帝名张三花 - xp1024.com
《帝名张三花》


第一章,张三花和林二狗

张三花在小牛村一直是个异类,已经八岁的半大姑娘了,不在家帮着做事每天满山遍野到处跑,家里也不管。

大家都说,她以后肯定嫁不出去了。

林先生家的独苗也是个不懂事的,明明也算个读书人,却总喜欢和张三花混在一块,也是个不知羞的。以后长大了,不是个斯文败类也好不到哪里去。

躺在向阳的山坡上,张三花把瓦罐中的蘑菇挑拣着吃了,再将汤汁喝了几口,就随手把罐子往旁边一递,仰面后躺,枕着自己的手臂眯着眼晒太阳。旁边林二狗准备接下罐子,开始挑张三花吃剩下的鸡肉吃。

张三花抬眼看了他一眼,纵然是草地瓦罐,他也跪得端端正正吃得斯斯文文。

从旁边扯了根草叼上,张三花哼了一声。要说真不愧是读书人家的么。

耳边一直响着易碎的咀嚼声,张三花有点不耐。

“林二狗你拿回去吃不行啊,烦死人了。”

林二狗默默看她一眼,没说她刚才吃蘑菇时声音更大。

“都说七岁不同席,你都十二了还在我旁边吃东西,还要不要脸了。”

林二狗把嘴里的东西细细咀嚼后咽下,掏出方巾擦了擦嘴,又将方巾细心收好后才回答。

“要脸的话能坐在你身边么。”

张三花嗤笑一声,“吃完就滚,读书人不要脸起来,还真是谁都比不上。”

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的萝莉脸,偏偏这般作态,让人忍不住有些牙痒痒。

但她的嚣张欠揍林二狗早就习惯了,从她尿他一身,从她拿东西砸他,从她还不会说话就用斜眼看他,从她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丑八怪,从她往他身上放虫子,从她……太多了说不完。有时候林二狗也奇怪为什么他对她似乎有无穷尽的忍耐力,不过还好,现在她也只是骂骂,没有再动手打过他了。

骂骂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今天是你二姐的生辰,早点回去,别忘了带只兔子。”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没有作声,继续晒太阳。

林二狗起身,把瓦罐装在篓子里提上,“那我回去了。”

“滚滚滚。”

林二狗离开后张三花又晒了会太阳,却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烫人,最后心烦意乱的爬了起来准备下山。下山的时候经过兔子窝附近,顺手逮了只兔子,抱在怀里晃晃悠悠下了山。

一路上,村里的小孩躲着她,大人们也指指点点。不过无所谓,张三花知道他们其实是嫉妒她家经常有野食吃。

进了家里院门,她二姐赶紧迎了上来,看见张三花怀里的兔子,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接过张三花递过来的兔子,随后向屋里唤了一声。

“阿娘,小花回来了,还带了只兔子!”

在张三花没出生的时候,她二姐被叫做张小花,阿娘说因为她家里最小了。等到张三花出生了,张三花最小,她二姐就不干了,非说她不是最小了不能叫小花。最后她二姐还叫张小花,可她称呼张三花也从来都是小花。两个名字让张三花迷糊了好久,后来明白过来了也都习惯了。

她娘从屋里出来,穿着年前新扯棉布做的衣裳,头上带着根黑木头的簪子。

这簪子是张三花去年在山上玩的时候发现的硬木头做的,自己用石头磨了半个月,也就比较圆润,没什么特别的式样。当年送了阿娘当生辰礼,阿娘宝贝得不行,天天都戴。

“三儿,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

张三花还在腹中时,人人都说是个儿子,她娘也希望这么皮的是个儿子。因她爹没回来不敢擅自取名,闲时对着自己肚子说话便三儿三儿的叫。后来她爹没了,又生了个女娃,她娘当时都要活不下去了。得亏了两个姐姐劝慰,又来了游方道士说三花虽然是个女娃可是个好命的一般男子还比不上,她娘这才借了口气撑了下来,寻思着就当男娃养,大不了以后找个上门女婿。三儿的称呼也就延用了下来。

虽说大姐叫张花花,二姐叫张小花,可她娘本来想给三花取个有文气的名字,但是道长不让,说只能叫张三花。其他的名字都对她命格有碍。她娘觉得这个名字还不如张小花好听,可又不敢不听道长的,又想想林家那个林二狗,心里就好受多了。

对,林二狗这个名字也是道长起的,说是小子福气太过,不起个贱命压不住。不过林二狗这个名字待到他十六取表字的时候就可以换了,张三花却要顶着这个名字到老到死。

张三花倒不觉的自己名字难听,也觉得林二狗的名字恰如其分。三可比二大,花也比狗好。

“今天不是二姐生辰么,林二狗叫我早点回来。”

听了前半句,小花还脸上喜滋滋的,听了后半句脸就垮了下来。

“他不叫你你就不会早回来了是吧。我看你根本就是忘了!”

说着,眼眶慢慢就红了。

张三花伸手挠挠脑袋,觉得很是烦躁。这女子怎么这般麻烦,但是自家二姐,又不能不哄。

“我不是给你带兔子了嘛。”

“那也是林二狗叫你带的。”

本是赌气说的话,可一看张三花满脸的尴尬,还有什么不懂。狠狠地瞪了三花一眼,转过身回屋去了。

今天是她生辰,她不和小不懂事的计较。

“你啊,怎么什么都说,哄哄你姐姐不行啊。”伸手点了点三花的额头,阿娘给三花掸了掸衣服。

灰青色的裤子浅灰色的上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哪有个女孩样。不过反正也没当女孩养,瞧她做的那些事也不是女孩能做出来的,随她去吧。

牵了三花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和三花絮叨。

“今天啊你二姐十岁了,第一个整年好好庆祝一下,我可宰了一只老母鸡。”

“宰了就宰了呗。”

在三花心里,这里鸡啊兔子啊都不值钱,什么时候馋了上山里捉就是了,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每次杀鸡都要念叨好几天。

“你这孩子,老母鸡能和山鸡一样么,老母鸡是要下蛋的。”阿娘一眼就看出三花心里所想,“而且山鸡总一股臭味,肉还少,除了毛好看还比不上兔子呢。早知道你今天逮兔子回来我就不杀鸡了。”说着又是一阵心疼。

三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得,怪自己都怪自己。

进了屋,小花已经端了水来往架子上一放,插着腰瞪三花。

“洗干净一点!”

一边默念这是我姐要忍一边洗手净面,收拾妥当后发现屋子就自己一个人。

伸头去看,阿娘在灶房做饭,二姐正给关在院角兔笼里的兔子喂草。

三花满悠悠走到二姐身边。

“还喂什么啊,今天吃了呗。”

“吃什么吃,家里都杀鸡了还不够吃啊。兔子留着以后吃。”虽然还在生气,可小花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以为像你啊,天天都有肉吃。”

三花有些讪讪地蹭了下鼻子。

她爱吃炖鸡里的蘑菇,但是阿娘做的野鸡总有股味。她特地去问了除味的方子,阿娘缺嫌用料金贵。刚好林二狗说他会做,就逮了只野鸡给他试试,没想到他做的还挺好吃,于是隔三差五弄点野食让林二狗做来吃。这事二姐碰见过一回,在三花的讨好下吃了几口鸡肉,当下说要告状,回家后也没说什么。

其实当时吃了几回小灶的时候三花是心虚的,也暗暗试探过阿娘要不要多弄点野味来吃,不过阿娘嫌弃野味不好处理,三花便歇了这个心思。本来也约二姐一起偷偷打牙祭,不过二姐知道是林二狗做的就怎么也不肯去。

天色昏暗的时候,饭菜做好了,一盆母鸡汤加两盘时令蔬菜,还有一碟炒豆腐。

三花暗暗啧舌,这个生辰过得奢侈。

三人落座,阿娘先给三花盛了碗汤,再把鸡腿卸下来放在小花碗里。

说来也奇怪,三花虽然荤素不忌,像这种鸡鸭鱼做的汤菜却不吃肉只喝汤,浸了肉味的配菜倒是很喜欢。对于三花这个习惯,小花的解释是平时好东西吃太多了,所以每次吃肉都怂恿阿娘做汤菜,并且吃的毫无愧疚感。手心手背都是肉,阿娘只得每次都用荤油炒给三花炒两个小菜。

“小花,来,你先吃,今天你生辰你先吃。”

“谢谢阿娘,”小花把另一个鸡腿夹到阿娘碗里,然后在自己的鸡腿上小小咬了一口,“阿娘你也吃。”

“好好,阿娘吃。”

阿娘又往三花饭碗里夹了筷蔬菜,刚想说什么,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春日里气候宜人,小牛村民风也还算淳朴,大家都是睡前才关上院门房门。是以,这时一回头,就能看见门口站的是谁。

是林二狗。

张三花瞥了二姐一眼,二姐微微低着头,脸有些红。

前段时间,张三花发现她二姐喜欢林二狗。读书人家的孩子,还长得人模狗样的,可以理解。但是张三花不喜欢她二姐习惯林二狗。于是她和林二狗说离她二姐远一点。至此以后,本来两家是可以不打招呼直接进屋的关系,可只要二姐在,林二狗就死活不肯进屋只肯现在屋外了。

“是二狗啊,来进来一起吃点。”

阿娘是很开心的,但张三花不开心,她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什么意外事件。

“不了,我和三花说个事就走。”灯光隐约下,林二狗越发的人模狗样了,“另外,祝二妹妹生辰快乐。”

“嗯,谢谢林家哥哥。”小花低低了应了一声。

还林家哥哥,张三花听着牙酸。

“到底什么事,说了赶紧走,我们还要吃饭。”在家里,三花可不敢让二狗滚。

听她说话这么不客气,阿娘和二姐都瞪了她一眼。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林先生请你明日午后去见他一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日出

第二天五更就出门,到了山顶天边才有微光,张三花用袖子抹了抹青石板上的露水,盘腿坐下,手撑着下巴望向东边。

呼吸慢慢缓了下来变得悠长。

她五岁的时候大姐带她和二姐上前山采蘑菇,她不知怎么的迷路了,说来也是傻,当时只觉得站的高些便能看得远,就能看见大姐在哪了。于是一个劲地往上爬,越累越害怕越往上,爬到天黑,爬到月落。等张三花终于爬到山顶,撞入眼中的便是一角将将破云的初日。

那画面太过震撼,张三花跌跌撞撞走到山顶中央,发现一块青石板,干脆随便用袖子抹抹,痴痴望着太阳一屁股坐了下去。

山顶经过夜露的石板是真凉,成年人蹭上都得打个哆嗦。三花一坐下,一股凉气直窜而上,和眼中的初日一交汇,只觉的脑中一片轰鸣,却又无比清醒。

再看那初日,隐约可见周围绕了一丝紫气。下意识眯眼一吸,只觉通体舒畅,一片暖洋洋。

那天是张三花自己走下去的,家里只有小花陪着大姐,大姐崴了脚,脚脖子一片青紫肿大。

小花看见三花愣了一下就往外跑,三花还没反应过来大姐就开始抱着她哭。

大姐哭着哭着张三花就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三天。醒的时候阿娘正在用手探三花的额头,看见她睁眼,眼睛瞬间就红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谢天谢地三儿终于醒了。我的儿啊你可是吓坏阿娘了啊,以后可不敢再这么乱跑了啊。”

说来也怪,虽是昏睡了三天,可醒来后喝了几大碗鸡汤三花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在家安宁了几天,可心里总像有猫爪子挠一般,就是想再上山顶看看日出。纠结了小半月,终于有一天半夜在确定家里人都睡着了以后偷偷摸了出去。

许是并不惊吓,也因为半个月好好养了养,这一次的山路并没有那么难走,一夜居然又到了顶,到顶时,天边只有蒙蒙微光。

坐在青石板上等,终究是困了累了,恍恍惚惚就是睡着。突然精神一震,定睛一看,红彤彤的大日刚出,一缕紫气正被自己吸入鼻腔。

这次回到家还不到日中,却是被阿娘按住狠狠打了屁股。这是张三花第一次被打,张小花还在一边附和,该。

这一次上山算是野了心,张三花隔三差五就要想办法偷溜出去,然后回家被一顿打。后来阿娘发现她屡教不改,上山多次也没出什么事,身体也健健康康的,就随她去了。

阿娘这一默许,张三花更是野得厉害,几乎天天都要半夜出门,在山上再坐着眯一会。纵使如此,她还精力旺盛得不行。有一次林先生交待背书张三花忘了时间,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三更。心急火燎拔腿就跑,紧赶慢赶赶到时日日出已经过了许久了。沮丧之余,突然发现原来她可以跑这么快。

下山的时候,她就追得一只兔子撞了树。当阿娘看着抱着兔子的她是,手里的笤帚都惊得掉在了地上。

当时大姐拐了脚一直没好,大夫说这只能靠养,而且大姐之前身体亏损太多,不好好补补影响寿数。阿娘借了钱买了鸡蛋桂圆给大姐补身体,大姐的身体却一直病恹恹的。阿娘又要照顾家里的菜地又要照顾大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确还要硬撑着安慰两个小的。

张三花看在眼里,也是心疼阿娘的。正好林先生问她愿不愿意给林二狗陪读,管两顿饭。张三花想着省下自己的口粮大姐可以多吃点,就答应了。阿娘觉得占了林先生便宜不肯,林先生劝了好一会才松口。

可是因为要上山看日出,其实张三花相当于中午到林先生家吃顿饭,下午和林二狗认会字,吃顿晚饭就回家。有一次林家晚饭做了肉,张三花偷偷藏在手里想带回去被林先生发现了。先生没说什么,只是以后晚上总有个肉包子给张三花说让她路上吃。

张三花知道林先生是帮衬她们家,所以虽然对林二狗态度很不好,可是还是很尊敬林先生的。

以前带回去的包子虽说有点肉,但每个人分一点就没了,这一次张三花带了只兔子回来张小花开心疯了,大半给大姐补身子,她分一小块可以了吧。

但是阿娘说,给林先生送去。

二姐哭闹了好久,但兔子还是给林先生送去了。

张三花想抱抱二姐让她不要那么伤心被她一手拍开了。手足无措地看向大姐,大姐倚在门框上一脸内疚。

第二天,张三花带回家一只野鸡。

阿娘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二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做了顿鸡肉吃,还用野鸡最漂亮的毛做了个毽子。凭着这个毽子二姐在村子里得瑟了好久。

之后张三花上山就能时不时带点东西回家,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野鸡,有时候是鸟蛋,有一次甚至搞了条鱼回家。阿娘想起道士的话,是彻底转了念头,把三花当成了男孩养。你不见就算是男孩子,村子里也没一个有三花跑得快力气大的。

这么养了三个月,大姐眼看着好了,张三花就提出全家一起去看日出,可阿娘大姐只是笑笑,二姐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么提了几回没人当回事,张三花也就放下了。倒是林二狗和她去过两回,可都是半路就走不动了,之后也就没去了。林先生知道这事很是摇了会头,用很奇怪的表情看了会她两,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等大姐脸蛋养到看得出有些肉了,阿娘便禁止三花再频繁带野食回家,说是怕冒犯了山神大人。张三花不以为然,但还是听话,之后只一个多月往回带一会。自己馋了另说。

有天林先生那下课早了,张三花在家门口听见阿娘和大姐聊天。

“……阿娘你怎么不让三花带野食回家了,小花最近可是闹着嘴馋呢。就算不吃,拿去卖了换点小钱攒着不是挺好的么。”

“之前是你病了不得已,现在你也好了,债也还上了。我一个寡妇,哪里敢过得那么好啊。”

张三花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跑回林家,和林先生说不想再读书了。

反正,那些经典文集烦人的要命,她一点都不喜欢,只有林二狗那种呆瓜才学的进去。

她一点都不喜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林先生

林先生是林二狗的父亲,但林先生只让林二狗称呼自己是先生。据说他当初被举荐过,可林先生没答应,反而是搬到了小牛村,教村里的孩童识字。但是也只是识字,念书是不教的。

关于这个,村里有两种传言,一是说林先生觉得村里人识字就够了,念书没什么用,二是说林先生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想误人子弟。不过再联系到林先生曾经被举官,大家都更相信是第一种理由。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张家那疯丫头,不过大家都知道那是林先生心善,变着法的帮衬人家。等张家大丫头好得差不多了张三花不就也没读了么。再说读不的读书对庄户人家真的没那么重要,能识字已经够用了。

从山顶下来的路上张三花撵了会野鸡,又到山涧踩了会水,跑到向阳处晒着太阳打了会盹,这才懒懒散散地向林先生家走去。走到林先生家小院时,林先生正坐在园子的竹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

“三花来了啊,来来陪叔坐一会一起晒会太阳。”

对三花林先生总以叔自称,并且致力于让三花称呼他林叔,可三花总是答应的好好的又叫他先生。

“不晒了,来之前晒过了。”三花在林先生面前规规矩矩站好,“林二狗说您找我有事?”

“对对对,三花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先生把着茶壶美滋滋地灌了口茶,“就是叔最近嘴馋了想尝尝菊花蛇羹。”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

“先生,现在是春天,没有菊花。”

“那到不一定,不过这里肯定是没有了。”林先生叹了口气,“菊花没有,连蛇羹都没有就太可怜了。”

张三花默。

林先生又在装可怜了。

“那我去给您抓一条?”

“那怎么好意思,三花真是叔的贴心小棉袄。”林先生假装客气了一下,“工具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二狗前几天发现了一窝银环,快去快回再捎几个蛇蛋。”

张三花:………………

林先生喜欢吃蛇,有村人打到蛇的时候他都花几个钱买下来。张三花看他喜欢,便捉了一条菜花蛇给他。这一给林先生就赖上她了,时不时地要蛇吃。开始还好只要些无毒的小蛇,后来竟然开始要吃毒蛇了,越毒越好。

毒蛇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林先生便让林二狗去踩点,找到了再让三花去捉。林二狗开始被毒蛇咬过两回,还好毒性不大,被村人发现带回去养了几天就好了,后来就再没被咬过。

张三花有时候觉得,摊上林先生这么个爹林二狗也是挺惨的。

抓蛇这事是决不敢让阿娘知道的,虽然张三花并不觉得有多危险,但阿娘要知道了肯定不会让她去。所以工具什么的都放在林家,村人也只以为张三花是经常给林先生送些蘑菇。

蘑菇嘛,山上到处都有,不值钱。

张三花和林二狗都背上竹篓,竹篓用灰布盖着。张三花的竹篓里有一块肉,林二狗的竹篓里有根可伸缩的竹叉和家里准备给他们当午饭的包子和水。

这肉是用来引诱蛇的,但一般最终会进了他们的肚子,而蛇则进了林先生的肚子。

“你怎么又去找蛇窝了啊,不怕被咬着死在半路被野兽吃了?”张三花斜着眼瞥了林二狗一下。

林二狗一脸无奈。

“我就被咬过两次,你有必要每次都这么笑话我么。”

“是目前为止两次,说不定这次就被咬了。银环啊,啧啧,剧毒啊。”

“你会看着我被咬?”林二狗抿着嘴笑了笑,“我被咬了倒是无所谓,可惜就没人给你炖蘑菇吃了。”

“谁稀奇。”张三花小声嘟囔,“说得好像你没吃似的。”

林二狗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嘴角翘了翘,假装没听见并不搭话。

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周边环境愈发静谧幽暗,林二狗在一个背阴处绕了几个来回,示意张三花地方到了。

张三花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把竹篓放下自己坐在一旁,抬头看林二狗。

“这次怎么抓?”

“毕竟是银环。”林二狗沉吟了一会,“一切以稳妥为主吧。”

张三花听罢嗤笑了一声。

“只要不被咬什么蛇不是一样的。”

“知道女侠您身手不凡,”林二狗一脸的可怜兮兮,“可不是有我这个文弱书生给您拖后腿么。”

张三花觉得心好塞,不愧是父子,都惯会装可怜。

“行吧,按你说的来。”

带的猪肉是五花的,用来做烧肉是又嫩又香,这时却被绳子绑了起来,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而张三花的竹篓也被放倒,安置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里。

“得了,现在等着吧。”

两人收拾了一下,在篓子附近找了一个能看见肉情况又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等了。

等其实挺无聊的,而且还不能说话。林二狗一般会默背经典打发时间,张三花就只能发呆。还好只等了大半个时辰,林二狗就戳了戳张三花示意她有情况了。

张三花仔细一看,一只有她小臂粗的银环正慢慢靠近那块作饵的猪肉。

待蛇靠近猪肉约两尺时,张三花轻轻扯了下绳子。见快到嘴动了,那大蛇愣了一下,又慢慢地靠了过去。

张三花又是一扯。

如此重复了四回,看那大蛇有些不耐,张三花使劲一扯,五花肉飞入了竹篓,大蛇被这么一激立时如满弦之箭跟着射了进去。张三花看大蛇中计,立即一把窜出捞住竹篓一把扣住。林二狗紧接着把药香点燃透过竹篓底部的小孔扔了进去。

张三花使劲按住竹篓,大蛇的挣扎越来越小直到没有动静。掀开竹篓,大蛇躺着一动不动。

“林二狗你去摸蛋吧我先把毒牙去了。”

掏出随身的小匕首,张三花把毒牙从晕过去的大蛇嘴里撬断。虽然把蛇杀了更安全,但是林先生吃得挑一定要鲜活的……

收拾好蛇放进竹篓用布盖好,张三花开始坐在一边啃带来的包子。一共带来了六个,两个是她的,其他的都归林二狗。

自己力气那么大还没有林二狗那个瘦高竿吃得多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把包子啃完又把弄脏的五花肉拿去附近的野泉洗干净,林二狗还没回来。张三花开始有点担心,林二狗不会是掉进陷阱或者踩滑滚下山了?

当张三花脑子里无限发散的时候,林二狗的脚步声响起了。抬头一看,果然是林二狗回来了。

“找到几个蛋?”

“一窝十个拿了六个。”

林先生说不能赶尽杀绝,野物小的怀孕不能捉,一次只能捉一只,拿蛋最多拿一半。

“老规矩?”张三花笑得一派天真。

老规矩就是把五花肉割出纹理,再把多出的那只蛇蛋摇成蛋液,烤肉的时候涂上去。这样烤出的肉有种特别的香气。

把背上的竹篓放下,林二狗开始处理五花肉。张三花则开始用匕首削树枝一会用来穿肉和当作筷子。

“想起来似乎每次都是我来做吃的啊,三花你不学学怎么做饭么。”

张三花白了林二狗一眼。

“让你做是给你面子,少唧唧歪歪的,还是不是爷们。”

“也对,李姨是想让你招赘的,会入赘的人也不会介意媳妇会不会做饭吧。”

张三花没有回答,林二狗想会不会是自己说的有些过分,毕竟是个女孩子。一回头,张三花站在他半步外,手里举着匕首,脸色近乎冷酷。

林二狗僵住了。

对他动刀子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么……为什么他完全不感到意外?

还在愣神,匕首快速刺下,林二狗还没决定到底躲不躲,匕首已经扎在了他身旁的地上。

转头一看,又一条银环被死死钉在地上。

又转头看张三花,张三花紧紧皱着眉。

“……还是一起烤了吧。”

林二狗没反应过来。

“林先生不是一次只让逮一条么,”张三花一脸嫌弃,“而且从七寸钉住死定了,干脆吃了吧。”

从剖开大蛇,被张三**着吃点蛇胆,把蛇肉烤了并且吃点大半,吃撑了的林二狗仍然有点懵。

在路上林二狗滑了两跤被张三花扶住以后,两人终于返回了林先生家。

林先生检查了蛇和蛋,表示十分满意。

“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我们看起来像遇到危险了吗?”

“一共多少只蛋啊。”

“十只。”

“行,算你们听话。二狗怎么愣愣的啊。”

“……可能是吃多了。”

林先生似笑非笑看了张三花一眼,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张三花捂着额头,对林先生讪笑。

“那你早些回去吧。”

“行。”张三花一口答应,转身就准备走,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男子,笑容和煦,温润如玉。

张三花愣。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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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齐正

齐正,字修远,南越麓城人,林先生故友之子。两年前来拜访林先生,看上了大姐,三月后求亲。

阿娘本来不同意,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又是远嫁实在是不放心。奈何齐正多次表白真心求娶,林先生作保齐家家风清正,大姐也是心中暗许,阿娘最后还是松了口。

其实张三花也不明白,齐正身材修长容貌清俊,生活富足又在麓城素有才名,到底是为什么非大姐不娶。

送嫁那天,阿娘大姐哭得稀里哗啦,二姐让大姐一定答应常回家看看。张三花懵懵懂懂,觉得成亲嫁人好似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姐夫,你怎么在这。”

“之前答应小花给她过生日的,你大姐也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可惜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齐正面露遗憾,“你大姐已经在家了,我来探望一下林先生,三花你且先回家去吧。”

张三花应了声,转头瞥了林二狗一眼,只见他脸色晦涩,青白不定。

走出林家院门时,张三花听见林先生的话。

“二狗啊,去作一篇策论吧,让修远品鉴品鉴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随后,便是齐正低低的笑声。

还没走到家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刚跨入远门,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面色红润,甚至圆了些,头上戴了两只银钗,耳朵上是珍珠的耳钉,身上的衣服能看出也是好料子新作的。

看样子,大姐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大姐。”

“三花,你回来了,来,快让大姐好好看看。”大姐微躬着腰抚摸三花的头顶,又用额头去蹭了蹭三花的额头,“真好,长得这么高了。”

“大姐你都不夸我长高了!”张小花不乐意了。

“你也长高了长高了,”大姐抿着嘴笑,“不过嘛,三花长高了快一寸,你嘛,也就这么多。”

大姐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粒黄豆的大小。

张小花瞬间恼羞成怒。

“大姐你坏!我不理你了!”

“别介别介,小花可千万要原谅姐姐。看姐姐还给你带了面脂,这可是麓城卖得最好的面脂了,三花可没有。”

小花接过上了漆的小盒子,打开闻了闻,这才转怒为喜,上前搂住了大姐的胳膊。

“我就知道大姐对我最好了。”

大姐笑着点了点小花的鼻子,“你个机灵鬼哟。”

阿娘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差不多也要做晚饭了,刚好昨天三儿逮了只兔子回来没吃,今天给你们做个红烧兔肉。小花,来帮帮我。”

张小花笑嘻嘻地跟着去了,大姐也说要帮忙,阿娘却不许,只让她坐着休息会。

“阿姐,你过得好嘛。”张三花搬过一张小板凳,靠在大姐身边坐下。

“过得好啊,你姐夫对我很好的。”大姐的脸蛋微红,“对了,你姐夫还给你准备了礼物,我去拿给你。”

说罢,便起身走向里屋,走到门口时,还对三花回头笑了笑。

不一会,阿姐拿着一样东西走到三花身边,掀开盖着的蓝布,露出一柄比三花小臂略长的匕首。

“你姐夫知道你喜欢去山上,虽说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事,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个万一。这匕首是你姐夫小时候用过的,给你防身,就是不要嫌弃不是新的就好。”

张三花接过匕首仔细观看。

匕首的鞘是暗银色,上有暗花,没有林先生家的匕首好拔。略一使劲拔开,发出了“噌”的响声。

张三花想,真难听。

匕首看起来倒是很锋利,随手往小板凳上一划就是一道痕。

张三花满意地点点头,大姐在一旁发出一声轻笑。

“来,三花,告诉大姐这一年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聊了有一个时辰左右,阿娘忽然从灶房出来唤三花,让她去请林先生过来吃饭。

“咱这一屋子女人你姐夫多不自在。你把林先生请来,二狗也叫来,你姐夫也好喝两口酒。”

“我家有酒?”三花以为自从她上次误饮了阿娘藏起来的酒后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后家里就不会有酒了。

“最后一坛了,”阿娘摸摸三花的头,略带感慨,“你爹以前藏起来的酒。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就是给他个面子……不说了,快去吧。”

三花答应一声,转头就跑。

还以为是阿娘藏的,原来是阿爹藏的。阿爹为什么喜欢这么难喝的东西,真奇怪。

到林先生家时院子没人,张三花在门口大喊了一声“先生我来了”就窜进了屋子里,找了一圈发现三个人都在书房。

林二狗的脸色更不好了,林先生倒是笑呵呵的。

“二狗啊,你的文章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呢。”齐正略有些无奈。

“林先生我阿娘请你和二狗去我家吃晚饭。”

“诶,行,正好和修远喝几杯。”林先生说着就往外走,齐正意味深长地看了林二狗一眼,跟着林先生出去了。

张三花走到林二狗跟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魂还在不。”

“别闹,”林二狗抓准张三花作乱的手指,“我是真的在这方面没天份啊。”

张三花抽出手,嫌弃地在林二狗身上擦了擦。

“你就说你哪方面有天分吧。”

林二狗歪头想了想。

“做饭?”

“你就这点出席。”张三花瞪了他一眼,“快走,要吃饭了。”

“哎你别有这么快等等我……”

回到家时,除了一家人和林先生,居然不知道从哪又冒出来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娃,脖子上带着金璎珞,扎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

张三花后退一步,表情十分严肃。

这小屁孩哪来的?!

“三花回来了。”大姐看到她招呼了一声,看到她的表情连忙解释,“这是你姐夫亲戚家的孩子,来让林先生看一眼。要是和眼缘就跟着林先生读书,不和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回去。”

“之前没在林先生家看见他。”张三花继续面无表情。

“他坐马车太累了,之前在西屋睡着你就没见着。”

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张三花入席吃饭。齐正林先生林二狗在院子一桌,其他人在堂屋里坐一桌。

这一顿吃得还算宾主尽欢,张三花担心的熊孩子事件也没有出现。

吃完饭后林先生和齐正在院子里喝茶聊了会天,就带着林二狗和小屁孩告辞,阿娘心疼大姐舟车劳顿,便催促着早些安顿。

家里的房子是三花爹在的时候新建的,堂屋后面是里屋,里屋分为主间和次间。之前阿娘阿爹住主间,阿爹去了后阿娘就搬去了次间。等到三花再大些,闹脾气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睡,阿娘又舍不得她总是睡地铺,就托人给她重新打了张床。这次大姐姐夫回来,就安排他们住次间,阿娘和二姐睡一张床,三花还是自己睡一张。

“阿娘,你说大姐这次留多久啊。”小花睡不着,扭着阿娘聊天。

“说是留一个月。我倒是想让他们多留,可这一来一回就一个多月了,不好多留。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三花不记得了,她一向睡得早,这会已经是困的不行了。

“只希望你大姐能赶紧生下个男孩子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熊孩子

五岁左右的小孩子最是调皮捣蛋,甚至恶毒。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棍子石头甚至刀子什么都敢动,男孩子更甚。三花曾经目睹几个熊孩子把鸟雀猫狗虐待致死,也曾目睹男生把女孩子弄得头破血流。

因为大姐的保护,三花在年幼柔弱的时候并没有受过什么欺负,年龄大些了更是无人敢招惹她。可二姐在三花刚出生时,被几个小毛头无端端推撞到树上,至今额头有一个疤,平日里都用头发盖住。

当三花第一次发现这个疤并得知缘由时才四岁多,直接冲出大门就要去找那几个男生报仇,被大姐好说歹说劝住了。等三花六岁时那几个孩子最小的也十岁了,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小王八蛋一个接一个出了事,不是摔了腿就是被狗咬,或者树上摔了下来,弄得有小孩的人家人心惶惶。阿娘知道这个事的时候连说报应,而二姐则抱着张三花狠狠哭了一场。

齐正这次带来的小孩子虽说之前表现得还算有礼,但张三花总觉得要出什么妖蛾子。这种长得不错家世还不错的小兔崽子闹起来可更难收拾。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孩子安分了好几天,听林二狗说竟是连林家院子都没出过。

“所以林先生是决定收下他了?”

“这个还没定,不错先生确实是挺满意的。”林二狗一脸无奈,“说是比我聪敏好叫多了。”

张三花哼了一声。

“估计是家里人为了让他留下叮嘱过表现好些,你且看着,这小子绝对没有看起来这么老实。”

“人家尹家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和农家的孩子一样。再说,就算他作起妖来,你还怕他?”

“尹?”张三花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小孩叫什么,“他到底叫什么?”

“尹靖,麓城尹家,齐家的姻亲。和齐家书香传世不一样,尹家是世代习武的。”

张三花拔了棵草根放嘴里嚼。

“他们家习武干嘛把他送来这边。”

“你去问问?”林二狗把张三花头上黏住的草屑拿掉,被张三花瞪了一眼,“你这是又去哪里疯了,搞了这么一身。”

“又找着一个山洞,挺臭的。你想去不?”

“不想。”使劲揉了揉张三花的脑袋,被张三花狠狠地在手臂上拍了一下,不用看林二狗也知道一会肯定得紫,“你大姐回来了你怎么不陪着还满山跑。”

“你管得着么。”张三花白了林二狗一眼,“我走了。你回去好好盯着那尹靖,千万别犯我手上。”

这话张三花随口一说,没想到应验的却是这么快。

那日齐正又在林先生家盯着林二狗写策论,大姐做了点心供林先生配茶差张三花给送去。林先生接了点心非要张三花陪他一会。

“……所以说啊,兵贵神速。你计划得再好,迟则生变,可能全都要打水漂。三花,你说对吧。”

张三花应付地胡乱点头,用匕首在地上乱划。

林先生每次逮着她都喜欢讲些领兵打仗的事,张三花都听腻了。你说一个读书人老琢磨怎么打仗是几个意思?

“先生,我的字写完了。”

张三花一抬头,哟,尹靖。

小屁孩换了一身短打,脖子上的项圈也不戴了,除了长得过分白净精致,还真像一个庄户人家的小孩。

张三花勾了勾嘴角,把手里的匕首收起来。别以为她没看见他直勾勾的眼神。

“写完了?拿来我看看。”

尹靖走上前把纸张递给林先生,眼神自以为很隐蔽地暼了瞥张三花。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呢。”

张三花表示,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话都不一样,要换成村子里的小孩,直接就是一句你叫啥。

“哦,她叫张三花,你叫三花姐姐就行。”

张三花发誓,她听到尹靖没憋住的一声笑。

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没憋住,尹靖红了下脸连忙解释。

“不是我笑话姐姐,是因为我想起我姨姨家有一只狸花猫也叫三花。”

张三花呵呵,林先生不置可否。

“行,既然字写完了你今天的课业就没了。你来这么多天也没出去过,正巧你三花姐在,让她带你出去转转。”

尹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

张三花给林先生使眼色。

「没事熊了你随便收拾,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就行。」

估摸着自己的匕首是被惦记上了,早点解决免得以后麻烦。

张三花站起来拍了拍裤子。

“走吧。”

村子里转了一圈,尹靖还是安安份份的,张三花对他高看了几分。

“村子里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我带你去山上看看吧。”

尹靖眼珠子转了转。

“山上会不会有危险啊。”

“后山嘛肯定是有,前山也就有些兔子野鸡什么的。”张三花漫不经心地扔着自己的匕首,小孩看见眼睛都要红了。

“行啊,那就劳烦姐姐了。”

在上山的路上尹靖终于忍不住了,探起了三花的口风。

“三花姐姐,我之前看你把玩的那只匕首很是眼熟啊,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三花朝他笑了一下,很想说一句关你屁事,但又一想这小孩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她要是这么说才是给阿娘丢了教养。

“你说这匕首啊,我姐夫送的。”

似是确定了什么,尹靖的眼睛一下瞪得硕大,三花都怕他眼珠子瞪出来了。

“是不是,拔出时会有一声轻响?”尹靖的声音有点抖。

其实这匕首三花也就拔过一次,回想了下,点点头。

尹靖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三花姐姐不知道吧,齐大哥家和我家是姻亲呢,齐家婶婶可疼我了,上次我说了句齐大哥的玉佩好看,婶婶当场就让齐大哥送我了呢。”

尹靖一派天真,张三花翻了个白眼应了一声哦。

“说起来齐大哥确实有一把好匕首,是我阿爹送给齐大哥的生辰礼物,每每拔出或者塞入都会被刀鞘从新磨一次,所以会有响声。和你那把很是相像呢。”

张三花:哦。

“可惜齐大哥是不上战场的,齐婶婶说等我长大了把这把匕首送给我让我带着杀敌才不算浪费。”

张三花继续哦。一把匕首杀什么敌。

尹靖看张三花没什么反应,继续加把力。

“还好这把匕首不是我阿爹送给齐大哥那把,不然被齐婶婶知道齐大哥把它送人了还不狠狠地打齐大哥一顿。”说完,尹靖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张三花有点手痒。

“那把匕首刀鞘底部有一个莲花印呢,不知道姐姐你的这把有没有。”

张三花转过身来,把匕首底部转过来给尹靖看,莲花印跃然于上。

“哎呀,”尹靖一脸吃惊的样子,眼珠子却还是滴溜溜转,“难道这一把不是齐哥哥另外让人打造的?”

“你想要?”张三花面无表情。

“这倒不是。”尹靖一脸为难,“只是怕这事被婶婶知道了责罚齐大哥罢了。不如你将这匕首借我,我拿着和婶婶说齐大哥已经送我。等过了明路我再还给你。”

张三花笑了起来,尹靖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

“不给。”张三花突然收住脸回绝,转身继续走,留尹靖在身后一脸错愕。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觉得自己被戏弄的尹靖十分生气,“你怎么这般不为他人他人着想,亏得齐大哥待你这么好!”

张三花理也不理,继续往里走。不知不觉已经越走越偏,再走一会就到里山了。

见张三花不管他说什么完全不回应他,尹靖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上前一步踢了三花一脚。

“有爹生没爹养的,就是没家教!”

三花没防着他,这一脚踢在膝窝里痛得不行。转身来三花反而笑了。

“你说谁有爹生没爹养。”

其实这话说出口尹靖就后悔了,但被三花这么一笑又觉得自己不能弱了气势。

“说的就是你,说不定你爹就是被你克死的!”

三花欺上前去,尹靖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靠在了一棵大树上。

“哟,这就吓着了,刚刚不是挺能的嘛。”

“我才,我才没有被吓着!”尹靖挺了下小胸脯。

“是嘛,”张三花似笑非笑,退到一旁。“要没吓着,你往前一步。”

“走就走。”尹靖往前一步。

“不错,敢再走一步么。”

“有何不敢。”尹靖觉得刚刚真是昏了头了被一个乡下丫头吓住,又往前一步。

“真乖。”张三花拔出匕首,尹靖浑身一凛,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尹家的人,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啊!!!!

张三花抬头看向踩中陷阱被吊在半空中不断嚎叫的尹靖。

“你就干嘛,说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山中

“你刚刚说要把我怎么样啊?”张三花好脾气地重复了一次,然而尹靖完全不领情。

“你个贱婢快把我放下来不然我要你好看!”

“哦,你要怎么给我好看啊。”张三花笑咪咪得抬头看尹靖,反正被吊起来又不是她,她一点都不急。

“贱婢,没有家教,没良心!”

到底是世家出来的,骂来骂去就这几句张三花表示毫无杀伤力。

“你知道吊着你的是什么嘛?这是本来用来抓狍子鹿什么的,所以你肯定挣不开。现在你还有精神,过一会你就会觉得头开始胀。越来越胀越来越胀,如果过了一个时辰还没有人把你放下来的话,你的头就会嘣地一声爆开,脑浆啊血啊眼珠子啊飞的到处都是。”

尹靖被她唬住,再开口时已是少了几分底气。

“你敢,我有什么闪失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啧啧,果然是小屁孩,遇到点事就会找家长。”

“我不是小孩子!”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不是!”

“我是!”

“……”

张三花有点同情尹家了,孩子熊就突算了,脑子还不好。

“你耍我!”

“我可没有闲心耍一个要死的人。再说了,你又不是我杀的,你爹凭什么找我麻烦。”

“你把我吊起来的!”

“都说了这是捉傻狍子的陷阱。”张三花在傻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尹靖的脸胀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充血。

“你带我进山了!”

这一句吼完尹靖眼珠子都红了。

“是啊,可是路上遇到了野猪,逃跑的路上我们走散了。”三花露齿而笑,“脚印什么的,很好作假的。”

也许是三花这个笑容太过阴险,也许是脑袋已经胀得发晕,尹靖安静了下来。张三花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把匕首拔开又插上,发出一阵惹人烦的噪音。

“我说,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我下来。”像是学乖了,尹靖语气平和起来。

“简单啊,”张三花又开始扔匕首玩,“告诉我,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匕首。”

尹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不想要了。”

“骗人。”张三花立马接过话头,“看样子是还没学乖。”

尹靖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说不想要是骗人,说想要他才不信她会把他放下来了。

“知道你错在哪吗?”张三花觉得自己真是心善,还和熊孩子解释这些,“喜欢一样东西没有错,但是喜欢就要得到就不对了。”

张三花又咧开一口大白牙。

“如果这是无主之物,你尽管去争。如果是有主之物,你就要想想争会有什么后果。”不屑地瞟了一眼挂在树上的尹靖,张三花缓缓开口,“比如说被挂在树上。”

尹靖:……

“如果说今天你能让我心服口服将匕首送上,那你一点都没错,但可惜你现在被挂在树上,那你就错大了。”

“成王败寇,拳头大的才是道理。”

“很不巧,我的拳头刚好比你大一点。”

虽然被吊起的并不很高,但尹靖被放下来是还是摔了个够呛。张三花想着莫和小孩计较去拉他一把,却被他一把拍开。

缓了许久才爬起来,尹靖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张三花一言不发。张三花见状嗤笑一声作势要走。

“我可先回去了,要不要跟上随你。”

眼见着张三花的身影不见了,尹靖咬了咬牙小跑步跟了上去。然而过了小半株香的时间,张三花的身影始终没再出现。而更悲催的是,尹靖发现自己迷路了。

天色越渐昏暗,本来静谧的森林却开始发出窸窣的响声来,仿佛有暗藏的野兽正对他虎视眈眈,尾随着他的脚步准备随时将他拆食入腹。

“我是尹家子弟,我家祖上杀过虎斩过狼的多的是。这一个小山能有什么精怪,我才不怕。”尹靖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双手却忍不住有微微颤抖。

一定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什么跟在他的身后!!

不敢回头,亦不敢停步,只能装作无所畏惧一直往前走。同时,心里忍不住开始埋怨起张三花来。

“贱婢,让你不等小爷,看小爷回去怎么收拾你。我一定要让你给小爷我洗脚,让你睡柴房,让你跪祠堂还不给你垫子不给你吃的!”

“喀嚓。”

左后方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尹靖觉得瞬间天地都安静了。默了默,尹靖转向右前方。

或许是知道发出了声音被自己察觉了,尹靖觉得身后的东西跟地更紧了。虽然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怕不怕,可是脚步还是不禁快了一些。

这一快,身后的脚步声也更明显了。

不可能是野猪或者熊瞎子,它们声音没那么轻,也没这个耐性。那是豹子?老虎?狼?不不不,说不定只是山猫?

尹靖紧紧咬住下唇,脚步越发快了起来,只觉得自己都带起了一阵风。然而令人沮丧的是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不比他快,不比他慢。

要不,和它拼了?

摸了摸右臂,坚硬冰凉的触感让尹靖心里舒了一口气。

还好,幸亏没有嫌麻烦将袖箭取下。

脚步一停,转身露出袖箭,尹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昏暗中并看不分明,紧张得手心发汗,最终凭直觉朝一个方向射了一箭。

没有响动,没有哀嚎。

没中?

僵持了一会,尹靖鼓起胆子向射出箭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下,直到确认没有危险再走下一步并做好随时往反方向跑的准备,尹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力交瘁。

走近了三步,突然莫名警觉起来,射箭的方向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和他等高的黑影。

完了!!不是老虎就是大狼。

转身就跑,也来不及辨别前方,树枝不停地扫在脸上,脚下的的石子树根也让尹靖脚步稳不起来。更要命的是,身后的东西也不隐藏了,脚步声紧紧跟在身后。

快一点,再快一点!

前方豁然亮了起来,隐约能看到星光。尹靖心中狂喜,快跑出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慢了下来,尹靖知道,这是山中野物知道即将到了人类的地盘,在考虑跟不跟上。

身边的树木随着奔跑不断后退,突然消失了,村子里零星的灯火映入眼中。尹靖心里一松,嘴角开始上翘。回过头去,那黑影藏在树荫里没有再上前。回过头来,脚下的路却变成了一块坡地。

尹靖:……

之前跑得太快,一时收不住脚,刚刚分心回头又被绊了一下,尹靖直接就从山坡上这么骨碌碌地直接滚下去了。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尹靖突然想起来小牛村的路上听过的一句话。

“老天爷我操你祖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救命之恩

四周一片黑暗,黑暗中总有野兽的喘息和追踪不停的脚步。尹靖跑啊跑啊,然后闻到了一股香味。

睁开眼,自己正躺在林先生家自己的房间。走出房门,看天色大概是下午了,林先生不在家,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一股鸡汤的香味萦绕不散。

顺着香气走到厨房,却看到林二狗守着一个瓦罐打盹。

尹靖心里大为感动,一定是二狗哥见他许久不归去找他,然后在山间发现昏迷自己,把自己背回家照顾了一宿现在还给自己熬鸡汤喝。

上前两步,没有打扰林二狗,揭开瓦罐的盖深深闻了一口。

真的好香!

再看内容,上面的浮油已经被撇掉,能透过微褐色透明的汤汁看见,除了鸡肉还有枸杞当归等药材。用旁边的勺搅了搅,还有蘑菇!

尹靖觉得二狗哥实在太用心,居然知道他喜欢吃蘑菇。把瓦罐盖好,东西还原,尹靖决定不能让二狗哥发现自己来过,不然二狗哥知道了自己熬汤这种事被人发现了一定会很尴尬的。

悄悄回到自己房间躺好装作还没醒,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二狗哥进来。实在等不下去了,掀开被子往门口张望。这一张望,刚好和林二狗对上。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啊,尹靖你醒了啊。”

“嗯,”尹靖胡乱点头,“刚醒刚醒。”

“那啥,我想要出门一趟,你是和我一起还是自己在家。”

“我和二狗哥一起吧。”

“……你不需要多休息一会么?”

“不用我已经休息好了。”

“真的不用么?”

“真的不用。”尹靖心里美滋滋的,看他二狗哥多关心他。

“………我走的比较快,你跟不上就算了吧。”

“没问题二狗哥,我肯定能跟上,你不用担心我。”

林二狗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尹靖赶紧穿鞋跟上。

努力跟了好久,到了上山的时候林二狗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尹靖心想肯定是二狗哥心疼他故意放慢的。看了看林二狗手里的瓦罐,尹靖想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狗哥,我昨天是在哪里被找到的啊?”

林二狗愣了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说呢。”

“村子东面的山坡下吧。”尹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辛苦二狗哥把我背回来了啊。”

“我倒是不怎么辛苦。”林二狗声音平稳一如往常,“你不用谢我。倒是你怎么会在那?你不是和三花出去玩了么。”

尹靖脸色暗沉,心理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们到山上去了,下山的时候她走的太快我没跟上。后来被野兽追没注意路就滚下去了。”

“原来如此。”林二狗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心里想笑顾及到小孩面子还是忍住了,只是决定一会给小孩吃两块肉算是补偿一下。

“二狗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去一个晒太阳的好地方,快了。”

果然,没走多久,入眼一个矮崖坡,上面一颗大树,午后躺在下面又可以晒太阳又不会太热。

尹靖暗自点头,真是个好地方。

走近一看,树底下却是已经躺了个人。

“怎么这么晚。”张三花呸掉嘴里的草根,不耐烦地向林二狗伸出手,“拿来。”

林二狗顺从的把瓦罐递给她,看张三花直接掀开盖子开始吃,尹靖简直震惊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他还没向她问责,她居然敢无视他!

无视他就算了,还抢了二狗哥晒太阳的地方;抢了晒太阳的地方就算了,还抢了他的鸡汤;抢了鸡汤也就算了,还使劲吃蘑菇!!!!

尹靖觉得自己已经愤怒地快没有情绪了。

也许是尹靖的表情太过苦逼,林二狗安慰了他一句。

“没事,她就喜欢吃蘑菇,一会你多吃几块肉。”

尹靖默默点头。

我也喜欢吃蘑菇啊。

有点想上前呵斥张三花,但偏偏林二狗毫无反应,搞得尹靖也不敢擅自行动。

等张三花吃完了,林二狗把瓦罐递给尹靖。尹靖一看心里更苦逼了,一块蘑菇都没有。

林二狗在一旁看着尹靖不好发作,硬着头皮喝了口汤。

还挺好喝,没想到二狗哥手艺这么好。

“是我大意了,”尹靖刚想吃块肉瓦罐就被林二狗接走了,“你出身习武世家,这种东西大概已经吃腻了。没事不喜欢不用勉强。”

尹靖内心奔涌,但面上还要保持涵养,“让二狗哥见笑了。”

我还想吃啊还想吃啊还想吃……

张三花嗤笑一声,尹靖立马找到了目标。

“你个贱……你个臭、臭丫头。”张三花横了尹靖一眼,尹靖莫明气弱,“你昨天干什么不等等我一个人先走了?!”

“我一个人先走了?”张三花重复了一句,瞥向林二狗,林二狗似笑非笑。

“对啊,你可知我后来遇到了野兽。要不是林大哥我就回不去了。”

“这样啊,那真是对不住。”张三花漫不经心,尹靖听了却是觉得出了口恶气。

“那是只什么样的野兽啊,能让尹家的少爷差点回不去了?”

“我没看清,不过比我高一个头,看身影又壮又大。”尹靖抬手露出了袖箭,“不过我一点不害怕,我还射了它一箭,趁它被射中哀嚎的时候跑出来的。”

林二狗呛了一下,尹靖以为自己吹牛被发现了,缩了下脖子,看向张三花又挺起了小胸脯。

“只是撤退的时候被石子绊了下脚,才滚下山去被二狗哥救了。”

“哦,这样啊。那林二狗算你的救命恩人咯?”

尹靖想了想,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报答他啊?”

家里都说他是无价之宝,二狗哥救了他,好像用什么报答都不对。尹靖为难得皱起了眉头。

一旁,林二狗开始给张三花打眼色。

「真不告诉他真相?」

「那我这是白得一份人情啊。」

张三花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林二狗假装咳嗽收回目光。

“决定了。这样,二狗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咳。”林二狗这回是真呛着了,“不用不用!”

“就这么说定了。”张三花一锤定音,“尹靖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尹靖本来是觉得自己有些鲁莽的,可张三花这么一激,就算他心有悔意也不能认。

“才没有,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林二狗在一旁辛苦地忍笑。

“那为兄现在就有一个请求。三花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应该呵护。尹靖你可不可以以后对三花好些,就算她有不对的地方也请多多包涵。”

张三花一脸你开玩笑的表情,林二狗伸手想揉揉她的头发被她直接打掉。

“行。”想着再过几天就随着齐大哥回去了,以后估计也不怎么见得到张三花了,尹靖咬了咬牙一口答应。

张三花又嗤笑一声,尹靖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村姑计较。

回家的时候,林二狗把这事和林先生讲了,林先生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话。

“你以后,一定要对三花好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别离

之后的好几天,张三花并不搭理尹靖,尹靖也尽量不和张三花碰面,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

一个月时间说到就到,虽然大姐在家过得很自在,齐正每天和林先生谈天顺带着督促林二狗学习过得也很惬意,可还是要回去了。

临行的前几天阿娘就开始往他们来的车上装东西,在临行的前一天更是把车装的除了两个坐垫的位子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空间。

大姐和齐正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让阿娘同意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半。纵使如此还是很多,可阿娘再也不肯妥协了。

趁阿娘不注意的时候,大姐悄悄把三花叫到一旁,递给她一个鹅黄色的缎面荷包,上面绣着红牡丹,栩栩如生。

“三花啊,里面有些碎银子,你好生收着,以后家里有个万一也不至于没钱用。这个荷包也值些钱,实在需要钱的时候当了也可行。我们住的太远,有什么事赶不及回来,一切都要靠你打理。”

“能出什么事啊。”张三花并不想收。

“我知道,我也不想有什么事,可世事有谁能说得清。你暂且收下,就当是安我的心。”

“你直接给阿娘呗。”

“阿娘能收我就不会找你了。”阿姐哭笑不得,又点了下三花的额头,“是不是长大了就不听阿姐的话了?还是觉得阿姐嫁出去就是外人了?”

“阿姐!”三花很不满大姐这么说。

“果然是嫌弃阿姐了。”大姐假装伤心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张三花无奈地收下荷包,觉得大姐定是和齐正学坏了。

往大姐手里塞了样东西,大姐摊手一看,是颗青绿色的莲子。正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莲子,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颗小石头。

“阿娘想让你赶紧生个儿子。我本来想凑齐大枣桂圆莲子花生再给你,可其他三样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石头,就这个小的还蛮像莲子。”

大姐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一把三花揽入怀中。

“答应大姐,要一直好好的知道么。”

“知道啦。”三花愣了一下,回抱住大姐,“你自己也好好的,不要委屈自己。我听说大户人家规律可多了,你要是受不了了就回来,我们四个过一样好好的。”

听到三花这么孩子气的话大姐一下子就乐了,看三花一头雾水的表情,忍不住又点了点三花的额头。

“你啊,这些事等长大了就明白了。”

三花一脸不以为然,但也没有还嘴。

傍晚的时候,林先生请三花家到林家吃晚饭,阿娘以身份不便拒绝了,二姐和大姐在家陪阿娘。三花本来也想在家,但阿娘说不好就让她姐夫一个人去。

这顿饭张三花其实吃得很开心。齐正和林先生一直在谈天,他们三个小的就闷头吃,林二狗还炖了好大一锅蘑菇鸡。就是不知道为啥尹靖那个小屁孩一直瞪着她,等她抬头又假装在听林先生讲话还以为她没发现。

吃完饭林先生说有事要讲,五个人移步去了书房。张三花觉得林先生主要是有话对她讲,但是尹靖特别没眼色跟了上来。

“主要是想问你,想不想随二狗去麓城学习一段时间。”

这话一出张三花和尹靖都愣了,齐正和林二狗倒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样子。

“二狗哥你要去麓城学习啊?!太好了!我们可以又一起玩了!”

张三花瞥向林二狗,林二狗垂着眼抿着唇。

“这事什么时候决定的。”张三花觉得有些心烦想叼根草根。

“你带尹靖出去转那天。”

张三花想了想第二天林二狗的黑眼圈,更心烦了。

“去麓城有什么好学的。”

“二狗的策论文章实在是需要学习,麓城的石泉书院很适合他。”这次回答的是齐正,“我也好照顾他。三花,石泉书院还有女院,你不用担心太多”

“说得好像她想去人家就收似的。”尹靖小声嘟囔,但是没有人理他。

“不去,我学那些干嘛。那什么书院也不见得有多好”张三花又瞥了林二狗一眼,他依旧低垂着目光。

“什么啊!石泉书院是顶好的书院好不好,我以后也是要上石泉书院的!”尹靖再次怒刷存在感。

这次,林先生注意到他了。

“尹靖啊。”林先生拉长语调,“你来小牛村之前你阿爹有没有说让你来干嘛啊?”

“有……”尹靖缩了缩脖子,觉得是自己插话让林先生不满了,“让我来和先生学学做人的道理。”

“哦,那你阿爹有没有说让你学多久啊?”

“我阿爹说……”尹靖愣了一下,好像还真没说多久。抬头望向齐正,齐正一本正经就是不看尹靖。

“不是和齐大哥他们一起回去么?”尹靖有种不详的预感。

“做人,哪里有这么简单。”林先生似笑非笑看着尹靖,“你阿爹说,二狗什么时候结业,你什么时候回家。”

尹靖整个人都懵了,石泉书院最快毕业也要五年。看向齐正,齐正眼含同情默默点头。

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尹靖脑子里一片混乱,忽然怪叫了一声冲出了书房。

剩下的四个人沉默了一下,齐正开口。

“这天也黑了,我去把他找回来。”说着也出了书房,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三花啊,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林先生循循善诱。

“不去。”张三花郎心似铁,“我要守着我阿娘和小花。”

“这样啊。”林先生也知道劝不动,“石泉书院毕业前都要求学生外出游历三年,不知道三花有没有兴趣和二狗一起出去看看。”

“再说吧。”张三花很不耐烦,但是在林先生面前又不能放肆,于是很隐晦地瞪了林二狗两眼。

“说的也是,几年后的事了谁能说得清。”林先生也看出张三花很不耐烦了,“天也晚了,让林二狗送你出去吧。”

和林先生告别,出了林家不到五十米,张三花一脚就蹬在林二狗大腿上。林二狗晃了晃,站住了没倒。转头看向张三花,她咬着牙死死地瞪住他。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过了许久,夜风里传来张三花轻轻的一声嗤笑,轻到林二狗以为这是幻觉。

重新上路,林二狗走在张三花身后,有好几次想扯住她的衣袖,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第二日,张三花没去山上而是留在家送大姐他们。天色刚亮他们就要出发,小花抱住阿姐,还是忍不住哭了几声,惹得阿娘和大姐也湿了眼。

林二狗一直在看张三花,张三花却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一行人随着车轱辘声离开了,阿娘站在村口痴痴望了好久,才领着小花回家去了。张三花爬到山坡上,眼见着马车变成了芝麻,隐没在天光中。

没在山上多待回了家,却见林先生一脸无奈地站在院子门口。

“三花啊,尹靖那小子不见了。”

“哦,估计是偷偷藏在马车里了吧。”张三花并不关心尹靖的事情。

“我觉得也是。我要去追他们,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啊。我问过你阿娘了,你阿娘没意见,还说你要是去的话顺便买点盐回来。”

张三花握了握拳头,不知缘何胸中一股郁气。

“既然阿娘说要买盐,那便去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交臂

虽说是要去追齐正他们的马车,可林先生和张三花却是只能坐刘家大叔的驴车慢悠悠地向最近的县城驶去。

“三花你不要着急,他们发现了尹靖在车上一定会在县城里等我们的。”

张三花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她家的孩子她一个买盐巴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我不急。”

“不急就好。话说今天送别的时候三花怎么没和二狗说几句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张三花目光随着路边不断后退的小花,特别想拔个草根。

“二狗这一去,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三花就一点都不失落?”

三花愣了一下,特别认真地看向林先生。

“失落是什么?”

这下轮到林先生愣了。

“嗯,若有所失,心里空落落的?”

“如此的话,林二狗又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去麓城也算不上失吧。哪里来的失落。”

“额,似乎很有道理。”林先生觉得有点懵。

两人没再说些什么,直到到了最近的县城下了驴车。

向刘大叔道了谢并约定好会合的时间,林先生领着三花直奔一家名叫悦客来的食肆。进去一看,齐正和大姐果然在大厅里坐着。

“先生果然来了。”齐正起身行了一礼,“尹靖吵着要一起走,二狗哄他去逛集市去了,先生稍等一会。”

“给我来壶清茶。”林先生在齐正那桌坐下,回头招呼三花,“三花你是一起等会还是先去买东西。”

“三花你要买东西么,我陪你一起?”大姐听见便想帮忙。

“别,我自己去。”三花连忙拒绝,“我也想逛逛,阿姐你还是坐着吧,之后坐车有得你累的。”

不待阿姐回答,三花转身就往外跑。

这是她第三次来县城,之前两次一次是阿娘带她来的,一次是她自己偷偷跑来卖兔子。

两只兔子给了二十文,三花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不过当时什么也不懂,更不想多生事端,拿了钱赶紧回家,偷偷放在阿娘给大姐准备的压箱底里。

当时被阿娘发现了,以为是她好奇乱翻还被阿娘说了几句。

先去杂货铺买了三文钱的盐,看见还有些蜜饯果子便想买点给大姐路上吃,奈何阿娘一共就给了五文,两文钱根本买不了多少。

想了想,转身向集市走。

集市中有套圈的摊子,三文钱十个圈,最前面几排是小泥人,到后面有些瓷瓶小摆件。虽说质量不好但也值几个钱。最后一排是几枚碎银和如意坊的胭脂。

“老板,我就两文钱,给我七个圈怎么样?”

摊子的老板上下打量了下三花,觉得是小孩子自己跑出来玩,估计也套不中什么,便应允了。

数了圈递给张三花,周围便呼啦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前两个试试手感,冲着小泥人扔去,一个没中,一个中了个公鸡形状的。再向中间扔了两个,这下一个没中。

周围的人群响起了嘘声。

张三花屏住呼吸,把第五个圈向那个细颈的瓷瓶扔去。

“哎,中了中了!”

老板心里咯噔一个,这瓷瓶五文一个已经是亏本了。可是这圈是正从瓶颈上套下去,也赖不得账。

“小孩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出来,小心拐子把你卖了。”

摊主想把张三花唬走,可张三花哪里理他。

又是一个圈,这回中的是一个瓷笔架。

店主哎哟一声,只觉得心痛无比。

三花觉得差不多了,正掂量着准备套碎银子,瞥见摊主的苦瓜脸,斟酌了一下,套了那盒胭脂。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摊主脸更苦了。

张三花走到摊主身边,和他小声商议,“我就拿那个公鸡的泥偶,其他的你给我折算成20文钱怎么样?”

摊主大喜啊,泥偶根本不值钱,而那一盒胭脂就要三十文了。这样算来也就亏了十八文,还算能承受的住。

连忙答应数了钱给三花,瞥见周围的人都跃跃欲试,连忙招股。

“大家都来玩啊,三文钱十个圈

。刚刚这个小妹妹可是套走不少东西啊,大家伙不来试试?”

“小姑娘可就拿走了一个泥偶,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小姑娘想买其他的东西都折算成钱了,不信你问小姑娘。”

大家都看向张三花,张三花默默点头。

一听可以折算成钱大家更兴奋了,一个小媳妇立马掏钱。

“给我来十个圈。”

“好嘞!”

这一天下来套圈的摊主非但没亏还赚了几十文,不过这和张三花没什么关系了,她拿了钱就直奔杂货铺。

“麻烦话梅,糖山楂,腌梅子,嗯还有那个杏脯,一样五文钱。”

店小二用纸把蜜饯包好,收钱的时候看张三花一本正经板着一张萝莉脸,实在是可爱得不行,悄悄给张三花塞了个话梅。

张三花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直地望着店小二。店小二被她看的心都软了,嘱咐她赶紧回家别老一个人在外面闲逛。

张三花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嘴里的酸甜又让她生不起气来。提着纸包回去食肆找大姐,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哪来的钱买这些?”大姐没有接过三花递来的蜜饯,眉头一皱,“阿娘给你的钱?”

“不是。”三花又往前递了递,“也没动荷包。你收下路上吃就是了。”又四顾了下周围,林二狗和尹靖似乎还没回来。

大姐定定地看了张三花一会,伸手接过蜜饯,林先生和齐正悄悄松了口气。

“你要是自己能攒几个钱,给自己买点东西,阿姐又不是大家小姐还要吃蜜饯解闷。”大姐摸了摸三花的头发,心里五位陈杂。

“知道了阿姐。”三花转向林先生,“先生,二狗他们还没回来?这时间有些晚了吧。”

“要不劳烦三花你去找找?”

张三花想了想,应承了下来。

到集市又转了一圈,已经是下午了,还没见着人,肚子也饿了。这个时辰再不出发晚上走不到城镇就得野宿了,张三花可舍不得大姐野宿。心中烦躁,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出来。

正不爽,突然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前一步一把揪住。

“尹靖!”

尹靖一看是张三花,松了口气,讨好的冲她笑笑,递过来一个面人。

“三花姐姐,你也来了啊,这镇子挺好玩的,我带你逛逛?”

张三花勾了勾嘴角,给了尹靖一个爆栗。

“想脱时间?没用的,林先生要带你回去你就得回去。林二狗呢?”

“被我甩掉了……”尹靖低着头愁眉苦脸。

“不错啊,”张三花挑了挑眉,“还能甩开林二狗。”

“那是,我的童子功可不是白练的!”尹靖挺胸抬头一脸得意。

张三花冲着尹靖假笑了一下,扯着领子就往悦客来走。尹靖在后跌跌撞撞,一直努力挣脱,喊着让张三花松开。

“先生,我把尹靖带回来了!”兴冲冲走进悦客来,扫了一眼,却只林先生一人立在堂中,“……先生,我阿姐呢?”

“刚走。二狗非要等等你,可时间有些晚了,我便劝他们走了。你若想见见他们,现在跑去应该还能叫着。”

“走了啊……”张三花抿了抿唇,把尹靖推到林先生面前,“走了就走了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真不去见见?”

“不去了。”

“我去我去。”尹靖又开始咋呼,张三花和林先生都不理他。

“那回去吧,也别让刘大哥多等。”

回去的路上尹靖一直耷拉着脸,嘴撅得都能挂灯笼了。

“你个无情的女人,居然都不去和二狗哥说几句话!”

张三花哼了一声,明白尹靖这是不高兴齐正居然真的丢下他走了。

“关你屁事。”

“你!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俗!”

“关你屁事。”

“林先生!你看看她!还是跟着你识过字的,简直是给你丢人!”

林先生笑眯眯地摸了摸尹靖的头。

“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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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野蜂蜜

最开始回到小牛村的那几天尹靖一直是生无可恋的状态,连林先生都不想应付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蹲在院子里发呆。林先生也不搭理他,全当没这个人。

没几天尹靖熬不住了,开始蛮村子乱跑,但也不和村子里的小孩玩,就远远的在一旁看着。

村子里开始流传,之前来的小少爷脑子有点毛病。

阿娘看不过眼了,觉得尹靖满可怜的,便交代三花让她玩的时候带着他。三花觉得尹靖也确实有些可怜,在又一次碰见尹靖站在一旁看人家玩的时候就上去搭话。

“你在这干嘛。”

尹靖白了张三花一眼,继续盯着那几个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的小孩。那几个小孩见张三花来了,呼啦一声就全散了。

尹靖觉得十分扫兴,伸手推了张三花一把,“你来这干嘛!”

张三花被推的后退一步,心里也是火起,上前也是推了尹靖一把。这一把尹靖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空气静默了几息,尹靖嗷的一声上来就朝张三花拳打脚踢,就差没张嘴咬了。张三花开始还让着他,挨了两下觉得这小子不识好歹一脚就把尹靖踹在地上。

尹靖又上来打,张三花又踹。

如此五次,尹靖终于没爬起来了,坐在地上就哇哇大哭。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你们都是坏人!”

张三花站在一旁很尴尬,想一走了之,但这事被阿娘知道了一定又会被念。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可尹靖还是哭个不停。

“哭包。”

“你才哭包!”

张三花愣了下,在尹靖这么大的哭声下他居然还能听见自己的嘟囔?

“胆小鬼。”张三花又说了一句。

“你才胆小鬼!”

张三花:……

摸着鼻子想了会,张三花开始面无表情和尹靖呛声。

“幼稚鬼。”

“你才幼稚鬼!”

“小屁孩。”

“你才小屁孩!”

“娘娘腔。”

“你才娘娘腔!”

“小姑娘。”

“你才小姑娘!”

“对啊我小姑娘。”

“放屁,我才是小姑娘!”

张三花:……

尹靖:……

“你果然脑袋有些问题。”

“你才脑袋有问题!”

这一通乱吼下来尹靖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许多,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用红彤彤的双眼狠狠地瞪着张三花。

“嗯……”张三花斟酌着用语,免得又把尹靖惹哭,“你刚刚说放屁了。”

尹靖捏紧拳头,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朝张三花大喊,“就放屁!我就放屁!”

旁边路过的村人默默的掉了个头。

张三花:……

尹靖:……

“你想不想吃烤兔子啊?”张三花试图转移话题。

“你烤?”

“……我只会捉兔子,不会烤。”

“那你说个屁。”

张三花觉得自己要反映,她好像把一个小公子教坏了。

“话说,做饭这种事不就是应该男人来做么?”

饶是本来十分不快的尹靖,也被这惊人之语唬了一下。

“你在讲什么?!做饭当然是女人的事!”

“怎么会,你看林二狗做饭多好吃,镇子里的大厨也都是男的。”

尹靖一脸懵,好像有点道理。

“可你家没有男人,难道你家都在外面吃?!”

话一出口尹靖心里咯了一下,悄悄瞥张三花,看她似乎没有生气,心里微微放下。

“所以我娘做的不好吃啊。”张三花似乎没察觉出尹靖言语的冒犯,一脸的理所应当,“要好吃当然该男的来做。”

尹靖被这话噎了一下。

“又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厨子。”

张三花上下打量了下尹靖,所有所得,“所以你是不会做饭是吧。”

尹靖昂起下巴表示不屑。

“真可怜。”张三花摸了摸尹靖的头发,“连厨子都不如。”

“谁说我不会的!”尹靖立马炸毛,话出口又后悔,“只是我会做的这里找不到材料。”

“这样啊。”张三花挠了挠下巴,“你说,缺什么我给你弄。”

尹靖表面上嗤了一声表示不屑,暗地里却在赶紧思考有什么是这里弄不到的。太稀奇的肯定不行,张三花一定会以为是他在推脱。红花胡椒?不行,虽然有些贵但林先生家说不定有张三花万一去借就完了。野鸡兔子听说她是常抓的肯定不行,牛肉肯定弄不到可是也不好解释为什么会做。还是得在调料上下功夫……

“咳咳。”尹靖想到一样东西,这山里肯定能弄到但险少有人动手的,“野蜂蜜,你能到么,能找到我就给你做蜜汁兔肉。”

下巴仰的高高的,尹靖差不多确定自己逃过一截,但还是要保持世家子弟的矜持。

“野蜂蜜?行啊,走我们去打吧。”

“就知道你弄不到,没办法没有口福……你刚刚说啥?!”尹靖瞪大了眼,心里暗暗祈祷是他听错了或者是张三花听错了。

“我说行,我们去打吧。”张三花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而和缓,好像她说的是去菜园里摘菜而不是打野蜂蜜。

尹靖咽了口口水。

“你、你确定?我说的是野蜂蜜哦!”

“我知道啊,野蜂蜜嘛。之前为了给阿姐补身子打过一回,很简单的。”意识到尹靖的迟疑,张三花勾着嘴角笑了笑,“你不会是怕了吧。”

“谁怕了,走走走,现在就走!”

尹靖觉得,他迟早有一天得栽在自己这张嘴上。受不得人激,他居然就这么没有带防具药物光着手和张三花上了山。不过还好,张三花已经在同一块地方绕了几圈,估计是找不着她说的那个蜂巢了。

“那什么……找不着我们就回去吧,天也不早了。”

“行了,这下直接去就行了。”张三花转头看向尹靖,“你刚刚说啥?”

“……你磨蹭什么,赶紧打蜂蜜去。”

张三花嗤笑一声,带着尹靖又走了几十步。说来也怪,这回没走多久,一个硕大的蜂巢伴着嗡嗡嗡嗡的声音出现在两人面前。

“先挖坑。”

“什么?”尹靖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要挖坑了。

“对着蜂巢正下方挖。别怕,蜂巢在树上,你不动它蜂子不会蛰你。”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在想这没有趁手的工具要怎么挖。”

张三花嘿嘿一笑,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摸出一把铁楸。

尹靖:……

“之前发现这个蜂巢的时候就想着打下来了,所以先踩了几回点放了些工具。不过刚发现的时候家里的蜂蜜还有,后来大姐出嫁我就把这事忘了。”张三花耐心给尹靖解释,并把手里铁锹塞到他手里,“挖吧。”

尹靖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让我挖?”

“不然呢。”张三花表示他没听错,“你还想让我一个女孩子挖?”

“你比我大!”尹靖觉得可以再挣扎一下。

“你是男的。”张三花其实无所谓,就是想让小少爷做点事,“你要是觉得你一个男子汉还比不过我一个女孩子我也可以挖。”

尹靖最后还是咬着牙挖坑了,只是到底是小孩子,又走了不近的山路,只挖了个小坑就没劲了。张三花忍着笑,自己把这个小坑扩大,尹靖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消下去。

“这样就行了。”张三花拍拍手,招呼尹靖准备进行下一个动作。

捡起一块石头,张三花朝尹靖抿嘴笑,“准备好了么。”

“什么?”尹靖有种不详的预感。

石块从张三花手中飞出,正好砸在蜂巢和树干的连接处。蜂巢摇晃了一下,直直地落在了张三花挖的坑里。

尹靖看到,本来围绕在蜂巢旁的野蜂迟疑了两息。下个瞬间,在外的野蜂和蜂巢内的野蜂突然发了疯似的朝他们飞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张三花笑得张狂肆意。

“准备好跑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蜜汁烤兔

尹靖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被野蜂追得连滚带爬,没跑出多远就被张三花揪住衣襟,几乎是被拖着跑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河里。

刚跌撞进小河里就呛了口水,脚又没踩着底慌的不行。挣扎着浮上水面刚吸了一口气又被张三花狠狠地压进水里。

野蜂不断地撞进水面,随后在水里挣扎着想重新回归天空,然而沾湿的翅膀却把生命的希望扼止在冰凉的河水中。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湮灭在水中,尹靖觉得,他差不多也要随野蜂去了。多么想浮上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哪怕被蛰一口也行。可是张三花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不行,压得他根本无法挣脱。恍惚中,尹靖仿佛看见了他阿娘。

“阿娘……我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听话,不惹你生气了……”

当尹靖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岸上。身下的石子硌着疼,身上被野蜂叮咬过得地方更疼,然而尹靖此时心里全是劫后余生的轻快,只觉得天那么蓝,天上的云朵那么可爱。

又躺了一会等脑子彻底清醒,尹靖从地上爬起来,这下被蛰的疼痛清晰地传入脑中,尹靖差点又跌坐回地上。

伤口的刺已经被拔掉了,可依然红肿的厉害。尹靖望了望四周没看见张三花,只有一小丛火堆,心里委屈的不行,使劲咬着下唇才忍住没哭出来。

在河岸便转了转,依旧没见张三花人影,尹靖有了种不好的预告。

昏睡的人死沉,张三花又是个女的,虽然力气大些可大概也背不动他,她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自己回去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气愤,身上疼得要死,再加上被留在小牛村本来就委屈的不行,尹靖终于忍不住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哟,小少爷怎么落金豆子了啊。”

泪眼朦胧看见张三花走过来,心里的委屈劲还没过,想到自己现在这么惨全赖张三花,尹靖上去就给张三花两拳。

张三花本来笑眯眯的脸瞬间就落下来了,直接一把又把尹靖推进了河里。尹靖愣了一下,发现岸边的水并不很深,手脚并用一边拍打水面一边哭闹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我陪你挖坑,我陪你被野蜂蛰,你居然抛下我一个人走了!!你个没良心的,你个杀千刀的?”

张三花莫名觉得这话耳熟。

“你是不是听吴婶家吵架了?”

尹靖一噎,莫名心虚,又死要面子,“你才偷听人家吵架,你个没良心的自己把我扔在这还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张三花这下确定了,“你果然是听人家吵架了。别人家说什么就跟着学,多难听啊。”

尹靖也觉得有些话挺难听的,可是像“杀千刀”这种,吼起来太有气势了。

“行了上来吧,给你敷点药。”看尹靖梗着脖子不说话,张三花晃了晃手里的草药。

尹靖这才看见张三花手里还有东西,心里舒服了些,可还是放不下架子,向张三花伸出了手,“你扶我起来。”

张三花深吸一口气,觉得小孩子还是不能惯着,“你爱起不起,反正到时候得风寒的不是我。”

确定张三花不会扶他了,尹靖有些自暴自弃地从水里爬起来。看着自己湿透了的衣服,尹靖觉得自己可怜极了。眼眶刚有点湿,就被张三花一把把肩头的衣服扯开。抬头一看,张三花从嘴里吐出一坨绿绿的东西就要往他肩膀上按。

“你,你干嘛!”尹靖惊恐的差点破声,“什么东西!拿开!拿开!”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没理尹靖直接把东西抹按在他肿起的包上。尹靖直接打了个激凌,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这草药必须要嚼碎才有用。”张三花扯了几片叶子递向尹靖,“嫌脏你自己嚼。”

目光在叶子和张三花之间游离了一会,尹靖还是接过叶子决定自己嚼。可叶子刚入口尹靖就后悔了。

“苦吧。”张三花看着尹靖皱成一团的脸幸灾乐祸,“多嚼几口就不苦了。来来来,叶子都留给你,你身上的包可不少。”

尹靖苦巴巴得望着张三花,可自己说过的话再苦也要咽下去。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叶子嚼碎了敷在手臂上,想张嘴说话又是一股苦味翻天倒海地漫了上来。

实在是想漱个口吃点甜的,尹靖忽然回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来。

“蜂巢怎么样了,我们拿不到蜂蜜了吧?”一方面拿不到蜂蜜的话他不用做菜,可另一方面受了这么多苦拿不到蜂蜜又不甘心,尹靖皱着眉纠结的要死。

“我已经把它埋上了,再休息会走的时候去挖出来就行。”

“你把它埋上了?”尹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野蜂子没蛰你?!”

“跑过去几锹土就埋上了。”张三花白了尹靖一眼,“你以为我像你小短腿跑得那么慢?”

尹靖脸涨得通红,想说自己不是小短腿可确实没张三花跑得快。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比你小,等我和你一个年纪的时候我就比你高了。”

张三花愣了一下,觉得这小孩是不是脑袋真的有问题。尹靖也发现自己话里的错,又羞又急,抿着嘴不说话了。

张三花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树枝,让尹靖把湿衣服脱下来烤烤,尹靖听了跟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又炸了毛。

“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居然叫男人脱衣服!”

张三花上下打量了尹靖一下,嗤了一声,“还男人呢,毛长齐了么。”

尹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捏紧小拳头,瞪着张三花觉得牙有些痒痒。

“得,我先去看下蜂窝,你自己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张三花把草药摆在尹靖面前,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别真的风寒了药更苦。”

“要你管,快走快走!”尹靖低着头,耳朵却是红彤彤的。

等确认张三花离开了尹靖开始脱衣服烤火,可等张三花回来了尹靖刚把衣服烤好还没穿上。

大声叫着转过去,尹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可是越慌越乱,衣服带子不知道怎么缠起来了怎么也解不开。

张三花刚开始还老老实实背过去站好,后来等的没耐性了转过身才发现尹靖在那和衣带较劲。叹了口气把提着的蜂巢放在地上,走上前去帮尹靖解衣带。尹靖本来想拒绝,但是看张三花低垂着眼,莫名有种温柔意味,有些像他的阿娘,抽了抽鼻子没有说话。

把带子解开帮尹靖把衣服穿好,张三花觉得这小子安安静静的样子也挺讨人喜欢的。

“走吧。”灭了火堆,一手提起蜂巢一手去牵尹靖,“该回去了。”

尹靖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抬眼看张三花眉眼弯弯,低头对自己说是给二狗哥面子不和张三花计较,就这么一路手牵手回了林先生家。

林先生看见他们手牵手愣了一下,尹靖连忙把手抽出来,张三花倒是毫不在意。又看见张三花手里的蜂巢和尹靖脖子后面的包,林先生皱着眉从屋子里取出一盒药膏递给张三花。

“怎么突然想起去打野蜂窝了?”

“尹靖说有野蜂蜜就给我做蜜汁烤兔。”张三花接过盒子打开闻了闻。

林先生板着梗了尹靖一眼,很有些不悦地说:“我倒不知道尹家的少爷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尹靖讪笑了两声没敢说话。

张三花挑了一点药膏出来顺手抹在尹靖脖子后面,尹靖被突如其来的冰凉下了一跳。张三花嫌弃得看着他,干脆把盒子塞在他手里让他自己抹。

“你先擦,这药膏只有一盒。”林先生瞥了尹靖一眼,“男孩子无所谓,女孩子留疤了不好。”

“你也被蛰了?”尹靖后知后觉,打量了下张三花,没看见明面上有包。

“就几个。”张三花撸开右手的袖子,手臂上赫然五个大包。挑了些药膏给自己抹上薄薄一层,张三花在林先生不赞同的目光中顺下了袖子。

“你……没事吧?”尹靖讷讷开口。

“没事,我受伤一向好得快又不留疤。”张三花安抚地看了尹靖一眼,“再说就几个,不像你那么多。小少爷快去涂药吧。”

就算好得快,也是会疼的。看那胳膊也不像之前涂过她找的草药。

尹靖抿着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迟疑了一会,才小声说:“等你到麓城我带你吃好吃的。”

张三花笑笑揉了揉尹靖的头发没有回答。林先生默默看着她俩,尹靖觉得不自在,告退回自己房间涂药去了。

屋子里只剩林先生和张三花,林先生和张三花商量蜂蛹炸了吃,张三花连连点头。

“三花啊。”林先生说话依旧慢悠悠的,“我怎么觉得你对尹靖这小子这么好呢,二狗知道了不知道多伤心。”

“有吗?”张三花用手指蹭了蹭鼻尖,“可能是终于遇到个比我小的吧。”

“这样啊。”林先生瞟了眼地上的蜂窝,“想吃蜜汁烤兔早说啊,我这还有不少蜂蜜呢。”

“主要是之前没人做啊。”

“你不知道么?”

林先生眯起了眼。

“其实,二狗做蜜汁烤兔也很不错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讯来

蜂蛹在第二天炸了吃了,蜜汁烤兔却迟迟没有动静。张三花开始时带着尹靖抓了几只兔子,可他不是嫌肥就是嫌瘦,反正就是不合适。后来张三花大概明白了尹靖是在找借口推脱,就懒得再去抓兔子了。可尹靖反倒是得了趣,时不时就在她耳边念叨,让她带自己去抓兔子。

没有吃的还想让她做事?哪有这么好的事。纵使尹靖在耳边唠叨千遍,除非自己馋了,张三花宁愿躺着晒太阳也不去抓兔子。尹靖也试着自己去抓,可一不会设陷阱,二小短腿跑得慢,上山十次也抓不回来一只。

在齐正他们离开大半年后,林先生收到了林二狗托人带回来的家信,一共两封,林先生一封,张三花一封。林先生那封挺薄的,张三花捏捏自己的倒挺厚。回到家打开一看,全是些流水账,到了哪,吃了什么,读了什么书,交了几个朋友。看日期竟是每个月都写了一份装在一个信封里。

张三花思索,是不是林二狗把给她的信和给林二狗的装反了,可抬头确确实实是她张三花没错。

“张三花你在看什么!”

张三花睨了尹靖一眼,施施然把信收好,“没看什么。”

“说谎,我都看见了。”尹靖凑过来试图去抽张三花手里的信件,“给我看看。”

“不给。”张三花把信举高。这半年她又长了不少,尹靖却没怎么长。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尹靖蹦达着想去够信。

“凭什么啊,又不是写给你的。”张三花手一抬一放,逗弄着尹靖但就是不让他拿到信。

“是信?不是给我的难道是给你的?!”尹靖站住了,疑惑地问,“谁会给你写信?”

“你说呢。”张三花挑着眉似笑非笑,“你肯定知道是谁。”

“二狗哥?”尹靖忽然瞪大了眼,“你们这是私相授受!”

张三花:……这小屁孩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要去告诉林先生!”尹靖义愤填膺。

“这就是林先生给我的。”张三花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动动脑子,这半年你和林先生学的东西都学到哪了。”

“……”尹靖噎住,“我是来学做人又不是来学策论文章的。”

“哦”张三花拉长语调,“那你学到些什么,半大的小子不招呼一声直接闯进别人家?”

“姨姨说了我可以随时来的!”

“哦,那林先生说我可以随便揍你,你过来让我揍一下?”

尹靖又噎住,随后大吼:“这不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不过是一个于你有利一个于你有害。”张三花忽然凑近尹靖,把尹靖吓得退了一步,“尹靖,你好像又忘了,拳头大的人说的话才是道理。”

尹靖不服气地瞪着张三花,张三花慢条斯理地把信收入怀中,嫌弃地向尹靖挥了挥手。

“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不怕林先生找不着你?”

“就是林先生让我出来,不要老在书房待着。”

说是来和林先生学习的,但林先生每天给尹靖布置的课业只有三篇大字。有心情时林先生会给尹靖讲讲故事,没心情就让尹靖去书房自己看书。一般孩子这么轻松早就高兴坏了,可奈何尹靖家有个严厉的爹,要是回去后他爹问他学了些什么他答不出来就完蛋了。是以,尹靖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泡在书房里,有看不懂的就问林先生,林先生不想解释或者解释了他听不懂的就硬背下来。林先生或许是觉得尹靖这样给他找了很多事,都不能悠闲的喝茶晒太阳了,就经常把尹靖赶出去。

尹靖每每被赶出来就找张三花,用他的话说就是和那群乡下孩子玩不到一块去,张三花至少是和林先生读过几天书的,勉强可以交流。但张三花觉得,尹靖就是欠收拾。

“哟,尹靖来了。”阿娘从小菜地回来,看见尹靖就乐了,“今晚别走啊,留下来吃晚饭。”说完又招呼张三花:“三儿,快给尹靖冲完蜂蜜水。”

张三花对着尹靖翻了个白眼,进屋去取蜂蜜,屋里张小花正坐在床上绣花。

“姐,阿娘让给尹靖冲蜂蜜。”

张小花放下手中的绷子,满脸的不乐意。

“说让你冲你就冲啊,和他说没有了吃完了。”话虽这么说,张小花还是起身去墙角翻出一个小罐子来,“每次来都要喝蜂蜜,我还没喝过几次呢。”

“阿娘让的,我不也不想给尹靖喝。”

“拿去拿去。”张小花把罐子塞给张三花,“只准舀一勺,让我发现多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端了罐子出去,阿娘在和尹靖不知道聊些什么。冲了蜂蜜水放到尹靖面前,张三花笑眯眯的看着他,“蜂蜜水来了,你喝啊。”

尹靖本来就不喜欢甜食,更何况每次喝蜂蜜水就会勾起被蛰的回忆。可是张三花和她阿娘在一旁盯着,不喝也不行。

看尹靖上刑一般把蜂蜜水喝了还要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张三花满意的把蜂蜜罐子放回屋。张小花检查了一下发现没少多少,放下心来,可嘴里还是忍不住念叨几句。

“人家小少爷果然是了不起,蜂蜜水都当水喝的,怕是来我们村之前都没穿过布衣吧。也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女眷用的面脂是什么样的。”

张三花习惯她念叨了,也不搭腔,刚准备出门,又被张小花叫住。

“小花啊,”她的声音有些踌躇,“阿娘有没有和你讲过我们还有个舅舅?”

“舅舅?”张三花停住脚步,“我们还有个舅舅?”

“对啊,你出生之前还给送过鸡蛋。”

“那我出生后呢。”张三花的声音有点冷,“我出生后他来看过阿娘么。”

“我也就比你大三岁,我哪记得那么清。”张小花咬了咬下唇,“是阿娘说的,你出生前来过一回。”

言下之意,张三花出生后这个舅舅并没有来过。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问:“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昨天你不在的时候,阿娘收到了舅舅传来的口信,说是过段时间来看我们。”张小花皱着眉望向张三花,“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怎么突然就要来了。你说呢?”

看着张小花小心翼翼的样子,张三花嗤了一声揉了揉张小花的头发。

“你管他有什么事。有我在,还能让你们被欺负。”

“张三花我是你姐!!不准揉我头发!”

“好好好。”张三花举手投降,“我错我错,不然你揉回来?”说着,把头蹭了过去。

“谁要揉你的头发。”张小花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快走快走,倒霉孩子看见你就糟心。”

出得门去,阿娘已经不在堂屋了,就剩尹靖还在椅子上坐着。

不知道怎么想的,张三花突然想知道尹靖的看法。

“尹靖啊,你要是有个亲戚,好多年不见突然出现了,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啊?”

“因为什么?”尹靖一脸这种蠢问题也来问我的表情,“肯定是打秋风啊。”

“要是你家也很穷呢?”

“我家才不穷。”尹靖一脸的郁闷,“我家比你家强多了。”

张三花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尹靖用手捂着脑袋小声嘟囔,“管他什么原因,小爷还怕他?要是敢算计小爷,小爷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三花笑靥如花。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舅舅

没想瞒着,当天阿娘就把舅舅要来的消息告诉了张三花,张三花表示没有意见。

张三花没有意见,阿娘却开始患得患失,煮饭烧糊了好几回。当阿娘又一次往菜里放多了盐以后张小花终于忍不住了。

“阿娘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家可不是卖盐的!”

被女儿当着面埋怨,阿娘第一反应是内疚,然后有些恼羞成怒。

“嫌咸你自己做啊,干等着吃还这么多话,等你嫁出去就知道现在多享福了。”

张小花被这么一说,瞬时涨红了脸,放下碗筷就往外跑。

“这么大的孩子了,说两句就往外跑,不知道和谁学的。”阿娘面上有些后悔,可还是嘴硬,一边又教育张三花,“三儿你可不兴和你二姐学。”

张三花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饭。菜确实挺咸的,可她不会现在讲出来惹阿娘的嫌。

“阿娘你最近真的挺不对劲的。”张三花决定还是关心一下,“是因为舅舅要来了么?你在担心什么?”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是高兴。”阿娘愣愣地看着着菜碟,有些出神,“你舅舅要来看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三花默默刨了口饭。

“你姥姥就我们俩孩子,从小就亲。因为你舅舅护着我,阿娘小时候都没被那些小子欺负过。那时候家里还过得去,偶尔赶集买个糖人他都会留给我。”阿娘露出怀念的神色,“你舅舅可会编草了,出嫁前我的房间里全是他给我编的蚂蚱啊小猫小狗什么的。”

张三花继续刨饭。

“你这孩子,怎么光吃饭呢,来吃点菜。”阿娘给张三花夹了筷子黄瓜,又开始回忆,“他对嫂嫂也好。嫂嫂说人家都有金首饰戴她没有,他就攒了几个月月钱给你舅妈买了对丁香的金耳钉。”

阿娘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低下头,目光迷离。

“那耳钉真好看。”

张三花一顿,她记得,阿娘不要说金首饰,连银耳钉都没有一对。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生后那段时间拿去当了。

“你说,你舅舅这么好的人要来看我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呢。”阿娘努力作出开心的样子,可语气里仍是带了些许惆怅,“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阿娘我吃完了。”就这那一筷子菜,张三花吃完了整碗饭,“我去找二姐去。”

“去吧去吧,一个二个的和猴子一样。”阿娘看着张三花出了门,叹了口气,夹了筷子黄瓜放进自己嘴里,随即一愣,“好像……是有点咸。”

出了家门的张三花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找到了正在发脾气扔石头砸树的张小花。

“二姐,回去吧。”

“不回。为了个把她置之不理八年多的人就这么说我,等那个人来了说不定连口饭都吃不上了。”说着,张小花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她就是嫌弃我不是个儿子。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的人。”

张三花这下尴尬了,她可是个被当儿子养的人。意识到张三花的不自在,张小花哀怨地扫了张三花一眼,用袖子擦掉眼泪。

“你快回去吧,不用管我。”

“不急。”张三花上前拉住张小花的手,“我陪姐姐一会。”

张小花挣扎了一下没睁开,轻轻地啐了张小花一口,“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乖巧。”

“瞎说,我一向这么乖巧可人。”

“脸皮怎么这么厚。”张小花被气笑了,捏了捏张三花的脸颊。

见张小花笑了,张三花松下一口气,另起了话头。

“二姐,对我们这个舅舅,你知道多少啊。”

“我就知道那是阿娘的哥哥。大姐倒是应该更了解些,可是她人也不在。”

“那村子里还有谁对咱舅舅有什么了解的么?”

“一般走亲戚也不会和村子里的人多打交道啊。再说都说了我那时也小不记事。”张小花撅着嘴好似有些不高兴,“不然你去问问林先生,林先生和阿爹关系好,多少应该知道些。”

“行我去问问林先生。不过阿姐你还是回去吧,阿娘其实挺担心你的。”

“我才不信。”张小花扭开身子。

“真的,我骗你作什么,你走后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那么咸的菜有什么好吃的。”张小花小声嘟囔着,不过好歹是有了台阶下,“既然她知道错了,那我就回去吧。”

“对对,快回去吧。”张三花暗自好笑,不过还是要先哄着。等把张小花哄回家了,张三花开始往林先生家走。

进了林先生家门先碰见尹靖,尹靖看见张三花眼睛亮了一下,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林先生在后面咳嗽了一声。

“今天加两篇大字。”

尹靖张着嘴愣了一下,略带委屈的看了张三花一眼,冲书房去了。张三花莫名其妙,林先生加的课业管她什么事。

“三花啊,找我有什么事啊。”林先生笑眯眯的和蔼可亲。

“我就是想来问下先生,认不认识我舅舅。”

“你舅舅啊。”林先生露出回忆的神色,“那可算得上是一条汉子。”

“怎么说?”张三花预想过许多,可没想到是这个评论,一时有些好奇。

“你舅舅十五岁时你姥爷摔了腿,好了之后不能干重活,你娘那时才不到十岁。你舅舅本来念着书,那之后也不念了,一意孤行要去镇子上给木匠当学徒,你姥姥气得一顿狠打,可人家连夜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去镇子上了。”林先生有些感慨,“少了你舅舅这张嘴,你阿娘家的生活勉强过了下去。你舅舅也争气,不到一年就出师,反给家里拿钱了。后来自己攒钱盖了新房子,还娶了个漂亮的老婆。”

“有多漂亮?”张三花心中一动。

“你这孩子,有多漂亮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林先生笑了,“不过听说是从小家里就娇养的。”

“先生你的意思是,我舅妈没来见过我娘?我娘生我大姐二姐时都没来过?”

“这……好像确实是没有。”林先生眯了眯眼,“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三花你说是吧。”

张三花点头称是,不过低下头却有自己的思量。

“林先生,我舅舅找人传话过段时间要来我家看我娘。到时候还要劳烦您作陪。”

“哦,这倒有意思了。”林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小山羊胡,“想来你们也是多作了准备才是。”

“我阿娘这几天确实是魂不守舍的,不过到底是兄妹情深,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才是。”

看张三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林先生也不多说,让张三花取了几块糕点带回家吃。

张三花回家时阿娘和张小花已经和好,阿娘自觉中午的饭做的太咸,怕张三花没吃多少饿着了,又给她下了碗面条。

“吃吧。”张小花把面端到张三花面前,有些得瑟的说,“家里最后一个鸡蛋阿娘给我做荷包蛋了,你将就着吃。”

张三花默默吃面,没有告诉张小花她的面底下也藏了一个荷包蛋。

日子又过去半个月,张三花的舅舅终于来了。

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何来

张三花的舅舅叫陈林峰,二十二成的亲,娶了个十六的小姑娘,叫刘娇,家里人都叫她娇娇。小姑娘命好,在家父母宠,出嫁了陈林峰也宠的不行。

刘娇嫁入陈家没多久张三花阿娘也出嫁了,这下这小姑娘没了小姑子更是自在。第二年,她给陈林峰生了个女儿,陈林峰一点不嫌弃,取名陈掌珠,现在已经出嫁了。第四年她生了个儿子,取名陈得乐。前些年又生了个小女儿,取名陈悠。儿女双全的,她在陈家的地位很是稳固,颇有些说一不二的苗头。在家宠得娇,出嫁了宠得娇,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娇纵。

“……嫂子你来啦。三儿,小花,快叫舅妈。”

张小花不乐意的唤了一声,张三花打量了一眼一进门就四处乱瞟的刘娇和她牵着的小女孩,并不吭声。

“哟,这没爹的孩子就是没家教,见了人都不会喊一声。”刘娇翻了张三花一个白眼,“我说陈蔓云啊,自己家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不管教管教。”

阿娘握着张三花肩膀的手紧了紧,脸色发白,张小花则狠狠地瞪向刘娇。见母亲被瞪了,刘娇的那个孩子也狠狠地瞪了回去。

“怎么了这是。”陈林峰这是手里提着东西进门了,发现屋里气氛不太对。

“舅舅!”张三花一下子扑在陈林峰身上,陈林峰吓了一跳赶紧接住,“你就是我的舅舅吧?!”

陈林峰看着和妹妹小时候相似的小脸,心里软成一片。

“对,我就是你舅舅。来,这是舅舅给你买的云膏。”

“谢谢舅舅。”张三花笑嘻嘻接过糕点,复又露出疑惑的样子,“可是舅妈为什么说你没了呢?”

“你个小兔崽子乱说什么!”刘娇竖起了眉毛吼了张三花一句,张三花装作害怕的样子往陈林峰身后躲去。

陈林峰不满的看了刘娇一眼,刘娇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三花,你告诉舅舅,你为什么这么说啊?”陈林峰蹲下身子和张三花对视,张三花偷偷瞄了刘娇一眼又飞快的撤回目光。

“堂妹进屋没招呼我娘,舅母说没爹的孩子没家教不会叫人。”

“你放屁我那说的是你!”

这下陈林峰明白怎么回事了,狠狠地瞪了刘娇一眼,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张三花的头,“你舅妈不懂事,舅舅替他给你配个不是,你原谅她好不好?”

一旁的阿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就红了眼。

“好的我原谅她,她没爹也是挺可怜的。”

“你个小屁孩又在乱讲什么!”刘娇觉得陈蔓云这个孩子真讨人厌。

“我娘向舅妈问好舅妈并没有回应啊。”张三花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舅妈你自己说的不叫人就是没了爹啊。”

“你!”刘娇觉得自己脸都气红了,“你不也没有叫我。”

“我没有爹啊。”

陈林峰本来觉得张三花有些得礼不饶人,可这话一出,想起她身世坎坷心又软了下来。上前捏了咩刘娇的手示意她克制一下,陈林峰面向自己的妹妹。

他曾经捧在手里的妹妹,如今穿着粗布的衣裳,头上只有一根木钗,眼角细纹明显,额角隐约白发。

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哥。”阿娘低声的唤了一声,把手收在袖中,不想让陈林峰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粗糙不复往昔。

“蔓云啊……”陈林峰有些激动,“你这些年,还好么。”

“还好,还好。”阿娘用袖子拭了下眼角,“来,快进来坐,你们走这么远路该累了吧。”

“不累不累。”陈林峰这才把带来的东西递给阿娘,“给你们带了些小东西,别嫌弃。”

“盼春园的点心信年阁的腌制,她有什么好嫌弃的。”刘娇忍不住插嘴,陈林峰皱着眉看了她一眼,她的小女儿也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真是的你来我就很开心了,还带东西来。”阿娘并不想收,“我们也用不着,你们还是带回去吧。”

“说的什么话,哪还能带回去,赶紧收下。”陈林峰假装生气,阿娘只好收下让张小花放进里屋收好。本来想让张小花冲些蜂蜜来,但看张小花可怜兮兮的样子,想来哥哥嫂嫂家也不缺这点吃食便作了罢。

“哥哥是这样,”阿娘有些局促,“并不知道嫂嫂也会来,今晚只有请你们在我屋里挤一挤。”

“就是不欢迎我来呗。”刘娇又插话,大家都不理她,“怎么让我们去小房间挤,不是有间大的么,我们可是有两个人呢。”

陈林峰皱着很有些不耐地看着刘娇,阿娘觉得很是尴尬。

“三儿得一个人睡……”

“哟,这是真当儿子养了?”刘娇不屑地笑笑,“搞得那么金贵。”

张小花很是不忿想要说话,被阿娘一把捉住手拉住。

可她拉的住张小花,拉不住张三花。

“原来舅妈平时都不是一个人睡的。”张三花扫了眼陈林峰,“听说舅舅平日都在镇子里上工,那舅妈就是和妹妹睡的?”

“谁像你都挤在一间屋,我家悠悠可是有自己房间的。”刘娇一脸骄傲,陈悠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少说些。”陈林峰脸色有些不好,刘娇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

“姨姨。”尹靖突然出现在门口,高声说道,“先生请你们移步到家里去。”

“是尹靖啊。”有人打破僵局阿娘很开心,忙出来牵尹靖的手,“先生是有什么事么让你专门跑一趟。”

自从尹靖来了小牛村就没再穿他的好衣服,那些配饰也没带了,此时不过是一身细棉布衣。再加上小牛村的孩子普遍都长得不错,尹靖看起来竟一点都不出挑。刘娇打量了一番,认定不过是个乡下孩子。

“听闻张三花的舅舅来了,先生想请他吃酒。”

陈林峰是认识林先生的,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和阿娘对视了一眼,向尹靖道谢。

“多谢这位小哥了,还请小哥前面引路。”

刘娇并不想去,无奈陈林峰开了口,只好牵着她的宝贝跟在了身后。阿娘也不想去,觉得林先生只请了陈林峰,自己去不好。阿娘不去,张小花就要在家陪着。张三花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下半夜的时候却一个人回来了。

“三儿,你舅舅他们呢?”

“舅舅喝多了,林先生留他们在那休息了。”

“这多麻烦先生啊。”阿娘觉得陈林峰喝醉也就罢了,刘娇怎么能也留在那。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

“没事,娘,快睡了吧。”

阿娘自去睡了,张三花洗漱完毕进大屋时张小花从被子里钻出来,支着脑袋问她,“你打听出什么来没?”

“舅舅确实只是来看望阿娘的。”张三花脱去衣物也钻进自己被子里,“这个舅舅,人还是不错的。”

“真的?那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或许因为自己的猜想错了,张小花撅起了嘴。

“原因嘛自然是有的。之前几年没来,说是每次要来的时候总要发生些事,比如孩子崴了脚或者舅母摔了一跤。”张三花意味深长笑了笑,“今年运气好,什么事都没出。”

“而且,还是咱们这位舅妈提议要一起来的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尾巴

第二日,陈林峰午饭前来了一趟,说林先生知道张三花家房子不够,同意他们在小牛村的时候住在自己家。

说这话时,陈林峰脸上有些许愧疚,而阿娘面色发白。

“哥,哪有娘家人探望出嫁女是住在别人家的!”阿娘声音有些抖,“林先生这么说是客气,可你们真的住进去了让其他人怎么看我?!”

“蔓云。”陈林峰满是为难,“你嫂子有些娇惯,你体谅些。”

阿娘定定地看了陈林峰一会,凄然一笑,转身回屋,把陈林峰一个人留在了院子里。

“舅舅,舅妈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住么。”张小花咬着下唇,心里也是一把火。

“小花啊,怎么会呢。”陈林峰蹲下和张小花说话,“是你舅妈没见那么好的房子。”

林先生的家虽说不像农家的屋舍,可也没出类拔萃到哪,无非是多了些书香雅气。而张三花家虽说没没那么大,可却是村里少有的青砖瓦房。

陈林峰这话,张小花是打心里不信的。

“舅舅,我记得,林先生家可以用作卧室的只有三间。林先生一间,林二狗一间,尹靖住了客房。”张三花慢条斯理地开口,“虽说林二狗如今求学去了,可让你们三人挤在一间房内舅妈很委屈吧。”

陈林峰很尴尬,昨夜刘娇是打着照顾他的旗号留下的,而今日林先生本意是只留他住宿,刘娇不知道想什么硬是赖下了。

“都是村子里出来的,哪有这么金贵。”陈林峰有些讪讪。

“这都快午时了舅妈和堂妹也没出现,想来午饭也是在林先生那里用了吧。”张三花依旧笑眯眯。

陈林峰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来了一句,“我去看看你们阿娘有什么要帮忙的。”

张小花对着陈林峰消失的背影啐了一口,张小花转过头和张三花小声说话,“小花,你觉得舅舅他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住在林先生家啊?”

“女孩子家家的别这么恶心。”张三花皱起了眉头,很不满意张小花的行为,“好歹也是我们舅舅。”

“知道了知道了。”张小花扯了扯张三花的衣袖,“你说嘛,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张三花抽出自己被扯住的衣袖,“但肯定和林先生家有关。”

这顿午饭吃的很尴尬,陈林峰一直找话说,但是没有人理他。

吃过饭,陈林峰留在张家想陪阿娘说说话,张三花则自己去了林家。

“三花你来了!”尹靖眼睛发亮朝张三花跑去,身后陈悠小步跑着跟了过来,怯怯地看了眼三花叫了声堂姐,在尹靖身后站定。

“叫姐姐。”张三花嫌弃地把尹靖推的离自己远一点,尹靖没站稳撞了身后的陈悠一下,陈悠为了稳住身体扯住尹靖的衣袖。

“你来了就好,快把你堂妹带走。”尹靖很烦躁地扯出自己的袖子,今天这个小姑娘跟了他一上午,怎么说都不听,语气重点就抹眼泪,烦死人了。

“叫姐姐。”张三花好整以遐,反正她又不着急。

“你这是趁火打劫!”尹靖提高音量有些生气。回头一看,小姑娘又眼泪汪汪的了。

尹靖十分烦躁。

“姐姐,行了吧。算我求你了,把你堂妹带走!”

“乖,”张三花捏着尹靖的肩,把他转的面向陈悠,“叫姐姐。”

“什么?”尹靖莫名其妙,然后突然醒悟,“你是说她比我大?!”

“嗯,她就比我小一岁,快叫姐姐。”

陈悠怯怯地看着他俩,个子又小,完全看不出有七岁了。

尹靖憋红了脸,这声姐姐怎么也叫不出口。

“哎呀,叫什么姐姐啊,叫悠悠就行了。”

张三花和尹靖顺着声音望去,刘娇在门口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尹靖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张三花瞥了他一眼。

“我娘和我说,拐子就是这么笑的。”尹靖小声和张三花解释,刘娇没听见,陈悠听见了。小姑娘又扯住尹靖的衣袖,声音有些委屈。

“我娘不是拐子。”

尹靖一家都是武人,而齐家的女眷都是从小就被教的端着架子,尹靖是真的应付不来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尹靖开始给张三花使眼色。

张三花轻笑一声,自己动手把尹靖的袖子慢慢扯出来。

“小悠悠啊,你这样随便扯男人的袖子别人会骂你不要脸的。”

“你乱说些什么!”刘娇声音尖利,意识到尹靖在一旁又低下来揉出一个笑,“尹靖又不是外人。”

尹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倒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你这门亲戚。”

刘娇被堵了一句,一时脸色又红又白,半天才讷讷开口:“哎呀都是乡亲。”

尹靖哼了一声,不想再和她说话。

张三花进屋去找刘先生,经过刘娇时留了一句话,“林先生是鳏居,舅母还是不要多待的好。”

刘娇愣了一下,她只当林夫人是回娘家了,没想到林先生是鳏居。如此,还真是不好多待了。

尹靖跟在张三花身后,陈悠跟在尹靖身后。路过刘娇时陈悠抬头看了刘娇一眼,刘娇摸了摸陈悠的头,“悠悠,阿娘去找你阿爹,你好好跟着尹靖别走丢了知道么。”

陈悠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尹靖则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进了屋,林先生又在喝茶。

“三花来了。来来来,有些点心你来吃。”林先生端起茶几上的金灿灿的茶点递给张三花。

张三花默默后退一步。她真的是很讨厌桂花,偏偏林先生就喜欢给她投喂桂花制品。

“尹靖你也来吃,托人带的很新鲜。”

尹靖默默站到张三花身后,只有最后进来的陈悠眼睛一亮。

“小悠悠喜欢吃桂花糕?”张三花扯出个笑脸,陈悠羞怯的点点头。

张三花心中大喜,直接把一盘桂花糕接过然后全塞给陈悠。陈悠抱着桂花糕一脸懵懂,然后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咧开嘴看着张三花像只小奶狗似的。

张三花扑哧笑了一声,捏了捏陈悠的脸蛋,觉得这个堂妹也是有些可爱的。转过头,却发现尹靖冷冷地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张三花挑眉。

“没,没什么。”尹靖有些结巴,挠了挠后脑勺,“就是觉得你这样笑挺好看的。”

张三花横了尹靖一眼。

“登徒子。”不等尹靖说话,张三花就把他推出门外,“我有事要和林先生说,你领着陈悠吃东西去。”

“什么呀!”

“去。”张三花假笑着看向尹靖,尹靖就像被掐住了脖子,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十分用力地甩了下袖子转身就走。陈悠看看他又看看张三花,抱着盘子跟着出去了。

这边,林先生放下了手中的小壶。

“三花啊,先生可是谢谢你把你舅母带回家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不是。”张三花表示不敢受谢,“敢问先生,我家舅母可是知道了尹靖的来头?”

“这个啊。”林先生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应当是知道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因为还要回去上工,在张三花家挤了一晚后陈林峰便提出告辞,刘娇虽说有些纠此行目的并未达到但也不想多待。问题在于,陈悠这个羞羞怯怯的小姑娘死活不走,刘娇要是去拉她,她就紧紧抱住张三花的腰

刘娇和张三花都有些尴尬。

“你个没良心的,你这是不要你阿娘和阿爹了啊。”女儿这么不听话,刘娇心里气的要死,又瞪向张三花,“你到底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倒是没灌什么。”张三花似笑非笑,“就是不知道你和她说过什么了。”

“你什么意思。”刘娇有些心虚,但一想张三花一个孩子应该也不懂,故作镇静板着个脸。

“给她取名叫陈悠,还需要我多说什么么?”

时下以单名为贵,有家底有名望的人家才会给自己的子嗣取单名。待到成年,再请名士长者取字。若是以单字为名成年了却没有字,是会被人耻笑的。

比如刘娇。

当年刘爹觉得自己也算是村里的富户,想把女儿嫁到镇子上,就取了娇为单名。本来刘娇及笄时请了静安院的鸿佑师傅来赐名,结果师傅来了看了刘娇一眼摇摇头走了。如此一来,刘娇成了个笑话,刘爹也绝了把她嫁到镇子上的心思。最后千挑万选,便宜了陈林峰。

给陈悠取名时,陈林峰是不同意用单名的,但刘娇心里有个疙瘩,一心想把女儿高嫁。陈林峰拗不过她,又想起林先生为人和善,到时候去求上一求,林先生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就答应了下来。

被张三花这么个小屁孩戳中心思,刘娇又羞又气,伸手就想打张三花。

张三花眼神一凛,正要做反应,陈悠突然从身后窜出,刘娇的巴掌就落在了陈悠的头顶。

“哎哟我的心肝,怎么样疼不疼。”见自己的小女儿被打了,刘娇赶紧上前一步搂住。

陈悠眼泪旺旺,看看刘娇又看看张三花,开口小声道:“桂花糕。”

刘娇一脸莫名其妙,张三花却是了然。

能被一盘桂花糕哄了去,怎么觉的她遇见的同龄人都不怎么聪明呢?

伸手摸摸陈悠的额头,陈悠顺着蹭了蹭,张三花被刘娇狠狠瞪了一眼。

“下次来再请你吃。”虽说不喜欢刘娇,张三花觉得陈悠倒是有几分可爱。

“真的?”陈悠眼睛瞬时就亮了。

“真的,随你爹娘回去吧。”

这是陈林峰刚好也和阿娘说完话,过来招呼妻女离开。这次陈悠虽说还有些依依不舍,但也乖乖没闹。

日子转眼入冬,村人都猫在家里。张三花家的田地虽说租了出去,可收上来的粮食也够三人吃用,又无它事,都懒懒的不想出门。

看了日出回来,满山的雪也没什么好逛的又不想回家看阿娘教张小花绣花,张三花干脆直奔林先生家。到了林先生家院门口,只见尹靖穿着一身短打在院子里打拳。

等尹靖打完了,一边拿了条汗巾擦汗一边往屋里走张三花才推开院门。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尹靖一脸惊讶。

“无事可做啊。”张三花看着尹靖头上的热气有些好奇,“以往怎么不见你练拳?”

“额。”尹靖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起完了,我家的规定本来是要赶在日出前练拳,练完一套刚好日出。”

张三花心中一动,好似抓住些什么,又看见尹靖傻傻地站在那,忍不住笑了笑。

“快去换衣服吧,别受凉了。”

从没被张三花这么关心过,尹靖有点受宠若惊,呆愣愣地进了屋。

林先生在书房练字,听见动静招呼了张三花一声。

“三花啊,来来,写个字让我看看?”

张三花接过笔,随手在纸上写了个“行”。

“退步了啊,这框架结构太乱,得好好练练。”林先生有些不满,“不是让你得空自己多练练么。”

张三花低着头假装听训,眼睛却透过窗子撇向院子里尹靖留下的脚印。

“三花啊,你家最近是要添口啊。”林先生又仔细看了看,“家里粮食够么?”

张三花这下听懵了,她爹早就去了她家怎么会添口。

“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别急。”林先生安抚地看了三花一眼,“人还是你自己接回去的。不是什么坏事。”

“先生你不会在测字吧。”张三花挑了挑眉,“您还会这个?”

“小把戏而已,没事闹着玩的。”林先生笑眯眯地说,“要不你再写一个。”

“那就再写一个。”张三花提笔写了个“戏”。

“这个字就工整很多了嘛。”林先生捋了捋胡子,“不过这个字可不太好啊。”

“哪里不好。”张三花并不信林先生,只当配合他逗个趣。

“齐正给你的匕首带着没?”林先生并不接话。

“没带,大冬天熊瞎子都睡了带它干嘛。”

“还是带着吧。毕竟是齐正的一番心意,就当作是护身符也挺好的。”

被林先生叉开了话题,张三花也没想再饶回去。应下林先生的话后,尹靖进了书房,瞄见纸上的字,下一刻就喷笑了出来。

“这谁写的字,怎么这么丑,还没我写的好。”

林先生看着他作死也不吭声,就笑着端坐在那。

“尹靖啊,刚刚看你练的拳法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嘛。”

“那是。”尹靖挺了挺胸,“我家祖传的,成亲之前每天都要练。”

“这么厉害啊……”张三花不怀好意的笑笑,尹靖突然觉得有点冷。

“……也没有那么厉害。”

“不要谦虚嘛。来,我们去外面练练。”

“不。”尹靖一口拒绝,“不用了。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我不能欺负你。”

“没事,我不怕被你欺负。”张三花上手拖人。

“先生。”尹靖用殷切的目光看向林先生,“我今天的字还没练。”

“这倒是。”林先生这话一出口尹靖面上一喜,“不过不碍事,晚上再练嘛。”

尹靖:……

虽说尹靖从小习武又是个男孩子,而张三花只是个野路子并没有什么章法,可她不知道为何力气大的吓人,不到九岁的女孩子力气和壮年男子差不多,行动又灵活敏捷,尹靖不出意料的被完虐了。

“啊呀,看来章宗的家教不行啊,你连一个女孩子都比不过。”林先生看着趴在地上的尹靖说风凉话,“得告诉他,要加大训练量。”

尹靖翻了个身,幽怨地看着林先生,“您告诉我爹也没用,反正他都不许我回家。”

“这倒也是,”林先生叹了口气,“看来只能让章宗以后给你娶一门剽悍点的媳妇了。”

林先生一语成谶,然而此时的尹靖完全不当回事。

“我爹巴不得让我家多沾点文气,我大嫂二嫂都是出身文人世家,他才不会给我娶个剽悍的媳妇呢。”

“尹靖啊,”林先生心情特别好,“剽悍可和是不是出身文人世家没有关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虽说并不相信林先生测的字,张三花回家后还是把匕首找出来随身携带,没事的时候拿来把玩也可以打发下时间。阿娘见了,以为她要上山猎些吃食,忍不住说了两句。

“大冬天怎么还要上山,野物都在自己家里窝着呢,能猎着什么。冬天山路又不好走,在家待着不好么。”

“阿娘,”张三花有些无奈,“我不上山,是林先生让我把匕首带着。”

“不上山带什么匕首,”阿娘听了更忧心,“是不是林先生接到消息,那伙盗匪流窜到我们这里了?”

“盗匪?”张三花一愣,小牛村附近一向太平,怎么出来个盗匪。

“你舅舅来的时候和我说起过,他们那出了一伙盗匪,专门趁男人出去干活的时候打劫村子,女人被***小孩被掳走。已经好几个村子糟了秧了。”阿娘越说越害怕,“千万不要流窜到我们这里来啊。”

“额。”张三花上前抱了抱阿娘,安慰道,“没事,林先生没收到消息,只不过是姐夫送我的东西让我随身带着比较好。咱们这又不富裕,怎么会洗劫到咱们这来。”

“真的?”阿娘可怜巴巴地看着张三花,眼圈已经有些红了。

“真的。您别老是自己吓自己。再说了,我多大力气你不知道,真有事我会保护你和二姐的。”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阿娘呸了三声,然后睨了张三花一眼,“别在这乱说。该干嘛干嘛去。”

张三花蹭了蹭鼻尖,冲阿娘笑笑,转身出了门。盗匪这个事她有些在意,她得去问问林先生。

“张三花!”

张三花回头,尹靖站在一棵树下向她招手。脚踩一双小皮靴,腰间别着一把小剑,身上穿的是一套灰色的深衣。说是灰色,但是行动之间又有光泽变换,一看就是高档的料子。

张三花伸手一摸,触感温润顺滑,十分舒适。

“你这什么料子啊,回头我给我阿娘也弄一身。”

“别弄坏了,我也就这么一套。”尹靖小心地从张三花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松开后衣料垂落不见一丝褶皱。

“很贵么,十两银子一匹够不够?”张三花看这料子是越看越喜欢。

“你想的美。”尹靖翻了张三花一个白眼,“锦州周家的良辰,一年不到三十匹,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啧啧。”张三花眼馋地又捞起一片衣角看了看,在尹靖来抽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周正,你的那些好衣服不是都被收起来了么。”

“我小叔要来看我,送了口信说到附近的镇子上了,我这是去接他。”

“就你一个人?”张三花挑了挑眉,“林先生不和你一起去?”

“又不远。”尹靖挠了挠头,“顺着路走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自己去的话还可以在镇子上玩一会。我央了先生好久他才答应让我自己去的。”

“这样啊。”张三花眼珠子转了转,打听消息什么的,还是去镇子上方便些,“那我一起去。”

“叫你就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尹靖嘿嘿的笑,似乎心情特别好,“就是不知道你阿娘同不同意。”

“晚饭前回来就行。”张三花看了看天色,“不过看样子来回步行肯定是赶不回来,你小叔有雇车或者马么。”

“雇什么车啊,我们家又不是没有车,不过他多半是骑马来的。”尹靖这时发现自己思虑不周了,“那……还是算了?”

“算了?”张三花靠近尹靖,尹靖下意识后退,背后却是树干退无可退,“尹靖,如果你小叔是骑马来的,那很好解决啊,马归我。”

“马归你了我们怎么办。再说了你会骑马嘛?”尹靖觉得不太自在,想伸手推开张三花,但靠的太近反而不太好推。

“骑马又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你们,租车也好,走路也好。”张三花冲尹靖笑了笑,“只要想回来,有的是办法。”

“你现在说,有什么办法。”

去找尹靖小叔的路上,张三花二人碰见一个提着篮筐的老奶奶。老奶奶摔了一下,筐子里的饼骨碌碌滚了一地。尹靖连忙上去扶,张三花则去把饼捡了起来。把饼放进竹篮时,张三花发现里面还有一双有些旧的虎头鞋。

“真是好孩子,来,吃个饼。”老奶奶执意要感谢他们,虽然尹靖和张三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谢的,也不想吃落在地上的饼,可拗不过老奶奶,最后一人吃了半块饼,喝了几口水。

再醒来,两人躺在一个马车上,手脚皆被缚起,匕首短剑也被收走了。嘴倒是没被堵住,可是开口说话声音暗哑。

“你说啊,有什么办法。”尹靖觉得自己喉咙疼得厉害,又想起自己一片好心落个如此下场,心里委屈的不行,说着就掉下泪来。

张三花心中无语,尹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固定成一个怂货哭包了。也不指望尹靖能帮上什么忙,张三花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马车内部空荡荡的,连个垫子都没有,随着行进一晃一晃的晃得人想吐。木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没有窗户,一道青灰色的帘布遮挡了两个世界,就算外面阳光正好视野开阔,车内也只是昏暗狭小,让人心情十分低落。

无法根据天光判断时间,张三花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心里担忧不能按时回家阿娘又要着急了。动了动手脚,绳子绑的很紧根本无法挣脱。

许是听见了尹靖的哭声,有人掀开了车帘,突如其来的光让车内的两人都睁不开眼。

“哟,老四,你这哪是抓了一男一女,分明就是两个小姑娘。看看,哭得多可怜啊。”

在放肆的笑声中,张三花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站在车外的男人十分粗壮高大,一个人就把车门挡的严严实实。他回过头去和同伴说话,通过声音可以辨别至少还有两个男人。

“就算是两个小姑娘也没你的份。大的直接卖到勾栏去,就这个年龄最值钱,调教两年就可以接客了,到时候你倒是可以去尝尝。小的这个嘛。”这个老四挤了过来,身材倒是瘦小,就是形容有些猥琐,“看这长相卖到山里可惜了啊。不然卖到后庭去?这几年好这口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少在那唧唧歪歪的,快点把人弄下来,老大等着呢。”这是另一个人,听这人一说,特别高大的那个就伸手进来,像抓小鸡似的把张三花和尹靖一把抓了出来,直接扔在地上。

尹靖吃疼,嘶了一声。张三花抬头一看,这竟是一个破庙,神坛上已无神像,此时正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老四啊,让你去探探周围的情况,你怎么带了两个小的回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破庙里除了坐在神坛上的男人,四处或坐或站还有七八个,虽然高矮不一,但都很粗犷强壮。此时他们的目光落在尹靖和张三花身上,有好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老大,这是老四看兄弟们苦闷,给兄弟带了乐呵来。”

“呸你个薛浪,想得倒美。”老四从怀里摸出尹靖和张三花的匕首短剑递给老大,“老大这是这两个小孩的。看样子。不是普通庄稼人的孩子。”

“不是普通的孩子你还带回来,老四你这是心怀不轨啊。”薛浪被老四呛声,心中不愉。

“薛浪你别在那拽文,别以为读过几天书了不起,”老四转头对着正在观看匕首的老大解释,“本来是想请他们吃个饼套点消息,没想到忘了自己的水里是吓了药的。我想着总不能走空,就给带了回来。老大你要觉得不妥,一会把他们药昏了再给扔回去。”

“哟,这都能忘。幸亏是这两个孩子喝了,要是没这事,你今天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呢。”

其他的人嘿嘿地笑,却并不搭腔。

“这把短剑就是个装饰品。”老大把手里的短剑随手一扔,尹靖见了目光中露出愤恨,想要出口呵斥但是嗓子实在是疼的不行。

“这把匕首倒是有些来头。”匕首被拔出,发出一声轻响,“莲花居士的手艺。老四,这是从哪个身上搜出来的?”

老四提着张三花的衣领往前拖了拖,扔到老大面前。

“小姑娘,你来说说看,这匕首你是怎么得来的?”

张三花盯着这个大胡子,并不回答,站在一旁的一个喽喽上来就给了张三花一脚。

“老大问你话呢。怎么着,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张三花被踢出几步远,额头蹭在了地上,沁出了血丝来。

“看我这记性。”老四拍了拍额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水里还兑了哑药。来小姑娘喝点这个。”

事实上张三花并不觉的喉咙有什么不适,只是不想和这些人说话,也不愿意和那小瓷瓶里的东西。可此时腰侧痛得浑身乏力,又被绑住动弹不得,便被老四捏住下巴灌了药水进去。

入口腥臭,张三花想呕也呕不出来,眼睛都漫上了泪花。尹靖在一旁看得着急,但又无能为力。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么。”老大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却一眼都没有朝张三花瞟去过。

张三花想,阿娘要看见她身上有伤,得多心疼啊。

“不回答就算了。”老大把匕首收入袖中,“看在送来一把好匕首的份上,老四,你把她送去一个好点的院子吧。”

“知道了老大。”老四把张三花拎起来,就要往马车上放,“快谢谢我家老大,我家老大就是心软。”

张三花盯着他,等他把她扔进车里时,突然开口讲了一句话,“你儿子怎么了。”

老四身体一僵,双眼瞪大,看向张三花的眼神十分吓人。

“你说什么?!”

“他想你了。”

老四一把窜上车捏住张三花的肩膀。

“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三花定定地看着老四,感受着老四双手的颤抖。

“有一种人,叫通灵人,通阴阳,知鬼神。”张三花看见老四嘴唇都在颤抖,“你说一个小孩怎么能有莲花居士的匕首?”

“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情绪失控之下,老四双手的力气齐大,张三花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碎了。

“把那个男孩也带上来,然后晚上来找我。”

老四瞪着张三花喘着粗气,僵持了一会,摔下帘布进了破庙。

隐约听见老四和老大说了什么,然后是其他人的笑骂。接着,尹靖就被老四扔进了车。

“现在就说!”

张三花只觉得浑身都疼,实在没有什么心思应付老四。

“都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老四喘着气咬着牙,刮了张三花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尹靖蠕动着蹭到张三花旁边,看见她额头的血已经落在了眼睛上。

“……疼么?”

张三花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多怪我,我就不应该去扶她。”尹靖十分内疚和愤慨,“她怎么能这么做呢,就不怕遭报应么。”

“他已经遭报应了。”张三花试着放缓呼吸,这样没那么疼,“别告诉你还没看出来那个老人就是老四扮的。”

尹靖吃惊地张大了嘴,他还真没看出来。看见他这蠢样,张三花嗤笑了一声。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不着急。”张三花在车壁上轻轻蹭了蹭脸,血凝在脸上十分不舒服,“说不得,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尹靖不明所以,但看张三花没精神理他也没多问,过不久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说,你知道些什么!”

被突然的声音惊醒,尹靖睁眼就看见老四蹲在张三花面前,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叫,就被老四狠狠瞪了一眼。

“把绳子给我松开。”张三花并不答话。

“我还给你松开?”老四伸手就要抽张三花,张三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四这手就是下不去。

骂了一声晦气,老四还是动手给张三花解了绳子。张三花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重新看向老四。

“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

尹靖以为老四又会暴怒,谁知他却只握紧了拳头。

“我儿子叫什么。”

张三花沉吟了片刻,说出一个单字。

“虎。”

老四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他几岁了。”

“到现在,该是五六岁了吧。”

老四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心里十分忐忑

“我儿子……还好么。”

张三花嗤笑了一声。

“难道你不是该问,你儿子还活着么?”

尹靖发现,老四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就萎靡了。

“他,还活着么。”

“这就是第三个问题罢。”张三花叹了口气,“有时候,活着也不是件好事。”

老四猛地抬头看向张三花,待看清她眼里的怜悯之意,瞬间红了眼眶。随后,伏在地板上低低哀泣起来。

“小虎啊……爹没用,爹没用,爹对不起你啊。”

张三花的目光停留在老四露出的后颈,动了动手指。

“谁干的!”老四豁然起身,目光如嗜人的凶兽。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

“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我让你讲你就讲!”老四一把掐住张三花的脖子,张三花也不挣扎,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尹靖在一旁急得不行,一会用头去撞他,一会用脚去踹。但他这点力气,对老四只能算是挠痒痒。

要看着张三花都开始翻白眼了,老四才松开手。张三花倒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掐死你。”

“你掐死她你问谁去。”尹靖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暗哑。

“我说了,你也对付不了。”张三花从地上坐起,“再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老四踌躇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我可以放你们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先把我们放了再叫人把我们抓起来?”张三花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四,“你还真的把我当孩子了。”

老四心中一凛,想起之前听过的谣传,说是有人能返老还童,也有人能保持一个样貌直到亡去。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张三花,越发觉得她不可能是正常小孩子。

老七那一脚有多重他心中有数,张三花却不哭不闹,现在看来,甚至没有受多重的伤。再早熟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也不能淡定地和绑了他的人谈条件吧?

回过神来,发现张三花的目光正透过他看向他身后,回头看去却并无异常。夜深露凉,老四突然感觉脊背后一阵冰凉。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说。”老四按下心中的惊疑,强作镇定继续和张三花谈条件。

“我要我的匕首。”

“不可能。”老四一口拒绝,显得有些焦躁,“到了老大手里的东西谁都拿不回来,换一个。”

“我要我的匕首。”

“我和你说了不可能。”老四低吼了一声,红着眼瞪着张三花,“我要是动拿把匕首,我也是个死。”

“如果你老大先死了呢?”

老四瞳孔收缩了一下。

“你家老大,大概是活不到后天的。”张三花说地很认真,“到时候,你可以把我的匕首还我么。”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老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也是猪油懵了心才会相信你说的话。你之前说的都是蒙我的吧。”

“那我们等着吧。”张三花微微一笑,“我等得起。”

老四看似镇定地离开马车,却忘了将张三花重新绑上。或者,是他觉得不绑张三花也翻不出什么妖蛾子。

“张三花,你和他说的是真的么?”尹靖蹭了过来。

“叫姐姐。”张三花伸手试图帮尹靖解开绳子,“我不说假话。”

“那你真的能通灵?”尹靖一脸不可思议,“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你猜。”张三花解开了绑住尹靖手的绳子,“脚上的你自己解。”

尹靖嘟着嘴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低头给自己松绑。

“你说,那个老大真的活不过明天么?”

“大概吧。”

“为什么?”尹靖咽了口口水,喉咙砂刮似的疼。

本来不想解说,但是看尹靖虽然皱着眉,却想问到底的小表情,张三花无奈叹了口气。

“那个薛浪,和其他人不是一伙的。”张三花斟酌了一下字眼,“或者说,最开始不是一伙的。”

尹靖一脸懵逼。

“其他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他一个,虽然举止故作孟浪,但多少还带着些书生气。”张三花有些同情尹靖的父亲,有这么一个傻儿子一定很辛苦,“最重要的是,他叫薛浪。”

尹靖依旧不明白。

“他总不能是穷苦人家出身,流落到这个情况不是家道中落就是被赶出家门。”张三花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血迹,“可他还敢用薛这个姓,就只能是家道中落。”

“最重要的是,”张三花轻轻撩起帘布,透过一个小缝观察外面,“有老大老四,他却被称呼薛浪。”

“然后呢。”尹靖下意识开口,随后眉头一皱。

“然后他想杀了老大。”

有两个人守在庙口,且盯着这辆马车,想直接偷偷溜走肯定是不行。

“你怎么知道?”

“白天破庙里那些人,虽说都离他不近,可时不时就会看他一眼。”张三花开始仔细观察守夜的那两人的衣着,虽说月光昏暗,她却能看得很清,“有些人的目光是戒备,有些人的目光却是斟询。”

“很明显,有些人已经被他收买了。”

“那他会得手吗?”尹靖眼睛一亮,觉得嗓子也没那么疼了。

“不会,因为老四是老大的人。”张三花回头开始拿绳子绑尹靖,尹靖完全愣住了,“别动别出声。”

绑完尹靖张三花又开始绑自己,大概绑好后张三花费劲掀开车帘往外蹭。

掀车帘时就有人发现了,骂骂咧咧走了过来。

“想跑?”

“不想跑。”张三花涨红了脸可怜巴巴地看他,“想……想如厕。”

问话的人一愣,咕哝一声真麻烦,抓着张三花的腰带就把人拽了起来。

“老五,我带她去上个茅厕,你先看着点。”

另外一个人掀开车帘,看见尹靖被绑得结结实实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嗤笑了一声。

“去吧,就这小子我还看得住。”

张三花被拎到不远处草丛里,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些羞涩地说,“我到那棵树下方便行么。”

看守他的人有些不耐烦地答应了,把她又拎到树下。

“你,你转过去。”

“娘们就是麻烦。”那人转过身去,听见背后窸窸簌簌的声音,忽然想起没给张三花解开绑手的绳子,“过来我给你把绳子解开。”

“那谢谢了。”

男人转过去,看张三花可怜兮兮坐在地上,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蹲下身去,男人准备给张三花解手上的绳子。

“这么多年没回家,你的女儿都该嫁人了吧?”

男人猛地抬头,正想说什么,一只小手摸上了他的腰间。

随即,便是喉头一痛。

“放心,你妻子改嫁后,过得很好。”

男人一手捂着喉咙,瞪大了眼看着张三花,一只手想去抓她,被她轻松躲过。

“谢谢你的匕首。”张三花看着男人倒地,“你的兄弟会很快来陪你的。”

确定男人死透后,张三花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让自己形容变得更加狼狈,又把腰带匕首系在衣服里面,一脸惊慌的跑了出去。

留守的人听见动静立马警觉地望向这个方向,一看是张三花愣了一下。

“外面怎么了?”屋里有人问。

张三花跑得太急,一下子扑在老五身上,正好抱住他的双腿,老五下意识踢了她一脚,正好踹在出来看情况的人面前。

“怎么回事?”那人皱了皱眉,“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老七带她上茅厕,结果她回来了老七没回来。”

张三花不作辩解,就是眼泪汪汪看着来人。

“你还怀疑她能害了老七不行。”那人很是不耐烦,“大晚上动静小点。”

带那人进了庙子,老五过来要把张三花拎上车。

“老七人呢。”老五看着张三花松开的手脚皱着眉,“他给你解开的?”

“这是什么。”那人一伸手,摸到了张三花藏在衣服里的匕首,拿出来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是老七的匕首。”

张三花对他甜甜一笑,突然高声尖叫。

“杀人啦!!!!”

“又在闹什么。”刚进入的人出来一看,老五正拎着张三花,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带着血。

“好可怕,那个男人死了!那个男人死了!”张三花开始不停挣扎,老五一时没拎住,张三花立马绕到车后躲了起来。

来人扫视了一下,老五的匕首正别在自己腰上,而他手里这把只能是老七的。

“老五,你杀了老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我没有!”老五矢口否认,转头指向张三花,“是她!刀是在她身上找到的,是她杀了老七!”

来人看向张三花,小姑娘正躲在车辕后瑟瑟发抖。

“老五,你扯谎也要找一个好点的理由。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杀了老七。”来人向破庙里大声呼喊,“快出来,老五把老七杀了!”

“我没有!”老五高喊,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连忙松开。

“怎么回事老二?大半夜的还让不让睡觉了。”先出现的是薛浪,他看了看一脸不安的老五和掉在地上的匕首,目光闪动。

“老七这个小兔崽子去如厕,结果小兔崽子回来了,老七没回来。”老五赶紧解释,“匕首是她身上找着的,不关我的事。”

这时破庙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出来了。老大听了这话,放轻声音问张三花:“小姑娘,老五说的话可是真的。”

张三花瞟了一眼老五,老五咬着牙狠狠的瞪着她。

“真,真的。”

老五听她这么说,松一口气。

“看吧,我就说不是我干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杀了老七的呀?”老大并不搭理老五,继续向张三花问话。

“我、我、我用匕首抹了他的脖子。”

“那他的尸体现在在哪里呀?”

张三花默默指了指远处的小树林,老大使了个眼神,老二会意前去查看。不一会儿老二回来了,说老七确实是被人抹了脖子。

“看来确实是错怪你了。老二,和老五道歉。”

尹靖在车里听着,一是惊讶于张三花居然杀了人,而是不懂他们为什么不先把张三花抓起来。

“这就不必了吧。”老五瞥了一眼薛浪,薛浪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要的。”老大皱着眉看了老二一眼,老二虽是不忿,仍是走到了老五面前。

“老五,对不住了啊。”

“咳,自家兄弟还说这话。”老五搓了搓手,“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那个小姑娘抓起来。”

“好歹是杀了我们一个兄弟,直接送他上路吧。”

老二上前捡起地上的匕首,又把张三花拖到老大面前。老五嘴里念叨着可惜,脸上却一片幸灾乐祸。

但下一刻,老七的匕首却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老五瞪大眼,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直愣愣地向后倒下去。

周围一片哗然。

“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是那个小姑娘杀了老七吧。”老二拔出了插在老五胸口上的匕首,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迹,“那你也是真够蠢的,怪不得轻易就被人忽悠了。”

老二这话意有所指,薛浪几人时脸色就变了。

老四瞥了瞥趴在地上的张三花,张三花向她做出一个口型。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就不藏着了。”薛浪走了出来,三个人现在他身后,和老大老二老四对峙起来,“不知道老大记不记得你在湛城附近劫杀的一对中年夫妇。”

“哦,我想想。”老大眯起了眼,随即笑了两声,“我想起来了,那个妇人的滋味儿还挺不错的。”

薛浪双拳紧握,双目发红。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弯刀。

“别的咱就不说了。今日,我们中必有一个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双方的人都挥舞着自己的武器冲到了一块,张三花趁机溜到马车旁,安抚了一下有些受惊的马,掀开车帘。向内一看,尹靖还被绑着躺在那。

张三花:……再次同情尹靖的爹。

“你还躺在那干嘛,甚至我又没系死扣,你稍一用力就开了。”

尹靖一愣,稍一用力,果然挣开了绳子。这下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摸着后脑勺呵呵的笑了两声。

张三花:……这熊孩子真让人闹心。

“三花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跑么?”

“嗓子不舒服就少说话。”张三花听他声音依旧暗哑,想是哑药药效还没过,“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尹靖连忙点头。

张三花一直在默默观察外面的情况。虽说薛浪那方人多些,可老大毕竟身手好些。到最后,薛浪只剩下他自己,老大这边却只折了个老二。而薛浪毕竟以前是个书生,此时三两下便被老大按倒在地。

“杀了我,杀了我啊!”薛浪相信已逝的父母,胸中满是悲愤,“就算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要杀你的人多的是,多的是!”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老大嘿嘿一笑,就要拧断薛浪的脖子。

“匕首!!”张三花突然大喊,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老大皱了皱眉头:“这小姑娘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把这事放在一边,手上正要用力,忽觉背心一阵刺痛。

“老四?!”老大回过头去,一脸不可置信。

“对不起,老大,对不起。”老四有些语无伦次,“她知道谁杀了我儿子,她知道谁杀了我儿子!”

老大心中气苦,伸手就要去抓老四,而老四精神恍惚,被他抓了个正着。薛浪称老大分心,一把翻过身,又把他背上的短剑往深里捅了捅。

这一下,要老大的命。

现在只剩下薛浪和老四,而老四刚缓过神来。两人对峙着,谁也不敢先动。

这时张三花施施然走上前来,向老二伸出了手。

“我的匕首。”

老二一时哭笑不得,“我的小祖宗,你待会儿再来行吗。”

“不行。”张三花仍执着地伸着手,薛浪在一旁冷眼旁观,尹靖在一旁目瞪口呆。

见两人都不动弹,张三花蹲下身子,开始在老大身上摸索。在场的三个男人看她如此,心中都是一怵。

老大善用的是大刀,张三花的匕首被他藏在怀中,尹靖的却不知在何处。

找到自己的东西,张三花就要离开,老四却是急了。

“你告诉我啊,是谁?是谁干的!”

张三花脚步顿了一顿,并未回头。

“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

“什么?”老四,这才惊觉,张三花从头至尾都并未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情绪不稳,谁薛浪抓住了破绽,一刀扎进了肚子里。随后,薛浪也跌坐在地上。

看了眼马车,考虑了一下,可实在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学会驾车,张三花决定还是步行。

“走吧。”张三花招呼尹靖,尹靖还没回过神来。

薛浪发出一阵狂笑,引得尹靖不住地去看他。

“…他怎么办?”

“就这样呗。难不成,杀了?”张三花停住脚步,“要杀,你去杀。”

尹靖打了个寒战,后退一步。

“瞧你这点儿胆。”张三花拽了尹靖的衣领捏在手里,“走吧。”

“别拽,我自己走?”

“你认识路吗?我们去哪?”

“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张三花默了默,“太难听了。”

尹靖收敛了一会,可刚刚脱险,心情激荡,抑制不住。

“你真的杀了那个人吗?”

“你都不害怕的吗?”

“你找到了我的短剑么?”

“这么晚了,会不会有狼啊!”

“如果有狼我们怎么办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天色渐亮,两人一天未进米水,开始时还受得住,走了没多久尹靖开始双腿打颤。张三花正奇怪他怎么突然安静了,回头一看,尹靖正咬着牙硬撑。

张三花心头一软。

“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吧。”

尹靖摇摇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走。

四处张望了一下,张三花直接把尹靖拉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刚坐下张三花又拉着尹靖站了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你现在这情况要是再坐这么凉的石头,拉肚子发烧都是轻。还是坐地上吧。”

可地上也没暖和到哪里去,还脏。

“要不,我坐石头上,你坐我腿上?”

尹靖听了涨红了脸。

“怎么可能!我是男的!要是坐了我不得娶你?”

张三花眼睛一眯。

“听你话的意思,是嫌弃我咯。”

尹靖心中一凛,脸上堆出谄媚的笑。

“哪能啊,是嫁给我太委屈你了。”

夜色里突然传出一声笑,尹靖马上警戒。

“谁?谁在那!”

“行了吧,就你现在的声音喊出来有什么用。”张三花揉了揉额角,“既然已经出声了,想必你也是不想继续跟下去了,出来吧。”

一人从夜色中慢慢走出,向张三花行了一礼。张三花并未动作,把这一礼受了个全。

“薛浪?”尹靖瞪大了眼,又转头看向张三花,“他一直跟着我们?”

“你一直不知道?”张三花疑惑地回看尹靖,“他的脚步声也不轻啊。”

尹靖大窘,找借口说是因为太饿了没法集中注意力。

“小郎君要是肚子饿,浪这里倒是有些糕点。”薛浪掏出一个小布包,掀开后露出一股栗子的香味。

尹靖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响声。

“你不是东华人?”张三花嫌弃地瞥了尹靖一眼,招手示意薛浪把糕点拿来。

东华人不称男性为郎君,平民称为哥,有身份的称为公子,姓在前,王公子弟则名在后。例如尹靖应该被称为尹小公子,而当今以文采著称的襄王二公子则称为公子逸。

“浪的父亲是东华人,娘亲是南越人。”薛浪坐上前来,把糕点奉上,尹靖咽了口口水却不敢拿。

“你是想来求死?”张三花塞了块栗子糕在尹靖嘴里,自己也捻起一块。

“正是。如今浪大仇已报,亦到时候来赎这手中的罪孽了。”

“什么意思?”尹靖咽下嘴里的东西,瞬间觉得自己有精神了。

“他为了报仇加入了那伙人,手里也不干净,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去自首,要咱们杀了他。”

“……我是想问为什么找我们。”

“小郎君还是先饮下这个吧。”薛浪又掏出一个小瓷瓶,“喝下嗓子就好了。”

尹靖结果瓷瓶打开一闻,一股刺鼻的味道熏的他脸皱成了一团。这下他更犹豫要不要喝了。

张三花看不下去,直接捏了尹靖的下巴给他灌了进去。说来也怪,这药闻着臭,到了嘴里却是一片清凉。

“咳咳。”尹靖试了下嗓子,立时好了许多。他有些扭捏地看了薛浪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那什么,谢了啊。”

“小郎君不必道谢,道谢的该是我才对。”薛浪此时举止有度,自有一派风姿,和之前所见截然不同,“浪曾立下誓言,谁要是杀了秦老大,浪就随他处置。”

“那你找老四去。”张三花顿了顿,“忘了你杀了他。”

薛浪尴尬的笑了笑。

“小娘子,你我皆知今夜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薛浪再行一礼,“还请小娘子成全。”

“我怎么觉得小娘子这个称呼怪别扭的。”尹靖嘟囔了一句,用手戳了戳张三花的腰,“所以你现在要杀了他么?”

张三花拍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要杀你杀。”

尹靖手里被张三花塞了她的匕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薛浪,已经笑着拉开了自己旳衣襟,示意往胸口上扎。

“小郎君,这里你够得着么,还是需要浪蹲下?”

尹靖张大了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你有病吧。”

“他做的事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你动不动手。”

“为什么要我动手。”尹靖把匕首丟还给张三花,纠结地说,“送他去官府不行么?”

“可以啊。”张三花一口答应,“你去送吧,我要回家。”

尹靖语塞,不答话了。

“我不想杀你,他也不想动手,要么你自首,要么你自杀。”

薛浪笑着摇头。

“自杀是会下地狱的。”

“那你去自首啊。”尹靖接话。

“那群酒囊饭袋,我若自投便是对自己的侮辱。”

尹靖:……他其实根本就不想死对吧。

“随你。”拍拍手上的糕点屑,张三花照顾尹靖,“走吧。”

两人继续上路,薛浪跟在不远处。不久,天色大亮,路上边也出现了人家。张三花让尹靖上前敲门问路,尹靖先是不肯,被张三花似笑非笑看了一会就灰溜溜地去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妇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不光指了路,还给了他们一人一碗水喝。

“那边的小哥,你怎么不来?”

薛浪走上前来施了一礼,小妇人不敢受,侧身躲开。

“小娘子可是唤我。”

小妇人被他这一声唤的羞红了脸,转身逃似的回了自家院子。

“我去给小哥也倒一碗水。”

“别叫人家小娘子。”尹靖不满,“让其他人听见会把你当登徒子的。”

“那浪该如何称呼?”薛浪苦笑。

“叫姑娘。”

“原来如此,多谢小郎君赐教。”

“也别叫我小郎君。”尹靖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叫尹靖。”

“那……”薛浪思索了一下,“尹小公子?”

“……也行吧。”尹靖勉强认可,“她叫张三花,你直接叫她名字就行。”

“那怎么好。”

“没事,我也叫她张三花。”

没等两人商议好,张三花就起身要走,尹靖连忙跟上,薛浪踟蹰了一下也跟上了。于是,小妇人再打开门时,屋外已空无一人。

三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尹靖有些坚持不住了。

“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我的速度的话,再两三个时辰吧。”

“那还好。”尹靖舒了口气,抬头去看见张三花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不会觉得,这就是我的速度吧。”

尹靖有了不好的预感,咽了口口水。

“那按我们现在的速度,需要多久?”

“大概……八九个时辰吧。毕竟你走得太慢了。”

尹靖胸口一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薛浪在后面弱弱发言,“浪可以回去把那马车架来,小公子和……在这里稍等就好。”

尹靖立马一个眼刀甩过去。

“你之前干嘛不说!”

薛浪只是赔笑,并不辩解。

“去吧。”张三花看尹靖这个样子也撑不下去,“我们就在这里等。”

薛浪双目微睁,随即露出一丝浅笑,再次行了一礼。

“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薛浪回了破庙,对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视而不见。本来准备架了马车就走,坐上车时想了想,又下车去把每个尸身摸索了一遍,把值钱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

“我们这样先走真的好么?”尹靖十分不解,也有些生气,“我不想走了!”

除了第一天见面,尹靖其他时候都还算安分。突然见他耍少爷脾气,张三花还有些稀奇。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那你就别走了。”嘴上这样说着,脚下的步子却连缓都没缓上一些。

尹靖抿着嘴,并不动作,他在等张三花停下。

张三花头也不回,她笃定尹靖会跟上。

眼看着张三花的身影越走越远,尹靖心中禁不住焦急起来。脚抬起又放下,嘴张开又合上,最后哼了一声,破罐子破摔的开始往回走。

“我等薛浪来接我,我干嘛非要跟你走。”

走了几步往回看,张三花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尹靖不可思议,张三花真的留下他一个人走了?!她不是应该过来哄他的么?

天光虽已亮,可视线所及之处皆无人影。尹靖一时手足无措,又左右无援,想起这一天多的经历,心里难受的不行。父亲虽说平时里待严厉,可也从来没把他丢下过,更别说阿娘更是把他宝贝的不行。父亲到底为什么把他送到这里来?有匪盗光天化日就敢拐人不说,那个林先生根本就不怎么管他,就连他当做朋友的张三花也把他扔下了。荒野之地,果然人的品性教养都不好。

之前为了逃生无暇多想,这时一个人待着,尹靖开始控制不住回想起破庙前的场景来。那撒的到处都是的血,还有死人……

“呕,呕…”

本来就没吃什么,呕出了还没消化的栗子糕后尹靖就只能呕出一些酸水。可就算胃里没什么可呕的,可尹靖还是停不下来。

呕了好一会,一个村人走到尹靖身边,弯下腰拍了拍尹靖的背。

“小哥你没事吧,怎么吐成这样。我这有水来你喝一点。”

尹靖看了他一眼,他在小牛村待了一段期间,能看出这是典型的庄户人家出来务农的。

“我没…”刚想说自己没事,尹靖又忍不住呕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啊。”

尹靖只是摇头,不说话,也不接过村人的水囊。才刚被人骗过,他还没那么心大。

“你家住哪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放出来乱跑啊。要不你去我家坐会?我家就在附近。”

尹靖仍然拒绝,可架不住村人热情,拖了他就往前走。走了大概几百米,尹靖看到了靠在路边树下的张三花。

尹靖:……

张三花:……

方才走出尹靖视野一百多米后,张三花发现尹靖确实没跟上来,不想回去找他,也估计他闹会脾气知道怕了就会找上来,所以也没多走,拔了个草根靠在树干上歇会。

尹靖看见张三花,先是心中一喜,然后脸色一变哼了一声把头偏过一边。张三花吐出嘴里的草茎,上去就揪住了尹靖的耳朵。

“这位大叔不好意思,我弟弟闹脾气呢,给您添麻烦了。”

“疼疼,张三花你给放开!”

“你叫我什么?”张三花面上笑眯眯的,手上却加了力道。

“姐,姐!”尹靖疼得跳脚,“我错了,我错了。你松开你快松开。”

张三花这才松开手,转而面向村人。

“对不住啊大叔,让你见笑话了。”

那村人开始很讶异,后来看两人确实是认识的,也放下了心,嘴上忍不住教育了张三花两句。

“孩子哪有不闹脾气的,可你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啊。你这当姐姐的怎么能这样呢,你知不知道他刚才吐的好厉害。”

一说到吐,尹靖又觉得肚子不舒服了,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张三花愣了一下。

“既然你在这我就不管了,赶紧回家给他弄点糖水,这么吐下去可不是办法。”

“多谢大叔了,我们这就回去。”

等大叔离开了,尹靖还在干呕,他觉得自己的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张三花先是轻拍着他背,看没有效果,伸手揉了揉他的胃。

“你干什么!”尹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别动,我二姐肚子不舒服的时候我阿娘就是这么给她揉的。”

尹靖不乐意让她碰自己肚子,扭了扭身子。张三花嫌他别扭,从背后抱住他,双手从腋下伸过去,这样又能把尹靖固定住又方便使力。

“你干嘛!”尹靖大窘,挣扎着要离开。可张三花箍得紧,再加上肚子上一股热流顺着她的手渗进来,暖洋洋的让人不禁放松下来,尹靖挣扎了几下就放任她给他揉肚子了。

尹靖:……呼……呼……

张三花:……这小子是靠着我睡着了?

探头看了一下,尹靖果然闭着眼。张三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扶着尹靖慢慢坐下,让他可以靠在自己怀里好好睡一下。

睡着的人,呼吸会悠长缓慢些,张三花数着尹靖的鼻息,自己的呼吸也慢了下来。恍然间,世界就变得清晰而宁静了。

说是宁静,可并不是没有声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风吹过草地的声音,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马蹄?

张三花睁开眼,不远处一匹棕色大马,马上一位白衣少年,身姿挺拔。

少年勒马停步,下马朝张三花走去。越靠近,张三花越觉得他眉眼风流。

“他怎么了?”

张三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少年是在和她说话。因为他的皮相不错,张三花也难得柔下了音线。

“我弟弟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便好。多谢这位……”张三花纠结了一下,“少侠关心。”

“你弟弟?”少年抬了抬眉毛,面露嘲讽,“我倒不知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听了这话,张三花大概知道这人是认识尹靖的了,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试探着开口。

“小叔?”

少年脸色一变。

“别乱叫,谁是你小叔。”

“哦。”张三花应了一声,手下使劲捏了尹靖一把。尹靖吃痛,缓缓醒了过来。

“小叔?”似乎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尹靖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小叔!”这下确定是真人,尹靖欢呼一身就要去抱少年,可张三花的手还在他腰上,这一下没起来又跌到在张三花怀里。

少年见了脸色齐臭,剜了张三花一眼一把把尹靖拉了起来,待尹靖站稳就开始教训他。

“你的规矩学哪去了,怎么能躺在女人怀里,简直不成体统。”

尹靖一腔喜悦被泼了冷水,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尹靖并不辩驳,少年转向张三花。

“我不管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可能嫁入我们家的。别想着阿靖小好哄骗,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张三花:……这家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毛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我才不会娶她!”还没等张三花应答,尹靖就嚷上了。

“他当然不会娶我。”张三花笑眯眯地说,但不知道为何尹靖感觉有些不妙,“我是要招赘的。”

少年平静的目光移到尹靖身上,尹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要入赘到她家?”

“没,没有,小叔你不要听她乱讲。”

“嗯,”少年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再说了,就算你喜欢她,大不了纳个妾,也没有理由入赘到她家去。”

“是没有什么理由,救命之恩也不算什么。”张三花张开手对着光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以身相许什么的都是戏文里的说法。”

“救命之恩?”少年狐疑地看了看尹靖,尹靖连忙把之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少年听完半信半疑,对张三花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这也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送些银钱也就罢了。”少年皱了皱眉,“如果你非要入我家门,我帮尹靖许你一个贵妾也不是不行。”

张三花觉得,少年这张脸配他的性情真是糟蹋了。

“不必了。”张三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既然找着你家的小少爷就快些带他回去吧,他这一天又饿又困,也是该多休息一会儿。”

“那这便走。”少年觉得张三花讲得有道理,“阿靖,我骑马带你回去。”

“可是……”尹靖看了看张三华,有些为难,“三花姐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姐姐!”少年直接将尹靖抱起,“她既然这么说了,必有她自己的打算。”

尹靖还待游说一下少年,张三花却使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纠结了一下,尹靖还是窝在少年怀里坐马离开了。

他们离开了不久,又传来了马蹄声,却是薛浪来了。

“三花姑娘。”没看见尹靖的身影,薛浪好似也并不奇怪。卜

“叫我张三花就行。”张三花在马车前站定,“薛浪,你说谁帮你杀了那老大,你便任她处置是吧。”

“是。”

“那入赘到我家如何?”

薛浪一脸为难。

“就是这事,浪不能答应啊。”

张三花有些心塞,连愿意死的人也不愿意入赘到她家,看来阿娘的心愿有些艰难啊。

沉默了一会,张三花看向了拉车的马。

“这马怎么样。”

“虽说不是乌骓那样的名驹,可也是难得的好马。”

“你骑术怎么样。”

“尚可。”

“能带人么。”

薛浪一愣,声色有些纠结。

“能。”

“那好,把马解下来,骑马带着我。我们需要尽快回去。”

本来想说这样与礼不和,但是看张三花一脸满不在乎,薛浪还是收回了嘴边的话。

“喏。”

刚开始时,或许是带了个人,或许是与马不熟悉,薛浪骑行的速度并不快。一柱香后,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后来简直就是风驰电掣,张三花反而有些不舒服了。

“姑娘可是需要休息一会。”薛浪察觉到张三花的不适,放慢了马速。

“不必。”张三花出言拒绝,她得赶紧回去,若是阿娘只见尹靖不见她不知道会瞎想些什么。

一路颠簸,到了小牛村正好是晌午。拒绝薛浪的帮扶,张三花自己下了马,示意薛浪在村子外等着。进了村子,有些村人热络地和她打招呼,却并无其他异样。

如果村人不知道她和尹靖出事的事,那便是林先生把这事瞒了下来,阿娘多半也是不知的。这样的话,索性先去找林先生,至少得对一下口供。

入了林先生的院门便听见林先生的笑声,入了堂屋一看,他和尹靖那位小叔正谈的兴高采烈。

“三花你回来了。”林先生看见张三花眼前一亮,连忙招呼她,“饿了吧来吃点糕点。”

茶几上,赫然一碟桂花糕。

张三花:……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林先生起身,向张三花走近几步,那少年也跟着起身,“这位是尹靖的小叔,名安,字熠霆。”

尹安立在林先生身后,面无表情地朝张三花点点头。

“这位你应该见过了。”林先生转向尹安,“张三花,你齐家侄子的小姑。”

尹安脸色一变,似乎有些惊讶。

“你说她?”又瞥了一眼张三花,“我侄媳那么温婉贤淑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熠霆。”林先生不同意地看了尹安一眼,“你的礼仪呢。”

尹安抽了抽嘴角,颇不情愿地朝张三花施了半礼,“是尹安唐突了,请姑娘不要往心上去。”

“我作什么往心上去,”张三花见尹安很是敬重林先生,决定给他上点眼药,“我又不入你家门。”

“哦,”林先生目光在两人间辗转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尹安抿着嘴,脸色发青。

“也没什么,只是这位…尹安公子说,可以做主替尹靖纳我为妾罢了。”

空气静默了几息。

“尹安啊,”林先生缓缓开口,“有这么回事么?”

尹安额上开始冒冷汗,刚想解释,又被张三花抢先。

“他也是担心尹靖那个傻小子被人哄骗,我理解他,先生不必介意这点小事。”

林先生侧眼瞟了尹安一眼,没在此事上再做纠缠。

“三花啊,你娘昨日来找我,我说我托人带你和尹靖上镇子上接他小叔,顺便玩去了。你娘信了,不过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得知时间只过去一天,张三花舒了口气,学着薛浪向林先生施了一礼。

“这回,真是谢谢先生了。”

林先生一愣,侧过半身。

“你哪里学来这么客气,快回去吧。”

等张三花出了院门,林先生转向尹安,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尹安啊,我记得这是你三年游历的最后一年吧。”

尹安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

“三年走了多少地方啊?”

“东华,南越,北离几个著名的城镇都去过了。”

“这样啊,那西荒呢,西荒去过没?”

尹安咽了口口水。

“最近西荒几个部落乱战…熠霆并未去过。”

“哎呀,说了游历天下怎么能不去西荒呢。你一个习武世家的公子,难道还怕那些蛮人?”

“……熠霆明白了。”尹安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嘴贱,“过年后熠霆便前往西荒。”

“嗯,孺子可教。”林先生望向窗外,又下雪了,“西荒地广,怕是一年走不完吧。”

尹安开始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了。

“不过你这已是第三年了,在外太久也不好。明年你娘生辰还是该去看看吧。”

本来只要几日过后回到书院他这三年游历便是结束了,可林先生这一说,他又得在外晃荡大半年,尹安心里苦啊。

“谨遵先生教诲。”

尹安:以后再也不嘴贱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回到家时,只有张小花在。看见张三花,她先是哼了一声,然后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些酸话来。

“哟,我们的大小姐回来啦,怎么样镇子上好玩吗?”

张三花挠了挠额头,没接这句话。

“二姐,阿娘呢?”

“阿娘去接某个小没良心的了。”张小花翻了个白眼。

“二姐,我错了还不行嘛。”

“我可不敢说你错。”张三花虽是这么说着,却横了张三花一眼,“你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张三花有点尴尬,慢慢开始往后退。

“我去找阿娘啦!”

出门没几步,正好撞见阿娘。阿娘看见她,上前几步就给她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的小祖宗,你还知道回来啊。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了。”

“哪能啊,阿娘。下次,我下次一定给你说。”

阿娘无奈地看着赔笑的张三花,伸手帮她揉了揉额头。

“疼吗?”

张三花摇摇头。

“你可知道我多担心,要不是林先生后来和我解释,我还以为你们遇到盗匪了呢。”

张三花:………阿娘你真相了。

“阿娘,就算是遇到盗匪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嘛。”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阿娘牵起了张三花的手,“别乱说话。饿了吧?走,回家去,那娘今天中午给你做手擀面吃,鸡蛋卤的。”

回到家,美美的吃了一大碗鸡蛋面,张三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阿娘,有阿姐,有鸡蛋卤面,这样的日子可真是舒坦。难得的张三花想去帮阿娘洗洗碗,却被阿娘嫌弃的赶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别来添乱,自个玩去。不过说好,这回可不准一句话不说乱跑了。”

此时,屋外新雪已经积了一层。没有事情可做,张三花干脆玩起雪来。捏了一个两个巴掌大的小雪人,兴冲冲地拿去给张小花看。

“二姐,你看,像不像你。”

“哪里像了。”张小花看了一眼,十分嫌弃,“你这都是什么啊,就上下两个球,连个人形都没有。”

“我当然没有二姐手巧。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不去。”张小花一口拒绝。她快到了议亲的年龄,阿娘一般都让她在家多练练绣活。

“去吧,你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嫌闷。”张三花上前去挽张小花的手,张小花慌忙避开。

“看着点,别让针扎着手。”张小花拗不过张三花,把手里的绣绷放到了一边,“可就玩一会啊,晚上我还得帮阿娘做饭。”

说是这么说,可张小花安静堆了一会雪就放开了手脚,捏了雪团就往张三花身上砸。张三花笑着躲开,也投几个雪球反击,却怎么也砸不中张小花,反而是自己挨了几下。等两人玩得气喘吁吁里衣都湿透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饭了,等张小花想起要帮阿娘做饭时阿娘已经开始从灶房往外端饭了。

“阿娘,你做饭怎么不叫我。”张小花小声抱怨。

“我看你们玩得开心就没叫你们,阿娘又不是非要你帮忙才能做饭。”阿娘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快进屋换衣服吃饭了。”

换了衣服出来,张三花看见桌子上放了三叠菜。一碟炒小白菜,一碟小炒肉和一碟卤肉。两碟肉菜,这在张三花家应该算是丰盛了。

“三儿,你怎么不吃肉?”阿娘见张三花只夹小白菜吃,心里有些不解,给三花夹了一筷子卤肉,“你不是最喜欢吃柳记的卤肉么,吃吧。”

柳记的卤肉卤得极好,颜色暗红肉纹清晰,不干不柴入口及化,就是价格贵些。平日里张三花特别喜欢,每次能吃到时都会开心两三天。

张三花停了下筷子,把肉夹给张小花。

“阿姐吃吧,你太瘦了需要长肉。”

张小花一脸莫名其妙,阿娘也不得其解。

“我最近…都不太想吃肉。”张三花觉得还是先说明比较好,“看见肉有些想吐。”

“这是怎么了?”阿娘听了有些紧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没事,”张三花刨了口饭,“就是有点腻了。你和阿姐吃吧。”

“好好的怎么会不想吃呢,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生病了!”

张三花戳着碗里的饭,有些头疼,她总不能和阿娘说是因为手上沾了血心里有些不舒服吧。

“没事阿娘,就是突然不想吃了。”

“那好吧,”阿娘半信半疑,“那我和小花吃了,你明天要说想吃可没有了。”

“不会的,您快吃。”张三花本想给阿娘也夹一筷子肉,但动了动手指还是没伸筷子。

确定张三花确实是不想吃肉,阿娘和张小花把肉吃了个干净,张小花还难得地打了个饱嗝。张三花听了没忍住笑了出来,被张小花瞪了一眼。

吃完饭阿娘要听张三花这次进镇子的经历,张三花想了想摸出上次套圈得的小玩意。

“我上次去镇子看到有套圈的,就去套了几个圈。”

好不容易阿娘满意了,三人洗漱就寝。躺在床上,张三花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第二天照常上山看日出,下山的时候碰见两个婶婶在聊天。

“王婶婶早,苏婶婶早。”

“三花你也早啊。”两个人应了一声,又开始聊天,“你知道咱们村昨天村口来了个人吧,我家那位今早去看了一眼,居然还站在那!估计是站了一宿,身上都白了。

张三花:……她昨天是不是把薛浪忘在村子外了?

虽然觉得薛浪不会傻到在村子门口站了一夜,张三花还是决定去看看。可是快到村口时,看到的不是一个一身白的人,而是两个。

“薛兄还是随我去换一身衣服吧。”

看见尹安张三花就想转身离开,无奈却已经被薛浪看见。

“姑娘。”薛浪行了半礼,张三花躲开不受。

“那啥,我就听人说这有个人站了一晚过来看看。”张三花开始慢慢往后退,“我这就走。”

尹安哼了一声,继续劝说薛浪。

“薛兄,你还是随我去吧,总不能这么干等着。”

“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啊。”薛浪看了眼张三花,一脸无辜。

“什么?”尹安大吃一惊,“你要等的恩人是她?!”

张三花拔腿就往林先生家跑,进屋时一时没收住还撞在了林先生身上。

“怎么了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

“先生,时间紧迫。”张三花抓紧了林先生的衣摆,“万不可让他留下!”

林先生挑眉,正想问张三花怎么回事,薛浪和尹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先生。”

“见过这位先生。”

尹安薛浪一齐行礼,林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薛浪,让他们不必这么客气。

“这位是?”

“这位是薛浪,通州人,因父母被匪徒所害流落到此。”尹安向林先生介绍到,还抽空瞥了张三花一眼。

“薛浪?”尹靖进门看见这么多人愣了一下,目光突然聚焦到薛浪身上?

“尹靖,这个人你认识?”林先生招手示意尹靖到他身边去。

“认识啊。”薛浪纠结了一会,“他和掳走我们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这倒有趣了。”尹安插话,语气嘲讽,“他的父母皆被那匪类所害,怎么还会和那些人一伙。”

“他们真的是一伙的啊!他混到他们里面就是为了报仇!”

这话一出,张三花心里暗道糟糕。

“按你的说法,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大仇已报。我倒是好奇了,他这么一个不算健壮的人,是怎么从那群狠人里全身而退的。”

“他真的和他们是一伙的啊。”尹靖急的跳脚。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薛兄可是称呼这位三花姑娘恩人呢。”尹安不屑地瞥了三花一眼,“这又怎么解释?难不成她还能帮薛兄报了仇?就凭她那个小身板?”

“尹安。”林先生皱眉,尹安反应过来自己又忘形了,撇了撇嘴。

“其他先不提,不知这位薛公子来此处是为了什么。”

“浪只是想报恩而已。”薛浪朝林先生行了一礼,林先生皱皱眉没避开。

“薛公子说笑了,正如熠霆所言,三花可担不得恩人这个名头。”

“浪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她不要你报恩,你快走。”薛浪看见薛浪就不自在,老想起他杀人的样子想吐。

“尹靖,这就是你的礼仪?赶客人走?”尹安开口呵斥。

“我以为。”张三花垂着眼,“这里是林先生家。”

尹安一窒,又哼了一声。

“不报恩你就不走?”张三花有点后悔让薛浪送她回来了。

薛浪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你去给我抓十只兔子来。”

“原来在姑娘眼里,浪的命就值十只兔子。”薛浪一脸神伤。

“让你入赘你又不肯。”张三花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她真的不想再沾血。

“三花。”林先生不同意地看着张三花,“婚姻大事岂可这么儿戏。”

“先生怎么如此紧张,是入赘又不是我嫁人,不喜欢休了便是。”

“这,”林先生一时语噎,“这位薛公子虽说长得还不错,也是父母双亡并无拖累,可毕竟年龄大了些,不适合你。”

尹安,尹靖:……当着本人的面说这些真的好么。

“请这位先生放心,正是因为薛家这一支只有浪一人了,浪才不能入赘。”

“你家都只有你一个了你还不好好活着,非要我们杀了你!”

尹靖这话一出,尹安和林先生都愣住了。

“薛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说来话长。”薛浪低头,神色略伤感,“不过正如小公子所言,浪一开始确实是想了此残生的,不过姑娘心善,执意不肯。”

“我要真是心善就该让你去死。”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死出村半里路就是河。”

“你这女子怎么如此狠毒。”尹安不忿。

“我狠毒?”张三花饶有兴致地看着尹安,“你觉得你这位薛兄有多干净?”

“就算薛兄真做过什么他已经愿意以死相抵了,你还计较什么。”

“那就去死啊,赖在这里做什么。”

薛浪微笑。

“姑娘说得对,我是该死,还请姑娘成全。”

“她不想杀你你干嘛非要她动手?!”尹靖听不下去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薛浪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如此,浪似乎真的有点毛病。”

尹靖:……

“薛公子,可否退一步说话。”林先生开口,并示意尹安闭嘴。

“当然可以。”薛浪点头,“还请先生带路。”

两人进了里屋,堂屋里就剩下张三花三人。尹安看着屋外的雪,张三花也不想理他,逗着尹靖玩。

“还吐么?”

尹靖一听这话,脸色一白立马干呕起来。尹安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来来姐姐给你揉揉肚子。”

因为之前已经被揉过一回了,尹靖这次倒是没怎么抵触,很自觉地就转了个身背对张三花。

“别,你还是转过来。”张三花瞄了眼尹安,“不然一会又有人要说我哄骗你了。”

尹安捏了捏拳头,他忍。

“三花姐,其实我小叔挺好的你不要和他吵架。”

“我和他吵过么?你应该知道吵架什么样的吧,你不是还学了几句么?”想起尹靖学的那几句,张三花没忍住笑了出来。

尹靖大窘,不说话了。

“那些村妇骂人的话你少学,你怎么也算是个世家公子。”张三花慢慢帮尹靖揉着肚子,面容温和。

“哦…”尹靖小声应道,耳朵微微发红。

“不想吐了吧?”

虽说心里还是不舒服,可确实也没有想干呕的欲望了,尹靖乖乖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拉住张三花的袖子,声若蚊呐。

“…你不怕的么?”

张三花想了想,没扯开自己的袖子任尹靖抓着。

“…怕啊,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阿娘得多担心。”

“我不是说这个…”

“决定了就不怕了,兔子野鸡什么的我又没少杀。”张三花笑笑,低头看自己的手,“都是一样的。”

尹靖抿着嘴,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我们一族男子满十六都要上战场的,杀够二十个敌人才算成年。”

“还有这回事?”张三花来了兴趣,“那是不是也有二十多还不算成年的?”

“那倒没有。”尹靖偷偷瞄了瞄背对着他们的尹安,声音又低了几分,“满十九还没成年的倒是有…”

虽说故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尹安听见了。

“尹靖!我那是学院游历耽搁了!”想到因为张三花他又要多在外晃悠大半年尹安就恨得很,说话间狠狠瞪了张三花一眼。

张三花:……关我什么事。

“其实小叔你去战场游历也是可以的啊。”

尹安:我也想啊可是你奶奶不准啊!

“不能成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啊。”

“除了月银有差别好像也差不多。”尹靖仔细想了想,“对了!不成年不能娶媳妇!”

尹靖和张三花同时想到一点,转头看向尹安。

“所以小叔,你刚刚反应那么大,是因为想娶媳妇了吗?”

尹安:……阿娘不要拦着我我要弄死这个小王八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林先生走出来就看到尹安双目怒睁。瞥向张三花和尹靖,他们倒是一脸无辜。

“没什么。”尹安这句话有些咬牙切齿,“不知道先生和薛兄商量了些什么。”

“哦,也没什么,从今天起薛浪留在我这当个教书先生。”林先生给了张三花一个安抚的眼神,“尹靖,你和三花去和大家说一下这个消息,让有想念书的过来和我说一声。”

尹靖看了张三花一眼,张三花皱着眉。

“先生,这不好吧。”

“有我在,能有什么不好。”

“有先生在自然一切都是妥当的。”张三花扯了下还想说话的尹靖,“那我们这就去通知大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张三花没有压下速度,尹靖在后有些跟不上。

“三花姐,等等我!”

张三花停步,尹靖一时没有收住,撞在了她的后背上。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张三花很无奈。

“是你突然停下来的。”尹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额头也痛。

“我帮你揉揉?”

“不要!”尹靖撅着嘴,把头偏过一边。

“哦。”

等了一会,张三花没理他而是继续往前走,尹靖急了,“让你等等我啊!”

“行,等等你。”张三花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哎,你说林先生为什么要让薛浪留下啊?”

“我怎么知道?你问林先生去。”

“林先生才不会告诉我呢,他一直都不怎么搭理我。”

“那一定是因为你太笨了。”

“我才不笨,我阿娘说我可聪明了。”

“嗯,我阿娘也说过,小牛村没有能比得过我的姑娘。”

尹靖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当张三花也承认了他聪明。

“我不想让薛浪留下,我总感觉他另有所图。”

“那你觉得他图的是什么?”

尹靖低头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

“他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尹靖啊。”张三花叹了口气,摸了摸尹靖的头发,“记得以后对你爹好一点,你爹不容易啊。”

“什么和什么啊。”尹靖一脸莫名其妙。

“没什么,快走吧,争取中午前通知完大家。”

“你又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小牛村一共三十六户人家,一家挨一家通知完刚好中午。

“尹靖你今天想去我家吃饭不。”张生花客套的问了一下。

“好呀,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没想到尹靖会答应,张三花愣了一下。

“其实吧,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阿娘肯定没有准备你的饭,你还是不要去了。”

尹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又撅起了小嘴,随即又想出一个好主意。

“那我明天中午去吃呗,也不用特意做什么好吃的,上次那个红烧兔子就不错。”

张三花:……你是不是听不懂什么叫随口一说。

“大冬天的哪来的兔子。”

“山上啊,下午我陪你去抓吧。”

张山花默了一下,决定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你现在能吃得下肉?”

“当然,”突然想到什么,尹靖脸色发白,是因有些颤抖,“我觉得吃呛青菜也蛮好的。”

“大冬天的叶子菜不好找。”张三花想起阿娘昨天做的炒菜,也不知道阿娘哪里弄来的。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尹靖丧气了,“先生家天天吃腌菜,我都腻了。”

“冬天都一样,我家也差不多。”张三花又摸了摸尹靖的头发,“得了,我得回家了,你也快些回林先生那里去吧。”

尹靖谁头丧气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张三花暗自觉得好笑。果然是个少爷,只不过吃了几天腌菜就受不了了。回想起二姐给她讲述的爹刚去世后最困难的那段日子,张三花心里有些发酸。

只要有她在,就不能再让阿娘和二姐天天挖野菜,靠凉水饱肚子。

满腹感怀回了家,迎面的除了阿娘和二姐又多了一个人。

“三花姐姐…”陈悠羞涩地打了个招呼,双手搓着衣服的下摆。

张三花:……这什么情况。

感受到张三花的疑惑,阿娘主动开口解释。

“你舅母又怀孕了,家里人照顾不过来,说把悠悠送过来住一段时间,等你舅母生了就接回去。”

张三花:这么明显的借口阿娘你也信。

阿娘上前搂了张三花,带到一旁在她耳边低语。

“你舅舅送过来的,还塞给我五两银子。我总要给他些面子,三儿,你不生气吧?”

没想到还给了银子,虽然知道肯定是舅舅心里过意不去私下补贴的,张三花心里还是舒服了一些。朝陈悠看去,小姑娘娇娇怯怯,小心翼翼地朝她笑了笑。

“她留下只能和二姐睡二姐没意见?”

“我没意见啊。”张小花看样子还挺高兴,手里捏着一个荷包,“没想到悠悠这么小年纪绣过做的这么好,我刚好和她讨教讨教。”

家里的两个人都同意悠悠留下了张三花也不好反对,再说这姑娘性格和她娘不一样,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麻烦。

“那行,那就住下吧。”

陈悠一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姐姐!”

“乖乖地就好。”

张三花越过程悠想进里屋,却被他她住了衣角。张三花顺着衣角往上看,小姑娘欲言又止。

“三花姐姐,你说我下次来,再请我吃桂花糕。”

张三花:………

这下伤脑筋了张三花揉了揉头。

“现在没有桂花糕,有野蜂蜜要不要?”

“要!”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

“行我去给你冲,你要乖乖的知道不。”

“知道,我一定听姐姐的话。”

陈悠就这么在张家住下了,小姑娘看起来胆子小,人却勤快,经常帮着洗菜洗碗什么的。没过几天,阿娘就快把她当亲闺女了。

这天,张三花看完日出刚下山,就在山坡上碰到了陈悠,小姑娘身上有些脏,眼睛却是亮亮的。

“悠悠,你怎么在这?”

“我发现三花姐姐总是特别早就起床出门了。我今天醒得特别早,睡不着,就想跟出来看看。”小姑娘快速瞟了张三花一眼,又低下头,“三花姐姐不会生悠悠的气吧。”

张三花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姑娘。

“因为走不动了,所以在这等着?”

“嗯。”陈悠脸色发红,“悠悠是不是很没用。”

“我都没发现你跟着我,你怎么会没用。”

“因为三花姐姐走的太快了,悠悠只能在后面跟着姐姐的味道走,掉的太远姐姐没发现也是正常。”小姑娘似乎是因为自己体力不支感到羞愧,双手无意识的揉着衣摆。

“跟着我的味道走?”张三花眼睛抽了抽,发现自己身边好像没有正常人。

“嗯,悠悠是属狗的,鼻子可灵了!”

张三花算了算,这姑娘还真是属狗的。可也没听说过属狗的鼻子就会特别灵,按这个道理属龙的不是都会上天了?

“三花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悠悠跟着?”

“你要能跟得上我也无所谓。”张三花其实不是很在乎这个。

“那我以后也可以跟着姐姐吗?”小姑娘仰着头,一脸的期盼。

张春花愣了一下,有些心软。

“也不是不可以……”

“太好了,悠悠最喜欢三花姐姐了!”

看小姑娘这么高兴,张三花也不想打击她,等她跟几天跟不上自己就知道知难而退了。

可没想到,陈悠一跟就跟了三个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刚开始的时候,陈悠完全跟不上张三花,后来干脆比张三花还提早起床。张三花刚发现陈悠起得比她还早时还偷偷跟了她一路,结果发现她只是在山坡上等着。等张三花现了身,陈悠就兴高采烈地跟着她。

村里有不少孩子送到林先生家,咱跟着薛浪学习的,张三花不想带孩子,便把陈悠也送了过去让她下午跟着学。陈悠不知是因为心大还是日子过得充实,也不想家。

三个月后陈悠已经可以跟着张三花爬到半山腰了,这天张三花突发奇想,待在山顶没下来,想看时间充足的话陈悠会不会跟上山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就要中午了,张三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陈悠也不过比她小一岁的小姑娘罢了。

正准备下山,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小姑娘衣服有些脏乱,可依然笑得羞羞怯怯。

“三花姐姐,我找到你啦。”

张三花怔了一下,去拉陈悠的右手。陈悠下意识躲开,可她的速度哪有张三花快。

“怎么回事。”张三花看着陈悠手掌上的伤口,皱起了眉。

“摔了一跤,撑在地上蹭的。”陈悠低着头小声解释,有些不好意思。

“你干嘛非要跟着我。”张三花有些想不通,按陈悠阿娘的期望,陈悠应该赖在尹靖身边才是。

“我喜欢三花姐姐啊。”陈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出了阿娘只有三花姐姐给我吃桂花糕。”

“就因为我给你吃了桂花糕?”张三花开始头疼了,“随便谁给你吃桂花糕你都跟着他跑?”

“怎么可能。”陈悠眨着眼睛,“三花姐姐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

“嗯……”陈悠咬着下唇有些苦恼,“反正就是不一样。”

张三花叹了口气,揉了揉陈悠的脑袋。

“三花姐姐你别担心我,我没有那么笨,不会随便被人骗的。”

“是么。”张三花苦笑,“行,我们悠悠顶聪明。”

“那倒没有。”陈悠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就比那个尹靖聪明一点。”

有一点忘了交代,因为尹靖也喜欢往张三花身边跑陈悠现在很不喜欢尹靖,总觉得他是来和她争宠的。

“好,就比尹靖聪明一点。”张三花没忍住笑了出来,牵起陈悠的左手,“走,我们该回去了。不过先去给你找点草药。”

虽说找了草药给陈悠敷上了,可是被阿娘发现陈悠受伤了之后张三花还是被数落了一遍。

“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就不能好好照看妹妹呢。”

张三花无奈地扣了扣鼻尖,张小花在一旁幸灾乐祸。

“姑母,不关三花姐姐的事,我摔跤的时候她不在附近。”

“什么!你跟着她出去她居然丢下你一个?!”阿娘听了更是生气。

张三花:……要不是知道这个傻姑娘没坏心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煽风点火好么。

“阿娘我错了。”张三花认错态度良好,“她以后再跟着我出去我再也不丢下她了。”

“这还差不多。”阿娘勉强消气,转头又去哄陈悠,“悠悠,姑母给你冲蜂蜜水喝啊。”

“阿娘,蜂蜜快没了。”张小花不乐意了。

“一点蜂蜜你这个姐姐怎么这么小气。”阿娘甩了张小花一眼,张小花噎住,张三花在一旁偷笑。

张三花:让你刚才在一旁看热闹。

“蜂蜜而已,没了让三儿再去打。”

张三花:……

第二日张三花以为小姑娘伤了手便不会跟了,结果小姑娘还是一大早就起了。这次张三花放慢了脚步,小姑娘勉强跟上,可是到了山腰以上的地方小姑娘就走不动了。

看了看天色,如果现在张三花丢下陈悠,还是能赶得上日出的。

“上来。”张三花走到陈悠面前,背对着陈悠微弯下身子。

陈悠一脸不明所以。

“我背你。”

“不用不用。”小姑娘连忙拒绝,“天快亮了,三花姐姐快去吧。”

“上来吧,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看着小姑娘还是不乐意,张三花有些不耐烦,“再磨蹭天可就亮了。”

小姑娘抿着唇,还是伏到了张三花背上。张三花搂住陈悠的双腿,一把把她背起。

“三花姐姐,我会不会很重啊?”

“就你这小身板,比兔子重不了多少。”

“骗人。”陈悠撅起了嘴,“我可比兔子沉多了。”

“你觉得两粒米比一粒米沉很多吗?”

“……那倒不会。”

“嗯,我也觉得不会。”

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终于登上山顶时日出之时早就过了。

“对不起啊,三花姐,都是因为我。”小姑娘觉得自己很是没用,眼眶里满是泪花。

“关你什么事,是我要背你的。”张三花觉得陈悠眼泪盈眶而不落这个技能很是有意思,配上她这张脸简直是楚楚可怜。

“我会努力锻炼的,我不会拖三花姐后腿的。”小姑娘信誓旦旦,张三花见了有些好笑。

“好啊,等悠悠锻炼好了,换悠悠来背我好不。”

“好啊。”

又是一天,张三花起早,小姑娘却还睡着。想了想还是没去叫陈悠,张三花一人出了门。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张三花想,小姑娘大概是过了那个新鲜劲了。

春天已经来了,二姐的生辰又要来了,张三花又准备开始抓些野物换钱,好给张小花买些礼物。尹靖一听这个消息,又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三花姐,要去抓兔子啊,带我一个呗。”

张三花看着尹靖。

因为村里的小孩几乎都跑去林先生家跟着薛浪学习,少不得和尹靖有接触。你来我往尹靖竟和他们玩到了一块,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庄户人家的孩子了。

张三花笑眯眯的,却开口直接拒绝。

“不带。”

“为什么啊!”尹靖不满了。

“你要去了,你那群尹家军不得一起去。抓不着还好,抓着了怎么分?”

尹靖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习武的,比他大一两岁的也打不过他。打了几架之后他居然成了孩子王,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尹家军。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尹靖一脸严肃保证。

“呵呵。”张三花一脸嘲讽,“我就不问我抓兔子这个消息谁告诉你的。”

尹靖:……大壮不是说三花姐没发现他么。

“三花姐。”随着甜甜的叫声,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张三花本来想躲,可她一躲来人肯定要扑在地上。

于是,陈悠成功地扑到了张三花怀中。

“三花姐,小花姐姐说你要去抓兔子,带着我一起去呗。”

“带着你干嘛,你除了添乱还能干嘛。”

陈悠这才发现尹靖,神色瞬间变了,警惕地盯着尹靖就像是盯着一只投粮食的老鼠。

“不管三花姐姐带不带我去,反正她不会带你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在尹靖的再三保证下,张三花还是带着他上山了。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于是陈悠也得偿所愿。

三人悄悄上了山,张三花四处查看之前设下的陷阱,两个小的跟在身后你瞪我一眼我哼你一声。张三花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笑了笑没有搭理。

设的几个陷阱都没猎物,尹靖开始兴奋起来,这代表他们需要亲自去“打猎”了!

“没办法了,只能找到什么抓什么了。”张三花其实并不太想动手,拔了根草茎叼上,“尹靖,你去找找哪里有兔子。”

张三花之前教过尹靖如何寻找动物的踪迹,此时他一脸得意地看了陈悠一眼,伏下身子开始认真观察起草丛来。陈悠撅起嘴,过去扯了张三花的袖子。

“三花姐姐,我也可以帮忙的。”

“没事,让他找。”张三花揉了揉陈悠的脑袋,“你站着歇会儿就好。”

“我真的可以帮忙的三花姐姐。”感受到张三花的敷衍,小姑娘不开心了。

“你能帮什么忙啊,一会儿别把兔子吓跑,我就谢天谢地了。”尹靖开口,那一脸的幸灾乐祸让人看了就想打。

小姑娘眼看着眼眶就红了,可其他两个人这场景看多了也都习惯了。

“哟,这就伤心啦,你倒是哭一个呀。”尹靖撇了撇嘴,“别光含着眼泪不掉下来。”

“三花姐姐!”陈悠委屈的不行,可怜兮兮地看着张三花。

张三花有些头疼,所以她才不想带他们一起上山,麻烦的很。

“行,那悠悠也去找吧,只是别走太远。”

“好哒。”陈悠破涕为笑,挑衅地看了尹靖一眼,尹靖没理她。

尹靖: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找到什么啊。

尹靖想的挺好,然而一盏茶功夫他就被事实啪啪打脸。

“三花姐姐!看这有个兔子洞!”

张三花顺着陈悠的声音找了过去,还真有一个洞,不过不是兔子的,是一种山鼠的。这种鼠也能吃,大概野兔一半大小,肉挺香,就是不好抓。

陈悠找到了一个洞口,自己却什么都没发现,尹靖的脸色不好看了。

“怎么样三花姐姐,是兔子洞吧。”小姑娘一脸的期待。

“差不多吧。”张三花挠了挠额角,怕说是老鼠打击了小姑娘积极性,“悠悠好能干啊,是怎么找到的啊?”

“我闻到的啊。”陈悠眼睛发亮,“三花姐姐你忘了,我属狗的。”

“噗。”尹靖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陈悠听见后转头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猪崽子。”

“你说谁猪崽子呢!”尹靖炸毛。

“你不是属猪么,你不是猪崽子难道是大公猪?”

“你!”尹靖忍下这口气,不和小姑娘计较。

陈悠觉得自己取得了胜利,趾高气扬地哼了尹靖一声,又回头去和张三花说话。

“那三花姐姐,我们要怎样才能抓着兔子呀。”

“要先找着其他洞口,用东西堵上,然后用烟熏。”张三花顿了顿,“但是这种方法不好,还是算了,我们还是找找有没有在外游荡的。”

“为什么不好呀?”陈悠一脸懵懂。

“因为这么一来,如果巢穴里有小的,就得活生生呛死在里头。”尹靖在一旁解释,“更重要的是……林先生不准。”

“哦……”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陈悠打了个哆嗦,“那三花姐姐,我们再找找。”

“算了,野兔子身上没有巢穴那么大的味道,你肯定闻不着。还是让尹靖去找吧,我给你编个花环怎么样?”

“不要。”小姑娘觉得自己帮不上忙,沮丧的低着头,脚尖来回蹭地。

张三花心累,觉得带孩子真的好难,特别是女孩,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哄着。她以后如果生小孩一定只生男孩,随便收拾。

“三花姐我看过了,这附近没有兔子踪迹,我们得换个地方。”

“你想往里走?”张三花一眼就看出尹靖的打算,这小子一直想打个大点的猎物。可外山只有兔子,野鸡这种小东西,想要大的就必须往里走。她平时上山的路线已经证明是没有危险的,可其他地方有什么就不好说了。

“往里走走呗,说不定有狍子狐狸什么的。”尹靖嘿嘿地笑。

“就算有狐狸,没有狗,你赶不上。”张三花翻了个白眼,有点后悔带他们上山了。

“去看看嘛,转一圈就出来。”

“不。”张三花一口拒绝,“要去你自己去。”

这话说完觉得不对,张三花连忙改口。

“还是等今天我们回去了,明天你再自己上山。”

尹靖小声嘟囔了几句,张三花没听清,不过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为什么不能往里走啊?”陈悠开口把张三花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因为山里有熊瞎子,”张三花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免得小姑娘一时好奇心自己跑到深山里去,“还有大野猪什么的。”

“大野猪!”陈悠眼睛亮了亮,“大野猪的肉好吃吗好吃吗?”

“还行吧。”张三花回忆了一下,“肉挺香的,就是有点老。”

“那我们去抓大野猪吃吧!”

“对对,我们去捉大野猪吧。”尹靖连忙附和,陈悠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吐掉嘴里的草茎,张三花依然坚决的拒绝了他们。要是只有她一个人,要是真碰见野猪了她还能试着去拿下,可这还带着两个小的,她是如何也不肯去冒险的。

这一天没有任何收获地下了山,张三花是无所谓,尹靖和陈悠都不太高兴。尹靖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心情大好,和张三花打了声招呼就跑跳着回林先生家去了。

“行啦,我抓着兔子给你玩。”张三花捏了捏陈悠的脸蛋,手感不错。

“三哇吉吉…囤啊…”

张三花噗嗤笑了一声,松开手,牵了陈悠准备回家。小姑娘另一只手揉着脸蛋,哀怨的看了张三花一眼,谁知下一刻便被石头绊了一下。张三花虽然及时拉住了她,可她的手还是在地上蹭了一下。

“怎么样没伤着吧?”

张三花拉了小姑娘的手,低头查看,下一刻却撸起陈悠的袖子,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小姑娘的手掌上并无擦伤,可胳膊上却有不少青紫。

“怎么回事。”

陈悠见被发现,连忙抽手背在身后,却是低着头一声也不啃。

“不说就算了。”张三花勾了勾嘴角,虽是笑着却让人见了心底有些发寒。

此时一个“尹家军”的小孩突然走过来,指着陈悠就是大骂。

“你个叛徒!我们要把你发配红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在行军途中,因为生死压力,士兵需要发泄,不然轻则情绪失控,重则哗变。而军队中除了一些做粗活的仆妇,就只有红帐里有女人。不管你之前是世家千金还是市井小民,进了红帐的女人,就没有人能或者出去。

“你说什么。”张三花眯了眼,目光擒住刚说话的小屁孩,内似有寒光闪动。

说话的小屁孩被吓得退了一步,后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怂,复又挺起了胸膛。

“我说要罚那个叛徒入红帐!”

张三花扯开嘴角,迈开步子就要上前教教这个小屁孩什么叫礼义廉耻,却被人抢了先。

“李大牛你说啥!你才进红帐!”小姑娘看着挺柔弱,却一下就把李大牛推到在地,接着手脚并用,是拳拳到肉,次次有响。

“我让你你乱说,我让你嘴贱!”

“姐姐,姐姐我错了,别打了!”

“就打你,就打你,还让我进红帐不!”

“不了,不了,我进。姐姐你轻点,我进红帐,我进红帐!”

张三花:………

忽然反应过来张三花还在一旁,小姑娘立刻收手,又做出娇娇怯怯的模样。

“三花姐姐,你看他欺负我。”陈悠可怜兮兮地拉着张三花的袖子,眼眶含泪。张三花看了看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李大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花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张三花按了按额角,摸了摸陈悠的额头,“不,其实你这样我还蛮喜欢的。”

听了这话小姑娘脸蛋马上就亮了起来。

“真的么?三花姐姐其实我挺能打的,他们都打不过我。”

“尹靖也打不过你?”

陈悠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知道什么是红帐吗?”

“嗯…知道啊,红帐里的女人都要伺候士兵。”小姑娘咬着嘴唇,“应该和丫鬟差不多吧,端茶送水什么的。”

“还要捶腿揉肩!”从地上爬起的李大牛插话。

他这一说话,两个女人的眼刀都甩了过去,吓得他差点噎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快滚回去。”张三花嫌弃的看着他,觉得很碍眼,李大牛得到命令拔腿就跑,一溜烟就跑没了。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小姑娘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

张三花也不想多问,瞟了她一眼自己往家走。小姑娘默默跟在身后时不时地偷瞄张三花一眼。

“三儿和悠悠回来啦,来洗洗手吃饭了。”阿娘见两人气氛不对愣了一下,却没有多说,“我今天摘了些野菜,拌着吃刚好。”

饭桌上张三花默默吃饭不说话,其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开口。

吃完晚饭张三花又出门了,陈悠想跟着阿娘却没让。

“这么黑了就别往外跑了。”

“可是三花姐姐都出去了。”

“你三花姐姐那是野惯了,你别和她比。”

两盏茶功夫张三花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个小瓶子。进了里屋发现陈悠正和张小花做针线,挑了挑油灯把瓶子扔在陈悠身上。

“这什么啊?”陈悠捡起瓶子拧开闻了闻,一股药香。

“活血的药油,”张三花不想多说,可看见她们绣绷上细密的针脚心里又不得劲,“明天再绣,眼睛还要不要了。”

陈悠和张小花面面相觑,默默放下手里的东西。

吹了灯,大家都钻进了被窝里,张三花想着陈悠手臂上的青印有些烦躁。小姑娘又不肯说,她想帮她欺负回去也不行。

不过小姑娘打架怎么那么厉害,举手间似乎还有章法不像是乱打。

张三花眯了眯眼,脑子里浮现出尹靖打拳的模样。

这两个小的…那些不和不会是做给她看的吧?

第二天下山,张三花居然又在山坡上遇见了等她的陈悠。

“三花姐姐……”小姑娘露出讨好的笑容,“今天又这么早啊。”

张三花嗯了一声,并不多搭理她。

“三花姐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呀。”小姑娘心里做着激烈抗争,到底要不要把事情的由来清楚地告诉张三花。

“你和他们约定了不能说?”看着陈悠一脸纠结,张三花反而释然了,她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真。

小姑娘乖乖的点头。

“那这样我问你,你只要点头和摇头就好。”张三花伸手摸了摸陈悠的脑袋,小姑娘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这样就不算你说了什么。”

陈悠连忙点头。

“你是不是和尹靖学武来着。”

小姑娘一脸震惊,然后满脸崇拜的看着张三花,点头。

“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被他打的?”

小姑娘摇摇头,又纠结的点点头。

“什么意思?不只是他打的?不会那群兔崽子也对你动手了吧?!”

陈悠点点头,张三花觉得自己拳头有些发痒。

“我也把他们打得很惨的!”看张三花情绪不对,小姑娘赶紧发言。

想起李大牛被打的惨样,张三花心里舒服了些,可还是觉得不爽。

“你干嘛和他们混在一起。”

陈悠玩着手指,又不说话了。

“算了,昨天给你的药油擦了吗?”

“擦了。”陈悠亮出胳膊,上面的青紫已经淡了些。

“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他们打你一拳你就要还两拳,踢你一脚你就要还两脚。他们要是敢薅你头发你就把他们的头发给我扯掉。打不过就叫我。”

“这样……不好吧。”

“他们都和你一小姑娘动手了,你还管他什么好不好的。”张三花闻言哼了一声,“你既然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就别让我听见有人说我家的姑娘好欺负。”

听到张三花说自己是她家的,小姑娘开心的脸都亮了。

“好的三花姐姐,我保证做到。”

“不过话说回来,瞒着我打我家的姑娘,不管什么原因都要收拾一下。”张三花勾起了嘴角,“悠悠,走,我们去找尹靖。”

虽然觉得这样不好,可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更别说尹靖还不算是友,陈悠欣然表态愿意带路。

“我知道他在哪,他一大早就上山去了!”

“他一个人?”张三花愣了一下。

“不是,他把‘尹家军‘都带着。”小姑娘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带了很多的,草?”

张三花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哪个方向,快带我去!”

陈悠前面给张三花带路,张三花嫌她慢直接把她提了起来。虽说只知道大概方向,可陈悠边走边闻,竟然很快就找到了。

“找到了,他们就在前面!”

话音刚落,一个男孩突然冲了出来,最嘴里还哇哇大叫。

“野猪啊!大野猪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张三花立刻上前,一手一个提起两个慌不择路的小兔崽子。

“野猪在哪?尹靖人呢?”

“就在后,后面。”刘二狗紧张得说话都结巴,“尹靖也在那,就在后面。”

把两个小的顺手扔在地上,抽出匕首连忙上前查看,走到一半又回头交待陈悠。

“别在这站着,赶紧下山去叫人!”

一路上又有几个小子逃窜了出来,张三花心下稍安,可谁知再往前正好看见一头约三四百斤的野猪正追着尹靖。尹靖仗着自己灵巧接着大树躲避着野猪,可只要摔一下或者脚下慢一步就会被野猪撞个正着。

“三花姐,快跑!”尹靖看见了张三花,却是呼喊着让她快离开。

张三花怔了一下,却也来不及多想,立即朝野猪冲了过去。

“你个疯女人,我让你快跑啊!”

张三花没有理会他,冲到野猪身旁是一个蓄力,一下子翻坐到了野猪身上。野猪吃了一惊,立马晃动着身体,想把背上的人摔下来。

张三花的腿在野猪的腰腹上夹得紧紧的,手里的匕首一把就插在了野猪的,脖子里。野猪吃痛,举动更是疯狂,看着就要往树上撞。

“快下来,快下来!”尹靖惊得都忘了跑动,仿佛即将看见张三花血溅三尺,小脸吓得惨白。

张三花紧紧握着匕首的把柄,在野猪撞树时向一旁跳起。本以为能借着匕首固定在野猪身上,没想到反而是匕首借她的力把野猪的脖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鲜血瞬间滋了张三花一身。

在地上滚了两圈重新站起,野猪也是调转了方向重新向她冲来。鲜血随着野猪的奔跑肆意喷洒,看着颇有些妖魔的凶煞。

张三花立在原地,在野猪冲来时看好时机,一个巧劲再次翻到野猪背上。这次,她的匕首扎在了野猪的右眼。

脖子上疼痛难忍,右眼又失了明,这里野猪完全失了心智开始到处乱撞。

张三花找准机会滚到一旁,拎起愣在原地的尹靖就往外跑,跑到了听不见野猪动静的地方,一把把他扔到一旁。坐在地上的尹靖愣愣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张三花又折返回去,野猪还在四处冲撞。她在一旁引诱着野猪在一个区域内绕圈子,一盏茶的功夫野猪终于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张三花皱着眉,慢慢地向野猪靠近,果不其然在靠近它一丈远时野猪又睁开眼挣扎着要起。重新退开,这次等确认野猪胸腔没有起伏了之后张三花才再次上前确认。

这次确实是死的透透的了。

心下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身后有窸窣的动静,猛地回头,却是尹靖和那帮小兔崽子又回来了。

“三花姐姐,你太厉害了。”几个男孩子嘴都没合上,眼睛闪闪发光,“三花姐姐,你来当我们‘尹家军'的总教头吧!”

张三花气的笑了,目光在这几个人面上游离了一下,最终还是定在了尹靖的身上。

“这是谁的主意?”

“什么谁的主意?”尹靖目光偏过一旁,不敢直视张三花,“没想到这山里真有野猪,幸好三花姐你来了”

“鼠淇草,蛇苨花,共焚可使野猪发狂。”张三花看着尹靖,皮笑肉不笑,“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尹靖并不答话,只是呵呵地傻笑。

张三花也懒得同他多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也碍眼,准备回家换一身,哪知那几个小的是紧紧跟着她。她走,他们走,她停,他们停。

嫌这群小尾巴烦人,张三花干脆跑了起来,其他人倒是想跟,可是跟不上啊,不一会就被落下了。

行到山坡时刚好遇到了陈悠叫来的一群大人,阿娘也在其中。看到张三花满身的血污,阿娘魂都要吓飞了,立马上前把张三花抱在怀里。

“三儿,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哪里疼?”阿娘眼睛泛出了泪光,又看了张三花一眼,泪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

“阿娘我没事,这都是猪血。”张三花很无奈,又抬头招呼其他的人,“各位叔叔伯伯,野猪就在半山腰的林子里,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你们快去抬回来吧。”

大家本来是做好准备要和野猪搏斗,一听到野猪已经死了,都有点懵。

“三花啊,你说的可是真的?野猪真死了?”

“真死了。”张三花点头确认,又伸手拍了拍阿娘的背作安抚,“您快去吧,别被其他的什么的啃了才是。”

“哦……哦。”一行人将信将疑,不过还是继续出发了。

“阿娘快别哭了,让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对,先换身衣服。”阿娘擦了擦眼眶,又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下张三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竟又是哭了起来。

“阿娘我没事,你哭什么呀。”张三花是真心无奈了。

“阿娘这是高兴,喜极而泣,你懂不懂。”

“行行,喜极而泣。”

牵了站在一旁的陈悠,三个人手拉手的回家了,进了屋张小花看见张三花这一身的血也是吓了一跳。

“小花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我要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挺住!”

张三花无奈地扯住张小花,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真是野猪的血,不是我的。”

“真的?”张小花愣愣地看看张三花又看看阿娘,阿娘点点头。

“赶紧去换了!恶心死了!”一确定是猪血,张小花立马换了一副嫌恶的表情。

张三花:……

换好了衣服,在三个女人的强烈要求下张三花给他们讲述了一下她智擒野猪的过程。

张三花:……等一下有“智”擒吗?

“三花姐姐,野猪抬回来了,村长叫你们过去,大家要分猪肉了!”李大牛冲了进来,极度崇拜的望着张三花。

“额……”张三花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眼神,转头看向阿娘,“那咱们现在过去?”

“你去就行,阿娘帮你把衣服洗了。”

“三花姐姐悠悠也想去。”

张三花瞟了陈悠一眼,看向张小花。

“二姐你去么。”

“我不去,杀猪有什么好看的。”张小花一脸厌恶。

“那行,悠悠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哒,三花姐姐姐姐最好了!”

三人一起来到了村子的中心,所有人看见张三花时表情都是怪怪的,张三花向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只是勉强笑笑。

“三花,来这里。”林先生招呼张三花来自己身旁,张三花看了一眼他身边的薛浪还是站过去。“尹靖给你添麻烦了啊。”

“还好,反正没受伤。”

“我不是指这个。”林先生意味深长,“不过你说的也对,反正没有人受到伤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野猪事件后,除了村人对她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敬畏,张三花的生活也没多大改变。村里人和家里的来往少了,阿娘干脆松了口,让张三花打到什么就带回家,吃了也行,卖了也好。于是,张小花十三岁生辰收到了来自家人有史以来最值钱的礼物,一对丁香的银耳钉。

陈悠送了她一个荷包,尹靖和林先生合送了一本市面上流行的花样子,张小花也是喜欢的不行。

刘娇怀胎十月生了个小子,却没来接陈悠,阿娘也当忘了这事,一直留陈悠在家里,视如己出。

尹靖和陈悠还是互相看不太顺眼,但是至少在张三花面前都能装作和睦相处了。张三花看破不说破,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对欢喜冤家。

薛浪倒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尹靖对他早已放下戒心,张三花虽然觉得他定不像表面那么温和知礼,可也把他当作了半个自己人。

时间弹指过,林二狗寄来的信已经收了一匣子,每封都是厚厚的十几页纸,最近这封却一改常态,只有薄薄一张。

张三花有些惺忪,原来林二狗已经离开快四年了啊,也不知做饭的手艺退步了没有,还真是挺想念他做的蘑菇烧鸡。

重新躺回山坡上晒太阳,嘴里的草茎早已被嚼得没有了滋味,张三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似下一刻就会有青衣少年提了香喷喷的烧鸡来,她似乎都闻到了味。不止是烧鸡的味,还有皂角的香。

都说小时候的记忆最多只能保留到五六岁,可张三花不是,她的记忆是从三岁开始的。她被抱在有皂角香的怀抱里,不管她怎么发脾气,抠脸扯头发吐口水,那个人总是轻柔但坚定的把她抱在怀里。

所以她才知道,这个人是可以随便欺负的,这个人也是可以任意依靠的。

如今,这个离开的人又要回来了,是没被她欺负够么?

“哎呀,小花要及笄了,也不知道二狗能不能赶回来。”家中有了闲钱,阿娘决定张小花的及笄礼要好好办。

“他回不回来都没他什么事儿。”张三花觉得最近骨头懒得很,一连好几天都没出过门。阿娘开始以为她病了还请了大夫来,结果大夫说啥事都没有。

“你二姐要及笄,你准备好及笄礼没,别整天家里待着。”

“还要我给二姐准备及笄礼?这还有天理没有啦。”

“姊妹都要准备的,我看悠悠手里那方帕子都绣了半个月了,到时候你要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你二姐非得恨你一辈子。”

张三花哀嚎了一声,假意被阿娘推出了门,可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阿娘,我去镇子上一趟。”张三花回身朝院子里招呼一身,她可不敢再擅自出村了。

“去干嘛呀都快中午了。”

“看看有什么可以给二姐当及笄礼的,镇子上的东西肯定比我们这里多啊。”

“你钱够么?”

“够,肯定够。”打野味卖的钱阿娘都分了张三花三分之一,张三花除了给她们买礼物也没处花,所以她说不定是家里最有钱的。

“那你抓紧,早去早回。”

“谨遵阿娘号令!”

“你个皮猴,又跟尹靖他们学的吧。”阿娘被张三花少有的孩子气逗乐了,“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别老学些这个。”

“成,成,我先走了。”张三花听不得阿娘说教,转身就跑了。

“这孩子。”阿娘笑完又开始担心,张三花性子这么野,厨艺针线一概不会,嫁给普通人家已经很艰难了,他们家又是要招赘,不知道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绑在一起。

“姨姨。”阿娘还在想着,尹靖从墙角冒了出来,把阿娘下了一跳。

“是尹靖啊,吃午饭了么,一起吃啊。”

“不了。”尹靖往屋子里打探了一下,没看见张三花的身影,“姨姨,三花姐姐人呢?”

“她刚走,要去镇子上,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不行下午还有课。”尹靖的小脸儿耷拉下来。林先生不管他的时候,他觉得不好,现在薛浪管着他的课业,他又觉得不自在。

“那你就和薛先生好好学,二狗快回来了,你也可以回家了,趁现在多学点,让你娘好好高兴高兴。”

“二狗哥回来了我也回去不了,他还有三年游历呢。”尹靖撇了撇嘴,“忘了正事了,林先生请您午后去找他一趟。”

“找我?”阿娘有点懵,“先生能有什么事找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您去就是了。”

“行吧。”阿娘迟疑着应下了,“你真不要来一起吃午饭?”

“算了吧,三花姐不在陈悠肯定不给我好脸色看的。”

阿娘抿嘴笑,刘娇的心思她隐约知道一点,不过这两个小的要真的能看对眼,这也是一件好事。

午饭过后,阿娘踌躇了一阵子,还是迈出了院子。平日里除了浇灌菜地,她很少在外行走,此时走在村中的道路上,竟有一些不习惯。

到了林先生的院子前,林先生竟亲自在外等候,阿娘受宠若惊。

“林某见过陈娘子。”林先生向阿娘行了一礼,阿娘慌忙的避开。

“不敢当,先生还是叫我张氏吧。”

张氏两个字在嘴里含糊了一下,始终是叫不出口,林先生干脆直接侧身请阿娘入内。路过书房时正在上课的小毛头好奇地张望,被薛浪用教尺敲了头。

两人在堂屋坐定,阿娘觉得十分局促。尹靖来上了茶,阿娘用祈求的目光希望他留下,可他看了看林先生还是退下了。

看着阿娘紧张的样子林先生暗地里叹了口气,轻呷了一口茶。

林先生:……尹靖这个臭小子居然泡了我珍藏的雪芽!还用的是泉水!!

看着林先生心疼的样子,阿娘反而不怎么紧张了。

“不知林先生请我这个寡妇来是有什么事?”

“请赎林某孟浪了。”听得阿娘强调寡妇两字林先生也有些不自在,“实在是事关重大,非要和,和三花娘亲自商议不可。”

“什么事这么重要?”阿娘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忐忑,“莫不是三花闯了什么祸?”

“确是与三花有关,却不是闯了什么祸。”林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三花娘也知道,二狗快回来了,回来以后要游历三年。这三年游历,我想让三花和二狗一起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三儿和二狗。”阿娘愣住了,“林先生是在说笑吧。”

“林某是认真的。”

空气静默了几息,阿娘不得不用干巴巴的笑声来打破僵局。

“先生别忘了,我家三儿可是个女儿家。等小花及笄了找了婆家,我就该准备三儿招赘了。”

“我没忘。”林先生也笑笑,示意阿娘喝口茶,“这个主意还是我给你出的。”

“那……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娘端起茶盏,不知是急是气,手有些抖。

“你为三花招赘,无非是想为张家留个后。”林先生看阿娘紧张的样子有些不忍,但话还是要说的,“不过三年,等他们回来三花刚好及笄。成婚太早也不利于子嗣。再说了出去见识见识以后也不容易被骗。”

听了这话阿娘是有些心动的,可想想还是不妥。

“可他们到底是男女有别,传出去不好听。”越想越忧心,阿娘觉得还是算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传出话去,三花去给我朋友的女儿当伴读了。”林先生望向屋前的院子,目光深远,“二狗只是顺路送她一程。”

林先生转而看向阿娘,“你我都知道三花不是个普通女子,你难道忍心就让她在这一亩三分地困一辈子?”

“这年头,有几个女子不是这么过的。”阿娘瞥向一旁,不敢对上林先生的目光。

林先生被这话一堵,胸中横了一口气,看向阿娘的眼神有些失望。

垂下眼按下这口气,林先生重新开口。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同你说三花要招赘?”林先生本不想把这事说出来,可如今不说三花娘怕是不会松口,“是因为三花命里就不会嫁人。”

阿娘听了这话一愣,更糊涂了。

“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当初未参透,三花的命格非单只是不能嫁人,根本就是有缘无分孑然一身。”

“够了!”阿娘勃然大怒,“还不知道先生是这样的人,议事不成居然诅咒起人来了。”

“三花娘稍安勿躁,”林先生挥手示意阿娘坐下,“所以我才提议让他们同行,外界奇人异事甚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转机。”

“这可不敢。”三花娘仍然生着气,“我还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还会算命了?”

“你真不知?”林先生勾起一抹笑,“东林坡的桃花开得可真好。”

仿佛被按了静止键,阿娘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可胸中仍是愤愤不平。

“……先生待我考虑一下。”阿娘起身,“家里还有活,我就先回去了。”

林先生端起茶杯,也不说话,等阿娘走到院门,又悠悠开口。

“顺便给三花准备点止血的草药,她回来用得着。”

阿娘愣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的张三花已经到了镇子上,在一家小银楼里转悠。张小花的及笄礼上阿娘给她准备了一根青玉的簪子,虽说玉质不太好但也花费了不少,就希望她以后脾气能温和点。可张三花知道张小花其实更喜金银,只是怕被人说俗气不敢表露出来。这次张三花就准备给她买个银簪子当作及笄礼物。

银楼虽然看她年纪小又是一个人,虽然也给她拿了些簪子相看,可都是些素的或者做工拙劣的。张三花怎么挑也没有合意的,便问店家有没有其他的。

“我说这位小哥,你是帮什么人买簪子啊。”这店家见张三花作男装打扮,加上年纪小没长开,虽说长得秀气,倒也不太好确认是个姑娘。

“给家姐买,您劳烦拿些精巧的出来看看。”

“这样啊,小哥是替姐姐跑腿的?可这些饰物还是本人来看的好,免得不喜欢,白费了银钱。”

张三花虽知店家是好意,可心里多少有些不耐。

“店家大可不必担心,只管拿出来看看就好。”

店家打量了张三花一会,又抽出一盘银簪子来,这次的做工就要精细些了。

张三花挑拣了一会,捻起一根丁香花的,刚好可以和之前送的耳钉配成一套。

“不知这一根要多少钱啊。”

“小哥好眼光,这个可不便宜。”店家笑眯眯地说,“要价是三两,小哥真心想买,二两八就给你了。”

张三花摸了摸口袋,二两八倒是有,就是觉得有些略贵,若是二姐在定能再讲下几钱银子,可这事偏偏不能让二姐知道。

“能不能,少点。”张三花觉得自己脸在烧。

“这可少不了,再少我要亏本的。”

张三花看店家不松口,自己又不好意思再讲价,准备认了掏银子付钱。

“阿娘你看这簪子真漂亮。”

一个和陈悠一般大的小姑娘冲了进来,张三花让了一下,刚好避开了她。

“阿念你小心一点,刚刚都差点撞到这位小哥了。”随后进来了一位媚眼带笑的妇人,冲张三花歉意地点了下头,“这位小哥,真是对不住了。”

“无妨。”张三花并不在意,把手里的簪子递给店家,“帮我包起来吧。”

“干嘛包起来啊,给我看看嘛。”小姑娘不高兴的嘟起了嘴,手努力地向店家手里的簪子伸去。

“阿念,别胡闹。”妇人有些尴尬,“这簪子别人已经要了,你看看别的。”

“不嘛,我就要这个。”小姑娘眼睛咕噜噜转,目光定在了张三花身上,“这个小哥,你看我这么可爱,就把这个簪子让给我怎么样。”

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张三花忍不住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不让。”

“你!”许是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小姑娘一下子生气了,“你凭什么不让着我,我说我想要我爹把他的印章都给我了你凭什么不让给我!”

“哦,这样啊。”张三花眉梢挑了挑,“你若是叫我声爹,我便也把这簪子让给你。”

妇人的脸色的变了,可终究是自己女儿先任性,也不好说什么。

“呸,你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叫你。”

“对啊。”张三花依旧笑眯眯的,“我又不是你爹我凭什么让你。”

小姑娘一愣,张三花说的好像也对,可心里还是不高兴,哇的一声扑到自己阿娘怀里哭去了。

张三花不理她,把钱付了,接过店家包好的簪子就准备走。她还想给悠悠买点蜜饯吃。

“你不许走,你不许走!”

小姑娘不乐意了,过来想扯张三花的衣服被张三花避开了,再想扯时又被自己阿娘抓住了手。

“阿念,别胡闹。”妇人严厉地说了小姑娘一句,又向张三花陪了个笑脸,“小哥你别介意,我家姑娘被她阿爹宠坏了。”

“我是不介意,但是她再这样总会遇见介意的人。”

“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

张三花点了点头就走,不过她没想到,她的话居然应验的这么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在杂货铺买了一点蜜枣,张三花想了想,又包了点话梅。上次买回去的蜜枣张小花就吃了一个,不知道话梅她会不会喜欢。

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还有一点铜钱,张三花准备再给阿娘买个面脂。之前大姐送的阿娘一直舍不得用,可再舍不得用这么久也用完了。

进了一家叫留芳斋的胭脂铺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正靠在柜上打盹,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张三花一眼,又重新埋下头去。

张三花一个人站在满是香味的铺子里有些尴尬,走到柜前敲了敲柜面。

“掌柜的,我想买面脂。”

美妇人再次抬起头,只见她双颊绯红,一颦一瞥皆带媚意。

张三花想,这个掌柜可真是好看。

“左边柜台里的都是,下三排每盒十五文,中两排每盒二十五文,最上排一盒五十文。”话说完,掌柜又趴了回去。

张三花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的去看架子上的面脂。五十文的那排太高看不着,张三花也不想叫掌柜帮她拿,只好先看看中间和下面的。十五文一盒的没有香味,看起来膏体有些浑。二十五文的看起来好些,还有香味,桂花味的盒子上描了桂花,月季味的盒子上描了月季。

桂花味的一打开张三花就不舒服了,那就只能选月季味的。手里拿了盒月季的面脂正准备去结账,店里又来人了。

“柔娘,你怎么又在睡。”

张三花回头,巧了,正是之前银楼碰到的母女。

“小哥,你也在这啊。”这位母亲看见张三花还愣了一下,“是来帮家里姐妹买胭脂的么。”

张三花抿着唇没回答,好像买一盒胭脂也挺好,就是不知道钱够不够。

“阿敏你什么眼神,”掌柜双手撑住下巴,这一声像是撒娇又糯又甜,“人家明明是个小姑娘。”

吴敏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再看张三花,除去衣服只看见,却是是个算得上娇俏的小姑娘。只不过一直是不耐烦或者冷漠的表情,让人下意识觉得是个小哥。

“……对不起啊小姑娘。”吴敏为了自己的错认感到有些羞愧,脸上染了薄红。

“你是个小姐姐?”阿念的眼睛咕噜噜的转,“那你怎么穿着男孩的衣服?”

张三花有些不耐烦,只朝吴敏点了点头,胭脂也不想买了,拿着面脂去找掌柜的结账。

“二十文。”

张三花愣了一下。

“不是二十五文吗?”

“难得见到有不搭理周念的人,我开心。”虽然说着开心,可赵柔柔的表情却是恹恹的,“我的店,我愿意收你几文就几文。”

叫周念的小姑娘鼓起了腮帮子,吴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还是排出二十五文,这下钱袋里就剩下三文,买胭脂肯定是不够了。

赵柔柔看了钱,也没坚持只收二十文,从柜子里摸出个铜钱大小的竹制小盒子,一把扔给张三花。

“我自己做着玩的,你拿去用吧。”赵柔柔打了个哈欠,“穿男装就算了,脸上也不擦点什么,怪不得人家把你当作小子。”

张三花拧开盒子一看,是红艳艳半透明的膏体。

“柔姨你偏心,我向你讨这个口脂你都不给我!”

“就不给你。”赵柔柔翻了个白眼,“快走快走,看见你就烦。”

小姑娘气急,可不敢和长辈发火,转身就去推张三花。

张三花此时已经向赵柔柔道了谢,正走到店门口,周念推过来她只皱了皱眉把身侧开。可周念是使了十分的力去推,张三花这一让她一时收不住,一下子向店门外扑去。

“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挡爷的道。”一个嚣张又略带猥琐的声音传了过来,吴敏和赵柔柔的脸色均是一变。

吴敏小跑两部出了店门,周念此时正跌坐在地上,有些愣愣的,而她面前站了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骚包。

“你这小娘皮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吴敏一边把周念扶了起来,一边不住地道歉。

“幸好你遇见的是我,要是脾气不好的人早就一脚踢过去了。”那骚包看见吴敏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故作风度的说,“大妹子,孩子不好好管可不行,要不我们交流交流经验?”

吴敏的脸色不好看了,可仍勉强的笑着。这是周念回过神了,可第一反应就是冲那骚包大喊。

“你个臭不要脸的,也不看看自己那个寒酸样,离我娘远一点!”

这话一出张三花就知道要糟,果不其然那骚包大怒,伸手就要去捉周念。

“你个小娘皮,爷今天就好好教教你!”

虽说和北离相比东华对女子的束缚没那么重,可今天若是真让这骚包捉到了周念,传出去对小姑娘名声终究是不好。

吴敏捏了周念的肩膀往后一带,只希望能避开,可小姑娘被这骚包吓住了,被这么一带一个跌咧,就要把吴敏也压倒在地。

张三花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捏住骚包的手,然后眼看着周念压倒在吴敏身上。周念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和她对视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脸。

“你居然不扶我?!”

张三花:……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出来拦着人收拾她。

“阿念噤声!”吴敏严厉地叫了周念一声,拉着周念站起来,忧心忡忡地看向张三花。

“小子,我劝你别管闲事。”骚包并不把张三花放在眼里,就要把手抽回来,可一使劲,抽不动。

狐疑地看了张三花一眼,加了几分力再抽,还是抽不动。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骚包就要使出全身的劲,张三花松手了。

骚包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三花,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老子信你个屁!”骚包一跃而起,捏着拳就要往张三花身上去。然而他的速度,在张三花眼里实在是太慢。

于是,在众人眼里,这成了一场街头把式,不管骚包怎么腾挪进退,就是碰不着张三花一根汗毛。

“哼,废物。”

张三花:……这小姑娘执着的作死我要不要成全她。

最终张三花还是没成全她,在骚包双目赤红向周念扑去时一脚踹出,把他踹得后退了好几步。

“赶紧带她走。”这话是对吴敏说的,张三花实在不想理周念。

“对,赶紧带她走,简直就是惹祸精。”这是赵柔柔。

吴敏咬了咬唇,很担忧地看着张三花。

“你们走了我就跑,他追不着我。”张三花对这个知礼的母亲还是略有好感的。

吴敏挣扎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又开始阻拦骚包的张三花,行了个礼拉着不乐意的周念离开了。

而张三花也如她所说。等吴敏母女离开了一会,撒腿就跑。

“跑?”骚包阴惨惨地瞪着张三花的背影,“惹了我唐二爷,就别想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闵丰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飞快的跑开后,张三花准备直接回家,路过一个包子铺,照顾客人的店家正好揭开蒸笼。

被蒸笼里的蒸汽熏了一下,张三花觉得有点饿。

“老板,包子怎么卖?”

“全素的一文一个,蘑菇馅儿的两文一个,肉馅儿的三文一个。”

兜里正好还有三文,张三花决定来个肉包子。

“我要个肉包子。”

“得,您的包子。”

刚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面皮宣软,一口咬下去立即有肥滋滋的汁水喷了出来。

张三花:……太油了,好腻,还不如林先生家的包子好吃。

“怎么了小哥,看你这表情是嫌弃我家包子啊。”卖包子的大叔不高兴了,“我家的肉包子料可是镇子上最足的,其他家都没有这么多的油水!”

张三花看大叔一脸自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油水确实是挺足的。”不过她不喜欢。

“那是,你要不要再买两个给家里人带去?”看张三花附和他,大叔十分开心,咧嘴大笑,“大叔收你五个钱就好。”

“不了谢谢。”张三花果断拒绝,家里估计没人喜欢吃这种包子,“我没钱了。”

“这样啊。”大叔看起来很遗憾,“那你下次再来啊。”

张三花:呵呵。

一边走一边略带嫌弃的把包子吃完,张三花掏出了怀里装话梅的小包,纠结了一下,又重新放了回去。如果她拿出来吃了,二姐那个人精说不定会发现少了一颗。

走到镇子口的茶棚,张三花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抬头看了看,一个姑娘正独自坐在那喝茶。

走了两步,张三花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这时,茶棚里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几个汉子对喝茶的姑娘动起手来。姑娘喊叫着反抗,突然冲着张三花跑了过去。

“这位小哥,请帮帮我!”

张三花听见这话,干脆跑了起来。那姑娘见她跑了,也跟着跑,那几个汉子紧随其后。

“你等等,等等啊!”

姑娘跑了一会跑不动,停了下来大口喘粗气,那几个汉子看她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抛下她继续去追张三花。

“呸。”女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还说是好人呢,见着弱女子有难都不救,害得老娘到手的银子飞了。”

这边,追着张三花的汉子也跑不动了,而张三花依旧跑得飞快。

“呼,呼,怎么办,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唐爷骂的。”

“能怎么办,这小子吃什么长大跑的这么快。”

“干脆就说我们追到这小子,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也没人看见。不然你想回去面对唐爷的怒火么!”

“……行吧,咱们就这么干。”

几个人相互串好词回去了,而成功摆脱小尾巴的张三花继续赶路。

很奇怪的,是就算脱离了那几个人的陷阱,张三花仍然觉得心脏有些不太舒服。可是路上一路顺遂,到家时天还没黑。

“三儿你回来啦。”阿娘见张三花回来了,连忙上前上下查看,确定她没受伤才松下一口气。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张三花很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阿娘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不过不好在张三花面前表现出来,“你都买了些什么啊?”

“给悠悠买了些蜜枣。”张三花从怀里掏出两个纸包,递给悠悠一个,又塞给张小花一个,“我还买了点话梅,二姐你尝尝喜不喜欢。”

陈悠接过纸包欢天喜地倒了谢,张小花接过纸包别别扭扭地也说了声谢谢。

“对了,阿娘我还给你买了盒面脂。”张三花掏出小盒子在阿娘面前献宝,阿娘有些不敢相信。

“给我的?”阿娘又是开心又是心疼,“这得多贵呀,你没事买这个干嘛。”

“不贵的,您用就是了。”

阿娘虽然嘴上埋怨,最后还是眼角带笑的收下了面脂。

“今天我们吃疙瘩汤,快去洗个手。”

“真的?”张三花眼睛瞪大,露出大大的笑容,她最喜欢吃阿娘做的疙瘩汤,“做了多少,够吃么?”

“一大锅,肯定够你吃的,快去洗手!”

去洗手的时候,张三花走路都是蹦的。洗完手赶紧回到桌旁,和陈悠张小花一起坐着。

“三花姐姐喜欢吃疙瘩汤?”没怎么见过张三花这么开心,陈悠有些迷茫。

“对,你三花姐姐也是个怪人,大鱼大肉都不喜欢,就喜欢疙瘩汤,还非得是野菜的疙瘩汤。”张小花飞了张三花一眼,实在看不下去她傻乐的样子。

“我去帮阿娘。”有些坐不住,张三花起身去厨房。

“三儿你怎么来了,一会就好,快回去坐着。”阿娘见三花进了灶房很是惊讶。

“我来帮阿娘做点事。”

“没什么可让你做的。”阿娘笑着白了张三花一眼,“快回去。”

“我来帮阿娘切菜。”张三花发现放在菜板上还没切的野菜,非要帮忙,蹭到阿娘身边。

“别,你可别碰刀,一会伤着。”

“怎么会,我又不是没玩过匕首。”张三花伸手去摸菜刀,被阿娘提前握住举了起来。

“这两个能一样么,小祖宗快别闹了,一会就能吃饭了。”阿娘哭笑不得。

这边之前被告知不用帮忙的张小花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跑向灶房。

“阿娘咱的菜刀有点松了,得重新缠一下,你用的时候小心一些!”

阿娘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就要把手放下来看看刀,但刚刚举起时用力过,现在真的一放,刀突然就脱离了刀把。这要落了下来,得直接砍阿娘身上。

“阿娘!”张小花尖叫起来。

阿娘只觉得手上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就就感受到从一旁传来一股推力。

“哐当。”

刀刃落地,阿娘傻傻的双手撑地坐在地上,张小花一下子冲了进来。

“阿娘你没事吧,你没事吧阿娘!”

“哦……我没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阿娘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刀刃上。

刀刃上,有血。

“三儿!你哪里受伤了!”阿娘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去查看张三花的情况。

“我没事,阿娘。”张三花退了一步避开阿娘,却被阿娘捏住了肩膀。

昏暗的天光下,张三花的额角有一出血痕。

张小花和阿娘都愣住了。

“都怪阿娘,都怪阿娘。”阿娘伸手抚摸张三花的侧脸,心里十分内疚,“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办啊。”

“我又不嫁人,招赘有什么可怕的。”张三花满不在乎。

听见招赘阿娘想起了林先生的话,幸好她真的准备了些草药。

“阿娘有药,阿娘去给你拿!”

听见动静的陈悠走了过来,却被心急没注意周围的阿娘狠狠撞了一下。

“啊,悠悠。”阿娘只说了这一句,又快步走进里屋。

“姑母是怎么了啊。”陈悠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然后发现了张三花脸上的伤,“怎么了,三花姐姐你是怎么了!”

张三花:……你们发生点什么事可以不要尖叫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乡下人一般都认得几味止血的草药,有些人会在家里晾晒上一些,以便随时取用。可张三花家本来是没有的,阿娘和张小花都只在家周围活动,张三花懒得采,陈悠又不认识。

林先生虽是那样说,阿娘却是半信半疑,只在路上随手采了一把,随手晾在了一个簸箕里。这时要用,赶紧从里屋拿了小钵,把半干的草药舂成泥,涂抹在三花额角上。

“小花姐姐,怎么你家的石钵是放在里屋里的啊,我家都放在厨房。”陈悠站在张小花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

“要你管。”张小花有些不自在。小时候她听人说过,有些寡妇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夫家的亲戚搬空了,阿爹一走,她害怕她家也会这样,就养成了什么东西都尽量往里屋放的习惯。哪怕对现在的她们来说一个石钵不算什么,要当到厨房她还是不放心。

要不是阿娘不准,她是想把菜刀也藏里屋,铁器可贵了呢。

“没事,阿娘,你别哭。”看不得阿娘眼泪兮兮的样子,张三花只得出言安慰。

“都怪阿娘,都怪阿娘。”阿娘还在自责,不敢想象要是刀再偏一点会发生什么。

“怎么能怪阿娘呢,是我自己调皮要去玩刀,阿娘也是怕我伤着。”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涂好草药,阿娘还是忧心,“要不明天我就去镇子上买一些好的伤药来。”

“没必要费那钱。”张三花是真的不在乎,“阿娘,你不是要给二姐好好办及笄礼么,一盒伤药可是好几斤肉了。”

阿娘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张小花和陈悠,“啊,我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张小花和陈悠都摇了摇头。

“要不……”张小花咬着下唇,右脚尖来回蹭着地面,“还是给小花买一盒伤药吧。”

张三花愣了一下,“二姐,你舍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张小花鼓起腮帮子,瞪了张三花一眼,“我是你二姐,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算了,还是不用了。”张三花嘿嘿傻笑,“你们什么时候见我留过疤。”

“这倒也是。”阿娘想了想,倒还没真见张三花身上有过疤,“真不用?”

“真不用。”张三花有点哭笑不得,“还是先去把刀缠了吧,我饿了。”

“啊,我的疙瘩汤!别糊了!”阿娘连忙起身朝灶房跑。

“阿娘,我已经端下来了,你慢点别摔着!”张小花再后面喊,回头看了看张三花和陈悠,三个人一起嘿嘿傻笑起来。

虽说晚了一些,可这顿疙瘩汤终究是吃上了,张三花坐在门槛上无比满足。

“喏,拿一颗。”张小花递过来一个打开的纸包,张三花一看,正是她买的话梅。

“让你拿你就拿。”看张三花犹豫不定,张小花直接捻起一颗塞在张三花嘴里,“晚上吃了那么多,吃点酸的消消食。”

嘴里的话梅酸酸甜甜还带点咸,张三花愣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笑。

“谢谢二姐。”

被张三花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张小花有些局促,忙把视线挪到一旁。

“光说谢就行了吗,以后要有人欺负我,你得帮我欺负回去才行。”

“我不会帮你欺负回去的。”张三花抬头,夜晚的星空明亮璀璨,“因为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最好是啦。”张小花小声嘟囔,觉得脸有些热,“你差不多早点休息,脸上的伤记得别碰水。”

“知道啦,二姐你真啰嗦。”

“哼。”张小花抬起了下巴,“要不是因为阿娘,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啊。”

虽然和张小花抬了杠,张三花还是很听话的早早去休息了。可是阿娘在房间里,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林先生并不是说什么都准的。可是又怕,万一林先生说的是真的,张三花真的一生孤苦怎么办。

阿娘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眼看天都要亮了,终于下定了决心,答应这桩婚事。

林二狗对张三花怎么样那是没得说的,小时候张三花的尿布他都洗过。张三花嫁过去家里还没有婆婆,林先生又一向喜欢她,日子肯定自在。林家家底不说多丰厚,至少比自己家好多了,也不怕张三花受苦。林先生也答应了第二个男丁姓张,也算有个盼头。

这么一想,阿娘竟觉得这是桩难得的好婚事了。心下一松,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小花起床时发现家里就她一个人。张三花是去看日出,陈悠是去和尹靖晨练,可阿娘不在是为什么。偏偏推开阿娘的房门,阿娘居然还在睡。

张小花有些心疼,阿娘一定是昨天吓着了,晚上没睡着。

又悄悄的关上门,张小花决定自己先做早饭然后一个人去把菜地浇了。

张小花:我真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虽说晚上没睡好,阿娘也没赖多久床,起来时张小花刚做完早饭。

“阿娘,你醒啦,来吃早饭,我做的。”

张小花煮了粥,切了些咸菜,还炒了两个鸡蛋,望着阿娘一脸期待。

阿娘在她的目光下尝了一筷子鸡蛋,决定以后一定要早起。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她有三个女儿没一个会做菜的。大女儿火候永远不对,二女儿火候刀功不错,但是调味永远很奇怪,三女儿更不总说,是个只会吃不会做的。

“怎么样,好不好吃?”张小花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

“还……不错。”阿娘为了不伤女儿自尊,又夹了筷子鸡蛋,“小花你吃过了么?”

“吃过了啊。”张小花眼睛笑得弯弯的,“我也觉得很好吃。”

阿娘:忽然觉得心好累。

这边阿娘正在忧心张小花嫁出去后会不会被婆家嫌弃,那头林二狗正收拾好行李向院长告辞。

“游历三年的规矩你都懂,我也没什么要嘱咐你的了。”院长皱着眉,看起来有些为难,“只是……”

“院长但说无妨。”这几年长了很高的林二狗正在变声,声音有些哑。

“你现在也十五了,”院长摸了摸胡子,“三年游历就是十八,差不多成年了。”

“正是。”

“你能不能……过了成人礼再回书院?”

林二狗愣了一下,院长这个要求……有些无礼。

“主要是你这个名字,大家都是子瞻、怀远、既明,未成年的也是修、霖、沐之类的。”院长苦笑,“二狗啊,你这个名字叫起来让人很尴尬啊。”

林二狗听了这话也有不自在。

“既然你父亲说了成年后给你改名,你就改了名再回来吧。”

林二狗默了一下,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可是人家还嫌弃的挺有道理。

“如此。”林二狗抿了抿嘴,向院长行了一礼,“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出得学院大门,林二狗深吸了一口气,从现在起,他就真的脱离每月一次的学考,写不完的策论以及那么多溜到不行的同窗了……

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完全不能理解那些为了三年游历在学院门口痛哭流涕的人,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到处走走会比一天写四篇策论更难吗?会比熬夜准备学考更难吗?会比考试内容和老师事先说好的完全不一样更心酸吗?

游历什么的,不要太美好好不好。

下了山,先去麓城拜会齐正。张花花得了消息,知道林二狗要先回小牛村高兴坏了,准备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要让他带回去。

“花花啊……三年游历出发时只能带三两银子并且不能有交通工具……”齐正看自己的小娇妻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哭笑不得。

“可是我看那些回来拜访你的学员有些骑着马有些坐着车啊?他们都还带了程仪。”张花花下意识地啃着自己的指甲,齐正觉得自己的小妻子真的是可爱的不行。

“那是他们在游历途中挣的钱买的,出发时却是只能带三两银子。”

“这样啊。”张花花觉得有些伤脑筋了,“那等他回小牛村再算开始三年游历行不行,这次就当回家探亲。”

“那他结束时也得先回小牛村再回书院,这可耽搁不少时间。”齐正失笑,摸了摸张花花的脑袋,“一会我和他说说你的想法,他自己决定好不好?”

“嗯。”张花花低着头,顺从地让齐正摸着自己的头发,觉得齐正的手暖烘烘的好舒服,“那今天留他住一晚,你和他说说要注意哪些。但是不许喝酒!”

“好好。”齐正笑容和煦,胸中一片暖意,“不喝酒,不喝酒。”

等到和林二狗正式会面,齐正把这想法一说,出乎意料的林二狗欣然接受。

“修远哥……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林二狗有些不好意思,齐正倒是惊讶了。

这三年林二狗也来拜访过几次,不过都是节日庆贺,这倒是第一次开口请求帮助。

“你讲,我能做的到的一定帮。”

“也没啥大事。”林二狗的脸微微发红,“三花的二姐不是要及笄了嘛,得买点礼物啊。所以……能不能借我二十两银子?”

“哦~”齐正这个哦字拉的意味声长,“先不说你能不能赶得上她的及笄礼,就算赶得上,你这个外男也不必备什么礼物吧。”

“……得给我爹准备点土特产什么的吧。”林二狗挠了挠脑袋。

“麓城的土特产你爹都吃吐了。”

“尹靖离开那么久多少会想念家长的味道吧。”

“那你找尹家要钱去。”

“……修远哥你给不给。”

“不给,”齐正一口拒绝,“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嘛。”

“周茂说,玲珑阁出了一组铃铛,有玉的有银的,可以戴手上也可以当头饰。”林二狗挺不乐意说的,“他给他妹妹买了一组,他妹妹特别喜欢”

“这又关你什么事。”齐正睨了林二狗一眼。

“不买点东西哄哄她的话,”林二狗挣扎了好久还是说出来了,“我怕我回去三花收拾我。”

虽然想到是要买东西给张三花,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齐正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就说借不借吧。”林二狗恼羞成怒。

“也别借了,我送给你五两。”齐正嘴角的笑停不下家,“虽然我觉得三花并不会喜欢这铃铛。”

“不行,得是借。”林二狗一脸严肃,“我给三花买东西,不能花你的钱。”

看他一脸严肃,齐正更想笑了。

“啊啾!”张三花揉了揉鼻子,怎么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三花姐姐,一定是尹靖在背后说你坏话了。”陈悠抓紧机会给尹靖上眼药。

“他要说坏话也只会当面说。”张三花弹了陈悠一个脑瓜蹦,这丫头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

“好咯,人家尹靖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咯,只会背后说人。”陈悠背过身去假装生气,却时不时往后瞟一眼。

“好啦没人说你小人。”明知道她是装的却也得哄,张三花觉得心好累。

“哼,三花姐姐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悠悠是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小人。”

“悠悠别闹行么。”张三花有些恹恹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都很没精神。

“我哪里闹啦!”这话踩了陈悠的尾巴,小姑娘一下子炸毛了,“三花姐姐偏心!三花姐姐不喜欢悠悠了!”

说着,小姑娘就跑了。不过,这个方向……

张三花若有所悟,陈悠不会又找尹靖干架去了吧。

慢慢走到林先生家,果不其然,院子里围了一圈小屁孩,中间正是尹靖和陈悠。张三花刚到的时候,陈悠看见她分了心,被尹靖一把撂倒在地。

这是张三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尹靖和陈悠打架,之前虽然也知道,可从来没遇见过。

第一次被张三花旁观就被打倒在地,陈悠觉得难堪又委屈,看尹靖还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一股愤懑,爬起来就给尹靖鼻子来了一拳。尹靖还在高兴,一时没注意,被打个正着,下一刻鼻血就喷了出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陈悠看向张三花,看她并没有夸赞自己的意思,嘴巴一撇,放声大哭起来。

尹靖:……被打出鼻血的好像是我吧。

陈悠的哭声响亮尖锐,张三花听了头疼。陈悠看她一脸不耐,更是委屈,顿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往日里这群小的在院子里切磋林先生是知道的,可也没弄出过这么大的动静。被哭声闹的静不下心写字,林先生干脆放下笔出去查看情况。

出了门进了院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尹靖这一群人,而是手按着额角的张三花。因为嫌草药糊着不舒服,一大早张三花就把它洗掉了。这时落在林先生眼里的,就是她那条已经结了痂的疤。

林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拍掌大笑。

“妙啊,真是妙啊!”

所有人被林先生这一句吓了一跳,随即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林先生这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发觉大家都看着他,略有些尴尬。

“你们继续,我就出来看看。”

本来以为林先生出来会宽慰她几句,没想到他却心情无比畅快,然后更是让他们继续,陈悠简直悲愤欲绝,觉得世界与她格格不入。

“哇…!!”这下陈悠简直是放开了哭,嚎的整个村子都能听见,“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回家!!阿娘我要回家!!”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又都看向了林先生。

林先生:……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我把她弄哭的。

大家都无所适从时,一个身影突然窜了进来。

“悠悠,跟娘走,我们回家!”

张三花转头,人群外站着阿娘和张小花,都是一脸尴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看着一大一小抱头痛哭的两个身影,张三花觉得后脑突突地跳,额角的伤也在疼。

“舅母,能别哭了么?”

“怎么,还不让人哭了?你们做的出来还不让人说了?”刘娇冲着张三花大喊,“你们这群丧良心的黑心肝,要不是我这次来了,还不知道我们悠悠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那到底是有良心没有……”一旁的李大牛低声地说,被旁边的人扯了一下。

“那你继续哭吧。”张三花走到阿娘身旁,拉了阿娘转身就走。

刘娇愣住了,而她怀里的陈悠开始挣扎起来。

“三花姐姐,等等悠悠!”

“你个傻孩子,还跟着去干什么。”一不留神被悠悠挣开,刘娇上前一步拽住她,“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是,我们这些没把悠悠放心上的人供她吃住,天冷了还给她做新衣服。”张小花按捺不住,回头呛声,“是比不上你这个把自己女儿放在别人家两三年不来看一眼的亲娘强。”

“小花。”阿娘捏了捏张小花的手,却也没有责怪她。

“阿娘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陈悠不停的挣扎,想要跟上张三花她们,可又怕劲使大了伤着刘娇,一时竟然挣扎不出来。

“够了,你放开陈悠,哪有你这样当娘的。”尹靖看不过眼了,出来说话。

刘娇看是尹靖,先是因为他脸上的鼻血愣了一下,刚要露出讨好的笑又被怀里的陈悠拉回注意力。

“你走,我才不要你为我说话,现在这样是谁害的!”

尹靖听了这话胸中一股怒气不知该向谁发,瞪着眼看了陈悠一会,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周围的小孩子见自己老大走了,也哄的一声都散了。

于是现场只剩陈悠母女和林先生三人。林先生也觉得棘手,朝刘娇点了点头,不待她搭话也转身回了屋。

本来热热闹闹的场景只剩下母女两人,刘娇又想起家中的事,一时悲从中来,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没走远么围观群众:……果然是两母女都哭的这么响亮。

“什么人啊,这么久都不来看女儿一眼,来了就说我们苛待她。”一回到家张小花的脾气就憋不住了,摔了张三花的手就开始嚷嚷,“真那么担心自己女儿的话早干嘛去了!”

“小花你少说几句。”阿娘心里其实也不太舒服,她自认对陈悠也算得上照顾得周到,可没想到就落了个黑心肝的评价,想起来比种的小白菜被猪拱了还闹心。

“她再怎么说也是悠悠的娘。”阿娘又加上了一句,不知道是为了劝小花还是为了劝自己。

“她觉得我们亏待了悠悠就让她把悠悠带走就是了。”张三花试图安抚小花和阿娘,“别和她计较。”

“凭什么啊,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张小花又气不过了,“说送来就送来,说带走就带走,哪有这么好的事。阿娘,你说是吧。”

阿娘坐在一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摸了摸张小花的头。

“二姐,走还是留的,还是得听听悠悠自己的意见吧。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快别气了。”

“为什么得听她的,平时吃我们喝我们的时候嘴甜的很,现在亲娘来了就要走?小没良心的。”

“二姐,悠悠也没说要走。”张三花觉得头更疼了,“再说,人家当初是给了银子的。”

“我没用他们的银子。”一直沉默的阿娘说话了,“她要是想和她阿娘回去,我就把银子还给她。”

张三花和张小花愣了一下,一齐看向阿娘。她们知道,阿娘要是真计较起钱来,那就真的是伤心了。

“等悠悠回来先吧。”张三花张了张嘴,还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三人在家里等着,可谁知等到阿娘和小花的火气降下去又冒了起来都没等到刘娇和陈悠回来。

“三花姐,尹大哥让我和你们说一声,悠悠姐和她娘今晚住在林家了。”

小花一听火冒三丈,阿娘也是气的胸口疼。张三花向传话的小哥道了谢,不知该怎么劝慰这两母女。

“不知羞耻。”阿娘从牙缝里漏出这几个字,“这种事,林先生怎么能答应?”

“我去看看吧。”张三花沉吟了一会,觉得还是该去看看,之前是舅舅在,这回她独自一个妇人,不管什么原因,传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了林先生家,张三花发现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当时刘娇赖在林家不走,林先生不好把妇孺赶出去,干脆带了尹靖和薛浪到村人家里住,把林家就给了那两母女。

张三花:……怎么想都觉得林先生是故意要这样的。

“三花姐!”陈悠看见张三花来了,眼睛亮亮的就要向她跑去,被刘娇一把搂住,转头狠狠瞪了张三花一眼。

上回来她们住的林二狗的房间,薛浪来了就让给了薛浪住,这回来刘娇还是认准了这个房间。薛浪现在是和林先生走了,不过要是后来知道了这事估计也是相当尴尬。

“我们是不会回你们家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刘娇瞪着张三花,就像瞪着仇人。

“悠悠和我回去么。”张三花忍了一下,不想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估计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回!”

“不回!”刘娇一把把陈悠搂在怀里,好像张三花是人贩子要害她骨肉分离。

张三花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衣服是半旧的,而且有些脏乱,不像是路上弄的,那就只能家里出了什么事。再加上她这个神情和那些没头没脑的话……这就有意思了啊。

不过她那个舅舅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如果有白事一定会有人来通知。所以……大概是误会?

张三花决定试探一下。

“舅母,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家守着么?”

刘娇脸色一变。

“你知道些什么!!”随后,她又故作轻松的挪开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来看看我的女儿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张三花:……果然是出事了啊。要不要管管呢?

“三花姐姐……”

陈悠被母亲禁锢在怀里,就露出个小脑袋,可怜兮兮的望着张三花。

小姑娘虽然经常装可怜,可是现在看着是真可怜,张三花有些心软。

“你是新找了相好想私奔吧。”张三花语露不屑,“走之前来看悠悠一眼?”

“你个小蹄子乱讲什么!”

张三花脸色一变。

“如果不是你怎么这么大大咧咧单身住进一个鳏夫家中。不过奔着为妾,想来你也是没想要什么名声了。”

之前为着赌气忘了这出,刘娇这才反应过来,一时脸色惨白。她虽生陈林峰的气,可也没想过要和他分开。

“悠悠,回家了。”

刘娇分神,被陈悠挣了出来。张三花直接往外走,陈悠跟了两步,又回来牵刘娇。刘娇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眶有些湿,却也没挣脱。

“李大婶,做饭呢。”

“李大伯,少抽些烟。”

“秋姨,出来叫大壮吃饭啊?”

张三花一路走一路和村人大声打招呼,绕道林先生落脚的地方。

“先生,我这就带悠悠回家了,谢谢你借地方给悠悠整理整理。这群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林先生扫了一眼刘娇,笑得意味深长。

“是啊,这群小子下手太重了。”

不知张三花怎么绕的,回家的路上竟然和每户人家都打了招呼。刘娇觉得张三花是特意让她出丑,心里更恨。

刘娇:陈家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姑姑。”陈悠进了门就往阿娘身上扑,刘娇握了握女儿松开的手,又见女儿和外人这么亲近,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娘见了陈悠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见了后面跟着的刘娇,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嫂子怎么来了,我们这小家小院的,比不得林先生家住的舒服。”

自打有记忆以来,张三花还是第一次听见阿娘说话这么酸,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并不显。

“虽然你家是寒酸了一点,但我悠悠喜欢,我这个当娘的就讲究了。”刘娇一点不示弱,下巴抬起一脸的嫌弃。

阿娘皱眉,笑自己自寻烦恼。刘娇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没出家时就知道了,何必和她一般计较。

“不用你将就。”阿娘忍得,张小花忍不得,“叫你一声舅母是给你面子,这里是我家,不欢迎你,你走!”

“你!”被张小花这么顶撞,刘娇双眉挑起伸手就要打她,却被张三花捏住了手腕。

“我二姐说得对。”张三花看着刘娇的眼睛,一字一顿,“这里,是我家。”

被张三花的眼神吓住,刘娇心虚地缩回手,揉着自己被捏住的手腕,目光随着陈悠,不说话了。

“三花姐姐,我想去茅厕。”陈悠突然出声,见张三花看过来,眨了眨眼睛。

她这举动所有人都看见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张三花默了默,觉得还是顺了小姑娘的心,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那行,我和你一起过去。”

阿娘和小花没有动作,刘娇伸手拦了一下,被张三花看似无意地挡开。

两人手牵手走到院子里,陈悠站定,内心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张三花就现在一旁等着她,也不急也不问,微眯着眼感受着夜风中的树木花香。

“三花姐姐,我娘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是……她是心情不好。”

“哦。”张三花随口应了一声,陈悠在等她的下文,可是张三花迟迟没有开口。

春末的夜,按道理应该没那么凉的,可张三花只觉得有些发寒,却又出了细密的汗。这可真是奇怪。

“三花姐姐?”

张三花抬眼看了陈悠一眼,尽管光线熹微,小姑娘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

“这就是你想说的?”

“也不是……三花姐姐你答应我不告诉姑姑和小花姐姐我再告诉你其他的。”

“悠悠啊,”张三花抚上了小姑娘的脸颊,动作轻柔,像对待一块蓝田暖玉,“为什么,我要答应你的要求呢?”

张三花的语气温柔,指尖微凉。陈悠后背的汗毛忽然立起,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你看,如果是阿娘她们,这时候就不会退。”张三花收回手,有些意兴阑珊,“你阿娘想住就安分住几天,不想住就走。可是如果又想占便宜又想装大爷,你三花姐姐多的是方法收拾她。”

张三花嘴角上翘,这一笑自信洒脱又满不在乎。

“你看,你阿娘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不在乎。你要不要和我讲我也不所谓。你的要求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我和阿娘她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那你破庙的事,告诉她们了吗?”陈悠梗着脖子,目光灼灼,“发生了什么尹靖都告诉我了。你没有告诉他们对吧。”

张三花愣了一下,随后发笑,伸手揉了揉陈悠的脑袋。在她伸手时陈悠僵了一下,还是没有躲开。

“如果她们问,我就会讲。可你的意思,是她们就算问,我也不能讲。”

“那……那不用你保密,只是她们不问你就不讲,可以么?”

看着陈悠神情中的胆怯忧虑,毕竟也是宠了这么久的小姑娘,张三花叹了口气。

“好。她们不问,我不说。”

有了这句话,陈悠立马扑到张三花怀里,身体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我娘说,我爹不要我们了。他有了新人,他不要我们了。”

果然。

张三花一点都不惊讶,只觉得有些好笑。估计刘娇根本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离家出走。不知道她是本来就没脑子,还是陷于情爱陷得太深被遮蔽了双眼。

男女之情这种事情,好像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信么。”张三花抚摸着陈悠的头发,陈悠听着张三花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我,我不太信。我阿爹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这么说,可是小姑娘语气犹豫,“可,万一要是真的呢?”

“万一要是真的你也做不了什么。”张三花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就算你爹有了新人那也是你爹。你爹喜欢谁是他的事,你管不了。”

“可是。”陈悠总觉得这话不完全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放心,这回十有八九是个误会。”张三花轻笑,“不过你娘这个脾气啊,该改改了。”

“不对,你娘这个脾气,你爹也有功劳。”张三花越发觉得男女之事甚是复杂,摇摇头,拉了陈悠准备回屋。

“三花姐姐……我真的是想如厕。”

张三花一愣,只得干笑。

“那你快去,我在外面等你。”

等两人回了屋,室内一片寂静,刘娇就坐在一旁发愣,张小花和阿娘自顾自地做绣活,一个眼神也不分给她。

“那个……”张三花示意陈悠去刘娇那,“今晚悠悠和舅母睡大屋吧,阿娘和二姐一起睡。”

阿娘和小花愣了一下,阿娘无所谓的点点头,小花不情愿地撇撇嘴,但也没多说。刘娇很是惊讶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没理她,示意陈悠把她扶进去。

等刘娇进了屋,张三花才开始和阿娘小花小声解释。

“舅母这么久没见悠悠了,让她们多说些体己话。”张三花又压低了声音,“不让她们单独一间,一晚上絮絮叨叨的谁睡的着啊。”

张小花一脸恍然大悟。

“悠悠和你说什么了?”阿娘没被忽悠过去。

“她说她娘在家里受了些委屈。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张三花换了个说法,多少替刘娇遮掩了一些,“估计明后天舅舅就会来接人了。您也别太在意。”

“受委屈?我哥哥那么好的人能让她受什么委屈。”阿娘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张三花赶紧示意她小声。

阿娘瞟了眼里屋的方向,没什么动静。

“我娘也不是恶婆婆,对她简直是当女儿疼的,能给她什么委屈。”阿娘心中不忿,“定是她闯了什么祸!”

“谁知道呢。”张三花耸耸肩,对这件事的原由并不怎么感兴趣。

没听到附和,阿娘略不开心地瞟了张三花一眼。

“对了,今天怎么回事,悠悠怎么哭了,尹靖欺负她了?”

“这个嘛……”张三花略尴尬,“情况比较复杂,尹靖也不是欺负了她。您不是也看见了嘛,尹靖都流鼻血了。”

“那怎么回事。”

“小孩子嘛……总会闹别扭,哭一哭过两天又好的不行。”

阿娘哼了张三花一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说谁小孩子呢,你也只比悠悠大一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如张三花所料,陈林峰第二天就来了。不知道他和刘娇说了些什么,等他们从里屋出来时,刘娇已经是一副低眉顺眼以夫为天的模样。

“小妹,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悠悠的照顾了。”陈林峰一边摸着陈悠的脑袋一边对阿娘道谢,“悠悠也在你这待了这么久了,我这回就把她接回去。”

阿娘有些舍不得,可陈林峰发话了她也不好反对,只好爱怜地看着悠悠。

“你们可要好好对她,不要因为家里有个小的就忽略了悠悠。我可见有过放任幺儿欺负自己姐姐的,你猜什么结果?”

“不会的。”陈林峰有些哭笑不得,“都是我的儿女,我怎么会厚此薄彼。”

“最好是啦。”阿娘翻了个白眼,“那家人兄弟姐妹没一个和幺儿亲的,等他爹娘一过世都不搭理他,最后成了地痞流氓。”

“姑姑,悠悠不会让自己被欺负的。”陈悠仰起头,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要是弟弟敢欺负我,我就揍他。”

阿娘噗嗤一声笑了,刘娇却皱起了眉。

“悠悠,那是你弟弟,他年纪小你得让着他点。”

所有人看向刘娇,刘娇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自己没说错。

“你们看着我干嘛。”

“悠悠是你的小女儿,就算她打了弟弟,那也是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能怪她。”

刘娇听了张小花阴阳怪气的话,下意识就要反驳:“那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张三花平静地问。

因为她是个女孩……

被女儿期盼的目光望着,刘娇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三花一眼就看出刘娇心里所想,只是懒得和她计较,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给陈悠传授经验。

“悠悠,说得对,你弟弟要是欺负你你就揍他。要是你父母因为这个修理你,忍着,等他们不在的时候加倍还给你弟弟。”张三花对着陈悠闪亮亮的眼睛露出自己森白的牙齿,“他们打你一下,你打你弟弟两下;他们罚你不许吃饭,

你就揍到你弟弟把吃的吐出来。找不着机会也不要着急,你弟弟总有落单的时候。”

刘娇和陈林峰均是觉得后背一凉。陈林峰很惊诧地打量着张三花,他这个小侄女似乎和第一次见面时相差很多。

“好哒三花姐姐,悠悠记住了!”

三人没吃午饭就离开了,刘娇一直防着张三花和陈悠单独接触,生怕她的乖女儿又被教授了一些奇怪的理论。

陈悠这一走,阿娘觉得家里冷清好多,总是不自觉地叹起气来。看看张小花,依然拿个绣绷子绣个不停。她的绣技大有长进,绣庄已经愿意让她绣些小件,比如帕子和荷包。因为材料都是绣庄给的,帕子五文钱一方,荷包十文钱一个。

绣东西挣的钱阿娘都让张小花自己收着,也没见她有用钱的时候,只是不停地绣不停地绣。

“小花,你还是歇会,把眼睛绣坏了可不值得。”小花的手上已经有了薄茧,阿娘有些心疼。

“没事阿娘,再一会我这帕子就绣好了,又是五文钱!”

阿娘有些惆怅,她自觉得没有亏待过这个女儿,可不知为什么张小花就是一心钻在了钱眼里。

再看张三花,她正懒洋洋地坐在靠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三儿,你今天怎么不出去玩?”

张三花微微睁眼,看了阿娘一眼又重新合上。

“三儿?”阿娘觉得有些不对,过来摸了摸张三花的脸,入手冰凉。

阿娘吓了一跳,又摸了一次,还是同样的情况。

“三儿,三儿你醒醒!”阿娘心急如焚,使劲摇着张三花的肩,希望张三花能醒过来。

张三花被摇得头晕,可是眼皮上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小花,叫郎中,你妹妹生病了!快去叫郎中!”

张小花愣了一下,发现阿娘一脸焦急不像是开玩笑,随手搁下手里的绣绷就往外跑。

“三儿,三儿。”阿娘把张三花抱在怀里,希望能以自己的体温让张三花暖一点,“你别有事,你看看阿娘。你千万不能有事,你有个三长两短阿娘可怎么活……”

张三花听得阿娘在耳边的啜泣声,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酸楚,想和阿娘说一声她没事,可怎么也想不开嘴。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张小花扯着老郎中的衣袖跌跌撞撞地进门,一眼就看见阿娘满脸泪水。她以为自己回来晚了,张三花已经没了,小脸一白顿时全身乏力跌坐在地上。

“郎中……郎中你快来我家三儿这是怎么了?”阿娘这时完全顾不得张小花,只希望郎中能快些给张三花看看。

老郎中看阿娘满脸泪痕以为情况很凶险,皱着眉上前给张三花把脉,可越把脉表情越奇怪。

“三花娘……三花这脉象,不像有毛病啊。”

阿娘乍一听这话心里很是欢喜,可想起张三花的体温又忧愁起来。

“您再看看吧……三儿的脸和手脚都是冰凉的啊!”

老郎中一愣,伸手试了试,果然如此。

“这就奇了怪了。”郎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三花娘,你摸摸三花的心口,看看是不是热的。”

阿娘闻言摸向三花的心口,下一瞬却飞快的抽了出来。

看她这反应,老郎中心底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样?”

“是……是……”阿娘思绪有些乱,“是烫手的。”

“这……”老郎中越发觉得棘手,这病征可从来没见过,“我先给你开两幅温补的药,吃吃看再说。”

“多谢郎中了。”阿娘虽不满意,可也知道并并无他法。

“那你让小花一会跟我回去抓药。”

两人这才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张小花,阿娘把三花重新放在椅子上,过去把张小花拉了起来。

“阿娘?”张小花觉得脑袋嗡嗡的响,看到椅子上闭着眼的张三花,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了下来,“小花她……”

阿娘叫她这样也是心疼,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还是在家照看三花吧,阿娘去给三儿抓药。”

“小花,没事?”张小花这才开始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想多了。

“三儿会没事的。”阿娘的眸子暗了暗,摸了摸张小花的头,“她一定会没事的。”

阿娘出门去和郎中抓药后,天渐渐的凉了。张小花想把张三花拖回屋子里,可是劲不够大,刚抱着张三花的上身走了两步,就自己把自己绊倒在门框旁。

倒下前张小花尽力让自己垫到了张三花身下,摸着张三花冰凉的手心里酸楚又害怕。

“我真没用……”张小花呜呜地哭,一边哭一边爬起来重新抱张三花,“小花,你不会有事的。”

“阿娘去给你拿药了,吃了药你就好了。”

“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摘野菜,又给你做疙瘩汤。”

“话梅我只吃了两颗,剩下的都给你好不好。”

“你可不许睡啊,要是我嫁的人家不好欺负我怎么办。”

“你说了不让人欺负我的,你说了要给我撑腰的。”

“我知道你不乐意我喜欢林二狗,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张小花一边拖抱着张三花往屋里走一边不停的絮絮叨叨,也不知道是说给张三花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早就打算好了,以后要娶我的人必须答应我,让我的一个男孩子姓张。”张小花努力了好几次,终于把张三花拖上床,“这样你就不用招赘了,你想嫁谁就嫁谁。”

张三花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试着发出了点声音。

“二姐……”

“小花?小花你能说话了?!”张小花无比兴奋。

“你压着我胳膊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

等阿娘回来后张三花已经有力气说一两句话了,可阿娘摸了摸她的脸蛋,还是冰凉的。

“我先给你煎副药。”阿娘心里担忧,但面上故作轻松,还要安慰自己三花好歹能说话了。

“别……”张三花想伸手拉住阿娘,却只能动动手指。

“喝了药就能好了,你可不能嫌苦。”阿娘强撑着打趣了张三花一句,转身去熬药。

“小花,你想说什么?”张小花趴在床边,握住张三花的手。

张三花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睁开一条缝。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弱如蚊蚋。

“你说什么?”张小花把耳朵凑到张三花耳边,以图能听得更清。

“……我饿……”

张小花坐着身子瞪大了眼,直直地看着张三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张三花脸上看到了委屈。

“阿娘。”张小花呆呆地坐了一会,回头朝屋外大喊,“阿娘,小花说她饿了!”

阿娘听见了,想着药一般都是饭后喝,决定还是先给张三花做点吃的。张三花这种状态别的也吃不下,只能给她喝点粥。

一晚汤多米少汁却浓的粥端了过来,阿娘用勺子一勺一勺给张三花喂。最开始喂的多半都流了出来,喂了半碗以后张三花就能自己张嘴吃了。

一碗稀粥下肚,张三花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看着阿娘。阿娘见她有力气睁眼了,连忙祷告感谢上天。

“老天爷有眼啊……老天爷有眼。”

“娘。”张三花想不通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我还饿。”

“哎,阿娘再去给你盛一碗粥。”

这次盛的粥就稠多了,阿娘还是一勺一勺喂,张小花坐在床边看。

这碗粥吃完,张三花已经可以勉强抬起头了。

张小花和张三花大眼瞪小眼,不等张三花说话,接过阿娘手里的碗就往灶房跑。

“我再给你盛一碗。”

最后,阿娘煮给三个人吃的粥全下了张三花的肚子。而吃下那么多东西后张三花已经可以在床上坐起来了。

“我说小花,”张小花狐疑地打量着张三花没什么变化的的肚子,“你这不是病了,是饿的吧?”

其实阿娘也这么想,可是张三花之前每顿饭都按时吃,能饿成这样也不正常。

其实张三花还没吃饱,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嘿嘿傻笑。

“那,药还煎么?”

“煎吧。”阿娘想了想,反正药都抓了,再说是温补的药,吃了也没啥坏处。

于是张三花在吃掉一锅粥后又喝下了一碗苦药。

张三花:……这药可真苦。

“二姐。”张三花眼巴巴地望着张小花,“话梅。”

听见话梅这两个字张小花精神一振,就像猫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你都多大了,不就喝碗药还要吃蜜饯你羞不羞啊。”

“说!……你都给我。”

“你听错了。”张小花一口否认,怕张三花再问她要,找了借口出去了,“你先躺着浓浓面膜,花:……真是亲姐。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张三花又开始假寐,只觉得肚子暖烘烘的。这股热劲蔓延到周身,让人昏昏欲睡。

正当张三花快睡着时,忽然额头一凉,整个人都被惊醒了。睁开眼,阿娘正担忧地看着她,脸色十分疲惫。

“三儿你终于醒了。”

“凉。”张三花觉得额头上的东西冰的她脑袋疼,“拿走。”

“这可不行,凉才好。”阿娘伸手摸了摸张三花的脸,觉得温度没那么高了,松了口气,“三儿你发烧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是敷了凉帕你才醒过来的。”

张三花:……睡得正好的时候给你泼盆凉水你看你醒不醒。

张三花哭笑不得,也不说话了,只晃动着脑袋试图把头上的帕子甩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阿娘一把把张三花按住不让她乱动,“一会烧傻了可怎么办。”

张三花浑身乏力挣不脱阿娘,简直欲哭无泪,只能忍着额头上的冰凉。

过了好一会,头上的帕子被捂暖了,张三花迷迷糊糊又要睡着,阿娘取下帕子又给她换了条新的。

张三花:……我可以骂人吗。

阿娘这么守了张三花一晚,张三花在昏睡和惊醒之中觉得自己更虚弱了。

忽然传来一声鸡鸣,张三花下意识深吸了口气,脑袋嗡的一声响,随即失去了意识。

阿娘见张三花又昏睡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和额头,觉得没那么烫了。想了想,取下了温热的帕子没再换新的。

“阿娘,你去睡会吧,我守着小花。”

张小花这一晚睡的也不踏实,不过总比阿娘一夜未睡好一点。看着阿娘眼下的青黑,张小花觉得自己怪没用的,不能帮阿娘再分担些。

“行,阿娘去睡会。”想着三花烧也退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自己也确实很疲累,阿娘就同意了张小花的提议,“我再去煮点粥,煮好了再去睡。”

张小花想说自己也能煮粥,可阿娘坚持张三花身边不能离人,要自己去煮。

“要不我去煮粥您继续守着小花?”

阿娘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别,还是我去吧,你守着三儿就好。”

看着阿娘逃一般的出去了,张小花有些无语。她知道她做饭不怎么好吃,可也没有难吃到这个地步吧,煮个粥而已啊。

等阿娘把粥煮好,和张小花各吃了一碗就去睡了。张小花坐在张三花旁边,看着张三花动也不动有些无聊。

张小花:怎么办,好想绣花。

想着阿娘也去睡了,张三花这一时应该也醒不过来,张小花有些心虚的拿了自己的绣绷,开始绣了起来。

等把手里这方之前绣了一半的帕子绣完,张小花把绣绷举起来欣赏了一下。

“我的绣活是越来越好了,”张小花小声嘀咕,“以后要是谁娶了我,我就按四季给他做新衣服,保准比成衣铺子的好看。”

心满意足地把绣绷放下,活动了下手脚,回头一看,张三花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张小花:……她是不是听见我说什么了。

张三花:……原来二姐这么恨嫁。

“小花你醒啦,”张小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粥啊。”

张三花躺在床上暗暗思忖,二姐这么喜欢绣东西,要不以后给她开个绣庄?

之前煮粥时阿娘想到张三花胃口突然变得那么大,按原来的分量煮肯定不够吃,于是多煮了些。可这够四个人吃的粥,张三花吃完了还是觉得饿。

张小花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一定是投错胎了。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张三花果然应该是个男娃。

这一上午睡的也不安稳,阿娘干脆起了身。看看张三花除了乏力没什症状,阿娘心下稍安。

“姨姨。”尹靖进了张三花家,见堂屋每人也不敢往内室闯,就站在门外叫人。

“是尹靖啊。”阿娘出来见是尹靖,便招呼他坐下。

“不坐了姨姨。”尹靖把怀里的一方木盒放在桌子上,“先生听说三花病了,让我送这个来。”

“这是……”阿娘打开木盒,见了里面的东西却不敢收,“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是尹靖来了?”

张小花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往桌子上一看,躺在木盒子里的,赫然是一只小臂长的老山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

“没事您收下吧。”说完不等阿娘拒绝,尹靖飞快的往外跑,“姨姨我先回去了啊,我还要练字。”

“这孩子。”阿娘跟了几步没追上,回屋看着盒子里的人参犯愁。

“阿娘,这就是人参啊。”张小花一脸好奇,“我们要熬参汤给小花喝吗?”

“先看看吧,三儿要是情况有好转就不给用了。这礼太重了,咱们还不起。”

“哦。”张小花应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人参,心中蠢蠢欲动,“阿娘,我可以尝尝人参什么味儿吗?我就拔一根参须,他们肯定看不出来。”

看着张小花渴望的眼神,阿娘实在不忍心拒绝。

“就只拔一根啊,挑短的。”

“哎。”张小花兴致勃勃地伸出手,在阿娘的注目下拔了一根两个指节长的参须,然后朝阿娘笑了一下,塞进了嘴里。

下一刻她的脸就皱了起来。

“阿娘,这人参怎么这么苦啊。”

“良药苦口没听说过吗。”看着张小花的表情阿娘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想起在床上的张三花,脸色又暗了下来,“希望吃了老郎中的药,三儿能赶快好起来。”

“您放心吧,小花就是饿的,你见过哪个生病的人有她那么能吃。”

“这样就最好了。”阿娘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又皱了皱眉,“不行,要是三儿一直都这么能吃,我们家的粮食不够啊。”

张小花一脸迷茫,这个她就不懂了。

“小花你守着家,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去镇子上买点粮食回来。”

“啊,现在就要去吗?”张小花挠了挠脑袋,“家里的粮食应该还够吃几天吧。小花是变得能吃了,可悠悠也走了,不是吗。”

“悠悠一顿才吃多少。”阿娘无奈,她的二女儿天分都跑到刺绣上了,厨房的事除了刀功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再说,家里粮食不来就要吃完了。三儿不出这事儿我也打算过几天就去买粮食的。”

“哦……”见阿娘主意已定,张小花用脚尖蹭蹭地,“俺娘,你要是方便的话,顺便帮我把新绣好的的绣帕拿去换了呗。”

“你什么时候又绣好一方?”阿娘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多说,“行拿来吧,我去一并给你换了。”

“谢谢阿娘,我一定好好照顾小花!”

“嗯,我们小花真乖。”

等阿娘出了门,张小花又有些手痒,看了看屋里的张三花,发现她还在睡,于是又偷偷摸出一方素帕固定在绷子上开始绣。

张小花:这次绣什么呢……绣个竹子?

另一边,林二狗坐着满载礼物的马车,有些心急的行在前往小牛村的路上。

本来齐正给他安排了车夫,可林二狗觉得不就是马车,他能骑马就能驾车,果断的拒绝了。齐正当时只是笑,也没多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林二狗后悔得很,驾车和骑马完全不一样好么,他若让马儿快一些马车就颠簸的不行,若是要平稳一点马车就慢得堪比步行。

林二狗:和齐正他们回麓城的时候坐马车完全不是这种情况啊!

在路上折腾了五六天,林二狗才将将能御驶住马车,而这时候他已经身心俱疲了。一想起还有个十来天的路程,林二狗就想撞墙。

眼前的景色一成不变,从麓城出来时还能经常见到行人,可行到此处已经是人烟稀少了。连啃了几日的干粮林二狗表示好想吃肉。

摸了摸怀里的锦盒,林二狗叹了口气。

齐正借给了自己整整三十两,就是想让自己在路上能过的好些。可自己买东西时一时没控制住,整整三十两就剩了不到二两的碎银,实在是不敢进城下馆子了。三文进城费也是钱好么,可以买个大肉包子了。还是小牛村附近好,进城都不收钱的。

也不知道三花现在怎么样了,脾气是不是还那么坏。自己给她寄了那么多信她居然一封也不回,简直没良心。

那个寄住在她们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三花惹麻烦。不过想也知道,一个能和尹靖打起来的女孩子也听话不到哪里去。自己这一回去不会是要带三个孩子了吧。

“真是伤脑筋啊。”

虽然嘴里说着伤脑筋,但是想起张三花以前当着阿娘装乖,转过身就板着脸瞪他,林二狗不自觉嘴角带出笑来。

也不知道三花现在多高了,要是没有他下巴高她又要因为得仰着头看他生气了。怀里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哄得她开心,一般女孩的心思就够难猜了,她的心思更是难猜。

只希望她能看在他为了给她买礼物风餐露宿的份上不要对他太坏。

林二狗抬头看看天,天上的云洁白柔软,像一只出生没多久毛茸茸的小奶猫。

三花,张三花……

“张三花!!!你在干嘛!!”

张小花都要疯了,她只不过低头绣了一会帕子,一抬头一家妹子已经不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等她赶紧出房间去找时,正看见张三花坐在桌子上,嘴里嚼着什么。

张小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花啊,”张小花的声音有些抖,“你在吃什么啊?”

“人参啊。”张三花举了举手上还剩半截的山参,不知道她二姐为什么这么惊恐。

完蛋了!

张小花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三个字。阿娘的意思如果张三花没事这山参就要送回去,可现在三花看起来好得不行山参却被吃掉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刺绣太专心没注意到三花!

听说人参很贵的,这一支至少得三十两?她得绣多少东西才能换得上啊……

张小花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昏暗。

张三花见她二姐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半天没反应,也不叫她,继续往嘴里塞人参。

之前张三花就闻见人参的苦味了,特别想吃,可是怎么叫二姐都没反应。好不容易才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桌子边,才嚼了两口吞下去身上就有劲了。

等张小花回过神,一整支老山参都下了张三花的肚子。

“小花啊……你没事吧?”事已至此,张小花也知道没有挽回余地了,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妹子,“你把一整支都吃了?不是说虚不受补,你会不会流鼻血?”

“我还好啊。”张三花仔细体会了一下,只觉得浑身舒泰,“我觉得我还可以吃一支。”

“哪里还有一支给你吃。”张小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这一天事太多有点不真实。

“没事我再去山上挖一根就好了。”

“挖一根?”张小花的耳朵捕捉到了关键词,“你知道哪里能挖到?”

“以前山上看到过几次,不过没这个大。二狗说让它继续在那种着我就没挖。”

“真的?”听见张三花这么说,张小花松了口气。能挖着人参的话,就算个子小一点,多挖几支还是能把这老山参的价值填补回去吧?

不过……

张小花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有些不可置信:“你这就好啦?”

“差不多吧。”张三花握了握拳,还有些乏力,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小花。”张小花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声音有些颤抖,“你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咚!”

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张三花二人转过头去,阿娘的脸背着光看不真切。

“你说谁……回光返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

阿娘一步一顿走了进来,身形有些颤抖,伸出手摸向张三花的脸颊。

“阿娘,你别听二姐瞎说。”张三花感受到阿娘的恐惧,主动把脸贴了上去,“我是好了,好了!”

“我家三儿好了……”阿娘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却并不相信。出门前还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人,怎么现在突然就好了?

张三花把阿娘的手捏在手里:“我真好了,你摸,我手都是热的。”

“我知道,我家三儿好了。”

阿娘的眼泪簌簌地下,张三花有点懵,这是信了还是不信?

“阿娘,我真的好了,我把盒子里的人参吃了就好了。”

张三花示意阿娘看桌子上的盒子,阿娘转过头去,见盒子里空空如也,说话的时候喉咙有些紧。

“你一根全吃了?”

“对啊,我觉得我就是饿的,吃点好的就行。您看我这不就好了么。”

阿娘看看张三花又看看盒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话说阿娘,哪里来的人参啊?”

“林先生托尹靖送来的。”

阿娘还是有点不相信张三花就这么好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用牙咬了咬自己的手腕。

“阿娘你干嘛?”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阿娘怔怔地说,“三儿你真的就这么好了?可是你昨天……”

“阿娘我真的好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三花哭笑不得,看了眼一旁恨不得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张小花,“小孩子不都这样,生病好得快。二姐上回风寒不也三天就好了。我平时身体可比二姐好多了,好得快也正常。”

被张三花一点名,张小花打了个哆嗦,然后朝阿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阿娘这才注意到小花,又想起回光返照正是小花说的。

“小花,你为什么说你妹妹回光返照。”

“额……”张小花拼命给张三花使眼色,“我没说啊,阿娘你听错了吧。”

张三花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回锅肉,我说的是回锅肉。小花不得好好补补嘛,我问她想不想吃回锅肉。”张小花使劲点头,强调一定是阿娘听错了。

“真的?”阿娘半信半疑,不过看张小花那么坚定,心下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听错了。

“那三儿你想吃回锅肉么。”

“想啊。”张三花一口答应。其实她更想吃蘑菇炖鸡,可是现在家里也没有蘑菇。

“行,正巧我今天割了肉,就给你做回锅肉。”听见张三花说想吃肉阿娘放了心,能吃肉的身体都不会差,“你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啊。”

张三花:……呵呵……阿娘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吃人参。

张小花:完蛋了!完全忘记还有午饭这回事了!

阿娘被张三花二人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没再问午饭的事,到灶房做晚饭去了。张小花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对上张三花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了过去。

“三花啊,想吃话梅不,姐姐给你拿啊。”

“不用了,不想吃!”

“吃一颗呗,一会还得喝药,多苦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药怕什么,不吃。”

张小花面无表情:“你是不是不给面子。”

张小花作势欲喊:“阿娘……”

“小祖宗,你说,怎么样才能把这事咽下去。”

“很简单啊。”张三花露出胜利的微笑,“你现在绣的那方帕子,归我。”

张小花肉疼地吸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五文钱那么简单了,还要给材料费的。

“行。”说这话的时候张小花都是咬着牙的,“那这时不许再提了。”

“阿娘不问我就不提。”

“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了。”张小花撇了撇嘴,“不过你真是饿成这样的?”

“应该是吧,怎么了?”

“阿娘说要你不是什么大病人参就得给人家还回去,太贵重了。”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但是我已经吃了。吐出来人家也不会要。”

“呸呸呸,你真恶心。那你说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你别管了。”

张三花这边想着该怎么办,阿娘那边也在想。不过阿娘觉得,反正也还不上了,不如就欠着,林先生想要什么说一声她们给就是了。

一家人吃了晚饭睡下,张三花又有些发热,不过坚决不敷凉帕也不要人守夜,阿娘拗不过她就随她去了。

第二天阿娘做了早饭,吩咐张小花好好照顾妹妹,她要去林先生家给人家道个谢。

“林先生,真是谢谢您的人参了,可真是帮了大忙。”阿娘是真心感谢,行了个大礼。

林先生摸了摸胡子,虚扶了下阿娘。

“三花情况怎么样了啊?”

“好很多了,昨天吃了整整两碗米饭呢。”

“能吃就好,能吃身体就能好。”林先生示意阿娘坐下,“三花娘这次来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感谢一下林先生。”

“我也是把三花当子侄看的,有什么好感谢的。”

“要感谢的,那支价值可不菲啊。”说到人参阿娘显得有些局促,“不过先生,我家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这恩我们是报不上了,如果有什么事儿是我们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哪里需要你们报什么恩。”林先生笑了笑,“不过我之前同你提的,让三花和二狗一起游历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阿娘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可刚说了要报答的话就拒绝林先生的提议实在是显得有些没有诚意,“我回去问问三儿吧,她要是同意,但我也不阻止。”

“这样也好。”林先生喝了口茶,满意地点点头。这回尹靖泡的是一般的茶叶,

赔他的手艺倒也不算是糟蹋。

“那……我就回去了?”阿娘还是不习惯见外人。

“三花娘,其实你的顾虑我也明白。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这话挑起了阿娘的好奇心。

“你觉得,让三花和二狗定亲怎么样?”

“什么?”阿娘吃了一惊,“林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你要是同意,我可以立马就请人去提亲。”

“林先生……你之前自己才说过三花是孤苦一生的命。”

“那是之前。”林先生颇有感慨,“那日我只看出她有血光之灾,没想到竟然是一线生机。”

“林先生这话什么意思。”阿娘抿了抿嘴唇,想起张三花额角的伤,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额前的伤落的可正是位置。”林先生定睛看向阿娘,“若是同二狗定亲或可破了三花的命,你可愿试试。”

阿娘不说话,虽说林先生几次说的话的应验了,可这一辈子的事,哪能真的草率。万一林先生这次说的不准,坏了三花本该有的好姻缘怎么办。

“三花娘啊,若是他们成亲,第二个男孩,可以姓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三章

林二狗那个人她不是不了解,人品没问题,对三花又好,若是林先生真的同意让他们的儿子姓张……

阿娘对林先生的提议有些心动,却又有些顾虑:“若是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或者,只有女儿呢?”

“若是只有一个儿子,那这个小子的后代选一个姓张。若是只有女儿的话……”林先生笑了笑,“这下伤脑筋了,若是只有女儿,那也挑一个姓张吧。”

阿娘有些不好意思,若都生女儿,林家也是无后,林先生听了没生气也是好脾气。

“等我回去……和三儿商量一下?”阿娘举棋不定,认定了这么多年的招赘一时之间观念改不过来。

“可以啊,不过你最好在二狗回来前下决定。”林先生端起茶杯,“迟则生变。”

“我明白了。”阿娘起身告辞,“不过不管如何,多谢先生的灵芝了。”

“如果他们俩成亲了,那就是我给我儿媳妇用的。”林先生笑眯眯地说,“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谢来谢去的。”

阿娘干笑了两声,没接话,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

“阿娘,小心摔了。”

手被扶了一下,阿娘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门槛前,差点就要绊倒。

“阿娘你想什么呢?”张三花有些无奈,阿娘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也不看路。

“哦……没什么。”阿娘摸了摸三花的手和额头,没发烧,“你感觉怎么样啊。”

“我?挺好的啊,就是饿得快。”最近她饭量大涨,几乎是之前的五倍。

“那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我今天抓了只兔子,咱们吃兔子吧。”

因为饭量大,张三花怕给家里造成太大负担,今天觉得好多了就上了山。虽说体力没之前好,多了些波折,最终还是顺利的逮到只兔子。

“你上山了?”阿娘的声音猛地抬高,“你怎么敢上山?你应该躺着多休息!”

“阿娘我真的好了。躺在床上不舒服。”张三花试图说服阿娘。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阿娘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张三花觉得很棘手,这要怎么哄。

“我能出什么事,我还要照顾阿娘一辈子呢。”

“说的好听。”想起林先生说的话,阿娘心里有些泛酸,“等你再大些,说不得看上哪个小子就不要阿娘了。”

“阿娘,怎么会呢,我是要招赘的,我就算看上哪个小子我也是给你拐回来啊。”

“你怎么一点也不害臊。”阿娘噗嗤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张三花的额头,“要是人家不愿意入赘呢。”

“那我就不成亲了啊,”张三花一脸的理所应当,“我就守着您过一辈子。

“呸呸呸,乱说些什么。”阿娘神色复杂,“不管怎么说,女子总是要成亲的。”

“干嘛非得成亲啊,这么多年家里没有男人我们不也过得挺好么。”

“那不一样。”阿娘开始觉得林先生的提议好了。以前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三花的性子越来越左,若真随着她非要招赘,以后真可能就这么孤苦一生。

和自家女儿的幸福相比,“张”这个姓氏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见阿娘一脸的不赞同,张三花心里不以为然,但仍识相的闭了嘴。

接下来的日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虽说感觉身体不如以前灵活有力,但也算是远超常人。张三花适应了几天,开始不停地往家里猎东西。

兔子,野鸡,山鼠,有一次还遇见了傻狍子。可狍子太傻了,张三花怕吃了会变笨就没猎它,可它还痴痴地跟了张三花一路。要不是张三花吓了吓它,估计它都能跟着进村子。

“阿娘,我今又逮着只鸡。”

隔了老远张三花就开始吆喝,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鸡,几步就迈进了院子。

“你怎么又捉了鸡。”张小花看了张三花手里的野鸡很是嫌弃,“这几天天天往家带这些东西,吃都吃烦了。”

张三花:“二姐你不喜欢可以不吃。”

“三儿回来了。”阿娘接过张三花手里的野鸡,也是有些发愁。有张三花在是不愁吃不完,可是这剥皮拔毛也是挺麻烦的。

看出阿娘脸上的愁意,张三花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脸:“肉顶饿。”

同样分量的肉和饭,肉能顶半天,光吃饭和蔬菜一个多时辰就饿了。照张三花的吃法,光吃粮食她家用不了多久就能被吃垮。

“行,今晚阿娘又做肉。”不就是麻烦点,女儿说要吃难道还能不做?

“话说你这也十来天了吧,怎么还这么能吃。”张小花对张三花的大胃表示不满。

“我也不知道……大概,再这么吃一段时间就好了?”张三花摸摸肚子,饿了。

“最好是啦。”张小花翻了个白眼,继续绣手里的帕子。她得多绣点多赚点钱,要是张三花一直这么能吃,她也不能让张三花饿着。

“二姐,”张三花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撞了撞张小花的肩。

“你干嘛。”张小花没好气地回答,“再撞我我用针扎你了。”

“也没啥,就是,你答应给我绣的帕子呢?”

“还没绣完呢。”

“那你怎么开始绣新的了?”

张小花放下绣绷,双手叉腰瞪了张三花一眼。

“因为这方给钱,你不给钱!”

张三花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去看阿娘杀鸡去了。

阿娘已经给鸡抹了脖子,正紧紧拽住鸡翅膀给它放血。

张三花深呼吸,觉得这种腥甜味其实挺好闻的。

“有什么好看的啊,一边玩去。”

阿娘出声赶张三花,张三花瘪了瘪嘴回了屋。

张三花:好无聊啊……

以往悠悠在总是很热闹,现在悠悠走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张三花看看屋外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想起,林二狗好像就是这几天要回来了。他不在的时候不觉得,他要回来了反而有些想他。

林二狗做的蘑菇烧鸡简直一级棒!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了。听说书院课业很多的,这几年他一定过得很痛苦。

想起林二狗过得不好,张三花忍不住笑了笑。

他回来应该待不了多久吧,不是还有个什么三年游历么?等他游历完就该束冠了,她也差不多要及笄了。

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

张三花抽了抽嘴角,一定是因为阿娘说了些奇怪的话,搞得自己的思路也奇怪了。

不过说到及笄,二姐及笄就是三天后了吧,也不知道阿娘准备的怎么样了。

张三花隐隐预感,因为这次她生病的事,张小花的及笄礼应该大办不了了。希望二姐能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吧。

不知道林二狗能不能赶上二姐的及笄礼,就算赶不上她也要替二姐敲一份礼物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

行到小牛村口时,林二狗有些踌躇。在村口的树下绕了十几圈,就是不敢进去。

还好,有人发现了他。

“哟,这是……林二狗?”歇了晌午出来继续劳作的庄家汉子看见有人在村口徘徊就凑了过去。

“啊,是。李三叔好久不见了。”林二狗肃立颔首,本来是很平常摸姿态,可看在庄家汉子里不知怎么就看出高深来。

“得有四年了吧,是挺久的。你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还不行呢,还未结业。”

“哦,还不行啊。”李三叔低声嘀咕,“要学那么久……看来没让我家大牛继续读书是对的。”

林二狗笑眯眯的,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二狗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呢。今天张家那个二姐办及笄礼呢,晚上要猜宴席。”许是想到晚上有免费的东西可吃,李三叔心情很好。

“是吗,多谢三叔告知。”林二狗牵了缰绳,“那我先去见我父亲了?”

“诶,去去去,你爹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林二狗笑眯眯的和李三叔告了别,驾着马车却是往张家的方向去。

及笄礼一般不招待男客,林二狗就在院子外等着,算着时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有一些小孩路过看见马车觉得稀奇凑过来看,有认得林二狗的一脸惊讶。林二狗朝他们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噤声。

屋里隐隐传来念词声,听得并不真切。林二狗自己默默低声补了个全。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进行到这里应该是醮子,快结束了。

一场正统的及笄礼应该还配有礼乐,不过小牛村这种小地方,也难请到乐师,就算能请到,也是花费不小。

等张三花及笄时他差不多也游历完成了,就算不能给她办个盛大的及笄礼,至少要给她请几个乐师。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人说笑着从院子里出来了。

“郑大嫂,真是麻烦你了。专门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真不留下吃晚饭?”

郑大嫂是附近有名的全福人,阿娘特意请她来给张小花当正宾。本来人家不愿意说是太远,阿娘往她送礼的篮子里又加了二两碎银子郑大嫂才勉强同意。

“算啦算啦,再不回去得晚啦,我家那口子见不着我该生气啦。”

阿娘听了这话,心情有些复杂,又是羡慕,也希望小花以后能如郑大嫂一般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两人在门口说了会话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林二狗。

“二狗?”阿娘有些惊讶,不过算算时间二狗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是我。”林二狗行了个礼。

“你这有客人我就先走了啊。”郑大嫂告辞,走到林二狗身边又忍不住打量了他一下,“小哥长得真俊。”

林二狗脸上微热,垂下了目光。

“二狗你在门外站多久了,怎么不进来?”看着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林二狗,阿娘有些感慨,“你都这么高了啊。”

“听说小花妹妹正在办及笄礼,我就没进去。”林二狗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马车,“这都是齐大哥和花花姐让我带给你们的东西。”

“这些都是?”阿娘掀开布帘看了一下,被满满的车厢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林二狗只是笑,并不接话。

“先别管这个,你先进来喝口水。”

“我还是先把马车赶进你家院子吧。”林二狗露出一口大白牙,“车子和马都是齐大哥的。他说你们想用就留着,不想用就卖了。”

帮着把马车驶进了院子,林二狗又帮着把车里的礼物拿出来。屋子里的人听了动静,都凑了出来看热闹。刘娇和陈悠赫然其中。

本来刘娇是不愿意来的,不想才回家安稳了几天又要赶路,可悠悠非要来,说姑母答应了她让她当张小花的赞者,刘娇不带她去她就自己偷着去。刘娇没办法,只得又带着陈悠跑了一趟。

因为陈悠要作赞者,张三花只好当了有司。不过好在东西也不沉,她身体也好多了,不然阿娘都不会同意。

陈悠在大家面前一向是个好孩子的模样,此时正乖乖地现在母亲身旁。张小花头上簪了母亲给的玉簪,自觉是大姑娘了,有一种莫名的羞赫,只站在人们身后。

参加及笄礼的小姑娘小媳妇见进来的是个半大男子,也没凑得太近,只在一旁低声说笑。

是以,独身走上前去的张三花就很显眼了。

林二狗怀里抱了一叠东西,刚一转身,就对上了张三花审视的目光。

林二狗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三花长大了是这样。

还是穿着男式的衣裳,脸比之前瘦了些,没那么圆了,眼睛也拉长了一些。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就是……

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张三花眼神渐渐变得不善,林二狗心中苦笑。

“林二狗?”

“嗯。”

“你吃什么啦,怎么这么高。”张三花心里很不爽。

“也没吃什么特别的……”林二狗想挠挠鼻子,可惜手上都有东西。

“你声音怎么这么难听。”张三花皱了眉,有些嫌弃。

“三儿!”阿娘叫住了张三花,捏了捏她的手,又转向林二狗,“二狗你还是先进去,东西放下我们再聊。”

林二狗应了声,开始来回搬东西,走到哪周围都空出一片。张三花就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越看越不爽。

张三花:他到底吃什么啦,长得这么高。都说光长个子不长脑袋,他长这么高,在学院里过的一定轻松。

想到林二狗过得不轻松,张三花心里平衡了。

等把东西搬完,大家都凑到一起看礼物了,林二狗把三花叫到一边,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这什么?”

“银八件,给你姐姐的及笄礼物。”林二狗捏了捏手指,想着自己怀里的东西改怎么送出去,“麓城那边的小姐们基本每人都有一个,希望你姐姐能喜欢。”

张三花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大概是一个银牌,上面坠了一些挖耳勺之类的小东西。张三花知道,她二姐一定会喜欢的。

这样就不太好了,林二狗一回来就讨了她阿娘和她阿姐的欢心,张三花总觉得自己亏得很。

“行,我一会拿给她。”收起小盒子,张三花心里默念让林二狗快走,“你还有事不。”

感觉到张三花的抵触,林二狗的眸子暗了暗,本来掏向怀中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我还没回家,我先回去见先生了。”

“你还没回家?”张三花瞟了林二狗一眼,一脸的不赞同,“林先生知道得多伤心。”

“嗯。”林二狗就看着张三花,想帮她捋捋散乱的发丝却又不敢,“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张三花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回屋,又想起了什么,“晚上来吃宴席啊。”

“嗯。”

同样一个字,这一声嗯却温柔了许多,像春风拂面,如桃林落英。

张三花瞪了林二狗一眼:“嗓子难听就少说话。”

林二狗看了看张三花微红的耳朵,抿着嘴笑了笑。

“我就要说话,要你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

自打有记忆来张三花就没听林二狗这么和她这么说过话,乍一听愣住了,瞪大眼呆呆地看着林二狗。

林二狗强忍笑意,伸手揉了揉张三花的头发,然后快速撤离案发现场。

几息后,林二狗身后传来张三花压抑的低吼。

“林!二!狗!”

因着这一出,林二狗回家的路上步伐都轻盈了许多。到了院子门口,正好碰见林先生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

看见林二狗,林先生愣了一下:“回来了?”

“是。”林二狗颔首行礼。

齐正的信四天前就到了,此时叫林二狗只背了一个小包袱就回来了,林先生心里有数,知道林二狗定是先去了张家。

养了这么久的儿子回乡不先回家,林先生心情有些复杂。

“回来就好。你的房间给薛浪住了,你就先和尹靖凑合凑合。”

“是。”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林二狗并无不满。

“二狗哥你回来啦!”尹靖兴冲冲地从书房里冲出来,眼睛亮晶晶的,“二狗哥,我娘有没有托你给我带东西啊?”

“额……”林二狗略尴尬,他和尹家不熟,更别提去见尹家夫人。

见林二狗犹豫,尹靖心中暗道不妙。

“吃食点心就算了,连件衣服都没有?”

“尹靖啊……你父母,可能不知道,我要回来。”

“骗人,当时不是说好你结业我就回家吗,他们怎么可能不关心你的动向。”

林二狗向林先生使眼色求助,林先生咳嗽了一下。

“二狗还要游历三年呢。等他三年游历结束,直接就把你带回去了。”

明白了林先生的言下之意,尹靖大受打击,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先生真是……何必这么说。”一回来就搞的尹靖不开心,林二狗有些内疚。

“那我要怎么说,和他说,因为只要他在他娘的注意力就不在他爹身上,所以他爹拜托我能留他多久留多久,最好娶了媳妇再回去?”林先生翻了个白眼。

“这一听就是气话,先生怎么能当真?”

“所以我才让你游历完把他带回去。”

这一话题到此结束了,林先生想把林二狗介绍给薛浪:“你跟我来,我带你见见薛浪。”

林二狗跟上,林先生又停步:“算了,你还是先去梳洗一下。”

等林二狗梳洗出来,堂屋里已经摆了饭。薛浪见林二狗来了站起身行了一礼,林二狗回礼。

“这就是薛浪,他这些日子在这里教书,村里人都很喜欢他。”林先生为二人引见,“这是犬子,麓城书院读书刚回来。”

林二狗又行一礼:“见过薛先生。”

薛浪避开不受此礼:“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当不得先生的称呼。”

“行了,你们有什么事下去自己交流,先坐下吃饭。”林先生发话了。

“现在?”林二狗愣了一下,“不等尹靖么?”

“不等。”林先生示意林二狗坐下,“午饭时间他是知道的,他不回来就代表他不吃。”

林二狗觉得这样对别人家孩子不好,可是林先生已经发话了,他只好乖乖坐下。

吃了饭,林先生有意让林二狗和薛浪多交流一下,让林二狗也去书房,把今天的讲课变成了一场辩论,关于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林二狗认为,人之初,性本善。

“乌鸦反哺,山羊跪乳,飞禽走兽尚且如此,何况身为万物之灵的人。”

薛浪笑。

“那林小哥的意思,是人和畜生一样么。”

“我并无此意。”林二狗皱眉,“只是初生幼儿未经世事,最是纯洁无瑕。长大后做了不好的事,也是父母之过。”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南越的一本启蒙书了。上面写,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又道,养不教,父之过。”

“确实,我启蒙也是这本书,书院的先生也夸赞过这本书说该全国推广。”林二狗点头同意。

“那既然性本善,又何必再教。既然有可能教坏,那不教不就好了。”

“话不是这么说。虽说性本善,但是为人处事还是要学的,这和本性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薛浪越发觉得林二狗天真,“待人温和,不在背后说人事非,这是为人处事吧。可一个性善的人,不用教也会这么做的吧。”

“世俗观点皆是崇尚善,如果人性本恶,何不崇尚恶。”

“为了种族延续。我不否认善是好的,我也希望这世界能多些善事。可你看历朝历代,哪一个不是打着为民的幌子把自己送上了高位。”薛浪看着林二狗的眼神很包容,“而人民并没有得到多大好处。就算有,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

林二狗皱眉:“这和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人性的根本是自私,是利己。”

林二狗听不下去了。

“薛先生的意思是,天下无一好人,皆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薛浪点头:“对。”

林二狗气急,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有些人来说,财比较重要,所以他为了财可以不要名声。对有些人来说,命比较重要,所以他为了命可以出卖一切。对有些人来说,名声比较重要,所以他可以为了名声不要钱也不要命。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使自己心里舒坦。”

“简直荒谬!”林二狗甩了甩袖子。

薛浪依旧笑着,环视了一下瞪着眼看着他两的孩子们。

“我今天讲这些也不期望你们能了解多少,只是希望你们以后做事按自己心意来,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老老实实种地也好,想去经商也行,当绿林好汉也行。做好人也好,做坏人也罢,只记得成王败寇,只记得问心无愧。”

下午的课结束后林二狗一直闷闷不乐,一方面觉得薛浪讲得有些道理,一方面又不想动摇自己的信念。林先生和薛浪和见了都没烦他,只是在傍晚时招呼了他一声,该去张家吃宴席了。

心不在焉的走到张家,院子里院子外一片灯火通明,摆了十几个圆桌。村人大多已经来了,显得十分热闹。

薛浪午饭便是在这里吃的,此时招呼了他那一帮尹家军单独占了一桌。

林二狗想去找张三花说说话,可她们在屋里那一桌,因为阿娘身份尴尬全是女的,他不好上前。

这顿饭是村里的女款帮忙操持的,每桌十个人就有三个大荤,算是乡下人难得的丰盛。可一来心情不佳,二来自己家对吃肉一向不稀奇,林二狗这顿宴席吃的没什么滋味。

好不容易等吃完了,林二狗找准了机会,把出来帮忙收拾的张三花扯到了一边。

林先生假装忘了自己家还有这么个人,领着尹靖和薛浪回家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

两人走到僻静处,张三花一脸不耐烦地甩开了林二狗拽着她的手。

“你读书就读到狗肚子里了?怎么动手动脚的。”

林二狗失笑,也不恼,就静静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白了他一眼。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林二狗依旧笑着看着她,张三花作势要走,林二狗又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我错了。”林二狗认错态度良好,“我有东西给你。”

从怀里摸出那个盒子递给张三花,张三花半信半疑的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枚两段有圆孔的半弧形银片,银片的外侧错落有致地坠了很多比指甲盖略小的铃铛。

“诶?”张三花好奇地把银片拿起来细看,上面坠的铃铛不似平常的器形。一般铃铛就开一条缝,开口处平滑,但这些开口是个洞,且边上有几个小裂口。

“这个器形仿的是一种叫铃兰的花。”看张三花很是新奇,林二狗兴致颇高的给她讲解起来,“这种花是白的,比较小,植株也矮。不好养活,不过麓城的那些小姐们都很喜欢。”

“哦。”张三花故作面无表情,摇了摇手里铃铛,却并无响声。

见张三花一脸错愕,林二狗握拳在唇边忍了忍笑。

“我想着要是叮当作响,你定是不会带在身上的,所以特地问了问,没想到真有这种哑铃。”

张三花撇撇嘴,把这个银片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看见这两个洞没?”林二狗指着两段的洞给张三花看,“用绳子系了可以挂在腰上当压裙,也可以绑在手上当手环。”

林二狗拿过张三花手里的银片,在张三花手上比了比,发现弧度有些大,就用力稍稍弯了弯。

“银质软,要是不贴身你就掰掰它。”再往张三花手上比,这就合适了,“但是不要一次性掰狠了,就掰不回来了,得上铺子里去修。”

张三花捏着银片两段固定在手腕上,晃了晃手。铃铛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声,不会声音很小,用衣服一盖就听不见了。

“麓城的姑娘还喜欢自己串珠子,挂在这两个洞里。是以虽说麓城流行带这个铃铛,一模一样的却几乎没有。”

张三花抬头看着林二狗,眸子黑白分明,声音平静无起伏。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书院里肯定不会教这些,他也不是对这些感兴趣的人,就只能是从姑娘那里知道的。

啧啧,先生送他去读书,他去和姑娘厮混。

“掌柜讲的啊。”林二狗一脸懵,没明白张三花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果然是不喜欢这种零碎的东西?

“咳。”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张三花为自己的胡乱猜测有些心虚,眼睛瞟到一边。

林二狗:……所以他说的话哪里出了问题。

“你叫我就为了给我这个?”张三花装作若无其事,手里捏着银片,“没事我就走了,院子里还没收拾好。”

“嗯,没有其他事了。”

林二狗目光温柔地看着张三花,没有告诉她这个铃铛还有一个用法是发箍。他想等她及笄后送她一根簪子,亲手把这银铃给她箍上。

“那我走了啊。”

“等等。”林二狗忽然想起下午和薛浪的对话,“三花,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张三花想起二姐额头上的疤和被尹靖打服现在无比乖顺的“尹家军”。

“当然是人性本恶。”

林二狗回到家时有点心神不宁,林先生有些看不过去。

“怎么了?三花揍你了?”

林二狗脸上微热,虽说就算三花真打他他也不会和她生气,可被父亲这么说出来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

“那你怎么一脸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哪家姑娘被勾了魂。”

“先生!”林二狗有些羞恼,脑子里却浮现出张三花黑白分明的眼睛。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果然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了。”

林二狗沉默了一会,接下来的话说得有点艰难:“先生,真的是,人性本恶么。”

“这个啊。”

林先生吹了吹茶碗里的水。晚上喝茶不利于睡眠,就只能喝点水了。

“其实无所谓啊。性善性恶不是都要教么。你觉得性善论对你有用那就是性善,你觉得性恶论对你有用那就是人性本恶。”

林二狗抿着唇,觉得这话不合道义。

“你啊,我让你去读书,可不是让你去学个满口道德仁义的。”

林二狗十分惊异,双唇未来,一脸不可思议的东西看着林先生。

“我问你啊,若是有人偷了东西,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自然是坏人。”

“如果他偷东西是为了给母亲治病呢?”

林二狗语塞,想了想才回答:“他是个孝子。”

“孝是善么。”

“是。”

“那他不是好人么。”

“……不管如何,他偷东西就是不对。”

林先生笑了。

“那你的意思,他是个坏人?”

“……他是为了母亲,也算不得坏人。”

“这就怪了,他既不是好人又不是坏人,那他是个什么人。”

林二狗为难,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二狗啊,这世界没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人的善恶好坏,主要是看立场。对被保护的人民来说,一个杀人无数的将军是大好人,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对敌对国家的人民来说,他就是大恶人,是魔鬼。”林先生想起往事,有些唏嘘,“我这么说,你懂了么。”

这一段话让林二狗收到了冲击,他脑子里乱乱的,没有作声。

“这样我换个比喻。”林先生叹了口气,二狗的资质还是不太好,“如果闹了饥荒,你和三花只有一块馒头可吃,这个时候有人要饿死了,你会把馒头让给他么。”

“……让吧。”

“如果让了你就会饿死呢。”

林二狗犹豫了。

“让。”

林先生叹气。

“你想过,那种吃人的日子,如果你死了,三花一个女儿家,会是什么下场么?”

林二狗猛地握拳,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二狗啊,如果换一下位置,三花再不吃就要没了,而馒头在那个人手里,他为了活命是不会给你的,你怎么办。”林先生又加了一句,“那种年日,能另外找到其他吃的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林二狗指甲快要扎偷了掌心,一个“抢”字在喉咙里滚了许久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你好好想想吧。”林先生也不想再逼他,“我让你学那些东西是为了让你掌握它,从而好钻它的空子。可不是为了让你被那些仁义道德给陷死。”

林先生又想起从前,语气不知是讥讽还是感慨。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手里也不见得干净得到哪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一早,陈悠就被她娘带走了。张小花及笄前本来就不怎么出门,及笄后有了理由更是整天窝在家里绣东西。阿娘心疼她让她出去转转休息休息眼睛,小花也只是嘴上应着,身子却一动不动。

“二姐,你这么努力绣东西,不会是在攒嫁妆吧。”

张小花闻言瞪了张三花一眼,伸手捏了捏张三花的脸颊。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啊,别忘了我们还欠林先生一支人参呢。”

“那有什么。”张三花满不在乎,“我去山上挖几只还给他就是了。”

“你啊,”张小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点了点张三花的额头,“精起来跟猴子一样,笨起来和猪差不多。我问过郎中了,那么大的人参至少五十年,五十年的人参和十年的差价可不是五倍。”

“哦……”张三花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并不觉得林先生会凭着这根人参向她们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张小花重新绣花,忽然发觉张三花还站在原地,不由得有些疑惑。

“小花,还有事么?”

“嘿嘿。”张三花有些扭捏,“二姐,你能给我编条花绳不。”

张小花听了这话颇有些惊讶,张三花可是从来不喜欢这种小女生的东西的。

“怎么突然想要这个了啊?”

“你就说你帮不帮嘛。”张三花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用脚尖蹭地。

“行,我家小妹难得让我帮忙哪能不帮。你要什么颜色的啊?”

“……灰色和棕色?”

张小花无语:“人家花绳都是鲜艳的颜色,你弄个棕灰的还能叫花绳么。”

“………那你看着弄呗。”

“行。”想着自家小妹也开始喜欢女孩家东西了,张小花就忍不住想笑,“我一定给你弄的漂漂亮亮的。”

张三花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热:“……我去找阿娘。”

阿娘这段时间外出的次数有点多,这两个月的次数都能比得上去年一年了。今天说去送陈悠她们,结果现在还没回。

张三花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却连阿娘的影子都没见着。

此时的阿娘,正与林先生面面相觑。

林先生心知,阿娘这次谈的事情不适合让其他人知道,便吩咐林二狗和尹靖去书房找尹靖探讨学问。薛浪闻弦知雅,准备把这两个小子多留一会。

“三花娘此次前来,可是之前的事想好了?”观其神态,林先生知道阿娘多半是心里已经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但这个口,还是应该自己来开。

“林先生之前说的,他们的第二个小子可以姓张,这话可是当真。”

“你要不信的话,我们可以立字据。”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阿娘捏着手里的帕子,来之前虽已下定了决心,可现在心里难免有些惴惴。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阿娘抿着嘴,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欺人太甚。

“不知可否先立下纸质婚约,并且……并且上面言明,若成年后有一方心另有所属,则可以无条件解除婚约。”

这是……嫌弃上他家二狗了?

林先生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妇人,心头略有些不悦。命中注定孤苦的又不是他家的孩子,现在搞得像他们占了大便宜一样。

林先生不说话,阿娘更是紧张,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她也不期望林先生能答应她,只等他拒绝后她才好再提条件。比如,成亲后不管如何不能纳妾。

“我答应。”

阿娘被这三个字震的一时忘了反应,愣愣地看着林先生。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三花和二狗一起去游历这事,你也答应吧。”

阿娘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我今晚写了婚约书,明天给你送去,你先回去吧。”林先生端起了茶杯。

阿娘晕乎乎地告辞回家。

回到家,发生张三花并不在,而自己的二女儿正在编什么。

“小花,你怎么想起来编花绳了啊?”

“小花让我帮她编的啊。”张小花举起手中的绳子给阿娘看。绳子是用深深浅浅的绿掺了些棕编成的,不会太花哨,也不会太老气。

“三儿?”阿娘一愣,不知道她的小女儿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这些东西来了。

“阿娘你去哪儿了,我都没找着你。”

张三花从屋外喊着跑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阿娘并不想让张三花知道她去找了林先生这件事。

“我就随便逛了逛,可能是刚好错开了吧。”

张三花看着阿娘,阿娘有些心虚地错过眼。心知阿娘没说实话,张三花也无意追问下去。

“咦,二姐,你这么快就编好了啊?”

“那是,不看看你二姐是谁。”张小花把花绳塞到张三花手里,督促她赶紧试试。

张三华嘿嘿笑了两声,从怀里摸出林二狗送他的铃铛来,三下两下把绳子套在了两个洞上。调整了一下绳子,这一簇铃铛就稳稳当当地挂在了她的手腕上?

“小花,你这是哪来的啊,真好看。”张小花捧起张三花的手,仔细观察她手腕上的铃铛,越看越觉得精致好看。

“对啊,三儿,你哪来的。”这铃铛看着就不便宜,阿娘皱了皱眉。

“林二狗送的,二姐你也有一份。我给你那个盒子你没看?”

张小花愣了一下,站起来就往里屋跑,不一会就传来她的欢呼声。

“阿娘你快看!银八件啊!这是银八件啊!”张小花高兴地原地蹦,手里的银八件随着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把你高兴的,以后我送你个金的。”张三花虽然猜到二姐必定会很喜欢,可真看见她那么开心又有些吃醋。

“说话算话啊。”张小花心情好得不行,抱着银八件傻乐。

阿娘看看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张小花,又看看虽然故作不以为然,却眉间带笑的张三花,觉得三花要是真的嫁给了林二狗,好像也不错。

到了晚上,林二狗到书房找林先生,发他在写些什么。

“先生,你这是在写什么啊?”

林先生看着林二狗一眼,笑了一下,招手示意他过来:“你自己来看看?”

林二狗走上前去,扫了两眼,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先生……这是?”

“婚约书啊。”

林二狗的脸色更古怪了:“谁的婚约书?”

“你的啊。”

林二狗咽了口唾沫:“我和谁的?”

“你这小子,明知故问。”林先生笑骂了林二狗一声,“这八字你不眼熟?三花的啊。”

耳边轰的一声巨响,林二狗觉得脑子乱哄哄的,眼前都有些冒金星了。

“你小子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见林二狗半天没有反应,林先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林二狗的声音细如蚊蚋。

“现在你知道了啊。怎么,你不愿意?”林先生眯起眼睛,“反正还没签字,你不愿意作罢就是。”

“我没说不愿意。”林二狗赶紧接话,对于林先生戏谑的目光,脸红的不像话。

“愿意就好,你仔细看看。”林先生把两张婚约书展开,其中一张上写有三花娘的要求,另一张上没有。

见到那行要求,林二狗愣了。

“这是三花娘要求写上的。”林先生指着还没写完的那部分,“你这份我还没来得及添上。现在我问你,这个要求,你也同意么。”

林二狗咬着唇,觉得有些羞辱,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我同意。”

“还有,我那份,这条件就不必添上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八章 阿娘,我去

林先生沉默地看了林二狗一会,倏地笑了出来:“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你的三年游历,三花会和你一起去。”

“啊?”这句话震得林二狗更懵了,傻乎乎地看着林先生。

“你没听错。三年后你差不多该行冠礼,三花也要及笄了,你们正好成婚。要是三年你都搞不定一个小姑娘,那你这辈子也别娶妻算了,免得耽误人家。”

“哦……”林二狗晕乎乎的,事实上并没太听明白林先生的话。

林先生看他一脸傻样,想自己一世英明怎么教出这么个傻儿子,很是心累。

“算了算了,你自己回去收拾收拾,三天后就出发。”

这一晚,林二狗兴奋的半宿没睡着。

第二天,林先生带着林二狗去了张家。张三花不在家,张小花本来在堂屋里绣帕子,见他们来了就避去了里屋。

“啊……林先生来了。”屋舍简陋,阿娘有些不好意思。

“嗯,三花娘,我把婚约带来了,你看看。”

阿娘扫了眼林二狗,这事哪有当着当事人谈的。

林二狗会意,脸颊微红:“我,我出去转转。”

林二狗离开后,林先生把两张婚约铺在了桌子上。阿娘仔细看了看,随后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先生……这两张婚约怎么不一样?”

“那张少几个字的是二狗的。是他要求怎么做的,你不必在意。”

听了这话,阿娘感觉甚是羞愧。二狗是个好孩子,是她自己过分了。可此时再说更改条件更是不妥。

张三花阿爹算得上是个文化人,笔墨纸砚家里一向不缺。他走后阿娘把这些东西好好收了起来,此时便拿出来磨了墨,在两张婚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纸上的墨迹晾干,两人一人一份将婚约收好。

“三花娘,不知道这事儿你有没有告诉三花。”

“还没做,昨日事忙忘了。”事实上是阿娘不知道怎么和三花开口,“今天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

“那就好,请三花娘勿必要告诉三花。”林先生在务必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还有,小花也及笄了。不过,林某建议,她的婚事,急不得。”

“啊,这是为何。”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阿娘有些着急。

“她的婚事有三花在才会圆满。至少,还请三花娘等上三年。”

“这……”阿娘很犹豫,“那不都成了老姑娘了。”

“我言尽于此,”林先生觉得和阿娘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信不信在你。”

林先生走后,小花从内室里走出来,看见阿娘在发呆,有些奇怪。

“阿娘,阿娘?”

阿娘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次女,神色有些复杂。

张小花顺着阿娘的目光看了自己一圈,并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

“怎么了阿娘?你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阿娘伸手摸了摸张小花的头,“我们家小花也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娘,你说什么呢。”张小花很是羞涩,“我才不嫁呢,我要陪着阿娘。”

“真的?”

“真的。”

“那阿娘等到你十八岁再给你找婆家?”

“额……”要说不行岂不是打了自己脸,可等到十八岁都是老姑娘了,合适的男人都被其他人订走了。

张小花苦着脸不说话。

阿娘叹了口气,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看来小花是嫌弃阿娘了。罢了,阿娘过几天就去给你找婆家把你嫁出去!”

“阿娘~”

另外一边,林二狗找到了在山坡上晒太阳的张三花。

张三花微睁开眼,看了看林二狗空空如野的双手,瘪了瘪嘴。

林二狗在张三花身边坐下,瞄见张三花胳膊上露出的那串银铃,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你笑什么啊。”张三花不乐意了。

“没笑什么啊。”林二狗也躺下,看着天空的云,“三花啊,我后天就要去游历了。”

“哦。”张三花闷闷地应了一声,“你才回来怎么又要走。”

“我本来就是要去游历,回来才是不合适的。”

“好吧。”张三花揪了根草叼在嘴里,“那你具体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送我?”林二狗愣了一下,转头面向张三花,“你娘没和你说么?”

“我娘?”张三花想起阿娘昨天的表现,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你说哪件事。”

林二狗见她转眼睛就知道三花娘多半是没说这件事,此时看张三花一本正经地套话,只觉得她可爱的不行。

“就是这次游历,你和我一起去的这件事啊。”

“什么!”张三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林二狗也跟着撑坐起来。

“你没听错,这次游历,你和我,一起去。”

张三花定定地看了林二狗一会,确定他没有撒谎,撒开步子就往家跑。林二狗没追,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止不住的笑。

“阿娘!!阿娘!!”

“三儿,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张三花忘了减速,一下子撞到阿娘身上,被阿娘一把搂住。

“阿娘,林二狗说,这次游历,我要和他一起去。”张三花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阿娘,“阿娘,你是不喜欢三花了么,所以才让三花走。”

“你说什么胡话呢。”阿娘哭笑不得,“阿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阿娘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那阿娘为什么要让三花跟着林二狗走。”

“这个先不急,你先告诉阿娘,二狗还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啊,就说后天启程。”

阿娘暗自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林先生交待一定要告诉三花,可她就是不想让三花知道这门婚事。

如果三花知道了这门婚事,先入为主,若以后真遇着合适的姻缘她怕是也转不过这个弯。

“这么急,那我得赶紧给你准备行礼了。”

“别啊阿娘。”张三花急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这个啊,是林先生提议的。反正不会害你。你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不也挺好的么。”难得见小女儿露出不安,阿娘耐心安抚,“你不是挺喜欢镇子上玩么。”

“那怎么能一样,镇子上随时能回来。”张三花还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觉得鼻子有点酸。

见她这样阿娘有些慌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

“阿娘你要把小花送走?”张小花听了半截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阿娘你怎么能这样!就算小花吃的多了点,大不了我多绣几方帕子,也不能赶三花走啊。”

阿娘和张三花都愣了一下。

张三花自己心里知道,虽然她已经吃了很多了,可不过也才半饱,而且有饭量越来越大的趋势,只是她不敢让阿娘知道。可就算只是半饱,这么吃下去,家里也撑不了不多久。

这么一想,张三花反而有些关系阿娘让她去和林二狗作伴了。毕竟林二狗总不能饿着她,家里负担也会好很多。

“才不是这样。”阿娘皱着眉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也是极为舍不得张三花,“三儿,你若不想去,咱就不去了。”

张三花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阿娘,我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始行

日子说过就过,看着就到了林二狗和张三花出发的日子。

“喏,答应你的,你收好了。”张小花把一样东西塞在张三花手里,张三花拿出来一看,是一方绣着青竹的帕子。

“谢谢二姐!”

张三花笑着扑了上去,被张小花嫌弃的推开。

“三儿,林先生他们在门口等着呢,还是别耽搁了。”

因为游历需要轻身而行,阿娘就给三花准备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阿娘还在三花身上这身衣服里缝了个暗篼,往里面放了有差不多十两的碎银。

什么只准带五两?那是对书院学生的规矩,三花又不是书院的。

三人到了村口,林先生四人已经在那等着了。看见三花来了,林先生朝她招了招手。

“先生。”

林先生看张三花一副男儿打扮,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路上小心。但是阿娘和张小花眼泪婆娑的,看得张三花都不想走了。

几人在村口磨蹭了一会,便有村人上来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林先生按之前套好的说辞一解释,村人看张三花的眼神一下子又变了。

“张家的,你家三花的命可真是好啊。这下去给人家小姐当伴读,有书读有东西吃还有月钱拿。”

“碰上了,还是亏林先生介绍。”阿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小女儿要离开心里正难受,实在不想再应付旁人。

“我说,二狗不是回来的时候不是赶着一辆马车么,怎么这回不坐着马车去啊。”

“二狗要游历不准坐马车的。”林先生笑呵呵地介绍,倒是看不出有离别愁绪,“就是连累三花也得跟着走一路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耽搁已经已时了,林先生赶紧催促林二狗和张三花上路。再次向村人和家长告别,两人迈上了不知前路的旅途。

张三花扭着手里的手帕,情绪有些低落,林二狗虽然也有些对前路的忐忑,可好歹也是离家四年的人,情绪到底是比张三花要好很多。

“我们先去闵丰县,买点干粮,然后去隋城。”林二狗试图分散张三花的注意力,“我有一个同窗拜托我去帮他送封信。”

在游历的同窗下山前请他帮个忙已经是麓城书院的惯例了,一般会附上十两左右的报酬或者提供游历者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也算是变相帮助。这次请林二狗帮忙的,正是那个告诉他银铃存在的周茂。

“我无所谓,你说去哪就去哪吧。”张三花有些烦躁,一烦躁肚子就饿,“我饿了。”

林二狗愣了愣,看了看天,从包袱里摸出一张饼来,“你先吃这个垫垫,等我们到闵丰县了我再带你吃其他的。”

张三花撇了撇嘴开始啃饼,林二狗心里则在盘算,什么时候能到隋城,这之前带的银子该怎么花。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没多久就走到了闵丰县。现在县门口,张三花突然想起什么,顿在原地拉了拉林二狗的衣摆。

“怎么了?”林二狗回过头,“一会就到了,先给你买个包子吃?”

张三花皱皱眉,决定还是先把事告诉他让他多少有个准备。

“我之前吧,在闵丰县里得罪了个人。”

林二狗愣了一下:“谁?”

“好像是一个叫唐二爷的人。”

唐二是个有名的泼皮,林二狗去麓城时见过一回,当时他想讹他们的银钱,被齐大哥三言两语打发了。林二狗估摸着,自己应当也能应付。

“没事。”林二狗摸了摸张三花的头,“有我在呢,我们还是先去买包子吧。你想吃肉的还是素的?”

张三花有些纠结,她是怕若那唐二还记得她,闹了起来,她带着林二狗没办法跑出去。

张三花在愣神,林二狗就牵着她走。两人看起来都是半大少年了,路人见了眼神怪怪的。

“老板,先来两个包子,一个肉的一的素的。”林二狗在一个包子铺前站定,张三花抬头一看,乐了,正是当初那个油水大的包子铺。

接过林二狗递过来的肉包子咬了一口,肥肉还是那么多。奇怪的是以前觉得腻,现在却觉得刚好,香的不行。

三下两口把包子吃完,张三花眼巴巴地望着蒸笼。

那老板见张三花的表情越发得意:“我家包子好吃吧。全县城都找不到油水这么足的。”

林二狗见了张三花眼巴巴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摸了铜钱给她买了一只肉包。

张三花又三两下啃完,摸了摸肚子,觉得没那么饿了。真是奇怪,难道她非要吃肥肉才能饱?

林二狗笑了一声带着张三花继续往他的目的地走。他要先带张三花去小饭馆吃点东西。这回张三花没有愣神,就没再让他牵着。

两人到了小饭馆,林二狗点了个炒杂菜,便问张三花要吃些什么。

“我要一个回锅肉,还要个腊味小炒,再来个溜肉片和圆子汤。”一连点了四个肉菜,张三花觉得还有些不够,不过看见林二狗惊讶的表情她决定还是见好就收,免得把长期饭票吓跑了。

林二狗有些伤脑筋地苦笑着,他不知道张三花点这么多是因为不知道菜的分量,心情不好还是饭量本来就这么大。若是最后一个原因,他就要重新规划银钱的使用了。

“三花,你什么时候食量变得这么大了?”

张三花咬着筷子,说话含混不清:“也不是很大啊……你不也得吃么。你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啊。”

林二狗笑,他的饭量还真不大,在学院里一般就吃一碟蔬菜一碗饭,再加一小碗汤。

先上了炒杂菜和回锅肉,张三花瞄了眼林二狗,林二狗示意她饿了就先吃。于是还没等配的饭上来回锅肉已经被张三花干掉大半了。

“你吃啊。”见林二狗只看着她并不动筷,张三花难得有些羞赧,“别光看着我你也吃啊。”

“我怕我吃了你不够。”事实上林二狗并不饿,但为了安张三花的心他还是夹了一筷子炒杂菜。

听林二狗这么一说张三花噎了一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还好有人从店外进来解了她的尴尬。

“老板,这个月的孝敬钱你该给了吧。”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张三花抬头一看,正是之前提到过的唐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章 帮不帮

林二狗也认出了来人,皱着眉看了看唐二身后跟着的大手,示意张三花快点吃,不然一会可能吃不了了。

“哟,二爷啊,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十天前不是已经来了么。”掌柜低头哈腰地凑了上去,还顺手给唐二奉了茶。

唐二接过茶喝了一口,眯着自己的小眼睛:“是吗?有这回事嘛?”

掌柜在一旁赔笑,唐二身后的一个混子上前说确实十天前已经收过一次了啊。

“这样啊。”唐二翘个二郎腿不停晃悠,“看我这记性都把这事忘了。”

掌柜有些不可置信唐二就这么放过他了,不过仍点头哈腰地在一旁赔笑。

“那这孝敬钱我就不收了,不过今天你家二爷的三姨太过生辰,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说来说去还是要钱,掌柜的一下子苦了脸。

“怎么,看你这样子是不想给?来人,砸店!”

“别别,您息怒,您息怒。”掌柜的赶紧制止,“您说个说,合适咱就给姨太太献份孝心。”

“看你这么听话,那就二两银子吧。”

唐二干了这行这么多年,深知不能一杆子敲得太狠,抱的这个数刚好踩着底线,足以让掌柜的肉痛,但又不至于为了这二两银子担了砸店的风险。

掌柜的听了果然肉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天前才交了孝敬钱,今天再交二两这一个月可就白干了。

“瘦子。”看掌柜的犹豫不决,唐二唤了一声,一个瘦的跟竹竿似的人走了出来,挥着手里的棒子狞笑着。

张三花不停地往那边瞄,林二狗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别乱看,吃你的。”

“你不管管?”张三花瞪大了眼。

“我为什么要管。”林二狗乐了。

“你们文人不都是古道热肠拔刀相助的么。”

“还拔刀相助。”林二狗哭笑不得,“你说的是文人么。”

那头,掌柜最终还是交了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路过张三花这一桌还招呼他们慢慢吃。今天虽说损失了很多,但这一桌好歹能赚回来点。

“你想帮他?”林二狗用公筷给张三花夹了筷子杂菜,张三花等他,他耐心解释,“吃点蔬菜,光吃肉不好。”

张三花横了他一眼,林二狗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想帮他?”

“然而并不是。”张三花皱着眉吃掉了碗里的杂菜,“他与我非亲非故,我干嘛要帮他。”

“那就好,你若是要帮他,我还得费点脑筋呢。”林二狗自己夹了筷子杂菜吃。

“我是说如果,如果啊。”张三花戳着碗里的菜,“我如果要帮他,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怎么做啊?”林二狗轻笑了一声,“最终结果得是除去这个唐二,不然我们一走这掌柜难免又被敲诈。”

“可除去这唐二还会有李二孙二,说不得比这唐二还要更过分呢。”

林二狗用手指敲着桌子,另一只手撑住下巴,歪着头看张三花。

“你就说你没办法不就得了。”张三花翻了个白眼。

“你说要帮我就有办法。”林二狗直视着张三花的双眼,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内心。

张三花和他对视了一会,嗤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菜。

结账时林二狗多给了五文钱,在小二道谢中领着张三花来到杂货铺,让店家给他称了一些干果,又买了一些蜜饯。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甜啦。”张三花半是疑惑半是嫌弃,“听说那些书生都敷粉的,你不会也学得娘娘腔了吧。”

“男子敷粉那是在北离。”林二狗付了钱,接过坚果果脯塞到张三花怀里,“这是给你吃的,你路上吃一点,免得饿。”

张三花愣了一下,重新看向林二狗,四年已过,她这个童年玩伴似乎一点没变,又似乎变了很多。

林二狗忍不住又揉了揉张三花的头发,张三花抱着零食不好拍开,只能叫嚷着让他把手拿开。

张三花自小就是这样,平时多懂事多聪明,只要在他林二狗面前就是一个任性不动脑子的小蠢蛋。

有一次他带她走山路,他想事分了神,被一个坑绊了一下,刚站稳张三花又被绊倒,还好他及时扶住。他问她为什么不看路,她一脸理直气壮地说他走在前面她为什么要看路。

最后,为了弥补他差点把她摔着的过失,还是他把她一路背下山的。

怀里抱了干果,张三花安分了,随着林二狗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准备今天现在县里住一晚。

“掌柜麻烦,两个单间。”

柜台里的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打量了一下林二狗二人,又重新低下头:“你们两个小孩子住一间房得了,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别穷讲究。”

林二狗苦笑,他知道店家是好意,可他们还真不能住一间。

“掌柜的,就麻烦你开两间房吧。”

“得,一间一晚二十文,先付钱。”等林二狗付了钱,掌柜开始招呼小二,“得福啊,把这两个客人领到楼上去!”

他们住的最普通的客房,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林二狗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让张三花先坐着休息会他才去看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林二狗来敲张三花的门。

“三花,想不想再去外面逛逛?”

“不想去。”张三花没给林二狗开门,一个人窝在房间里。

“真不去?现在晚市差不多开了,不想去吃碗馄饨?”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张三花面无表情地现在门后:“我要吃三碗。”

“好,给你吃三碗。”林二狗忍笑,一方面想张三花真好哄,一方面又担心这么好哄万一有人趁他不在把她哄了去怎么办?

“我还要吃烤红薯。”

“行。”

“还有阳春面。”

“好。”

“还有三角糕。”

“都行……”

两人一面走一面吃,吃到后面张三花把什么离别愁绪都忘了,眼睛亮亮的,嘴角的笑拉都拉不下来。

“喏,我说的那家馄饨摊就在前面。”林二狗向前指去,张三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的,我唐二爷吃东西什么时候付过钱,给我掀了他的摊子。”

林二狗和张三花的脸色一齐沉了下来。

张三花:……馄饨吃不成了。

林二狗:……三花吃不成馄饨要不开心了。

“二狗啊。”张三花咧嘴笑,露出她的大白牙,“我突然觉得那个掌柜挺可怜的,咱们帮帮他吧。”

林二狗无奈地笑笑,揉了揉张三花的头发。这回她没躲。

“好。”

“嗯,掌柜的真懂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故事

说是帮忙,可两个人谁都没上前,就看着唐二砸了摊走人才上前询问情况。

“你说他们啊,也是可怜。父亲生了病去了,母亲没几年也去了,就只剩爷爷带着孙女开着这馄饨铺子讨生活。”林二狗他们问的是一个帮忙收拾摊子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是常客。

“也不知道那唐二为什么要砸摊,我难得带妹妹来一趟,就想吃一顿这馄饨。”

“可不是嘛。”听了林二狗的话这男子也很是感慨,“老刘头家的馄饨料又实在味道又好,我也是来开点荤腥,怎么就给砸了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旁边一个瘦小的男人凑了过来,林二狗不露声色地把站在他身旁的张三花往一边拨了拨。

“哦,这位大哥你知道为什么?”

“当然知道了,我几乎天天都来吃馄饨。”那男子一副自得的样子,“那唐二是看上老刘家的丫头了。最近这丫头生病了没来,唐二这是趁机发作呢。”

张三花:……就不能来个有新意的理由么。

“这样啊,多谢大哥告知。”林二狗道了个谢,把收拾好的东西还给刘老头。

“谢谢小哥了啊。”刘老头连声道谢,看着翻倒在地上包好的馄饨和各种佐料,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二狗颔首表示不必在意,并未多说,转过身又找那瘦小男子说话:“这位大哥,在下和小妹初来贵宝地,什么都不懂。听大哥言下似乎对镇子很是了解,不知可否请大哥赏个脸一起吃点东西,顺便给我们讲一下镇子的情况,以免我们招惹了不改招惹的人。”

这男子犹豫了一会,不过想自己怎么不会吃亏就答应了。

三人回到林二狗他们住的客栈,那男子也自觉,只点了几个小菜,林二狗没说什么,加了一壶酒。

“小哥,这怎么好意思。”男子搓着手,望着酒壶眼睛发亮。虽然不是特别好的酒,可也是不便宜了。

“这有什么。”林二狗给男子倒上一杯,给自己倒上一杯,看了眼张三花,没给她倒。张三花翻了个白眼,她还不稀奇呢。

“不知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啊?”

“我姓李,大家都叫我李四。”

“原来是李四哥。”林二狗端起酒杯示意,“我先敬李四一杯。”

一杯浊酒下肚,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进了。

“我听说,这唐二在闵丰县也算是个人物。说句不仗义的话,既然他看上了老陈家的姑娘,为何不直接抢了去?”

“嗨,你光知道他算个人物,可你不知道为什么。”李四压低了嗓子,“他全仗着他老婆是县长夫人的妹妹。”

“哦,这就奇怪了,想必这唐二是个妻管严吧。”林二狗和张三花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四却被他这话吓得呛了口酒。

“小声点。”李四快速扫了一眼四周,“被那帮人听见可不得了。”

“可我听那唐二说,他还有什么姨太太。既然他凭的是他太太的势,他怎么还敢纳妾。”林二狗也压低了声音。

“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称呼,妾就是妾,还姨太太。”李四一脸不屑,“说来他家夫人也是可怜,十几年一无所出,为了不让唐家断后,只能张罗着给唐二纳妾。”

“那这唐二现在定是有子嗣了吧。”

“呸,就他还配子嗣?”李四啐了一口,以张三花嫌恶地皱了皱眉,“他坏事做了那么多,这一定是报应。”

按道理说,若纳一房妾能有孕便不会纳第二房。若几门妾室都不能有孕,那多半是男方有问题。这种情况,女方是可以提出和离了。

林二狗所有所思,觉得这次的事倒是不难。

一顿酒菜过后,李四告辞,林二狗也没挽留,嘱咐张三花要早睡。

第二日一早张三花就醒了,刚想出门去爬山,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小牛村了。

没由来的,情绪又低落了起来。

看到林二狗给她买的干果果脯,像是发泄般的往嘴里塞。

嘴里塞的满满的,心里就没有那么空。

在房间了呆坐了很久,张三花实在无聊,开始猜测林二狗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事件的突破口毫无疑问在唐二的这位太太身上。把他看上陈家小妹的事捅给他太太,若唐太太是个好的,自然会约束唐二,若唐太太是个嫉妒心重的……估计这陈家小妹就要遭殃了。

敲了敲脑袋,张三花笑自己果然是无聊,这种动脑子的事交给林二狗就好,她在这瞎想什么。

天色大亮的时候,林二狗来敲门,张三花几乎是下一刻就把门打开了。

林二狗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愣了一下:“你怎么不多睡一会,最近不是身体不好么。”

“我哪有身体不好。”张三花皱眉,虽然是没有之前轻快,但她觉得自己身体还是棒棒哒。

林二狗的目光在她额角的疤停留了一下,抿了抿嘴:“先吃早饭吧,你是想这里吃还是出去买点包子什么的?”

“包子。”张三花几乎是下意识就回答了,那家肥肉多的包子顶饿。

“行。”林二狗宠溺地笑笑,领着张三花去买包子。

啃了两个包子张三花就停了下来,林二狗有些疑惑:“怎么才吃了两个?”

张三花想起客栈里已经被自己吃的差不多的干果和果脯,莫名有些心虚。

“就……不太饿啊。”张三花试图转移话题,“你今天准备怎么办啊。”

“先去见见那位唐夫人啊。”林二狗伸出手想帮张三花擦擦嘴角的油,张三花躲了过去,抽出张小花给她绣的帕子来。

“你二姐绣的?”

“嗯。”张三花炫耀地把帕子在林二狗面前抖了抖,“怎么样,好看吧。”

林二狗看着张三花明亮的双眼,嘴角不自觉地带笑:“真好看。”

张三花白了他一眼,收好帕子。

“我们去喝会茶吧。我打听过了,那唐太太每天都回去一家茶馆听书。”

“听书?”张三花还没听过书呢,平时有那个闲钱也没那个闲工夫。

“嗯,今天讲的是一个将军保家卫国的故事,想不想听听?”

“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这个故事据说是真事改编。

少年将军新婚之夜被急招赶赴沙场,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他杀敌无数,名声大噪。他的母亲怜他与妻子分离,吩咐家中护卫护送他妻子去沙场见他。可惜敌人狡猾,中途劫走了他的妻子,并威胁他若不退兵就杀了他的妻子。

那说书人说到这里就下了场,听不到完整的故事张三花表示很心烦。

“然后呢。”张三花歪着头,往盘子里摸去的手却摸了个空。

林二狗笑着又给她点了一盘点心。

“你觉得呢?”

“我又不是那将军,我怎么觉得。”

“如果你是呢?”

张三花撅了撅嘴,翻了林二狗一个白眼:“我若是那将军,我才不会让我的夫人落在别人手里。”

“没那么简单的。”林二狗想起书院先生给他们讲过的后院乱家的故事,一时有些感慨。

“后来到底怎么了?”张三花有些不耐烦。

“后来啊……那将军一箭射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挥兵攻城,凯旋而归。”

“……然后他成了为国牺牲自己妻子的大英雄?升官发财,说不定皇帝还许配了公主给他?”张三花觉得有些牙痒。

“升官倒是升了,”林二狗顿了一下,“不过,他终身未再娶。”

“假惺惺。”张三花嗤笑一声,“又没见过面,又没相处过,还亲手杀了人家,这下又装得多深情了。”

“也许是吧。”

当初先生也问过他们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他当时想不出他会娶谁,自动带入了张三花。

刚开始,他以为,他一定会救张三花,后来……

“这位小哥说得好!”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林二狗的思绪。二人一齐回头,见是一个衣着简单身后却跟了一个丫鬟的妇人。

这妇人径直在张三花身边坐下,吩咐小二上一壶好茶。张三花愣了愣,还是挪了挪盘子给这妇人让出一半桌子。

“再来一盘茶点吧。”这妇人看张三花有些愣愣的样子,抿了抿嘴,把新点的糕点推到张三花面前,“请你吃。”

“哦。”张三花并不客气,选了自己喜欢的就往嘴里送。林二狗倒了杯茶放在她旁边,以防她噎着。

“刚才听小哥说,这将军假惺惺?”

“嗯。”吃人嘴短,张三花还是愿意搭理一下这个陌生的妇人的。

“可那将军有使命在身,若是为救妻子妥协,也会被万民唾骂。”

张三花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妇人,回想了下,她刚才好像也没有说这将军应该放弃攻城吧。

“这位夫人,舍妹并没说将军应该妥协。”林二狗接过话,那妇人愣了一下,再看张三花也确实长得俊,是个小姑娘女扮男装也不是不可能。她又皱了皱眉,看样子并不想和林二狗说话。林二狗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喝着茶。

不一会,说书先生休息好了,开始接着讲,内容果然如林二狗所说,射杀妻子,守孝终身。

张三花有些无聊,吃完了糕点,突然对着那妇人开口:“你是唐太太吧。”

那妇人挑了挑眉,也没对张三花认出她表现出意外,点了点头。

张三花向林二狗使了个眼色,林二狗装作没看见喝了口茶。

张三花:………

“小姑娘可是有事找我?”唐太太心下有些索然,还以为是个知音,没想到还是个特意等着的。估计也是来帮别人求人办事的。

“哦……没啥,就是听说过你,想来见见。”

“那小姑娘现在见到了,不知可与传言相符?”唐太太语气轻慢,颇有几分自嘲,她自是知道外面怎么传她的。

“嘛,我没听过多少,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与传言相符。不过倒是和我想象的差距蛮大的。”张三花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她还不至于当着别人说她傻。

“哦,哪里不一样?”

张三花不说话了,林二狗也看够了,又把话接了过来。

“哪里都不一样。恕不相瞒,我之前在镇子里专门打探过太太的消息。”大概估摸出这位太太是个直爽性子,林二狗决定有话直说,“大家都传,太太是个母夜叉,是个妒妇。虽说替唐二纳了妾,可却对她们百般磋磨,以致她们不能有孕。”

“呵。”唐太太笑了一声,“我可不就是这么一个毒妇么。”

后面的丫鬟听唐太太的笑声有些凄凉,忍不住上前一步,但这是在外,主人没叫不好上前,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话,是唐二放出来的吧。”林二狗露出些许同情,“太太,你这是何必呢。”

“谁让我生不出孩子来呢。”唐太太不想和陌生人说太多,起身告辞。

“那个,唐太太。”张三花突然唤了一声,有些纠结有些话要不要说。

“小姑娘请讲。”唐太太停了脚,看向张三花目光柔和。她的孩子若是现在还活着,也就比张三花小一些。

“你身边这位姐姐……”张三花起身走到唐太太身旁,示意她附耳。唐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

张三花说了一句话,唐太太面露惊色,狐疑地看了张三花一会,急急忙忙离开了。

“三花啊,你和她说什么啦?”林二狗有些好奇。

“啊,也没什么。”张三花笑了笑,“我就不告诉你。”

“你呀。”林二狗望了望唐太太离开的方向,抚了抚自己衣服的下摆,“这件事,倒比我想象的简单些。”

“哦,是简单,但不是你以为的简单。”张三花眯着眼笑,像偷了腥的猫。

“我怎么以为的?”

“你是不是看这唐夫人还算是个明事理的准备直接告诉她刘家丫头的事?”

林二狗也眯着眼笑:“你猜。”

“切。”张三花才不想猜,“反正那唐二要倒霉了。”

“为什么啊?就因为我告诉她这消息是唐二散布的?”

“这事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张三花翻了个白眼,“少试探我,你不可能没看出来。”

林二狗也不反驳,就默默的笑,右手食指下意识在桌子上敲了敲:“那是为什么呀。”

“因为这个丫鬟啊。”话一出口张三花警醒过来,“你又套我话。”

“我真没有。”林二狗哭笑不得,他是真冤。不过……

林二狗抿了口茶:“她怀孕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三章

昨晚嘱咐张三花早睡后林二狗又像店小二打听了唐太太的事,以便相互印证。开始的时候小二不愿意多说,林二狗偷偷给他塞了几块碎银子后小二就打开了话匣子。

而小二所说,又和李四的说法不太一样。

按小二的说法,唐太太善妒的事是唐二喝酒的时候自己说出来,然后被他那群狐朋狗友传出去的。而唐太太也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富贵小姐,唐二的所作所为她应该都很清楚,只是懒得管。至于为什么懒得管,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外人就不知道了。

“那这事咱还管么。”张三花有些索然,看那唐太太的反应唐二是讨不到好了。

“你不想管了?”林二狗察觉到张三花的厌倦,心里笑张三花还是一样的三分钟热度,“不想吃馄饨了?”

“吃馄饨又不一定要管这种事。”

“啊呀,那就可惜了,也本来想着,要是收拾唐二的话,顺便从他那取些银钱啦来用,就可以路上多带你吃些好吃的了。”

张三花闻言犹豫了下,觉得事情还是不要半途而废的好。

“放心。”林二狗目光定在张三花头顶翘起碎发上,觉得手很痒,想帮她捋平,“不会耽搁太久的,我们大概后天就可以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二狗没有带着张三花,只是让她自己随便逛逛,还给了她五钱银子,让她饿了自己买点东西吃。

张三花虽然自己有钱,但还是很开心的收下了。她也不挑贵的东西,就吃些包子馒头烧饼,这两天倒是难得的吃饱了。

可是吃饱了张三花也愁,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才能完全恢复正常,不用吃那么多东西。

第三天的时候林二狗和张三花说可以走了的时候张三花正在啃包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噎住了。

“你啊。”林二狗给张三花递了杯茶,无奈地帮她顺着背。

张三花好不容易才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她的嗓子眼有些小,喝水喝急了都能哽一下。

“你事办完啦?”

“办完了,我租了辆马车,这样坐两天车就能到同窗家。。”

张三花眼睛骨碌碌地转,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林二狗:“有钱租马车了,收获不少啊。”

林二狗抿嘴乐,故作一本正经:“也没多少,只能保证说不让你饿着,吃好的是不成了。”

张三花一听这话撇了撇嘴,嗫嚅了一下开口:“租车花不少钱吧。其实,我脚力还可以,走过去也不是不行。”

“不行。”林二狗又好气又好笑,塞给张三花几个纸包,“快点收拾一下,我在客栈门口等你。”

张三花抱着纸包回了房间,一关上门就把它们全打开了。四个纸包里面分别是炒瓜子,炒杏仁,话梅和山楂糖。

塞了个山楂糖在嘴里,又酸又甜,张三花满意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三两下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下了楼,一眼就看见了门口停的马车。算不得新,可也不算很旧。

“尝过了没,好吃不。”林二狗笑眯眯地在车旁站着,伸手接过张三花手里的包袱。

“你买的什么啊,尽是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

“这样啊,都怪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年了。”

张三花撅了撅嘴,瞪了林二狗一眼,一把翻上了车。林二狗惺惺地默了默鼻子,也默默上了车。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张三花抿着嘴,抱腿坐着,就是不搭理林二狗。林二狗心里无奈,几年不见张三花的脾气越发大了,开个玩笑都不行了。只得开口赔罪。

“三花,我错了,你别生我气行不?”

张三花横了他一眼,头转向一边。

“我不该把你当小姑娘,我再不给你买零食了。”

张三花睁大了眼,嘴唇微张,然后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转了转身,整个人都背对了林二狗。

林二狗有些尴尬,明知道张三花不经逗还在她生气的时候逗她,他这简直是作死。

“听我那同窗说,他家附近有家叫德春园的酒楼,这家的特色菜酿鸭子挺好吃的,你想吃不。”

张三花的背影顿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

“那啥,你想吃烧鸡不,我刚才准备干粮的时候买了半只。”

张三花吸了吸鼻子,她还以为是自己饿的出了幻觉,没想到是真有烧鸡。

林二狗无声地笑了笑,打开装有烧鸡的纸包,烧鸡味更浓了。张三花突然觉得好饿。

“咕~”

张三花:………

林二狗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把烧鸡递到张三花面前:“吃吧,天气热了,一会坏了多不好。”

烧鸡的香味一直往鼻子里转,张三花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烧鸡上看,可是嘴里的唾沫却控制不了的一直不停地分泌。

“吃嘛,你不吃我吃咯?”

张三花心里天人交战,见林二狗真要把烧鸡拿走,下意识就一把握住了纸包。

张三花:……手你怎么不听话!

林二狗:不行了三花怎么这么可爱!

趁着张三花身体僵直,林二狗悄悄送开了手。

“我出去透透气,这里面有些闷。”

等林二狗出了车厢,张三花默默地瞪着自己手里的烧鸡,到底要不要吃。

吃吧,吃人嘴短就不好再和林二狗生气了,可林二狗也太嚣张了,居然敢逗自己,不让他长长记性以后还得了。可是不吃吧……好饿……烧鸡好香。

张三花在车里纠结,林二狗坐在车辕上倒是一点都不急。这次从唐二那里捞了不少银子,再不行到时候领着张三花去夜市吃一圈她也就消气了。不得不说,她多了饭量大这个毛病后倒是好哄多了。还是得谢谢唐二啊,不然这一路还真有可能养不起张三花了。

不知道唐二现在什么情况,等他反应过来被自己骗了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啧啧,小一百两呢。

听得车厢内发出了细小的咀嚼声,林二狗彻底放下心来,开口与车夫攀谈。

“乔大哥,你这着跑马车的,去过的地方不少吧。”

“还行吧。”赶马车的是个憨厚的汉子,“也就周围跑跑。家里媳妇等着,不敢跑远了。”

林二狗愣了下,一般跑马车的除了车行固定路线,像这种散人的确实也不会走远,可听大哥这意思,是有些惧内啊。不过换过来想想,要是三花一个人在家等着,他也舍不得跑远。

思绪飘了一会又转了回来,林二狗再次开口:“不知道乔大哥有没有听过洛西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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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周家原处于晋北,后来分出来一支,迁徙到了洛西。林二狗的同窗周岐,正是出自洛西周家。

晋北周家原来是医学传家,可分出来这一支却只卖药,不从医,而且几乎包办了东华一半的药材生意。周岐的父亲也是麓山书院的,知道书院的潜规则,这回送封信去,以他们的身价,估计会拿个三五十两出来答谢。

更多的不是拿不出来,而是拿出来就破了规律了。

“洛西周家啊,那个开永春药堂的是不。”乔大挠了挠脑袋,还真有些印象。

“对,就是这家。”

“这是家大善人啊。药卖的便宜不说,还开了善堂。一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还会给穷苦人家施粥。”

“那果然是家大善人。这样的大善人,老天一定会有所眷顾的。”

“那可不是,周大老爷可是儿女双全。麓山书院你知道不,周大少爷就在那求学。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地方。”乔大超林二狗比了个大拇指,“在里面求学的可是这个。”

林二狗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周家小姐也是温柔贤惠,不知道以后谁有这个福气能娶了她。”

林二狗有些懵,想起周岐对自己妹妹的描述,怎么着也和温柔贤惠挨不着啊。

“乔大哥……见过这周小姐?”

“嗨,我这种粗人,哪有机会认识这种大小姐啊。”乔大挺不好意思的。

“那乔大哥怎么知道她……想温柔贤惠?”

“啊,大家小姐不都这样的么?说书的都这么讲的啊。”

在车里竖着耳朵听外面讲话的张三花本来也很好奇,听了这话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林二狗默了默,掀了帘子看进去,张三花赶紧压制住喉咙的痒意,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瞄了眼放在一旁的鸡骨头,林二狗心里偷笑,面上却什么也没显出来。等他松了帘子,张三花赶紧低声咳了两下。

“小兄弟咋啦?”乔大关心地问林二狗,林二狗笑着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呛着了。

傍晚的时候,找了个近水的地方停了车,林二狗请乔大帮忙守着张三花,他去拾些柴火来。

“林二狗你什么意思!”张三花一把掀开车帘,腮帮子鼓鼓的。

“没什么意思啊。”林二狗一时没明白张三花为什么又生气了,一脸莫名其妙。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才不需要人守着!”

林二狗这才反应过来,简直哭笑不得。瞟了一眼乔大,悄悄把张三花拉到一旁。

“我没把你当小孩子。我这是不放心他,让你帮我守着他。”

“哦?”张三花嗤笑一声,“我信你才有鬼!”

“真的!我的包袱里有钱!”林二狗一眼严肃,“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要是他把钱拿了把我们扔下怎么办。”

张三花一愣,然后狐疑的看着林二狗:“你包袱里能有多少。”

“你猜?”

“……二十两?”

“不止。”

“三十?”

“不止。”

“五……”张三花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二狗,“你对唐二做什么啦!”

林二狗嘿嘿笑了两声:“我要说我把他卖了你信么?”

“我才不信,他那么大了能卖几个钱。”张三花翻了林二狗一个白眼,林二狗没忍住伸手快速摸了一把她的头。

“明白了就回去守着,等我们到了一半的钱都过给你买东西吃。”

“真的?”

“真的,骗你我就是小狗。”

“你本来就是狗。”张三花鄙视地看了林二狗一眼,“二,狗!”

“汪!”

张三花:……林二狗是不是犯病了?

“好了不和你闹了。张女侠,还请你快回去看着吧。”

“好吧,看在吃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回。”

搞定了张三花,林二狗去溪边装了满满一袋水,又捡了干柴,回去时却发现火已经生上了。

“你看你去学了那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怕他偷东西你把他支出去不就行了。”张三花一脸嘚瑟,“看我多聪明。反正付了车钱的,让他去拾柴火不就好了。”

林二狗无语,看张三花一脸嘚瑟手又开始痒。

“若他是和山贼什么的串通好的呢?”

“啊?”张三花没反应过来。

“那你这样把他一个人放出去不就是让他去报信?!”

“不会吧。”张三花脸色一变,“他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当然不是,”林二狗伸手捏了捏张三花的鼻子,被张三花一手拍开,“不过你能不能动点脑子啊。”

“什么啊,要他真是报信的被我真的放走了也要怪你没先和我说清楚,都是你的错。”

“行,都是我的错。”林二狗是拿张三花没办法,暗暗决定以后要把她看得紧一点。

“那我就好心原谅你了。”张三花是真心觉得都是林二狗的错,“现在给我做吃的去,我饿了。”

林二狗笑:“遵命。”

我的三花。

这一晚张三花睡在车里,林二狗和乔大守着篝火睡在树旁。车板太硬,虽然垫了褥子张三花还是一夜没睡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天光将亮,张三花忽然睁眼,深吸了一口气一缕紫气顺着她的鼻息就被吞了进去。张三花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车外的林二狗也睡的不太好,脖子有些酸痛。掀开车帘准备叫张三花起来吃些东西却发现她睡得正沉,还打起了小鼾。

他家三花怎么能连打鼾都这么可爱呢?

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叫醒张三花,收拾了一下继续赶路。等张三花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经启程一个多时辰了。

睡得有些久,有点头疼,张三花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不高兴出来。

“怎么了?饿不饿?”林二狗伸手扶了一把,让张三花坐了起来。张三花身上没劲立不住,随着马车歪歪倒倒,林二狗就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头靠在自己身上。

“头疼。”张三花撅着嘴,“要吃糖。”

林二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张三花这是睡迷糊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偷偷笑了笑,林二狗摸了粒话梅塞进张三花嘴里。张三花被嘴里的酸味一激,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林二狗悄悄收回手,移开自己的肩膀,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好在张三花;也只是刚醒,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这是到哪了啊,还要多久?”

“没多久了。”林二狗撩开窗帘看了看,“再三个小时就该到了,到时候你想先吃什么啊?”

一说到吃,张三花觉得好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想起林二狗昨天的话。

“我要吃你说的那家酿鸭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张三花还是没能吃着酿鸭子,他们到时那家酒楼已经关门了。

“什么酒楼啊,这么早就休息了。”吃不到酿鸭子的张三花很怨念。

“小哥是新来的吧。”旁边一个大哥凑了过来,“这家店一向这样的,没逢五就提前打烊。”

“这样啊,”林二狗朝这个大哥感谢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它明日什么时候开业?”

“卯时。不过你们若是想吃酿鸭子午时之前就得去,他们一天只卖二十只。”

“真是谢谢大哥了。”

那大哥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叫什么大哥,我儿子都有你大了,叫大叔。”

林二狗有些尴尬,面前这人面白无须,看着不到三十,这大叔有点叫不出口啊。

“大叔!”张三花倒是一口叫得干脆,“你吃过这家的酿鸭子没,好吃不!”

“好吃啊。”大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鲜香滑嫩,可好吃了。”

张三花吸溜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口水快流出来了。

大叔见她这反应觉得好玩,又加了一句:“还有他家的八宝饭也是一绝,甜儿不腻,软糯清香,我一个人能吃掉一碗。”

张三花:吸溜。

大叔:“还有牛记的生煎,咬上一口,满嘴的汁,那滋味,啧啧。”

张三花:吸溜吸溜。

大叔:“早市那家豆腐花也是不错,吃甜吃咸都可。都香浓郁,入口即化。”

张三花:咕~~

林二狗:………

三人的目光聚集在张三花的肚子上,张三花难得的有些害羞,朝林二狗身后躲了躲。

林二狗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带张三花安顿下来找点吃的。

“多谢这位大……叔了,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客栈?”

“你顺着这条街,第一个拐角就是。”大叔很热心,“要不我带你们去?”

“不用了,已经耽搁您不少时间了,我们还是自己去吧。”

大叔听林二狗这么说也没坚持,看了眼张三花又笑了声,朝他们挥了挥手离开了。

“走吧。”林二狗垂下眼瞄张三花,“酿鸭子是没得吃了,先去找点其他的凑合下?”

张三花没回应,只是把头扬到一边。

两个人到了客栈,租了两间房,点了些菜在楼下大厅吃。

“我说,二狗,你不是帮你同学送信的么?”

“是啊。”

“那你干嘛要住客栈,你那同窗听起来也是大户人家,总不至于连空房间都没有吧。”

“我是无所谓啦,只是现在已经过了吃晚饭的点。”林二狗扫了眼满桌子的菜,“直接去周家的话,你可能就没有晚饭吃了哦。”

“怎么可能,你好歹也是人家大少爷朋友,怎么可能饿着你。”

林二狗给张三花夹了筷子菜:“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张三花翻了林二狗一个白眼:“随便你啦,反正又不是我同窗。”

第二天一早,站在没什么人的酒楼门口,林二狗有点懵。

“三花啊,你这么早把我拽过来……是干嘛?”

“吃酿鸭子啊。”

“……我记得,是卯时开门吧。”林二狗望了望天,天色微亮而已,周围的早市也才刚开始摆摊。

“反正我也睡不着。”张三花一脸无辜。

林二狗:我睡得很好啊……

“先吃点早点呗,然后再去吃鸭子。”

林二狗:感情您准备吃早餐吃到人家开店是嘛。

“走走,我们去吃大叔说的豆花!”

张三花兴冲冲地往前头也不回大步走,林二狗按了按额角,苦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走到豆花店前人家还没摆好摊,张三花就在人家摊子前站着,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卖豆花的大娘。大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动作都有些僵硬。

等大娘把桌子椅子摆好了,张三花立马占了一条凳子点餐:“麻烦三碗豆花,一碗原味一碗甜一碗咸。”

“额,你们两个人吃?”大娘看了眼林二狗,“我们家分量大,吃两碗得了,再吃点干的不然不扛饿。”

“我一个人吃!”张三花表示被忽视了不开心,“大娘还有什么好吃的。”

“你一个人吃?!”大娘被吓了一大跳。

“大娘你不必惊讶,我家小弟胃口确实有些大。”林二狗也在张三花身边坐下,“若还有其他东西也请大娘一样上一份。”

“倒是还有油条油饼什么的。”大娘转头看向了刚刚退出来的灶,“就是得等。”

“那倒没事,麻烦大娘了。”

大娘去做事前回了两次头看向张三花,自己琢磨了下他们也不像吃白食的,胃口大自己还能多赚些。

张三花四处张望,看到不远有卖包子的,眼睛亮了亮。

“我先去买个包子吃啊。”

说完拔腿就跑,林二狗看了眼盯着他的大娘,摇了摇头,觉得这么点地方张三花应该不会丢,就没跟上去。

哪知,等几碗豆花油饼都上了,张三花还没回来。

林二狗皱着眉,在桌子上放了枚桌上食物两倍价有多的银粒,朝大娘喊了一声:“大娘我去找找我弟弟,钱我放在桌子上了,你帮我收着我一会还回来吃。”

大娘没来的急拦他,看桌上银粒算算自己不亏,就没去追。把东西收了一下,嘴里念叨着:“真是坏人。”

林二狗顺着张三花离开的地方走,一边问问沿路的摊贩有没有遇到张三花。有些摊贩给他指了个方向,他顺着就看到前方围了几个人。

林二狗上前几步,就听到张三花的声音在嚷嚷:“快把烧饼给我,我可是付了钱的!”

“哟,小哥你可别乱说话话,你要的烧饼我都给你,不然你手上拿的什么?”

“我要的十五个,你就给了我两!”

“你这小哥,你要给我了我十五个的钱我能就给你两么,你也就给了我十文钱啊。”

张三花捏了捏手里的烧饼,她先买了一个觉得好吃,才准备多买些屯起来,谁知道这店家收了钱翻脸不认人。

“你这心性可糟蹋了你这手艺。”

“小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让大伙评评理啊,十五个烧饼可要七十五个钱了,你看看你看看你身上,哪里装的下七十五个钱?”

张三花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付给你的是银粒。”

“你可算了吧,你这么大的孩子哪来的银粒。”店家估摸着张三花是偷了家里的钱。肯定不敢伸张,“就算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跑出来玩的,那也没有这么早起的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不过都是认同烧饼铺老板的话。张三花这装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张三花胸中烦闷,这要是在小牛村,谁敢这么欺负她。

林二狗在一旁看着,暂时没有出去帮她的意思。他相信三花不至于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反正你是打定主意不给了?”

“你没给钱我给什么啊。”店家打定主意耍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再说了,哪有一下子买十五个烧饼的,小哥你吹牛也打个草稿啊。”

“很好。”张三花突然笑了,“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拿不出银粒,所以我没付钱?”

“你就付了十个钱。”

“那如果我能拿出银粒来呢?”

事实上拿不出的,当初林二狗给她的就剩那么多了,阿娘给她的她还不想拿出来。可是店家不知道啊,听她这么说还以为她能,瞬时有些心虚。

“你能拿出来就拿出来呗,难道能拿出钱的都买了我家的烧饼?”

周围的人有些称是,有些稍微觉察出不对劲来。

张三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满脸横肉的店家,目光在他干净的手和衣裳下摆两侧的油迹上停了一会,心下稍定,决定看在烧饼的好味道上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真的不认?”

店家认定她虚张声势,就是不认:“没给钱就是没给,我认什么。小哥你快回家吧,一会你家大人该来啦。”

站在人群外的林二狗林二狗摸了摸鼻子,心想她家大人早就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六章

“大叔你家这烧饼真好吃。”张三花眯着眼睛笑。

叫她服软,店家更是心安,认定张三花再翻不出来风浪来。

“说好话也没用,赶紧回去吧,以后别说谎了,小小年纪的不学好。”

“这烧饼,不是你做的吧。”张三花一点也不恼。

“你说的什么话,这烧饼不起我做的难道是你做的。”店家烦了,赶张三花走,“快走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相比大家知道,这家的烧饼好吃,是因为用料实在。”张三花向周围的人摊开手,烧饼是用纸包了一下,可这回烧饼上的油早就渗透了纸,张三花的手上油亮亮的。

一眼扫到了林二狗,张三花愣了一下,继续自己的发言。

“大家看看他的手,可是干干净净的。”

店家冷笑了一下,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大家街里街坊的都知道,我家为了卫生,都是用的竹夹夹饼,不过手。小哥,你是个子太矮没看见。”

张三花眯眼,居然敢说她矮!

“那你收钱也用竹夹?”

“都说了是为了干净,钱多脏哪能用竹夹。你付钱的时候不是我亲手接的么。”

张三花冷笑,摸出自己最后的五文钱:“老板,再来一个烧饼。”

老板被她突然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不过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当着大家的面,张三花把抓着铜钱的手放到老板的手里,老板收了钱下意识就扔到了案后的钱盒里,然后在衣摆处擦了擦手,把铜钱带来的油擦干净。

张三花笑,突然朗声说:“我突然想了起来,你若是真没收我的银子,不若把钱盒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店家脸色一变,下意识瞄向了钱盒,那碎银子他也顺手丢在钱盒里了。一大早还没卖出多少,就二三十个钱,放在案后大家是看不见,可若拿出来那可就一清二楚了。

“我家的钱盒,为啥要拿出来给你看。”

“你这是心虚!”张三花一口咬定:“你一大早也没卖出多少,案台上才五六个空,有三个都是在我手里。最多三十个钱,你不至于还不敢让大伙看看吧?”

“凭什么你说看就看啊。”店主声音一点没小,可还是有人看出他的心虚来了。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林二狗看看时机也差不多了,清了清喉咙:“老板你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你不让他死心他就守在在不让你做生意了。”

“对对,我就守在这不走了。”张三花一听赶紧附和。

老板皱着眉,钱盒是不能拿出来的。他朝张三花挥了挥拳头,试图恐吓她:“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揍你了!”

“啊哟,这是心虚了啊。”林二狗再次助攻,“这么大的个子还欺负起小孩子来了。”

眼泪是挤不出来,张三花只得做出一个可怜巴巴的样子。

周围有小媳妇看不过眼了,帮忙说话:“我说王彪子,你就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眼,你又没收你怕什么。”

“凭什么啊。”王彪子撸了袖子走出来要收拾张三花,周围的人虽说不认同他的作为可也没人出来拦着。

“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王彪子露出狞笑,伸手向张三花捉来。张三花呆呆站着像是被吓傻了,等他的手身前才向一旁退了一步。

这一抓没抓住王彪子愣了一下,又伸手去抓。这次张三花不想放过他,装作没站稳向前扑了一下,同时脚在他腿上轻轻一勾。王彪子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下一刻就狠狠甩在了地上。

张三花回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几步就窜到了案台后,把那钱盒端了出来。

“小子你敢!”王彪子色厉内荏,张三花理都不理他,把钱盒里的钱往地上一倒,铜钱骨碌碌地滚,而其中赫然有一角碎银子。

人群哄的一下喧闹起来。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王彪子想爬起来去捡钱,又被林二狗偷偷绊倒。

“还请各位端盆水来。”张三花一点不着急,多大点事啊。

不一会,有好看热闹的端水来了。王彪子想上前捡钱被周围人拦下来了。

“王彪子,你就让我们看看他想干嘛,有银粒又不一定是他的。”

被这句话安抚住,王彪子冷眼看着张三花。

“我也不欺负你,你自己来。”张三花指了指水盆,“你把这角碎银子丢进去。”

王彪子直觉不对,但已经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捡了银角子丢进水里。

“大家之前都看见了,他都是先收钱再给烧饼。”张三花冷笑,“说起来我刚买的烧饼他还没给我呢。”

林二狗被口水呛了一下,她怎么现在还计较这个。

“我是先买了一个再买的其他的。”张三花再次摊开自己的手让大家看,“大家也看见了,我的手上全是油。”

有反应过来的人,看向王彪子的眼神就不对了,可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他每次收钱后都要擦手,所以每次收钱的手都是干净的。”张三花继续解释,“所以若是这碎银子沾油,那只能是从我手里沾的。”

大家一齐往那水盆里一看,果然有油花。

“这能说明什么!”王彪子开始冒冷汗了,“这是我,我昨日收的,也是人家吃了好再买的。”

“你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张三花笑,向周围的人行了一个礼,“劳烦各位再等等,我得让他死心。”

有小媳妇善意地笑了笑,张三花瞄了一眼,是刚才帮她说话那个,还长得挺好看。

“好,你说,这是你昨天收的,那这钱箱子里还有哪些是人家吃的好又买了第二个的?”

王彪子直觉有诈,可又不知哪里有诈,想着直说错处最少。

“没了。”

“那好。不过你也挺奇怪,昨天卖的钱都收好了,就剩个银角子也不怕被人偷。”

周围有人偷笑,王彪子面红耳赤的,硬撑着不低头。

“大家之前也听见了,我先买了一个,付的铜板没有油。按店家的说法,我又付了两个饼的钱,再加上我刚付的,就应该有十五个铜板带油。”张三花斜眼看王彪子,觉得有些没意思,“反正有时间,我们可以一个一个试,看这几十个铜板里,有油的是不是刚好十五个。”

王彪子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看他这反应都明白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的。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啊。”

“哪能没想到啊,娶媳妇之前就是个混不拎的,娶了媳妇后靠着媳妇烤饼的手艺日子才好过一些。”

“那他媳妇呢,这么大动静也不出来看看?”

“听说是病了,最近的饼都变味了你没吃出来?”

“我哪有那么多钱能舍得经常买饼吃……”

旁人还在议论,张三花直接走到林二狗面前去掏他的钱袋。

不多不多,就五个铜钱,其他都是碎银。

张三花瞪了林二狗一眼,林二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着她了。

从水里捞出自己的碎银,张三花把手里的铜板又扔回水盆里,水面上又冒出一片油花。

林二狗看着自己钱袋上的油污,欲哭无泪,张三花刚才还故意在上面蹭了蹭手。

“我的银子我拿回去了。这是五个铜板,加上刚才的五个,你给我的这两个烧饼钱结清了。”张三花觉得这烧饼也不好吃了,想起自己还有点了的豆花还没吃,再不搭理王彪子,扯了林二狗的袖子就往豆花铺走。

王彪子耳边全是人群的数落,一双眼睛发红,恨恨地盯着他俩的背影。

这事,没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

看他们回来了,卖豆花的大娘又端了豆花和油饼出来。

“你们之前的都凉了,我给你们上新的。”

“谢谢大娘了。”

一口原味豆花入口,果然如那大叔所讲,豆香浓郁,细腻滑顺,入口即化。加糖也好吃,加大头菜花生末也好吃。

三碗豆花下肚,张三花的心情又晴朗的。

“还要么?”见张三花脸色舒缓下来,林二狗也是松了口气。

“一样再来一碗!”

又吃了三碗,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舒适地长长出了口气。转头看向林二狗,他这么久也就喝了碗原味的豆花。

“二狗。”张三花的眼睛晶晶亮,“我们现在去吃酿鸭子吧。”

林二狗错愕,随即莞尔:“行,我们去吃酿鸭子。”

可是很不幸,这回张三花又没吃着酿鸭子,因为主厨不开心不做了。

“他怎么就这么任性呢!”张三花忿忿不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懂吗?怎么能心情不好就不做呢!”

“啊,小哥真是对不住。”酒楼的小二陪着笑脸,“因为主厨说,要是心情不好,做出来的鸭子就变了味了。为了让能让客人吃到最好吃的鸭子才不做的。”

张三花:简直呵呵了。

既然没有酿鸭子可吃,张三花也不想多待,起身就走。林二狗给愣住的小二哥赔了个不是,赶紧追着张三花出去了。

“现在干嘛。”没有吃到好东西的张三花表示很不爽。

“现在啊……去拜访周家吧。”

昨天太晚不去还说的过去,今天若还不去让人知道得落口实了。更何况……

“我同窗说,他家厨子做的炸小鱼很好吃,他特别喜欢。”

张三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二人到了周府前,请人代为通传,不一会就有下人前来引路。

周家的府邸很大,山水屋落间露出一股写意潇洒,并不像一般商户喜欢把自己家弄得富丽堂皇。

张三花晃了两眼,并不感兴趣,心里只念叨着炸小鱼。

大堂门外,林二狗停了下,转头看向张三花:“三花啊,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好不好?”

张三花看了眼下人,下人没表露出不妥,她就点了点头。

入了大堂,正中间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米黄的长衫,嘴边两撇小胡子,气质儒雅,坐姿端正。

小人引荐:“这就是我家老爷。”

林二狗上前行礼:“在下林二狗,拜见周伯父。”

“咳。”

周黎本来在喝茶,一听林二狗这个名字呛了一下。林二狗面色不变,假装没看见。

周黎有些尴尬,这也怪不得他。下人报来是周茂的同窗求见,麓山书院里那都是些什么人,不是世家子弟也是名门之后,突然冒出个名字这么……接地气的他实在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二狗:……游历结束了一定要让他爹给他改个好名字!

“啊……辛苦林……贤侄了。”周黎勉强顺下那口气,看林二狗低眉顺眼并无愠色,心里多了几分欣赏。

“这是周茂托我给您带的家书。”林二狗取出一封信,递给下人示意呈上。

周茂接过信,心里又是暗暗点头。

这封信被林二狗保存的很好,一丝折痕也无。周茂拆开信,大概浏览了一遍就放下了。

“贤侄远道而来也是辛苦,不如在这里小住几日?”

“不敢推辞。”林二狗行礼相谢,“不过我家小弟调皮,也跟着来了,不知可否……”

周茂会意,不过还没听说过游历还带家属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吩咐下去,给张三花也准备一间客房。

林二狗告退,下人又领着他和张三花去安顿。两人被安排在西苑,刚好是个小院子,就住对门。

卸了行李,林二狗还没歇歇脚就看见张三花鼓着脸盯着他。林二狗一时摸不着头脑,上下打量了下自己,没什么不妥啊。

“怎么了这是?”

张三花不说话,就是拿眼睛瞪他。

林二狗被她瞪了几眼才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好笑:“炸小鱼?”

“哼。”张三花别过头,斜眼看他。

“你着什么急啊,我们才刚来。”林二狗哭笑不得,还是耐心安抚她,“若是中午没有,我和他们提,可以吗?”

张三花又哼了一声,林二狗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午饭是专门送到他们这个小院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虽然没有炸小鱼,可也非常可口。特别是一道油浸萝卜皮,又香又辣又,又韧又脆,张三花就着这碟萝卜皮就吃了三碗饭。

“悠着些。”林二狗止住了还想叫人添饭的张三花,“别把人家吃怕了。”

张三花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些什么。

饭后张三花小憩,林二狗就和拨给他们的小厮打听了一下府里的规矩和禁忌。

“倒也没什么禁忌,就是大小姐不喜欢别人和她用一样的东西。”小厮摸摸后脑勺,有些腼腆害羞,“不过您不用担心这点,毕竟男女有别,您也不大可能有和大小姐一样的东西。”

林二狗面容和煦,这事应该是大家都知道的,周家也觉得没什么,所以小厮才能无所顾忌地讲出来。

歇了小半个时辰,有人来请林二狗,说是周老爷想问一下周茂在学院里过得怎么样。

林二狗望了眼张三花的房间,张三花还在睡。一会张三花发现他不在会不会发脾气不好说,但是应该不会闯祸。就算闯祸了,不是大祸他也能给她兜住。

这一觉睡得沉,张三花醒了还在床上发了会呆。

推开房门,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厮不知道在干嘛,林二狗全无踪迹。张三花倒是没生气,向小厮招了招手。

“和我一起来那个人呢?”

“您说林少爷?他和老爷说话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张三花撇了撇嘴。路上林二狗怕她无聊,给她准备了两本游记,其实这两本书她早就看过了,只是路上实在无聊才将就着看了两页。这下她不想看了,也着实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

心下无聊,面上就带了出来。那小厮也是机敏,趁机提议:“若小哥无聊的话,要不要去花园里转转?这时节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呢。”

“你叫什么名字。”张三花打量了小厮一番,看起来和林二狗差不多大,可却没有林二狗那种公鸭嗓。

“您叫我柱子就行。”

“那好吧,柱子,咱们去花园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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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冲突

虽说已经到了初夏,按道理开得正好的花应该不多了,可周家的花园里却是真正的花团锦簇。伴着假山怪石,倒是很有一番风味。

可再好看,看一会也就腻了。张三花走到一个池边的凉亭歇脚,探头往池子里一看,乐了。那池子里全是大拇指左右长的小鱼!

张三花:炸小鱼!!

虽说馋,可脑子还在,张三花没有蠢到以为用来吃的小鱼会养在花园里。可看着这些小鱼,总有些心痒痒。

“柱子,这小鱼是养来干嘛的?”

“这些鱼啊。”柱子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总管采买的时候想买锦鲤,但是听人说这种鱼更好,就买了。后来发现这鱼老长不大,老爷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留下了。”

“还有长不大的鱼?”张三花更好奇了。

“确实,还有就是…夏日炎热,有时候大家会把脚浸在池子里解暑。这时候,这些鱼就会游过来……吃脚皮。”

张三花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再看向池子里的鱼,再也没有吃的欲望了。

看张三花表情不对,柱子试图描补回来:“其实还挺舒服的,还解乏。小少爷可以试一试。”

张三花跃跃欲试,可她虽说是男装打扮,可到底是个女儿家,没有在外男面前除袜的道理。她其实不太介意,但是如果被林二狗发现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想了想,干脆在池边跪坐下,伏下身子把右手浸在水里,池水微凉。不一会,果然一大群小鱼涌了过来。

这些小鱼用嘴啄着张三花手上的皮肤,不疼,麻麻痒痒的。

张三花下意识避了一下,咯咯地笑出声来。

另一边,林二狗和周黎关于麓山书院的谈话告一段落。

“贤侄,为了帮犬子送信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周黎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厮,那小厮点头退下,不一会端了一盘银子上来。

林二狗飞快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约莫,得有五十两。

“这是一点心意,还望贤侄不要嫌弃。”

林二狗没有立马接过银子。这个数目说多不算多,说少不算少,不过看周黎的意思,是不准备把自己引荐给其他人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出身太过地微,也许是自己才华不够出众,不管什么原因,自己一介小辈,周黎不愿给予引荐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这样的话,周家倒是不好多待了。

正在思忖间,一个丫鬟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规矩呢。”周黎皱眉,在客人面前如此举动实在失礼。

“请老爷恕罪!”那丫鬟拜倒在地,“大小姐和林少爷带来的那位起了冲突,吵起来了!”

“什么?!”周黎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是……”那丫鬟抬了抬头,正巧对上林二狗似笑非笑的眼神,慌忙又把头低下,“小的也不清楚。”

话虽这么说,可若真是不清楚,哪至于会客期间冲忙闯进来。这表现,分明就是张三花闯祸,他家小姐吃了大亏。

周黎听了,眉间的竖纹都能夹蚊子了。看了林二狗一眼,言语间有些踌躇:“贤侄……这……”

“虽说是后宅事,但毕竟已经报到了周伯伯这里,还是先去看一下吧。”林二狗一脸正色,“若是我家小弟的过错,我一定带他向周伯伯赔罪。”

言下之意,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不要表现的好像是我家张三花的错。

“那,走吧。”周黎看向仍旧扑在地上的丫鬟,声音高了一度,“还不起来带路!”

那人赶紧爬起来给周黎带路,林二狗紧随其后,剩下那个端着银子的小厮,不知道该先把银子放好还是先跟上。

在周黎和林二狗赶去事发地点的路上,事件已经从口头争吵升级为推搡了。

额,或者说,由周家小姐的丫鬟单方面对张三花的口头争吵升级为她对张三花单方面的推搡。

一边躲着这丫鬟的张三花感觉很无奈啊,她只是在这撩水玩,不知怎的就招了个疯婆子过来和她讲些有的没的。她懒得理她,她还越说越来劲了。

这这小丫鬟也很无奈啊,本来她家小姐在对着花园画画,被突然传出的笑声吓了一跳,好好一副快画完的水粉就被毁了。

她气冲冲来找是哪个下人不懂事,结果这人一看就不是府里的人。她问他为什么在府里他也不答,只是一味地想走。

小丫鬟更气,忍不住就动了手。

“柳翠姐姐,这是客人,这是客人啊!”

柱子刚开始被柳翠吓住了,刚才才缓过来,连忙出来阻止。

“什么客人,就没听过家里来客人人。”柳翠并不相信,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滑头的小子交于夫人发落。

张三花很是烦躁,她不想和小姑娘动手,但是这个小姑娘确实太烦人了。在柳翠又扑过来时,张三花使了个巧劲,把柳翠甩到了一旁。

随着她的动作,她腕间的铃铛露了出来。

周家小姐的目光一凝,眉毛挑了起来。

她前几日去好友家做客,回来后就发现自己的铃铛不见了。这是她哥哥专门从麓城给她带的,她特别喜欢。这里根本就没有卖的,想再买一只都不行。

心情本来就不好,好不容易看天气不错出来作画,又被不知道哪里的笑声毁了快完成的画作,心情更是不爽,堪堪才压制下去,所以在丫鬟说要去找茬是她才没有阻止。

这是忽然看见有人带着和她的铃铛一样的首饰,还是一个不知来路的臭男人,周小姐这脾气,实在是压不下去了。

“住手!”周小姐呵斥了一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你这手链,哪里来的!”

张三花有个毛病,当她注意力在一个人身上时,其他人在她眼里都是虚化的。柳翠一来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周家小姐一声不吭,就当了许久的背景板。这时周家小姐突然发声,张三花才看清她的脸。

这不是那啥……周念?

“你不认识我?”

“难道我该认识你么?”周家小姐皱眉,“你的手链,到底哪里来的。”

仔细辨认了一下,周家小姐和那个叫周念的小姑娘有七分相似,但确实不是,年龄也对不上。

张三花有些愣神,但周家小姐理解为张三花不屑理她,上前一步又是一问:“我问你!你的手链哪里来的!”

“关你什么事。”张三花不喜欢她的态度。若是周小姐好言相问,凭她那张善良的脸蛋自己倒是愿意答上一句。可她如此咄咄逼人,真是浪费了那双好眼睛。

“你!”从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周小姐气急,“若你不敢说明,八成是来路不明!”

这话一出口,周小姐愣了一下,偷是不可能,但可能是捡的。越想越觉得可能,说不得,就是自己丢的那只。

“你把金芳。铃铛亮出来我看看。”

“有病。”张三花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柳翠!”周小姐急了,“快抓住他!”

“是,小姐!”

小丫鬟又扑了过来,张三花当然不会让她抓住,每次都轻松避开。柱子又在一旁阻拦,要看张三花越走越远,周小姐急的不行。可是她之前因为怕打扰让周围的人都退下了,一时也叫不来人。

不甘心放任张三花这么跑了,周小姐咬了咬牙,上前了几步。

她的本意是挡住柱子,柱子定不敢碰她,这样柳翠就能去捉张三花了。谁知柳翠并不会意,怕自己小姐不小心受了伤,转身就挡在柱子和小姐之间。

“柳翠,你让开!”

“不,小姐,这里危险!”

周小姐气急,就想绕开柳翠,可她动另外两个人跟着动,一没注意就走到了池子边。

张三花早就站在一旁看热闹了,这时见周小姐走到了池子边,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

周小姐抬头看她并未走远,又看了眼和柱子纠缠的柳翠,干脆提了裙子自己去追张三花。

张三花:……我是不是嘴贱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九章,信物

周黎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都给我住手!”周黎一声低吼,所有人都愣住了。柳翠和柱子赶紧低头请罪,周小姐委屈地撇了撇嘴,眼泪看着就要落下来了。

张三花:……不要搞得我好像欺你了好嘛。

“钰儿,到底怎么回事!”

在周钰的预想中,她爹应该是赶紧过来对她嘘寒问暖,然后把那个讨人厌的小子拿下,而不是一来就质问她怎么回事。

这时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周黎这么处理才是合适的,不然落个无理护短的名声可不好。

林二狗明白这个道理,周钰可不懂。她被宠惯了,从前没人逆着她,所以表现的还算懂事大方,此时他爹说了一句不算过分的重话她就受不了了。

“爹!”周钰一脸的受打击,这一声叫得婉转凄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刚好在池边,一个不注意可就栽下去了。

从张三花的方向看,周钰是肯定要跌下去了。虽说不喜欢这大小姐,可张三花也不忍心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跌下水。就算是夏日,受了凉也不是好受的。

一个快步上前,脑子里还记着自己穿的男装,张三花只是伸手抓住了周小姐的腰带,让她不至于掉下去。

周小姐见张三花蹿过来下了一跳,脚下就是一滑,可还好没摔下去,腰带在人家手里抓着呢。

正常情况下,两人站稳分开就是了,可周小姐不是一般人啊,大家小姐的架子这时候就显出来了。

“你给我放开!”

周小姐使劲推张三花的肩膀,张三花皱了皱眉,借力就松了手。

于是……周家大小姐……掉下去了。

“救命!啊!救命!”

“小姐!”

柳翠一下子冲了过来要捞自家小姐,张三花体贴避开,摊着手一脸无辜地看着林二狗。

张三花:你看到了啊,是她推我的,不关我事,我是无辜的。

林二狗看看张三花眼睛里的狡黠,又看看身旁周黎阴沉的能滴出水的侧脸,强行忍住笑意。

“小,小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住的柱子有点结巴,“这池子……水不深。”

池子里的周小姐停止了挣扎,发现池子水真的不深。可又不敢站起来,被外男看见湿衣服贴在身上她的名声就别要了。

张三花没忍住笑了出来,林二狗瞪了她一眼。

“周伯父,池水凉寒,还是让小姐先换身衣服。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周黎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只是有外人在不好表达,只得哼了一声,吩咐来人把小姐送去换身衣服,然后带着林二狗张三花走到附近的一个花厅。

周黎坐在主坐上,焦躁不安却又强作镇定。林二狗叹了口气,终于明白好友谈起父亲时的欲言又止是为什么了。作为一个家主,周黎今日的表现实在算不得出众。

“周伯父,不如趁现在先听听柱子怎么说。”

林二狗提出建议,周黎考虑了一下。

柱子是周家人,虽然被拨去伺候客人但怎么说也才刚认识。他的说辞,至少不会偏向张三花。

“那…柱子。”周家那么多下人周黎哪能哪个都记得,“你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柱子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从他的视角来看述说的算是不偏不倚。他不知道张三花的笑声惊扰了周大小姐,只看到柳翠无故跑来找茬,而张三花一直退让。

周黎相信自己女儿的丫鬟不会无故找事,正在踌躇,林二狗给他递了梯子。

“伯父,不如等小姐的丫鬟来了听听她怎么讲。兼听则明嘛。”

“对,贤侄讲得是极。”周黎觉得林二狗突然顺眼了很多,开始反思自己引荐信都不写一封是不是有些过份。

不一会,丫鬟引着换好衣服的周钰来了。

“女儿见过爹爹。”这时候周钰倒是冷静了,大大方方行了个礼,周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你兄长的同窗好友,你也来见一下。”

“见过这位小哥哥。”周钰弯腰行礼,林二狗笑呵呵地侧身躲过。

弯腰礼可不是对同辈行的,不知道这周小姐是没脑子还是故意上眼药。

轮到张三花了,周黎没介绍,周钰就顺势忽略了。林二狗暗暗摇头,就算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么做也太过打脸了。

周黎不知道是没发觉不对还是觉得没什么,挥挥手把女儿招到身边:“今天这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钰脸色一白,眼泪就跟珍珠似的落了下来。

张三花:……不愧是大家小姐,哭都哭得这么好看,真该让村子里那些哭起来毫无形象的小媳妇看看。

“钰儿别哭啊。”周钰这一哭周黎慌了,“有什么委屈你说,爹会为你做主的!”

林二狗:简直呵呵了。

“老爷,你可要帮小姐做主。”柳翠上场了,“小姐本来好好地画着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小子毁了小姐的画不说,我去找他理论,他居然死不认错!”

“真有其事?”周黎严肃的目光移到张三花身上,“虽说你是客人,可我周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张三花:……这老头有毛病吧。

见周黎完全无视柱子之前的说辞,林二狗不禁想扶额长叹了。换个角度想,没有这个一个糊涂蛋当引荐人或许还是好事?

“周伯父……”林二狗正想发言却被周钰打断。

“爹爹,不是这样的。是钰儿自己心不静,这位小哥只是在花园里玩耍的欢快笑得大声了一些。”

听周钰这么说,周黎不禁感慨女儿真是懂事大方,又见着她苍白的小脸,想起她今天还落了水,不禁心中更是怜惜。

林二狗皱眉,周小姐这一招玩得漂亮啊,得了大度的名声,传出去人也只会说是张三花不懂礼数在别人家大声喧哗。

“既然是误会,那就这么算了。”周黎拍板,想挥手叫下人来,却发现女儿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钰儿,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周钰貌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张三花左手的袖子,“女儿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这位小哥。”

“那你问。”张三花捕捉到周钰的眼神,心下一转,撸了下袖子把腕子上的银铃大大方方露了出来。

在周钰眼里这举动简直就是挑衅。她闭了闭眼睛把心火压下去,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那银铃,小哥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二狗在张三花撸袖子时就觉得不对,周钰话一出他就反应过来了。

周茂送了周钰一只差不多的银铃!

周钰不喜欢别人和她有一样的东西!

几人的目光聚集到张三花手上,张三花摸了摸下巴,几人的目光跟着上移……到平坦的胸。

林二狗:……才十一岁还会长的……呸呸我在想什么,都怪那些学长,喝点酒就开始想姑娘。

张三花没察觉到林二狗难得的猥琐了一下,她看着周钰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愤恨决定戏弄一下周大小姐。

“这是我青梅竹马送我的定情信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无声

青梅竹马林二狗肯定算的,定情信物嘛……兄妹之情也是情嘛。

张三花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撒谎。可怜林二狗,被她这一句话弄的脸红的和熟透的大虾一样。

“这。”周黎愣了一下,再看林二狗脖子都气红了,心里不禁有些同情。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定情信物呢,摊在哪个当哥哥的身上都得气得不行。

不过再怎么也是别人家的事,周黎不好发言,准备把这话题岔过去。

周黎觉得事不关己无所谓,周钰可是气的不轻。

她本来估计张三花会说哪里买的或者捡的,这样她就能把自己铃铛丢失的事说出来,这样为了颜面好看张三花也得把铃铛奉上。别人戴过的东西她肯定不会再戴,不管这铃铛是不是自己的,收在自己手里也安心的多。可张三花这么一说,她反而不好接话了。

身为贴身丫鬟,自家小姐情绪不对柳翠自然是能看出来的。为了自家小姐,柳翠勇敢的站了出来。

“你说谎!”

“哦?”张三花觉得有些意思了,“我哪里说谎了。”

“我家少爷给我家小姐带过一串一样的铃铛,这种铃铛只有麓城才有卖!”

“所以呢?”张三花挑了挑眉。

“我打听过了,你们是从小牛村来的,可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麓城的青梅竹马!”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张三花好整以暇。

“说不得这铃铛是你偷。”

“柳翠!”周钰赶紧喝止,这话一说出去可不得了。

“小姐。”柳翠委委屈屈叫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场面一时有些冷清。

“咳,刚才是我家小弟调皮了乱说话。”林二狗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出来说话,这情况再不来人缓和一下不知道会怎么收场,“这铃铛是我买来送她的。”

周钰小声嗤了一声。林二狗也在麓城求学,说是他买的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

“给自家小弟买个铃铛玩?”周钰眉眼间的不屑表现的清清楚楚,“林小哥的家风很是别致嘛。”

周黎皱眉,周钰的话说的不好听,可也有道理,给妹妹买来玩还好说,哪有给自家弟弟买铃铛的。

林二狗干笑,这个时候他总不能说张三花是个姑娘,还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啧啧,那按周姑娘的说法,顾先生的家风也是很别致嘛。”

顾北,书法大家,北离人。

北离文人喜欢抹粉,追捧身姿纤弱,顾北尤甚,不点朱唇不出门。

“那不一样,北离和东华能一样么。”

“不用解释。”张三花阻了周钰接下来的话,把手腕上的铃铛退了下来,“你不就觉得我这铃铛可能是捡了你的么。”

虽然大家一番看下来多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也没有这么说出来的。周黎和周钰的脸色不好看了,林二狗苦笑。

“周伯父,我小弟性子直,请不要介意。”林二狗上前接过张三花的银铃,翻了侧面给大家看,“这确实是我买的,我当时还刻了字。”

张三花愣了一下,她还没发现上面有字,就想去抓来看看。

林二狗退一步让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别闹。”

周黎有些讪讪,林二狗敢这么说肯定是真的,可周钰不甘心。

“柳翠,拿上来给我看看。”

“是,小姐!”

柳翠凑了上去,狠狠地瞪了张三花和林二狗一眼。林二狗也不恼,笑眯眯地把铃铛递给她。

周钰从柳翠手里接了铃铛,在内侧果然有个图案,可却不像个字。

“这怎么像生手刻着玩的。”柳翠小声嘟囔了一句,林二狗掩饰地侧了侧脸。

这可不就是生手刻的。他央求了好久那家银楼的师傅才松口让他自己刻,刻出来后还摇了好久头,觉得糟蹋了自己的心血。

“这能说明什么,就不能是后来刻的?”

周钰现在是钻了牛角尖,就是不想让张三花好过。

“钰儿!”周黎也觉得自己女儿有些过分了。

周钰咬着牙,定定地看着张三花。

张三花冲她笑笑,露出自己的大白牙。

“想必周小姐喜欢这铃铛,一是因为兄长所赠,而是因为外形可爱。”林二狗一看张三花表情就知道这姑奶奶快不耐烦了,得赶紧把这事了了,“三嘛,大概是因为这银铃清脆好听?”

虽是问句,但林二狗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麓城那些小姐们不也就喜欢它叮叮当当的,有存在感又不烦人。

周钰不知道他说这些做什么,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微微点了点头。

“这就好。”林二狗笑了笑,“还请小姐摇摇铃铛。”

周钰一愣,忽然想起,这么长时间,张三花戴着这铃铛走跑动作,居然没发出一点响声!

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铃铛,周钰咬着嘴唇,不死心地摇了摇。

细小的铃铛相互碰撞,响声却几不可闻。

周钰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想起自己今日所做所为,可是丢了大脸。

周钰对自己女儿也是有所不满,但看她此时脸色苍白也不好责骂。

“柳翠,带小姐回去休息。”

柳翠应了一声,担心地上前扶住自家小姐,在路过张三花时自以为隐秘地又瞪了她一眼。

“慢着。”张三花在回想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好欺负。

“干嘛!”柳翠翻了个白眼。

张三花伸出自己的手:“我的铃铛。”

周钰听了张三花这话脸色更白了,手一下子捏紧,喘了口气,把手里的铃铛就朝张三花一甩。

张三花一把接住,摊开手一看脸色就垮了下来。

都被捏变形了好嘛!

林二狗察觉到张三花情绪不对过去看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啧啧,不愧是大家小姐,吃得好力气就是大。”张三花这话没安好心,大户人家娶媳妇可不愿意找个力气大的。

周钰脸一阵红一阵白,话也不说一句,甩开柳翠自己就跑了。

周黎有些尴尬,自己在那打着哈哈。

“这事就算了了。你们舟车劳顿也该多休息休息。”周黎努力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容,“有什么缺的就和周伯伯说啊。”

林二狗低头行礼:“周伯伯安排的很周到,我们什么都不缺。”

“缺!”张三花一口打断,周钰脸色不好看了。

自己说的那是客气话,可张三花这么说是在坏自己照顾不周咯?也不看看哪里来的臭小子,给吃给住就不错了。

林二狗觉得头有些疼。

“哦,那些刁奴缺了什么吗?尽管讲。”

“哦,住的倒是不缺。”张三花拖长语气,林二狗猜到她要说什么,有点后悔之前拿来哄她的话,“就是想吃炸小鱼。”

周黎愣了,这是什么路数?

林二狗低头,一脸生无可恋。

张三花:就想吃点炸小鱼我容易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一章 酿鸭子

于是张三花美美的吃上了一顿炸小鱼,然后吃上了第二顿,第三顿,第四顿······

“什么?!酿鸭子今天又不做?!”

主厨一连心情不好了三天,张三花为了能吃上口鸭子拉着林二狗硬是在周府住了三天,下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今天又是为什么?”张三花表示很烦躁,想打人。

“这个,真是不好意思了。”小二也很尴尬啊,但他有什么办法,“主厨说,今天没有合适的鸭子了。就做了两只,已经被人买走了。”

张三花一脸严肃:“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小二哥苦笑:“然而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一个酒楼连招牌菜的原材料都搞不定是要倒闭了嘛!!!

内心不断狂吼,表面一片冷静。林二狗看张三花这个样子暗道要遭,这是真生气了,万一一会砸铺子了他可赔不起。

“三花啊,其实这家酒楼其他的东西也很好吃的。”

“是嘛。”张三花面无表情,小二哥点头附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哥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板起脸来还真吓人。

“那你去吃吧,我要吃酿鸭子。”张三花抬头望着酒楼的招牌,思考等主厨下工后套麻袋的可能性。

林二狗开始冒虚汗了,这丫头不会是想砸人家招牌吧。

“小二哥,借一步说话。”林二狗向小二招了招手,小二诶了一声随他走到拐角,“要不,你随便给她上只鸭子糊弄一下?”

“这哪行,这不是砸我们家招牌嘛。”小二断然拒绝。

林二狗:说不得一会真要砸招牌了。

“真不行?”

“绝对不行,要让掌柜的知道了我还有好?”

“那······买鸭子那两个人你认识么?”

“认识啊,老客人了。”

“他们是带走还是店里吃的?”

“瞧您这说的,这情况店里吃不是找打么。”

“那好,我也不为难你,你和我说说,他们买了鸭子可能会去哪。”说着,林二狗给小二塞了个银裸子。

小二本来正为难,感觉手里被塞了个硬东西,低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咳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客官我和你讲啊······”

一番嘀咕,林二狗扯着张三花走了,小二还在后面热情的吆喝。

“有空您再来啊!!”

张三花:呵呵。

等出了酒楼走一段时间,有一个茶寮,林二狗正感慨这一路张三花怎么乖巧,一股异香带点酒气扑鼻而来。林二狗一愣,张三花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冲了出去。

林二狗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上,不知道怎的,突然感觉有点凄凉。

走近了茶寮,发现张三花已经坐在了桌子旁,手里把着个鸭子腿。林二狗心中一惊,这姑娘不会直接上手抢了吧?再往旁边一看,还是个认识的,正是那天给张三花细数有哪些好吃的大叔。

“哟,小哥你也来啦,来来,吃鸭子。”大叔倒是很热情的招手,林二狗面上微赧,还是坐下了。

“要说我也是运气好,好几天不做鸭子了,今天一开始做就被我碰见了。”大叔乐呵呵的的有些得意,“你们没买着吧。”

林二狗:有点想打人怎么破。

“你们知道吧,这酿鸭子呢,和北离的江米酿鸭子可不一样。”这大叔看张三花吃得起劲,自己也来了兴致,“北离的酿鸭子那是把东西塞在鸭子里蒸。咱东华的酿鸭子是用特产的酒浸上一天,再用再焖煮出来的,那个香啊,啧啧。”

大叔喝了口茶,往桌上一暼,瞬时一惊,半只鸭子都要被张三花吃完了。

“大叔,对不住啊,小孩子嘴馋。”林二狗赶紧赔笑,拉了张三花一下。张三花虽然还没吃够,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家的,惺惺地收了手。

“没事,小孩子嘛,能吃正常。”大叔心疼的吸凉气,还要佯装无所谓,“不就是只鸭子嘛。”

林二狗点头,心里暗爽,让你嘚瑟。

张三花还眼巴巴地望着鸭子,林二狗却起身了。原来定的今天出发,现在该回周府收拾收拾告辞了。

从荷包里摸出一枚碎银放到桌子上,林二狗身体微躬行礼:“虽说大叔慷慨不介意,可我家小弟吃了您半只鸭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银子还请您收下。”

大叔面露不虞:“我喜欢这小哥请他吃点东西怎么啦,不就是只鸭子,把钱给我收回去啊。”

“行啊。”林二狗一脸道貌盎然,“不过是只鸭子,既然您这么大方,想来您也不介意让我家小弟全拿走吧。”

大叔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看了看张三花盯着鸭子发亮的眼睛,默默把钱收下了。

林二狗欣然告辞,拉着张三花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这小子,倒有些意思。”大叔笑了笑,看向自己还剩一半的鸭子,又心疼了。

这边二人刚进了周府大门,就有小厮来通传,老爷请他们去用午饭,说是给他们践行。两人随着小厮去了,还在庭院里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张三花眼睛一亮。

走近一看,桌子上果然摆着一盘酿鸭子。

另外一只原来在这里!

林二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看身旁张三花好像挺开心的,他也勾了勾嘴角。

虽说只有周老爷和林二狗张三花三个人吃,周家还是备了满满一桌子菜。周家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气,张三花可乐坏了。最后一天她可不用收着了,几乎一个人就把这桌菜包了。

周黎本来在和林二狗说话,一看这场景愣了,心下暗道还好今天把他们送走了。

林二狗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贤侄啊,我这里有件事想找你帮忙。”周黎摸出一个信封,林二狗愣了一下。他本来都做好周黎不给引荐信的计划了,这一出又是几个意思?

“贤侄外出游历,不知会不会经过佑丰城啊。”

周黎努力做出和善的样子。没办法,自己女儿捅的篓子,不描补一下传出去不好。

“佑丰城是东华有名的粮食产区,当然得去看看。”

“那就好啊。我呢,在佑丰城有个好友,多年不见了,不知道贤侄愿不愿意在路过佑丰城的时候帮我带封信啊?”

林二狗想了想,其实有没有这引荐信他都有安排计划,拿了信不说其他的蹭个食宿也是挺好的。

殊不知,这一封信可给他和张三花带来了大麻烦。

“愿意效劳。”林二狗接过信,贴身放好。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林二狗领着张三花向周黎告了辞。

出了周府,张三花因为吃饱了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

“二狗,接下来我们走着去?”

林二狗见她眼睛都要张不开了,捏了捏她的鼻子,被张三花一手拍开。

“哪能啊,小的已经为女侠租好了马车,还请女侠跟小的走几步。”

张三花睨了他一眼,答应了。可是没走几步,张三花就开始点头。

一直注意着她的林二狗心里偷笑,在她面前背过身子弯下腰。

“来吧,我背你。”

张三花脑子一片浆糊,有点转不过来,愣愣地看了林二狗一会,乖乖地爬了上去。

感受到背上的重量和温热,林二狗觉得心里麻痒痒的,忍不住想笑。

“二狗啊,”张三花的声音带着鼻音,有点黏糊糊的,“以后和别人商量糊弄我的时候离远一点,我能听见。”

林二狗愣,先是一惊,这丫头难道是要秋后算账?然后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她湿热的呼吸,心底一片温柔。

“不会了。我不会再糊弄你了。”

“恩,你自己说的话要记住了啊,不然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好,打断我的狗腿,给你做酱肉吃?”

“不要,我要吃酱牛肉。”

“这哪里给你找酱牛肉去。”

“不管,我就要吃。”

“卤猪蹄行不?”

张三花咂咂嘴:“也行吧。”

林二狗笑。三花,再等等,以后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弄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入城

这一路,走得有些久了。

佑丰城离得远,中途有几个普通的县城。林二狗每到一个地方就换一辆马车,不然离得远了车夫不好回去。换了三辆车走了小半个月后,终于能看见佑丰城了。

“我饿了。”鼻尖是稻花的香气,张三花撅着嘴,揉了揉肚子。

“吃点饼?”

林二狗拿出的是上个镇子买的炕饼,烘得很干,耐储存,烤热了吃小麦香气很重。

“不吃。”张三花撇嘴,“吃腻了。天天吃饼,我要吃饭。”

“到了佑丰城还怕没有饭吃么。”林二狗撩开车帘,车外稻花的香水越发涌了进来。

“咕~”

张三花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林二狗侧头忍笑,张三花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笑!”

“我没笑。”

“你没笑你转过去做什么。”

“我看看离佑丰城还有多远。”

张三花哼了一声,表示并不相信。

“乖啦,再忍忍,一会就到了。到了我给你点一大盆红烧肉配饭吃好不好?”

“你说的啊,说话算话啊。”

“肯定算话。不然我们拉勾?”

看了眼林二狗伸出的手指,张三花无情嘲笑:“林二狗你多大了,怎么还玩些小孩子把戏。”

林二狗:“比你大四岁。”

张三花:“林二狗你讨打!”

张三花伸手欲打,林二狗连忙求饶:“女侠饶命啊!”

就这么一路打闹着,就晃晃悠悠到了佑丰城外。

张三花仰着头,小嘴微张,她还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城墙。

打量着这马车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守门的兵丁收了林二狗他们十五文就放了马车进城。

张三花很不喜欢之前掀帘子检查马车的兵丁的眼神,可是被林二狗死死按住了发作不得,一个人躲在车里生闷气,任林二狗怎么叫也不出来。

“三花你看这个东西原来叫烤米饼啊,我看好多哥儿姐儿都在吃,你要不要尝一个?”

“粉还有用米做的诶!看样子好好吃,要不要尝尝?”

“他们居然在路边卖烤肉啊!怎么这么香,我好想来一串。”

在林二狗报了将近十个小吃给张三花听之后,张三花坐不住了,黑着张脸探了头出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读了那么多书就学会吃了是吧。”

林二狗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弄得有点懵,这反应不对啊。

“那不吃了嘛……”

“你敢!”张三花瞪了瞪眼,“刚才说的那些,少一样我就和你没完!”

刚说完,张三花闻着一股甜香,眼睛一亮,伸手指向一旁:“那边那个……栗子!先去买一份过来!”

“是~”林二狗抿嘴笑,乐呵呵地去给张三花买栗子了。

在佑丰城里逛了逛,准确的说是吃了吃,林二狗找了个客栈准备安顿下来。

大城市消费高,房价几乎是闵丰县的三倍。林二狗估摸着,自己身上的要是让张三花放开吃,应该撑不了多久。别的不想,先把信送了,再看能不能找机会挣点银子。

林二狗领着张三花找了个茶楼,刚坐下就有小二上来询问喝点什么。

“有花蜜么。”林二狗看了看正往嘴里送栗子的张三花一眼,觉得她两腮鼓鼓和小松鼠似的特别可爱。

“有倒是有,就是不便宜啊。”小二哥是个实在人,“枣花蜜一杯五文,梨花蜜一杯八文,桂花蜜一杯六文。”

“无妨,上一杯梨花蜜。”林二狗略一沉吟,“给我来壶龙井就好。”

“得勒。”

一会小二让了花蜜和龙井,说了句慢用就要走,被林二狗叫住了。

“小二哥,我和你打听个事。”

“客官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佑丰城里,是不是有个吴家。”

“嗨,这佑丰城这么大,姓吴的多的是,您说的是哪一家?”

“额,就是那位吴已的吴家。”

“那位啊。”小二恍然大悟,“知道啊,不过他们大户人家我们这些小民了解的也不多。您想知道些什么啊?”

“你和我说说他家住哪,有什么突出事件就行。”

小二给林二狗讲了几件事就被其他客人招呼走了,张三花啜饮着自己的花蜜,眼睛老往窗外瞥。

“看什么呢。”林二狗也往窗外看,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哈。”张三花又啜了一口花蜜,“哪哪都是热闹。”

林二狗明白此热闹非彼热闹,又朝窗外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来。

“怎么了?”

“你看那。”张三花伸手指向人群,“那个小孩看见没,那是个偷。”

林二狗定睛一看,那八九岁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手脚确实不太干净。

“这也还好吧,路上又不是没见过。”

“不一样。”张三花又指,“那,那,还有那,看见没,有接应的,有分散人注意力的,这是一个组织。还都是些不大的孩子。”

正说着,被指着的一个人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正对上张三花的笑脸。

那人一愣,做了个手势,那几个小孩一哄而散。

“你看看你,坏了人家的好事。”林二狗笑着,也不只是怪罪还是打趣。

“还没完呢,你看那个肉摊子。”张三花有些兴起,“那个卖肉的和那个买肉的小娘子有一腿!”

“别乱说话。”林二狗皱眉,“这话多难听。”

“真的,那小娘子就要了五两肉,那屠夫可给了八两。”张三花给林二狗招手,“快来看,那屠夫娘子出来了!她把那多余的肉切下来了。啧啧,那小娘子还在和屠夫装可怜,这媚眼抛的。哟,这屠夫娘子也不干净啊,你看。”

“好了。”林二狗打断张三花的话,伸手把她的脸扳过来,“不是说了让你少注意这些么,你忘了以前的事了?”

“这里又没人认识我。”张三花满不在乎。

张三花这双眼睛从小就厉害,往人身上一扫就能知道你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时。小时候不懂事说破过村里的人扒灰,却被人反咬一口说她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扒灰那人在村里还有些民望,大家都信他,还是林先生出面说孩子还小才没让事情严重下去。

自那时起,林二狗就不准张三花没事乱看。张三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平时目光都是散着,今天是一时兴奋有些没收住。

“是现在不认识你。”林二狗觉得自己也是操不完的心,“大地方传起流言来更是要命。女侠你就收了你的神通吧。”

张三花惺惺地抱着自己的花蜜,不说话了。

林二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张三花的脑袋。这次张三花没躲。

“还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算了吧,你还是先去送信吧。”张三花趴在桌子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我想阿娘了。”

“回去就没这么多东西可吃了哦。”

张三花:“我想了想,做人应该有始有终,说了陪你游历三年就一天都不能少。”

林二狗偷笑。

“好,真是多谢女侠大恩。现在要吃红烧肉配大米饭不?”

“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埋伏

吴家的门没有周家那么好进,即使投了周黎给的拜帖,人家也是第三天才去通知他们可以一见。

张三花倒是没有觉得被怠慢,这两天她吃得特别开心,花掉了林二狗将近十两银子。虽说大地方物价贵,可这个数字也有些夸张了。

“我去吴府拜访,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在城里玩?”看这情况去吴府混吃混喝应该是不行了,所以张三花跟不跟着自己去林二狗都无所谓。

“我去干嘛,又不认识人家。”张三花撇了撇嘴,“那种人家一看就规矩大,我才不要去找不自在。”

说来也奇怪,洛西周家那么大的生意却安心地待在桧城。不是说桧城不好,可这么个不出众的小城实在有些不称周家的名头。而吴家呢,说是书香传世,事实上也就出了吴晖这么稍微有名一点的文人,在佑丰城有个不小的宅子,架子却是摆的足足的。

“吴晖这个人呢,才气是有的,就是太过自负,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

这是林先生对吴晖的评价,不过信是送给他儿子吴已的,又不和吴晖这个老人家打交道,林二狗表示毫无压力。

进了吴府大门,下人引入侧厅便退下了,林二狗一个人站在空空的侧厅有点没反应过来。就算他是小辈,又无名声,可也没有让客人等着却茶也不上一杯的道理。

坐着干等了小半个时辰,有人来了,却是说老爷有事来不了,还请林二狗直接把信交给下人就行。

“我今日倒是长见识了。”林二狗挑了挑眉,庆幸今天张三花没有跟来,“这话确实是你家老爷说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小哥还是把信直接交给我吧。”这下人这么说着,脸上是藏不住的傲气。

“既然如此我便告辞了。”林二狗起身,“吴家果然有文人的风骨,我也不能失了礼仪。”

那下人没听出林二狗是在讽刺,一脸的有荣与焉。

“这信是周家主交代要亲手交给无老爷的,既然他有事,我就再等等。”就这家风就算推荐信交出去估计也没什么用,林二狗倒是很洒脱转身就走。

下人拿不准这信重不重要,犹豫着要不要拦时林二狗已经走了出去,他只得跺跺脚去回了自家老爷这件事。

林二狗回到客栈时张三花并不在,想着她可能又上街觅食去了,林二狗决定也去街上转转,看能不能碰见她。谁知才在街上转了一会,一个小孩突然拦住了他。

“大哥哥,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小哥哥啊?”

林二狗目光落在这小男孩身上,大约七八岁,衣衫整洁,目光清明。

“是啊。”林二狗蹲下身子,视线和小孩平行,“你怎么知道的啊?”

“是一个小哥哥和我说的,让我看见一个穿灰衣服,又高又瘦,腰上别个小葫芦的哥哥就拦住他。”

葫芦里装的是山楂丸,虽说明白张三花消化快,可林二狗还是怕她吃撑了,于是随身带了点山楂丸给张三花消食。

“哦,他让你拦住我做什么呀?”

“他说,让你去城隍庙后面的林子找他。”

“哥哥知道了,真是谢谢你,这个糖果给你吃。”林二狗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用手帕包好的栗子糕,分给小孩一块。

“谢谢哥哥。”小孩的眼睛一亮,接了栗子糕就跑。

林二狗缓缓站了起来,眸子里暗光闪过。

到了城隍庙,问了去林子的路,林二狗反而不急了,先去买了只烧鸡,又买了点糖葫芦之类枣糕之内的,这才慢悠悠地超目的地走。

到了小树林,毫无意外,空无一人。林二狗席地而坐,把包着烧鸡的油纸打开。香气四散开来,树林里发出些响动又归于平静,林二狗装作没听见,撕下一只鸡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因为食量太小,林二狗吃光这只鸡腿就不想再吃了。用帕子擦里擦手,貌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哎呀,这凉了就不好吃了。可惜我也吃不下,要是有人来我就送给他好了。”

听得耳边又有些动静,林二狗依然不动声色。

“磊哥,烧鸡啊!”

“油子,别说话,再看看。”

被称为油子的男孩不甘心地又看了看那香气诱人的烧鸡,吞下了一口唾沫。

林二狗又捻起一块枣糕,亮棕色的膏体缀有点点红色,看上去松软甘甜。

“磊哥,咱上吧。”另一个男孩捂了捂肚子,“这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咱四个一定能把他拿下。”

被称为磊哥的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斜眼睨了说的人一眼:“乐乐你提议偷那个小丫头时也这么说。”

乐乐不说话了,盯着那枣糕垂涎欲滴。

那头,林二狗换了个坐姿。

“要是再不来我就走了。”

磊哥眼神一变,不知林二狗这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们听的。

“磊哥,苦瓜还等着咱们呢。”说这话的,正是之前拦住林二狗的小男孩,此时他脸上带有急色,谁知道那丫头抓了乐乐会对她做些什么。

看林二狗确实起身欲走,磊哥咬了咬牙,下了决心。

“动手!”

于是,林二狗便看见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带着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朝他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似乎是吓住了,林二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磊哥心下暗喜,这事成了!

下一刻,林二狗侧了侧身,一脚把他勾到在地。

林二狗:不谈书院的骑射课程,我好歹也是个乡下长大的,打架我也是会的好么。

不过三两下,所有人都被林二狗撂翻在地。磊哥又爬起来,低着头冲着林二狗的腰腹撞去,林二狗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一步顺便在磊哥肩膀上推了一把,磊哥收势不住又栽倒在地。

“磊哥!”几个小的一起大喊,红着眼又冲向林二狗,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

林二狗哭笑不得,因为不想伤了他们刚刚用了巧劲,虽然摔倒在地可是并不疼,这下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好了好了我投降。”林二狗站住不动,“烧鸡再不吃可就真凉了。”

几个小的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看向烧鸡,又警觉地看向林二狗。

“我们是不会上当放开你的,你觉悟吧。”油子一脸坚定,“再说,凉了怕啥,凉了一样好吃。”

林二狗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磊哥,知道他一时爬不起来,呵呵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摸出剩下的栗子糕,给三个小的一样塞了一块。

油子:······

乐乐:······

小鱼儿:······

三个人都抬头呆呆地望着林二狗,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吃吧,我不逃,吃完了我们再说。”林二狗笑的一脸温和,不知道为什么,三个小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放开他吧,他要真想挣脱你们也拦不住。”磊哥终于缓了过来,翻了个面,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个小的犹豫地放开手,林二狗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灰尘的袍子,笑着摇了摇头,三个小的齐刷刷把手背到了背后。

“手拿出来。”林二狗摸出手帕,低头对着油子说。

油子瞪大了眼,看了看磊哥,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果断伸出了手。

这一双手黑的啊,帕子是擦不干净了,林二狗啧啧两声,还是用帕子给他擦了擦。

心里搞不懂林二狗卖的什么药,四个人都定定地看着他,林二狗抬头时还愣了一下。

“你们的手也拿出来。”

乐乐和小鱼儿下意识把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才拿出来,林二狗满意的看到这两双手都不太脏。

“行了,去吃烧*******似乎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四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

“快去,一会凉了真不好吃了。”

三个小的互相对视了一下,对着烧鸡一拥而上。

林二狗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磊哥,走到他身旁蹲下。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你也先去吃点。”

磊哥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瞬间脸涨得通红。

“去吧。”林二狗笑得温暖和煦,磊哥警惕的目光渐渐放松了下俩。

林二狗:小样,还收拾不了你们,小牛村孩子王可不是白叫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桑桑

真实的情况很简单,因为张三花当日在茶楼的一指,磊哥五人在那天没什么收获,之后的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也总是失手。张三花又在这几天大肆的买东西,饿昏了头的乐乐就提议去偷这个看起来很文弱的小哥。

“这不是小哥,这是个小姐姐。”五人中唯一的小姑娘叫桑桑,只有九岁,她并不同意对张三花动手,“磊哥哥你当初怎么说的,不能对姑娘和小孩动手的。”

“哎呀桑桑,咱们都要饿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乐乐不以为然,虽然他看起来天真无邪,却是几个人里面小主意最多的。

“反正······她看起来挺有钱的,她不是还有个哥哥,钱丢了,最多被打一顿。”油子跃跃欲试,“不然你还有合适的目标?”

答案当然是没有,磊哥默认了,桑桑拗不过他们,只能跟着他们去守张三花。

“姐姐,买朵花吧。”桑桑挎着一个小篮子,盖着的布下面露出几朵白色的花,“别在衣服上或者头发上,可香了。”

张三花似笑非笑,貌似无意地躲过了小鱼儿和乐乐的擦肩而过,笑眯眯地捻起一朵花,嗯,是挺香的。

“怎么卖呀。”

桑桑见小鱼儿和乐乐都没得手,有些讶异,但还是露出了甜甜的笑,“三文钱五朵。”

“你这也就十几朵吧。”张三花瞄了眼桑桑的篮子,“挣的钱够你吃么?要不姐姐请你去吃点好吃的?”

桑桑一愣,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磊哥,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还是连忙摇头拒绝。

剩下几人见情况不对,油子咬了咬牙,发了狠直接朝张三花撞去。本来背对着他的张三花直接伸处一只手按住了他,慢慢回过头来。

“小哥,走路可看着点,别不小心摔了。”

油子一愣,突然一股大力传来,他就咕噜咕噜滚了出去,直接撞到了墙边上。

几人连忙去扶,可一回头,张三花和桑桑都不见了。

“所以,你们觉得是我家小弟拐带了你家小妹。想拿下我去交换?”林二狗哭笑不得,他看起来真这么好欺负?

“不然我家桑桑去哪了。”吃人嘴软,油子的语气虽然有些冲,态度已经好了很多。

“那这样,你们跟着我去找我家小弟,如果你们小妹真和她在一起,我代她向你们赔罪再请你们吃一顿好吃的怎么样?”

三个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磊哥则犹豫不决。虽然他们刚刚阐述时把他们是想偷东西的部分隐掉了,但他直觉面前这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请贼吃东西······莫不是有诈?

“有烧鸡不?”小鱼儿流口水了,他刚才没吃到多少。

“可能没有。”林二狗见小鱼儿黯淡下去的目光,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有红烧肉吃么?”

“吃!”

眼看着三个小的高高兴兴跟着林二狗走了,磊哥咬了咬牙也迈步跟上,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好让林二狗图谋的,还是先找到桑桑要紧。

“哥哥你叫什么啊?”乐乐睁着大眼睛,一脸天真。

林二狗知他是装的,也忍不住心软:“我姓林,你叫我林哥哥就行。”

“哦,林哥哥。你说那是你弟弟,可桑桑说他是小姐姐,所以他究竟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啊?”

林二狗顿了一下。

“你们叫他三哥就行。”

乐乐郁闷了,所以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

林二狗领着几人逛了客站附近的几家酒楼,在最后一家找到了张三花。她和一个小姑娘坐一桌,点了许多菜,自己吃得挺开心,小姑娘一脸愁苦。

林二狗走进一看,就知道张三花为啥要拐带人家小姑娘了。

小姑娘年纪虽小,可长得眉目清秀,可以看出来长大了又是一个娇俏的美人。重要的是,她那双眼睛,长得和张三花七分相似。

张三花以前不贪吃,却有一个毛病,喜欢美人,特别是眼睛漂亮的美人。只要对上这样的美人她的忍耐就多上三分。周家小姐眼睛长得不错,可就是性格太坏,不然说两句软话张三花可能就把铃铛双手奉上了,哪还有后面那些事。

“桑桑!”三个小的一拥而上,桑桑看见自己的小伙伴也是露出了笑脸。

“哟,这么快回来了,那吴家没多留你一会?”张三花懒洋洋地和林二狗打招呼,对磊哥几人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油子有些怕张三花,拉了桑桑就往磊哥身边跑。张三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言难尽,你的林哥哥被人赶出来了。”林二狗做出颇有感慨的样子,张三花嗤之以鼻。

“所以呢,我们下一步去哪?”

“不急,再在佑丰城待几天,我还有别的事做。”

看张三花和林二狗完全忽视了他们,乐乐扯了扯磊哥的衣摆,示意赶快撤。

磊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都望着自己,一脸信赖。

心里挣扎了许久,磊哥一握拳,赌了!

“不知两位到佑丰城是有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林二狗看向突然上前的磊哥,他低着头,作出恭敬的模样,脊背却挺得笔直。

张三花喝了口茶,对上林二狗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挺有意思的。”

领会张三花的意思,林二狗想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有个本地人帮着办事确实方便很多,心下已经决定磊哥这个可以用一用,面上却向几个小的招了招手:“先不说这些,我答应你们要带你们吃顿好的,快来吃啊。”

张三花撇了撇嘴,招呼来小二又点了几个菜。

几个小的在磊哥的默许下坐来下来,刚开始还挺拘束,后来放开了吃得简直是眉飞色舞。

桑桑也开心地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美人开心,张三花也开心。

张三花开心,林二狗心里就安然。

抬头又看了眼依然很拘束的磊哥,林二狗想,就算这个人不得用,就相当于给张三花找个伴了,也不亏。

吃了饭,林二狗要去客栈给磊哥他们新开房间,磊哥赶紧推辞说自己有地方住。拉扯了一番,定下来为桑桑和小鱼儿新开一间,其他的回去住。

接下来林二狗领着磊哥三个走了,说是有事要吩咐。桑桑对着张三花坐立不安,还好有小鱼儿在她旁边陪她。

“三···哥,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啊?”

张三花摸了摸自己荷包,林二狗给的银子快用完了,她又不想问他要,还得自己去搞点银钱来花花。

摸了摸下巴,一眼扫过去,对上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鱼儿长得虽然一般,但好在孩童的眼睛本来就清澈,张三花看着也还顺眼,想着桑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所以才留下了他。

至于为什么不留油子和乐乐,油子太莽了,乐乐的眼睛虽然一望到底,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感情。

想着这些,张三花又有些愣神。

“三哥?”桑桑歪着头,在张三花眼前晃了晃手。

张三花眼神一聚焦,桑桑后退了一步。好可怕,好像一瞬间被看穿了。

“桑桑啊。”张三花食指敲在桌子上,想着林二狗出去办事了,一时肯定回不来,她只要在他之前回来就没事。

“在!”桑桑抖了一下,看着张三花有些诡秘的笑容直觉她一会说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地方,叫做赌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赌钱

赌场嘛,一个能让人暴富也能让人倾家荡产的地方。只不过,你要没有那能力,赢了钱你也拿不出去。

张三花想着赢个三四两就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小鱼儿太小了不好带,桑桑一个小女孩张三花也不准备带。可桑桑虽然不想去,可自觉自己的任务就是陪张三花,见张三花执意要去就表示自己也要跟着。

“桑桑啊,赌场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你就别跟着了。”

桑桑不说话,就是睁着大眼睛望着张三花,张三花努力板起脸,坚持了一会就放弃了。

“那你乖乖跟在我身后,跟紧了,别乱跑啊。”

桑桑点头,伸手牵起张三花的衣角。

张三花一愣,随后笑了笑:“这样也行,那你无论如何不能松手。”

在达成一致之后,小鱼儿被留下了,在桑桑的指引下张三花顺利找到了墙壁上写着大大的“赌”字的房屋外。

低头看了看乖乖牵着自己衣角的桑桑,张三花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门外虽能听得一些声响,可门内喧嚣震天,热火非凡,好多人都扯了衣服红了眼,简直是另一番天地。

“哪来的小孩,快走快走,这不是你们来的地方。”有看守发现了张三花和桑桑,出言赶人。

张三花抛了抛手里的荷包,很嚣张地斜眼看这守卫:“有钱的就是大爷,快叫大爷。”

守卫愣了一下,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孩,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一迟疑,张三花就带着桑桑入了场。几个守卫想着小孩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事,也懒得去驱赶了。

张三花在几个赌桌边来回转了几圈,无非就是骰子和牌九。牌九她不会,骰子应该很简单。

仗着人小挤到了一个骰子桌前,荷官见到她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多管,继续他的工作。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周围的人踊跃地下注,大多都是赌大小,少有人赌点数。

“四四五大。”骰盅一开,周围一片喧哗,有人中了,也有人输的精光。

张三花默默看了几局,觉得大概找到了些规律,摸了几文钱压了个小。

“哟,这么小的孩子也来赌啊。小哥,你家大人知道么。”有人调笑,张三花听若未闻。

“开吧。”

“好勒,三四六大。”

张三花一愣,怎么是大。

又开一把,张三花压了大,结果开出来三三二小。再来,又不中。

张三花:老娘不信这个邪了。

撸了撸袖子,张三花心里有些火,忽然觉得有人扯自己衣摆。回身一看,桑桑小脸通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赶紧领着桑桑退到一旁,张三花轻言细语地询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有点挤,喘不过去。”桑桑低着头,很不好意思。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张三花皱皱眉,又觉得这样不安全,桑桑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要是出了意外她后悔都来不及。

“三哥能不去了么。”桑桑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赢不了的。”

张三花闻言一愣:“为什么呀,我见他们有人赢啊。”

“那不一样,荷官可以控制的,让你赢你就赢,让你输你就输。”

张三花恍然大悟,忘了还有这茬了,之前一直专心听去了,没注意过荷官。

让她现在走她肯定不甘心,还输着呢,可是桑桑也不能扔在这。

“这样,桑桑,我再玩三把,然后就走好不。”

桑桑听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两人又钻了进去,被挤开的人叫骂了几句,看这两个小的回来了又是一番调笑。

张三花并不大理他们,又看荷官开了几局。这次张三花不看骰盅专门盯着荷官,倒真看出规律来。

下一把,为了试水,张三花五文钱押了大,而大多数人都压了小。

“二五六大。”

周围的人又开始咒骂,张三花倒是开心了。荷官看了她一眼,还是数给她五个钱。

赔率一比一,再赢一把十文的就回本了。

下一把押小,骰盅一开,一一四小。

荷官又看了张三花一眼,张三花下巴仰起,挑了挑眉。

第三把张三花看出应该是小,而本钱已经回了,还挣了五文,张三花想玩点没玩过的。

“五文钱,押八点。”

“好小子,挺自信啊。”

“那我押个小。”

“我也押小。”

几个人跟着压了小,荷官脸色不好看了。

张三花看见荷官悄悄又做了一次手脚,并无所谓,赌场她已经见识过了,五文钱输了也无所谓。

“一三四······八点。”

张三花愣了,周围人都愣了。静默了几息,气氛突然爆开。

“居然中了啊!”

“那我也中了!连输五把终于赢了一回!”

荷官默默看着张三花,张三花也默默看着荷官,心情有些复杂。押中点数一赔五十,这一把,赌场要赔她两百五十文。

“赔钱,赔钱!”

周围的人在起哄,荷官看了看一旁看场子的,摸出两贯半扔给张三花。

张三花握了桑桑的手,只收下两贯,然后高声说:“见者有份,剩下的半贯大家分吧!”

半贯钱呢,够大家一个月工钱了。听见的人都红了眼,在不在这个赌桌周围的都涌了过来,场面一时有些乱。张三花拉着桑桑趁乱就挤了出来。

桑桑体力不好,跑了几步跑不动了,张三花一把抱起她就往客栈跑,桑桑都懵了。

跑到客栈,欣喜地发现林二狗还没回来,喜滋滋地取下腰间的钱要分赃。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更多的钱,就觉得今天特别兴奋刺激。

“来,你们两一人五十文。”

这怎么能收,桑桑和小鱼儿赶紧推辞,张三花硬要他们收下。正在推辞间,房间外传来了脚步声。

张三花一个激灵,抓着钱就往被子里塞。

“三花,你在么。”林二狗敲了敲门。

“在。”张三花给桑桑和小鱼儿使了个眼色,自己坐在床边上不动弹,“门没关,自己进来吧。”

林二狗推开门呢,见桑桑和小鱼儿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心下一动。又看向张三花,张三花的双手撑在床上,右手食指轻点着床铺。

林二狗:有情况!

面上不动声色,林二狗对桑桑和小鱼儿温和的笑笑:“快回你们房间吧,小孩子要早些休息,不然会长不高的。”

说到长不高,林二狗还看了一眼张三花。张三花刚想炸毛,想起被子里的钱,咬了咬唇,哼了一声。

林二狗更加确定,有猫腻。

两个小的乖乖回房,走的时候桑桑还担心地看了张三花一眼。磊哥生气的时候可吓人了,这个林大哥能打赢磊哥,生气起来肯定更吓人,只希望看在三哥是姐姐的份上下手不要那么重。

把门一关,林二狗缓缓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张三花。

“打住,男女授受不亲不清啊,你离我远一点!”

林二狗心里有些乐,好久没见张三花这种表情了,她一定是做坏事了。

“胡说,你明明是我弟。”

张三花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被子里有什么?”

“没什么。”张三花一口否定,又觉得自己这样弱了声势,“这是我房间,你管我被子里有什么。”

“这是我付的房钱。”林二狗继续走近,张三花的手指点的更快了。

“林二狗!你给我站住!”

“我不。”

眼看林二狗走到了跟前,张三花握起了拳,虽说就算被发现林二狗发现了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最多念几句,可她还是没由来的心虚和紧张。

林二狗的手捻住了被子的一角,作势要掀:“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张三花赶紧翻身伸手去阻止,林二狗见张三花扑来下意识伸手去接。可他本来是弯着腰的,张三花这一扑,扑在他怀里把他压在了床头上。

林二狗的脸刷的红了,声音有些抖:“三花,你放开。”

“就不。”看铜板没被发现,张三花松了口气,又见此时自己压制着林二狗,心中不免得意,“这是我房间,我想干嘛就干嘛。”

“那你想干嘛。”鼻尖是张三花淡淡的体香,林二狗不淡定了,只得心里默念:三花还没成年还没成年还没成年······

他这一问张三花愣了,她还真没想好干嘛。正在思索间,林二狗的手慢慢伸进了被子里。

“张三花。”摸索了一下,林二狗确定了自己手里的是什么。

“嗯?”张三花应声,刚回神的眼睛还有些迷茫。

林二狗抽出手,一串铜钱正好挂在他手上、

“这是什么?”

“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 黑户

当第二天磊哥和林二狗碰面时,看着林二狗右眼上的淤青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林少爷……你这是?”

“不必在意。”林二狗看了磊哥一眼,不想说这事,总不能告诉磊哥因为发现张三花被子里藏钱被她揍了吧,“昨天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最近城里的几大家族都没什么大事,苗家相帮自己家的最小的少爷请个先生,柳家在招懂农事的师傅。”磊哥低下头,不去看林二狗的脸,“吴家最近好像准备开个花会。”

林二狗挑了挑眉,说是花会,事实上就是相亲宴,少男少女分开坐,吟诗作赋,射箭投壶。不过这个时节开花会,不太合适吧?

“吴家这是急着结亲?”

“这倒不是,花会是每年一办,几个家族轮番主持,今年轮到吴家了。不过这个时间,确实是有点晚。”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晚么?”

磊哥眼中光芒一闪,他自是知道的,可没有证据却不能开口直说。

“如果少爷想知道,我这就去查。”

“那麻烦了。”林二狗饮了口茶,往桌上放了五两银子,“这些钱你先拿去用吧。还有,你不是我家家仆,不用称我少爷。”

“那怎么称呼您?”

“就叫林哥儿吧。”按年龄算,他两同岁,可林二狗实在不想听其他人叫他二狗,“我也叫你磊哥。”

本就不想低人一等,可生活所迫没办法只能低头。听林二狗这么讲磊哥当然是愿意的。

“对了。”林二狗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都姓什么?”

磊哥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我们,都没有姓。”

没有姓,一种可能是奴隶,还有一种可能是黑户。不论哪种可能,都有自己的麻烦。

林二狗又伤脑筋了,以为捡了个下手,没想到还是个麻烦。。

另一头,张三花也很烦。

她看到钱被发现了,一时紧张就揍了林二狗一拳。林二狗盯着那个眼圈看她的表情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脊背发寒。

“怕毛。”张三花自己安慰自己,往嘴里塞了个糕点,“反正他又打不赢我。”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张三花原地复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她决定出去逛逛,完成她走遍佑丰城的计划。

“三哥,你又要去哪。”

不知道林二狗和桑桑说了什么,桑桑一看见张三花就是一副紧张的表情。

“我就随便逛逛。”刚说完,衣摆上就坠了两个小尾巴。

张三花无言回头,两双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

“林大哥说了,让我们跟着你。”

张三花有些心软,可若是带着他们有些地方就不好去了。因为和林二狗闹的那一出,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趁这机会把林二狗不准她去的地方都逛一遍。

“我保证比他先回来,到时候你们说一直跟着我就行了。”张三花试图说服两个小的,怂恿别人说谎又不是她说谎。

“不行。”桑桑铁了心,林二狗才是给钱的金主,得听他的话。

和他们对望了一会,张三花败下阵来。

“那行,你们跟着吧。”想了想,好像还没逛过书市或者鬼市这种地方。鬼市现在肯定关了,书市应该还开着,“知道哪有书市么?”

“书市?”桑桑歪歪头,“没听过,不过三哥要是想买书,书店倒是有的。”

没有书市?张三花皱眉,林先生又哄她?不是说他住过的几个地方都有书市嘛。

“那也行,带我去书店看看吧。”

到了所谓的书店,其实就是个卖文房四宝的地方,书不是没有,但不多。随意翻翻,几乎都是林先生家里有的。

“掌柜的,就这些书?”张三花叫了声掌柜,可掌柜正在待客,见是几个小孩,打发了一个小二来招呼他们。

“小哥是想买什么书。”小二长得一张笑脸,说话也客气。

“到不拘哪一类,没看过的就好。”张三花也不介意就来了个小二,毕竟长得就不像大客户。

“这些小哥都看过啦?”小二有些吃惊,若这话属实,那面前这位来头可不小。

“差不多吧,你这些书都是十几年前的版本了。”张三花有些嫌弃,闵丰县就算了,没想到到了佑丰城这样的大城书也只有这几本。

“那您等等,我去给您拿几本新的。不过这价钱可就······”

“打给说个价吧。”包里有钱,张三花心里不慌,能找到基本新书路上消遣花点钱也无所谓。

“大概百文一册。”

后面两个只听不说的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贵了。

张三花心里估算了一下,很豪气地挥了挥手,“取来。”

“得嘞!”

不一会,小二举了一个木托盘来,上面摆了约二三十本书,张三花挑挑拣拣还真选出四本来,不过她还是嫌少。

“就这些没多了?”

“就这些了。没办法,佑丰城产的是粮食,农书倒是有,其他的真没多少。您有机会不如去璟玉城看看,那你书多,都开起了书市,价格也便宜。”

按道理,文人多的地方书就多,比如麓城,但书多的地方文人不一定多,比如璟玉城。文人谈起璟玉城心情都很复杂,一是欢喜只要有钱,没有在璟玉城找不到的书,二是唾弃好好的圣贤之物被璟玉城染上了铜臭。

璟玉城,是个造纸印书的地方。

张三花听过璟玉城这个名字,对其他的到不太了解,暗暗记下,决定等林二狗消气了忽悠他去这个地方看看。

“小哥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吗?”

张三花看了看桑桑和小鱼儿,开口问小二:“你这有没有启蒙书?”

小二一愣,看向桑桑和小鱼儿,立马会意。

“有的,我去给您找。”

桑桑和小鱼儿还没反应过来,小鱼儿呆呆地开口:“三哥你要启蒙书干嘛?”

他这副呆呆地样子取悦了张三花,张三花点了点他的鼻子,笑着说:“给某个小笨蛋启蒙啊。”

小鱼儿还是没反应过来,桑桑确实脸色一变,连忙摆手:“这不行,这哪行。”

“行不行我说了算。”张三花假装冷脸,桑桑立刻噤声。

谁不想识字啊,只是她们的身份······三哥又这么凶。桑桑越想越委屈,眼圈渐渐红了,张三花和小鱼儿见了都有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了,我又没说什么。”张三花头疼,桑桑又不像悠悠很多时候是装的,小姑娘这样要哭不哭的让人看了真心疼。

“三哥。”小鱼儿反应过来了,“我们是不能识字的。我们是黑户。”

张三花没明白,正想问,小二把书拿过来了。

“您看看这几本行不。”

张三花看了看,居然还有三字经。又看了看眼圈红红的小姑娘,果断掏钱结账。

“买了!”

张三花:黑户什么鬼关我屁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花会

黑户指没有姓,没有户籍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从国家意义上不存在的人。他们不用交租,不用交税,不用服兵役,相应的,他们不能享有一切国民权利。

不能领救灾粮,不能去义学,一旦犯事被抓就是死刑。消除黑户身份也很简单,在有担保人的情况下交钱,一个一百两,经过审核后即可拥有户籍。除此之外,若被人发现悄悄资助黑户,轻则罚金,重则以叛国论处。

如此严苛的规定,是因为历史上出现过战败国遗孤等其他黑户在有心人的资助下联合起来造反的事件。本国的孤儿都会由国家统一养育,长大后送往兵营或其他地方劳作,可仍避免不了会有遗漏在外的。磊哥几个就是。

林二狗猜测,他们应该是大户人家私通的产物,不敢送去育幼院,只能偷偷丢弃。磊哥是被一对没子女的好心人捡了,本来是想装作是自己的儿子养大,可却在磊哥十二岁时被人告了密。

当时磊哥也傻,被人一吓慌了神,听别人说会连累养父母,自己一个人连夜就跑了,其实这种从小养大的查户籍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磊哥这一跑却是把事情坐实了。他养父母倒没什么事,他却成了黑户。

林二狗想着,要是他的谋划能成,就去帮他们几个把户籍上了。磊哥跟着林二狗也是为了这个,他不想再这么躲躲藏藏地活下去了。

为了让事情更有把握,除了让磊哥去奔走,林二狗几乎一直在茶馆和酒楼来回以获取更多消息,每天回客栈的时候都很晚。张三花睡得早,这么一来两人足足有五六天没碰过面。

这五六天张三花一直试图让桑桑和小鱼儿跟她认字,但这两个人一直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张三花无奈了,最后干脆在他们两面前读书,读一句解释一下什么意思。不认字可以,道理必须明白。

小鱼儿一直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可是耳朵竖的老高,桑桑低头抠指甲也是抠的漫不经心。

在把三字经讲过一遍后,张三花腻了,她决定出去转转。小鱼儿听到张三花的决定还有些不乐意,不过最终还是跟着出去了。

去哪呢?当然是去市集吃东西!!

跟着张三花从街头吃到街尾,哪怕每样只吃了一点点,小鱼儿和桑桑还是撑得不行。

路过一个卖珠花的摊子时,张三花停下了,非要给桑桑买一朵。桑桑不要,张三花拉着她就要把手里的话往她头上戴。拉扯间,桑桑不小心撞在了一个路人身上。

“小······公子你没事吧?”一个小厮连忙上前询问,张三花抬眼一看,得,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我没事,这位妹妹,你没事吧。”扮作公子的姑娘约十五岁左右,倒是眉目清秀,彬彬有礼。

张三花看了看和她单薄的身形相比略显厚重的胸,想要是有人真把这姑娘看做男人,不是别有所图就是瞎。

“我没事,真是抱歉。”桑桑也看出这是个姐姐,但没说破。

张三花丢给摊贩几个钱,顺手就把手里的花插在桑桑头上,桑桑一愣,可有陌生人在也不好驳了张三花的面子。

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绢花,桑桑低下头,觉得眼睛有些热。

“这位妹妹是怎么了?”吴珍以为是自己把人撞坏了,有些无措,“要不咱上医馆去看看?”

“小姐。”那丫鬟扯了扯吴珍的衣袖,低声耳语,“莫不是她们想讹钱?”

张三花听见了,眯了眯眼。

“那倒不用,我这妹妹性子胆小怕是有些吓着了”伸手摸了摸桑桑的头发,嗯,手感真好,“不知这位大哥有什么急事么?我们可让你耽搁了?”

“没有没有。”吴珍摆手,“我们也是随便逛逛。

“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喝杯茶,就当作是我家小妹撞了你的赔罪。”

“这······”吴珍有些迟疑,“小哥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张三花仰脸笑,“大哥莫不是怕我会引了你去卖掉?”

话都说这份上了,再拒绝就不好看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吴珍就答应了。

到了茶楼,几人落座,丫鬟在吴珍背后站好,桑桑和小鱼儿有些不自在也想站起在,被张三花暗暗按住。

“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我行吴,行二,,你叫我吴二就行。”

“原来是吴二哥,失敬。”姓吴,不知道和那个吴家有没有关系,“我姓张,行三,您叫我张三就行。”

话说着,小二来了。点了两壶茶水,张三花开始套话。

“小弟刚来佑丰城几天,不知吴二哥可否推荐一下这佑丰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不常出门,这倒不是很了解。城南巍邑山有个凌若寺香火很旺,风景也不错,张贤弟倒是可以去看看。就是路途有些远,坐马车也要小两个时辰。”

张三花迅速做出判断:本地口音,不常出门,带丫鬟,去寺庙坐马车,结论大家小姐。

所以还真是那个吴家?

“我可不信佛。”张三花摇摇头,“不知可还有风景不错的好去处?”

“城西甜水溪旁的风景也不错,再过几日还有花会。”吴珍抿嘴笑笑,“若贤弟再长个几岁,倒是可以去花会看看。”

“哦,为何?”张三花感兴趣了,“现在去不得?”

“也不是去不得。”吴珍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花会说白了就是让城里的青年才俊和花季佳人互相相看的,贤弟现在去,着实还有些小。”

张三花: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啊。

“那吴二哥定是要去的咯。”张三花调笑道,“不知吴二哥对未来的妻子可有一个大概地期许?”

吴珍脸红了红,让一个适龄少女说这种话题实在有些难为情。

“也没什么要求,能知我懂我就好。”吴珍收起了羞涩,“贤弟呢?”

“我啊。”张三花认真想了想,反正她是要招赘,什么有才华之类的都无所谓,“只要长得好看就行。”

没想到张三花会这么回答,吴珍噎了一下。

“贤弟真是······性情中人。”心里有些不快,吴珍不想和只看脸的人多说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张三花看出她不自在,也没拦,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或者说,这吴家姑娘,长得还没到张三花留人的及格线,身材倒是不错。

“三哥,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啊。”桑桑沉默了那么久终于说话了。

“我们啊,去逛街。”张三花对上桑桑圆圆的猫儿眼,心情大好,“顺便给你和小鱼儿买两件新衣服。”

“我不要。”

“无所谓啊,我买就是了,你不要可以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八章 白扇面

男装的自己看起来太小,那换女装就是了嘛,多简单的事。

张三花领着桑桑和小鱼儿,先给自己买了一套时兴的裙子,又给桑桑和小鱼儿选了一套。至于他们收不收?反正她给过钱了,不想要就扔掉。

想着光有一身衣裳太素,是不是还该买点首饰?可是包里的钱已经所剩不多,又不想找林二狗要,只得放弃。

好好打听了一下,在花会举办的当天,张三花换好女装,看着丫鬟打扮的桑桑,估摸着自己应该能混进第二梯队。可是自己和桑桑都不会梳头,索性都还没及笄,就算散着发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到了甜水溪,张三花以为自己够早了,却发现早已来了许多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最外围是一些略有薄产的小户人家的女儿,虽说衣着朴素,可也打扮的清爽可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团扇,互相打趣说笑。张三花手里也拿着一把扇子,她不喜欢店里卖的那些花啊蝴蝶啊,干脆买了个白面的自己在上面写了两行小字。

路过这群姑娘时,她们隐晦地打量了一下张三花,目光在她的扇子上停留了一片刻,表情有些许的变化。张三花没去细想,反正她的目的是混入第二梯队。

走了几步,有粗壮的婆子迎了上来,在过去要不是管家小姐也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随便进。

“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啊。”婆子的视线移向张三花的扇子,愣了一下。

“张家的。”张三花知道对付这样的人就得表现的娇蛮一点,扬起了下巴用眼角睨人,“怎么,我不能进。”

“这······”婆子不知道张家哪又出来一个这样的小姐,可看她态度嚣张也不太敢拦,万一有什么大来头呢,“当然能进,张小姐这边请。”

把张三花迎了进去,婆子找了一个跑腿去打听这张家小姐到底什么来历。

和最外围相比,第二梯队的姑娘服饰精致了很多,姿态也优雅些,或者说,更端着。这里放置了一些椅凳,以便姑娘们累了可以休息。

见张三花走近,先是有一个姑娘去迎,待看清张三花的扇子后顿了一下,那一脸纠结看得张三花有点懵。

再怎么迟钝张三花也该反应出她的扇子有问题了,可她自己写的扇子能有什么问题?

“这位妹妹。”那姑娘还是走到了张三花跟前,“可是第一次参加花会迷了路,可需要姐姐领你过去?”

张三花看了一眼这姑娘的扇子,上面是芍药,之前那群姑娘的扇子上好像都是蝴蝶鸳鸯小猫之类的。

“不急,我只是走得有些累了,想歇歇,谢谢这位姐姐。”还没搞清楚扇子怎么回事可不能和她走,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听得张三花这么说,顾嘉有些着急。不知道哪来的小丫头居然敢用题字的扇面,她好不容易才和柳小姐搭上话,得了主持这一届花会百花区的差事,要是被其他人看见有人拿了题字的扇面在她管的区域乱晃,她肯定要被柳小姐厌弃的。若是遭柳小姐厌弃,她那继母一定会随便找个人把她嫁出去的。

“流风亭也不是很远,妹妹到那里休息不是更好?”顾嘉按住性子,笑着和张三花解释。她也不能得罪这个小姑娘,万一人家真有来头呢。

看出顾嘉的着急,张三花开始觉得不妙,事情好像有点严重啊,于是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找机会和人“换”把扇子。或者,现在就撤?可是什么都没看到有点不甘心啊。

看了看乖乖跟在身后的桑桑,张三花用扇子敲了敲额头,出点什么事她倒是能跑,桑桑怎么办。以桑桑的身份,要是被捉住······啧啧,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脑抽了非得忽悠桑桑跟着她一起来啊。

“还是算了······不麻烦姐姐了,我自己去就行。”张三花决定带着桑桑溜走。

“庄嬷嬷。”顾嘉眼睛一亮,朝不远处招了招手,“还请带这位妹妹去流风亭。”

张三花抬眼看了下四周,几个方向都有婆子守着,这不好跑啊。

被称作庄嬷嬷的人走到张三花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眼睛在她的扇子上定了一会,板着脸开口了:“还请这位小姐随老奴这边走。”

“妹妹快去吧,一会花会就开始了。”顾嘉笑得一脸灿烂,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开就好。

“······不去行么。”张三花嘿嘿笑了一下,庄嬷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知道了,请带路吧。”知道自己大概已经露馅了,张三花看了一眼有些不安的桑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了没多久,看见一个亭子,飞檐流角,简洁古朴,别有一番野趣。亭中坐了十来个姑娘,身姿袅袅,却是真的举止有度,顾盼风流。

张三花一下子就精神了,一亭子的美人!

再走近一些,美人们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啊,有戏谑的,有皱眉的,有淡漠的,有担忧的,诶,还有一个熟人。

见到走近的张三花,吴珍愣了一下,没想到前见天遇见的小兄弟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小姑娘。想说些什么,看见张三花手里的扇子,皱了皱眉,闭上了嘴。

张三花也在看她们的扇子,倒是不拘花草虫兽,还有画风景的,只是空白处都题着两行小字,要不是对联,要不是诗词。唯有一人,扇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两行娟秀的小字。

张三花: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位妹妹好面生,不知是哪家的?”一个身穿水蓝色衣裙的美人开口说话,她笑意盈盈,手中的扇子上画了一朵莲花,配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虽是笑着,张三花仍是看出了她的高傲和不屑。正常情况下,这种问话张三花是不搭理的,只是可惜,她身边有个身份大有问题的桑桑。

“张家。”

“哪个张家?”

“衢州张家,锦州张家,湖州张家。”张三花眨了眨眼,“你猜。”

莲花美人的笑僵了一下,“妹妹真是风趣。”

“管她哪个张家,这题字扇面可不是谁都能乱用的。”说这话的是个穿绯红色衣裳的,手里的扇子上是芍药,配词“琼花芍药岂易逢,如淮之酒良不空”,“特别还是·····白扇面。”

说这话时,几个姑娘都看了一眼执白扇的黄衣美人。

“遥遥说得对。”莲花美人打圆场,“不过想来这位妹妹是不知道规矩。”

“不知道规矩也不行,是个人拿着白扇就闯进来,说不懂规矩就没事,那我们还在这流风亭待什么,全和在一起就好啦。”遥遥很生气。

“这······”莲花美人迟疑地看着张三花,闲得很为难。

“那要怎么才能用这扇面呢?”张三花对着那黄衣美人问,一看这就才是主事的。

“大好日子不要争执。”一个穿白衣的姑娘站了出来,“反正花会要开始了,不如让这位妹妹也参加,要是她能赢得一只金钗,此事就作罢吧。”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若是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能赢得一只金钗,就说明她有资格进她们的圈子,用题字扇也不是不行。只是······

大家又看向黄衣美人。

“就这样吧。”黄衣美人挑了自己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若你能赢得一只金钗就留下。”

她的目光在张三花和桑桑之间扫了扫,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

“无论你究竟是谁。”

张三花:金钗啊,好像很值钱啊,阿娘和二姐会很喜欢吧。决定了,至少赢两只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九章 对联

说话间,对岸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张三花放眼望去,对岸的树林里可见许多袍袖摆角,皆席地而坐,唯有一人屹立中央。

花会规则,由男方推选出的第一人乐声开场,女方第一人相和。一个小节过后,有想加入的人可以随意加入。

有仆妇抬了古筝并琴桌琴椅上来,黄衣姑娘悠然落座。素手轻抬,纤纤细指落下,琴音铮铮,似山溪溅水,珠落玉盘。

第一次听人弾古筝,张三花一时听得有些痴。

遥遥见她如此,不屑地笑了笑,挥挥手,又有丫鬟送上琵琶。突然加入的琵琶声让张三花一愣,对岸又传来了洞箫。

见亭子里的姑娘大多都拿出了自己的乐器,张三花咽了咽口水,这格调有点高啊。

“这位妹妹可要一起?”莲花美人倒是没有同奏,微笑着询问张三花。

张三花干笑一声,摇了摇头。她就只会吹叶子,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好了。

刚这么想,一个熟悉的乐声传了过来,有些单薄,可胜在清脆灵动。

张三花一僵,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皆是一脸欣赏赞叹。

吴珍也没有奏乐,见张三花张望,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嘱咐桑桑在亭子外等着,张三花笑嘻嘻地凑到吴珍身边:“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吴珍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一会几项比试,你可有擅长的?”

花会助兴的比试,无非就是音律、诗文、字画,男方多一个射箭,女方多一个投壶。音律诗文张三花已经放弃了,投壶自己练了两天十拿九稳,就是字画上面有些不确定。

张三花只是笑,吴珍有些发愁,张三花要是被赶出去名声可就毁了。毕竟是有一面之缘,如果能帮一把当然是最好,可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姐姐不必担心。”张三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刚才那乐声好事奇特,不知是什么乐器所奏?”

吴珍看张三花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是无语,不过想起这位可是说过成亲只要对方好看这种话的,心下也就释然了。估计就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傻大姐。

“那是乙戌公子。”吴珍微微低下头,脸上薄红,“他有一手绝技,摘叶即可鸣乐。”

张三花摸了摸下巴,乙戌公子这名字总觉得怪怪的啊。

“我也来了几天,怎么没听过这乙戌公子的名号?”

“你不知道也是应当。这乙戌公子前段时间才来佑丰城,知道他的人不多。”

“那姐姐你怎么知道?”张三花挑了挑眉,有些促狭。

吴珍横了张三花一眼,觉得这妹子真没心眼,明明刚认识,什么都敢问。

见吴珍不说话了,张三花也安静下来。过了一盏茶功夫,乐声停了,乐器被仆妇丫鬟一一带了下去。

张三花趁机看向桑桑,桑桑有些坐立不安,对上张三花的目光,又强作镇定。张三花心里有些心疼。

“小姐。”有丫鬟举了托盘上来,托盘里赫然放着一只金钗,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黄衣姑娘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那丫鬟低头顺眼的又把金钗带了下去。

“这次果然又是华庭姐拔得头筹。”遥遥噘着嘴,似是羡慕,眼里却是满满的欢喜。

“你喜欢就拿去。”华庭瞟了遥遥一眼,“你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给过了。”

“才不要,我要自己赢。”说话间遥遥看向张三花,“话说只有三场了,不知这位‘妹妹’,可有把握赢下一场?”

“哎呀,还是先选出对面谁赢吧。”白衣姑娘向对面努了努嘴,在张三花看向她的时候悄悄眨了眨眼睛。

“这有什么好评的,肯定是杜若哥啊。华庭姐你说是不是。”

华庭瞄了一眼向她撒娇的遥遥,重新歪在椅子上,“我倒是觉得那乙戌公子的叶声还不错。”

“那不知道哪里跑出来小子哪里比得上杜若哥。”遥遥噘着嘴不高兴了,“令仪你说是不是。”

白衣姑娘略尴尬地笑了笑:“杜若哥肯定是很棒的,这乙戌公子嘛,这摘叶为笛也是很难得啊。”

没有得到肯定,遥遥哼了一声。

“大家投票吧。”华庭并未多说什么,最后统计下来,杜若以三分之二的票数获胜。

至于张三花,她怎么想没有人在意。

“去吧,胜者是杜若公子。”吩咐了丫鬟,华庭的目光定在张三花身上,“下一句是赋诗,妹妹可有兴趣参加。”

“我还是算了。”张三花摆手,华庭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会,也没勉强。

这一局还是华庭赢了,她有些兴趣索然。

“赋诗不参加,不知道对联妹妹可会?”

张三花本来昏昏欲睡,华庭叫她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吴珍只得隐秘地戳了张三花一下。张三花精神一震,目光正好聚焦在华庭身上。

华庭笑了笑,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有这么锐利的目光,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想着仆人和她说的那个丫鬟的身份,华庭决定再给张三花一个机会。

“对联。若你赢了,也算你一只金钗。”

“华庭姐怎么能这样。”遥遥有意见,可却在华庭看过来的冷冽目光下笑了声。

对联啊······张三花动了动食指,对联的规矩她懂,但是没怎么玩过。管她呢,试试又不会掉块肉。

“行啊,姐姐先出题?”

“如此,那先来个简单的。”华庭略一沉吟,“夕夕多良会。”

听得这联,本来不高兴的遥遥乐了,叠字联,夕夕为多,这可不简单。

张三花开始没听出来,念了两遍才明白过来,想了好一会,勉强对出:“人人从夜游。”

“倒还算工整。”华庭再出一句,“鸿是江边鸟。”

这却是拆字联了。

张三花苦了脸,脑子转的飞快:“蚕为天下虫。”

遥遥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这一定是张三花走狗屎运碰上了:“华庭姐,我也要来,我来出。”

“行,你来出。”华庭没有意见,似笑非笑看了张三花一眼。遥遥看张三花不顺眼,一定会挑难得来。

“你听好了。”遥遥走到张三花面前,扬起下巴,“倚椅依桐同望月。”

这是她去年自己想出来的,至今没有找到下联,她就不行这个张家小姐能对出来。

这联取同音,确实难了,吴珍抿了抿嘴:“大家聚会,哪有只问一个人的道理。当然是大家一起来对啊。”

华庭看了吴珍一眼她和吴珍关系还不错,不想扫了吴珍的兴:“思柔说的不错,大家一起来吧。”

遥遥哀怨地看着华庭,华庭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遥遥对联水平见长,这上联可不好对。”白衣姑娘出来说话,目光朝向莲花美人那里,“涟涟,你对联水平不错,不如你来?”

涟涟咬了咬牙,赵芸此时把她提出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心下再气,面上也得笑着:“遥遥妹妹这联确实是好,我可得好好想想。”

遥遥嗤了一声,又想巴结人又拉不下架子,所以她才看不上这些人。

“有人能对没,没有就算我赢了。”遥遥看向张三花,露出挑衅的笑。

“要不我试试。”吴珍缓缓开口,脑子里闪过几个下联,却都不太合适。

“这很难吗?”张三花扯了扯吴珍的袖子,大家闻言都看向她。

“你们看这样行么。”张三花眨眨眼,“等灯登阁各攻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章 投壶

华庭把这下联念了两遍,微微点头:“这对的也算工整。”

咬了咬牙,遥遥又是惊讶又是不甘,狠狠地瞪了张三花一眼。

张三花表示,人长得好看真是生起气来都是风情。

“妹妹不如你也来出一联?”吴珍虽然也惊讶张三花对上了,也担心接下来遥遥出更难的句子,示意张三花自己先出个难得。

“也好,这位,张妹妹。”华庭看了张三花一眼,张三花总觉得华庭的笑意味深长,“你就来出一联吧。”

张三花精神一震,她不太会对对子,林先生会啊!把林先生的对子随便拿出来几个就可以了吧。

“那我就献丑了。”张三花清了清嗓子,“闲看门中木。”

又是拆字联,在座的少女们略略思忖,有一执木芙蓉扇的出来发声:“思间心上田。”

张三花有些遗憾,看样子这联不算难啊。食指在腿上点了点,又记起一联:“踏破磊桥三块石。”

“分开出路两重山。”这回木芙蓉少女答得更快。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河藕有眼,不沾半点污泥。”

几联下来,木芙蓉少女眼睛越来越亮,看张三花的表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张三花略有些心虚,决定祭出大杀器结束这场比试。

“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

此联一出,木芙蓉少女眼中光芒更亮,抚掌大叹:“妙啊!”

“能有多妙,雅南你别一惊一乍的。”遥遥撇嘴。

“不妙你来对。”雅南并不怕她,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雅南?”张三花记得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以雅以南,以龠不僭?”

“对对对,”雅南激动地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张三花的手,“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张三花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回了话:“张三花。”

“二室凌青天,三花含紫烟。中有蓬海客,宛疑麻姑仙。”雅南点点头,“好字。”

张三花一脸懵,还可以这样解释?看了看周围,虽然大多数美人表情都比较漠然,可也没有露出鄙夷的样子。

张三花:还真是长见识了。不知如果他们知道只是名不是字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华庭姐。”雅南一脸郑重,“不管三花妹妹今天是否能夺得金簪,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

华庭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三花妹妹这联没人能对出来,该算她赢了吧。”

“怎么就没人能对出来了。”遥遥不满意的反驳,目光朝其他人扫去,却确实没有一人出来应对。

雅南不禁露出微笑来,这个上联,只要华庭不······

“你们该多读读书了,不要一天到晚调香赏花。”华庭开口,却是教训其他人,“这么简单的上联都对不上。”

张三花感觉到雅南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其他的人都低头表示受教。

“雅南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太简单了想放水都不行。”华庭假笑,“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看来你这金钗,是得不了了。”

此轮过去,张三花一直在沉默,不知哪里得罪了华庭,以致能从华庭身上感觉到恶意,就像抓老鼠的猫,不急着下口,而是要先尽情玩弄。

张三花是真的有点后悔混入花会了。

比书法和绘画时张三花都没说话,华庭也没参加,金钗分别被涟涟和赵芸得了去。男方那边则是杜若公子和乙戌公子比较出彩。

等了许久,终于到了投壶,张三花跃跃欲试。

仆妇们拿了壶和包了棉布的箭矢上来,几个姑娘依次来投,投不中者下场。轮到张三花时,壶中只有五六只箭。

张三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几乎是在瞄准的瞬间就投了出去。一旁观看的吴珍和雅南吓得屏住了呼吸。

不过还好,箭矢顺利入壶。遥遥翻了个白眼,华庭见了很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这么快就投出去了。”雅南小声抱怨,“真是吓得我心脏砰砰跳。”

“多等一会反而不好中。”张三花傻笑,“雅南姐要不我给你顺顺气。”

说着,张三花的手就往雅南胸口上深,被雅南拍开白了一眼。

第二轮,张三花面前只有三人中,吴珍开始就没参加,雅南第一局就没中。

张三花还是很快就投了出去,力气略大,箭矢在壶里弹了一下,还有没弹出去。

第三轮,只有遥遥中了。她趾高气昂地走到张三花面前,特别高傲地哼了一声。

张三花摸了摸鼻子,在遥遥还没走过自己的时候就举手一投。

“中了中了!”雅南小声欢呼,遥遥身子僵硬,脸色铁青地又走了回来。

“我就不信了。”遥遥抽出一支箭矢,仔细瞄准,又是顺利入壶。

张三花笑笑,很随意地投出。

“又中了!三花你怎么这么厉害!”

华庭眯了眯眼,瞟了一眼自己的丫鬟,丫鬟会意,悄悄退下。

又这么你来我往投了几回,壶已经快满了。大家都围在两人周围仔细观看,遥遥觉得压力很大,要瞄准好久才会投出手中的箭。

张三花没用那么多时间,可也没开始那么轻松,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遥遥又开始瞄准的时候,雅南小声的和张三花说话。

“三花妹妹,你有把握么?”

“得看那位大小姐什么水平了。”张三花朝遥遥那边偏了偏头,“只要壶不满,我就能投进去。”

开玩笑,阿娘不准她出门的那段时间,她尽和二姐投壶玩了。除了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她还没有输过。

人群里传来惊呼,张三花和雅南看过去,遥遥又中了,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张三花笑笑,结果丫鬟递过来的箭矢,表情一僵。

这箭,重量不对。虽然差别不是很大,但如果按之前手感来投,壶空时还好说,现在壶快满了,要投进几乎不可能。

转头看向人群外的华庭,华庭依旧笑得意味深长。

颠了颠手里的箭,张三花沉默了许久,周围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来。

“到底投啊,要不干脆认输算了。”这是遥遥幸灾乐祸的声音,“不就是一只金钗吗,在座的哪位还买不起一只金钗了?”

“王遥,你明知不是一回事!”雅南气得浑身发抖,“再说了,你之前可是停得比三花久多了!”

王遥撇撇嘴,不屑回应。

周围的议论争吵皆不入张三花的耳,她向亭子外扫了一眼,顿时打了个激灵。

桑桑不见了!!

锐利的目光向华庭刺去,华庭神色未变,笑得一脸矜持从容。

张三花捏紧了拳。

这箭,就算变了重量她还是能进的,可是桑桑······

张三花神色一凛,抬起手就投出了手中的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一章 金钗

张三花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额间碎发遮住自己的眼睛。

桑桑不会无缘无故自己离开的,要不就是有人把她引开了,或者,有人把她绑走了。目的,无非就是让自己分心。

赢了,自己得到金钗,她们就不能为难自己,可是桑桑的下场就不好说了。依桑桑的身份,被人当街弄死旁人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还在这大家小姐的地盘。

输了,自己肯定是要被为难,大家小姐还是要注重身份,不会做的多狠毒,最多打一顿赶出去。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桑桑能安然无恙。

脑中思绪思绪一闪而过,耳边传来雅南的惊呼。

“中了!”雅南小脸涨得通红,就像是自己投中了这一箭,“三花,你中了!”

张三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转头看向华庭。华庭似乎有些惊讶,见张三花看过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露出可惜的神情。

张三花右手食指在大腿上打出均匀的节奏。输了不能保证桑桑的安全,但是赢了,她就有资格向她们询问她丫鬟的下落。

“得意什么啊。”遥遥的表情十分不好,“她可还没赢呢。”

“那你投啊。”雅南用下巴指了指被塞得满满的壶,“你有本事你投啊。”

“投就投!”遥遥拿了箭矢,围着壶转了一圈,脸色更不好了。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投掷位置。

“你不是能么,转什么圈啊,投啊。”一直都不喜欢遥遥。难得有机会奚落她雅南很积极。

遥遥咬了咬牙,没什么把握的投出了手中的箭矢。果不其然,投出的箭矢和瓶中的相撞,被弹了出去。

“啧啧啧。”雅南做出可惜的表情,可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真是可惜啊,没进!”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第一轮就淘汰了!”遥遥脸色苍白,任努力作出桀骜的姿态,“再说了,她还没投呢。她要是不中,就是平局,还要接着投!”

张三花看了遥遥一眼,这壶已满,她确实也不太好投进去了。

围着壶转了一圈,张三花突然开口提出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不知可否在我的箭矢上做个标记?”

亭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要求有何意义。

“阿绵。”华庭倒是挺感兴趣,叫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去车上取紫嫣阁新送来的那盒胭脂。”

丫鬟愣了一下,还是乖乖的去取了。

“华庭姐,紫嫣阁送给你的胭脂一向一次就做一盒,你拿来给她做标记太浪费了!”遥遥很不满,涟涟几个也流露出可惜的表情。

“无妨。”华庭一脸的满不在乎,“我又不是没得用,再说也不值几个钱。”

遥遥还待说什么,被华庭看了一眼乖乖地闭上了嘴。

少时,阿绵取了胭脂回来了。华庭微微抬头,阿绵会意地走到张三花面前。

“不知这位小姐可愿意让奴婢来给箭矢上色。”

张三花的目光在阿绵的衣摆停留了几息,青白色的衣裙上有一些淡红的印记,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想起亭子外种的那几簇花,张三花心下了然,桑桑,多半是被面前这人带走了。

“那就劳烦姐姐了。”面上不动声色,张三话让出手里的箭矢,让阿绵在尾羽上点上了几点红。

重新选了一个位置,张三花原地站定。

“搞这么多花样,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投进。”

遥遥话音刚落,张三花手里的箭就被飞快地掷出。这次用的力大,虽然箭矢包着棉布头,大家仍听到了很大的一声“砰!”。

下一刻,壶开始倾斜旋转,壶里的箭矢整个炸开,倾泻而出甩的到处都是。

“啊!”几个小姐惊叫着四处躲藏,张三花站在原地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华庭。华庭挑了挑眉,冲张三花露出一个假笑。

过了一会,壶慢慢地停了下来。

“你们快看!!”涟涟用手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壶中的箭矢都被甩了出去,只余一只,羽带红点。

雅南面色酡红,觉得自己激动地要晕过去了。吴珍看向张三花,也是一脸讶然。

“我赢了。”张三花陈述这个事实,遥遥紧咬下唇,眼圈发红。她没办法接受自己居然输给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

“你赢了。”华庭拍拍手,有丫鬟把盛着金钗的托盘奉上,“够果决。”

张三花瞥了一眼精致的金钗,没有伸手去接,“现在,我有资格站在你们中间了?”

“我说话算话,你赢了金钗,”华庭似笑非笑,“自然是有资格站在这里。不过,你这空白的扇面却是不可再用。一会让涟涟给你随意画点什么。”

涟涟愣了一下,笑着答应了。遥遥十分不满,可她知道华庭这么说就是接受张三花了,她便不能像之前那般与张三花作对。

“扇面什么的好说。”张三花眯了眯眼,“我就有一个小问题,不知华庭小姐可见着了我的丫鬟?”

“怎么,你的丫鬟不见了么?”华庭笑了笑,一副关心姐妹的样子,“不够这种随意乱跑的丫鬟,还是不要的好。”

张三花垂下眸子,长出了一口气:“这事就不劳华庭小姐关心了,等我找到她我自会责罚。还请华庭小姐帮忙找找,不然在这会里丢了人,传出也不太好听是不是。”

华庭定定地看了张三花一会,有些无趣的朝阿绵吩咐:“去让人找找那个丫鬟。记住,要把人好好地带回来。”

听得“好好”这两字的重音,张三花握紧了拳,又徒然地放开。她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如果她跟着去找,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一旦她为了个丫鬟离开,就会被其他人看轻,华庭下起手来就更不会有顾忌。

“三花,你怎么了?”雅南本来想和张三花庆贺一下,却发现张三花有些心不在焉。

“无事。”张三花按下心中焦急,只是是不是看向亭子的入口。

不一会,来了仆妇传报,却是来告知男方射箭是杜若公子拔得了头筹。

“我就知道杜若哥哥最厉害了!”遥遥又扬起了头,像是自己赢得了比赛一般。雅南隐秘地撇了撇嘴。

“如此,三花你把扇子给涟涟吧,让她添上几笔就给对岸送去。”

几项比试结束后,女方留下团扇,男方留下坠饰。然后由获胜最多的开始选自己心仪的东西,若最后刚好选了互相的东西则被认为是天作之缘,不日即可上门提亲。在成亲当天扇坠和扇子将由夫妻双方共同合上,以示自此以后夫妻一起,休戚相关。

张三花想了想,还是把扇子交给了涟涟。涟涟问她喜欢什么,张三花想了想,说随便画。涟涟有些为难,最后画了一支豆蔻。

团扇被统一送走了,同时几盘扇坠被人端着送了上来。

其实哪个扇子是谁的,哪个扇坠是谁的大家基本上都心里有数。金钗数一样年长的先选,华庭漫不经心地选了杜若的玉葫芦,涟涟和赵芸含羞带怯的选了之前已经看好的人。

轮到张三花了,可张三花还在发愣,雅南皱了皱眉,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想什么呢,该你了。”

张三花回神,看着面前的托盘皱眉,她就是想凑个热闹,现在桑桑不见了,她哪有心思选这个。

“我能不选么”

雅南神色一变,把张三花拉到一边:“你要是不选就是看不上他们。遇到心胸宽广的还好说,但凡对面有个心眼小的,你就别想安生。”

张三花撇撇嘴,觉得最开始举办这个花会的人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

重新走回托盘前,她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的,随便点了个玉质的竹子。周围人的神色有些复杂,可张三花没空去理,她现在满心都是桑桑的安危。

等到亭子里的人都选完了,盘子里还剩着几个扇坠。仆妇把盘子默默端下去,阿绵小跑着跑到华庭身边,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张三花死死盯着华庭,华庭轻轻勾起嘴角,抹了唇脂的双唇红艳如血。

“三花妹妹,你的丫鬟啊,找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二章 落水

“太好了。”雅南冲张三花笑了笑,“这下你就不担心了吧。”

“恐怕还是要担心一下子的。”华庭露出惋惜的表情来,“你那丫鬟是再溪里发现的,像是踩了滑摔了进去。虽然现在已经救起来了,可女孩子身子弱,受了凉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张三花握了握拳,胸中一股愤懑冲腾而起,却发作不得。

“这倒也是,三花妹妹,不如差人把你那丫鬟先送回去吧。”雅南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先去换个干衣服好些,妹妹你车上可有带换洗衣物?”

张三花抿了抿嘴,拒绝了雅南的好意。不说她们是走来的并没有车,张三花也不敢让人给桑桑换衣服。有户籍的人小时候都要统一接种预防天花,耳桑桑胳膊上可是干干的没有一点疤,让人见了。她的身份可一点都瞒不住。

“刚刚投壶太过紧张,现在放松下来,还真有些头昏发力,我还是带了我那丫鬟先回了去吧。”

“可是,一会小宴就要开始了,你不留下?”雅南愣了一下,所谓小宴,是在溪的两岸各摆一条岸几,男女相对而坐,饮上一些小酒,聊些闲话。这是难得的可以观察自己未来另一半的机会,不然就算那人名声再好,才气再大,一见面发现他貌似恶鬼,年少思慕艾的少女们也是不愿意嫁的。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想凑个热闹。关于婚事,家中早有安排。”张三花心中焦急,可还得按耐下来,表面上只是有些困倦。

“那······”张三花都这么说了,雅南也不能强留,只是多少有些舍不得,“那你住哪,我之后去找你玩。”

“还是我去找你吧。”张三花勉强笑了一下,她真的很急迫地想去看看桑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最近都住客栈,怕是你不好来。”

“那也行。我姓秦,久安街秦府就是我家。你要来的前一天派人来送个信。”雅南拉着张三花的手,有些依依不舍,“你一定要来找我。不然我就派人去接你。”

张三花有些内疚地朝雅南笑了笑,雅南看中的是她会对对子,可这对子分明就不是自己的。雅南却理解张三花在遗憾不能多陪自己一会,安抚地拍了拍张三花的手背。

“华庭小姐,不知我那丫鬟,现在在何处?”

“因为不知道张妹妹的车架是哪辆,就让我的下人暂且安置到了我的车上。张妹妹,不嫌弃吧。”

“怎么会,我谢谢华庭小姐还来不及呢。”张三花努力做出一个感激的笑,华庭能看出她的言不由衷,却并不说破。

“那就好。阿绵,你领着张妹妹去找她的丫鬟吧。顺便,直接把她们送回家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反正我的车湿了我是不会再坐。直接把你们送回去,免得再把你的车弄湿。”

张三花咬了咬牙,若她真的是千金小姐,华庭这话可算得上是羞辱。她坐不得湿的车,她张三花就坐的?可自己毕竟就是一介布衣,加上桑桑情况不明,能快些回去自然更好。

“那就,谢谢华庭小姐了。”张三花心中不甘,还是低头行了一个谢礼,华庭坦然受之。

“对了,张妹妹。”华庭似乎刚想起什么,叫住了刚迈开脚步的张三花,“我姓陈。”

张三花回望了华庭一会,眼睛里光芒明灭,最终化为几个字:“我知道了,陈小姐。”

张三花刚走一会,有仆妇前来通告,案桌已经摆好,还请各位小姐移步。几位小姐陆陆续续走成一列,小声说笑,走到溪边时发现对岸的人已经到齐,不禁都住了口,低头娇羞。

若之前有人互相选中对方的东西,此时便相对而坐,如杜若和华庭。

“华庭,乙戌对面的小姐怎么还没来?”见乙戌对面空着,杜若有些奇怪,他们可是知道,乙戌可是和一个姑娘互相选中了。

“她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华庭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有些恍惚,不出意外的话,她未来的夫婿,就是他了。

杜若皱眉,觉得这位姑娘有些无礼。

“无妨,我本来就不想选,是你们非要起哄。”乙戌穿着一身灰蓝的袍子,面容清俊,身姿风雅。

“乙戌你啊,就是脾气太好。”

乙戌笑笑,并未回答,拿起案上的酒杯浅饮了一口。

另一边,张三花上了陈华庭的车,发现桑桑躺在里面,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并且神志不清。

顾不得其他,张三花脱去了桑桑的外衣,把她的头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用搓热的手去捂桑桑的后劲和小腹。

“张小姐,你住哪里啊?”车外传来阿绵的询问,张三花顿了一下,告诉了她自己住的地方。

就算不说,凭陈华庭的能力,还找不出她住哪里么。

马车开始行进,车里几乎感觉不到晃动,除了潮湿的水气,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在张三花的努力下,桑桑的身体没那么冰冷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张三花犹豫着,要不要把桑桑的中衣衣也脱下来。

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应该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张三花干脆脱下了自己的中衣给桑桑换上,自己则穿上了桑桑的。

摸着桑桑苍白的小脸,张三花心中又是内疚又是悔恨,脑子里想起陈华庭耐人寻味的笑,不禁又握起了拳。

仿佛过了一年,客栈终于到了,张三花把湿衣服大略往桑桑身上盖了盖,抱着桑桑就跳下了车,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大声吩咐小二。

“熬一碗姜汤再打一桶热水上来,要快!”

小鱼儿在房间里等的无聊,听见张三花的声音本来很高兴,一打开房门看见桑桑被抱着一动不动,不知想起了什么,直接呆在了原地。

张三花那有空理他,几步迈到床边就把桑桑塞到了床里。等张三花把被角整理好,小鱼儿才反应过来关了门,声音颤颤巍巍地问到:“桑桑怎么了?”

张三花看他满眼仓皇,微微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似乎找到了支柱,小鱼儿双眼放光,一把捏住张三花的手。

“客官,您的姜汤好了。”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张三花挣开小鱼儿的手,去开了门。

“热水呢,什么时候送来。”张三花接过姜汤,顺便问了一句。

“这······”小而有些为难,“现在厨房正忙,怕是,不方便啊。”

张三花看了小二一会,小二嘿嘿笑了两声低下了头。把姜汤递给小鱼儿让他先去给桑桑喂一点,张三花摸出自己的钱袋,取了十文给小二。

“现在还忙么?”

小二收了钱,眉开眼笑:“不忙了,一会就给您送来。”

转身看向床,小鱼儿正乖乖坐在床边给桑桑喂姜汤,可是怎么也喂不进去。

“我来吧。”张三花皱了皱眉,用手捏住桑桑的下巴,待她嘴唇张开灌了一勺姜汤进去,又扶了扶她的头让她能顺利咽下去。

等一碗姜汤喂完了,桑桑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张三花才有心思想今天的事。

真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那些娇小姐,特别是陈华庭。桑桑的外衣有些拉扯的痕迹,手臂上也有淤青,定不是自己跌下去而是被人推下去的。自己还在桑桑头上摸到了一个鼓包,一定是撞到了头,这下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要是桑桑万一有个什么,她怎么和,磊哥他们交代。

想到磊哥,张三花就想起林二狗,不知他最近在干什么一直都没出现,现在自己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么一想,不由得有些怨怼。

“阿嚏!”林二狗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谁在暗地里念叨他。看了看天色,林二狗决定先去酒楼里买些好吃的,这么久不见不拿东西哄哄她肯定得生气。

至于桑桑上户籍的事,等户籍办下来再告诉她好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三章

“珍珍。”吴策大步走向自己的妹妹,见她神色还算恬静,放下心来。

“大哥。”吴珍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快。”

“我不快点,万一有哪个臭小子上前唐突我的宝贝妹妹怎么办。”

“怎么会。”吴珍表情一僵,吴策也反映过来自己说了错话。明明他们的母亲是个大美人,自己也长得还算是俊朗,可珍珍偏偏随了父亲,也就是面容周正,在那一群娇小姐里实在是显得黯然失色。

“对了,珍珍你可见着那乙戌公子?”吴策赶紧转移话题,“他可是和珍珍年纪相当,虽说不知家室到底如何,可人才风姿可是没得挑。”

“哥你别说了。”吴珍低下头,那清朗少年确实确实吸人眼球,可自己······

“珍珍,”吴策抿了抿嘴,“袁志那边,如果你真不想嫁······我可以去劝阿爹。”

“算了。”吴珍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裙摆,目光缥缈地看着不远处,“嫁给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袁志那个人······至少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挠了挠头,吴策不知该如何劝解,突然想起什么,做出神秘兮兮的姿态。

“珍珍,你绝对想不到,乙戌和我们家还有些关系呢。”

“瞎说,可没听阿爹提起过这号人,”吴珍歪了歪头,“难不成还能是我家远亲?”

“你看看这是什么。”吴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乙戌给我们的。”

吴珍定睛一看,烫金纸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吴已兄亲启”五个大字。

“这不是······周伯伯的信吗?”吴珍抬头看了看自己兄长,有些疑惑,“可是,他到佑丰城也有些时候了吧。他若有周伯伯的信,为何不早些上门拜访。”

“这个嘛。”吴策摸了摸鼻子,“我也问过他,他没回答我。”

“可能有他的理由吧。”吴珍不想多谈,“我们还是早些回去。”

“行,小妹你上车。”吴策帮吴珍掀起车帘,“大哥骑马护送你回家!”

翻身上马,一路这么慢慢骑行回家,吴策嘱咐吴珍早些回房休息,自己则去书房找自家老爹。

吴已见了吴策拿出的信,顿了一下,想起之前是有人说来送信这一回事,不禁皱了皱眉,怎的如此无礼,当时不给,现在才送来。

按下心中不满,撕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的却是给王遥。吴已皱了皱眉,大概看了下周黎给他的信,末尾加了一句还有一封是周钰给王遥的,盼吴已能让吴珍帮忙送一下。

吴已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是把他家的女儿当跑腿的了?不过想想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也早就知道周黎是个拎不清的,不屑与他计较。

“策儿,把这信给你妹妹,让她自己看着办。”

“是,阿爹。”

吴珍接到这封信也很莫名其妙,皱了皱眉,决定第二天让丫鬟跑一趟。

另一边,林二狗买了好吃的,满心欢喜地去找张三花,却意外的吃了个闭门羹。

“三花,开开门,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张三花摸了摸桑桑的脸蛋,刚刚给桑桑泡了个热水澡,现在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泡澡中途桑桑醒了一次,见面前的人是张三花,又放心地晕了过去。

“三花,你开开门。”林二狗有不好的预感,这丫头是真生气了啊。

果然,不管他在门外说些什么,张三花都不搭理他,就当没这人。最后还是小鱼儿觉得林大哥太可怜了,自己去给林二狗开了门。

“桑桑这么早就睡了啊。”一进门看到躺在床上的桑桑,林二狗没反应过来,磊哥却是脸色一变,几步走上前去,看见桑桑面色红润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啊。”林二狗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上前查看。

“都怪我,想去看一下那什么花会,害得桑桑落了水。”张三花并不搭理林二狗,而是真心地朝磊哥道歉。

磊哥听得桑桑落了水,脸色又青又白,双拳握紧又松开,目光垂在地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没事。”

“我已经喂了她姜汤还给她洗了热水澡,应该不会有事的。”

“嗯。”磊哥深吸一口气,“抱歉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张三花很是内疚,“我会守着桑桑的。”

磊哥走前看了小鱼儿一眼,小鱼儿也跟着出去了。于是,房间里清醒的人就剩下林二狗和张三花。

“三花······对不起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先道歉就是了。

张三花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桑桑。

“不然,我去请个大夫?”

张三花看了林二狗一眼,冷笑了两声,要能请大夫她会不去请?银钱还好说,桑桑没有户籍!佑丰城这个鬼地方,请大夫居然还要看户籍!

林二狗会意,摸了摸鼻子:“可以请黑医的······除了价钱贵点,医术还是有保证的。”

张三花不说话,就静静看着林二狗。

“······懂了,我马上去。”

等林二狗出了门,张三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桑桑身上。还没给桑桑泡澡时,她握着桑桑手时好像进入了恍惚状态,等她清醒过来,桑桑的脸色就好了很多。

她想再试一次,可怎么也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了,正烦躁着,林二狗领着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回来了。

张三花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身青袍干净整洁,身姿挺拔,胡子打理的很好,大概五十来岁,可不像是个黑医。

“就是床上那个小姑娘?”柳青岩走近看了一眼桑桑,皱了皱眉,“可否让我把个脉。”

“请。”张三花让出位置站到一旁,林二狗凑到她身边,她一个正眼都不给。

“这是受了寒。”柳青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似乎还撞了头。”

“先生说的对。”听他这么说,张三花就知道这是个有本事的,眼睛亮了亮,“我已经给她喂了姜汤,还泡了个热水澡。”

“什么?”柳青岩大吃一惊,“简直胡闹,撞了头情况不明的状况下怎么能给她泡澡!”

赶紧低头重新把了次脉,柳青岩伸手摸了摸桑桑的脑袋,更奇怪了。

“这就奇怪了,这也不像今天才撞的啊。按道理,泡了热水澡这包应该更大更疼才是。”柳青岩回头问张三花,“确定是今天撞的?”

“确定,她一直昏迷着,就泡澡时醒了一次。”

“这就怪了。”柳青岩又开始捋自己的胡子,“这样,我先给她施针,然后开服药先吃着。”

张三花一愣:“扎哪?”

“扎脑袋。”柳青岩白了张三花一眼,“我都一把年纪了,你担心什么。再说医者父母心,就算扎身上她在我眼里就和自己孩子似的。”

“您扎。”其实刚才就是顺口一问,被这么顶回来张三花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赔笑。

柳青岩哼了一声一声,开始给桑桑施针。林二狗在一旁去拉张三花,被张三花一把甩开。

“我们出去说,”林二狗看了看床边,“别打扰大夫。”

张三花不吭声,林二狗再去拉她,她还是不情不愿,可却没有再甩开了。

两人走到房门外,林二狗把张三花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三花,我哪里做错了啊,你都不理我。”林二狗把声音放缓,虽然还是公鸭嗓,可听起来就有些可怜兮兮。

张三花冷笑:“你林大少爷哪能有错啊。”

林二狗精神一振,肯搭理他就行。

“不,肯定是我错了,你说,我改。”

看林二狗一副正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样子,张三花心里又是愤懑又是委屈。一股郁气在胸中翻腾了许久,终于吐了出来。

“林二狗你个挨千刀的你这几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四章 不给推荐票给个评论也行啊

被张三花这么一吼,林二狗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一把把张三花揽进了怀了。

“我去挣钱去了,挣钱了好给桑桑他们上户籍。”

听得是为了给桑桑上户籍,张三花都没把林二狗推开,扬起了脸赶紧追问:“挣到了么,可以上户籍了么?”

“钱还不够,不过可以先给磊哥和桑桑上。”见张三花没有推开他,林二狗心里暗爽,能多抱一会是一会。

“这样啊。”张三花终于反应过来林二狗抱着她,一把把他推开,“林二狗你给我老实点。”

林二狗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不对,你哪里搞来那么多钱。我问过桑桑,担保金一个人得一把百两呢。”张三花狐疑地看着林二狗,“你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去了吧。”

“哪能啊。”林二狗无奈地笑笑,“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靠谱。”

“谁知道你,之前唐二那事怎么解决的你也没和我说。”

“唐二那事啊,我就是找了几个人去和唐二说他姐夫被人举报了,得花钱疏通疏通。”

“他能信你?”张三花表示很怀疑,“他能在闵丰县横行那么久不是没脑子的。”

“嘛,刚好他后院失火,顾及不到那么多。”林二狗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张三花唐夫人和她那丫鬟的事,万一张三花跟着学坏了怎么办,“反正他就乖乖地给银子了。”

“你这是骗人。”张三花很不忿,“你在书院究竟学了什么!”

“兵者,诡道也。”林二狗试图为自己辩白,“反正目的达到了就是了。他现在也老实了,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

“那这次呢。”张三花不做评论,反正回去和林先生一说林先生自然会收拾林二狗。

“这次啊。佑丰城里不是有很多有钱公子么,我混了进去。”

“然后呢。”

“然后啊,我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问题,他们为了答谢我,就给了我银子。”

“你帮了什么忙人家给你那么多银两?”

“也没什么,就是帮人家和缓了一下和家人的关系。”

如何更好的向父母表达和狐朋狗友出去鬼混并不让父母生气。。

“帮人追了一下心仪的姑娘。”

如何能被青楼头牌姑娘选中。

“顺便交流了一下学问什么的。”

如何更好的应付课业。

虽说坚信性本善,但那些纨绔子弟已经学坏了,他又不是他们父母,没有帮他们矫正的义务。

“真的?”张三花不怎么信。

“真的。”林二狗语气坚定,一本正经,“你呢,你最近做什么了?”

“额。”想起今天的事,张三花有些莫名小心徐,“也没啥,就是认识了几个小姐妹。”

“这样啊。”林二狗心中偷笑,并不戳破张三花,“对了,你今天怎么穿的女装。”

“你烦不烦啊,见小姐妹当然要穿女装啊!”越心虚声音越大,这句话张三花几乎是吼出来。

“所以是真的有认识新朋友咯。”

“那是,”张三花哼了一声,把头偏过一旁,“她还说要来找我玩呢。”

“好,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看看吧。”怕张三花恼羞成怒,林二狗不敢再撩拨,赶紧转移话题。

张三花噘着嘴定定看了他一会,扭头就走。林二狗苦笑了一声,抬脚跟上。、

等到了房间,柳青岩正在收针,抬眼看了一眼他们两个,抬手指了指桌面:“方子已经写好了,别到正经药店去抓,帽儿巷里第三户人家,敲门的时候报我的名字。”

林二狗没想到这老先生这么不客气,看了看张三花,伸手捞起药方,叠好后收进袖中。

“我去吧,现在天色有些晚了你去不安全。三花你放心,我一会就回来。”

“那你还不快去。”张三花白了林二狗一眼,走到床前看柳青岩的动作。林二狗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柳青岩正取着针,发现一个女娃凑了过来,有些没好气地说:“看什么,你还能看懂不成。”

“能看懂一点吧。”张三花伸手虚指了几点,“百汇,风池,承光,通天,天冲。”

柳青岩吃了一惊,虚着眼看了张三花一会,继续起针:“怎么,你学过?”

“就背了穴位图和汤头歌,没正经学过。”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张三花在林先生找到过几本医书,不过太过无聊没多研究。

“那你还敢给她泡热水。”柳青岩摇了摇头,想起自己的遭遇,啧啧两声很是感慨:“半罐水害死人啊。”

这事是自己理亏,张三花嘿嘿笑了两声没敢接话。

“行了,一会那小子回来五碗水煎成一碗,一天吃一副药旧的。”说着,柳青岩向张三花伸出了手。

张三花会意,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然后反应过来这事黑医,价钱可不便宜,也不知自己的银钱够不够。

“怎么,要赖账?”见张三花迟疑,柳青岩以为张三花不想给钱,瞪起了眼,“快点,三两银子!”

“要不,你门外稍等一会?”三两银子,明面上还真没有,要从衣服的暗袋里拿。柳青岩谅张三花也不敢赖账,哼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等关上门,张三花把之前衣物的暗袋拆开,拿出三两银子,不由得想起了阿娘。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

“来,您的诊金。”张三花把银子送出去,柳青岩揣了银子就走。这般爱财的样子倒是有点像黑医了。

不多时林二狗回来了,见柳青岩不在愣了一下,见张三花没有主动提诊金也没多问,只是后来在张三花不注意的时候往她钱袋里塞了张二十两的银票。这二十两也使得张三花在后来的遭遇中没被饿死。

煎药的时候小鱼儿回来了,还带着乐乐和油子。磊哥的年纪不太适合,就送了几个小的来给桑桑守夜。张三花本来想着自己来守,最后还是没拗得过她们。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桑桑醒了。张三花问了一下,当时果然是阿绵带走了她。本来是被几个人看在隐秘处,后来不知为何又被领到溪边想把她推在水里。挣扎间,她滑了一下,头刚好装在了石头上,之后就晕了过去。

“三哥······她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小姑娘被围在被子里,小脸苍白,这几天养出的肉又瘦了回去。

“我也不知道。可能,闲的吧。”见桑桑终于醒了,张三花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若是在小牛村,敢有人这么惹自己,自己一定会揍得她半个月不能下床。可这是在佑丰城,陈华亭也不是那农夫的子女。

但这事就这么放过,自己心有不甘。

林二狗给桑桑和磊哥办户籍去了,张三花决定等他忙完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谁知林二狗没等着,先把秦雅南的丫鬟盼来了。

“张小姐,我家小姐请你明日过府一叙。”

张三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请柬。

“我后日再去可行,我今日身子感觉还是不太爽利。”

去的话可以探听一下关于陈华亭的消息,再过一天,桑桑这里好些了她也更放心。

“那我回去和我家小姐说一声。”见张三花收下请柬这丫鬟就准备告辞,回到秦府把张三花的请求和秦雅南一说,雅南欣然接受。

“这样,你明天再跑一趟,就说定在后天见,我让马车去接她。”

第二天,这丫鬟去传话的路上碰到了王瑶瑶家的下人,因为这事秦雅南没说要保密,在王家下人问起的时候这丫鬟顺嘴就把这事说了。

于是,王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五章 阳错

“她居然请那个野丫头去做客!还要派车去接!”王遥正被母亲拘在房间里练针线,此时听见这个消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顺手就把手里的绣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王家和秦家是世交,上一辈关系很好。秦雅南从小就是王遥母亲口里别人家的孩子,又懂事又有文采,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王遥简直是两个样。王遥也想过和秦纷秦雅南交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雅南就是和她处不到一块去。

也不是多稀罕秦雅南的喜欢,但是自己都得不到的待遇被一个野丫头得去了,王遥心里别扭的紧。

来回在屋里走了几圈,王遥突然有了主意。

“有了,莺儿你过来。”王遥朝自己的丫鬟招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你明天一大早就派人去秦府守着,一旦马车出门了你就安排人把车拦下,然后让我们府里的马车去接那小丫头。”

“为什么啊,还要我们府里的人去接。”莺儿没明白。

“让我们的马车借了她,绕着佑丰城转个两三个时辰。”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妙,王遥不禁自得起来,“这样,就算这是被阿爹知道了,我也可以说是我好心请她逛逛佑丰城,只是下人执行的时候出了些差错没说清楚。”

“小姐真聪明。”莺儿双眼发亮,是真心觉得自家小姐聪明,由衷地赞扬。

“还行吧,这算什么。”王遥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开心,偏偏面上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华庭姐才是真的聪明,足智多谋说的就是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府的人就守在了秦府不远处。不多时,一辆马车从秦府里驶了出来。

“怎么这么早。”蹲守的人喃喃自语,不过也没多想,反正上面只吩咐见马车出了门就去通报。

快速跑了回去把事情一说,王遥的丫鬟也有些惊讶,哪有那么早去接人做客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其他人按计划行动。

于是,张三花刚出了房门想去活动一下,就看见客栈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张三花愣了一下,虽然有人送信说今天有车来接,可也没有这样早的啊。上下打量了下马车,精致整洁,虽说比不上陈华庭的马车,也可以看出来自有钱人家。

“你就是张小姐?”驾车的车夫下了车,对张三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家小姐让我来姐你。”

虽然称这小姐,但这车夫的语气神态可不太恭敬,张三花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怪异。

“你家小姐是哪位啊?”

“就是······秦小姐啊。”车夫顿了一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还请陈小姐快些上车,我家小姐可还等着呢。”

有问题!

张三花勾了勾嘴角,这事有意思了,也不知道是谁想冒充秦家的人做什么。

“是陈华庭让你来的吧。”要说针对自己的人,张三花第一反应就是陈华庭。

“当然不是,说了是秦小姐。”车夫更是不耐烦,伸手就要去拉张三花。

张三花后退一步躲开,斜着眼看着那车夫。若那车夫真来自秦家,他应该说“我家小姐姓秦”,而不是像他一口一个秦小姐。

“你还是说实话吧。昨天送信的人,说的可不是一大早就来接我。”其实送信的人根本没说什么时候来接,不过用这话诈诈这车夫也不是不行。

“胡说,他家的马车明明早就出门了。”

张三花眯着眼,她现在相信这不是陈华庭派来的了,她若要用人,才不会用如此蠢笨的。

自知失言,车夫梗在原地,也不说话,见张三花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时恼羞成怒,挽起袖子就要去逮张三花。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咧咧:“我家小姐请你是看起你,你最好识相乖乖听话!”

张三花脸色一冷。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一大早就遇到这种事更是不虞。见那车夫冲了过来,张三花也不躲,捏了他伸过来的手就往外一掰。

“啊!”这一声尖叫把客栈里没醒的人都惊醒了,张三花也吓了一跳。

真没用,还是大男人呢。

这样想着,手里没停,一个小擒拿加上在他膝窝踢了一脚,车夫瞬时就被张三花按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之前没注意这边情况的小二看到这情形吃了一惊,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这是个拐子,想把我拐走。”张三花对小二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太介意。

“放屁!”被按在地上的车夫疼痛难耐,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辩驳,“是我家小姐让我来请你的。”

“你就是这么请的?”张三花手上一使劲,车夫又发出连连的痛呼,“你不是说了你是秦家派来的么,行啊,你就在这等等,看看还会不会有秦家的马车来。”

车夫眼睛光芒闪烁,他可是不敢在这等秦家的人来,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冒了名,那可不是一顿打能了解的。

“要不这样,你告诉谁派你来的,我就放你走。”见他神色变化,张三花也不想为难这些小卒子,擒贼当然要擒王,“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主人你说了什么。”

车夫咬着牙,要是被自家小姐知道了自己出卖她那自己也讨不到好。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是王遥对不对?”见车夫脸色陡然变化,张三花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王遥那个娇小姐。不过能看出来王遥心地不坏,就是性子骄纵了一些。如此这回冒充秦家来接自己估计也就是想恶作剧,反正也没造成什么损失,着这么算了好了。估计自己的计划没成就够她气好久了。

“行了,你回去吧。”张三花放开车夫,车夫活动了下手脚,有些迟疑地看着张三花。

张三花笑了笑,露出自己的大白牙:“怎么,还不走,真想等秦家的人来?”

车夫一惊,要是真和秦家的人撞上了可讨不着好。

犹犹豫豫爬上了车,刚准备走,不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那马车也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请问,您是张小姐么。”这次的车夫态度良好,不卑不亢,“我家小姐让我来接您。”

张三花往一旁瞟了瞟,王家的车夫目瞪口呆。

“你家小姐是谁啊。”

“我家小姐姓秦,之前派人来和您说过的。”说着,车夫端出一个小凳放在车架旁,向张三花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三花上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问题,踩着小凳上了车。在进车厢之前,她还冲王家车夫笑了一下。

王家车夫不敢久留,赶紧回王家向莺姐儿禀报,谁知还没等他说话,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冲到了莺儿面前。

“莺儿姐姐,弄错了,之前是秦家大公子的车。秦家小姐派出去的车刚刚才出门!”

车夫一愣,赶紧问道:“刚刚是多久?”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

一听这话,车夫愣了,他从客栈回来的时间都不止半盏茶了。

“怎么了赵叔?”莺儿看出车夫神色不对,问了一句。

车夫犹豫了一下,把之前的事如实说了。末了还补了一句:“赶车那人我见过,好像是陈家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六章 阴错

坐在马车上,感受着轻微的摇晃,张三花开始观察车厢里的陈设。

软榻不必讲,靠着车壁还放有好几个靠枕,正中是一个小茶几,巧妙地固定在地上,上面放了一个精致的茶壶和几个杯子。把茶几的抽屉拉开,里面还有一叠小点心。白色的小点心约有围棋子大小,张三花一口就能吃掉一个。除此之外,车厢里还有淡淡的香气。张三花觉得蛮奇怪的,是不是佑丰城的小姐们都喜欢在车里熏香,陈华庭是,秦雅南也是。

吃着小点心,张三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还是温热的呢,刚好入口。

慢慢喝了一口,满口清香,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伴着马车轻微的晃动,就让人想睡。

张三花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微微闭了眼。反正到了车夫会叫她,不如现在小寐一会。

陈府里,陈华庭正在给花剪枝,今天花房送了新鲜的花来,她要插一瓶放在寝室里。

“小姐,刘叔已经把人接走了。”有丫鬟上前禀报,陈华庭并无反应,仿佛并未听见。等完成自己的作品,陈华庭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看向之前传话的人。

“那糕点她吃了?”

“吃了,茶水也喝了。”

陈华庭轻笑了一声,看了看被随手放在案几上的一封信,不知是何种情绪。

查张三花的底细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件难事,何况周钰给王遥的信还落在了自己手里。

游历学子,兄弟相称。明明不过是个野丫头,不好好在家里等着嫁人,反而跟着外男到处奔走,游山玩水,自在逍遥。真是令人不耻。

也令人羡慕。

静云香,流烟草,雪绒果,莫不是静心安神的良药,只是少有人知道,若是任意两种一起使用便会令人昏沉,若是三种一起,则会使人昏睡。神奇的是,就算睡个数十日,身体也不会有些许损伤。

陈华庭想,她还是心太软。

自己也不是没给那丫头机会,若她什么也不动,自己还真的把她送去秦家。若茶和点心只动了一样,那边只送她去巍邑山。要是嘴馋两样都动了,十几日的光阴,若是水路,刚刚可达北离的边境。北离对女子束缚最是严厉,让那丫头在那学学规矩也好。她陈婧陈华庭尚不能随心所欲,一个野丫头怎么配过如此安逸自在的生活。

马车在一个巷子里停了下来,车夫撩开车帘,里面的少女睡的正是香甜。沉默了一会,车夫把马车调了个头,驶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在佑丰城外不远处,有一个港口,每年佑丰城出产的粮食大多从这里运出。这是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人口买卖当然也少不了。

按陈华庭的吩咐,车夫把张三花交给了一个蛇头,并嘱咐要好生照看,这可不是他拐卖的一般少女。蛇头面上答应着,心里却是不屑,可还是给张三花安排了一个单间。

说是单间,可就只有一张床,连个桌子都没有。因为被交代了张三花会昏睡至少半个月,蛇头并没给房间上锁,哼着小曲找乐子去了。

到了晚上,张三花缓缓张开眼,只觉得头重的像石头,里面还装了一锅豆腐。不论如何,有一点是清楚的,她所在的环境不对,她得离开。

跌跌撞撞出了门,一股水汽扑面而来,张三花清醒了片刻,又更加昏沉。伏在船边的扶手上,看着摇晃的河水,张三花很想吐,可又吐不出来,不由得更难受。

“谁在哪!”有人发现了张三花,这句话喊出口时就冲了过来。张三花第一反应是要躲,可此时身体和脑袋脱节,张三花是躲了,可结果并不是她预料的。

脸旁是潮湿的风,接而是冰凉的水。

再次晕过去之前,张三花终于反应过,原来,她是落水了。

“胡大哥,你看!那是不是个人!”杨小六第一次上船,看什么都新鲜,在甲板上逛来逛去就是不进屋,

胡维以为杨小六只是大惊小怪,可定睛一看,还真是个人,脸色立即严肃下来。

“小六,你快去叫人,先把人救上来再说。”

经过一番折腾,人终于救了上来,却是一个大约十一岁左右的姑娘。请人给她为了姜汤换了衣裳捂在被子里,她却总是不醒。她不醒,便无法得知她的身份,便无法把她送回家。

胡维可以救她,却不能因为她耽搁了自己的行程,这满船的货物可是不能等的。

“要不,咱把她带上,反正咱们还得回来,到时候再把她送回来就是了。”杨小六给自己表哥出主意,胡维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于是,等张三花五天后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在行往西荒的路程上行了大半了。

西荒缺粮,胡维在佑丰城出新粮前低价收购陈粮,再运到西荒换一些宝石草药,回到东华再把这些东西卖出去。这一来一回,可有好些赚头。

“多谢胡大哥相救。”张三花不明白自己的遭遇是为什么,此时多想也无益处。她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不能回去找林二狗了,胡维救了她她总不能得寸进尺,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先跟着他们去西荒。

“这是十两银子,被水泡了有些皱,但应该还能用。”藏着银钱的衣物还在客栈,张三花摸遍全身,尽只有这不知道谁放进自己钱袋的一张银票。

“姐儿这是什么意思。”胡维皱起了眉,“我救你又不是为了银子。”

“胡大哥误会了,”张三花低着头,救命之恩确实不是十两银子能报答的,“这是船费。胡大哥救了我,在我有银钱时,总不能还白吃白住吧。”

胡维皱了皱眉,张三花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只是心里打定主意,这十两银子先收下,等有机会再还她就是了。

这头,张三花慢慢适应了船体的摇晃,那一头,发现张三花不见了的林二狗简直要发疯。

他最初只是以为张三花出去玩了,第二天秦纷找上门来时他才发觉不对。

磊哥带着几个小的到处打听,秦纷也差遣下人到处寻找,就连王遥,也因为心虚派出了人手。但是,她始终没有说出,那天接走张三花的,可能是陈家的马车。

三天没找到,五天没找到,大家心里基本都有了数,张三花,大概是不在佑丰城了。

林二狗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一天,第二天一开门,又是温良和煦的翩翩好少年。

“磊哥,”林二狗帮桑桑把碎发撇到耳后,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来,“我们的计划还是继续吧,欢欢他们的户籍还没上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的林二狗,磊哥觉得有点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七章 看你一眼

当脚终于踏上实地时,张三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

“怎么样,站不稳了吧。”胡维在清点货物,杨小六无所事事,见张三花下船就跟了下来。

张三花瞟了杨小六一眼,他正一脸的得瑟,但是脚步虚浮,整个人摇摇晃晃。

杨小六这个人,典型的被家里宠坏的小子,调皮捣蛋,有点烦人,但并不令人讨厌。或许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发现了浮在水面的张三花才使得她得救,杨小六老是在张三花面前以恩人自居,并觉得张三花应当对他感恩戴德,言听令从。

然而张三花并不怎么搭理他,虽然杨小六已经十六了,在她眼里仍然是个熊孩子。

“三花,在附近转转可以,别走太远。”胡维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高声叮嘱。港口这块可以算附近最繁华的地区,可也是最乱的地区,特别是对少女来说。久旱的水手下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个温柔乡睡一觉,也有一些喜欢在街上看见个顺眼的女人就抗走。

西荒男人少,能有机会孕育下一代女人们自然不会拒绝。也可以说,有很多适龄少女正式为了这个来到港口。

这里的风俗胡维在船上就和张三花讲过,张三花表示理解,但她不是西荒人,东华虽然对女子束缚没有北离重,可也讲究贞洁,唾弃无媒苟合。

更单纯一点,张三花不喜欢带着汗臭的男人用脏手碰触自己。所以,她把伸向她的手撅折了。

“哟,赖头,你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有人幸灾乐祸,被他抱在怀里的姑娘咯咯咯地笑。

“你个臭婆娘,给我松开!”赖头被熟人看了笑话,羞怒异常。他以为是自己太大意才被小姑娘擒住,决定等抓住这姑娘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张三花不喜欢他的语气,所以很不高兴,于是她在赖头挣扎反击时把他另一只手也撅折了。

反正,阿娘不在身边,林先生不在身边,林二狗不在身边,就算她做的再过分,没有人会管教她。

“啊!”赖头再次发出惨叫,周围看热闹的人愣了一下,注意力第一次放在张三花身上。

他们和赖头一样,以为之前是赖头太过轻视才让张三花得了手。

赖头嘴里再次不干不净骂了起来,张三花很不开心,于是她看了他一眼。

“得了花柳病的人也好意思在街上抢姑娘?”

街道上静了下来。

“臭婆娘,你乱讲些什么?!”赖头大声嘶吼,这事怎么能乱说,一旦有人信了,他还怎么找姑娘。

“就是,他有没有花柳病,小姑娘你怎么知道。”看客怀里的春芽意味声长地看了看张三花,“难道……你和他……”

张三花不喜欢春芽这么轻浮,于是也看了春芽一眼。

“都有身孕了还出来乱跑,也不怕孩子坐不住。”

春芽觉得好笑,要有身孕了她还会待在这里?刚想出口反驳,忽然想起来,这个月的葵水,似乎真的还没来。

见她脸色变了,搂着春芽的赵风顺愣了,“春芽,你不会真的?”

“你想得美。”春芽娇媚地横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张三花,“小妹妹,你倒是说说,我哪里看起来像是怀孕的样子。”

张三花沉默了。村子里有一人得过花柳病,她见过,所以有人得花柳病了她便能看出来。她见过的孕妇更是多,所以有人怀孕了她就能看出来。只是这事,没法解释。

“在我眼里,你哪里都怀孕了。”张三花一一看向周围的人,缓缓开口,“就好像,在我眼里,他刚刚吃了顿烧肉,他才从相好床上爬起来,他从赌场里赢了许多钱,他被管事骂了一顿。”

张三花的目光再次放在赖头身上:“而他,得了花柳病。”

被说到的几人面色怪异,赵风顺愣了一下,不禁开口询问:“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几个人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胡说!我才没有花柳病!”赖头不甘地吼叫,这死丫头一定只是碰巧了!

张三花没理他,目光落在赵风顺身上,赵风顺下意识开了口:“我怎么了。”

看了看一脸不可置信捂着自己小腹的春芽,张三花的目光停在赵风顺搭在春芽的手上。

“那孩子不是你的。”

“什么!”赵风顺立马跳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你胡说!”

“这有什么。”春芽已经八分相信张三花的话了,要真坏上了,那孩子还真可能不是赵风顺的,“我又不是你婆娘,怎么不能给其他人生孩子。”

仿若受了巨大打击,赵风顺一脸失魂落魄,春芽倒是眉开眼笑,左脸的酒窝似乎盛了蜜。

赖头依然在咒骂不休,张三花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是出来散心的,没想到反而扫了兴。

不如归去。

没有人阻拦,等张三花回到船前,胡维已经点好了货。

“三花你回来了,快来,叔叔带你去吃饭”

不知是因为张三花是自己救上来的还是因为怜惜她独自在外孤苦无依,自从问过张三花的身世后,胡维就待她如子侄,十分亲切和蔼。

相对应的,张三花也很尊敬这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既然胡维要带她去吃饭她便跟着去,就算这里的饭菜并不合她的胃口。

说来也奇怪,自从清醒过来张三花便再没有那么旺盛的食欲,反而吃得很少。胡维有时候见了怕她会饿坏总劝她多吃些,她当时应下多吃些,等胡伟没空盯着她时就一点也不吃了。

许是之前吃的太多了,现在就算一天不吃东西张三花也并不觉得饿。

“胡大叔,还有我!”说起吃东西,杨小六不知哪里窜了出来。之前他没跟上张三花,只能自己四处瞎晃悠。

“知道,哪能把你忘了。”胡维笑着摸了摸杨小六的脑袋。这是旧友的小辈,托自己带着出来涨涨见识,自己自然是要照顾好的。

杨小六得意洋洋地朝张三花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才是最得宠的。张三花没理他,都快成年的人了还这么幼稚,也不知家里怎么惯出来的。

三人到了港口最出名的酒家,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几乎都是大肉,只有两小碟蔬菜。张三花吃了几口肉,又吃了半碟蔬菜,便放下了筷子。

“再吃点吧。”胡维见张三花吃这么少,忍不住劝了劝。

“就是,你看我。”杨小六提起一只腿肉,啊呜就是一大口,“要像我这样,吃得多才能长得高。”

张三花冷冷扫了他一眼。他是没碰上自己有食欲的时候,不然真能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吃得多。

“别瞎说,三花年龄还小,再过几年就会长高了。”胡维瞪了杨小六一眼,用公筷给张三花夹了一块嫩肉,“不过啊,多吃些是会长得快些的。”

在小牛村,张三花算是同龄人里比较矮的,到了佑丰城也是如此,就连吃不饱穿不暖的桑桑都要比她高些。可是到了西荒,女子普遍偏矮,娇小玲珑的,张三花反而不起眼了。

“哟,这位妹妹,你也来吃饭啊。木头,这桌餐费给他们免了啊。”

就刚才,春芽找港口的大夫看了看,大夫说她八九不离怀上了。正高兴呢,就遇见张三花他们来吃饭,立马决定要给他们免单。

至于木头呢,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春芽肚子里孩子的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八章 腿快废了吧

胡维最近很烦。

怀孕的女人真的很难理解,在确认自己真的怀孕后,春芽把那天发生的事到处宣扬。于是,好多将信将疑的人,抱着好玩的心态,都想让张三花看他们一眼。

这些人无非是些水手闲人,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可问题在于,赖头被确诊了,确实有花柳病。

这下人们疯了,流言越传越夸张,渐渐变成了张三花能知前后看生死,而且只需要看一眼。

自从被人围过一次之后张三花就不出门了,倒不是害怕,只是嫌麻烦,她哪有那个心思去给每人看一眼。

张三花不出门,想找她的人找不着她,就只能找上了胡维。

“三花啊……要不,你见见?”胡维很尴尬,他知道他的行为不合适,可是找上他的都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他也不好拒绝。

“可以。”张三花甚至没有思考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对于胡维的要求,只要不过她的底线她都会答应。

“那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啊?”虽说外面传的那么神,胡维是不相信的,可看见张三花这么淡定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怀疑起来,难道自己还真的救了个神人?

“都行。”本来就是看一眼的事,时间环境什么的真的都无所谓。

“那好,我去安排。”胡维答应着,目光在张三花房间里扫了一圈,“三花,如果你还缺什么一定要和胡大叔讲啊。”

张三花没答话,只是把目光淡淡放在了胡维身上。胡维立马觉得不自在起来。

“怎,怎么了?”

张三花抿了抿嘴,还是把心里的话讲了出来:“野花虽香,大叔可不要忘了,还有人在家里等着你呢。”

张三花早就看出来,胡维是有太太的,太太还很贤惠。他们有个女儿,现在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胡维很是喜欢自己家这个姑娘,不然不会把她绣的荷包都戴到退色了还不取下来。

胡维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有妻室有相好的事虽然不是个秘密,可也不会有谁闲着拿这个说事,特别是拿到张三花一个小姑娘面前说。可若不是她听别人说的,难道还真能是自己看出来的不成?

胡维半信半疑应了一声,张三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也没多劝,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也只是个外人。

快吃晚饭的时候,胡维领了几个男人来,都壮的跟熊似的,为首的大约四十来岁。他一进门张三花就恍惚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

“你怎么杀了这么多人。”

吼风本来见到传的玄玄乎乎的神人只是个小姑娘心中正不爽,乍一听得这句话,皱着眉就看向一旁的胡维。胡维被他一看,汗毛炸起,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这倒有意思了。

吼风大马金刀地在张三花房间里坐下,略带挑衅地看向张三花。

“小姑娘,你还看出什么了?”

张三花顿了一下,吼风坐着都比她站着高,她不开心了。于是她决定说点不好听的。

“你脚上的伤在这么耽搁下去就得废了。”

吼风之前领着兄弟们打猎时被猎物咬了腿,这种伤在他们身上很常见,他涂了草药处理了一下就没管了。哪知过了几天那伤口非但没好,反而化了脓。这时候再去找大夫,大夫已经说不好治了。

这事,除了几个亲信,没其他人知道。

“那小姑娘你说说,我这腿该怎么治?”不管张三花怎么知道的,吼风这回是真感了兴趣。

“祛腐草,蛇睛花。”其实很简单就能治,但是张三花决定告诉他她在书上见过的最难的一种。

吼风挠了挠脑袋,这东西没听说过啊。看向一旁的下属,有人凑上来解释。

“老大,这是南越那边特有的草药。”

“我们能弄到么?”

“这······”下属迟疑了一下,“祛腐草还好说,蛇睛花得用新鲜的。”

吼风挑了挑眉,重新看向张三花:“小姑娘,你还看出什么了啊。”

“我已经看过你一眼了。”对于坐着都比自己站着高的人,张三花不想和他多说话。

没想到张三花会这么说,吼风的下属有些愤愤不平,嘴里骂骂咧咧的。吼风瞪了他们一眼才安静下来。

“那你也看他一眼。”吼风随手从随行的人里叫了一个人出来,张三花抬眼看了一下。

“你的帽子挺绿啊。”

有人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被拎出来的人脸涨得通红:“你个小娘皮乱说什么呢!”

“行了,你家那点事谁还不知道啊。”吼风骂了一句,又随便点了一个人,“你再看看他。”

张三花看了那人一眼,却是把头转向了之前那人:“给你戴帽子的人就有他你知道么。”

场面一时安静的有些可怕。

后面点名那人是有名的洁身自好,连个相好的都没有,更不要说上别人家的炕了。

“乌三,你说有这事没。”被戴绿帽子的人厉声质问,在众人的目光中,乌三淡定的点了点头。

“我打死你个犊子!”那人眼睛都红了,捏着拳头就要往乌三身上打,大家赶快去拦,乌三倒是很淡定,就静静地看着他。

“行了,还不嫌丢脸啊。”吼风一声把所有人都喝住,转头深深看了张三花一眼,“小姑娘不错啊。”

张三花没搭理他,胡维在一旁汗都要下来了。

没再说什么,吼风带着他的一群人呼啦啦又走了,胡维跟上去送,只留下张三花一个人在房间里,盯着吼风坐过的板凳。

离了林二狗,她不会是连洁癖这个坏毛病都被染上了吧?

事实证明,张三花没有染上洁癖,只是不喜欢吼风这个人,连带着他坐过的椅子也不喜欢。再换掉这张凳子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可是张三花忘记了,西荒的男人长得几乎都是这五大三粗的模样,而能透过胡维来让自己看上自己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在扔掉好几张凳子后,张三花终于醒悟,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在自己房间见那些人。

把见面地点换在木头的酒楼后,张三花终于不必扔东西了,而外界对她的传言也越来越夸张。好在胡维的货物终于换完了,准备启程回东华。

港口镇子上的人对张三花有些依依不舍,能一眼看出自己有没有身孕的人是多么宝贵啊。张三花并没有感受到那些人的挽留,只是在思考,等他们回到东华,不知道林二狗还在不在佑丰城。如果不在了,她应该怎么联系他。

船离港那天,春芽去港口送了张三花,热泪盈眶的样子让张三花不仅有些疑惑,是不是她们之间有她不知道的亲戚关系?

等船驶出了港口,张三花见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船上的人。

“小姑娘,又见面啦。”吼风露着大白牙,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张三花只是看了看他的左腿。

“快废了吧。”

吼风的笑容保持不住,表情变得阴翳起来。

“那个给人戴绿帽子的人干的?”

吼风瞪大了眼,几个字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九章 不知

要看出是谁并不难。

乌三气质沉稳,在那一群下属里面,虽然也对吼风低头表示顺从,却并无敬意。吼风在管教属下时,乌三也只是在一旁抱手看着,目露不屑。这不屑不是对那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倒霉鬼,而是对吼风。

要看出发生了什么也不难。

以往那么多次敷点草药的伤为何这次这么严重?除了有人做了手脚张三花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况且,又不是多难的问题居然没有人能治,那么就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不敢。

果子熟了就要摘,乌三的腿坏了就该退位。他不想,就会有人帮他。

这几天发生的事张三花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因为那点对吼风不知名的恶感,张三花没有给他提个醒。但是如果她现在后悔了,因为如果她当时多说一句话,这个蛮子可能现在就不会和她在一条船上。

“你还知道些什么!”吼风上前了一步,张三花皱了皱眉,退了一步。

她真的不喜欢这个蛮子,不过看在他腿快没了的情况下,张三花决定不与他计较。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吼风眼睛有些发红,他意识到,面前这个稚嫩的小姑娘可能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事看在眼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说。

“看出来乌三早有反意?”张三花又退了一步,吼风发疯可以,但最好不要牵连到自己,“对啊!”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想到自己那么多年的心血只要张三花说一句话就可以挽回,吼风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快绷不住了。

“因为你没有问我。”

这几个字张三花说的很认真,她不会骗人,当初也答应了胡维要帮忙,如果当初吼风问了,她当然会如实相告。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她上了不是秦家的车,吼风没有对自己的左膀右臂产生哪怕一点点的疑虑。

更何况在乌三不再是那个全无污点的人之后。

脑中的那根线终于还是断了,吼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把自己如今的遭遇一大半都算在她身上,提起拳头就冲了上去。

张三花皱了皱眉,只能躲。

虽然自己力气大,身手敏捷,但毕竟年纪小,也没有正经学过什么功夫,若是一般的成年人倒是能对付。可吼风在西荒混迹这么多年,拳脚功夫不是吹的,对敌经验更是丰富。她能避开他的攻击,已经是有些吃力了。只希望能有人早些发现这里的情况,拦住这头疯熊。

“大哥!”有人听见动静跑了过来,却是吼风的下属,一看这动静,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三花扫了那下属一眼,知道是指望不上了,不知这船上还有没有人能治住吼风。

摸了摸衣袖,还好带匕首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当初就算参加花会也没取下来,被迷昏后也不知为什么没有人搜她的身,所以现在她要制服吼风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杀了他,或者废了他的腿。

万幸,在张三花刚把匕首拔出一半时,那个能制伏吼风的人出现了。

那是个清俊的文士,大约四十来岁,一把山羊胡子,裹在棉布的袍子甚至显得有些瘦弱,但是吼风一看见他就冷静了下来。

吼风叫道:“先生。”

张三花恍惚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的先生,也想起了同在一个村子里的阿娘。

不知道有没有上门为二姐提亲,不知道阿娘会为她选哪一户人家。牛家的小子对二姐早有意思,但他母亲不太好,还是不要嫁到他家去比较好。

“当家的,你倒是威武,欺负起小姑娘来了。”

吼风听了这话有些讷讷,略带尴尬地看向张三花:“小姑娘你没事吧。我刚刚是被痰迷了心窍,真是对不住啊,吓着你了吧。“

张三花心想,吓倒是没吓到,就是差点废了你的脚。

“那口痰呢,你不吐出来还留着干嘛。”文士的语气算不得好,但吼风就吃这套,冲文士讨好的笑了笑之后,真的冲河里吐了一口痰。

张三花觉得很恶心,所以她没有多留。

“你这是怎么了。”文士目送张三花走远,开始教训自己的当家,“戒骄戒躁,这几个字我说了十多年你还没记住么。”

吼风嘿嘿笑了两声,没多说话。文士皱着眉,目光移到吼风的腿上,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赶去南越还来不来得及。”

“肯定来得及。”高壮的汉子在文士面前有些憨傻,“但是林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坐这艘船?这艘船是回东华的,为了要让胡维改道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其他船上有告诉你该用什么药的姑娘么。”林育又叹了口气,要不是那边出了点事他必须赶回去,有他在,吼风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我们不是知道该用什么药了么。我可不喜欢那个小姑娘,傲气的很。”

林育冷哼,知道吼风不聪明,可也没想到这么不聪明。

“她可不是傲气,她是眼里根本没有你。在说了,你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娶妻。”

“那么个小丫头片子我还不稀得要呢。”吼风撇撇嘴,很是嫌弃,“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怎么办?”林育上下打量了一下吼风,挑了挑眉毛,“你给我回房间呆着,没有大事不许出来。你还嫌你腿坏的不够快啊。”

林育这么一说,吼风感觉腿上的疼痛又多了几分。

看他那副傻愣愣的样子,林育摔了下衣袖,转身走了。要不是当年欠了吼风他爹的人情,自己至于对着这傻大个这么多年么。

另一边,另一个林先生也很烦恼,因为他刚收到林二狗的信,张三花不见了。

倒不是担心张三花,他死了张三花都不会出什么事,多半还是因祸得福。可是最多三天,三花娘就得向自己要三花的信了。

三花娘可是个识字的,随便糊弄可不行。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林先生磨了墨,准备自己动手写封家信。好歹张三花的字是他教的,就算不能模仿到完全一样也能写个八分相似。

果不其然,第二天三花娘就派张小花去张先生那里去拿信了。林先生笑眯眯的,一点不心虚地把信递给了张小花,还给她抓了一把炒花生。

张小花回到家把信交给阿娘,等到晚上两个人一起做绣活时,阿娘慢慢拆开了信。

等阿娘看过,张小花也有些迫不及待:“阿娘,也给我看看。”

等拿到信,第一眼张小花就愣了一下,悄悄瞥向阿娘,阿娘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觉察到张小花的目光,阿娘有些不解。

张小花瘪了瘪嘴,鼻子有些发酸,“三花命真好,我也想去城里玩。”

阿娘以为二女儿是羡慕了,伸手捏了捏张小花的鼻子:“行啊,过几天咱就去城里。你的嫁妆啊,现在是该备起来了。”

不知道阿娘的话触及到了张小花哪根神经,她的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怎么了啊,”阿娘有些慌,“哭什么呀。”

“我不嫁,我陪着阿娘。”张小花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却亮的吓人。

阿娘哭笑不得,可见张小花哭的伤心也不好取笑,只得一把把自己的二女儿拥进怀里,“好,不嫁就不嫁,就陪着阿娘,不嫁了啊。”

屋内的油灯爆了一个灯花,张小花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阿娘,我会陪着你,还有我会陪着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章 圭玉

当张三花得知他们不是回东华而是前往南越时,吼风的腿已经坏的站不起来了。

所以,看着他只能金鸡独立蹦跶着走的蠢样子,张三花勉强按下了给他来一刀的想法。

虽然才和林二狗分开两个月,但是张三花可以明显感觉到,没了家人的压制,她性子里不好的另一面已经越来越明显。

比如,她越来越容易不耐烦。

比如,她不开心的的时候她就要让别人也不开心。

比如,她一点也不介意介意见血。

当船停靠在南越时,胡维嘱咐张三花不要下船。南越多虫蛇,在他眼里张三花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万一被蛰了是一件让人很心疼的事。

张三花听话的在船里待了一天,看见傍晚的余晖中被人背回来的吼风脸肿的像个猪头。

这是一件很滑稽的的事,所以张三花笑得很开心。和她笑的一样开心的还有一个南越夷草族的小姑娘。

南越百族,夷草族最擅使药,小姑娘是胡维托人帮吼风他们请的向导。

看见张三花,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跑着来到张三花面前,腰间的百草结还在摇晃。

“我叫圭玉。”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珍珠洒在玉盘上,“我喜欢你,你叫什么。”

林先生的书房里有许多医术,也有药典。药典里的药材有的在小牛村后山里能找到,有的找不到。那些找不到的,有很多出现在了圭玉身上。

张三花抬起手,指了指圭玉手腕上的绳结。圭玉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朗,解下了绳结系在张三花手腕上。

巫山草结,夷草人友谊的象征。据说,带着它即可突破林障,到达夷草人的聚集地。

“我叫张三花。”想了想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给圭玉的,张三花有些歉意,只能往圭玉嘴里塞了一枚蜜枣。

蜜枣很甜,甜的圭玉的声音也开始发腻。

“三花,你跟我回家吧。”

张三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猪头被人背上了船,林育在一旁神色晦暗。

张三花文:“圭玉,你今天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去?”

“这两天是祭休期,不可以入林的啦。”

对夷草人来说,祭休期不是固定的日子,它可以在春天,也可以在冬天,只要你某一天得到了某种预兆,那它就是祭休期。

换句话说,只要夷草族人愿意,天天都是祭休期。

不知道吼风哪里惹了圭玉,圭玉不愿意入林,可圭玉有时间磨蹭,吼风的腿没时间。

“圭玉,你的祭休期什么时候过?”

“谁知道啊,再过个十多天吧。”因为张三花没应承自己的提议,圭玉有些不开心。

“太久了,明天就过了吧。”

圭玉睁大了眼,她以为张三花也不喜欢那个傻大个。

张三话确实不喜欢吼风,甚至有些厌恶,但他身边有个林先生,她不想让林先生伤心。

“你答应和我回家我就明天结束祭休期。”圭玉的眼睛转了两圈显得狡黠而可爱。

“圭玉。”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什么,张三花有些惊讶,“我今年不满十二。”

南越女子普遍娇小,圭玉也就比张三花高一个指节,这在东华是正常十二岁女子的身高,但圭玉已经十五了。

十五代表可以找另一半了。

夷草族并不排斥女子结亲,圭玉本来想要张三花当自己的花房。可张三花不满十二,代表就算她答应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要再等三年。

圭玉不想等三年,她被阿娘赶出来就是来找花房的,找不到花房她不能回家,只能在外游荡。

“你可以拿回去。”张三花露出了黄绿色的草结,她以为圭玉是想和她做翩翩。

“我都给出去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圭玉看张三花的表情很是遗憾,“做不了花房我们就做翩翩吧。”

翩翩取意蝴蝶,是信使,是媒人,对夷草族人来说,是挚友。

“好啊,我们做翩翩。”张三花收回手,看向吼风他们已经消失的方向,“那你今晚去给他们解毒,明天陪他们入林。”

圭玉嘟着嘴,虽然她不喜欢吼风,但是她喜欢张三花。

“好嘛,那你明天要陪我一起。”

张三花想着胡维的嘱咐,但是碍着圭玉,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好,我陪你。”

第二天一早,圭玉就摸到张三花房里,正暗自得意,就对上张三花黑白分明的双眼。

“哎呀三花你吓着我了。”圭玉吐了吐舌头,拍着自己的小胸口。

“那真是对不起。”张三花的道歉好无诚意,“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你送药啊。”圭玉摸出一个小陶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你把这个吃了,一会入林的时候就没有虫蛇会叮你了。”

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好,但张三花仍能看见在药丸的映衬下圭玉发白的小手。

张三花伸出手,捏起药丸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味道不怎么好。

见张三花毫不犹豫服下了药丸,圭玉露出开心的笑容。

“三花,这下我们真的是翩翩了。”

夷草族人的翩翩一年必须相见一次,如果、一年没见,那之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张三花之所以干脆的服下那颗药丸,是她知道自圭玉进她房间就放了毒,就算不吃,也活不过几天。

林先生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并且建议如果这个夷草族人是落单的,那便杀了她。

因着那欢快的笑声,张三花不想杀圭玉,所以她只能服下那药丸。

在集合处见到张三花时除了圭玉所有人都是惊讶的。胡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毕竟不是她的长辈。

林育本来就想张三花跟着,只是之前胡维一直不同意,现在张三花要同去他求之不得。

圭玉给了众人一些药水,让他们涂在裸露的皮肤上。这药水很难闻,张三花十分庆幸自己不用涂。

入了森林,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唯有圭玉,就像在逛自家后院一般闲适舒心,还时不时的选几株草药给张三花解释一番。

“这是紫珠,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我阿娘拿它来酿酒。”圭玉递给张三花一串果子,又拎起另一串,“这是紫果,看起来很像是不是。可是如果把它当成紫珠吃了的话,可是连肠子都会烂掉的。”

“我记得之前有人想抓我们族人,被骗着吃下了这紫果,被找到的时候脸都是烂的。”仿佛说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圭玉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不知道看起来多可怕。太可怕了。”

说着可怕,但脸上的笑容灿烂,周围跟着进来帮吼风找蛇睛草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离圭玉远了一点。

圭玉不屑地看着那些退开的人,十分高兴张三花并没有和她拉开距离。

在圭玉自认为愉快的氛围中一行人走了两三个时辰,这一路出奇的顺利。忽然间,有人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事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有蛇!好多蛇!”

圭玉翻了个白眼,因为这惊叫打断了她向张三花炫耀她草药知识的机会。

“叫什么啊,蛇睛花,听名字也知道和蛇有关好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一章 那草地上有白烟

草地上是蛇,石缝里是蛇,树叶下是蛇。目光所能及之处,到处都是蛇。

蛇不仅多,还毒。

蛇毒,代表着味美。

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蛇,张三花想,要是林先生搬来这里一定会很开心。再也不用担心会把蛇吃绝种,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圭玉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育也有些紧张,张三花能看得出他脸色有些发白,但他还是竭力镇定,因为一旦他慌了,其他人都会慌。其他人慌了,走出这片密林的机会就少了。

圭玉看了林育一眼,目光在他额头处的冷汗上停留了一息,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从随身的小包掏出一把捆好的药草,点燃后扔进了蛇堆里。

凡是沾染到烟雾的蛇都扭曲着向一旁爬开,通行的人见了面露喜色。

“驱蛇香只能燃一柱香,你们动作要快。”圭玉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还有,它可不是对所有的蛇都有效。”

没有人问为什么不能等想燃完了再点一把,林育吩咐背着吼风的人把吼风放在外面,自己领着其他人鼓起勇气走进了蛇窝。

“干嘛把他一个人留下,也不留个人照看一下。”一眼都不想往吼风那边看,圭玉向张三花小声抱怨。

“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进去。”张三花没有回答圭玉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有圭玉跟着,刘育他们会安全很多。

“当初找我的时候只说了引路,又没说要帮着采药。路我是引到了,采药是他们的事。”圭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再说了,我又不傻,那可是蛇窟。”

那可是夷草族族长也不敢轻易去闯的蛇窟。

圭玉知道,那一行人此行十分危险,几乎可以说九死一生。因为她的表现,张三花也知道了。

摸了摸自己的匕首,张三花想,要是他们回不来,自己是不可能背着那头熊走的。

蛇睛花之所以得名,除了它长在蛇窝里,还因为它叶端有黄色的果子,约指甲大小,上面有黑色的竖纹。从某个角度看,就和蛇的眼睛一样。

看着那些人蹑手蹑脚的往蛇窝深处走,圭玉悄悄握住了张三花的手腕。

当圭玉冰凉的手指触及自己皮肤时张三花就发现了,她偏了偏头,疑惑地看向圭玉。

“咱们往后退退。”一边说着,圭玉探头望了望,那几个人已经走到了蛇窟的中央,“他们取不到东西还好,要是真让他们得了手,群蛇躁动,咱们站在这里不一定能跑得掉。”

张三花愣了一下,重新看向蛇窟中央的巨石,一条成人大臂粗的大蛇盘在石头上,在它中央有一株草药,颜色微黄,像是营养不良。

采蛇睛草会让群蛇躁动,这事张三花不知道,但是林育应该知道。

张三花有些感慨,因为林育知道这是九死一生为了吼风还是来了。同时她又有些不悦,因为他知道这是九死一生还是同意自己跟上了。

更何况,他还把吼风留在了自己身边。

“快,我们往后退,他们已经走到中间去了。”圭玉又拉了拉张三花的手,表情有些紧张。

蛇窟里,本来在祛蛇香的气味下四散开的蛇群都看向了林育他们的方向,而巨石上的大蛇懒洋洋地抬起了头。

张三花想,这条大蛇一定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饿。

和大蛇对峙了一会,林育下了狠心,和周围的伙伴隐秘地打了几个手势,准备一会几个人一起冲上去,其他人拦着大蛇,他去拔草。他计划的是不错,可大蛇不想按他的计划行事。

大蛇吐了吐信子,整个身子立了起来。几个人一拥而上,大蛇却身子矫捷地一一闪开。

蛇窟里,本来蛰伏的群蛇不安起来,可碍于祛蛇香还是没有冲上去。

“你看,那个人要被咬了。”

圭玉话音刚落,大蛇的牙齿落在巨石旁一个人的手臂上,张三花清楚的看见那人眼中的痛苦绝望,以及大蛇张开的嘴巴中毒腺的蠕动。

这个人,应该是活不下去了。

张三花很不理解,一条腿而已,难道只因为这条腿长在吼风身上就要为了它牺牲自己的性命?

有些人觉得这样值得,另外一些人不觉得。

被咬的人脸色眼看着灰败了下去,那些为了钱财答应加入这个队伍的人白了脸,惊叫着推开了身边的伙伴,跌跌撞撞地跑过张三花的身边,一直跑进密林深处。

张三花知道,这些人活下去的机会也不大。

几个呼吸的功夫,蛇窟中央就只剩下了林育和他从西荒带来的五个人,和一个正在死去的人。

“三花,快走!”圭玉的呼吸局促起来,她发现祛蛇香渐渐失去了效用,蛇窟里的蛇开始躁动起来。

张三花看了眼坐在一旁树下的吼风,他脸色苍白,牙关紧咬,似乎想去和自己的兄弟并肩作战,却可怜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因为可怜,所以没那么可恶了。

蛇窟中的局势越发凶险起来,不知为何群蛇没有围上去,但尽管如此那几个人也显得十分狼狈,好几次都差点被大蛇咬中。张三花甚至觉得,大蛇是故意让他们有躲开的机会,自己才可以玩的更久。

“三花,快走了啦。”圭玉的声音急切起来,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想把张三花拖走,可是出乎意料的,张三花并没有被她拖动。

圭玉愣了一下,突然记起来,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面前这个姑娘。

“你们两个快走!”吼风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不能阻止他的兄弟为他犯险,而自己差不多是个废人了也帮不上忙,如果能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圆满。可是,不能白白搭上两个无辜的小姑娘。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吼风扯着嗓子大声喊,圭玉被吓了一跳,张三花则皱了皱眉。

从她出生到现在,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话,她很不喜欢,所以她决定不走了。

掏出今天早上特意带的小包袱,里面放了一些干粮,还有一小团干草药。张三花向圭玉借火,圭玉神色很怪异地看了张三花一眼,还是把火折子借了出去。张三花点燃了草药,学圭玉之前的样子扔进了蛇窟里。

南越的草药,很多在小牛村找不到,万幸的是,小牛村可以找到的草药在南越买得到。就是不知道能迷倒小牛村后山上的蛇的药烟对南越的蛇也一样管用。

浓密的白烟从那一小团药草里漫了出去,沿着地面慢慢铺散开来,原本躁动不安的蛇群似乎是得到了安抚,一点点低下头,再不动弹。

白烟顺着巨石蔓延上去时,巨蛇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渐渐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它倒真想咬人了,可惜动作怎么也跟不上。

林育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是好事,看准时机上前就是一扯,也没来得及看自己扯掉了多少,一把塞进怀里转头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撤!”

跟着他们来的都是亲信,也有默契,在林育回头的时候就跟着往外跑了。跑到入口处,一个人一把把吼风背了起来,另一个人一把把圭玉扛到了肩膀上。

倒是还有一个人想去捞张三花,可是被张三花避开了。那人愣了一下,也没再出手,跟着自己兄弟跑得飞快。

大概跑了一柱香时间,期间圭玉一直在挣扎,可那人也没放下她。确认真的逃脱蛇窟范围后,这一群人终于停了下来。圭玉被放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扛着自己的人来了狠狠一巴掌。

那人捂着自己的脸,呆呆地看着圭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这罪。

圭玉没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张三花。

“三花,你刚刚扔出去的到底是什么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二章。跪在地上的汉子

鸡鸣草,扶桑花,土龙枝,香槲角,都是普通的药材,配出来当然也是普通的药剂。

张三花不懂,圭玉为什么那么兴奋,眼睛里亮的像是盛了夜空的星光,一闪一闪让人头脑有些发晕。晃了晃脑袋,张三花用牙齿咬了咬舌间,腥甜的气息让她清醒起来。

她怎么能忘记,夷草族真诚直率,她们恨的人一定会不得好死,她们喜欢的人则一定会喜欢她们,不管是用药,还是用刀。

重新看向圭玉的双眼,在她棕色的瞳孔里隐约可见一圈琥珀色的淡斑。

这是扬灵异瞳,可安兽意,可惑人心。

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双好眼睛,所以张三花决定原谅圭玉。但是原谅不代表自己要顺圭玉的意回答她的问题。

张三花绕过圭玉,走到因为死里逃生放松下来而跌坐在地的那一群人面前。那个被咬了一口的人也被背了出来,但他已经没气了。

林育喘了一会已经缓过来一些,从怀里摸出自己扯下的蛇睛草,却不知能不能用。

草是从根茎处一半的位置被扯断的,微黄的汁液沾染了林育整个胸口,也把他的手掌染出点点黄色。

林育试着站起来,但是没成功,只能仰着头把手里的草举给张三花看:“三花姑娘,你看着草能用么?”

在等张三花回答的时候,几个糙汉子都屏住了呼吸。

“能啊。”张三花这两个一出口,所有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用的是它的叶果,只要叶果没坏就成。只是······”

林育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此行不光钱财耗费许多,还折了一个兄弟,实在是不能再经波折。

“你没事先了解过么?”张三花扫了扫林育手掌处颜色越来越深的黄,心想这个林先生真的是比不上她的林先生,“蛇睛草的汁液是有毒的。不赶紧处理的话,虽不至于性命堪忧,也是要卧床休养一阵子的。”

没想到张三花指的是这个,林育松了口气:“这个倒不碍事,蛇睛果能用就是。”

“现在能用,一会就不知道了。”张三花没有搭理自己,圭玉很不开心,这句话说起来阴阳怪气。

“圭玉姑娘此话怎讲?”

圭玉哼了一声,拉着自己香包的袋子甩了甩。

“你们也知道蛇睛草要用新鲜的吧,汁液一旦干掉就没用了。蛇睛果更是精贵,只要它的果皮起一点皱,那药效可就不一样了。”

林育赶紧低头,还好,蛇睛果的果皮依旧光滑饱满。

“大概还能撑一个时辰吧。”圭玉观察了一下,有些幸灾乐祸,“谁让你把根茎扯断了呢。”

林育和随行的那几个人脸色暗沉下来。一个时辰,可撑不到他们回去。

几个人的目光移向吼风,他作为伤员,在这种场合就是累赘,按道理是不应该跟来的。可他知道此行凶险,一定要跟着,说就算不成也要死在一起,不然但留他一个残废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林育同意他跟着,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要死一起死的混账话,而是不知道采到的药材会是什么情况,能撑多久,万一采到药却带不回去岂不是亏大了。把吼风一起带上,只要采到药,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就给他用了,虽说累了一些,但是保险一点。

至于带了个累赘会增加在密林的风险,林育表示,他花大价钱请引路人就是为了降低这风险的。而且他们第一天做过实验了,在密林外围背着吼风走动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太大的负担。

虽说是做了让吼风在树林里就用药的打算,可在这里用药,毕竟没有在干净温暖的小镇上安全。可现在这情况也没得选择,只希望张三花的医术够好,不要给吼风留下什么后遗症。

被几个大男人齐刷刷看着的张三花有些懵,她觉得,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们不会是想让我给他用药吧?”

林育使了个眼色,旁边有人掏出制药的工具。研钵,小刀,连熬药的小砂壶都有。

张三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花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林育以为张三花是顾及男女之别,虽然说医者父母心,可她毕竟年纪还小,又是女子,可以理解。

张三花抿了抿嘴:“我不会。”

林育以为她在推脱,脸色有些难看,想了一下,便要给她跪下。

张三花脸色立马变了,口中语气嘲讽:“怎么着,你是想逼我么。”

“不敢。”说着不敢,林育还是跪下了,其他人见他跪下了,便也冲着张三花跪下。

张三花没有躲。

虽然当时只是以试试的心态点燃了药草,可说到底他们的命也算是她救的,以救命之恩受他们一次跪礼,并不算过分。

跪下的汉子抬起了头,希冀地看着张三花。受了他们的跪礼,就代表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张三花勾起了嘴角,说出的仍是那三个字:“我不会。”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会医术,但是我确实不会。”

林先生的脸色有些发灰,不知是因为蛇睛草的毒性发作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可是是你来让我们采蛇睛草的!”

“所以我就要会医术?”张三花冷哼了一声,慢慢走近刚刚吼出那句话的汉子,“你的意思,我要说女子怀孕了还得会接生?我要说你腰旁那把刀快断了我还得会打铁?”

明明是平平淡淡说出的两句话,那汉子却寒毛竖起,下意识拔出了自己的刀。

“住手!”林育喝止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蜡黄,额头有冷汗不停地冒出来。

是他想当然了,以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能独自在外游走,并且眼力如此精准一定大有来头,说不得就是什么隐世家族出来历练的,定是天资卓越,异于常人。而医术什么的,那是隐世家族弟子外出游历的必备技能。

“冒犯姑娘了。”林育站的有些不稳,旁边人也连忙站起来扶住他。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圭玉一眼。

林育愣了一下,猛的转头看向圭玉,眼中似有火星缭绕。

“圭玉姑娘!”

圭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自己的香包:“叫我干嘛。”

林育嘴唇翕动,膝盖一弯又要跪下去,却被身旁的人扶住了。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呀!”

之前跪了张三花汉子们还可以接受,毕竟她大可不必来,还救了他们的命。可圭玉,她可是收了钱的!

“圭玉姑娘,求您给我家当家的用药!”林育执意要跪,其他人拦不住,只得陪着他跪下。

他们这一跪,圭玉惊得都要跳起来了。虽然风俗不同,但她也知道这是大礼。正要避开,一只手忽然从一旁仅仅捉住了她的胳膊。

圭玉回头,张三花勾着嘴角看她。

“圭玉,你想不想知道我点燃的是什么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三章

圭玉不想并不想救吼风,不说别的,她只收了领路的钱,为什么要做医生的事。昨天顺手帮个忙是因为高兴,今天她不怎么高兴。

但她想要那个能把蛇迷昏的方子。

张三花也不想救吼风,不提别的,之前在船上他还攻击过她。

但她不想让林育死。

蛇睛草的毒按道理应该会潜伏个两三天,然后会让人渐渐虚弱,可只要好好养着,最多一个月也就养好了。可林育大概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促动了药性,中毒的症状已经渐渐显现出来了。

人一旦生病,就会乱想,特别是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生命力一点一点流失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他因为吼风的腿治不了了失去了坚持的信念,或许就熬不过去了。

张三花一旦想到她身边将有一位姓林的先生过世就不舒服,好像这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她在小牛村的林先生。

所以,她不能让林育死。

更何况,代价只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药方而已。

“你愿意告诉我?!”圭玉听得张三花的话,双目微张。她以为刚刚张三花识破了自己的伎俩才不理自己,还在担心张三花会生她的气,哪知这会张三花就愿意把方子给她了。

可是转念一想,圭玉又不开心了,张三花是为了让自己救那头蠢熊才这么说的。

“你是不是喜欢他。”圭玉撅着嘴,拉着张三花的衣袖摇了摇,打定主意张三花要说是她就毒死那头熊。

张三花挑了挑眉,书上说夷草族直来直往,可没说他们眼瞎。

见张三花没回答,圭玉心头更火,虽然张三花不能做自己的花房,可也不能喜欢上那么一头熊啊。

这么想着,圭玉的手摸进了自己的小香包。

看着圭玉的动作,张三花知道圭玉想错了,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忙伸手拦住她。

“我不喜欢他。”

“真的?”圭玉有些怀疑,不喜欢干嘛要自己救他。

“真的。”张三花语气坚定,她再眼瞎也不会喜欢吼风,更何况她的眼睛比一般人还要好。

林育在一旁也看出了关键,连忙上前搭话:“圭玉姑娘你可真想多了,我们当家的都三十好几了,又不是体贴斯文的人,三花姑娘再怎么也不会喜欢他啊。”

一旁的小伙伴通通偏过头,虽然先生你说的是实话,但是当着当家的就这么说真的好么。

“我怎么了?”吼风心里不服气,西荒喜欢他的小姑娘多的是,正要辩驳两声,被林育一个眼刀甩过来吓住了。

“你先起来。”张三花瞥了吼风一眼,让林育站起来,心想同样姓林怎么面前这人这么没出息,先前跪下是以情相逼,现在人家显然不把这情分放在眼里你还跪着有什么意思。

后面有人来扶,林育犹犹豫豫站起来了。

“快去给他治。”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既然她服下了圭玉的药,那圭玉就该给予她翩翩该有的福利,她也是想多了还要用方子去换。

对于夷草人,只要翩翩的要求不危害到族人不危害到自己,都应该要答应。当然,如果翩翩的要求既不危害族群又不危害到他,但他就是不想答应你,那也很简单,让这个翩翩不再是翩翩就好了。

圭玉才认识张三花两天,正是新鲜的时候,还不想让张三花死。所以,她只能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去给吼风上药。

圭玉想用刀割吼风裤腿时吼风还不太乐意,圭玉翻了个白眼随手就是一把药粉,吼风当即就只有眼珠子能转了。

本来陪在周围的汉子都默默往外挪了挪位置。

用小刀割开裤腿,解开几乎黏在皮肤上的绷带,吼风的小腿上有约张三花小臂那么长的疤,呈暗红色,略带腥气。

圭玉皱了皱眉,很是嫌弃,手下却是很小心地在疤的边缘又划了一道。

下一刻,黄色的脓水立马留了出来,空气里到处都是恶心的腥臭。

真的很恶心,恶心到张三花决定不要再待在这里。

“三花姑娘你去哪?”林育一直分了一丝注意力在张三花身上,此时见她转身像是要走连忙开口询问。

张三花顿了一下,既然有人问了她还是答一下比较好。

“我出去转转。”

“这······”林育犹豫了。他知道圭玉肯给吼风换药都是看在张三花面子上,所以他不能让张三花出事。可这姑娘一向说一不二,他要是拦着,不说拦不拦得住,她肯定是要不悦的。

思考再三,林育决定还是不拦着。

“这里也不是很安全,要不然,让石头跟着你?”

张三花扫了一眼因为被点名下意识直起腰的石头,那正是之前扛着圭玉的人。

“不用了,我一个人反而方便些。”说完这话,不待其他人反应张三花就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林先生,还跟么。”石头还没搞清楚状况,看着林先生傻傻地问。

“跟什么,你跟得上么,好好呆着吧。”没好气地数落了一句,林先生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吼风身上。此时圭玉已经开始上手按压吼风的伤疤,想把残留的脓水都清理出来。

除了避开这腥臭味,张三花独自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她馋了。在之前看见大蛇时她就突然有了巨大的食欲,如果手里有蛇眠香和大蛇单打独斗她倒是有几分把握,可此时香没了大蛇又在蛇窟她才不要去触霉头。

没有大蛇,找两条小蛇打打牙祭也是可以的。

来的时候张三花就注意到了,这林子里蛇很多,不出三十步必有一条,但可能是因为他们早上擦了药水的缘故,那些蛇并不去主动攻击他们。

这下虽然张三花单独行动,可因为她早上才吃了圭玉给的药丸,那些蛇见了她就跑,更别说朝她露露獠牙了。

张三花有些忧伤,她真的很馋。

好在转了一圈也不是全无收获,她从地上摸到几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蛋。大约和她的手掌一样大,呈灰白色带棕色斑点。

张三花不知道这蛋能不能吃,该怎么吃。

正纠结着,身后忽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张三花警觉地回头,皱着眉死死地盯住传来声音的草丛。

不一会,草丛里冒出一个白色的小脑袋。

终于把吼风的伤口处理好了,重新系上干净的绷带,圭玉松了口气,准备让自己的翩翩夸奖一下自己。可是目光在这块不大的地方扫了几个来回也没有看见张三花的身影。

“三花呢。”圭玉皱着眉,脸上是满满的不高兴。

“三花姑娘说出去走走。”林育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发冷,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

“你没派人跟着?”圭玉长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三花姑娘不让跟。”额头的冷汗落在了手臂上,林育眼前有些发黑。

“她不让跟你就不让人跟?她才十二岁!!”就算是夷草族人,在十二岁的时候也不可以离开驻地,张三花还是从东华来的,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密林的险恶。就算吃了她的药丸不被虫蛇野兽攻击,没有人带路,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再重新一个人走回来。

想到很可能会失去刚认识的翩翩,圭玉的心情就很恶劣,所以在林育终于熬不住昏过去时她只冷笑了两声。

“你们急什么,既然你们是一起进来的,如果三花回来了,你们肯定能一起出去。要是她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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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小白

张三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小动物嘛,她见得多了。山里的兔子,野鸡,松鼠,傻狍子,村里的野猫和看门狗,大一点的,野猪和熊瞎子她也是见过的。

只不过,一般来说,张三花主动靠近这些动物的话,多半是为了它们身上的肉。

死在张三花手里的野鸡野兔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村里的那些看门狗看见她也是夹着尾巴瑟瑟发抖,张三花自认为,就算她没有表现出杀意,应该不会有小动物凑过来求爱抚吧。

所以这团在自己脚边打滚的毛球是怎么回事?

约有张三花手肘到指尖那么长,全身白毛无一杂色,胖嘟嘟的,有些像小狗,但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狗崽子。

为什么?你告诉我一只丁点大的白色普通狗崽子怎么能在南越密林里活下去?!

张三花不敢动,这里是密林深处,谁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来头。可是她不敢动,她脚下的东西可是敢得很。

见张三花没理它,白色的毛球伸出爪子抱住了张三花的右腿,并且一蹦一蹦的想爬上去。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仔细听得周围除了风声树叶声并无其他动静,连虫鸣都没有,张三花慢慢抬手,想去抽自己的匕首。

树林里没有其他的动静还说得过去,连虫声都没有,肯定是不正常。

当手握上匕首的把柄时,张三花松了口气,垂下眼仔细倾听,除了脚下的东西还在蹦跶,仍然没有其他动静。

僵持了一会,毛团好像累了,一下扑倒在张三花脚边,四脚伸开地趴在地上休息。

张三花垂眼瞥了它一眼,感受了一下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酸痛的肌肉,思考再三终于伸出一只脚,向脚旁的白团子狠狠踢去。

“嗷~”小团子发出一声细细的尖叫,消失在丛林里。下一刻,张三花身边的树林终于恢复了虫鸣。

不敢耽搁,张三花拔腿就跑,有些后悔自己不够心狠,刚刚那一脚用的巧劲,只会把那小东西踢的远些,可并不会伤到它。

可看那后面的反应,百虫静寂就是因为它,它一定不如表面上那般无害。自己到底是踢了它一脚,要时它记仇寻了过来怎么办。还不如当时那一脚重些,至少能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身边的树林再次安静下来,张三花赶紧停下脚步,抽出自己的匕首。

这么久第一次,张三花认认真真的观察周围的世界,一草一木皆入眼中。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有些像她在小牛山上的石板上打盹,一切那么清晰,又有些混沌。

在船上时,因为无聊,张三花也曾试过早上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在甲板上打坐,可是除了会精神一些,曾经每天都出现的紫气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此时周围仍然没有紫气,却能看见模模糊糊的绿光。

“嗷~”一个白影冲张三花扑了过去,张三花脚步一变就错了开来。

白团子一击不中,整个身体的毛都炸开了,圆滚滚的像一只球。

张三花恍惚间看见,周围的绿光在缓缓移动。

白团子再次扑来,张三花这次没躲而是挥动了手中的匕首。不知在想什么,在要集中白团子之前她转了转手腕,使得和白团子脑袋接触的变成了匕首的手柄。

“砰。”

手被反震的弹起,张三花一惊,就从之前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警戒地看向毛团子的落地处,意外地发现它并没有再次发起攻击,而是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真的是眼泪汪汪,棕色的大眼睛剔透晶莹,就像是绝品的琉璃珠,在眼泪的润泽下熠熠生辉。

张三花突然下不去手了,这真是一双好眼睛。

看出张三花的不忍,毛团子试探着走到张三花身边,乖乖地坐在那里,就睁着大眼睛看着张三花。

被这双眼睛看着,张三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喜好可能是个弱点。

见张三花没有赶它,毛球试探着在张三花脚上蹭了蹭。

张三花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看了脚边的毛球一眼,拔腿就跑。毛团子一愣,撒脚丫子就追。

托这双眼睛的福,张三花并不像圭玉担心的会迷路,在全力冲刺下,几乎只用了之前出来一半的时间张三花就回到了他们之前停留的地点。

“三花?你回来了!”圭玉之前听着动静先是警觉,后来发现是张三花,立即露出来开心的笑脸。

然后,一个白色的炮弹冲进了她的怀里。

被这么一撞,圭玉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低头一眼,不禁惊叫出声:“小白?!你怎么在这里。”

“这什么啊?”石头有些好奇,上来看了一眼,“哟,是只小白狗啊。”

“你才狗,我们小白才不是狗。”圭玉白了石头一眼,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忽然惊讶的出声:“小白,你头上怎么有个包。”

小白立马把头转向张三花,张三花略有些心虚,脸色却面无表情。

“圭玉,这是你家的?”

“对啊。”圭玉抱着小白走到张三花面前,“它叫小白。你摸摸,它的毛可舒服了。”

张三花默默和小白对视了一会,小白在圭玉怀里调了个头,用屁股对着张三花。

“小白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圭玉说了小白一句,又歉意地向张三花解释,“对不起啊三花,小白平时不这样。不知道它怎么跑出来的,肯定没吃好没睡好,又不知道哪里头上撞了个包,心情不好才这样的。”

想着之前匕首上传来的反震,张三花心想这小东西要是想吃好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

和张三花道了歉,圭玉开始哄怀里的小白。考虑到小白头上的包应该是自己打的,张三花没有再凑过去讨嫌,而是去查看林育他们的情况。

吼风的腿已经被包扎的好好的,人看起来也要精神些了,不知道是因为去了腐肉还是因为心里有了盼头。脸色好了些,神色却不太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张三花啊发现了晕过去的林育。

“圭玉姑娘,张姑娘已经回来了,我们可以启程了吧。”心里担忧林育,吼风的语气并不怎么好。张三花没回来,圭玉不肯给林育治疗也不肯带路,要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他早就带着兄弟们回去让圭玉自己在这里等。至于张三花,因为之前的印象,他总觉得就算把这姑娘一个人丢在密林里她也能活得很好。

听了吼风的话,张三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向圭玉的眼神柔和了一些。除此之外,倒没对吼风增加什么恶感,本来就不在意的人,又没真的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管他做什么。

“好吧。”圭玉摸着小白柔软的毛,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再次启程,和来时不同,这时一行人人数少了许多,气氛却轻松了不少。

那个被蛇咬中的弟兄仍然被被背了回去,背他的是石头。石头说,想要把这兄弟的尸骨运回西荒大概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能随便就扔在密林里让蛇鸟虫兽分食,至少也要给他找个好地方埋了。

这具尸身最后怎么处理的张三花不清楚,那些在蛇窟跑掉的人有没有回来张三花也不知道,她回去后就在自己房间呆着没怎么出门,直到胡维决定启程回东华的前一天。

那一天,胡维让杨小六给她送来了很多当地的土特产,等送走了杨小六,张三花一把掀开自己床上的被子。

床铺上,一团毛茸茸的白球张着圆圆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五章 信来

默默地和床上了小白对视了一会,张三花走到窗口把开了一个小口的窗子关上。

能悄悄把窗子打开混进来就不错了,不能指望一个毛团子能有多高的智商。

那一天,当视线里出现出口时,所有清醒的汉子都舒了口气,几乎是用着最后的力气跑了出去。而唯二的两个姑娘,一个默默地向密林深处退去,一个默默地看着她消失在树林里。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并没有期待白团子能听懂,张三花这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你又偷跑出来了?”

圭玉是自己走的,张三花估计她是送小白回去了。可现在小白在自己这里,圭玉却不在,要不就是小白又自己偷跑了出来,要不就是圭玉出了事。

不管是哪一种,张三花都不明白,小白为什么来找自己。

若是偷跑,自己又不曾与它亲近,还打了它头上一个包。若是出事,它应该去找圭玉的族人,若是族人也出了事,那找自己也并没有什么用。

努力睁着大眼睛卖了好一会萌,小白发现一点用都没有,不禁有点丧气。除了张三花,它接触过的女性没有不喜欢它的,都抢着要抱它要给它梳毛。

“嗷……”小白跳下床,试图去蹭一蹭张三花的脚。

张三花忍了一下,还是在小白蹭过来的时候挪了挪腿。之前在密林里是不知道情况不敢妄动,此时在自己的房间张三花可不想弄的自己一腿毛。

没蹭到腿反而摔了一跤,小白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张三花,它记得上次就是因为自己这么表现这女人才没对自己继续出手。

张三花眯了眯眼,向小白伸出手。小白以为她要摸它,心里有些得意,谁知下一刻就被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然后,张三花打开房门,把小白扔了出去。

门外,小白一脸懵逼,门里,张三花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床,思考也不知道毛团子脚干不干净,需不需要换个床单。

考虑了一会,结论是换。还好房间里有换洗的被单,不用叫人去拿,不然还不好解释。

等张三花换好床单,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或者说,撞门声。

张三花没理,可那撞门声一直不停,估计再撞一会小白的头上又得多个包。

过了一会,撞门声消停了,却响起了真的敲门声。

张三花叹了口气,听脚步知道是杨小六又来了,怕胡维又嘱咐了什么事,有些无奈的打开了门。

一开门,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三花啊,这是你养的狗?一直在撞你的门你也不开,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杨小六把小白抱在怀里,脸上满是欢喜,他刚刚摸了一把,这小狗的毛又顺又软摸起来可舒服了,“你要是不想要就给我呗。”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抬头问杨小六:“有什么事么?”

“那倒没有,就是听见动静出来看看。”

“那你慢慢看。”说完,张三花一把捞过杨小六怀里的小白,把门吱呀一声就给关上了。

杨小六无语了片刻,默默鼻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门一关上,张三花就松了手,虽然她尽量避免身上的衣服和小白接触,但估计肯定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许白毛。

可怜小白正高兴终于接触到张三花了,又被一把丢在地上。

“嗷。”小白同志表示很受伤。

仔细掸了掸袖子,确定没粘上毛,张三花才看向不知道为什么要赖着她的小白。

“圭玉说你不是狗,那你是什么。”张三花皱了皱眉,“狗才不会一直嗷嗷叫。”

也不知小白有没有听懂,它又冲张三花嗷了一身,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自己的白肚皮来。

犬科动物冲人翻肚皮代表绝对的信任,张三花并不稀罕这样的信任,但她在那一层软毛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张三花伸手把那东西取了下来,那是一个绒毛的小口袋,约张三花大拇指大,不知用什么贴在了小白的肚皮靠近前肢的地方,乍一看并不明显。

打开小口袋,里面是一张小纸条。

看着纸条,又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小白,张三花沉默了一会,拉开窗户就跳了出去。还好她的房间在二楼,她可以很轻巧的落地,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小白见她跳出去了,也跟着蹦跶了出去。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微暗,但在张三花眼里一切还很清晰。分辨了一下方位,张三花放弃了去和胡维说一声的想法,直奔着他们之前进密林的方向而去。

港口小镇周围除了一条官路都是密林,往哪个方向去反而无所谓了,去曾经去过的地方反而安全一点。

张三花刚朝镇子外跑了一会,一个穿着打扮和圭玉有些相似的男子来到了她的房门前。

他在门前站定,伸手敲了敲门,许久不见回应,不禁低声嘟囔,“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怎么不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带着真不像话。”

吸了吸鼻子,他愣了一下,突然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小白来过了,动作倒是挺快。”

“你谁啊?在这干着干嘛?”杨小六虽然被张三花拒之门外,可心里还惦记着小白,走了一圈又绕了回去,就看见一个穿的怪模怪样的男人站在张三花门口,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可是听说南越这边经常有拐卖少女的事情发生的。

男子见杨小六一脸警惕,饶有兴味地笑了笑,真是许久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你笑什么笑,我叫人来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张很普通的脸,笑起来却令人心里发寒。

叫人?那可不行。虽然自己不怕,可终究是麻烦。

男子动了动手指,忽然记起出来时答应过圭玉不杀人,动作僵了僵,只是深深看了杨小六一眼,转身就走。

杨小六没敢追,等那男人走不见了开始敲张三花的门,见始终没有人应心中焦急,就开始撞门。可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子哪里撞的开,正好碰上吼风出来活动筋骨,问了一下经过就让自家兄弟把门装开了。

门开了,房间里空空如许。

杨小六脸色大变,一溜烟就跑去找胡维,一边跑一边大喊:“不好啦,有人把三花拐走啦!!”

另一边,张三花已经成功按原路找到了入口。她准备去蛇窟,那天过后她又配了些安蛇香,只要她不去动蛇睛草,应该能够在蛇窟里躲一会。

在那天回来的路上,圭玉一直欲言又止,张三花见不得她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便问了一句。圭玉也没说是什么事,只是嘱咐张三花,如果看见绿色的字一定要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张三花知道这是为什么。夷草有时会用一种专用的草汁进行书写,它和一般墨汁最大的却别就在于可以调和药性,透过墨汁里的药夷草族人可以辨别出这封信真正的意义。而绿色的字则代表危险,快逃。

小白携带的那张纸条上,在最后那个字的轮廓上,隐隐约约,可见一线绿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六章。羽生

羽生是圭玉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父亲是凉山族的少族长。

二十几年前百族大会,羽生的父亲看中了圭玉的母亲荼蘼,一夜纵情,一个月后荼蘼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在族人的看护下,荼蘼生下了羽生,取名阿苌。因为凉山族的少族长并不缺孩子,就把阿苌留在了夷草族。

在阿苌七岁时,荼蘼又遇到了另一个男人,他是东华人,却自愿跟着荼蘼住进了夷草族里。他待阿苌极好,教他识字,视如己出,阿苌也很喜欢他,真的把他当作了父亲。

第三年,阿苌的父亲成了族长,却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决定把阿苌接回去。那时,荼蘼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阿苌对他即将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十分期待,却不得不离开。

阿苌的父亲不喜欢阿苌这个明显带着夷草族特色的名字,给他改名羽生。

一连五年过去了,羽生再也没能回家,直到他得到消息,荼蘼的丈夫病重了。羽生想要回去看看,他的父亲不准,并且出言侮辱了荼蘼的丈夫。羽生很生气,于是暗地里杀了他父亲的另一个儿子。

站在暴怒的父亲面前,羽生笑着说:“要么,你放我走。要么,我让你放我走。”

羽生的父亲怒不可竭,却无能为力,他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而且他不知道以后他还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当重新回到夷草族聚集地时,羽生一眼就认出了圭玉,他的妹妹,他的珍宝。

圭玉的父亲在羽生回去后撑了半个月,还是撒开手走了。在最后弥留之际,他嘱咐羽生,一定要照顾好圭玉。

羽生答应了,从此他开始了在夷草族和凉山族来回跑的生活。

对于这个哥哥,小时候的圭玉是很喜欢的,因为他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每次阿娘生她气时,只要羽生在,她就不会有一点损伤。

羽生总是笑着说:“阿娘,你打我吧。是我没有管教好小妹,你打我吧。”

荼蘼叹着气,口气忧伤而复杂,她说:“阿苌,你不能总这样,你不可能护她一辈子。”

羽生只是笑着,把躲在他身后的圭玉护的严严实实:“阿娘,我可以。”

圭玉以为羽生是除了阿娘对她最好的人,直到她快成人时无意间他赶走了她所有的追求者。

他们大吵了一架,羽生觉得他的妹妹有他就好,不需要其他的男人,圭玉则是不满他不征求她的意见就替她做决定。

所以她跑了出来,决定找到另一半再回家。可是她又不想让羽生太生气,于是她准备找一个花房。

对夷草族人来说,女性伴侣被称为花房,男性伴侣被称为池枋。

圭玉计划的很好,哪知道小白跟着她跑了出来。小白是不可以长时间离开驻地的,所以她必须把它送回去。在下这个决定时,圭玉就知道,她定会遇见来寻她的羽生,她害怕羽生会生气,所以她告诉了张三花看见绿色就逃。

羽生果然找到了她,虽然圭玉竭力隐瞒,但羽生了解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轻松地问出了她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羽生很生气。

他的妹妹逃家是为了找另一半,他的妹妹不要他了。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哪怕圭玉要找的是个姑娘,哪怕那姑娘拒绝了自己的妹妹。

居然有人敢拒绝自己的妹妹?

羽生笑了,圭玉心里有些发寒。

“羽生,三花是我的翩翩,你不许伤害她!”圭玉知道羽生疯起来有多么恐怖,不禁担心又自责。

“我怎么会伤害你的翩翩,既然我的小圭玉这么喜欢她,我把她带回来给你作伴好不好?”

圭玉不敢拒绝,如果她同意,就算羽生抓到了张三花,张三花会被活着带回来。如果她拒绝,张三花就可能了无声息地消失在南越的任意一个角落里。

等羽生离开了,圭玉写了那几个字,嘱咐小白赶紧给送去。只要她在驻地,小白就会很快的回来,这一来一回最长两天,倒是不碍什么事。可是也担心信被羽生发现了,不敢写明,只能在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用上特制的墨汁。

圭玉知道张三花的眼睛好,她知道张三花一定能看明白。

张三花看明白了,而且她信了,所以她现在在昏暗的密林里行走,希望能在午夜之前到达蛇窟。

没有那些人的拖累,她的速度飞快,很奇怪的是,小白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直没被拉下。

张三花想,这果然不是狗。

当张三花走进蛇窟时,因为夜晚的低温,蛇都懒洋洋的,只有几只蛇抬头看了看张三花,又重新俯了下去。

小白停在蛇窟外,没有跟进去。张三花没理它,一步一步走到巨石旁。石头上的蛇睛花被从叶茎靠近根部的地方拔起,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

大蛇抬起身子,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看向张三花。之前偷蛇睛草张三花没进蛇窟,大蛇不认得她。但是不认得她,不代表会对她有善意。

对上大蛇黄色的竖瞳,张三花突然觉得很饿,饿到她的胃都要抽了筋。

她摸了摸自己的匕首,大蛇冲她露了露牙齿。

然后张三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哎呀,小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温柔和缓的嗓音在现在这种场景只会显得更加恐怖诡密。

张三花没敢回头,相较于站在蛇窟外的男人,离自己不超过一丈的大蛇才是更大的威胁。

然后她拿出了一枚蛋。

这是她那天在密林找到的几枚蛋,当时没吃,带回去后发现没人认得就想孵出来看看是什么。之前在房间里没怎么动,干脆就拿东西包了放在怀里,这会经过一路的奔波,估计蛋黄和蛋清早就混在了一起是孵不出来了。

把蛋拿出来,是为了给大蛇吃。

这么大的蛇,多半已经有灵性了,安蛇香的粉末就在自己手里,要是贿赂不成,随手一撒还是可以逃出去的。

只是,身后那个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大蛇的头凑了过来,伸出信子闻了闻,乖顺的在张三花手里吃下了那个蛋。

张三花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小牛村后山上的那只傻狍子,又想起死在她匕首下的那些蛇。

大蛇的动作顿住了,死死盯着张三花。

张三花赶紧深呼吸清除杂念,虽然她自认为不怎么讨动物喜欢,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在她不主动攻击的情况下,还没有动物主动攻击过她。

至少在小牛村里是这样。

现在她还吃了圭玉避蛇虫的丹药。两者相加,她才敢一个人往蛇窟里跑。

见大蛇从张三花手里吃了蛋,羽生很是惊奇,可还是笑着说:“小姑娘,快过来,不然一会大蛇吃了你的蛋,就该吃你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七章 奔波

羽生第一眼看见张三花时有些惊讶,他以为她至少是一个十六七的大姑娘才能蛊惑了圭玉,没想到竟然比自己妹妹还矮一头。

他的妹妹本来就长得在同龄人中不算高的,张三花不是南越人还比她矮,只能说明张三花更加年幼。

年幼,大多数时候代表没有威胁。

羽生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决定好好的把张三花带回去做客,先把圭玉哄好了再说。

“小姑娘,快过来,我是圭玉的哥哥,我来接你去驻地里玩几天。”

此时,张三花已经一步迈到了大蛇身后,接着月色她能大约看清羽生的脸,确实和圭玉有几分相似之处。

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匕首。圭玉叫自己快逃,来追自己的却是她的哥哥,这真是有意思极了。

忽然感觉有什么在扯自己的裤角,张三花低头,先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小白正用牙叼着自己的裤脚往一个方向使劲拽,而大蛇对它视而不见。

张三花有些庆幸,从到南越第二天她就换了结实好动作的劲装,要是如在船上穿的裙装,不说这一路得行走的坎坷,就小白这一拽就得把衣裳拽坏了。

沉吟了片刻,张三花看了羽生一眼,虽然不知道小白到底是什么物种,但还是觉得小白比较可信,顺着小白的力道拔腿就往蛇窟后方跑去。

羽生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真是调皮的小姑娘。”

张三花跟着小白跑了,大蛇并没有阻拦,而是死死地盯着羽生。它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深沉的威胁。

羽生朝蛇窟迈出了一步,大蛇发出了一声警告的声响。几乎是下一刻,蛇窟里所有的蛇都抬起了上身,转向羽生的方向。

“哎呀呀,这样可就伤脑筋了。”羽生笑着叹气,收回了自己迈出的脚,“我说,你们也太偏心了吧。”

没有蛇能听懂他的话,所以它们没有应答。羽生长长看了一眼张三花逃去的方向,有些无奈的只能选择绕行。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里的蛇不是很喜欢杀生,但他也没有必要用自己的命去赌。时间而已,他有的是。

从来的地方望去,蛇窟的后方是一片树林。等张三花随着小白跑了一段时间,树木就少了起来,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夜色中有粼粼地反光。

这是一条山溪。

张三花愣了一下,俯下身子从溪里喝了几口水,又把水扑在脸上,用袖子略微擦了擦,虚着眼睛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自从看见那个男人,张三花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危机感,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更像是看一个玩物。而且非常明显的,他的手上见过血,不止一个人。

还好,此时的风声,水声,虫声,一切正常。就是不知道这正常的安谧能持续多久。张三花也不知道,她能在那男人的追捕下坚持多久。

他的速度很快,也熟悉森林,在没有物资要随时保持警惕并且快速行进的情况下,张三花估计自己最多也就能坚持两天。若是能找到食物,或许能坚持四天。可是,就算她能坚持四天不被他抓住,之后呢?

他的腰上系有和圭玉相似的香包,想起圭玉每每警惕时的动作,张三花可不想体验一下那香包里内容物的威力。

不敢多做停留,稍微犹豫了一下,张三花选择朝着山溪的上游而去。一般来说,活水的下游会有人家。夷草族灭人满门的传言虽然不多,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林先生那里关于南越百族的书里刚好有。这也是张三花不敢去找胡维他们的原因。

爱则欲其生,恶则欲其死。林先生说,夷草族的人从小接触的药太多了,大多数脑子都有些毛病。

羽生第一眼看见张三花时有些惊讶,他以为她至少是一个十六七的大姑娘才能蛊惑了圭玉,没想到竟然比自己妹妹还矮一头。

他的妹妹本来就长得在同龄人中不算高的,张三花不是南越人还比她矮,只能说明张三花更加年幼。

年幼,大多数时候代表没有威胁。

羽生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决定好好的把张三花带回去做客,先把圭玉哄好了再说。

“小姑娘,快过来,我是圭玉的哥哥,我来接你去驻地里玩几天。”

此时,张三花已经一步迈到了大蛇身后,接着月色她能大约看清羽生的脸,确实和圭玉有几分相似之处。

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匕首。圭玉叫自己快逃,来追自己的却是她的哥哥,这真是有意思极了。

忽然感觉有什么在扯自己的裤角,张三花低头,先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小白正用牙叼着自己的裤脚往一个方向使劲拽,而大蛇对它视而不见。

张三花有些庆幸,从到南越第二天她就换了结实好动作的劲装,要是如在船上穿的裙装,不说这一路得行走的坎坷,就小白这一拽就得把衣裳拽坏了。

沉吟了片刻,张三花看了羽生一眼,虽然不知道小白到底是什么物种,但还是觉得小白比较可信,顺着小白的力道拔腿就往蛇窟后方跑去。

羽生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真是调皮的小姑娘。”

张三花跟着小白跑了,大蛇并没有阻拦,而是死死地盯着羽生。它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深沉的威胁。

羽生朝蛇窟迈出了一步,大蛇发出了一声警告的声响。几乎是下一刻,蛇窟里所有的蛇都抬起了上身,转向羽生的方向。

“哎呀呀,这样可就伤脑筋了。”羽生笑着叹气,收回了自己迈出的脚,“我说,你们也太偏心了吧。”

没有蛇能听懂他的话,所以它们没有应答。羽生长长看了一眼张三花逃去的方向,有些无奈的只能选择绕行。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里的蛇不是很喜欢杀生,但他也没有必要用自己的命去赌。时间而已,他有的是。

从来的地方望去,蛇窟的后方是一片树林。等张三花随着小白跑了一段时间,树木就少了起来,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夜色中有粼粼地反光。

这是一条山溪。

张三花愣了一下,俯下身子从溪里喝了几口水,又把水扑在脸上,用袖子略微擦了擦,虚着眼睛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自从看见那个男人,张三花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危机感,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更像是看一个玩物。而且非常明显的,他的手上见过血,不止一个人。

还好,此时的风声,水声,虫声,一切正常。就是不知道这正常的安谧能持续多久。张三花也不知道,她能在那男人的追捕下坚持多久。

他的速度很快,也熟悉森林,在没有物资要随时保持警惕并且快速行进的情况下,张三花估计自己最多也就能坚持两天。若是能找到食物,或许能坚持四天。可是,就算她能坚持四天不被他抓住,之后呢?

他的腰上系有和圭玉相似的香包,想起圭玉每每警惕时的动作,张三花可不想体验一下那香包里内容物的威力。

不敢多做停留,稍微犹豫了一下,张三花选择朝着山溪的上游而去。一般来说,活水的下游会有人家。夷草族灭人满门的传言虽然不多,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林先生那里关于南越百族的书里刚好有。这也是张三花不敢去找胡维他们的原因。

爱则欲其生,恶则欲其死。林先生说,夷草族的人从小接触的药太多了,大多数脑子都有些毛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八章 一线

客老吹胡子瞪眼看了羽生一会,却也无可奈何。羽生那小子是不能进来,可他也不能出去。

回头看了看乖乖待在他身边的张三花,客老也觉得麻烦。竹寮规矩,凡入者皆可在此休息一天,守卫者供与食物药物等,期间不许有争斗,有则击杀。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所有人第二天必须离开。

羽生是犯了事被罚十年内不许进竹寮,所以他只能在外面等,可只要张三花明天一出竹寮地界,必定会被羽生抓住。

倒不是看张三花多投缘想保住她,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张三花还是那么个狼狈的形象,只是客老和羽生有些过节,就想和他对着干。

“你·····还是算了,先跟我进来休整一下吧。”客老叹了口气,招呼张三花进屋。张三花沉默了一会,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客老把张三花领进一间屋子,屋子里陈设很简洁,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

“柜子里有替换的衣物,后院有一个小池子你可以去洗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张三花抿了抿嘴,诚心道谢,不管原因是什么,客老确实对她予以了援手,虽然听他们之前谈话的意思只能在这里待一天,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

柜子里的衣服出乎张三花意料的素净,就是一袭长袍,不像她认识的南越百族任何一族的衣物,反而有些像东华的衣服。样式什么的倒不打紧,问题是,这衣服对她来说太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委屈,张三花长长叹了口气,把心底的情绪压了下去,重新翻了翻柜子,可也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最后,只得无奈的抱着明显比自己长很多的袍子去找客老所说的池子。

那池子就在竹楼后不远处,周围种了一片竹子,位子很巧妙不从入口处进来根本看不到里面。池子用石头围住,边上放了两个横剖的竹筒,竹筒里是皂角和澡豆,倒是很有些野趣。

褪去衣物,张三花把自己浸入池水中。池水微凉,刚好镇住了脚底水泡的痛,也让张三花从头到脚清醒起来。

她不知追着她的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她,只凭圭玉的警告和他那身夷草族的衣着她就不能让自己落在他手里。至于当初为什么会相信圭玉······大概是因为直觉?

张三花笑了笑自己,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只是之前和阿娘她们在一起为了不让她们担心不得不表现的正常一些。所以,在遇见了同样脑子有些毛病的夷草族人她才会觉得特别亲切?

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脑子坏掉了,她看那羽生可没有觉得亲切。

把身子洗干净了,换洗的衣袍实在太长,张三花干脆把下摆折了折,两层叠在一起用腰带系上。这样虽然露了一截小腿出来,可好歹不拖地了。

从小池子里出来,张三花久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肚子不禁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来,丫头快来。”客老像张三花招了招手,“饿坏了吧,来,随便吃,管饱。”

看着桌子上的几样小菜,张三花咽了咽口水,再次出声确认:“真管饱?”

看张三花小心翼翼的样子客老乐了,心想你一个小丫头又能吃多少,我这里可是有三个人一个月的口粮。

“真的,随便你吃。”笑了两声客老又开始发愁,面前这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怎么就得罪羽生了呢,“丫头,我问你啊,外面那人为什么要追你啊。”

张三花听了问话,把嘴里的东西嚼完了咽下去才开口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他是我朋友的哥哥。”

“你是说圭玉?”客老的脸色诡异起来。

“嗯。”

“难怪不得。”

说起来,客老和羽生的矛盾还和圭玉有关。客老族里的小辈戏弄了圭玉,被羽生知道了,直接跑到人家族里给人家下了药。也不是多致命的药,就是痒,痒到人的骨子里,让人恨不得把皮肤扒开伸进去挠。

族里的人拿羽生没办法,就求到了客老这里。客老想着不过是小辈的矛盾,就去凉山找羽生他爹说了几句。谁知羽生当着他爹的面说的好好的,回头就把那人给毒死了。

直到现在,客老还记得羽生被捉来问罪时脸上的笑。

他说:“我答应解了他身上的痒,我也确实照做了。您看,他现在不是不会痒了么。”

回过神来,客老发现,张三花面前的盘子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了。

真是可怜,一定是被饿坏了。

怀着一种悲悯的心情,客老又去给张三花准备了一份吃的。然后张三花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吃完了。然后客老又给她上了一份。

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客老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丫头,你还没饱?”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之前没什么吃的时候不觉得饿,现在有吃的了却不觉得饱。

她是觉得自己至少同样的饭菜还能吃个三份,可是看客老的脸色,张三花又不敢再要一份。要是惹怒了客老他把她从竹楼里扔出去了怎么办?

见张三花不说话,客老以为是小姑娘吃饱了但是害羞不敢说话,脸色好了些。

“吃饱了早些休息。你在这放心睡,他不敢进来。”

张三花乖顺的应了一声,识趣的没提只能在这里待一天的事情。

这一觉,张三花睡的极好,睁开眼时,天光早已大亮。

走出房门,客老已经备好了饭食。两人安静的吃完早饭,张三花走到门廊上,看羽生仍然坐在原地,发现自己在看他,还冲自己笑了一下。

张三花皱眉,回头问也站到一旁的客老:“老爷爷,我没有办法避开他么。”

“哎呀,丫头你叫我客老就行。”客老拍了拍头,有些愁眉苦脸的,“我也没有办法啊,你只能在这里待到傍晚。”

张三花张了张嘴,她不是那个意思。

“客老,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离开这里,你有办法让我避开他么。”

“这个嘛······”办法不是没有,但是不值得为这个丫头就这么做。

看出客老的言下之意,张三花并没有心生怨怼,客老肯收留她一天已经是恩惠了。

看着张三花面色沉静,客老有些不忍,若让这丫头真落在羽生那小子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下场。

“丫头,你知道这竹楼建在这里是为什么吗?”客老想转移一下张三花的注意力,反正下场都是一样,至少在这段安全的时间里轻松些不是更好?

“愿闻其详。”其实更想一个人静静,但张三花不想抚了老人家的好意。

“你知道,南越的这片森林都被称为密林吧。其实呢,这是误传,应该叫秘林,而且只有一小片。”客老指了指竹楼后方,“就在这后面,这竹楼,就是为了守住这唯一的入口。”

张三花眼睛一亮,有一种想法隐隐成型。

“至于为什么要派人守着呢,是因为这秘林极其凶险,进去一百个人都出不来十个。不过啊,出来的人都是得了大机缘。”

“客老您进去过?”

“那倒没有。“客老有些不自在,“为了减少伤亡,每三年每族选三个人进去。我当年出去游历了,没赶上。”

客老的言语中有不实之处,不过张三花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羽生能不能进去。

“他不行。本来他是可以的,不过之前犯了错被剥夺资格了。”客老没提是因为什么事,倒是很好奇张三花为什么这么问。

张三花抿着嘴笑了笑,眼睛亮的发光:“那我呢,我能进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九章 生机

“你?不行不行。”客老没想到张三花打的是这个主意,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先不说三年的时间还没到,你又是占着哪一族的资格要进去?”

“客老,就是因为我不是南越人。”张三花预料到客老不会答应,可还想试着劝劝,“所以你们南越的规矩对我不管用。”

这话一听客老就觉得是强词夺理,若是他应了这南越规矩对她不管用的说法,她不是可以在竹楼一直待下去了?本来瞧这丫头还算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奸猾的。这么想着,客老就把身体背过一边,不再搭理张三花。

看客老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张三花估计他是想差了。若是平时,这种她也就跟着不说话了,可现在她尚且不知道前路如何,只得耐着性子再和客老搭话。

“客老,你看。这竹楼的规矩说是对其他人的,事实上对你的。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遵守规矩,只要你守规矩,只准他们待一天,多了他们还是得被赶出去。您说是不是?”

客老愣了一下,这一堆的规矩,听起来乱乱的,又好像有点道理。

“进秘林也是一样的。随便他们什么时候想进,想几个人进,但在您这,只要您守着规矩他们就只能三年进一次,一次三个人。您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客老更晕乎了,转过半个身子来,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慢点你让我捋捋。”客老抬手叫停,把张三花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这和你要进去有什么关系。”

看客老表情知道他差不多晕乎了,张三花趁胜追击,露出一个羞涩的的笑容来。

“客老,我要说的不对您就告诉我啊。您的规矩,是南越百族,只准三年进一次,一次每族进三人是吧。”

客老把这句话在嘴里念叨了三遍,确认没错,点了点头。

“可是您的规矩,没说不准不是南越的人进吧?”

客老一愣,还真没有。

张三花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翘:“而且,也没说不是南越的人非得什么时候进吧?”

客老点头,又伸出手示意暂停:“慢着,这一定哪里不对。我得想想。”

张三花没答话,任由客老自己去想去了。她也得好好想想,要是客老同意她进去了,她可以做些什么。

秘林这个地方,张三花是知道的。当初她还小时,林先生就喜欢给她在院子里搬个小马扎,自己坐在躺椅上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而林二狗这个时候后会很苦逼的被林先生关在书房里练字,只能在写完一副后给林先生看时才能出来透透气。而秘林这个地方,是林先生在一个天边有玫瑰色云彩的傍晚讲起的。

南越有秘林,围有彩瘴,分黑绿黄粉白五色。最外为黑瘴,视不可见,久居其中失其明。次为绿瘴,浮沉一丈,久居将烂其肤。再次为黄,味有腥臭,久居其中失其声。然则为粉,久居其中失其智。末者为白,尚未有人得见。

林先生说没有人入过秘林深处,可照客老的说法,也许是有的,但是活着出来的人都不曾开口说过什么。

张三花还在努力回忆林先生讲过的相关内容,客老想了半天把自己弄的更加迷糊了,有些自暴自弃的原地转了几个圈圈,瞪了张三花一眼甩袖子走了。

羽生之前一直注意的他们的动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客老甩袖子走人了,终究是对自己有益的。

感觉到自己被人盯着,张三花转了转头,刚好对上羽生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张三花面无表情转开视线,走进竹屋以阻挡羽生的视线,一遍心下嘀咕,林先生说的没错,夷草族果然脑袋都有些毛病。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客老怎么也不理张三花了。张三花碰了几次壁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也不去纠缠客老,就一个人在竹楼范围内乱转起来。

羽生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有些无聊,想着张三花也走不掉,干脆走进密林里去逮了一条蛇来吃。

把蛇胆吞下,羽生请求客老帮他料理一下这条蛇。客老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气得不行根本就没搭理羽生。羽生也不生气,拿盐抹了抹蛇身略微烤了一下,一样吃的很香。

天色渐暗,羽生整理了一下衣服,总不能让小姑娘出来时看见他一身邋遢。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张三花出来。

夕阳最后一点余光的湮没了,羽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竹楼的边缘,脸色阴暗十分好看。

“呵。”他看着慢慢走到他面前的客老,轻慢的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客老你也开始不守规矩了?”

“哼。”客老不屑地睨着羽生,“你可别乱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

“按规矩,那姑娘现在应该离开竹寮了吧。”羽生眯起了眼,“我可一直在这守着,您老可别说她是趁我抓蛇的功夫走的。”

“那倒没有。”客老扬起下巴,又是得瑟又是轻蔑,“不过,她现在确实已经不在竹寮里了。”

羽生定定地看了客老一会,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心虚,心下也不禁怀疑起来。

难道那姑娘真趁自己不注意时离开了?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羽生自己否决了,若是她有这个能耐,早就离开了,何必等到现在。可竹寮就这么大,除了冷池那边一眼就能看完,她能去哪呢?

这么想着,羽生抬起了头,望着竹寮后的黑暗,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客老,你不会是······放她进去了吧?”

“没有的事!”客老像是被踩了痛脚,突然就喊叫起来,“就算我把她放进去了又怎么样,规矩又没说不能放她进去!”

羽生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没有和客老争辩。若那小姑娘真的入了秘林,那他还真抓不着她了。倒不是怕了秘林里的瘴气,只是客老是个认死规矩的,若自己要硬闯他定会阻拦。而且自己还真没有几分把握能从客老手下遛过去。

长长叹了口气,羽生想着,这姑娘怕是出不来了,圭玉知道了得多伤心啊。自己是哄着她说那姑娘逃了出去还是直说她入了秘林?或者干脆说自己失手弄死了吧。

反正服了连蛊丹丹半年内不服解药也是活不下去,干脆就告诉圭玉那姑娘已经死了罢。长痛不如短痛,圭玉最多生自己几天气,不过是个外人,哄一哄也就忘了。

打定了主意,羽生面上又浮现出羞涩的笑意来。客老见了他脸上的笑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小子忒吓人哩。

另一面,被羽生断定活不下来的张三花,情况也确实不太乐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章 五瘴

张三花原本的计划,是在秘林的入口处躲一躲,既出了竹寮范围,又不会太过危险。等羽生走了她再出去,也不算违了客老只能待一天的规矩。

设想的很好,可当张三花顺着小池子后面竹林的小道往前走,当她意识到已经走出竹寮范围时,周围已经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灰瘴。

心下一惊,张三花猛的回头,她来的方向却已是一片黑雾,视不可见。

沉默了一会,张三花想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若这秘林真的这么简单也不会有那么多伤亡了。固然有人贪心作祟,可更多的还是发现不对时退无可退。

现在这种情况,往回走是不行了。就算回去的路没有变化,可待在那么重的黑瘴里,等自己走出去估计也成了瞎子。重新看了看前路,路上虽然也有黑瘴,可是却浅的多,还能看清道路,再加上自己服了圭玉的丹药,多少会对这个有些抗性,继续往前走的话应该是可以走出黑瘴的。可就算自己能走出黑瘴,前面可还有四瘴呢,那绿黄粉白可没有那么好过。

就在思考的功夫,张三花发现她的脚底已经漫上了一层浅但浓的黑瘴。

张三花:·······所以只能往前走是么。

叹了口气,张三花无奈地迈开了脚步,把脚下的黑瘴远远甩在后面。这次她的运气很好,就像她预期的那般,黑瘴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眼睛有些发热发痒,但东西还是能看清的。

比如,前方如分界线一般突然隔开的绿瘴。那么浓的瘴气,如果效果真的和林先生说的一样的话,她一进去就会毁容吧。

毕竟是女孩子,虽说平时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可张三花也不想顶着一张烂脸行走于世。不说别的,招婿本来就难,没有一张好脸谁还愿意入赘啊。

踌躇了一会,张三花想出一个勉强的法子。她之前换洗的衣物不是长么,干脆撕下来做成一个面罩,应该多少会有些作用吧?

用匕首把袍子多余的下摆裁了下来,又在自己脸上比了比,在眼睛的部位开了两个小洞,张三花勉强在自己脸上缠出一个面罩。至于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没办法了,能挡住一点是一点吧。

深处瘴林,不敢深呼吸,张三花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好一会劲才迈步走进绿瘴当中。事实上,当张三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秘林时已经尽量放缓了呼吸,就希望不要吸入太多的瘴气。

其实,夷草族有一种药膏,是专门为绿瘴研制的,只要进入秘林时浑身涂上一层,在六个时辰内就能隔绝绿瘴的伤害。可惜,张三花并不知道这回事,就算知道了也没地弄去。

所以,只做了浅浅一层防护的张三花,一进入绿瘴的范围就感受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有一阵燥意。然后,过了一会这种热热麻麻的感觉反而消失了,产生出一种清凉的感觉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三花心下一惊,把手背拿到面前观看。手背上的皮肤上有一些细小密集的水泡,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更吓人的事。

犹豫着,张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背。结果,不管是摸的那一只还是被摸的那一只,都毫无知觉。

一盆凉水就从张三花头顶浇了下来,让她的心冰凉冰凉的。这可和一般的毁容还不一样,这是失去触觉了啊!

这里不能多待了。

咬了咬牙,张三花深吸一口气,试图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前冲。风把她脸上的面罩压的紧紧贴在皮肤上,也不停地熏扰着她露出的眼部。

张三花忍不住流出眼泪来,她的眼睛发红,又痒又麻,只得眯起眼睛,靠模糊的画面判断前路的方向。这种情况下,张三花难以避免的好一次被杂物绊住差点摔倒在地。

然后,她真的摔倒了,只不过,她很好运的摔出了绿瘴的范围。

从地上爬起来,张三花回头看了看汹涌着却不知被什么东西隔住的绿瘴,简直心有余悸。

不过可不敢感慨太久,也顾不得查看自己现在的状况,张三花很是警惕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和之前的树林不一样了,现在她身处的地方是一片荒漠。没有东西遮挡视线,也没有东西指明前进的方向。

按林先生的说法,在这里待久了,会哑。张三花想,那些从秘林走出去的林也许不是不想说些什么,还是根本不能说些什么。至于写下来······也不是说南越百族都是文盲,但有资格进秘林的,一般都是跟着师傅口口相传,也许掌握了一些特殊的文字,却不足以把秘林里的情况表达清楚。

相对于失明毁容,哑,对于张三花来说可能是最好接受的了。既然前面的两瘴都过了,没有理由不接着走。唯一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

拿出自己的匕首,使了个巧劲,把它打着旋的扔了出去,匕首落地时尖端所指的方向就是张三花前进的方向。

啊了几声,确认自己还没哑,张三花开始继续行走。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从她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仿佛绿瘴消磨的不只是她的触觉,还有感知。她就这么走着走着,是不是啊上那么一声,又进入了两次恍惚状态。

说来也奇怪,当她进入恍惚状态时,不光精神能得以休息,仿佛还能看到一条线,而那条线就指引着出去的道路。

在张三花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后,张三花忽然清醒过来,并且惊喜的发现,她已经走出了黄瘴的范围。

她想,她一定走了很久,不然也不会肚子都饿到咕咕叫了。

抬头望了望四周,张三花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桃林,桃花烂漫,空气芬芳。

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张三花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身子暖洋洋的,就像躺在午后的草地上。而身边站了提着瓦罐的林二狗,正小声咀嚼着鸡肉。

张三花觉得饿极了。

“告诉过你多少次,吃东西声音小一点。”

抱怨刚出口张三花就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这不过是她的想象,居然还真抱怨出来了。幸亏林二狗不在,不然他非得笑她。

“我为什么要笑你?”

少年的嗓音暗哑,语气却亲呢自然,带着笑意。

张三花回头,在不远的桃树下,林二狗高挑瘦削的身形在逆光中无比清晰。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瓦罐。

张三花觉得喉头有些发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啊,我为什么要笑你。”林二狗缓缓走来,不时有花瓣在他身边落下,还有一瓣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只是他没有发现。

张三花怔怔地看着那瓣花瓣,直到林二狗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三花,你怎么呆呆的不说话?”

下意识捉住了作乱的手指,因着这真实的触觉张三花有些懵,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张三花听见自己问:“林二狗,你怎么会在这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一章 你愿意么

林二狗的手掌抚上了张三花的额头,触感微凉。

“没发烧啊,怎么尽说些傻话。”提起手上的瓦罐,林二狗还在张三花面前晃了晃,“不是你说的要吃蘑菇炖鸡么。”

随着林二狗的晃动,蘑菇烧鸡熟悉的香味从瓦罐里溢了出来,一丝丝的钻进张三花鼻子里。

好饿。

晃了晃脑袋,张三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歪着头看向林二狗,发现林二狗好像变矮了,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哎,你怎么变矮了?”

林二狗愣了一下,用手揉了揉眉心,很是无可奈何:“和你讲了多少次了,不是我矮了,是你长高了。你之前不是很想长高的么,怎么真的长高了反而这么多问题。”

是······自己长高了?自己能长这么高?

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黄色的裙子,面料似乎很不错,垂坠感很好,摸起来也柔和。

什么时候,家里买得起这种料子了。

张三花敲了敲脑袋,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张三花的手,不让她再敲自己的脑袋。张三花抬头,林二狗站在她身前,两人的呼吸都仿佛混在了一起。

林二狗说:“别敲了,本来就不聪明,要是敲的更傻了怎么办?”

要是以往,林二狗敢这么和她说话张三花一定会生气的,但是她现在没有,因为她在思考一件事情。

什么时候,林二狗可以靠她这么近了。

虽然不是故意,但张三花与人相处时总是保持着和人之间的距离。阿娘和两个姐姐可以紧靠着她,悠悠允许的最小距离是手掌长,林二狗是小臂远,林先生再远些。而此时自己和林二狗之间的距离,明显只有手掌左右。

“想什么呢,一会东西就凉了,那可就不好吃了。”拉了张三花的手掌,林二狗走到一棵桃树旁,慢慢的坐下,又抬头看向张三花,似是疑惑张三花为什么还站着。

张三花举起林二狗牵过的手,有些怔怔的看着。

之前,最多最多林二狗只敢牵她的袖子或者捏她的手腕,现在他居然敢牵她的手。

“怎么了三花,坐下啊?”

林二狗坐在地上,看着张三花的目光温和而宠溺,一如往常。

张三花精神一凛,林二狗绝不会用如此明显的目光看她。

自她知事起,她就知道,待她最好的是林二狗。尽管是血脉亲人,可二姐还小,性格也不算温和,大姐体弱,阿娘要照顾整个家,虽然在自己身上投放了很多的关注,但毕竟照顾的不会太周全。只有林二狗,几乎是全身心的扑在自己身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说,她有什么愿望他也是尽力去完成。他自己完成不了的,就回去找林先生。为了张三花林二狗可坑了林先生不少回。

所以,当张三花知道自己以后要招赘时,第一反应就是招林二狗。然后,当她一本正经地向林二狗宣布这件事时,林二狗并没有如她想象的一口答应。

那是林二狗第一次拒绝她。他说:“三花,我们家就我一个男丁,我可以娶你,我可以保证我不纳小,但是我不能入赘。”

整整一个月,张三花没有再和林二狗说过一句话。她一直觉得林二狗就是自己家的,只不过他是男孩子不能和她们住在一起,结果那一番话让她意识到,她会招赘,林二狗会娶新人,他们终究不是一家人。

一对形影不离的小伙伴突然不说话了,阿娘很奇怪,也问过张三花,被张三花含糊着应付过去了。不过她后来也明白了,虽然林二狗以后是要成家的,但不妨碍自己在他没有看上谁的时候尽情压榨他。

想是这么想,可接下来和林二狗的相处模式还是生疏了很多。张三花再没对林二狗动过手,最多只是嘴上嘲讽几句,也再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比如,大冬天的要吃糖葫芦。林二狗呢,张三花肯重新和他说话他已经开心的不行了,等他反应过来张三花是和他生疏了时候,已经不是再和解的好时机了。

何况,也没法和解。

他是林家长房长孙,虽然父亲带着他避到了乡下,但他仍然要担起他的责任,他不可能入赘。

领会到张三花的无言拒绝,林二狗低沉了好几天,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表面上他依然对张三花顺着宠着,可是目光中却看不到太多情感。

要让张三花安心,要让张三花无负担的招赘,自己就不能喜欢。

眯了眯眼,张三花重新观察起面前的林二狗来。长相,声音,小动作,这是林二狗,却不是林二狗。

叹了口气,张三花自嘲,原来自己还是很怀念小时候的。

这一点看破,之前的违和感就都清晰起来,模糊的记忆纷沓而至。她的皮肤之前就失去了触觉,脸上还蒙着布,怎么就能感觉到林二狗的触碰了。林二狗还是公鸭嗓,她怎么会就长了那么高?而她这一身黄衣,是陈华亭那天在花会里穿的,大概是自己潜意识里在提醒自己危险。

这粉瘴厉害啊,居然让她忘了自己是在哪,是什么状况。

原地转了一圈,虽然张三花已经想清楚,可她仍然身处桃林,在她身前,依然坐着那个宠溺的林二狗。

这要怎么破?

皱着眉,张三花的目光定在林二狗身上。按林先生讲的故事的进程来看,现在应该斩心魔?

抽出自己的匕首,抵到林二狗胸前,林二狗只是微笑着看着,目光里只有张三花。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张三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匕首的手却在发抖。

万一是真的呢?那这一下刺进去,林二狗·····就没了。

那个宠她,疼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林二狗,就没了。

“林二狗,”张三花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你愿意入赘到我家么。”

“我愿意啊。”少年的目光纯净,声音是年少时的清脆。

张三花闭上了眼,手里的匕首并没有刺出去。

原来,她心里还是想要听到他说愿意的啊。

都是半大的孩子,哪里就有什么男女之情了,还不如说是一种执念,一种习惯。习惯林二狗在自己身边,习惯林二狗对自己好,习惯林二狗只对自己好。

这习惯不好,得改。

再张开眼,眼前一片淡淡的粉色,不再见桃林,不再见林二狗。她的手里,也并没有那把匕首。

这是,通过了?

心下没有雀跃,反而是一片茫然,张三花在原地站了许久,重新迈开往前的步子。

这一步,地覆天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二章 阵法什么的真的很讨厌

按林先生的说法,粉瘴之后是白瘴,它有什么效果尚不可知,但再怎么处于其中的也不应该是小桥流水,炊烟草庐。

张三花怀疑,自己还没有走出粉瘴,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另一场幻觉。

随着小路慢慢前行,周围确实漂浮着浅浅的白雾,但究竟是水汽还是白瘴还真不好说。待走到溪流旁边,张三花弯下腰,掬起一捧水。

有冰凉的触感,但不真切,就像在手上戴了一层不透气的料子。

把水捧到嘴边,正想喝一口,才想起自己脸上是罩了一层布料的,只在眼睛那开了两个孔,喝水是喝不到的。

有些心烦,张三花洒了手上的水,一把把头上的罩子揭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湿润的空气带着青草的香,就像这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一样。

犹豫了片刻,张三花还是没有喝溪里的水,而是继续向草庐走去。若这是幻境,喝不喝没什么区别,若这不是幻境,谁知道白瘴里什么状况,哪里敢乱喝这里的东西。

而不管这里是不是幻境,草庐都必定突破口,必须得去。

走到草庐周围,张三花发现草庐之前的院子和周围的草地有一圈十分明显的分界线,不禁有些犹豫。按话本里讲的,里面说不定住了一个隐士高人,而隐士高人一般脾气比较怪,喜欢在自己住所周围布个阵法禁制什么的。

禁制张三花没见过,阵法倒是见过。林先生有一次吃菊花蛇羹吃得眉飞色舞,非要布一个阵法让张三花闯闯看,说是助兴。张三花很无语,只听过喝酒助兴的,没听过吃羹还要助兴的。然而林先生兴致起来谁也拦不住,不知道他怎么摆弄的,前一刻还站在他家院子里十分无奈的张三花下一刻就发现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怎么也找不到林先生的正确方位。

张三花明明往前走,却不知为何到了院子的右边。明明听见林先生的笑声在后面,等转过身他的笑声还在后面。

那一天,是林二狗把她背回家的。她在那院子转来转去,越来越晕,不知什么时候就倒了下去。

阿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张三花是玩得累了。张三花也并不生气觉得被戏弄了,反而有些好奇,只是那之后林先生再没提过这事,当张三花拐弯抹角问起时他也只是打个哈哈混过去。

此时,站在草庐之外,想着院子里可能有更厉害的阵法,张三花又是雀跃又是紧张。万一,又晕过去怎么办?这里可没有林二狗会背自己回家了。

思前想后,张三花还是迈开了步子。幸好,当她的脚掌完全落在地上后,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张三花松了口气,迈出了第二步,还是没什么反应。

张三花想,自己果然是话本看多了,哪来的那么多隐士高人,说不定这就是一件普通的茅庐,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然后她迈开了下一步,一切正常。这下张三花是完全放心了,勾了勾嘴角,转了转脑袋打量周围的情况。

等等,她来的时候,是有一条小道是吧?小道旁边是有一条小溪是吧?!有人能告诉我这突然冒出来的竹林是怎么回事么。

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张三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的来路已经被一片竹林取代,这一片竹林把整个草庐包裹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能出去的道路。

所以,她还是入阵了?

如此想来,似乎秘林本身就是一个大阵,分别引入了瘴气,不然也不能解释为什么瘴气之间如此泾渭分明。

想明白自己是在阵中,张三花不敢妄动,一时进退维谷。正当为难间,忽然听见有人声从草庐中传来。

“阿鸣,我们有客人,你快去看看。”

张三花知道,自己有个喜欢看眼睛的毛病,听了这声音,她开始担心要是声音的主人没有配得上这声音的好眼睛怎么办。

“行,阿姐我这就去看看。”和刚才柔美的女声不同,这个声音虽然也柔和,却有些低沉,像是张三花之前在市集上见过的一匹布,丝麻混织,又是顺,又蹭的人手心痒痒。

张三花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哟,原来是个小姑娘。”声音的主人笑了起来,张三花努力瞪大眼睛看向草庐,奇怪的是,草庐她看得清,但那个青色的身影却总是模模糊糊。

“小姑娘,再瞪眼珠子要掉出来咯。”祁凤鸣看着张三花瞪大眼睛的样子举得很好笑,这破地方多久没人来过了,没想到终于有人来了却是个小姑娘,“你别着急,按我说的方位走,一会就能过来。”

张三花没有回答,她想说她并没有着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八卦方位你懂么?”

张三花一愣,八卦方位她倒是知道,但是她不懂。林先生拿着周易给她讲解的时候她脑袋都要炸了,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看张三花呆愣愣的样子,祁凤鸣笑自己想多了,会八卦的反而闯不进来,这小姑娘纯粹是运气好吧。

“前后左右你总能分清吧?”

张三花乖乖点头。

“那也行,你往前走两步,在退一步。”

张三花乖乖依言而行,前进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后退了那一步,她突然眼前一花,发觉自己从院子的右下角挪到了左下角。

张三花一脸懵逼,阵法什么的果然搞不懂。

“真乖。”张三花傻楞楞的样子实在是呆得有些可爱,祁凤鸣忍住笑意,继续给张三花指路,“左三,右四。”

“后二,右前一步。”

“前一,右后三。”

跟着祁凤鸣的话走了几回,张三花开时觉得有些晕乎了,不知道是阵法的作用还是她自己不经转。

“左四,前二。”

刚往左走到第四步,张三花忽然感觉一片天旋地转,身子好像变成了一片云,又轻又软。

视线渐渐模糊,听觉却无比清晰。

“阿鸣,你怎么还没有把客人接进来,你又贪玩了是不是?”

“阿姐,我哪有,我这就把她带出来。咦,人呢?怎么倒下了!啊疼疼疼,阿姐别揪我耳朵,我这就去把她带出来!”

张三花慢慢闭上眼。这两姐弟,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也想她二姐了,虽然她二姐财迷又小气,可她愿意把话梅给自己吃。还有她大姐,大姐那么温柔的人,不知道在齐家有没有被欺负。还有阿娘,还有林先生。

还有,林二狗。

林二狗,为什么,你现在还不来接我回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三章 安置

当张三花彻底清醒过来时,她没有张开眼,因为她的眼睛上被敷了一层东西,湿湿凉凉的,还带点药味。

她能听见有人在她旁边看书,不知道此时出声会不会打扰到人家。还没等她想明白,身旁的人就发现她已经醒了。

“醒了呀小姑娘。”随着温软的声音靠近的还有一阵香风,似兰似莲,十分清新好闻,“你先别睁眼,这药还得敷一会。你自己可能没什么感觉,但你走进来时还是伤了眼睛,不好好养养视力会越来越差,最后会瞎的。”

一只手伸过来扶了扶张三花,让她靠坐在床头,又把一只杯子送到她的嘴边,

“来,喝一点,润润嗓子。”这嗓音太过温柔,张三花不自觉的就按她说的做了。杯子里的水入口甘甜,温度刚好,温温热,喝了几口下去张三花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你都睡了三天了,还好是醒了。饿不饿,我做点粥给你喝好不好?”

自从大姐出嫁,再没人对她这么温柔以待,张三花不禁羞涩起来。虽说蒙了一层布在脸上,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脸上也烂了吓着这位姐姐怎么办。随后,张三花又心塞的想到,若脸真的烂了,这位姐姐给自己上药时要吓到也早就吓到了。

见张三花不啃声,祈凰舞以为她是睡迷糊了还没清醒过来,也不多问,把床边一条绳子放在张三花手里,说:“我去煮点粥,你要有什么事呢,就拉这根绳子,它连着铃铛,会响的。”

说起铃铛,张三花第一反应就想起自己手上那串,在祈凰舞离开后伸手摸了摸,虽然触觉仍然不甚清晰,但还能感觉到铃铛仍紧紧的绑在自己手腕上。

不知道现在林二狗怎么样了。

林二狗现在好得很。

当初计划只在佑丰城待一个月,张三花不见了,林二狗反而不走了,领着磊哥做了几件小事,真正的在佑丰城立了起来。桑桑那几个人都申请了户籍,虽然还没那么快能下来,不过也不远了。

秦雅南对张三花的事情感到很内疚,不止因为是她要请张三花来自己家做客才会发生这件事,还是因为她知道了在她之前送给王遥的那封信里,周钰说张三花把自己推进水里,还设计让自己受罚,请求王遥帮忙收拾一下张三花。

王遥接到信后确实想修理张三花来着,只是没成功。可如果没这封信,陈华庭也不敢这么快就对张三花出手。

林二狗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沉默了很久。一年后,王遥在花会时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脸上长了疹子。虽然没多久就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后只要每每有大一点的聚会,她脸上必定会出疹子。

林二狗甚至还查到了陈华庭身上,但是他不好动作,尤其是在陈华庭嫁入杜家之后。

在佑丰城待了半年,书院里派人传信不可再久留了。林二狗让磊哥留下照看其他人,只带了乐乐当小厮,继续四处云游。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想办法打听有没有张三花的消息,只是很可惜,根据当时在佑丰城打听来的消息,他选的路线是北上。

这些张三花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位姐姐熬的粥好香。

“来,粥好了,你尝尝。”祈凰舞把粥端到张三花面前,见她此时看不见,便准备亲手喂她,“来,张嘴。”

张三花十分窘迫,在她有的记忆里,就没被人喂过吃饭,连忙摆手。

“小心,别碰洒了。”祈凰舞把碗收了回来,微微偏着头看了张三花一会,把粥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怎么,是不想吃粥么?”

这让人怎么回答,不是不想吃粥,是不想让你喂着吃。

之前独自一人时张三花试着发声,可是声音还没出来嗓子就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干渴了太久还是在瘴气中伤了嗓子。应该是在瘴气中伤了嗓子,不然黄瘴也太过无害了。

“那你吃个水果?”祈凰舞把一枚果子递到张三花手里,张三花有些纠结,林先生说太久没进食的人最好不要吃生冷的东西。

“尝尝,很好吃的。”

在这么温柔企盼的声音中,张三花还是把果子放进了嘴里。当牙齿咬破果皮,汁水迸溅而出,微甜微酸,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气。

“好吃吧。”见张三花吃了,祈凰舞笑得眯了眯眼,“这果子益气温补,正适合你。”

张三花不知道说什么,知道也说不出来,只能羞涩的笑笑。

“粥还要么?”祈凰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过一会天就黑了,那时你眼上的药就能取下来了。我把粥拿去温着,一会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好不好?”

张三花点点头,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真乖。”祈凰舞看着张三花的目光十分柔和,“我叫祈凰舞,你叫什么呀?对了你还说不了话,我叫你小花怎么样?”

张三花想虽然我二姐也叫我小花,可小花确实是我二姐的名字,这么叫是不是不太好。

还没等她摇头,祈凰舞也觉得不好了。

“是不是有点太俗气了。要不,叫你扑扑?你刚到的时候可是灰扑扑的像麻雀一样呢。还是叫你阿雀?”

张三花面无表情,心想姐姐这两名字也没高雅到哪去啊。

“姐姐你又在给别人乱取名字了。”有声音从远处来,张三花听得头皮发麻,打了个冷颤。

“怎么呢?是冷吗?”祈凰舞没有理自己弟弟,给张三花拉了拉被子。

“她一定是被你起的名字给气的,是吧,小姑娘。”

张三花把头转向声音的方向,虽然看不到,脑海里还是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清俊潇洒的形象。这人的声音真是好听的没谁了。

“就你能。”祈凰舞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噘起了嘴,“那你起一个好听的。”

“好啊,我起。”祁凤鸣在力闯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就叫陌上好了。”

祈凰舞在嘴里念了两遍觉得这个名字还行,便开口问张三花:“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啊?”

张三花点了点头,又不是她真名,只是现在代为称呼,再怎么也比扑扑什么的好。

“那好吧,那就叫你陌上了。”祈凰舞颇为遗憾,试图再次劝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叫阿雀么?”

祁凤鸣笑了一声,他阿姐喜欢给别人起名字这个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张三花岿然不动,表示陌上这个名字很好。

祈凰舞和祁凤鸣在屋子里绊了几句嘴,见天色暗了下来,就伸手给张三花揭开绑在眼睛上的布带,一边解一边交代:“你这眼睛现在不能见强光的,现在给你松开,等明天太阳出来又得给你换上新药。”

绷带一点一点被解开,张三花开始紧张起来。若是一会她张开眼,眼前的这位姐姐没有一双好眼睛怎么办。至于另一个,有那样的声音长得普通些也是可以的。

等绷带完全解开,张三花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事实证明,她实在想的太多,因为就算她睁开了眼眼前也是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大概的人形,根本看不见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四章。 闲话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祈凰舞一直陪着张三花。张三花发现,这个温柔的姐姐似乎有些话唠。

“陌上,你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你有没有办法出去啊?”

“你知道么,我们在这里待了将近三十年了,都没见有其他人进来过。”

张三花一脸懵逼,这话的意思是这姐姐快三十了?我是不是该叫姨?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啊,好想出去看看。”

“陌上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啊。嘻嘻,我就不告诉你。”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张三花:······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祈这个姓啊。肯定没有对不对!”

“这个祈呢,最开始是指一个职位。对,就是巫,而且是白巫,工作就是祈福祈雨什么的,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

“刚开始的时候好像真挺厉害的,一连好几代的巫都是我们家的人,所以干脆就以祈为姓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就不行了,阿嬷说是因为前几代人灵气太过影响了后人。之后遭遇了大旱,我们阿娘没求出雨来,又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大旱是对我们家的天谴,族里好些人就说要处置我们。收到消息后阿爸说要带一家人离开,可是阿娘和阿嬷死活不走,阿爹只得连夜带着我们南下,准备把我们安置好再回去找阿娘。”

张三花注意到祈凰舞说南下,所以,他们并不是南越人?

“来到南越后,阿爹发现了秘林,天然孕有五瘴,布置一下简直就是栖身避世的好地方,就带着我们留在了这里。等把一切布置好了,阿爹说要回去找阿娘,接到阿娘和阿嬷就一起回到这里定居。可是,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们都知道,阿爹大概是和阿娘一起回归星海了。”

祈凰舞的语气低落下来,停了好一会没有继续说话。

“可恶的阿爹,当初说怕我们年纪小,出去遇见了坏人,也没教我们怎么出阵,搞的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张三花僵住了,祈凰舞的意思是,她们也没办法出去?那自己怎么办?别的先不说,她可没忘,夷草族给翩翩吃的药丸,只能撑住半年。半年内自己不去见圭玉的话,估计这草庐里就要添上一座新坟了。

“不过还好你来了。阿爹说有人能进来就代表阵法正在失效,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出去了。”祈凰舞的语气又欢快起来,眼睛笑成了一条弯月。

听得这话,张三花精神一振,这么说,她还有机会活着出去。

“看把你乐的。”这是祁凤鸣的声音,他从门外走来,手里一个小篓,篓里是他新采的草药。

虽然听了大半个月,渐渐有些习惯了,可张三花听见祁凤鸣的声音还是会有些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酥酥的。

“就算阵法开始失效了,要等到咱们能出去的地步,少说也得九个月。”

这一句话,不止把祈凰舞的劲头给扑灭了,也让张三花的心里凉凉的,可这还没完。

“而且就算到时候阵法失效了也不能出去啊,秋红花还没开呢。”

祈凰舞撅起了嘴,秋红花是父亲移植过来的,三年一开花,待秋日开花时采摘下来可以做成一种奇药。理上一次开花已经两年了,要真是为了出去错过这一次开花还真有些不甘心。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不着急几个月。

张三花不知道秋红花是什么,但她明白这两姐弟是不会提前破阵了。时日还在,而且自己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到时候再看吧。

“陌上啊,你这药也敷了十多天了,差不多快好了。”祈凰舞温柔的替张三花解开绷带,张三花缓缓睁开眼睛,看得窗外还有一抹橙红,天还没完全暗下来。

眨了眨眼,在不太强的光线下张三花已经可以看清。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却不粗糙,带点随意的雅趣。祁凤鸣在一旁用药钵研磨新采的草药,祈凰舞把从张三花眼上取下的绷带丢在一旁的木盆里。

第一次发现自己勉强能看清时张三花还很紧张,后来就淡定了,因为她发现就算她能看清周围的陈设,看清这两姐弟的动作,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陌上,你发发声,看看能不能出声了?”虽然有人听自己说话很好,可祈凰舞还是希望能得到回应,所以,她对张三花的嗓子十分上心。

张三花张了张嘴,嗓子虽然没那么疼了,可还是发不出声音。

祈凰舞见状有些失望,但还是对张三花温言劝慰:“没事,再过几天就好了。给你做的药丸也快做好了,到时候你每天含几颗,好的更快。阿鸣以前嗓子坏的时候就是吃这个好的。你不知道,他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声音可难听了,和鸭子似的。”

“阿姐!”

“干嘛,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难听死了。”

“那不是嗓子坏了,那是变声期,每个少年都会经历的。”

“我知道,我这么说不是为了给陌上多点信心么。”

张三花:······谢谢了我真是好有信心啊。

见张三花一脸生无可恋,祁凤鸣也是无可奈何。小时候明明大家都夸阿姐懂事聪明,怎么到了南越不禁一点没长进,感觉还更单蠢了?

“陌上你别担心,这药丸确实是好用的,吃上小半个月你定能开口说话。”

张三花转向祁凤鸣的方向,目光在他脸上晃了晃,又貌若无事的移开,开始在房间里满满晃悠。

刚醒的前七天她浑身无力,只能躺着。后来身上有些劲了,能勉强立起来,可是看不见。祈凰舞怕她摔着碰着,就不让她下床。后来她实在床上待得不耐烦了,祈凰舞就给她在门口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支了个小躺椅,让她能晒晒太阳,可也不让她多动。也就这两天,只要光线不太强她视物无碍了,在解了绷带后可以在屋子里自由活动一下。

休息太久,张三花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锈了。

略微活动了一下,张三花坐到祁凤鸣一旁看他磨草药。祁凤鸣见她一脸的一本正经,只觉得这个小妹妹实在是可爱。

”陌上,你想来试试么?“

张三花摇了摇头,她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只是看着祁凤鸣磨药特别好发呆,一发呆时间就过去了。

祁凤鸣见她拒绝也不坚持,笑了一声继续磨药,这药磨好了放置一下明天才好给张三花敷。

窗户边,祈凰舞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小的,心下十分安定,微微翘了翘嘴角,继续接着月光看手中的书。

灯油什么的早就用完了,索性她和阿鸣的眼睛还好,夜晚视物不是什么大问题。刚把陌上带回来时他们就发现了,除了五瘴造成的一些伤势,她的体内还有一种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蛊她才能走进秘林,但很明显粉瘴对这蛊进行了催化,入过不赶紧找出应对的方法,陌上怕是活不过两个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五章。我不准

在吃上祁凤鸣给她做的药丸后,张三花的眼睛彻底好了,嗓子也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暗哑还扯着嗓子疼,没有必要张三花还是沉默不说话。

只是有一件必须先说清楚:“我叫张三花。”

没想到张三花第一句话是这个,祈凰舞和祁凤鸣都愣了一下。随后,祈凰舞拍了拍手,十分高兴:“你看,我就说叫小花吧,多贴切。”

张三花默了默,感受着嗓子的疼痛,没有解释她的二姐就叫张小花。

“可是我还是觉得陌上好听些。”好不容易自己有机会起个名字,没用几天就要换了,祁凤鸣不怎么开心。

祁凰舞没搭理他,拉着张三花的手兴致冲冲的要给张三花介绍一下他们的住所。

“看见院子周围的竹林没,每日巳时和酉时阵法会开出一条道,这时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其他的时候要出入就要靠特殊的方法了,一会让阿鸣教教你,不难的。”

此时已经快到巳时,祈凰舞拉着张三花走到院子边缘,等着道路变化出来。

“出去之后是一条小道,旁边有一条小溪,你应该来的时候见过。”祈凰舞正说着,张三花眼前一花,下一刻竹林里就显出了一条小道。祈凰舞拉着张三花就往里面走,张三花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拉了个趄趔。

“啊呀,陌上真是对不起,没碰着哪里吧。”

张三花摇摇头,这么多天她也看出来了,这位祈姐姐大概是太久没接触过外面的人,有些缺心眼。

“行,没事那我们就继续走吧。阿鸣不让我带你出去,我们得赶在他采药回来之前回来,不然他又要念我了。”

张三花一僵,祁凤鸣明显靠谱很多,他如果不让祈凰舞带着自己出去必定有什么缘由,自己突然不想出去了怎么办。

还在思索间,也没见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回到了张三花之前走过的小路。

“怎么样,环境不错吧。”祈凰舞笑嘻嘻的,伸了手把周围的东西指给张三花看,“你看那边,那个小山。阿鸣采药就是去那边,我们有时候吃的肉食也是从上面打的。”

祈凰舞换了个方向,继续指给张三花看:“山的那一边呢,是一个缓坡,这条小溪就从那里发下来的。你顺着这溪往上走,能看见一大片花海。春夏秋三季都有的,可好看了。只是别走进去,那花有致幻作用,进去就出不来了。”

张三花想,这话会不会和粉瘴有些关系。

“然后呢。”祈凰舞抿起了嘴,脸上表情有些不悦,“那一边还有个湿地,有的地方特别臭,有的地方泥是软的,踩一脚就陷进去了,可恶心了,你也别进去。”

三个方位讲了,张三花转头看向了最后一个方向。

“那里啊,就是一片乱石,什么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

山林,花野,湿地,乱石。张三花想,这地方地貌还挺复杂奇特的。

“来,我们去溪边,小溪里有一种小鱼,就手指长,肉可嫩了,还带着一股花香。拿水烫一烫,连骨头都能嚼了。”祈凰舞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其实我更喜欢生吃,只是阿鸣不许。走,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抓两条。”

说着,祈凰舞拉着张三花走了出去,刚走了三五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三花觉得祈凰舞的脸忽然清晰了很多。

鹅蛋脸,柳叶眉,薄唇微翘,嘴边两点小梨涡。可惜,眼睛那里还是看不清。

总的来说,是个甜美娇俏的佳人,可怎么也不像已经三十多岁了。如果祈凰舞之前没说,张三花也就以为她和自己大姐一样大。

“陌上快来,你帮我把这块石头搬开。”

张三花默了一下,虽然自己比祈凰舞小很多,又算是个病人,但搬个石头这种小事她还是愿意效劳的。问题是,那块石头是不是有点太大。

看张三花愣了一下,祈凰舞反映了过来。她平时使唤阿鸣使唤惯了,一时没想到身边的是个比自己更娇小的妹子,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干巴巴的开口:“我突然觉得又不想吃这鱼了,我们还是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其他地方?山林里有祁凤鸣,花野和湿地不好进,难道要去看她嘴里无聊的乱世?

看出祈凰舞的言不由衷,张三花扯了扯嘴角,决定去试一试看能不能搬动那石头。

脱掉鞋子走到溪旁。这鞋子是祈凰舞小时候穿的,完好的就这一双了,张三花可不想弄湿。虽然祈凰舞说可以自己重新做,但那也得耗时间,把现下这双弄湿了自己就得走着回去了。

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石头入手温润,可也很沉,张三花第一次试的时候没能把它掀开。

“陌上,要不算了,等阿鸣回来的时候让他给我们捉来吃。”

张三花没有回答,这石头比她想象中的重,可同样大小的石头她在小牛村时是能搬动的,不知是因为这种石头真的种,还是自己力气变小了。

张三花又试了一把,石头纹丝不动。

张三花有些丧气,只能心里安慰自己是自己身体还没完全好,等完全好了就能搬动了。

松开手里的石头,张三花刚直起腰,忽然头脑一片晕眩,然后就感觉周身一片冰凉。

好像,又掉进水里了。

迷糊中,张三花听见祁凤鸣在数落祈凰舞,祈凰舞一声都不敢吭。

“和你说过了,不要带她出去。她之前闯瘴气身体受损太过,全靠体内一股灵气撑着。再加上又有蛊毒吸食她的精气,再没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进补越多成长越快,你没见我都只是给她拔出瘴气没给她调理身体么。她现在身体就是一个筛子,到处都是洞,在草庐内有阵法在好歹还能压制一下蛊毒,你倒好,给带出去了,还让人沾了凉水,你是想玩死她么。”

张三花想,之前见祈凰舞一副我是姐姐我最大的样子,没想到还有被弟弟这么训斥的时候。没想到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体内有蛊毒了,不过,灵气是什么?

祁凤鸣看了躺在床上的张三花一眼,叹了口气。之前他见有外人闯了进来,一时太过兴奋,用阵法逗弄了张三花一下把她弄晕了,不过也因此应差阳错压制住了蛊毒。可阿姐这么一遭又把蛊毒唤醒了,这下就不好压制了。你说阿姐看起来温温柔柔文文静静一个人,熟了之后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

“我没想到······”祈凰舞终于鼓起勇气给自己辩解一下。

“你没想到,我和你说过没有。”祁凤鸣见她还敢还嘴,气乐了。

“我想着就出去一会,不会有事的。她也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天了,该闷了。”

“我们还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三十一年呢!”

话一出,祁凤鸣就觉得不对了,果不其然,再看祈凰舞,已经是泪于睫盈了。

“可是我们出不去······可我至少能带她出草庐······”

祁凤鸣揉了揉额角,也不再忍心念祈凰舞了。

“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祈凰舞偷偷抬眼看祁凤鸣:“我不想让她死。”

“我也不想。”祁凤鸣翻了个白眼,然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不行!”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那也不行!”祁凤鸣捏住了祈凰舞的肩膀,表情无比严肃,“听到没,我说不行。就算她闯过了阿爹的阵法,追根究底她也就是个外人,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我们再等几年。你呢,你是我阿姐,你想过没有,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祈凰舞闻言抬脸笑了笑,眼睛里熠熠发光:“可是啊,阿鸣,我不想等了。我想出去,哪怕出去一年,一个月,哪怕是一天也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看清

祈家六代都是巫,且都是巫女。虽然北荒基本没人会用蛊,但是可巧有一代巫女的爱人来自南越。更巧的是,他被人下了情蛊。于是,祈家巫女发现她们一只用来治疗伤势的巫术对于蛊也可以使用,这种巫术叫做换生。简而言之,就是把原来宿体里的蛊移到另一个宿体里面,把他身体里的伤移到别人身上。

替换的宿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兽,只是都需要先通过特殊手法进行培育。祈家姐弟的母亲有一只豹子,就是经过培育的巫兽,恢复能力极快,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到半旬就能好的七七八八。

夷草族的小白其实是另外一种经过培育的兽,被称为蛊兽,已经活了好多年了。速度快,力气大,聪明,却越长越小,以前是一条灰色的大狼,现在却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此时在秘林之内自然是没有培育好的巫兽的,要想换生,就只能换到人身上。

祁凤鸣把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铁青:“那也不行,我去山上抓些野物下来,你看看那些能用,别一天到晚乱想。”

“阿鸣,你知道不行的,只有我。”

“你放屁,你再说我马上就把那小丫头扔出去。”

“阿鸣!”祈凰舞哀哀地叫了一声,伸手抓住了祁凤鸣的衣袖,“我知道你不会,你就是嘴硬,心比谁都软。”

“你看我敢不敢。”祁凤鸣这么说着,却没有扯出自己的袖子。

“阿鸣,你也说了,她全靠一股灵气撑着。好,就算你去山上找到合适的野兽,我们也有足够的资源去培育它。可是阿鸣,气息至少要相近才能换生,把一只野兽培育到体内生灵要多久,阿娘可是用了十五年!阿鸣,只有我,只有我可以。”

祁凤鸣闭着眼喘了两口粗气,重新睁开:“我还是去把那丫头扔出去吧。”

“阿鸣,这阵法怎么回事你也知道,真的是开始失效了陌上才走进来的么?如果她死了,我们还要等多久,五年,十年,还是再一个三十年?虽说我们寿命比一般人长,可是活到一百二十岁也就是极限了。我们已经等了三十年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祁凤鸣身体怔了一下,何止是阿姐,就连他也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

见祁凤鸣动摇,祈凰舞再接再厉。

“阿鸣,虽说换生有副作用,可也不一定是坏事啊。当初祖上自己换了情蛊,不是得了个容颜不老,那不是挺好。就连阿娘的豹子也得了恢复力极快的能力呢。”

祁凤鸣伸手摸了摸祈凰舞的头发,没有说话。

那个巫女确实容颜不老,可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最后只能从旁支里抱养了一个孩子,祈家也是从那个时候渐渐衰落的。至于阿娘的豹子,难道你不知道它已经没有了味觉,也没有痛感。就算不加上蛊毒换生的不可预料性,就算一般的换生,作为被献祭的对象,除了特殊培育的巫兽,有几个不是元气大伤,甚至就这么回归星海的。就算是巫兽,一次献祭过后也要修养好多天。

“阿鸣,我是巫女啊。虽然没有经过仪式,可我还是巫女啊,我一定比巫兽更厉害的。”祁凰舞摇着祁凤鸣的衣摆,一脸的企盼,“你让我试试,我一定会没事的。”

“不行。”祁凤鸣再次断然拒绝,他不能拿阿姐冒险。但是看见祈凰舞瞬间蔫了下去,又有些于心不忍。

“至少现在不行,你再等我想想办法。”

祈凰舞不满意他的回答,可见他一脸坚定也不好反对,只撅了嘴,自顾自地坐到张三花的旁边,喃喃自语:“陌上啊,你要记得,就我对你好,阿鸣他可坏了。”

祈凰舞说了什么张三花并没听到,她只觉得自己又冷又热,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根本就不能思考。

这个状态,持续到第二天日出。

张三花的房间有一扇窗户是对着东边的,之前因为怕光线刺激到她的眼睛一直都是关着的。昨夜祁凤鸣为了查看有没有解决她状态的方法顺便照看她就开了窗借着月光看书。这一看,就看到了天明。

之前借着阵法,被催化的蛊被迫陷入沉睡,同样的张三花的五感其实也被削弱很多,这也是她看不清祈家姐弟面目的原因之一。现在体内的蛊被重新激活,同时五感也被重新放开,除了触感仍旧不太清晰,其他的感官都瞬间都被增强了很多。

所以,当第一束阳光照进屋里时,张三花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她没有睁开眼,但是她看到了一丝紫气。真的只有一丝,比在小牛山看到的少多了,可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顺着她的呼吸就到了她的体内。

张三花感觉精神一振。然后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东西在和她抢这一丝紫气。

张三花大怒。之前在海上她试着打坐,可海上日出时虽然也有紫气,但是能量太过暴虐,吸收了反而不舒服。到了西荒和南越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和地点对着日出打坐,今虽然不知怎么了得了一丝紫气可以不多,还有东西来抢简直是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凭着这股怒气,张三花按照感觉一头向那个偷她紫气的东西撞去。

说是用头,但不可能是真的头,只能是意识,或者说随意识而动的一股气。

或许是因为张三花气势太汹,拿东西被撞了一下后不动弹了,张三花裹着那丝紫气简直不能再满足。

另一边,祁凤鸣察觉到张三花这里有些动静,就过来唤了她一声。

“陌上?”

这一声让张三花猛的回神,突然就张开了眼,眼前一切无比清晰,像解开了一层之前一直蒙着的纱,然后又朦胧了下去。

但这一眼,也够张三花看清楚祁凤鸣的脸了。

虽然因为他没有笑,张三花不知道他有没有梨涡,但是除了剑眉和眼睛,这张脸简直和祈凰舞几乎一样,而这双眼睛······

凤目,黑瞳,内含宝光,深可溺人。

张三花不禁有些痴了,这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美的眼睛。

而在祁凤鸣的视角,就是张三花猛的睁眼,眼中有异光一闪,然后自己好似就被看光了一般,很是不舒服。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么。”忍下心中不适,祁凤鸣开口询问。

听得这嗓音在耳侧响起,又想起那双眼睛,张三花突然气血上涨,脸色通红,只觉得吾命将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哥哥,你没成亲的话,入赘我家可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七章 入赘的最佳人选

张三花曾经设想过,以后入赘进她家的人最好是什么情况。首先眼睛得长得好,还得高,可以没什么才华但是得性情温和,这样放在家里,就是看着也舒心。

祁凤鸣有没有文采张三花不太清楚,医术倒是不错。个子高,最主要是脸好眼睛好,配上那嗓音,简直就是入赘的最佳人选啊。

见张三花眼睛发亮,知道她应该没什么不好,祁凤鸣安下心,皱了皱眉:“既然你没事就继续歇会,我去叫阿姐来照顾你。”

虽然被看穿的感觉只有一瞬,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要去查看一下是不是院子里的隐匿阵法失效了。

听了他要走,张三花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祁凤鸣的衣摆,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虽然之前说了要把张三花丢出去,可祈凰舞说的对,祁凤鸣就是嘴硬心软,此时被张三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想起自己之前的反对,扯了自己的衣摆大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一会,祈凰舞进来了,顺手就给张三花塞了一枚药丸。

张三花刚来那段时间,祈凰舞会给她熬一种不知道是什么原料的粥,味道还蛮不错的。吃了好几天粥之后,她的伙食就变成了一些水果蔬菜配一些根茎类的东西。开始时虽然也不饿,可她也吃不饱,但也不好意思说,因为祈家姐弟吃的也不多。后来等她吃上药丸了,反而开始有饱腹感了。

鉴于之前自己怎么吃也吃不饱,但是连续几天吃也不饿的情况,张三花也搞不懂这种满腹感代表什么。

“咱们的芋薯吃完啦,从今天起,你就只能陪我们一起吃辟谷丸啦。”

以前阿爹在时,作出的辟谷丸有各种味道,可是现在阿爹不在,阿鸣又没学到家,做出的辟谷丸只有一种草味的,难吃死了。看见张三花皱着眉把药丸咽下去的样子,祈凰舞还有些幸灾乐祸,总算有人陪自己受苦了。

辟谷丸?这种东西倒是听说过,不过张三花一直以为不过是传说,没想到还真有?

这么想着,张三花突然打了个饱嗝。

“嗝。”

两人都愣住了,祈凰舞反应过来后笑得捂住了肚子,张三花则面无表情的尴尬。

“陌上,你实在太可爱了。放心吧,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这么笑着,祈凰舞开始观察张三花的状态,却发现张三花脸色红润的有些异常,愣了一下,伸手去摸张三花的脖颈。张三花下意识地避了一下,没避开。

“陌上,别紧张,别害怕。”祈凰舞放低了声音,使它听起来更柔,更绵,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还有,别反抗。”

张三花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什么意思,随后感觉到有什么顺着自己的脖子从祈凰舞的手里传进了自己身体。

那是一种被入侵的恐慌,张三花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想,第一时间就朝那个地方撞了过去。

“陌上,三花,别怕。”祈凰舞另一只手摸了摸张三花的头发,张三花意识回笼,呆呆地抬头看祈凰舞。祈凰舞面色有些苍白,但一脸笑意,温柔的令人心里发酸。

见张三花抬头看自己,祈凰舞犹豫了一下,低头把自己额头贴在了张三花额头上。张三花只觉得额头一片微凉,然后意识一片模糊。

当张三花意识到自己刚才又晕过去时,已经是正午了。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阳光透过房门照出一个方形的影子。

张三花掀开被子走下床,默默在茅庐里转了一圈。祈凤鸣按例是不在的,可祈凰舞既没有在窗口看书,也没有做针线,没有照看后院的菜地,更没有在院子里练她的祭舞。

这实在是太安静了。

站在太阳底下,张三花伸手抱了抱自己。之前她的触觉已经在慢慢恢复,虽然还不甚清晰,可是她可以感觉到痛,可以感觉到暖,可以感觉到冷。

但是现在她又感觉不到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很无措,只能自己抱紧自己,好像就能多一点安全感。

酉时的时候,仍然没有人回来。竹林里的小路现了出来,张三花想起之前听到的祈家姐弟的谈话,在路口站了好久。然后,决定走出去。

张三花刚迈开步子,眼前的道路一阵扭曲,她的鼻子就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咦,陌上?你怎么在这里?”

张三花后退一步,看见祈凤鸣手里还提着之前的小药篓,只觉得被撞的鼻子酸痛的不行,眼泪簌簌而下。

祈凤鸣懵了,什么情况,怎么小姑娘一见自己就哭?四处扫了一下,没看见自家阿姐的身影,心中一凛,生怕自家阿姐做了傻事,连忙大声询问张三花:“我阿姐呢?”

张三花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可是祈凤鸣关心则乱,看见张三花哭着摇头,理解为阿姐真的出了事,上前一把捏住了张三花的肩膀。

“我阿姐呢,你说啊,我阿姐呢!”

张三花想躲来着,可是祈凤鸣速度奇快,张三花根本就躲不开。因为心急,使力过大,祁凤鸣居然就着抓肩膀的姿势把张三花提了起来。

张三花:个子小的我心好累。

“你说话啊。”见张三花不回答,祁凤鸣更是焦急,提着张三花的手的晃了晃,张三花离开地面的脚在空中摇了摇。

张三花:······要是我说的出话我就骂你了。

“阿鸣,你在干什么!”祈凰舞的声音从竹林里传来,祁凤鸣愣了一下,手一松就回头望去。祈凰舞正站在院子边缘,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篓,还有些滴水,见自家弟弟看了过来,下意识把竹篓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然后反应过来已经被看见了,又把竹篓拿出来扬了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去抓了几条胭脂鱼,今晚我们可以喝鱼汤了。“

受了惊吓之后发现虚惊一场但脸色依旧很难看的祁凤鸣:“我记得我说过这几天不准你出院子。今天我不想喝鱼汤,把你炖了好不好。”

受无妄之灾摔倒在地的张三花:我附议,最好你们两个一起炖了。

“哎呀,陌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倒在地上呢。”发现自己被抓包,祈凰舞浮夸的试图转移话题,“快站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在祁凤鸣冰冷的目光下,祈凰舞绕开自己弟弟,伸手去扶张三花。在被碰到肩膀时,张三花冷不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祈凰舞吃了一惊,有些无措的看向自己弟弟。祁凤鸣反应了过来,有些尴尬的撇开眼。

张三花拍了拍祈凰舞的手臂,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心下又想,祁凤鸣这个脾气,入赘好像不太合适啊。

“我之前看你不在,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犹豫了一下,祁凤鸣觉得还是直说的好,“当时情绪比较激动,手下没有轻重。”

祁凤鸣握拳放在唇边,假装咳了两声,又飞快的朝张三花这边瞟了一眼,“我房间有药,阿姐你帮她擦擦。”

张三花知晓他是心急,心中并没怎么生气,拍了拍衣服试图站起来。腿刚伸直又是一阵晕眩,祈凰舞赶紧去扶她。站稳之后张三花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眼,刚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凤眼,眼中的关切仿若实质,瞬间就让张三花的心脏超过了负荷。

再一眨眼,祁凤鸣的眼睛又看不清了。

摸了摸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张三花觉得,祁凤鸣的性格还是很适合入赘的,知错就改,还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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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偷听

顾不得竹篓里的鱼,祈凰舞拉着张三花就进了屋。到屋里脱下衣服一看,张三花两边白嫩的肩膀各有一个十分清楚的手指印。

“阿鸣怎么能这样。”祈凰舞很是不忿,给张三花上药的时候轻之又轻,生怕把张三花弄疼了。张三花嘴里含了一颗治嗓子的药,乖乖的任祈凰舞给她上药。

药上好了,张三花嘴里的药丸刚刚含化,这个时候说话就没那么疼。

“今天上午,你干什么了。”

虽然自己和祈凰舞都没出什么事,但张三花对上午发生的事还是很在意。

“那个啊。”祈凰舞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张三花,一脸的纠结。

感受着嗓子还可以说几句话,张三花又吐出两个字:“灵气。”

祈凰舞听了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按之前和祁凤鸣讨论的结论,张三花应该是有什么奇遇得了一股灵气,而不是有自己的修炼法门,不然她之前那段时间早就自己运气修复自身了,可能会好得更快,可能会激活蛊毒迅速衰败下去,但不可能像现在这么不尴不尬。不过话说回来,祈凰舞自幼修行,到如今四十二了体内才有一股灵气,张三花骨龄那么小,要真是自己修炼出来的他们都不敢救了。

张三花没有回答,这种情况,少说少错,才能套出话来。

果不其然,见张三花不说话祈凰舞自己脑补出许多内容来:“是不是你家长辈像你提过?也对,要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跑进秘林来还身中蛊毒。”

祈凰舞看了张三花一眼,见她听自己提到蛊毒还一脸平静,就知道她也是清楚自己情况的,心下微软,伸手握住了张三花的一只手,安慰的说:“放心,我们已经找到方法了,你会没事的。“

”哦,什么方法,我怎么不知道。“

祁凤鸣本来是门口站着,听得祈凰舞这么说一把就推开了门。祈凰舞一愣,满脸的不高兴:“阿鸣你怎么不敲门。要是我们还没上好药,陌上不是被你看光了。”

张三花一听,突然遗憾起来,要是被看了,让祁凤鸣入赘是不是更容易一点。

倒不是说非祁凤鸣不可,但是这么一个美人放在眼前,想想还是挺好的。

祁凤鸣僵了一下,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你说有办法,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哼。”祈凰舞站了起来,听了听胸脯,一脸的骄傲,“我就有办法,但是我就不告诉你。”

祁凤鸣忍了忍,转头朝张三花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和我姐有些话要说,一会再来看你。”

说完,不待张三花反应,祁凤鸣扯着祈凰舞就走了,祈凰舞则一边走一边挣扎:“放开,阿鸣放开。这样多难看,你别拽我,我自己走。”

张三花:所以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干什么?答案很明确,偷听啊。

托早上那一丝紫气的福,张三花现在除了没什么力气,简直像恢复到在小牛村生病前的巅峰状态,虽然触觉还有些模糊,可听力极其敏锐,眼睛就在刚刚有好几次看清了祁凤鸣的脸,甚至能闻到祈凰舞身上淡淡的鱼腥气和一股花香。

这些,祁凤鸣并不清楚,所以他只把祈凰舞拉到了里茅屋不远的菜地旁。

“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能乱来。”

“安啦,我有分寸的。”找到了新的方法,祈凰舞简直得意的不行,“我有办法解决陌上的问题又不伤到自己。”

祁凤鸣哼了一声,祈凰舞立即炸毛。

“我说真的,我真的有办法!”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祁凤鸣并不相信,只当祈凰舞是缓兵之计。

“哎呀,我就告诉你吧。”见不说明白是过不了关了,祈凰舞决定全盘托出,“我今早见陌上面色不对,我就试了一下,发现她体内居然有鸿蒙紫气!”

祁凤鸣闻言表情一肃:“你怎么知道那是鸿蒙紫气,你又没见过。”

祈凰舞撅起了嘴,有些不太高兴:“我就知道,我们巫的是你们管药的不懂。”

“······”祁凤鸣出了一口气,决定不和自家阿姐计较,“然后呢,有鸿蒙紫气又怎么样。”

“你傻呀,那是鸿蒙紫气诶。”祈凰舞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祁凤鸣,“那多厉害啊。要是她之后能得到更多的鸿蒙紫气,我就有办法让她摆脱蛊毒的束缚,说不得还能吸收蛊毒呢。”

“好,就算像你说的,那是鸿蒙紫气,可你当那是大白菜呢,还更多,有那么容易的话阿娘早就在部落里说一不二了,我们还会沦落到这里?“祁凤鸣捏了捏拳,心里默念这是姐姐这是姐姐。

“说的······也有道理。”祈凰舞一下子蔫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祁凤鸣,“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祁凤鸣冷笑一声,“你先和我说说,你试了一下,你是怎么试了一下啊。”

“那个······”祈凰舞明显心虚,以神识探查她人身体是很危险的行为,就算她母亲也是在病人半昏沉的情况下这么干,更何况张三花体内还不怎么安分,“你看,月亮好圆。”

“月亮就算变成方的也没有用。”祁凤鸣脸色很难看,“祈凰舞,你很厉害嘛。”

祈凰舞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糟糕,阿弟只有在很生气的情况下才会叫她全名。

“开始是有些不顺,后来我感应到了鸿蒙紫气就都好了!”祈凰舞小心翼翼陪着笑,“所以我才确认那是鸿蒙紫气的。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没事么。”

祁凤鸣叹了口气,也是拿自己姐姐没有办法,“所以,你也只是瞎猜的。”

祈凰舞低着头不说话了。

“罢了,反正情况也不能更坏了,等等看吧。”

那边听两姐弟谈话谈的差不多了,张三花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原来,那是鸿蒙紫气啊,听起来好高级的样子。不过之前自己吸收了不少啊,怎么都不见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张三花大概明白过来,以往每日在小牛村吸收的鸿蒙紫气大概都用来改善自己的身体了,不然自己一个吃的并不算好的小女娃拿来这么大力气。不过既然都改善了,为什么不让自己高一点?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指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张三花知道,那里是有一道疤的。明明之前自己再怎么受伤也不会留疤,为什么偏偏那次就留了。而且,自己食量变得那么不正常也是从那次生病开始的。

正思索着,祈家姐弟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张三花赶紧回神。

祁凤鸣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那个······我去收拾一下阿姐带回来的鱼。”

张三花站了起来,目光刚好对上祁凤鸣脸上的薄红,不知道他在尴尬些什么。

祈凰舞嘻嘻笑了两声过来牵张三花的手:“阿鸣炖鱼粥可好吃的,陌上你可得多吃点。”

张三花看看祈凰舞,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祁凤鸣走到灶房,看了看泡在水缸里欢快游动的鱼,用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居然说就算出不去,也可以把陌上治好了等她长大了给自己做夫人,阿姐也真是胡闹。虽然祈家人是活的久不显老,可以自己的年纪做陌上的阿爹都行了。果然还是在封闭的环境待了太久,阿姐的心智都没怎么成长。

如果真的能出去,他一定得把阿姐看好,不然说不得她转眼就能被人骗了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九章 来你练一遍

第二天的时候,张三花再次感受到了鸿蒙紫气。就那么一丝,顺着她的呼吸就到了她的体内。

一直待在她房间的祈凰舞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察觉到张三花的气息瞬间就强盛了几分,于是张三花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圆滚滚的鹿眼,那眼睫毛长的啊······

张三花突然手痒,好想摸摸祈凰舞的头发。

“陌上,你刚刚是不是······”祈凰舞凑了过来,欲言又止,那纯洁的目光就像带着钩子,看得人心痒痒。

张三花:······哎哟我的小心脏······我要镇定。

“怎么了?”正巧祁凤鸣今天还没出门,准备来叫两人吃早饭,听见动静就推门进来了。他往这边一瞥,凤目带着水光,略略上调的眼尾自带一段妩媚风流。

张三花:······要死要死,一大早的太刺激了。

内心一片汹涌,张三花表面却冷静的面无表情。祈凰舞见她木着脸,以为是自家弟弟直接进门惹她生气了。

“阿鸣!!你又不敲门!说了多少次了不能直接进来!”祁凰舞直接炸毛,“男女有别,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

“行行行,我错了。”祁凤鸣赶紧认错,退出门外顺便把门带上,然后又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祁凰舞哼了一声,一脸的自得:“进来吧。”

张三花:······你们两这是何必呢。

进到门内后祈凤鸣反而愣了一下,敲了敲脑袋,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怎么了?”

“嘿嘿。”祈凰舞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傻乎乎的,“你猜。”

“………本来今天想做糕点的你不想吃就算了。”

“别呀。”祈凰舞撅起嘴,小声嘟囔着,“阿鸣你怎么这么小气,你再问我一次,我就告诉你了呀。”

“那好,我再问一次,发生什么了。”

“不告诉你!”祈凰舞笑得咯咯的,对于成功戏弄了自己的弟弟感到十分的得意。

祈凤鸣沉默了一下,转头就走。祈凰舞连忙伸手把他拉住:“哎呀,逗你玩儿呢,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祈凤鸣表示不想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家阿姐。

“一点都不好玩。阿鸣你这样会不讨女孩子喜欢的。”

哼了一声,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祈凤鸣朝张三花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张三花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我刚刚,又感觉到那个了哦。”祈凰舞急于表功,“所以,我的方案应该是可以实行的。”

听到这话,祈凤鸣表情一肃,往前走了一小步:“你说真的?”

祈凰舞一口咬定:“真的。”

随后,两个人一齐看向了张三花。

张三花:……知道你们在讲什么但是不能表现出知道你们在讲什么的我心好累。

“但是,陌上现在的状态不行?”祈凰舞咬了咬下唇,目露忧色,“阿鸣,要不你帮帮她?”

“我怎么帮她。”祈凤鸣皱起了眉,“这附近的药材就这么多,我想给她好好调养一下也做不到。”

“那个……家里不是还有一把剑么……”祈凰舞小心向后退了一步。

“哦~”祈凤鸣眉毛上挑,拉长了这个音,张三花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你是在打阿爹传承的主义咯。”

“话不能这么说。”祈凰舞继续赔笑脸,“只是练个剑而已,阿爹又没说不能外传。”

祈凤鸣定定地看了祈凰舞一会,心下想着,这也不是不行,但这么容易被阿姐达成了目的,总感觉有些不爽。

“啊呀,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磨磨蹭蹭的。再说了,你都擅自闯进了人家小女生的房间,不要负责的么。”

张三花:……所以你刚刚为什么放他进来。

祈凤鸣嘴角抽了抽,都说了自己的年龄都足够当陌上的爹了,就那个小丫头,在他眼里和一个小子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天是陌上你就跟着阿鸣练剑。”祈凰舞赶紧把这事定下来,祈凤鸣哼了一声,可也没反对。

张三花:……有谁想过征求我的意见么。

事实上,还真没有。祈凰舞想起一出是一出,说到练剑,就赶紧把张三花催起了床,给了她一身自己小时候的衣服,让她赶紧换好了到院子里去。

等张三花换好了衣服,祈凤鸣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了。

虽说自己力气很大,跑的也快,村子里没有同龄人人能打得过自己,但张三花毕竟没有正经学过什么套路,碰见一般人还行,要是碰见练家子就不好说了。所以她对练剑这回事其实还是很期待的。

第一天下来祈凤鸣就没有耐心了,丢下话,让祈凰舞先把张三花的柔软性调好,自己跑去山上采药了。

祈凰舞也不知该怎么叫,干脆就叫张三花陪她一起练舞。于是,张三花在白天努力把自己叠成各种形状后,晚上要泡上一桶颜色味道都很诡异的药水。

不过话说回来,这药水虽然颜色和味道都很诡异,效果倒是很不错。不管头一天再怎么酸痛,泡完药水第二天也是神清气爽的,就连自己的触觉也回复了。就是有一点不好,触觉恢复的太过,以往三分的疼痛现在放在自己身上都会放大成十分。虽然自己对疼痛的忍耐力很高,但这凭空多痛几分也是很令人不爽的。

“你柔韧性也练得差不多了,从今天起跟我正式练剑吧。”说是练剑可祈凤鸣手中并没有剑,而是一只树枝,上面还有几个花骨朵。

“我先示范一下,你看你能不能跟得上。”祈凤鸣举起树枝,用一种缓慢的速度舞起剑来。

剑要快很难,要慢也很难,特别是慢还流畅,如行云流水。

祈凤鸣演示过一遍,脸不红气不喘,张三花不禁肃然起敬。

“看明白了么。”

张三花点点头。

“那你来一遍。”

张三花愣住,哥哥你这是把我当天才了啊,虽说你速度慢动作也不少,看一遍就要会是不是有些难为人啊。

“怎么了?”祈凤鸣悄悄挑了挑眉,“这么慢还看不懂。”

这一挑眉正好赶上了张三花眼睛能看清的时候,张三花沉默了少许提着同样的树枝走进院子中。

美人都说话了怎么能拒绝,万一美人觉得自己很笨怎么办?

幸好,张三花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记忆力还不错,虽说断断续续倒,也把这一套剑招回复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轮到祈凤鸣吃惊了,他本来预计张三花能记得个四五分就不错了,记性这么好都是个意外之喜。现在只希望这不是个死记性了。不过,若只是强身的话,到也不需要灵活运用。

这么白天和祈凰舞练舞,傍晚到晚上和祈凤鸣练剑,几日过后,配合着每日早晨的一缕紫气,张三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迅速的恢复了健康。

张三花想着,若每日能多吸收一些紫气,会不会好的更快?

“什么?”祈凤鸣知道张三花因为嗓子疼很少说话,但没想到她难得和自己说话是为了提这样的要求,“你要和我一起上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章 你的眼睛是珍宝

“我每日天不亮就要上山,你起得来?”祈凤鸣表示怀疑,但阿姐之前也说要陪他上山,结果睡得跟猪一样,根本叫不醒。

张三花果断点头,说笑,她也是持续早起好多年的人好么。

狐疑的看了张三花一会,祁凤鸣答应了,但那也是明天的事,今天的功课还是要做的。

“之前的剑法你再练一遍,用最快的速度。”

十多天的功夫祁凤鸣只教了张三花一套剑法,张三花虽然在这方面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这就是套最基础最普通的剑法。失望肯定是有的,但就算这套简单的剑法,张三花练到现在也只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祁凤鸣一让她快,好些动作就变了形。

祁凤鸣:族里最笨的小子也比她学得快,心好累。

张三花也很苦恼,明明自己能记住,可不知为何身体就是跟不上脑袋,她看悠悠他们练拳明明很轻松的样子。

张三花想,她大概是不适合练剑。

看着张三花变形的姿势,祁凤鸣长叹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取剑法强身健体的作用,要是为了杀敌,张三花这套剑法倒是能把人笑死。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时祁凤鸣就准备去敲张三花的门,可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张三花已经穿戴完毕站在院子中央。祁凤鸣愣了一下,没发表意见,嘱咐张三花一定要紧跟着他。

结果,两人刚走进竹林没一会,张三花视力又变化了一下,等张三花回神祁凤鸣已经不见了。

独自站在竹林里懵逼的张三花:我是站在原地等祁凤鸣来找好呢还是站在原地等祁凤鸣来找好呢。

过了一会,祁凤鸣黑着一张脸又回来了,默默瞪了张三花一眼:“这次要跟紧。再丢了我可不回来找你了,你就乖乖等到阵法自己打开吧。”

张三花乖巧的点头,伸手抓住了祁凤鸣的衣摆。

祁凤鸣定定地看了自己衣摆上的小手一会,还是没有把衣摆扯出来,转身继续出发。

等出了阵法,张三花仍然抓着祁凤鸣的衣摆,祁凤鸣不知是忘了还是不在意,并没有让张三花松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向那小山坡出发。

这小山并不远,从茅庐出发也就走一盏茶多一点的时间。这小山也不高,从山脚到山顶也就大约半个时辰。所以,当张三花二人到达山顶时,太阳还陷在丛林里,只露出微微的光。

张三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盘腿坐下,望着曚曚的东方,开始出神。

即,发呆。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张三花深吸一口气,一缕悠长的紫气就被她吸进了肚子里,不多,大约是在茅庐里的五倍,不及小牛村的三分之一。

这一口紫气下肚,张三花只觉得浑身舒泰,懒洋洋的像泡在热水里,就是肚子里······张三花神色一凛,那玩意又在和自己抢紫气了。

还是老办法,直接朝它一头撞去,可这次不知为何,没像上次一撞就令那东西安分了,反而让自己有些发昏。

张三花火了,憋着一口气又撞了过去,只听的耳边一声响,张三花连坐都没坐住,直接向后倒去。

祁凤鸣在背后扶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

张三花神情恍惚地睁开眼,呆呆的看着祁凤鸣的脸,只觉得大脑一片清明,四周的声音信息如潮水般涌来。

“祁凤鸣,”张三花听到自己这么说,“我看到你了。”

仿佛超脱了时间,张三花不光看清了祁凤鸣的脸,还仿佛看见了他从小到大的变化,只是那虚影变化太过,让人看不真切。

祁凤鸣也看着张三花,那种被人看光的感觉又出现了。

为了保持巫的神秘,祈家有一种密法,可以使其他人看不清自己的脸。这密法一般只有巫女修行,但是身为双生子,祁凰舞不管学什么都要拉着自己弟弟,祁凤鸣也就跟着学了。到了秘林,阿爹布下了阵法,这阵法又和这秘术产生了关联作用,使得祈家姐弟成了类似阵眼的存在,若能看破阵法,便能看穿祈家姐弟的遮掩,反之亦然。

他们以为,张三花当初闯了进来是运气,刚好破坏了阵法的枢纽。这样的话,节点有失,阵法会慢慢的失效。可现在看来······张三花有可能是自己看破阵法走进来的?

如果是看破了阵法,那么一年内阵法失效的可能就几乎为零了。但是,她既然可以进来,那就可以带着他们出去。

祁凤鸣捏了捏拳,问到:“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啊······张三花刚想作答,抬眼对上了祁凤鸣的目光,下一刻身体就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哪有人的眼睛会是这样的,就像在砚池磨的墨,有起有伏,有光有暗。真是······讨自己的喜欢。

祁凤鸣见她顿住反而松了口气,能被墨瞳迷惑住,就说明她真的是能看得见。能看破祈家密法的,要么就是功力深厚,要么就是天赋异禀。很显然,张三花是第二种。

祁凤鸣想起了阿娘做过的一个预言,神色一时很是复杂。

帝女啊······

这一刻,张三花在祁凤鸣心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之前如果阿姐要为她换生,就算有九分的把握他也会阻止。现在,如果有六分的把握他可以同意试一试。毕竟,帝女身牵的可不只是一人一城的运势。不过把握再低些就算了,他阿姐都没了他管其他的人去死。

轻轻伸手勾住张三花的下巴,祁凤鸣依旧注视着张三花有些涣散的双眼。

“记得,是我们救了你,你不可忘恩负义。”

“记得,出去后不可向其他人提及秘林中的任何事情。”

“记得,你的眼睛是上天所赐,你不可用它来为非作歹。”

祁凤鸣说一句,张三花重复一句,待三句话说完,祁凤鸣想了想,决定再添上一句,给自己积点阴德。

“若你真是帝女,那你就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不可为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说完,祁凤鸣伸手盖住了张三花的眼睛,再重新拿开时,张三花已经闭上了眼。

仔细用视线描摹张三花的脸,祁凤鸣的目光定在了张三花额角的疤上。这个疤,是不该有的。相面什么的他们是不会,但是祈凰舞会观气,之前之所以觉得张三花只是运气好就是因为她的气也不过是比常人好上几分。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个疤的问题了,也不知是何人所为,破了她的气运。不过还好,除疤膏而已,很好做的,涂上一两个月也就消了。

到时候,凭着帝女的气运,不光是出秘林,说不得,他们还能回西荒看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一章

当张三花回神的时候,自己正靠着一棵树,四周不见祁凤鸣的身影。

活动了下脑袋,张三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回想了下之前的事,只记得自己撞了一下和自己抢紫气的东西,然后就昏了过去。

再次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祁凤鸣的身影,张三花摸了摸鼻子,上来的时候确实没出什么事,但谁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阵法,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还好,没过多久祁凤鸣就回来了,见张三花醒了也不吃惊,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那就代表这树林里并没有阵法了。

张三花几步走到祁凤鸣身旁,祁凤鸣看了她一眼,说:“周围的药我已经采好了,现在回去了,你别走丢了。”

张三花一愣,按祁凤鸣平时的作息,现在回去有些太早啊。

话说当初知道祁凤鸣每天都要出去采药时张三花在想,这山得多大,才能让人每天都有药采。后来发现这山也就那么大,那就更奇怪了。

心里一直疑惑着,直到张三花偶然发现,茅庐后院的菜地里菜生长速度几乎是外面的三倍。

张三花:······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好想给自己家也装一个。

“发什么呆。”见张三花没反应,祁凤鸣用手在张三花眼前晃了晃,见张三花的猛的回神看向自己,不禁抿了抿唇。

怎么呆呆的,这样的真的可以做帝女么。

“喏。”祁凤鸣把自己的衣角塞到张三花手里,“抓紧,这回别丢了。”

就算你丢了······我还得回来找你。尼玛,这可能是帝女啊,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许是觉得自己先前态度不好,祁凤鸣决定改正,想了想,冲张三花笑了笑。

张三花定定地看着他,一脸冷漠。

祁凤鸣的笑崩不住了,转过身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想是不是自己笑得太刻意有些僵硬吓着小姑娘了。

张三花:一言不合就发大招是不是有些犯规啊。感谢自己情绪波动过大就面瘫这个好习惯,他一定没有看出来我是看呆了,嗯,一定没有。

祁凤鸣走一会就回头确认一下张三花跟上了,走一会就回头确认,每次回头就对上张三花的冷漠脸。

张三花:什么情况,上山时也没见他这么细心啊,还有我手里的衣角难道是握假的么?不过祈家哥哥回头的时候那一眼简直美美美。

两人走到竹林旁,祁凤鸣想起这一路的沉闷,心想是不是张三花对他有意见才不和他说活。听张三花在山顶那一句,她的嗓子应该是已经好了,按道理说,嗓子受损的人,一旦嗓子好了应该很想说话,张三花这一路不吭一声是几个意思?

张三花跟着停在竹林外,也是满心的莫名其妙,感觉祁凤鸣今天不太对啊。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祁凤鸣还是没有开口发问,而是准备叫张三花怎么自由的在竹林出入。

“虽说阵法随时在变,但是固定的路线倒有一条。你不懂阵法的话,把这步伐记住也行。”

张三花反应过来,原来今天这么早下山是为了教她怎么出入竹林,这下就对上了。祁凤鸣一定是路上一直在想该怎么教她,所以才频频回头。

活动了下脑袋,张三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回想了下之前的事,只记得自己撞了一下和自己抢紫气的东西,然后就昏了过去。

再次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祁凤鸣的身影,张三花摸了摸鼻子,上来的时候确实没出什么事,但谁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阵法,还是不要乱走的好。当张三花回神的时候,自己正靠着一棵树,四周不见祁凤鸣的身影。

活动了下脑袋,张三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回想了下之前的事,只记得自己撞了一下和自己抢紫气的东西,然后就昏了过去。

再次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祁凤鸣的身影,张三花摸了摸鼻子,上来的时候确实没出什么事,但谁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阵法,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还好,没过多久祁凤鸣就回来了,见张三花醒了也不吃惊,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那就代表这树林里并没有阵法了。

张三花几步走到祁凤鸣身旁,祁凤鸣看了她一眼,说:“周围的药我已经采好了,现在回去了,你别走丢了。”

张三花一愣,按祁凤鸣平时的作息,现在回去有些太早啊。

话说当初知道祁凤鸣每天都要出去采药时张三花在想,这山得多大,才能让人每天都有药采。后来发现这山也就那么大,那就更奇怪了。

心里一直疑惑着,直到张三花偶然发现,茅庐后院的菜地里菜生长速度几乎是外面的三倍。

张三花:······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好想给自己家也装一个。

还好,没过多久祁凤鸣就回来了,见张三花醒了也不吃惊,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那就代表这树林里并没有阵法了。

张三花几步走到祁凤鸣身旁,祁凤鸣看了她一眼,说:“周围的药我已经采好了,现在回去了,你别走丢了。”

张三花一愣,按祁凤鸣平时的作息,现在回去有些太早啊。

话说当初知道祁凤鸣每天都要出去采药时张三花在想,这山得多大,才能让人每天都有药采。后来发现这山也就那么大,那就更奇怪了。

心里一直疑惑着,直到张三花偶然发现,茅庐后院的菜地里菜生长速度几乎是外面的三倍。

张三花:······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好想给自己家也装一个。当张三花回神的时候,自己正靠着一棵树,四周不见祁凤鸣的身影。

活动了下脑袋,张三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回想了下之前的事,只记得自己撞了一下和自己抢紫气的东西,然后就昏了过去。

再次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祁凤鸣的身影,张三花摸了摸鼻子,上来的时候确实没出什么事,但谁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什么阵法,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还好,没过多久祁凤鸣就回来了,见张三花醒了也不吃惊,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去。

那就代表这树林里并没有阵法了。

张三花几步走到祁凤鸣身旁,祁凤鸣看了她一眼,说:“周围的药我已经采好了,现在回去了,你别走丢了。”

张三花一愣,按祁凤鸣平时的作息,现在回去有些太早啊。

话说当初知道祁凤鸣每天都要出去采药时张三花在想,这山得多大,才能让人每天都有药采。后来发现这山也就那么大,那就更奇怪了。

心里一直疑惑着,直到张三花偶然发现,茅庐后院的菜地里菜生长速度几乎是外面的三倍。

张三花:······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好想给自己家也装一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二章

“铺子?”祈凰舞没想到张三花是这个反应,有点懵。

“对啊。”张三花越想越兴奋,“姐姐你看,你已经四十二了,可保养的这么好,一定有自己的秘方对不对?等我们出去了,开个铺子,就卖你的秘方,删减版的就行,那得多挣钱啊。”

挣好多好多的钱,盖大房子,请人来伺候阿娘,给大姐和二姐撑腰。更重要的是,家底厚招赘更容易啊!

“保养······”祈凰舞简直哭笑不得,这该怎么和张三花解释呢。当下时人的寿命约是五十五岁,六十岁少有,七十岁难得。祈家人平均寿命一百二,她今年四十二,换算下来就和常人二十岁差不多,哪里需要什么保养。可看张三花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祈凰舞又不忍心让她失望。

“保养的方子是有那么几个,你要的话,给你也不是不行。”

这话一出,张三花立马端正坐好,一副我是乖孩子的样子。

“你先给我讲讲你家乡的事,我开心了就把方子告诉你。”祈凰舞忍住笑,又伸手在张三花额头上点了一下。

“好的姐姐,没问题的姐姐。”张三花说完这话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祈凰舞,“或者我应该叫你,姨姨?”

祈凰舞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叫什么姨姨,就叫姐姐。”

“好的姐姐,没问题的姐姐。我的家乡在东华南面,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村庄,叫小牛村。”

张三花把自己在小牛村的经历讲了讲,略去了自己的眼睛,也略去了小牛村山上的那块石板。她直觉得这块石板很重要,而眼睛······说出去他们会害怕吧。至于鸿蒙紫气,既然他们都猜到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就这么简单的吸收到了鸿蒙紫气?!”听张三花说自己只是在山上呆坐就得到了鸿蒙紫气,祈凰舞简直不敢置信,同时心里也嫉妒的直冒酸水。她盯着张三花看了会,看得张三花心里发毛。忽然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张三花了。

张三花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祈凰舞等了一会,见张三花没有来哄自己,更是生气,又回过头瞪了张三花一眼。

张三花:······什么情况。

生了一会闷气,祈凰舞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了,和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计较的。突然又想起张三花之前说的一句话。

“陌上,你能看清我的脸?!“

张三花:姐姐你的反应是不是慢了点。

张三花默默点了点头,祈凰舞一脸不可置信,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停下来看了张三花一眼,又开始在屋子里转圈。

张三花看着她转了一会,觉得有些发晕。

转了好一会,祁凰舞终于停下了,神色复杂的看着张三花,说:“陌上,你和我说实话,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张三花的身体僵住了:“姐姐,你指什么?”

祈凰舞凑到张三花面前,诡秘一笑:“比如说,鬼!”

张三花楞楞地看着祈凰舞,确认她是认真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不能。”张三花坚定地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东西。“

”没有?“祈凰舞嘟了嘟嘴,有些狐疑,”难道不是你?可是你能看清我的脸······”

祈凰舞的声音越来越小,张三花有些心虚,也没去注意听她讲了些什么,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我知道了!”祈凰舞突然大声叫了一声,张三花被吓了一跳,好闲没喷出水来。

“你知道·····什么了啊?”

“嘿嘿嘿。”祈凰舞不怀好意的笑,“陌上,你是不是能透视啊,比如穿墙看到另一面。”

“······”张三花有些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不是,是不是?“祈凰舞眼神发亮,但是表情有些······猥琐,”是不是我家阿弟早就被你看光了啊。不要害羞嘛,说说看”

伸手揉了揉额角,张三花觉得有些头疼:“看透他我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你穿的是那条水红色的肚兜。“

祈凰舞小嘴微张,指着张三花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真有透视眼?!”

张三花觉得头更疼了。

“这不是很简单么。你晾晒过的小衣就那几件,算一算时间和你最近换洗是哪件不就知道了。”

祈凰舞想了想,好像也对,可到底是不甘心,能看破巫女的迷障,张三花的眼睛一定有不一般的地方。

“我不管,你的眼睛一定有特殊的地方。你不告诉我,之前说好的方子我就不给你了。”话说完,祈凰舞还哼了一声。

张三花无语了好一会,才重新和祈凰舞说活:“姐姐你这是耍赖皮。”

“我就耍赖皮了,怎么了你还要和阿鸣告我的状不成。”

张三花:“······不敢。”

“快说。”祈凰舞双手虚放在张三花脖子两侧,作势要掐,“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掐死你。“

张三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姐姐刚开始接触很是温柔贤淑,解决熟了之后越来越跳脱。把祈凰舞的手拉了下来,张三花心里挣扎了片刻,决定说实话,若是祈凰舞因此怕了她······

“我的眼睛,要说有多特殊也没有,除了看得清楚一些,也就是能看见一些特征。”

祈凰舞一脸没听懂的表情:“比如呢?”

“比如,我能看出一个人之前做了什么,有没有生病之类的。”

“就这样?”祈凰舞看起来有些失望,张三花被她这个反应弄的有些懵。

“你,不怕?”

“怕?”祈凰舞翻了个白眼,“你说的这些我也可以啊,阿鸣也可以啊。”

张三花:呵呵。

“你不信?!”祈凰舞炸毛,“你之前落过水,还在海上待过一段时间,进秘林是被人追杀。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张三花有点懵。

“我是巫女,巫女!”祈凰舞一脸你笨死了的表情,“阿鸣是医者,你说的那些算是什么啊。”

张三花:······所以,自己的眼睛,并不算什么特殊,也不需要害怕?

林二狗的叮咛,阿娘的欲言又止,村人奇怪的目光。记忆中的一切,忽然模糊起来。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祈姐姐,你真的,不觉得我这样,很奇怪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祈凰舞又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的满心期待遭到了打击,“你说你怎么就不是个阴阳眼或者透视眼呢。简直浪费了那么多的鸿蒙紫气。”

听着祈凰舞抱怨的话,张三花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破碎了,周围的一切都鲜活起来。

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三花决定告诉祁凰舞一件事。

“祈姐姐,我知道你今天又偷跑出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三章

“你怎么知道!”祁凰舞下意识开口,她今天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会被发现。

“看出来的啊。”张三花继续笑,让你刚刚鄙视我。

“我警告你啊,别告诉阿鸣。”

“嘿嘿。”张三花笑得更开心了,作势欲喊,“祈。”

祈凰舞上前一步,一把捂住张三花的嘴:“姑奶奶,你说,要怎么样才不把这事告诉阿鸣。”

张三花看着祈凰舞不说话,眼里全是笑意。

过了一会,祈凰舞惺惺地松开了张三花。

“很简单啊。”张三花露出了自己的小白牙,“关于我身上的蛊毒,姐姐知道些什么,全部告诉我吧。”

祈凰舞和张三花鼓着腮帮子和张三花僵持了一会,在张三花的微笑中败下阵来。

“就蛊毒嘛,还能有什么。”

张三花就静静地看着祈凰舞不说话。

“平常的蛊毒就是毒,你的蛊毒本来也没什么,但因为受了刺激,好像······生出蛊来了。”

张三花表示没听懂。

“这个怎么讲,蛊就是小虫子你知道吧。蛊毒一般来说是虫子的分泌物,但是南越这边有些人治蛊毒喜欢往里面加虫卵。”

想象了一下,所以现在自己身体里是有只虫子,感觉有点恶心呢。圭玉那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给自己吃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啊。

张三花忽然笑了一声。应该,是知道的吧。

“你别管,反正以你现在的状况,再和阿鸣练一个月的剑,我就能让这蛊转而听命于你,到时候你除了不会受这蛊毒限制,还会得到不少好处。“不知道张三花笑什么,祈凰舞也懒得解释,“不要问我具体过程,我不会告诉你的。”

张三花看了祈凰舞一会,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不讲了,也没有强求,任祈凰舞混了过去。

因为早上上了山,白天张三花就没有和祈凰舞一起练舞,祈凰舞简直无比欢欣。也不知道张三花是怎么搞的,好好的舞蹈动作分开还似模似样,和在一起简直像惨不忍睹,和跳大神似的,十分辣眼睛。

到了傍晚,张三花继续喝祈凤鸣练剑。

之前没把张三花当回事,让她练剑只是为了强身,祈凤鸣见她练的乱七八糟也就忍了。可如今知道她可能是帝女,再看张三花各种走样的动作,祈凤简直心塞到无以复加。

实在不能想象一个能把剑舞的像烧火棍似的帝女,就这身手,遇见个刺客就完蛋了吧。

到了晚上,张三花又泡上了药浴,这次的药味和之前的不一样了,之前的更苦,这次的却带着一股花香。

泡完澡出来,祈凰舞凑到张三花身边闻了闻。

“香吧,这是梦溪花,就是那边山坡上的,这是之前才来存放的干花,新鲜的香气还要好些。如果你喜欢,那我们就泡够两个月,到时候花香入骨,什么香氛花露的都用不着了。”

张三花闻言一愣,抬手走到鼻尖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哎呀你闻不到的。给你泡这个呢,主要是为了让你增加对梦溪花的抗性,到时候帮你处理蛊毒的时候要用到大量的梦溪花,但你可不能被花香惑了神智去。”

张三花挑了挑眉,按祈凰舞的神态,话不假,却不全,不过她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行程都是一样,一大早跟着祈凤鸣上山,中午回来张三花自己休息,看会书和祈凰舞聊会天什么的,祈凤鸣则去处理草药。下午练剑,晚上泡澡。祈凰舞还给了张三花一盒半透明的白色药膏,让她在额角的疤上早晚各擦一次。

虽然并不是很在意那个疤,但没有更好,张三花倒是很听话的按时擦药,过了大半个月,那额角的疤就淡的看不见了。奇怪的是,张三花能吸收到的紫气越来越多,也不知和这疤有没有什么关联。

至于身体内的蛊毒,自上次在山上被撞了一下之后,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就算张三花用吸收的紫气去引诱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天和祈凤鸣从山上回来后,祈凰舞检查了一下张三花额角的疤,发现几乎看不见了,满意的点点头。

“对嘛,女孩子就是要漂漂亮亮的,有个疤多难看。”祈凰舞揉了揉张三花的头发,直到把她的头发揉散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你最近别和阿鸣上山了,也别练剑了,就是休息。我要准备作法了!”

“作法?”张三花好险没笑出来,“祈姐姐你什么时候成天师了啊。”

“要你管。”祈凰舞哼了一声,瞪了张三花一眼,“反正你乖乖的听话就是了。”

张三花抿嘴笑,看向屋外,在目光不可及的地方,祈凤鸣安静的站着,却始终没进来。

三天过后,一个大木桶被架在了院子里,底下是码好的柴火,桶里是胭脂色的花汁。

张三花想,这两人别是把整个山坡的梦溪花都摘下来了吧。

快到子时,在祈凰舞的督促下,张三花一丝不挂的爬进了桶里。祈凤鸣早就出了院子,在竹林周围守着。

熬煮梦溪花散发的味道必定会引来不少东西,虽说这封闭的秘林也没什么太可怖的野兽,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竹林外守着安全些。

随着木柴的燃烧,花汁的温度升了起来,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馥郁芬芳,好似混杂了世间所有的味道,可以分辨不出到底有些什么。

渐渐的,桶中有淡红的雾气漫起,透过雾气,张三花看到祈凰舞围着这木桶跳起舞来。她的嘴里含了特殊的乐器,随着她的舞步奏出奇特的音调来。

火持续在烧,桶里的花汁不停的冒着泡泡。张三花并不觉烫,只是觉得有些困倦,可是想起之前祈凰舞的交代,打了哈欠又强自打起精神。

说实话,祈凰舞跳舞是真好看。撇开姿态舒展动作流畅,人家的身材也不是一般的好。丰臀**,杨柳细腰,四肢修长,骨肉匀称,重点是,长得不矮!

叹了口气,张三花想起自己,矮就不用说了,腰倒是够细,就是胸······

感受到手下的起伏,张三花瞬间睁大了眼。

什么情况?!没听说过泡澡还能把胸泡大的!

这个尺寸······似乎,放在她身上有点不合适吧。

咦,怎么又小了?

被这一系列变故弄的有点懵,张三花下意识抬起头,想问问祈凰舞怎么回事,可是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淡粉色的雾气,哪里还有祈凰舞的影子。

正迷茫这,两只手从张三花背后伸出,搂住了她的腰,张三花一凛,还不待她反应,一具柔软的身体就贴了上来。

“三花。”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声音缠绵,却又略带了些凉意。随着这句话,张三花闻到一股香味,带着腥甜的气息。

这气息张三花很熟悉,这是血气。

“三花。”那声音凑的更进,张三花甚至被喷出的气息弄的有些痒痒,“三花。”

张三花不敢动。

“你回头看看我。”那声音变得幽怨起来,一只手抚上了张三花的脸,细细的描绘着她的面容,“三花,你回头看看看我。”

沉默了一会,张三花决定回应这个声音。

“有本事,你到前面来啊。你到前面来我就看你一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四章 杀身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张三花仍然没有动,目视着前方,看粉色的雾气不停的翻涌。

过了一会,她开口询问:“你是谁。”

“我是谁?”那声音喃喃自语,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你啊。我是你啊,张三花。”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哦。”

对于她的反应,声音的主人很不满意:“就这样?没其他的反应?”

“不然呢?”张三花挑了挑眉,并不相信那声音的话。

如果你是张三花,那我是谁。

“你也是张三花啊。”明明没有说出口,那声音的主人却仿佛听见了张三花心里的话,“三花,我们是一个人。”

那声音等了一会,再次等来张三花一个字的回答:“哦。”

“······”那声音被噎住了,突然松开了张三花,向后退去,隐没在水雾中。

张三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不是光着,而是穿着出小牛村时阿娘给做的衣服。

所以,她这是又陷入幻境了?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雾气如潮水散开,露出一个小亭。亭边,一条小溪静静地流着。

抬头望了望匾额,张三花走了进去。亭子里有个黄衣美人,正凭栏向外望去。许是听见动静,回过身来,冲张三花笑了笑。

“三花,你来啦。”

张三花静静地看着那美人,清楚的叫出那美人的名字:“华庭。”

那美人转了转手中的团扇,再次向外望去,顺着她的目光,张三花看见几个婢女正扭着一个小姑娘要往水里按去。

“三花,桑桑多可怜啊,你去帮帮她吧。”

自称是张三花的声音又出现了,附在张三花的肩膀上,不是露出一声轻笑。

张三花没有动,只是看着桑桑在婢女的推搡下踩了滑,倒在了冰凉的溪水中。

“可怜的桑桑,三花,你再不去救她,她就活不下去了哦。”

张三花转头看向对着自己笑得一脸端庄的陈华庭,那声音再次在耳边蛊惑。

“上前几步,抓住这个坏女人,就可以威胁那侍女把桑桑救起来,多简单啊。”

“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么。”张三花并没有按那声音说的做的意思,“明明你我都知道,我知道我是在幻境里。”

“对啊,所以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后果。”那声音从右肩换到了左肩,仍旧笑嘻嘻的。

“没兴趣。”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匕首果然还绑在那里,“你说,要怎么才肯放我出去。”

“非常简单,杀掉那个女人。”

张三花闻言有些疑惑,话本里就算出现心魔,也是装作亲人爱人的模样,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杀一个仇人都不算的人了呢?

“你自己不也觉得你被骗走是陈华庭做的么。我说了我就是你,我当然要斩掉敢对你不利的人啊。”

但这只是个幻象,就算杀了她,陈华庭依然在佑丰城里做她的大小姐。

“我不管。”那声音抚上了张三花藏匕首的手臂,“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你杀人,先选个杀了心理负担小的容易下手。等你动了这一次手,再杀其他的就容易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三话觉得这声音又傻又任性,有点像是祈凰舞。

“我才和那女人没有关系呢!”那声音炸毛了,声音高亢,不断在空间内回荡。张三花皱着眉用手捂了捂耳朵。

“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

如果你是我,那你应该有我的记忆。

“那是,不然我怎么把这个女的弄出来的,还有这亭子,和你记忆里分毫不差。”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张三花觉得更像祈凰舞了。

“都说了我不是她!”

随着那声音的怒气,张三花眼前的景象扭曲起来,片刻后又恢复原状。

你不是我。

“我就是!”

那为什么你不知道,我已经杀过人了。

那声音顿住了,张三花缓缓抽出手臂上的匕首,用两只手指轻轻抚过匕身。

就用这把匕首,就用这只手。

如日照初雪,周围的一切都融化了。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只有默默看着匕首的张三花,还有一个站在她对面的女子。

这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比张三花高出许多,胸大腰细,穿着层层叠叠的胭脂色纱衣。她的面目和张三花有几分相似,却艳丽张扬的多。

张三花微微转头,目光定在那女子左手腕的铃铛上。那女子发现张三花的目光,抬起手晃了晃,铃铛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怎么样,很好看吧,是不是还是有声音好一些。”女子笑得一脸明媚,又晃了晃手。

张三花说:“很吵。”

女子脸上的笑僵住了,默默收回手,嘴上确实一点不认输:“哪里吵,明明就是你不会欣赏。”

张三花看了她一眼,也不见预兆,欺身上前就是一刀。女子笑着躲开,一边从自己袖子里也拔出一把同样的匕首。

“我也有~”

张三花没有搭理她,继续贴着女子挥舞着匕首。练了这么久剑,虽然学的一塌糊涂,但是步伐却是有些长进,虽然女子看起来躲得很是轻松,但却一直没有拉开和张三花的距离。

被追了一会,那女子恼了,也挥舞着匕首反击起来。

仿若知道张三花的出手路线,女子的匕首每一次都能击在张三花的匕首上,发出铿锵的声音。

和沉默的张三花不同,女子嘴里一直不停的说话:“哎呀,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要刀剑相向啊。”

“你肯定是打不过我的,放下匕首我们好好谈谈。“

”再这样我下狠手了哦。“

两人的匕首再次相撞,张三话这次没有很快的撤回匕首,而是借着匕首继续向对方施力。

“比力气啊,我可不怕你。”

话刚说完,女子突然感觉手上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刚一抬眼就看见张三花一个头锤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响,女子瞪大了双眼,用手指着张三花,慢慢就向后倒去。随着她的倒下,她的身形慢慢消散,周围的世界也产生了裂纹,然后一点点破碎开来。

这一下撞的恨,张三花的脑子也是嗡嗡地响,等她平复下来,发现自己仍赤身裸体处于木桶之中,桶里的花汁咕噜噜地冒着泡泡。

“三花,你醒了?太好了你撑过来了。”祈凰舞依旧穿着那一身专门跳祭舞的白衣,几步小跑来到张三花面前,“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张三花勉强笑笑,没有回答,她现在脑袋晕晕的很想吐。

“没有劲吗?不然我抱你出来?”

张三花默默点了点头。

得到张三花的允许,祈凰舞向桶里伸出了手,白色的衣袖浸进花汁里,染成了胭脂的红色。

搂住膝窝不太方便,祈凰舞决定先架住腋窝把张三花捞起来,于是略低下身,尽量靠近张三花。

成功的从正面搂住了张三花,祈凰舞的笑刚刚展开一半,突然凝结了起来。

张三花的匕首,正插在祈凰舞的后背上,正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祈凰舞松开张三花,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虽然胸前汹涌,但一点刀尖,任然透胸而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五章

从张三花醒来那时起,祈凰舞就不停的问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一样,而张三花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

“怎么可能只要是挺过来了就一定会得到蛊虫的加成效果的。陌上你说来听听忙,和我有什么好保密的。“

面对有些无理取闹的祈凰舞,张三花有些无奈:”但是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啊。“

”怎么会。“祈凰舞微微撅起了嘴,小声嘟囔,”难道是要靠时间才能体现出来的那种?比如不会老什么的······“

没有理会祈凰舞,张三花自己走到院子里开始活动身体。那天在桶里清醒后她就全身乏力,最后还是被祈凰舞抱出来的。在那之后的好几天张三花都手脚酸软使不出劲来。祈凤鸣了解她的情况后教给她一套拳法,让她早晚各打一遍,越慢越好。

抬手提足,这一套拳法虽然慢,但打下来却是满头大汗。打完拳法,张三花又有一桶药汁要泡。

浸在温热的药汁里,张三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禁有些出神。

那晚她刺了祈凰舞一刀之后,祈凰舞退了开去,胸口并无一丝血迹。

“你怎么看出来的。”祈凰舞看着张三花,面无表情。

张三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臂上依然绑着一把未出鞘的匕首。

“我泡澡的时候,是脱光了的。祈姐姐要求我脱光。”张三花摸了摸匕首的鞘,“但其他时候,就算在梦里,这把匕首也从未离开过我的手臂。“

重新看向祈凰舞,她已变作之前那个红衣女子的模样。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女子对张三花讽刺的笑了笑,“你之前不是还不肯对陈华庭动手,怎么现在狠得下心了?”

张三花用看弱智的表情看着女子:“因为你要杀我啊。”

她感觉到了背心有一股锐意,可是那时已无法躲避,若不刺出那一刀,胸口上有个窟窿的就该是自己了。

“哎呀真是失策。”女子挥挥手,张三花手上的匕首消失的无影无踪,“算了我放你出去吧。“

张三花恍惚了一下,眼前是和刚才一般无二的情景,见她醒了,祈凰舞欢快地迎了上来。

张三花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上面空无一物。

”三花,还有有力气么,不然我抱你?“

张三花静静地看着祈凰舞,张开了双臂。祈凰舞宠溺地笑了笑,俯下身去抱张三花,然后再次看到自己胸前有刃尖一截。

“我只管刺出,只要匕首在我手中,这便是幻境。”张三花看着眼前人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杀不了我。而很不巧的是,我发现我可以杀了你。”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匕首不停地说插在女子身上,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这真的很无趣,所以我要醒了。”张三花说的很认真,她抬头望望天,天上有细小的星屑不断落下,像是漂浮的萤火虫,十分好看。

张三花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祈凰舞凑过来的大脸。

陌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觉,比如说视力什么的突然变好,浑身充满力量?“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现在浑身乏力,恐怕要劳烦姐姐抱我起来了。“

”哦,这样啊,好啊。“祈凰舞去取了一块大浴巾,搭在一旁,然后伸手去捞张三花,张三花顺从的张手,搂住了祈凰舞。

把张三花身上擦干净,换了干净的衣服,祈凰舞一边帮张三花缴头发一边絮叨:“陌上,你感觉到什么变化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张三花嗯了一声。

“好了,头发也弄干了,你赶紧睡,我去把阿鸣叫回来。”

给张三花掖了掖被子,祈凰舞转身离开。张三花侧着脸,看见祈凰舞背后心口的位置有一片胭脂色的污迹,直到祈凰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在祈凰舞抱她的时候,张三花又刺了一刀,手里却是空空的,只留下了一片氤氲的红色印记。

所以她是真的醒过来了。

按祈凰舞的理论,张三花那晚若是抗不过,就会被蛊虫永远困在意识世界里,永远醒不过来,若是醒了,便代表降服了蛊虫,会得到蛊虫的加持,拓展出一种特殊的能力。

但这么多天下来,除了身体再次虚弱下去,她真的美感到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如此修养了一个月,张三花的力气渐渐回来了,可任然没有开发出什么特殊的能力,祈凰舞为此很有些闷闷不乐,不确定自己的行动是否成功了,真的棒张三花降服了蛊虫。

对此,祈凤鸣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的纠结在于,张三花真的在剑之一道上,一点天分都没有。

“陌上,你自己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兵器?”

张三花摸了摸手臂,匕首是她惯用的,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

祈凤鸣看见她的动作,抿了抿嘴。他也是见过张三花用匕首,全凭着自己反应快身体灵活,但是毫无章法可言。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匕首轻便小巧,倒是适合张三花,但是一寸短一寸险,张三花若真是帝女,只会匕首显然是不合适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匕首。

想了想,祈凤鸣去杂物房收罗了一下,把阿爹留下的武器找了出来,除了剑,也就鞭,刀两样。

“哟,这不是阿爹之前送我的鞭子么,阿鸣你把它找出来干嘛?”祈凰舞跑过来凑热闹,拿起鞭子甩了两下,发出啪啪两声脆响,祈凰舞满意的点点头,“还行,我还没有全忘光。”

祈凤鸣有些头疼,自家阿姐就是个半吊子,让她教张三花也不知能教出个什么样来。不过也没办法,刀法他也生疏得很,还不如阿姐的鞭法熟。

“陌上,你要不,和阿姐学学鞭试试?”

“诶?我教?”祈凰舞一下子兴奋了,“好啊好啊,陌上你和我学,你不知道辫子耍起来可威风了。”

张三花摸了摸手臂,匕首是她惯用的,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

祈凤鸣看见她的动作,抿了抿嘴。他也是见过张三花用匕首,全凭着自己反应快身体灵活,但是毫无章法可言。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匕首轻便小巧,倒是适合张三花,但是一寸短一寸险,张三花若真是帝女,只会匕首显然是不合适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匕首。

想了想,祈凤鸣去杂物房收罗了一下,把阿爹留下的武器找了出来,除了剑,也就鞭,刀两样。

“哟,这不是阿爹之前送我的鞭子么,阿鸣你把它找出来干嘛?”祈凰舞跑过来凑热闹,拿起鞭子甩了两下,发出啪啪两声脆响,祈凰舞满意的点点头,“还行,我还没有全忘光。”

祈凤鸣有些头疼,自家阿姐就是个半吊子,让她教张三花也不知能教出个什么样来。不过也没办法,刀法他也生疏得很,还不如阿姐的鞭法熟。

“陌上,你要不,和阿姐学学鞭试试?”

“诶?我教?”祈凰舞一下子兴奋了,“好啊好啊,陌上你和我学,你不知道辫子耍起来可威风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六章 刀

这是一把弯刀。

西荒人用刀大多用朴刀,刀长且重,善于劈砍。南越用刀多用弯刀,较朴刀短且轻,略带弧度,更加灵活。

祈凤鸣找出的这把弯刀应该是他们阿爹和南越人交手时缴获的,算不得太好,放得久了刀身上有一些斑驳的锈迹。

祈凤鸣没使过弯刀,也有些嫌弃这把刀上的锈,可是他没有其他选择。

这好歹还是把刀。

第二日午后祈凰舞已经去睡午觉了,张三花却一直听见有一种烦人的声响。心下有些好奇,也是这声音实在刺耳,张三花出了竹林,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到了小溪旁。

溪岸旁,祈凤鸣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磨刀石,正磨着那把生锈的弯刀,并不时地从溪里掬起一捧水浇在刀上,以洗去那些磨掉的锈迹。

张三花的脚步很轻,但祈凤鸣还是察觉到了,他回头看了张三花一眼。

“怎么出来了?不睡会午觉?”

张三花摇了摇头,走到祈凤鸣身边,说:“还能磨好么?”

“磨不好也没办法。”祈凤鸣把刀放到溪水里涮了涮,再拿到眼前查看,“只有这把刀了,能磨成什么样什么样吧。”

张三花抿着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蹲在祈凤鸣旁边看他磨刀。

祈凤鸣开始没在意,后来多少有些不自在,想找点话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一片沉默中,只有磨刀声嘎吱的响,这把刀好歹是磨好了。

祈凤鸣直起身,看着通体呈亮的弯刀,十分有成就感。张三花跟着他站起来,刚站直时晕了一下,祈凤鸣看见后扶了她一把。

“······”张三花站稳后祈凤鸣自然地松开了手,瞟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没什么异常就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手里的弯刀上。

随手舞了个刀花,祈凤鸣觉得很别扭,太轻,重心也不对,不禁皱起眉来。

张三花在一旁看着他,只觉得他就算皱眉也是十分好看,眼里似乎盛了细碎的波光,让人很想去摸一摸。

但很明显,张三花是绝不敢伸手去摸的。

“走吧。”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就算对这弯刀再不满意也是没办法,祈凤鸣招呼了张三花一声,径直走向茅庐,也不管张三花跟没跟上。

两人回到茅庐,祈凤鸣开时在院子里熟悉这把弯刀,可是越熟悉越别扭,到后来甚至让刀脱手而出。

张三花和睡醒了的祈凰舞全程默默围观。

祈凤鸣看着脱手的刀,在原地站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为什么会脱手。然后走了过去把刀捡了起来。

一套刀法舞到一半,还是同样的招式,弯刀再次脱手而出。

祈凤鸣:······

张三花:·······

祈凰舞:·······

再祈凤鸣重复了这样的动作五次后,祈凰舞忍不住了。

“阿鸣,怎么老是脱手啊。”

“刀不对,不习惯。”祈凤鸣说的很淡然,好像自己没有一点问题。

“哪里不对啊,是形状不对还是重量不对?”

祈凤鸣低头思考了一会,给出了答案:“重量还好,主要是形状。”

“形状不对的话,那你换一把啊。”祈凰舞有点不能理解自家阿弟。

祈凤鸣也有些不能理解自家阿姐,那天她明明是看见自己在家里翻箱倒柜的:“只有这一把了,哪里去换。”

“没有你自己做一把啊。”祈凰舞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阿弟,觉得他最近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听了祈凰舞的话,祈凤鸣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阿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苦笑了一下。

“阿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先不说我不会锻造,就算我会,打铁的工具我们一样没有,就连矿石也没有,我怎么自己做?”

祈凰舞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

“阿鸣你小时候没有用过木刀么?”

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祈凰舞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那句话。听了这句话茅塞顿开的祈凤鸣当天就去山上选了一棵树,砍了下来做木刀。

然后,他又陆陆续续做了枪戟斧钺钩叉,直到忍不了院子里都是木质兵器和木屑的祈凰舞又说了一句话。

“阿鸣你做这些东西都会使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

祈凤鸣面无表情地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祈凰舞一眼,然后就把剩下的所有木材都搬到了灶房旁。

没有了那些占地方的东西,祈凰舞终于可以好好的练舞了,张三花也开始了她刀法正式的第一课。

“和剑法轻灵不同,刀法讲究一个稳字。”

“底盘要稳,出刀要稳,收刀也要稳。”

为了能达到祈凤鸣要求的稳,张三花绑上了祈凰舞给她做的沙袋,然后挥刀。因为刀的重量不够,祈凤鸣在刀上也吊了一个沙袋。

没有套路,没有步法,祈凤鸣教张三花的所有只有横砍,竖劈两招,张三花所有的练习也就是对着空气不停地挥刀。

最开始,张三花挥个十几下就不行了,而且第二天肌肉还十分酸疼,祈凤鸣又调了新的药浴给她泡。这种药浴泡起来肌肉会又麻又痒,还很臭,不过跑了起来第二天倒是一身轻松。

到后来,张三花一次能挥三十下了,休息一段时间还能再挥十几下。

再后来,到张三花一天能挥上三百次的时候,祈凤鸣加重了沙袋的重量,她就又只能一天挥个一百来下了。

“陌上啊,你都不无聊的么?”祈凰舞坐在一旁看张三花挥刀,看得很是无趣,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无聊?”张三花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向祈凰舞,“为什么会无聊?”

“不就是抬起来挥下去么,哪里不无聊啦。”祈凰舞一边嘟着嘴一边用手比划,“也就是费些力气啊。”

张三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刀,因为长时间的使用它已经不复当初的颜色,把手处更是有了一层包浆。

缓缓举起木刀,张三花感受着刀身传来的力量的变化,然后目光注视着刀尖,狠狠劈下,一阵破空声随行而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七章 石头与书

说是药膏,但祈凤鸣最后做出来的是一种药液,褐色,闻有草药香气,要是涂抹在太阳穴,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托这药液的福,在祈凰舞再给张三花讲解阵法时她总算没有再睡着了,可也总是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陌上!”

“啊?”张三花回过神,看了看天色,“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么,那我去练刀了。”

祈凰舞李安臭的不行,简直想把手里的书扔在地上,可家里的书大多都是珍品,出去都不一定找得到,只有强按下心头的不爽。

“刀刀刀,一天就知道练刀。你说都一个月了,你连个易经都没背下来,除了蛊毒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出去了?!”

祈凰舞这一句吼得有点大声,张三花揉了揉耳朵,也有些委屈。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差不多有一年了,不知道林二狗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有没有把阿娘糊弄过去,要是没有,阿娘因为伤心过度生了病可怎么办。

她也很想出去,可是她就是学不会啊。

“不管你了。”祈凰舞气呼呼的看了会张三花,可是呼唤自家阿弟,“阿鸣,阿鸣~~”

今天外面下雨,祈凤鸣没上山,是以现在还在家,听祈凰舞一呼唤就走了过来。

“怎么了阿姐。”

“怎么了,我要罢工!”说着祈凰舞又扭头瞪了张三花一眼,“我不管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早就该这样了。”祈凤鸣浅笑,对着张三花挑了挑眉,“放心,按我的方法来,不到半年她就能学个七七八八。”

张三花忽然打了个寒颤,总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祈凤鸣领着张三花走到了石林边。

这一年中,张三花的活动区域只有茅庐小溪和小山。对于其他地方,她倒是想偷偷去看看,只是祈家姐弟看的紧,一直没找到机会。这石林她第一次来,一眼望去,全是高高低低粗细不一的石头,立在岩地上,像一把把即将刺向天空的剑。

祈凤鸣看了看石林,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塞给张三花。张三花拿着书,看看封面上的“易经初解”四个大字,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别往后退啊。“祈凤鸣挑起了眉,一脸坏笑,”进去啊。“

张三花坚定地摇摇头。她早就看出祈凤鸣最近身上很多灰,不是在山上弄的,也不可能是在湿地或花野弄的,现在到了石林,再加上前面岩地上一些拖拽的痕迹,不难可以分析出祈凤鸣一定是早就在这里做了手脚。

至于什么手脚,看她手上这本破书还不明白嘛!!

”陌上,乖,听话。“祈凤鸣直视张三花的双眼,声音低沉顺滑,“如果你自己不进去,我就拎你进去咯。”

这一年张三花长了些个,可和祈凤鸣比还差得远。祈凤鸣说拎,那就真的是和拎小鸡一样。

知道今天是难逃一劫了,张三花衡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走进去。走到入口边缘时,她突然停了一下,回头问祈凤鸣:“你会在这里等我么?”

“你要是在一个时辰里出来我就等,查过一个时辰我就回去了。”

张三花默了一下:“我要是一天都出不来呢。”

“那你就待到能出来为止,反正我是不会来接你的。”相处了这么久,祈凤鸣已经对帝女这个身份没有什么感觉了,张三花现在在他眼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带他们出去。

“我要是一直出不来呢。”张三花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那你就死在里面吧。”祈凤鸣勾着嘴角,眼中笑意盈盈,仿佛自己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寒暄话。可张三花知道,他是认真的。

“快进去。”祈凤鸣有些不耐烦了,张三花最后又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走进了石林。

约莫走了二十来步,再回头,果然来路已经分不清了,只见一根根石柱耸立着,感觉前后左右都是一个模样。

站在原地,张三花没有急着观察周围环境,而是在想,祈凤鸣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最开始的时候明明很友善啊,为什么最近说话老是带刺。

因为张三花没走远,祈凤鸣其实可以看见她,。此时见张三花站在原地发呆,祈凤鸣冷笑了一声,走到石林最外围的一根石柱旁,伸脚踢了一下。

他这一踢,本来有些发呆的张三花精神一凛,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之间上面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张三花:······好像,更危险了。

打起精神观察周围的环境,可是看了一圈回来,发现之前观察过的地方又变了。

但是地上没有拖拽的痕迹,所以应该是没有变的,那就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张三花不接受这个结论,她的记忆力很好,当然背易经除外。那就只能是视觉的问题了。

很是苦恼的摸了摸下巴,张三花干脆找了一根石柱,靠在上面看起祈凤鸣给的易经初解来。然而看了两眼之后张三花酒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张三花:······这本书实在是太厉害了,才看了两眼居然又想睡了。

把书塞进怀中,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祈凰舞虽然说是不管自己了,昨夜却偷偷塞给了自己一整瓶的辟谷丸。虽然自己有过几天不进食也没事的经历,但祈凰舞并不知道这一点。对于她的关心,

张三花心里很感激。吃她是不太需要了,不过这一瓶四五十颗的辟谷丸倒是可以用来做记号。至于为什么不用匕首来做记号······祈凤鸣那个小气鬼把自己的匕首收走了啊!!!!

张三花这边取了几粒辟谷丸在手中时不时放在地上做个记号,而在遥远的东华,林二狗刚在璟玉城安顿下来。

要想在璟玉城站住脚很简单,一是有钱,二是有书。林二狗虽说在这一年中赚得了些身家,但是在璟玉城的大户人家眼里那都不算什么。很幸运的是,林先生生平除了爱吃蛇,就是爱收书,而麓城书院里的藏书可能比几个皇室里的藏书还全还多。

林二狗不敢说所有的都看过,但珍品孤本确实是看过不少。而小时候林先生让他看书,不管懂不懂,先背下来再说,这使他在背书一道上确实很是擅长,只要看过一遍都能背个七七八八。

好吧他承认他专门去看那些珍品孤本都是林先生交代的,不知要看,还要抄下来给他带回去。

古籍珍品之所以宝贵,一是因为少,而是因为到手了也不好保存,大多都有些残缺。而林二狗看重的机会,就是替那些大户人家补全那些残章。可大户人家不可能你说能补就让你补,是以,林二狗盯上的,是一个为了收书散尽家财的怪老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八章 舒家

舒家四代书商,在璟玉城里排不上前三也能算进前十,直到舒鑫出生。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舒鑫五行缺金,故而给取了个鑫字。舒家大宅风水是专门请人看过的也没问题。虽为富商,舒家也常常做些善事,舒鑫他爷爷觉得,他家这棵独苗应该能好好过下去一辈子顺遂了。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五读书上。

舒鑫从小喜欢读书,这没什么,书商么,家里书多得是,随便读。他还喜欢去收集些珍本孤品,这也没什么,家里藏书多才是底蕴,这璟玉城里有几家是不喜欢收书的?渐渐他买的书越来越贵,他爷爷心里有些嘀咕,但还是惯着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喜欢书而已,又不是吃喝嫖赌,不算什么大毛病。

等到舒鑫爷爷去世了,舒鑫他爸爸掌家的时候才发现不对。舒鑫只会分辨书的真假,对于价格却一点都不熟悉,几乎是人家开多少他就收多少。之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大家不敢太过分,价格也就上浮个一分左右。等老爷子去了,他还压不住场子,那些魑魅魍魉就都出来作妖了。

开始事忙他爹没注意,等发现过来,不到一个月,舒鑫就花出去舒家半年的收入。

他爹那个气啊,可就这一根独苗也舍不得打骂的太狠,只能吩咐账房不再给舒鑫支钱。舒鑫可不管,他身上没钱就让人去舒家领,那些人找到了舒家,有些人是能打发掉的,有些人可不好打发。舒爹只能让儿子把书还回去,舒鑫死活不肯,舒爹只有给钱。

自此舒鑫更是有持无恐,买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贵。后来舒爹付不起了,卖书的人就绑了舒鑫去,让拿钱换人。舒爹无法,只能变卖家产把舒鑫赎了回来。舒鑫回来后还是死不悔改,最后生生地把自家老爹气死了。把他老爹气死后,他娘不再认他这个儿子,带着仅有的大半家产一个人搬去丈夫坟墓旁守灵,舒鑫只有一个人守着他那些书,孤零零地过日子。

这日子,自然是过的很寒酸。要说他买的那些书,确实有很多珍品,但凡他卖掉一本都能过得不好,可人家不卖,不光不卖,他娘给他留下的钱也大多拿去买书了。

“少爷,这样的人,你何必和他接触。”乐乐跟在林二狗身旁,他这个小厮倒是当得轻松,也就帮林二狗跑跑腿传传话,没别的事做。他刚刚去打听了舒老头的事情,觉得这人愚昧固执还不孝,实在不想让自家少爷和他接触。

“不和他接触,你家少爷可就没钱可用了。”林二狗看乐乐不情不愿的样子,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快带路。”

“磊哥不是之前才送了钱来么,怎么又没了。再说那个老穷酸哪有什么钱啊。”

“多嘴,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啊。”林二狗假装板了脸,乐乐只能不情不愿的前面带路。

“傻子。”看乐乐一脸的不高兴,林二狗叹了口气,还是点了几句,“他一个人住一个宅子,里面藏书不说一万也有八千,珍本孤品不在少数,居然无灾无难的活了这么久,你不觉得奇怪么?”

乐乐一愣,似乎回过味来,呆呆地看向自家少爷。

“别傻了,带路。”

“诶。”

舒鑫住的地方比较偏,是舒家以前买的一个别院,周围很是冷清,只有三五户人家。这地方应该很少人来,因为舒鑫的邻居们看见林二狗二人都是一脸的新奇。

被人当稀奇看了,乐乐脸色更臭。

“敲门去。”看乐乐半天没反应,林二狗敲了敲乐乐的额头。乐乐捂着头,哀怨的看了林二狗一眼,乖乖地去敲门了。

门敲了许久,却没有人来应。

“小哥,你是来找舒鑫的?”这是舒鑫的邻居,大约三十来岁,五官倒是周正,就是人看起来十分懒散。他仔细打量了林二狗一会,撇了撇嘴,“你走吧,只要不是卖书的,他是不会开门的。”

“这样啊。”林二狗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

乐乐看那男子有些不顺眼,自己少爷敢来就一定有办法,他居然敢怀疑,“大叔,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那男人看了乐乐一眼,朝一旁啐了一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来:“我不赌,你爱信不信。”

林二狗笑笑,也没与这人多做纠缠,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背起书来。

“······又思来吾心之灵何有不知意之善恶?只是物欲蔽了。须格去物欲,始能如颜子未尝不知耳。又自疑功夫颠倒,与诚意不成片段。后问希颜。希颜曰:‘先生谓格物致知是诚意功夫,极好。’九川曰:‘如何是诚意功夫?’希颜令再思体看。九川终不悟,请问······”

“······人人共有之意,共见之景,一经说出,便妙。盛复初《独寐》云:‘灯尽见窗影,酒醒闻笛声。’符之恒《湖上》云:’漏日松陰薄,摇风花影移。’女子张瑶英《偶成》云:‘短垣延月早,病叶得秋先。’”

林二狗陆陆续续背了小半个时辰,之前那男子就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着,渐渐的也有些无聊。

“和你说了没用的,他不会开门的。”

林二狗被男子打断,偏过头去看他,微微笑了笑:“这位大哥若是无聊自可先行离去,不必在这陪着我。”

“你当我想在这陪着啊。”男子小声嘟囔了一句,换了个姿势在墙边靠着,又摸出一把瓜子。

林二狗:······他瓜子到底是哪里摸出来的。

“少爷,回去吧。”乐乐也听得很是无聊,他是随着林二狗学了几个字,但也仅限于此了。

“回去你给我弄钱去?”林二狗作势欲敲,乐乐赶紧抱头躲开几步。

“弄钱?”男子眼神亮了亮,身体朝林二狗凑了凑,“你是想从舒老头这里弄钱?”

林二狗没说话也没躲,就静静地看着他。男子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把身体缩了回来。

“算了吧,要能从他身上弄到钱我早就弄了。不说别的,你连这门都进不去信不信。”

林二狗挑了挑眉,觉得这人有些意思:“你是掮客?”

“呸呸呸,什么掮客,多难听啊。你楚哥是开路人懂不懂。”

“少爷少爷。”乐乐扯了扯林二狗的衣摆,“什么是开路人啊。”

“书山有路勤为径知道不。”

乐乐愣愣地点头:“可这和开路人有什么关系。”

“简单地说,开路人就是让你在书山可以走的更轻松更远的人。”

乐乐摇了摇头,眼巴巴的看着林二狗:“还是不懂。”

“恩······你就把他们当做更高级的掮客就是了。”

“哦。还是掮客啊······”乐乐有些失望。

“喂喂,我可比掮客高级多了。”楚兴听林二狗那么讲不乐意了。

“对啊,所以说你是高级掮客啊。”

楚兴:······我竟无言以对。

“反正他不会开门的,你再这待一天也没有用。”楚兴不耐烦了,要不是今天该他在这守着他早就想回去了。

听见楚兴又这么说,乐乐虽然也觉得无聊,但不能弱了气势:“一定会开的,不然我们来打个赌。”

“不赌。”楚兴吐了口瓜子壳,神色神色恹恹。

林二狗笑了笑,重新看向紧闭的大门。

“我说你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门是不会。”

“吱~”

看了看打开一条缝的门,乐乐不怀好意的冲楚兴笑了笑:“大叔。你刚刚说什么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九章

舒鑫如今不到五十,却已经须发具白了。他只将大门打开了巴掌大的空,站在门内谨慎地观察着林二狗。

林二狗弯腰施了一礼。

一旁的楚型兴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乐乐见了在一旁不怀好意的偷笑。

许是觉得林二狗没有什么危险性,舒鑫又将门打开了一些,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来这干嘛。”

“我姓林,是麓城书院的学生。”林二狗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块青玉的玉佩给舒鑫看了一眼。

舒鑫见了这块玉佩脸色好了汗多,但还是很不客气。

“你到我这来干嘛,我这里可给不了你什么。”

“我来,是有一事相求。”林二狗笑得温雅,舒鑫却立马警惕起来。

“想要书的话一本也没有。”

“舒老,我就是想借宿几晚。”林二狗露出有些羞赧的神色,“都是读书人,还请您行个方便。”

许是“读书人”三个字戳中了舒鑫的点,再加上林二狗之前背得几段书,他的脸色再次舒缓下来。

“真的只是借宿?”

“确实只是借宿。”

“那行,你进来吧。”

舒鑫又把门拉开了些,林二狗再施一礼走了进去,乐乐紧跟其后。在进门前,他还冲楚兴做了个鬼脸。

楚兴一直处于震惊当中,也没在意一个小屁孩的举动。他向前走了几步,在再次紧闭的门前停下,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

“你刚刚背的有《传习录》?“

”正是。“

”后面的内容能背全么。“

”能。“

”那你一会给我默写下来,当做房费了。“

“······”

后面的对话楚兴没听清,不过直觉要出事,连忙跑出这条巷子去报告消息。

另一边,张三花终于走出了石林的阵法。此时离进阵已经两天了,祈凤鸣果然不在外面。

站在石林外,张三花有些伤脑经。她不可能再进去把辟谷丸取出来,这次出来已经是运气,如果再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但是祈凤鸣肯定不止操练她这一次,一旦他来改变阵法就能发现地上的辟谷丸。祈凤鸣会不会因此生气另说,但他一定会避免她再次用这种方法的。

张三花回茅庐是下午,祈凤鸣不知做什么去了并不在,祈凰舞一见她很是惊喜,赶紧上来嘘寒问暖:“陌上,你没事吧。你看你都瘦了。”

张三花:两天能看出瘦了姐姐你也是眼力惊人。

“你一定饿了,姐姐去给你做点吃的。”祈凰舞说着就要去灶房,张三花把她给拦了下来,并把她怎么出来的过程说了一遍。

祈凰舞听完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伸手点了点张三花的额头:“那是给你吃的,你居然这么糟蹋。你就不能静下心好好看看书么。”

张三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祈凰舞有些好奇:“你什么意思。”

“静心可以,看书看不下去。”

“你!”祈凰舞也是心塞,横了张三花一眼,“不管你了,等阿鸣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一听这话张三花急了,祈凤鸣不帮她的话她可能真的会被祈凤鸣收拾的很惨。按说祈凤鸣又不骂她也不打她,但她就是有些怕他,特别是怕他生气。

“姐姐,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帮什么帮,我才不帮你。”

话虽这么说,可当祈凤鸣因为发现张三花取巧破阵后祈凰舞还是帮着说了两句好话。

“很好。”祈凤鸣看着张三花,居然笑了起来,“你有三天休息时间,三天过后继续入阵。到时候你想带多少东西带多少,如果你能靠着这些东西出来就算我输。”

听得这句话,张三花满脑子都是“完蛋了”三个大字。求助地朝祈凰舞看去,祈凰舞把脸偏过一边就是不与张三花对视。

第三天晚上,祈凰舞悄悄摸进张三花房间,塞给她几样东西。

“喏,辟谷丸,用法你知道的,一日三次每次三粒。这回真不能用来做记号了,阿鸣肯定防着你呢。”说着她又摸出一个中间略凹的玉片,约有巴掌大,“我估计你得六七天才能出来,这玉片你晚上放在石柱下,若是一直守着到第二天可以接出三盏露水。你先别喝,倒进水囊里等太阳出来了再喝。”

类似的这样的嘱咐祈凰舞说了许多,张三花听着,同时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

“这样看着我也没用,谁让你取巧了。”

祈凰舞又戳了下张三花的额头,“这次乖一点,好好看书,等你学会了,我们以后还得靠你把我们带出去呢。”

张三花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没说话,不知道明天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第二天,祈凤鸣没有把张三花放在石林入口,而是领着她往里走了一炷香时间,然后露出一个假笑。

他说:“加油。”

张三花一直盯着祈凤鸣的动作,祈凤鸣根本不在意,他毫无情绪地地看了张三花一眼,转身就走。

张三花紧紧跟在他身后,可是几步之后还是把他跟丢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张三花掏出祈凰舞给她的小型指南针。按着指南针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张三花面前是一块拦路巨石。绕开巨石又走了一会,张三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张三花收回指南针,换了个方向,走了一会又回到了巨石前。

张三花:······在这可还怎么玩。

之后的两天,张三花一直在围着这块巨石绕圈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不情不愿的掏出那本《易经初解》。

半个时辰之后,张三花手里的书落在地上,她靠在巨石上睡着了。等她睡醒后,又到了晚上。

睁开眼,南越的星空一样美丽,悠长的银河裹挟着无数的星星,不在乎地上的人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流过。不知你是它的过客,还是它是你的过客。

张三花坐起身来,敲了敲自己脑袋。

真是傻了,连星星这么好的方位指示标都不知道用。

张三花夜视能力本来就好,再加上今夜星光璀璨,夜晚的石林在张三花眼中没有丝毫模糊。她一边看着星星,一边跟着星星指示的方位在石林间行走。

这次,她走了大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回到巨石旁。

张三花想,这夜说不定她能出去。

然而,她想的实在太好了。她是走出了巨石的怪圈,可她又困在了石林中的一片空地里。而这时,天边微凉,大日将出了。

张三花不知道她是怎么走进这块空地的。她目光随着星星没注意到眼前是一根低矮的石柱,等注意到时已经避不开了,下一刻眼前就是一花,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身处这片空地。

虽说是空地,地上却画着阵法。这是张三花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符号式的阵法。这种阵法要么毫无作用,要么,就有引火招雷之能。

所以,张三花不敢妄动。

许久,她往前踏了一步。瞬时滔滔巨焰,迎面扑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章

在舒宅住了五天,给舒鑫默写出两本书后,舒鑫终于允许林二狗进入自己的藏书室。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捡到了宝。

“咦,舒老先生,怎么这本《拾花小册》也是残缺的,还有这本《凉山记》也是,真是可惜了。”林二狗一脸可惜,舒鑫听的却是两眼发亮。

“你见过全本?”

林二狗笑着点头:“书院里有,刚好翻来看过。”

“那你可还记得?”

林二狗笑笑不说话,走到案几旁提笔写下几行字,舒鑫取来一看,正是连着《拾花小册》后面缺失的内容。

“好啊,好啊。”舒鑫简直眉飞色舞,拿着那一页纸爱不释手,“林小哥你愿意在我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你帮我补几本书就行。”

转了个身,舒鑫喜滋滋地去拿那本《拾花小册》,刚刚翻开,神色突然一愣。

他是能把大半的藏书都背下来,可是那只是内容。但林二狗写下的那几行字,连笔记都和原书一样。

舒鑫愣愣抬头地看向林二狗,林二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从小字不好被我家先生嫌弃,只让我多临摹好取各家之长。没想到我是个没灵气的,自己的字体没练的多好,仿写他人的倒是有几分心得。”

一本残缺的古籍,一本被修复的古籍,一本被修复得完全看不出痕迹的古籍,那可是天差地别的价值。舒鑫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他兴奋的有些双脚发软,眼前发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林二狗看他太过激动,笑了一声,伸手扶了他一把,说:“学生此时囊中羞涩,若能得舒老先生帮忙引荐一下,学生感激不尽。不说别的,这本《凉山记》学生帮你补全没有问题。”

“此言当真?”舒鑫一把抓住林二狗的胳膊,因为兴奋用力过大抓得林二狗有些疼,但林二狗没表现出来,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舒鑫瞪着眼睛看了林二狗一会,忽然拔腿就往外跑,被林二狗一把拦住。

“先生无需着急。”林二狗看着舒鑫手中的《拾花小册》,“先生毕竟这些年很少外出了,我先帮你把这本书补全,先生再去也好多些底气。”

舒鑫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也就不着急出门了。不过林二狗去哪他就去哪,跟得乐乐都烦了。

“少爷,这老头真烦人。你干嘛非得请他做事,看他样子也不是个通人情世故的。”

“不通人情世故才好。”林二狗又敲了敲乐乐的脑袋,“这里是璟玉城,这做书本买卖的地方,和其他地方可不一样。”

等《拾花小册》修补好,舒鑫带着书大摇大摆的去敲那些大户人家的门。舒家虽然败落了,可这璟玉城里还真没几个不认识舒鑫的,看在舒老爷子的面子上,大多数人家都放了舒鑫进去。不知道舒鑫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等到第三天,就有人赶着马车来舒宅门口接林二狗。

书商和其他商人不同,除了下九流,他们还和名门大家都少有些人情往来。是以,若是要找人,通过他们就会更快。之前的局差不多也该生效了,三花,你且等着,我不久就会去接你。

这边,被林二狗记挂的张三花状况可不太好。她走不出这个空地里的阵法。

张三花坐在原地,很是无可奈何。水囊里的水已经喝完了,但她丝毫没有头绪。她也想过干脆把地上的线条破坏掉,可是敲了许久也不见崩起一块碎石。

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

再次掏出怀里的书,张三花硬着头皮看了一会。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若能找到开休生三门估计都能出去,可问题是怎么找。地上的符号多且复杂,看一眼头都痛。

强迫自己看向地上的阵法,那些符号仿佛都活了一般,一个劲的打着旋,还往自己眼里钻。张三花坚持了一会,还是受不了闭了眼。这几天她已经试了几回,每次都是这样,不过能坚持的时间倒是长了些。

叹了口气,张三花随意地往一旁看了一眼。她不认真看的时候阵法倒是没什么变化,可她就算把整个阵法都记在脑子里了也没什么用处。

要是和茅庐竹林的阵法一样有特定的解法就好了······

等等!

张三花精神一震,一下子坐直,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这是祈凰舞偷偷给自己的那些东西之一,自己之前看了一眼,讲的是易经在阵法中的运用。略过那些理论不看,张三花直接把书翻到最后,果然有几个简单的阵法解析。

强行把这几个解析背了下来,张三花再看面前的阵法,虽然复杂了许多,可依稀还是有些熟悉的框架。

这就简单了!

若是祈凤鸣来破阵,看破阵法直接走出去就行,但张三花只是对照着书上的解法,走一步看一步。虽说每一步又有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张三花还是走了出去,只不过麻烦些,耗时长了一些。

回头看看身后的阵法,张三花胸中豪情顿起,只觉得八卦阵法神马的也没这么难。可是一转身,看着面前的石林,张三花又僵住了。

若按布阵的难度来说,应该是符号阵更难,可对张三花来讲,这种用具体事物布置的阵法可不像符号阵好套公式,她刚刚掌握的方法完全没有用!!!

天!要!亡!我!

张三花有些丧气地靠在一根石柱旁,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此时天色已暗,张三花掏出玉片,准备接电露水喝。等露水接了一小盏,张三花哪里还记得祈凰舞的叮嘱,直接一饮而尽。

夜里的露水那是真凉,张三花不禁眯着眼打了个寒颤。等重新缓过来时,张三花长长舒了口气,抬眼向前看去。

·····她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好像看到了绿光?

再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张三花觉得自己大概是幻觉了。之前脑力消耗太大,喝了一盏露水后张三花忍不住有些瞌睡,但是她没有睡,而是进入之前逃命时发现的恍惚状态。开时的时候身体和精神不太疲惫,反而进不了这种状态,只能靠着石头眯一会,现在进入这种恍惚状态了,张三花突然站起,朝着一个方向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走一会,张三花又换个方向,走一会,她又换个方向。这一路虽然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可她居然顺利走了下去。

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张三花睁开了眼,然后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此时她赫然走出了石林,只是,出现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片烂泥。

看了看自己的脚,张三花连忙后退,在岩地上使劲蹭鞋上的泥。等蹭得差不多了,张三花站在石林和湿地的分界线一脸纠结。

这湿地看起来好恶心,但是回去石林的话,宝宝感觉自己肯定出不来了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后张三花选择了正常人都会选的道路,沿着分界线走。

这分界线有时候离最外的石柱有一段距离,有时候石柱根本就在泥里。张三花不敢冒险,都在石柱外侧走,免不得弄得脚上腿上全是泥。

等她回到茅庐时只有祈凤鸣在,他的目光路在张三花走过的地方的脚印上,目光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张三花下意识退了一步。

“你倒是回来了,我阿姐还在石林外等你。”

“是吗,祈姐姐真好。”张三花干笑。

祈凤鸣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很是嫌弃:“我去把我阿姐叫回来,你去把自己收拾好。还有,这院子也给我弄干净了。要是我回来看见一点点脏······”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当张三花也想象的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看了看自己,估计提水洗澡是不太现实,张三花决定去旁边小溪里洗洗,说不得还能抓两条鱼垫垫肚子。

许是溪水太凉,许是喝了露水,等祁凤鸣接了祈凰舞回家,本来准备在床上靠一会的张三花已经发烧烧的迷迷糊糊了。

恍惚中有人为自己擦汗,张三花努力睁开双眼,祈凰舞关心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朦胧的十分美丽。

第二天一早张三花的意识就清醒了,可依然发着烧,两家通红,眼睛透亮。她坐在茅屋的台阶上,看祈凰舞在院子里哼着小调一边整理着晾晒的药材。祈凰舞姿态轻盈,一举一动带着说不出的韵味,十分好看。她整理好一样药材,偏头去看张三花。

“陌上啊,是不是很难受。”祈凰舞哼了一声,“活该,让你不听我的话。”

张三花低了头,一脸可怜兮兮的小声说话:“我渴。”

祈凰舞又瞟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娇弱,心下不忍,可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

“你说你,让你好好学你不肯,又不是多难的事。这下好了,惹了阿鸣,等你好了他一准又把你丢到石林里去。”

听了这话,张三花整个蔫了。因为她生病了祈凤鸣没有和她计价把院子弄脏的事,但她直觉他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祈姐姐,我非得学易经不可么,真的是看见就头疼。”

非学不可。”见张三花一脸抵触,祈凰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八卦易经是阵法的基础,你不学就没办法继续学阵法。你别看阿鸣好似很狠心把你自己丢进石林中,但他布下的都是很简单的阵法,只要你把易经基本搞清楚了,很容易就能走出去。”

张三花撇撇嘴,想起那个符号阵,那可不是基础。

见张三花一脸不以为然,祈凰舞也有些生气,过来敲了张三花一个脑瓜崩。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真是的,又不是害你,你这么抵触干嘛。”

这一下有点疼,张三花哎哟一声抱住脑袋,祈凰舞担心自己敲重了,但又拉不下那个面子去查看。

“祈姐姐,你不疼我了。”张三花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祈凰舞哼了一声,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一个咯噔,自己下手确实重了,张三花的脑袋上起了一个不小的疙瘩。

到底是相处了一年,张三花又生着病,祈凰舞还是狠不下心,有些自暴自弃地跺了跺脚,取取帕子沾了凉水给张三花敷着。

帕子冰冰凉凉很是舒服,张三花有些享受得眯了眯眼,再看一旁祈凰舞脸色仍然不好,犹豫着伸手拉了拉祈凰舞的衣袖。

“干嘛。”祈凰舞没好气的赢到。

“祈姐姐,我觉得,其实不用学易经,你直接教我阵法就行。”

“哟,没学会爬你到想先跑了?”

没有在意祈凰舞言语中的挖苦,张三花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说:“试试嘛,万一可以呢。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是不是?”

祈凰舞本不想答应,但拗不过张三花,只得应承下来,不够也并没抱多大希望。

“行,等你病好了就试试。”

“别,现在就试,不然等我病好了祈哥哥又得把我扔进石林里去。”

“你还知道怕啊。”祈凰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安心养你的病,这事我和他去说。“

等祁凤吗回来了,祈凰舞果然把这事和他讲了一遍,祈凤鸣没有拒绝,祈凰凰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张三花等烧一退就开始缠着祈凰舞学阵法,她是真怕祈凤鸣又把自己扔到石林里去了。祈凰舞见她如此坚持,也就顺了她的意,开始从从最基础简单的阵法开始讲。

“陌上!你自己说要学阵法的,结果你自己又不听!”祈凰舞这回是真火了。

张三花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个激灵,见面前的祈凰舞火冒三丈,心中知道不妙,连忙上去抱住祈凰舞的胳膊。

“姐姐姐姐我错了。能不讲原理基础直接讲解法么,我肯定认真听。”

祈凰舞看着张三花冷笑,想着自己出去的希望全在这只知道练刀的丫头身上,心中免不得有些仓惶,想着能出去的机会大概是不多了。

张三花见她神色不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祈凰舞见她手足无措,觉得索然无味。虽然说叫着姐姐,可自己毕竟有这这么大了,自己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

“行,那就直接从解法讲吧。”

祈凰舞本来不抱希望,可却意外的发现解法这一部分张三花学的十分之快,本来倦怠的精神一震,皱了皱眉,选了一个二级的阵法让张三花来解。

虽然慢了些,但张三花还是解开了。

这很奇怪。

祈凰舞干脆自己画了一个阵法让张三花解,这回张三花解不出来了,乖乖地坐在那一脸尴尬。

”姐姐。“张三花用手指着纸上阵法的一小部分,“这种的,之前没讲过吧。”

“陌上,除开这部分,其他的地方你会?”祈凰舞神色有些复杂。

“会啊,不都讲过么。”张三花依次指了几个地方,“阵丙,丁,戌,甲,申。这不都讲过么。”

祈凰舞嘴角抽了抽,原来张三花是这么解的。这样的话,只要见过的基础阵法够多,就算不懂易经八卦,也确实能解开大部分阵法,就是慢些复杂些。

但这样不是比学基础更难么?!世上阵法千千万啊,稍微一个变动就是另一个阵法了啊。

祈凰舞有些抓狂,但还要安慰自己好歹是有了些转机。定定地看了张三花一会,祈凰舞起身回了自己屋,不一会抱出一大摞纸来,放到张三花面前。

这是之前她和阿鸣推演的阿爹在密林里设下的阵法,虽说最后也没推出个结果,但其中含有大量不同的阵法种类,差不多他们会的都在其中了。若张三花全部记下,说不得用她那个笨办法还真能走出去。

看着一脸懵逼的张三花,祈凰舞放下了狠话:“给我全!部!背!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接下来的日子对张三花来说简直是一言难尽,每天都要背多则二十少则十种阵法解法的她只能抽空挥挥刀放松一下。

三个月后,基本所有的阵法都已背完,祈凰舞发现了一个新问题,纸上谈兵张三花是没问题,但秘林的阵法都是用山水树木代替符号所成。不说秘林,就算是石林张三花进去也很是抓瞎。

祈凰舞为此深受打击,消沉了几天,决定领着张三花到秘林里亲自和她解释一下符号是怎么被具象化的。

事实上,秘林分为六层,除却外围的五瘴,祈家姐弟所居住的茅庐和周围的山林湿地正处于秘林的中心。这么多年来,祈家姐弟一直寻找着出去的方法,虽未成功但也不是毫无建树,至少他们可以白瘴里自由活动。

祈凰舞带张三花去的即是白瘴。白璋和其余四瘴不同,对人身体无害,纯粹是隔离其余瘴气对内圈的伤害。但是外面的人进来走不到内圈,要么转回粉瘴,要么转到死。内圈的人走进去也只能走回内圈,根本出不去。

和石林相比,白瘴对张三花来说最好的一点是,就算她看不破阵法,随便走走还是能走回内圈的。

随意选了几样东西,祈凰舞给张三花讲解了一下他们对应的属性,然后领着张三花走到白瘴边缘,四处打量了一下。

“陌上,你看这里,这一堆土代表什么?”

张三花站在祈凰舞身后,看着祈凰舞指的那一堆土实在不知道代表了什么,只好试探地开口:“艮?”

“艮?”祈凰舞无语,“艮代表山是没错啦·····可你也要看看周围吧,你再看。”

张三花无法,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张开。顷刻间,周围的景象讯息全部涌入张三花脑海。

和在内圈不同,此时涌入脑海的信息多且杂,张三花只觉得仿佛脑袋被人砸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

祈凰舞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将她扶住,关切的问到:“怎么了?”

张三花用手扶着头,闭着眼,之前看见的景象却在脑中不断重组,脑门突突的疼。过了一会,她才缓缓睁开眼,看向祈凰舞之前指向的地方。

“是不是,巽?”

“是巽到没错。不过你刚刚到底怎么了。”祈凰舞转到张三花身前,俯下身子,见张三花脸色苍白额头还有虚汗,很是担心。

“倒也没什么、”张三花咬了咬唇。“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能看出很多事么。其实之前蛊毒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就发现我能从一样东西里得到的信息更多了,只是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只是这里······信息太多了。”

“真的?”祈凰舞半信半疑,脸上露出忧色,“一直到这样?没办法控制?”

“小时候就这样了,只是一般我都散着目光,所以接收到的信息不是很多。”

“这样啊·····”祈凰舞若有所思。“那你刚刚是认真看了?所以才能看出是巽?”

“恩。”张三花摸了摸鼻子,“认真看的话,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祈凰舞看起来依旧很忧心,“只要你见过的你就能认出来。只是,在外围你就觉得信息量大的话,进去后该怎么办?”

张三花没有答话,她知道祈凰舞这话并不是在问自己。

在原地转了几个来回,祈凰舞认真的问张三花:“如果你不认真看,真的看不出来?哪怕我给你讲很多例子也不行?”

张三花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还麻烦了。”祈凰舞咬着下唇,很是烦恼,“算了,先回去吧,我去和阿鸣商量商量。”

对此张三花毫无意见,事实上她脑子现在还乱乱的,时不时有信息冒出来,比如说这棵树有多大了,最近雨水怎么样,哪片叶子被哪种虫咬了。众多的信息不停地冲击的她的意识,她实在是无暇去想其他的。

对于她这种状态,齐凤鸣的评价是:“蠢。”

“事实上,就算我们看的是一样的东西,关注点也不一样。关注点不一样,得到的信息反馈就不一样。你关注你需要关注的东西就行了,没事别乱看。”

“你说得轻松。”许是脑袋太疼,张三花少有的和齐凤鸣呛起声来,“我可没有注意什么,我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那么多。”

“你也说了你是看到的,你用眼睛思考的?”齐凤鸣嗤了一声,很是不屑,“入眼不入心听过没。”

“没!”脑子里根本没想齐凤鸣讲的是什么,张三花就是想和他唱反调。

“没是吧。”被张三花的态度搞得愣了一下,齐凤鸣抿了嘴,伸手去掰张三花的头,让她固定在一个方向,“看那边。”

张三花下意识就闭上了眼,大叫:“我不!”

“睁开。”

“我不!”

“阿鸣,要不算了吧。”祈凰舞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

“姐你别管。”齐凤鸣笑了一下,俯下身子凑到张三花耳边,似是轻叹般地说出两个字:“睁开。”

一股酥麻顺着耳朵烧到了全身张三花下意识就睁开了眼。

目光所及之处没什么特别的,也就一盆盆栽,开着淡黄色的小花,花瓣薄到几乎透明。

“你看到了什么?”齐凤鸣松开了手,继续耳语。

“草。”

“你没有看到花么?”

“看到了······黄色的。”

“还有呢?”

“花开到极致,快凋谢了。”

齐凤鸣脸色不好看起来,抬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祈凰舞有些心虚的别过头。

他给这花配了药水,只要每天都用药水灌溉,这花就会保持半开不谢。之前他还没注意到,现在看可不是全开了么,一定是自家阿姐又忘了浇药水。

瞪了祈凰舞一眼,齐凤鸣直起身来,在张三花耳边打了个响指。张三花精神一震,再看那盆花,又是许多讯息一起涌来。

“自己好好琢磨琢磨。”齐凤鸣瞥了张三花一眼,没多说什么,走到自家阿姐身旁拽了她的手直接拖走。祈凰舞自治做了错事也不敢挣扎,只能给张三花做了个口型让她加油。

张三花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回想刚才的情形。

只注意一样事物······好像是可行的。入眼不入心,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

这么想着,张三花又瞄了一眼那盆栽,许是之前看过两次了,这次的冲击没那么大,张三花成功的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几朵小花上。

好像也不是很难么。

心里有些小得意,张三花又看了一眼窗外。

······

啊~~脑袋疼脑袋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阵

待张三花掌握了入眼不入心这个技能,又是五天过去了。这五天张三花的头疼就没停过,不过好歹是有了成效。祈凰舞再次领着张三花去了白瘴。

这次,她们是真的走进去了。

白瘴之中,一片白茫茫,祈凰舞是大概只能看清个三分。可在张三花眼里,这白雾是有的,可这山石草木也是有的。

祈凰舞牵着张三花的手,虽说不至于害怕,可视线受阻多少是有些不自在。

“怎么样陌上,能看清么?”

“能啊。”张三花四处张望,周围的景物了然于胸,虽说偶尔也会得到一些类似于最近天气湿度的信息,但总的来说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那你走走看,看能在白雾里待多久。”阵法越好的人能再白雾里待越久,什么都不懂的百步内就会走出来。

“行,那我试试。”

许是解法不同,但又不是完全不懂,张三花第一次就在白瘴中待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天色变暗她才反应过来。

稍微犹豫了一下,张三花开始乱走,才走了不到百步她就绕了出去。为此张三花很有些丧气,这代表她并没有走出多远。

走出白瘴后张三花揉了揉眼,刚想直接回茅庐,一抬头就看见了祈凰舞迎上来的笑意盈盈的脸。

“陌上,怎么样?没想到你第一次在里面就待了这么久啊。”说着话祈凰舞就牵起张三花的手,“走吧,今天给你做点好吃的,想吃什么?”

张三花一时有些愣,习惯了祈凤鸣丢下自己就走,她对于祈凰舞居然在外面等了自己那么久有些吃惊。

张三花没有回答并不打扰祈凰舞的兴致,她已经自顾自地下了决定:“不然给你做个蔬菜卷怎么样?之前腌制的肉还有一些,和笋干什么的剁成馅,用包菜卷了放在蘑菇汤里煮,可好吃了。”

张三花低头看着祈凰舞牵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很暖,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

“嗯,好啊。”

之后的几天,张三花几乎都耗在了白瘴里了。从不同的地方不同时间进入,遇到的阵法都不一样,但见的多了再碰到类似的张三花几乎是瞬间就能会得到解法。是以,张三花每次出白瘴耗费的步数越来越多,可在里面待的时间却没增加多少。

这天,天气特别好,祈凤鸣又一早就出去了,祈凰舞特别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红色纱裙,在院子里翩翩起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因为解阵法解得有些心烦而偷懒在家的张三花一时看得有些痴。祈凰舞见她那傻样,不由得笑了笑。

张三花坐在台阶上,拖着腮,想着等以后出去了一定要和祈家姐姐开家店,挣好多钱,然后把祈家姐姐供起来,让她每天都都开开心心的跳舞。

“祈姐姐。”

张三花唤了一声,祈凰舞并未停下动作,而是做了一个妩媚的回首,同时嘴里应着:“怎么了小陌上?”

“姐姐你跳的真好。”

祈凰舞笑了笑:“让你和我学你又不肯。”

”我学不会嘛。“张三花有些羞赧的摸了摸鼻子,”姐姐,等出去了,我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裙子。“

”行啊,那你努力研究,争取早点带我们出去。“

”嗯······“张三花犹豫了一下,”其实吧,我觉得我能走出去了。“

听了这话,祈凰舞心神一乱,脚步跟着乱,不小心崴了下脚,跌坐在地。

”哎呀,祈姐姐你没事吧。“张三花赶紧去扶,哪知祈凰舞并没有借着她的力站起来,而是紧紧抓住了张三花的胳膊。

”陌上·····你说真的?“祈凰舞的声音有些抖,眼睛里发出迫人的光芒来。

祈凰舞这一激动,张三花退缩了。

”只是感觉,感觉······“

祈凰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站起来,张三花赶紧去扶。

”没事,慢慢来,不着急。“祈凰舞见张三花窘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到:”我们又不急。”

“不急吗?”张三花这下不懂了,“姐姐你不是很想出去么。”

“是很想啊。”祈凰舞垂下目光,不让人看清她眼里的情绪,“可是我们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天。”

被关在这里这么些年,哪里会不想,只是,有些不敢。这里虽然与世隔绝,但是简单,外面······

“不急,等你真的出去了我们再说这些。”

“哦。”看出祈凰舞兴致不高,张三花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祈凰舞扶进了屋。

“你该干嘛去干嘛去,不用管我。我揉一揉,一会就好了。”

“骗人,崴了脚不能马上揉的,会越肿越大。”

“你这丫头。”祈凰舞伸手点了点张三花的额头,“我是谁,我可是巫,能一样么。”

张三花撅了撅嘴,还是没有反驳。

“快走,练你的刀去,站在这让人怪心烦的。”

被嫌弃了,张三花有些不开心,鼓了鼓腮帮子,真的去练刀了。

又过了三天,张三花还在白瘴里转悠。她觉得自己今天状态特别好,几乎是脚刚落地就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前三······左四······右二······”张三花一边走一边念叨着,这最后一步刚落,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有一片深深浅浅的粉。

张三花有点懵,呆呆地回头,身后一片白茫茫。

这是······走出来了?

张三花心中一喜,转头就又扎进白瘴里,她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祈姐姐。

同时,内圈的两人同时心有所感,一齐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半个时辰后,祈家姐弟一齐站在白瘴内侧,神色又有紧张又是期盼。同时,张三花站在白瘴外侧,脸色苍白。

她进不去了。

她试了好几次,每次都遇见同一个阵法,那是她没见过的。

没见过的,她就不会解。

头一次,张三花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学会阵法基础,她能看出这个小阵并不难,可是她就是不会解。

咬了咬牙,张三花又一头扎了进去。

另一边,祈凰舞看向自家阿弟,有些勉强的露出一个笑来:“阿鸣,我们回去等吧。等陌上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们的。”

祈凤鸣摇了摇头:“阿姐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因为自身就和阵法相关,只要有人闯阵,他们多少有些感觉。之前张三花出去了他们就感觉阵法有了变化,之后又有好几次感觉到有人在阵法里进出。

可是,那人没进来。

”给陌上一些时间,进来和出去毕竟不一样,你还怕她丢下我们走了不成?“

祈凤鸣看着自家阿姐,嘴唇抖动着,没有说话。

他怕。

如果张三花丢下他们走了,那他们又只能困在这破地方,也许等个十几二十年有可能能出去,也可能在这里困到死。

他不想死在这。

看出自家阿弟的意思,祈凰舞沉默了一会,握住了他的手。

“那我陪你等。”

祈凤鸣眼圈有些发红,伸手搂住了自家阿姐,然后继续盯着身前的白瘴。

眼睛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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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要忘

清晨之时,露水最重,寒凉入骨。

祈凤鸣和祈凰舞站了一夜,祈凤鸣还好,祈凰舞有些受不住,脸色苍白,身姿有些摇曳。

祈凤鸣低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家阿姐脸色不对,一把握住了祈凰舞的手腕把起脉来。

少时,他皱着眉摸了摸祈凰舞的额头。

”阿姐,你有些发热,先回去歇着吧。“

祈凰舞摇了摇头,嘴唇有些发白,可仍然固执:”我要陪着你。“

刚说着话,眼前有些发晕,祈凰舞晃了晃,祈凤鸣连忙把她扶住。

站了一夜,祈凤鸣的脑袋已经清醒很多,此时见祈凰舞身体不适心里很是有些自责。

”行,那我们一起回去。“

”嗯。“祈凰舞仰起头,有些虚弱的笑了笑,借着祈凤鸣的力想转个身,谁知站的太久身子僵掉了,差点摔了一跤。

”阿姐小心。“祈凤鸣连忙扶住,心里更是难受,抿了抿嘴,一把将祈凰舞拦腰抱起。

”阿鸣!“祈凰舞惊叫一声,下意识搂住了祈凤鸣的脖子,随后反应过来,很是不好意思,”阿鸣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祈凤鸣完全不听祈凰舞的话,抱着她就往回走,祈凰舞见拗不过他,只好乖乖仍他抱着,双颊有些微红。

回了茅庐,没过多久祈凰舞就烧了起来。

那次帮张三花祛除蛊毒,虽说没有伤及根本,对祈凰舞的身体多少还是有些损害,变得娇弱了许多。祈凤鸣帮她调理的很好,这一段时间都没生过病,可今天这一遭一来就有些凶险。

等祈凰舞烧退了,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张三花一直试图重新冲进内圈,然而每次都能遇见那个不会的阵法。

”阿鸣。“祈凰舞靠在床头上,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被子,抢扯出一个微笑来,”陌上回来了么?“

祈凤鸣脸色并不太好,下巴露出青色的胡茬,却依然打起精神安慰祈凰舞。

“哪有这么快的,她出去都用了那么久,你怎么比我还严苛。”

被祈凤鸣这么一说,祈凰舞有些讷讷,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也不知道陌上这次有没有带上辟谷丸。”

答案自是没有,不说别的,张三花在茅庐可是从没愁过吃喝。这次也打算天黑就回去,哪里会带辟谷丸。

五瘴内,没有动物,没有可食用的植物,虽说张三花身体特殊些,没吃没喝的,最多也就能坚持个五天。

明天就是第五天了。

再次走出白瘴,张三花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嘴唇,想着要是祈凰舞给她的玉片带着就好了。

这几天虽说不停地走着,体力消耗倒在承受范围内,可是脑力消耗特别大,没吃没喝又不能好好休息,张三花简直头疼欲裂。

靠着一棵树缓了缓,张三花重新看向白茫茫的瘴气,神色复杂。

试了那么多次,她多少琢磨出一些规律,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是能走进去的。

但她缺的就是时间。

张三花可以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到极限了。

休息了一会,张三花咬了咬牙,再次起身,可精神一个恍惚,没留神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张三花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祈凰舞捂了捂自己胸口,觉得心慌的不行。

“怎么了阿姐?”祈凤鸣注意到她的异常连忙询问,没想到却对上她眼泪汪汪的双眼。

“阿鸣。”这一声,哀婉凄凉,豆大的泪珠簌簌而下,“她要死了。”

祈凤鸣动作一僵,然后故作轻松的说:“阿姐你别乱想,她只是累了歇会。”

“阿鸣!”祈凰舞的眼泪流得越发的快,“她体内是有我的血的,她什么情况我能感觉到。作为我的双生子,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感觉!”

祈凤鸣停下手中磨药的动作,抿着唇,并不说话。

“阿鸣,让她走!”

“阿姐!”

“阿鸣!我说让她走!”

祈凤鸣定定地看着祈凰舞,祈凰舞仰着头,对着祈凤鸣的目光丝毫不退缩。

“阿姐,一旦用那个方法,出了秘林她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让她走。”

“阿姐!再等等,或许她真的只是需要歇歇。”

祈凰舞这回没有答话,垂下眼,目光描摹着被子上的花纹。

”陌上说,她爹去的早,她阿娘是把她当儿子养的,以后还要给她招赘,好传承张家香火。“

”陌上说,她大姐嫁的太好,她老担心大姐报喜不报忧,会被夫家欺负。“

”陌上说,她二姐人好,就是爱财,不知道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她得好好帮忙把把关。“

”阿鸣。“祈凰舞抬头,脸上带着笑,”你给她起名陌上,无非是取‘陌上花开,可缓缓归’,能够带我们出去。但是你别忘了,她能开口的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有名字,她姓张,叫张三花。”

祈凤鸣的拳头骤然握紧,牙齿咬的咯嘣作响。祈凰舞没再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最终,祈凤鸣在祈凰舞的目光中接近落荒而逃,直接奔向自己的屋子,一把抓下了一只挂在墙上的笛子。那笛子看上去是竹子新做的,青翠欲滴。

祈凤鸣把笛子放在嘴边,凝神吐气,却未响起丝毫笛音。

同一时间,倒在地上的张三花缓缓睁开眼,眸子中却没什么神采。

她从地上爬起,也没掸掸衣服上的灰,径直走进了粉瘴中。

她的速度并不慢,而且走得很稳。更奇怪的是,这几个瘴气似乎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等张三花走出黑瘴后,祈凤鸣收了笛子,张三花眨了眨眼,抬头向上看了看,只觉得月亮好圆。

之后再有意识,头顶的已不是月亮,而是竹制的屋顶。

张三花一愣,赶紧翻身起来,眼前所见都是熟悉的,不由得有些懵。

这时,有人走进了屋里来。

“哟,丫头,醒了啊。”

张三花转过头去,见到来人有些疑惑的问到:“客老?”

“欸。我说丫头你可真命大,我可没想到你还能出来。”客老由心的笑,不管怎么说,这丫头没死对羽生来说就是个麻烦。羽生有麻烦他就开心。

张三花摇了摇头,总觉得脑子糊糊的,有些转不开。

“客老,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这个,差不多一年半吧。”

“什么?!”张三花惊叫,她感觉最多进去了三天,怎么就一年半了?

“小丫头瞎叫什么,把我吓一跳。”客老揉了揉耳朵,很是不满。

“可是怎么会呢,怎么就一年半了。”张三花有些焦急,忍不住回想,可是越想脑子越糊,想到后来快要睡了过去。

“丫头?”客老见她这样有些奇怪,唤了一声。张三花回神,立马抬头,又吓了客老一跳。

“怎么会呢······一年半······我怎么没死?”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客老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姑娘进去一趟怎么变得疯疯癫癫的,“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吃完你就走。你是昨天把你捡回来的,虽然你没醒,可也不能坏了规矩。”

张三花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抱着脑袋蜷在一起,十分努力想要回想起在这一年半发生了什么。

然后,终究一无所获。

茅庐里,祈凰舞呼吸着新鲜的好空气,感受着阳关的温暖,回头对祈凤鸣笑了笑。

“阿鸣,我跳舞给你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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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随意吃过一些东西,张三花真的就被客老赶了出来。她站在竹肆的分界线旁,一时很是茫然。

虽然避开了那个死变态的追捕是很好啦,可是怎么就过去了一年半呢。现在······她到底应该做什么。

按道理,没过半年不去找圭玉取药的话她应该已经没了,可她是现在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要不要去找找圭玉?可是去找圭玉的话,大概会遇见那个变态吧······

撇了撇嘴,张三花决定还是不去找圭玉了,既然自己现在还活着,估计在秘林中有了什么奇遇,不去取药应该也死不了。

那就先回东华吧。

一年半的时间,胡维肯定不在南越了。要想回去,要么自己等回东华的船来付些银子坐船回去,要么走旱路回去。

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很幸运的发现那十两的银票还在。

当初胡维觉得自己让张三花帮自己的客人看一眼是为难了张三花,要送些财物给她以作补偿。张三花本身就不太在意那事,见推辞不过,就只取了当初给胡维的十两银子。

可这十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回东华的船费。

因为不知道路,张三花之前向客老问过,客老说只管朝西北走,走个三天就能看见人烟。张三花抬头看了看天,选定了方向便埋头赶路。

这一赶起路来张三花就发现,自己的速度快了很多。惊讶是有的,可毕竟是好事,大概也与那毫无记忆的一年半有关。可想是想不起来的,张三花干脆将之抛至脑后,继续专心赶路。

不必之前那一回狼狈,张三花一路上不时摘些野果,也抓到一条蛇烤来吃了。即便如此,张三花第二天傍晚便看见了人烟。

那是个小村落,可见有几个小孩正在空地上追逐打闹。张三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去了,那些小孩一见她立刻一哄而散。

张三花挠了挠耳朵,莫名有些尴尬。

不一会,有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两个年轻迎了上来,一见外乡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神色不禁放松了下来。

“咳,小丫头,你在这做什么啊?”带头的中年男子向身后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青年会意,点点头离开了。

“我······和家人失散了,可否在这里借宿一晚。”张三花微低着头,在汉子眼里就是胆小瑟缩。

“这样啊,可以是可以。你和你家人是在哪里走丢的啊?”汉子打量了一下张三花,她穿的服饰可不像是南越。虽说是个小姑娘,可独自一人从密林里走出来也是有些可疑。

张三花迟疑了,她可不是走丢的。

见张三花不回答,汉子皱了皱眉,正巧一晃眼看见自家婆娘来了,马上喜上眉梢。

“芸娘啊,这小丫头和家人走丢了,今晚要在我们这住一晚。你且先带她去梳洗一番,然后做些吃食让小丫头尝尝。”

“诶。”芸娘脸有些黑,听了自家当家的话,笑着去牵张三花的手。张三花下意识地躲开了,抬眼看芸娘一脸诧异,只得有些羞赧地侧开脸。

“哟,下丫头还害羞了。”说着她又去牵张三花,张三花这回没躲,“别怕,走跟婶子去洗洗,看你这一身全是灰。”

芸娘领着张三花回自己家,一路上总有人在看张三花,张三花扫了他们一眼,心里多少有数。

“小丫头叫什么啊,我让你柱子哥给你烧些,热水,你自己好好泡泡洗洗,干净的衣服我给你放在一边。这都是婶子小女儿以前穿过的,你别嫌弃。”

张三花摇摇头,表示并不嫌弃。

不一会有少年扛了水桶过来,身体健壮,就是晒得有些黑,见张三花看向他,猛地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别吓着你。”说到着,芸娘看向张三花,有些尴尬。

张三花正看着柱子的手,见芸娘看过来,回了一句:“张三花。”

“对,小心吓着你三花妹妹。”

不一会,木桶里装了满满的热水,芸娘伸手试了试,温度刚好,便回头对张三花笑到:“三花丫头你快洗洗吧,放心,婶子在门口帮你守着,那群混小子不敢来。”

张三花: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怕了呢。

等芸娘出去,这张三花在原地站了一会,缓缓褪去衣物,手里握着匕首坐进了桶里。桶里还撒了些草药,解乏的,闻着倒还很惬意。

小孩子的警惕,中年男子的慎重,沿路上一些随手可取被虚盖住的兵器,太多事物表明这个村子并不是那么平静。但这和张三花没多大关系,她只在这里住一晚,只要这一晚不发生什么事就好。

屋外,芸娘听得屋里水声,转头去找自家当家了。

当家的在堂屋里等着,见芸娘出来也不着急,示意她先坐下。

“不坐,我还得回去守着,一会那些小皮猴子真来捣乱就不好了。”

“那······怎么样?”

“手上没茧,小胳膊小腿的,不是练家子。身上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有一个荷包,瘪瘪的也装不了什么药粉。估计就真是一个和家人走丢的丫头。”

“可她那身衣服······”

“你管人家穿什么呢。其实吧,我觉得她更像是被人贩子拐来的,一看她一路都闷闷的不说话,估计是吓着了。”

“那她怎么不说?”

“哎哟喂,你又不是不知道,东边还好,北边的那些姑娘把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被拐走的那些姑娘就算被找回来了不是自尽就是做了姑子。小丫头估计是害怕,不敢说。”

“你的意思是,她是北边来的?”

“我可没那么说。行了我得过去了,就一小姑娘你说你操什么心,大不了明天让人给她送镇子上去。”

“我这不是担心······”

“那他们也不会派一小姑娘来,不说了我真过去了。”

等芸娘走回去,刚好看到两个小屁孩蹑手蹑脚往墙根走,芸娘上去就一手一只耳朵揪了起来。

“婶子疼疼,放开快放开。”

“你们两个小混蛋,好的不学跑来偷看人家洗澡,赶紧滚,不然我抽你们。”

“滚滚滚,婶子你放开我们马上滚。”

芸娘哼了一声松了手,两个小屁孩立马一溜烟跑远了。

拍了拍手,芸娘看相没有动静的房间,走到窗户边压低了声音说:“丫头,没事,婶子给你守着,你放心洗。”

屋里面,张三花摸了摸匕首的鞘,背靠着木桶抬头望了望屋顶,长长出了一口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第二日天还没亮张三花就醒了,她在被子里躺了好一会,等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了才慢慢爬起了床。

“哟,小丫头醒啦。”芸娘看见张三话有些吃惊,她自己是要做早饭才起这么早,这小姑娘也这么早起,怕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生。就算他们村子里那些疼闺女的也恨不得让自家闺女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

这么一想,芸娘看张三花的目光又慈祥了几分。

“我们早上喝粥配两个凉拌小菜,你快去洗洗,一会就能吃了。”

按着芸娘的指点张三花取了些水,洗了洗脸漱了口,抬眼就碰上柱子光这个膀子打着哈欠从屋子了出来了。

一对上张三花的目光,柱子脸一红,连忙抱住自己的胳膊,又跌跌撞撞地跑回屋去了。

张三花:······这什么毛病?

再一会中年男子也起了,他叫闵行石,算是这个村的村长。等四个人都坐在了餐桌旁,闵行石问起了张三花接下来的打算。

张三花咽下嘴里的食物,把碗放在桌上才开口回答:“不知闵大叔可否送我去港口,若不方便,指个方向也行。”

“港口?”闵行石也不算太惊讶,估计这小姑娘是那些行商的家眷,“行啊,我让柱子送你去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当然越快越好。”

“这样啊。”闵行石瞥了自己头都要埋到碗里的傻儿子一眼,当机立断,“那等你吃过饭休息一会就走。柱子,一会你到你季叔叔那去一趟,就说借他家骡子用用。”

柱子胡乱点头,张三花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仿佛要把自己整个缩进碗里。

“这样,就多谢大叔了。”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银票拿出来。

吃过早饭过了一会,闵行石果然打发柱子借骡子去了,柱子不一会就牵着骡子拖着一个板车回来了。

“乡下地方,条件简陋没办法。丫头你把换下来的衣服垫上,免得颠的慌。”说着,芸娘又去嘱咐柱子,“别赶那么快,尽量稳一点。顺便买些盐和油回来。

”知道了阿娘。“柱子挠着头,还是不怎么敢看张三花。

张三花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纠结,住了一晚还穿人家一身衣服走,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丫头,你就穿着。“芸娘看出了张三花的不自在,”我女儿早就嫁了,再说就算她回来也穿不下这衣服了,你穿着走没事。“

”谢谢婶婶。“既然芸娘都说没事张三花就不纠结了,和两人告别后坐上了骡车。柱子坐在车架上,背挺得笔直,手上的鞭子一挥骡车就开始慢慢行进起来。

张三花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鞭子只有响,根本没落到骡子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张三花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车轱辘一圈一圈的转,柱子一句话也不说。他不说,张三花也没有答话的意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行进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柱子有些憋不住,悄悄地侧头去看张三花,谁知刚转过去就正好对上张三花的双眼。

柱子:······

张三花:······

”那啥。“柱子干咳了两声,”三花妹子,你家是住在码头上?“

张三花没答,就默默看着柱子,柱子有些受不住,悻悻地转过头去。

几息过后,他身后传来张三花的回答:”我家在东华,我想坐船回去。“

”东华?”柱子惊叫出来,然后发现自己反应有些夸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那你怎么跑到南越来啦。”

张三花没有回他,柱子等了一会,觉得自己怕不是提起了小丫头的伤心事,想着要岔开话题:“那你去港口没有用啊,回东华的客船少说也还要四个月才来呢。”

这事倒是没听说过,张三花一时有些愣。

“那,走陆路呢?”

“我也不太清楚,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听人家说,坐马车的话至少也得三四个月吧。”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三花妹子你想走陆路回去?”

张三花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问到:“若是坐船,要给多少船费才好?”

“啊?这个啊,大概十五两?”

十五两,不说等这四个月的消耗,就是现在自己的银子也不够,还不如走陆路,一路上打些野味来卖,说不得还能攒下些银钱。

不对啊,等的这四个月自己也可以去打猎换钱啊。

纠结了一下,张三花还是决定走旱路,陆地上遇见点什么事还可以跑,要是在水上·····呵呵了。

没错,张三花是个旱鸭子,就算她能适应船上的生活她也是一个旱鸭子。

先前想坐船是因为快,这下两条路消耗时间差不多她还不如走旱路舒服。

柱子见张三花不理他了,也不好说什么,驾着车默默把张三花送到了港口的小镇。

“那三花妹子,我去买东西了,你自己小心。”

张三花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那个·····既然你暂时坐不了船,不如和我回家等等?”这话一出柱子满脸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南越虽然对女子约束少些,但你一个小姑娘独身一人还是不太安全。”

张三花愣了愣,看了柱子一眼,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决定走旱路。”沉默了两息,张三花决定还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虽然这个消息可能人家已经知道了,“你们村,是在防狼吧。”

“啊?”柱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题走向,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两日,还是小心些。”

“诶?哦。”柱子有些懵,刚反应过来,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张三花已经走远了,只得挠了挠脑袋,去买芸娘让买的东西去了。

张三花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先去票号把身上十两的银票换成二两碎银和一张五两一张二两一张一两的。票号的伙计刚见她心里是有些嘀咕的,可见张三花实在太淡定,银票又不假,还是去给她换了。

张三花拿到碎银子,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些干粮,水囊和背篓小铲子,然后转身又回了密林。

能采到些草药固然不错,采不到的话,抓几条蛇或其他野物也能换几个钱。

两天后,张三花背着满满一背篓东西出来了。

这两天草药到没采到多少,也不是值钱的,她干脆和蛇一起吃了。

是的,她吃了很多蛇。不是一两条,整整十二条,逮三条吃一顿,要不是记着还要卖钱,说不定她背篓里就只有蛇皮了。

除了几条蛇,背篓里还有一种大如兔子又像老鼠的东西,不知道叫什么,还挺好吃的。其他的倒没什么了,不知道为何稍微大点的东西都没碰到过。

找了家酒楼把蛇和老鼠卖了,只得了一百二十四文,因为蛇不是毒蛇只给了十八文一条,那老鼠倒值钱,给了七十文。

张三花不喜欢那么多铜钱,让人给她银角子,也就点点大,不觉叹了口气,生活不易啊。不过这一点钱,也够她搭个车前往下一个城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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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搭车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人家不收银角子只收铜钱,张三花无法只能又去和人换铜钱。这一来一去就亏了五文钱,能买个肉包子了。张三花有点肉痛,不过一会就放开了,肉包子而已,还不够塞牙缝呢。

南越的城镇相对较少,距离也远,一人的车钱就要六十文,要放在东华,两个城镇间十五文也就差不多了。

交了车费,剩下的铜钱揣在怀里,张三花掀开车帘进了车。里面已经坐了一对母女和两个男人,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这位母亲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木板,示意张三花坐她旁边。

张三花看了她一眼,顺从的在她身旁坐下,其他两个男人没说什么,妇女怀里的小姑娘大约六七岁,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张三花。

“小丫头,你也是去瓮城啊。”妇女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笑呵呵地问,“是去走亲戚么。”

“不是。”张三花摇了摇头,看向小姑娘,小姑娘估计是有些害羞,转头转进了自家母亲怀里。妇女笑着说了两句,伸手搂住了自己闺女。

看着母女两的互动,张三花有些想自家阿娘了。

不一会,又进来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长得倒是白净,看见张三花也愣了一下,没说什么默默坐到了另一边。

这男子进来不久,车就出发了。

车里,或是觉得闷,妇女找着张三花搭话:“小丫头你也才十五岁左右吧,虽说也不算小了,但你家大人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出远门?”

张三花想,若是让这位婶子知道真算起来自己也才十三,会不会更加惊诧?可实话可不太好说,在南越人眼里自己十五岁左右独自远行已经是乍眼了,要说自己才十三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是以,张三花也就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见张三花没回答自己问题妇人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套着近乎:“看你长相,不像是南越的,是不是你家里之前是从北边迁过来的?”

南越百族,虽说因为居住环境不同,要么皮肤白皙细嫩,要么皮肤黝黑有光泽,但长相总的来说差不多。这些年从东华和北离来的商人多了,也有在南越成家的,有好些混血的后代,可纯粹的东华和北离的人看相貌还是能看得出来。

张三花看起来明显不像南越人,却穿着南越的衣服,所以这妇人才觉得张三花是迁过来的商人后代。

张三花还是笑了笑,没搭话。

连续碰壁两次,妇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再说话了,抱着自家闺女打起瞌睡来。这马车晃晃悠悠,也确实引人发困。

路还很长,张三花也闭上眼睛开始小寐,不知道迷糊了多久,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把车里本来睡着的人都弄醒了。

妇人嘟囔了两句,抱着自己闺女继续睡,先在车上的两个男人更只是睁了睁眼又重新闭上。只有张三花和最后上来的那个男子撩开车帘看了看。

“没事,路上有块石头。”见他两探头出来,赶车的汉子回头解释了一句,白净的男子安心地缩回去了,张三花倒是往周围扫了一眼,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坐回原位,张三花一转头就看见白净男子看着自己,见目光对上了,他笑了笑,目光坦荡澄澈:“我叫姆瓦伊,娲赤族,你叫什么啊。”

娲赤族,和夷草族一样擅用草药,但不同的是娲赤族只擅医,且与世无争。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也没什么人敢得罪他们,因为不说那些那他们救过的人有什么样的势力,也没有人能肯定自己没有求上人家的一天。

除了夷草族自己,能解夷草族蛊毒的也就娲赤族了吧。这算不算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

张三花决定和这人处好关系,好让他给自己看看,谁知她还没说话,旁边的妇人就刷地睁开了眼。

“你真是娲赤族的?”妇女把女儿从怀里挖出来往姆瓦伊那里递,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脸的懵懵懂懂,“小郎君能不能帮我家姑娘看看,她这几天一直不太舒服。”

姆瓦伊被她动作吓了一跳,但还是好脾气的笑笑,伸手把小姑娘接了过来,稍微检查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吃的有点多,你给她弄点红果泡水就行。”

“那我呢,小郎君我有没有什么问题?”

“婶子你也很健康,没什么好担心的。”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姆瓦伊一直在往张三花那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捂着嘴笑了起来。

“哎呀,你看我,你们年轻人聊,年轻人聊啊。”

她这么一说,本来打算说些什么的张三花僵直起来,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套近乎啊。无法,半天只憋出五个字:“我叫张三花。”

“三花?”姆瓦伊眼睛一亮,“真巧,我们娲赤族也有三花,琉焰,玉荷,宝瓶,都是治病的良药。”

张三花:“·······其实只是因为我排行第三又是个女孩而已······”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同时呵呵笑了两声,又装作若无其事把头偏向一边。

马车又摇摇晃晃走了许久,车夫找了个地方停下,过一会天就黑了,他们需要在这里休整。

车夫生火的时候,几人在周围活动了一下,张三花蠢蠢欲动,想去打点野食。

“三花姑娘,不如我们一起去采些野果?”姆瓦伊走到张三花面前发出邀请,张三花看了他一会,点头答应了。

等两人走入林中时,小女孩扯了扯自己母亲的手,问到:“姆妈,他们干什么去啊?”

“你啊,管别人做什么。”妇人弯下腰捏了捏女孩的鼻子,“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而林子里,氛围远不是妇人想象的那般旖丽。

“三花姑娘,说这话或许有些唐突,但是······”姆瓦伊吞吞吐吐,脸色有些红,张三花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个,我就想问一句,你能不能·······”

张三花的脚步猛地停住,侧脸像姆瓦伊问了一句:“这附近是不是有盗匪。”

“是啊。”姆瓦伊没明白张三花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作答,“不仅是有,还多。但是你不用担心,他们只针对商队,是不会对我们这种旅人动手的。”

张三花瞥了姆瓦伊一眼,悄悄抚上手臂上的匕首。

“三花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张三花没回答,扯了他的袖子一把,姆瓦伊没注意被拉了个趄趔,一只羽箭'簌'地一声扎在姆瓦伊原来站的地方前面一点。

姆瓦伊楞楞地看着那羽箭,张三花问了一句:“脸疼么?”

“啊?”姆瓦伊摸了摸自己脸,“没伤着脸啊,就是脚稍微扭了一下。不过不碍事,一会就能好。”

张三花扫了一眼周围,慢慢抽出自己的匕首,声音冷静而平稳。

“那不好意思,恐怕你现在没那个时间休息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啊?为什么啊?”姆瓦依话音刚落,昏暗的树林中有密集的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因为我们要把你掳走啊。”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出来,姿态吊儿郎当,让人看了很是不舒服。

姆瓦依见了这个男人,下意识退了一步,推头看见身后也有人,又一步迈了回来,躲在张三花身后。

张三花:······

被张三花无语的看了一眼,姆瓦依有些委屈,他们族人不管走到哪都是有人保护的好么,他现在只有一个小姑娘保护已经很委屈了。

“嘿嘿,小姑娘,我们的目标只有他,你让开,我放你走。”

张三花哼了一声,这句话一点诚意都没有,说话那人满脸的“我在骗你”,就差拿笔写上了。

“既然你这么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男子嘿嘿小了两声,“去,给我把这小姑娘抓起来,别弄死就行。”

男子身后的人听他吩咐,许是觉得张三花虽然拿着匕首,可最多就是花架子,只有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冲张三花捉了去。

这一把没抓着,两把没抓着,周围的人脸色变了变,下来抓张三花的人脸上更是多了几分认真。

此时,张三花处于惊讶和纠结中。惊讶在于,除了速度,她发现自己对肢体的掌控度好了很多,更加灵活,而那两个人的动作在她眼里说不上慢,但漏洞百出。

纠结在于,匕首该怎么用。

若是她想,她一个人逃出包围圈应该没有问题,可姆瓦依之前说了那句话,除非实在不可为,她还真不想丢下他。

可若想保住他,手里的匕首就得见血,就得取命。

容不得张三花多想,那二人又冲了上来,张三花从容地躲了几回,领头的眯了眯眼,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又有三个人会意围了上去。

这一下抓捕张三花的就有五个,张三花的动作一下子艰难起来。

“哈哈,小姑娘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是逃不掉的。放心,哥哥我会怜惜你的。“话说完,领头看着张三花的邪笑起来。

张三花扫了他一眼,周围的情况已经清晰地在她脑中重建。她在脑海中模拟了几遍,目光一凛,手中的匕首冲着一个正伸手抓她的人直接刺去。

那人一躲,恰好绊住了身后的两人。张三花向旁边走了一小步,飞快转身,往上挑的匕首恰好划过另一人的喉咙。

从匕首上传来的阻力并不大。那人之前还在狞笑着,忽然觉得喉头一凉,一股血就直接这么喷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除了张三花。这一切本来就是她计划好的,一击得手她立马冲向领头的。

领头的见她冲过来,不屑的笑了笑,身后自有人抽刀迎了上来。

匕首和长刀相接,一股大力传来。张三花接着这股力再次反身,迎上身后来那四个。

这一下,那四人措手不及,不过几息时间,一人也被抹了脖子,一人伤了腿,一人被胸前中了一刀,另一人躲得及时倒是没什么事。

重新回到姆瓦依身前,现场的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领头的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弯刀:”我倒是小瞧你了。“

见领头的都抽刀了,在场的其他人都抽出了自己的刀,有长刀有朴刀有弯刀,弯刀居多。

张三花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眼神暗了暗。

她本来就不高,和这些匪人比起来更是短胳膊短腿,还用的是匕首。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就有些头疼了。

张三花的目光定在她杀的第一个人的腰上,那里别这一把朴刀。

”姆瓦依。“张三花一边注意着那些人,一边和姆瓦依小声说道:”一会我叫你跑,你就使命往前冲。“

”为什么啊,他们那么多人,万一伤到我怎么办。“

张三花:”······你想不被抓就听话!“

姆瓦依还想说些什么,那些匪人已经冲了上来,张三花同时大喝一声:”跑!“

姆瓦依虽然刚才挺不愿意的,但还是很听话的往前跑了,那些迎面冲来的斐人怕伤到他,大都减缓了速度收了下刀。

就在姆瓦依将他们稍微阻拦了一下的瞬间,张三花奔到那尸身前,弯腰抽出了那把朴刀。

在完全抽出刀刃时,张三花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可不待她多想,便有人挥刀砍了过来。

张三花下意识举刀相接,接后变招,攻击她的那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向后倒去。

张三花挽了个刀花,将刀身上的血迹甩去。

然后,迎上另一人。

为什么呢,竟是这样的熟悉,明明没有学过,却知道该如何挥,如何砍,如何劈,灵活的简直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另一边,姆瓦依已经被人抓住了,用绳子捆了扔在一边。领头的看着场中拿到刀后仿佛变了个人的张三花,虽然知道目的达成最好赶紧撤以免生变,但损失了这么多兄弟不把这小丫头拿下多少有些不甘心。

张三花忽的转头,对上领头人的目光,举刀挡下一旁的攻击,转身一刀,又是一人倒下了。

这伙匪人约莫有二十多人,已经有六个倒下了,其余人多少被震慑住了,有些顾忌,看着自家领头的不敢上前。

张三花平复了一下呼吸,虽然有些喘,但是并不累。她看了眼被扔在一旁的姆瓦依,也把目光放在领头人身上。

”小姑娘,你这是何必呢,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领头的眯着眼看张三花,一脸可惜。

张三话沉默了一会,回答道:”现在有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死不休咯。”

张三花有些不耐烦,找事的明明是他,反而在这里说些废话。

“真可惜啊,真是花样的年纪。”领头的打了个手势,其他的匪人心领神会,”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们刚刚留情来着。

“动手!”

一声令下,所有的匪人屏息凝声,疾驰而出。只是,这方向不太对啊。

被人一把扛在肩上的姆瓦依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周围快速倒退的树木,不禁大喊:

“不是要决一死战不死不休吗,跑什么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地一百一十九章

张三花当然知道他们要跑。

虽然嘴里那么说着,但他们的姿态和肌肉状态都表示着他们要跑。所以,在他们动身的前一刻,张三花就迈开了步子。

事实上,追击是对张三花不利的。除了一开始那群人轻敌被她干掉几个,后来她都是在尽力和他们周旋。虽然手中的刀法越来越熟悉,体力也并没有下降,但毕竟人数太悬殊,加上他们配合默契,张三花速度再快,也没有快到能同时应付十多个人的地步。他们这一跑,她到是能追上,可谁知在前方还有没有人接应。

但张三花还是决定试试,就算前面有埋伏,她逃还是逃得掉的。

几步追上最靠近的那个人,那人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立即举刀相迎。他身前的人发现不对,有三个人立即脱离了对付围剿张三花。

张三花:······

这就是不利的第二点,只要有人垫后她就会被拖住,根本追不上。

这么一想,张三花立即失去了追上去的心思,手上动作也没那么狠了。如果不是必须要杀人,她还是不怎么想见血。

见张三花动作缓了下来,那四人以为张三花是体力快要用尽了,相互对视了一眼,手上的刀挥的更是密不透风,想把张三花拿下带给领头的。

这样的话,就很没意思。

张三花当然可以撤身走,但那些人既然已经觉得她可欺必然会追。她倒是没什么事,如果那些赶车的被发现了,估计讨不到好。如果往另一个方向撤,她最终还是要回到马车旁,万一这几人有追踪的手段,还是一个结果。

除非自己不搭车了。

可是车钱好贵,而且荒郊野岭的,实在不想自己走。

果然,还是杀掉最好吧。

想通之后,张三花手里的刀再次凌厉起来。说来也怪,她的招式也就那几个,却每每都有效,和这几个人一时僵持不下。

比耐力的话,除了那变态张三花还没见过能比得过自己的。是以,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几个人的动作慢了下来。

可是他们慢了,张三花却可以更快。

等四人都倒下后,张三花去搜捡了一下他们的尸体,然而,除了随身的刀,水囊之类的东西,一个铜子都没有。

张三花表示,遇到这么一群穷鬼好心塞。

无法,最后只能选了一把看起来最好的刀,背在了自己身上。本来想学他们挂在腰间,但是自己太矮,刀鞘快要触地,实在是不舒服。

等张三花顺着原路返回时,还没看见火光就闻到烘烤干粮的香气。

“哟,小姑娘回来啦。”妇人冲张三花招了招手,“来,吃点东西。”

等张三花走进些,妇人超林子里望了望,有些不解的说:“咦,那个娲赤族的郎君呢。”

“被人绑走了。”

“被人什么?”妇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好张三话走到她身前,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张小脸到时干净,只是身上沾了不少血污,有的还红着,有的已经黑了。

“血!!”妇人惊叫一声,连忙向后挪去,结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向了张三花,气氛凝结起来。

“和我一起那人被人掳走了,这血是那些匪人的,我杀了几个,剩下的跑了。”说着,张三花盘腿坐下,她身后的刀磕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把刀取下,放到一旁,“这刀就是从那些人身上取的,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刀接触地面时发出了声响,除了车夫和张三花,所有人都往后缩了缩,妇人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紧张地看着张三花。

“这位······姑娘,”车夫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不知我可否看看这把刀?”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车夫拿起刀仔细端详,不禁有些感慨起来。

”居然是‘狼牙’的刀,姑娘真是好身手。“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好像更紧张了。

“狼牙?”

”姑娘不知道也是正常。”车夫把刀还给张三花,“‘狼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伙盗匪。姑娘你不知道,南越盗匪虽多,可一般倒是不怎么伤人,只是劫一些货物走。可这‘狼牙’不同,每次出手必见血。姑娘也是好运气,没有损伤,就是可惜那位郎君了。”

“他不会有事。”

“啊?”

车夫没明白,张三花也不想做解释。那些人对姆瓦依虽然不算温柔,可也不敢伤他。再加上他的身份,多半是有什么人生病了请他去医治的。

这也算是张三花轻易退下的一个原因,反正姆瓦依也不会有什么事。

吃了自己烤的干粮,众人准备休息。除了车夫没有人敢和张三花搭话,车夫让张三花和母女两上车睡,张三花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妇人,坐在火堆旁的位置没有动作。

“我睡这里就行。”

妇人松了口气,车夫见了也没劝,能从‘狼牙’手下回来的姑娘也娇弱不到哪里去。

第二日行车,那夫人带着女儿离张三花远远的,几个人挤在一起给张三花留了许多位子。张三花仍然穿着那身沾血的衣裳,也没说什么,有宽松的位子还不好?

马车这么行了四日,第二天就能到目的地。在休整的时候,吃了几天干粮的张三花又进了林子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蛇。

张三花熟练的处理好蛇,车夫一直在旁边看着,张三花瞄了他一眼,把蛇胆递给他。

“不用不用,姑娘你自己吃吧。”车夫连忙摆手拒绝。

“你不吃我扔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车夫这才接过蛇胆,一口吞下。

烤蛇的时候,香气弥散,之前被母亲教导不能靠近张三花的小丫头眼巴巴地看着,想吃又不敢讲。

张三花似乎没注意到,自顾自地把烤好的蛇拆分下肚,小丫头的嘴越来越瘪,眼看着快要哭了。

然后一张叶子被递到了她面前,上面的蛇肉色泽金黄,香气诱人。

小丫头呆呆地看着张三花,一双眼睛懵懵懂懂。

张三花:“······不吃我就拿走了。”

“哎呀,别····“被张三花突然的举动吓住的妇人才反应过来,刚想阻止,小丫头已经一把抓过蛇肉往嘴里塞了。

这一块是晾过一会的,刚好合适入口。

没有管妇人什么反应,张三花去处理吃剩的骨头,等她回来时小丫头已经睡着了。妇人见张三花回来有些尴尬,张三花看都没看她一眼,找了个地方放下了。

在下一个城镇,待多长时间好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章

衣服上的血迹早就黑透了,反而看不出是血,但张三花还是到了目的地后去买了一套新的男装。

倒不是想扮成少年,只是男子的衣服活动起来多少要方便一些。

即使是在小县城里,住宿也不会便宜到哪去,中房二十五文一晚,包热水。在车里待了那么久,张三花觉得自己都臭了,所以颇为大方想开一间中房,好好休息一天,顺便仔细洗洗。

但是人家客栈开房是要户籍的。以前一路上都是林二狗在打理这里,户籍什么的也都在她那,张三花一时有些傻眼。

开不了房还是小事,万一到东华边境时人家也要查户籍怎么办。

“老板。”张三花摸出几粒银角子,约莫有半两,放到柜台上,“确实没把户籍带身上,您通融一下,我就住两晚。”

掌柜的扫了一眼那银角子,心里换算了一下,得有三百文,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银角子搂到了自己手里。

“瞧您说的,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大家互相照应。”说着,他开口招呼小二,“小二,领着这位姑娘开一间上房!”

“好勒。”立马有小二过来,笑嘻嘻地给张三花领路,“您请这边走。”

看张三花跟着小二走远了,掌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银角子,美得哼起了小曲。

这估计又是哪家的小姑奶奶离家出走出来看热闹了。不过这也不管他的事,做生意嘛,有钱赚就好。

到了房间,张三花大量了一下,还不错,挺干净,然后赶紧要了一桶热水。

好好的洗漱一番,换上新买的衣服,张三花出去觅食时掌柜见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南越的市集和东华不同,不说别的,光是烤蝎子之类的东华绝对没有。买了一串烤蝎子,别说,嘎嘣脆,还挺香。

一路走一路吃,吃到快收市了张三花才将将满足,决定在这镇子上再待两天,一是挣点银钱,而是好好休整一下。

在客栈休息了两天,张三花发现即使在城里,也可以看见很多人带着兵器,多是刀,难怪店家见她背着一把刀也并不稀奇。

再次买了些干粮,张三花决定这次入林要多打些野物回来,不然十两银子这一路怕是不够花,光是住高价房就是很大一笔开支了。

这一回也是运气好,进去两天,光是兔子就逮到三只,不要说其他的蛇啊野鸡啊。

到酒楼一卖,一枚银角子到手,刚好抵了那房钱。

再住一晚怕是划不来了,张三花决定直接坐车去下一个城镇,谁知到了搭车的地方居然遇到一个熟人。

看着眼前这个傻大个,张三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花妹子,我可找到你了,”

张三花:“······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娘说了,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不安全,让我送送你。”柱子挠了挠头,“我猜你就该走这条路,就赶紧追了过来,还好真碰见了。“

”狼来了?“

”嗯,我爹也觉得就该这几天来了,你那么一提醒他干脆多安排了人巡夜,第二天就碰到了狼群。还好,准备的充分,没出什么事。“

”就为这一句提醒你爹就派你来送我。“

”可不是嘛,我爹说你肯定不一般······“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柱子连忙改口,”主要是我娘担心你一个人。“

张三花默了默,知道就算自己开口赶这憨子也不一定会走。

“你带户籍了么。”

“啊?带了,出远门哪能不带啊,又不是傻子。”

傻子张三花:······

“带钱了么。”

“带了,就是没多少,就二两。”

张三花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九两左右,加上柱子的二两,买个马车定是不行的,买个驴车,骡车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张三花从荷包里摸出八两银子,递给柱子。

“三花妹子这是做什么,就算给我银子我也不走,我爹说了让我跟着你。”

张三花忍了忍,开口解释:“拿着钱,去买辆车,骡子最好,没有的话驴子也行。”

“啊?”柱子又挠了挠脑袋,“这又不是开市的日子哪里去买啊。”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把钱塞到柱子手里。

“那你就在这等着,什么时候买到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啊?那我哪里去找你啊?”

“大叔,到东华方向,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叫什么?”

“浮水县。”在一旁看了好一会热闹的车夫笑呵呵的,“小姑娘,你也别让他在这等,一起去浮水县啊,到了那边,差不多正是买卖牲口的时候。”

“对对对,一起走,到了再买。”柱子也回过味了,感情张三花之前是想把自己扔在这。他刚才要真答应了,要再找着她可就不容易了。

“你不会刚好就是要去浮水县的吧。”张三花看着车夫似笑非笑。

“还真巧,就是。”车夫也不怵,依旧笑眯眯的。

张三花想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那行,那就有劳您载我们一程了。”

“不客气不客气,反正都是要给钱的,一个人五十文。”车夫笑着看了看两人,“你们二位谁付车钱啊。”

柱子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挑了挑眉,自己刚塞了银票给他,怎么就看自己了?

注意到张三花的视线,柱子赶紧把手里的银票扔给张三花,然后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爹说了,管钱付账都是女人的事。”

张三花一听这话,一股气不知打何处来,然后又气笑了。要是让二姐管钱她肯定很乐意,付账就不一定了。再说,自己只要和林二狗在一起时就没自己给过钱,也不知道林二狗要是听到这话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重新把银票装好,张三花摸了个银角子出来。

“没有铜子,银角子您收不收。”

车夫眯着眼打量了下银角子,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就果断的收下了。

进到车内,只有他们二人。可柱子人长得高又壮,一坐下倒是差不多占了两个人的位子。

张三花大量了下柱子,有些调侃的说到:“你这身材到不像是南越的了,你莫不是从西荒捡来的把。”

柱子听了这话,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

“你怎么知道,我爹说我就是从西荒人那里捡到我的。我爹说得对,你果然好厉害。”

这会轮到张三花吃惊了,她就开玩笑这么一说。从长相上来看,柱子还是和芸娘那两口子有相似之处的,她哪里能想到他竟然是被捡回来的。

觉得有些尴尬,张三花不说话了,柱子也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就闷闷地坐在那。

不一会,又有两个人上来,车就满了。车夫看了一眼,有些开玩笑的对柱子说到:“你看你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地,我应该收你两个人的钱的。”

柱子一愣,求助地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无语片刻,有些无奈地开口:“大叔你快别逗他了,启程吧。”

车夫嘿嘿笑了两声,把车帘一放,不一会车就摇晃着行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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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章

到了浮水县,柱子在的好处就显出来了。因为有户籍,客栈按平常的价给他们开了两间房。不用问,还是张三花付的钱。

想着以后自己可能要负担起这憨子的吃住,张三花有些怀疑自己的打算是不是错了。在车上的这两天看来,柱子的胃口可不算小。

到浮水县的第二天刚好赶上卖牲口,两人去逛了逛,张三花不太会选,柱子倒是饶有兴致,一个一个去把那些驴子骡子的嘴掰开看它们的牙口。

最后,柱子选了两头骡子,一头通体灰色,额头上有一块白毛,另一头则是全灰。

“三花妹子,你看选哪头好。”柱子嘿嘿地笑。

张三花走到灰骡子旁,向它伸出了手,那骡子就用头去蹭她。另一头黑色的则没那么亲人,一直保持斜着眼的姿势看张三花。

”分别多少钱?“张三花问一旁守着的卖家。

”您可真会选,这可是我们这最好的两头了。骡子本来就不多,您也是碰巧了。”卖家有些谄媚,显得小心又卑微,“这个数您看怎么样。”

张三花扫了扫他举出的八个手指,又问了一句:“两只一起?”

“嗨,您真会说笑,每只都是这个价。”

并没有买过骡子,张三花不知这价合不合适,只能看向柱子,可柱子就一直傻笑,丝毫没领会张三花的意思。

八两银子一只,买了可就没钱买车了。张三花还是决定讲讲价。

“五两一只。”

“那可不行,要不,您看看驴子去?”

张三花抿了抿嘴,她才不要驴子,又傻又闹,力气还小。

看了看卖家,他依然笑着,却没那么真心了。

“那你说多少,八两肯定不行。”

“这样,交个朋友,七两。”卖家愁眉苦脸,“我这已经没什么赚头了。”

张三花冷眼看着,她并不信这话,店家的表情并未有什么真的为难的神色。

可虽然知道这价还有水分,但张三花也不知该怎么讲价,要是这时二姐在就好了。

硬着头皮好一番讨价还价,价格定在九两,再送一辆简装的车架。要不是想着有了车自己会方便许多,张三花有几次都想直接走了。

至于选的哪一头,当然是那头灰的,张三花又没有受虐倾向,放着脾气好的不选选头脾气差的。

骡子买完,张三花手里就没什么钱了,柱子倒是很自觉,直接把自己阿爹给的盘缠交给了张三花。

张三花本来没想收,结果柱子直接来了一句:“没事,我如果要花钱直接找你要就是了。”

因为这句话,张三花心里其实是多少觉得有些被冒犯到了,感情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管家婆?但柱子居然一点没看出来。

过了一会张三花就把这事放下了,她和一个憨子计较什么。

有了自己的骡车果然一切都方便许多,张三花又买了一些便于携带的锅碗小炉子之类的,还买了大米面粉。于是,他们在路上也能吃到正常的饭菜还不是只有干粮可咽了。

张三花计划的很好,可是他忘了,毕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林二狗,能做得一手好菜。柱子嘛,赶车还是不错的,但是说到做饭······

结果,和之前相比,也就咽干粮时能配碗热粥。

但和搭车相比,有自己的车,一是时间更灵活,二是不用和其他不相关的人打交道,光这两点就让张三花不后悔了。

两人驾着车这么一路走走停停,没钱了就去林子里打点野味换钱花。不得不说,柱子在打猎这方面确实是一把好手,只要他出手,就没有空着手回来过。

两个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路上到还算是顺利,没再遇见什么盗匪。他们的速度比预计的更快,再有三个城镇,就可以到达东华和南越的边界了。

张三花也正式开始思考关于户籍的问题。

和东华不同,南越并不是一国,还是对百族的统称,境内的城镇直接受附近最强的那一族控制。他们的户籍说是户籍,其实就是你是哪一族人,地位怎么样的证明,万一起了冲突好确定身份以作处理。

而且,南越并没有特别明确的边境,只是之前和东华定了一个约定,只要密林所在范围,就是南越领土。

是以,出南越是没有人管的,难的是进东华。边城查的很严,平民没有本国户籍不让进,商人没有文碟也不让进。

这就是说,柱子和张三花都进不了东华边城。至于绕开?密林之外一片荒野,不到边城补给,不走到下一个城镇就饿死了,不说还有兵士会不断巡逻。

为今之计,只有混进一个商队里。而去东华的商队不能算多,但一个月还是有一两只,而且一般都是东华人。张三花决定在离边境最近的一个城里等等,看能不能想办法混进去。

然而这一等,等了十多天,兜里的银钱快花完了,但张三花又不敢离开怕万一错过了商队,而柱子老觉得张三花会丢下他,非要守着她。

就在只剩最后一百多文时,一只前往东华的商队终于姗姗来迟。而更巧的是,这只商队和张三花他们住在了同一家客栈里。

那群人在大厅吃饭,张三花在一旁看了一会,确定领头的是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东华男子,蓄着大胡子,但却更像一个文人。

要怎么办,才能混进这只商队呢?

张三花有些烦躁,这种动脑子的事以前都是林二狗来做的,现在轮到她来想办法,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边的丫头,你也是看了我好久了,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对于叫破自己是女儿身这点张三花毫无意外,她本来就没有刻意掩饰,穿着男装也只是为了方便。

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又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行为,张三花干脆直接走了出去,柱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确实有个事,想请您帮个忙。”

“哦?”男子打量了下柱子,又看了看张三花,眯了眯眼,目光在她额角停留了一下,“说来听听。”

“你能不能带我们进东华。”

张三花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忐忑,盘算着他要是不同意接下啦自己应该要怎么说。

“好啊。”男子饮尽杯子里的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张三花有些懵,这就答应啦?

看出张三花有些愣神,男子笑了笑,补了一句,“我们后天早上出发,你可别忘了。”

结果,等到晚上休息时,张三花还是没想明白,那男子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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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少爷,刚收到消息,有人发现了疑似三花姐姐的人。”

林二狗的手顿了一下,把手里剩余的馒头通通掰碎洒在池子里,也不看那些争抢的鱼,擦了擦手,回身看向乐乐。

“哪里传来的消息。”

接近两年的时间,少年的声音已不再暗哑,如涓涓细流,清澈温柔,沁人心脾。

“南越那边传来的,是梁家的商队,遇见一个少女,也叫张三花,没有户籍,和您画的画像相似,年纪也对的上,就是······”乐乐迟疑了一下。

“就是什么?”林二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但手里的擦手巾却被他拽的紧紧的。

“她的额角,没有那道疤,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林二狗的目光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微光,乐乐看不出他到底什么情绪。

“没有那道疤······”林二狗喃喃自语,随手把擦手巾扔到一旁,“乐乐,准备一下,我们要南下。”

另一边,张三花发现这个叫梁榕的领队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说不上特别热络,却几乎是有求必应。

张三花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妥,所以,一出了边城,张三花就提议告辞。

“虽说已经到了东华境内,但人烟还是稀少,不如再同行一段时日,等到了下商城再分开也不迟。”

下商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离他们还有两座城,也就走个小半个月。

见张三花犹豫,梁榕又加了一句:“好歹看在我把你们带进来的份上,就算还了我的恩,多带些时日。你们现在走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的功德反而做不成了。”

这话一出,张三花心里的违和感更重,可人家已经拿了恩情出来说事,自己也不好拒绝。只是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定,只要一到下商城,立马偷偷溜走。

她在这边伤神,柱子倒是过得好不痛快。他很快就和商队的人混熟了,整天称兄道弟的,好不潇洒热闹,心里更是觉得阿爹果然英明,跟着三花妹子出来日子果然有意思多了。

任他整天醉生梦死张三花也不管,她当初留下他也只是为了能得一个免费的车夫。可是后来发现柱子那么能吃时她就后悔了。可那时车已经买了,也不好再赶他走。

张三花想,既然柱子那么喜欢待在商队里,那就把他托付给梁榕好了,自己一个人上路也是轻松自在。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林二狗走的是水路,速度比张三花他们快,等张三花他们到下商城时,林二狗也到了。

找商队的落脚处并不难,林二狗下了船也没休整一下,直接奔着梁家的客栈去了。到了客栈请人通传一声,梁榕派人讲林二狗和欢欢迎了进去。

“林公子来的够快的啊。”梁榕摩挲着手里的茶盏,似笑非笑。

“不敢当。”林二狗指的是公子这一称呼,“不知道,可否方便把那位小姐请出来一见。”

“你倒是直接,这和传闻可不太一样。”梁榕笑了笑,吩咐人去请张三花,林二狗没在意他的揶揄,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僵直。

他从没觉得时间能过的这么慢。

当屋外传来脚步声时人家,林二狗意识到他手里出了很多汗。可是,即使他直直地盯着那扇门,从门里进来的也只有一个人。

“少爷,张小姐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二狗心底觉得有些不妙。

“哦,那我们就等会,林少爷不介意吧。”

林二狗抿了抿唇,就算他现在离开,下商城可不小,就他和乐乐两个人也找不过来。

“对了,和张小姐一起的还有个小哥,林公子要不要见见?”

听得这话,乐乐冷不丁战栗了一下,看向林二狗,林二狗面上倒是没什么不悦。

“那就劳烦梁少爷了。”

“好说。”梁榕吩咐了一句,小厮立即又转身出去了。不一会,他就领着柱子过来了。

林二狗很高,柱子比他更高,不仅高,还壮。

“梁少爷,你找我有事啊。”柱子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

一见他这个笑,林二狗就放下心来,长得这么高就不说了,看起来还不聪明,三花一定很嫌弃。

不得不说,林二狗猜张三花的心思猜的还是很准的,张三花真的是对柱子相当嫌弃。

“哦,对了,三花妹子之前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见了你就交给你。”柱子似乎想起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脸上黑红黑红的,“我给放在房间里了,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去拿。”

说着,也不待众人反应,柱子转身就跑。林二狗和梁榕都有些无语。

“这个·······柱子小哥的性格还是很率直的。”梁榕没话找话,林二狗配合的笑了两声。

不一会,柱子又风风火火跑回来了,冲到梁榕面前伸手就递出一封信。

梁榕看了看林二狗,接过信看了看,不一会,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这个······林少爷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柱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两个人,惊了一下。

林二狗接过小厮递来的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张三花那丫头居然跑了!!!

“梁少爷,你可是没有和她提起过我?”林二狗这话语气有些冲。

“这个嘛,虽说张姑娘和你要找的人有几分符合,但毕竟不是完全一致。你也没说她和你是什么关系,若我先讲了她反而提前跑了怎么办?”

林二狗长长吐气,等平静下来后看了梁榕一眼:“梁少爷这话说的也对,是我的疏忽。既然三花已经不在这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少爷不多坐会?”

”不了,至于我之前允诺的事,之后会有人来和你谈的。“

”这个嘛,到不着急。“梁榕饮了一口茶水,”这位柱子小哥可是和张小姐一起的,林少爷你不带走?“

林二狗冷笑了一声:”既然三花信里说了留给你,梁少爷还是好好安置的好。“

知道林二狗走了,柱子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脸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梁榕。

”林少爷说的也对。“梁榕看柱子的傻样子也觉得有几分好笑,”既然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好好照料。“

柱子仍然一脸懵逼。

”可我这里不养吃闲饭的。柱子啊,我派点事给你做好不好?“

”好。“柱子一口应承下来,这么长时间吃梁榕的住梁榕的,做点事算什么。

”派你做点什么好呢。“梁榕有些伤脑经的敲了敲额头,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勾起了嘴角,”就派你,去保护张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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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虽说自己跑了出来,可兜里没有几个钱,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也为了抵这些日子的食宿费,她还把骡车留给了梁榕。现在要去下一个城镇只能走着去了。

离下商城最近的县在西北方,簏城也在那个方向。张三花想,她现在不知道林二狗是怎么和阿娘说她失踪的事的,贸然这么回去肯定不行。阿娘要是问起她只能直说,可这是要是让阿娘知道了,和林先生家生了嫌隙还不说,她自己肯定是要被阿娘好一番收拾的。

还是先去麓城,姐夫那里肯定有联系林二狗的方法。

打定了主意,张三花用剩余的钱买了些干粮,有些可惜自己之前买的小锅,要是带出来了路上至少能煮锅汤喝。

这边张三花上了路。那边林二狗正吩咐乐乐去找辆车。

“少爷,我们去哪啊?”

林二狗打量了一下乐乐找来的这辆车,说不上旧。但也新不到哪里去,用这辆车去接三花的话,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两年混的不怎么样?

看出林二狗眼中隐含的挑剔,乐乐有些无可奈何。

“我的少爷啊,这下商城又不是什么大城,地方偏不说,你要的还急,能找到这车已经不错了,我花了五两银子才买下来呢。”

林二狗也知道自己挑剔了,可撩开布帘,见里面空空的,还是有些不满意。

“你再去买些软垫靠枕,案几茶壶什么的,再买些好存放的糕点。”

乐乐偷偷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知道林二狗平时并不在意这些,他都要以为他和那些公子哥待久了染上了这讲究的毛病。

“对了,你再买些讯想来,要淡雅些的。”想了想,林二狗又否决了这个巨鼎,三花不像那些大小姐,不见得喜欢这些,“还是算了,之前说的那些买齐就行了。”

“林大哥啊,你再这么磨蹭下去,不怕一会追不上三花姐姐?”

“不怕,她兜里没钱。”林二狗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她肯定会上山打野食,我们本来就不太容易在路上碰见她,直接去下一个镇子等就好了。”

虽说不知道林二狗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他说的话基本没错过,乐乐决定还是听命行事。

“那林大哥,一会我们朝哪个方向走啊?”

“她肯定会去麓城,顺着那个方向走就行。”说着林二狗伸手敲了敲乐乐的脑袋,“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少爷。”

“你当初明明说的叫林大哥就好。”乐乐小声嘟囔着,“再说这不是没有其他人么。”

林二狗睨了乐乐一眼,装作没有听见他之前说的话:“还愣着干嘛,赶紧买东西去。”

“是,林大少爷。”乐乐拉长声音,对林二狗做了个鬼脸,没等他反应一溜烟就跑了。

“这小子。”林二狗笑骂,“再这么不讲规矩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正如林二狗所料,虽然走的是同一段路,但张三花中途跑到林子里抓兔子去了,刚好和林二狗他们错开了。

林二狗坐的马车,又没怎么耽搁,虽然比张三花晚出发大半天,却比张三花提前三天到了目标济宝县。到了济宝县林二狗立马差乐乐前去打听,确定了张三花确实还没到后才松了口气。

“乐乐,你花几个钱让人去县口守着,一见到三花就通知我们。千万别派人去跟。”

“好勒。”这事乐乐已经很熟了,无非就是雇几个乞丐流氓,“不过林大哥你怎么不自己去守着啊。”

“我一个人能守四个口子么,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来。”林二狗登了乐乐一眼,还有个理由他没说,若他去等着,一两天还好说,若是三花玩野了等个四五天才来,他自己多少都会显得有些憔悴。他才不要两年不见,重逢的第一眼是他蔫蔫的样子。

“行,您是少爷,你说了算。”乐乐撇了撇嘴,觉得林二狗一点都不诚心,人家话本上都是自己亲自去等,最好再下场雨,那才显得痴情让人感动。

就林大哥这样,再努力三年估计也娶不到三花姐姐。

另外一头,张三花在路上时不时打点兔子野鸡,过得还算潇洒。

野鸡味太大,她不会处理,准备拿去卖掉,至于兔子,烤一烤还是很美味的。

按道理张三花现在应该比较赶时间,能早一天到麓城就能早一天联系到林二狗,可是大概是回到东华,不管怎么她都紧张不起来。

这么晃晃悠悠到了县城,张三花先去把野鸡什么的卖掉,得了百文钱。

出酒楼时,她扫了一眼周围,勾了勾嘴角。

“大哥,那小少爷都说了,咱们看见通报一声就行了,不用跟着。小六已经去通报了,咱们现在还这样跟着,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呸。”被称作大哥的地痞往地上吐了口痰,“你不跟着,万一到时候他找不见了人了以此为理由不给钱了怎么办。有钱人心眼可多了。再说了,我们不告诉他我们跟着不就好了。”

“……大哥讲的也有道理。”

“我讲的当然有道理,快跟上,要是跟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一路尾随着张三花,眼看着进了小巷子,转了一个弯,面前乃是死路,墙上缺没有一个人。

“哎哟怪了,人呢,人去哪了。”

两人四处张望,却始终找不到人影,最后骂骂咧咧地往回走。谁知,刚走到巷子口就被人拦住了。

“两位,可是在找我?”

两人被靠在墙边的张三花吓了一跳,偏偏又是逆光,看不清她表情,只觉得莫由来有些可怕。

“这位小大姐,你怕是误会了。”那个喽喽咽了口口水,“我们是路过,路过。”

“路过到死胡同来了?”张三花没有直接戳破,想听听他们怎么回答。

“那个……这边我们也挺久没来了,一时没注意迷了路。”

“迷路了啊。”张三花低头玩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的匕首,匕首不时地反出一些光,射在墙上,“那现在你们找到路了么。”

“找到了找到了。”喽喽拉着老大,看张三花没有阻拦的意思,顺着墙的另一边往外遛,“我们先走了啊,小大姐你慢慢逛。”

走出了几条街,喽喽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这小大姐怎么这么吓人。再一想,不对啊,老大怎么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抬头一看,只见那老大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珠更是一颗接一颗往下滚。

“怎么了老大?”喽喽小心翼翼地问。

老大看了他一眼,腿一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哎呀妈呀,那小大姐之前看了他一眼,就像是被刀子浑身刮了个遍,实在是太吓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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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也没有兴趣知道为什么,但那两个人还是影响了张三花的心情。

于是,张三花决定不在这座县里多留,买点吃的就走。这回她有了车钱,天色也还早,应该是能赶上马车的。

所以,在林二狗紧张的打理好自己往这个县里还不错的小酒楼赶去时,张三花已经找到了愿意载她的车了。

“没有?”林二狗愣了愣,“无事,你先给我上壶茶,我坐在这等等。”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林二狗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很是有些紧张忐忑。

按三花的习惯,就算在野外有肉吃,但毕竟没什么滋味,到了城镇,只要兜里的钱够,多少都是要去吃一点好的。

之前她是走来的,一路上一定打了些野物来换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换钱的时候出了什么波折,现在还没来。

想到这,林二狗敲了敲自己脑袋。这镇子里只有两家酒楼,三花若是在这家酒楼换的钱,那就一定会去那一家吃。

“小二哥,你来一下。”

“诶。”小二哥乐颠颠跑了过来,“这位小哥,不知道你等的人到了没有。”

“这个不急。”林二狗抿了抿嘴,“我再问一下,之前,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来这里卖过野物,大概十四岁左右?”

“这个,有啊。”小二哥一口应下,“那小大姐可真厉害,光是野鸡就抓了三只。”

林二狗脸色有些不好了,但还是笑了笑,让乐乐掏钱付了茶水。

出了酒楼,林二狗在门口停了一下,一辆马车哒哒地从他面前经过。

“怎么了少爷,怎么不等了?”乐乐又搞不懂了。

“换个地方。”林二狗摸了摸乐乐的头,转向和马车相反的方向,另一座酒楼正在那里。

马车里,张三花张了张眼,觉得之前那对主仆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好听。年长的那位带了些东面的口音,说不得还是自己老乡。

这么想着,张三花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

林二狗在另一家酒楼等了一个时辰,终于觉得不对了,在小二不太好的脸色中点了五个菜,

“少爷,不等三花姐姐了?”

“不等了,应该又错过了。”

乐乐一脸懵逼,这结论怎么来的。

林二狗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面上不动声色,“乐乐,你去把那几个派去等三花的人叫来,就说要付尾款。”

乐乐这也想起,之前说好找到人会再给一些钱,那些人怎么没来要?

看了看林二狗,也看不出喜怒,乐乐一溜烟跑去叫人了,不一会,他领着三个人来了回u。

“诸位请坐。”林二狗做了个手势,但那三人互相看看,皆不敢动。

乐乐不耐烦了:”让你们坐你们就坐。“

那几人又互相看了看,这才推推搡搡坐下。

”请几位来是为了感谢,为了我的事你们辛苦了。“林二狗示意乐乐那些银钱出来,”这一桌算是我犒劳大家的,钱和辛苦费一起放在这了。“

乐乐愣了一下,默默计算了一下这顿多少,又摸出一个两个银角子。

”这怎么好意思······”有个混子有些不好意思。

“安心吃就是了。”林二狗看了他一眼,“多吃些。”

“诶,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那人连忙点头,抓起筷子就吃。其余两人见他动筷了,也忙不迭伸手。

见他们吃的粗鲁,乐乐有些鄙夷。

“行了,走吧。”

等两人走了好一段路,乐乐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咱们都没等到三花姐姐,凭什么给他们尾款啊!”

”无妨,我还点了十桌宴席分给镇子上的人。“

”哦,怪不得出来的时候那么热闹。”想一想乐乐又觉得不对了,“可少爷你身上应该没那么多钱把?”

“所以我没付。”

“那不就是霸王餐。”乐乐长大了嘴,“少爷你怎么能这样,咱们赶紧跑,不然一会店家追出来怎么办。”

“那追也不是追我们。”林二狗无奈了,乐乐瞧着挺聪明的孩子,怎么有时候反射弧这么长呢。

“为什么啊?”

“那一桌子菜谁吃的。”

“不是······”乐乐顿住了,忽然惊讶地看着林二狗,“少爷你算计他们!”

林二狗嗤了一声,瞥了乐乐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为什么啊,就算我们没等到三花姐姐,他们好歹是等了那么久,这样不好吧。”

“他们是等了几天,可也把三花惊走了。”林二狗想起下午看见的那辆马车,三花说不定就在上面,“放心,我们总共给他们的银钱,等付完宴席,还能剩个几十文。”

他们要提前挥霍掉那就另说了。至于赖帐,之前那家还有可能被他们赖掉,后来那家,想赖账估计会被打个半死吧。

“可是少爷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惊走了三花姐姐啊?”

林二狗的步子停了停,想起三花,觉得胸口一阵酸涩疼痛。

他看着长大的人,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每日每夜思念入骨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懂。

再加上那些人面对他时的表现·······

“这个啊。”林二狗又揉了揉乐乐的头发,少年的发质稍硬,不如三花的软,也不会为此恼怒打自己的手,“你以后就知道了。”

乐乐崛起了嘴,又是以后,每次林大哥不想回答就拿这句话搪塞自己。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啊,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出发。这次若我们行的快些,应该能在路上遇见她。”

“那为什么不现在上路?”

为什么?林二狗又瞥了乐乐一眼,觉得这小子还是缺乏历练。

“你来这几天都没有打听到么,这附近,到晚上可不太平。”

“真的?!”乐乐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更要现在走了,万一三花姐姐遇到危险怎么办。”

“怎么,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英雄救美?”林二狗取笑着,“若她真遇到了什么,我们赶过去,才是添麻烦。”

如他所言,坐在火堆旁休息的张三花听到周围不寻常的动静,看了看身旁的两男两女,觉得十分麻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东华的匪盗没有南越那么多,可也没有那么讲道义,特别是在边野,管你行人还是商队,能抢多少是多少。不光抢财务,有时候还抢人。虽说东华对女子的约束没那么严,可一旦被人抢去,就算救了回来,多半也没什么好下场。

张三花摸了摸自己裹好从外表上看不出是什么的刀鞘。

跑又不能跑,打起来还要看顾其他人,真的好麻烦。

“叮叮叮······”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本来假寐的车夫一跃而起,“快起来快起来,有人来了。”

张三花愣了愣,她还真没注意到车夫什么时候设置了警戒的铃铛。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本来小心翼翼的脚步突然急促起来。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旅人,那两个男子几乎在车夫开口的瞬间就醒了过来,一个向马车跑去,另一个走向张三花想唤醒她,却发现她睁大了眼睛无不清醒。

“快走,多半是有强盗来了。”那人见她醒了,伸手去拉张三花,张三花避了避,自己站了起来。

那人也不恼,径直钻向车厢,张三花跟着钻了进去,车厢里本来睡着的两个妇女已经醒了,满脸的紧张。

“人都齐了吧。”车夫撩帘子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是一鞭子,马车立刻颠簸着行进起来。

“希望他们没有马。”去叫张三花的男子脸色有些白,掀开窗帘往后看,只见好些黑色的人影觉着火把追了过来。

正看着,马车突然颠了一下,那男子赶紧去掀车帘,只见前方也有星星点点的火把。

“刘老哥,能冲过去么。”

“放心吧,我跑这条路可有十多年了。”车夫又甩了一鞭,马车行的更快了。

张三花皱了皱眉,怕是没那么好冲出去。

把刀鞘抱在胸前,张三花默默坐到了车架上。男子看了她一眼,出言相赶:“小丫头你出来干什么,小心一会把你颠下去,快回去。”

张三花也看了他一眼,把绑着刀的布条稍微往下捋了捋,男子见了,脸上肌肉抖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马车冲到那几个拦路的人跟前,他们拉了绊马索,要把马车拦下来。

马夫看见那绊马索倒是没有怕,直接一鞭子往一个人提着绊马索的人身上抽去。那人躲了躲,坐在车架上的男子伸腿就是一脚,刚好把那人踹飞。

那人手一松,绊马索自然就没有用了。牵着绊马索的另一人见状,立马抽出砍刀来要砍马腿。

张三花甩出了自己的刀,刀被布条裹着刚好砸在那人脸上,那人一声惨叫就倒了下去。

其他人再想拦,可来不及了。

等马车跑出了老远,车夫和之前动手的男子才松了口气。

“小姑娘,真是谢谢你。”车夫可把张三花的动作看得清楚,“你扔出去的什么啊,可惜了,也捡不回来。”

张三花抱着自己反弹了一下加上车的速度刚好回到自己手里的刀,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又坐了回去。

“额。”车夫觉得略尴尬,“小姑娘挺有脾气的啊。”

晚上跑了一宿,到白天马车走的就慢了,为了让马休息,车夫在正午多停了一会。

这一会马夫看见张三花背着的东西了,一时有些懵,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也没多问,这姑娘脾气可不见得好。

剩下的路程无惊无险,可张三花突然有了危机感,几乎是采买了必需品后就立马坐上了去下一个地方的马车。

于是本来计划着能追上张三花的林二狗又只能咬着牙继续跟上,并且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让这里的匪盗好好痛快痛快。

“少爷,你不是说能追上三花姐姐么。”

“赶你的车。”

“少爷,我想了想,虽然你说了晚上不安全,可咱们晚上也是要宿在外面的啊,这不一样的么。”

林二狗长吸了一口气。

“少爷,其实我知道,你就是怂了,不敢去见三花姐姐,这才故意拖时间的。”

林二狗觉得乐乐这孩子越来越皮,不收拾不行了。

“乐乐啊,你就没发现咱们这车上多了什么?”

“什么啊?有多什么吗?”

林二狗弯腰站了起来,伸手去够车顶沿挂着的一块木牌,扯了下来递给乐乐看。

“这不就一块木牌吗。”

“对啊,这就是一块木牌。”林二狗笑了笑,“你家少爷我花了十五两银子才换了这块木牌。有了它,至少在这一片地方没有匪盗敢动我们。”

“真的?”乐乐半信半疑,“那你赶紧把它挂上去。”

“算了,你家少爷怂,不敢见你三花姐姐,还是让那些匪盗来帮忙拖些时间好了。”说着。林二狗把木牌收入怀中,坐回车厢并放下了车帘。

车厢外,乐乐还在大喊:“少爷你挂回去啊!会出人命的啊!!!”

林二狗嗤了一声,根本不理他,更是懒得和这小皮猴子解释,这木牌其实有两块,另一块挂在车后。而且也不是有牌子就有用,在他们等的那一段时间,关于他们车和人的信息早就送了出去,那些匪人早就知道有他们这一号人,也知道他们交了保护费,这才不会动手。

当时想着这样虽说晚了一些,但只要夜里多赶些路定能追上,马是辛苦些,到下一个地方换两匹就是了。哪知三花跟的车是个有能耐的,为了躲避强盗大半夜的也行车,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的马呢。

这么阴差阳错的事又发生了两次,林二狗终于和张三花同时到一座城里了。

下一座城,就是麓城。

“少爷,我打听好了,三花姐姐还没走,我们赶紧去找她啊。”乐乐很是兴奋,上来就拽林二狗,可是没拽动。

“你先去找她,去最大那家酒楼吃些好的。”林二狗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几天没有时间修整,胡子都长出来许多,看起来一定很颓废,“我先去修整一下。”

“啊呀没别去了,一会三花姐姐又不见了。”乐乐是真着急,他可不想再过这几天的日子了。

“不会,马上到麓城了,她也得好好准别准备,就这么去会被她大姐骂的。”林二狗打定注意要好好整理一下,不说风流倜傥也得玉树临风才行,“还有,不是说了让你先去找她么。”

“我都这么大了,三花姐姐一定不认得我了。”乐乐想到这种可能性有些丧气。

“不会的,她定能认出你,你去吧。”

乐乐几乎是一步一回头,确定林二狗真不和他一起后只得忐忑地去找张三花。

于是,张三花刚从成衣店出来,就看见一个少年靠在墙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张三花:······

乐乐:·······看吧,三花姐姐果然不认识自己了。

张三花走了两步,没听见有人跟上,不禁皱了皱眉,回过头去:“傻站着干什么?”

乐乐一脸懵逼,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姐姐你这是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张三花挑了挑眉,当时记得这孩子挺机灵的啊,怎么现在傻傻的。

“三花姐姐你记得我?”

“记得啊,乐乐。”张三花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乐乐配合的傻笑。

“跟上,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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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在确认乐乐身上带了足够的银钱之后,张三花毫不客气找到最好的酒楼点了一大桌子菜。

乐乐是见识她食量的,此时也不惊讶,只是一脸傻笑地看着张三花。

“三花姐姐,你是怎么认出我得来的啊?”

“这还用认?看一眼就知道是你了。”

“三花姐姐好厉害。”乐乐给张三花夹了一筷子菜,继续傻乐。

他和张三花接触的时间其实也就那么几天,印象里只有这个姐姐很能吃,这个姐姐身手很好这两个概念。只是,跟着林二狗这么久,见林二狗为了找张三花做出各种努力,再加上“我家少爷这么厉害,他心心念念的三花姐姐一定更厉害”这种想法,张三花的形象就在乐乐心中无限拔高了。

“三花姐姐,你怎么一点不奇怪会在这里遇到我啊。”

张三花抬眼看了乐乐一眼,心想之前没觉得这小子这么傻啊。

”肯定是林二狗让你来找我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三花姐姐怎么知道的!“乐乐的眼睛都瞪圆了。

张三花斜眼睨了他一眼,说:“那次有人跟踪我,是不是你们派的。”

“什么?”乐乐义愤填膺,“那些人果然去跟踪三花姐姐了?太过分了!少爷真不该那么放过他们。”

张三花没理他,继续吃着饭菜。

“那个,三花姐姐,你这么久去哪了啊,说来听听呗。”乐乐恬着脸凑过来,张三花嫌弃地把他推开。

“就到南越去了一趟。你坐好,别凑过来,你没机会的。”

“啊?什么机会。”这哪跟哪,乐乐半天摸不着头脑。

“不说你现在相当于林二狗的小厮,就算不是,你的年纪太小了,我是不会招你的。”

“招我?”乐乐更是一头雾水。

“林二狗没和你说?我是要招赘的。”

招招招招招招招······赘?!

乐乐整个人懵掉了,如果三花姐姐要招赘的话,拿林大哥怎么办?他居然要入赘么?好幻灭啊!!!!!!

由于张三花这句话的冲击,乐乐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张三花的动作越来越慢,神情也越来越严肃了。

“乐乐。”

“啊?”乐乐回神,“怎么了三花姐姐。”

“你们的车在哪。”

“在客栈停着呢,怎么了?”

“现在我们一起去客栈,架了车马上走。”

“诶,为什么啊,少爷让我们在这等他一会。”

张三花静静地看着乐乐,乐乐在她的目光中突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再等一会呗,少爷马上就来······”乐乐还在挣扎,“我们追了你那么久,万一又错过怎么办。”

张三花默默看着他。

“······我懂了,走吧。”

付了账,乐乐领着张三花回客栈,途中张三花嫌乐乐太慢,直接拎了他后颈的衣服。

乐乐:感觉好丢脸。

回了客栈,乐乐和掌柜说要取马车,掌柜有些犹豫。

“您看您才开的房间现在就要走······”

“钱照给,房间有人住。”张三花打断掌柜的话,乐乐一听急了。

“三花姐姐你等下呗,我去房间里看看,少爷要是在我们就一起走啊。”

张三花有些不耐烦,林二狗肯定不在房间里,不过她还是冲乐乐点了点头让他去看。

不一会,乐乐垂头丧气回来了,林二狗果然不在房间里。

“会赶车么。”张三花打量了一下这辆车,有两匹马,车厢也算结实,应该可以走的快些。

“我会,这一路都是我驾车。”乐乐赶紧表态,他怕张三花也把他扔下。自己跟着三花姐姐的话,至少好给少爷传递消息。

“那行,上车,目标麓城,速度快些。”

“哦,好。”

城内是不许奔驰的,可到了城外,马车的速度就提起来了。

张三花坐在车厢中,身体随着颠簸摇摇晃晃,可就是不倒。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之前在酒楼里听到的别人的谈话。

“嗨,你知道不,麓城被围起来了。”

“啊?不能吧,别瞎说。”

“真的,我叔父,你知道吧,做药材生意那个,前段时间去麓城送货,结果一直没有回来。我叔母担心派人去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叔母派去的人根本没进得去麓城,只看见乌压压一片人,把麓城给围起来了!”

“你尽瞎说。自古围城就那几个原因,瘟疫,灾荒,兵难,麓城哪个都沾不上啊。”

“你怎么知道沾不上啦。”说的人嘿嘿一笑,“西荒这几年的动静你忘啦。”

“你是说······不能吧。”听的人满脸惊诧,“要真有这事那不得早就传开了。”

“传开也得有人啊,你自己说说,最近你身边去麓城的人,有几个回来了。”

听的人想了想,猛吸了一口凉气。

“不对,你定是骗我的,若是真的,你小子早就跑了,还会在这里和我闲扯?”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那人端起酒杯嘬了一口,“不说这里离麓城还有五六日的路程,就我们就小地方,也得人家西荒看得上才行啊。”

后面的话张三花没心思听了,这回来的路上也听人说过西荒最近不太安稳,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和麓城扯上关系。

同时,心情一样五味陈杂的还有我们被落下的林二狗。

在房间快速洗了个澡洁了面,他又到衬衣铺子买了套干净衣服,可非但到了酒楼没找见人,回了客栈连马车和自家小厮都不见了。

乐乐,你是不是忘了你家少爷大半身家都在你身上啊!

还好,麓城快到了,大不了直接去麓城找张三花。

“什么,你不去麓城?”因为马车被架走了,林二狗只能去赶车,谁知仅有的两辆车居然都不去麓城。

“这位小哥,我劝你也别去了,麓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的人都没回来过。”

林二狗一愣,想起这一路,似乎还真没听见过多少关于麓城的消息。

可是这样的话,他更要去了。

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也就还有七八两银子,林二狗想起被拐跑的乐乐,一时又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车夫:······这个小哥怎么看起来有些想咬人。

“大伯,我是真有急事。”林二狗掏出碎银,隐秘地递给车夫,“我也不为难你,你卖一匹马给我,我自己去,如何?”

车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分量,这买卖自己倒是不亏,就点头答应了。

林二狗从他手中接过缰绳,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不敢耽搁,急急忙忙上马走了。

“老于,挣了不少吧。”另一个车夫凑了过来,“他怎么就不买我的马呢。”

老于鄙夷的看了那人一眼,就他那马,瘦的就剩骨头了,谁还会买。

那人也知道自家情况,笑了两声也不尴尬,“你说,麓城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我哪知道。”老于瞪了那人一眼,“你说话小心些,前几年乱传消息的人落个什么下场你都忘了?“

想起那一天的情形,赶车人打了个寒颤,扯了扯嘴角,再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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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麓山书院的创始人姓陆,名机,字望端,东华人,是当时有名的博学之士。

东华的帝王想招陆望端入朝为官,陆望端不干,说自己要建书院,就想当一个教书先生。

当时的晏帝也随他,说行,那你来上京盖书院,要地给地,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可陆望端是什么什么人啊,这种大学问家一般想法都比较奇特,他就不去上京,他要自己找地方,最后找来找去,定在了麓城。

麓城当时还不是城,就是一个小镇,处在东华边境,靠着西荒和北离。晏帝知道了这个消息气的不行,路途远不说,还不安全,找知道当初绑也要把陆望端绑在上京。

可是人家陆望端死倔,就要呆在麓城,晏帝没办法,不管又舍不得,只得拨人拨钱,把麓山书院修起来的同时把麓城也修了一下。

说来也怪,等麓山书院建成后,晏帝一直担心的安全倒没出过什么问题。因为处在边关,又不限制国籍,三国学子都来求学,有学成的回去多少有些地位,自然不会允许人动自己的母校,是以这么多年来倒是比其他边关还要安稳的多。麓城也因此得到了发展,一片欣欣向荣。

若西荒围城事件属实,那可是犯了众怒。

张三花和乐乐一路紧赶慢赶,等快到麓城时张三花忽然让乐乐停下,然后弃车跟着自己走。乐乐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还是乖乖照办。

他们刚离开不久,就有巡逻兵发现了他们的马车,嘀咕了几声回去报信了。

能让来麓城的人都有去无回,麓城周围的警戒自然是部署的十分详密。可地有那么大,人只有那么多,再详密也不能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只能靠兵士不断巡逻。而巡逻,就有空缺。

这种空缺在张三花眼里十分明显,在根本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她带着乐乐这个拖油瓶悄悄潜到了内围。

内围的防守可就严密多了,带着乐乐肯定是进不去的。

张三花有些纠结,想了想,趁乐乐一不注意一把把他推了出去。

“什么人!”立刻有兵士发现了乐乐,乐乐还没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望着张三花躲藏的方向。

有人看见他的目光,就向那个地方探去,却空无一人。

而张三花,早就趁着他们骚乱的时候摸到更深出去了。

乐乐那小子,现在一定懵的不行。

张三花捏了捏鼻梁,只希望他聪明些,不要乱说话,那些西荒的士兵定不会对他怎么样。

藏身于一处帐篷之内,张三花思索着,该如何进城。城门紧闭,四周都被围住了,想正大光明进去肯定是不行。

想到这,张三花不禁有些后悔,若是自己不那么着急,等等林二狗,说不定现在他就能想出个办法来。

但又转念一想,林二狗那么大的个头,怕是也混不进来。

麓城周围少有粮田,粮草基本都靠外界输送,不知道这城已经被围了多久,又还能再撑多久。麓城之内也有守军,此时避而不出,也不知是何缘由。

虽说心里无比焦急,但张三花也只有等。等了三天,除了带着的水囊里的米,粒米未进,张三花除了嘴唇有些发白,精神倒是还好。更好的是,她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哈,麓城的那些缩头乌龟终于肯出来说话了。”

“可出来了,就这么干守下去也是无聊。不过你说上面也是奇怪,想要麓山书院书院直接去围书院不就行了,或者干脆抓起来,何必在这围城,反正也打不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群读书人脑子都有毛病的,讲究气节,要是直接抓起来他们能死给你看。直接围?你说的轻松,要不是军师的法子拖住了守军,一上山人家就能打过来。“

”军事也是怪,既然已经拖住了守军,直接攻城不就得了,守在这干嘛啊。“

”所以说人家是军师你是个小兵呢,一旦动手,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谈话声渐渐远去,张三花心下有了计较,有麓城的人要出来,若他们能回去,自己就能跟着混进去。

第二天的时候,果然有一辆马车从麓城中出来了,谈话的人在营中待了一天,又坐着车回去了。

”公子,谈得怎么样啊?“

”他们同意退兵并且道歉赔偿,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要路院长留下的所有手札。”

“就这个?”随行的小厮很是不解,“就几本书,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路院长的手札市面上不是流传了很多复刻版么。”

“他要的是所有,院长的手札很多都是封存起来不让人看的。”年轻公子叹了口气,“西荒的这个军师也是计划的好,围了半个月,再过半个月,朝廷定会派人来查看甚至直接派兵来,可偏偏城里的粮最多能再撑三天。等他们得偿所愿之后撤兵,因为未而未攻,道个歉赔个礼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说着,这位公子叹了口气。本来东华的现在的帝王就对麓山书院不太满意,到时候西荒说几句好话,那位说不得还得责骂书院几句,问书院为何不早些把那些手札公开出来。书院也只能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吞。

”不过公子,为什么那么久才会有援兵来啊。“

”这么多年安逸惯了,大家潜意识都认为麓城不会出事,也就不太会在意这里的消息。我们守城这么多天,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消息都传不出去,本想着央云城的守备记挂着穗姑姑,没按时收到她的信总会来探探,如今看来他竟是也被拖住了。“

“这西荒的蛮子真是太可恶了。”小厮十分愤慨,“说的好听,不敢惊动麓山书院的先生和学子,可却派人把守着山下,出书院行,下山就不行。”

“说这些也没用,等我回去和父亲商量商量吧。”

马车踢踢踏踏的行在石板路上,麓城的街道上十分萧条,几乎不见行人。

过了一会,有开门声响起,马车似乎进了一处院落。

“谛远,你收拾收拾,一会直接去小院等我。”公子出了车厢,轻声吩咐。

小厮低头应了一声:“喏。”

等公子走远了,谛远驾着车回马厩,顺便收拾一下车厢。这事本来不用他做,但非常时期,除了护卫,家里的下人大多打发回去休息了,只能他自己来。

还好,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可收拾的,谛远稍微擦了擦车内的陈设,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有一块垫在木板上的锦布有一角塞在了缝了。

谛远一惊,看看四周,捞了个茶壶在手里,轻轻扣动机关,只听哒的一声,压着锦布那块木板就翘了起来。

吞了口口水,谛远做好准备,猛地把那木板掀开,手里的茶壶却没拍下去。

那里面是个姑娘,约十三四岁,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谛远赶紧伸手去试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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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般来说,有钱人家的马车都会有暗格,多用来存放一些物件,至于藏人也不是不行,但需要做配套的透气孔,不然人藏在里面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

很不巧,谛远驾的这辆马车没想过要用来来藏人,是以并没哟透气孔。张三花刚藏进去时还好,后来渐渐开始喘不过气了,本想开条缝透透气,哪知这暗格只能从外面开,从里面暴力弄开也不是不行,只是必定会发出声响,引得人前来查看就不好了。

事实上,等那公子和谛远回到车上时,张三花已经失去了意识。

“谛远,这位小姐真是你从暗格里发现的?”一会到自己的院子就被谛远慌慌张张拉过来,殷永也是莫名其妙。

“千真万确,我哄你做什么啊。”谛远有些着急,“现在可怎么办啊,要请大夫么?”

“谛远,你还是说实话吧。不说她在暗格里待了那么久还活着,只说一点,窒息之人莫不脸色涨红发紫你再看看她。这么不是你的相好,因为饿的想带进来混口吃的吧?”

“哎哟我的公子啊,她真是我在暗格里发现的。”谛远被自己公子这么一念,感觉都要哭出来了。

尹永哼了一声,不想和自家小厮多做计较:”我不管她怎么来的,一会醒了之后喂碗粥就给我送出去。“

说完尹永就走了出去,心想自家不懂事,偏偏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事。

自家公子走了,谛远还得守着,公子说了喂碗粥就得喂碗粥。可不知道这位小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于是,张三花一睁眼,就对上了这一张愁眉苦脸,下意识抬手就是一巴掌。

还好,因为刚醒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只打在谛远肩膀上。

”啊,你醒了!“谛远简直惊喜,”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默默收回手,张三花缓了缓,慢慢坐了起来,”这是在哪。“

”这?尹府啊。我说这位小姐,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我家马车的,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张三花没理他,慢慢站了起来,眼前有些发晕,应该是太久没进食的原因。

”有吃的吗。“

”吃的?“谛远之前还在喋喋不休,”你等会,我家公子人好,说等你醒了给你碗粥喝。我和你说啊,你幸好是遇见了我家公子,要遇见其他人肯定直接就把你扔出去了。“

谛远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内容无非就是我家公子人多好,张三话觉得这小厮实在是有些聒噪。

”你家公子让你给我的粥呢。“

谛远顿了一下,有些愤愤地去区粥,嘴里还不断念叨:”什么态度嘛,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我发现你·······“

耳边总算清静了,张三花开始打量周围环境。这是一个小院,很是清雅,但未必太过冷清了些,院子里的下人,似乎就刚刚那啰嗦小厮一个。

不一会,谛远端了粥来。虽说麓城粮食匮乏,但在尹府里还不至于饿肚子,这碗粥熬的稠稠的,整碗下肚,张三花觉得整个人都有劲了。

被围城这么久还有江西香米可食,这尹府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等等。

张三花猛地抬头,正在她耳旁碎碎念的谛远吓了一跳:”怎,怎,怎么了?”

“你说,这里是尹府。”

“啊,是啊。”谛远觉得这小姐眼神有些太利,“怎么了。”

“尹靖,是府里什么人。“

”你,你。“谛远一紧张就有些结巴,”你认识我家靖公子?“

在确认张三花认识尹靖后,谛远急急忙忙去把尹永找回来了。

“这位小姐,你认识我三弟?”尹靖现在还在小牛村那里拘着,一个姑娘跑来说认识他,这种事在平时已经很有趣了,更不用说在现在这种时候。

“我姓张,叫张三花。他的信里应该有提过。”尹永信不信张三花并不在意,她只是想知道齐府在哪,她大姐现在情况又如何。

“原来是张小姐。”尹永觉得越发有趣,凭他得到的消息,“张三花”可是个妙人。

“我有话直说,我大姐现在什么情况。”这尹永一看就是典型的文人,弯弯绕绕,张三花可不耐烦和他打交道。

“张小姐果然直爽。”尹永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来,“你家大姐嘛······”

“她怎么了?”尽管知道很可能是尹永故作姿态,但张三花还是开始紧张起来。

“说来也是要恭喜下张小姐,你家大姐前段时间又怀上了,已经六个月了。”尹永故意顿了一下,“只不过······”

张三花没兴趣听他只不过。不说别的,孕妇需要滋补,偏偏这时候围城,虽说齐家不可能亏待她大姐,张三花还是担心大姐会不会因为担心而影响身体。

“你大姐还不知道围城的事。”尹永出言留住了已经冲到门口的张三花,“你最好现在别去找她。”

张三花回头,表情不善:“为何。”

“你大姐这胎做的可不稳,一直喝着安胎药,可这一围城,安胎药刚好缺一味药材,已经是断了小半个月了。你现在去,她大喜之下,发生点什么可不好说。”

张三花捏着拳,觉得尹永这张略带柔媚的脸简直无比欠打。

“所以呢。”

“所以啊,你要去见你家大姐,最好先去弄些那味缺失的药材来。说来也巧,我刚好知道,哪里有这位药材。”

这味药材,自然在被西荒军人扣下的药材商的那批货物里。

“你是想让我混进西荒军营里偷东西?”张三花确认了自己的感觉,这尹永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怎么好说偷呢,那药材本来就是齐家预定的,只是被那些莽夫扣下了,你只是去取回来罢了。”

张三花看着尹永,真的很不喜欢他那么笑着,像只狐狸似的。

“你爹怎么了。”

尹永的表情僵了一下:“张姑娘何出此言。”

张三花撇了撇嘴,让你再装。

“我听到西荒的兵士说,他家军师用计,拖住了麓城守军。”

轻微的一声细响,张三花瞥了一眼尹永的左手,他刚刚把自己腰上的络子硬生生拽断了。

这腰带倒是结实。

“哪里是用计,那群小人在水源下了药,所有守城兵士都上吐下泻的。现在药材不够,粮食不够,虽说死不了人,但也好不起来,根本没有力气。”谛远十分愤慨。

张三花了然,根据尹靖的说法,他爹喜欢时不时和手下兵士一起用餐,估计也是中招了。

“说远了说远了。”尹永已经调整了过来,笑的一脸灿烂“眼瞎就有一个可以安全进入敌营的机会,不知道张姑娘对我的提议有什么想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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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尹永今年二十有七,也是从麓山书院毕业的,曾经有幸得到允许到院长小阁住了五天,看过一些陆院长被封存的手札。

尹永很清楚,陆院长的手札里有太多内容惊世骇俗,绝对不适合公布出去。是以,他自己是不同意西荒军师的交换条件,用手札去换取退兵的。

他想用其他的方法逼西荒退兵。

等肯定是不行的,大概只能在第二次谈判的时候做些手脚,能以彼之计还施彼身最好。

“西风,情况怎么样?”

尹永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一看,确实是自己的同窗好友,结业后留在麓山当夫子的程度程伐石。

“伐石,你怎么在这?”

“昨天有西荒兵士拜访,说可以护送我们可以进麓城,院长便派我来看看。”程度一屁股坐在尹永身边,完全不讲什么风度姿态。

“你这像什么样子。”一向以翩翩浊世佳公子自居的尹永很看不惯友人这样,“给我坐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个。”程度端起案几上的茶壶一饮而尽,“院长说他们肯放人下山必定是有所动作,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

尹永忍了忍,把情况和程度一说明,程度勃然大怒。

“他想得美!院长答应我只要教满十年就让我进小阁看几天书,他这把书拿走了我怎么办!!!”

尹永:······你这重点是不是有些偏。

“镇央啊,我们几个人就你鬼主意最多了,你倒是说说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尹永瞥了程度一眼,从他手里抽出自己被拽住的衣袖。

”你给我规矩一点,别动不动就拉人衣袖,我这院子里可是有女眷。“

”女眷?!“程度觉得受到了惊吓,”那啥,你夫人不是回娘家待产去了么······你怎么敢······养小的?!“

”少胡说。“尹永拿这个同窗实在是没什么办法,”那是林先生的女弟子,如今这个情况,破局还得靠她。“

”就二狗子那个小青梅?“程度满脸不信,”如今才十四吧,不是跟着二狗游历去了,怎么在这。“

”那你别管。你来的正巧,我也懒得再找别人,你现在就去药房,给我配一些药物出来。“尹永勾起嘴角笑了笑,”要常用的那种。“

程度会意,也一脸坏笑起来:”没问题,要多少?“

”我家药房里的药材随你用,能配多少配多少。”

“行,你就交给我吧。”

第二天中午,尹永再次出城门,程度一起,谛远和张三花随侍。

尹永和程度进大帐前,尹永特意再次交代张三花:”三花啊,这军营可不是随意乱逛的地方,你可得乖乖的,千万别乱走,知道么。“

张三花见尹永装腔作势的样,很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低头没有应声。

之后,有侍从请尹永和程度入帐。

在程度的想象中,西荒的军事要么是个天纵之才的少年豪杰,要么是个老谋生算的老狐狸,结果一见面大失所望。这简直和西荒的莽汉一般无二,哪里有斑点文士的样子。

尹永戳了戳程度,让他表情不要太夸张。

”尹公子,不知道这几天你考虑的如何啊。“

”这个,我。“

尹永话没说完,有下人进来禀报,军师听了几句,吩咐了什么,那下人便退了下去。

”尹公子真是的,缺什么直说就是了,我自会拱手奉上。“军事揶揄地看着尹永,尹永感觉有些不妙。

”我已经派人带那位小姐取药材去了,一会就能回来。说来也是尹公子你的不对,你要是早点同意我的要求,那些人我早就放了。”

尹永:·······那真是对不起了。

程度拉了拉尹永的衣摆i,尹永觉得有些头疼,这丫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果然还是应该提前把所有计划告诉她?

“尹公子,不知你的答复是什么?”

“这个,军师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不过是几本札记而已。”

“哦,那不知尹公子何时能把东西送来,我也好早些带着兄弟们回西荒去。”

“这个却是不太方便了。军师也知道,麓山书院那群人,多是死脑筋,我恐怕是把书带不出来,还得请军事亲自派人走一趟。”

“那我可不敢,世人皆知,陆院长精通奇门遁甲,万一他在书院内下有禁制,我怕我进得去,出不来啊。”

尹永干笑,觉得这个军师真的有些欠打。

“那恕尹永无能为力了。”尹永并不强求,他本来的计划是借张三花引气骚乱,然后他就有办法给西荒人下药,可谁知张三花完全不按道理出牌,搞的他现在进退不得。

他也没骗西荒军师,要取陆院长所有的手札,必须亲自去,至少他是没那个能力的。

“尹公子的意思,是不管这一城百姓的性命了。”

尹永笑而不语,军师把目光移往程序:”程公子,书院,也是这个意思。“

”书院也是这个意思。“程序毫不露怯,他确定,至少这军师现在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气氛凝重起来,双方都不说话。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来传报,说药取回来了。

”这样,我就不留几位了,想你们既然来这里取药材,那情况就不见得乐观。至于手札的事,那就请麓山书院再好好想想。“

军师出言赶人,尹永二人顺势告辞,出门看见张三花,程度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尹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回城的马车上,程度很是不爽。

”小丫头,你怎么能直接开口和人家要药呢。“

张三花瞥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嘿,小丫头我和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

”伐石。“尹永制止了程度,把自己本来的计划大略和张三花说了一遍。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确实可能坏了事。

”你说的,这药本来就是齐家,我只是去取回来。“

尹永懂她的意思,自己也是有不对,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

麓山书院虽说对男子要求要会些拳脚和骑射功夫,但对女子来说,此时的风尚还是以娴雅为主,就没几个学个一招半式的。娇娇倒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但她家里肯定也不准她去冒险。这个计划尹永心里早有腹稿,但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张三花,却又出了这个岔子。

”你取的什么药,给谁吃的啊。”程度本来就不看好这个小姑娘,现在心里更是不愉,非得出言撩拨,“这下好啦,不知道还要围城多久,光吃药有什么用。”

张三花闻言狠狠瞪了程序一眼,程序开始被吓了一下,后来觉得丢人,又梗着脖子和张三花对视。

张三花懒得理他,看向尹永,抿了抿嘴,说:“他们的粮食不多了。‘

”什么?“尹永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

“他们带我去拿药材时经过了仓库,他们的粮食不多了。”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还能透视?”程度跳出来搭话,然而尹永和张三花都不搭理他。

“你确定?”

“我确定。”

尹永这下不说话了,双眼微眯,脑子里不断计算着什么。

尹永不说话,张三话也不说话,程度一个人说了几句没人理他,也悻悻地闭了嘴。

下了车,张三花就提出要去找大姐,尹永说不急,先把药送去喝几幅。张三话觉得有道理,把药交给谛远自己回屋休息去了。

见她走了,程序在背后还嘟嘟囔囔说了几句,尹永不高兴了。

“伐石,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

程度一脸鄙夷:”你装,你再装。“

尹永:”······反正你少去撩拨人家小姑娘,小心挨揍。“

”开玩笑吧你,就这么个小姑娘,还揍我。“

”嗯,就这么个小姑娘,是前天突然出现在我马车里的。“

”那又·····“话说半句程序反应过了,”不会吧,你是说,她从城外,在没有惊动那些蛮子的情况下······“

尹永拍了拍程序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程序吞了口唾沫,干笑了两声。

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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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你看上我了?

“大王子,咱们的粮食不够了。”

“别乱叫,叫我军师。”

“······好,军师,军师,咱们的粮食不够了,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会不够的,还有多少?”

“你说怎么会不够的,你私自调兵,本来就没有粮草支援,只靠库里的粮食能撑这么久不错了。”

“你直说还能吃几天。”

“十天。”

“那算什么不够,这群孙子最多再撑三天,拿到东西我们就撤。”

“我的大王子啊,还有回程你不算啦。”

“那你说怎么办,我都答应了小妹,她今年过生就把陆院长的手札送给她。我话都说出口了,兵也调了,反正都要挨骂,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撤吧。”

“万一东华援兵来助怎么办啊!”

“那就退兵呗,顺便再向他们借点粮草。这几天让大家少吃点就行,反正也没怎么动。”

“唉,也只能这样了。”

-------------------------

“所以,你就从守粮的士兵的状态看出他们没吃饱从而断定他们粮不够了?”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程度真的很烦人。就这智商,真的适合当夫子么。

“伐石。”尹永敲了敲门框,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就知道你在这。”

“哟,镇央你怎么来了,想出法子来啦?“

”那倒不是。“尹永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前书院又有人下山,和他在书房商议了好一会。

”没想出办法你过来干嘛。“

尹永伸手摸了摸茶壶,皱了下眉,凉的,不过也只能将就喝一杯了。

”用不着想办法,他们快撤走了。“

”诶,此话怎讲。“

”有人去报了信。“尹永瞥了张三花一眼,”最迟后日就能有援军来了。“

”谁啊,这可不是光说就行的事。“程度来了兴趣。

”还有谁,“尹永朝张三花抬了抬下巴,程度愣了下,会意感慨起来:”现在的小子们啊,小看不得。”

“不对啊,那这几日怎么办,让大家饿着?万一他们急了攻城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啊。”尹永哼了一声,“你现在去找修远去,他最近一直在维持城内秩序安抚民心。你和他说,可以放粮了。”

“你们还有粮!”程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不厚道啊,明明有粮还顿顿让我喝粥!”

“有粥喝就不错了。”尹永嗤了一声,“少啰嗦,快去。”

“尹镇央你这是把我当笑死使唤啊。”

“知道就快滚。”

“嘿,我今非收拾收拾你。”程序开始挽袖子,张三花和尹永一起鄙视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尴尬,继续挽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我去吧。”张三花出声,“现在情况好转,我也是时候去拜见一下我姐夫了。”

“对,齐修远还是你姐夫来着。”程序似乎找到了台阶,“三花妹妹认识路么,要不要我带你去啊。”

张三花:······

尹永:·······

再次被二人鄙视,程序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愣着干嘛。”尹永踹了他一脚,“带路啊。”

“啊?哦。”程序反应过来,连忙前面引路,“来来,三花妹妹你跟着我走。”

两人走在城中,马路宽广,但街景依然萧条。

“那个,三花妹妹啊,你今年也快十四了吧。”

张三花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许人家啊?”

张三花顿住。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程序打着哈哈,“听说你和林二狗青梅竹马啊,你可不知道那小子在书院里可受欢迎了。”

张三花不说话,默默打量程序。

二十六七,年纪有些大了,长得还行,重点是不会太高。人嘛,不算太聪明也不算笨,能当夫子想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你为什么还没成亲。”

“额。”被这没有来一句搞得有点懵,程序还是如实回答,“我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太作,没啥意思。”

张三花眯了眯眼,“所以你就看上我了?”

“啊?没有没有!”程序脸涨的通红,先是急忙否认,偷偷瞄了张三花一眼,有些烦躁地喷了一口气,“不过要是三花妹妹看上我了,哥哥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话一出口程序的脑子就嗡嗡的响,担心张三花会不会觉得他太过轻浮,但天地良心,他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经验啊。

“行啊。”张三花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你能入赘,等我及笄我们就能成亲。”

”哈?“程序有点懵,伸小指挠了挠耳朵。

“我说,你愿意入赘的话,等我及笄就能成亲。”

“愿意愿意愿意!”程序觉得世界简直太美好,除了要找个干脆飒爽的娘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入赘当个米虫,这一下子全齐了,实在再好不过,“三花妹妹住哪里啊,我马上就去提亲。”

张三花嗤了一声,觉得这人还是蠢了些。

“哦,对,你家是在小牛村。那三花妹妹,伯母喜欢什么啊,我带什么见面礼好呢。”

“聒噪。”张三花横了他一眼,“先去见我姐夫。”

一听要去见齐正,程序秒怂。他张了张嘴,但看张三花一脸不耐烦,还是乖乖地在前面引路。

齐正并不在齐家,而是在粥棚施粥,围了这么久的城,很多家里已经没有粮了,全靠齐家的粥棚活下去。不过麓城人大多自诩沾了文人气,不屑做那小人事,不是家里实在没粮了也不会来。

是以,粥棚虽然被围了几圈,但还是很有秩序的。

“修远,修远!”隔了老远程序就开始招呼,齐正见了他,愣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张三花脸上,笑了笑,和周围的恶人交代了几句,走向张三花。

他走到哪,围着的人群就自动分开。

“三花,你来啦。”齐正温柔的看着张三花,”这次多谢你了。“

“那是我大姐。“

“是,花娘永远是你大姐,我不和你抢。”齐正也习惯了张三花这个样子,毫不介意,“一会一起回去吃饭?你大姐念叨你好几回了。”

张三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个,修远啊。”程序幽幽地找存在感,“镇央让你放粮。”

“行,我知道了。”齐正瞟了程序一眼,程序有些心虚地把眼睛移开,“你跟我过来一下。”

“那三花妹妹你等一下哈。”程序朝张三花讨好的笑笑,跟着齐正走到一旁。

“程伐石,我警告你啊,不要打三花的主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序的目光开始游离,“我是那种人嘛。”

“你是哪种人自己清楚。”齐正有些头疼,书院怎么就偏偏把程序派了下来,“你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别祸害我妻妹。”

“反正他们也不把当回事的······”程序喃喃自语,眼底漾着嘲讽。

“那也不可能让你入赘。”齐正神色严肃起来,“再说了,还有林二狗,他有多在意三花你应该也知道一些,要是让他知道你招惹了三花······“

齐正言未尽意已达,程序干笑两声,强装镇定:“我可是夫子,我会怕他?”

齐正揶揄地看着他,哼了一声,不理他了。程序在原地咬了会牙,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小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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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打不打

张三花见到自家大姐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虽然不是没见过孕妇,但大姐这肚子也太大了些吧。

“大姐,你莫不是怀的双胞?”这句话脱口而出,大姐嗔怪地看了张三花一眼,朝她招了招手,身边伺候的仆妇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起来。

时人相信,怀双胞是福气,但却不能说,一说破福气就泄了,就算两个孩子都平安生下来,要么一个聪明一个驽钝,要么两个都很平凡。

张三花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大姐见了,笑着抓了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来的,二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吃过晚饭没。”

“前几天来的,二狗在后面过几天就来了,还没吃过。”张三花一板一眼的回答,目光却没离开过大姐的肚子。

“好啦。”看她那傻样,大姐用手指戳了戳张三花的额头,“别看啦,先去吃饭去,吃了饭带你去见见你大外甥。”

张三花呵呵傻笑,任由大姐牵着。

这顿饭只有姐妹两人,齐正还要处理外面的事,大外甥还太小有奶娘带着。

桌子上,大姐问了张三花的经历,张三花挑了一些能讲的糊弄了过去,时不时就要瞟一眼大姐的肚子。

“还看。”大姐娇嗔着横了张三花一眼,“不就是大了些,你也有这一天,有什么好稀奇的。”

张三花抿了抿嘴,决定还是把话说了。

“大姐,这一胎,离上一胎不久吧。”

大姐一听,脸色绯红,给张三花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东西。你来也不先打个招呼,这小厨房里都是我吃的东西,你吃着没什么滋味吧。等明儿让他们去买些好的来,定让你好好吃上一顿。”

张三花心想,就城里这个情况,这一顿算是不错了。但这话又不能说,在嘴里绕了两圈又吞了下去。

“大姐,我听人家说,生一胎最好要歇三年,这么连续着来······对身体不好。”

“你个黄毛丫头哪听来的这些。”大姐笑的有些勉强了,她也知道不好,可怀都怀上了,总不能打掉吧,这可是她肚子里的肉啊。

摸了摸肚皮,大姐的目光柔和下来。张三花在一旁看着,眼睛里光芒闪烁。

算了,等西荒那些人散了,给大姐弄些好东西多补补就是了。

然而,第二天张三花就看到齐正来看大姐时,虽然笑着,可多少是有了几分勉强。

齐正出了院子,长叹了口气,往后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张三花正默默地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齐正:······吓我一大跳。

“三花,怎么不去陪你大姐啊。”再次撑起笑脸,齐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在张三花洞彻的目光中坚持了一会就僵硬了下来。

“你一个小姑娘,看得那么清干嘛。”齐正伸手揉了下张三花的头发,他之前看妻子做了好多次这个动作,早就想试试了。

张三花:······这是姐夫不能打,我忍······

眼看着张三花头发被自己揉的有些乱,齐正略尴尬地把手握在唇边咳了一声,把目光撇向一旁。

“说吧,怎么回事。”

“小孩子家家的,别管那么多。”齐正并不想说,他早就把张三花归入自己翼下,只愿她过得轻松一些,外面的事情就让他们这些男人来操心。

张三花看了他一会,作势欲喊:“姐·······”

齐正秒怂,赶紧去捂她是的嘴,“我说我说,小祖宗可别让你姐姐知道,她有了身子不能多思多虑的。”

张三花鄙视的看着齐正,还真当她大姐什么都不知道呢,那明显是为了不让你担心配合你演戏呢。

“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齐正松了手,脸色有些青,“西荒军队那边也发现二狗的动作了,今天一番动作,怕是要攻城了。”

张三花闻言沉默了片刻:“城内守军可有战力。”

“有倒是有,虽然对外说是一直躺着,但其实也就躺了两三天,这段时间一直好好养着,都恢复的不错。可是数量上·····实在是悬殊啊。”齐正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一定打得起来,镇央说他们一定还会再提要求,看时间也就是这会了。”

“那我们去看看。”

”你就别去了吧。“

张三花不说话,默默看着齐正,十几息之后齐正败退。

”那你别乱跑,好好跟着我。“

”啰嗦。“

齐正哭笑不得,怎么觉得这妮子脾气越发的大了。

两人到了城墙之上,尹永和程序都在,他们看到张三花都是一愣,但也没说什么。

正如尹永所料,果然有人出来谈条件了。

”尹公子,不知我们军师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啊。“有人骑着马冲城墙大喊,声音还挺大。张三花转头看尹永,想知道他会不会也这么大喊。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尹永看了眼程序,程序挽了袖子一脚踩在城垛上。

“告诉你们军师,要书稿自己来拿,不服你就攻城啊!”

张三花:······这样真的好么。

喊话的人愣了一下,策马回去回话了。程序一改刚才的豪迈,有些心虚地凑到尹永身边。

“镇央啊,我们这么说,不好吧。”

尹永瞥了他一眼:“你能把书稿弄出来?”

“你这不废话,能弄出来我早就下手了,何必去当夫子。”

“那不就得了。”尹永笑,“你知道书院里那些老家伙为什么派你下来么。”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笃定打不起来,不然就派忘川兄下来了。”

程序半天才回过味来,大怒,”你说我比不过何忘川!“

尹永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觉得你哪里比得过他了。“

程序语塞,可怜巴巴地看向张三花想找点安慰,张三花没理他,齐正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那可不好说。“张三花突然开口,尹永顿了一下。

”张小姐何出此言啊。“

”那个军师脑子有些问题,大概想问题的方式和你们这些聪明人不一样。“

尹永干笑,脑子有问题的人能想出围困麓城这么好的点子?而且时机什么的都刚刚好。

张三花不说话了,目光在四周搜寻着。要是真打起来手里没把兵器没有安全感,但她原来那把刀怕冲撞了大姐放在了尹家没带着,此时不知道哪里能再去弄一把来。

西荒军帐内,被张三花成为脑子有毛病的军师听了下属的传话,大怒。

”奶奶的,真以为我不敢打他们是不是!“

”大王子!大王子!莫冲动,莫冲动,军师来之前就交代过,围可以,万万打不得!“

“如今我才是军师!你们要听我的!”大王子听了劝反而更生气,“难道我就这么撤吗?我的面子往哪搁,你说,往哪搁!”

“大王子,冷静,冷静啊!”

“冷静个屁!”

正当这时,又有人进来传话。

“禀军师,麓城那边有人喊话,问你到底打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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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我就走吧

心情好糟糕……之后改回来

“那算什么不够,这群孙子最多再撑三天,拿到东西我们就撤。”

“我的大王子啊,还有回程你不算啦。”

“那你说怎么办,我都答应了小妹,她今年过生就把陆院长的手札送给她。我话都说出口了,兵也调了,反正都要挨骂,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撤吧。”

“万一东华援兵来助怎么办啊!”

“那就退兵呗,顺便再向他们借点粮草。这几天让大家少吃点就行,反正也没怎么动。”

“唉,也只能这样了。”

-------------------------

“所以,你就从守粮的士兵的状态看出他们没吃饱从而断定他们粮不够了?”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程度真的很烦人。就这智商,真的适合当夫子么。

“伐石。”尹永敲了敲门框,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就知道你在这。”

“哟,镇央你怎么来了,想出法子来啦?“

”那倒不是。“尹永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前书院又有人下山,和他在书房商议了好一会。

”没想出办法你过来干嘛。“

尹永伸手摸了摸茶壶,皱了下眉,凉的,不过也只能将就喝一杯了。

”用不着想办法,他们快撤走了。“

”诶,此话怎讲。“

”有人去报了信。“尹永瞥了张三花一眼,”最迟后日就能有援军来了。“

”谁啊,这可不是光说就行的事。“程度来了兴趣。

”还有谁,“尹永朝张三花抬了抬下巴,程度愣了下,会意感慨起来:”现在的小子们啊,小看不得。”

“不对啊,那这几日怎么办,让大家饿着?万一他们急了攻城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你啊。”尹永哼了一声,“你现在去找修远去,他最近一直在维持城内秩序安抚民心。你和他说,可以放粮了。”

“你们还有粮!”程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不厚道啊,明明有粮还顿顿让我喝粥!”

“有粥喝就不错了。”尹永嗤了一声,“少啰嗦,快去。”

“尹镇央你这是把我当笑死使唤啊。”

“知道就快滚。”

“嘿,我今非收拾收拾你。”程序开始挽袖子,张三花和尹永一起鄙视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尴尬,继续挽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我去吧。”张三花出声,“现在情况好转,我也是时候去拜见一下我姐夫了。”

“对,齐修远还是你姐夫来着。”程序似乎找到了台阶,“三花妹妹认识路么,要不要我带你去啊。”

张三花:······

尹永:·······

再次被二人鄙视,程序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愣着干嘛。”尹永踹了他一脚,“带路啊。”

“啊?哦。”程序反应过来,连忙前面引路,“来来,三花妹妹你跟着我走。”

两人走在城中,马路宽广,但街景依然萧条。

“那个,三花妹妹啊,你今年也快十四了吧。”

张三花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许人家啊?”

张三花顿住。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程序打着哈哈,“听说你和林二狗青梅竹马啊,你可不知道那小子在书院里可受欢迎了。”

张三花不说话,默默打量程序。

二十六七,年纪有些大了,长得还行,重点是不会太高。人嘛,不算太聪明也不算笨,能当夫子想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你为什么还没成亲。”

“额。”被这没有来一句搞得有点懵,程序还是如实回答,“我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太作,没啥意思。”

张三花眯了眯眼,“所以你就看上我了?”

“啊?没有没有!”程序脸涨的通红,先是急忙否认,偷偷瞄了张三花一眼,有些烦躁地喷了一口气,“不过要是三花妹妹看上我了,哥哥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话一出口程序的脑子就嗡嗡的响,担心张三花会不会觉得他太过轻浮,但天地良心,他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经验啊。

“行啊。”张三花一口答应下来,“只要你能入赘,等我及笄我们就能成亲。”

”哈?“程序有点懵,伸小指挠了挠耳朵。

“我说,你愿意入赘的话,等我及笄就能成亲。”

“愿意愿意愿意!”程序觉得世界简直太美好,除了要找个干脆飒爽的娘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入赘当个米虫,这一下子全齐了,实在再好不过,“三花妹妹住哪里啊,我马上就去提亲。”

张三花嗤了一声,觉得这人还是蠢了些。

“哦,对,你家是在小牛村。那三花妹妹,伯母喜欢什么啊,我带什么见面礼好呢。”

“聒噪。”张三花横了他一眼,“先去见我姐夫。”

一听要去见齐正,程序秒怂。他张了张嘴,但看张三花一脸不耐烦,还是乖乖地在前面引路。

齐正并不在齐家,而是在粥棚施粥,围了这么久的城,很多家里已经没有粮了,全靠齐家的粥棚活下去。不过麓城人大多自诩沾了文人气,不屑做那小人事,不是家里实在没粮了也不会来。

是以,粥棚虽然被围了几圈,但还是很有秩序的。

“修远,修远!”隔了老远程序就开始招呼,齐正见了他,愣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张三花脸上,笑了笑,和周围的恶人交代了几句,走向张三花。

他走到哪,围着的人群就自动分开。

“三花,你来啦。”齐正温柔的看着张三花,”这次多谢你了。“

“那是我大姐。“

“是,花娘永远是你大姐,我不和你抢。”齐正也习惯了张三花这个样子,毫不介意,“一会一起回去吃饭?你大姐念叨你好几回了。”

张三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那个,修远啊。”程序幽幽地找存在感,“镇央让你放粮。”

“行,我知道了。”齐正瞟了程序一眼,程序有些心虚地把眼睛移开,“你跟我过来一下。”

“那三花妹妹你等一下哈。”程序朝张三花讨好的笑笑,跟着齐正走到一旁。

“程伐石,我警告你啊,不要打三花的主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序的目光开始游离,“我是那种人嘛。”

“你是哪种人自己清楚。”齐正有些头疼,书院怎么就偏偏把程序派了下来,“你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别祸害我妻妹。”

“反正他们也不把当回事的······”程序喃喃自语,眼底漾着嘲讽。

“那也不可能让你入赘。”齐正神色严肃起来,“再说了,还有林二狗,他有多在意三花你应该也知道一些,要是让他知道你招惹了三花······“

齐正言未尽意已达,程序干笑两声,强装镇定:“我可是夫子,我会怕他?”

齐正揶揄地看着他,哼了一声,不理他了。程序在原地咬了会牙,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小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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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开战

张三花很奇怪,既然齐家有密道,为何之前不用来传递消息。而且如果齐家有密道,麓城里其他大户人家难道没有?

然后她发现,这密道的出口,事实上是在西荒军队的巡逻范围之类,只是隐藏的好,一直没被发现。

明白这一点后,张三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不得齐正让她看情况不妙再走,也只有等真正攻城的时候这附近巡逻的人才会撤走。

自己这是走了一步昏招啊。

身后响起小孩的啜泣声来,是节哥儿醒了,见周围一片昏暗陌生,吓着了。

“哎哟小公子,不怕啊不怕啊。”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节哥的奶娘,也是之前唯一还留在院子里的下人。她生下孩子不久丈夫就去世了,儿子也被夫家抢走了,被齐正选来照顾节哥,倒也是尽心尽力。之前大姐把打算一说,她一句没多问收拾了些东西就跟着三花她们下了暗道。

大姐靠在墙边,看着自己的儿子,想伸手去抱抱,却没有什么力气。她的脚酸疼的厉害。

张三花有些自责,她没见过双胞,不知道怀双胞是这么的辛苦。

“怎么样?”大姐问这一句时,有汗顺着头发滚下来,张三花见了心里很是难受。

“外面有人,还不能出去。”

听了张三花的回答,大姐反而松了口气。她走不动了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不想真的离开孩子他爹。

“外面有人,说明还没攻城。”张三花决定安安大姐的心。

大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然后又暗了下来。

“少夫人,别靠着墙,会受凉的,我带了垫褥,您铺在地上坐会。”

“谢谢詹妈妈了。”大姐笑着,张三花赶紧去扶她,又取了垫褥给大姐铺上。

“三花啊,你说,你姐夫会没事么?”

张三花靠着墙抿着嘴,不说话。

大姐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低沉了下去:“人太少了啊·····要是有援兵,应该能活下来吧。”

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张三花忽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外面有人?”詹妈妈紧张起来。

“大姐。”张三花摸了摸自己袖中的匕首,“他们要攻城,就是因为有援军要来了。”

大姐精神一震:“真的,有多少?”

“我不知道,林二狗去找的人。”张三花又摸了摸匕首,“大姐,如果姐夫没了,你能和阿娘一样么。”

和阿娘一样,守着孩子,艰难而坚决地熬下去。

“和阿娘一样啊。”大姐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真是,好久没见过阿娘了呢,也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

大姐向詹妈妈招了招手,詹妈妈抱着刚哄好的节哥儿凑了过去。节哥儿看见自己阿娘伸手要抱,大姐想接过去,詹妈妈不太愿意,但在她坚定的目光下还是松了手。

节哥儿一下子就抱住大姐的脖子不松手了。

“三花啊,我的身体你知道,本来距没有俺娘好。这一胎怀的也不好,本来就是靠那些药材撑着。”大姐摸了摸节哥儿的后脑勺儿,手掌下的头发细密柔软,“所以,我大概是没办法像阿娘一样了。”

张三花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再次查探了外面的情况,垂下目光不说话了。

只要那些巡逻的人撤走,她们就能直接走去下一个镇子,怕只怕大姐路上出状况。

“大姐,你想赌一把么。”

“不赌。”大姐一口回绝,把节哥递给詹妈妈,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所以,三花你走吧。”

三花愣了一下,不明白大姐什么意思。

“你从小就聪明,力气大跑的也快。我知道,你能自己流进麓城,定是也可以自己逃出去的。”大姐看着自己的小妹妹,心底一片温柔,“但是,带着我们就不一定了。所以,你自己走吧。”

“你说什么傻话。”张三花有些怒,“你难道想留在这等死吗。”

“当然不,我要回齐府。”大姐笑着,歉意的看了看詹妈妈,詹妈妈哄着怀里的节哥儿,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

“节哥儿呢,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不管了?”

“孩子······”大姐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慈爱,“凡是怀双胞的,能平安产下的本就没有多少,何况我这种情况。”

“那节哥儿呢!”

“节哥儿······”大姐喃喃自语,忽而一笑,“三花,我没告诉过你吧,节哥儿他,是个痴儿。”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张三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他还这么小·····你怎么能这么说。”

“他刚生下来时浑身发紫,我们都以为活不成了。”大姐看着节哥儿,眼中有张三花看不懂的光芒闪烁,“还好当时荣养回书院教书的郭太医在,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可是他不会哭,不会笑,不管怎么逗弄都没有反应。一直到了现在,在郭太医的调养下才渐渐开始认人。”

大姐闭了闭眼:“若是没有齐家的庇护,他这么长大了,还不如留在这,至少我们一家人是在一起的。”

张三花语塞,她想带大姐走,但大姐下了主意的话她却没办法强行带她走。

在兵器库里选出来的匕首比张三花递到了大姐面前。

“回齐家可以,别上去,在地道里待着。”大姐不解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又把匕首递了递,“若是被西荒的发现了······你自己衡量,西荒的那群人,有些野蛮。”

大姐看着张三花的眼睛,默默接过了匕首。

张三花深深看了大姐一眼,再次到洞口边,准备伺机窜出去。

“三花。”大姐轻声唤到,“记着,你是要招赘的,张家只有你了。”

张三花顿了顿,猫着身子快速窜了出去,地道里只留下她从牙缝里露出的两个字:

“啰嗦。”

大姐愣住,皱着眉笑了出来。

三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

又休息了片刻,大姐笑着看向詹妈妈,“詹妈妈,我们也动身吧。”

詹妈妈点了点头,抱着节哥儿像抱着世上少有的珍宝,默默走在大姐的身后。

同一时间,尹永的眉皱了起来,号声已响,看来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来人,上火油,先给这群没脑子的家伙理理头发,长长见识。”

“喏!”

城墙上忙碌起来,城里也不见得安宁。齐正领着之前征集的青壮年,把麓城的居民集中安置在市集广场底下的密室中。

不过小半个时辰,偌大一个麓城就几乎成了空城。

“修远,你说,镇央能撑多久啊?”事态紧急,一向不正紧的程序也严肃起来。

”不是还有你给他做的药粉么,放心,一天肯定撑的下来。“

”那就好,撑过一天援军应该就来了。“得到满意的回复,程序松了口气,齐正的表情却还严肃着。

也不知道,花娘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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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人这两个字,写出来很简单。在战场上,实行起来也不难。

虽然嘴上说着那些蛮子定不会打过来,可心里多少还是作了些准备。是以,当西荒的人攻城时,大家各司其职,倒也不显得慌乱。

第一天,赖于城里火油石灰之类的物资充足,西荒人未能攻上城墙,到时自己损失了不少。傍晚收兵时,尹永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自己老爹正站在自己身后。

“爹。”

尹家老爹伸手制止了尹永的话头:“你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我来管。”

“可是爹······”尹永不想答应,但在自家老爹严厉的目光之下只能低头称是。

目送尹永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尹家老爹侧头问自己的副管:“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石灰火油已经用了七七八八,接下来只能用滚水。可是用滚水的话,城中的木材火炭有些不够。”

看向城外,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忙碌着,把一具具尸体拖回自己营中。

“我们的人员伤亡呢。”

“有二十名轻伤,三名重伤,阵亡的暂时没有。”

尹家老爹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开口:“援军呢。”

“预计,两天到达。”

“两天······”尹家老爹喃喃自语,“要想没有太大的伤亡,有些难啊。”

另一边,林二狗骑着马,强自安下心中的焦急。

先前他发觉情况不对,没继续前往麓城而是直接去找附近守军,就算亮出了麓山书院的身份人家刚开始也没把他当回事。等守军将领终于意识到事件严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眼下虽然派了兵,但多是步兵,林二狗虽然骑着马,但也不能先行。心中一直记挂着麓城的情况,虽然表面不说,但傍晚休息多的时候抑制不住的一直来回转圈圈。

“行啦小子。”领军的参将看不过去了,“麓城的守军是谁管的你知道不?”

林二狗闻言一愣,下意识开口:“尹离尹伯父。”

“知道就行。”参将咬了口馒头,有些嫌弃,但还是嚼了嚼咽了下去,“有那个老东西在,撑到我们去完全不是问题。他从来不考虑会输,只考虑赢还赢得漂亮。”

林二狗一时无语,他和尹离接触的不多,只知道是个人物,可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却不清楚。记忆中,他好酒好茶,喝醉了就唱歌,给麓城添过许多谈资。

“行啦,吃点东西,会没事的。”

林二狗没有拂去参将的好意,勉强笑了笑坐下,接过参将给的烤馒头,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不知道,三花现在怎么样了,乐乐那小子有没有给她添麻烦。

添麻烦嘛到没有,不说现在根本找不到张三花,乐乐现在饿都要饿死了,哪有什么精力去捣乱。

刚开始被抓住的时候乐乐怕的要死,但还是紧闭嘴巴没有乱说。那些蛮子见他是个半大小子,以为又是那些见家人许久未归来探消息的,也没多为难,直接把他那群人里面关了起来。

和乐乐想象的不一样,那些人过得似乎还不赖,虽然看起来憔悴些,可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那些人一见乐乐眼睛都亮了,可问过之后发现乐乐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脸色就又衰败了下来。

”没事,不过是关几天,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至少饭是管饱的。“有人这么安慰乐乐。

然后,他们的伙食减半了。

那人又说:”蛮子也没有粮了,他们得走了,我们有救了。“

乐乐不解:”他们不会打麓城么?“

”不会。“这位倒是很乐观,”麓城那是什么地方,他们要是敢打,全天下人的唾沫都得淹死他们。他们西荒的皇帝当初还是到麓山书院求的学呢。“

然后,西荒攻打麓城了。

”嘿嘿。“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这人饿的有些难受,但依然乐观,”没事,他们一时还想不起处理我们,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乐乐一脸生无可恋:您这么一说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危险呢。

正想着,突然有人掀开了帐篷。一听见声乐乐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只觉得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

”乐乐。“

叫了一声没反应,张三花皱了皱眉,这小子怎么这种情况还能愣神。

又叫了一声,乐乐还是没反应,和他关在一起的人倒是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姑娘明显不是西荒人,还认识这小子,这代表什么,代表救星啊!

众人十分激动,不过都是老油条了,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出声。

叫了两声不应,张三花走上前用脚尖提了提乐乐,乐乐浑身一震就要叫出声来,旁边的大叔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张三花都没眼看了,这孩子太蠢。

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张三花还是把打算讲了讲:”周围的守卫我已经干掉了,但是大约一炷香之后就会有人来,所以这段时间你们就得走。”

“那,我们的货物呢?”

张三花瞥了一眼问话的人,拎了乐乐的领子就往外走。有人想要跟上,张三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我要去烧粮,你们别跟着。”

这话一出,其他人面面相觑,但到底是没跟上。

浑浑噩噩跟着张三花走了一截,期间两次差点被发现,乐乐这才回过神,搂着张三花的胳膊就不放了。张三花甩了两次没甩开,再看乐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里更是嫌弃。

“放开。”

乐乐嗫嚅了几下,还是乖乖放了手。

胳膊得以自由,张三花再次观察起周围情况来。因为攻城,西荒人巡逻的地区小了很多,人手也少了不少,但粮仓这种地方一向是重中之重,根本找不到空隙混过去。

但除了烧粮,张三花想不出其他可以帮的上忙的办法。

“三花姐,和我被关在一起的人会怎么样啊?”

“那片守着的人基本都撤了,只要他们及时走不贪财,救回自己的小命没有问题。”张三花头也没回,嘴里答着乐乐的问题,脑子却想的是这种情况该如何破局。

好烦,林二狗在就好了。

“哦。”乐乐反应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那三花姐,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啊,我直接和他们走了不是更好?免得给你添麻烦······”

后面这句话说的比较小声,还带着几分委屈,对于张三花之前把他推出去这件事,乐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疙瘩。

张三花没理他,脑子里的几个设想都被推翻,抿了抿唇,又领着乐乐准备往回走。

哪知,还没迈出步子,就有一对人马从后方而来,正好截住了她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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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做什么都要先吃饱

前有人手守卫粮仓,后有兵士巡逻换防,张三花二人躲在暗处,一时动弹不得。

偏偏乐乐丝毫没有紧张感,还凑到张三花耳边说话:“三花姐,你真想烧粮仓啊?”

耳边气息湿热,弄得人痒痒,张三花用手撑住乐乐额头把他推开,面无表情的横了他一眼。

“嘿嘿。”尽管被嫌弃了,乐乐也不觉得失落,反而继续给张三花出主意,“三花姐姐,你是不是想帮麓城分担一下压力啊?其实不用烧粮仓也可以的。”

张三花用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粮仓周围人太多,混进去太危险了,不如在周围放几把火。西荒见了火势,要派人灭火不说,定会加人守卫粮仓,多少也起些牵制的效果。而且,相比起烧粮仓,这风险可小多了。”

张三花眯着眼看了乐乐一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这小孩也不是那么没用。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换防的士兵也已经离去,张三花领着乐乐悄悄往后退,专往人少的地方去。

放火两个字,实际操作起来还有些难度。

首先,他们只有火折子,点火本来就难,风又大,还要避开那些人的目光,有好几次快将火点着了又不得不退开。

有一次好不容易点着了,张三花他们退到不远处,眼看着火又被风吹灭了。

乐乐有些沮丧,但看张三花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也不敢开口说丧气话。

折腾了两三个小时,过会天就该亮了,他两终于成功点起一把火。

火舌舔着帐篷,几乎瞬间就被人发现了,这片营区立马热闹起来开始灭火。

这里人多了,那里人就少了。

凭着这把小火,张三花倒是找到机会放了几把大的,有一把更是烧在马厩旁,引得马匹不断嘶吼。

麓城城墙上也注意到了这火光,但都十分幸灾乐祸,恨不得烧的更狠些。

放了几把火,张三花领着乐乐往回退,期间乐乐好几次体力不支,都是被张三花拎着走的。

按着记忆,张三花回到了通向麓城的密道。大姐她们当然早就离开了,此刻里面昏暗又阴冷。

虽然西荒士兵已经收缩了巡逻地区,当张三花仍然不敢冒险烧一堆火来取暖。

可是身边乐乐的体温已经低的有些异常了。

“三花姐姐,我好饿。”密道里实在太黑,乐乐什么也看不见,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紧紧握住张三花的手臂。

张三花也很饿,可这个时候哪里去弄吃的。

”乐乐,你还能撑多久?”

“我?”乐乐摸了摸肚皮,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了,“没事的三花姐姐,我们继续走就行,我可以走得动。”

张三花嗤了一声,不知道之前没力气只得让自己拎着走的人是谁。

乐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脸上有些发红,幸好密道里黑看不见。

想了想,张三花对身旁的乐乐交代:“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你好好待着,别出声,别乱走。”

乐乐下意识想阻止,这黑洞洞的地方留他一个怪可怕的,可是张三花哪里理他,说完话就径直走了出去。

又饿又冷且黑且怕的时候,时间过得无比的慢。乐乐满脑子的妖魔鬼怪,吓得抱腿团成一坨,瑟瑟发抖,心里念着张三花快些回来。

像是过去一天那么久,张三花终于回来了。

“张嘴。”有东西被递到嘴边,乐乐下意识张嘴,却是满嘴的腥味。

“你敢吐?!”张三花语气严厉,乐乐下意识就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而后才颤抖着询问,“三花姐,这是什,什么东西啊!”

“蛇。”刚给乐乐喂了一口蛇血,张三花把剩下的饮干,摸出匕首扒皮取肉。

“蛇·····蛇!”乐乐整个人都恍惚了,以至于张三花往他嘴里塞生蛇肉时他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就要呕,却被张三花一把捏住嘴。

“不想死就给我咽下去。”

在张三花的威慑下,乐乐眼泪巴巴地把蛇肉咽了下去。

张三花又觉得这小孩麻烦了。

一条蛇的肉就那么一点,张三花强迫乐乐吃了大半,自己在那嚼骨头。

于是,整个密道里回荡着张三花的拒绝声,乐乐觉得更可怕了。

嚼完了骨头,张三花一把拉起乐乐往密道里走。

“三花姐,我们这是干嘛?”

油灯被大姐她们带走了,往密道里深走几步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张三花用了火折子勉强能看清,乐乐却走的跌跌撞撞,拉着张三花的衣摆死不松手。

“麓城。”

“麓城?你说说这个山洞通往麓城。”

张三花回头白了乐乐一眼,不过乐乐是看不清楚的,但也能觉察出张三花的不愉,赶紧闭嘴。

不知走了多久,乐乐是又饿又困,精神恍惚,以至于没注意到张三花停了下来,撞到了她的背上。

密道走到了头,大姐却不在。

仔细看了看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大姐应该是自愿上去的。

也是自己想当然了,密道里的环境可不适合孕妇待,况且大姐之前就一番劳碌,若是城未破时,当然是待在外面更舒适妥帖。

心下微安,谁知刚出密道,就有黑影迎面击来。

张三花下意识拔刀相对,又在下一刻停住刀势。

看着离自己只有指甲长的大刀,詹妈妈不禁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张三花看着自己击碎的瓷瓶,又看看脸色惨白的詹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

“我大姐呢。”

“夫人,夫人在旁屋躺着。”

大姐怀着双胞本就辛苦,能再走回来已经是凭了大毅力。一见到熟悉的东西那股劲瞬间就泄了,被詹妈妈扶着躺在了旁屋一直昏睡着。

张三花去看了大姐一眼,眉头皱的很紧。

“有吃的么。”

“诶,有的有的,我去煮点粥。”詹妈妈被张三花那一刀吓得够呛,看她的眼神带着畏惧。

张三花没有介意她的态度,只是吩咐了一句:“多煮些。”

乐乐出了密室就几乎累瘫在地上,被张三花踹了一脚才爬起来摊在椅子上。

张三花懒得理他,一边等着粥来,一边寻了块细布擦自己的刀。

之前为了行事隐秘都用的匕首,这刀,在她手里还没见过血。

擦着擦着,张三花不禁有些出神。

她如今不到十四岁,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血了。可若仔细回想起来,沾的是哪些人的血,还真没有一个深切的记忆。

正想着,詹妈妈端了瓦罐来,里面是满满的白粥。

闻见了味,乐乐立马精神起来,盯着那白粥眼神发亮,张三花却没有与他分食的意思,自己唏哩呼噜就把一罐粥吃了个干净。

詹妈妈见了在一旁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

命都不一定能保住,还心疼这点粮食做什么。

把瓦罐放下,张三花提着刀就往外走,乐乐连忙唤她:“三花姐姐你去做什么?”

张三花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詹妈妈,你再去煮些粥吧,能喂的话,就给我家大姐喂些。”

詹妈妈应了一声,眼眶有些红。

“三花姐姐!”乐乐见张三花又要走,起身就要去追,可刚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黑,等缓过来,张三花已经走远了。

“这位小哥。”詹妈妈给乐乐上了一盏糖水,“三花小姐说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先吃饱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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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己埋的自己挖

也许是因为昨夜的事件,也许是因为觉得时间紧迫,第二日西荒人放弃了北门和东门,集中兵力攻打南门和西门。

麓城也对应调整了兵力,但情况仍然十分紧迫,城墙上的伤亡已经快超过了尹离的预期。

“楚河!”尹离看着那些被运到一旁救治的伤患,低声唤自己的副官,“去找尹永,就说。”

紧了紧握住的拳头,尹离继续把话说了下去,“让他带领城里的那些青壮,来顶这些受伤的兵士。”

楚河略微吃惊的看着尹离,尹离这话,就是把尹永至于危险之中。然而楚河还是低头应了喏,转身就去找尹永。

尹永不在尹府,而是领着那些青壮年在做一些后勤工作。楚河找到他时,恰好齐正也来找他说明广场下方的情况。

听了楚河的传话,尹永并不吃惊,他爹是什么人他还不了解么,让他带队,一是鼓舞士气,二是表达共存亡。

“镇央,我和你一起去。”齐正拦住尹永,花娘已经被送走,妇孺程序能管理的很好,所以他和尹永一起上阵,怎么也比那些平民有用些。

尹永拿了自己的剑,看了齐正两眼,知道齐正这话是通知不是商量,拿剑鞘戳了楚河一下。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齐公子找一把称手的兵器来。”

短时间内找一把称手的兵器可不容易,尹永也就这么一说。也不知楚河哪里弄了一把剑,齐正拿了就和尹永领着那些青壮年上了城墙。

那些青壮被分配了兵器皮甲,可打仗哪是说会就会的事,虽然手大多有一把力气,但仍两股战战,见有敌来第一反应就是跑。

当然,也有有血性的,双目瞪圆,举刀就往人身上砍,也能杀上一两个。可一旦周围没了敌人,一阵天旋地转靠着墙就开始吐。

尹离一刀划在趁着人吐要偷袭的西荒人身上,哼了一声一脚蹬开,那人就噔噔连续后退几步,最后没收住脚直接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小子,这样过就吐了,还是不是男人啊。”

被他救了的男子约莫二十几岁,用手臂抹了抹嘴,没说一句,拿着刀直接往周围的西荒人身上砍去。

“嘿嘿,力气倒是不小,如果能活下来,直接来尹府报道。”

说完这句话,尹离也不管那人听没听见,提着刀又往旁边的缺口走去。

连杀了几个人,尹离只觉得十分痛快,以往就算较量也只是点到为止,哪有这真刀真枪的过瘾。

杀的正兴起,突然感觉身后人,尹离反手就是一刀,去被人架了下来。

尹离一愣,再一看,乐了。

“齐家小子,你怎么也来了。”

齐正收了剑,手臂被震的发麻,脸上露出哭笑:“尹伯伯,你倒是杀的兴起,西荒开始抬木撞城门了。”

尹永一惊,挥刀把拦路的西荒人砍到一边,走到城墙边往下看,果然如此。

麓城的修建用的是十足的好料,可也禁不住这么撞下去。更重要的是,若这门撞破了,得花多少钱修啊。

“传令下去,所有兵士隐入巷弄,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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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花走在城中的街道上,觉得十分奇怪。之前城中虽然也算安静,但房屋中多少还有人,可此时一看,每所房屋空空如也,整座城似乎成了空城。

正奇怪的,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张三花抽刀警戒,从拐角处出现的确实麓城的守军。

那队兵士看见张三花也是一愣,但见她一个小姑娘,虽然握着刀但年纪身量都小,称的这刀无比的大,也不大可能是西荒的蛮子,就冲她招了招手。

张三花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找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后巷躲好,张三花才有时间问领头人:“麓城破了?”

“没有。”领头的随口答了一句,看着张三花有些伤脑经。

这么埋伏战他们演戏的多了,可这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姑娘,本就兵力悬殊,怕是腾不出来保护她。

“小丫头,你怎么不和你家人一起躲着,出来干嘛?”

“我的家人······都在外面。”

领头的会意,这怕是那个兄弟的女儿,没了娘的那种。这么看来,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得护这姑娘一把。

不过记忆力好像没有对的上号的人啊,难道说是新兵的姐妹?

领头的神游了一会,张三花突然开口:“来了。”

“来了?”领头的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也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这种沉闷混乱的脚步声,绝不是他们自己弟兄的。

作了个手势,这一列小队都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巷口。

不一会,果然出现了一队西荒士兵,大约三十来人,而张三花所在的小队,只有十人。

一对三,再加上西荒人力气大,这可不轻松。

然而,这一群士兵没有一个人露怯。等那些西荒的人咋开后院的门陆陆续续进去时,领队的一声令下,十个人一齐冲了出去。

张三花没出去。

这些士兵拿的是兵饷,他们有义务保卫这个城市,而她没有。

因为已经有一部分人进了院子,这一队人直接面对的事实上只有十几个人,再加上他们出现的突然,竟然被他们得手一连杀了好几个。

但是因着后方的惊呼,那些西荒人又退了出来,这下麓城的士兵就危险了。

搏杀中,领队的士兵往张三花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她藏的好好的心下微安,想着这姑娘还算看得清情况。

“我叫刘狗剩。”领队的突然大喊起来,“我家还有一个老娘。我房间的床底下藏了五两银子!”

西荒人和刘狗剩的队友都愣住了。忽然,他的队友仿佛明白了什么,也开始一个一个大喊。

“我叫杨顺子,我有个相好叫翠翠,我家院子里树底下埋了一罐铜钱!”

“我叫胡汉三,我······”

一边喊着,这群老爷们还时不时往张三花的方向瞟,张三花脸色都变了。

真是······麻烦。

麓城的士兵们又杀了几个西荒人,自己也受了伤,眼看就要陌路,又往张三花的藏身处瞟了瞟。

“纯娘我下辈子还娶你!!”

真是够了。

张三花忍无可忍,提着刀就走了出去。

多有人看见她都愣了,西荒的士兵对视了一下,齐齐向张三花走去。麓城的人急的不行,想要阻挡,可他们本就自顾不暇,哪里还帮得到张三花。

无法,刘狗剩只得大喊一声:“丫头小心!”

然而,一回头刘狗剩就被自己所见惊得愣了神,要是一旁的兄弟踹了他一脚,他怕就人头落地了。

刘狗剩所见,是张三花挥舞着比自己身高短不了多少的大刀,仿佛挥着春日的柳条,举重若轻,闲庭信步。然后,柳条所到之处,却是鲜血和哀嚎。

几步的距离,张三花来到麓城士兵身旁。几人被她的举动所惊,可心中却泛起一丝喜意。人不可貌相,小姑娘有这样的身手,他们有机会全身而退。

正想着,拐角处又来一列西荒士兵。看着这些新冒出来的蛮子,一盆凉水又浇在了麓城士兵头上。

“你,叫杨顺子是吧。”情绪完全没有被影响的只有张三花,“你倒会躲闲啊。自己埋的东西自己去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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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城战1

直到周围的敌人都倒下,刘狗剩还处于一个恍惚状态。看见张三花重新背到后背的大刀,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然而指尖还未触及,张三花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警惕,没有锐利,只是淡漠,仿佛这满地的尸体与血腥只是路边花草,常见的不能更常见了。

突然间,刘狗剩就释然了,有这样的眼神,自然配得上这样的身手。

张三花看着麓城的士兵在西荒士兵的身上摸索着,找出一个小木牌就十分欣喜地放入怀中,却对这木牌提不起一点兴趣。

“如果麓城没破,这些西荒人怎么进来的?”

“啊?”刘狗剩回神,对张三花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尊敬,“是尹将军下令开城门的。兵力悬殊太大,也坚持不了多久。反正城内居民都安置好了,打开城门依凭街道作战,我们反而更有优势。”

张三花扫了眼地上的西荒士兵,斜着蔑了刘狗剩一眼,这叫有优势?

刘狗剩嘿嘿笑了两声,旁边有另一人插话:“主要是因为城门若是破了,得麓城自己来修,但若是这些大户人家有些什么损失,那就得自己承担了。”

“去去,别瞎说一边去。”刘狗剩出言赶了两句,一转头去见张三花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我问你们,齐家······可也有守军在?”

“有啊,齐家在麓城声望很高,在齐家附近守着的都是军内实力最好的那一部分。”

闻言,张三花脸色稍霁,可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抿了抿嘴,转身就朝街道深处奔跑起来。

被她丢下的十个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着问:“头,我们要不要跟上?”

“跟什么跟,赶紧把尸体拖到一边藏起来,上面安排我们在这我们就得守在这。”

“我这不是怕小姑娘遇到什么危险么。”

“能有什么危险,就她那身手,你没了人家都活奔乱跳的。你是捡便宜捡习惯了吧。”刘狗剩用刀拍了拍那人大腿,那人陪着笑躲开。其他的人也互相调笑了几句,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已经把西荒人的尸体都拖到一旁藏了起来。

刘狗剩扭头看向张三花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长长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张三花竭尽全力奔跑,但路上还是好几次都遇见了西荒的士兵。每到这时,她就换路或是躲在一旁。不是打不过,是不想浪费那时间。

尽管如此,当她回到齐府正门时,齐府的还好,偏门已经被撞开,砍杀声从里面一阵一阵的传来。

在齐府的那段时间,张三花一直陪着大姐,没在齐府逛过,所以对齐府的布置并不熟悉。她所认得的通往大姐小院的道路只有一条,好巧不巧,那群厮杀的人正在这条路上。

在暗处静默了几息,张三花还是握着刀冲了过去。西荒人被她的乱入弄得有些愣,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三人。

“三花,你怎么在这?!”

手中大刀挥舞,架住一人砍来的兵器,又借力直接砍杀一人,张三花这才有机会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齐正。

看着齐正满身的血污以及明显受了伤的左臂,张三花突然庆幸起来,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绕路。不然,若是齐正在这出了什么事,阿姐知道了······

看出张三花出神,齐正又好气又好笑,想办法挪到她身旁,还没说什么,只见张三花眼神一厉,手中大刀直挥而来。

齐正下意识一躲,却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回头一看,一个西荒人正捂着自己不停往外飚血的侧颈,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张三花看了齐正一眼,眼里没有什么情绪,继续挥刀杀敌。而有了张三花的加入,麓城士兵的压力明显减轻,慢慢显出优势来。

等所有西荒人都倒下,也有麓城的士兵脱力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齐正弯着腰杵着膝盖喘粗气,张三花走到他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好,齐正比她先开口。

“三花,你怎么回来了,花娘呢?我不是让你护送她出去吗?!”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惊慌的齐正,张三花忽然就有点可以理解大姐为什么要回来了。

“大姐她,又回来了。”

“什么?!”齐正叫了一声,看着张三花的眼神有怒气有失望有担忧,忽然想起目前的状况,脸色变得惨白。

握紧手中的剑,齐正转身就往大姐的院子跑,没跑出两步就是一个踉跄,还好张三花在后面扯了一下他的衣服才让他不至于摔倒。

齐正回头看了一眼,他带来的士兵有的在摸西荒人的木牌,有的正坐在地上喘粗气。

他突然就不能动弹了。

“三花啊。”齐正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赶紧去找你大姐。”

张三花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呢。”

“我得在这,和他们一起。”齐正想摸摸张三花的脑袋,但看见自己满手血污,又放下了,“你快去。这次,不要任性了。”

张三花顿了几息,抬头看了齐正一眼,转身向大姐的小院跑去。齐正见了,笑着骂了一句:“跑得真快。”

望着张三花远去的方向,齐正握了握拳,只觉得胸口一片酸涩。

花娘,你怎么这么傻。

等张三花跑到大姐的小院,小院中一片寂静,空无一人。

张三花松了一口气,走到密道的入口敲了几下石板。

一短一长两短。

这是三姐妹的暗号。小时候阿娘不让她们出去,二姐却喜欢带着张三花偷溜出去,回来时敲敲大姐房间的墙壁,如果大姐以此回应则代表阿娘没发现,一切安全。

果然,不一会,密道的开口被打开了,张三花窜了下去,院中的三人都在下面。

”三花,外面怎么样。“大姐此时醒着,坐在詹妈妈铺在地上的褥子上,脸色有些不好,多少带些惊惧,”我听着,外面好像不太安宁。”

“没事。”张三花试图安抚大姐,“我看见姐夫了,他也在府中,应该,不久就会过来。”

“真的?!”大姐的眸子猛地亮了起来,忽而又暗了下去,“你,你告诉你姐夫我又回来啦?”

张三花默默点点头。

”那怎么办,你姐夫定会责骂我的。”大姐咬着下唇,似乎很是烦恼。

张三花搞不懂了,现在是在意这事的时候么?然而她也没有多说什么,靠在密室的入口旁,仔细地倾听着外界的动静。

张三花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听那么远。府中的脚步声,墙外的叫骂声,街道里兵器相接的碰撞声。

听着听着,张三话有些恍惚,随着这些声音,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画面,而画面中,有一队人马正朝着小院而来。

张三花猛地转身,盯着密道深处,目光灼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城战2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乐乐和大姐也听见了,神色变得紧张严肃起来。当张三花看见远处微弱的火光时,那脚步声却停了下来。

良久的静默,乐乐心里有些受不住,颤颤巍巍拉住的张三花的衣摆:“三花姐?”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把所有人护在身后。

然后,对面有一人举着火把缓步而来,身姿硕长,以至于显得有些瘦弱,穿着一袭青色长袍,而面容,在昏暗的光影中显得模糊不清。

张三花听着那清晰的脚步声,只觉得这节拍十分奇异,每一拍都正正踩在自己心跳上,不禁抿紧了唇,将大刀横在身侧。

那人停住了脚步,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三花,是我。”

桃花树下,青年提着瓦罐对她笑。

夜月中,有人一身白衣翩翩起舞。

不是小牛村后山的日出。

还有一双上挑的凤眼。

以及那熟悉的宠溺的目光。

“我愿意。”

似乎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张三花觉得脑子里涌入一大片碎片,可回过神来一想,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身形有那么一瞬间的摇晃,张三花稳住心神,重新看向前方。那人重新起步,面目随着走进越来越清晰。

张三花看着他,有些怔。

“是我。”那人随手把火把递给乐乐,乐乐反应过来,连忙接住。

张三花依然看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堵。她低了头,花了好大的力气,她才迫使自己发出声音。

“林二狗。”

“嗯,是我。”林二狗注视着张三花,目光缱绻温柔,他捏了捏拳头,强自抑制住想讲面前少女拥入怀中的渴望,然后在她抬头时习惯性地敛住了那一抹柔光。

然后又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定亲了,他是可以那么看她的。

嘴角的笑的还没勾起,右侧的脸猝不及防遭到重击,耳边伴随着少女的呵斥。

“乐乐都找到我了,你死哪里去了!”

林二狗愣愣地捂着脸,看张三花双目圆瞪,双颊气得发红,一时有些气弱,之前那些小心思瞬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大姐看了这情景,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张三花立即如遭电击。

完蛋了,被大姐看见了,她会不会告诉阿娘,阿娘要是知道自己又欺负林二狗一定会骂我的!!!

对上张三花可怜兮兮的目光,大姐忍不住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张三花这才放心下来。

一旁目睹一切的乐乐简直目瞪口呆,一方面惊讶于两人的相处模式,一方面担心会不会被自己公子灭口。

这时,又有脚步声响起,张三花神色一凛。

“安心,是东华的守军,来帮忙的。”林二狗按下张三花举起的大刀,感受着手下的力道,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怜惜。

也不知这一年多三花究竟遭遇了些什么。

随着那些人走近,其余人的得以看清他们的装束,果然是东华的士兵。

张三花收起大刀,看着眼前这大约一百来人,微微皱眉:“就这些?”

“这些是先头部队。”林二狗耐着性子给张三花解释,“大部队在后方。”

张三花看了林二狗一眼,见他左颊鼓起,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但道歉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麓城如今开了城门,守军都在城内埋伏着。你们现在上去,倒是可以帮上些忙。”

“嗯,三花说得对。”

张三花撇了林二狗一眼,直觉得他的脸十分碍眼,撇了撇嘴,几步走到密道出口,把门打开了。

光一泄进来,所有人都眯了眼,林二狗见张三花站在那,似乎下一瞬间就要被光淹没,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张三花回头,在阳光下林二狗脸上的巴掌印更清晰了,胸中不禁一阵烦躁。

“那还不快走!”

听得她不耐烦的声音,林二狗忽然就心安了,吩咐了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那些士兵一一出得密道,每一个人经过林二狗时表情都很微妙,不敢看,又忍不住瞄两眼。

“三花。”在所有士兵都出去了后,大姐忍不住开口,“你姐夫······”

张三花会意,十分自然地吩咐林二狗,“我姐夫在前庭,你应该认得路吧。去把他们那些人替换过来。”

林二狗见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心里欢喜的不行,强自让自己没有笑出来,沉声答应:“谨遵女侠吩咐。”

出院门时林二狗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张三花乖乖站在大姐身旁,一副又是相扶又不敢的样子,心里的笑意还是漫了出来。

齐府的路林二狗自然是认得的,到了前庭,却没见着齐正他们。还好,发现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拼斗声。

领兵打仗林二狗不太会,但这群士兵里自然有会的行家。手势一下,一行人悄悄摸了过去。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是齐正那些人。

不过和张三花说的不符,站着的也就只剩五六个了。

领队的看了眼林二狗,林二狗做了个之前同他们学习的手势,表示自己原地待命。领队的见他不添乱,很是欣慰的带着属下冲了出去。

一番砍杀过后,齐正这回也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力气去管什么风度。他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之前有三花,这回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堆援兵。

领队的吩咐属下清理战场,拍了拍齐正的肩膀:“不错啊,小子。和那些世家公子不一样,是个好样的。”

齐正对他笑笑,没有力气说话。

林二狗从隐秘处走出,向齐正行了一礼。齐正本来见来人一身清爽礼数周到,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有些羞赧,但一看见林二狗的脸,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狗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

林二狗摸了摸自己脸,倒不觉得窘迫,这疼痛代表的是真实。

打量了一下齐正的状况,林二狗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齐大哥啊,三花可是让我们把你们这些伤病给换回去。你看看你这一身狼狈的,要是被嫂子见了不知会做何感想啊。”

齐正表情一凝,就他这个样子,花娘见了一定会担心,可她怀着双身本来就不稳,见了他若是直哭可怎么好。

“二狗你,可有换洗的衣物?”

“这打仗呢,我哪有闲心带换洗的衣物。再说了,有衣服换你还有地方洗?就你这一身的血腥气,隔老远都能闻到。”

齐正脸色又是一变,花娘若是闻着血气吐了怎么办?!

“那你命人传话,我先不回去了。”

“别人都回了,你不回,你让嫂子怎么想?”

这也是,齐正这下简直进退两难。

见他为难,林二狗也不再取笑他了。

“你且先去墙外喊一声,让三花先出来就是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操作

“三花,三花?”

张三花还没说话,大姐忽然转头,一把握住了张三花的手腕:“三花,是不是你姐夫的声音?”

大姐的力气使得有些大,张三花用手在大姐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我出去看看,大姐你等一会。”

大姐欲言又止,但还是松开了手。张三花看了眼手腕,有个红印子,不过不碍事。

小心地走出院门,张三花被几个血淋淋的大老爷们吓了一跳,再看同样一身狼狈的齐正,忽然就明白齐正为什么唤她出来了。

就他这么一身,直接进去非把大姐吓晕过去不可。

齐正被张三花略带嫌弃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张三花就往里一缩直接把院门关上了。

见状齐正一脸茫然,这什么情况。

见张三花退了回来,大姐紧张地站了起来,连忙问询什么情况。张三花快走几步又把大姐扶着坐下,满是不以为然的回答道:“没什么,就是姐夫,手脚齐全,没受什么伤。就是满身血气,估计是怕冲撞着你,不敢进来。”

知道张三花不说谎,大姐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又忍不住开始埋怨:“他在外面杀敌,我崇拜敬仰还来不及,哪里是会嫌弃的那种人。”

张三花呵呵笑了两声,不知道那个闻点荤腥都会吐的人是谁。

转头看向詹妈妈,张三花开口询问:“院子里有姐夫换洗的衣物么?”

“有的有的。”詹妈妈赶紧应承,“我这就去拿。”

“再打盆水,让他多少清洗一下。”

詹妈妈转身去拿东西了,大姐眼巴巴看着墙外,裙摆被她捏的褶皱不堪。

张三花叹了口气,搬了一个椅子到墙边,在大姐的莫名中把她扶到墙边坐下,然后冲墙外大喊:“姐夫,说几句话。”

齐正不知院子里什么情况,心里也是忐忑,张口就回了一句:“说什么啊。”

张三花听见翻了个白眼,大姐倒是又安心了一些,不用张三花传话,自己喊了一句:“正哥哥。”

张三花:·······牙酸。

这两人隔着墙聊了起来,张三花听了几句听不下去了,反正也出不了什么事,吩咐乐乐照看着自己进了屋躲个阴凉。

刚坐下,詹妈妈来了。

接过詹妈妈手里的东西,张三花又吩咐到:“再去做些吃食,多做些,外面有十多个人。你们之后的安全不出意外就全靠他们了。”

等詹妈妈应下了,张三花抱着一盆水就出了院子。把东西放在还算干净的地方,张三花又上下打量了齐正一遍。

“姐夫你这是遇见多少人了,高的这么狼狈。”说着,张三花看了旁边休息的兵士一眼,“收拾好了你能进去,他们可不行啊。”

“这”齐正有些为难,不说他们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此时他们多少受了伤,断没有就这么把他们丢在门外的道理。

张三花不管他纠结,径直走回了院子。看见乐乐傻傻站在大姐身旁,莫名的有些不顺眼。

“乐乐,会处理伤口吗?”

“三花姐,你那里受伤了?”

“三花你受伤了?”

看大姐立马紧张起来的神情,张三花扯了扯嘴角,“大姐你少听他胡说,我一点事都没有。”

“那三花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乐乐挠了挠脑袋,有些羞赧地回答:“简单的包扎倒是会。”

“那就行了,出去给那群伤兵包扎去。”

“我?”乐乐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院子里就你一个男的,你不去我去?”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就弹了乐乐一个脑瓜蹦。

“可是这也没有伤药绷带啊。”

“有啊,偏房的橱柜里,自己去拿。“

乐乐噎住,看了大姐一眼,大姐也看着他,眼里满是赞许。

那还有什么说的,去吧。

虽然撅着嘴,但乐乐还是不情不愿去取了药和绷带,磨磨蹭蹭去了院子外。

一出远门,乐乐就被浓郁的血气冲了一下,扶着墙就是一阵呕。

士兵们见了都乐,善意地调笑了两句。乐乐在心里记着哪个笑的最开心,想说等一会包扎的时候有你们好看。

把乐乐支走了,张三花坐在屋外的石阶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想要不要打个盹。然而呼吸刚刚缓慢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突然传入耳中。

张三花睁眼起身,面色严肃地看向屋内。

怎么又有人来?

慢慢退到墙边,张三花冲齐正高喊:“你家院子的事,还有那些人知道?”

齐正把张三花的话在脑子里转了转,意识到她说的是密道的事,很是不解。他脑子又没问题,密道直通他住的小院,他怎么会胡乱到处说。

不待齐正回答,密道的出口被人推开。张三花静息凝神,若来者是敌,她怕是保不住阿姐。

幸好,来人的军服张三花认得,和林二狗带来的人是同一款。

来人领头的适应了一下阳光,看见拔刀警戒的张三花,咧嘴大笑:“小丫头,这里可是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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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看着收拾好自己的齐正,张三花眼里带着不满。林二狗带队还好说,之后又来的两队援军是怎么知道这密道的?

齐正有口难辩,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密道他只告诉过张三花,林二狗怎么知道的他也很莫名。

突然想起自家老爹和守军将军的交情以及他爹那个臭棋篓子还偏要找人下棋的爱好,再加上之前有一段时间阿爹的欲言又止,齐正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明白有什么用啊!又没有证据,有证据这话也不能和自己妻妹说啊。齐正有些蔫蔫的,只能自己背下这个锅了。

呜呜呜,好想要花娘抱抱安慰。

不过,现在看来,老爹还算是无心做了件好事。

之后来的援军,许是觉得用了人家的密道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这满院的妇孺伤残,各留下了十人作为守卫。张三花估摸着这地方应该暂时很安全了,决定出去看看。

“三花,你去哪?”

因着那些守军,大姐被挪到偏房,把院子留给了他们,齐正和张三花都在旁边守着。此时张三花一动作,大姐的注意力立马就放在了张三花身上。

“我出去看看。”张三花摸了摸鼻子,大姐见了神色一凛。

“不许,给我在这好好待着。”

这就很纠结了。

张三花不说话,倔强地看着大姐,大姐看她那样怕自己心软,干脆偏过了头。

两人僵持了下来,齐正在一旁看着很尴尬。

“花娘,要不······”

“你闭嘴。”

齐正乖乖闭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好,你说不去就不去。”

张三花找了个地方坐下,大姐半信半疑,但想到自家小妹从不说谎,也就把心放了下来。

夫君和小妹都在身边,孩子好好的,外面还有人守着。心情一放松,大姐不由得困倦起来。

看着大姐双眼慢慢合上,张三花冷不丁问了一句:“大姐我出去啦?”

大姐迷迷糊糊没太听清,但知道是自己小妹说了句什么,恍恍惚惚点了个头。

齐正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张三花推开门,觉得自己领悟了一项新技巧。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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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腌黄瓜

张三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来。

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遇见单独行军的西荒人,她照样躲开,可若遇见两队人马厮杀,她就上前帮一把。

倒不是突然有了要保护麓城的觉悟,只是觉得,既然林二狗已经领了援兵来,再让西荒人对麓城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有点亏得慌。

一路走过,张三花的身上终究还是沾染了不少血迹,加上她一身男儿打扮,乍一看就是个瘦小的男孩子。那些东华的兵见了她第一时间都是呵斥往一旁赶,后来却是都对她竖起了大拇哥。更有甚者,有人直接把她拉到一旁问她可有娶亲,自家有妹子貌美如花手脚勤快刚好相配。

这样的事情遇见一会还好,张三花还和别人解释自己是女孩子。但遇到两三次后她也烦了,凡是见人有想凑过来的表情转身就走。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张三花靠在石墙上,看把刀斜立在地上,看着那些干涸的,新鲜的血迹发呆。

为什么,从未接触的大刀的自己,用起刀来会如此顺手呢,特别是经过这一番厮杀,这对于自己应该是过长的长刀,简直是如指臂使。

自己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念头刚起,张三花心头一恸,有一股难言的悲伤。

真的是好奇怪啊。

张三花还想仔细感受一下这感觉,耳中却搜寻到有脚步声往她的方向奔驰而来。

不是西荒人,西荒人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会溅起地上的灰。也不是东华士兵,东华士兵脚步细碎,却暗合一种韵律。

除了这两种人,这城里还有的,就只有平民了。

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出现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多的汉子,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裳,满脸的惊惶。见了张三花,他似乎被吓得不清,一个急停没停住,直接摔倒在地上。

张三花淡淡地看着他,提着刀,走了。那男子听得离开的脚步声,从地上爬起来,张了张嘴,看着张三花瘦小的背影,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么一个小子,能有什么用啊。

张三花走了几步,突然听得又传来一阵西荒人的脚步声,听起来数量还不少。大概,四十息不到就会赶到着。

想了想,张三花回头看了汉子一眼。

“他们为什么追你。”

“他们想知道城里的人都藏到哪里去了。”汉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哥,你快走吧,我把他们引开。放心,我老婆还在那,我是不会把地方告诉他们的。”

“你为什么出来?”张三花偏了偏头,心下计算着那些人的距离。

“咳,我老婆怀孕了,就想吃家里的腌黄瓜。虽然她说不碍事,但我看得出来她想的很,整个人都蔫了。我们等了这么久她终于怀上了,我再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她。”

张三花嗤笑了一声,嘴里突出两个字:“愚蠢。”

“本想着脚步快些应该没事,谁知道将军开了城门啊。”汉子叹了一口气,“小哥你快走,一会他们就追来了。”

“来不及了。”张三花看向路口,西荒人的脚步逐渐清晰,那汉子也听见了,脸色大变,一个闪身挡在张三花之前。

“小哥你快躲起来,我来把他们引开。我姓桑,行二,大家都叫我老婆桑二娘子。你若是有机会遇见她,让她一定不要为我守着,能改嫁就早些嫁出去。”

路口出现了第一个西荒人,身材魁梧,气势汹汹,见了这汉子,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

张三花看见这汉子双腿有些发颤,暗暗叹了口气,拖着刀缓步走到这汉子面前。

“还是你快些跑吧,我至少还能拦他一拦。”

“这怎么行,还是小哥你。”

话没说完,那西荒人已经冲到眼前,张三花似是随意地挥了挥刀,那汉子只觉得有光一闪,西荒人就顺着冲过来的速度倒下滑到了一旁。

西荒人的队伍居然如此分散,如此倒是好对付很多。

偏头瞟了那汉子一眼,张三花缓缓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那汉子死死地盯住张三花手里的大刀,浑身的在颤抖,忽的大喊一声:“如果能桑某能活下来,小先生的恩桑某一定会报!”

说完,汉子转身撒腿就跑。

张三花有些无语,小先生?这汉子不会是把她当作是麓山书院的人了吧。听他这口气,似乎麓山书院能人很多啊。

这汉子留下一句话走了,勾起了张三花的兴趣,却是给麓山书院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看着再次冲上来的五个西荒人,张三花稍微打起了点精神。这一路走来,虽然不至于疲惫,但多少有些倦,若不是想尝尝那桑二娘子心心念念的腌黄瓜,她也不至于揽这事上身。

等这事了了,她一定要去找这桑二讨要一坛腌黄瓜。

东华和西荒兵力悬殊,之所以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东华的小队平时都有训练配合之术,而西荒完全是各自为政。这会更散漫了,三十个人,居然是分成四批来的。

张三花处理了之前的两批八个人,觉得时间拖的差不多了,冲了几步一下子翻过街道的墙头,听着墙外又过去两批人。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是一个挺干净的小院,张三花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污,还是打消了在这找个地方睡一觉的打算。

没有必要给人家平添几分晦气。

重新翻墙出去,张三花看了看方向,准备去尹府看看。谁知刚走到尹府不远处,就和林二狗碰见了。

林二狗身上也沾了血,脸上的巴掌印刚好被盖住了。

张三花皱了皱眉,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他们居然让你动手了?”

和林二狗站一起的小队长突然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四处张望了一下。

“不是,我一直都躲着的。”感受到张三花的关心,林二狗仍不住笑了起来,想去拉张三花的手,但又不敢,“是有人想偷袭,我这才动了手。”

上下扫了林二狗一遍,确认他没有受其他伤,张三花心里才放了下来。林二狗这个人,她能打能骂能欺负,其他人不行。

“情况怎么样了?”

“先进去再说吧。”林二狗看着张三花那张满是血痕的笑脸,目光无比温柔,“三花先去收拾一下吃点东西。我本来给你买了许多吃的,不过好多都坏了。还好,还有栗子糕还算是能吃。”

张三花撇了撇嘴,并不感兴趣:“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要吃蘑菇烧鸡。”

林二狗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胸腔震动发出的声音十分低沉好听。他十分想伸手揉揉张三花的脑袋,但还是忍住了。

“好,等我们胜了,我做蘑菇烧鸡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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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意料之外

远处有低沉的呜咽声,那是西荒人收兵的长号。

“倒是警觉。”林二狗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角度,“可惜啊,没有用。”

按时间,援兵的大部队应该已经到了,西荒人大概是收到了信息才下令收兵。但是援兵之所以晚了一点,就是绕了一个道,刚好卡在他们回西荒的路上。

他们围了麓城那么久,哪能就这么轻松放他们回去。

“走吧,让镇央吩咐人给你烧桶水,好好收拾一下。”林二狗目光在张三花头发上凝住的血迹上停留了一会,不知为何心里很想叹气。

城里绝大部分的平民还在广场下,那些青壮年还要跟着收拾残局,是以,并没有空闲的人给张三花烧热水,最后也不过是林二狗自己给她打了盆井水,尹永给她找了件小厮的衣服。

林二狗当然对此并不满意,但也知道情况特殊,嘱咐张三花好好擦洗,跟着尹永议事去了。

张三花独自一人在尹家的一个小院里,褪去血衣,稍作擦拭,再换上干净的衣服。这衣服略有些长,张三花直接用刀割去了多余的部分。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张三花想,话本里写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种事可不可能是真的。若是真的,自己定要学会这种身法,不然每次都弄自己一身的腥气真是不太舒服。

天光渐暗,吹过来的风湿冷且腥咸。张三花摸了摸肚子,思考自己是出去觅食好呢还是觅食好呢。

那就出去觅食吧。

出得小院,张三花发现尹府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有兵士,也有平民。按着记忆走了一段,张三花迷路了。

这些大户人家做什么都喜欢把家里建的这么大,麻烦的要死。

腹中的饥饿感越发明显,张三花撇了撇嘴角,心里不由得有一些委屈。

都怪林二狗,把自己安置在那院子里就走了,也不说看着时间给自己送些吃的来。

心里埋怨了几句,张三花抬起来,重新选定了一个方向,决定一条直线走到底。

大约一炷香时间,张三花站在了麓城的街道中。

莫名其妙走出了尹府,这就很尴尬了。

街道中,很多路人三五成群,行色冲冲,张三花打量了几个人,心下了然,这大概是那些被藏起来的人,如今被放出来了。

可是,如今局势未明,这么做真的好么?

笑了自己一声,这是林二狗他们考虑的事,自己瞎操什么心。

随便拦了一个路人问齐府的方向,路人开始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和煦地指了路。张三花道了谢正准备走,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

这就相当尴尬了。

路人没忍住笑了出来,从自己包裹中掏出一小半面饼,约有小孩巴掌大,非要塞给张三花。

“没事,吃吧,这是官爷们发的。大人们既然敢把我们放出来,说明麓城已经安全了。等商路一恢复,还怕粮食买不到?”

张三花捏着面饼有些愣,那人已经带着自己的包袱飞快的离开了。

如果那些平民都有面饼吃,凭什么她大姐只能喝粥?

张三花有些怒,她哪里知道,这面饼是很久之前就做好存放起来的,因为底下不易取水和生火,吃这面饼最是合适,一小块就十分顶饿。而她大姐院子中的米可不便宜,那一小袋可是能买一百只饼了。

有些恨恨地咬了口饼,张三花被硌了下牙。这饼太过瓷实,只适合一点点磨碎了吃。

这下张三花更是不爽,两个腮帮子鼓起,手里的饼扔也不是吃也不是。

一路走回齐家,大姐的小院中那些伤员还在,齐正却不在了。

“张三花!你还有脸回来!”大姐一见她,怒火中烧,张三花低着头磨磨蹭蹭走过去,拉着大姐的衣摆,一句话也不说。

“你真是长本事了,敢不听我话了。”见她平安,大姐心里的担心放下,但还是止不住后怕,用手指狠狠戳张三花的额头,“你怎么这么能呢。”

张三花被她戳的头一歪,可怜巴巴地看向大姐,“大姐,我饿了。”

大姐一愣,这才注意到张三花手里的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是麓城每年施舍给乞丐和难民吃的,你怎么还吃上了。”

张三花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又不说话了。

大姐看她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长姐如母,都是儿女是债,你这妹妹也差不多了。詹妈妈,还有吃的没,给三花盛点。“

张三花眼睛一亮,看向詹妈妈,詹妈妈却有些局促:”少夫人,熬好的粥都没了,要再熬的话,时间有些久。“

张三花一下就蔫了,突然想起来,林二狗似乎说过,他给自己带了栗子糕?

”站住,你又要去哪。“大姐把转身的张三花叫住,”你给我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

张三花有些烦躁,但对上大姐有些红的双眼,又强行把这不耐按了下去。

见张三花乖乖坐下,大姐心里松了口气。正哥在的时候还好,如今不在,这一院子男人就她和詹妈妈两个女流,多少心里是有些害怕不自在的。有三花在这,心里就安定多了。

耐着性子等詹妈妈熬了粥,一口微烫的粥入口,张三花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等把那一锅粥都喝掉,张三花又开始犯困。身边是阿姐,屋子外没有敌人,张三花连强打精神都做不到。

于是,当大姐一回头,张三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姐见了,露出会心的微笑,吩咐詹妈妈取一床薄毯给她盖上。

这一睡,张三花就睡了一天一夜。开始大姐以为她就睡一会所以没有挪动她,后来发现不对,连忙吩咐詹妈妈帮着把她挪到了榻上。

好在这情况以往也有,多半是累着了,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还不好去找大夫。

一睁眼,张三花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鼻尖还有饭菜的清香。

一跃而起,张三花一把推开房间门,院子里的伤兵已经被挪走,齐正和大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三花,你醒啦。”大姐见了三花才算松了口气,看来真是累着了,“饿了吧,快去吃点东西。”

张三花应了一声,自己跑去小厨房找吃的。等吃饱了出来,刚好碰见又要出门的齐正。

“姐夫。”张三花几步跑了过去,拦住齐正的去路。

“三花啊。”齐正对于张三花拦下自己有些惊讶,“快去陪你姐姐,这会可不要乱跑了。”

张三花脚尖蹭了蹭地板,没有抬头看齐正:“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齐正表情一僵,有些肃穆地打量起张三花来:“你怎么知道。”

“你和我姐说话时神情不太对。”

齐正沉默了片刻,觉得三花不是乱说话的人,这事告诉她也无妨。

“西荒,大兵压境了。”

“张三花一愣,随后有些急切地追问:”那麓城里的粮食,可还供应得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要钱是个技术活

所谓兵未动,粮草先行。

有战事,关心粮草自然是正常的,但齐正总觉得,张三花所问的,和他所想的不是一回事。

而且,怎么觉得自从林二狗来了之后,三花的性子好像变了一些,更加随意自在了。

“食物嘛,如今围城之困已破,待那些行商收到消息,粮食的问题迎刃而解。只是,不知西荒到底是为何,一而再地指向麓城。总不能真是为了院长的手札吧。”

知道吃的没问题,张三花放下了心,这一段日子除了遇见乐乐那一天吃了顿好的,一直没吃什么好东西,实在是有些馋了。对了,既然城里的平民都回了家,那她是不是能去找那桑二要点腌黄瓜尝尝?

见张三花有些愣神,齐正笑了笑,再敏锐也是个小姑娘,还说着正事呢就开始发呆了。

”那我先走了,还有很多事等我处理。”

“姐夫等等。”张三花回过神,决定问清楚一点,“西荒那边大兵压境,不会影响到麓城么?是不是该先让大姐撤走?”

“那倒不必。”齐正笑了笑,带着一股傲然,“之前是没有准备被围了个措手不及。此时既然已经得到消息,怎么可能让那些蛮子占了便宜。你且安心待在麓城,多陪陪你姐姐。”

有齐正的保证张三花是彻底安心了,心里盘算着,得先去弄些银钱,不然看见好吃的也吃不着。

一抬头,见齐正还在,张三花有些疑惑:“姐夫你怎么还在?”

齐正又好气又好笑,但不愿和妻妹计较,无奈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你要钱?”大姐侧靠在贵妃榻上,对自家小妹的请求有些疑惑,“吃住都随我,你要银钱做什么?”

张三花笑了两声,大姐的伙食在封城之时还算好,但此时解困,和那些大鱼大肉热炒小点比起来,不免有些太过清淡。

见张三花不想说理由大姐也不想勉强,知道自家小妹是个宅不住的,现在外面安定了她免不了要在外面晃悠,是需要带些银钱在身上。可为难就为难在,她身上也没有钱啊。

”我这么久一直都在院内养胎,银钱是不过手的,因着之前的变故,这个月的月钱也没发下来。你要银两,只能去问问詹妈妈。

听了大姐的话,张三花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她不知道齐家的内院是怎么回事,但大姐说没有必然是没有的,可朝大姐开口还好说,她怎么好意思向詹妈妈要钱。

见张三花一下子蔫了,大姐偷偷笑了笑,伸手去点她的头:“当时你和二狗出发时怎么说的,你的一切开销可是由他负责。虽然不知你们为什么提前回来,但这游历,应该还没结束吧。”

被大姐这么一提醒,张三花眼睛一亮。

对啊,还有林二狗啊!

打定了注意,张三花是一刻也等不得,和大姐说了一声就往外冲。大姐没来得及拦,看着空空的房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到了尹府门外,张三花发现尹府已经不复之前的萧条,而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正带迈腿进去,一个门房突然把张三花拦住了。

“哎哎,别乱窜啊,这里是尹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

张三花歪了歪头,她进出尹府好几次还是第一次被拦,但这是人家的职责她也没有什么好怨怼的。

“我找林二狗。”

“找林少爷?”门房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谁啊。”

“你和他讲张三花来了就行。”

门房狐疑地看了张三花一眼,见她神色坦荡,决定还是通报一声:“那你等着,可别乱走。”

林二狗接到消息时正在和尹永他们议事,立马起身要去接张三花。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派个下人把她领进来就是了。”尹永出言去拦林二狗。

“那可不成。”林二狗苦笑了一声,“我这两日把她忘了,若不亲自去迎,那可没好日子过。”

闻言尹永不再阻拦,只是看着林二狗若有所思。

“彤姐儿,你想得偿所愿,看样子有些难了啊。”

急冲冲赶到大门,见张三花一个人孤零零在门口站着,身上还是小厮的衣服,也不像有好好清洗过,不禁有些内疚。

“你怎么在这等着,为什么不去旁厅喝口水?”

张三花瞪了林二狗一眼,不信他不知道为什么。林二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趁张三花不注意瞪了门房一眼。门房一愣,赶紧赔笑。

“我可以进了?”张三花没注意到林二狗的小动作,问了门房一句,门房赶紧点头称是。

两人走在尹府中,一时俱是沉默。张三花在琢磨该怎么开口让林二狗知道自己没钱了,林二狗在忐忑张三花会不会为了昨天的事发作。

“三花,要不,你先洗漱一番。”林二狗鼓起勇气,“等你洗漱完了,尝尝我给你带的栗子糕。”

张三花顿住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身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阿姐怎么忍下来的,居然没有吐?

见她停下,林二狗更是紧张,还好这时尹永派的人到了。

“林少爷,我家公子还等着你呢。这位小姐跟着我就好,我会将她安排妥当的。”

麓城的事确实更加紧急,他这么跑出来已经是不妥,既然尹永已经派人来唤,自己就该赶紧回去。

可是三花这边······

来人是个十六七岁的丫鬟,面容清秀举止文雅,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张三花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一时没注意她刚刚说了些什么。

“三花······那我就先去了?”

林二狗这句话张三花听清了,一时情急伸手拉住了林二狗的袖子:“你要去哪?”

我还没拿到钱啊你要去哪······

林二狗神色一柔,以为张三花是舍不得他,抬手想摸摸她的小脸,但顾及着还有外人,还是没有动作。

“尹永找我有事,你且先跟着这位姐姐去,我事情一忙完就去找你。”

”哦······好吧。”纠结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张三花不禁有些烦闷,又有些恼怒林二狗怎么一点没考虑到这点,横了林二狗一眼,“快走快走。”

林二狗喜欢她,自然觉得她怎么都可爱,被横了一眼心里反而乐呵,嘴角带着笑离开了。可在那丫鬟眼里可不是这回事,只觉得张三花粗俗且不知羞,心里直恨自己怎么接了这么一个差事。

“这位小姐,还请跟奴这边走。”心中不愉,声音中多少带了些出来,张三花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在意,跟着这位丫鬟去了一个隔间,好好地洗了个澡。

可洗完澡后看见摆在案几上的衣服,张三花有些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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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赔钱

张三花并不反感女装,但事实上,她活到这么大还真没穿过几回好的女装。小时候是买不起好料子穿姐姐们换下的,大了些完全是觉得活动不太方便。

是以,在抖开这条精致的交领襦裙时,她有些懵。

剪裁精致,锁边细密,豆绿的颜色透露出一股活力,袖口处还绣有蔓延的藤蔓。手底下细腻柔软的触感让张三花有些担心这衣服会不会一使劲就扯坏了。

要说心里没有几分喜欢那是骗人的,但一想到自己要穿这身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磨蹭了一会,张三花还是换好衣服出了隔间。先前那丫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食盒,正从中取出饭菜放到桌上,见张三花有些扭捏地走了出来,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小丫头收拾一下还是挺娇俏的,不过,再怎么也比不上自家小姐。

张三花初一看见饭菜视线就黏在了上面,丫鬟见了更是添了几分轻视,但面子活还是要做的。

“府中人员刚刚归位,事务繁杂,只有些清粥小菜,还请不要介意。”

说是清粥小菜,但桌上摆的可是白米饭。加上一碟鸡蛋炒青瓜,一碟腊肠腊肉切成的拼盘和一碟酱菜,按普通小姑娘的食量,那是绰绰有余了。但对于张三话显然是不够的,可这时也不好再多做要求。

坐下后正准备开吃,张三花抬头看了那丫鬟一眼,见她有些心不在焉,想起她之前提起的如今事务繁杂,怕是自己突然的到来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这位姐姐,你有事就先去吧,不用守着我。”

那丫鬟听张三花这么说愣了愣,神色中显出几分挣扎,最后还是对张三花行了一礼。

“那我先行退下,还请您不要乱走。此时府中人杂,怕有那不开眼的惊扰了您。”

张三花心里不以为意,谁还能惊扰她,单面上还是答应的好好的。见她应下,丫鬟转身就走,张三花莫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但目光转向桌上的饭菜,心情又好了起来。

吃不饱也没关系,能填点肚子是一点。

桌上的饭菜很快被吃了个干净,张三花摸了摸肚子,舒适地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做些什么好呢?

既然答应了不要乱走,张三花决定在院子了晒晒太阳,说不定林二狗一会就谈完事过去找她了。

从屋子里搬了个椅子到门檐下,张三花开始靠着墙晒太阳,晒着晒着就有些昏昏欲睡,直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让她惊醒。

院门被很大力的推开,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有些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也没注意到张三花,一脚就把本来放在院中的花架子踢翻在地,那些花草盆子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那人踢翻了花架子还不解气,又在院中张望想找点什么,这一回就看见默默看着他的张三花了。

气氛一时很是微妙。

尹离觉得自己简直点背到不行,自己重了暗算不说,麓城无缘无故被围了,眼看援军将到那群兔崽子居然敢攻城。攻城就攻城吧,他就来个瓮中捉鳖,哪知西荒人不知有什么毛病,居然大兵压境,这是要挑起大战么?

还有尹永拿个小兔崽子,说什么麓城现在需要休养不宜参与接下来的战斗,这是要让援军腹背受敌啊,齐正那小子居然还敢给他附和?!说得好像只有他是个不顾民众死生的混账一样。

自己说不过尹永还搞了一肚子气,随意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吧还被个小丫头片子看见了,他的一世英名这是要毁啊。

看了看张三花穿的衣服,尹离估摸着,这是自家的丫鬟,不知为什么在这,估计是嫌事多躲懒来了。

既然她有错处,那事就好办了。

“丫头。”尹离走到张三花面前,他身形高大,把阳光都挡完了,“你知道我是谁么。”

张三花抬头看他,她本来就不高还坐着,在尹离的阴影下显得十分娇小可怜。

然后张三花就不爽了,你高你了不起啊。

“不认识。”

尹离被这话一噎,这让他还怎么接。

“我是尹离,这尹府的大老爷!”

张三花抬眼撇了他一眼,发出一个单音:“哦。”

哦?哦!

尹离简直火大,哦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会骗她不成。

“我说大叔,你让让,挡光了。”

尹离简直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大叔就算了,让让什么鬼,他看起来这么和蔼可亲好说话么?

张三花建尹离不动很是有些无奈,最后只能自己搬着凳子,按到另一个能照到太阳的地方。

尹离看着她搬凳子,想自己是不是气出幻觉了,这丫头怎么一点不怕他。

“喂,大叔。”见尹离没有反应,张三花开口唤道:“你打碎人家东西是要赔钱的。”

我打碎自己家东西赔什么钱。

不带尹离说话,张三花又把话接了下去:“你叫尹离是吧,等有人问起我就说你打碎的啊。”

“不准!”尹离一声喝止,一双眼睛直直瞪向张三花。真要被这丫头告诉其他人,他崩泰山不形于色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不说是你,难道是我打破的?”

这好像是个好主意······尹离看向张三花,正对上她鄙夷的目光,瞬间有些萎了。

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地道啊。

见尹离在那沉思,张三话开始眯着眼晒太阳,可没晒一会太阳又被挡住了。

张三花睁开眼,很是不耐烦:“你有完没完啊。”

“那个,小姑娘,打个商量呗。”想着先把这事糊弄过去,等夫人回来了再由她处理,尹离面前扯出一个笑来,“这样,我把钱给你,有人来你帮我赔付了就是,就不必提是谁弄坏了的吧。”

张三花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嗤了一声:“凭什么,我又没好处。”

“那这样,你帮我做这件事,只要不说是我弄坏的,我再另给你五十文。你这么大的丫头,一个月工钱也才不到五钱吧。”

听得有钱拿,张三花眼睛亮了亮,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笔买卖不亏。

“可我不知道这花架子得赔多少啊。”

“了不得一两百文。”

“还有那些花呢。”

“······我一共给你一两行了吧,肯定够赔。”

“那可说不定,我听说有些花草千金难求。”

“你说的那是兰花牡丹,就这几株破铁线梅,几百文绰绰有余!!”

张三花小嘴微张,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尹离:“你居然懂花!”

“·······”尹离觉得,和这个小丫头说话也挺气人,“你就说行不行吧。”

“如果赔下来有多呢。”

“那也给你。”

“成交。”张三花朝尹离摊开手掌,“拿钱来吧。”

尹离瞪了张三花一眼,把手摸向怀中,忽然神色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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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一百四十四章 丫鬟

尹离并不是那种出门带一对仆从看上什么让下人付钱的人,一般情况下,他身上是随时带着银钱的。然而之前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家休养,前两天出门也是披挂,今日倒是穿的常服,但事务繁杂就偏偏忘了带钱袋。

一看尹离尴尬的表情张三花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撇了撇嘴翻了他一个白眼。在记忆中还没被人翻过白眼,但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小姑娘,尹离是发火也不能,咽下去又不甘,一口气堵在胸口,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

眼见外快泡汤,张三花有些蔫,尹离却觉得,莫不是小丫环终于感受到自家的气势害怕了?就说嘛,自己这一身凛冽杀伐之气怎么可能连个小丫头都镇不住。

这么想着,尹离不禁有些自得,张三花见了觉得这人好不要脸,说了赔钱拿不出银子,怎么还得意起来了。不过算了,反正又不是自家东西,到时候有人问起她把姓名一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突然从门口处又冒出一个脑袋来。那人打量了一下院子,目光定在张三花身上,眼睛一亮。

“三花妹妹原来你在这!”

张三花转头看去,原来是程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扒着门框正对她傻笑。

张三花:………不想认识他。

“三花妹妹,我找了你好久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程序走了进来,见张三花坐着,就蹲在了她面前说话。

张三花见他头微仰起,额角有几缕碎发,配着嘴角的小酒窝,还真有几分可爱,不禁有些可惜。

这人虽然傻了点,要真能入赘也不是太差。

“三花妹妹,你饿不饿啊,哥哥带你去吃点好吃的怎么样啊?”

程序用着哄小孩的语气和张三花说话,尹离有些看不过去,伸手就拎着程序的后领给他拎到了一边。

“小子,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是吧。你倒是出息啊,镇央他们忙的不行,你却跑来哄骗我家丫头了。”

蓦地被人拎起,程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对上一张大脸,更是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伯伯伯父?”

尹离哼了一声,松开手睨着眼程序,见程序脸都白了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可是他舒服了,张三花不舒服。虽说程序入赘的事多半是不成,可好歹也相处过一段时间,比起眼前这位大叔自然是更亲近些。再加上他是齐正他们的好友,就这么在她面前被人欺负了她不是很没有面子。

“钱呢。”张三花朝尹离摊开手,“你不会想赖账吧。”

尹离一噎,瞪着眼看张三花,张三花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倒是把一旁的程序吓得心惊胆战。

“伯伯伯父,三花小,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张三花横了程序一眼,觉得这人好没眼色,看不出这是在给他出气么。接到张三花的眼神,程序同样使着眼色让她稍安勿躁,张三花哼了一声,撇过脸不理他了。

摸着自己下巴,尹离目光在面前二人之间游离了一圈。看样子两人是认识的,这丫头不知道自己是谁,可程序知道啊,他又素来是个胆小的,就算这丫头告诉他实情他也不敢外传。

这就好办了啊。

“小子,带钱没。”

“啊?”程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您要多少。”

“拿个二两出来。”

从钱袋里摸出二两,程序陪着笑递给尹离,尹离接过后掂了两下,又把手伸向张三花。

“丫头,接着。”

张三花眨了眨眼,还是接下了碎银。程序被这展开搞得有点懵,看看尹离,又看看张三花。

“看什么看,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真给你爹丢脸。”黑着脸训斥了程序一句,尹离背着手迈着步子走了,张三花还听见他哼了小调。

尹离要走,程序肯定不敢拦,银钱到手,张三花也没有拦的必要。等确定尹离走出老远了,程序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冒出的细汗。

“你挺怕他呀。”张三花瞥了程序一眼,下意识想把碎银塞入怀中,才反应过来如今这身不太方便,不由得一愣。

“没办法,小时候我爹不怎么管我,一有机会就把我扔在这。镇央又是个狡猾的,每次闯祸都让我背黑锅,我可没少被伯父收拾。”

听他这么说,张三花心中一动。

“他是尹永他爹?”

“你不认识?”程序愣了一下,微微皱眉,“三花妹妹,你不能直呼镇央姓名,那是相当于骂人了。”

张三花嘴角抽了抽:“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叫林二狗。”

“就叫二狗啊。”程序不太明白张三花的思路,“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从没人教过张三花这些,乡下人又不甚在意,是以从小到大除了两个姐姐,对同辈张三花几乎都是这么连名带姓叫的。

“没什么。”张三花捏着银子找不到放的地方,有些不耐烦,“那我叫他什么。”

“叫永哥?”

张三花默了默,抬眼看了程序一眼:“我和他不熟。”

“没关系,你是修远的妻妹,叫哥哥他不会介意的。”程序嘿嘿的笑,其实他是让张三花叫自己哥哥,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只要她能叫尹永哥哥,就能叫自己。

张三花又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不介意我介意,但到底没说出来。手里的银子实在没地方放,想了想反正也不大,就塞在腰封里了。

程序见她动作觉得有些不雅,但放在她身上又成了直率可爱,于是只默默笑了笑,没有出声。

塞好银子,张三花想了想,又重新摸出两粒,放在倒塌的架子旁。这是要赔人家的,可不能带走了。

做完了这些,张三花迈步就往院子外走,程序赶紧跟上。

“三花妹妹,你要去哪啊?”

“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可现在府里怪忙的,你还是不要乱走吧。”

“我乱走你不会叫住我?”

程序一想,也对,自己跟着能出什么乱子,再想三花妹妹来了这么久也没好好逛过,心下就软了。

“那行,那我带妹妹逛逛。这府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街上。”

张三花不置可否,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程序脱口而出,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之前和同窗打赌看谁在同样的时间看的书多,挑灯夜读,把眼睛给看坏了。”

一直觉得程序看人的姿态不太对,今天见他被拎住才发现旁边的是尹离,张三花就猜想他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就是知道啊。”程序爽朗一笑,“又不是要看得清才能分辨出是谁。”

张三花:………呵呵,不知道被自己伯父吓得三魂出窍的是谁。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出了老远,程序才发现他们走的路线好像不太对。

“三花妹妹,不能往前走了。”再走就是内院,他虽然算是在这府中长大,可内院也是不能乱闯的。

“为什么。”张三花停了脚,眼前是一扇打开的小门,从这里望去,其间的景色十分不错。重点是,她之前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啊。

程序刚要解释,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个丫鬟,见到张三花一愣,随即眉梢一扬,上来就要抓张三花的手腕。

“你是哪个院的小丫头,小姐就要回来了,你还不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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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衣服

张三花哪里能被她碰到,微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那丫鬟没抓到人,看着张三花愣了一下。

“啊呀这位妹妹,这真不是你家丫鬟。”程序赶紧上来解释,“这是齐家公子的妻妹。”

程序这个人尹府里基本没有不认识的,之前是着急没注意到他,此时他说话了丫鬟赶紧低头行了一礼:“原来是程公子,失礼了。”

“无妨,不知妹妹为何这么着急。”

“啊。”丫鬟惊叫了一声,朝张三花瞥了一眼,“小姐就快回来了,可是府里乱的很,人手不够,大家都记得团团转呢。”

“这样啊……”程序微微蹙眉,这尹家小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特别爱干净,她这回从书院回来,要是发现自己的院子有一点不干净怕是就要大发雷霆了。

“你老瞟我干什么。”捕捉到好几次丫鬟看过来的目光,张三花淡淡的开口。

丫鬟嗫嚅了一会,犹豫地回话:“这位小姐既不是我家的丫鬟,为何穿的丫头的衣服?”

听了这话,程序下意识看向张三花。之前虽然觉得这一身眼熟,但没多想,此时一看,可不就是丫鬟的衣裳,还是二等丫鬟。

张三花也低头看自己这一身,倒没觉得自己被轻慢,只觉得丫鬟都穿这么好,看样子尹府的财力不一般。嗯,果然还是应该多弄些银钱来,不说别的,二姐年龄摆在那,又是个爱美的,给她弄一件差不多的衣服她能美上半个月。

见张三花不说话,程序以为她是生气了。也不是不能理解,再怎么说也是客人,怎么能穿丫鬟的衣服呢。

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走,程序暗暗转了位置挡住张三花的视线。这姑娘有多虎他可是知道的,要是生起气撒在这丫鬟身上那就不美了。

丫鬟也是会意,犹豫了一下又回了内院。

张三花目光未及,耳边却是听着动静,可也没有为难他人的意思,等听得丫鬟走远才抬起头。

“里面不能进?”

“啊?”程序本来绷着精神,听得张三花问话还愣了一下,“对,里面是内院,你倒是能进,我可进不得。”

“你进不得那丫鬟怎么认识你的。”

“我现在是进不得,又没说一直不能进。”程序嘿嘿笑了两声,“三花妹妹,咱们往那面去,我认得一条小路,穿过去就是集市。”

在嘴里念叨了两遍“妹妹”二字,张三花似笑非笑瞥了程序一眼,她记得,他刚才也是这么称呼那丫鬟的。

程序不知道她笑什么,但莫名心里发虚,干笑了两声,径直走在前方引路去了。

另一边,尹永他们议事告一段落,林二狗松下一口气,朝尹永告了个别就去找张三花。

看着林二狗有些匆忙的背影,尹永摇着头笑了笑。一旁,之前领张三花梳洗的丫鬟上来奉茶。尹永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想想现下家中定是没有运下来的山泉水,用井水泡出这样的味道来已经是难得了。

但到底是喝不惯,尹永又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听竹啊,那丫头你也见过了,你觉得怎么样?”

听竹的目光在尹永放在一旁的茶杯上停了一会,重新垂下目光。

“那位小姐为人和善,是个好相处的。”

尹永听了自己丫鬟的话哑然失笑,他和张三花相处的时间可没看出来她哪里和善好相处了。不过,居然挑了和善这个词,那也是没什么好夸的了,自己是丫鬟怕是看不上她。

这么想着,尹永皱了皱眉:“你给她准备的换洗衣物是哪里取的。”

这话一出,听竹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认错:“请公子恕罪,因为彤小姐并不在府中,婢子也不敢擅动主子的东西,只能找姐妹们取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尹永沉默了一会,听竹的额头都泌出一层薄汗来。

“我记得一等丫鬟中可没有没有同她身量相仿的?”

虽是问句,但听竹哪里不知道他其实心里早就确定。

“确实,所以,婢子是问院子里的阿香妹子要的。”

“阿香……”尹永想了想,“那个二等丫鬟?”

“正是。”

尹永又沉默起来,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一会你去赏三两银子给她。记住,是你去赏。”

“喏。”

听了尹永的话,听竹心里松了一口气,公子这是罚她。不过三两银子而已,不算什么。

“对了,彤姐儿什么时候回来?”

“回公子,按传来的消息,大约再有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这么急?那她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这……婢子不知。不过想来那群丫头也不敢偷懒的。”

“要是没收拾好,那丫头又要大闹了。”尹永伤脑经的敲了敲额角,突然脸色一变,“不对,你赶紧去找三花,若她还在府中,定要让她换下那身衣服。”

听竹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喏。”

听竹的紧张张三花一点不知,她跟着程序走了没多久,果然来到一个集市。本以为会没什么人,但没想到人出乎意料的多。

然而,卖吃食的摊子几乎没有,少有的几个卖的不是咸菜就是饼,张三花转了一圈硬是没发现新鲜的蔬果和肉类。

张三花:……还不如自己去打点野味来吃。

感受到张三花的怨念,程序有些不好意思。平时这市集里小吃点心最多,但偏偏忘了现在围城困境刚解,那些小贩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路旁站了一会,张三花突然开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桑二的?”

“桑二?”程序苦想半天,确实不认识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程序哭笑不得,“要不,你问问这些摆摊的小贩?”

这个主意出得倒是不错,张三花决定去问问。可她现在人家摊子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那小贩只得求救地看向程序。

“咳。”程序有些无奈地开口:“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桑二的人。”

“桑二?你说杀猪的?”

程序有点懵,他哪知道是干什么的。幸好,张三花此时终于说话了。

“他夫人应该快生了。”

“哦,那应该就是他了。不过他今日铺子没开,不知道两位找他可是有什么事?”

张三花又不说话了,程序只好接过话头:“不知可否告知他家住何处?”

小贩打量了他们几眼,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给他们指了路。

走在路上,程序忍不住开口问:“三花妹妹,你找那桑二有什么事啊?”

张三花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找他讨点腌黄瓜来吃。”

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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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走得好

两人一路无言,张三花是不想说话,程序是欲言又止。

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户人家的大门,看得出是木匠做的时候很用心,虽然有些旧了,可并不无斑驳之处。

张三花举手敲门,程序没拦得住。

“三花妹妹,你就确定是这一家了?万一认错了怎么办?”

瞟了程序一眼,张三花忽然反应过来他眼睛不好使,那些明晃晃的佐证估计他也看不见。不过,这不代表她就有义务给他一一解释。

空气又沉默起来,程序有些尴尬地搓了搓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想着三花妹妹哪都好,可话确实是少了些。

门内有脚步声传来,听得出是个壮硕的人,程序有些紧张起来。要真认错了,这户人家要是个好脾气的还好,若性子横些,动起手来可怎么办。

程序转头看向张三花,然后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有三花妹妹在,动起手来也不怕。

门吱呀一声来了,门后果真站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果然是桑二。

打量了自家门前的两人几眼,桑二很是疑惑地开口:“不知二位找谁?”

程序下意识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正打量着桑二,她这认真一看,桑二突然觉得浑身一冷,好似衣服被扒光,赤裸地站立在二月的寒风之中。

张三花说:“我来给你个机会报恩。”

一言出,二人惊。

桑二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张三花一会,脑子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一时有些激动,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你,你,是那个,小哥!”

小哥?

程序很是狐疑,不过想起张三花之前一直是男孩子打扮就明白了。不过,这二人究竟什么时候认识的?

“腌黄瓜还有么。”张三花不想提之前的事,“取点给我尝尝。”

“腌,腌黄瓜?”桑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张三花挑了挑眉,露出有些意兴阑珊的表情。

“有有有!”桑二总算反应过来,“小哥里面请,先进来喝盏茶。”

想了想,张三花迈步走了进去,程序紧跟其后,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

“二哥,是谁啊。”

“哎哟豆娘你别动!”听见这声桑二几乎是蹦了起来,急急忙忙就往回冲,“你小心些,我来扶你。”

被桑二扔下张三花也好不介意,自顾自地进了堂屋。不一会,桑二扶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出来了。

张三花的目光落在那妇人的肚子上,眉头微不可及地皱了皱。

“小哥,我和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夫人。”桑二又转向自己夫人,“豆娘,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救了我的小哥。”

“可……”豆娘惊诧地张了张嘴,“这明明……是个姐儿啊。”

空气又静默了下来,张三花瞟了豆娘一眼,豆娘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地看向桑二。

“说起来,还不知道小……该如何称呼。”桑二赶紧打圆场。

“她姓张。”程序抢了一句,把张三花的话扼在了喉咙里,“你们叫小姐就行。”

不明白程序的用意,张三花也没有多言。

桑家夫妇的目光又移到了程序身上,摸不准面前二人到底什么身份,心里忍不住的犯嘀咕。

“有腌黄瓜么。”见几人忘了她的目的,张三花忍不住开口。

“啊?有,有的。小姐你要多少?”桑二首先回过神,把自家夫人扶到一旁坐下。

“有的话来一小坛。”又瞟了一眼豆娘的肚子,张三花垂下了目光。

“那我这就去取。豆娘,你帮我招呼一下小姐。”

豆娘柔柔地应了一声,可在桑二走后却一句客套话也说不出。

“几个月了。”

张三花突然的声音吓了豆娘一跳,随后她反应过来,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七个月了。”

听了回答,张三花又不说话了。过了会,桑二拎着个小瓦罐出来了。

“小姐,你看这么多够么。”

张三花扫了一眼,没伸手去接,反而是睨着程序。程序愣了一下,屁颠屁颠去接了瓦罐。

东西到手张三花就准备走了,桑二还出言挽留了两句,张三花没应。到了大门口,张三花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桑二说了一句话:“没事多带你夫人院子里走一走,少吃些肉。”

桑二被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弄得有点懵,但还是应下了。

离开桑家后,两人走了一段路,程序实在忍不住了。

“三花妹妹,你最后和那屠夫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屠夫”这两个字在脑子里转了转才反应过来指的是桑二,张三花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三花妹妹,你告诉我呗。”程序在一旁笑嘻嘻地说着,见张三花不理他又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张三花抬眼看他,想他之后也是要娶亲的,这事告诉他也不算坏事。

“他们求子多年,那妇人好不容易怀上了,娇宠的太过。”

“啊?”程序没懂,怀孕的妇人,但凡有良心的人家不都是这么娇宠过来的么。

叹了口气,张三花想程序真是不聪明,要是林二狗早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吃的太好动的太少,胎儿养的过大,自己又没有劲,就算不早产也逃不过难产。”

“啊?!”程序又是惊诧又是疑惑,“三花妹妹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就见过她一面吧。”

怎么知道的?看出来的。她之前见过这样难产而死的妇人,再见一眼认出那有什么难度。

并不准备继续解释,张三花在前面领路,程序在后边一边走一边纠结,等回过神时才发现二人已经回到了尹府之前。

张三花朝程序摊开手,程序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不耐烦地从他手上接过那个罐子。

“行了你回去吧。”看程序仍然傻站着,张三花再次觉得这人真是不聪明,“我也回去了,你别跟着。”

程序脸一红,这话说的和自己是个浪荡子一样。

摆了摆手,也不待程序有其他反应,张三花朝着齐府的方向走去。说来也怪,看她走起来不紧不慢的,可不一会就没有影子。

摸了摸自己额头,程序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啊。迈步走进尹府,不同之前的慌乱,府中显得十分冷清安静,都快走到尹永的书房了才看见有下人。

“哟,我们程公子可算舍得回来了。”刚收到消息出门的尹永刚好碰见程序,戏谑的话脱口而出。

“你少来那套。”程序对尹永可算十分放得开,“府里怎么回事,人呢。我刚从侧门回来都没看见有人守着。”

“还能怎么回事。”尹永伤脑经的抚上自己前额,“我们的彤大小姐回来了。”

“什么?!”程序惊叫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尹永扯住了袖子。

“你也别躲,咱们一起去见见吧。”

程序一脸生无可恋,拗不过尹永只得一起往内院走。在看见内院那座小门时想起上午的事,心里不禁感慨:

“三花妹妹真是走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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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是对上了

提着罐子回了齐家,刚走进大姐的院子,张三花正对上林二狗略带阴沉的脸。

乍一看张三花这一身装扮,林二狗有些懵,不知想到什么,耳朵慢慢红了起来,胸中那一股怒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可没待他说话,张三花先语气不善地开口了:“我姐夫呢。”

“还在忙公务。”林二狗下意识回答,然后就看见张三花脸色更阴沉了。

“那你怎么在这。”

一听这话林二狗气乐了,这是什么道理他还不能来了?

“我姐夫不在,你一个外男,怎么敢到我姐姐的院子。”

林二狗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张三花为什么生气了。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隔壁村出了件事,有个旅人向一户人家讨口水喝,那家的男人外出做工,媳妇见是个老人家,就让人家进了门。这事也没什么,老人家喝了水就走了,可坏就坏在走的时候被长舌妇看见了,传来传去就成了那媳妇偷人,硬生生把她给逼死了。

张三花家都是女眷,自从此事发生她就特别在意这类的事情,生怕一不注意让阿娘姐姐受了难。

想到这层,林二狗的目光柔和下来,耐着性子和张三花解释。

“三花,齐家和尹家不同。尹家分内外院,齐家却是只要成家就分一个小院子。只要齐大哥不说话,那些下人不敢嚼什么舌根。”

张三花撇了撇嘴,并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再出言赶林二狗走。

见张三花不说话了,林二狗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确定她并无不妥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微微皱了眉

“三花,你这身衣服谁给你准备的?”

“就拦你的那个丫鬟啊。”张三花往林二狗身后瞟了瞟,能看见几个丫鬟来来往往,却好似对这边的事一点都不敢兴趣。

听了这话林二狗的脸色不好看了。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忿,他朝张三花笑笑,声音温柔和缓,“你穿这身我都不习惯了,还是换了吧。”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你不习惯我就要换,这是哪里的道理。

“是三花回来了么?”屋内传来大姐的声音,张三花应了一声,看都不看林二狗,直接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林二狗摸了摸鼻子,默默跟在她身后。

等张三花进了屋,大姐见她这身打扮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我不知我们家三花这么打扮起来还挺好看。詹妈妈,你快去把之前做的那套鹅黄色的裙子取来。”

拉了张三花的手,大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前给你做了衣裳,但是没敢给你怕你不喜欢。现在看来真是做对了。”

心里有些好奇,张三花也没说反对的话,可当詹妈妈真把衣服拿来时张三花的脸色又奇怪起来。

料子是好料子,样式是好样式,只是这颜色,总让她想起某个高门贵女。一想起自己也穿上这身,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大姐没看出她的不妥,还催促着让她换来看看,张三花磨磨蹭蹭地没想好怎么推辞,只能求救地看向林二狗。

收到她求救的目光,林二狗心里暗爽,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醒了醒喉咙。

“嫂子,都这么晚了,三花怕是饿了,先让她吃点东西可好?”

大姐一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看我这记性,一怀孩子脑子就和浆糊似的什么都记不住。詹妈妈,快去准备些吃食来吧。”

詹妈妈应了一声退出去了,张三花松了口气,随后有些不解地开口:“大姐,之前的情况还能说得过去,可现在丫鬟们也回来了,你怎么能还使唤詹妈妈,哥儿那边不需要她照顾么。”

听了这话,大姐的脸僵了一下,随后有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家婆婆之前使人来把节哥儿接走了,说是帮我照顾,让我好好怀这胎。”

还是第一次听大姐提她婆婆,张三花也不知道这一举动是好是坏,只干干地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好在,大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她。

吃过饭林二狗就告退了,走之前又提了一遍让张三花不要再穿身上的衣服。张三花有些烦他,但第二日还是换上了大姐给她准备的衣服。

还好大姐不止给她做了衣服,也给二姐做了。给她做的衣服小了,给二姐做的她穿着倒是刚好。就是这裙子是二姐喜欢的樱桃红,张三花穿着还是有些不自在。

早饭的时候,张三花从桑二家取的腌黄瓜上了桌,大姐很是喜欢,把那一小碟吃的干干净净。张三花想,等有空了再去要点来。

歇了一上午,张三花坐不住了,和大姐打了个招呼又自己跑出去了。在城里转了一会无聊地紧,又想去找林二狗让他带她去玩。

这回门房倒是没拦她,张三花顺利进了尹府,可进去后又迷茫了,她不知道林二狗在哪啊。

随手拉了个丫鬟问,丫鬟听得她找林二狗眼神都是怪怪的,可还是给她指了路。张三花就这么走向尹永书房的方向。

半路上,张三花忽然听见有女子娇滴滴的说话声。

“林哥哥,你是不是讨厌彤彤啊。”

张三花顺着这声音看去,只见一妙龄少女正羞涩地低着头,站在她面前的,可不正是林二狗。

张三花瞬间尴尬了,那少女也是一身的樱桃红,两人的衣服连款式都有相近之处,要是被那少女发现了不知她得多难堪。

想悄悄退去,却不想自己已经被林二狗看见,并且一口喊破。

“三花!”

话一出口林二狗就后悔了,在看清张三花身上穿的什么时更是头痛,可尹彤已经转过身去,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看见张三花,尹彤的双眼慢慢瞪大,白嫩地小脸更是气得通红。

“大胆!你是哪里的野丫头,竟敢和我穿一样的衣服!”

听得“野丫头”三字,张三花和林二狗都是脸色一沉。

张三花打量了一下尹彤,冷笑了一声,忽然微微提起裙摆,小跑着来到林二狗身边,双手揽上了林二狗的手臂。

“林哥哥,她是谁,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可难得见到张三花的女儿情态,林二狗心脏重重一跳,脸立刻就涨红了。

见他脸红,张三花愣了愣,想了一下,憋了口气,让自己脸也红起来,双眼湿漉漉地似乎带着水光。

被她这么一看,林二狗只觉得口干舌燥,都要站立不稳了。

尹彤站在一旁,不知二人什么情况,死死盯着张三花挽着林二狗的手,只觉得又是气愤又是屈辱,狠狠瞪了张三花一眼,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二狗这时脑袋已经一团浆糊,哪里还注意的到她。见林二狗没有反应,尹彤心里更是愤恨羞苦,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了。

尹彤一跑张三花就松了手,脸上也回复惯有的面无表情。林二狗被她这一番弄的有些懵,好一会才冷静下来,随即看着张三花苦笑。

“三花可知那是谁?那是尹府的大小姐,你惹了她,在这麓城可不好过了。”

张三花白了他一眼,见他耳朵依然红红的,忽然玩心大起,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林哥哥。”张三花凑到林二狗耳边,“如果她欺负我,你会保护我么?”

林二狗:………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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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要你再不见她

尹府大小姐被人气哭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尹永耳朵里时,林二狗刚带着张三花在他书房坐下。

“你啊,”尹永看了一眼张三花,话却是对着林二狗说的,“你惹谁不好,现在怎么办。”

林二狗看都不看尹永,漫不经心地说:“你怎知是我惹得她了?”

“除了你还有谁能把她弄哭。你明明知道。”尹永看了一眼张三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反正不关我事。”林二狗想起之前张三花喷在他耳边的呼吸,耳朵又有些发红。

尹永:………我说什么了你害羞个什么劲。

“我不管,你得把她给我哄好了。”尹永烦躁的摆了摆手串一会要是彤姐过来找自己哭就麻烦了。

“不干。”

林二狗拒绝的干脆,尹永一口气赌在胸口脚都要憋红了。

“林,二,狗!”

“干嘛。”林二狗毫不畏惧直瞪回去,两人对峙了一会,尹永败下阵来。

“滚滚滚。”尹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远些别让我看见你。”

“远些啊,那需要盘缠。你看着给吧,十多二十两就行,多了我也不嫌弃。”

尹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二狗,最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扯下自己的钱袋就扔了过去,“就这么多,赶紧滚!”

林二狗一把接住钱袋颠了颠,也就五六两的样子,不过也够了。

“走吧三花,我带你去找点好吃的。”面对张三花的时候,林二狗又变得温柔和煦起来,尹永见了,暗暗地嗤了一声。

虽然麓城内物资还有些缺乏,但林二狗还真带张三花去好好吃了一顿。这一顿吃下来,尹永给的银子也就花的差不多了。

在回齐家的路上,张三花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听程序说,直呼其名相当于骂人。”

林二狗一愣,低头看了看张三花,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办法,我还没有字,他那么称呼我也不算太过。”

说着,林二狗轻轻弹了张三花额角一下:“但是你直呼伐石姓名就真是在骂人了,他毕竟比你年长。”

额角被敲,张三花很不满的瞪了林二狗一眼,说:“那我叫他什么,程哥哥?”

目光陡然一厉,挪到张三花身上时又柔和了下来,林二狗略带无奈地开口:“叫程大哥就行,叫什么哥哥,听着牙酸。”

“这样啊……”张三花狡黠一笑,“那叫你呢,林大哥?林哥哥?”

最后两个字拖长,一入林二狗的耳又把他的耳朵染得通红。

“叫……叫林大哥就行……你要喜欢,叫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想得美。”张三花白了林二狗一眼,“我就叫你林二狗,你能拿我怎么着。”

“是是是,您可是女侠,我能拿你怎么着,您爱怎么叫怎么叫啊。”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回了齐家,齐正正好也在,林二狗一说自己被尹永赶了出来,齐正二话不说就让林二狗留宿。

第二日上午,林二狗又要带着张三花去麓城附近逛逛,刚走出齐府大门,门外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林公子啊,我家公子有急事找你。”

林二狗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小厮,却是尹永的人,不禁皱了皱眉,说:“可是你家公子让我滚的,这下又要请我去了?”

小厮隐晦地看了张三花一眼,面上很是为难。张三花虽然不是很在意,但这事多少有些损了她的兴致,于是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入了街道。

林二狗见了就要跟上,却被那小厮一把拉住。

“齐公子诶,你就陪我走一趟吧。可是出了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你说来听听。”

“这……”小厮犹豫了一会,狠狠一咬牙,“我家小姐昨夜就发了热,现在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了。”

“那你找大夫去,找我有什么用。”眼见张三花走的有些远了,林二狗有些着急,按着小厮的肩就要把他推开,却没想被小厮一把抱住了腰。

“请了请了,当时就请了,可小姐怎么也不肯喝药。我家公子说只有林公子能劝的了她了,还请公子随我走一趟吧。”

目光所及之处已没有了张三花的影子,林二狗不再挣扎,冷冷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被他气势所迫,讷讷地松开了手。

长长出了口气,林二狗心里很是烦躁,看见旁边小厮一副呆愣的样子,特别想踹他一脚。

“愣着做什么,走啊。”

“啊?”小厮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这次哪怕伤人也一定要和尹彤说清楚,不然隔三差五来这一出,就算自己不烦尹家人都得有意见。

林二狗被引着进了内院,在靠近尹彤小院时确实闻到了一股药味。

“你来啦。”尹永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院子里,见林二狗到了立马迎了上去,“你看你做的好事,你可得给我摆平了。明明不关我的事,我爹却把我骂了个臭头”

“活该。”林二狗正烦着,看都不看尹永一眼直接回了一句。尹永一听这是要翻天,立马想动手收拾林二狗一顿,哪知刚一抬手就有丫鬟从室内走了出来。

“林公子!”丫鬟一见林二狗先是眼睛一亮,随后红了眼眶,“公子你快去劝劝我家小姐吧,她怎么也不肯喝药。”

林二狗神情晦涩,一言不发迈开步子,丫鬟紧随其后。尹永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

室内,尹彤正躺在床上,有丫鬟在给她喂药,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林二狗,连忙请安,又回头唤自家小姐,“小姐,林公子开看你了。”

也不知“林公子”三字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本来神色恹恹的尹彤一听见这三个字眼中立马有了光彩。

“林哥哥……”这一声唤出,尹彤又收了声,露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也不知,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室内一时陷入寂静,喂药的丫鬟见情况不对,找了个由头把侍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默默退走。

见此时屋中只有自己和林二狗两人,尹彤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她想,只要林大哥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她便乖巧一些,好好把药喝药。谁知,等了半晌也没听见林二狗开口。

尹彤偷偷看了林二狗一眼,只见他脸色严肃,像极了和人议事的父亲。尹彤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不好的预感。

“林大哥……”尹彤怯怯地开口,林二狗长叹了一口气。

“尹小姐,你要怎么才肯喝药。”

这话可一点不温柔,尹彤本来因为发热而通红的脸慢慢苍白了下去。

“林大哥……”在自己耳朵里,尹彤的声音是颤抖的。

只要你哄哄我。

可惜,这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想起昨日所见,一股愤懑填塞于胸,尹彤喘了两口粗气,几乎是尖利地开口。

“我要你再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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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尹彤想,或是干脆或是犹豫,林大哥是一定会应下的。那只是个村姑而已,自己可是尹家多的大小姐。

“尹小姐。”

林二狗的声音有些清冷,尹彤可以理解,毕竟也算是青梅竹马,有点生气是正常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好好待她,她会补偿他的。

“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对嘛,她就知道林大哥会答应的,别说他们同为书院的学生,就算乡野村夫也明白该怎么选。

这么想着,尹彤有些发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病着。现在既然林大哥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那就喝药吧。

“林大哥。”因着病,尹彤的声音有些发飘,“还请你把药碗给我吧。”

林二狗闻言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尹家大小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此时她的要求被自己拒绝还愿意喝药,不会是心里憋着什么幺蛾子吧。

见林二狗不动,尹彤又唤了一声,林二狗这才回神,端起放在小几上的药碗递给尹彤。尹彤想伸手去接,可是浑身发软,实在没有那个力气。

林大哥······该不会要喂我吧?拒绝他是不是不太好?可这亲都没定,这举动还是轻浮了些。

想着想着,尹彤觉得脸有些热,可她本就发热,倒也看不太出来。

等了片刻见尹彤没有反应,林二狗明白了过来,又把药碗放了回去就要转身叫人。尹彤以为他要走,心下不舍,不自禁喊出了声:“林大哥!”

林二狗顿了一下,还是径直出了门。尹彤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伤心,但一想到,或许不久她就能天天见到他了,心下又泛起一丝甜蜜。

一出门,尹永就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她肯喝药了么?”

林二狗点点头,尹永立即松了一口气,一旁的丫鬟见了,很有眼色地都进了屋,开始给尹彤味药。

“哎。”尹永用肩膀撞了撞林二狗,“你怎么劝她让她愿意喝药的啊?”

林二狗横了尹永一眼,不动声色地撞了回去:“我不知,我只是拒绝了她的要求。”

“怎么可能!”尹永几乎是惊叫出声,而后反应过来又压低了声音,“你拒绝了她什么要求。”

沉默了片刻,林二狗还是回答了尹永的问题:“她要我再不见三花。”

闻言尹永不说话了。作为局外人他看得清楚,他这个小学弟对他的青梅竹马可是有一股异常的执着,其他的要求或许还有考虑的余地,只有这个,绝无可能。

“你不进去看看?”林二狗用下巴指了指屋内,尹永顺着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算了,她又不想见我。你待会有什么事,一起去呗。”

“我待会去找三花,你要不要一起?”林二狗笑着说,眼神却透露着相反的信息:你敢跟上来试试?

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尹永决定还是不去讨人嫌了。

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林二狗准备离开尹府。尹永刚目送他出了小院,不一会自家老爹进来了。

“怎么样,你妹妹好些了没?”看得出尹离来得很急,衣服有些乱,不过他毫不在意。

“已经开始喝药了。”

“开始喝药了就好,开始喝药了就好。”念叨了两句,殷离看着房屋的方向就准备进去看看自己的娇娇儿,谁知刚到门口几个丫鬟就鱼贯而出。

丫鬟们见了尹离纷纷一愣,连忙行礼,尹离挥了挥手,只问关心的问题:“小姐怎么样了?”

“小姐服完药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尹离皱了皱眉,那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转身走回尹永旁边,尹永一副低眉顺眼任君教诲的样子。尹离本来想说他几句,这下又不知怎么说不出口了。

父子俩一时陷入沉默。

“说起来,你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尹永两兄妹的母亲出自麓山书院,是一位先生的女儿,才情了得。嫁给尹离之后,虽说日子也算美满,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一次上山探望老父,她突然明白少了些什么,十分干脆地就在书院里当上了女先生。可怜尹离等了大半个月不见夫人回家,亲自上门去接才知道这个消息。而且,他的夫人拒不跟他返家。

“既已当了先生,那就要按书院的规矩。书院每月一休,这还不到休息的时候,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尹离目瞪口呆,向他的老丈人求助吧,老丈人只是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热闹。

劝是劝不听,又不能动粗,尹离十分郁结地接受了这个悲惨的结果。

后来有人给他出主意,说让他假装娶小,没有女人是不吃醋的,他的夫人听了这消息一定会下山。

尹离一想对啊,于是就让人放了假消息出去,哪知左等右等没等到自家夫人,反而等来了一封和离书。

“茹知己身所为,未尽为人妻的责任,奈何心系书院实在放之不下。听闻君有心纳小,彻夜未眠,后有所得,不若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君也不必纳小,另选一门闺秀,重掌夫人之位。”

受到这封信,尹离整个人都懵了。他怎么可能放他夫人离开,这可是他自己看上的人。再说,夫人助他良多,他要是真依夫人所言那才是狼心狗肺。

经此一事,尹离是彻底老实了,开启了每月盼夫人的苦逼日子。开始麓城的人还议论纷纷,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算算,也就这几日了。”听得父亲说起母亲,尹离也是松了口气,彤姐儿是母亲当先生之后所得,被父亲惯的厉害,虽说后来送到书院被母亲管教,但性子依然成型,有些拧巴,也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收敛些。

“那就好······”想起自家夫人,尹离忍不住想笑,但意识到儿子在身旁又要努力憋住,脸色一时有些奇怪。

尹永:然而这种情景见多了我已经不奇怪了。不知道现在二狗有没有找到他的小青梅。

答案是否定的。

林二狗在好几个张三花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找,可都没有发现张三花的身影。

这可就麻烦了,这小丫头到底去哪了啊。

正思索着,林二狗感觉背后有人朝他撞来,连忙侧身一躲。

“哎哟!”来人没刹住脚,一下子跌倒在地。林二狗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

“乐乐,不是让你去打探消息么,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乐乐撅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忽然记起自己这么着急的原因,立马上前一扑捉住了林二狗的袖子。

“少爷,三花姐姐当兵的人带走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五十章 来钱的好路子

“咱麓城的酥肉可谓一绝,咱好不容易下一趟馆子,居然没有,这可太气人了。”

“将就吃,围城之困刚解,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那么多话。”

杨顺子嘿嘿一笑,往刘狗剩身旁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到:“狗剩哥,你说,那勾栏院子会不会开门迎客?”

“你想什么呢。”刘狗剩皱了皱眉,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咱们是去递消息的,吃顿饭得了,你还想耍一晚上?”

“那不是没见识过燕巡楼的脂粉女么。听说她们都像官家小姐似的,一个个识文认字能吟诗作对?”

“能不能都和你没关系。还燕巡楼,就算她们开门,你付得起胭脂钱?”

“那不好说。”杨顺子略略自得地笑了笑,“这回赏金我可拿了不少。”

“得了吧你,又不想赎你那翠翠啦?人家可是一心一意想着你呢。”

想到自己相好,杨顺子又嘿嘿笑了起来。没办法,人长得太好,忒招人喜欢,推辞不了啊。

一看杨顺子那嘚瑟样,刘狗剩就差不多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唉唉,狗剩哥,你快看你快看!”

“看什么看。”刘狗剩有些烦了,“你好好吃饭不行啊。”

“不是,你看,那边,是不是救了咱的那小丫头?”

刘狗剩愣了一下,顺着杨顺子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有一个小姑娘。

“……有点像。”刘狗剩有点犹豫,之前那丫头穿着男装,眼前这丫头却穿着裙装。再加上当时哪有心思看人家小姑娘长什么样,一时之间并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同一人。

“什么有点像啊,就是。”说着,杨顺子就站了起来,刘狗剩想要阻止,却是没来得及。

“那边那位姐儿,这边,看这边!”

刘狗剩:………我不认识这货。

食肆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张三花略微僵了僵,细细看了杨顺子一眼,迈步走了过去。

“来来来,坐这坐这。”杨顺子殷勤地用袖子擦了擦凳子,张三花也安然地坐下了。

刘狗剩在一旁看得有点傻。

“嘿嘿,那啥,小姐儿,问你个事,那天巷子里和我们一起的是你不?”

刘狗剩听了这话下意识就踢了杨顺子一脚,这问的是什么话。

张三花瞥了刘狗剩一眼,刘狗剩立马顿住不敢动。

“你们要出城?”

“对啊,小姐儿你怎么知道?”杨顺子眼露惊奇,又招呼张三花吃菜,可一看这都吃得差不多了,面上微赧,叫了小二要加菜。

“你发财了?”张三花并未拒绝杨顺子的殷勤。

“嘿嘿,也是托了你的福,上面发现来不少赏金。”

赏金……张三花心头一动。

“有多少?”

这么一问,桌旁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杨顺子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

“要是没有小姐儿你,莫说赏金,我们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说着,杨顺子吧荷包放在张三花面前,“我的赏金都在这,你要的话都给你。”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看向刘狗剩:你这兄弟脑子怕不是有病吧?

刘狗剩多少看明白了张三花的意思,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又暗自踢了杨顺子一脚。

“说什么呢,赶紧收回去。也不嫌丢人,你这才多少钱,小大姐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么。”

这一脚踢得有些狠,杨顺子龇了龇牙赶紧用手去揉。刘狗剩则在一旁对着张三花赔笑。

张三花默默看着他,说:“我缺啊。”

刘狗剩:……小大姐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杨顺子也是一愣,随即有些得意地看了刘狗剩一眼,又把荷包往张三花面前推了推。

张三花思考了片刻,没有伸手,而是继续发问:“这是杀敌的赏金?到底是怎么算的?”

刘狗剩和杨顺子对视了一眼,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可说的。

“这要看杀的是谁。比如这回和西荒人对战,杀一普通士兵赏五两,队长二十两,曲长一百两。”

“其他呢?”

“其他?”刘狗剩一愣,“其他的咱也不敢想,就没记。”

张三花又不说话了,杨顺子和刘狗剩一脸莫名其妙。

“你们那天摸的木牌就是凭证?”

“对啊。”杨顺子随口就答,然后反应了过来,“小姐儿,那天果然是你!”

张三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杨顺子一愣,有些尴尬地傻笑。

“那要是我拿了那些牌子,也能领赏金?”

“那倒是不行。”回答的是刘狗剩,“这不光有赏金,还有军功,必须是行伍内的才可以领。”

这样倒是有些麻烦……张三花微微皱了皱眉,要是林二狗在,一定能想出办法来。不过,要是他在,一定不会同意她做这件事。

张三花还在沉思,刘狗剩却是有些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小大姐,你不会是想……”

“嗯。”张三花抬起了头,“你有门路?”

刘狗剩抽了抽嘴角,艾玛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么大胆。

“你们在说什么啊?”杨顺子没懂,来回看着两人。

“就算我有路子,那也只是麓城守军的路子,现在的麓城可没仗打。”

“可你们不是要去绛廷么。”

“你怎么知道!”杨顺子脱口而出,刘狗剩也是张大了嘴。

绛廷正是此时西荒和东华两军对峙之处,也是他们俩传消息的目的地。

张三花不说话了,总不能说是自己看出来的,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小大姐的意思,是要与我二人同行?”刘狗剩试探着问,同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

“不行?”

刘狗剩噎住。

“小大姐,不怕家里人担心?”

嗯……要是大姐知道了定然会担心,但这不是有林二狗么,他肯定会帮她搞定的。

于是张三花果断摇头了。

这下刘狗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碍于救命之恩又不好拒绝,只能想办法再阻止一下:“小大姐你毕竟是女子。”

“你觉得有人能对我做什么?”

刘狗剩又是一噎,想起那天满地尸身的情景,小大姐确实不必担心这个,她不对人做些什么都好了。

刘狗剩还在绞尽脑汁想说服张三花消除这个想法,张三花却是已经下了决定。

“那我先去买匹马。”她一把捞起桌子上的荷包,荷包很轻,里面放的应该是银票,“这钱,算是买你一条命吧。”

“???”杨顺子一脸懵逼,心里有些肉疼,可还是作出不在意的样子,“小姐儿你尽管拿去用。”

张三花点了点头,也不管二人直接转身就走。刘狗剩见她走了,有些纠结地问杨顺子:“你说,我们要是现在直接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

“啊?”杨顺子还没明白过来,“哪里不地道了。不过小姐儿为什么要买马啊。”

刘狗剩表示不想和这个憨货说话。

“不行,咱们先走。”

下了决心,刘狗剩拉着杨顺子就去牵马,可到了栓马的地方,哪里还有马的影子?

“我们的马呢!”杨顺子眼睛都红了,一把揪过看马的人。这可是军马,丢了可是要受罚的!

“被那个小大姐牵走了啊。”小二战战兢兢,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两位军爷,不是你们让她牵走的么?”

“我……”杨顺子一时无语,松了手看向刘狗剩。

“算了,再回去坐坐。”刘狗剩苦笑,“看来是躲不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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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此路不通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一副男儿打扮牵着一匹马和两个当兵的走了?”听了乐乐的一番讲述,林二狗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只能木着个脸,声音也不带什么起伏。

乐乐点了点头,默默朝后退了一小步。

“这可真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林二狗胸中翻腾着一股郁气。

围城之困刚解,她还没好好逛逛麓城,她大姐还怀着双身子,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跟着两个兵丁走了?也不看看去的那是什么地方,两军对峙之地,稍有变故就会打起来。

三花在走失的这段时间究竟遇到了些什么,之前虽说也很任性,但总不至于这样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林二狗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错了,没有别人,只是不在乎自己。她是料定了自己会去大姐那帮她收尾。可自己呢,他才刚刚找到她,他才和她相处了没多久,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她讲。

抬起头眯了眼,林二狗长长出了一口气。

罢了,谁让自己遇上了这么个人。

“乐乐,快去准备马车。”

“哎。”乐乐应了一声,走出两步又倒了回来,“不对啊少爷,要追三花姐姐的话,骑马不是更快?”

林二狗很不屑地看了乐乐一眼:“你会骑马?还是你愿意留在这?”

乐乐不说话了,赶马车他倒是会,骑马是真不行。

看乐乐愣了一下转身就跑,林二狗又叹了口气。他的小厮跟着他也算是见识得不少了,可也不会骑马,可三花却牵着一匹。按她的性子,既然牵着马定然是会骑的,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这些。不过能学骑马,那代表她这段时间应该过得还不算窘迫。

这样就好。

另一边,刘狗剩已经有些麻木了。

当时这小大姐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换了身衣服就和换了个人似的,一点看不出是个姑娘。这就算了,刚刚上路时她明显并不很会骑马,他还想着可以以此为理由劝她回去。哪里知道不过小半个时辰,人家就骑的比自己还好了。

那天之后他找人打听过,他那些兄弟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亲眷,也不知这是哪家的怪物,就跟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绛廷这个地方名字听着挺美,事实上是一片荒野,离麓城骑马大概三天路程。刘狗剩二人此行是为了传递自家将军的消息,公子派人来暗示过,不要着急,是以他们并没有连夜赶路。可张三花在一旁,他们也不好故意放慢速度,在第三天中午刚好到达绛廷大营。

守营的士兵检查了二人的信物,却是把目光落在了张三花身上。

刘狗剩心里一个咯噔,坏了,把这茬忘了,连忙对张三花赔笑:“你看这······要不你先去附近的小村落上落个脚?”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慢慢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牌子,瞧着正和他们二人的一般无二。

刘狗剩噎了一下。

守营的兵士接过铁牌,目光在它和张三花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这是麓城守兵才有的牌子,可张三花看起来也太小了,也并不像那二人穿着兵服,实在可疑。

“王秋材?是你本人么?”

张三花不说话。

杨顺子听了这名字,心里一惊,这兄弟在此前一役中牺牲了,怎的他的牌子在小大姐这里?

刘狗剩也是心里一紧,没有牌子最多被赶走,但是假冒身份,这抓住是会被当成奸细的啊!

两人又惊又惧之时,张三花看了这士兵一眼,忽的趁他不备抽出他腰侧的刀,随手就往地上一砍。

在场的兵士几乎同时抽出武器对准了张三花三人。

刘狗剩惊得头皮发麻,血液都要凝住了。

张三花慢慢把这刀举到了那兵士面前,那兵士仔细打量了张三花一会,忽的大笑出声。

“小哥好身手!”兵士接过自己的刀,还刀入翘,“是我小瞧你了。三位,请进吧。”

刘狗剩杨顺子一脸懵逼。

待三人入了营,刚才的兵士唤了人小声吩咐:“把刚才的事禀告将军,另外,派几个人跟着他们,一旦有异动,就地格杀。”

“喏。”

直到到了大营面见了守军大将,杨顺子还有些回不过神,还好不用他进去送信。

“小···秋材老弟,你和哥哥说说,这到底什么回事。”杨顺子用胳膊撞了撞和他一起站在营外的张三花,张三花撇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杨顺子跟着挪。

张三花有些烦他,见他一脸好奇,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只得简单说明一下:“捡的。”

“捡的?”杨顺子愣了愣,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军牌,可军牌哪有这么好捡,再加上这真正的王秋材又没了,除非······

见杨顺子神色变换,知道他大概想岔了,张三花只得再补上一句:“从西荒人身上捡的。”

那天见过他们摸西荒人木牌之后,她一时好奇也想找个来看看,哪知随便摸了一个,不光有西黄的木牌,还有一个写着东华字的铁牌。当时没多想,直接就收了起来,那天本来想问问林二狗干嘛的,一时忘了就一直带在身上。

杨顺子不出声了,这合理了。

他不出声,张三花就能仔细探听帐内的动静了。

“······这尹离,怎么总是这般不着调。”

接下来,是信件被重新叠好放进信封的声音。

“行啦,一会我修书一封,你赶紧送回去。这大营不是你们改久待的地方。”

“喏。”这是刘狗剩的回应。

待里面没什么动静了,张三花开始愣神。虽说跟着来了,可怎么才能混个军籍并且在战内捞点便宜她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林二狗要是在就好了。

不一会刘狗剩出来了,给杨顺子使了个眼神,杨顺子想拍张三花一下让她回神,可不知是不是巧合被张三花刚好避开。

三人直到出了大营都没说一句话。

“小大姐,你看,我们这要回去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这一路没出什么事,刘狗剩简直是松了一大口气。

张三花有些不甘心,可若她一个人强自留下,不说自己身上本就没多少银钱,要是遇到点什么事也不太方便。

她看起来还是太小了。而小,一般就代表着软弱可欺。

“这样吧。”见张三花一脸纠结,杨顺子出了主意,“我们在附近找找有什么村落小镇可以落脚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启程返回,如何?”

刘狗剩叹了口气,点了头。张三花也没有什么意见。

三人再次上马,张三花回头看了眼大营的方向,心里有些不厚道地想:

要是今晚有人扰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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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有钱

所谓探营,是指非我方人员,一般在夜晚进行的,潜伏在营地周围或者混入营地以达到探查,扰乱乃至刺杀的目的。

探营,往往代表着混乱。

混乱,则可以带来机会。

若是可以在探营发生时帮上忙,那张三花入营的事就好办多了。

然而,很不幸的,张三花他们找到的落脚处离绛廷大营有些距离,就算真的那么巧在今晚发生了探营,她也发现不了赶不上。

一夜好眠,第二日,刘狗剩他们是必定要回去的,张三花思索再三,决定留下。林二狗若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来找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做就交给他来想了。

刘狗剩他们不太赞成张三花独自留下,可也没有立场和能力带她走,只得好好叮嘱了她一番,拍马上路回去复命了。

张三花在人家村民家里又住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林二狗终于来了。

林二狗:······

张三花:······

乐乐:“······公子,你们有什么下去说好么,能让我先把马车停好么?”

林二狗有些尴尬地下了车,但还是一声不吭。说到底,这件事他还是有些生气的。

你们以为林二狗宠着张三花他就不生气吗?恰恰相反,因为在意,林二狗生气的次数还不少,只不过张三花都不怎么在意,反正过一会他莫名其妙地就好了。

见张三花完全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连声招呼都不和自己打,林二狗更气了,从鼻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哼,故意地把头撇向和张三花相反的方向。

张三花:······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张三花完全无视了林二狗,靠在门框上等乐乐。一会乐乐回来了,看见这场景有些懵。

和乐乐一起回来的还有张三花借住的这家的主家,见屋子里多了两个人,表现的很是局促。

林二狗深呼吸几口,勉强挤出笑来,吩咐乐乐拿些碎银子给他们并表示感谢。村人很是惶恐并十分开心地收下了。

是夜,因着收了银子,主家不好意思让贵人和自己挤,就让出了剩下的床榻,自己去邻居家将就一晚。

乐乐伺候着林二狗洗漱完毕,出去倒水的时候看见张三花的屋子还亮着灯,十分不明白这两个祖宗是在搞什么把戏。

回到屋,乐乐见林二狗接着昏暗的灯光在看书,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林二狗注意到动静,看了乐乐一眼,目光重新回到书页上。

“没啥······少爷,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不然你先歇下吧。”

林二狗顿了顿,问:“那边熄灯了?”

乐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边是哪变边。

“还没。”

林二狗哦了一声,没动静了。

乐乐有些抓狂,哦什么意思啊,三花姐不熄灯你就不熄灯?

就这么熬着,乐乐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听得有敲门声,一下子惊了起来。

“去开门。”林二狗淡淡地说,乐乐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他好似刚才看见少爷笑了一下。

吱呀一声打开门,门口站的正是张三花。只是,她现在看起来好似和白天有点不一样。

林二狗依旧没有出声的意思。

“三花姐,大半夜的。”乐乐看了看天色,这差不多是子时,“你穿这么整齐来这干嘛。”

“林二狗还没睡。”张三花这是肯定句,林二狗从小就这尿性,一生气就和她杠上,她不吃他不吃,她不睡他不睡。

“啊。”乐乐下意识应了一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三花姐这不会是来道歉的吧?

“少爷。”乐乐回头唤了一句,却被张三花一把拎开。

“没时间了。”张三花一脚迈了进去,目光直射林二狗,语调依然没什么起伏,林二狗却听出了几丝兴奋。

于是林二狗貌似随意地看了张三花一眼,然后整个人顿住,脸色有些发青。

她居然上了妆!

大概是手边材料不齐或许是本身技术不好,张三花只是画了眉并稍微修饰了一下脸型,可就这简单几笔让她完全像变了个人。若说之前谁都能看出她是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那现在就只是个面容稍显阴柔的少年。

她哪里学来的这些!她是不是上过其他的妆,又是上给谁看的!

林二狗心中万马奔腾,张三花却很不耐烦,直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快点,跟我走。”

林二狗意识回笼,已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觉得怎么能她说走就跟着走,脚下发力想要停下。

张三花不备他使劲,感受到抗拒没过脑子手上力气就加了几分。

于是,乐乐目睹了自家少爷双脚脚掌着地被拖着走的全过程。

林二狗又是羞又是气,脸噌地就红了。

“你给我放开!”

乐乐转过身去,觉得自家少爷真是气急了,声音都打颤了。自己还是不要看的好,免得少爷迁怒。

张三花愣了下,回过头不解地看向林二狗。这次生气怎么这么久。

一把甩开张三花的手,林二狗冷哼了一声,开始慢调丝缕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张三花有些烦躁,再耽搁可能就来不及了。抿了抿嘴,张三花上前一步,一把捞过林二狗的脖子。

林二狗下意识要躲,哪里躲得开,只得顺着她的劲低下头。

然后,就是鼻尖的清香和额间的温软。

“额头碰额头,烦恼忧愁全飞走。”

这是小时候林二狗哄张三花时说的话。小时候张三花只要不见阿娘特别容易发脾气,但只要林二狗搂着她,额头碰额头说出这句话,她就能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第一次反被张三花这么对待,林二狗顿时就僵住了。

两息过后,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温和醇厚。

“抱歉,发生什么事了。”

张三花松开手,心里有些感概这个方法这么管用,一边往外走一边把自己感觉到的东西告诉林二狗。

“周围来了一批人,大约二十个,都骑着马。”说这话时张三花双眼发亮,“是不是来探营的?”

“探营?”林二狗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像,路线不对,若真是探营,走这条路太绕了。”

一听不是探营,张三花兴致小了很多,脚步慢了慢。

“你关心探营做什么。”林二狗察觉到不对,又联想到她这一身装扮,脑子里隐隐有个想法。

”也没什么。”张三花在纠结要不要说,“你知道,军籍杀敌是有赏金的吧。”

林二狗脸色一变,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想挣这笔钱,所以想混到淳家军里?”

张三花不说话了,林二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伸手拉住了她:“怪我,忘了你身上应该是没有多少银两的。别管这事了,跟我回去,我这两年,存了不少家当。”

“真的?”张三花眼睛一亮,立马就不走了,“有多少?”

“够你吃。”林二狗忍住笑,摸了摸张三花的头。张三花白了他一眼,一把拍下。

说着,两人又开始往回走,跟在后面的乐乐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他们决定不趟这趟浑水了,浑水却不见得愿意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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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什么情况

回去的时候两人就不急了,慢慢的走,还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林二狗:好久没和三花这么安静的相处了,真好。

张三花:看月亮明天是个好天气,不错。

乐乐:所以大半夜跑出来到底是干嘛?

等走回小院,林二狗还有些意尤未尽,转头看了张三花一眼,却见她一脸严肃。

“怎么了?”

张三花抬手示意林二狗闭嘴,侧耳倾听。如果不进入恍惚状态她的感知会差上很多,现在就算仔细听也只能听着村子范围内的大概动静。

皱着眉,张三花抬头对上林二狗的目光:“你说,一队骑兵,悄悄摸到人家村子周围是想做什么?”

林二狗的脑子里此时还装着风月,一时没明白张三花在说什么。等他明白了还没开口,张三花又做手势示意他安静。

“他们分作几路,翻进人家院子里了。”张三花挑了挑眉,回头看向院门,还有冲我们来的。“

林二狗的神色严肃起来,可乐乐还是一脸懵懂。

“少爷,三花姐,发生什么事了?”

林二狗沉吟了片刻,吩咐乐乐道:“你去房间里躲着,我不叫你你别出来。”

“啊?”了了有些紧张,但还是应承了下来,“好。”

等乐乐进了屋找了个地方藏好,张三花已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手里操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木棍。

看着这木棍立起来比张三花还高,林二狗有些想笑,伸手想去把它接过来:“还是给我吧。”

”这是我的,你要你自己找去。“张三花退了一步,顺便白了林二狗一眼,“算了,你也和乐乐躲着去,免得一会动起手来给我添麻烦。”

被嫌弃的林二狗很受伤,他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这么说。

然后他在张三花嫌弃的目光中无言地退下了。

张三花见林二狗向灶房退去,颠了颠手里的木棍,又随手舞了舞,顿时响起了呜呜地破风声。

张三花:还行吧,虽然不算称手,将就着使还行。

于是,当两个高壮的身影趁着夜色翻进这座小院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瘦小的人手里握着一根比他自己还长的棍子,眼睛在黑暗中黑白分明,清晰的有些吓人。

第二眼,则是直奔而来的棍影,伴着破风的响声。

双方过了几招过后,两个高壮的汉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吹了一声哨子。

哨声划破夜空,本来试探后觉得有些无趣的张三花脸色一变,提棍上前就想速战速决。哪知这两人一味闪躲,虽然挨了几棒,但却并无大碍。

再一次逼退二人,张三花目光撇向一旁,脸色严肃起来。她所注视的方向,又有二人翻墙而来。

并且,她从他们身上闻到了血腥气。

实在是,令人很不爽。

张三花没由来的烦闷,手下动作越发很厉起来。一人举刀来砍,张三花这次不再击打刀面已避其锋,而是直面迎了上去。

木棍,当然是断了。而持刀人,也被反震之力震的退了两步。

张三花不顾周围的人围攻而来,直接欺身而上,也看不清动作,那人的刀就到了张三花手里。

略带熟悉的手感让张三花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连退几步避开几人的包围,张三花长大眼,定睛看向那几人。

时间,突然就变得慢了。那几人冲过来的动作变得无比滑稽,兵刃滑动的轨迹依稀可见。张三花偏了偏头,抬起手中之刀,脚下发力,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然后刀落。

微垂了眼,刀剑划破皮肤的触觉顺着刀身一直传入自己的脑海,张三花觉得有些恍惚,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陌上。”

陌上?陌上是谁?

“小陌上真可爱,姐姐给你做鱼吃。”

姐姐?不是,你不是我姐姐······

“没关系的,出不去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出去?去哪?你又是谁?

许多的碎片冲击着大脑,却又模模糊糊,一点也抓不住,张三花只觉得身子有些飘,然后就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本来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的林二狗:······

缓步走出灶房的林少爷左手握着一把菜刀,右手擒着大锅的木锅盖,虽说感官比不上张三花但他也努力竖起耳朵睁大眼观察周围的情况。还好,之前那几个不明人士已经全部被张三花干掉,墙外也没有要多翻出几个的意思。

走到张三花身边,林二狗放下里锅盖,把张三花一把抱起回头就去敲乐乐的门。

“乐乐,开门,快点。”

“结,结束啦?”听得外面动静躲的心惊胆颤的乐乐只开了一条缝。

“暂时结束了。”林二狗神色严肃,幸亏三花也让他躲起来,他也看见了,他这两下和那些人是完全没得比的,当时要真拉不下脸硬留下定会给三花添麻烦。

林二狗:所以说,听夫人话是有好处的。

“暂时?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被乐乐带着颤音的话唤回了神,林二狗推了推门:“快打开,进去说。”

“还进来做什么啊。”话是这么说,但乐乐还是打开了门,“不是应该想想怎么跑么。”

“跑什么。”进了屋,林二狗把张三花放置在榻上,“你三花姐说有二十人左右,院子里才四个,要都是一样的身手,哪逃得出去。”

“那怎么办啊。”乐乐都要吓哭了,他怎么这么倒霉,总遇见这么些糟心事。

林二狗看了他一眼,见他脸都白了,心下也是有些不忍,“别怕,这次回去给你长月钱。”

“谢谢少爷。”乐乐一听反而流泪了,“那也得咱们回得去啊。”

林二狗在房内站了一会,忽然踢了乐乐一脚,“你出去,然后尖叫。”

“啥?”乐乐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这时候巴不得人家不发现自己,怎么还尖叫呢。

“听话。”

乐乐张嘴还待说些什么,林二狗推了他一把,他噔噔噔后退几步,绊在门槛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叫了一声,还没等爬起来,乐乐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三个人。

“啊!!!!!!!!!!!”

乐乐下意识地尖叫出声,院子里的人也被吓了一下,互相看了看,一时倒没人上前了。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乐乐听见自家少爷不耐烦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回头,正对上林二狗雪白的脸。

“这怎么回事。”林二狗的声音是颤抖的,并且下意识就要关门,却被乐乐的腿挡住了。

关门不成,林二狗又往院子里看了看,忽然一个哆嗦就跌坐在地上。

“杀,杀人了啊!!”

乐乐:······不愧是少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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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爷的演技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林二狗在乐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但露出袖口的双手却忍不住地颤抖。

不速之客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有点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本以为这院里有硬骨头,这才折了好几个弟兄,所以准备一进来就把院子里的人杀了,哪知遇见这一对主仆,倒不像是能杀得了他们兄弟的人。

不过无所谓,都杀了便是。

“住手!!!”见几人冲了过了过来,林二狗高声大喊,却是色厉内荏,“你们可知我是谁!”

那几人对林二狗的话并不感兴趣,依旧欺了上来。乐乐紧张害怕的有些发晕,不知这一次少爷能不能带着他们化险为夷。

“你们这些大胆的西荒人,我的护卫可是已经去搬救兵了,你们敢动我,就走不出这个村子!”

这话说的······十分好笑。有一个大汉甚至轻笑了一声,拔刀就砍。

“住手!”

林二狗连连后退,撞在了桌子边上,神色十分慌乱绝望。追击他的人对他十分看不起,东华的爷们也不过如此,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住手。”

大汉的刀直劈而下,林二狗尽力躲闪,虽说勉强躲过了,但跌到在地,十分狼狈。

“我让你住手!”

又一个高壮的汉子走了进来,他大概三十多岁面容冷峻,不怒自威。追击林二狗的人见了他,愣了愣,叫了声首领,随即低下头,怪怪退到一旁。

首领走到林二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说,你家护卫已经去搬救兵了?”

林二狗似是被这人威严所摄,失神片刻,有些结巴地开口:“是,是啊。所以你们最好放了我。”

“哦?既然是你的护卫,为什么不带你走呢?”

“那,那是因为你们人多,他打不过。”林二狗似是找到了信心,话越说越溜,“你可知我是谁,竟敢对我无礼!”

“我还真不知道。”首领看了看屋子,目光在张三花躺着的地方停了一下,见是一个瘦小的小子便没多想,找了个地方坐下,“那倒是说说,你到底是谁。”

“我,我,我乃是王卫王将军的嫡子。“林二狗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视线不住地往张三花身上瞟。

“呵。”听得林二狗的解释,首领轻蔑地笑了一声。王卫其人,正是坐镇绛廷的大将。不过,他庶子倒有两个,嫡子却是没有的。

既然不说实话,那这个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首领向一旁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狞笑着走了上来。

”你要干什么!”林二狗又慌乱起来,“我警告你,敢对我动手,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爷我倒是要看看,你准备怎么让我兜着走。”来人并没抽刀,他不准备让林二狗就这么轻松地去死,他要拧断他的四肢,然后丢到茅坑里去。

“你站住!你要干什么!”随着大汉越走越近,林二狗神色愈加惊恐,他不住地往张三花那里瞟,在大汉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时忍不住尖叫出声:“小姐!”

“等等。”首领突然叫停,走到榻前仔细端详紧闭着双眼,对外界丝毫没有感知的张三花,突然笑了起来,“我倒是看走眼了,这还是个雌的。”

见张三花身份被叫破,林二狗仿佛失了筋骨,一下子跌坐在地。

首领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讲讲你们到底是谁。如果你讲的是真的,那我就放你们一把。”

“真的?”林二狗眼睛猛地一亮,又咬住了下唇,一脸的挣扎。

“假的。”首领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但你也没有其他的机会不是么。”

林二狗还在挣扎,乐乐在旁边看的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是?

“那我告诉你,你至少,至少放过我家小姐!”

首领假笑了一声,盯着林二狗的双眼:“说吧。”

“我们······我们的确是王家的人。”

“哦?”首领并不相信,“你要说你的确是王家的公子,只不过是庶出?”

“并不是。”林二狗挺了挺胸,“嫡系确实是嫡系,只不过不是我,而是我们家小姐!”

乐乐:······(⊙o⊙)啥?

首领目光一凛,重新走到榻前打量张三花。王卫确实有个嫡女,但是宝贝的不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这就是真的啊。”林二狗着急的上前一步,被一旁的大汉瞪了一眼又缩了回去。明明挺高的个子,做这样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滑稽。瞪他的人见了不屑地往旁边吐了口唾沫。

首领看了林二狗一眼,不说相不相信,继续发问:“你们怎么会在这。”

林二狗嗫嚅了一会,像是不好开口,直到先前那人又向他狞笑才像倒豆子说了出来:“夫人要给小姐定亲,小姐不乐意,说要找将军给她做主。就,就找机会逃了出来。”

首领皱了皱眉,这听着倒是任性的小姐做得出来的事。

“那你呢,你又是谁。”首领打量着林二狗,“你可不像是小厮。”

林二狗咬了咬唇,不情不愿的说:“我哥是徐良州,是王将军手下的兵。”

“那小姐出逃为何你······”你也跟着。

话说到一半,首领似乎明白了,这小姐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子的哥哥,所以才不肯说亲。这找父亲做主是一回事,恐怕更重要的是为了见情郎的吧。

“不对。”首领皱了皱眉,“若如你所说,这三更半夜,你为何会出现在小姐房中。”

“······舟车劳顿,小姐身子弱,病了。丫鬟见小姐昏迷不醒,叫我来看看。”

首领目光半垂,周围的人鸦雀无声。乐乐偷偷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见林二狗一脸忐忑,似乎真的很紧张。

乐乐:少爷的演技真棒,不过哪来的丫鬟。

“来人。”首领唤了一声,看向林二狗,“把这个小子抓起来。另外,再找个大夫,给我们的王小姐好好看看。”

一声令下,一个汉子一把就抓过林二狗,半推半搡的带出了门。乐乐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嘛······”首领的目光落在乐乐身上,沉思片刻,“你是这王小姐的丫鬟吧?还不来伺候你家小姐。”

乐乐:我堂堂七尺男儿!!我怎么可能······丫鬟就丫鬟吧······

既然被叫做了丫鬟,乐乐便捏着嗓子娇娇地应了一声喏,然后扭扭捏捏地走到榻旁。

见他如此作态,首领只觉得浑身一层鸡皮疙瘩。这东华的女子就是不如他们西荒的,装模作样又身娇体弱,真是麻烦。

随即,首领拂袖而去,需要他做的事还很多,他可没这个闲工夫看着这个小姐。

可他没有这闲工夫,有人有。他不喜欢这娇纤柔弱的女子,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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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多了个未婚夫

第二天时,有人领了个老郎中来,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进屋时被人推搡了一把,一下子撞在了桌子上。

乐乐:听着就疼。

郎中查看了张三花的情况,很是疑惑,但没敢多说,开了药方就被那些人又带走了。

整整三天,张三花一直陷入沉睡,乐乐被限制在这座小院之内,半点不知道外界和林二狗的情况。老郎中开的药一点没喂进去,但乐乐不敢让那些蛮子知道,要么偷偷倒掉,实在不行就自己喝了。

第四天的时候,有个蛮子说是奉首领的命令,要看看小姐的情况。屋外把守的人和他相视而笑,把他放了进去。

“你是谁,赶紧出去。”乐乐听见开门的声音,眉头一皱,“你们首领不是说了不准其他人进来,快出去。”

“我这也是奉首领的命令才来的。”这人眼睛旁有一道疤,他上下打量着乐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声,“来看看你们。”

“看看”这两字被着重咬了出来,乐乐觉得浑身一阵不自在,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这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出去。”

“这可由不得你。”乐乐一退那人就上前,还伸出手想去摸乐乐的脸。

乐乐又是一退,却是靠在了榻边上,再无路可退。

”你再躲啊。“那人邪笑着,又去摸乐乐的脸,乐乐下意识挥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

西荒人一向高大,再加上乐乐年少尚未长成,那人弯下了腰才将脸凑近了乐乐。

乐乐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脸上的粗糙和毛孔,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嗯,真滑。”那人捏着乐乐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乐乐汗毛炸起,觉得自己都要吐了,“我叫答雅,你可要好好记着这个名字。”

乐乐:鬼才要记者这个名字。

答雅的脸越靠越近,乐乐忍无可忍,提膝就是一招撩阴腿,哪知被人将将夹住,反而累的自己生疼。

“小蹄子还挺烈性。”答雅不以为忤,伸手一抄就把乐乐拦腰抱起,乐乐惊呼一声,拼命挣扎,只可惜这件力道完全不被答雅放在眼里。

乐乐:吾命休矣。

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雏,乐乐明白面前这蛮子想要做什么。他自己是反抗不过,能收拾这蛮子的张三花却依然昏迷不醒。

“东华的女子皮肤就是好,不知道北离的姑娘又是什么样。”答雅把乐乐放在一把椅子上,又摸了摸乐乐的脸,就要开始解他的带子。

“你放开我,放开!!来人啊!来人啊!”乐乐是真的慌了,开始惊声尖叫。若他是女子,这种情况大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可他是男子,一旦被发现,说不得就要丢了性命。

然而,他的呼叫没有一人应答。

“别浪费嗓子,一会有的你叫。”答雅已经解开了乐乐的腰带,摸向了他的小腹,“啧啧,这腰细的。”

乐乐被他这么一摸,脑子哄的响了一下,反而冷静了。

察觉到掌下的身体不再挣扎,答雅疑惑地抬了抬头,对上乐乐苍白的小脸。

“你会娶我么。”乐乐的声音颤抖,还带着一丝暗哑,听得答雅心头直痒痒。

“要是你表现的好,也不是不行。”答雅随口应到,反正先哄着,等得手了哪还管那么多。

“你发誓。”乐乐目光灼灼地看着答雅,“你若不发誓,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答雅一愣,目光带着疑虑,忽的一笑,说:“我不信。不过也无所谓,你要是敢自尽,我就去找你家小姐。”

“你不敢。”乐乐的回答笃定,死死地盯着答雅,一脸倔强。

答雅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哦,我敢不敢,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乐乐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但表情无比僵硬,“这句话也还给你。”

答雅沉下脸,和乐乐对视了一会。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乐乐有些招受不住,但还是竭力不移开目光。不知过了多久,答雅忽然笑了。

“行,我发誓,我会娶你。”

“以你的信仰发誓。”乐乐立马接了一句。

答雅又看了乐乐一会,乐乐浑身起毛,但仍坚持对视。

“我以大漠起誓,我会娶面前这个女子为妻,如若失信,则葬身海底,永不得归。”

这是相当严厉的誓言了,乐乐不禁松了口气。

”那现在,我们可以······”答雅又凑了上去,被乐乐一把推开。

“急什么,既然你要娶我,那就要按我们的规矩来,至少婚书要有吧。”

答雅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要婚书,就得到东华官府报备,就他们现在的情况,进得去,怕是也出不来。

被答雅冰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乐乐知道自己想得太美,立马补救:“聘礼,至少你得先给聘礼。”

“哦,你们的聘礼要给些什么。”答雅的神色还是阴晴不定。

“雁茶布饼钗,这是最基本的,不管如何这些必须有!”

心里估量了一下,这些东西都并不难弄,答雅看着乐乐小心翼翼的表情,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既然让我发誓,那你也得给出点诚意。”

乐乐脸色一变,他不会也让我发誓吧。

“我不为难你,你也发个誓就行。”

低头想了想,乐乐找到了个取巧的法子:“我以我家小姐的名义发誓,如果面前这人寻来了聘礼,我便嫁他为妻。”

乐乐:反正我并没有小姐,这话做不得数。

“嗯。”答雅点了点头,乐乐心下一松,却又听那可恶的男人开口,“我知道你们东华女子对名节看的重,你这么忠心就不要用小姐的名义发誓了。用你家人的性命吧。”

乐乐脸色一白:我们东华对女子名节看得并不是那么重,真的。

这话能想不能说,在答雅的逼视下,乐乐只得咬着牙,又发了一回誓。

“我以我家人的性命起誓,若有人取来聘礼,我便与他结为夫妻。”

答雅满意了,虽然注意到乐乐用词上的变化,但也没放在心上,起身就要离开。乐乐刚松了一口气,他又回头了。

“你叫什么来着。”

乐乐张了张嘴,想报个假名,又怕露出破绽,只好如实说:”乐乐。”

“这名字到不错。”答雅自己念叨了两遍,又问,“姓什么。”

“······没有姓。”

“我倒是忘了,你们这些下人确实是没有姓的。不过没事,等你嫁给了我,就和我姓。”

乐乐:我真是谢谢你了。

答雅总算走了,乐乐这一口气彻底放下,才发觉自己背心已经湿透。在椅子上瘫了一会,乐乐慢慢站起来,去看张三花的情况。刚一走到榻前,却看见张三花睁着眼看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乐乐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三花姐姐,你怎么不早点醒啊!!你早点醒我就不至于多了个未婚夫啊!!!”

张三花一脸懵逼:什么玩意?乐乐你不是男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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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家小姐

出了门,答雅突然用手狠狠拍了拍自己额头。还真是昏了头了,答应了要去人家就算了,居然一点甜头都不拿就把人这么放过了,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的名声。

不过这小娘子也确实有些意思,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还挺烈性,娶回去放着也是挺好玩的。

屋里,乐乐把张三花扶了起来,想和她倾诉一番,可想起这事实在丢人,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三花姐姐,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刚刚。”话一出口张三花就皱了眉,喉咙干疼得厉害,声音也是暗哑。

不知为何,这感觉总有些熟悉。

“林二狗呢?”

问到林二狗,乐乐猛地张大了眼,一把扑到榻边。

“三花姐,你快去救救少爷!他被人关起来了!”

乐乐的话一出,张三花松了口气,这代表,林二狗还活着。

“水。”

“水?”乐乐重复了一遍,才恍然大悟去给张三花倒水。张三花想伸手接过陶碗,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竟是连这个动作都不能完成。

神色变换了一下,张三花重新开口:“喂我。”

乐乐一愣,再怎么说三花姐姐是个女子,这么有些不合礼数。这想法在乐脑海中过了一下就被他丢到了天边,小心翼翼地开始给张三花喂水。

之前药都喂过了,这算什么。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间,灼热感得到了缓解,张三花眯了眯眼,重新看向乐乐。

“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乐乐乖乖在一旁站好,“你昏过去后,院子里又来了一伙人,他们可凶了。少爷说你是王家的小姐,是出来逃婚的,勉强把他们糊弄了过去,自己却被他们抓走关起来了。”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乐乐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少爷和他们说我是你的婢女,他们才让我留下里照顾你的。”

凭心而论,乐乐眉目清秀,骨骼纤细,再加上眉眼间有一团稚气,虽说穿着小厮的衣服,但非要说他是女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张三花重新眯了眼,乐乐等了好一会也没等着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她。刚一抬头,耳边就响起了张三花略带暗哑的声音。

“去和外面的人说,我醒了,要见他们做主的。”

乐乐有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多说,应了一声喏。

走到门前,乐乐很是忐忑,深呼吸了几次,就要伸手推门。

“把你的衣服整理一下。”

被声音所惊,乐乐倏地一下缩回手,然后意识到张三花说的是什么,哄的一下涨红了脸。

乐乐:三花姐姐······是不是都知道了?

被这么一打岔,紧张感消失了不少,整理好衣物,乐乐一把推开门,迎着守门的锐利的目光,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家小姐醒了,要见你们能做主的!”

少女倚靠在床边,脸色苍白,眉目清秀,抬眼间却有一股锐气。

这是首领见到清醒的张三花的第一印象。

“听说,小姐要见我?”

张三花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乐乐搬一条板凳来,放到首领旁边。首领挑了挑眉,露出一丝假笑。

“小姐不必这么客气。”

张三花不说话,就是看着他。

首领摸不准她什么意思,和她对视了一会,打了个哈哈坐下了。

等他坐下,张三花才开口:“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

首领嘴角抿了抿。虽说西荒人长得高大,但榻本来就高一些,他这一坐下,视线就只比张三花高了一线。

但高一线,也是高。也因为这一线,首领才忍着没站起来。

“哪怕是要让小姐失望了。”

“无妨。”张三花一脸恹恹,“反正我也不喜欢与你说话。”

首领脸色一暗,少刻又恢复正常:“小姐说笑了,不知小姐感觉如何,身体可还有不适。”

“感觉很不好。”除了进门那一眼,张三花的视线就没落在首领身上过,“不过又能怎么样,莫说好人参了,你怕是连鹿茸血片都弄不来吧。”

首领捏了捏拳,觉得东华的女子就是事多,瞎讲究,麻烦。

“小姐说笑了。”首领努力露出和善的笑容,但配上他那张毛茸茸的脸,只让人觉得滑稽,“想必,现在什么情况,你的丫鬟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我来,就是想和小姐商议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我不是王家小姐。”张三花一口打断他的话,首领憋住。

“小姐说笑了,那位徐小哥,可是什么都和我说了。”

张三花想了想,这人口中的徐小哥,应该就是林二狗。

“谁和你说笑。”张三花一脸的不屑,“莫说现在镇守绛廷的正是王将军,你一个西荒人在局势这么紧张的时刻出现在东华境内,还想让我承认自己是王家小姐,是你傻还是我傻。”

首领立刻脸色铁青,但这个表情配他的脸倒是好看多了。

“如此,我就不多打扰小姐了。”首领腾地一下站起,转身就要走,张三花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静。

走到门口,首领突然停下:“对了,既然小姐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那个姓徐的小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乐乐一听,十分紧张的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抬了抬手指。

“不过是个小厮,随你处置就是。”

听了这话,乐乐脸都白了。

首领哼了一声,走到门口,嘱咐人严加看管,径直离开了。

“三······小姐。”乐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三花,觉得自家少爷真是看错了人。

张三花突然觉得头有些疼,想伸手揉揉,却动弹不得。

“去关门。”

乐乐转过身去,不理张三花。张三花也没说第二遍,只是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乐乐憋不住了,自己跑去把门关了,站在榻边一边谴责地盯着张三花。

张三花被这犹如实质的目光盯的有些烦,只得开口解释。

“放心,他们不敢对他做什么。”

“你都说随他们处置了!”乐乐提高了声量,忽而意识到不妥,又压低了声音,“亏我家少爷对你念念不忘,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猛地一使劲,侧身翻了过去。

乐乐:······你给我起来说清楚啊!!

在村子某一户的柴房里,林二狗饿的肚子咕咕叫,嘴上干的裂了口。

林二狗:这些蛮子真狠,竟然一点吃的都不给,幸好我当时为了哄三花带了些糕点在身上,不然真可能被饿死。真是失策。不过没有水,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不知道三花现在怎么样了。

“嘭!”

柴门被突然推开,林二狗眯着眼,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小子,那妞可说了,她可不是王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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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蠢货

林二狗听了这话,面露震惊,双唇歙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怎么,你就没什么想说的?”首领挑了挑眉,仰着下巴俯视着林二狗,见他仍然不开口,朝旁边的人使了个颜色。

一旁的手下会意,狞笑着上前,一把提起林二狗的领子,对着他肚子就是狠狠一拳。

林二狗整个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但仍然一言不发。

首领哼了一声,手下对着林二狗脸来了一拳,一阵巨痛袭来,林二狗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牙怕不是要掉?

他用舌头舔了舔,幸好,只是有些松动,并没有脱落。

“现在你还没有什么要说的?”

林二狗看着一脸冷峻的首领,心里很是无奈。你要问话,好歹先给点水好么。

“那个……首领。”万幸,也有人想到了这一点,“这小子几日滴水未进,您要问话,他怕是没有力气回答。”

柴房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少时,首领挥了挥手,有下属会意的退下,不一会带了一瓢清水进来。

一事不烦二主,这人也拽着林二狗的领子直接就给他灌冷水。

一般情况下,林二狗是不喝冷水的,可如今也没得选,只得张口大口吞咽。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的水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一瓢水喂完,林二狗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林二狗咳了好几下,从地上撑起,眯着眼抬头看首领,突然笑了:“既然她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首领双眼一瞪,似乎想到什么,复又笑了起来:“你个小子,别和我耍滑头。那小丫头,到底是不是王家的。”

“不是。”林二狗一口咬定,“她姓张,和我是一个村子的,就是个普通的丫头。”

“普通的丫头?”首领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那种眼神和淡定,可不是普通丫头能有的。

冷笑两声,首领打量着林二狗,见他脸色苍白,狼狈异常,心想了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死了。

“来人,带他去换身衣服,再弄点吃的。”

林二狗面露疑惑,突然脸色一变:“我所言属实,她当真不是王家小姐!你扣着她毫无用处。”

“那我就杀了她。”首领语气残忍,让人听了不禁脊背发寒,“即使这样,她也不是王家小姐?”

林二狗愣住了,他面露挣扎,捏紧了拳头。

“不,她就是和我一个村子的小丫头。”

首领蔑视地看了林二狗一眼,转身就走。林二狗想起身去追,却被看守的人一把抓住。最后,他只得用尽力气朝外喊了一声:

“她当真不是王家小姐!!”

首领还未走远,听了这话,不屑地哼了一声:

“蠢货。”

待首领走远,自有人遵循他的吩咐,拽着林二狗去换身衣服弄些吃喝。

林二狗顺着别人的力道摇摇晃晃站起,看起来羸弱不堪,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却微微抿了抿嘴角,心里暗暗念了两个字。

蠢货。

另一边,乐乐一脸苦大仇深哈地看着张三花。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张三花活动着手腕,觉得有了些力气,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发现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一套。

默默发了会呆,张三花开口吩咐乐乐:“告诉他们,我饿了,弄点吃的来。”

乐乐愣了下,掏了掏耳朵,重新看向张三花。张三花见他反应,只觉得有些烦闷,脸色不禁阴沉下来。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乐乐听了这话也是有些火大,这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少爷生死未卜她居然有心情吃东西?

正要开口反讥,正对上张三花微眯的眼睛,乐乐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想起那夜里躺在院中的尸体,就默默闭上了嘴。

在手触及房门的瞬间,乐乐突然想到,对于这个三花姐姐,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做什么?”门突然被推开,守门的人目光聚在乐乐身上,语气不善地开口。

“我家,我家小姐饿了,你们弄些饭来。”

和乐乐最初的反应一样,这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乐乐有些怯懦,但总觉得后背有一股骇人的视线,只得硬挺着开口,“我说,我们小姐饿了,你去弄点吃的来。”

守门的乐了:“你以为是谁,又在和谁说话?”

说着,他朝乐乐挥了挥拳头。

乐乐默默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就转头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但并没说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对上那窥向屋内的目光。

守门的人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但再一看,屋内确实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目光骇人什么的……大概是错觉吧。

皱了皱眉,守门人瞪了乐乐一眼,把门拉上了。乐乐哎了一声,没能阻止守门人的动作,只得有些无措地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对乐乐越发嫌弃起来。

“再叫。”

乐乐嗫嚅了一会,还是又去推了门。那守门人见又是乐乐,很是不耐凶狠地瞪着他。

“我家,我家小姐饿了,快去准备些饭菜来。”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乐乐这次的语气就有底气了一些。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吧。”守门人双眉一竖,一只手就抓着乐乐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西荒的人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更何况,在他们眼里,乐乐也算不得什么美人。

被人拎起,乐乐满脸惊恐,使劲去掰那人的手,然而毫无用处。

“放下他。”

守门的透过乐乐看了张三花一眼,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乐乐一下子跌倒在地,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伴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张三花走到门前,眯着眼看着这高出她一个头还有余的人,心里有一股烦躁鼓动翻腾。

“我不说第二遍,去弄些吃的来。”

守门的又是讶异又是好笑,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姐了?还以为在自己家?

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这妞脸蛋长得该不错,就是身材干瘪了一些。要不是首领不准动她,拿来尝尝鲜也是可以的。

守门人的眼中透着淫邪,张三花心里见了心中更是有一股火。

这不正常。

长长出了一口气,张三花压下这股邪火,冷冷地看着守门人。守门人被她看得有些恼怒,伸手就要去捉她。

“住手!”

守门人顿住,同张三花一齐超发声的人看去,然后低下了头。

“首领。”

首领没有理会他,只是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忽的笑了。

“既然小姐饿了,那就让人准备些吃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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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汇合

一般来说,张三花对饭食没什么要求,有条件时自然是吃得月惊喜美味越好,没条件时随意抓条蛇烤烤也能吃的下去。

但现在并不是一般时候。

“你就让我吃这些?”看着桌上的饭食,张三花皱了眉,脸上的表情透露出很明显的不悦。

“哦,有设么问题么?”首领坐在张三花对面,扫了眼简陋且卖相极差的饭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既不是王家小姐,对这些东西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张三花眯了眯眼,直视首领,“我说过,我不喜欢有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比我高。”

首领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对着桌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三花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抿了抿春,还是夹了一筷子不知到是什么的东西放入嘴中。

然后,她的表情僵住,整个人也不动了。几息后,她把完全没有嚼过的东西艰难的咽了下去。乐乐赶紧递上一杯水。

接过水漱了漱口,张三花看着面前的饭菜,神情很是惆怅。

“小姐何须至此。”首领又作出一副温和的表情,“只要小姐承认自己是王家小姐,哪怕是想吃聚德楼的烩八仙,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弄来。”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张三花上下打量了一下首领,“先不说聚德楼离此处路途遥远,这烩八仙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阁下这是把我当做无知妇孺呢。”

“岂敢。”首领打了个哈哈,“王将军虽说是个武将,但娶了个清流小姐,他们的女儿,怎么会是无知妇孺。”

张三花没有回应,重新拿起筷子,但是僵持了许久还是又放下了。

“让这村里的村妇给我重新做一桌来。”

首领目光一肃,试图在张三花脸上找出点端倪来,然而最终无功而返,只能重复那一句话:“只要小姐承认你姓王·······”

“我看起来像傻子么。”张三花打断他的话,“在明知王将军坐镇绛廷的情况下向他的对手承认自己是他女儿,好让你们拿我去威胁他?是你们西荒人家教一向如此自私还是你出门吧没带脑子。”

听得张三花一阵奚落,首领表情僵住了,乐乐则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然而,他想象中首领勃然大怒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这么说来,倒是我欠考虑了。”首领脸上似笑非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要说这小娘皮不是王家小姐吧,她举止行为上下又不像普通女子,要说她是,她又拒不承认。再加上那小子说法前后不一和刚才那一番话,更是真假难辨。

若是假的,简单,一刀杀了便是。若是真的,那用处可就大了。

思忖了一会,首领笑了,无非就是一个小丫头,留着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养着便是。万一要是真的,自己可就立了大功。

“不过是一些饭菜,小事。婷没听见小姐的话么,在那些蠢妇里挑一个手艺好的,给小姐弄些吃食来。”首领吩咐完一旁的下属,又重新对上张三花,“真是委屈小姐了。”

张三花嗯了一声,没接话。

乐乐在一旁被这走向惊得目瞪口呆,看向张三花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些崇拜。

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首领做了一会,觉得有些不自在,起身告辞。

张三花微微点了点头,首领看她那做派心里十分不得劲,哼了一身转身就走。

“慢着,”等首领走出门,张三花开口了,“把我的人给我放回来。”

首领蓦地转身回瞪,张三花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

“没听见小姐的话么。”首领冷笑着,“来个人,去把她的‘小厮’带回来。”

首领带着嘲弄的着重咬了咬“小厮”这两个字。张三花神色丝毫不便,首领觉得无趣,见手下也都木着脸,有些迁怒地瞪了他们一眼,踩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手下:······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首领瞪?

等首领离开,那些大汉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乐乐紧绷的精神一松,软软的靠在墙边,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张三花,却依然坐的端端正正吧,虽没有那些世家小姐的优雅,但自带了一股矜贵。

乐乐:看这做派,三花姐姐······好似真的出身不凡似的。虽说世家女多都被娇养在族内,但喜欢四处游历的怪胎也不是没有。若她真是世家小姐······我之前说的话得罪了她,她会不会转头就来收拾我?

瞥了一眼乐乐,见他一副神游的表情,张三花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面前这不成形的饭菜上。

还不到松口气的时候啊。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院子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乐乐警觉地看了过去,正对上一个壮汉把一个瘦高个一把推了进来。瘦高个跌跌撞撞,差点额头磕在桌角处。等他一抬头,虽说肿了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是林二狗。

乐乐见是自家少爷,惊呼了一声就要去扶,却被林二狗一个眼神制止。

撑着桌子站起,林二狗整理了一下衣衫,朝张三花行了一礼,默默退到一边。乐乐见了,心里焦急,但领悟了林二狗的意思,只得默默站在原地,用担忧地目光隐晦地看着他。

自始至终,张三花只在林二狗撞到桌上时看了他一眼,接下来的目光一直落在桌面上。

又过了一会,有人送来了三菜一汤。虽说也是简陋的农家菜,但看起来确实比之前送上的要好多了,热气腾腾,散发着香气。

林二狗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咕咕”的声响,张三花目不斜视,像是没听见一般。

直到方才眼前真的出现热气腾腾的饭菜,张三花的心才松了下来。

这村里除了已为人母的民妇,只有两位年纪足够被允许上灶台的少女。而那两个少女,看起来不是遇此大难能做出这种水准的饭菜的。饭菜新鲜且温热,这代表村中尚有民妇。为母则强,只要有一个母亲活下来,必定会庇佑自己的子女。

这个村子,虽说遇此大劫有了损伤,但好歹没有绝户。

至少现在没有。

默默咀嚼口中饭食,约莫吃了三分之一,张三花放下了筷子。乐乐在一旁看的有些不解,张三花胃口有多大他是见识过的。可一想她大病才愈,心下也就释然了。

张三花起身,乐乐下意识去扶,然后默默唾弃自己怎么当丫鬟还习惯了?张三花撇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字:

“去吃。”

乐乐还没反应过来,林二狗已经应了一声喏,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坐在凳子上就用手抓着东西吃。还好这里人吃的是馍,要是米饭还不知该怎么吃。

乐乐看见自家少爷的举动整个人僵住,他家少爷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没风度的事。可再往桌子上一扫,碗筷只有一副,而他们现在是下人,定不能用小姐用过的东西。

有心问外面的人再要两幅碗筷,可视线一落在他们身上,乐乐的胆子就平白少了三分。最后无法,还是拿了个馍如林二狗一般用手抓着吃了。

吃完了东西,也没人来收。乐乐以为少爷会和张三花悄悄说些什么,但那二人默默待在屋里,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

院子外,之前送饭那人拦住了答雅,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答雅,听说,你瞧中了那瘦里吧唧的小丫头?”

“怎地?”答雅对着人没个好气,他的地位也不需他对这些人赔笑。

“没怎地,就是你看上了人家,人家好像没看上你啊。”

“滚滚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边呆着去。“

”嘿嘿,哥哥这可是为了你好。当初一起抓着的那小子你还记得吧,首领给放回去了。我刚去送饭,你没瞧见那小丫头的眼神,那叫一个心疼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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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变故

当答雅一脚踹开房门时,乐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靠在墙边小憩的林二狗。

乐乐:少爷一定吃了好多苦……居然站着都能睡着。

这关切的眼神落在答雅眼里,正应了之前那人的话,他定下的媳妇看上别人了。这还得了?!

答雅来时气势汹汹脚步沉重,奈何林二狗太过疲惫,乐乐的注意力全在自家少爷身上,并没有发现。张三花倒是发现了,但她自醒来身上便一时有劲一时无力,此时尽连发声提醒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答雅几步冲到林二狗面前,抓着他的前襟就把他提了起来。

林二狗被这么一动立马惊醒,可此前强撑全靠一口气,刚刚见了三花整个人松懈下来,现只觉得头脑昏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一时不反应,在乐乐看来就是被答雅吓着了。

这几年来林二狗带着乐乐四处游走,名为主仆,事实上待他却如兄弟。此刻见兄长遭了大难还被莽汉欺辱,乐乐脑子一热就上前去拉扯答雅,企图让他放开林二狗。

乐乐不动手还好,一动手答雅更是怒火中烧,一手把乐乐推开,一手直接掐住了林二狗的脖子。

乐乐被推在一旁,回头一看林二狗已是脸色涨红,一时心急如焚,眼珠子都快红了。

林二狗下意识去掰答雅的手,但答雅本就是西荒出名的勇士,再加上林二狗如今本就没什么力气,就算竭尽全力也不能撼动那手掌分毫。

“放肆!”

张三花见状心中一股火起,不知是怒是急,直觉得这一把火从胸中散开,把浑身都烧得滚烫。

声音一出,张三花才发现身上又有了力气,俩忙翻身坐起,想去捏答雅的手,可到了跟前才发现,因为身高差距,这个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下心中更气,只脚下使劲,狠狠踢在了答雅小腿上。

答雅忽觉腿上一股钻心地疼,手上的力不禁就松了。林二狗脱开他桎梏,跌坐在墙边不停咳嗽喘息。

答雅后退了两步,发觉左腿使不上劲,心下大惊,抬头就向张三花狠狠瞪去。张三花心头正火,哪里怕他,也是狠狠瞪了回去。

答雅只觉得面前这女子眼中似有火焰滔天,身上带着一股凛然威势,和自家姑父有些相像,一时尽不敢正眼去看。

张三花见他如此表现,哼了一声,斥到:“滚。”

答雅之前已经心神被摄,此时听得这话脑子里也空多想,一瘸一拐就狼狈地离开了。门外的守卫见状十分奇怪,但也不敢多问。

他这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张三花看了乐乐一眼,乐乐也不知怎么就领会了她的意思,默默去把门关了。

林二狗此时也缓了过来,挣扎着爬了起来,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就去看张三花。张三花看着林二狗有些摇晃地朝自己走来,也不去扶,就那么站着。

等到了张三花面前,林二狗见她眼弱含星明亮无比,心里却觉得她状态不太对。

“三花,你没事吧。”

话未说完,张三花身子一软,直接就往下倒,林二狗赶紧去扶。可他现在也是状态不佳,被张三花一带整个人也往下倒。最后只来得及调整一下姿势,努力让自己垫在下面,免得三花磕着哪里。

这一垫,反倒是他的脑袋重重撞到了地上。

乐乐被这一变故吓傻了,好一会才想起去查看两人情况。张三花已是又昏死了过去,林二狗也是闭着眼一动不动。

乐乐颤着手去量林二狗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的风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同样软到在地。

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乐乐欲哭无泪。

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二狗是被晃醒的,可虽说醒了,脑后一片钻心的疼,人也恍恍惚惚不能集中精神。

“少····徐二哥,你醒啦。”见林二狗醒了,乐乐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就要去伸手扶他。张三花看了他一眼,乐乐似乎有所察觉,又把手缩了回来。

往外一看,正见一只眼睛透过车帘往里面窥探。

林二狗打起精神,看了看四周,发觉他们在一个棕色的小空间内,一时有些疑惑,不知身在何处。

“给他弄点水喝。”

张三花发话了,乐乐赶紧倒了杯凉水端到林二狗面前。本来想给他喂,但想到此刻身份又不敢。

他已经知道答雅那日冲进房内是为了什么了。

竭力从地上撑起身体,头疼欲裂。林二狗摸了摸后脑,却摸着一圈包扎的布条。想起记忆中最后的场景,林二狗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把自己挪到墙边靠好,林二狗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车上。接过乐乐递来的杯子润了润嗓子,林二狗还朝他倒了声谢。

乐乐被这声谢搞得手足无措。

“你昏迷了两天,大夫说静养,少思。”张三花的声音没有起伏。林二狗顺着声音看去,张三花端坐在那里,神情冷漠,带着一股凛冽寒气。

林二狗明白,这是气得很了。张三花自小不怎么生气,倒是常和他闹别扭,但只一点,她只要气得过了,立马冷若冰霜,常人不可接近。

第一次她这么生气是在发现村里的熊孩子欺辱了她二姐,明明气得要死却被大姐拦下了,当时她就冷了下来,足足半月没有说话。

想想那些熊孩子的下场,林二狗开始有些怜悯车厢外那些人了。

知道张三花肯和自己说一句话已是难得,林二狗点了点头开始闭目养神,倒是把乐乐憋了个半死。

乐乐:······为什么不问你们倒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三花姐姐不说话好可怕,少爷你倒是和我说两句啊!!

然而,他的心声注定是没有人听得到的。

没人听得到,却不代表没人看得到。自从昏睡中醒来,张三花只觉头脑一片清晰。若闭眼,四周景致脑中成像,若睁眼,蚊蚋细尘皆在掌握。乐乐那点心思,她一见便知。

可与她无关。

张三花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久,就算能持久她也撑不住。刚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她已经觉得有些晕眩,不由得收敛精神,重新坐定。

不吃不喝,张三花又这么坐了两日。林二狗清醒的时间多了一些,可还是不能集中精神想事。乐乐不知张三花底细,只觉得他们此行凶多吉少。

车停了,这回是到了目的地。张三花被迫着被乐乐扶了出来,众人看她脸色苍白人似乎又瘦了一圈,都觉得她怕是活不长久了。

乐乐扶她的时候也觉得她单薄,想这几天他都使劲将三花姐姐的那份饭菜也吃了,不禁有些心虚内疚。

乐乐:是少爷让我这么做的。三花姐姐,等咱们逃出去了,让少爷带你吃好多好吃的。

不知乐乐为何内疚,张三花没往心里去。她略微四处望了望,火把的光印的她眼中红亮。

居然是带到军中来了。真是······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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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僵局

这是乐乐第二次被困西荒军中。

上一次他是和一群大老爷们关在一起,这一次他却成了丫鬟,和张三花分在了一个帐篷。

上一次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有,这次少爷和三花姐姐都在。

上一次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一次看起来待遇还不错。

所以,上一次能逃出去,这一次大概也能?

想到这,乐乐不禁把目光移到依然端坐的少女身上。

当时少爷和三花姐姐都晕过去了,他简直手足无措,直到看到地面上从少爷头部洇出一滩血他才惊醒,忙从地上爬起来要去叫大夫。

跑到门口忽然觉得不妥,乐乐咬了咬牙,先把张三花扶到了床上安置好,这才又去开门叫守卫。守卫见了屋内情景也是一愣,想起之前答雅气冲冲进屋,怕不是把气撒在了那小子身上。

首领交代过,这三个人暂时不能有事。

守门的二人对视了一下,一个自行去禀报了首领,一个进门查看情况。乐乐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门,心脏砰砰直跳。

如果……他现在冲出去……

估计会死得很惨。

“乐乐。”

突然的呼唤叫回了乐乐的思绪,他顺着声音看去,张三花终于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姿势,歪坐在那里,脸色白的有些发青。

“小姐。”乐乐一愣,赶紧上前,却又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张三花有些无奈。今日终于从那种清明状态脱出,然而因为许久没有进食,能唤出那一声已是极限,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话。

要是此时林二狗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她需要什么。

看了乐乐一眼,张三花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伏倒在地。乐乐先是去扶,而后反应过来,三花姐姐这是饿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哪里去找吃的?如果去找外面的人要,又该如何解释三花姐姐如今的情况?

想来想去,乐乐倒了杯凉水给张三花喂下。

“三花姐姐你忍忍,一会就放饭了,到时候我把我那份也给你。”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张三花突然想起林二狗小时候见她喝生水时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什么生水不干净,喝凉水对女儿家不好。

也不知道那群人把林二狗带到哪里去了。

小时候,凡事有阿娘管,大一点有大姐管,林二狗若在他更是什么事都管完,张三花实在是没有什么动脑子的习惯。等到她发现自己体质异于常人,几乎所有的事都能用拳头解决,她更是不喜欢动脑子了。

可自从那一夜院子里晕了过去,张三花就一直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踢了答雅一脚后更是几乎动弹不得。虽说也由此获得了许多纷杂的讯息,但林二狗不在,她又不会分析,这些讯息也就没什么意义。

更令人沮丧的是,张三花不知道她这种虚弱感会持续多久。这种连身体都无法掌握的陌生感觉让她有一些恐慌。

但林二狗不在,她连恐慌都不敢表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送了吃食进来。两碗稀粥加两个大馍,并上一小碟酱菜。

乐乐有些不高兴,这还没他们被困在村子里吃得好。

送来的馍死硬,乐乐只得先掰碎了放在粥里泡着,等泡的差不多快糊了再喂给张三花。

这真是很难吃。

张三花的思绪有些飘,她想起酿鸭子,想起樱桃肉,想起煎小鱼,然后努力将泡发了的馍咽下去。

只吃掉半个馍,她居然饱了。

于是,张三花心里漫起深切的恐慌。这很不对劲,她不是这样的,她一顿能吃三五个人的伙食,绝不像现在这样像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在乐乐看来,张三花的情况却很平常,饿久了的人,吃那么多对身体也不好。虽说张三花只吃下半个馍,但乐乐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那个留了下来,只喝了一碗稀粥。

少爷如今不知在哪,三花姐姐不能再出状况。

在少年的概念里,三花姐姐天下无敌,只要等她恢复了,立马能带他杀个三进三出,拯救少爷于水火之中。

吃过午饭,张三花有些支持不住,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乐乐给她盖了张毯子,也坐在一旁发呆,用胡思乱想来克制自己的惊慌。

等他们出去了,他一定让少爷带他们去处老高家的羊肉汤。他还要去看哥哥妹妹,给他们买好些礼物。主要是桑桑,给她买些吃食还是买些首饰呢?

另一边,许是因为受了伤,林二狗倒没有被怎么折腾,而是被安置在军医帐,说是方便给他诊治。

说是那么说,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为了监视他。军医帐内空空如也,没有伤兵,便意味着没有开战。没有开战,就意味着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想到三花之前的状态,林二狗有些担心,虽不知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但她之前已水饭未进,想来身体状态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乐乐能不能好好照顾她。

叹了口气,林二狗有些自责,落到如今这种情况全都怪他。明知道三花脸皮子薄不善表达,自己还没有多注意她情绪,弄得她不得不跟着那些兵油子出了城。兵油子就是靠不住,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村子里。

兵油子二人组:······我们冤枉啊······

摸了摸后脑,林二狗闭着眼皱眉。也不知那些蛮子有没有认真给他医治,现在痂是结了,可只要稍微一想事就疼,弄的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无法思考,对于林二狗来说就相当于他成了个废人。

等疼痛过去,林二狗睁开眼,正好对上探究的目光。这目光属于一个军医,也是来监视他的人。

见林二狗发现了自己,那军医哼了一声,轻蔑地瞟了林二狗一眼,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林二狗勾了勾嘴角,心里想着:让你哼,若是三花在,让她打掉你的牙。

重新闭上眼,林二狗不知道张三花的状态比他想象的还差,只能回忆着路上的所见,尽可能的总结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但碍于头疼,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张三花和林二狗的状态的不好,可西荒大帐内,气氛也不见得松快。

因为,绛廷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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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请小姐来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西荒营中大帐内好几个猛汉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宰了站在正中的那个小子。

“……虽然听说西荒人狂放不拘小节,”来人环视了四周,表面上恭敬,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嫌弃,“可这也太狂放了些吧。”

这样的话,自这小子入营起就说了许多,被事先一一禀报了上来,帐中的人对他映像本就不好,见他此时还不收敛,不由得看向了上位,希望大将能准许他们收拾收拾这臭小子。

“这位就是呼延大将?”绛廷使者看向上位的目光有些怀疑,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呼延大将心中不悦,但还是按下心中的火,顺便给了手下一个眼神要他们也冷静。

“东华真是英才辈出,没想到居然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当使节。”火是暂时按下了,可不代表他要对这小子和颜悦色。

“我也觉得我很不错。”似是少年没听懂呼延的奚落,反而是微微扬了扬下巴,“我爹就只会说我不成器,还是大将有眼光。”

要是一般的西荒人听了这话说不得理解为夸呼延,但能坐在高位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呼延硬生生从这句话里听出鄙夷来。

这是说自己眼光差他老爹老远,和一个毛头小子齐平呢。

心头火起,但想起军师的吩咐,呼延长呼了一口气,重新看向来使。

“不知,这位少年英豪,该如何称呼啊。”

“不敢当。”少年倒是难得客气了一下,“在下姓尹,名靖。”

“尹家二公子?”呼延马上就想起这号人物,听说五岁就被送走,粗粗一算如今也有十一二岁,可面前这少年看起来大概有十四五,对不上号啊。

“正是在下。”尹靖没听出呼延的惊疑,又抬了抬他的下巴。

从尹靖面上看不出破绽,呼延不敢妄动。不过,若这小子真是尹家的人,把他抓起来,再加上营中那个小妞,说不定能把大王子换出来。

丝毫没在意呼延想什么,尹靖继续他的任务:“本公子此番前来,是想与大将商量一下,护送大王子回西荒的事。”

“你说什么?”呼延回神,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绛廷那边能那么轻易放大王子回来?

尹靖笑了笑,朗声道:“大王子到东华做客也不久了,有些想家,导致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让人见了很不忍心啊。所以我家将军决定早日护送大王子回西荒。”

“原来如此。”呼延皮笑肉不笑,什么茶饭不思,还不是你们断了王子的补给,让人想吃都没得吃,“就不劳烦王将军费心了吧,让王子的侍从送王子回来不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尹靖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可就是不凑巧,王子的侍从都病了,一个个站都站不起来。我可不是说你们西荒人身子骨弱啊,许是水土不服呢。”

听了这话,坐在一旁的猛汉拳头一紧,咬着牙就想给这小子开开眼,西荒人到底身子骨弱不弱,却被呼延一个眼神制止。

绛廷大营,不止阻断了王子回家的路,也断绝了西荒打探消息的途径。对大王子现在的情况,呼延是一点都不了解。因为不了解,所以不敢妄动。

但是,大王子要救回来,那些为西荒洒热血的勇士也要带回来。

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呼延的目光定在尹靖身上。要是把这小子作为人质······分量还是不够。

不对,不是还有一个人么

忽然想起自家属下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据说是王家嫡系的小姐若是用她来换那些将士······或许能成

见呼延看着自己笑得诡秘,尹靖突然警觉起来,这呼延大将,不会是个好男风的吧。没听说过啊

“真是辛苦小兄弟给我带来这么好的消息了。“呼延一反常态,态度热情起来,尹靖更是觉得不对,“我一定得好好招待招待。“

尹靖张口就要拒绝,可刚开口,呼延的声音就盖过了他,“来人,设宴!“

说完,呼延眯着眼看了看尹靖:“小兄弟刚才可是想说什么“

尹靖张了张嘴,但见周围的人都面色不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这就对了嘛。“呼延哈哈大笑,转头吩咐旁边的人,“去把小姐请来,共饮。“

侍从一愣,在呼延眼神的示意下明白过来,转身退下。尹靖听了呼延的话也是一头雾水。

哪里来的小姐呼延没有女儿啊,再说了,谁行军打仗还带女眷的。

······不会是,红帐里的吧。西荒把军妓叫做小姐

想到这,尹靖的脸一时间又红又白。他才十一!十一!虽说东华不乏开荤开得早的少爷,但他们尹家规矩严,十六才可近人事,而且那可是军妓。若呼延真给自己安排个女人,自己一定要拒绝!

胡思乱想着,陆续有侍者在帐外布置了酒宴,正中更是架起了篝火。尹靖被领着入了坐,看到有人在篝火上架了个烤架,似乎要烤什么大件。

“小兄弟啊,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的属下今日正好捉住一只雄鹿,现下就烤了吃。“呼延有些得意,“这东西,你们那不好得吧,一会多吃点,这可是大补。“

尹靖尴尬地笑笑,他自然知道鹿肉大补,补的还是气血,气血翻腾不就刚好合适那啥嘛······

想到这,尹靖又感觉不好了。

“哦,小姐来了“呼延一直观察着尹靖,见他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知道王家小姐被自己俘获的消息。

这就对上了!

呼延恍然大悟,他就说都僵持了这么久王将军无缘无故派人来说愿意将大王子送还,肯定是因为得到消息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他抓住了,所以来示好求和的。

这么一想,呼延更是得意,又见侍者领了两个姑娘过来,扶人的那个一看就是丫鬟,至于被扶的那个嘛······呼延瞟了她的脸一眼,然后暗暗撇了撇嘴,长得也忒一般了,看这病殃殃的样,可别死在这。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下,呼延整个人严肃起来,这丫头要真死在这,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尹靖也见有两个女子被引了过来,可天色渐暗看不清楚,只觉得身量瘦小,不禁得心中鄙夷。

人渣!这么小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带得那二人被引到自己对面坐下,又有侍者点了火把,火光一照到那两个姑娘脸上,尹靖一愣。

这······明明就是东华的姑娘。

随即,尹靖便是大怒,这些蛮子居然掳了东华的姑娘!看姿态举止,怕还是个小姐!

等等,小姐

觉察到自己可能是想差了,尹靖又仔细观察起那两个姑娘来。

其中有一个,怎么有些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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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干了这碗鹿血酒!

呼延心中思绪翻转,回过神来,却见尹靖正死死地盯着王家小姐,心下不禁有些犯嘀咕。

这到底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若是没认出来,自己要怎么提一提点破才好,不然那小子还以为自己随便找了个人忽悠他。

正琢磨着一会该怎么说,忽听得一声低呼,再看尹靖,确是一脸的震惊。

妥了。呼延心下安定,这是认出来了。不过大概是错觉,这惊里,怎么还带着点恐

另一边,尹靖以手遮脸,心中祈祷三花姐姐千万不要认出他来。可这么念叨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怕被认出来。

是,他是背着阿爹跑出来的,但当使者这事可是王将军应允的。等这事完满解决,他是有功之人,阿爹都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三花姐姐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尹靖施施然放下手,还理了理衣服,重新看向张三花那边。张三花一早就认出了他,虽然想不通他怎么会在这,但知道此时情况不妥,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被张三花这么看着,尹靖下意识就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没办法,虽说已经许久未见,但张三花以往积威太重,尹靖又多少有些心虚,虽立马反应过来,但这个表情还是落在了呼延眼里。

啧啧啧,还在敌营里就开始眉目传情了,东华风流的风气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有侍从给自己斟酒,尹靖挑了挑眉,往酒樽里看,却见这酒色泛红,还隐隐漫着一股血腥气。

“小兄弟,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这里面加了鹿血我,可是很滋补的。“呼延身体前倾,对尹靖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你可得多喝点。“

霎时,场内一片哄然大笑。

尹靖反应过来呼延话中所指,脸上涨红一片,心里不停地骂呼延“不要脸“,但脸上还得跟着一起笑。

这笑太僵,张三花有些看不过去,瞥了眼到一边,却对上呼延探究的目光。

若是一般女子,这情况也就把目光避开了,可张三花不是。周身无力已是心中恼火,腹中饥饿更是让人愤懑。而这一切遭遇,都和看着她的人脱不了干系。

于是,张三花冷冷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你又不敢拿我怎么样。

被这一瞪,呼延倒是稀奇,这王小姐身子弱是弱,脾气还不小。扫了眼尹靖,呼延忽然计上心来。

王家小姐这个身份说到底和这小子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但若是成了他的女人,他必定会更加用心周旋。

西荒人早熟,呼延自己十二岁便尝了情事。尹靖这几年窜的太快,呼延错估了他的年龄,倒没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但这想法若被尹靖知道,定是要骂他“禽兽“的。

“来人。“呼延又嘿嘿地笑,“怎么能漏了王小姐呢,给王小姐也上一壶鹿血酒!“

听得呼延称呼张三花“王小姐“尹靖就是一愣,怎么就成了王小姐

张三花不知呼延此举为何,但看也知道是不怀好意,可有侍从自顾自给她斟了酒,呼延又向自己举杯,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却是不喝不行。

乐乐有些担忧,张三花这身体情况怕是喝不得酒,但他还来不及阻拦,张三花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全场一片叫好,而后所有人又看向尹靖。尹靖心底暗骂一声,他可不会喝酒,但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如此一番,场内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又有侍从陆续上了烤肉。那些西荒人平时就是爱酒肉的,可行军时禁酒,此番好不容易解禁,都开始痛饮起来,生怕谁少喝了一些。

尹靖饮完一樽鹿血酒又被好几个人陆陆续续敬了几杯,已是有些昏昏然,可那些人还不放过他,又一次来敬。

尹靖看向张三花,她那里好不清静,自有丫鬟给她切肉。她还自斟自饮,也不知喝了多少,却是坐的笔直,眼神清明。

没有来尹靖心中就是一阵委屈,三花姐姐不疼他了,见那么多人欺负他也不来帮忙。

张三花是不知道他想什么,就算知道也只会“嗤“一声,她什么时候疼过他

不知喝了多少,尹靖直接趴在了案几上,呼延使了个眼神让人送尹靖去休息,又把目光落在张三花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三花身子一软,靠在了乐乐身上。乐乐一脸懵逼,刚才不还是好好的,还吃了三盘鹿肉,怎么突然就倒了

乐乐懵逼,呼延却是心中叫好,也令人把张三花他们送回去。

有人来扶张三花,乐乐本不想让张三花被其他人碰触,但不知怎的,张三花的身子沉的厉害,自己怎么也扶不起来。

“我来吧。“一个使妇轻轻一带张三花就被她扶了起来,她轻蔑地看了乐乐一眼,径直就往外走。

乐乐还处于震惊中,见那妇人一走赶紧跟上,可走到他们的帐篷前忽然被人拦住了。

“你们做什么,快放我进去!“见三花姐姐已经被扶了进去,自己却被拦着,乐乐心里一个咯噔,直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妥。

守门的不让乐乐便要冲,可他那点力气哪里够。还好士兵怕伤了他,倒也没太使劲。

正推搡着,那使妇出来了,见乐乐狠狠瞪着自己,一把就把他推到了地上。

“哟,看我这不小心的。“使妇假笑了两声,“这不是答雅未来的夫人么。还请原谅奴家的鲁莽。“

那使妇学着东华人说话,却是不伦不类,惹得周围的士兵都闷头低笑。

使妇瞪了士兵一眼,走到乐乐面前,居高临下:“居然害得我们答雅伤了腿,还妄想让答雅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美人呢。“

说完,使妇昂着头走了,乐乐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又红又白。看了看帐篷,知道自己是进不去了。咬了咬牙,转身跑了。

周围的士兵见了也不阻止,不过一个小丫头,能闹出什么事,最多给哪个好运的兄弟加个餐。

帐篷中,被和尹靖扔在一个床上的张三花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握了握拳,虽不及以往但也有六七分力。再看尹靖,满脸通红,额头不停冒汗,嘴里喊着热,更是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

鹿血酒,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啊,就是量少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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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林二狗想哭

因为伤势需要静养,林二狗很早就睡下了,宴会喧闹,但也吵不到他那去。再说,同一个帐子里还有人盯着,他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方便。

可就算歇下了,因着伤势,他睡得也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周围兵士路过的脚步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噼拨声都听的一清二楚。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幼细的猫叫,一听就是那种还满身是绒毛的奶猫。

林二狗想,西荒人可真有意思。虽说他们崇拜猛虎,连带着对形如小虎的猫类也有偏爱,但上战场还带着奶猫,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不对。

林二狗猛地一个激灵,瞬时清醒。

就算西荒人再爱猫,也不大可能带着猫上战场,更不用说这种极易夭折的奶猫。

不知为何,林二狗总觉得,这可能是他的小书童弄出来的动静,不禁头疼不已。乐乐定是茶馆听书听多了,书里用猫叫作暗号他也用猫叫作暗号,也不考虑下具体情况。若是被西荒士兵听见了,就算天色再黑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把这奶猫找出来带回去养。

叹了口气,林二狗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因为并未故意放低声音,和他同住一个帐篷的军医警醒地睁开了眼,开口问道:“你去哪?”

“去如厕,军医可要同行?”林二狗脸色不变说着慌,军医听了沉默片刻,也跟着爬了起来。

“同去。”

林二狗没说什么,淡淡笑了笑。若是他一人去,身后便会坠个守卫,若是军医一同去,那就只有他二人。而军医,怎么说也比守卫好对付一些。

五谷轮回之地,因着气味实在不好闻,被立在了稍稍偏僻的地方。林二狗和军医一前一后走到茅厕前,林二狗先进去,军医在外面等着,犹豫着自己一会要不要也去撒泡尿。寒风一吹,军医打了个哆嗦,尿意更加明显,看了看远处的火把,觉得林二狗这个身体状态想跑也不大可能。于是,等林二狗一出来军医就急冲冲地冲进了茅厕。

待放水完毕,军医浑身放松,再加上茅房内有些昏暗,在出门时不知踩到了什么,忽然身子一歪,径直倒了下去。

听得里面动静,林二狗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略微走进了些,询问到:“军医,你怎么呢?”

茅厕里扑腾的声音停了下,军医颤抖地说:“快叫人来帮我一把!”

“哦,不用我帮忙么?”

“废什么话,你能帮什么忙。”军医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快去叫人。”

“诶。”林二狗摸了摸鼻尖应了一声,转身后的步伐却比来时轻快很多。

林二狗真的去叫了守卫帮忙,守卫半信半疑还是去了,林二狗笑眯眯看着一个守卫去而复返,又叫了几个人走。

这么一下,这一块的防卫圈就有了更多死角。

在帐前伸了个懒腰,林二狗走入帐内坐在床上等着。果然,不一会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摸了进来。

见到自家少爷,乐乐松了口气,有些感概幸好经历上次被西荒人捉住后他就又把当初当偷儿的技巧拾了起来,现在虽然狼狈些,但好歹有惊无险。

“时间不多。”林二狗朝乐乐招了招手,在乐乐走近的间隙打量了他一下,心下松了口气。虽说看起来狼狈,但脸色倒是不错。

“少爷……”走到林二狗跟前,乐乐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嗫嚅了一会,就见林二狗皱着眉摸了摸后脑,“少爷你还疼么?”

“没什么大问题。”林二狗揉了揉太阳穴,忍住昏胀把注意力集中到乐乐身上,“你怎么跑过来了,三花呢。”

乐乐脸色一下子白的有些发青,心里又急又恐,一句话脱口而出,“他们把三花姐姐关在帐篷里不让我进!”

“哦?”林二狗愣了下,下意识想分析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脑子却开始抽抽地疼。

“少爷。”乐乐连忙上前去扶,林二狗握住他的手臂,因着疼痛神色有些扭曲。

“还有呢,你不至于为这个就冒风险跑过来。”

“我……之前有人传我们去赴宴,宴上有个少年一看就是东华的。”乐乐咬了咬牙,“我,我怀疑,那少年就在三花姐姐帐中!”

“什么?”林二狗眨了几下眼才明白乐乐的言下之意,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喘了两口气,林二狗按了按后脑抽着疼的地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乐乐见林二狗一脸痛苦心里很是担心,但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听话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那少年被劝了许多酒,倒在那被人先扶走了。三花姐姐也喝了很多鹿血酒,鹿肉也吃了不少,醉的有些厉害,我根本就扶不动。后来有个仆妇来帮忙,却是走得飞快,我好不容易跟上,她们已经进了帐篷。我也想进去,门口的守卫却不许我进。不一会那妇人出来了,对我好一番奚落。”

林二狗心乱如麻,忍着头疼,脑中思绪如飞。一会想那帐中是不是真有别人,一会想三花到底是不是真喝醉了。

定了定神,林二狗嘴里有些发苦。不管发生什么,他也会待三花一如往初,只希望她自己不要介意。

“少爷……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林二狗苦笑一声,他能怎么办,“你现在再想办法回去,就在她门口守着。”

“可是。”乐乐的话没说出口,他震惊地看见自家少爷的眼圈有些红,“……是,我这就回去。”

林二狗没说什么,挥了挥手,捂住了脸。

乐乐悄悄离开了,林二狗独自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亮,一阵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军医一路上越想越不对,茅房一向有人打扫,怎么会这么巧就有个圆石子被他踩着,莫不是有人做了手脚。

被救起后又被带到河边狠狠洗涮了一番,可军医还是觉得自己头发丝都带着臭气。再加上河水冰凉,这可是好一番折腾。这一切种种,军医都记在了林二狗身上。就算不是他动的手脚,若不是他大半夜不睡觉要小解,也就没后来这些事了。

是以,一回了帐篷军医就气势汹汹地走到林二狗面前,狠狠地瞪着他。其实踢这小子两脚或者摔点东西效果更好,可以这两个选项都没有条件。

林二狗慢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军医。

军医开始还撑着,可不管他表情如何凶恶林二狗面上都是淡淡的,不一会军医的气势就自己弱了下来。

最后,只能悻悻地躺回自己榻上,趁有点时间赶紧再睡一会。

林二狗垂下眼,军医的嘟囔声清晰可闻。

“要不是上面说得让你活着你又伤了脑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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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尹靖叫了

听得帐篷外的吵闹,张三花微微皱了皱眉,把目光重新放在一旁的尹靖身上。少年面色涨红,双目紧闭,额头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张三花想了想,起身去拿了放在桌上的水壶。水壶里就是纯凉水,连根茶叶梗子都没放。

然后,张三花把这一壶水都叫在了尹靖头上。

被凉水一激,尹靖猛地睁大了眼,视线尚未清晰,只模模糊糊看见面前黑乎乎一个大圆坨,下意识就一掌拍了过去。张三花没防备他来这一出,虽说手上也加了力,但水壶还是脱手而出,掉在地上还滚了几圈。

场面一时很安静。

下一刻,张三花向尹靖扑去,尹靖第一反应就是擒拿手,可没想到这人滑不溜秋,怎么拿不住。

帐篷外偷看的人见两人身影交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和一旁的人交换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听得外面又安静了,张三花停了下来。虽说鹿血酒功效仍在,可她现在仍是虚了些,这一翻动作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她这一停,尹靖就把她牢牢锁住了。可锁完之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好像是个女的。

感觉到尹靖的肌肉僵了一下,张三花乘机扭身挣脱了他的束缚。两人一头一尾,在床上成对峙姿态。昏暗中,尹靖只觉得对面的眼睛特别明显,似乎带着微微的光。

皮肤上的凉水被体温带的温热,尹靖又开始有些发晕。见他姿态有些不稳,张三花靠近照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

“啊!”尹靖吃痛低呼一声,双目瞪圆,可还没待反应就被张三花扼住喉咙一把按在床上。

尹靖哪里肯坐以待毙,立马就要挣扎,于是头上又挨了一巴掌。

“老实点。”张三花有些烦躁,这熊孩子怎么几年不见还是这么熊。

尹靖愣住,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

“你是,三花姐?”

张三花卡了一下,恍然大悟,慢慢松开了手。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和林二狗一般,一眼就能认出她。

如果让尹靖知道张三花在想什么怕是要哭死。别说这么多年不见,就算张三花一点都没长变,这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对面人相貌好么。

“是,三花姐姐么?”尹靖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心里却是确定了一半。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说来也怪,明明脸都看不清,这白眼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尹靖顿时有些心塞。

“三花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大哥呢?你们不是在一起的么?”

想起林二狗,张三花心里更是烦躁,二话不说又给了尹靖一巴掌。尹靖捂着被拍的地方,又是懵逼又是委屈。

看他那委屈样,张三花抽了抽嘴角,翻身躺在一旁。

“叫。”

“啊?”尹靖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满脸不解。

“不会?”张三花看了他一眼,缓缓伸出了手……

“不是,为什么要叫啊?”感觉到张三花的手摸上了自己的手臂,尹靖还有些莫名的害羞,可还没等他说什么,一种尖锐的痛感突然顺着手臂传了过来。

“啊!”

张三花皱了皱眉,虽说因为醉酒尹靖的声音有些软绵绵的,可这一声叫的也有些太惨了。

“温柔点。”张三花喃喃自语。

“啊“尹靖刚从痛楚中缓和过来,手臂上又传来一阵酸麻,“唔······“

“还是不对。”张三花有些苦恼,她只是听过这么一耳朵,说红楼里的莺莺叫得可好听了,但可好听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姐姐,你到底要干嘛。”被刚刚那么折腾了一下,尹靖觉得自己全醒了,但也想不通张三花此举到底是为何。

本来懒得解释,但想到尹靖好歹也是个男的,虽说岁数小了点,但说不准他真懂呢。

“这里是我的帐篷,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醉酒的情况下被送到这里”

尹靖开始没反应过来,不知想到什么,心跳猛地加速。还好,喝了酒本就脸红,倒显不太出来了。

“你,你,你是说······”尹靖不自禁结巴起来,他们家虽然在十六之前严禁女色,但林先生那个不正紧的在放他走之前带他去过一次青楼,该了解的他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见尹靖瑟缩,张三花就知道他是明了了:“所以,还不叫?”

尹靖讪笑了一声,默默往一旁挪了挪,摸到身边有被子,连忙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可是,人家都是女的叫,哪有男的叫的啊。”

“你这声现在也听不出男女。”张三花一句话驳回尹靖的借口,“难不成,你想让我叫。”

尹靖呵呵了两句,不说话。

他不说话,张三花也不说,就那么看着他。几息过去了,尹靖突然觉得后脑有些发麻,一股凉意顺着脖子就往下灌。

尹靖吞了口唾沫,一方面觉得自己堂堂七……六……五尺男儿,怎么能屈服于三花姐姐的淫威之下,另一方面又心里实在是发毛,总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张三花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叫不叫。”

“我不!”两个字脱口而出,而后见张三花眯了眯眼,尹靖连忙改口,“我叫,我叫!”

张三花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尹靖。她不说话尹靖却不敢不开口,可心里那关实在过不去,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尹靖连忙拒绝,愁眉苦脸憋了半天,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啊。”

张三花微微挑眉,这一声之干瘪平淡,还没之前的那两声好听。

“还是我来帮你好了。”

“不用不用。”尹靖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拖着被子锁在床榻一角,“再给我个机会,我可以的。”

“那就再给你个机会。”张三花也坐了起来,“叫得好听些。”

还要好听?尹靖心里苦的简直和黄连差不多了,却也不敢不答应,好在第一句出口,第二句就没那么艰难了。

开始几句也算不上好听,张三花心里不耐,但不知尹靖突然想到了什么,叫声突然婉转起来。

尹靖听了自己声音也吓了一跳,他只是想起有次看的大戏,学着青衣来了两句,没想到听起来还行,不禁有些得意,他不会是还有唱戏的天分吧。

把这当成是唱戏,尹靖心里就没那么堵了,隐隐约约还有点小兴奋,咿咿呀呀叫了小半个时辰,是越叫越婉转动听。张三花喊停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门外的看守开始听了还互相调笑,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当是东华的女子和西荒的不一样,想着要是有机会定要去抢个东华的女子来耍耍。

帐篷内,停下来的尹靖才觉得累,想找点水来喝,可水都浇在了他身上,哪里还有可以让他喝的。

“你老实点坐着。”看不惯尹靖看不清又非要自己找水,张三花一把按住他,“你怎么会在这。”

“来当信使的啊。”尹靖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三花姐姐,你又怎么会在这?”

“不告诉你。”

尹靖噎住,半天说不出话。

“你来送什么信。”

尹靖有些不情愿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张三花垂着眼,想这倒是个机会。

“三花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吧。”尹靖嘟囔着,脸上显出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

“尹靖,交代你一件事。”

“你说。”尹靖精神一震,认识这么久,三花姐姐几乎只吩咐悠悠做事,搞得自己好像比不上悠悠似的。这会自己也有事做,他一定会做的妥妥贴贴。

呵呵,少年,你忽略了你刚刚叫的半个时辰。

“明天,你去见呼延,说要把我的丫鬟和那个姓徐的侍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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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脱壳

如果林二狗在这,他就会明白,张三花是想把他们两个累赘先弄走,之后如果有什么逃跑的机会她也会轻松很多。但尹靖不是林二狗,他甚至不知道张三花说的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按张三花的话做。

于是第二天,尹靖当着呼延大将的面,提出他要把这三人都带走。

呼延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绛庭那边怎么会派来这么一个狂妄不知分寸的小子,当这是自己家,看上什么就带走?

心里有些怒气,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呼延只说要多留小姐在这里玩耍几天,等大王子回来了,他们自会送小姐回去。

尹靖心里骂了句虚伪,这大漠又是军营,有什么好玩耍的。脸上笑意敛了敛,虽然知道没那么容易,但真被拒绝了心里还是不禁有些失落。

“大将要留小姐多住几天也不是不行,可否让小子把那家人带回?大将不会是也想把他留下多住几天?”

称为家人,另一种称呼就是下人,指的大概就是徐家小子了。看来这一夜面前这小子倒不算醉的人事不知,至少和小姐可是聊了不少。

这徐家子如今伤着,身份也不是很重要,放了也不是不行。再说,拒绝一次就够了,为这无足轻重的人抚了使者的面子可就不太美了,万一他心有怨怼,谁知他回去会不会添油加醋。

“不过是一个下人,使者既然想要,那就带走。”

尹靖笑了笑,等有人通报徐家子已带到,迈步走到大帐外。他身量不高,虽然也想骑马但军中都是大马没有适合他的,只能坐了马车来。随行有护卫五人人,此刻都牵着马等着他。呼延见了马,忽然想起似乎有人告诉过他,那徐家小子病了,得静养,这马,怕是骑不得。不过若是和尹家小子通车,尹家小子怕是会很不自在。但这可和自己没一毛钱关系,还是尹家小子自己去操心吧。

虽然答应了张三花,但尹靖并未把那徐家小子放在心上,可见了林二狗被人带出来,他就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心中却咆哮一片。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林大哥怎么可能丢下三花姐姐。但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受了点伤?瘦成这样风吹就倒,脸色发青眼窝凹陷,头上那么大的绷带这叫受了点伤?!!!!

赶紧喘了口气平静下来,尹靖皱着眉看着林二狗,道:“怎么搞成这样,看样子马是骑不得了。”

呼延见尹靖面露不虞,心里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可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尹靖又看向了他:“不瞒大将,我与此人的兄长还算有些交情,原想着把他带回去也就罢了,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说着,尹靖向呼延行了个半礼:“还请大将帮个忙,找个人来照料一下他。”

尹靖第一次表现的这么恭敬,呼延心里却是梗了一下,那徐家子难不成还是个人物?但话已经说了,此时却是不能反悔再将人扣下了。

思忖片刻,呼延反问:“我这里是军营,除了专门为了照顾小姐招来的几个仆妇,倒是没什么会照顾人的。尹小哥心里可是有人选?”

人选,尹靖心里当然有。这下,那丫鬟也可以带走了。

“乐乐,乐乐就行。”

这话不是尹靖说的,而是林二狗说的。林二狗抬眼看了尹靖一眼,有些欣慰他多少有了长进,但想的还是不周全。

身边有人上来告知,乐乐就是王小姐的丫鬟,呼延大将有些疑惑地看了林二狗一眼,又看了看尹靖。若这人选是尹靖提出来的,自己当然不会答应,带不走小姐就带丫鬟?哪有这样的道理,怕不是有诈。但这话偏偏是徐家子说的,那就有些意思了。

莫非······和徐家子有些首尾的不是王家小姐,而是那丫鬟?

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相,呼延看林二狗的眼神都不对了。这小子倒是不矮,瘦的和竹竿一样居然讨小姑娘喜欢?东华的娘们不是都瞎了吧。

见呼延没有回答反而陷入沉思,尹靖抿了抿嘴,用不赞同的语气开口:“乐乐?小姐的丫鬟。不行不行,你重新换个人。”

尹靖这一拒绝,呼延回神了,再看看林二狗一脸的阴郁倔强,倒是觉得他比尹家小子看起来顺眼很多。最起码,他在旁边倒是承得自己愈加雄壮威武了。

“行,怎么不行。”见尹靖一脸惊讶,呼延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了,“你们东华的娘们向来温柔细心,他们又是老相识,由那个什么乐乐来照顾这徐家小子再合适不过。”

“可。”尹靖刚要再拒绝,又被呼延截了话。

“来人,快去把那丫鬟带过来。”说完,呼延还冲尹靖笑了笑,“只是,这样多少又些委屈了小姐啊。不够我想她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嘿,我们西荒的娘们可伺候不来你们那娇小姐,那是想你那小姐少受些苦,就快点把我们大王子还来!

之后尹靖的脸色一直很差,呼延倒是笑眯眯的。不一会乐乐被带过来,他本来很惊慌,待看见林二狗倒是奇迹般地冷静下来了。等抓着他胳膊的人一放手,他就自觉地站到了林二狗身后。

呼延:果然有奸情!

见人来了,尹靖有些敷衍地告了辞,钻到马车里去了。呼延也不生气,等林二狗和乐乐也钻了进去,下令放行。

等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呼延收了笑,转身回了大帐,想了想,又传手下前来议事。可手下还没来,有人通报,答雅的护卫请见。

呼延揉了揉眉心,答雅的身份特殊,偷跑出来也就罢了,不知怎么弄断了腿,自己还不知回去怎么和他父亲交代呢。

“让他进来吧。”

护卫进帐,先行了一礼。

“说吧,你家主子不好好修养,又闹什么幺蛾子?”

“不知大将是不是命人带走了王小姐的丫鬟。”

“是,那又怎样。我已经让尹家小子把她带回去了。”

“带,带回去了?”护卫突然结巴起来,“可是我家主子说,要娶她为妻的啊。”

“什么?!”呼延惊得站了起来,“他这是胡闹!他的婚事莫不说轮不到他做主,这他娘的就是个丫鬟,玩玩还行。娶了?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不就我我就山

答雅是当今西荒大王的侄子,但由于上代大王子嗣甚多,而答雅的父亲只是一个不被重视的王子,所以他的出身其实不算显贵。

答雅之所以地位特殊,是因为他的命格。在答雅出生的夜里,有一颗流星滑过,国师说,他是辅星下凡,只要有他辅助参与的事情,成功率就会大大提升。而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一点。

比如,他们一群小子去摸鱼,答雅就在旁边看着,其他人就能摸到比平时多出近一倍的量。等大一点,摔跤比赛的时候,答雅虽然不下场,但他选中的人哪怕技艺不高超,也能取得出人意表的成绩。

再大一些,大王子打猎时总带着答雅,每次总能遇见些猛兽,但都有惊无险,很是在大王面前长脸,让其他王子恨的牙痒痒。

是的,答雅和大王子关系最好,因为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也因为如此,西荒很多人都认为,被答雅选中的大王子一定会成为西荒新的大王。

这次围困麓城大王子本来是想带着答雅的,但军事不允,说是西荒未来的王不能只靠别人的气运。要知道,人心易变。

大王子被说服,所以没有通知答雅一个人带着兵就跑了。答雅知道消息后又气又急,但若没有人带着,家里人是不让他出门的。谁叫他虽为辅星,但如若自己要做什么事,十之八九是不能成,出门买个吃食都能刚巧碰到卖完。

等到大王子被困的消息传了回来,答雅心里是有些暗喜的,让你个没义气的抛下自己先走,看看,受挫了吧。

但暗喜之外,还是有些担忧的,是以,在知道大王会派兵前去接应后,答雅闹着怎么都要去。家里人考虑了一会,也就答应了。

虽说被带在军中,但答雅的待遇完全不是按着士兵来的。因为他有了任务即成功接回大王子,按过去经验那种神奇的运气已经发动,所以他的行动完全自由。这不,出去一趟带回个王小姐,凭空就给己方加了一个筹码。

因着这种神奇的命格,答雅可以说是被众人惯着宠着长大的,所以即便他知道他的婚姻不是儿戏,但他下意识觉得,只要他多闹闹,家里还是会同意的。抱着这种想法,答雅早就把乐乐当成自己囊中之物,可现在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他简直暴怒异常。

一旁守护的侍卫听得答雅在帐篷里怒吼着摔着东西,心里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些同情。答雅少爷怕是忘了,只要是他自己的主意,想做的事多半都是不成的。

发泄了一会,答雅突然叫人进去,面无表情地吩咐让人把那个王小姐带来。

侍卫一听都懵了,这是丫鬟跑了又看上小姐了

“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自从腿受了伤,答雅的脾气有些喜怒无常,侍卫也不敢逆反,只另差了人再去给大将传话,自己去王家小姐的帐篷里请人。

至于张三花那边,知道尹靖带着乐乐和林二狗走了本来是松了一口气,准备好好休整一番。可刚盘腿坐下沉下心不久,又听得帐篷周围脚步繁杂。

“你家少爷找我“张三花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这军营里又多出了一个少爷,还非要见自己。

垂眸扫了扫来人的靴子,鹿皮的,一个下人都穿的起鹿皮靴子,这少爷怕是来头不小。

现在自己虽有一抗之力,但不能暴露,如今形式,只能想其他法子。

“倒不是不行,只是我现下身体虚弱,我的丫鬟又被人带走了,怕是要请小哥找人来扶我一把。“

侍卫小哥有些为难,军中虽说有几个仆妇,大将说是伺候面前这位小姐的,但其实是家里派来伺候答雅的。让她们来扶这娇小姐她们定是不肯,可若让其他人来······谁知道答雅少爷到底什么意思,若真有意让这位小姐顶那丫鬟,万不可让其他男人碰他。

忽然想起今早听到的一些传言,侍卫又打量了下张三花,觉得有些头疼。这小姐······怕是已经被碰过了吧。

并不在意侍卫想什么,张三花的目光落在昨夜浇了尹靖一脸的壶上。这里面,现在还是空的。乐乐走了,自己连口水都没得喝。

“虽不知你们大将留我在这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我想,我还是有点重要的。如果我出点什么事,怕是不太好,你说对么“

侍卫听了,觉得东华人说话怎么弯弯绕绕的,但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有些为难。

还好,大将派的人来了。

“哦,突呼小哥也在。“那人和侍卫小哥碰了碰肩膀,转头看向张三花,“王小姐,大将对于要走了你的丫鬟表示歉意,但他会派新的人来照顾你。这军营里都是男人,一个女子在里面乱走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在照顾你的人来之前,你最好还是待在帐篷里比较安全。“

张三花没有说话,侍卫小哥却是松了口气。

“既然小姐不便出帐篷,我就不勉强了,我这就回去给我家少爷回话。“

张三花点点头,见这二人都转身走出了帐篷,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所以,因为大将不许她出帐篷,所以你没把人给我带来“答雅等了许久等来这么个结果,心中怒火更甚,“好啊,她不能出帐篷,我总可以吧。“

侍卫突呼张大了嘴,似乎没听明白答雅什么意思。

“怎么,总不会我也不能出帐篷了吧。“

“这自然是不会,但是······“突呼的目光移到答雅绑了夹板的腿上,“军医说您最好卧床。“

休息······

话没说完,一个东西就被扔了过来。突呼下意识躲过,侧头看才发现是一柄刀鞘。

那,刀呢

猛地回头,只见答雅一刀扎在榻上,刚好挨着自己的腿,突呼魂都要吓掉了。

“卧床“答雅似笑非笑看着突呼。

“······“突呼沉默了片刻,十分识相地选择了正确的选项,“我这就让人抬肩舆过来。“

哼了一身,答雅拔出刀扔给突呼,“去给我的刀抹点酥油。太久没用,都有些锈了。“

突呼抽了抽嘴角,应了一声,倒退着走了出去。

这少爷想起一出是一出,上次就甩开了他这个贴身侍卫,结果腿断了。这次非要见人家王小姐,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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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 气运的守恒定律

答雅是坐着肩舆被扛着进来的。当张三花看清了他的脸,她就明白了答雅为什么是这种出场方式。

因为他的腿之前被她踢断了。所以这是找自己算后账来了

肩舆被放在地上,虽是坐着,答雅平视的视线仍然比张三花高,他看张三花一副弱鸡的样子,有点怀疑自己的腿到底是怎么断的。

“你们都下去。“答雅吩咐后,突呼小哥面露难色,答雅一看周围人没动静,心里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是!我是断了退,但你们看看她那个鬼样子,怕是比出生的羔羊还要孱弱。就算她要做什么,难道我还怕她不成!“

突呼小哥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答雅的腿,又见答雅脸色越来越红,怕他暴怒,心里琢磨了一下,还是带着其他人退出去了。

于是,帐篷里只剩下两人,却是都一声不吭。

“听说,你那丫鬟跟人跑啦。“答雅的声音透着一股幸灾乐祸。

张三花摸不准答雅的来意,只能谨慎的回答。

“关你屁事。“

答雅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关我屁事“答雅又重复了一遍张三花的回答,猛地瞪向张三花,目光灼灼,似内含烈焰,“他是我定下的婆娘!“

张三花懵了一下,乐乐是个男孩子······吧面前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

被张三花异样的眼神看着,答雅只觉得她是在嘲笑他,心中更怒,烧的他断腿都有些疼。

想起最初遇见乐乐他们的情况,张三花一时有些疑虑。当时其他人都说他是男孩,所以她也以为乐乐是男孩。可那时乐乐还小,五官稚气,要非说是女孩也不是不行。不久前相遇虽说乐乐穿的是男装,但张三花自己就是个惯穿男装的,这并说明不了什么。

不,不对,乐乐一定是个男孩子,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对他是男孩子这一点起过怀疑。

那这个答雅就很可怜了。

心下有了定论,张三花却不能是说,但她也不会说谎,只能换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同情。

“那你比我惨,我只跑了个丫鬟,你直接丢了个老婆。“

答雅一听,以为张三花是在嘲笑他,怒气上涌,下意识就腿上使劲想站起来。然而他的腿骨还没长好,用夹板固定着,这一使劲只屁股将将离开了椅子,就一股剧痛袭来,只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坐了回去。

而此时的张三花在仔细打量他,她总有种感觉,面前这个魁梧但是不见得成熟的男子能帮她更顺利地回到东华。

然后张三花看到答雅的额头有淡红但隐又一层黑气。一眨眼,又似乎是他本身的肤色黑,再加上气得脸发红。

垂下目光,张三花回忆着林先生家中一本讲面相的书里的内容,犹豫着要不要忽悠一下这小子。

“你······是不是运气好,但是一直倒霉“

这话很是矛盾,但答雅一听脸色就变了。他可不就是运气好,好到所有人都宠着他巴着他,但偏偏他自己又经常十分倒霉。

但这些事,绝不是面前这个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娇小姐能知道的。

见他面色有变,张三花就知道自己蒙对了,绞尽脑汁地想下面那一句该怎么接。

要是林二狗在就好了,这种忽悠人的事他最擅长了。

“你怎么知道的。“张三花还没想出下一句答雅就问出了声。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怎样张三花心里有了主意,轻轻笑了一声:“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就不想改变他么。“

当然不想。

答雅心里很清楚,以他的出生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他的命格,一旦改了,他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见他一脸拒绝,张三花有些头疼,这和街上看到的算命先生遇到的套路不一样啊。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张三花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人这一辈子的福气和运气是固定的,要是你肆无忌惮的挥霍,那接下来的日子就难过了。“所以,人要多做好事善事,可以给自己添福。

后面那一句张三花果断没说出口,因为她看见答雅的脸色又变了。

答雅脸色不对是因为他想到,若运气是有定数的,那大王子那些人借了自己的运气做事,他们做成的事越多留给自己的运气岂不是越少又想起小时候,他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怎么现在就成了出门就下雨的鬼样子。

再一想,大王子自己跑了那一段时间,没人找他帮忙,他的运气······好像好了一点至少到自己被人踢断腿之前都没出什么什么事。

想到腿,答雅又吸了口气,神色莫名地看着张三花。

被踢断腿这件事是因为捉住了这娇小姐,而捉她,是为了救出大王子。现在,为了大王子,他看上的女人还被拐跑了。

仅仅救出大王子就要倒霉成这样。若是大王子要成为大王,那自己要被借走多少的运气,得多倒霉。

答雅禁不住一阵恐慌,就算那时他不至于倒霉到骑马就摔断脖子,难不成他要一辈子困在家里永不出门再说,那时候没有利用价值的他,还会被这么宠着这么惯着么

越想越害怕,答雅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张三花只见他额头冒出冷汗,心里一头雾水。

“这位······“张三花话还没说完,答雅忽然大叫起来。

“突呼,突呼!“

突呼小哥立马掀了帘子进来,见自己少爷脸色苍白,随机面色一肃,却又见张三花一脸迷茫,不禁皱起了眉。

“回去,马上。“答雅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阵发凉,一把握住了突呼的胳膊。他想回家,他想找他阿妈。

突呼被答雅濡湿冰凉的手掌下了一下,又看向张三花,张三花面无表情回看。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掌居然有些发抖,突呼心里一惊,顾不得其他,连忙叫其他人进来把答雅抬走。

走出帐篷前,突呼又回头看了张三花一眼,张三花目光在他眼眉处逡巡了一会,突然笑了。

之前没注意过这小哥的脸,现在一看,配着他上扬的眉,他那双眼睛是真漂亮。

等所有人都离开,张三花坐在因熄了炭火有些阴冷的帐篷里摸了摸肚子。这乐乐一走,连午饭都没人送来。

话说,那个小少爷是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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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几日

张三花是第二天中午才弄到一口吃的。送吃的的仆妇说着因为事发突然怠慢了,面上却是一脸施舍高傲。

对此张三花并不是很在意,她又不会在此地久留,只不过是态度差一点,并没什么大碍。

可是她不在意,就被人当做了好欺负。之前好歹还有口热食,几天后就变成了又干又硬的饼。再两天,饼的数量硬生生减了一半。

张三花想,差不多该走了。

尹靖那头,带了林二狗回去先吩咐让军医好好看看,自己去和王将军禀报这次的成果。王将军在听到呼延自称抓了个“王小姐”时愣了一下。

他的宝贝女儿确实是因为不想成婚离家出走了,可家里人几乎马上就发现了派人去追,前几天自己还收到消息说女儿找到了,但是心情不好暂时不想回家,半路去找自己的好姐妹了。

那呼延手里的“王小姐”,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不过既然不是自家闺女,那就无所谓了,还是按原计划行事,不用把她考虑在内。

原来的计划,是把大王子还回去但是把士兵扣下。把大王子还回去是为了避免他出点什么意外,把士兵扣下是为了让西荒付出应有的赔偿,他们围困麓城造成那么多损失总得补偿一点吧,虽说这补偿多半也落不到麓城那些人手里······

“将军。“尹靖见王将军一脸不以为意,心里有些着急,三花姐还在那群蛮子手里,若是王将军一点也不让步,惹怒了那些人,三花姐姐可怎么办啊。但心里着急也没用,张三花毕竟无权无势又无名,他没有任何立场要求王将军为张三花这个村姑放弃东华的利益。

“何事“王将军回神,见尹靖欲言又止,不禁问了一声。

尹靖脸都憋红了,还是说不出让王将军想办法把张三花换回来的话,勉强笑了笑,回话道:“不知将军准备什么时候把大王子送回去,那些剩下的兵士又如何处理“

“这个嘛······“王将军沉吟片刻,“再等几日吧。“派出去的人四日后应该就有回信了,到时候再看到底怎么做。

“几日“尹靖不接解,他以为,既然决定把大王子送回去,岂不是越快越好“可多留他们一日,可是要耗费不少粮食的。“

“我知道,这是你别管,快回去休息吧。“王将军也有些烦躁,连忙打发了尹靖。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西荒人虽勇猛,人口却不多,把士兵扣下能比扣下大王子换下更多的利益,他才不想留下那些蛮子。那些人胃口大,虽说现在每日只给他们一餐,但也是不少粮食。

见王将军没了说话的兴致,尹靖抿了抿嘴,识相地退下了。从军帐里出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林二狗。

关于林二狗的伤势,绛廷大营军医的说法和之前西黄军医的说法别无二致,只有靠静养,少思。

“见过王将军了“林二狗躺在医帐里,听见脚步声睁了睁眼,见是尹靖又重新阖上了。

尹靖心里乱,没有回答,而是在林二狗身边坐下了。

“尹靖,你要记得,你是谁的儿子在。“林二狗仍然闭着眼,“虽说你还小,但你应该明白,你身上背负着什么,什么相比而言是更重要的。“

尹靖浑身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二狗。

林二狗睁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对你而言最多是个玩伴,你不应该这样乱了分寸。“

尹靖一听,猛地站了起来,用控诉的眼光盯着林二狗,“林大哥,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见他误会,林二狗更是头疼,无奈地笑了笑:“你啊,果然还是个孩子,就不能有点耐心,让人把话说完。“

你说啊,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用这样的目光继续瞪着林二狗,尹靖又重新坐下。

林二狗简直想扶额了,他爹到底是怎么教的,尹靖怎么没见一点长进,反而更加意气用事了。

“你爹是谁。“

“尹离啊。“尹靖用看白痴的目光看林二狗,怀疑林二狗是不是因为头部受伤傻了,之前才说出那么混账的话来。

“那尹离又是谁。“

“我爹啊。“尹靖脱口而出,而后忽然皱了皱眉,“他是麓城守将,平威将军。“

“不光如此,“林二狗想,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天真,“别的不说,他是书院院长的好友。“

“所以呢“尹靖还是不明白。

“麓城书院在读书人心里地位太高,地属东华却又不偏向东华,当今早就对此不满了,只是不好妄动。如今出了围困麓城的事件,刚好给了他可以发作的由头。“

“你当我傻啊,书院是受害者,他不安抚就算了,还能惩罚“

“是,书院是受害者,你爹呢你爹可是守将!要不是我派人传了消息,麓城现在不知是什么状况。“

尹靖气势弱了一点,还是不服气:“那是那些人卑鄙,和我爹什么关系。“

林二狗冷笑一声:“这话你和当今说去,看他是听你的,还是趁机把你爹换下,派一个自己的心腹来好限制监视书院。“

尹靖瞬间就萎了。

见尹靖垂头丧气,林二狗放软了语气:“我知你一定是背着你爹自己跑出来的。这也就算了,王将军肯派事给你做,你就用心好好做,别的不管。等此方事了,他给你报上一功,当今想发作你爹也会稍微顾忌一下。但你要是闯了什么祸,这不是推你爹进火坑么。“

听了这番话,尹靖彻底不啃声了,半天才嗫嚅出一句:“那三花姐姐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林二狗的目光又柔和了一些:“我知你讲义气重情义,但这事你真别管。明日你就去问王将军,若他没别的事吩咐,你就赶紧回麓城。“

尹靖不说话,眼巴巴地看着林二狗。

“听话,再帮我带句话给你爹。这仗,有些人不想打,有些人可是巴不得呢。“

这个消息有点刺激,尹靖一下子瞪大了眼,去抓林二狗的袖子:“林二哥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林二狗伸手摸了摸尹靖的头,避开了这个话题:“至于你三花姐姐······不知我爹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她已经定亲了。“

“什么!“尹靖大吃一惊,可是他姐······

“所以啊,我的妻子,我定然是会想办法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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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犹豫

西荒和东华之间隔着一道山脉,仅仅只有一个隘口可以沟通两地,麓城正落在此处。换一句话说,麓城简直就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麓城落在隘口靠近西荒的那一端,看起来就像是防备着东华而替西荒守着家门一样,东华的皇帝们对此一直都很不满。更何况,麓城自建成那天起,名义上属于东华,但并不完全受东华节制,每年就交一层税,感觉上更像一个附属的小国而不是属地。再加上麓山书院地位超然,谁掌握了它就相当于掌握了一大批人才。因此,东华历代皇帝都想着要把麓城收入掌中,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未能得手。

这一代的东华皇帝当然也有这个想法,可也束手无策,是以一直看麓城不顺眼,得知麓城被围的消息第一反应竟是幸灾乐祸。可他到底还算是个合格的皇帝,偷笑过后马上宣左相和右相前来商讨如何应对。

右相是麓城学子,自然主张尽力营救,左相出自世家,虽然和右相多有摩擦,但知道兹事体大也同意派兵营救,但派多少兵,谁的兵,谁领队,怎么救,这说法就很多了。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老头子吵了大半天也没吵出结果来,第二天大朝议事,又有新的情报送了上来。

麓城围困之难以解,王将军还困住了人家大王子。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王将军擅自动兵这事先搁下不提,怎么处理西荒大王子可是个麻烦事,弄不好可是会变成两国兵戎相见的导火索。而一旦打起来,麓城是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的。

想到这,在场三人均是微微一震。右相是因为担忧,左相和皇帝却是因为欣喜。

这难道会成为将麓城收入囊中的契机么?

毕竟是多年的君臣,皇帝想到的右相马上也反应了过来,面色不禁沉了下来。

“尊主,万不可轻易起争端,还是将大王子好好的送回去吧。”

“右相此言差矣,是那大王子自己不知好歹来围困我们麓城,如今反被困住也是他咎由自取,哪能这么轻易就放他走?至少,该给的补偿还是得给吧。什么时候赔偿给了,这大王子什么时候放回去。“

右相知道,左相的考虑不无道理,他自己也觉得西荒该给赔偿,但大王子被多困一日,出意外的可能性就多一分,他不敢冒这个险。

“赔偿可以谈,就如王将军所言,大王子放回去,将兵士扣押。为了这些士兵,西荒也不敢赖账。“

“那还不如把那些兵士送回去只留下大王子。那些蛮人多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感情不需要你出粮草钱你不心疼。”左相对着右相哼了一声,把头偏过一边。

右相气结,他倒是想出粮草钱,但也得尊主准阿。你说他一个麓山书院算科甲等生,从政这么多年,硬是完美避开了所有直接接触钱财的差事,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是,大王子当然没粮草重要,我们刚好多拖拖他们,拖到大王子出什么意外最好。”右相说着反话,左相反倒大义凛然了。

“你这是什么话,那时把大王子接来他能出什么事,难不成在我们的营地中还会有人蓄意谋害他么。”

右相哼了一声,会不会的,有些人自己心里清楚。

东华皇帝给左相递了个眼神,莫要太过把右相气出个好歹,这老家伙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在处理庶务上真的是一把好手。

左相会意,敛了敛袖子也不再说话。两个领头的不说话,下面小的倒是开始各抒己见了。一时间,场面有些纷杂。东华皇帝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见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来,就传令让所有人都退下。

这件事,右相这一方很是被动,他总不能擅自把人放了,而左相那边,一旦有了那个心,总能找到人对大王子下手。在书房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右相写了一封短信,派人赶紧给王将军那边送去。

若真打起来,麓城肯定是能保住,但说不定就要动用院长的那些东西。而那些东西一旦动用,天下可就太平不了了。

绛庭,大王子营地。

若是知道回到今天这种局面,大王子说什么也不会跑来围困麓城。不对,不是不该来,而是不该独自来没把答雅带上。要是把答雅带上,自己肯定早就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回西荒去了,哪能被困在这种地方,吃也没什么吃,喝的水还得靠东华那边送来,灰头土脸的回去定然会被嘲笑。也不知呼延那边在搞什么,说好的来支应,来晚了害自己被围困不说,居然还不想办法把自己弄出去。

也不知道呼延这次有没有把答雅带来。十之八九是带了的吧。

这么一想大王子心里就松快很多,从小到大的精力让他坚信,只要答雅在,一切事情都会进行的很顺利。

但是事情真的如他所想么?

绛庭,西荒大营。

呼延大将走进答雅的帐篷,明明是白天,这帐篷却有些昏暗。答雅坐在铺的厚厚的软垫上,让人看不清神情。

呼延大将走近了一些,却是被吓了一跳。不过是几日,答雅整个人便瘦了一圈。他的眼眶凹陷,看人的时候目光闪烁,带着一股荫翳。

“答雅,你这是”呼延皱了皱眉,不明白答雅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抛却辅星之说,他和答雅的父母有几分的交情,待答雅如一般的子侄,虽说接触不多,但现在这种情况多少也是该出口关切一下。

答雅呆呆地看着呼延大将,他这几日一直在脑子里想张三花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越害怕,只觉得以往帮了他人那么多,怕不是已经快把自己的福气折尽了。此时看见呼延大将,又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恐慌。

他为什么来?是大王子被救回来了?若是被救回来了,是不是代表自己的运势又被剥掉了一层?若是还没救回来。。。。。。他们一定是想让自己帮忙,可若自己真的帮了,又会落个什么下场?

见答雅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怪,呼延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传说这种命格特异的人性子都比较古怪,之前只觉得答雅年轻气盛,骄纵疏狂了些,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如今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休息了这几天,答雅你的腿可有好些?”呼延看答雅这情况不想直接说明来意,随意找了个话题,却正好戳中了答雅的痛处。

他的腿?

答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腿,忽然觉得一阵疼痛,脸色立时白的有些发青,额头上也有冷汗冒了出来。呼延被这反应又下了一跳,觉得晦气又棘手。

“来人,快传军医来!”

“我没事。”疼痛唤醒了答雅的理智,他咬着牙忍了忍痛,看向了站立着俯视自己的呼延大将,“不知道大将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在场的两个人都很清楚,能把他们一个大将一个纨绔联系起来的无非只有一件事。

救回大王子。

若是几天前的答雅,那时一定要救回大王子的,那可是他的表哥,也是他认定的辅佐对象。可是现在嘛``````

答雅看向自己的断腿,慢慢握紧了拳。

第一百七十章 何归

呼延大将此次前来其实只是单纯的探望,他听说答雅在这几日不出帐篷也不让人伺候怕他出什么岔子。此刻听答雅问他来干什么,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要直说是来探望的这小兔崽子肯定不会信啊!!

被答雅以一种“我看透你了”的目光盯着,呼延心里老不自在,又默默心里骂了两句,面上努力维持他“西荒中少有的有城府的人”的形象,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你觉得,我能来做什么。”

果然!答雅心中百感交集,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是失望又是恐惧。在其他人眼里,他果然只是个工具而已,用不上的时候放在一边,用得上了才来过问两句。

见答雅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呼延只觉得晦气,他西荒男儿怎可如此颓唐。心中有一点火气,呼延也不耐烦假惺惺地和答雅客套,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他这一走,答雅想的更是多了。

这些人竟然好脸色都不给自己看,莫不是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久,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被自己这么一吓,答雅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呼延得到消息,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性子荫翳就算了,身子居然还如此孱弱,简直不配为我西荒男儿!

不耐烦地遣了军医去看,呼延留在自己帐中查看才送来的新情报,谁知这情报看了让人心情更不好。

东华那帮伪君子竟然想扣留大王子,还说什么怕放回了大王子他们西荒不认账。笑话,他们西荒个顶个的好男儿,怎么会做出这种赖皮的事。

想到这,呼延的目光闪了闪。嗯,至少他呼延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用指节敲了敲案,呼延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圈。军师下令让尽快把大王子带回,可要真按东华人的计划来说并不准要拖多长时间,定会耽搁军师的谋划。而且,西荒一向讲究可败不可俘,现在只是围困,等到和谈时被接到绛庭答应做客,大王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要再想谋那个位子可就难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尽快把大王子弄出来。

在军帐里又来回走了几圈,呼延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怪不得军师说他沉稳有度,但机敏不佳。

其实这句话还是呼延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军师只说在西荒人中,他呼延还算得上沉稳有度,但要放在东华北离的将领中就不算什么了。但就这点沉稳对于西荒的军队也够用了,若是领将太过沉着,不免会伤了西荒军的锐气,反倒不美了。

还没想出办法,有士兵来回报,说答雅是被邪魔附了体,需要做法事。

呼延脑子都大了,在军营里阳气这么重的地方还能被邪魔附体,这答雅也算是头一份了。这倒好,他该那里去找个萨满给他驱邪?

若是书院里任何一个学生听了兵士回的话怕是都要笑出声,哪里来的邪魔附体,无非是思虑太多,又恐又惧又怒又哀,以至于五脏俱损,夜里哪怕只受一点风也会大病一场。可西荒人不管这些,他们至今还是巫医不分,只知道答雅这种情况是外邪入侵,做场法事再养养就好了。

他们的做法也不是全无道理,由萨满做一场法事基本上病人都能得个心理安慰,这心下一松,好起来自然就快了。可问题在于,萨满一般都被好好的供着,可不会无事到军营里去受苦。

“你让军医先医着,在不行就派人送回去。”呼延不耐烦地吩咐下去,走回案前猛灌了两口凉水,忽然愣住。

生病。。。。。。难治。。。。。。送回。。。。。。

“哈!“呼延猛地拍了下手,哈哈大笑两声,”对啊,还可以这么干,我真是太聪明了。“

念头一起就停不下来,呼延重新在案前坐下,琢磨着应该在密令上怎么写。

大王子得生一场病,这病看起来严重,事实上并无碍性命,还得东华那边看不出来。说巧不巧,呼延还真知道一种方法能达到这种效果。

那是他小时候在外面野,不小心误食了一种蘑菇,结果疯癫了两日,第三日突然一动不动,阿娘她们都以为自己要不行了。还好遇见一个路过的萨满给喂了一种药,当天就清醒了,除了略有些乏力全无大碍。萨满告诉他,这种蘑菇叫克力乌,是萨满用来沟通天神的一种媒介,一般人是不可妄食的。如果无意吃下,前两日疯癫,后三日沉默,再后五日沉睡。此时若是找了萨满还能救下,再晚连萨满都无力回天了。

呼延一直认为,他之所以比同龄人聪明些,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吃了这克力乌又没死成。

把自己知道的一一写下,对面的细作如何去找这蘑菇他不管,反正军师也说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就行。

他这倒是轻松了,收到密信的人却差点咬碎了牙。没头没脑一个名字就让他去找这种西荒萨满用的药,你让他那里去找。不过这计划倒也是不错,把药换一换就是,至于诊不诊得出来,收买个军医还不简单?再来,按这计划执行,这大王子到底是真病好还是假病好,还得听自己主子的吩咐。

绛庭这边的细作怎么运作的先不说,张三花凭着这几日西荒人对她的漠视,把她周围的情况都摸了一遍:哪里有岗哨,什么时候换班,巡逻小队的范围和和对应的时间是怎么样的,伙房又在何处。若不是这军营外紧内松,张三花觉得自己都能找机会逃出去。

天色渐晚,张三花又熟手熟脚摸到伙房。放饭的时候早过了,但伙房里还剩着些伙夫给自己留的夜宵。每样吃了一些又恢复成没动过的样子,张三花还偷了几口伙夫悄悄藏起来的酒喝。

她本来是不喜欢喝酒的,但自从发现上次喝了鹿血酒可以加快她力量的恢复她就一直想再找机会试试。伙夫藏的当然不是什么好酒,但喝上两口也可以暖暖身子。可惜不能多喝,万一被发现就不妙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帐篷,张三花盘腿坐下双目微阖,放缓呼吸,不一会就进入了入定的状态。恍惚间,周围不再是寂静一片,而是有着流水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张三花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只见周围一片雾茫茫,隐约可见雾中有着什么东西,却始终看不清。

“专心。”有一个略带些责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陌上,你要是再发楞,我就让阿姐今日不给你做鱼羹吃。”

张三花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不要”二字,然后更加迷茫。

陌上。。。。。。是谁?

第一百七十一章 确诊

大王子病了。

得知这个消息,本来心情还不错的王将军瞬间沉下了脸。

不管上面的决定是什么,大王子这个时候病了,总是很麻烦的。

“怎么回事,让人去看过了么,现在怎么样?”

“是中午传来的消息,说是昨天晚上突然肚子疼。他们自己的军医给开了点药,本来夜里都好多了,五更的时候突然又疼起来了,而且疼得更剧烈,他们的军医束手无策,这才报了过来想让我们的军医去看看。”

“真是麻烦。”王将军踱了几步,见传信的还在那傻站着,心里火起,吼了一句,“站着干嘛,叫军医去啊!”

“得令!”兵士被吼了个激灵,也是大呵一声作为应答,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王将军原地站了一会,传令下去让几个偏将来大帐商讨要事。

传令的士兵匆匆而去,刚巧被倚在一根柱上晒太阳的林二狗瞧见了。他头上的伤换了两次次药已经开始好转,但还是恹恹的。摸了摸后脑,之前为了更好的上药剃掉了一小片头发,加上药物总让他觉得那一块凉凉的,肯定也不大好看。不过还好此时缠着绷带,不仔细也看不太出来少了一块。再说了,三花不在,好看难看什么的都无所谓的。

“都说了让你躺着,你又出来,吹着风怎么办!”照顾他的军医一见林二狗就瞪眼,军营里本来药物人手就都不够,还硬塞进来一个少爷。脾气倒是不坏,就是不听医嘱这事很烦人。

林二狗对军医笑笑,作出听劝的样子,开口声音是有些虚弱无力的:“是,是,我这就回去。实在是里面待着太闷了,这才出来透透气。”

“闷?这是你小子有福气被安排和我一起住,你到大医帐去住两天就知道你现在的环境是多么的美好了。”

“是,这几日真是多谢您的照顾,林某感激不尽。”

军医闻言哼了一声:“感激?你们这些文人就爱说些客套话。你要是真感激我,就赶紧回帐篷里躺着,免得又给我添麻烦。”

“我一定马上就回去。”林二狗摸了摸鼻子,“倒是您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还不是西荒那边。”军医意识到什么,立马收声,警惕地看了林二狗一眼,“你问这么多作什么,赶紧回去。”

林二狗笑呵呵的,行了半礼后慢悠悠往回走,走了差不多十步,貌似不经意地回了下头。军医步履匆匆,已经只能看见个背影了。

有意思啊,西荒来找东华的军医,那就说明那边有人生病,还是那边治不了的。可西荒人的个性鲁直,如果是一般士兵生病了他们定是宁愿死扛也不会找东华的人来帮忙。可现下确实是找了,只能是生病的人身份尊贵出不得闪失。那边身份尊贵的,就只有大王子了。

无论是是对王将军还是对大王子自己,这个时候病了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到傍晚的时候,有士兵带军医来回话。军医还想行礼,被王将军一把打断。

“怎么样了,现在什么情况,可有法子治?”

“这个。。。。。。”军医犹豫了下,“看病症像是疟疾,但是脉象又不太对。”

听得“疟疾”二字,王将军心跳都要停了,可再听后面又有“但是”二字,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别说有的没的,就说能不能治。”

“不好说啊。”军医扯了扯自己药箱的背带,“我已经开了一副截疟散,但不知有没有作用,等我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王将军眉头紧皱,目光微凝。是其他的病还好,若真是疟疾,那乐子可就大了,九死一生啊。

一抬头,见军医欲言又止,王将军挑了挑眉:“还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

“将军,如若真是疟疾,那可是传染的。”军医表情一肃,“我们需要大量青蒿,有备无患!”

定定看了军医一会,王将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军医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帐篷,军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榻上的林二狗。林二狗手里还拿着本书,军医定眼一看,正是自己的手札,不禁觉得头疼的利害。

“你哪里找到它的。”上前一把抢过,军医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他是说过如果实在闲的无聊可以看些闲书,可医书能算闲书么。

“抱歉,这册子随意放在案上,我就随手拿来看了。”

把自己的手札收好,军医仔细看了看林二狗的脸色,虽说仍然苍白,但确实比前几天好多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并嘱咐道:“我出去一趟,不知什么时候回。你早点歇息,莫要在看书了。和你说了少思少虑你怎么不听,若是落下病根,每逢雨雪就回头疼,那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二狗自是好好地应了,军医不管他是敷衍还是当真,稍微收拾了一下又急冲冲出去了。

林二狗摸了摸下巴,这几日没有那个条件剃须,虽是血虚体弱但仍长出了一层胡茬,还有点扎手。

看军医这么急,怕是大王子的情况不乐观。若能治好还好,若不好治。。。。。。大王子定是不能在东华的地界上出事,王将军会不会尽快把他送还西荒?但就算王将军有这个念头,人也不是这么好送的。要是和尊位上那位色决定一致还好说,要是那位不准备放人,王将军可就进退两难了。

军医连续两天没有归帐,唯一一次回来拿东西面色也是沉重的很。林二狗心里有数,大王子的情况恐怕很不乐观了。

到了第三天,军医们突然熬了大量的汤药,让每个士兵都喝一碗。林二狗当然也分得了一碗,他尝出了青蒿味,心中有隐隐的猜想,不禁烦忧起来。

说是不让多思,可如今这情况,哪由得他不多思。

在帐里待了半天,林二狗暗自作了决定,去求见王将军。他之所以能留在大营,尹家的关系是其一,他自己也有自己的路子。是以,他的请求很快就传到了王将军那里。

王将军正在烦躁,今天刚收到了旨意,上面决定先扣下大王子,可如今这情况,一旦扣下,说不得就送不回去了。听了士兵的禀告,想起自己军中还有这么个人,还是麓山书院的学生,心中微微一动。

“让他进来吧。”王将军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慌了神,一个学生能有什么大用。但又想此时实在是束手无措了,听听他想说什么也好。

不一会林二狗进来了,一见他缠着绷带的脑袋王将军心里就是一阵失望。

还是个伤了脑袋的。

但人来都来了,王将军不好就这么赶人走,兀自在案后坐好,开口问:“不知学生此时找我市有什么事啊。”

林二狗被怠慢也不气恼,这是应当的。他先是规规矩矩行了小辈礼,开口向王将军问号。

“小子林二狗,代家父林则向将军问好。”

“好,好。”王将军先是应付了两句,尔后反应过来林二狗叫什么,不禁又看了他两眼,随即哎了一声。

这小子看起来眼熟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解忧

见王将军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己,林二狗明白,他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爹了。自家老头的名头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好使嘛。

为了抬自己的身价,林二狗把自己另一个身份说了出来:“在下有幸在麓山书院读书,拜于洪锦先生门下。”

虽说都在书院读书,但学生和学生可不是一样的。一般的学子只要入了学,除了必修课还可以选修几门,称授业者先生或是老师,自称学生。但若是有幸能得了某位大师的亲睐,让他收入门下,就得改称师父,自称弟子,取亲如父子之意。一般来说,能拜得师父的学生比没有师父的学生地位要高一些,前途也要更宽广一些。

林二狗这位师傅呢,专攻棋艺,是有名的棋坛大家。这个名声对军中之人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偏偏他门下先前有两个弟子,一个官居主簿,还是他王将军的妹夫。这关系七拐八拐的,林二狗也算得上他王家的后辈了。

王将军尴尬了一下,尽力对林二狗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不知道,林贤侄此番求见是为了什么啊?你一个学生,不好好在书院读书,跑到军营里来做什么。”

“小侄此次前来,是为伯父解忧的。”林二狗顺竿子往上爬。立马把自己的位子放在子侄上。

“解忧?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想起那糟心是,王将军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忧需要解。”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希望大王子病重而已。”

林二狗说的云淡风轻,王将军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这消息确实已经封锁,他也相信他军中没有那长舌之人,这小子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目光在林二狗身上逡巡,王将军笑了两声,似乎听到了很可笑的事。

“贤侄说笑了,那大王子在他的帐里好好地待着,怎么就病重了。不知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今天是在我面前就算了,若是在其他人前说起,虽然你不是军籍,但动摇军心一样是要军法处置的!”

“小子不敢。”林二狗行了半礼,脸上似笑非笑,“是不是谣言,没人能比将军更清楚了。将军若执意说这是谣言,小子这便退下。”

王将军思忖了片刻,也不说是与不是,只淡淡地发问:“你哪里得来的这消息。”

“看出来的。”林二狗也并不隐藏,“小子之前受了些伤,因着与尹靖有几分交情就被安排到和一个军医同住。几天前,小子见那军医形色匆匆,之后更是夜不归帐。之后我发现其他的军医也一样,军帐被守得严严实实,什么也问不出来,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王将军没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林二狗继续。

“前日我营中遇见几个人,被兵士护卫着,看样子也是大夫。能让那么多大夫聚在一起,出事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绛庭的大人物只有两个,一是将军你,二就是大王子了。而如今将军你虽面有忧色,但精气神十足,显而易见,出事的只能是大王子了。”

定定地看了林二狗一会,王将军缓缓点了点头:“就算你猜对了,可你一个学生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精通医术不成?”

说完这话,王将军的目光停在了林二狗的绷带上,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医术嘛,小子虽然略懂,但也仅限于伤风感冒,对于疟疾可是毫无办法。”

听到“疟疾”二字,王将军表情一肃,林二狗之前那些话还可说得过去,但他绝无可能得知大王子得了疟疾。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将军心中隐隐有了想法,面前这少年难道是谁人派来的细作?

“在下林二狗,祖祖辈辈都是东华人,和左相一派绝无瓜葛。”林二狗看出王将军的戒备,再次行了一礼,“小子知道这些,只因为从之前分发的汤药中喝出了青蒿。”

见林二狗一派落落大方,王将军冷眼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把帐外的守卫招来,口气却是不复之前的和蔼。

“你说你来帮我解忧,你准备如何解?”

“小子斗胆请问,王将军接到的旨令,可是扣留大王子,以求在和谈时多争取些好处?”

“什么好处,那是麓城该得的赔偿!”

见王将军没有否认,林二狗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能有赔偿自然是好,但如今这情况,拿不到赔偿是小,搞不好两国起兵戈,麓城首当其冲,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小子休要胡言乱语,如今三国太平,怎么会无缘无故起兵戈。”

“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西荒大王子不是被东华的人害了么。”

“又在胡说,他还没死呢。”

“快了。”林二狗直视王将军,“如果将军尊旨把大王子扣下的话。”

王将军语结,握了握拳。

“你我都知道,大王子这病来得蹊跷,真病假病都说不清楚。但是,您不敢赌,若他真死了,您就是挑起两国争端的罪人。”林二狗一针见血,“但是,若您将他送回去,不管他结果如何,您依然是抗旨。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但待此番事了,您怕是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

这几日的忧思被说破,王将军咬紧了牙,脸皮有些抽搐。深吸了几口气,他把目光重新放在林二狗身上。

“你说,你是来为我解忧的。”

到了这里,王将军才算正眼看了林二狗。林二狗心中一喜,面上却是越发恭敬。

“麓城这件事,无非就是三种结果。一,两国保持和平,东华得到一笔赔偿;二,两国保持和平,东华什么都拿不到;三,两国交战,打乱三国鼎立之局。现下第一种是不太可能实现了,剩下的两种结果,王将军想要哪种呢?”

王将军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就被林二狗打断。

“将军以为,上面的人,想要的结局又是哪种呢。”

王将军先是一愣,随后身体一震。他是武将,但不是对政事一窍不通,若第一种结果不能达成,尊主和左相那一派,想要的结果怕是第三种。他已经把大王子重病的消息传了回去,等那边有了决断,只要大王子还留在绛庭,无论他真病假病,都逃不了一死了。

大王子一死,两国必起纷争,作为最近的大将,尊主为了稳定军心定不会马上发落自己,可等战事稍有结果,若是败,自己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若是胜了``````麓城这块肉吃不到嘴里,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越想越是心惊,王将军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面前这人也是麓城学子,表情不禁严肃了许多。

“你说,你是来为我解忧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来了人

林二狗的方法其实特别简单,就两个字,换人。换一个重要但地位又比不上大王子的人。

派人再去一趟西荒大营,若大王子是真病,西荒那边是信不过东华的,呼延一定不敢冒险,会想办法尽快把大王子接回去。这时候提出换人,他多半会同意。

若大王子的病是西荒人设计的,呼延倒是不那么急了,但也因为可以进行消息传递,王将军他们可以很容易的让呼延知道,大王子“又”病了,还病的不轻。这样的情况,呼延说不得心神大乱,更容易让江庭这边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无论哪种情况,只要再去一次西荒大营,林二狗就一定能把张三花带出来。

王将军觉得这个计划不好,太过粗糙。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这么堵一把。

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让谁去西荒大营走一趟。

按林二狗的意思,当然是他自己去,可看他目前这病怏怏的样子王将军也不敢同意,任凭林二狗再三请命就是不松口。

在自己手下里挑拣了一番,王将军心里有了人员。看王将军的表情变化林二狗心中觉得不妙,正要再次自荐,帐外忽然有士兵传报:尹靖求见。

林二狗愣了一下,尹靖怎么这就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既然已经去过一次西荒大营,再去一次就比其他人多了分优势。

王将军看了看林二狗,似乎也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开口让人把尹靖放了进来。谁知,进来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

尹靖一进帐篷看见林二狗也是一愣,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他身后一高一矮两个人,倒是低着头,安份的很。

“尹家小子,你怎么又来了。怎么,你爹没收拾你?”

尹靖尴尬的笑了笑,怎么没收拾,那是直接用皮带抽得他满园跑好么。

“伯父取笑了。我爹说我在麓城也没用,让我来给您帮个忙。”

“你能帮什么忙。”王将军无奈地笑笑,忽然想起什么,挑了挑眉,“你爹这是想让你正式入伍了?”

尹靖傻笑两声,挠了挠头。

“你才多大啊,你爹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你哥也是十五才入伍的吧。”

尹靖也不说话,就是正正经经朝王将军行了一个军礼。

王将军眯着眼看了他一会,松了口,“行吧,你先跟着柳偏将,当个小兵吧。”

尹靖面无不满,再行一礼。而后向一旁跨出一步,露出身后的两人。

“将军,小子斗胆向您引荐一人。”

王将军像是这才看见那二人,把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二人中高的那个一身文士打扮,身形硕长但不单薄,能看出有些粗浅功夫在身。矮的那个一身短打,比尹靖还要矮些,看着就像是个小厮。

“哦,不知这位是个什么来头啊。”

尹靖尚未作答,高的那个轻笑一声,抬起头来,“在下薛浪,是个教书先生,见过王将军。”

林二狗眉头忽的一跳,看向矮的那一个,嘴角抽了抽。

或是林二狗的目光存在感太强,矮的那个稍微偏了偏头。一瞧见那半张脸,林二狗心里就有了数。

一个教书先生有什么好引荐的,王将军有些不耐,把目光移向另一人,这位看起来完全还是个孩子:“另一位是……”

“是小子的小厮。”林二狗抢先一步,然后暗暗瞪了尹靖一眼,“不知他怎么找了过来,还请将军宽恕。”

军营重地,哪能什么人都往里带。王将军面色有些不好,但也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发展就比较顺畅了。王将军本是敷衍着问了薛浪几句,却发现个人见识不凡,越问越是觉得此人不管是天文地理还是接人待物都有所长,说什么都能接上几句,可不是一个活生生当使者的人才。

想到这,王将军简直心情舒畅,之前尹靖的不着调也不介意了。

林二狗看着时机带着尹靖他们告退了,就留薛浪和王将军继续畅谈。

出帐篷时林二狗表情还好,走了几步就找了个理由把尹靖打发走,再走到隐蔽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陈悠,你怎么会在这。”

事实上,林二狗和陈悠根本就没见过几次,不过是因为她喜欢跟着三花以至于他知道了这个人。到这不代表他能无视她混进军营这件事。

若没有人护着,一个姑娘家在全是爷们的军营里太危险了。

陈悠依旧是那副怯怯的表情,双手拧在一起,用右脚蹭着地:“林先生让我来的……他说让我跟着三花姐姐。”

林二狗眯着眼看了她一会,见她头越垂越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来都来了,又不能把她送回去,先留着吧,等三花回来了给她做个伴。

“你这几日个我住,老老实实在帐篷里带着,不要乱走。”

“可是……阿娘说,我不可以和男子太过靠近……”

陈悠的声音低低的,林二狗听了个大概,也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哼了一声。

现在又知道了,之前就不会问一声,这军营里哪里没有男子。

心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林二狗按了按额角,不知道王将军和薛浪谈的怎么样了。

看王将军似乎有让薛浪当使者的意思,这也不是不行,但以自家老爹的说法,薛浪这人自有一套行事标准,用的好了伤人,用不好可是会反伤己身的。

再看了一眼偷偷看自己的小姑娘,林二狗有些气闷。不知道三花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得快些把三花接回来,然后把这小麻烦交给她。

此时,被惦记的张三花正在帐篷里养神。感谢西荒人的轻视,这几日夜里她才有机会经把周围的地形岗前摸了个清楚。一旦时机一到,她就能从这西荒大营里逃出去。

等到她逃出去……张三花想起她之前借宿的那家人,垂下了眼睑。

西荒人,既然不好好地待在西荒,那就别回去了。

帐篷外,有一道不陌生的脚步响起,张三花抬了抬头,被掀起的帘布透过的阳光刺了刺眼睛,偏过头闭上了眼。

“王小姐。”来人是答雅的侍卫,“我家少爷请你过去一叙。”

放下手,张三花看向来人。如果这时有时靠近看,就会发现张三花的瞳孔忽然变得有些浅,不一会又恢复了原来的棕色。

有意思了,张三花看着来人偏了偏头,他为什么要同情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张三花没想到答雅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小姐来了?”听见动静,答雅抬起头,他的面色苍白,甚至有些发青,但精神看起来却有些亢奋。

张三花皱了皱眉,他这个样子,像是魔障了。

“我这里简陋,就不请王小姐坐了。”答雅似乎是竭力做出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结果却不伦不类,让人看了十分别扭。

张三花没有说话。帐篷的帘布一搭室内就变得很是昏暗,她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朝答雅走近几步,现在他面前看着他。

她在想,面前这人似乎地位不低,要是以他为人质,不知有几分机会能逃出去。又看了看他被自己踢断的腿,张三花默了默,放弃了这个主意。

虽说只是平静的目光,只是答雅自己心里本就藏着事,觉得大家都瞧不起他,张三花这么一看,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可怜嘲笑自己,脑子一热,也顾不得原来的打算,伸手就想去捉张三花。

这怎么可能捉得到。

张三花往旁边退了一步,答雅用力过猛,倒是带着自己往前倒去。

犹豫了一下,张三花没去扶他。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摔下去倒是不疼,可对答雅的自尊心刺激可就大了。他只觉得自己没用,就如同一个废人,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狠狠锤了下地,答雅就保持那个姿势在地上不动了。

张三花搞不懂,她想这不会和他们村那个小胖子一样,摔跤了还得大人亲亲抱抱才会起来?

目光在答雅称得上魁梧的身躯上转了一下,张三花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过了一会,答雅似乎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而后又变成了地笑。

张三花觉得汗毛一紧,下意识抬手一握,却空无一物,不禁恍惚了一下。

总觉得自己应该能握住什么,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答雅笑了一会,从地上把自己撑起来,单脚用力站了起来。真是想岔了,他是受了腿伤,又不是瘫了。

自己这腿伤,还是拜面前这小姑娘所赐呢。

答雅饶有兴致地看着张三花,就这么个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力气,听说当时还病着?

被他这么看着,张三花脊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次来错了。

“别紧张,王小姐。”答雅顿了顿,“或者我应该称呼你别的?”

张三花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面前这人变化太大,短短一柱香时间内居然变得有些可怕。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而已。”答雅瘸着重新坐回自己塌上,还朝张三花笑了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提醒了我。”

“运势守恒?”张三花终于说出了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对。”答雅咧了咧嘴,“要不然哪一天我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

事实上,这话只是张三花之前听一个假道士胡说的,此时答雅一副明白了的样子,张三花倒是弄不清楚了。

“既然故意那么点醒我,我的事想必你也清楚。”

并不清楚,少年你其实可以好好解释一下。

“我知道你的目的一定不是帮我,但我还是得说声谢谢。”

……少年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大王子的事……”答雅又笑了一下,“王小姐可是想回东华?”

张三花:……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点了点头,张三花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我便祝王小姐心想事成,顺利归家了。”

张三花默默看着答雅,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答雅也定定地看了张三花一会,忽然开口:“你那丫鬟,可别嫁给其他人。”

愣了一下张三花才反应过来,答雅说的是乐乐。

“你好好把她养着,等我哪天去把她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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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切!”乐乐狠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少爷让他打探消息,其实也不用他亲自去问,只要到茶楼把事交代下去就行。在茶楼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不知道少爷有没有把三花姐姐救出来。

身上的银子用的差不多了,少爷要再不带三花姐姐回来,他就会被赶出去了。

彭的一声,一个锦囊被抛在了自己面前。

“小子,你要的消息到了。”来人一身百布衣,倒是干净,模样也周正。就是头发散乱,姿态浪荡,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还在剔牙。

乐乐一脸惨不忍睹,摸过锦囊就要告辞。

“别这么着急啊,你家少爷现在在绛庭大营,你自己也进不去。”

乐乐一僵,之前少爷拜托尹少爷把自己送走他还没多想,但被来人这么一讲,乐乐突然摸不准少爷什么意思了。

这是考验他还是不想让他回去了?

“嘿嘿,我看你也不傻啊,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家少爷是故意把你支开呢。”

乐乐默了默,突然把锦囊拆开,里面有一张小纸条。

“哎哎你做什么。”那人伸手去阻乐乐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被乐乐展开了纸条。

上面一片空白。

乐乐扭头看那人,牙齿咬的直响,“你们合伙骗我!”

“也不能这么说。”那人十分大力地搔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带出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这都是你家少爷吩咐的,你若带了那样的问题来,先留住你几日,若他不来接,就把你送去你磊哥那里。”

“什么意思?”乐乐直觉不对。

“你还不知道?”来人一脸同情,“麓城已经开始调兵,绛庭怕是要打起来了。”

乐乐猛地站起来,又急又气又怒,林二狗这是什么意思,要打起来就把自己送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少爷,这样的小厮!这分明是把自己当外人!

“我说,你别气。”那人搂了搂乐乐的肩膀,“你家少爷看不起你我看得起,要不你跟着我混吧。别的不敢说,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肯定带着你,绝不把你先送走。做兄弟嘛,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乐乐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拙劣的挑拨离间。一把推开那人,乐乐整了整衣服。

“走吧。”

“去哪?”那人被推开又顺势靠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

“去哪?”乐乐皮笑肉不笑,“送我去找我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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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切!”

“怎么了林大哥?”陈悠有些担忧地看着林二狗,林二狗见她这样子就头疼。之前在大帐还好,此时这番作态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

忽然有些想乐乐了。乐乐什么都好,平时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事实上却是几个小的里面心思最重的。这次把他送走他知道后怕是要气疯了,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吧,也是十岁的大孩子了,总不能真让他在自己身边一直当小厮,那才是耽搁了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交换

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了。

纵使薛浪巧舌如簧,但交换人质这事事也不是呼延一下子能决定的。可就那么巧,军营中唯一地位不低的闲人就在此时闯了进来,并且自己答应愿意去换大王子。

这巧的像是计划好的。

可是西荒那边一答应,薛浪反而不好带张三花走了。只得先行告退,回去禀报后再听林二狗的决定。

林二狗看见薛浪还是那几个人回来时面色很不好,就算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也没有丝毫缓和。

他知道就大局来看,薛浪的选择无疑是最好的,但如果是他去的话……

轻轻拍了拍额头,之前几日果然是伤了脑子不好使,呼延是见过他的,若他这呼延眼中的下等人当了使者,只怕会激怒呼延,更是坏事。

长吁了一口气,林二狗以身体不适向王将军告辞。帐篷里,陈悠正乖乖坐着发呆,一见林二狗回来了,立马站了起来。

林二狗胸口一梗。他之前也想过用陈悠把张三花换出来,但也只是想想,三花要是在西荒军营里和陈悠碰了面定是不肯自己走的。这个主意虽然按下了,但每次见陈悠这副受气包的样子林二狗还是心里很不顺。

尽管如此,他基本的修养还是有的。朝陈悠点了点头,林二狗扫了帐篷一眼,帐篷里丝毫没有他原主人回来过的迹象。如此看来,大王子的状态真的是不太好了。

“林大哥。”陈悠怯怯地唤了了声,等林二狗的目光扫过来又慌忙低下了头。

林二狗微勾了唇,出口的声音温和,陈悠听了却打了个哆嗦。

“悠姐儿有什么想说的?”

“没,没什么。”陈悠有些结巴,“就是想问问,三花姐姐呢?怎么还不见她?”

林二狗的目光一厉,而后合了下眼又睁开,心里有些焦躁。

三花三花,三花在西荒大营!

若是之前不见还好,相隔近两年后短暂重逢,而后又是这种前途未明的状况,心里的煎熬伴着头疼他有时候都想狠狠地用头撞墙。然而他不能,还得在这应付不知事的小姑娘。

长舒一口气,林二狗收敛好纷杂的思绪,把目光转向帐外,语气淡漠微凉。

“快了,她快回来了。”

三天后,绛庭大营十里外,两只各约二十人的队伍正在缓缓靠近。他们身后,自有两方大军压阵。

东华这边除了护送的士兵还有一台肩舆,上面的人歪着身子,似乎已经撑不起来了。西荒那方同样是一架肩舆,上面的人却坐的笔直。

答雅的名声东华的高层有所耳闻,见过真人的却一个都没有,更不要说这些小兵。为了保证不换个假货来,见过答雅的林二狗换了士兵的装束,也混在这护卫队中。

两队人马越来越近,林二狗眯了眯眼,在看到对方肩舆旁那个瘦小的身影时立马松了口气。再看肩舆上那人,却是因着光线怎么都看不清。

相距五米时,双方都停了下来,各自派人去验人。

和带队的小将交换了个眼神,林二狗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拳,缓步走入西荒的队伍中。西荒的士兵比他高不了多少,却是壮了太多。他们一些人警戒着绛庭的队伍,其他人则紧紧地盯着他,带着一种肃杀和压迫。大热的天,却让人觉得有些发凉。

走到肩舆旁往上看,上面的人蓄了须,目光明亮,五官看不真切,但确实有些像答雅。

林二狗貌似不经意的低头,目光和旁边的人对上。那人眼波清亮带着笑意,确实是张三花。

于是林二狗回到队伍里,朝小将点了点头。接下来,只要两边分别将肩舆抬到中间交换,再抬回去就行了。

两边都把肩舆抬到中间,放到地上,正要交换,变故突生。

西荒抬肩舆的四个人突然抽出了刀直冲东华的人砍去,哪知东华的人早有戒备,及时应战。西荒人力气大,东华人敏捷且配合好,一时之间缠斗起来,谁都奈何不了谁。

然后西荒肩舆上的人动了,他直冲而起,避开缠斗的人就要去捞大王子。大王子虚弱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被他一把背到背上。那人的目的达到,立马往回冲。

张三花站在原地,像是吓傻了般一动不动。

大军依旧一动不动,在不远处等待的小队却是立马上前支援。林二狗跟着上前,一把拽住张三花就往后方拽。张三花顺着他的力道走,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不是答雅。”

“我知道。”林二狗头也不回,继续往后。

张三花怔了一下,偏了下头。目光所及处,刀光血影,有人被砍中了,有人即将被砍中。

两人脱离战局二十余米,脚步慢了下来。前面是黑压压的大军,后方是拼杀的战场。

张三花停了下来,问:“为什么没有人来帮忙。”

林二狗回头看她,目光里是疼惜,却也依着她停了下来。

“因为不能。一对人马打起来和一军打起来不一样。不管后面哪队人赢了,都还有得谈,只不过是主被动的关系。但一旦谁先动大军,那就是一国之战,不死不休。天下太平太久,虽然各方都蠢蠢欲动,但谁也不敢做这吃螃蟹的人。”

后面还有没说完的话,书院院长留下的话,若是西荒引战,则书院可动禁物以保边疆。若东华挑起争端,书院脱离东华,以中立保自身不灭。

“所以,后面的不管那方赢了,对方都只能吃哑巴亏。”

林二狗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张三花瞥了他一眼,看出他言犹未尽,干脆转向后方。

那背着大王子的人已经快跑回大军了,西荒的人也开始慢慢后退。

张三花说,“我不喜欢吃亏。”

然后,她拔出了林二狗腰间的刀。

林二狗知道自己追不上她,双拳握得死紧,回头一步一步走向大军。身后,张三花已冲入战圈,帮东华的一个士兵架住了砍向他背后的刀。

西荒的人本就有退意,东华这边又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法诡异的张三花,局势立马一边倒起来。

在又一个西荒士兵背部中刀倒下后,在两军对峙的中央站着的就只有东华人了。张三花刀尖触地看向西荒的方向,在普通人眼中对方只有拇指大的距离她却能隐隐看见对方的表情。

当头的正是呼延,他端正地立于马上,似乎也在看她。

张三花想,他怕是要气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杀人是什么感觉呢。

刀的破空感,划破皮甲的滑和涩,刺入肌理的紧,还有带出血液的腥甜。

张三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没有一个和她一般年纪的姐儿在杀人后会是这种反应。但是,在肢体和血液横陈的沙场内,她只能感到肃杀和某种荒凉,实在是无法表现出点点的恶心后怕等不适。

可是,终究还是有些许的不安,这不安一直持续到她和背着自己受伤或阵亡的同伴的剩余的护卫队回到东华大军。

面无表情的林二狗用一条沾了水的柔软绵帕擦了擦她的脸,在擦额头时顿了顿,然后把帕子塞到了张三花手里。

“你知道你是谁么。”

张三花睁大眼,很是迷茫。

“你还真想和王将军说你是王小姐不成?”

张三花愣了一下,翻了林二狗一个白眼。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林二狗抬了抬手又顿住。

“你的身份我和王将军解释过了,你本来就是被无辜卷入的,为了自保并不是有意冒充。再加上你之前也算是帮了忙立了功,王将军不会追究你的。”

“我又没说过自己是王小姐。”

“好,好,是我说的,我的错我的错。”林二狗见张三花又开始别扭,有些好笑,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看见她许久没洗又沾了血污的头发,还是忍住了。

收兵号响,林二狗回头望了望,示意张三花跟上自己,走到一匹大马旁。

林二狗翻身上马,并朝张三花伸出了手。

张三花打量着这马,典型的战马,十分高壮,浑身枣红没有杂毛。从肌肉线条可以看出,它的爆发力或许并不出众,但耐力定是一流。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张三花完全可以自己上马。

林二狗的手没有收回去,张三花对上他的眼,嘴角翘了翘,把手递给了他。

林二狗一把把张三花拉上马,把她紧紧箍在怀中。张三花可以感受到林二狗的肌肉先是紧绷然后放松,还伴随着一声轻叹。

伴随着这声叹息,张三花的那一丝不安也终于烟消云散。

失礼只有那一刻。虽是共骑,但林二狗还是竭力保持两人的身体不接触,还好不是急行军马走的并不快,才使得他这么做并不艰难。

虽然并没有一个士兵抬头看他们。

张三花随着摇晃的马身发了会呆,突然开口问道:“不臭么?”

她已许久没有沐浴,身上小厮的衣服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散发出一股汗味,再加上身上的血污,虽说她自己已经习惯了稳步太出来,但想也知道在其他人鼻子里还是不太好闻的。

“嗯?”林二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张三花说的什么,他现在其实不应该骑马,因为这对他头上的伤没有好处但他也没有资格让王将军为他单独弄一辆车出来。来时太过紧张还不觉得,现在他已放松被晃的有些发晕想吐,定了定神才弄明白张三花什么意思。

下一刻,一股酸臭带腥的气味涌入鼻腔,林二狗脸色一白,更想吐了。

没听见回应,张三花扭头一看,见这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嗤了一声,也不勒马缰,直接利落的翻身下马。

林二狗阻止不及,只得露出幽怨的目光,无声地看着张三花。

“行啦,在我面前你装什么。”张三花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这样的马速她跟上并不困难。掏出林二狗塞给她的帕子就往脸上抹了一把,刚没擦干净,现下有些干了,不太舒服。

见张三花有些孩子气的撅了噘嘴,林二狗心中简直熨帖成一片春水。

真好,他又见到了这样鲜活的,而不是虚弱的躺在那里的张三花。其他的就无所谓了,什么作为女子不够贞雅,什么性子古怪凶悍敢拿刀就砍,真的都无所谓。

她还活着就好,她还活着在自己身边就好。

大军回营,林二狗拜托了人把张三花带回他的帐篷,他自己则去向王将军复命。张三花跟着这士兵,心里捉摸着要不要请他帮自己弄点水好打理下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不要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军营里身份尴尬,还是不要多事。

那士兵把张三花领到林二狗的帐前,也不多话,行了一礼转身告退。张三花觉得,大概是被自己熏着了。走进帐内,张三花眨了下眼适应光线,就看见一个低矮的人影瑟缩地站在帐篷的边缘处。

在军营内能看见比自己还矮的人也是难得了。

在张三花看那人时,她的脸也暴露在那人眼中。那人似乎是怔住了,然后爆发出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她扑了过来。张三花本是要躲的,但一件那人的脸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就被抱了个满怀。

“悠悠?”

陈悠仰起脸,眼力有泪花在闪。

“三花姐姐。。。。。。我撞着鼻子了。”

张三花一阵好笑,撕开陈悠抱住自己的手,让她好好立在一旁,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陈悠揉了揉鼻子,不复林二狗面前那幅唯唯诺诺的样子,而是整个人都鲜活的多,“三花姐姐你太狠心了,这几年居然都不回去看我一眼。”

懒得和她解释,张三花环视了一下这帐篷,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一个双人的军帐,一边像是林二狗住的地方,另一边的床褥虽然也被睡过,但摆设却像是很久没人动过了。

“你来了多久了。”

“四天。”陈悠老老实实回答,然后急忙解释,“虽然我和林大哥同住一帐,但他白天都不在,晚上我们也是分开睡的。”

张三花又嗤笑一声,定定地看了陈悠一会。要不是她知道小姑娘没有那个心,这话听起来可就挑拨离间了。

“你不必和我解释这么多,你自己的名声你都不在意,我又操什么心。”

“不是的,三花姐姐你听我说,你和林大哥。”

张三花一个眼刀甩过去,陈悠立即收声,又低下了头,重新变成那个鹌鹑样。

“你能弄点干净的水来么,我想打理一下。“

陈悠摇了摇头,”林大哥不让我乱走,之前东西都是有人来送的。“

见也问不出什么,张三花想坐下歇歇,又实在嫌弃自己这一身,就让陈悠把帘子放下,脱掉外衣从林二狗那找到条布巾随便擦了擦。

大约等了一个多时辰,有人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正是林二狗。林二狗一看张三花的打扮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唯唯诺诺站在一旁的陈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给我弄点水来,我要洗洗。“张三花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直接吩咐起林二狗来。

”你先忍忍,先把外衣穿上。等回了麓城再好好洗洗。“

张三花挑了挑眉,”这么急?“

”也不是那么急。“林二狗笑了笑,”就是怕夜长梦多,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张三花走到林二狗跟前,抬头看他,直到林二狗笑得开始有点勉强。

“你有事瞒我。”张三花说的笃定,看得林二狗越发心虚。

林二狗沉默了一会,继续说他的安排,”王将军会派人护送你到麓城,你直接去找你大姐就行。你也许久没回家了,不回去看看你阿娘么。“

”你呢。“张三花有些不耐烦,”这意思,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啊,没办法,我给王将军出了个馊主意,怕是一时之间走不掉。“

”什么主意?“张三花隐约有些不安,在她的观念里,林二狗不是那种会放心她一个人的那种人。

”这个啊,我向王将军建议,让人假扮大王子去刺杀呼延大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军籍

之所以出这个主意,是因为大王子福薄已经去了。

大王子这一死,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此时追查大王子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该注意的是该怎么瞒住这个消息以及该怎么应付之后的交换人质。

林二狗出的主意,就是让人假扮大王子。然而,他们都知道,无论是谁假扮大王子,估计都活不下来了。

薛浪说,既然既然十死无生,不如发挥点剩余价值,去刺杀下呼延大将。

王将军觉得这话荒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前提是能找到一个能扮作大王子的人。西荒人魁梧,在绛庭大营中找一个和大王子身量仿佛的并不容易。最后选中了一个偏将,他是西荒和东华人的混血,可以算是能找到最像大王子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西荒十分仇恨,选他做这事,并不怕他会临时反戈。

把这事的关键和结果揉碎了讲给他听,他沉默了些许时间,点了头。

“将军,我母亲被西荒人掳走,受尽折辱。是您带人把我们救回来的,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您的。您想要,拿走便是。”

听了这话,在场的其他三人表情都很微妙。王将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定下了这个主意。

“将军,光是身量相似还不够。事关重大,西荒一定会派人仔细查看印证。”尹靖上前一步开口。

“不够,不够。”王将军眼中含煞瞪了尹靖一眼,“不够我能怎么办,给他换张脸么?”

“能啊。”薛浪脸上带笑,丝毫不被帐内突然的静默而影响,“小子不才,刚好学过一点易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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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张三花面无表情看着林二狗。

“从那偏将被抢走那一刻起,就代表西荒有八成可能会出兵攻打东华了。他们随时可能动兵,后天,明天,甚至现在。”

“所以呢。”张三花不为所动。

“所以你得走,现在就走。”

“哦?”张三花挑眉,“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非走不可。”

“为什么?”林二狗有些急躁,“莫不说战事将起,这里是军营!就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个……”陈悠弱弱地开口,“三花姐姐不是女兵么,为什么不该待。”

两人同时向她看去,陈悠瑟缩了一下,看了看张三花扔在角落沾有血迹的外衣。

林二狗按了按额角,不知怎么和陈悠解释,张三花却是饶有兴致。

“继续。”

捕捉到张三花鼓励的目光,陈悠一下子振奋了精神。

“林先生让我熟背了军律和相关法条,不就是让我来帮三花姐姐更好的留在军营的么。”

“等等。”林二狗捕捉到关键词,“我爹让你来帮三花的?”

“对啊。”陈悠眨了眨眼睛,“林大哥我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啊。”

林二狗无语,他怎么知道他爹是这个意思。

“林二狗。”张三花扯开了嘴笑,“这是你爹让我留下的。”

张三花很少叫林二狗的名字,但是一旦叫了,就代表她真的很认真,很严肃。

林二狗看向张三花,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

“可是,三花,你为什么非得留下呢。别拿我爹当借口。”

“因为西荒要打过来了啊。”张三花的依旧笑着,“因为这里更危险了啊。”

顿了一下,张三花继续开口:“你知道之前收留我们那个村子是什么结果么。”

林二狗沉默了,他之前托人打听了一下,那个村子……没了。

“我以为他们会留着那些女子。”张三花垂下眼,回想起在西荒大营里听到的士兵闲聊,“不管怎么样,或者总是好的。可惜……”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林二狗突然伸手去揉张三花的头,张三花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拍开。

“你自己去和王将军说。如果不能留下,明天必须走。”

张三花翘了翘嘴角,斜着睨了林二狗一眼。

“三花啊。”林二狗低下身子凑近张三花,“你真的不是因为担心我才不走的么?”

张三花哼了一声,用手指把林二狗的额头抵开,“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也不要想的太美。”

林二狗顺势站直,笑了笑不置可否。原因什么都无所谓的,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这边放下了,王将军听到有槽官过来问张三花的军功要怎么记时懵了。张三花又是谁?

经过槽官的提醒,王将军反应过来张三花是谁,反而深深皱起了眉。

“……你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三人入帐,王将军打断他们的行礼,直接了断的问:“不是说要走么,怎么又问起军功来了。”

这话问的是林二狗,林二狗笑笑,退了一步,示意张三花回答。

“王将军,我杀了五个西荒士兵。这点,你不否认吧。”

之前没和张三花有什么交集,王将军对张三花谈不上有什么恶感,但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她的军功实实在在,也没法否认。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

“你认就好。”张三花回头看了陈悠一眼,陈悠则瞟了眼林二狗,有些颤颤地开口,“根据军律第二十九条,非军籍者,杀敌三人可入军籍。”

听了这话王将军才明白张三花的意图,又有些不可思议,“你想入军籍?”

不同于北离,军户地位低下,东华的军户待遇很好。一旦家中有人入了军籍,不光每年的人头税全免,粮税减半,朝廷还会每年发一袋好种子。只不过,入了军籍的人,三十年内家中必须有人种田,如果不想自己种把田租出去,租出去的部分粮税就不免了。

因为这些年战事少,待遇又好,想入军籍是很不容易的。每两年会有专人去各处选人,身体不健康的不要,有残疾的不要,独子不要,品行不端不要。女人?那更不要了。

王将军又看了看林二狗,想他莫不是再给自己开玩笑?

“王将军。”张三花注意到他的眼神,再次出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刚刚承认了,我杀敌五人。所以,请你让我入军籍。”

王将军又看林二狗,林二狗低下了头并不与他对视。

咋了咋舌,王将军觉得真的是搞不懂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在家里绣绣花扑扑蝶不好么?

“你是杀敌五人,”王将军这话一出自己愣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但你是个女子。”

“军律中并没说不能招收女子。”张三花仰着头看王将军,再次重复,“我杀敌五人。”

王将军捻了捻手指,军律确实没说不能招女子,甚至早些时候也有贵女领兵,边境也出过女将军,但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而且,那都是从小被培养历练出的人,这么个小姑娘……

王将军的手停了,护卫队的素质他知道,妥妥的精兵。这么个小姑娘,杀了五人。

王将军皱眉,看向张三花,眼光如刀刺了过去。张三花面不改色,丝毫不让。

看在身手和林二狗的面子上,她想入军籍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太好安排。

忽然,王将军的目光定在林二狗身上,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为了应变林二狗是必须留在军中的,这小姑娘是怕她的未婚夫有危险特意留下保护他的。又怕待在军营名不正言不顺,这才特意来向自己讨个军籍!

现在的年轻人啊……

注意到王将军的目光诡异,张三花皱了皱眉,摸不准他什么意思。

“行吧,一会让槽官帮你入个军籍。我再让你给你支个小帐篷。”顿了一下,王将军又问林二狗,“还是你们要住一个帐篷?”

林二狗一惊,头埋得更低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说是再搭一个小帐篷,但在已经搭建完毕的军营中再挪一块地出来哪有这么容易,最后是张三花住进了林二狗的帐篷,而林二狗般了出去。陈悠自然是和张三花住,也是这时候才有人知道原来林二狗带来的小厮原来是个丫鬟。

因为要封锁消息,军医被集中看守起来,他的东西被整理好了还放在原来的帐篷,也不知等他解禁后得知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张三花得了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军牌,就是最底层的小兵,却有单独的帐篷。好在绛庭军纪严明,大家又都隐约知道她身份特殊,闲言闲语免不了,却也没有人上来找事。倒是当初护卫队没有受伤的几人前来探望了一波。

前来探望的人当中,有一个不是护卫队的叫沈望的对张三花很有兴趣。他听护卫队的说这小子身手不错,想招罗到自己队里。哪知和王将军一提王将军并不同意。沈望不甘心,王将军只得告诉他,这是个姐儿。

不同于北离重文轻武,东华对文武没什么偏好,全靠喜好。大户人家的子弟多半习武以强身健体,贵女中也有擅骑射的。特别是在边境,多的是女子身手不凡,像张三花这般年纪小但身手了得的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沈望他姐十三四岁已经能使得一手好鞭子,等闲人不能近身。

但特殊就特殊在,她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见血。

因着好奇,沈望才拉着伙伴打着道谢的名头去探望张三花。那时张三花已经好好梳洗了一番,换上了林二狗特意给她淘换的皮甲,看起来虽然也十分的精神,但到底和沈望想象的女英雄差了许多。

瞧这小胳膊小腿的。

战场上情况危急,张三花并没怎么注意过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下有时间就打量了一下,这一打量就看到了沈望眼里的失望和轻视。

军中一向看实力说话,张三花想了想,走到离沈望五步远的地方,说:“我们比划比划?”

沈望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左右的伙伴,确定张三花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有些兴奋又有些纠结。他到底要不要应呢?

不应吧,显得自己怂,这么个小姑娘都怕,应吧,又显得自己以大欺小。

沈望还在纠结,张三花有些不耐烦,干脆欺身上前照脸就是一拳。沈望下意识地躲开,张三花又是一套组合拳。略有些狼狈的接连躲开,一回神,同来的伙伴都散开了去,另外又有看热闹的若干把他和张三花围在了中间。

这下不打都不行了。

在场地中活动了一下胳膊,沈望朝张三花提醒了一句:“小心些,我要认真了。”

张三花嗤笑一声,再次提拳。

沈望以为,张三花和一般女子一样,就胜在身手灵活,只要他看准时机,一旦近身就能擒住她。再加上之前失神张三花都没打中他,他就更轻视了张三花三分。

是以,在他发现张三花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几分之后并没有慌张,而是决定生挨一拳,而后趁机擒拿。

张三花看出他的打算,决定如他所愿,给他结结实实的一拳。

于是沈望被硬生生打退了三步。

这一拳打在沈望的小臂上,初时不觉得,站稳之后沈望就觉得小臂一阵剧痛传来,连忙用手扶住。

张三花说:“放心,没折。”

全场寂静,看热闹的人里面有好多咽了口口水。

沈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三花,目光逐渐火热。待手上的疼痛渐退,他一个大步上前,张三花反倒被他的热切吓得退了一步。

“女。。。。。。”沈望本想叫女侠,但想起这事王将军没传开必有他的考量,自己还是不要多事,“小哥,你看我怎么样!”

本来乖乖站在一旁的陈悠听了这话,一下子警觉起来,几步插在二人之间,警惕地看着沈望,“你想干嘛!”

陈悠虽然还是一身小厮打扮,但沈望也知道这大约也是个姐儿,并没有与她计较。他这下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不对,于是微微退了一小步,拉开了点距离。

“我的意思是,小哥你现在不是还没有编制?要不跟着我混吧。”

听了这话新张三花还没什么反应,陈悠倒是心头一梗。

“跟着你,你能给我们也搞这么个单独的帐篷来?!”

沈望一窒。

他家世代兵户,虽说在王将军军中也算有些势力,但也只是个队率,自己都要和其他人同住,哪有资格单设帐篷。

“你有多少人?”张三花突然开口问。

“四十五人,五伙。”沈望不知张三花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回答了。

“一个队率。。。。。。还没有满员。”陈悠暗自嘀咕,沈望听了有些尴尬。

张三花若有所思,朝沈望勾了勾嘴角,“你叫什么?”

“额,沈望。”

“沈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混?”

全场哗然,沈望也是懵逼得不行。他怎么说也是个队率,张三花不过一个小兵,这么说未免也太大言不惭了。

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张三花转身回了自己帐篷,其他人见没有热闹看也就散了。再围着,被督军看见怕是要受罚的。

回了帐篷,陈悠还有些愤愤不平,一直在碎碎念。张三花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陈悠哪里来的观念,竟然觉得自己好的不行,连公主郡主都比不上。

“行了悠悠。”挥挥手把陈悠招过来,见小姑娘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软,“你真不走?你林大哥说得对,军营是个不太适合姐儿待的地方。”

陈悠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伸手扯住张三花的衣摆,“三花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啊?”

张三花挑了了下眉,点了点头。小姑娘见了立马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张三花弹了陈悠一个脑瓜嘣,陈悠捂着脑袋扁着嘴看她,“你要留就留下吧,只是自己多注意一点。若是真打起来,我怕是顾不得你。”

听张三花默认她留下,陈悠一下子转忧为喜,扯着张三花的衣角摇了两下。

张三花有些嫌弃地扯出自己的衣角,走到帐篷口朝外看。林二狗说要给她弄一把趁手的兵器,也不知什么时候送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慌得不行

西荒的人人来的比他们预计的晚一些,而且不是大军奔袭,而是在夜里偷袭。

不知是走了什么运,西荒夜袭的小队居然安全地躲过了东华好几轮岗哨,直接模到了营地靠近中心的位置。他们的目的是王将军的大帐,并理所应当的人为它应该就在大营中心。

然而,事实上王将军休息的军帐在大营的后方,营地中心那个最大的帐篷白天用来商议事情,在夜里是给换岗守夜的士兵休息的。也因为如此,在这附近的守卫倒没有外面严密。

夜袭的带头人隐隐觉得不对,但到都到这里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他朝下属使了个眼色,两人偷摸着上前,捂住看守士兵的嘴,下一个动作就是用匕首抹了他们的脖子。

两具还在挣扎的身体被拖进了阴暗处。

随后,有两人摸到帐门前,一人望风,一人微微掀开帘子往里看。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黑夜里看不清楚,但这帐内密密麻麻躺了少说有数十人。

“怎么了?”见同伴一脸震惊,望风的不解地也往里看了一眼,跟着也惊地呆在了原地。

东华的将军居然如此帕斯,睡个觉居然要十多人护卫!

因为先入为主又精神紧绷,他们没多余的精力去想为什么就算是王将军怕死招了很多侍卫,这些侍卫却全都躺着像是在睡觉。

两人对视了一下各摸出一根细管,把里面的迷药朝帐篷里吹了进去。等了约十息,掀开帐篷见里面确实没反应,就招了招手示意其他藏起来的三个同伴快出来。

然而,他们等了一会又招了招手,却始终没有人出来,包括他们的带头人。

那两人猛地心头一跳,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疑,后颈湿凉一片,待在原地不敢动作。

短短十息,那两人觉得天都快亮了。周围依旧无比的安静,安静得有些诡秘。

吹迷药那个咬了咬牙,拉了拉同伴的手臂,转身就要往帐篷里钻。不管怎么样,先把任务完成了。

他轻手轻脚走进帐篷,见里面的人毫无反应,心下松了口气。又回头招呼同伴,发现外面的烛火照在帐篷上,却没有映出人的影子。

那一瞬间,西荒人心慌得不行。

他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帐篷的帘子,只希望造成同伴无声无息消失的原因还在帐外。只要它还没进来,要对付他,就得出现在他眼前。

一息,两息,五息,十息,二十息。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西荒人依然心惊肉跳,虽然他们接受这个任务就没想过会活着回去,但他的预想是在与东华人的拼杀中战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消失得莫名其妙。

惊慌到极点,忽然就冷静了,西荒人记起此行的目的,拔出自己的匕首,试图在这一群人中分辨出谁是王将军。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人都和衣而睡,有些人解下了皮甲,有些人没有,但看起来都不华丽,根本无法分辨谁的地位高一些。

又仔细看了一圈,西荒人锁定了一个人,他周围比较空,触手可及处放了一把刀。即使在这么昏暗的情况下,刀鞘上的宝石依然反射着幽幽地光。

走到这人旁边,西荒人单膝跪下以方便使力,紧了紧握住匕首的手,对准这人的心脏。

他应该庆幸这人卸了皮甲,只要他把匕首送入这人心脏,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双手握住匕首,抬高,然后狠狠刺下。

没有发成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西荒人看见,他身旁本该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眼中寒光锐利,如饥饿的冬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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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些人混入了我们军营,然后被你擒住了?”看着地上被反绑的西荒人,王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军中的警戒程度他是知道的,但这些人居然能混入军营就说明他们身手不凡甚至可能是西荒的精锐。可这样的精锐,就这么被面前的姐儿生擒了?

“四个,还有一个是那个叫沈望的拿下的。”张三花表示,不是自己的功劳绝对不贪。

王将军听了心里更是五味陈杂。沈望的功夫在军中算是不错的,可就算是他,在昨晚也闹出了大动静,直到把不远处的守卫也惊了过来才拿下了一人。为此,帐中被迷昏的好些人还受了误伤。可是这个叫张三花的姐儿,不声不响就拿下了四人!

”那第五人。。。。。。“王将军面色复杂,”你为何不一起拿下。“

”里面有人醒着,用不着我出手。“张三花顿了下,”那两个被抹了脖子的守卫,若是包扎得当还有机会活下去。“

她开始不知道这些西荒人要干什么,怕打草惊蛇所以只是偷偷跟着。后来见他们动手杀人才出了手,一个一个把他们敲晕。最后一个进了帐篷,她又感觉到帐篷里面有人醒着,这才返回去扯了里衣给那两个士兵包扎。她想着,就那么一个人,应该不难应付。

可惜的是,帐篷里的人被误伤了,那两个侍卫也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没活下来。

王将军居高临下看着张三花,虽说这人现下名义上算是自己的兵,但他对她还真是不够了解。她的身手,有些超乎自己的想象。

大帐内一五人作声,昨夜的溅在帐篷上的血散发着血腥味。那五个西荒人在地上不断挣扎,却没有人看他们一眼。

”行了,你退下吧。“王将军突然出声打发张三花出去,他的那些偏将得到消息应该快来了,他得和他们探讨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

张三花抬头看了王将军一眼,没动。

王将军皱了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的军功你准备怎么算。“张三花停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这几个人换个伙长应该没问题吧?“

王将军乐了,这个时候谈军功,也不知这个姐儿脑袋是怎么长的。

”没问题,你出去找给你的军牌的槽官,和他说,这次的军功就给你换个伙长当。“王将军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不地道,又加了一句,”算了,给你两个伙,勉强算个队率吧。“

看出王将军表情有异,张三花也没多品味,她听见帐外的脚步声已经在乱起来了。

不伦不类行了个军礼,王三花转身出去了,刚走出几步,正碰上赶来偏将们和林二狗薛浪二人,突然有点心虚。

林二狗看见张三花,刚要吁寒问暖,就见张三花像个泥鳅似的溜了过去。再想问,时机也不合适了。

一行人接连进了大帐,王将军看见林二狗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怎么就答应那姐儿给她给队率当了呢,是个小兵时留着她在林二狗身边还说得过去,这下当了队率她肯定是得上战场了啊。不行,得派人把这事拦下来。

王将军目光落在地上的西荒人身上,皱了皱了皱眉。

当务之急,还是把这几个人处置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战前

部下们有的提议把这这些人先扣押起来,有的却主张直接杀了。薛浪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干脆分尸,再把头给西荒他们送回去。

然后他们就真的开始探讨这样的可行性了。

林二狗心中有些不安,王将军问到他时,他只说请将军派些斥候出去。

在场的将领有本来就看不惯林二狗的,多少说了些风凉话。王将军虽然觉得不是特别必要,本来就有四个小队随时在外巡逻,但还是传令多派了两组人出去。

结果,人刚派出去不就又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个消息:西荒大兵压境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才收到消息,随后又都看向了林二狗。

王将军的脸色很不好,这意味着之前派出去的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没了,若不是林二狗提醒,他们怕是要被人打到脸上来。

这时候还商量什么处理刺客,王将军直接示意让人把他们拖出去砍了,又开始点兵布防。

等一切妥当,众将士皆领命去带自己的队伍,帐篷里就只剩王将军林二狗和薛浪。

看向林二狗,王将军心里一个咯噔,他才给了这小子的未婚妻一个队率当这西荒就打上门来了,就怕下面的人不懂事,把那姐儿也当小兵使了。

事实上,王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张三花本来是去找督军的,手续还没走完,就发现整个军营快速的运作了起来。

“看来是西荒人打来了。”督军是一个随军多年很有经验的人,看这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位……这手续今天是办不成了。”

张三花并没有多失望,她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一个快步上前扯住了一人。

那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拔刀,见是张三花才收了手。

“你怎么在这。”沈望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怎么角张三花,直接把称呼省了去,“快放手,我有任务军令如山,不得延误。”

“哦。”张三花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兵,慢吞吞地说:“你带我一起。”

沈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把自己的袖子从张三花手里扯开,然而失败了。

“我说这位小姐,你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么。打仗可不是过家家快点放开!”

说到后面沈望已经开始吼了。张三花皱了皱眉,手上使劲,沈望直接被她拽了个跌咧。

站稳后,沈望脸涨得通红,简直想直接动手揍人了,但一来这是个女的,二来他还打不过她。只好憋着,都快憋出内伤了。

张三花松了手,自言自语道:“我倒是糊涂了,我要跟,你哪里拦得住。”

这话沈望可听见了,脸色红得都有些发黑。他狠狠瞪了张三花一眼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张三花也不多话和督军打了个招呼,不慌不忙跟在沈望他们身后。那几人腿长又走的急,可硬是甩不掉张三花。

等点好兵沈望就放弃了,这姐儿要跟就跟着吧,她伸手不错,应该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所有人都在离军营两里的地方列队集合,王将军骑着马在最前方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带领着队伍缓步向前,在行进的过程中积蓄气势,以求在对战西荒时拿出最好的状态。

林二狗被留在了军营,但他遍地也寻不到张三花,心里大概就有了猜想,一时之间又是担忧,又是生气,恨不得把她绑回来好好教训一顿。但最后,还是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林大哥。“陈悠这时反倒安慰林二狗了,“不用担心,三花姐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知道三花去哪了三花和你说了“林二狗心里很不是滋味,三花居然告诉了陈悠却不告诉自己。

“还用说么“陈悠眨了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三花姐是兵啊,她以后还要当女将军呢。“

林二狗眯了眯眼,“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林先生说的啊,他说三花姐不有大作为,必须在军营里历练,才让我来帮忙的。这可不就是她能当女将军的意思么。“

林二狗皱了皱眉,觉得头有些疼,又叹了一口气。

希望如此吧,三花是能当女将军的命。所以,就算情况危机,她也能安全归来。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薛浪走进张三花的帐篷,对林二狗笑得一脸和气。

林二狗觉得头更疼了,他爹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薛浪也送来。

“薛先生有什么事么“

“林小弟怎的如此生疏,叫我薛大哥就好。“

林二狗简直呵呵了,他本来和这人也不熟好么。

见林二狗并不接话,薛浪也不尴尬,他承了林先生的恩,自然不会与他的子嗣计较。

“我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在这大营和麓城之间,可还有大量的西荒士兵。虽然他们现在都饥肠辘辘,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闻言林二狗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你之前为何不讲!“

“你这是在怪我“薛浪依旧笑眯眯的,但陈悠却似乎感觉到什么,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往后躲了躲。

林二狗长吸一口气,向薛浪行了一礼,“是我莽撞了,还望薛。。。。。。大哥莫要计较。“

“我自是不会和你计较。“见到林二狗服软,薛浪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之前为何不说你难道想不到只要西荒一天不动兵,东华就得把那批人好好养着。早说又有什么用。“

“那林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麓城的意思。“薛浪满怀深意地看着林二狗,“虽然我是觉得全部杀了最好,但在你们这些人看来难免有伤天和。听说麓城书院有先生是杏林高手,不如请他给那些士兵看看病,以免他们同那大王子一般,莫名其妙得了该死的病。“

林二狗敛息,琢磨着薛浪话里的意思。然后倒吸一口气,虽然他嘴上说着伤天和,但要真依着他的意思,那些西荒士兵也同直接杀了差不多了,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见林二狗神色变换,薛浪用手拍了拍林二狗的肩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要妇人之仁。“

这两下拍得很轻,林二狗却是猛地一震。

成大事他何时又要成大事他爹到底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战场

这是张三花第一次见识沙场真正的两军对战。

西荒擅骑射,两军接近到一定距离后他们先是停下,然后对东华进行了一番抛射。东华这边举了盾,但只能挡住部分,仍有一部分透过盾牌的间隙射入了东华的阵型。

有人直接倒下了,有的人被射中了胳膊和腿,仍然坚持着。

沈望这一队许是运气好,没有一人受伤,但沈望的脸色没有一点放松,依然紧绷着,双眼冒着寒光。

张三花四处看了看,目之所及,或许有的人眼中还带有痛楚隐忍,但都一样的坚毅。

抛射结束后,西荒的骑兵上前冲阵。东华这边的号令一响,举盾的人把盾放下,半蹲着把盾斜立在身前,拿弓的人则站了出来。

一轮抛射过后,西荒的骑兵少了一二层。张三花看见沈望的眼冒着光,是哪种贪婪渴望的光,再仔细一听,就能听见他小声地嘀咕。

“不知这回能俘获多少西荒的战马,不行,自己得多杀几个,到时候好去换一匹。”

东华的齐射过后,西荒的骑兵渐近,东华这边最靠外的依然举着盾,间隙中有人穿梭而出,或者直接砍马腿,或者两人牵着绊马绳。

剩下的骑兵冲入了阵型,西荒的步兵紧随其后。张三花看到沈望和他的兵紧了紧手中的兵器,气势更加锐利且统一起来。

短兵相接,刀刀见血。

周围东华的士兵以火为单位,五人各有分工,有主攻的,由略阵的,配合默契,腾挪之间不见多少伤亡,但西荒人倒下不少。

张三花没有伙伴,孤零零一个。或许是看她个子小且无人相助,觉得她好欺负,很多西荒人都狰狞地笑着冲向张三花。张三花有些无奈,可下手并不手软。甚至可以说,她的攻击更有针对性,她没一刀落空,甚至没一刀是看在对方的兵器和盔甲上,真的是刀刀见肉。

因为西荒人都冲着张三花去了,沈望他们的压力就小了些。沈望注意到这点,皱了皱眉。莫看张三花现在英勇,但照她这种打发,不一会就会力竭。虽然之前说了不会照顾她,但沈望还是趁间隙超自己的下属喊了一声,给了他一个眼神。

属下会意,领着小队慢慢移向张三花。张三花的目光都在西荒人身上,没有注意到他们,等突然发现她面前没有西荒人了,才看到是有人替她引走了西荒人的注意力。

“你这样不行。”这个伙长已经有些喘粗气了,“你跟着我们,先掠阵,恢复一下体力。这才刚开始,你要是能活下去,一会才有的你累。”

张三花其实想说她并没有那么容易类,现在也就刚刚热身。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她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填补了这个伙的一个缺。

这个伙不是满制,只有四人,张三花一填进去,阵型才完整。初时还没什么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伙的人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小,腾挪转换无比的畅快。

伙长换到一旁略阵的位置,哈哈笑了两声,嘴还没闭上,一股咸腥的液体飚了过来,射得他满头满嘴都是。接连呸了几次,伙长转头想找人算账,才发现他们的刀尖不知不觉换成了张三花。

伙长一愣,就想呵斥部下怎么能让一个新兵蛋子当刀尖,赶紧换其他人上去。不管这新兵个人武力值再高,但打仗讲得是配合,一个没有经过磨合没有默契的人带领队伍只会把队伍带到沟里去。

张三花一刀砍在西荒人手臂上,胳膊直接断了,又是一股血喷了出来。她倒是躲开了,伙长又被溅了一身血。

伙长愣愣地看了自己的伙伴一眼,他们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可是手臂,有骨头的,齐刀而断什么的,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一点。

张三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冰冷不带情绪。伙伴们打了个哆嗦,开始自觉给张三花掠起阵来。

这一掠阵,过了两个该换人的时间段,张三花依然站在刀尖的位置。并且,不知不觉中他们冲到了前方,有很多伙自觉跟在他们身后,形成了一个箭矢阵。

沈望发现这一点时很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加入了阵型,并占据了靠近张三花的位置。

“我说,你要不休息一下,换我来当刀尖。”沈望跃跃欲试,当箭矢阵的尖子,想想就让人激动,这是多么英勇的事迹。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沈望有些不高兴了,但战场上,也不能多说什么。

一个西荒的骑兵冲了过来,沈望看着骑兵的那匹马,目光有些痴迷。接着,他就看到张三花毫不迟疑地砍了马腿。看着马悲鸣着倒下,沈望心都要碎了。

他骂了一句,心头火起,但这火也不能朝着张三花发,几步上前干脆地了结了掉下马的骑兵的性命。随后,他又回头看了那倒在地上的马一眼,满脸的可惜。

断了腿的马,只能拿来吃肉了。

没等怎么惆怅,沈望突然发现张三花让出来尖刀的位置,在慢慢地往后退。他浑身一震,乐颠颠地上前,接替了这个位子。

但是他没高兴多久就发现这个位置压力太大了,他有些撑不住。于是他趁间隙寻找张三花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着。

他当然找不着,张三花此时已经从左前翼窜到正中去了。中央的人不认识她,但看她穿着东华的军装,个子虽小但身手矫健,就有编制不满的伙愉快的接纳了她。

这一仗从日中打倒日西,西荒先鸣金收兵,东华这边没有追,现在追对他们没有好处。

虽说是收兵了,但并不是直接回军营的,现在才是收获的时候。

几乎每个人都在翻捡尸体,见着军牌直接拿走,见着还剩一口气的一刀插死再把军牌拿走。若发现己方的伤兵,认识的关系好的轻伤的直接背走,不认识的伤重的则招呼后勤兵过来抬。

这个年代,重伤基本就代表着死定了。所以就算是后勤兵也是捡着中伤的不方便挪动的抬,若中伤的抬完了你重伤的还活着,那就是你命大,该活着,后勤兵才会把你抬回去给浩浩医治。

虽然知道军牌就是军工,但张三花并没有去捡,她只是站在那,看血肉横陈,哀号遍野。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如果让她选,她当然不希望打仗,但如果没得选,这个地方,她好像也厌恶不起来。

林先生说过,帝王看重边疆,为的是自己的土地,但命终究是更重要,你让他为了边疆赴死,他定是不肯的。将士守边,除了身为男儿的抱负想建功立业,但终究为的是身后的乡亲妇老,也有临阵逃脱的鼠类,但更多的是视死如归。

这洒满热血忠魂的地方,怎么让人讨厌的起来。

张三花原地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直到有后勤以为她是站着死了想去探探她的鼻息,她才转动眼睛看了人家一眼,反倒把人家吓了一跳。

没管被自己吓着的人,张三花转身往回走,她这一身的血腥粘腻很是不舒服,她需要清理一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又别离

行军时伙长负责他们那一伙的饮食,有固定的营地了则有专门的人负责做饭,可像这次这般回到军营立马有热水热食可用还是十分少见。

张三花并不清楚这点,当她看见陈悠绞了帕子要给自己擦脸时不见半点欢喜,反而是沉下了脸。

“你好像很熟悉这种事。”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被张三花的抗拒弄得有些手足无措,陈悠进不得退不得,直到发现张三花盯着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

“阿娘又生了个弟弟,平时都是我在带,习惯了。”话刚出口,陈悠脸色变了变,连忙解释,“三花姐姐,我没有把你当奶娃娃的意思。”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张三花脸色更黑了。

朝陈悠伸出手,示意她自己来,张三花接过帕子随意抹了抹脸,擦了擦手,准确地把帕子丢回水盆里。

帕子居然还是温的。

浑身都是脏的,张三花卸下了皮甲,陈悠乐呵呵地接过去了。见她这么殷勤,张三花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林二狗呢?”

“林大哥先前就走了,说是等着王将军议事。”陈悠把皮甲放到一边,又找了干净的衣服,看样子竟是要伺候张三花换衣服。

张三花很是无语,但还是提醒了一句:“悠悠,这是丫环做的事。”

陈悠顿住,脸上的笑渐渐垮了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声地应了一声哦。

搞不懂陈悠到底在想什么,张三花自己换上干净的外衣。换衣服的时候,张三花忍不住地想,林二狗是不是生气了,竟然不确定一下自己的安全就先走了,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事实上,林二狗确实是有些生气,但张三花安然无恙甚至在战场上十分勇猛这事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才安心地去找了王将军。

大帐内很安静,偏将们还在清理战果没来,王将军表情复杂。

“刺杀算是成功了,呼延重伤。呼延的手下群情激愤,那个什么答雅世子控制不住,这才有了今天这一站。”

林二狗默了一下,王将军没提及,代表那位勇士一定没什么好下场。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此时心情仍然很复杂。

长长谈了口气,王将军不再想其他,把目光投向林二狗,“虽然他们都还没来,但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这仗,一旦打起来,不分个胜负是停不下来的。”林二狗停了停,“重要的是,在哪里打。”

“我也在想这个事。我倒是想主动出击,把西荒打怕,打伤,这样动华才能有几十年的和平。但往前走,就怕补给跟不上。若是被动防御,我们最好是退守麓城,可是麓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就怕不再是我们和西荒两国的事了,南北都要来分一杯羹。”

“麓城。。。。。。不会同意您入驻的。”林二狗毫不犹豫地点破这一点,“您只能两个选择,要么固守绛庭大营,要么往前推进。”

王将军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麓城地位特殊,他自己的这支军队面也挺特殊的。在没有麓城之前,他们驻守绛庭,才是东华和西荒的第一道前线。后来发生了地动,地形变化,又有了麓城,他们就被调到了后方。说是随时支援麓城,但大家其实都知道,就是监视和威慑。

这次麓城被困,他们走了之前撤离时发现的一条小路,这才抄到了大王子他们后方来了个围困。但也因为是山路,东西都不方便带,只带了基本的口粮。幸好麓城每年会修缮绛庭,帐篷什么的都放在隐秘的地方保存好,他们才能在这住下。

等那些西荒人被控制住了,他们自己的人带着辎重陆陆续续又赶了过来,但要打进西荒,终究是不太够。更重要的是,上面的多半是不想让他们这么做的,而是想让麓城直面西荒的军队,看看当初到底是什么被藏了起来。麓城挡不住更好,再让王将军他们上,既卖了一个人情,又能把麓城控制在手中。

“王将军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处理这件事情。”

王将军一顿,又上下打量了林二狗,满脸的不信。

“说说看。”

“我们可以自己买粮。”

王将军哼了一声,一脸的失望,“就这个,买粮,那也得有钱。”

“王将军可想过以战养战?”林二狗顿了顿,“西荒虽然较东华贫瘠,但物产仍然不少,好些东西更是东华没有的。虽说两国通商,但那价格嘛。。。。。此时有理由正大光明搜刮,王将军何必怕没钱买粮。”

“你小子少糊弄我,莫不说军规禁止劫掠,就算弄到东西了,等换成钱再换成粮送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不必动手,西荒的传统,只要把他们打退了,他们自会散开去找人要粮。到时候,我们再留下他们就好。”

“说得好听,万一陷入焦灼呢。”

林二狗沉吟了片刻,“王将军,西荒的马可是好东西,尤其是战马。一匹战马的价值,换成粮也不少了。再说,西荒人少了马,那战斗力可不止少了一层。”

“就算你有办法活捉他们的战马,时间呢,重要的是时间!”

“王将军,小子刚好和梁家打过交道,若是将军信得过我,我可以和他们协商,先送些粮食来,然后以战利品抵价。”

王将军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我驻守绛庭,你先去谈。谈得下来我们再往前推,谈不下来我就只能退守麓城了。”

林二狗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王将军这主意是行不通的,若他真的打算退,莫说驻守麓城,怕是不光要应对西荒的铁骑,还要面对麓城的利箭。

只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

同王将军行了个礼,林二狗匆匆退下,他需要立马出发。

不知道,三花回来没有。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林二狗走到张三花的帐篷前,踌躇了一下,正好迎上听见动静的张三花。

张三花见他打扮,脸色又沉了下来。

“你要走?”

她留了下来,他却要走?

“我有军务,会尽快回来的。”林二狗声音干干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骑马去?”张三花嗤了一声,“听说你这伤需要静养,你这是不想好了?”

听她这么一说,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林二狗又觉得头有些疼了。

“。。。。。。不碍事。”林二狗抿了抿唇,“我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

“我稀罕那些。”张三花也抿唇,把嘴拉成一条直线,“滚,赶紧滚。”

林二狗受了这两个滚字,深深看了张三花一眼,转身就走。

张三花烦躁地吐气,一回头,看见陈悠有些鬼祟地站在一旁。自己的目光一扫过去,她立刻端正了。

张三花又嗤了一声,也迈步往外走。

陈悠在后面弱弱地发问:“三花姐姐,你去哪啊?”

“去找人拿我的军功。”张三花头也不回,“也和我未来的下属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第一百八十三章 揍到服

张三花去找沈望要军牌,沈望自然不肯。虽然在战场上张三花出了很多力,但军队的潜规则一向是谁捡的算谁的。张三花当时自己不去捡,现在来抢自己的,哪有这个道理。

看出沈望的不情愿,张三花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开揍。沈望被揍得上窜下跳,嗷嗷直叫,他几个来汇报的伙长见了不仅不阻止,还在一旁叫好。

沈望:你们几个好样的,看我一会送走这个煞星之后怎么收拾你们。

最终,张三花从沈望那掏出八个军牌,不多,也不算少了。

自古以来军队就好称十万大军,事实上能有个八万就了不起了。一般来说就只有个三五万。王家军本来有两万人,分了一万人到绛庭,还有一万留守愿驻地。西荒那边,当初大王子带来的人有个三五千,呼延大将麾下大不了有个两万。

这一次战役,从人数上讲,绛庭这边是吃亏的,但战术配合默契,损耗反而比西荒那边少,只有约八百来人,其中还包括重伤员。王将军几天前就命人传令让原驻地的人也赶来作为支援,但不知为何至今没有消息。

到曹官那把军牌一亮,曹官表情复杂,他虽说有听闻眼前这人勇武过人,但看起来毕竟还是个孩子,此时能拿出军牌必然是上了战场,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又想,就算是个孩子,那也已经是个队率了,以后前途无量,自己还是不要想东想西的好。

接过军牌,曹官有些可惜地说:“队率的英勇我已有耳闻,若队率早些选好队员,哪用的着队率自己来登记,也不止这几个功勋点了。”

“这怎么说?”张三花倒是不懂就问。

“从队率起,他队员的功绩也是会一起算在他身上的。是以,大人们大多都愿意让属下去捡军牌,一是省了这工夫,二是也让属下多积点军功。当然,愿意自己捡军牌的队率也有,但队率之上就比较少了。”

张三花挑了挑眉,开口道:“那我现在可以选队员么。”

“自然是可以,但我现在走不开,还请队率自己去找,到时候把人带来交接一下就是了。”

点了点头,张三花若有所思地离开了,走了没多久她突然停下,觉得自己被坑了,这事怎么想都没那么简单。

若曹官知道张三花现在想什么,怕是要喊天地良心了,他巴结张三花都来不及,怎么会吭她。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比如去哪找,找谁,对方的队率愿不愿意放人,这些操作起来都有技巧。但曹官以为张三花是有背景的人,这些门道自会有人和她细说,就没多嘴。

张三花在军营里逛了逛,简直一头雾水,后来打了个主意,干脆去撬沈望的墙脚。

之前揍沈望时张三花下手有轻重,那是打在身上疼,其实一点伤都没有。但毕竟是疼,沈望见这魔星又回来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也不和他客套,张三花直接说明来意。出乎意料的,沈望没有炸,而是略带得意地让她去问他的队员,他们要走他就放人。

从他的神情中,张三花能看出自信和自豪,突然就歇了这个念头。

“那你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并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沈望并不在意,想了想,突然贱兮兮凑到张三花身边,“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王大为的,你找他要,他肯定给。”

张三花瞟了沈望一眼,问:“你和他有过节?”

“哪啊。”沈望一口否认,然后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也就是军中大比被他揍过几次,没啥大仇。你去找他,他人多,足足十三个伙。”

十三个伙,这可超过一个队的编制了。听名字是个平民,但能超出编制,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怎么样,我领你去?”沈望很是有些兴奋,自告奋勇要带路。张三花无可无不可,也没有什么其他法子,就点了头。

沈望带着张三花到了不远的一个帐篷,里面坐着一个很是魁梧的男子,个子也就平均身高,身上的肌肉却是鼓鼓囊囊的。

见来人是沈望,他发出了一声很轻蔑的笑声来,“怎么,沈队率,你又来给我送人了?”

送人?

张三花还没捉摸出这话什么意思,沈望连忙开口,“少废话,我今天是带着我小兄弟来的。她刚升了了队率,来找几个人。”说着,沈望还想去勾张三花的肩膀,被张三花一眼瞪了回去。

“哦。”王大卫目光落在张三花身上,有些惊异,但也知道沈望不可能用这事来骗他,“行啊,一切按规矩来就行。”

“那我在这里就先谢过啦。”沈望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示意张三花跟着出去。

出了帐篷,沈望先是吆喝了一声让大家都出来,然后和张三花小声解释,“王大为这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只要满足一个条件,谁来要人他都给。”

周围渐渐有人围了上来,浓烈的汗臭的血腥味让张三花皱了皱眉。她可以忍受,不代表她喜欢。

“什么条件?”

“你是要两个伙是吧。”沈望没回答张三花的话而是重新问了一个问题。

张三花点了点头。

“那行。”沈望的表情极其兴奋,对一旁的人喊了一句,“两个伙!”

然后,围观的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人退开,有人凑近。

“这个条件很简单。”沈望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要多少人,就要打服多少人。”

沈望往外围退去,有二十人围成了一个内圈,看着张三花,眼露不屑。

最开始是一个人,被张三花打退后,周围的人眼中的戏谑收敛了不少,然后有两个人同时举起了拳。

沈望在一旁看着,遗憾没准备点瓜子什么的。他心里揣测着,张三花能简直到几个人,十个?差不多了吧,虽然她能打赢自己,但毕竟女子耐力不行,何况这还是一轮一轮的。

啧啧,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不光能让张三花被揍,还能剜下王大为一块肉,简直就是天才。

随着时间流逝,场中增加到同时存在十个人。沈望想着差不多了,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张三花依然游刃有余。

事实上,等加到六个人时张三花压力最大,后来反而轻松了,毕竟她人小,被攻击面积小,能同时攻击她的也就几个人。而且人一多,就算配合再默契,也会互相干扰。体力消耗大是真的,但不好意思,比耐力,她还没怕过谁。

等加到十二个人时,沈望嘴张得都要装鸡蛋了,周围的人也面面相觑,静默一片。这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张三花有些烦躁,这没完没了的,自己还得控制力道不让他们受伤以免影响之后的战斗,真的是很烦人了。

再次把一个人甩出去,张三花停住了,周围的人以为她要放弃,也停住了。

张三花喘了喘气,平复了下呼吸,先是冰冷地扫了沈望一眼,而后看向她未来的队员们。

“不要那么麻烦了,一齐上吧。”

猛然间,沈望浑身一冷,突然觉得自己下场会很惨。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当这二十个汉子一个一个被扔出圈子时,他们都很自觉的没有再加入战局。

他们服了。

等到场中只剩下张三花一人,所有人都低头行礼,表示认同以及敬佩。

张三花看了沈望几眼,见他一点反应没有,心里更是不耐烦。

真是一点不机灵,比林二狗差远了。

想起林二狗,张三花情绪有些低落,狠狠瞪了沈望一眼。沈望被这一眼瞪得回了神,但同时又一脸莫名其妙。

“咳。“一旁有人清了清嗓子,待张三花看过来之后郑重开口,“我愿追随阁下,还请阁下考虑下将我纳入麾下。“

张三花又转头看沈望,沈望心理发酸,没好气地说:“既然通过了考验,那就轮到你选他们了。在场的人,你任意选二十个。“

张三花眉头微微皱起,环视了一下周围,也懒得一个个去看,直接说,:“就刚才上场的那二十个吧。“

那二十人互相看了看,重新走出来排成两列,有人面上略有不甘,但没人反对。

之前出来请愿的和另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各自站在了两列的开头,都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多少也察觉出接下来该干什么了,转身走向王大为的帐篷,那两个排头的也跟了上去。沈望撇了撇嘴,还是快步几下和张三花并了排。

王大为见自己的两个伙长站在张三花身后,也明白过来这场较量是什么结果了。可看着自家伙长比张三花还高出一个多头,还是有些情绪复杂。

随手向张三花丢了个东西,张三花伸手接住,却是一个军牌。

“我就不去了,你拿着我军牌找槽官登记就行。但是最近起了战事,事情本来就多,就不让他们挪位置了。万一打起来,你愿意来就来领着他们,不愿意来我就继续领着他们。当然,他们的战功还是算在你身上。“

拿着军牌出了帐篷,张三花还有些不真实,总觉得军中人员调动不该这么儿戏。但看沈望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摸出自己的军牌,张三花把这两个都扔给了沈望。

“我也懒得去,你去帮我办了。“

沈望瞪大了眼睛看向张三花,张三花不说话,就对着他冷笑。沈望气势越来越弱,最后把军牌收入怀中,还一边嘟囔,“我这是照顾新人,可不是怂。“

张三花哼了一声,目光扫向身后跟着的二人。

“你们叫什么。“

“我叫钱小山,您收下的人里面,刚好有一伙是我的,我是伙长。“这是之前自荐那人,名字里有个小,却是五大三粗,看起来三十来岁了。

“我叫孙金宝,剩下的那一伙人,是我的。“这是那看起来吊儿郎当那人。

张三花仔细看了看这二人,钱小山还好,孙金宝在张三花的目光下不自觉就端正了站姿。

“行,你们先回去吧。“

钱小山皱了下眉,还想说什么,被孙金宝撤了下袖子。

张三花在一旁看着,笑了一声,兀自走回自己帐篷。

回到帐篷内,之前卸下的皮甲已经被陈悠擦的干干净净。张三花看向笑吟吟看着自己的陈悠,沉默了一下。

“悠悠,你想不想入军籍“

没想过张三花会这么问,陈悠先是愣住,忽而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可以吗“

张三花缓缓点头,“只要你想,我总能给你办下来。“

“要!要!我要!“几乎是下一刻,陈悠就抑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她这次来,说是林先生派她来的,不如说是她自己争取了这个机会逃离她娘的掌控。

这些年,她娘想高人一等都有些魔怔了,先是又给她的小阿弟取了单名,小阿弟刚说话就要教他认字。去年探了林先生的口风能不能给自己取字,林先生婉拒后她就开始到处给有名望的人打点送礼,家里的东西都败出去一半,却没有什么成效。

后来,有一户人家来说,可以请人给陈悠取字,但是作为汇报,陈悠要给他们家少爷当小太太。

她娘居然答应了。

小牛村民风淳朴,都是两个人守着过,对小太太什么的不大了解,其实就是妾。说的难听点,就是个玩意。她娘为了个字,居然愿意送她去当个玩意!

她爹劝不住她娘,找机会把她送到了小姨家。林先生本就在教村里的人识字,就顺便连她一起交了。后来不知为何,让她背了很多律法典籍,特别是军中的。

也是因为如此,陈悠才知道,在军法中有这么一条,凡女入军籍者,父母不可随意嫁娶,需上峰同意。

什么军功什么优待她都不在乎,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豁出去了。

她不想当个玩意。

从陈悠脸上的表情看出些什么,张三花垂下了眼,不是很在意地答了一句,“行吧。“

大不了,下一次的军功,拿来给悠悠换个军籍就是了。五个人头,能有多难。

这一夜,陈悠兴奋地辗转反侧,张三花被她吵的没怎么睡好,但毕竟身体素质好得多。是以,沈望第二天来的时候,就只看见陈悠定了个黑眼圈,张三花依然清清爽爽的。

“给。“沈望丢了个东西给张三花,张三花接过,是一个新的木质军牌。

“队率的军牌其实应该用铁的了,但现在情况特殊,你将就下。“

张三花没什么意见,将军牌收入怀中,问:“下一场仗,什么时候能打起来。“

“我怎么知道,这事说不准,有可能今天马上就打,有可能好几天都打不起来。不过今天可能性不大。“

“你确定“

“我确定啊。“

沈望有些不解地看着张三花,忽然发现她的目光冷了下来,后颈一凉,下意识后腿了一步。

“那刚好,我们俩的账,还没有算呢。“张三花笑了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沈望嘿嘿干笑两声,拔腿就跑。

张三花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数了十声,猛地冲了出去,追到沈望身后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沈望直接跌了个狗吃屎。

吐了吐嘴里的泥,沈望感觉有只小脚踩在了自己背上。

“想看我被揍“张三花依旧笑嘻嘻的,周围的人难得没有来凑热闹,而是都装作若无其事走开了。

“不敢不敢。“沈望连忙否认。

“我看你敢的很。“

张三花松开脚,沈望连忙爬起来,还没站稳,背后又是一阵大力传来。

沈望再次扑街。

“我后悔了。“张三花这次踩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次她使了劲,沈望稍微挣扎就能听见自己骨头咔咔响,“我的属下里面,不想要你了。“

听了这话,沈望心里是一阵狂喜的,他巴不得离这女魔头远远的。但不久之后,沈望就悔的肠子都青了。

两人还在僵持着,忽有号声响起。张三花脸色一变,嘲讽地看向沈望,“今天不会打起来“

沈望脸涨的通红,还得向张三花求饶,“姑奶奶,您高抬贵脚。集结号想,我得赶快去集结队员。“

张三花哼了一声,还是放了他。沈望站起来衣服也不拍,对张三花舔着脸笑了两声,拔腿就跑。

跑得倒是很快。

幸好,今日起她也是穿了皮甲配了刀,此时倒不会手忙脚乱。

张三花走向王大为的营区,今天,就能把悠悠的军籍给挣出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败

等张三花赶到王大为那里去时,他们已经集结好了。张三花大摇大摆地站到自己两个伙前面,王大为看见了,没说什么。

这次王将军没有做什么动员,军队在沉默中运转,等待着机遇和危险。

两方都没有驻守城池,而是扎营,就没有什么攻守方之说,不过是共赴沙场,血肉相搏。王将军在后方纵览全局,听得不远处的厮杀声,对麓城和他的皇帝陛下不禁起了些许的怨怼。

麓城里有战争利器,这一点,众所周知。他们明明离麓城不远,得不到麓城的帮助不说,还得为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但同时,王将军也知道,这怪不得麓城,皇帝陛下在一旁早已农虎视眈眈多时,路程一旦妄动,就会被吞吃入腹。那时,他王坚说不得还得当一把帮凶。

理解是理解,但这拼命的流血的受伤的都是他自己的兵,终究是意难平。

张三花哪知道王将军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带着自己的两个伙,正在战场上冲杀的起劲。因为是满制,正好四个五人阵,张三花就不去拆开他们凑热闹了,而是游走在周围,见谁有危险就去救场。不是她的小队,看见了也帮上一把。时间一久,周围的人也不是傻得,自然就聚集在他们周围。

于是,昨天战场上那种扎堆的现象又出现了。

人一多,张三花再怎么能奈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她前面刚替一人格挡开砍来的刀,后面就有人从她的背后袭来。

张三花自己是能躲开的,但是为了节省体力,她只作尽量小的位移,刚刚避开就行。但其他人看起来,这就是她体力不支,躲避不及。

张三花感觉到有咸腥的液体溅到自己脸上,第一反应是,让你老是淋别人一脸血,遭报应了吧。而后,才开始反应这是谁的血。

挡在她面前的背影魁梧,但并不到十分高壮,他既没有穿着西荒特有的藤甲,也没有像西荒人那样散着头发。他还回头看了张三花一眼,五官不够深邃,表情狰狞还有些可怕。

张三花反应过来,啊,这不是西荒人的血。

不是西荒人的血,那就是东华人的,是她的同胞的,是她的同袍的。

她有同袍。

张三花几乎是如遭电击,呆在了原地。周围的一切清晰地映入她的脑海,使得她天旋地转,就要站立不稳。

恍惚间,耳边有女子的轻笑,“啊呀阿弟,你对陌上这么严苛作什么,她还只是个孩子呢。”

又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自己脸上,张三花下意识眨了眨眼,见面前有什么东西袭来,不自觉地抬手。

“我哪里严苛了。太高深的功夫她用不着,能杀敌就行。这几招靠得就是练,练到骨髓里,睡梦中也能出刀。”

“一个女孩子,之前调养身体也就罢了,现下做什么逼她学这打打杀杀的。”

“阿姐,她注定要上战场,现在不多练练,到时候伤了你又要心疼了。”

心疼?阿姐?是谁。。。。。。

“我不管,到时候你就去给她当军师,要是她受了伤我就拿你是问。”

“姐,我才是你弟弟好不好!”

是谁?

有人在晃动自己的身体,张三花目光转动,看见一张严肃的脸,正对着自己说什么。

有点面熟。。。。。。是谁呢?

有刀袭来,张三花下意识格挡,两件兵器相触发出一声脆响。

耳畔的声音再次滚滚袭来,张三花猛地回神,目光凝聚,并且清楚认识到,她在战场,在她周围的是她的同袍。

可以为她流血的同袍。

也不知哪里来的劲,手中的刀感觉轻了一些,但使起来却更加得心应手。

张三花的动作快地都有残影了,她在的地方肉眼可见空出了一块。许多东华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敌人就已经倒下。

喧闹的战场中,出现了一块少有的安静的地方。东华的士兵面面相觑,以为自己见了鬼,然后,他们看见那个鬼回了头,目光如刀,而后又温和了下来。

“王队率。”张三花走到之前摇醒她的人面前,“多谢了。”

王大为看着面前这个杀神般的小姐儿,神色复杂,“不敢。”

新的敌人涌了过来,张三花却不像之前那么勇猛,甚至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四处救场,只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两个伙。

之前帮她挡刀的,居然是她队里的孙金宝。好在只是伤了左胳膊,还能继续战斗。

他们都知道,受了伤最好是立马止血包扎治疗,还继续剧烈运动的话,可能会流血而死。

但没有人停下。

只有两种情况他们他们才会收起手中的武器,一是收兵号响,二是他们都倒下。

还好他们等到了第一种。

这次是东华先收兵,西荒士兵追了大概五十米,停下后还各种污言秽语进行嘲讽。

这一次东华的伤亡比较多。他们先退,意味着没有机会搜索战场,意味着不止没有军功,还无法营救伤员。

整个营地的气氛都很低落,张三花沉着脸,把孙金宝送到了军医帐。几个帐篷里面都已经挤满了人,但几乎都不是什么重伤,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但偏偏,没有那个时间休养。

医帐中伤患太多,军医忙不过来,张三花等了一会,干脆自己去拿了药和绷带要给孙金宝处理伤口。孙金宝连忙拒绝,他可是知道他们的队率是个姐儿。

张三花哪里理他,直接扒衣服给他处理伤口,弄得他面红耳赤的。

在知道自家队率是个姐儿后,孙金宝第一反应就是要反悔,不要被调给她,但当时手续已经办好了没有办法了。后来战场上,孙金宝就忍不住注意张三花,看张三花英武异常,心里怎么也不舒服。

你说你一个姐儿,身手再好,乖乖在后方扑蝶绣帕不好么,跑战场上来做什么。保家卫国流血流汗这种事,还是交给男儿来做。

当有刀朝张三花砍去时,孙金宝几乎是下意识就挡了过去。他想的是,上过战场的女人已经不好嫁人了,再留下疤可怎么办啊。

这下好了,被张三花直接扒了衣服上药,孙金宝心里转过弯,想这样的姐儿也不错,反正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娶了正好。

是以,他的目光转变,不再躲闪,而是正大光明的打量张三花。

嗯。。。。。。胸小了一点,屁股也不够大,以后怕是不好生养。

张三花给他包扎完,抬眼就是孙金宝有些猥琐的目光,皱了皱眉,念他有伤,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就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孙金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把视线偏过一边。

张三花才不管他想什么,只吩咐道:“你在这里休息,若明天日再起战事,你不用上。”

“为什么!”孙金宝几乎是下意识地发问,他们这些当兵的,但凡有个想建功立业的心,哪个不天天盼着打仗,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张三花也不与他多谈,“这是命令。”

孙金宝嘴角抽搐,但队率毕竟是上司,不可违逆。

横什么横,队率了不起?等老子娶了你,看你再和我横。

安顿好孙金宝,张三花走回自己帐篷,卸下衣甲后用陈悠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和手。

结果,给悠悠的军籍今天也没挣到。

实在是累,张三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并不知道等她醒来后,有两件事正在等着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张三花没想到,她的队员在战场上那么紧张的时候还不忘随手摸几个军牌。是以,虽然不多,但她居然不是零收益!

因着这件事,张三花一上午心情都很好,直到她从陈悠那里得知了这一战的损耗。

西荒那边不清楚,东华这边伤四百人,收检的尸体有一千。可谓是损失惨重。

不在意陈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张三花只觉得自己整个心都往下沉,沉到幽深的井里。不仅寒凉,还只有碗口大可见的光亮。

收检的尸体附近就地掩埋,张三花跟着去帮忙了。一个个只穿着里衣的汉子,一个叠一个被填在坑里,还有些残肢,也不知是谁的,都随着抛撒的泥土,永远沉眠于这喧嚣之地。

连个墓碑都没有。

张三花的面不改色让士兵们很诧异,但也多少听说了她的名声,加上这次挖坑她出了不少力,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惊疑,多了几分暖色。

上了战场谁也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谁不希望万一自己战死沙场,能有人给自己收个尸。归故里是不敢想,但至少也要入土为安吧,万万不能像西荒人那般,随意抛在一处让野兽吃了。

安葬这件事耗费人力,王将军并不下令,全靠士兵们自愿,也多亏今日西荒休战,东华人才有这个时间。不然再放几天,就算尸身没臭,也会被蛇鼠啃咬几口。

回到大营,张三花接到传令,王将军有找。张三花犹豫了一下,就着这一身风尘仆仆,手也没洗,只就去了。

王将军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就有数她去做了什么,还没说什么,先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将军,知道轻重缓急,王将军神伤了一会就说起正事。

按目前这个损耗,绛庭撑不了多久,偏偏他们原驻的骈山营迟迟没有回应,得不到军力补充。麓城那边派来送信的人刚到,也是态度暧昧,看样子一时也帮不上忙。

西荒那边士气正兴,王将军怕他们不日又来宣战,让自己的兵的不到足够的时间休养。

也不知西荒那些人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和狼崽子一样,头天才打了一仗,第二天竟然完全没有疲惫的迹象,甚至看起来更加勇猛。

和属下们商量了许久,王将军决定听从薛浪的建议,不能坐以待毙,要派人去给西荒添添乱。

比如说,在古今战役中屡见奇效的烧粮草。

要完成这件事,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知道西荒的粮草放在哪里。而在绛庭大营中,有可能知道这事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被困在西荒营地中许久的张三花。

王将军的本意,是把张三花叫来问问,如果她真的知道,那就画张草图下来,方便派去的人行事。

哪知,张三花听了这事,第一反应便是,这项行动的人选,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王将军当然不容易,虽说张三花现在名义上是他的兵,但他可不敢真把她当小兵使,万一出点什么事,没法向林二狗交待。

“将军,不让我去,我也不画图。“张三花本来就不是会顾及他人感受的人,开口就是威胁,王将军瞪大了眼,有几分气愤,但也为她的坚决高看她几分。

薛浪在一旁打圆场,在他看来,这事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有些危险,但对张三花这种天生的将星实在不算什么。

她要去,那就让她去。

在薛浪的劝说下,王将军有些松动,张三花却开口和他谈起了条件,”将军,如果这件事我做的了,那你给我个伍长当当。“

王将军都要气乐了,一个伍有五个队,足足五百人,这丫头倒是好大的口气。

“你想的美,最多给你补气五个伙。”王将军没好气地说,然后忽然反应了过来,狠狠瞪向张三花,“你小子敢算计我!”

张三花表情都不变一下,还是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也不接王将军的话,只是行了一礼,“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就去点几个人和我一起去。”

说完,也不管王将军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王将军这个气啊,在屋子里找了找,想扔东西却没什么好扔的,看见薛浪在那偷笑,有些认命地长叹了一声。

算了,他不管了,等林二狗回来你们自己和他解释。

走在路上,张三花在想她要带哪些人。按她自己的意思,她一个人去最好,但她也知道王将军肯定不能同意。自己溜出去也不是不行,但这是在军中,太无视军法也是混不下去的。最后决定,在她的队员里挑七八个就行,此事成了定有军功,不能便宜其他人。

到了王大为那里,张三花扑了个空,这才得知,因为战损营地里空出了好些帐篷,她的队员已经搬去她附近的帐篷了。要说起来,张三花的帐篷地理位置是真好,靠近医帐,有个什么小伤方便处理,严重点的还可以回自己帐篷休息不用和大批伤患躺在一起。就是有一点,她的听力太好,在夜里有时能听见痛苦的呻吟,虽然照样睡觉,但对心情终究是有些影响。

也不知道那军医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军帐易主了。

找到自己的队员叫到自己的帐篷里,把这事一说,出乎张三花的预料,竟然不是每个人都想去。

其实这很好理解,虽然一起上过战场,但他们对张三花了解的不多,敬佩是有的,信服却没有多少。探营这种事危险系数太高,可不是光身手好就能搞定的,还得靠脑子。

并不想进行劝说,张三花也就点了自愿的那几个,连她自己在内一共七人,钱小山赫然在内。

不知为何,钱小山总觉得张三花是个有大前途的人,所以他决定紧紧抱住大腿。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感觉确实没错,但有些事,真的不好说。

说这些事的时候没避着陈悠,等其他人一走,陈悠就表示,她也想去。

张三花看着陈悠挑了挑没,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不,准。”

陈悠听了还要争取,张三花面无表情冷冷看了她一眼,陈悠就怂了。

心里委屈,陈悠小嘴翘起,偷看了张三花几眼,眼泪簌簌就往下掉。

张三花:。。。。。。这又是什么情况?。

最开始只是默默掉眼泪,后面越哭越狠,都开始打嗝了。

张三花心里烦躁,也终究是见不得小姑娘哭得那么可怜,过去把陈悠一把搂紧怀里,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张三花感觉怀里的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这事真不是你能掺合的,你要是去了,我还得留神照顾你,更危险。”

陈悠这次哭也是情绪堆积了许久。因着阿娘的事她本来就很恐惧,在军营里除了打扫卫生自己又一点忙都帮不上,陈悠觉得自己很没用,又有一种随时会被抛弃的不安。现在被张三花安抚了一下,陈悠自己也回过劲来知道之前是自己想偏了,收了眼泪,很有些不好意思地离开张三花的怀抱。

“也别觉得自己没用。”毕竟住一起,她的情绪张三花怎么可能一点没察觉,“等你三花姐姐当上了伍长,偏将,多的是事让你做。我是不耐烦管那些,到时候你不要嫌烦才好。”

陈悠还在抽泣,听了这话笑了。她不知道张三花说的是实话,以后她的事真的是多的不行,但她甘之如饴就是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做坏事,当然是晚上最好。但是算上赶路的时间,日头还高时就得出发。

赶到西荒营区附近时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张三花他们不敢再靠近。这附近没遮没掩的,再靠近容易被发现了。

屯粮重地,一般都不会放在边缘处,如果想远处抛射火箭引燃,先不说燃不燃得起来,如果人站在射程范围内,早就被发现了。所以,要想烧粮草,还得一身犯险,混到军营里去。

张三花给其余几人画了张图,指了个地点,却不是存粮的地方,而是少有人去杂物间。她的计划是,她先潜进去,闹出一点动静来。等西荒营中混乱起来,他们几个再乘机混到她给他们指出的杂物房躲起来。等到后半夜三更天,人最困的时候,她再到与粮仓相反的方向放一把火,等西荒人都去救火了,他们几个再摸到存粮的地方执行任务。

这计划听起来可行,就是张三花担的风险太大。有个队员咬了咬牙,说自己愿意顶替张三花的任务,张三花翻了个白眼,都懒得给他回应。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张三花领着她的人又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再给队员对了下粮仓和杂物间的位置,挨个扫了自己队员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她的身影在黑暗和火把的光亮中明明灭灭,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几个队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张三花几乎是和西荒人擦肩而过,那些巡逻的西荒士兵硬是像瞎了一般,死活没发现。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看看彼此,心里对这次任务多了几分全身而退的信心。

因为前两天的战损,西荒的巡逻编制稍有变化,不过并没有对张三花造成什么困扰。她依旧轻轻松松摸到了中围。如果不是因为身高差距使她不能悄无声息地干掉高大的西荒人,光是她这一路就能让西荒人折损十几人。

眼看军功在眼前晃又拿不到,感觉好气啊。

要怎么闹出点动静来呢?要不,去刺杀呼延吧。如果呼延死了,这仗就打不起来了吧。

并不知道上次刺杀行动算是成功了一半,呼延已经半死不活的张三花,以为西荒人进攻是呼延指挥的,径直摸到了呼延的大帐附近。大帐周围灯火通明,确实不太好混进去。

在附近避着巡逻队绕了几圈,看夜色渐深,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就在此时,她看到有人掀了帘子走出了大帐。

是答雅的护卫小哥。

沉默了片刻,张三花在阴影处拉弓。射出的箭擦过侍卫小哥的脸,死死地钉在地上。

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即有人高喊:“有刺客!”

护卫小哥也不继续往外走了,转身就回了大帐。周围有一大波士兵围了过来,朝张三花射箭的地方搜寻而去。

早已换了位置的张三花轻蔑地一笑,看着帐篷上的阴影,对着侍卫小哥又是一箭。

这一箭,射中了侍卫小哥的左臂。

大帐内,答雅面沉如水,看向这一箭射出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侍卫手臂沁出的鲜血,忽而笑了。

“既然有刺客,那还是抓住的好。”

射出第二箭后张三花本来还想换个地方再射几箭,以营造出一种刺客有好几人的效果,忽而觉得心脏一悸,果断地收弓,转身就跑。

也是奇了怪了,潜入时没一人能发现她,此时倒有好几次被人看破形迹。不过这样也好,牵制的人越多,对钱小山他们越有利。

发现远处的西荒军营热闹了起来,钱小山他们精神一振,一齐动身。

西荒的营地没有栅栏,只要时间差打得好,可以轻松的混进外围。因着张三花那边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钱小山一行顺利抵达了杂物间。但没想到的是,杂物间居然有人。

没有时间多想,钱小山一个上前就是抱头扭杀,等那西荒人的尸体被轻轻放到了地上,钱小山看看自己的队友,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想了想,钱小山扒了这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

一行人刚藏好尸体,又有人进来了。其他人赶紧藏起来,留钱小山一人应对。

来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钱小山没听懂,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那人也没发现什么,转身走了。

钱小山松了口气,其他队友一拥而上。

“他刚刚说的什么?”

“我怎么知道。”钱小山简直后怕,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语言不通。自从书院院长推动官话普及以来,几乎四地都开始说官话,至多有些口音,能遇见这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语言也真的是一种运气了。

缓了一会,钱小山让大家都藏好,两人一组,一人警惕,一人抓紧时间休息。

说是休息,但这种情况谁能睡得着,不过是闭目养会神。

周围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没有人来查看这个杂物间。因为看不到天色,钱小山也只能估摸着时间。好几次他觉得三更已经到了,但听见周围没什么动静,又强自按下那行动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一声喊叫,猛地一个激灵,往周围一看,同伴的眼睛一个一个都亮的吓人。就是现在了。

“着火啦!快救火!”,

随着喊叫声,周围的脚步声也杂乱起来,几个人心怦怦直跳,只怕有一个人进来取个什么东西,然而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帐篷就如同被遗忘了一般,没有人多看一眼。

等到脚步声渐远,钱小山六人离开帐篷,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存粮所在地。这个地方依然有人看守,甚至因为远处的失火变得更加警觉。

这就不太好了。

六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钱小山死死握拳,说,“我去引开他们。”

没有人接话,只是伸手接过钱小山递过来的水袋。水袋他们每人都有,装得却不是水而是桐油。把桐油往粮食上一浇,就算燃不起来也没法吃了。

五人在原地躲着,听着钱小山故意惊动守卫,听着这里的头让人去抓钱小山,听着许多人的脚步渐渐远去,依然没有人说话,只是提着水袋,静静摸到存粮食的地方,划开帐篷布,把桐油一倾而下。

剩余的桐油倒出一条引线,抛出火折子引燃,他们没有等钱小山回来回合,抓紧一切机会往外逃。

身后,有火光冲天。

五人狼狈但是有惊无险的逃了出去,面面相觑,都捏紧了拳,有人嘴唇颤抖,有人紧咬牙关。

有人说,“伙长的儿子,我来养吧。”

“算了吧,就你那点月俸,养你自己的女儿都不够。我孤家寡人一个,没媳妇没儿子没老娘,我来养。”

就着这事,五人吵了起来。张三花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种场景。

被张三花阴沉沉的眼神一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低着头,垂着眼。

”队率,我们伙长他。。。。。。“

”你们伙长受了伤,被我拎到前面去了。你们怎么这么慢。“

五人有些懵,不太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队率,你的意思是,伙长还活着?“

张三花冷笑着横了他一眼,”你们再这么耽搁下去,他就快死了。“

这话一说,几个人和打了鸡血一样,跟着张三花一齐撤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张三花这个矮个子怎么能拎得了一个大男人。可当他们看见钱小山时,忽然就明白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好消息,坏消息

在难得的被追着跑的体验中,张三花逃窜到了西荒人的马厩,并且一眼看中了一匹大马。

那是一匹浑身银灰的马,毛发在火光下闪着细密的光。那马看见张三花,还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于是张三花所谓脑子里就只剩下想要两个字了。

好在她没有蠢到立即动手,而是绕了出去,等放了火之后又绕了回来。这时西荒人大多都去救火了,哪里注意地到她。

张三花大大咧咧走到这匹马棉签,把围栏打开,去牵它的缰绳。那马想躲没躲开,直立起上半身就想去踢张三花。张三花躲了一下,直接翻身上马。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这匹马开始嘶叫,并且不断抖动身体想把张三花摔下来。

张三花双腿夹紧,没有去扯缰绳,而是紧紧抱住马脖子,使自己的身体尽量和马贴合在一起。同时,她散发出一种强硬的意志,要让马安静下来。

动物的直觉是敏锐的,这股意志谈不上杀气,但仍让这马感到了不安和畏惧。不一会,他就老实安分了下来。

张三花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骑马她并不是很有经验,但又能有多难。都没有甩动缰绳,只是夹了夹马腹,它就会意地跑动起来。

有了马,虽然灵活性下降了些,但速度提升不少。就是在营地里不好放开跑,总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骑了马准备冲出去,一时兴起张三花朝粮仓方向拐了一下,半路就看见钱小山在被人追杀。

钱小山和追他的人看见半路出现了一匹马都是一愣,张三花趁机上前一把捞过钱小山拎着就走了。

张三花拒绝和糙汉子共乘,这一拎就拎了一路。她身下的马倒是对多出的重量没什么意见,钱小山被扔在地上的时候都要吐了,只觉得浑身都疼。

这时,张三花才注意到,钱小山受伤了,腿上挨了一刀,手臂上也有血。

这才几天,她的两个伙长都出了问题,张三花对自己队伍的未来表示忧虑。

等了一会,在集合点没看见其他人来,张三花皱了皱眉,总不能其他人全军覆没吧。

看了看钱小山,一时死不了的样子,张三花决定回去找找人。但是这马······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三花没有骑马走,而是把它留在原地,缰绳直接挂在了钱小山的佩刀刀鞘上。

钱小山一脸苦逼,拽着自己的佩刀,深怕马一使劲给他拽走了。

“你在这乖乖等我,要是敢跑,就跑得远些。如果下次又被我看见了,我就宰了你吃肉。”

马抬头嘶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钱小山苦逼地跟着退。张三花见了,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往回走了没多久,张三花就看见那五个傻子站在一起,似乎在争执,又不太像。她站着听了一会,有些好笑,心底却有些麻痒,有股气窜到她的喉咙,非逼着她说些什么。

这时候,那五人注意到了她,不知为何有些瑟缩,张三花见了喉咙里那股气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先是喘了口气,张三花才开口:“你们伙长受了伤,被我拎到前面去了,你们怎么这么慢。”

张三花带着五人到了集合的地方,那马和钱小山都投来了有些哀怨的目光。张三花面无表情地扫过去,二者都是默默低下了头。

钱小山:我命苦啊······

马:嘶嘶嘶嘶嘶·····

几人见自家伙长果然没事,一下子围了上去嘘寒问暖。张三花在一旁看了会,走到马旁边,伸手拍了拍它低下来的头。

“你没走,就是要跟着我了,得给你取个名字。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

“嘶嘶~”

“嘶嘶?这名字太难听了,换一个。”

“嘶~”

“都说了不行,你不要坚持了。”

“嘶~!”

“啧啧,你也太倔了,这名字一点也不威风。不过你要真喜欢我也没办法。”

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六人:······

又拍了拍马儿的嘴,张三花轻轻笑了一下。

“那就叫嘶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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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刚回到绛庭大营,王将军就得到了消息,有些坐立难安地在营帐内等张三花来汇报消息,哪知是左等也不来,佑等也不来。心急之下,直接去找人把她叫来。

被人叫走时张三花还很不爽,她刚换好衣服,还没吃上点热乎的东西。

心里不高兴,自然就带在脸上,见王将军时张三花脸阴地就要滴出水了,王将军一看,心里一个咯噔。

这应该是没成功。

见王将军神色变化,就是不说话,张三花很不耐烦。

“你到底有什么事。”

王将军看向张三花,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个姐儿,还是林二狗的未婚妻,虽说办事不利,但他是应该责罚还是安慰几句?

见王将军还是不说话,张三花的耐心即将耗尽,朝一旁的薛浪打了个眼色,薛浪偷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惹张三花发火。

“将军,你当初承诺的给张队率补齐五个伙的承诺不知还算不算数?”

“啊?自然是算。”王将军先是没反应过来,突然一下子想通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脸色依旧不怎么好,但听见五个伙挑了挑眉,也看向王将军。

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王将军愣了一下。

张三花的目光锐利地有些过分了,就好似手持利刃一往无前神挡杀神,哪里有半分失败受挫的样子。

她的目光中更没有对上峰的尊敬,只有对自己的不耐烦,和······威胁?

“你要是再婆婆妈妈信不信我拔刀砍死你。”

不知道为什么,王将军觉得张三花在向他传递这样的信息。

有些心塞地挥挥手让张三花退下,王将军觉得还是找其他人来问话吧。于是,不一会,除了张三花的那六个人全来了。

听他们汇报了下事情的经过,明明是对己方十分有利的结果,王将军还是觉得心塞,但还是松了口气。

不希求西荒因此退兵,但至少他们两三天内不会再打过来了。

让他们都下去休息,王将军有些头疼地在帐内休息。

张三花这个姐儿真是不知该如何处理了。之前只是个小兵还好,现下有了五个伙,又是个不服管束的,简直就是把双刃剑,用不好随时反噬自己。要是没有林二狗那边的关系,好好调教调教,也不失是个猛将的苗子。

他还在这边思考张三花这个人该怎么用,又有其他消息传了过来。

“你再说一遍!”王将军拍案而起,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了。

“之前俘获的西荒的那些士兵,全都死了。”

紧紧闭了下眼,王将军让传令的士兵退下,自己一个人在帐内踱起步来。

倒是把那些西荒人忘了,真是麻烦。

之前想着谈条件,把这些人养着,此时两国交战,把俘虏杀了有些伤天和,但毕竟不算大错。就是有些亏的慌,这些西荒人用来充作苦力奴隶还是很不错的。

还有就是,若这个消息传到西荒那里去,就更是不死不休了。

这些人怎么就一夜之间都死了呢。

麓城内,程度被尹永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不反驳,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

“笑,笑有什么用。”尹永越想越气。

程度贱兮兮地奉上一盏茶,示意尹永喝了再骂。尹永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不行,直接把茶盏推开。

“镇央啊,你先消消气。那群俘虏怎么说也是人家王将军的。虽说现在开战了,但你这么一声不吭地给人家处理了不好吧。”

“呵呵。”尹永假笑两声,“他的俘虏,吃的可是我麓城的粮食,有本事他自己养啊。”

真是气着了,一向注意风度的尹永居然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你说的对,我这不是帮你了么。”

“帮我?你不是说这药吃了只会昏迷,怎么一个个都死了。现在又该怎么办!”

“谁说他们死了。”

尹永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程度、程度对他笑了笑,又把茶盏推了过来。

尹永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

“我的能力你还不清楚么,我说昏迷就是昏迷。只不过深度昏迷,看起来就和假死差不多。再说了,他们不死一死,你怎么悄无声息地把那些人偷出来?”

尹永顿了顿,看着程度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

说的也是,程度虽然称不上用药如神,但也差不多少,没道理出这么大纰漏。

这么一想,尹永有些内疚了,他之前太过气恼,直接就骂了程度一顿,还好程度没有介意,还给自己做了解释。

“伐石,是为兄鲁莽了,还望你多多见谅。”

“没事没事,哦怎么会怪你呢。”程度连忙摆手,“你是懂我的,有什么事,一般来说,我当场就报了。”

尹永听了,脸色一变,伸手捂了下自己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看程度,然后恍然大悟地看向那杯茶。

“我看你最近肠胃不太好,就帮你通通肠胃了。”程度伸手拍了拍尹永的肩膀,“不用谢谢我。”

尹永的脸色发白,额角已经疼出冷汗了,忽然对着程度灿然一笑。

“程度,程伐石,看来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尹永有些狼狈地找茅房去了,程度站在原地,一股寒意直冲脑门。他好像太过得意忘形了。

忽的,程度也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嫂夫人,嫂夫人救命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要自己养

事实上,论功行赏这件事,一般都是在战争结束才进行。伍长以下,可以按战役行赏,伍长以上,多是大战之后上报朝廷才能定论的。所以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军功算下来你已经可以当个小将了了,但哪天不小心战死沙场,还是个队率,只是送到你家里的抚慰品要多一些,其他小将该有的待遇一样没有。

有命挣功勋还得有命花。

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军队中半年进行一次大比,通过比赛结果会有职位的调整。但不管是哪一种晋升方式,都和张三花现在的情况不符合。

因为她身份特殊,王将军没真把她当小兵,不过是个队率,两个伙而已,给就给了。但如今她显示出不一般来,王将军起了惜才的心思,想把她留在军营里,就得想办法打磨打磨她。

五个火是最初答应的,这不能改,但再多就没有了。无论她之后再立什么功,在战事结束论功行赏前,她撑死也就只能当这个五个伙的队率了。

哎呀,这三个伙的人你让他哪里去给她找。哪个领兵的不想自己的兵越多越好,更何况现在大家都有损耗,更是不愿再把自己的兵移交给其他人了。

王将军找人去问了问,在上一战中,有没有折损了队率没有上峰的。结果还真有,只是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都带有伤损的十八人。

也是聊胜于无了。

直接让人把这些人划到张三花名下,王将军决定装傻,这事就当它过去了,反正他也没说什么时候给她补齐。

张三花知道这个消息后到不是很生气,因为陈悠告诉她一件事,让她没有那个功夫去想那么多。

自己的兵,原来是要自己养的。

除了口粮,朝廷供给军队的其实并不多,盔甲武器每年就那么点,不可能人人换上好的。这时候,就要看你上峰给不给力会不会做人了。

就拿这绛庭大营作比方,中军最富,里面很多都是上面勋贵子弟来历练的,武器衣甲都是最好,平时的伙食也比其他两军高处一截。

其次是左军,都是军队内本地势力的人,路子广,有来钱的门路。最穷是右军,都是些没有什么背景或者新来的兵户,有一身完整的衣甲已经是难得了。

张三花在左军,算是中不溜,但问题在于,她和上峰没有关系,每次战损补充的事都没有人把她给算进去。这倒不是排挤她,是人家以为她归王将军管,但王将军觉得她既然到了左军就是左军的人,两边没有通气,就让张三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新拨来的那十几人有人伤势比较重,要用好药,是要加钱的。如果不用好药也行,就是会落下伤残,不光不能充当战力,等他退役了还得张三花出钱养。

张三花表示,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怎么现在才说这件事。“张三花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陈悠。要早知道人要自己养她就不揽这些包袱了。要钱一文也没有!

陈悠也很委屈。

“三花姐姐,你这官也没当几天啊。这事他们今天才报上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微微闭了闭眼,张三花出了一口气,“要多少钱“

“这次倒是不多,八十文。但是看那传话人的意思,盔甲兵器都要自己补充,你带回来那匹马的草料钱也得自己给。这么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张三花又出了口气,突然有些想林二狗,他要是在,找他要钱就行了。

有些烦躁地在帐篷里走了几步,张三花看向陈悠,“那你现在手里有钱么“

这话说得有些气短,朝自己妹妹要钱养自己的人,这事真不是地道人能办出来的。

“有啊。“陈悠有些奇怪张三花的反应,“三花姐姐,那药钱是付还是不付啊。“

张三花从鼻子里长喷了一口气,她倒是想给,可她身上没有钱啊。

又来回走了两步,张三花脑中灵光一闪。

“悠悠,林二狗给我留了多少钱“

“啊林大哥一共留了一百两,但是之前已经支出去二十三两,还剩七十七两了。“

听了这话张三花先是一喜,林二狗果然给她留钱了。她就说嘛。林二狗一向周到。可听到后来只剩七十七两,她的眉头一竖,又惊又怒。

“怎么就只剩七十七两了!“

陈悠有些奇怪地看向张三花,“三花姐姐你不知道么你从王队率那里转了人走,是要给补偿费用的啊。“

张三花嘴角微抽,突然就对王大为有了意见,连带着对沈望也不待见了。

要钱的你们居然不提前说!一个个钻到钱眼里面去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问题还是摆在这里,她缺钱。林二狗留下的银子或许还够撑一段时间,但不知道到底能撑多久。这时她倒要感谢王将军没给她一个伍长当当了。

林二狗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真是愁人。

“三花姐姐,这药······“

“用用用,我的兵,凭什么不能用好药了。“张三花有些破罐子破摔,“其他人也都用好药,能早一天好就早一天归队。“

陈悠规规矩矩应了。这几天她已经大概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就是跑腿,再做些杂事。

等陈悠出去了,张三花越想越气越烦躁,直接出了帐篷,去掀自己队友帐篷的帘子。

之前去出任务的那几个还在休息,剩余的因为没有安排也在帐篷里混日子。因为在自己的地盘比较放松,坦胸露乳,盘着腿在那扣大脚丫子。

张三花一掀开帘子脸就沉了下来,那些队友一见张三花也是惊慌不已。他们都知道了这是个姐儿,连忙找衣服的找衣服,衣服只是耷拉着的赶紧拉起来穿好。

张三花沉脸,是因为校场上其他士兵都在训练,她的兵却在帐篷里歇着。

“你们倒是悠闲。“这几个字是张三花咬着牙说的。

“队率!“大家慌慌张张收拾好,规规矩矩站在张三花面前。有人看她脸色猜出了为什么,连忙解释,“队率,我们归于您麾下,就不能和原来的同伴一齐操练了,得听您的指示。“

“哦。“张三花也没有信不信,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那你们跟我来,咱们操练操练。“

正好心里有股火没出发,陪你们操练操练,你们厉害了也会减少我的损失,一举两得。

这几人都是见识过张三花伸手的,知道自己在她手里讨不得好好,又不能不听命。明明都是手里有过人命的汉子,此时竟然像是小白兔一般惴惴不安了。

一行人到了校场,看见校场上有人对练,张三花倒是改主意了。

“哎。“张三花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伙。那伙人动作正在和另一伙对抗,是配合默契,行退有度,“你们去和他们练练。“

张三花的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个胆子大的人说,“队率,这不和规矩。不是同队的人,这样过去的话,会被当成挑事的。“

“哦,“张三花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看起来你们还是想和我练练。“

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决定去挑事。

也不知他们怎么说的,张三花选中的那伙人中领头的人看了看张三花,居然同意了。

张三花站在一旁,没有靠近的意思。要听见他们说什么很简单,但张三花并不想费那个心思。一认真听,听到的东西又要太多了,累人。

两伙人相对而立,都没用兵器,看样子是要肉搏。周围的士兵见了这架势,居然没有围过来,而是继续自己的操练。

开玩笑,这种时候还敢开小差,那就是想被自己的长官弄到死。

那两方已经打起来了,你来我往的在张三花眼里好没意思。刚开始她还看着,不一会大概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优缺点她都心里有数了,就很有些不耐烦看了。

早就该结束的战斗,偏他们抓不住机会漏洞还多。

到后来,张三花这一方小胜,兵士兴高采烈地过来邀功,被张三花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瞬间冷静下来。

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同样是当兵的,明明沈望的功夫还不错,怎么这些人就差这么多呢。

沈望要是知道张三花心里想什么一定会气死。他家世代军户,他从生下来就泡药水打熬经骨,五岁开始正式习武,一天练五个时辰,哪是这些人好比的。

再弱也是自己的兵,再嫌弃也换不了了。张三花心里更是惆怅,伸手指了指这校场,“你们去跑二十圈,跑完再来找我。“

摸不准自家队率什么意思,这几人还是老老实实去跑圈了,二十圈而已,不算太多。虽然刚刚打了一架实在是有些累,但他们能坚持下来。

一定要让队率看看他们不是孬的。

看着这些人跑圈,张三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惆怅过。还知道调整呼吸节奏是好事,但是不知道调整姿势,还按没打架之前的姿势跑。等一会血液活络,有得他们疼得了。

真愁人,还说西荒人是蛮子,他们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啊。

第一百九十章

之后的几天,系荒那边毫无动静,即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的意思,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不过这些都是王将军要考虑的,张三花的重点则放在操练自己的兵上。

在第二天那几个出任务的就也被张三花赶到了校场上。有伤的继续休养,没伤的也没有什么太苛刻的训练,不过是先跑圈再对练,然后再跑圈。时间够就再循环一次。这几项分开都不是难事,加在一起可就要人命了。

于是,在训练的第四天他们自发学会了偷懒,反正张三花也没规定时间,那就慢慢跑,反正输了也没什么惩罚,那就都放放水。

张三花在一旁看着,怀疑这不是经过战事的老兵,居然在战时还想着训练偷懒。

第五天,张三花宣布了新的规则,绕营地一圈,他们跑多久,一会对练就持续多久,对练过后的跑圈同样的距离时间只能短不能长。本来张三花还说,哪一伙后到伙长就和她单练,但一看这两个伙的伙长都是伤员,就把这条先放下了。

这规则一出,两伙人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一样慢慢地跑,但当对练时就觉察出不对了,就算输赢无所谓,但至少得装个样子吧。以前对练最多半个时辰,结果这次跑慢了足足要多对练半个时辰,到后来这样子装得连他们都觉得假。这一天,就循环了两次。

旁边有其他的队率见了,凭着一番好意过来和张三花说这样不行,得严苛些,训练科目也得更多点,光是跑步和对练不可行。

张三花一一听了,也没表现出好还是不好,礼貌地谢过,到了第二天还是这样。可到了第二天这两伙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加快了跑圈的速度,相应的对练的时间也少了。等他们这三项都做完,离午饭还差些时候。。校场上其他队还在操练,张三花走了,留这两伙人不知所措,他们也觉得有点不对了。

两伙人商量了一下,派了个人去找张三花,结果发现张三花并不在自己帐篷。

张三花去了军医帐。

“练兵这种事我真的是不会,也没什么兴趣。反正你们受伤了也没什么事做,从今天下午你们就去校场上坐着,早上跑一圈,晚上跑一圈,再对练一次。我不管你们其他时间怎么安排,一天内这三项谁赢了两项就算这一伙赢。我的能力你们多少也有了解,到一次战事为止,你们谁赢得多,我就尽力保证你们这一伙不损一人。”

钱小山和孙金宝都是一愣,没想到张三花会提出这样的点子,一时之间思绪有些复杂。袍泽之间,除了杀敌,都是能救,突然说谁平时操练得更好就保谁不死,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张三花察觉到两人神色复杂,垂了垂眼,毫不在意地抛出另一个规则,“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不好那就换一个,谁输得多我保谁,但是输得那队得在战后边跑圈边喊‘我是孬种’。”

这话一出,孙金宝二人表情更奇怪了。

男子汉大丈夫血气方刚,面子比命还重要,让他们这么喊简直就是折辱,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好不好。”张三花又很快改变了主意,把目光落在这两人身上,“还是就你们俩喊就好了。”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张三花转身就走。

孙金宝和钱小山对视了一眼,他们拿不准张三花是当真还是开玩笑,但是管他呢,赢就行了。

一时之间,两人目光相接,火花四溅。

当天下午,休息了半晌的两伙人就发现自家伙长来了校场,还没来得及高兴慰问几句,就被自家伙长指挥着做各种训练,一时间苦不堪言。

还不如张队率在的时候呢。

甩掉了差事张三花也没觉得到轻松,之前那个问题依旧摆在她面前。

她缺钱啊!缺钱!

心情郁闷,就想揍人,自家队员揍不得,就去揍其他的。于是,张三花跑到沈望那一块,把沈望当着他的队员揍了一遍。

沈望的队员:张队率好可怕!!!

无缘无故被揍了一遍沈望觉得自己简直是日了狗了。但面前这个女模头泰国强大。他只能虚与委蛇,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报复回去。

张三花表示,呵呵,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姑奶奶,这又是谁惹着你了。”沈望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你哪来的钱养你这些人。”活动了下身体,张三花心里舒服了一些,跟着沈望进了他的帐篷。

沈望还是很耐揍的,以后可以多来几次。

“我?”沈望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我家里有钱啊。”

张三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有钱人家的小孩真讨厌,再揍一顿吧。

从张三花的眼神中感觉到危险,沈望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你没钱养你的兵?”

张三花顿了一下,起身活动了下手腕。

“用军功换可以用军功换!”

沈望及时免除了自己又被揍一次的命运,张三花重新坐下,示意他好好讲讲。

“一般来说,打仗得来的战利品一部分需要上交,一部分可以自己保留。我们王家军一项是上交三层,剩余的你可以自己处理,也可以继续上交按换作军功。同样的,军功也可以换作银钱,但十分不划算就是了,如果不是特别缺钱我们还是宁愿积攒军功以获得晋升之道。”顿了下,沈望有些不解的发问,“我听说你有些背景阿,怎么会缺钱呢。”

张三花深吸一口气,她又想打沈望了。

“对了,张三花,你到底什么背景,和我说说呗。”

张三花斜眼睨了沈望一眼,见他一脸的好奇显得那么的猥琐,实在是仍不住,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圈。

“我觉得姑奶奶这个称呼听好听的。给我记住,以后你就叫我姑奶奶了。”

“哎我说你个姐儿你不要以为我让着你你就。”

“彭。”

“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姑奶奶,你是我亲姑奶奶!”

从沈望那里回去,张三花只觉得神清气爽。沈望这小子,没事果然应该多揍几次。

回了自己帐篷,张三花向悠悠问起用军功换钱的事。

“确实是有这件事,但一个人头才换一两银子,很划不来。”

张三花摸了摸鼻子,再划不来,实在没钱了还不是得换。

怎么办,突然好期待西荒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日子又过去两天,西荒人仍然按兵不动,受伤的士兵换了一次药,换一次就要交一次钱,这钱光出不入可不行。

张三花开时变得越来越焦虑,又去把沈望揍了一顿。张三花本来没想揍他,谁让他没眼色地说可以借钱给她。

“我也不收你的利钱,你叫我一声哥哥就行。”

“。。。。。。”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

拍了拍手,张三花准备去校场上看看,半路见有斥候匆匆而过,直奔主帐,心里一动,也跟了上去。

在主帐前被拦下,张三花也不恼,就在周围找了个位置,仔细地听主帐里的动静。

“…营地拆了,一夜之间找不到他们的去向…”

“怎么可能!”王将军的声音惊疑不定,“难道是连夜撤退了?”

过了片刻,王将军让斥候退下了。

“薛先生,这事你怎么看,他们是真的退兵了?”

“当然不是。”薛浪不紧不慢,听着他的声音,张三花甚至可以想象他此刻脸上一定是带着笑的,“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化整为零了。”

“粮食不够,就把人散开,一边劫杀敌方的小股部队,一边抢一抢平民商队。这不是西荒惯用的手段么。”

“虽说如此,但上次两国大战都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自从陆院长……”

“陆院长不在了。”薛浪打断王将军的话,“可西荒还是西荒。”

王将军的声音沉寂了片刻,“那依先生所见,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薛浪轻轻笑了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啊。至于怎么打,那就是将军的所长了。只是请两军莫忘了,在记载的史书里,西荒人,饿狠了可是会吃人的。”

张三花的瞳孔急剧收缩,脑中一片混乱,似乎已经看见了西荒人将一具白花花的尸体架在火上烤,火舌舔着***出了金黄的油脂,又掉回火堆中,发出噗呲一声响。

胃里一阵作呕,张三花脸色苍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脑子里有这些东西,就好似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大帐内的谈话还在继续,但张三花已经没有了听下去的欲望。她匆匆回到自己的帐篷,躺在榻上发起呆来。

她在想她被禁锢在西荒营地里的日子,回忆她接触过的西荒人。

诚然,对于东华人那些西荒人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更是见面拔刀就砍的敌人。但是,他们真的会吃人?

想到这里,张三花又感到一阵干呕,正巧被陈悠看见。

陈悠惊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立即冲到张三花榻前,满脸的不可置信

“三花姐姐,你怀孕了?!”

第一百九十章一

因为说错话,陈悠被张三花罚到帐篷外面站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陈悠总觉得路过的士兵都在看她,羞恼得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事实证明这不是心理作用,士兵们不止看了,有两个胆子大的直接上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现在在中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住这个帐篷的是两个姐儿。虽然有“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的说法,但一是张三花似乎和王将军有点关系,二是身手摆在那,所以到目前为止,还真没人故意为难过她们。

当然,这和陈悠看起来太小了也有关系,毕竟,就算是当初驻防换班休假时,他们去勾栏找姐儿也喜欢找胸大屁股翘的。

虽然没有什么想法,但看见这么一个可能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姐儿可怜兮兮地站在帐篷口,糙汉子一时间父爱发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问,陈悠只是说自己做错了事受罚,不要紧的。

她说不要紧,但是面上还是恹恹的,糙汉子看了心里就对张三花有意见了。

一个小姑娘能犯多大错,罚她在太阳底下站那么久也太过分了点,人家脸都晒红了。传言果然没错,这张队率简直就是母老虎,一定是嫉妒人家小姑娘比她年轻比她好看。

他们在这里想什么张三花不知道,她压根不在帐篷里。之前在榻上躺了一会,翻来覆去的脑子一直闪现吃人的情景,弄得她十分烦躁,简直想杀人。

从榻上一跃而起,张三花直接掀帘子出帐篷。出帐篷的时候看了看陈悠,小姑娘脸灰扑扑的,就一双大眼睛看向自己看一会又有些心虚地把视线挪开。

“你自己看着办,什么时候你觉得这惩罚够了,什么时候你自己休息。“看见陈悠就想起她那句话,张三花心里不大痛快,嘴抿成了一条线,“。。。。。。也别晒太久,晒太久脱皮了还得花钱给你买药膏。“

陈悠低低地应了一声,张三花烦躁地扫了她一眼,直接走人,去找王将军。王将军对她的不请自来表示很惊奇,但还是让她进去了。

“王将军,我想出军营。“张三花开门见山,王将军连客套都没等来一句表示很不开心。

“荒唐,你当这里是哪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莫不说现在准备磨磨她的性子,就是之前不看好她的时候这种事也不可能答应。

王将军回答的坚决,张三花看他神色也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更是烦躁。

最近烦躁地次数太多,都有些不正常了。

如果有相熟的老兵,把这种情况和他一说,老兵就会给她解释,在战时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因为战争的压力,对死亡的恐慌,随着身边袍泽一个个倒下,就会很容易出现烦躁易怒,惊惧异常的症状。这种情绪如果得不到抒发,尤其是在新兵营,就很容易会发生营啸。

虽然周围都是老兵,但张三花毕竟是个新人,不知不觉中,她还是累积了许多的负面情绪。之前又听了吃人的事,她现在极其需要发泄情绪。

张三花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底该什么,她只是想把那些西荒人揪出来,然后问问他们是不是真的吃人肉。

“没别的事了没有就走。身为队率,不好好操练队伍磨练技艺,一天到晚瞎想些什么。“

活到这么大,张三花还真没数落过几次,更别说被一个根本没什么关系的人数落。张三花面无表情,抬眼看了王将军一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王将军坐在原地,颇有些心惊。他之前已经见识过,知道张三花眼神锐利,但刚才张三花心里有气,还正是冲着王将军去的,这一眼的锐气就有些太过,王将军甚至有皮肤被她眼刀刺得有些发疼的错觉。等到张三花离开后,王将军忽然发现自己背心居然沁出了一身冷汗。

这张三花,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

说不准就不做,这是张三花的风格么明显不是。

张三花才不管王将军说什么,在军营了晃了许久,天色一暗,直接就找机会摸了出去。

什么,有巡逻岗哨拜托,这种已经摸透了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出了军营,张三花反而犹豫了一下,她要到哪里去找西荒人。

毕竟现在是军籍了,不听王将军的话可以,撕破脸就不好了。所以,她天亮前还得溜回去。这样一来,她的时间就不多,想找也找不了多远。

烦躁。

玛德,明明自己抢了一匹马,现在还是得靠自己走。

随意选了个方向,张三花决定就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时间到了再原路返回。运气不好碰不到西荒人就算了。

就算是步行,张三花的速度也是比常人快的,别说她有足够的耐力保持疾行。所以,就算时间很短,但张三花还是走出了不近的距离。

然后,西荒人就很不幸地被她看到了。

这一队西荒人有十三个,点了火堆,一人警戒,其他十二人靠着火堆休息。在火堆旁,有一些吃剩了的骨头,能看出是小型动物的,不是兔子就是鸡。当然,考虑到周围的环境,是兔子的可能性大一些。

张三花躲在火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思考该怎么办。

是全杀了还是都留着问话或者留一个问话其他的都杀了

嗯,全部活捉难度有点大,还是留一个活口问话就好了。

一个人守夜而已,视线死角那么大,要暗杀很简单。张三花摸到守夜人身后,准备摸出袖中的匕首割向他的喉咙。

。。。。。。张三花摸了个空。

心里一惊,张三花重新隐退,有些不可思议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她的手腕。

她的匕首呢她从不离身的匕首呢怎么不见了怎么她现在才发现不见了

张三花记起,似乎从她在南越竹厮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匕首。可是在今天之前她居然没有觉得有一点不对,这很不正常。

皱着眉,却百思不得其解,张三花情绪更恶劣了。

重新看向那几个西荒人,张三花一点问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还问什么话,都杀了吧。

第二天,陈悠醒来的时候看见张三花还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三花其实根本就没睡,这会听见动静也跟着起来了,结果一看陈悠,她也吓了一跳。

陈悠脸上红的有些发黑,还起了小的皮屑,乍一看,就和刚挖出来红薯一般。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开口问,“你昨天到底站了多久。“

“我本来想,就站到你回来,等你回来看我被晒的脸红一定就消气了。“陈悠一脸的幽怨,“哪里想到。。。。。。“

哪里想到张三花居然就没回来!

“三花姐,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张三花的眼神飞快地游离了一下,然后一脸严肃地直视陈悠的双眼,义正言辞地对陈悠的问题避而不答,“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晒久了,还得花钱买药膏。你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听话,现在好啦,又多了一笔支出。“

陈悠张大了眼看张三花,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情况三花姐姐不是应该温言细语地安慰自己两句么,怎么重点会在要花钱买药膏上。

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响声,张三花转开头,又偷偷瞄了陈悠一眼。

“你知道错就行了。我要去找我的队员,你一会去拿了药膏就别出门了。“

说完,不等陈悠反应,张三花颇有些气势汹汹地走了。等到了陈悠看不见的地方,张三花这才松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娇了,太阳晒一晒居然还脱皮。

那一边,陈悠被张三花丢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翘的能挂油瓶,走了几步,狠狠踢了一脚放在地上的箱子。

军队里的士兵有专门的硬靴,但陈悠又没有军籍,就算有一时之间也没法给她找来合脚的硬靴。是以,她穿的是配合小厮打扮的软布鞋。此时含恨一踢,刚开始没什么,过了两息左右就觉得钻心得疼。

眼里立马含了两泡泪水,陈悠遏制住到了嘴边的痛呼,跳着到离她近的张三花的榻上坐下,脱下鞋看看脚怎么样了。

大脚趾和第二根脚趾红的厉害还有些肿,还好没破皮。

重新穿好鞋袜,看着这简陋的军帐空无一人,陈悠心里有气,突然仰面倒下,然后在张三花的被褥上打滚,把张三花的床榻弄得一团糟。

这么闹了一通,陈悠心里郁气散了些,脸上也红扑扑的,从张三花的榻上爬起来,看着被她弄乱的地方,哼了一声,转头准备走。

在原地顿了一会,陈悠慢慢回头,心里到底还是怕张三花看见了生气,又撅着嘴给她重新整理床铺。

在重新铺褥子的时候,陈悠摸到最里侧靠近脚的地方硬硬的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因为好奇,陈悠先是张望了一下门口确定没人,然后小心翼翼掀开了褥子。

只见在褥子底下,杂乱得散放了十来个西荒的军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地动

东华和西荒之间是有通商的,一趟走下来利润还不低。此时虽然两国交战,但还是有些不怕死的在来往两地跑商。

遇到这种商队,绛庭的巡逻的士兵要不就无视他们,要么心情好就护送一截。但护送也不可能护送多远,他们还是要回去复命的。

有一伙巡逻兵的伙长收了人家商队的孝敬,带着兄弟们多护送了一段,正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赶,从后方突然窜出十多二十个西荒士兵来。

西荒士兵也骑着马,一个照面就冲散了商队。巡逻兵当然是拔刀相抗,两方没纠缠多久,西荒人扬长而去。

东华这边,士兵一死两伤,商队的伤亡就有些惨重了。护卫死了一小半,商品更是被抢去不少。

伙长下了马,一把拽住行商头儿的领子。

”你们卖的绝对不可能只有茶叶皮草,到底还有什么!“

”粮。。。。。粮食和酒。“行商头儿被吓得战战兢兢,并不敢隐瞒。

伙长狠狠地把这头儿扔在地上,往旁边啐了一口。

”妈的,两国交战往对方阵营卖粮食!罪同叛国,来人给我把他抓回去!“

这事被捅到王将军那里去,王将军表示很不可思议,请本国的士兵护卫他往敌国卖粮食?这种脑子居然能行商?到底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还是本身脑子就进了水。

不过若不是西荒人突然窜出来,说不定这生意还真能让他们做成了。

这可不行。

王将军下令,再遇见商队一律遣返,不肯听话的没收货品,决不退还。

自此之后半个月,又遇到两波面上卖其他东西事实上藏了粮食的商队,王将军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太像是有计划的了。

因为没有粮西荒人散开了只在周围时不时地骚扰,结果就有人赶着去给他们送粮,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王将军就觉得气,西荒都有人送粮,他们却没有。林二狗那小子还没回来,他们现在吃的还是几天前挖出来的麓城在绛庭大营藏起来的储备粮。

你说你也实在搞不懂麓城在搞什么,自己城里都没有什么储粮,还在绛庭大营藏了不少,看样子也就是一两年的陈米,难道是要造反么!

不过现在倒是便宜了他们绛庭守军,就是也就够吃个十来天,不能支持他打入西荒。

麓山书院的院长要知道王将军的想法肯定要气得吐血。他有什么办法啊,定时修缮绛庭和藏粮是陆院长的遗训,他倒是不想这么做,每三年换一次,眼睁睁看新粮变旧粮,他也很心痛啊。

张三花这半个月真的是很无聊了,只有巡逻队有和西荒散兵交手的机会,她也想跟着巡逻队出去,但巡逻队就是不要她。申请自己带队吧,人家巡逻为了效率是要骑马的,他们全队就只有她有一匹马,总不能都骑在这一匹马上吧。

因为太过无聊,张三花又找机会揍了沈望两次,导致沈望现在几乎是躲着她走。然而并没有用,张三花想找他肯定就能找着他。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杂物箱晒着太阳,张三花感受着皮肤上的温度,有些昏昏欲睡。

林二狗都走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现在还不回来。不能出军营,没有仗打,帐篷里藏的那几个军牌都没办法处理,只能干放着,也是烦人。

太阳照在身上实在太舒服,张三花的意识真的是渐渐沉静了下去。能分辨皮肤上的温度和风带过的柔意,脑子里却什么想法也没有,就像一汪湖水,安静澄澈。

又是一阵风过,在湖面上荡起来些许涟漪,这涟漪自上而下叠荡往复,张三花先是舒服地发出了轻微的声音,然后突然清醒了过来。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身体内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酥麻感,但张三花却直觉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

准备去看看队友操练的如何,张三花走在路上,突然听得周围有人在小声议论。

“你说怪不怪,今天去巡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兔子,正巧撞在老子手上。“

“你运气这么好没见你带回来啊。“

“一只兔子而已,算什么运气好。我看见还有人抓了好几只野鸡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张三花听了一耳朵,在原地站了一会,折返去马厩,看看自己的马。

马厩内,所有的马匹都有些躁动,马倌不停的安抚,却没有什么作用。

张三花走到嘶风面前,嘶风先是鸣叫了一声,然后把头往张三花怀里拱。张三花顺着摸了它两把,嘶风开始踢栅栏,似乎是想出去。

张三花拍了拍它的头,嘶风勉强安静下来,但还是显得有些焦躁。

张三花没养过马,不知是怎么了,就看向旁边的马倌。马倌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在马厩内来来回回走,一会检查食料,一会检查饮水。

看也知道马倌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张三花径自开了嘶风的围栏,马倌似乎是想阻止,但被张三花看了一眼就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是人家的马,也没什么好阻止的。

一得到自由,嘶风立即想纵蹄狂奔,却被张三花死死勒住。军营中除了急报和训练,禁止纵马疾行。

再三挣扎无果后,嘶风鼻子里喷出大股地白气,似乎认命般安静下来。

“我带你去校场,到那里你可以稍微跑一跑。“低声安抚了嘶风,张三花并没有骑上去,而是牵着缰绳慢慢走。她以为嘶风是太久没活动,精力过于旺盛,跑一跑就好了。走到一半,张三花又感觉身上似乎有涟漪拂过,再看嘶风,又显得焦躁了几分。

张三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牵了嘶风到校场,张三花的本意是让嘶风稍微小跑活动一下,哪知道只要稍微一放开,它就像疯了一般朝着一个方向疾奔,有好几次差点撞到了人。

校场上正在训练的人好些停下来看她,张三花还听到有人在议论,说她控马技术不行。

张三花双手用力操控缰绳使嘶风停了下来,还没下马,身上突然又是一阵酥麻。这时嘶风突然人立而起,张三花一时时空,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张三花一滚下去,嘶风立即朝着一个方向狂奔,在他行进路线上的人都急忙躲开。一只大手出然出现,仅紧紧拽住它的缰绳,被拖行了一段距离,在校场上留下两行脚印,好险是拽住了嘶风。

张三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那人面前向他道谢。

“你就是张三花“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并没有把缰绳还给她的意思,“这么好的马,你要是骑术不精就太可惜了。不如转让给我如何。“

这话一出,张三花心里那点谢意消失地干干净净。直接伸手去抢缰绳。那人自然不给,两人一来一往过了两招,张三花踩着那人的肩膀翻身上马,把缰绳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

“你这身手挺俊啊。“那人并不沮丧,看向张三花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我还以为是他们夸大了,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中军“

张三花没理他,中军的兵大多是勋贵子弟,自视甚高,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见张三花不理他,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可也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嘶风死活不肯回马厩,张三花只能把它留在校场并请人多加照顾。被她拜托的小兵比张三花大不了多少,还没近距离看过真马,这下看着嘶风眼睛里都冒光,嘴里都似乎有哈喇子流了出来。

张三花心里有些担心,返回帐篷去找陈悠。陈悠这几天可安分,每天擦了药就在帐篷里待着,只是时不时用奇怪地目光看着张三花。

走在路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三花总觉得地面在抖动,又走了两步,整个地面真的开始摇晃起伏起来。

摇晃的幅度有些大,周围的士兵好多站不稳一把坐在了地上,张三花矮下身子勉强站稳,发现周围的帐篷跟着摆动,摇摇晃晃有倒塌的趋势。帐篷不比房子笨重,但支木倒下来砸到人也是会受伤的。

心里担心陈悠,虽然实在不好行进,但张三花还是努力走向自己的帐篷。过了一会震动开始减小张三花就提高了速度,但回到自己帐篷附近时还是看到这一片的帐篷都塌了。

不,应该说,目之所及,就没有还立着的建筑物。

陈悠坐在帐篷外的空旷处,抱着自己的小腿,把头埋在了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见这灰扑扑的一团,张三花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地动已经停止,张三花走到陈悠面前,也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陈悠的头发。

陈悠好半天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抬起满是灰尘的小脸。当看见面前的人是张三花后,她嘴一瘪,直接扑到张三花的怀里大哭起来。

“三花姐姐!是地动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张三花被扑了个跌咧,犹豫了一下,伸手有规律地轻拍陈悠的后背。

陈悠哭了好一会,突然推了张三花一把以脱出她的怀抱。然后,她有些神秘且嘚瑟地撩开自己的外套,示意她朝自己的怀里看。

里面赫然塞了三五个军牌。

张三花有些无语,陈悠还是一脸骄傲的样子。

“看,我帮你抢救出来了。“

无奈地偏过了头,也不知道陈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军牌的,看样子是地动的时候故意抓了几个。

有些哭笑不得,张三花伸手弹了陈悠一个脑瓜蹦,“反正东西也不会跑,你放那等地动结束再收拾不好么。再说,就算要抢救也是抢救银钱啊,你拿这几个军牌做什么。“

陈悠打了一个嗝,怯怯地看了张三花一眼,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布袋。

“银子我也带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在之后的两天又发生了大大小小十来次地动。刚开始大家还紧张一下躲一躲,后来震醒了都只张眼看看又继续睡。

到第三天的时候,大地母亲总算是彻底消停了下来,王将军开始组织人收拾营地,一半人清理废墟收集能用的东西,另一半人一部分放出去巡逻,一部分在营地周围戒严,防止西荒人趁乱偷袭。

西荒人倒是真来了两拨,但都是小股人马,被绛庭这边很轻松的打了回去。

第四天时,营地收拾得差不多了,绛庭迎来了一个约四十人的商队。他们拉着满满的粮食,领头的人正是王将军期盼再三的林二狗。

林二狗不仅带来了够吃半个月的粮食,还带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梁家同意给王将军提供足够的粮食,只是要附加一点点小的条件。

坏消息是,因为这次地动,麓城附近地形再次发生巨变,山体有升有降,麓山书院尽毁,但重点是多出了许多可行的路,使麓城不再是西荒和东华唯一的隘口。

这代表,东华现在对西荒是门户大开,只靠绛庭这小一万人,完全不够守住东华的防线。

这边的情况一向都是按时上报,但路途遥远,上京的指示肯定是不能及时下达,要怎么应对只能自己想办法。这时候,王将军无比庆幸那些西荒的俘虏都死了,不然还不知道他们会趁乱搞出什么事端。

不知留守原营地的那一万人到底怎么回事,但此刻真真是缺人缺得不行。自己身为领率不可轻易离开,王将军又把视线放在了林二狗身上。

“贤侄啊,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精力,帮我跑一趟后山营?我已多次派人前去传信,但是无一人归来。此时战事吃紧,只希望有人能搞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把那些兵力带来。”

林二狗这一路奔波,本来就有伤在身,前两日又经历了地动,一身狼狈疲倦得很,他此刻只想洗个澡,吃点热的东西,和三花说几句话,再好好睡一觉。但他也知道情况的紧急,默默低头行礼,把这事应了下来。

他还带走了薛浪。

林二狗自知阴谋诡计并不很擅长,而后山营的状况明显不正常,带上薛浪,多少也能多一点把握。

只是坐下喝了口热水又继续出发,等张三花接到消息林二狗回来了时,他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咔的一声脆响,本来手腕粗还可以再使用的支木被她折成了两半。深呼吸一口气,张三花走到附近的长官身边,申请出战。

张三花名义上是这伍长的手下,但其实并没与他打过什么交道。这伍长看着张三花思考了一下,答应了把明天的出战名额换给她。他们这一队这几日一次任务都没出过,也该活动活动了。

得到第二日出战的消息,张三花的队友也很兴奋,这几日看周围人时不时都有收获,就他们只能在营地里收拾东西,别提多憋屈了。

地动那天,马厩里的马都跑了出去,混乱中造成不少伤亡,嘶风在校场里待着,因为宽敞反而没出什么事。这几日因为马厩毁了,士兵们就干脆把没有受伤的马都集中到了校场里,搞得校场有点臭,离近了真真是熏人得很。

因为马匹损失了一些,就有些人打嘶风的主意,但嘶风是个好样的,不论是谁,只要不是张三花一律颠下来。在有好几人摔得爬不起来后其他人终于熄了这个心思。

张三花摸着嘶风凑过来的脑袋,心里有些内疚,觉得委屈嘶风了。虽然不知嘶风是什么来头,但也知道它定是出身不凡。跟了自己,吃不到顶好的马料不说,才几日连个遮太阳的地方都没有了,就想出去好好跑一跑都不行。虽说已经得到准许出战,但张三花也是不能带着它一起的。

先不说队员都是步兵她一个人骑马合不合适,张三花善用的是刀,而且因为身高林二狗给她找来的并不是那种特别宽长的大刀。在马背上用着这种武器,她的战力还没有在地上高。

等有机会,得好好练练骑射并长兵器。

按张三花的意思,她是愿意被分到侦察队的,因为侦察队容易被西荒人盯上,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队只有她有马,而一个侦察单位不可能只派她一人。所以最后给她安排的差事是在大营一里范围内进行巡逻。

一般来说,这个距离也只有西荒人来袭营才会遭遇战斗了。

出了军营,因为大家都还互相看得见,张三花一路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等走出去不远,其他的巡逻队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张三花就开始搞事了。

她要脱离巡逻区去找西荒人干架。

这个提议一说,队员里立马有人跳出来反对。这是擅离职守,被发现了是要军法处置挨棍子的。

张三花觉得这个队员说的很对,所以决定留一伙人继续巡逻,其他愿意赌一把的跟着她走。

说是这么说,队里的人也都有自己的考量,可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

张三花似笑非笑看了之前反对的人一眼,转头就决定了前进的方向,真巧是这次地动地形改变最大的几个区域之一,西荒人如果想绕过绛庭偷袭麓城,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张三花当然没想着就自己这几个人去和大部队拼,她只是想着,这次地动动静太大,西荒那边肯定也是要派人探查的。这个方向说不定就能遇见那些人。

在这一队人离开巡逻区两个时辰后,总理巡逻事务的人就发觉有些不对了。等清点过人数后确定就是少了两伙人,就是张三花那一队,不禁勃然大怒。说得轻一点擅离职守,说严重了说她逃兵都可以。

立马把这事上报上官,上官也觉得有些棘手,直接报给了王将军。王将军有些头痛,他倒不觉得张三花是当了逃兵,只是想她不会是去追林二狗了吧。但一想要追当时就跑了,也不会等到第二天,还拐了整队人一起。

想了一会想不通王将军就把这事放下了,也让其他人先不要声张,等过几天林二狗回来了再看。

那边张三花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东窗事发了,一路行进只觉得老天爷果然厉害,不愧是天翻地覆,这周围景物变化之大,和先前真是一点相像都没有。他们军营里能只有那么小的损伤也是走了大运了。

只见原来是山脉的地方硬生生地被撕成了两半,露出一条能供十余人并排同行的小路。小道两侧的山体是黄褐色,夹杂着山石。若站在小道里往天上望,天空都被两边的山隔断了开来。

真是一个设伏兵的好地方。要是事先在山上埋伏好,等地人一进去就把前后一堵,再往下推些擂石倒些通邮什么的,真真是轻而易举杀敌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这法子现在是没法使的。

决定在这里碰碰运气,张三花让其他人躲好原地待命,自己进去探了探。通道里散落了些断成两截的树木和山石,骑马不是很方便,但过人没什么问题。张三花想了想,拖动树木和山石,把通道里端的出口堵了起来。

这样,一有人来,他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回到队友躲好的附近,张三花见他们一个个躲在石头后灌木里,有些嫌弃。但这附近连颗好树都没有,也就只能躲在乱石后了。

“队率阿,我们在这做什么啊“有人从躲藏的地方摸了过来,蹲在张三花旁边悄咪咪地问。张三花头微偏横了那人一眼,那人自觉地挪开了一点。

“我们在这碰碰运气,能不能遇见倒霉的西荒人,搞几块军牌回去。说不得还能得几匹马。到时候,哪匹马归谁你们自己分。“

这话说得诱人,队友飘了一下又赶紧回神,”就咱们这几个人,万一西荒那边人来的多怎么办啊。”

“怎么办?跑啊,人多你还想硬拼不成。跑回去把消息衣一报,照样是军功。“

这人一想,有道理啊,但又一想,这不就暴露他们擅离职守了么。

还想说什么,张三花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那人悻悻地缩回了自己原来藏的地方。

等到了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整队人就这么干晒着,都是口干舌燥惹地不行,又看张三花,人家是干干爽爽身上一点汗都没有。

到底是他们队率特殊还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啊。

几个大老爷们在那里肤诽,都有些浮躁。若是有个明确的目标和时间还好,现在就在这无目的地等,实在是让人静不下心,

”队率,要不咱回去了吧。“

张三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听。所有人都伸长了耳朵,却什么不正常的声音都听不见。

”队率。。。。。。“

这次作出噤声动作的是一个老兵,他是在场所有人里面经验最丰富的一个。出于敬重,所有人又把话鳖了下去伸长耳朵听。

”靠地面听。“老兵没忍住拍了那话多的一下,那话多的老老实实趴下挨在地面上听。

于是他听到了轻微却确切的震动声。

”是骑兵。“老兵看了张三花一眼,确定的说出自己的判断。张三花点了点头,队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来的方向,马蹄声越来越明显,终于,不远处有身影显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被围

来人约有三十来个,是张三花这边人数的一倍多,还都骑着大马,正面硬扛先不说扛不扛得过,会有损伤那是一定的。

嗯。。。。。。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只有张三花一人说不定能遛死他们。

一行人继续埋伏在碎石后,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死死地盯住那些西荒人的动作。

西荒人毫无察觉地骑着马进了小道,之后的事就是藏在碎石后看不见的了。队里所有人都看向张三花,张三花微垂了眼,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群西荒人发现了道路被堵,停了下来。有一个人下了马去查看情况,而后又有四人下马,尝试着搬动路障。

这时候就显示出张三花的力量惊人了,她能不太费力拖动的树干,西荒要两人才人托起来移开。

照这个速度,大概一两株香的时间就能清理干净。

不知这西荒人的头怎么想的,他并不让所有人都下马清理路障,除了已经下马的,其他所有人都在马背上稳稳地坐着。

因为高度差距,马上的西荒人能很轻易攻击到地上敌人的要害,地上人却基本上拿西荒人没办法。如果他们都不下马,张三花这边基本没有胜算。

做了个手势示意队友稍安勿躁,张三花陷入两难,她纠结的,不是到底要不要出去试着去把这一队西荒人留下,而是要不要带着队友一起出去。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但这群弱鸡,带着也是累赘。她当时到底是为什么要带他们一起走的?

甬道里快被疏通干净了,张三花的队友有些越来越浮躁。他们也知道自己大概是不能和那些西荒人抗争,但这么久都没找到建功的机会,眼睁睁看他们就这么走了,心里始终是不怎么得劲。

张三花想好了,她先出去,把那些人都挑下马,然后队友们再上。

这个计划一出,跟着张三花出过任务的人知道她的能耐,倒是没有意见,其他人多少有些忐忑,又觉得自己队率说的这么轻松怕不是在逞能,又特别希望自家队率就是有这个能力能横扫全场。

他们怎么想,对张三花并不重要。她走出石堆,一步一步走进甬道。虽然脚步很轻,但估计是因为带了些杀气,还未走近就被西荒人发现了。

所有西荒人都看了过来,又愣住。虽然有危险的预感,面前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也佩刀,但配合这个身高就感觉像是闹着玩的了。

坐在马上的人都从上看着张三花,目光渐渐变得戏谑嘲讽。张三花很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她微微抬了抬头,也勾了勾嘴角。

把人挑下马,除了砍马腿,要么就用长兵器。砍马腿她舍不得,长兵器她没有。

张三花嘴角上翘得越发厉害,而后忽得一抿,又拉成一条直线。

早就握在手里的刀,就被她甩了出去。她的动作看起来迅捷而轻盈,看起来并未蕴含多大的力量,却使得被那刀指向的人直接被惯胸而出,还被带的掉下了马,当即就咽气了。

西荒人都是一惊,而后一甩缰绳,都朝着张三花冲了过去。

藏在石头后的队友已经摸到了甬道的入口处,在那偷偷摸摸地观察,看见这情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手里的刀握得更紧,准备随时冲出支援。

张三花哪里用他们支援。空手入白刃她是不会,但她会躲,躲完之后趁着西荒人身体还是倾斜的,蹦起来抓住他的手臂一扯,西荒人就和滚地葫芦似地掉了下去。

借着这股力,张三花直接翻身上马。上马后的第一反应,这马没有我家嘶风好。

不待多想,又有利刃从一旁砍来。张三花弯腰后仰避过,还是一样,乘机抓住刀背,扯,然后扭。

这股劲太过别扭,西荒人没握住刀,松了手。这次不仅人掉下去了,西荒人还丢了刀。

借着腰力重新坐直,张三花感受了一下手里抢来的刀。西荒的刀不仅制式和东华的不同,除了更长更大更重以外,重心的落点也不一样。淡水张三花居然觉得这种重刀更合她的心意。林二狗给她找的刀虽然锋利,但还是太过轻巧,用着不够痛快。

拿到趁手的武器,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张三花驾着也是刚抢来的马,对西荒人进行了反冲锋,因为马术不精,并不能完全发挥冲骑的优势,甚至还因为和马配合的不好好几次差点受伤,但她还是有惊无险地把一半的西荒人挑于马下。有些运气不好的,要么是被伤到要害,要么滚下去的时候被马踩中了,都没能重新站起来。

这时候张三花的兵都冲了进来,也举着刀开始喊打喊杀了。明明才十几个人,硬是喊出了冲天的阵势。

张三花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露出有些无语的表情,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几个还在马上的人。

他们散了开来。

因为甬道本来不太宽,散也散不太开,但除了那首领,其他人都尽量靠着山壁,离张三花还是有些距离。

下一刻,他们突然超张三花冲了过去,张三花不屑地笑了笑,举刀迎敌。

然而刀并没有沾血。

张三花一惊,只见靠近她的西荒人滑到马侧,躲开了她的攻击,也并没有还击,而是冲到了张三花的身后。

张三花的身后,是她的弱鸡队友。

张三花惊得一回头,就看见冲过去的那个西荒士兵正好一刀砍在她队友的后背。

她的队友一个踉跄,往前扑倒在地上,挣扎着没爬起来。

就是这一回头的功夫,又有三个西荒人冲过了张三花身边。

张三花几乎没有思考,从马上转身飞扑,成功地也从后背砍了西荒人一刀,然后顺着这股力在地上滚了两圈,重新站了起来。

队友都聚集到她身旁,那些地上的,马上的西荒人都围了过来。

张三花知道,自己犯傻了。她应该继续留在马上,能多挑几个就多挑几个人下马。现在这种情况,对他们太过不利了。

西荒人没有攻击,他们自觉分开了一个口子,领头的骑着马慢慢走了过来。

“我们又见面了。”

张三花双唇微张,目光忽地一凝。

“原来是你。”

“是我。”答雅自上而下看着张三花,声音里带着笑意,“这就是你们说的缘分吧,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了?”

答雅的目光在张三花脸上停了一下,而后继续开口,“之前烧我们粮食的,应该也是你。”

并不需要张三花回答,答雅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似乎每次一与张三花有关,他所谋之事就会不成。

“你还抢走了我的马。”

张三花眉头一跳,明白了答雅说的是嘶风,一时有恍然大悟之感。以答雅的地位,有这么一匹马不奇怪。

“队率,你认识?”有队员在张三花旁边低声询问,张三花白了他一眼,认不认没什么差别,反正都要杀个你死我活。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点醒了我。”答雅微微偏了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忽然汗毛一紧,有一种玄妙的感觉,有什么她没发现的存在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这样吧,为了报答你,我就让你。。。。。。”答雅忽然笑了起来,居然带着一种爽朗的气质,“就让你最后一个死吧。”

话音刚落,西荒人纷纷对张三花他们出手。

这几个西荒人和战场上遇见的不同,他们更为默契,攻击手段也更为凌厉。因为要护着自己队员,纵使是张三花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答雅在一旁看着,脸上还带着笑。看了一会,他从怀中抽出一支竹管。这竹管约两只手指粗,答雅捏着它轻轻打了打手心,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张三花的队员多多少少负了伤,虽然西荒人也没讨到多少好,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答雅把竹管凑到自己嘴边,对准张三花,笑了笑,吹了口气。

张三花下意识躲过,转头一看,她那个话最多的队友脖子上插了一根约手指长的黑针,目光看向她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慢慢地倒下了。

张三花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哎呀。”答雅可惜地摇了摇头,“这可是好东西,给他用,可惜了。”

张三花目眦欲裂,心头又是一片火起,烧得她魂魄震荡。她手中长刀挥舞,有两个西荒人被砍中倒下,同时,她的队友也再添新伤。

“嗯,护着队友,就难杀敌;杀敌,就护不住队友。我很好奇,你会怎么选。”似乎是在看一只被戏耍的耗子,也并不在意自己下属的伤亡,答雅的眼中带着兴味,嘴角却带着凉意。

张三花抬头,冷冷地看着他。她可以直接杀向他,她相信没人能拦住她,但是她身后这群弱鸡,可能就再也没有变强的机会了。

很明显,答雅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有恃无恐。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结束吧。”

在这句话之前,西荒人的攻击还带有余地,在这之后,他们就仿佛不要命一般,以伤换伤,甚至以命换伤,只求让这一场战斗结束地快一点。

张三花也希望能快一点,但不是这种快一点。

“老子和你们拼了!。”队里最老的兵怒吼了一声,但并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拉了自己的队友一把,朝着出口的方向走了一步。

队友瞬间会意,这是要以自己为盾,让他们突围。

张三花也明白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老兵,嘴唇翕动。然后,看着他身中数刀,却依然奋力向前。

下一秒,张三花回头,从胸腔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横刀于胸前。

突围有人做了,那断后,她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横刀于胸,屏息凝神,集力与一,可破万军。

张三花不记得这话是谁告诉她的,只是这番场景自然而然就想了起来。几乎是片刻,她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感觉,抬眼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西荒人,一刀斩出。

这一刀,斩的不是人,而是空气。张三花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空气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可以斩开的。

随着这一刀斩开的,还有一声尖啸。张三花看到面前的西荒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推开,都向后倒去,露出了一大片的空白。

张三花后方的西荒人被这变故吓住了,都僵住不动,突围的老兵抓住机会,一下子往前冲出好几步。其他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对己方有利,更是抓住机会向前突破,硬是让她们硬生生闯了出去。

张三花依然在后面断后,不知为何那些西荒人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留在了原地。张三花看向答雅,答雅对上她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即使在山体的阴影中,他的牙齿依然白的有些刺眼。

眉头紧皱,张三花又深深看了答雅一眼,转身跟着自己队友离开了。一行人疾行了约一柱香时间,确定西荒人没跟上来,都是心神一送,直接歪倒在地上。

只有张三花站着。

队友们喘着粗气,稍微缓和下来一点,抬头看向张三花,目光十分复杂。

“老李?老李!”有人摇了摇老兵的身体,他却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脸上一片放松释然。

张三花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在确定已经逃脱时即刻就断了气。

有人去试了他的鼻息,又试了他的脉搏,终于不得不宣布,这个带他们突破重围的人,已经去了。

所有人都红了眼,有个年纪小些时常受老兵照顾的更是抽泣起来。他默默流了一会泪,突然转头看向张三花,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而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起身推了她一把。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李叔的!”

其他人阻止不及,都以为这小兵会被张三花擒住,哪知这并不快的动作竟然硬生生挨到了张三花。张三花看了那小兵一眼,直接两眼一翻倒下了。

小兵吓得后退两步,脸色苍白,求助地看向其他战友。

其他人面露挣扎,有人握住了手中的刀,缓缓站起,走到张三花身旁。

这个队率,身为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仗着有些关系,肆意妄为,带着他们擅离职守,不懂进退,妄图以少拼多,害的他们兄弟殒命,连尸骨都收不回来。这样的人,留在军营也是祸害。

那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反正这次回去定会受罚,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反正周围就他们这些人,这队率是不是战死了,还是逃跑了,还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刀锋渐渐接近张三花的脖子,其他人都默默看着,没有一个人说什么。

———————————

“你这性子啊,太过急躁,又颇有些目中无人,可真当好好磨练磨练。明明挺聪明一个孩子,做什么只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有些事情,用武力是解决不了的。”

祁凰舞用手指戳了戳陌上的额头,她的手指冰凉凉的,点在额头上,只让人觉得一股凉意散开,脑子却无比的清醒。

张三花睁开眼,看着帐篷的顶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三花姐姐,你醒啦!”陈悠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蹲在张三花身边,把早已被张三花体温捂热的帕子揭了下来,放进新打来的凉水里洗了洗,又拧干给张三花重新敷上,“三花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啊。”

张三花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微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别动别动,一会帕子该掉了。”

张三花停住,将视线转向陈悠。

“我睡了多久。”

“整整五天,你可吓死我了。”陈悠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你到底是怎么了,被送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我都以为你······”

张三花长呼了一口气,示意陈悠把自己扶起来,又让她去给自己弄些水来喝。陈悠一一做了,张三花含了口水缓缓咽下,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她张了张嘴,想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还有哪些人一起回来了,他们怎么样了。但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哎呀,我得赶紧去找林大哥,把你醒了的事告诉他。你不知道,他那天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看见你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差点也跟着昏了过去。”

听见林二狗的消息,张三花猛的一震,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摩挲着手里的水袋。

“他回来了?”

“嗯,前天回来的,现在应该还在休息。他本来要亲自照看你的,但被薛先生劝走了,说是本来就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如果还硬熬着,等你醒了他说不定就该去了。”

张三花低头沉默了一会,轻声地应了一句嗯。也不知陈悠听没听见,反正她真的就起身去找林二狗了。

帐篷里只剩张三花一人,她缓缓抬起了手,只见她右手在轻微的颤抖,握拳时只感觉到一阵酸软。

张三花看着她的手发起了呆,直到帘子被人掀开,有人急冲冲地走进帐篷,然后又在她塌前一步停下。

张三花抬头,是胡子拉碴的林二狗。

她从未见过这般邋遢的林二狗,他总是把自己收拾地很整洁,哪怕摔了一跤弄的满身是泥,也要找地方把脸和手洗的干干净净。

他瘦了很多,眼下青黑,两颊凹陷,本来就已经瘦削的身材显得更像是一根竹竿,会被风吹的东歪西晃,但就是不倒。

林二狗也在看张三花,见她脸色苍白唇色惨淡,神情更是落寞,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勉强不让他一腔的愤怒懊悔喷洒她一头已经显得有些枯黄的头发。

张三花伸手拉住了林二狗的衣角。

林二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从嘴里吐出来,带出一声略带颤意的唉。

他弯下腰,伸手把张三花轻轻揽入怀中,想使劲把这个不听话的丫头就这么勒死在怀中,又闻着她身上浅但的香味心里酸软一片,只得自己和自己较劲,手上的肌肉绷的死紧,却只是虚虚环着张三花的背。

他说,“没事了,我在这。”

张三花笑了一下。

林二狗有些惊诧地看着她,张三花一脸的认真。

“你不在。”

我需要你在的时候,你不在。

所以你现在不在,都是不在。

林二狗读出她未尽之意,心神一震,只觉得喉头一股甜意涌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张三花看着他拥住自己的手慢慢垂下,目光也跟着垂下,用一种轻柔的甚至能称得上温柔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不用自责,你本来就不必在。”

好个不必。

林二狗一时间五味陈杂,千言万语都说不出。

他想说他是她的未婚夫,他有责任护她周全。

但是他让她失踪,让她为了护他昏迷,这次又看着她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

他想说是她自己太过妄为才导致这次祸事。

但她的个性他怎么会不了解,他应该一直陪在她身边时刻叮咛看护,而不是为了其他事把她抛在一边。

他想说他是为了麓城亲友,他是为了东华百姓,他是为了给她一片安宁。

但是他扪心自问,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男子汉当建功立业,名扬四海。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林二狗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盯着张三花头顶的旋。

“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都处理好了。”

张三花看着林二狗的脚越走越远,看他顿了一下掀起帘布,看他消失在帘布后没有回头,心里突然就委屈起来。

她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林二狗没有向以往那般哄哄她而是就这么走了,又觉得这样才是最好。

反正,她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讨人喜欢。

林二狗在路上碰到了陈悠,陈悠向他打招呼,问三花姐怎么样了。林二狗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嘱咐陈悠要好好照顾张三花。

陈悠察觉到不对,再招呼林二狗他却不应了,只得满怀疑惑地去找张三花。回到帐篷,只看看见张三花面对着帐篷壁侧卧,让人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陈悠轻手轻脚走过去,见张三花闭着眼,以为她又睡着了,就不好再叫醒她。

等陈悠离开去做其他事,张三花睁开眼,看着被光照得透亮的帐篷不,心里像是被火在烧,还时不时往上面撒把盐,只觉得煎熬,但是痛快。

答雅。

张三花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咀嚼了好几遍,又完完整整地吞下肚。

你放心,我们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

南越,密林。

最近山上的药材越来越少了,这样下去,连做辟谷丸的材料都会不够。

祈凤鸣将采摘的小半篼药材铺在院子里晾晒。以往他上山也不会带很多药材回来,说是采药,其实更像是打发时间,可这和如今想采没得采食两码事。

虽然忧心,但祈风鸣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自家阿姐。在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之前,说出来也是空让阿姐烦心。

祈凰舞并没有发现自家阿弟的情绪变化,因为她最近也发现了林子里有一些奇妙的改变。

而这些改变,是可以和祈风鸣一起分享的。

“阿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包围林子的阵法好像变弱了一点!”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又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可以下床活动身体,第三天就与昏迷之前没多大区别了。

除了张三花的右手依然有些抖。

能听见帐篷外人来人往,出于一种繁忙的状态,却没有任何人来找她。张三花自己走到帐篷口,半倚半靠的看外面的人。士兵们匆匆而过,却没有人看她一眼,仿若她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张三花有些出神,忽而听地有人在叫她。

“张三花。”

那人走近了一步,又叫了一次。张三花转头,发现来人是沈望。

“奉上面的命令,从今天起你归于我麾下。”沈望板着脸打量了张三花一下,眉头蹙得似一道铁夹,“给你半柱香时间整理,之后跟着我走。”

之前虽说被张三花揍了好几次,可是出于对强者的认可,沈望对张三花的态度是三分敬畏三分亲近,还带着点别的什么心思。可此时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带着一股疏离,还时不时地闪过厌恶和愤怒。

张三花看了他一会,转身回了帐篷,在布衣上穿好皮甲,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那把从西荒人手里夺来的刀。

林二狗给她找来的那把刀,已经被她自己丢开了。

没有问自己怎会归于沈望麾下,没有问自己的职位是小兵还是伙长,没有问她原来的队员怎么样了,张三花收拾好自己,默默地站在沈望面前,又默默跟着他走回他的营区。

“秃子,她以后跟着你。“

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张三花很轻易地认出了谁是沈望口中的秃子。她迈腿向那人走去,看见那人和他的同伴都是浑身一震,像是要做什么动作却又硬生生克制了下来。

张三花顿了一下,继续走了过去,有人给她让出了路。或者说,所有人都尽力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等到张三花在秃子身后站定,沈望开始说起其他的事,张三花才知道,西荒找到了通道进入东华内境,已经洗劫了几个村落。现在他们正要拔营,去把西荒人赶出去。

听沈望讲话的时候,张三花没办法不注意周围的气氛,她的新同袍都憋着一股隐隐的怒气,虽然没有人看着她,但她知道,这怒气有一部分是冲着自己的。

张三花活动了一下手指,想把刀柄握的紧一点,可一旦她使的力气超出一个限度,她就觉得一阵酸软,让她的牙都跟着木了起来。

沈望带着他们于大军集合,王将军照例讲了几句,大军开拔。张三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薛浪骑着马跟在王将军身边,却不见林二狗的影子。

张三花回首低头,右手又开始止不住的轻微颤抖。

这是张三花第一次经历真正意义上的行军,就是保持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一直不停地走。期间她新的伙伴都隐晦地打量过张三花几次,张三花都装作没有发现,和周围所有人都一样一声不吭。

直到傍晚大军才停了下来,每个伙自己生火做饭,张三花的伙长把锅架好,看了她几次,还是走了过来。

张三花和其他人一样坐在地上休息,抬头望着伙长,一脸的茫然。

“会做饭么。“

没想到伙长会问这个,张三花愣了一下,诚实了的摇了摇头。伙长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倒是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还是个姐儿,连做饭都不会。“

说是窃窃私语,但周围的人都能听见。那人的语气带着鄙夷,可没有人落井下石,也没有人帮着张三花说一句话。

没有人应声,那人胆子越发大。

“我就说兵营里不能留女人,不吉利。之前那一队人。“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有人打断他的话,隐晦地看了张三花一眼,张三花如同无知无觉,抱着自己的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吊着锅的火堆发呆。

晚上吃的是热水泡的干馍。张三花只吃下半个馍,周围人看见都皱了眉,可也没人劝她多吃一些。

吃过饭,每个人都各自找了地方休息。这种行军是不搭帐篷的,靠着火堆的温度随地一倒就是一宿。他们伙的火堆周围已经躺满了人,张三花靠在离火堆稍远的树干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第二天,众人闻号而起,稍微吃点东西,又开始行军。于昨日不同,这次行军分了三路,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张三花他们这一支这次只走到中午便与西荒人进行了遭遇。

因为个子矮,张三花并不知道西荒来了多少人,她被编排入一个五人阵里充当刀尖,只管杀掉面前的敌人。

虽然隐有不和,但这种时候当然是一致对外,张三花的伙伴都很卖力地替她掠阵。在刚开始时,虽然用着比之前更重的刀,但张三花依然游刃有余,但随着时间过去,她渐渐开始觉得疲累,手又开始有些发抖。

周围其他的五人阵已经换了三次刀尖,但张三花他们这依然是她在坚持。在张三花有一次看中西荒人的大刀时,一阵酥麻顺着她的手往上窜,害得她险些没握住刀。

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她的伙伴自觉顶了上来,让她挪到一旁掠阵。沈望一直留意这她,本来就因为她这次表现太过中庸有些奇怪,看到换人不禁皱了皱眉。

在之后,张三花的伙伴没再让她当过一次刀尖。等西荒的收兵号响,张三花绷紧的神经一松,跌咧一下又重新站稳。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利品的时间。张三花跟着伙伴,弯着腰在地上的尸体上翻找,期间遇见一个胸口中了一刀的同泽,他们把他翻过来时还睁着眼,看见他们后说了个“庆“字就咽了气。

伙伴们沉默了片刻,用手把他的双眼合上,继续在尸体堆里翻拣。在张三花找了四个军牌后,他们一伙开始开始往回走。

这次的营地扎在离战场不远处,火光的照应下每个人都很沉默,沈望走了过来,说有话和张三花说。

两人到了一个稍微僻静一点的地方,沈望开门见山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我见你体力下降了许多。“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张三花不知道作何反应,她呆呆地看着沈望,看得他脸上显出不耐烦,默默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我只是,使不出劲来。“

沈望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从醒过来,我就发现手不太使得上劲,握到握的久了还会发酸发麻。按今天的情况来看,似乎体力也有下降。“

张三花所谓的使不上劲,已经是一个正常士兵的力气了,但对于习惯自己怪力的张三花来说这依然代表的虚弱。作为一个被张三花揍过好几次的人,沈望大约知道张三花的力气有多大,也大概能想象张三花此刻的心情。

遭遇变故后发现自己失去了力量,如果是他自己,大概也是无助彷徨的。

沉默了一下,沈望继续问道,“······是暂时的,还是······“

“我不知道。“张三花的眼神有些发飘。这时候她才有些开始恐慌起来,面上带出几分,沈望见了叹了一口气。

“这事你别和其他人说。“面对张三花不解的表情,沈望斟酌着用词,“你毕竟是个姐儿,在这军中还是不方便。又因为······失去了王将军的庇护,若你的武力还在倒是可以威慑他人,可若一直像现在这样,真要出点什么事怕是讨不到好。“

张三花垂下了头,她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她知道沈望指的是什么。

没等到张三花的回应,沈望不耐烦地撇过脸,“反正你谁都别说,平时和你的伙伴待在一起,没事别乱走。有事,就来找我。“

说完,沈望转身就走,待走出几步后,忽听得背后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

“多谢。“

沈望仿若没听见一般,步子不停,大步走远。

第二天,又是行军。张三花这一支和另一支军队汇合,得到消息另一只也和西荒人遭遇了,只是没能打过,先行撤退了。

三支分军分分合合,和西荒遭遇了十几场,有胜有负,靠着后山营驻军的配合,但好歹是把西荒人渐渐撵出了东华边境。

剩下的,就是逼进西荒境内。但这时又传来上京的命令,将西荒的人赶出境内后不得妄动。

张三花现在还接触不到那一层,他们又回了绛庭大营,发现绛庭大营居然被麓城修缮了一番,往外扩充了不少范围,刚好能容下加上后山营的人。

到了绛庭大营,张三花的住宿成了很尴尬的问题。沈望脸色极臭地搬出了自己的帐篷去一个不满制的伙睡,把那个队率编制的小帐篷让给了张三花。

对此当然有人说闲话,但还没有人说到张三花面前。就算说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当回事的,沈望给她的,她敢要,就不会管其他人怎么说。

还有一件让人担心的事,就是陈悠的处境了。

回营的第二天,陈悠就来找了张三花,说她现在跟在林二狗身边,林大哥待她很好,就是脸色极差,除了必要不会和她说一句话。

“三花姐姐,你和林大哥怎么了他可担心你了,你出征那段时间,他几乎不睡觉。虽然他用布在帐篷里给我隔出一个小空间,可我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能透过那布看见他那边还亮着灯。“

张三花没有说话,她自己也有些理不清楚和林二狗的关系。虽然早在知道他不肯入赘后绝了自己的心思说就把他当个哥哥,但感情这回事哪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总在不经意间想向他要求更多,若得到了,她就在欣喜里往后退,若得不到,她又在原地彷徨无助。

嘛,看吧,她就是这么一个混球。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里,祁凰舞趴在窗台上看天上的星星,忽然举手指向其中的一颗,袖子顺着她的动作滑下,露出一段白如凝脂的手臂。

“我先前就觉得不对了,陌上的星星之前暗了好多,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又闪烁明暗不定,到底是怎么了。”

祁凤鸣顺着她的手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最近阵法松动,看来过不久他们就可以出去了,但是很多东西带不走,特别是这满屋子的书,只能现在多背一些是一些。

头地下了,可祈凤鸣依旧接了他阿姐的话。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她已经把你忘了,你也就把她当个陌生人就是了。”

祈凰舞听了这话,有些愤愤地回头瞪了自家阿弟一眼,又重新看向天空。

“她不记得我又怎样,我记得她就行了。我可不像你,那么无情。”祁凰舞换了个姿势,把下巴搁在手掌上,“我不管阿,等我们出去了你就跟我去找她。”

祈凤鸣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仍然落在书页上,“世界这么大,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

“这还不简单,看星星总能看出个大概方位,然后随意问个卜什么的不就好找了么。”

祁凰舞说的一派轻松,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张三花还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绛庭大营,大帐中争吵不断,有人说应该趁机攻入西荒,有人则说不可违抗帝命。

王将军在上面看着他们吵却怎么也炒不出个结果,拣了案上的笔筒就往地上扔去。笔筒在争吵的人群中炸开了花,所有人下了一跳都后退一步,然后转头看向王将军。

王将军按压着额角,并不看他们,而是开口询问薛浪。他已经发现了,林二狗这个人适合处理庶务和协调关系,但要说到出谋划策,还是得看薛浪的。

“薛先生,你怎么看。”

“我站着看。”薛浪先是说了个冷笑话,见帐中无人能理解他的幽默,微微摇了摇头。

正惊异于他回答的王将军又见薛浪摇头,只觉得心里一阵咯噔,莫非薛先生觉得处境不妙。

见王将军脸色有异,薛浪反应过来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一怔,严肃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华和西荒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上京没有理由让我们原地待命,除非。。。。。。”薛浪把目光落在王将军脸上,“他们想换帅。”

“怎么可能!”几个人一齐喊了出来。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更不要说王将军这段时间虽然有输有赢,但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池。

“那你们说是为什么,他们总不会想着投降求和吧。”

下面的人不作声了,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王将军,朝中可有比你更擅长这战场的人?”

四地和平太久没有战事,朝中的武将稍微有些经验的都上了岁数,剩下的都是纸上谈兵。王将军自认为,坐镇绛庭,没有人能比他做的更好。

“我的意思是。趁着新来的将军还没到,能打到哪里就打倒哪里。”薛浪笑了笑,“至于上京的命令,这段时间兵荒马乱的,没有收到消息也很正常吧。”

盯着被自己摔的粉碎的笔筒,王将军狠狠咬了下牙。

“传令下去,大军整顿,准备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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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休整了两天,大军又有动作,张三花没等到林二狗哪怕一句话,又跟着沈望出了军营。

绛庭大营中,林二狗为了安排粮草忙得不可开交。当轮到沈望所在那一伍时,林二狗僵了片刻,多给他们分配了一层的粮食。候曹官看了出来,但看在这青年帮自己减少了不少压力的份上,把条批了。

搁下笔走出帐篷活动了一下,林二狗都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咔咔的响。总想着再等一会儿,总想着再多给彼此一点时间想清楚,这下好了,多的是时间给他想个够。

作为军队和梁家的唯一联系人,林二狗必须坐镇绛庭,却要送自己的未婚妻上战场,这到底是什么操蛋事。

如果自己可以轻盈一点就好了,在张三花当初要留下时就严辞拒绝,也不会搞到现在这种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时他坚决不准张三花留下,就算她当下答应了,之后也会因为负气一个人跑得远远的吧。

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林二狗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长条形锦盒。三花快要该及笄了,这东西本来是托梁家找来讨她欢心的,结果东西到时两人已经闹了别扭,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

望了望远处被落日染成一片橙红的天,林二狗露出些许担忧又忧伤的表情。

虽然爹爹说了,三花身负大气运,可称得上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但他一想起她置身战场就忍不住地担心。

那是他从小放在心上捧着的姑娘,那是豺狼虎豹聚集的凶险之地,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从小到大,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似乎都是他在认错,何况这次确实是他的不对。等张三花回来,他就好好的哄哄她,要吃什么都好,想看美人也行,他一定都给她弄来。

已经在扎营的张三花并不知道林二狗的想法,正收在大锅前等吃的。伙伴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野菜,伙长和着面粉做了一锅疙瘩汤。

经过好几次战役的磨合,伙伴们对张三花的接受度高了很多,虽然有时候看她的眼神还是怪怪的,但最近几次伙食出锅后第一碗总是给的张三花。

因为见过张三花揍自家队率,之前也和她上过一次战场,她的伙伴都知道她的战力应该比她现在表现出来的高很多。有些人觉得她在藏拙,有的人则猜测她是不是受了伤一直没恢复。流言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出去,沈望则又提醒了张三花两次要小心,还叮嘱她的伙长秃子要多加照看。秃子没明说,但第一碗的汤食一递给张三花,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哟,吃上了啊。“有人晃荡着走了过来,语气轻佻,目光在火堆旁一扫就定在了张三花身上。

除了张三花,所有人都看向来人。来人被这么多人看着没觉得一点不适,自顾自地走到、张三花旁边想要坐下,被本来坐在张三花旁边一丈远的人伸手挡住了。

来人看了他一眼,嘿嘿干笑两身,没再想着坐下,眼睛滴溜溜地转,看样子恨不得用目光把张三花舔一遍。

因为如果主动关注周围的事情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大量信息回馈,张三花的注意力一般只放在周身一丈。来人走进了她的观察范围她当然有所察觉,本来不想搭理,但他的目光太过猥琐,让张三花感觉到不太舒服。

于是张三花抬头看了他一眼。

职位伙长,混的不错,持身不正。右腿受过伤,得到了及时的治疗,除了走路姿势会和常人有细微差异没什么影响。

“哟,看着小脸。“见张三花抬起头,那人眼睛亮了一下,就要伸手去摸。旁边的伙伴见了,直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缓缓站起来了。

“这个时间,刘伙长不去休息怎么来我这了“秃子说着客套话,脸上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这不是休息着嘛。看看小妞放松放松心情也是休息啊。“那人笑嘻嘻地,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抽动,“怎么,秃子你是准备留我过夜“

说着,他还猥琐的笑了一下。张三花的伙伴恶心坏了,伸手推了他一把。刘伙长被推的的退了几步,阴翳地看着推他的人,又转头朝向秃子。

“秃子,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别打你那些小心思。“秃子一站起来,周围的伙伴都站了起来。张三花犹豫了一下也想站起来,就被旁边的伙伴按住了头。

张三花:······想骂人。

刘伙长被人一围,有点发怵,接连退了几步。

“秃子,你想好了,可是要和我作对!“

“怎么是我和你做对呢。“秃子假笑了一下,“明明是你和我作对。“

“你!“刘伙长见势不妙,往旁边啐了一口,“我看你能护她多久。“

等刘伙长走了,伙伴们又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没有人多看张三花一眼,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张三花握了握拳,感觉自己的右手依然在抖。

夜色渐深,只有柴火被燃烧发出比啵的响声。张三花突然张开眼,默默注视着火堆旁熟睡的伙伴。

他们给她在靠近火堆的地方留了个位置,周围都有其他人,从安全性上讲比她靠着树睡高多了。但问题是,很热。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三花就发现自己耐寒的能力很强,非要说起来耐热能力也不错,但温度一高始终不那么舒服。

张三花悄悄从地上爬起来,绕了一下朝营区外走去。秃子在她起身时就发现了她的动作,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

万一人家是要解手呢而且张三花虽然身手没以前好,但现有的武力值也并不低,还带着刀。有人要暗算她的话,就算她自己处理不了也会弄出大动静,到时候再赶过去就是了。

张三花当然不是去解手。她走到一个稍微僻静点但能看见营区的地方,从背上解下自己的大刀。

然后,她把刀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说到及笄礼



第一百九十九章

城战和遭遇战截然不同。

投石机什么的东华这边是没有的,东华只有云梯,钩锁,流矢和撞车。而西荒那边,除了弓箭,还有礌石和热油。

第一天的时候到底还是对张三花进行了照顾,把她安排在后方射箭。

开始的一波箭射过去,阿附城城墙上的人看着就往下倒,云梯纵队赶紧冲上去架梯,但还没冲到墙角阿附城城墙上就补充好了新的士兵。

在张三花她们射击时,这个距离其实对阿附城上的人更有利,但东华这边每个弓箭手前面都安排了护盾。等轮到云梯纵队,他们虽然也有盾手护送,但毕竟暴露的面积更多,阿附城那边只要一拉弓,基本上一箭中一个。

这个时候为了掩护云梯纵队,东华这边发出第二波剑雨。但是等到云梯架好,为了避免误伤,弓箭手就不能随意抛射了。他们将在盾手的保护下慢慢前进,以缩短距离而保证射击对的准确度。

张三花用得是五石的弓,射程远,再加上她准头好,倒是不太用往前挪多大的距离。

云梯已经架好,但云梯小队已经全军覆没。后续的士兵紧跟着冲了上去,一个接一个的往上爬。

这个时候,西荒就开始往下浇热油。

张三花离得远,她只能看见被热油浇中的士兵惨叫着掉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被震得吐了血,还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如果离得近,大概还能闻到烤肉的味道吧。

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面的不躲不闪,依旧努力往上爬。有的成功上了城墙,就被人一刀刺中背心,直挺挺地从城墙上掉了下去。有的上了城墙后躲过了第一波攻击还反杀一个,但最终还是腹背受敌,倒在了城墙上。

张三花有些迷茫,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把西荒人赶回去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攻城?

撞车被缓缓推了出来,阿附城那边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攻击变得更加迅猛,卡得撞车动弹不得。

张三花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的伙伴,之前看了眼撞车注意力从自己的伙伴身上移开,等再回去找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心里一惊,张三花第一反应就是要冲出去,但总算是记得伙长的嘱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了盾手身后。

但是她催着盾手往前挪了很多。盾手是个一身黝黑的肌肉汉子,他一声不吭地往前挪,有时候还调整一下盾牌的方向以挡住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矢。

站在他身后,张三花引弓直立,心里盘算着那几个墙垛可能是伙伴们的目标,只要一见这几个墙垛后有敌军出现松手就是一箭。

因为身高矮,张三花几乎被自己的盾手护的严严实实的,等到她背后的箭囊射空,都没有一支箭能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加上之前两轮抛射的两箭箭,箭囊中二十只箭已经射空。张三花对自己的射艺有信心,想着自己不是箭无虚发应当也差不多。城墙上一下子少了十八个人,爬云梯的应该压力小了很多。

果不其然,张三花针对的那几个墙垛已经有不少人爬了上去。只要城墙上有三五个自己人占出一个位置,后面的人再想上就容易很多了。

一侧城墙上西荒人造成的压力骤减,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撞车旁的士兵还是抓紧了机会把撞车往前推。可前进了没几步又动弹不得了。

张三花往城墙上看,那几个原来被东华占住的垛口又被西荒人抢了回去,热油礌石不要钱一般往下倒,加上火箭,纵使是张三花看了也心颤。

就算是她,也万没有突破的可能的。

收兵号响,如潮水般冲向城墙的人又如潮水般落了回来。满营都是呻吟哀嚎,张三花在人群中穿梭,希望能早点发现自己的伙伴。

不知道找了多久,张三花发现一个溜光锃亮的大脑袋,走进一看,果然是自家伙长。他受了伤,被一个伙伴架在肩膀上,走得有些踉跄。

看见张三花,伙长扯着嘴笑了一下,然后又疼的皱了眉。

张三花赶紧走过去,想像另一个伙伴一般搭把手,可是身高不够,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你没事就好。”伙长伸手揉了下张三花的头发,而后发现自己一手的血污,又悻悻地放下,“其他人呢,有看见他们么?”

他们这一伙刚走到一般就被冲散了,他身边只跟了三个人,到后来就只剩下身边这一个了。

若是平时,有人敢摸她的头张三花是要翻脸的,但此时被血气熏着,张三花喉头一梗,倒是做不出翻脸的事来了。

“没,你们是我找到的第一个。”

伙长沉默了一下,脸色黯淡下去,却又强打精神反过来安慰张三花,“没事,或许是错过了,我们先回营地,他们说不得先就回去了。”

张三花点点头,看着伙长一瘸一拐的背影,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伙长说的对,他们确实先回去了,但这个他们,只有三个人。

满制十人的伙,只剩下六个,四成的折损。他们还不是第一批就冲上去的,推算一下,就知道这次东华的损失有多惨重。

唯一庆幸的是,留下的这六个人,没有一个重伤。除了伙长腿上中了一箭,其他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完好无损了。

给伙长上好药,大家都围坐在火堆旁,本来往日已经熟络起来的人又陷入了沉默。整个军营,随着风送入耳里的声音,只有因为伤痛引起的呻吟。

张三花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火堆发呆,突然问了一句。

“还会再打么?”

剩下的伙伴看了她一眼,又都看向伙长。这一路打过来,虽然小伤不断,但他们伙就像是撞了大运般没有减员,今天突然一下失去四个伙伴,他们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

如果不打的话,他们就保住了这六个人,但是不打的话,他们就失去了为死去兄弟报仇的机会。

“我不知道。”伙长叹了口气,“你们叫我一声伙长,但我也就是个小兵。这种事,是将军才能决定的。”

这个将军,指的就是王将军。而他们中唯一和王将军有关联的,就是张三花。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所有人又看向了张三花。但随即他们意识到,张三花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和他们一样的小兵,他们不知道的事,她也不可能知道。

“早点休息吧,如果明天还要攻城,还是得多保持一旦体力才好。”

所有人应了一声,都不说话了,但到底有没有睡就只有自己才知道了。半夜里,张三花还听见旁边的伙伴传来了隐忍的啜泣声。

张三花想,今晚大概是没有人能睡着。

第二天,再次鸣鼓出击,张三花决绝地要求和伙伴一起行动,沈望深深看了她一眼,由得她去了。

等和队友集合完毕,张三花发现队伍里多了一个人,正是昨天的盾手小哥。

“队率让我跟着你。”

能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好,伙长对此没有意见。

和昨天一样的顺序,先是一波剑雨,然后云梯纵队,再然后就是张三花他们。张三花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之前上过那么多次战场也没有这次紧张。

张三花知道,这是因为她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她突然想到,如果之前她也意识到有些事她是做不到的,是不是她就不会和答雅硬对上,她也就不会失去自己的队友。

“回神。”伙长低喝一声,“要上了!”

张三花一凛,看着伙伴的后背,紧跟着他们的步子就往前冲。

快到云梯旁时尚无损伤,张三花刚松了口气,就有人带着一身的火惊叫着摔到她的不远处。

这种时候,张三花居然还有时间想,果然有烤肉味。

在离云梯还有一点距离时,一伙人并没有冒进,而是和张三花使了个眼神。张三花会意取弓,盾手小哥上前遮挡。

这次不止张三花带了箭囊,他们把身上的军牌拿去换了箭,一共换得了一百一十支。张三花背了两只箭囊,其他的都背在盾手小哥身上。等到快速射空一个箭囊,伙长他们飞快地窜上了云梯。

张三花就在下面站着,瞄着三个垛口,一看见有西荒人冒头就射一箭。等到伙伴们都爬了上去,张三花也和盾手小哥跟着上上云梯。

一登上云梯,张三花就看见自家伙长被一个西荒人用刀压在墙角。那西荒人似乎没用什么力气,但伙长的脸都胀地有些发黑了。

没有时间多想,张三花冲了过去,拔刀朝那西荒人砍去。

--我是小剧场--

张三花:我要吃绿豆糕。

林二狗:好的马上去给你买。

张三花:我要吃绿豆糕?

祁凤鸣:没有。

张三花:我要吃绿豆糕。

祁凤鸣:就这些东西爱吃不吃,不吃饿死。

张三花:………我要告诉祁姐姐你欺负我。

祁凤鸣:去啊,那是我姐你看她帮谁。┐(′-`)┌

张三花:祁姐姐祁凤鸣欺负我!!!!>_<

祁凰舞(拧耳朵):祁凤鸣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祁凤鸣:阿姐我错了我错了!

张三花:╰(*′︶`*)╯

第两百章

那是一个典型的西荒人,身材魁梧,头发扎成许多小辫散在头上。他的感觉灵敏,在张三花的刀靠近他时忽然就回头,小辫被甩得炸开。他松开了对伙长的钳制,把刀挥到胸前以抵挡张三花的攻击。

两刀想接,发出一声脆响。张三花被反震地一连退了好几步,再看那西荒人,他只是站在原地晃了晃。

他好大的力气。

握了握自己晃的厉害的左手,张三花侧身躲开一旁西荒士兵的攻击,反手就是一刀。那士兵连惨叫一声都没有,直接倒下了。

“有意思。”扎了小辫的壮汉看向张三花,撇了撇她手中的刀,笑了,“东华的人,用的却是我西荒的刀,你就不觉得沉手么。”

两军交战,打扫战场的时候免不了缴获对方的武器,但西荒的大刀一般都是用来回炉重造,很少有直接拿来用的。这是因为一般的西荒大刀纯度不够,硬但是脆,为了保证不崩就铸得特别厚,自然就重了。东华人和西荒人体格上终究是有差距,这大刀不是拿不起,只是会大大缩短他们的续航能力,不如用自己用惯了的武器。

张三花夺来的这把刀倒是铸得好,韧性硬度俱佳,刀锋也利,只是依然略略沉手。但这沉手对张三花来说就是合适了。

没有要和那人多话的意思,张三花再次冲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交手十数次,张三花每每被弹开又冲上去,逼得那人退了好几步。

“痛快!”再一次把张三花弹开,那人大笑了几声,“可惜啊,你是个东华人。”

张三花皱了皱眉,之间那人反倒是提刀向自己冲了过来,周围的风被他带起,尽成卷袭之势。

张三花咽了口口水,现在的她,对于这个西荒人,并无太大的应对把握。

当朔风袭来时,张三花就明白了,她只能躲,不能硬抗。但这人不止力气出奇的大,连速度也不慢,他的攻击张三花未能尽数躲开,硬抗了好几下。

张三花喘着气,已经觉得自己两个胳膊都被震得发麻,不太受使唤了。

那西荒人再次高举大刀,狞笑着向自己劈来,张三花就地打了个滚,然后听得一声巨响,发现地面和那人大刀的接触处慢慢裂开了一条缝。

张三花重新站起来,和那人视线相接。那西荒人双眼充血,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的疯魔。

张三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碰到这个人,她若是逃,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她的伙伴,十死无生。

仿佛又回到了遇见答雅的那一天,几乎是同样的处境,张三花觉得胸口灼痛的厉害,又觉得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漫了上来。

没有给张三花喘息的机会,西荒人又如狂风暴雨般劈砍过来,张三花看起来就如柔弱的小草,被吹的东倒西伏,但就是不折。但张三花知道,她也撑不了多久。

她快握不住刀了。

与那西荒人拉开一段距离,张三花引弓搭箭,直指那狂兽。张三花瞄准的是他的眼睛,但手毕竟有些抖,虽然距离不是很远,可也只能攻击到一个大概的范围。

一个箭囊射空,那西荒人躲开扫开不少,但仍然中了一箭。这一箭射在他的左手小臂上,他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痛觉一般直接就拔了出来。

一股血注随着他的动作彪了出来,张三花觉得身上有些发寒。

把空的箭囊丢掉,张三花再次举起了刀。可是,她的刀和她的心颤得一样厉害。

西荒人发现了她的状况,又狞笑着走了过来。这次他走的极慢,一步一步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张三花身上。

随着西荒人的脚步,张三花慢慢低下了身子,弯的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

她可以的,最后再试一次,全神贯注,会心一击。

在西荒人离自己还有三步时,他举起了刀,张三花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以期找到致命的破绽。

然后,她看到西荒人身后露出了一半她熟悉的身影。

伙长的刀砍在西荒人的背上,西荒人顿了一下。伙长想拔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然后,西荒人转身,伸手,准确地捏住了伙长的脖子,把这个还算高大的汉子提了起来。

伙长用尽全力去掰如铁钳一般箍住自己的手,却是徒然无用。他看向张三花的方向,张三花能看到他双眼凸起就似要爆出来一般,脸上没有求救,只有催促。

催促她快点动手。

张三花短促地倒吸了口气,见西荒人手臂上的肌肉蠕动,听得微乎其微的一声脆响,伙长的脖子朝一旁歪去,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真的是很慢,慢的有些过分,慢得很不真实。同样不真实的,还有张三花眼中同时变慢的世界。

张三花冲了上去,但她的身体跟不上她的思维,先是险些打了个趄趔,而后恢复了平衡,速度还比之前快上了几分。

在西荒人发现不对想要抬手防御的时候,张三花已经接近他身前一尺。

然后,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张三花砍下了他的头。

这颗头咕噜噜滚了几圈,满脸的惊惧,目眦具裂。

被腥臭的血淋了一身,张三花立在城墙上,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她杀了乌克安大人。”忽然有西荒人叫了一声,“她杀了乌克安大人!!”

似乎受了什么打击,城墙上的西荒人都一脸的惊悚,看看那无头尸身又看看张三花,忽然失去了战意,惊叫着逃散起来。

剩余的东华士兵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三花走到自家歪倒在地的伙长面前,被他溜光锃亮的大脑袋晃了眼,觉得眼睛一阵发酸,只能闭上稍微休息一下。

从城墙下传来沉闷的响声,那是撞车上的撞木与城门接触的声音。

张三花重新睁开眼,走到墙垛旁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向着那些西荒人逃散的方向疾驰而去。剩下的东华士兵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张三花没有去清扫城墙,而是直接下到城楼里,朝着城门一步步走去。她的面前拦着许多士兵,却没有一个敢出手对她攻击,而是她进一步,他们退一步。

那些东华的士兵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张三花听到后面的动静,稍微偏了偏头,而后突然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来。

这一个笑,把那些西荒的士兵吓破了胆。

张三花直接冲了上去,那些士兵纷纷散开,有避闪不及的直接被张三花一刀砍死。后面的东华士兵看见,也跟着冲了上去。

西荒人怕张三花,不见得怕这些士兵,此时更是为了活命显得越加凶悍。张三花管不了许多,冲到城门口,对着那根插住城门的原木就是一刀。

如果是东华制式的刀张三花可不敢这么砍,但她现在手中的是西荒的刀,当斧子使使还是可以的。一刀下去,原木出了个缺。

城门处传来震动和响声,门外撞车又在发动了。

张三花砍下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也不是没有人想去拦住她,但不是被她周围的东华士兵挡住了就是被张三花赏了一刀滚到在地上。在张三花砍出第十刀时,城门晃动了一下,城外的撞车似乎受到了鼓舞,接下来的撞击更加的激烈。

在张三花砍出第十三刀时,随着撞车的一个攻击,原木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张三花收刀,回头看了身边的东华人一眼,大喝一声,“走!”

士兵们听惯了命令,此时条件反射,跟着张三花就往外冲,没冲出几步,听得身后一声巨响,原木断成两半倒在地上,城门被撞了开了。包着铁皮的撞木从被撞开的门缝里伸了出来,直直撞飞了好几个在门口的西荒士兵。

张三花回头,从渐开的门缝里透出的光撒了她一眼,她眯眼稍微用手遮了遮,看见很多张陌生的东华脸一脸的狂热亢奋,如水坝决堤一般涌了进来。

无数人掠过她的身边,张三花被撞了还几下,还有些回不过神。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张三花抬头一看,正是给她举盾的小哥。小哥抿着唇一言不发,张三花笑了一下,伸手去拿他背在肩上的箭囊。

刚刚破城而已,之后,还有一番硬仗要打。

——————-

南越密林。

祈凰舞坐立不安地等在阵法边缘,不时地朝树林里看一眼。没过多久,祈风鸣从里面钻了出来,祈凰舞赶紧迎上。

“怎么样?是不是能出去了。”

祈风鸣掏出竹筒喝了口水,摇了摇头。

“虽然阵法有消减的趋势,但还是走不出去。我们还得等,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时间。”

祈凰舞听了,颇有些不开心地踢了踢脚下的泥土。

见她如此孩子气的表现,祈风鸣不禁有些忧心。虽说他们都是三十多的人了,放在外面说不定孙子都有了,但自小生活在与外界隔绝之处,看的书再多也不能弥补他们在人际往来上的短板。尤其是阿姐,也太过天真烂漫了些。真不知道现在突然得了能出去的消息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阿弟。。。。。。”祈凰舞没注意到祈风鸣担忧的目光,“我就那几身能穿的衣服,等出去了会不会被人笑啊。”

祈风鸣敛神,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阿爸留下的值钱东西挺多的,到时候多给你做几身,你穿一套丢一套都行。”

祈凰舞听了这话,先是羞涩了一下,而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两百零一章 机会

一般来说,只要城门一破,大军涌入,胜负就基本已经定了。张三花参加了两次城战,一次守城一次攻城,偏偏两次都有些意外。

西荒民风剽悍,几乎人人都能提刀上马,东华士兵一涌入,不仅西荒的士兵拼死反抗,每家每户都有男丁冲了出来。这些男丁有少有壮,皆是眉目须张。大概扫一眼,还能看见零星几个女子,一身短打,用的稍短一些的刀,也是舞的虎虎生威。

在他们眼里,这批东华人是侵略者,他们站出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乡,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

张三花的攻击,迟缓了下来。面对平民她始终心有顾虑,特别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还有妇女。可是她手软,不代表人家会手软。

西荒人注意到她战力拔群,却又对妇女少年留手,不知不觉调整了站位,青壮年都慢慢离开,只留下妇孺在她身边。这些妇孺出手也狠辣,弄得张三花一时之间颇有些手忙脚乱。

“当~”盾手小哥帮张三花挡住一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张三花低吼,“你在想些什么,出手!”

张三花颇有些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荡开砍来的短刀,对上面前妇人仇恨的双眼,还是没有赶尽杀绝。

这妇人大约四十来岁,和阿娘一般大,腰间还系着围腰,似乎才从灶上下来。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盾手小哥也是佩刀的,但为了专心防守一般不用,此刻见张三花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干脆,只能抽出腰间长刀。

张三花虽然自己下不去手,但也做不出拦住同袍的事来。

她看见盾手割破了一个少年的喉咙,又一刀刺进一个妇人的心口。

张三花觉得心里很难受,但她还是出手拦住了刺向盾手的一把匕首。握住匕首的少年眼看一击不成,又转向张三花。张三花皱了皱眉,一脚把这少年踢了出去。

盾手见了,横了张三花一眼,低声骂了一句;“妇人之仁。”

张三花有些悻悻,转为给盾手掠阵。盾手刀法居然也很不错,两个人在战场中互相依持,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人潮,是流动的。不管是东华人还是西荒人都一一倒下,当人数少到一定数量时,张三花听到一声呼哨,西荒人忽然一哄而散。

没有几个东华人去追,因为之前围堵他们的大多是平民,平民是没有军牌的。为了追杀几个没有军功的西荒人深入不熟悉的地界,划不来。

主干道上挤满了东华人,各自的伙长队率粗略地汇集了一下自己的部下,直接冲向城主府。张三花被人群裹挟着,也跟着冲了过去。等他们到了城主府,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妈的。”领队的小将咒骂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派人四处查探,结果不出所料,整座阿附城在短短时间内竟然成了一座空城。

情况被传到王将军那里,王将军也很是意外。这应该是早就把绝大部分居民撤走,只留下了部分士兵和少量自愿帮忙的平民。

但是这说不通啊,难道他们早就知道阿附城保不住?那也不该如此轻易放弃,这可是西荒最重要的五大城之一啊。阿附城一丢,东华军队就可直接攻向王都撒撒尔了。

王将军左思右想,总觉得有诈,但又想不出是哪里有问题,只得下命令让士兵先扎营休息。

休息,除了睡就是吃喝。有士兵去搜了城中的民居,别说值钱的东西,那是连一粒粮食都没有。

张三花随着士兵去给同袍收尸,走到城墙上,除了自己的伙长,又找到两个伙伴的尸体,在城墙下被摔得变形的还有一个。这场战役,六个伙伴,剩下的只有她和另一个半死不活的。

“三儿。”这个半死不活的被叫做郭四,一边咳嗽,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根断成两截的玉簪。玉簪质地只是一般,但胜在簪头带点黄,被巧妙的雕成了一簇小花。

“这是伙长给你的,虽说水头不怎么好,但你还是收下吧。”

张三花盯着这玉簪,垂了垂眼,接了过来。

他们那天的谈话她都听见了。

他们担心她的及笄礼只能在军中办了,主宾什么的肯定是没法找,但是及笄用的簪子绝不能少。他们之中,唯一有簪子的,只有伙长,他没有头发,但他有老婆,这簪子,就是给她老婆买的,花了他小半年的饷钱。

伙长说,等这仗打完了,他就把军功换了钱,再给他孩子娘买根更好的。

因为找不到主宾,他们就把这簪子交给了郭四,因为他运气一向不错。找不到德才兼备的主宾已经是怠慢了,好歹沾些运气,能让小姐儿一生顺遂也是极好的。

事实证明,郭四运气果然是极好,所有的伙伴都同眠了,只有他和张三花还在世上挣扎着。

张三花没有帕子,她直接撕了一片里衣把这簪子仔细包了起来,放入怀中。

这里终究是西荒的地界,让东华的士兵在这里入土他们怕是会不安,可若不在这里入土而是运回去,定然早就臭了。

王将军说,烧了吧,把骨灰带回去。

战场上处理尸体,除了埋就是烧,要不就放着不管,要一一修坟立碑是不可能的。能让人带回家乡的只有军牌和衣物兵器,能让人用来立个衣冠冢。

张三花一一把伙伴的军牌收好,他们的武器被上缴换算成了军功,等战事结束后会被换成对应的补给奖赏,发回原乡。

没有等到焚烧的程序,张三花被宣入大帐。

王将军发现张三花变了很多,之前她是出鞘的利刃,现在的她却似有了刀鞘,含而不露,却隐隐透露出一股威压。

有了刀鞘好,刀鞘养刃。

“你不问问你的那些队友怎么样了?”出乎意料的,王将军并没有谈最近的战事,而是说起张三花特意回避的那件事。

张三花又觉得右手有些抖,明明,在城墙上它已经不抖了。

没想等张三花的回答,王将军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和你回来的那些人,都挨了五十军棍,有的没挨过去死了,挨过去的发配到了先锋营。”

先锋营,其实就是敢死营,里面一般都是些发配的罪人,九死一生。但是经过这些天伙伴们的教育,张三花已经知道,她带着队友犯下的事,立了功还好,最多功过相抵,没立功是可以当场斩杀的。

王将军的处置,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至于没和你回来的那些··…在你们回来的当天被拖行在了大营的巡逻范围内,并且砍了头,随意的扔在了地上。”

身首分离,死无全尸。

张三花猛的长大了眼,抬头望向王将军。

“所以我才没有直接斩杀他们。”王将军长出一口气,“若是直接斩杀,怕是对军中气势有所影响。”

张三花重新垂下眼,默不作声。所以,那些士兵才用那种眼神看她。

“我知道这次打开城门是你立了大功,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把那些还在先锋营的队友接回来,你愿意接受么。”

张三花没有立即掉头,而是我反问了一句,“您有什么条件。”

“功过相抵,你这么几场,连同今天的所有的军功,全部勾销。”

若是之前,张三花想都不想就会答应了,可此时他的伙伴几乎全灭,她还想用军功多换些物资给他们送去。

见张三花没有立即回答,王将军也没有催她,这事若换作是他也是要好好考虑的。先不说她目前的军功足够换一个实打实的队率来当当,只谈一点,那些下放先锋营的队友,极有可能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这是在赌,拿前程去赌。

张三花答应了,经历这几天,她突然对战场有些厌倦,也对当军官没什么兴趣。那些队友,是她欠他们的,拿军功去换他们也是应当,至于自己伙伴的家人。。。。。。张三花相信,就算不在军营中打拼,她一样能把他们供养的很好。

再不行还有林二狗呢。

“很好。”对于张三花的决定王将军是欣慰的,“等战场打扫完毕,就会有人带他们去找你。以后,他们继续归你管,你就在沈望麾下当个伙长吧。”

愣了一下,张三花想要拒绝,但见王将军已是一副此事就此决定的神情,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朝王将军行了一礼。

“属下,领命。”

麓城,程序和尹永在院子里喝酒。

“好不容易终于把书院和城里整顿好了,可得好好放松一下。”程序不同尹永用酒杯,他是直接拎着陶瓶喝的,“这次地动影响到了老李家的地窖,他家的藏酒毁了大半,只留下一层不到,害得我现在只能小口小口喝,真是不痛快。”

“有的喝就不错了。要说累,你哪有修远累。”尹永用的是夜光杯配葡萄酒,每次只啜饮一小口,“这次地动改变了地势,麓城这个军事要地交通枢纽的地位不保,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看你说的,麓城发达起来又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书院。只要书院在,麓城就垮不了。通路多了也好,省的人人都惦记麓城。”

“你说的轻松,只要书院里那些东西还在,该惦记的还是得惦记。”尹永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杯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了红色,显得格外好看,“还好现在王将军打了过去,西荒暂且没有心思来惦记咱们了。”

尹家书房,尹离刚收到一条属下传来的消息。

麓城方圆五里,有不明身份的队伍出现。

第两百零二章

在先锋营的人被带来前盾手和郭四先来找了张三花,他们得到调令,以后就归于张三花手下了。

对此,盾手是表示不解的,虽然阿附城已破,但还没到论功行赏行赏的时候。再说了,凭张三花的军功,怎么也可以换个小将当当,怎么看这意思也就当了个伙长?

说起小将,比起职务更像是一种荣誉。手下不定有多少人,但是每次补给下来盔甲武器都可以先选,有单独的帐篷,伙食也会好一点,马匹会被喂最好的草料还不用自己付钱。

等到先锋营的人被带了过来,盾手才觉出味来。但人有亲疏,作为和张三花出生入死过的人,盾手总替张三花觉得有些不值。这个不值体现在,被带过来的,只有三个人。

本来就被打了板子,就算当时没事,吃的不好加上一路上奔波根本没法修养,好几个人在路上就没熬过去的。熬过去的已经没什么战力了,又分在先锋营,每次都是炮灰,能剩下三个已经很不错了。

这三个人站在张三花面前,已经瘦得两眼内凹,他们看着张三花,眼里又是愤恨又是悲哀,还偶尔闪过感激,都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郭四和盾手多少能理解他们,但还是站在了张三花前面,隐隐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张三花直接把郭四扯开了,一个病号不好好休息那么多事。

“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见那三人憔悴得嘴唇都发白还起了皮,张三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找了个理由打发了,“锅里还有热水,你们拿热水泡泡饼。我们的帐篷就在那,你们先把东西放过去吧。”

三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张三花,还是行了个礼,朝帐篷走去。虽说现在阿附城打下来了,但还没有好好休整规划,他们住的还是帐篷。

等到三人走了,张三花转向盾手,说:“没必要对他们有敌意,说到底,还是我的不对。”

若是林二狗在这听到这句话,怕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张三花,除了对她阿娘阿姐,什么时候认过错。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是我疏忽了。”盾手一身站的笔直,“我叫郭九重。”

张三花微微眯了眼,这就有意思了,九重二字听起来更像是字而不是名。

“大户人家出来的?”抬了抬眼,张三花问的漫不经心,郭九重答得也漫不经心。

“外室的私生子,九重就是大名了。”

张三花哦了一声,倒是没有什么鄙夷的意思。不论出身,能到军营保家卫国的就是条汉子。倒是郭四眼睛亮了亮。

“能给人当外室,那你娘不是很漂亮?!”

此时郭四已经在一旁坐着了,张三花瞟了他一眼,他还傻傻地一脸期待地看着郭九重。

张三花:总算是见着比自己还没眼力见的了。

“我娘啊。”郭九重的神色柔和下来,倒也没觉得尴尬。他对他娘外室的身份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她娘又没有错,要说错,也是那个男人的错。

“漂亮谈不上,却是很温柔的人。”

“温柔好,温柔好。”郭四嬉皮笑脸起来,“小哥,我听说你今年才二十是吧。”

之所以用听说,是因为郭九重蓄着一脸络腮胡,单从外貌看不太出来具体的年龄,只能从声音判断并不是很大。

郭九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娘年纪应该也不大,顶多四十。”郭四笑的越发灿烂,“兄弟,咱们商量个事呗。等这仗打完了,你帮我向你娘引荐一下呗。我今年三十七,无不良嗜好,就爱喝点小酒,你看我们还都姓郭,这不是缘分么。”

张三花在一旁听得无语,叫着人家兄弟,却操着当人家后爹的心。

郭九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搞不懂郭四怎么想的,有些无措的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

“先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人家肯定是好吃好喝地呗供着,你确定你养的起?再有,你家里人能同意?”

郭九重知道张三花什么意思,有些尴尬地把头偏过一边。

“我家就我一个。”郭四嘿嘿笑了两声,“你看这多好,连婆媳关系都不用处理。我还能多个便宜儿子。”

你便宜儿子还在旁边听着呢。

实在是搞不懂郭四怎么想的,她要招赘已经是为世人侧目了,他到好,直接把主意打到人家外室身上去了。

“你想管管你自己吧,半个残废还在想媳妇。”张三花刺了郭四一句,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好好在这待着,一会那几个人收拾好了也让他们别乱走,我出去看看。”

郭四被刺了也不觉得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张三花时不时来这么一句,也比当初那副木呆呆的样子好多了。

想起当初,想起自己的伙伴,郭四的目光沉了沉,而后又对郭九重扬起了笑。

“我说郭小哥,你把胡子剃了让我看看呗。”

走在阿附城的街道上,张三花总觉得不太对,街道上太干净了,再加上昨日那些西荒人消失的古怪,张三花心里隐隐不安。

他们能突然消失,就能突然出现。

因为在麓城的经历,张三花怀疑在阿附城里也有密道,只是这阿附城她一点都不熟,就算有密道她也不知道在哪。随意走进一家民居,门都没栓,一推就开。

没栓是对的,被从里面拴住了才有问题。

在屋子里逛了一圈,那是真干净,就像搬了家一般,连针头线脑都没留一点,哪里像仓皇出逃的样子。放在屋里的凳子还没落上灰尘,张三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坐,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不对,给人家掩上门出去了。

又走了三家,都是一样的情况。

张三花心里更不安了,这也太诡异了一些。

当天夜里相安无事,王将军派了人向上京回禀情况,却不敢妄动继续往西荒深处推进。现在再往里也只能扫掉一些小部落,还要冒着被两城或者三城夹击的危险,得不偿失。说来也奇怪,阿附城既然能收到消息提前把人运走,为何不向南北二城和王都请救兵?

因为总觉度有诈,王将军吩咐下面再巡逻的时候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走单。但即便如此,第二天回报时发现还是少了一伙人。

“是在哪里消失的。”

“这个,各处都有,都是跟着大部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下面有人在传,怕是鬼魅”

王将军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有些头疼。鬼魅什么他是不信的,他估计是哪里藏了人,趁人不备偷袭得手。但更让人担心的是,如果他们找着机会对水源下毒,那可就糟糕了。

命令手下严加看管城中各处的水井,可是到了隔天晌午,还是有部分士兵战马上吐下泻。军医看了过后说是井中被投放了巴豆。

身边有着一批看不见抓不着的敌人,东华的士气受损,一时之间有些萎靡。王将军有些焦头烂额,若是处理不好,他只能率兵回返,把这牺牲颇多才夺来的阿附城又让出去。

先不说陛下会不会斥责,他自己都不甘心。

张三花依旧在城里闲晃,她已经把整个阿附城大概走了一遍,找了根木棍在沙地上试图画出阿附城的布局地图。随着图形渐渐在沙地上成型,张三花觉得这图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一种阵法?

后脑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张三花按住了脑袋,只觉得有许多零碎的东西在从记忆深处冒出来,想要去抓却又抓不住。

“好好背下来,一个都不许忘。”

一到轻描淡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中,张三花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对这声音的主人是有几分惧意的。

再看画在沙地上的图,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明明是由不同的阵法套成的一组大阵。挑了几个没去过的地方一一验证,居然都能和推演出来的阵法对得上。

张三花意识到,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第一反应是去问林二狗,然后才反应过来林二狗还在绛庭,根本没有随军。

于是第二个念头就蠢蠢欲动了。她要去标注着生门的地方看看。

选了一个小阵,这阵法的生门和旁边阵法的生门是重合的,可到了地方张三花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这就很有意思了。

走到尽头的墙面,张三花敲了敲石砖,实心的,又挨着把地面跺了一遍,终于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地方。有一片地跺起来声音稍微有些闷。换作其他人还不一定听得出来。

直接拔刀当铲子使,挖了大概三尺,居然挖到一块青石。张三花精神一振,把那块青石撬起来,下面果然是个地道。

这时巡逻的人路过,看见后也是兴奋地很,一下子就涌过来帮忙,挖到好几块青石,挖出个能容成年人通过的洞来。

有人扔了火折子下去,火折子燃了,说明下面有风。围在周围的人跃跃欲试,都想下去探个究竟。

张三花没有抢第一个下去,而是很顺从地被士兵们挤到了一边。不一会终于选好了三个人下去,待他们带好火把下去后,没一会就没有声响。

等在上面的人开始着急了。

“要不,我也下去看看?”

巡逻的领队决定还是自己下去,等他又带着两个人下去了没一会,张三花突然听到了推门的吱呀声。一回头,却是最开始下去的那三人站在一民居的门后。

那人握着火把面色古怪有些纠结。

“那什么,我好像找到真正的入口了。”

第二百零三章

地道的入口在民居的卧房中,推开衣柜就能感觉到黑暗中透过的凉风。沿着楼梯走下去,能看到一个不小的厅堂,里面摆满了各种生活中必备的零碎,什么油灯啊碗筷都有。看到这些东西,东华的士兵才发现为什么他们在上面的民屋中找不到丁点有用的东西了,合着全放到了这下面。

在小厅的侧边有一个小门,上面是可以落锁的,但此时并没有锁上。推开门走出去就是昏暗的甬道,这甬道还破了一个洞,漏出散漫的天光来。

看着那个挖出来的洞,参与挖洞的士兵有些尴尬。

一行人都从民居进了暗道,一边小心前进一边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暗道四通八达,一会一个岔口,开始一行人还勉强能记着路,后来就完全迷失方向了。

他们随意选了岔路,打开遇见的小门,门后不出意外的都有一个室,却没有往上走的门。

虽然这下面空气流动不怕窒息,但无食无水,也无法准确估计时间,完全没有如何出去的头绪,士兵们不免焦躁起来。

在一个岔口他们停下了,说让大家休息一下。张三花站在一旁,用大刀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大刀过长,虽然张三花控制力不错但看起来怪不协调的,有士兵看的实在难受,碰了张三花递给她一把匕首。

“用这个吧。”

张三花愣了愣,接过匕首说了声谢谢,开始蹲下身在地上画,旁边的士兵见了就围了三五个过来。

“她干嘛呢这是。”有人小声问旁边的人。

“我哪知道,看起来也不像是乱画。她能找着这个密道就是有本事的,等会等她画完我们再看。”

这些话张三花全当了耳旁风,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地上的图上。她隐隐约约摸到点头绪,但画出来又总有哪里不对。

地下应该也是有阵法,而且和地上的阵法相互呼应。

画废了好几块地砖,张三花一顿,有些迟疑地放下了匕首。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么?”

“不确定。”张三花起身把匕首还给问话的人,看了看他们前面的甬道,犹豫了一下,“我去前面看看,你们在这别动,不然我找不到你们。”

士兵们有些呆愣地应了,眼看着张三花拿着火把越走越远。

“头儿,我们就这么让一个小姐儿单独离队,怕是不太好吧。”

“不太好你不早说,之前做什么去了。”被称作头儿的瞪了那人一眼,盘腿坐下,“现在也只能相信人家小姐儿了。”

张三花的行动不是一开始就顺利的,她算到周围有出口,却不知到底在哪。绕了好几个圈子,她才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扇只有从特定角度才能看见的门。

打开这扇门,张三花发现前面并没有路,探出头去一看,下面水光粼粼,上面有一块圆形的天。

所以这果然是水井么。

不确定这算不算出口,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张三花不敢轻举妄动。她伸手摸了摸井壁,上有青苔十分湿滑,想就这么爬上去怕是有些难。

原路返回把情况和同袍们一说,同袍表示要去见识一下。一行人又回到井口,却又对着这水井发呆。

“要不,我们喊几声,说不定会有人来呢?”

有人提议,又立马被人顶了回去。

“你知道井外是哪?你知道井外的人是敌是友?万一来的是西荒人怎么办?再说了,如果是西荒人,我们不喊,一旦找到了上去的方法我们说不得还可以突袭一波。”

张三花张了张嘴,她想说这口井应该是还在城内,不过位置会比较偏,附近还真不一定会有人巡逻。

天色已暗,一阵咕噜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还在地道内形成了回声。所有人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人,那人有些窘迫,但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我早上没吃多少,又走了这么久,会饿很正常。”

紧接着,又有几声咕噜响起,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都尴尬地笑了笑。

张三花本来也想笑一笑的,忽然听到些什么,脸色一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瞬间收声。

有脚步声,还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把你的匕首给我。”张三花小声地对同袍说,“你们谁有匕首,都给我。”

大家没明白张三花的意思,但还是掏了匕首给她。这些匕首一般都是用来割烤肉的,事态紧急时也可以用来割人肉。

一共六把,勉强够用。

张三花探出门外,接着昏暗的月光辨认井壁,然后干净利落地把匕首插进了砖缝里。

砖缝太过紧实,她又不好施力,接下来应该更不好操作了。

握着匕首的把手,张三花手臂使力,在一旁被她的操作惊呆了的同袍赶紧伸手扶了一下,张三花整个身子探了出去,看准机会插了第二刀,然后是第三刀。

插完第三刀时张三花脚可以踩在第一刀上了,她扒着墙壁踩上了第三刀,然后再出刀。

这时,有耳力好的也听见了脚步声,脸色瞬间暗沉下来。不是他们往坏处想,这个时候出现的,还真是那群流窜在密道里的西荒人的可能性大。

脚步越来越近,能听出越有十来个,并不整齐,绝不是东华的士兵。

东华的士兵都拔出了武器,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井壁上,张三花还在挣扎,她继续出刀,在剩最后两把时并没有完全插进去,而是只插进去一半。这样,她就能比较容易拔出来继续往上爬。

因为插的不牢靠,张三花有一次还滑了下去,还好手快又重新固定住了。

西荒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张三花终于翻了上去。外面是一个废弃的院落,就那么巧,井口旁边还有吊着水桶的麻绳,只是很旧了,不知道还结不结实。

来不及想那么多,张三花直接把麻绳甩下去,同袍会意,拽着麻绳踩着匕首往上一点点爬。张三花也在上面抵着井檐拽,速度倒是不慢,可是西荒人脚步越来越近,但他们还有两个人在下面。

麻绳又抛了下来,留在下面的人年长的那个推了年幼的那个一把,年幼的看了他一眼,抓着麻绳上去了。

听着西荒人马上就要出现,留在下面的忽然灵机一动,往井里一跳,跳的时候还把那个小门带上了。

只听普通一声响,伴着水声传来同袍的咒骂,“邱三炮!你还真推我下来!不就欠你五十文么,又不是不还!”

西荒人的脚步停住了。

上面的人听到水声都懵了,听到叫骂更是反应不过来。还好那个还挂在麻绳上的脑子灵活,立马就接了下一句。

“你可吹吧。你自己说说,你都说了多少次要还了,可有哪次还了。要我说,你就该在井里清醒清醒。反正这阿附城里水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个有水的荒井,你就当洗了个澡,好好享受吧!”

说这,他还向上面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继续拉。

井底又传来叫骂声,小门后西荒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麻绳又抛了下来,水里的人却不着急,而是在水里继续骂了小半个时辰,西荒人也就在门后听了半个时辰,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好像是在骂自己。

等骂够了,估摸着再待下去要着凉了,老兵才拽了拽绳子,示意他们拉他上去。

在上去的途中,老兵还细心地去把嵌在井壁上的匕首,但开头几把嵌得死,和长在里面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放弃了。

等上去过后,一行人弄出谢些声响装作走了,事实上留了两个人井边守着,想看看西荒人到底要干嘛。可惜,等到月到郑重也没见西荒人有什么反应。

“行了,他们走了。“张三花示意其他人,“我们也回去吧。“

一行人走出了院落,发现这是额府城城西靠边的位置。他们向上汇报了这件事,王将军知道后大惊失色,命人去查所有能找到的水井,结果发现几乎十口水井里就有六口有暗门。给出事的那些人供水的水井就在其中。

得到这个回复,王将军大呼好险。不知道西荒人上次为什么不直接投放毒药,但万一他们想起来投放一次,王家军非损失惨重不可。

接下来,王将军就派人下密道去捉人,可惜密道错综复杂,暗门只找到了十几个,就算碰到了西荒人,稍不注意就会被他们跑掉。

王将军派人去问张三花是怎么找到暗道的,张三花只说是运气好。因为她是挖出来而不是通过暗门进去的,王将军就勉强信了她。

张三花想,密道搞不清楚,王将军就不能安心地驻扎在阿附城,又不敢继续往西荒深处打,只能退回东华。

这个想法对了一半,王将军是不安心,但他也舍不得。他大概了解到阿附城是根据阵法而建,他就派了一批人回东华去找能破解阵法的人。

这种人,麓山书院肯定有。

因为林二狗是书院的人,张三花又是林二狗的未婚妻,在这次回东华的人的名单中,王将军十分好心地加上了张三花的大名。

而麓城这边,情势事实上并没有王将军想象的那么好。

第二百零四章。火烧书院了解一下?

麓城先是遭受了围城又遇到地动,算得上是元气大伤。加上周围的守军都跟着王将军出征,只留了几百伤残,麓城可用的守备力量只有本身的那些城兵,连求援都无处求去。若是这时再遭大兵压境,尹离都不带抵抗,直接开城门投降就行。

还好形势没有那么坏,西荒的兵被王将军牵制住了,北离离得远,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条件,南越就是一盘散沙,也没有什么开拓疆土的想法。唯一要担心的,只有流寇。

流寇在东华境内并不少见,尤其是在靠近边境的地方,但他们又有统一的组织,像是林二狗之前买的牌子就是从这个组织买的,代表交了供奉可一路畅行。

但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特别是这种本来就不怎么服管教的绿林好汉,总有一些为了钱什么都不要的。麓城遭了难,分散在各地的学子都纷纷前来支援,有的派了人手,有人送去金银,有的直接送物资。在匪人眼里,这简直就是流水席,不吃都对不起自己。

流寇组织的首领和书院有几分交情,知道这些物资是支援麓城的没有收买路钱也放行,勉强压制了部下半个月。半个月没有收入,附近的流寇很多人气不顺了,暗自计划着去捞一笔。

开始的时候他们在离麓城很远的地方晃荡,劫杀了几波送物资的小车队,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见麓城和组织都没有什么反应,胆子就越来越大。开始是十留一,后来就五留一三留一,麓城那边也觉察出不对了。

开始见他们只是在周围晃荡,麓城虽然警惕,但也没想做什么,后来发现有没被处理干净的车队痕迹才知道发生了。得到消息后尹离第一反应不是出兵,而是找院长去兴师问罪。

院长当着面喷了尹离一脸唾沫,转过身就用信鸽给组织首领送了信。这事首领其实知道个大概,但他想着只要那些人不太过分也就行了,谁知道事情闹到了院长那里,不管管不行了。

然后,这个管管的消息就被有心人传到了那几伙流寇耳朵里。几伙人一商量,这被逮回去肯定讨不了好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比大的然后逃到西荒那里去。

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异想天开,他们最后选定的这笔大的,就是麓山书院。他们倒是有眼光,想去抢书院的藏书。

要放在以前,书院周围其实是有防御工事的,但经历了地动,防御工事损毁了大半,还真让他们摸了进去。

这个时候,骑着马赶了一路的张三花一行人已经到了绛庭大营,却得知林二狗在麓城,他把嘶风和陈悠都带走了。

想来这才是正常的,林二狗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待在绛庭身份也是很尴尬。

把基本情况和大营里的人交接了一下,张三花留下其他人只带着郭九重赶向麓城。城门守卫没拦她,尹家门卫倒是拦了一下。要是以前的脾气张三花哪里管他直接就冲进去了,但如今好歹是经历了些事情,就耐着性子等了一等。

好在,也没等多久尹离就接见了他们。

看见张三花时尹离还吓了一跳,这不是那天遇见的那个死活要自己赔钱的小丫头,怎么一回头就成了王将军的兵,还是个伙长。

注意到尹离面色古怪,张三花并没有多在意,把王将军交代的该说的说了,尹离想着安排她下去休息,被张三花拒绝了。

开玩笑,她姐姐就在这麓城里,又不是小户人家住不下,她为什么要住在别人家。

张三花绝不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二狗也住在齐府。

张三花刚到齐府消息就到了林二狗和齐正那里,但他们没赶上,还是让张三花和大姐先见了面。

大姐见了张三花,只觉得张三花黑了又瘦了,那叫一个心疼,眼看着眼泪水就往下滚,还张罗着下人准备吃食和热水。

“三儿,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林二狗不是说托人把你送回去了么。”

听大姐这么说张三花有些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好这时得了消息的齐正赶了回来。

“三花,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返乡途中出了什么事?”齐正一把把大姐揽在怀里,还疯狂的向张三花使眼色。张三花心里明白大概是林二狗怕大姐担心说了已经把她送回去的鬼话,但还是不知该怎么作答。

“花娘,你可别哭了,不管怎么三花这不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先让她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我们再慢慢叙话。”

大姐低声应了,但眼里还是满满的忧愁。张三花顺势跟着下人走了,还听见后面传来大姐小声数落林二狗不靠谱的声音。

很久没有好好洗洗了。张三花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看着还洒着花瓣的浴桶有点不忍心就这么泡进去。但想着外面的阿姐,还是叹了口气沉了进去。等用了澡豆把身上洗的干干净净,张三花都看见花瓣上沾染了好些污渍。

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大姐给她准备的衣物依然是襦裙,张三花习惯了皮甲不想穿这种轻飘飘软绵绵的衣服,但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等穿好一看,好嘛,还短了一点。

看来自己这些日子还长了点个头。

这么一想,张三花心里就舒服多了。

等整理完毕出去一看,房间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大姐齐正林二狗都坐在桌旁。也不知林二狗又和大姐说了些什么,大姐已经不哭了,但看向张三花的目光仍然满是怜惜。

“三花,快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张三花一落座大姐就开始给张三花夹在,张三花隐蔽地去打量齐正和林二狗,他们都示意张三花先顺着大姐,其他的待会再说。

在大姐殷切的目光下张三花有些吃不下,但也吃了不少。大姐没坐多久就被齐正哄着去休息了,留张三花和林二狗相面无语。等齐正回来,张三花这才有机会问是怎么回事。

她大姐感觉不太对。

“是心病。”齐正开口解释,“自从花娘生产后,开始还好,后来情绪越来越脆弱,一点小事就流泪,经常半夜睡不着。请书院的先生看过了,也开了安神的药,但治标不治本,只能尽可能让她心情舒畅不要多想。”

张三花眉头微颦,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沉默。她不说话,林二狗也不说。齐正见气氛尴尬,只得开口缓和。

“三花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

张三花把王将军的吩咐一说,齐正露出思索的表情。

“懂阵法的先生书院里倒是有,精通的却不多。有一个年事已高,有一个带着弟子外出游学,还有一个,脾气却是古怪得很。这怕是不好办。”

张三花挑眉:“不好办?两国之事,身为东华人脾气再古怪还能袖手旁观?”

“可不能这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插手国事的。再说了,那位可不是东华人。”说完,齐正把目光移向林二狗,“说起来,二狗你和那位先生关系不是很好么。”

林二狗闷掉一口茶,看了齐正一眼,把视线落在旁边的地面上。

“我明天就上山。”

这个明天,和那群流寇商定的日子是同一天。

林二狗一大早出门,他出门的时候张三花在院子里练刀,因为襦裙不方便,她还找了绳子把衣袖裙摆绑起来。可就这样,丫鬟们见了还是大惊失色,觉得有失体统。这个体统,不是女子不该舞刀弄枪,是不该穿着襦裙还衣冠不整的舞刀弄枪。

张三花有些扫兴,不练了,到阿姐的屋子里逗逗外甥,看阿姐绣绣花。大姐之前那胎怀的很不稳当,但好歹是顺利生下来了,一男一女龙凤胎,说起来是好福气,但这福气不知道把大姐的身子损耗成了什么样子,坐了月子脸色看起来依旧不怎么好。按道理,刺绣这种费眼睛的事应该是少做的,但大姐不做事又会多想,齐正只好放任她去了,

中午的时候,阿姐派的人送来了圆领袍。说是骑装练功服来不及做,圆领袍好歹利落些。张三花试了试,这次的倒是合身了。

“看看,我家三儿就连这素色的袍子穿起来都好看,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哥儿。”张三花不自在得扭了扭,大姐见了抿嘴笑,“这圆领袍虽然看着合身,但毕竟是成衣铺买的,有些地方还是不合适,你脱下来我给你改改。”

张三花听话又换回襦裙,趴在案几上发呆。侄子侄女都是一天睡到晚的年纪,也没什么好玩的。

就这么混到了下午,大姐和张三花又坐回餐桌前等齐正来吃饭。

张三花注意到,齐正的脚步很是匆忙,但在院子外停了停,再抬脚步子就舒缓起来。

齐正走进来,一见大姐就笑,大姐不自觉脸上也带了笑。三人落座,大姐吃的少,齐正和张三花吃的快,倒是没什么交流,一会就吃完了。

吃完了齐正要继续处理公务,犹豫了一下,和大姐说有点事要问张三花,大姐笑着应了,自己回房间休息。

等带着张三花走出院子,齐正脸色就是一变。

“三花,刚收到的消息,有一伙流寇摸到书院作案,还放了火。”

张三花没做声,等他说下一句。

“他们放火的位置,就在林二狗拜访的先生那一块!”

第二百零五章

那群流寇在山上放火时林二狗正和疏竹先生喝小酒,二人喝的有点微醺,不再端着身姿,有些散漫地依坐在垫子上。

火光起时,疏竹先生还示意林二狗看看,说今天的晚霞特别好看,火烧云真的像是火烧起来了一样。

林二狗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刚想附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真烧起来了。

来不及多想,林二狗招呼疏竹先生一起先出去,却发现先生已经迷迷糊糊,嘴里应着,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皱了皱眉,林二狗上前揽过疏竹先生的手臂,半扶半拽地往外走,等走出院子,已经有看到烟火的人前来帮忙了。

“怎么了“林二狗拦着问了一句,被拦住的人见是这两人,行了半礼,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让他们去别处避避。

心里有些忧虑,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林二狗和来人道了身谢,扶着疏竹先生继续往别处走。半路上看见许多提着水桶救火的学生,林二狗都一一作避让。

把疏竹先生送到一间闲置的茶室休息,林二狗有些酒意上头,没忍住也找了个小榻小眠一会。这种茶室书院中散落了许多,给学生和先生作清谈用,不光是茶具,还有薄毯,此时用来是正好。

今日,疏竹先生拿出来招待林二狗的是一种叫碧水的酒,酒味清冽,不上头,但是后劲大。林二狗本以为他休息个一两个时辰就好了,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而张三花是半夜来的。

从齐正那里得了消息后张三花就有些心神不宁,齐正本来就要去书院看看情况,见她这幅样子就带着一起去了。他们到的时候火已经灭了,歹人擒获了几个,大约统计出来的损失有一些烧毁的建筑和被歹人掳走的书本。

这些书本中有的被找了回来,但是当初直接被从书架撸到麻袋里,又经历了翻波折,有些被折了页,有的直接散掉了。不过万幸的事,那些歹人不懂书院藏书楼的布局,大概以为藏在高处的都是好的,抢走的都是四楼的。四楼里放的是从各地搜集回来的地质风俗之类的,虽然搜集不易,但也不是什么珍品孤本,而且都做了备份,这方面的损失倒是不是很大。

损失大的反而是被他们放火烧掉的屋宇,那一片刚好是好几个先生的住宿区,有一些先生们来不及抢救出来的藏品在大火中都有了损伤。

人员上的损伤倒是还没统计上来,林二狗这个人更是没人知道他在哪。

得了这个结论,张三花有些烦躁,和齐正知会了一声就自己动身去找。偌大的书院她一点都不熟,硬是靠着直觉莽莽撞撞推开了林二狗所在茶室的房门。

月色皎洁,张三花看见林二狗躺在小榻上无知无觉。觉察到小室内还有一人,张三花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她走到林二狗旁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从呼吸的频率力度上就可以得知,林二狗是睡着了,再加上这一室的酒气,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喝醉了。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张三花转身准备离开,刚准备迈开步子,又收回了脚,叹了口气在林二狗身边坐下。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消息得知林二狗有可能受伤遇难的时候她心里是恐慌的,甚至有些无措。从小到大她单方面向林二狗闹过不少脾气,但没有一次想过让他受伤让他死。

最多,就是几天躲着不见他,让他好好着着急。

伸出手指点了点林二狗的额头,张三花眉眼柔和,嘴边不自觉带了笑。

这次就算是放过你了。你一定要吸取教训,下次及时来哄我。

第二日快到午时时,林二狗被太阳晒得脸都发了红,才慢悠悠醒了过来。他慢慢坐起,脑子还有些迷糊,两眼发直。

张三花一进茶室,间看见林二狗转头看她,头发有些乱,眼神呆呆的。

莫名有些可爱。

抿了抿嘴角憋住笑,张三花进屋倒了杯水递给林二狗喝。林二狗目光一直跟着张三花动,但仍是呆呆的。见张三花抵了杯子过来,他下意识就接住往嘴里送。

水是一直温着的,刚好入口的热度,喝了一杯下去,林二狗稍微清醒了一点,还脑袋还是木木的。

张三花在旁边看着,见林二狗耳边有一缕头发翘着,没忍住去捋了捋,但一松手就又翘了起来。

林二狗转头看她。

林二狗迷茫地和张三花对视了一会,忽然双手一伸,直接把张三花揽入怀中,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张三花的肩窝上,还蹭了蹭。

张三花措手不及,一时间有些懵,等被林二狗蹭了蹭,更是不知所措僵在了原地。

“三花,都是我的错,你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林二狗的声音低沉还带点鼻音,因为凑在张三花耳边,喷出的热气让张三花打了个激灵。

张三花一把就要推开他,却被林二狗抱得死死的。要硬推也是推的开,但张三花就怕把林二狗哪里伤着。

察觉到张三花不再反抗,林二狗满意地叹了口气,把她抱得更紧了。

“三花,不生我气了好不好嘛。“

张三花强忍着想推开他的冲动,看到他脑后有一块地方头发只有浅浅一层,意识到这是之前的伤口,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

“嗯,不生你气了。“

“真的三花真好。“

轻声说了这一句,林二狗就不开口了,但张三花察觉到肩上的力度越来越重,耳边的呼吸也渐缓。

这是,又睡着了

挑了挑眉,张三花试着从林二狗怀里脱出啦,但林二狗就是不松手。张三花很是无可奈何。

“哎哟,我这是睡到了什么时候“一个男声响起,待看清眼前状况后又戛然而止,“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张三花听到室内另一人已经醒了,但林二狗还不放开她,心里有些羞恼,手上使劲硬生生地脱了出来。林二狗被她推了这一下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

张三花僵了一下,直直地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我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也该是时候吃午饭了。“

等张三花走出房门,疏竹先生从榻上坐起趿拉着鞋子就走到了林二狗旁边。

“你小子别装啦,都是我玩剩下的,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姐儿才会醒你还迷糊着。“

躺在榻上的林二狗笑了笑,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先生,看破不说破啊。“

“切,也就在你面前说说,我可不是那帮老古董,不会坏你的好事。“

两人说笑了两句开始整理衣物往外走,刚出房门时林二狗被阳光照着有点晕连忙用手挡了一下,低着头忽然又笑了一下。

三花哪里是什么没有没见识的姐儿,她只是太信任太习惯他了,习惯到没有戒心不会怀疑。

不过这样很好,也最好一直都这样。

随着疏竹先生去往小食堂,林二狗捡到了半路上在问人的张三花,领着一起去了食堂。

虽说昨天出了意外,但书院今天还是一切照旧,食堂里的吃饭的人挺多,看到林二狗和疏竹先生都向他们问好,目光在张三花身上一扫而过,并不多做打量。

领了三份饭食三人找了地方坐下,张三花只是低头吃饭,疏竹先生倒是想逗她几句,但都被林二狗制止了。

开玩笑,三花现在正羞恼着,要是任凭疏竹先生逗下去,她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行吧,你说的事我应下了,我一会回去看看,要是还有什么可收拾的我收拾好了直接去找尹离,让那个老匹夫派人送我去,就不再劳烦你了。“

“不敢。“林二狗施半礼,“那就辛苦先生了,学生就先回去了。“

疏竹挥了挥袖子,示意他快走。林二狗回头去看张三花,正对上张三花的目光。张三花先是飞快躲闪了一下,然后又狠狠地瞪向他。

林二狗觉得怕是酒还没醒透,又有了点醺醺然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张三花在前林二狗在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沉默者走了一路。林二狗看不见张三花的表情,但看她步伐频率变换地有些快,嘴角就止不住地往上扬。

张三花回头,正好看见林二狗在笑,觉得他是在笑自己,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

“我开心啊。“林二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开心。“

张三花撇了撇嘴,也没多说什么,又转身往山下走。

身后,林二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长条形的盒子还在那里待的好好的。

这个东西,应该可以送出去了吧。

两人回了齐府却是没往一处去。林二狗要去处理梁家提供的粮食的调度,张三花得去和阿姐报平安。

一进大姐的院子,张三话就看见多了几个生人,穿着不像是齐家的下人,其中的几个还各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的好像是布料。

“三花,你快来。看看你喜欢哪种。“大姐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张三花,张口唤她过去。张三花走过去,一一看过那些布料,花纹先不说,从光泽上就能看出是好料子。

“大姐这是要给我做衣裳“

“对啊,你看看你喜欢哪匹。“

张三花又把那些布料一一看过,指了一匹嫩黄色的。

“小姐眼光真好,这可是上好的云锦,手感绵软柔滑,颜色也最是称小姐的肤色。“

说话的应该是布店的管事,张三花没理他,大姐应和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一匹,还有那一匹水绿的,还有荼白的也留下。“

一下子选了三匹,还都是贵货,管事的眼睛都要笑没了。张三花在一旁看着,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开口问。

“大姐,怎么突然要给我做衣服,你之前不是给我做了许多么。“

“你还好意思说,走的时候一件都没带上。你这次回来又长高了一点,不合适了。“

“哦。“张三花应了一声,她就是随便问一句,她姐姐要给她做衣裳她等着穿就是,没什么多的想法。

“对了姐,你给我做成方便活动的款式啊。“

“你想得美,我才不给你做,我已经选好绣庄了,让她们烦心去。“大姐笑了笑,说是这么说,但花样款式还是得自己选,“以后再给你做袍服骑装,这次选的布料是为了及笄的衣物,样式上可没得选。“

张三花听罢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大姐你要给我办及笄礼“

第二百零六章

“你这话说的有趣,眼看你及笄的时候就要到了,你又赶不回小牛村,这及笄礼我不给你办谁给你办。”大姐嗔怪地睨了张三花一眼,翻身往屋里走。

张三花跟在她身后,有些犹豫地开口:“大姐,我还得向王将军复命,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大姐回过头扫了张三花一眼,答得有些漫不经心,“这事我和你姐夫说过了,他去向尹伯父提。来的又不止你一个,做什么非要你跟着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该学的礼仪给我学好了,及笄礼那天别给我丢人。”

张三花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想起还留在阿附城的伙伴,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姐,阿娘来么。”

“我倒是想,时间来得及么。”大姐本来已经拿起绣绷,这时又放下了,“你说说你,遇见歹人被人救了乖乖地回去不行么,非得学人家高武公主,死活跟着人家潜入战场谋求战功。”

这话一出,大姐越想越气,“是,人家高武公主是凭得战功从一阶平民得处高位,但她不是走投无路铤而走险么。你说说你,虽然咱爹走的早,但有没有少过你一口吃喝?你就不能乖乖当个姐儿,非得和人家哥儿争?战场上是适合女儿家待的地方么,别说你还是个未定亲的姑娘!”

大姐难得发脾气,张三花一时之间有些懵。

“我不管,阿娘那里我已经派人送了信,若她愿意来在你及笄礼之后应该能到。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院子里待着,自有人来教你该有的礼仪,在学好之前你给我哪也不许去。”

这话说完,大姐转过头去不理张三花了,张三花悻悻地扁了扁嘴,当真不敢出去了,随意找了本书坐在一边看。不一会有人领来了一个姑姑,给大姐和张三花行礼。

这姑姑约三十来岁,皮肤光滑细腻体态丰盈,姿态却是柔媚和端庄皆得,张三花乍一看就眼前一亮,觉得她举手投足都是好看。

“怜姑姑,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家妹,她从小就没什么规矩,得劳烦你多费心了。”

这怜姑姑未语先笑,目光往张三花身上一扫,张三花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双眼睛太好看了!那叫什么,眼含秋水,眉目含情!

“这位小姐见着就聪明伶俐,想来一教就会,哪来的什么费心。”

大姐见怜姑姑态度温和,心里也是满意,又见张三花一双眼睛死死盯在怜姑姑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

都这么大了,这毛病一点没改。不过也好,这怜姑姑除了仪态便是以一双妙目闻名,有她在,三花想来会老实很多。

打发了张三花去和怜姑姑学礼仪,大姐开始处理些庶务。地动后齐府也颇有些损失,虽说她只管小院,但事情还是不少的。齐正怜她不让她多思,但有些事还非得她这个女主人才决定的了。

有人引了怜姑姑和张三花去了一处不远的亭子,怜姑姑开始给张三花讲一些基本的礼仪。张三花听话的很,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低眉顺眼这一点做不到,一直定定地看着怜姑姑。

怜姑姑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虽说这学生学得快,几乎是一点就通,但若不是她是个姐儿且目光澄澈,自己都要以为她是不是对自己有心思了。

“张小姐,你姿态上并无差错,只是需要更柔和温顺些。现在这般,还是太。。。。。。桀骜了些。”

张三花挑眉,站直了身体。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虽然不是很累,但总觉得别扭。刚开始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等怜姑姑一说她就明白了。

她做不来那种恭良柔顺的样子。

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张三花是姿态全无,怜姑姑看了直皱眉。张三花见她眉头紧蹙,连忙端正坐姿。乖乖,这怜姑姑眼睛也太好看了,皱个眉都看得人心里发酸。

“怜姑姑,你也别多费心思了。我自问是个学不来低头的人,你教个差不多就行,不用太认真。”

怜姑姑银牙暗咬,她当时怎么觉得这姐儿脾气好好教来着,看看现在,就算坐正了也是一身的散漫。这姐儿倒是不在意,可她自己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啊。

之后几天,怜姑姑每天都来齐府教张三花,从最基本的同辈礼到面圣的大礼都教了,张三花学得是真快,几乎看一遍就会,可轮到她做时,明明姿势都对,但就能让人看出一股不逊的劲来。

怜姑姑去找大姐,说自己才疏浅薄,教不了张小姐。大姐有些惊奇,先是安抚了几句,等把张三花叫来看她行了一套礼,就明白了关节所在。

“这事不在你。”大姐有些头疼,但还是没怠慢怜姑姑,给了说好的报酬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张三花在一旁站着,等怜姑姑一转身就松了劲。

不是说她站起来松松垮垮,是她站的太直,看起来有些锐利。怜姑姑让她站的稍微松驰一些,但她一松下来反而难受,只能绷紧了肌肉作出一番垂顺的模样。

大姐回过头就看见张三花站直了舒服地叹了一声,稍稍愣了一下,走到她的面前细细打量。

“倒是我想岔了,虽未特意,但我三儿本来就是当作哥儿养的,让你此时学学正经的女子左派倒真是难为你了。”这话大姐说得轻,情绪有些低落,“我本想着趁这次及笄礼让大家都看看你,说不得能为你找一个好婆家,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就算你姿态能学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总不能装一辈子的和顺谦柔。”

“大姐。”张三花微微皱眉,“我是要招赘的,哪来什么婆家。”

“招赘?”大姐笑了笑,“这话也就听听,大概也就你信了。要遇到合适的人,阿娘恨不得早早把你嫁出去。”

“你胡说。”张三花小孩子脾气来了,“阿娘同意了的,阿娘才不会把我嫁出去。”

大姐笑了笑不接话。张三花喷了口气,不理她了。

第二天一早,绣坊把做好的衣服送来了,大姐让张三花去试,张三花冷着一张脸去了。

“这是怎么了?”刚一同用过早膳的齐正被张三花的态度弄的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和我置气呢。我说阿娘巴不得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她非得说阿娘同意了让她招赘。”

齐正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开口,“花娘,难道你不知道,三花和林二狗,已经定亲了啊。又哪里来的招赘一说?”

第二百零七章

这是自下山后林二狗第一次去见张三花,张三花在被引着练习及笄礼的程序。

林二狗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张三花一举一动煞是好看。想起及笄后就算成年,可以商量婚期了,心里就熨贴一片。

等一套流程走完,张三花示意林二狗过去一边说话,大姐见了在一旁偷笑并不阻止。

等两人走到一棵树下,张三花从怀里掏出一方被叠好的手帕递给林二狗,林二狗迟疑了下结果,捏到里面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心控制不住地加速跳起来。

这是……定情信物?

想着就要收入怀中,却被张三花制止。

“你先打开看看啊。”

林二狗顿了一下,有些颤抖地去掀开帕子,心越跳越快,从脖子上渐渐漫出一层粉色。

然后,他看到在他手心的帕子上躺着一根断成两截的簪子。

“这是我伙伴留给我的,你帮我去找个银匠修一修,到时候及笄的时候用来插簪。”张三花说完,有点心虚地抠了抠手指,“发笄和钗冠都留由她准备,大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大姐会不会介意林二狗不知道,但他现在心里如同被浇了盆凉水,那是哇凉哇凉的。

伙伴=男的=张三花及笄礼上要用别的男人给她的簪子。

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林二狗才控制住自己不把手里的簪子往地上摔好摔得更加细碎补也补不好,脸上不免带出几分不虞来。他觉得胸口的木盒硌得他生疼,他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傻子一个笑话。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傻子,所以他注意到了张三花的用词,她用到了“留。”

什么情况下会用到留?无非是人不在了,要么走了,要么死了。而联想到战场的情况,林二狗很容易得出结论那个留下簪子的男人已经死了。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林二狗感觉更气了。

“和你说话呢,行不行你给个信。得在及笄礼之前给我弄好了。”

不是看不出林二狗脸色不对,但张三花习惯性地并不放在心上,见林二狗一直不回话,反而有些不耐烦。

林二狗深深吸了口气,把簪子重新包好,本想放入怀中,顿了下,到底有些膈应,转而塞入了袖袋。

“你别给我弄丢了啊。”张三花还不怕死地补了一句,林二狗再吸一口气,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行,没事了你走吧。”事情说完张三花就想回去,被林二狗一把拽住了袖子,“你干嘛,放开。”

“你就没别的事要和我说?”林二狗没放,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

“没了啊。”张三花一头雾水,忽然想起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林二狗脸色稍缓,隐隐露出点期盼的神色。

“王将军那边有没有传什么消息回来。阿姐整天拘着我,我也没有什么消息来源,你路子多,有什么消息讲与我听听。”

“就这个?”林二狗有些错愕,怕自己是听错了。

“不然呢?我的伙伴还在阿附城,有好几个都是需要好好修养的。阿姐不让我回去复命,我不知道他们情况担心不是应当的么?”

林二狗定定地看了张三花一会,见她神色自若毫无变化,有些挫败地捏了捏拳。

“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有新消息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谢啦。”真的是高兴,张三花虽然没笑但眉毛却扬了起来,林二狗见了更加心酸。他在意的姑娘在意其他的汉子,还让他帮忙打听那些人的消息。

他不打听还不行,不打听都会有人把消息送到他耳朵边上。

一时之间,林二狗虽然明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心里暗戳戳地想,那几个人干脆直接忠勇了最好,免得张三花老记挂着。

几天后,林二狗得了一个消息,那几个人真的有了忠勇的机会,他却巴不得这个机会不要这么摆在他的案前。

阿附城联合哈资和都吣的兵力,反攻了。

之前王将军就隐约觉得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一收到这个消息就直接领兵后撤,但还是迟了点,被人包了饺子。虽说大军最后还是突围出去了,但损失惨重,需要接应。

这个接应,只能是绛庭留下的残兵和麓城本身的守军。

“怎么回事,不是说西荒四城不和,要不是王城压着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他们离得又远,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就集结了这么多人马的!”尹离拍案而起,这个消息代表他不得不派兵去接应王将军,而且十有八九是会有不小的损伤的,实在是太令人肉痛了。

“再不合那也是人家自己的内部事,你都打到人家家门口了,人家怎么可能不一致对外。”尹永吹了吹茶面的浮叶,饮下一口,微微眯了眯眼。

看尹永那副样子尹离就气,陈年的老茶能有多好喝,便作出细品的架势,也不知那里学来的坏毛病。

“这事我能不知道?”尹离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他也喝不出好坏,夫人早就把他书房里的茶叶全换了,“问题在于他们怎么就那么快?!我不信老王没有预估着时间,这样他都能被围,一定有哪里不对。”

“别想了,反正你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尹永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还是想想派哪些人去接应吧。”

“有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么,信不信我抽你。”尹离做了个欲打的手势,尹永冷笑了一声。

“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你累不累啊。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娘就敢让你跪搓衣板!”

“你放屁。”尹离下意识反驳,刚要口出狂言,瞥见尹永要笑不笑的模样,脖子一僵,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老子不和你计较。”

尹永发出了一声嘲弄的笑,尹离全当没听见。

“我这麓城守军人数也不多啊······”

“嗯,三千余人,是不多,也就是装备精良器具齐全,而且还有随时可以响应号召的民兵一千罢了。”

“对啊,你看,这么点人,守住麓城已然是不易了,哪里还有多的人可去接应呢。”

“哦,那你就等着西荒西荒人打过来直接面对他们吧。这次,他们可不可能是围而不攻了。”面对自家老爹是不是抽个风尹永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事,泼点冷水就行。

想起上次被围,尹永抿了抿嘴。麓城安逸太久,虽然陆院长遗训兵事不可废,但许久未经战事脑子里的神经不可避免松懈了下来,这才让围城这么低劣的手段竟然成功了。

地动之后地形大变,麓城不再居于险要之地,又有西荒和东华两面窥伺,要再不好好磨练磨练,就这点子兵力,早晚守不住。

“那就,派三分之一去?”

尹永看了自己老爹一眼,把茶盏放在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您自己心里既然早就有了决断为何非要我来说出来,有意思么。”

尹离呲了呲牙,一副肉痛到不行的样子。

“那就派三千人去,留下的和民兵守城。”

尹永挑眉笑,他家老爹,还是这么有魄力。

第二百零八章。去不去

王将军这下完全明白了。

西荒怕是早就有想把他王家军整个吞下的野望,是以早就互相联系好,特意没有死守阿附城,就是想诱他驻守。等到他放松警惕或者分兵,再从外面和密道两面夹击。

只可惜有一部分阿附城的居民不知为何没有撤离,而是留在了密道内。他们时不时地作乱引起了王家军的重视,张三花又特别好运气地发现了密道,这使得西荒的计策实施不下去,不得不提前发难。也因为如此,王将军才能有所准备,突出了重围。

但是代价仍然是惨重的。除了那些没带出来的兄弟,现在疾行赶路的多半都有伤,一路上每天都有人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经此一役,王家军是苟延残喘但还有重整之日还是就此埋骨异乡,全看麓城那边的态度了。

郭四不妄被伙伴称为走了狗屎运的人,西荒偷袭那天他突发奇想拉了郭九重半夜起来谈天说联络感情,号声一响他们两动作比谁都快。突围的时候,他们两领着那几个好歹养了点回来的伤兵,硬是冲到了中前方。郭九重看见好几次流矢射到郭四身边他躲都不躲一下,却一次都没被射中过。

“嘿嘿,没事,来来躲我后面。我就是运气好,这些年我每次受伤都是为别人挡刀,自己从来没出过事。”

郭九重劈开射向自己面门的箭,犹豫了一下,没躲过去。他自己就是盾兵,职责是为其他人挡箭,哪有躲在别人身后的道理。

郭四见了嘿嘿一笑,脸上更是一片欣赏。

“我说兄弟,这次咱们要是都能活着活去,要不你认我当爹算了。我做梦都想要你这样长得又好又出息的儿子,别说你还有个漂亮老娘。”

郭九重举盾挡刀,对郭四的话哭笑不得,什么关头了还在想这些。

他不答,郭四反而不依不饶,一直再说这事。郭九重被他烦的有些心慌,就随口敷衍了一句。

“等我们都活着回去再说这事。”

“好累!”努力了这些天总算有个回应,郭四一下子觉得身上贼有劲,手上的刀舞的虎虎生威,就好像他的伤都好了一样。

“话说,过几日该是三儿及笄的日子了吧。我听说她在麓城有亲戚,和麓城的头头还有些关系,应该是会留在麓城办及笄礼而不是回来复命了吧。这样也好,她要是回来复命,半路上遇见撤退的我们,跑还来不及哪有时间给她庆祝。”

安静了一会郭四又开始说话,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周围的同伴都奋勇杀敌,没有人理他,他自嘲地笑了笑,要是伙长还在,这下该骂他要他专心了。

麓城,城外军士集结,城内民兵得到通知,都拿了武器衣甲也去制定的地点集合。张三花被困在内院中,但从下人仆妇的表情中隐约觉得不对。

“外面发生什么了?”拉住一个丫鬟,张三花直接开口问。那丫鬟被她吓了一下,有些犹豫不敢开口。公子交代过,外面的事,不能拿到内院让夫人小姐费心。

丫鬟吞吞吐吐地看着难受,张三花直接冲出院门索性自己去探个究竟。丫鬟在后面阻拦不及,跺了跺脚,连忙把这事去回禀少夫人。

张三花也没有乱跑,她第一时间去找了林二狗。她想着只要不出齐府,大姐怪罪起来她还可以分辩一下。再说了有林二狗在,怎么也能说得让大姐消了气。这几天被拘在院子里实在是有些厌烦了,得叫林二狗带她出去玩一玩。

看见张三花出现在自己院子里,林二狗先是一喜,而后眉头微蹙,随机把那一丝愁意强行按压了下去。

张三花看见了。

“怎么了。”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张三花抬头望着林二狗,觉得不太对,又站了起来。站起来自己还是得仰头看他,干脆走过去把林二狗按着坐下,自己站着。

嗯,这下高度就差不多了。

被张三花这一系列举动弄的有些想笑,林二狗忍了忍,这要是真笑出来怕是会被打。

“这该是我问吧,你这是怎么了,不在院子里好好准备你的及笄礼,来我这里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一眼行不行?”张三花随口这么一说,不带几分真心,林二狗听得耳后一热,但也知道不过是张三花的托词,没有真的记在心里。

“那你现在也看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三花眉尾一挑,开始上下打量林二狗。

“不对,你这话的意思是没事的话赶紧走?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林二狗哭笑不得,他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只不过······现在却是不是和张三花闲谈的时候。

麓城准备去支援王将军的人马两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尹离伯父驻守麓城,尹永和程度却要随军。之前尹永派人来问他要不要去,他刚做了决定,还没派人送信过去。

张三花在这,他是口信也不好送了。

王将军那边,虽然事态紧急,但他林二狗区区一个学生,奇谋比不上薛浪,正论比不上尹永,医术杂学比不上程度,也就在处理内政庶务方面有些能力,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三花及笄礼在即,他若是随军必定会错过,这一生只有一次的事,若是错过,那就太遗憾了。

所以,林二狗的决定是不去。他也相信,既然尹永敢自己请命尹离伯父还敢让他去,那这次行动的风险应该是不大的。

林二狗这边和张三花打着哈哈,想先把人哄回去,但张三花多了解他,越这样越觉得有事,就是不走了。

林二狗心里有些急,按尹永的性子,没收到回复必定会再差人来问,到时候这事在张三花面前一说可就不好处理了。

怕什么来什么,两人还焦灼着,尹永的小厮谛远来了。他看见张三花还愣了愣,也没多想,把自家主子的话噼里啪啦就说了出来。

“林少爷,我家公子问你,这次前去支援,您是去还是不去,赶紧给个准话。”

给谛远使的眼色全然没被接收到,林二狗有些丧气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说话了。

“什么支援。”张三花狐疑地看了看林二狗,又转向谛远,“这是怎么回事。”

“西荒人使诈,王将军损失惨重,派人来请求支援。”谛远是没把张三花当外人的,这种目前还不准乱传的消息随口就报给了张三花听。张三花一听,一个眼刀就横向了林二狗。

他居然敢瞒她!她特意让他有什么消息立马告诉她,他不仅没有立马告诉她还瞒着她!

眼看张三花的脸色沉了下去,林二狗知道自己大事不妙了。

刚想哄上两句,谛远又没眼色地开口了。

“林少爷你去还是不去啊。”

“不去!”

“去!”

林二狗猛地看向张三花,他为什么瞒下消息,他怕的就是这个!

第二百零九章 我带你走

及笄礼这种事对张三花的意义在于,她的家人认为这很重要。

被大姐关了好几天,张三花早就已经很不耐烦了,有些后悔当初听话留了下来,但无缘无故的她又不能说走就走,只能留在那硬挨,像个木头人一样被阿姐摆布。学规矩流程就不说了,大姐居然还让她绣花!!

绣花啊!!!

平时拿刀砍人都没那么难,那么小的一根针,就是不听她使唤。扎到手都不说了,好不容易绣个图样出来,直接就被大姐嘲讽,真是忍不下去了。

她绣个刀怎么了,二姐喜欢竹子可以绣竹子,她喜欢刀怎么就不能绣刀了!像菜刀怎么了,菜刀也是刀,砍人一样出血的好么。

这几日张三花真的是耗费大量的忍耐力,今天才没有忍住硬是冲了出来。到这里突然听见这么一个消息,她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开了。

尹永让林二狗随军=自己可以跟着去=不用被困在院子里=大姐算账也是找林二狗。

多完美。

“去,转告你家公子,他去。”张三花郑重的又回了谛远一遍,林二狗刚要张嘴,张三花直接一脚踩在林二狗脚背上。林二狗脸一下子就白了,然后爆红,嘴里发出一声呜咽来。

谛远看了看林二狗又看了看张三花,干笑了两声就开始往后退。

“行,那我去回话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不要错过了时间。”

张三花目送谛远的离去,脸上一直挂着笑。等谛远的身影消失,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收了起来。

转过身,林二狗坐在椅子上,被踩的那只脚架在另一只腿上,不停的深呼吸,呼吸声还带着抖。

“行啦,我自己知道力道,哪有这么疼。”白了林二狗一眼,张三花在他对面坐下。林二狗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伸手想摸自己的脚又不敢。

张三花僵了一下,见林二狗嘴唇都有些抖,莫由来有些小心虚,莫不是她真的劲使大了?

过了好一会,林二狗终于缓过来了,把腿放了下去,目光转向张三花。张三花先是和他对视了一下,飞快地移开,又飞快地转回来。

“你看我做什么,你瞒着我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张三花态度嚣张,林二狗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张三花眼看着就气弱了下来,“反正谛远已经回去回话了。你不光得去,还得带着我。”

林二狗冷淡地看着张三花,被他这么看着,张三花心里忽地就冒起一团火。

“林二狗,你什么意思。”

张三花的语气一平淡下来,林二狗反倒有些慌,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装的有点过了。但现在张三花已然有要生气的迹象,就算是真的被踩到吐血也要开始哄哄了。

“你都说了去,我肯定是要去的。你,就留下吧。你大姐帮你张罗了那么久,你这个时候走了,不是生生地打她的脸么。”

张三花嗤笑了一声,凑到林二狗面前来。

“林二狗,你是和我装糊涂还真糊涂,这及笄礼办不办的下去你还不知道?”

林二狗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被张三花唬住了。

“这话可怎么说。别的不说,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大姐连酒席都订好了,这个时候,这及笄礼怎么说都是非办不可的。”

张三花看了林二狗一会,觉得他现在这幅垂死挣扎的样子还挺好玩,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重新坐回椅子上。

“那是收到消息之前的事。在收到消息之后,这及笄礼要是真的向之前那样大办下去,那才是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呢。”

道理很简单,王家军的状况差到要让麓城的士兵驰援,那麓城的处境也就很不妙了。这消息瞒不住,一旦消息传开,麓城里免不了人心惶惶。到时候如果姐姐仍然坚持大办及笄礼,不管请的那些人还来不来,平民们免不了加以议论。

好的会说齐家有大家之风,稳得住,往坏了说就是不知民间疾苦了。一旦麓城破了,你猜,首当其冲的会不会是前些天除了场风头的齐家?

事实上,齐家内部本来就对大姐给张三花办及笄礼颇有微词。只是个妹妹又不是齐家人,反要借了齐家的名头行事,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打算,怕不是要把她那个同样是破落户的妹妹也弄进齐家来?

这话齐正听了一耳朵,就下令不准把话传到内院,又亲自敲打了一下,齐家人这才安分下来。但表面安分了,内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呢,都暗戳戳地看笑话,看张花娘到底能能不能办出个花来。

“林二狗,我是不喜欢动脑子,但不代表我傻,看不出我姐的处境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么好。”

“哦,你聪明,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她,不要这么大办?”林二狗平平地回了一句,张三花噎住。

为什么?一是因为她不熟悉这些弯弯道道,等反应过来大局已成,二是因为······她怂,不敢去和大姐讲。

“换一个思路,你这一走了之,你姐处境就能好了?”

“那是自然,我怎么说也是为国出力了,再挣得一二功勋,再怎么他们也得夸我一句巾帼英雄。”

林二狗啧了一声,“你这意思,你还不能悄悄走,得把这事弄得满城皆知?”

张三花鼓着腮看了林二狗一会,忽然笑了。

“林二狗,你就给一句准话,带不带我走。”

带我走,这三个字太有冲击力,虽然知道张三花不是这个意思,林二狗还是免不了思维飘忽了一下,再回过神脖子就有些泛红。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么?这可是大事,我做不了主。你回去同你姐姐商量商量。”

“然后你就趁着我姐关我静闭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先走了?林二狗,我警告你,别想又甩下我一个人走。”

张三花这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林二狗看着她目光逐渐柔和。

怎么会舍得丢下,他简直是恨不得把她拴在皮带上,到哪都带着。只是很多事身不由己,不是他想怎么就怎么的。

见林二狗还不松口,张三花咬了咬牙,放大招。

“你要是带我走,我就让你给我插簪。”

林二狗的瞳孔瞬间放大。

女子及笄,插簪是要请专门的人,一般是有声望有德行的女性长辈,但也有例外,就是让未婚夫来插,但情况很少见(这是我瞎掰的不要信),只有女子寄养在未婚夫家或者实在没其他人选时才会这么做。但不管如何,这个人得是有婚约的未来丈夫。

林二狗虽然有这个资格,但从来没这个想法,因为这到底对张三花不太好。可此刻张三花这么一说,他却不免心动起来。

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他亲自给她插簪,他还会娶她,生一堆的宝宝,看自己的子孙长大,看他们成年成亲。

屏息凝神,林二狗平复了下稍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再看张三花,她一脸的坚持,一眼就能看到底。

林二狗是知道张三花心里多少有他的,但从来没想过,原来张三花这么喜欢他,为了能和他一起,愿意留下这么大的谈资笑柄。

如果张三花知道林二狗在想什么,一定会说少年你想太多,她只是单纯不在乎。不在乎世间礼法,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她并不知道林二狗在想什么,所以只是继续看着他。

然后,她听见他说,

“好。我带你走。”

第二百一十章

林二狗留下的信被送给了齐正,齐正看了一遍后又气又怒。林二狗这小子在自己妻妹的及笄礼前把人拐走了,一会就要回家,自己该怎么和花娘解释?!

在原地走了好几个来回,齐正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恨不得把林二狗抓回来痛打一顿。

随行的小厮提醒了几回,他硬着头皮,颇有些视死如归地朝着自家小院走去。可一到院口又踌躇起来。在院门前又转了几圈,大姐派了丫鬟来请,齐正手心有些冒汗,还是跟着进去了。

进了内院,见自己夫人貌美如花,贤良淑静,更觉得那两个猴崽子不是个东西,只想着能拖就多拖一会,说不定一会就想出主意了。

谁知道,一直到吃完了晚饭,大姐硬是没有问张三花一句。齐正又是紧张又是疑惑。等下人奉了茶上来,花娘在一旁坐好,摆出一副有话要谈的姿势,齐正心理里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三儿又跟着林二狗跑了“

大姐一张口就是这句话,齐正懵了一下,讷讷地答了一句是。过了一会大姐没下文,齐正才有开口。

“花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她一出院子就有丫鬟向我禀报了。我派人去了大门守着,饭前才收到消息她和林二狗一起出门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也有可能是两个人出去玩了······“被大姐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正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俩要是出去玩了,你才不会在院子门口转好几圈都不回来。“大姐伸手握住了齐正,“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放心。“

齐正讪讪地笑了笑。

“那花娘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准备,我还能派人把她追回来不成“大姐冷笑了一声,“明儿你就去把悠悠接回来,我又不止她这张三花一个妹妹。“

齐正顿了一下,附和地跟着笑了,心里却给张三花点蜡。看样子,花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陈悠之前和林二狗一起回来,按道理是应该被安置在大姐的院子里的。开始她也确实住在这,后来发知节哥儿一见她居然有些许反应,一直盯着她看,陈悠往哪走他就往哪看。虽然这节哥儿依旧不开口说话,但这反应已经让大姐很是欢喜了。

然而,节哥儿是不在家久住的。不久前有一个先生说节哥儿不是傻,是太聪明了,不能像教平常人那般教,他想收收节哥儿当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难得有人说节哥儿不是个痴儿,大姐简直要欢喜过了头,加上刚刚生产精力不济,就答应了这位先生的请求。之后,节哥儿每三个月下山一次与她相聚,眼看着目光是没有那么呆滞了。

这次节哥儿要被带回去时竟然对陈悠表现出了些许不舍,大姐又心酸又欣喜。那先生见了,居然提议把陈悠也带上山去。

这事大姐做不得主,陈悠却是点头同意了,大姐只得由得她去。现在张三花跑路,正好拿陈悠来顶一顶。

这头,林二狗胡乱收拾了一下东西,有些想念乐乐在的日子。张三花干脆什么都没收拾,只想办法拿回了自己的刀。

两人赶到集合地点,尹永见了他两也不惊奇,就是笑的暧昧,让张三花很想往他鼻子上揍一拳。

这一回是日夜行军,连行两日休息一夜。眼看着周围的人眼下青黑明显,眼神却是闪闪发亮。张三花觉得,这麓城的守军和王家军大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等到第五日,众人很是疲惫,却在寻地休息时碰到了王将军的部队。

两方顺利汇合,但王将军的部下状态明显十分不好,与麓城守军比起来像是被晒干了的崧菜,完全失去了精气神。

管事的去大帐谈话了,张三花去寻自己的伙伴,她又惊又喜的发现她的伙伴虽然都有负伤,但居然一个不少。

郭四见了张三花也很是惊奇,“三儿,你怎么回来了。“

张三花白了他一眼,“我若不来,岂不是成了逃兵。“

“你之前没和他们一起回来,他们说你留在了麓城,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郭四嘿嘿笑,“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我们都知道你和我们这些大头兵不一样。“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哪有什么不一样。“

郭四还想说什么,郭九重过来了,郭四一把上去搂住郭九重的脖子,“三儿,这会我可多了个儿子。“

郭九重在一旁尴尬地很,又估计郭四身上的伤不敢甩开他,只能对张三花扯了扯嘴角。

“回来了。“

张三花向他点点头。三人很默契的没有提及笄礼的事。

那几个从先锋营里回来的人见了张三花,神色都有变化,但都没给她使脸色看。

张三花顿了顿,和他们说:“我去看了钱小山他们,好的快差不多了。等这次回去,你们愿意继续跟着他们就去,我不拦着。“

那几人嘴唇翕动,却没说什么。

上面管事的商量出了结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且战且退。这里已经和阿附城不远了,西荒的补给一向容易出问题,到了这里可以一战,也不得不一战。

休整了一夜,早上都吃的饱饱的,大军列阵,麓城守军被穿插在王家军里。虽然多了许很多生面孔,但大家一点不觉得生疏,一言一语之间,同仇敌忾之情俨然萌发。

西荒人追了过来,面对严阵以待的东华军队也是不虚,直接就上。然后,西荒人就和王家军一起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精锐部队。

麓城守军,除了每人都配了金属丝制成的软甲,居然每个人都配了手弩,还是可以连发的那种。敌人冲过来,他们抬手瞄准,几乎一箭一个,冲过来的敌人瞬间就死伤惨重。

尹永在后方压阵,看见麓城守军的表现,虽然不失望,也没满意到哪里去。这都是靠着自身装备之利,自身的心理素质还是不行。看那边那个,手抖的不行,敌人都冲到面前才发射手弩,还在一个人身上连发了好几箭,简直是浪费。

一大早的时候林二狗去找过张三花,也没说不让她上战场,只是扔给她一件特质的锁子甲,又塞了很多应急的药。

张三花的伙伴见了一脸的揶揄额,张三花有些羞恼赶林二狗走,林二狗受了她两拳,死死把她捂在怀里。

“······我知道你厉害,只是,拜托你小心些,不要莫名其妙送了性命。遇到那些厉害的西荒人不要逞个人之勇,盼着建功立业的人多的是,你要给别人留点机会。“

等林二狗一说完张三花就把他推了出去,眼角都气的有些红了,也不说话,就是斜着睨林二狗。林二狗乖觉,对着张三花的伙伴行了一礼,拜托并感谢他们多加照顾。

张三花的伙伴都是粗人,没被这么对待过,惊得纷纷散开不敢受礼,口里连连说着不敢当。从来没这么文邹邹的说话作态,他们面上一脸的苦逼难受,张三花在一旁幸灾乐祸。

等鸣金收兵,两边打了个平,伙伴们照例清扫战场,等互相搀扶着回到营地,一眼又看见上午那个婆婆妈妈的身影。

伙伴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把张三花一把推了出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林二狗把张三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她除了身上有些脏污并没有受伤,心里松了口气。他先是掏出帕子给张三花擦了擦手,然后把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她的手上。

“这条件没得洗,你找个地方稍微擦一擦,换一身干净的。”

张三花嘴角抽了抽,觉得林二狗有些婆妈,今天换了干净的,明天一打起来又得脏。

林二狗只是固执地看着张三花,直到她点头。

“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没什么事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小心些,要是受了伤不要怕浪费药,用完了我这里还有。”

张三花有些应付地点头,林二狗想伸手碰碰她的脸,但还是忍住了。

林二狗一走,伙伴们围了过来,郭四一直在啧啧啧,就连先锋营那几个神色都有些一样。

“真令人羡慕啊……”郭四感慨了一声。他的恢复能力是强,但还没到能回返战场的地步。他在营地待了一天,可是清楚这位林二狗做了些什么。要是他未来的孩子娘也能这么体贴就好了。

张三花白了众人一眼,真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稍微擦了擦脸和脖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回去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说来也奇怪,明明她才是伙长,但她一直都没做过饭,都是郭四做的。不得不说,郭四的手艺还不错,一锅米粥加了些许盐,配着馕饼腌肉吃起来倍儿香。

第二天,东华军没有反攻,而是继续后撤。之前是因为援军到了军心振奋,靠着士气才打了个平,事实上他们的状态并不很好,再加上麓城守军消耗大,又是出其不意才有那么好效果,之后都不能这么打了。

之后的几天东华一边打一边退,不求伤敌,只求保存实力,并且把西荒引诱地离东华越近越好。西荒那边隐隐觉得不对,但被东华这边勾引的死死的,总觉得下一次一定能全歼他们,硬是跟了东华十几天。

麓城,离得不远了。

尹永和王将军都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离麓城越近,他们的粮食军需能得到的保障越大,西荒却恰恰相反。

眼看就要回到绛庭大营,王将军突然扎营不走了。他把军队化整为零分为许多小队,每天派出一部分分别去不停地骚扰西荒军队。一旦补给不够就回绛庭,吃好喝好又继续回来守营地。

西荒人被这一举动整蒙了,这些小队滑溜的和兔子一样,你去追他吧,他跑的飞快,你不追他吧,他又从不同的方向给你放冷箭添麻烦。

西荒人也想过分兵,但是王将军手里压着大半军队,一旦西荒人有分兵的意思他就作势反攻,弄的西荒人又赶紧把人召回来。

脾气爆的西荒人说,干脆把部队一次性压上去,痛痛快快打一场。但是军队里有些稍微有些脑子的觉得的这里面一定有诈,东华说不定就是故意激他们,就等着他们上去好一起消灭。

毕竟,谁也不知道书院有没有给王家军送什么神兵利器。

情势一下子又僵持下来,过了几天,西荒人后撤,但又不完全撤走,在离王将军扎营的地方一天的路程处也扎了营。

得到消息,王将军知道成了,这才率领众人回了绛庭。西荒人不会再冒进了,而这个距离他们就算想做些什么东华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等大军回了绛庭大营好好休整,居然离张三花及笄的时间还有三天。

这时候要是赶回麓城,应该是来得及的。于是林二狗去找张三花商量这件事了。

“不去。“张三花一口拒绝,“战事尚未完全安定,谁知道西荒什么时候抽风就又打过来了。身为东华的士兵,我有保家卫国的责任。“

林二狗静静地看着张三花,眼泪流露出无可奈何。这一听就是借口,张三花就是怂了,怕被大姐骂不敢回麓城。

其实林二狗也挺纠结的,要是为张三花好,当然是得回去正正经经地举行及笄礼。但是一想到能亲手为她插簪,他的心里又如同沸腾的水,又是热切又是柔软,不停的冒着泡泡。

林二狗说,“回去的加上休息准备至少需要一天,如果后天仍然风平浪静,你就得乖乖回去。“

张三花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打了个哈哈说是去医帐看伙伴了。

自从回了绛庭郭四就非得说郭九重是自己儿子,郭九重的那个脸色别提多好看了。她得去看看热闹。

林二狗在原地看了张三花背影一会,觉得他们真的是颠倒过来了,明明他才是男儿,是高的应该抗住天地的那个,怎么反而是张三花在外打拼,他来管一些庶务琐事。

他倒是不反感就是了,真让他拿刀上战场才是真成累赘了。

第二日风平浪静,第三日上午风平浪静,张三花有些焦虑,她此时是真的有些盼着西荒人来找事了。

林二狗虽然很让着她,但有些事他说到做到,她还真有些怕他逼着她会麓城去。

傍晚的时候,林二狗来找张三花,和她说,马准备好了,还给嘶风喂了它喜欢的黑豆饼,明天一早就出发。

张三花正用汤水泡了馍,听了这话简直想摔碗。也不知林二狗给嘶风灌了什么迷药,她之前去看嘶风,居然发现嘶风对林二狗比对她亲近的多。只要她不用气势压它,嘶风就只搭理林二狗完全不看她一眼。

真是气人的很。

碗当然是没摔的,难得的鲜肉蘑菇汤,鲜美的很。张三花唏哩呼噜吃完了,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回了自己的帐篷。

她又有了一个单独的小帐篷。

这一夜张三花一直没睡,就盼着周围出点什么动静,结果天不遂人员,西荒那群孬种居然不来找事。

一大早张三花气压很低地掀开帘子,林二狗已经牵着嘶风和另一匹马在一旁等着了。

张三花咬着牙瞪林二狗。林二狗不为所动。

“洗漱一下我们出发吧。“

抽了抽脸颊,张三花随意找了个墩一屁股坐下。

“我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林二狗叹了口气,用一种看不懂事孩子的目光看着张三花,“我能那你怎么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把你绑了不成“

张三花哼了一声,还手无缚鸡之力,骗鬼呢,以前一个人打几个混混的不知道是谁。

“是我没用,把你弄丢了那么久。陈姨应该也快到麓城了,等她到了,我亲自去向她请罪。“

张三花登的一下跳了起来。

“林二狗你威胁我!“

“我怎么敢。“林二狗笑的温和无害,“我只是自责,没照顾好你不说还帮你骗了陈姨那么久。只有向她谢罪才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张三花恨恨地瞪了林二狗很久,最终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三个字。

“算你狠。“

翻身上马,嘶风还很不情愿地甩了甩脖子,张三花直接照着它的头就是一巴掌,嘶风就安分了。

林二狗看着她的举动,先是笑了笑,然后面上浮现出一丝丝遗憾,却没有上马,而是去牵了两匹马的缰绳。

“军用中无事不得纵马。“林二狗回头看了看张三花,“你安分一些,我牵着你走。“

第二一二章

林二狗就这么牵着两匹马,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慢慢的走到营地门口,出示了令牌,再走出营地。

他抬头看了看张三花,也翻身上马。张三花脸色冰冷,提起缰绳,正做势要抖,忽然愣了一下,眯着眼看向远处。

林二狗也跟着看了过去,不一会就看见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

是绛庭的巡逻兵。

巡逻兵出示腰牌后并未下马,疾驰而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西荒那群王八蛋果然又想从旁边摸过去劫掠村庄!我去禀报,你们做好出战准备!”

听了这话,张三花双眼猛地一亮,转头看向林二狗,林二狗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张三花见他不说话,直接翻身下马,马也不要了,直接往营地里冲,一溜烟就不见了。

在军队里这一段时间有些潜规则她多少也摸透了,像这种不是大军出动的出战机会,那可是要靠抢的。

消息传到王将军那,王将军冷哼一声。自从地动后地形变化,东华的防线就像是筛子一般全是漏洞,根本没时间去补去赌。加上附近依托着麓城而生的村庄数量不少,西荒人动这个心思他是一点也不奇怪。

既然西荒人都敢铤而走险了,他有什么道理不去占些便宜。

麓城的守军回去了一半,另一半被编入了王家军。这不合规矩,但王将军和尹离都没说什么,不过是各取所需。这次出战,留下的麓城守军全部留守,左中右三军各出三百人。张三花第一时间冲到选兵的裨将前,抢得了出战的资格。

军命不可违,这些林二狗可带不走他了。

集合的时候,孙金包和钱小山居然也在,还归在她的伙里。几人见面,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还没尴尬多久,张三花看见林二狗也牵着马过来了,瞬间警觉起来。

林二狗站在他们旁边,看都没看张三花一眼,张三花越发觉得有蹊跷。

这小一千人之中一部分是骑兵,他们先行,要是遭遇西荒军,人少就吃下,人多就拖着或是尾随等援军。一般来说,骑兵的危险性大,但相对的收益也高。张三花有马但伙里其他人没有,总不能丢下他们一个人走。看着骑兵们哒哒哒走了,张三花暗下决心得给伙伴们也都配上马。

什么,花费太高?有林二狗呢。

行军两个时辰左右他们就看见了西荒人,准确的说是西荒人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就剩了点遮羞的衣物。张三花脸色不大好看,要一直这样他们不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林二狗脸色也不太好看,王家军穷到这地步了么,连衣服都扒。他要庆幸那些人好歹还留下了底裤么?

领队的脸色同样不好,催促大家快些,好处不能全让那些喂马的占了。

本来从西荒逃散的途中军心收到了很大的打击,可是一回到绛庭,喝着热水吹着熟悉的风,王家军突然又信心倍增了。已经回到了自家地盘上,他们难道还怕那些编辫子的?!

行军速度又快了几分,步兵终于看见了活的西荒人。骑兵的领队见步兵来了也是识趣,把这几个留给他们,自己去追那些散开的了。

西荒人本来就是分成小队行动的人数不多,又先遭遇了骑兵,落在步兵手里真没几个。步兵领队也决定分兵,以三伙为单位各自行动。

和张三花他们一起的都是打过交道的,还算有些默契,也没争谁领头,选了个方向就闷头行进。也不知是不是郭四给的所谓的幸运物真的有用,没深入多久他们就发现了西荒人的踪迹。

看脚步有二十来人,这不难办,难办在于,看路宽这里离村庄已经很近了。

张三花想起借宿的那户人家,想起那夜村子里浓厚的血腥味,心头有些发狠。

不能再让那群杂碎对村人动手。

天色渐暗,却不安静,而是火光夹杂着嘈杂。张三花精神一振,有动静就说明村民还活着。

等走近一看,村里的青壮正拿着武器和西荒人对峙,虽明显处于下方,但还能撑一会。

伙伴们对视了一眼,悄悄地围了上去。村民们见又有人来,先是心底一良,但见来人对着西荒人一通砍,知晓是救兵来了又是一阵欣喜。

普通的西荒士兵,又不是精兵,再加上张三花几乎是以一当十,没过一会就把他们都斩于刀下了。

这些人,没有留活口的必要。

见西荒人都死了,村民一哄而上,对着张三花他们说着感激的话,还非要好好招待。张三花被这热情哄的不知所措,她的伙伴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帮忙的意思。眼看着她有羞恼的意思了才上前把她从妇人儿童的人堆里刨了出来。

盛情难却,伙伴们只求一个可以睡一觉的地方,村名们硬是奉上了好酒好菜。一堆小萝卜头被说教了后只敢围在不远处看张三花,但他们叽叽喳喳张三花又不是听不见,烦人得很又打不得,只得一直臭着张脸。

“阿姐,你说他到底是男是女啊。”

“当然是男的,当兵的哪有女的。”

“瞌睡他也太矮了吧,虎哥儿都比她高。”

咔擦,张三花松手扔掉断了的筷子,去端了碗喝水。军务在身,再怎么酒是万万不敢沾的。

“她肯定是女的,哪有爷们不喝酒的。”

张三花手抖了一下。

“胡说,他们喝的都是水。你看旁边那个大胡子,他肯定是男的!”

“对,她还没有胡子,肯定是女的。”

“都说了当兵的没有女的!”

“她就是女的!”

两个小孩本来小声议论,谁都说服不了谁,后来竟然推嚷着打起来了。

张三花端了碗遮在嘴边,隐秘地笑了笑。

对,就是这样,打!使劲!

孩子的闹剧很快被大人发现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各自过来带了小孩去教育,张三花乐得清净,胃口都开了几分。

没等她开心多久,一个小姑娘像个皮球一样跑到她身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张三花忽然就吃不下去了。

因为脸嫩被村里的妇人们热心招待后她就一直冷着脸,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怕的,这个小丫头怎么就一点都不怕还凑到跟前来了?

张三花想吓她一下,看对上那双水亮的眼睛又什么招都使不出,和那丫头对视了一会,逼自己无视她。

哪知,那丫头得寸进尺,直接扒上了张三花的膝盖。

“小哥哥,你到底是哥儿还是姐儿啊。”

张三花有些僵硬,用眼角斜着看那丫头。

“你说呢。”

“我觉得你是小哥哥。”丫头甜甜一笑,露出缺了个门牙的门洞来,“小哥哥你真好看,等我长大了我嫁给你好不好啊。”

张三花彻底懵逼了。旁边的伙伴听了哈哈大笑,逗弄那小丫头,“她怕是不能娶你的,等你长大了,不如嫁给我怎么样啊。”

“不要。”小丫头很是嫌弃,“你长得不好看。”

伙伴被噎住,张三花心里有些暗爽,但还是把丫头从自己膝上抚开。

“你忘了这个念头吧。我是个女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都静了下来,惊异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扫了他们一眼,挑了挑眉尾,没说什么,直接起身朝着村民本来安排过夜的地方去了。

结果,这一夜她一个人占了一个屋子,没有其他人来。

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张三花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默默穿好靴子。不一会伙伴们都收拾好了,准备继续出发。

村民们当然是挽留,但哪里留得住。

三伙人出了村子,拿出基本没什么用的地图,准备再找个方向碰运气。没走出多久,张三花忽然看见前方路口处有一匹马,马旁边还站了根竹竿。

一根很眼熟的竹竿。

第二一三章

张三花很确定,他们出发时林二狗并没有跟着,所以谁能解释他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张三花皱了皱眉,去看自己的伙伴,伙伴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看向另外的方向。张三花想了想,自己朝着林二狗走去。

林二狗就站在原地,用一种温柔缱绻的目光看着她慢慢走近。

“你怎么在这。”张三花的目光和林二狗对接了一会,又移向一旁,“你跟踪我?”

“我要是跟踪你你会察觉不到?那我也太厉害了。”林二狗毫不在意张三花有些冲的语气,伸手想去给张三花顺顺头发。张三花都是和伙伴学的随便挽了个髻然后用木棍插上,牢固是牢固,就是不怎么整齐好看。

张三花伸手挥开林二狗的手。

“你在这干嘛。”

“干嘛?”林二狗挑了挑眉,“你似乎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没忘,及笄礼的日子嘛。你总不能现在把我压回去吧,那也来不及啊。”张三花仰起脸,脸上的表情带着挑衅。

“我把你带回去做什么。”林二狗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把巴掌大的木梳,呈棕褐色,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接着,他便伸手去摘张三花头上别着的木棍。

张三花躲了躲,林二狗就站在那看着她,她忽然记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但见林二狗神色中无一丝犹豫,有些迟疑着把手摸在了那根木棍上。

林二狗这不会是真的要给自己插簪吧?

林二狗微微笑了笑,伸手去扯了张三花一把,张三花顺着他的力道朝他走了两步,然后任由林二狗抽走了她头上的木棍。

失去固定物的头发并没有一倾而下。

林二狗伸手帮张三花把头发散开,然后用小梳子从发尾开始梳。张三花的发质算不得好,期间卡住了几次,但林二狗都是捏住头发,非常小心的不牵扯到头皮不弄疼她。

张三花低着头看着林二狗的动作,心随着他一下一下的梳过,仿佛冬泉破了一个冰口,默默地流出春水来。

于是又柔软又酸涩,又开心又难过。

这么好的林二狗,以后会娶其他人,会给另一个女人梳头。

林二狗不知道张三花在想什么,只觉得她低着头异常的温顺,手里的动作又温柔了几分。等头发差不多都梳顺了,林二狗开始从发根往下梳,一边梳嘴里还念念有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张三花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挽起,然后林二狗一只手固定住发笄,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色木质的发笄来。还没待张三花看清楚这发笄的样式,林二狗就把它插入了张三花的发中。

张三花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林二狗。

因为身高差异,张三花即便是抬着头林二狗也能将他插上的发笄看的一清二楚。稍微欣赏了一下,林二狗又一把把这发笄抽出,因为之前梳顺过挽的发式又简单,这次发笄刚一脱离头发就回复成了处世的状态。

林二狗把这发笄塞给张三花,又开始梳起头来。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听着林二狗的念词,张三花把玩着手里这只发笄。这发笄就只简单刻了一朵祥云,虽然入手油润可见木质不错,但这雕工确实一般。

林二狗又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把它展开,里面是一只镶了银的玉簪。张三花一眼认出这是伙长留给她那一只,断口处被很巧妙的包上了银质的装饰,做工巧妙,这手艺说不得比簪子本身还贵。

这只簪子也被插在了她的头上,但没待多久就被林二狗取下了,也没递给张三花,而是又直接放入了怀中。

然后,林二狗又从怀里摸出一只锦盒,放在张三花手里示意她自己打开。张三花抬眼看了看林二狗,慢慢掀开了锦盒。

锦盒里的东西她很熟悉,一簇的小铃铛,唯一的区别是上面系着的不是缎带而是插着一只银簪。

张三花瞪大了眼看向林二狗,林二狗笑了笑,他想亲亲她的眼睛,但终究是不敢。

“我发现你原来那只不见了,重新请人打的,你喜欢么?这时间去找钗冠是来不及了,就用这个抵抵吧。”林二狗熟练的吧张三花的头发挽成一个髻,见张三花只愣愣地看着那盒子,有些迟疑地问,“怎么,你不喜欢?”

张三花回神,摇了摇头,林二狗怕头发散开,连忙用手按住了,然后笑了笑,“别动。你要是喜欢,拿出来递给我。”

张三花乖乖把发冠和簪子递给林二狗,林二狗继续念出祝词。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耆无疆,受天之庆。”

祝词念完,这发箍也被佩上,林二狗微微后退了一步好作欣赏。

最简单的发饰配银铃的发箍倒还好,但是搭上张三花那一身软甲,可真是惨不忍睹。

可是,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好看。

张三花看着林二狗,下意识晃了晃头,立即察觉到这发髻并不稳固,再动就可能会倒,立即僵住不动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林二狗。

林二狗笑了笑,又默默看了会张三花,伸手将这发箍拆下,却是又重新挽了男子的发髻,从张三花手里拿走那只红木的发笄给她插上。

这下就稳了。

林二狗的手舍不得从那根发笄上离开,但还是缓缓收了回来。

“行了,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林二狗笑的有些复杂,三分温柔三份欣喜三份怅惘,揉在一起就十分古怪。张三花被这古怪的笑容笑得心底发慌,忍不住就向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心跳的这样厉害。

林二狗依然看着她,张三花猛地抬头瞪了林二狗一眼,转身就朝自己的伙伴跑去。

因为他们离得远,又有马匹挡了一下,伙伴们事实上并不清楚这二人在那边做了什么,此时一见张三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间还多了一只新的发笄,表情一下子就古怪起来。

能在女子发间做文章的,身份也就那么几个了。

张三花不管伙伴们古怪的神色,喊了一声走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冲,伙伴们面面相觑,耸了耸肩也就跟上了。有人回头又看了一眼,在另一头,那匹马和那人的身影还在那站着,就如同会一直站下去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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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密林。

祈风鸣和祈凰舞站在密林的边缘,眼看着这存在多年的迷雾一点一点变淡,最终消失。这代表着围困他们的阵法终于失效,他们,可以出去了。

祈凰舞长出一口气,嘴角就一直没放下来过。她看着自家弟弟,眼底像是盛着银河所有的星星。

“出发出发。”这一句话祈凰舞说的颇有些意气风发,“目标,东华。我们去找陌上!!!”

见自己阿姐就这么走进了密林,祈风鸣叹了口气,背着自己采药的竹篓快步跟上。

“阿姐,你慢些!”

话音刚落,就见祈凰舞突然越起,翩跹的红衣就像秋日的枫叶。

“阿鸣。”祈凰舞一手撑在树干上,眼泪汪汪地看祈风鸣,“脚扭了。”

第二一四章

祈风鸣带着姐姐到了外面的镇子第一件事就是去变卖了一些珠宝然后去给祈凰舞买新衣服。然而南越民族太多太杂,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服饰,所以镇子上居然只有卖布没有卖成衣的。

他们要换新衣,要么买了布自己做,要么请人量体裁衣。不管哪一种,都需要时间,而对他们来说,恰好缺的就不是时间。

祈风鸣在镇子上租了一个小院子,直接给祈凰舞定做了八套衣服。因为选不定样式,就附近主要民族的服饰都来一套。衣服加上配饰,硬是把祈风鸣换得的银钱花的干干净净。

钱财之事祈家姐弟并不在意,以前是不需要花钱,出来后也没体会到缺钱的困顿。祈风鸣和祈凰舞说没钱了,祈凰舞也只哦了一声,继续把玩着她新买的小东西。

祈风鸣看着自家阿姐没领会自己的意思,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我明天去采些药材来换钱,你在家好好待着,除了我,谁来叫门都不要开。”

“为什么要采药换钱?带出来的东西不是还有好些么,拿去卖了就是了啊。”

祈风鸣张了张嘴,想要和阿姐解释什么叫财不露白,什么叫人心叵测,但看着自家阿姐是真的一脸天真懵懂,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这些事不是阿爹讲的就是书上看的,他自己也没经历过,实在是没有什么有说服力的说辞。

“反正你在家里别出去就好,我最多三天就回来了。”

“行吧。你多采些,多换些钱,我得给陌上买些见面礼。”

祈风鸣抖了抖眉毛,总是陌上陌上的,怎么感觉阿姐对陌上比对自己这个阿弟好多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祈风鸣按计划出门采药。他刚出门两个时辰,就有人来敲他们家的门。

祈家姐弟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祈凰舞本来就准备安安份份待在家里,这时有人来敲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装作不在家,没有应声。

到了中午,祈凰舞掏了颗辟谷丹吃了,但这几日在镇子中尝过好些新奇的吃食,肚子是不饿了,但是嘴馋的厉害。隔壁院子中又有饭菜的香气传来,她就更馋了。

在自己塌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多圈,祈凰舞实在有些忍不了,跑到院子里,偷偷扒在墙头上使劲闻旁边的饭菜香。越闻越馋,祈凰舞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滴出来了。

从墙头上下来,祈凰舞闷闷不乐地坐在凳子上,她想吃密林溪里的鱼了,就用溪水煮,加一点毛盐,又细又嫩又鲜,还带着花香,陌上也爱吃。

想到陌上,祈凰舞就禁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陌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虽然从星象上讲陌上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灾大难,但红鸾星动,她得去好好帮陌上把把关,要是遇见了渣男怎么办。这几天她听了不少故事,这世上的负心汉薄幸人可是真不少。

在院子里熬过了两日,祈风鸣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自家阿姐一脸的幽怨。

“我要去下馆子。”

“辟谷丹吃完了?”祈风鸣愣了下,不会啊,出来前可是做了不少。

“辟谷丹还有,馋了。”

这个答案祈风鸣有些意外,虽然他也跟着阿姐尝了许多吃食,但要说口腹之欲他还真没多少。

看了看药篓里的草药,祈风鸣稍稍有些为难。要卖药材的话,当然是处理过的卖的价更高。

“行,我这就去把药卖了。”只思考了一下,祈风鸣迅速下了决定,“你和我一起吧,卖完就去吃东西。”

见祈风鸣答应了,祈凰舞小小的欢呼了一下,跑到祈风鸣面前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祈风鸣怕她摔了赶紧伸手去搂。

“阿姐你小心一点,一会又扭了。”

“不会啦。”一说起扭了祈凰舞脸色稍微沉了一下,“那是我当时太兴奋了没注意脚下。我功夫虽然没你好,但也不至于这都会扭。”

祈风鸣没说话,笑着点了点头。祈凰舞嫌他敷衍,横了他一眼。

“走走,赶紧把药卖了吃东西去~”

祈风鸣见她转过身将手背在身后,走了两步又开始蹦跳起来,忍不住笑了笑。他回屋拿了面纱,等祈凰舞老老实实戴上了,才领着祈凰舞出了门。南越民风有些剽悍,在路上看中了别人直接抢回去的事不少。他们刚来那天就遇见了,虽然都被祈风鸣打回去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点麻烦是最好的。

祈凰舞是遮了脸了,祈风鸣还露着。等他们把药材卖了,刚到馆子里坐下,就有人走到他们桌前找事。

“你,你叫什么名字。”来人是个姑娘家,约莫十七八岁,皮肤黝黑,穿着清凉,目光灼灼的看着祈风鸣,“我看上你了,你今天和我回家睡觉怎么样?”

祈风鸣有些错愕,还有些不耐烦,但祈凰舞却是兴致勃勃,她甚至拐了祈风鸣一下,示意他赶紧回话。

他们巫族的观念和东华南越这边都不一样,在选定伴侣之前是可以多找几个玩伴的,玩伴的数量甚至代表了这个人的优秀程度。但确定伴侣之后就只能守着伴侣过日子,一旦被发现和其他人有了关系,伴侣是可以上报族里对这男性处以绝刑的。嗯,就是割掉蛋蛋。

至于事件的女方······对不起,巫族女子比较金贵,她可以继续浪,但也会被人瞧不起就是了。

祈风鸣现在当然没有伴侣,但他也不喜欢这种主动找上门来的,尤其这个送上门的还这么黑。

所以他直接拒绝了。

“你太丑了。”

这女子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才不丑,她是她们族里最黑的,族人都说她是黑珍珠,是世上最好看的。

第一次被人说丑,女子有些恼羞成怒,热血上头就要动手掀桌子。结果一掀,诶,尴尬了,掀,不,动!

压住桌子的祈风鸣更嫌弃了,就这点子力气,连陌上都比不得,还想和他睡。

祈凰舞在一旁看戏看的开心,之前有人要抢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弟解决了,好好奇现在阿弟要怎么办,也打出去么?

事实证明,祈风鸣真的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在这女子找他的麻烦不成反把气发到送菜的小二身上,把他们点的饭菜打翻后,祈风鸣就很干脆的卸了这女子的胳膊,把她丢了出去。

祈凰舞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觉得不对,只是很可惜那盘落在地上的炸蚕蛹。

香喷喷油滋滋,咬一口还爆浆,可好吃了。

那女子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是祈风鸣动作太快他们来不及阻止。等反应过来要准备找祈风鸣算账了,那女子又不干了。

“你给我记住,我叫桑落。”这姑娘被卸了胳膊反而更喜欢祈风鸣了,“我一定会睡到你的!”

桑落带着义愤填膺的族人走了,祈凰舞又暗戳戳地去戳祈风鸣。

“她长得其实还可以,你不考虑一下?”

“太黑,万一生了娃,丑。”祈风鸣依旧一脸嫌弃,“阿姐,你的审美观有问题。”

祈凰舞噎住,“我审美有问题?那你说,怎么的才算好看?”

“你啊,阿姐你好看。”祈风鸣这话说的无甚诚意,但祈凰舞听了依旧很是欢喜。

“算你有眼光。”祈凰舞喜过之后又是忧,这一路没见过几个和她差不多好看的,要是阿弟都瞧不上找不到伴侣怎么办。

见自家阿姐神色变化,祈风鸣完全没想到祈凰舞一下子想到那么远了。如果他知道了祈凰舞的想法,估计会觉得这担忧毫无意义。

美人在骨不在皮,长得再好看,反正也没有他们活得久,岁月变迁,不一样是红颜枯骨。

不过说到骨嘛,陌上那丫头骨相是真不错,是习武的好材料。就是可惜了洗去了记忆,不知道他教她的刀她还能记得多少。

第二一五章

祈家姐弟在小镇上逗留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祈凰舞深居简出,而祈风鸣则是一点点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努力磨去自己身上离群寡居的印记,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有来头的少年人,而不是一个傻白甜的冤大头。

嗯,巫族的人,三十多岁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少年。

定做的服饰终于做好了送了过来,祈凰舞开心的换上,每换一套一套就跳一段舞,最后却是哪个都不太喜欢,因为南越的服饰都是窄袖,下摆也不够宽,跳起舞来不好看。

陌上说,当宽袖从她手臂上滑落一半的时候最美。

带出来的两套衣服虽然料子好,但确实是旧了,又穿了这么些年实在是有些腻歪。虽然没有特别喜欢的,祈凰舞还是随意点选了一套来穿。她选的这一套衣服的款式倒是简单,就是配饰繁杂,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祈凰舞喜欢这声音,没事还自己晃着听声音玩。

祈风鸣一回到小院,又见自家阿姐坐在树杈上在那晃脑袋,虽然人美做什么都好看,但看多了还是觉得傻气。

“阿弟。”一见祈风鸣,祈凰舞起身扑了过去,又一把挂在他的脖子上。祈风鸣伸手搂住她再放到地上,目光扫了扫她身上有没有沾什么脏东西。

很好,没有。

“阿弟,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祈凰舞走两步转了个圈,身上的配饰又叮叮当当响,“衣服也拿到了,我们为什么还留在这啊?”

因为南越人虽然脾气古怪的多,但心眼多的却不多。如果不在这多停留一会适应一下一下子就踏入那些读书人的地界,他怕他们姐弟会被卖个干净。

毕竟阿爹说过,人性本善,但人心险恶。

这理由祈风鸣是不想讲给自家阿姐听的。巫女之身,虽能为人所不能,但限制也多,必须心思纯净。一旦心念不坚,有了怀疑困惑,除开失去本身的能力不说,身体也会渐渐虚弱下去。

在他自己都没搞懂这人世的爱恨情仇之前,他不能让阿姐踏入这泥潭。他要把自己浸进去,找出可以落脚的节点,再把阿姐一步一步引过去。

“阿姐这么想走,是烦了?以前在竹林里待那么久怎么也不见你烦。”

祈凰舞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离祈风鸣了。祈风鸣也不恼,从背篓里拎出一个小陶瓶。

“我弄来了一点花酿,据说女子们都很喜欢,你要不要试试?”

祈凰舞耳朵动了一下,伸出右手,又动了动手指示意祈风鸣把东西交上来。祈风鸣笑着把瓶子递过去,祈凰舞揭开封泥闻了闻,这才转过身来给了祈风鸣一个好脸。

然后,她再次飞身上树,坐在树枝上喝起酒来。

眼光下,她的那身配饰亮的有些晃眼。

“阿姐。”祈风鸣对祈凰舞说话时一向是温柔和煦,“你要是待的腻了,我们可以明天就离开。”

“嗯?”祈凰舞从上而下瞟了他一眼,“那个要睡你的姑娘你搞定了?”

祈凰舞心思纯澈,但不代表她是个傻子,有好几次祈风鸣回家时身上都带了特殊的气味,定是和那个桑落有了接触。

“麻烦是麻烦了些,不过解决了。”

桑落那一族善御虫,自从打听到他们住哪后就好几次来捣乱,幸好他习惯性地在院子里做了防虫的措施,不然阿姐见了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毕竟,有些虫子长得是真的很任性。

“怎么解决的?”祈凰舞很是好奇,“你莫不是把她睡了?”

“阿姐!”祈风鸣有些无语,“你还要我说多少次,那丫头太丑了。”

祈凰舞嘻嘻笑,转为趴在树干上,“我觉得她长得还可以,就是你太挑了。”

祈风鸣假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阿姐,明天走不走?”

“走,走,但是这花酿还不错,走之前多带几瓶。”祈凰舞舔了舔唇边的酒液,“对了,你把我买的那些东西都带上,我要送给陌上。”

“······阿姐,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我们可以到时候再买。”

“我不,这些都是我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再买,再买能买到一样的么?”

想起那些零碎,祈风鸣有些头疼,他是真不想带。

“阿姐。”祈风鸣抬起头,语气开始微妙的变化,瞳孔渐渐变得有些深邃,“我们不带好不好。”

祈凰舞看着他的眼睛,眼神迷茫了一下。

“好啊。”

祈风鸣微微一笑,忽然听得自家阿姐的后半句。

“你要是不带上,我就把你送给她。”

再看祈凰舞,眼中哪里还有半点迷茫,全是盛不住漫出来的狡黠。

小子,迷魂这种小把戏你姐可比你熟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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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城,陈悠被抓去应了急后大家都知道了她这号人,她在书院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总有些名门贵女要么来给她找麻烦,要么就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要和她做朋友。

陈悠在人前都是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但终究在林先生手下混过一段时日,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软蛋。不声不响的回击了几次,大家对她这个人有了些了解,倒不如开始那般瞧不起她了。

只有尹家的大小姐,依然执着地找她麻烦。

陈悠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尹家小姐喜欢林大哥不是什么新鲜事,书院里一问便知。又有传言林二狗和齐正的妻妹定了亲,尹小姐多半是把自己错认为三花姐姐了。

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但陈悠没有去解释的意思。她本就为自己没能帮上三花姐姐的忙感到内疚了,能帮三花姐姐背口锅她也是很开心的。

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大家小姐,应付起来不算麻烦。

只是,三花姐姐到底又跑到哪里去了!!

被念叨的张三花,此时正使劲地咬着馍。地动后的地图被探得差不多了,可地形复杂,要全线设立岗哨布防不大可能。固定的岗哨不够,就要靠流动的巡逻。自从让林二狗搞了几匹马来,他们这一伙就被分到了巡逻队,见天的往外跑,休息时也就能啃啃生硬的馍。

辛苦是辛苦了些,好处也明显。一旦发现小股的西荒人,拿下就是军功,要是发现大批的西荒人,跑得快些回去禀报了也是军功。

也不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其他的巡逻队有遇见大量西荒人自己被留下了的,也有死活碰不见西荒人,当张三花这一伙每每都能碰见小股的西荒人,军功也是看着就往上涨。

伙伴们闲聊,再过一个月就要大比,张三花凭着军功和身手至少也能捞个队率来当。

张三花对队率这个职位多少有些阴影,板着脸没插话,伙伴们多少也意识到了,互相推搡了一下转开了这个话题,说起征新兵的事。

这次王家军损失惨重,新兵肯定是会征的,就是不知道能征来多少。

张三花耳朵听着伙伴们闲聊,心里却想着其他事。阿娘和二姐到麓城了,也不知道她们知道她的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要不是张三花身处军营自己够不着,阿娘都有把她拖出来打一顿的心!

第二一六章

本来自家三儿没有按时回小牛村阿娘已经有些担心了,接到消息及笄礼要在麓城办更是心里不是一番滋味。等到了麓城,好嘛,及笄礼已经办完了,主角却不是自家三儿。

开始阿娘心里是有些不得劲,对着陈悠也是淡淡的,但当大姐略略和她解释了一下张三花现在的情况,她就没那个心思去和旁人置气了,而是担心地不行。偏偏她三番五次问起三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大姐儿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给个答案、

大姐不是不想给答案,而是给不出。她也想过让齐正把三花带回来,可三花那丫头到哪都不安分,军功在身又得王将军看中,哪里是说带回来就带回来的。

好不容易拖了一个月,阿娘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她知道入了军籍就不再是自由身,可难道凭他齐家的势力就连接个人出来见一面也不行么?

齐家和王将军那里其实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张三花。她有些近乡情怯,实在是不敢见阿娘,所以才日日领了巡逻的任务,天天都在外面跑。

但俗话说的好,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这日张三花完全巡逻任务,刚回到营地附近,就看见营地外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标志正是齐家的。

张三花表示一脸懵逼。

驱马靠近,把式见了张三花对着里面说了一句,就有人掀了帘子探出头来。张三花抬眼看了一眼,却是自己二姐。

浑身肌肉紧绷,张三花紧紧握了握缰绳,还是翻身下马。二姐在,估计阿娘也在了、

果不其然,等到张三花走到车架旁,透过掀起的车帘就看见阿娘坐在车中,双唇翕动,两眼含泪。

回头和自己的伙伴说了一声让他们先回去复命,张三花弯腰钻进了车中。车里除了二姐和阿娘,还有一个随侍的小丫鬟,此时默默缩在角落里,尽量地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三人相顾无言,阿娘颤抖着摸了摸张三花的头,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张三花见了,赶紧给二姐使眼色,让她想想办法。虽然面对亲人张三花已经下意识地收敛了很多,但毕竟是尸海中浮沉的人,这一眼带了两份厉色,张小花当时就被吓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凉到尾椎骨,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自家二姐不给力,张三花只好自己上场。她想像往常那般扑到阿娘怀里撒娇,却忘了自己一身衣甲,又沉又硌人。阿娘被这一扑扑到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张三花恍然醒悟,赶紧把阿娘扶起来,却是再不敢靠得更近了。

阿娘靠在她的衣甲上,觉得硬邦邦的不舒服,不自觉就坐直了离得更开些。张三花抿了抿唇,重新在阿娘对面坐好。

张小花在阿娘被扑倒时就反应了过来,此时接了张三花的工作,半扶着阿娘的肩以给她支撑。

张三花的眸子暗了暗,有些闷闷地开口。

“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连我那个狠心的女儿一面都见不到!”

张三花讪讪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阿娘细细地用目光去描绘着张三花,越看心就越酸,又开始淌起泪来。张小花见了,掏出帕子就去帮阿娘拭泪。

“阿娘,好不容易见着三花,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起来了。”

有张小花在中间调节,阿娘和张三花才开始搭上话。两人聊了一些琐事,张三花挑拣着好的和阿娘说了,气氛便越来越融洽起来。

“虽说你大姐给你准备的及笄礼你没参加,但到底是大姑娘了。”想起陈悠顶替了张三花阿娘心里总是酸酸的,总觉得被刘娇占了便宜,“虽然你现在入了军籍,但婚事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

这几年阿娘也想通了,觉得张三花嫁给林二狗再合适不过,加上张三花在军中到底不是个事,就想早点把婚事办了,让林二狗能够名正言顺的把张三花捞出去。

她来时可是问过人了,只要是女兵,如果嫁了人想退伍是可以退的。只不过以前的女兵,要么不想嫁,要么没人娶,这条规矩就没用过几次。

张三花不知道阿娘所想,但她心虚,怕阿娘知道她让林二狗插了簪,就想着赶紧转移下话题。

“怎么说也轮不到我,二姐这不还没嫁么。”

“你二姐不担心,我已经给她找好了人家,等翻过年去就要把她嫁出去了。”

听了这话张三花又惊又急,“怎么就订了亲?我不是说不急,等我回来再看么。”

“你倒是回来啊。”说起这个阿娘就生气,“等你一日你不回,等你一月你不回。你要是一直不回来你二姐还得一直等着你不成!”

这事是她理亏,张三花气势弱了一下,看了下自家二姐。

“是怎么样的人家,二姐见过么,中意么。”

张小花被她这么一看,脸上顿时就飞了霞,往阿娘身后藏了藏。

见她这副作态,张三花就知道这婚事二姐多半是满意的。

“是镇子上的人家,家里是做木工的,有一个铺子。那孩子读过几年书,人也温柔妥帖。家里就他一个儿,父母也是老实人,小花跟着他,大富大贵的指不上,但总不会受委屈。”

张小花的事说完了,阿娘又要把话题扯到张三花身上,张三花头疼的厉害,只得硬着头皮在那听。一边听一边想,入赘的人选都没有,她一个人还能把亲成了?

见张三花心不在焉,阿娘有些生气地打了她手臂一下,张三花条件反射地瞪过去,好险反应过来才没有动手。阿娘先是被下了一跳,然后又狠狠拍了张三花一下。

“长出息了是吧,敢瞪阿娘了是吧。”

张三花苦着个脸连道不敢,只希望不管是什么人,能来解救她就好了。

解救她的人很快就到了。

“陈姨?”

一听这声音,张三花几乎是蹦起来去掀了帘子,然后超林二狗露出了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林二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是二狗?快进来。”

林二狗弯腰爬上车,期间又瞥了张三花一眼,眼里脸上就都带了笑。

这车装下四个女子还好,再加上一个男的就有些挤了,更何况林二狗还不是一般的高,往车里一坐,张三花就被他挤得不得不往旁边挪。偏张三花还不高兴,偷偷用手肘去挤林二狗。

林二狗不动如山,把一切尽收眼底的阿娘却是高兴了。

两个人感情好就好,以后日子过着才有意思。

既然林二狗也在,阿娘当然要说两人的婚事。张三花才听了个开头,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说自己还得去复命,颇有些落荒而逃地下了车。

另一个正主也在,阿娘便没有拦她。和林二狗讲了许多,林二狗只是面带微笑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二狗啊,你看几年年底就把事办了怎么样?”

“这个······”林二狗看了一眼张小花,“据我所知,二姐的婚事尚在明年,长有有序,实在是不敢越矩啊。”

阿娘一想,这倒也是,但晚一天成亲三花就得在军营里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天的危险。转头看看小花,可也不能厚此薄彼,为了三儿匆匆忙忙就把小花嫁了。

唉,当初没想到三儿会出这幺蛾子,还想着多留她一段时间,才把小花的日子排在了明年。

“陈姨不必烦忧。”林二狗双眸带光,笑的温柔沉静,“我总是陪着她,等着她的。”

看着林二狗的笑容,张小花迷茫了片刻,脸上现出一丝苦涩,又马上收敛干净。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人,多想也没什么意思。

得到林二狗的回答,阿娘先是怔了怔,而后叹了口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从三儿瞪她的那一眼她就知道,三儿不是她以前的三儿了。只要三儿不愿意,有些事,就算是她这个当娘的也管不了了。

第二一七章 三年

时间飞逝而过,这一年,张三花十八。

这三年来,西荒时常派兵骚扰东华边境,期间上京想派人取代王将军的位置,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这三年,张三花从一个伙长升为一个满制的伍长,手底下五百人,昔日的伙伴活下来的最差都成了伙长。钱小山对张三花心有芥蒂投入他人麾下,孙金宝倒是一直跟着张三花,成了她的近卫。同样是张三花近卫的还有郭四和郭九重。

沈望同样升任了伍长,但编制不全,每次在张三花面前都像矮了一头,加上每次碰见张三花几乎都会被揍,他就渐渐学会不往张三花面前凑了。

在第二年,陈悠被从书院放出来,张三花给她走程序换了军籍,成了自己的亲兵,主管钱粮琐事。陈悠手握钱粮,加上虽然长得娇怯,但下手却是黑的不行,张三花手下的兵见了都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陈姐姐。

尹靖身处中军,军功换了个小将的称号,手下却是只有几十个人。按他的话说,他适合冲锋陷阵,人多了带不来。

这三年来祈凰舞每到一个地方都叫嚷着要去找陌上,但被祈风鸣压着,在西荒和东华几个重要的城镇待了不少时间,至今还未接近麓城。

“祈风鸣,我和你说,你这次必须带我去找陌上!立刻!马上!”

祈凰舞一身宽袍大袖的白衣,袖口和裙摆绣了繁复的银色暗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好看。她插着腰鼓着脸,一副祈风鸣要是不答应就要动手的模样。

祈风鸣正在制药,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看向自己阿姐。

“我答应了钟家为他们老妇人配一年的药丸,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你少来。”祈凰舞哼了一声,“以前由得你是因为陌上的星宿定守未移,现在星象显示她将北上,且有一难,我得去帮她。”

祈风鸣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心底却毫无波动。

身为将来的帝星,必定是逢凶化吉,哪里需要阿姐去帮。如果真躲不过去,那也是她运势不够,活该陨落。

“阿姐,我都收了人家的银子了。钟家势大,不做完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

“我不管,你想办法,我明天就要走!”

“明天太急了,再等等好不好?再有半个月我就能做完了。”

“不好。”祈凰舞忽地换了个表情,垂下脸作黯然神伤状,“我知道你向来寡情,但陌上到底是我们教过的孩子。她身体里可是流有我的血,你难道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她受难不成!”

祈风鸣无言以对。他知道阿姐是装的,但仍然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再来,阿姐说的话倒是提醒了他。陌上体内有阿姐的血,要是她出了事,不知道会不会牵连阿姐。

这种事说不准,但不得不防。看样子还真得北上一次。

好烦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才把这个小院布置的说服一些,怎么又要走。

还有更头疼的事,就是阿姐给陌上买的那一屋子小东西,到底要怎么带走啊!!!

绛庭大营,张三花收到王将军大的传唤,前去大帐议事。

“······将军,要带属下一起去上京述职?”

“没错。”王将军的神色并不怎么明朗,“绛庭有个女将,剽悍异常,这事早就传到上京去了。如今这个时节西荒人不会妄动,我刚收到文书,传我回京述职,且一定要把你带上。”

为什么要把张三花带上,是因为近几十年来东华已经没有出现过女兵了,就算公主身边也只有了了几个懂拳脚的侍女,并未入军籍。猛然之间冒出来一个,身手还不弱,上面那位自然想见见。

但是见过之后怎么处置就不好说了,毕竟,现在上面的那位的老师到北离求过学,觉得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相夫教子,上面那位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连宠爱的妃子都是娴静端庄的。

尽管王将军想让张三花留在绛庭威慑西荒人,但军命不可抗,他也只能让张三花好好收拾,择日启程。

林二狗听了消息,立刻就去找张三花。

梁家和王家军的交易他早已交给了他人,这些时日重新联系上了乐乐他们,继续铺设整理他的消息网络。他的名声虽然军中不显,但天南地北的消息他总能及时收到。也因此他和梁家联手赚了不少,才有钱把张三花那一伍养的膘肥体壮。

张三花一进帐篷就看见林二狗站在那,知道他肯定是收到消息了,也不惊讶,提起茶壶先灌了几大口水。

水是温的,还带着甜味。

张三花算了一算,她月事的日子该到了。

早就听说有些女子来月事会痛不欲生,张三花以为自己来月事时多少也会有些反应,但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第一次来月事时刚经历了一场战役,满身是血的回到帐篷,换衣服时发觉里裤上也有还吃了一惊,心想怎么这次沾了这么多血,都浸透了。是陈悠闻见不对,才知道她这是来月事了。

第二天,林二狗就带了红糖并一系列月事用品来,搞得张三花怪尴尬的。但是林二狗禁止她月事期间出战这点她忍不了,那都是军功啊。

林二狗见她一脸不在意,直接甩出一句,“你敢出战我就扣你一半军粮。”

张三花那个气,但也没办法,只好每个月一到时候就蹲在营中喝红糖水,搞得几乎整个营地都知道只要张伍长抱着杯子哀怨地看着出战的人,那一定是她小日子到了。这几天张伍长是不会出战的,要抢军功就得靠现在。

“我会陪你去。你这几日不方便,我弄一辆马车来,你坐在马车上好好休息。”

张三花皱眉,“将军他们定然都是骑马,我一个伍长坐马车像什么话。再说了,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搁大家的行程。”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二狗提起壶又到了一杯红糖水递给张三花,“这次你们不但是回去复命,还要护送一批从西荒那得来的战利品,本来就走不快。”

张三花抿了抿嘴,眉毛压低,还是接过了杯子,这次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啜饮。

她真的不喜欢红糖水,一喝红糖水就代表她得安安静静在营地里猫着,马也不能骑,刀也不能练。

“至于王将军那里,他们肯定不会有意见的。毕竟,他们都知道。”剩下的话林二狗没说,张三花猜也能猜到,知道自己的小日子中来了嘛。

也不知林二狗到底是爱惜她的名声还是不爱惜,女子的私密事搞得众所周知,也是服了。王将军也是,有一次还特地把她叫去询问,问她有没有不适,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其实王将军对这事也是麻爪子的,以往的女兵都是归于女性将领管,他一个大老爷们老知道那么多。还不是看林二狗那么紧张,以为张三花生了什么大病,哪知道是女儿家的事,搞得他之后见张三花都有一种难言的尴尬。

“随便你,马车就马车吧。”把茶杯倒扣,张三花准备先换一条月事带,免得又弄脏裤子,一回头林二狗还在,“你怎么还不走?”

林二狗静静地看着张三花,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迈了几步逼近过来,举起手,用手背抚了抚张三花的头发。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二一八章

张三花在车上挨了五天,终于得到批准可以骑马了。其实她之前也不是不能骑,主要是林二狗不许,嘶风也嫌弃她身上的血气。

陈悠作为亲卫也同行了,张三花不再待在车内,她自然也骑马随同。她的坐骑是一匹白色带斑点的母马,速度不快,但胜在温顺,陈悠这种骑艺不精的也可以驾驭的住。

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好在一路上也没有不长眼的前来打扰,是以也没有耽搁,每天的行进路程都符合计划,在半个月后来到了顾城。时当顾城的彩溪节,王将军决定在这里好好休整两日再重新上路。

顾城的彩溪节源于一个传说,传说顾城曾经三年干旱,民不聊生,是一条即将化龙的锦鲤实在看不下去,化去一生修为为顾城下了一场大雨。这场大雨下了三天,汇成一条小溪,在小溪成型当天,有无数光点至上落下,有人说,这是龙鲤的鳞片,它因为自身的功德得以修成龙身。后来水流越来越大,变成了顾河,顾城也一直风调雨顺,就有人说,是龙鲤被派来了顾城,掌一方风雨。

为了感谢和纪念龙鲤,顾城人就把当初小溪成形的日子定为了彩溪节。每到彩溪节前后,人们就会在河边的柳树上挂满彩带,到了夜里还会放河灯,以祈求龙鲤继续保佑他们。日子过得久了,这彩溪节就增添了些别的意味,未出阁的姑娘都靠做河灯来展示自己手巧,有信心的会去参加放河灯前的一场小比试,看到底谁的河灯做得最好。被选出来优胜的姑娘被称为龙鲤娘娘,她将有荣幸亲口念祝词,并第一个把自己的河灯放进河里。

张三花他们到的时候顾河边的柳树上已经被挂满了彩带,有棉制的,也有锦缎的,有些上面还写了字,风一吹,这些彩带随着柳条飘摇,煞是好看。

“这位少爷,买条彩带吧。”

河边有卖彩带的铺子,有一个大叔拦住了张三花,递出来一碰彩带。

出来玩耍,张三花和陈悠都换了常服。张三花依旧一身男装,陈悠却是标准的闺阁打扮,两人的衣着说不上出众,但陈悠好歹先后受了林先生和书院的调教,张三花不用说更是气质异于常人,加上不紧不慢缀在后面的林二狗,任谁也不敢将他们看扁了去。

那大叔递出来的彩带是他手里质量最好的,见张三花只看着他并不说话,稍微瑟缩了一下,又腆着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小少爷你是外地人吧,彩溪节挂彩带可有讲究。你要是求健康呢,就挂这条绿色的,要是求功名的,就挂这条黄色的,要是求姻缘嘛。”大叔看了一眼陈悠,特意分出一条彩带来,“那就得挂这条大红色的。”

大叔自认为识人无数。但没想到眼前这三人中对姻缘最感兴趣的居然是后面那个瘦高个,所以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张三花和陈悠均是无动于衷。林二狗倒是心中一动,但张三花她们在前他不好妄动。

“悠悠,你要不要?”这两年张三花长高了不少,虽说比不上林二狗,但当陈悠低着头时却可以看见她的发旋,也算得上同龄的姐儿里比较高的了。相比而言陈悠就是标准的平均身高,但是发育的却是好,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她低垂着脑袋轻轻摇头,那一副娇羞的样子让旁边几个愣小子都看愣了。

张三花面无表情地扫了过去,那几个小子立即收回了眼。

“不想要就算了,我们去酒楼里吃点东西。”

大叔见状还要争取一下,张三花理都不理直接走过去,倒是林二狗朝大叔笑了笑,抛给他一粒碎银子,顺手抽走了他手里那根大红的带子。

不动声色地将带子收入袖中,林二狗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把它系上。

三人找了顾城中坐好的酒楼,却是客满,不得已转去了不远的另一家,张三花惊喜的发现这家的菜味道也很不错。

林二狗点了一壶梨花白,给自己满上一小杯,张三花见了就嚷着她也要,林二狗笑笑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

张三花就这林二狗的手喝了,还嫌弃这酒太甜,不够劲。

林二狗笑笑没拆穿她,见她脸上慢慢泛出薄红,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隐忍的太久,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癔症,想把张三花狠狠压入怀中,把她勒入自己的身体,融入自己的骨血。

说来也奇怪,张叔一家都不高,张三花小时候也比同龄人矮,怎么这两年突然窜了这么一截起来。

饭菜可口,又喝了小酒,张三花情绪舒畅有些飘飘然起来。她见林二狗看着她笑,也对着林二狗笑起来。这一笑就有些收不住,她也不笑出声,就是两边嘴角往上翘,拉都拉不下来。

林二狗见状愣了一下,试探着伸手去揉了揉张三花的头发,张三花也没躲,还蹭了蹭。

这是,醉了?知道她酒量一般,不知道原来差成这样。看来,以后坚决不能让她喝酒。

嗯,只有自己在的时候可以喝一点。

张三花当然没醉,只要她不想醉她就不会醉,她只是开心,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她朝窗外望去,见有一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大红的衣裳,却是用白纱遮面,特别的乍眼,还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张三花确定,她没见过这女子,但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找不出答案,又见有一身着石青色长衫的少年来到少女身旁,递给她一包烤栗子,张三花瞬间就馋了。

她转向林二狗,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要吃栗子。”

林二狗噗嗤笑了一声,问陈悠要不到,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施施然起身,去给张三花买栗子去。

等林二狗走后,张三花重新转头看向窗外,那红衣的少女和身旁的少年却是不见了。

可惜了,她的眼睛真好看,自己原本还想多看几眼呢。

街口,祈凰舞又看上了一个摊子的炸肉串,支使祈凤鸣去买。祈凤鸣翻了个白眼,还是无可奈何排队去了。

祈凰舞站在路边吃吃吃,觉得这面纱很不方便,十分想掀开,但想起路上的那些麻烦又只能留着它。想不戴面纱遮盖容貌的办法其实也有,但祈凰舞不想像祈凤鸣一般往脸上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乖乖地带面纱。现在戴的这种露出眼睛的面纱已经很好了,之前那种带斗笠的才烦人,路都看不清。

嗯,这板栗真好吃,要是陌上也在就好了,她一定也会喜欢的。

第二一九章

到了下午的时候,参赛的河灯被放置在了街道两旁特意设立的架子上,每盏河灯前有一个小篓子,肚大口大但是颈小,你要是喜欢这盏河灯,就可以往里面投一枚铜钱。当然,你想投银子银票也没人拦你。

张三花三人顺着这条专门开辟出来供人玩赏的街道往前走,发现这些摆在架子上的河灯确实精美,又见许多人都在往篓子里投铜钱,一时兴起,也准备往里投几个。可是张三花见这个好看投一个,见那个好看投一个,不过一会,再摸自己的荷包就空空如也了。

她僵了一下,转向一边也一脸兴致盎然的陈悠。

“悠悠,你投了多少啊?铜钱还够么?”

“我?我还有许多,三花姐姐不必记挂我。”陈悠以为张三花是关心她怕她把钱投完了,心里还美滋滋的。

张三花听了陈悠的回答干笑了两声,在后面一直看着的林二狗勾了勾唇角,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却发现只有几枚铜钱,其他全是碎银。

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碎银到底数量少,以张三花的性格几下就投完了大概也不会开心。

想起来时的路上看见过有专门换铜钱的地方,林二狗沉吟了片刻,决定先去换些来给张三花扔着玩。

还可以顺便把丝带给系上。

“三花,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吃的东西不对,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方便一下。你们能不能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你想去就去,我们。”张三花想说她们可以自己逛,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把钱投完了,万一一会碰到什么想吃的总不能让陈悠付钱,于是只好吞下了后半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林二狗看出了她的转折,见她一脸不耐烦,很想伸手捏捏她的脸。

但他不敢,他只敢站在原处温柔的笑,好似内心全无波澜野望。

“嗯,我会很快回来的。”

林二狗一走,张三花带着陈悠在路边找了个人稍微少点的地方稍作休息,陈悠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张三花说什么她做什么,一点一件都没有。

随着时间过去,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颇有些摩肩接踵的意思。按照一般的故事发展,这时候会有几个不长眼的前来找事,然后张三花大发神威,顺便再结识几个有身份的人什么的。

然而,事实上张三花只是等得有些无聊,脸色越来越臭,路过她的人似乎隐约觉得在她身边不太舒服,不自觉地绕道走,给她留出了一个弧形的空出来。

陈悠看着眼前的空和不远处挤在一起的人群,看向张三花的眼神越发崇拜。

林二狗好不容易挤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看见张三花身姿挺拔,如剑在鞘中含而不露,突然心底就一阵恐慌。

他一直都知道,张三花是不可能像一般的女子乖乖的相夫教子,可没关系,他宠着她,她愿意做什么都好。可今天忽然看见这样的张三花,他忽然觉得,她的那片天他可能撑不住。

林二狗感到害怕,因为在那一瞬间,他有种想法,想打断张三花的脊梁,让她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庇佑之下。

张三花许是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不怀好意,转过头去,目光锋利如刀,却在发现是林二狗后愣了愣,收回了所有的锋芒。

“你怎么这么慢,掉茅坑里了?”

张三花一脸的不耐烦,林二狗吸了口气走近前来,脸上的表情随着步伐越来越柔和。他在张三花面前站定,想伸手搂住张三花来确定什么。

但他不敢,他怕张三花推开他,冷眼看他坠入深渊。

“抱歉。”林二狗取出钱袋递给张三花,“这是赔礼。”

张三花接过钱袋颠了颠,感受到重量后才斜睨着林二狗笑了笑,然后转向陈悠,“走悠悠,想要什么姐给你买。”

陈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跟着张三花走了,林二狗在她们身后收敛了表情握住了拳,又在张三花转过头来时露出温和的笑。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也给你买一份。”

林二狗看着张三花,摇了摇头。

我想要的,只有你。

月亮刚露出来时,就有人清点每个篓子里的钱数以判断谁是优胜者。每个篓子里的铜钱都不少,他们也没有傻到一个一个去数。而是用称去称,不一会就得出了结论。而这些银钱,一小部分作为奖励给龙鲤娘娘,一部分捐给龙鲤庙作香火钱,剩下的就归于官府。

虽然龙鲤娘娘的奖金只占一小部分,但也有好几两了,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姑娘愿意参加。当然也有不缺钱的人家,她们参加这个比赛就只是为了龙鲤娘娘这个名头,能帮她们在婚事上增添几分筹码。

这次的优胜者,是一盏画了整个龙鲤故事的河灯,画面并不复杂,颜色也淡雅,但就是寥寥几笔显得无比生动。张三花也为这盏河灯投过铜钱。

不一会河灯的主人出现了,一身鹅黄的长裙,眉目如画,气质淡雅。有主事者为她戴上了特质的花冠,将她引至河边。

有人唱礼,周围的人都低头行礼,过路的看客也入乡随俗跟着行礼。张三花脸色淡淡的,站住不动。好在大家都低着头,也就没人发现她不对。

接着,就由新晋的龙鲤娘娘唱祝词。她的声音也好听,听得出有些紧张,但丝毫不影响她完成的很优秀。

张三花开始有些烦躁。

接着,龙鲤娘娘把点好的河灯放入水中。在这之后,大家也纷纷把自己的河灯放入水中。

一时间,河面上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张三花闭上眼,握紧了拳。

“三花姐姐?”在一旁的陈悠发觉张三花状态不对,轻轻碰了她一下。张三花猛地张开眼看了过来,陈悠被她的目光吓得有些结巴,“你,你怎,怎么了?”

张三花垂下眼,长出一口气。

“没什么。”她的声音古井无波,“只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想起一个同样姓陈,叫陈华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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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祈凤鸣一个人坐在客房内,面沉如水,忽然听到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祈凰舞推开门,先是探头进去看了看,一见祈凤鸣正坐在屋子中央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就要合上房门。

“阿姐,怎么不进来啊。”祈凤鸣叫的亲热,祈凰舞却打了个哆嗦,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阿鸣,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

“不晚,阿姐你这不也才回来么。”祈凤鸣皮笑肉不笑,他是不准备把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的。

今晚他两去看河灯,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祈凰舞嚷着她也要放河灯让祈凤鸣去给她买。两人说好让祈凰舞乖乖地在原地等,结果祈凤鸣刚走出两步一回头祈凰舞人就不见了。

“那什么······”祈凰舞也知道自己理亏,讨好地朝祈凤鸣笑了笑,“我不是感觉陌上就在附近,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她么。”

“哦,是么?那你找到了么?”祈凤鸣面无表情,并不相信祈凰舞的鬼话。找陌上哪里需要特意避开他。

事实上祈凰舞还真的是刚好感受到了张三花的气息,只不过那气息一闪而过,她来不及叫祈凤鸣就追过去了。不过后来的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太地道。

“阿鸣~”祈凰舞笑着凑过去扯住祈凤鸣的袖子,“我错了,你不生我的气了嘛。”

祈凤鸣开始还能绷住,但祈凰舞又是摇袖子又是装可怜,他到底还是没能撑下去。

“下次别这样了,我会担心。”祈凤鸣觉得有些心累,“阿姐,我只有你了,我不能让你出什么事。”

“嗯。”祈凰舞知道自家阿弟是为自己好,从背后抱住祈凤鸣,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两人这样静默了一段时间,祈凤鸣先伸手拍了拍祈凰舞的胳膊。

“那就这样了吧。夜也深了,你快睡了。”

“嗯。”祈凰舞直起身来,目送祈凤鸣离开房间,忽然想起什么,哎了一声。

“对了阿弟,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我看中了个男人。”

第二二零章

听了这话,祈凤鸣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顿了一下,平静地问道:“你准备选他当伴侣?”

“当然不是。”祈凰舞走到自己床前坐下,“我只是觉得他挺可爱的。”

“嗯。”祈凤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分寸,不要闹出事端来。”

这两年来祈凤鸣慢慢让祈凰舞接触世事,现在的祈凰舞虽然说不上人情达练,但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再加上巫族的是非观异于常人,她的行为方式在旁人眼里有时候甚至还显得有些出格。可祈凰舞到底不是愚笨的人,有些事,她自己多少有分寸的。

不过是看上一个男人,祈凤鸣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但是他忘了,事上有负心人就有情种,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招惹后拍拍手就走的。

彩溪节过后,王将军众人再次上路。林二狗发现张三花的情绪一直比较低落,特别是在王将军宣布他们会途径佑丰城后。

他就是在佑丰城把张三花弄丢的。

接下来的路程,林二狗一直欲言又止,张三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发觉,陈悠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但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是尽力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让林二狗有机会把话说出去。

这是到佑丰城之前最后一个驿站,林二狗在张三花房门前站了许久,陈悠一把拉开房门,作出很惊讶的样子,问林二狗是不是找张三花有事说。

林二狗沉默了片刻,硬着头皮承认了。

陈悠松了一口气,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二人,走时还很贴心地拉上了房门。

张三花本来躺在床上发呆,听见动静见是林二狗又收回了目光。

“三花······”林二狗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你······还好么?”

张三花瞟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和林二狗迂回进退。

“我被人绑架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林二狗猛地攥紧了拳,一口气憋在心里,涨得胸口闷闷地疼。

“那人做的很干净,我有个大概地猜测,但是没有证据。”

“嗯。”张三花顿了一下,说的毫不在意,“是陈华庭。”

林二狗缓缓出了口气,起身摸了摸茶壶,在摸到茶壶是温热的后倒了杯茶水递给张三花。张三花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接了过来,从床上撑坐起来。

“那三花,你是想怎么办呢?”

张三花抿了口茶水,目光落在杯壁上。

“我是真的很讨厌她。”张三花不是很容易对一个人产生切实的好感,但也很难对人产生强烈的恶感,“但我不想让她死。”

“我知道了。”林二狗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重新看向张三花,目光特别的认真,“那我让她生不如死好不好?”

张三花的目光随着林二狗的动作落在他身上,听见他这么说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一脸的严肃认真不禁笑了笑。

“林二狗。”张三花凑近了一些,用目光从下至上描绘着林二狗的眉眼,“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二狗的目光落在张三花唇上,咽了口口水,又强制自己移开。

他其实还能说出其他她想不出的话。

见林二狗不敢正视自己,张三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些年,男男女女那些事,该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

“林二狗,你不许动她。”张三花重新躺下,盯着床顶的帷幕,“报仇这种事,要亲手才有意义。”

林二狗嗯了一声,不说话了。张三花等了一会,挑了挑眉。

“你还有事?”

林二狗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终于鼓足了勇气。

“三花,那几年,你究竟遇到了些什么?”

“遇到了些什么?”张三花重复了一遍,思绪渐渐飘远,她在船上和被追杀的日子她记得清楚清楚,但是在这之后和出密林之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她试了很多次,有时候能想起一些碎片,但过后又会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每次忘掉过后,又会觉得很难过,难过的想让人揪住胸口的衣襟,难过的让人发不出声音。

到底忘掉了什么呢?

看见张三花开始发呆,林二狗就知道她这次又是不准备回答他了。可张三花越是不回答他,他就越想知道。因为他怕张三花在这段时间内经历很多不好的事,以至于她不能告诉他人,只能一个人扛。

“你早些休息吧。”林二狗起身,见张三花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胸口更是憋闷。他走出房间和上门,走到走道的另一边,没忍住一圈砸在了梁柱上。

三花还是没有把他放进那个心底的圈子里。

即使他们已经有了婚约,即使他同意让二子姓张,即使他鞍前马后不离不弃。

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小时候的回答就能让她记那么久么?

房间内的张三花睁开了眼,她并不是在发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听林二狗的动静。

啧啧,听这个响,这一拳肯定很疼了。

她其实不太懂,林二狗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们是青梅竹马不错,但他们都知道,她是要招赘的,而他也亲口回答过了,他是不可能入赘的。既然他们注定各有伴侣,他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张三花伸手捂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即使脑子想的很清楚,但就是习惯了林二狗的陪伴,也舍不得他远离。

有时候,看着他,她都想再问问一句他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但每每对上他的目光她又只能把自己的冲动强按下去。

他们各有各的坚持,何必说出来让两个人都神伤。

每到这时候,张三花就很恨自己不是男子。若她是男子,就可以娶妻生子,开开心心地和林二狗做兄弟,也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将手掌移开,张三花看了看自己的掌纹。

为了林二狗,她是不是该疏远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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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村,林先生在院子里一边喝着小酒配花生米,一边看着星星,忽然脸色一变。

他起身从书房里取出林二狗最近寄来的一封信,仔细地看他的字,眉头渐渐隆起。

这是为情所困,求不得苦。

可是不应该啊。两人既然婚约已定,又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张三花也不是那种教条古板的人,怎么想两个人也应该蜜里调油,说不定最后一步都跨过去了。

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圈,林先生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的正是二人的婚约。

得把这个,赶紧托人送到上京去。

第二二一章

张三花想了很多该如何报复陈华亭,却从林二狗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陈华庭嫁人了,并且随她的丈夫搬去他地了。

“她嫁的人叫杜若,两年前被举官,现在在上京任职。”从张三花那里得到准备的答案后林二狗就派人去查了陈华庭的消息,一接到回复就赶紧去找了张三花。

陈家在佑丰城还算是个大家族,但放到全国就不怎么样了。要对付陈华庭,并不是很难,可如今她嫁了杜若就有些麻烦了。杜家是近五十年发家的新贵,底蕴并不深厚,可关键在于他家净出美人,不光长得好,个个都是风姿绰约各有特色。这些个美人一嫁出去,就织成了一张细密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把其中的关节揉碎了讲给张三花听,张三花脸色一直淡淡地没什么反应,等林二狗说完了才出声。

“既然她在上京那我就再等等,她总跑不掉的。其实她不在佑丰城更好,王将军只是路过,时间太紧我还不好下手。”

“那,你还去佑丰城看看么?桑桑就在佑丰城,你不去看看她?”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因为自己牵连吃了不少苦头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不去了,等把陈华庭解决了再去。”

听了这话林二狗没再开口劝了。这几日他面对张三花总有些尴尬,正事一说完就再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那我先回去了。”

张三花看着林二狗的背影,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悠见两人谈完了事,就想着哄一哄张三花让她开心些,把双掌合着捧到张三花面前。

张三花瞟了一眼,问道,“什么?”

陈悠抿嘴笑,把手掌分开,就露出一只草编的蚂蚱来。

张三花看了一眼一下就笑了。她伸出手捻起那只蚂蚱左右看了看,又放回陈悠手中。

“幼稚,都多大了,还玩这些东西。”

陈悠也不恼,笑嘻嘻地把蚂蚱放在桌子上,搬了凳子凑到张三花身边。

“三花姐姐这是我自己编的,你觉得好不好看。我还会编小猫,你要是喜欢我就给你编一个。”

张三花伸了食指去推陈悠的额头,神色却是好了很多,“这么幼稚的玩意我才不喜欢。话又说回来了,你什么时候编的这玩意。”

“啊,我今天白天休息时看到路边有草特别适合编这些,就随手撸了一把。”陈悠一点不在意张三花的嫌弃,伸手搂住了张三花,在她身上狠狠吸了一口气,“三花姐姐,同样是赶路,你身上怎么不臭呢。”

“你倒是一身的汗味,快去擦擦。”张三花又去推陈悠,陈悠不松手她也没有使劲。

“我就不,我要蹭一身的汗味!”陈悠说着在张三花身上蹭了蹭。

两人推攘着打闹了一会,陈悠才试探着开口问,“三花姐姐,你和林大哥闹矛盾了?”

“没有啊。”张三花一口否定,又去推陈悠,“快去擦洗一下!”

“我就不。”陈悠又赶紧抱紧,“那我感觉你们最近乖乖的。”

“你感觉错了,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警告你啊陈悠,你要是再不去洗今天不许和我睡一张床。”

陈悠撇了撇嘴,松开了手,“你不和我睡你想和谁睡,林大哥么?”

“嘶。”张三花倒吸了一口气,还未等她动作陈悠就察觉不对,赶紧松手跳到一旁。

“我去洗我马上就去洗!”

见陈悠乖乖走到盆前把帕子浸了进去,张三花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她。

明天又要在马背上待一天,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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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杜府。

陈华庭放下了给花木剪枝的剪子,立马有丫鬟奉上水盆手帕。稍微清洗了一下擦干净手,又有丫鬟取了蜜脂给她仔细地涂抹上。

杜家出美人,在保养上自然很有心得。她陈华庭自从嫁到杜家,倒是被养的更加精细,又增添了几分颜色。

只可惜,再好看也比不上自家夫君的几个姐妹。不过也没什么好羡慕的,这几个姐妹也不可能嫁一个比她夫君更好看的。

身为有名的美男子,想嫁给杜若的人不计其数,有家世有地位的大家小姐更是不少。陈华庭能嫁给他,多亏了她的母亲和杜若的母亲是闺房密友。杜若小时候在佑丰城待过一段时间,就是借住她家,他们两个也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只是再多的交集感情就没有了。

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她陈华庭长得比较和杜若的眼缘,不是那种出挑的美,但是越看越耐看。

美人看的多了,杜若真的对那种一眼惊艳的美人没什么兴趣了。

到上京已经一年多了,这里人多官多是非多,再加上贵女圈对她隐隐有一股敌意,陈华庭显少在外走动。再加上杜家的后宅被治理的极严,陈华庭最近几日才听说绛庭那边会有人回京述职的事,才知道随行的还有个女伍长。

重点在于,这个女伍长姓张,名三花。

虽然人有相似,更不要说名字,但陈华庭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个张三花,就是当年那个张三花。但既然三花是名,那这个人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而是一个乡下丫头。

这个乡下丫头,以女子之身,挣得了一个伍长。

用银叉戳着碟中被削好切块的水果,陈华庭有一种预感,这个张三花,怕是会来找她麻烦。不过这样也好,在这杜府中的日子,实在是太安逸,太无聊了。

“派人去转告夫人,我想在家里办一场赏花宴,问问她该请哪些人来。”

“喏。”丫鬟听了陈华庭的话很是开心,夫少人这是终于决定要开始进入这上京的社交圈了么。

“等等,”陈华庭又叫住了丫鬟,“从我库中取那尊玉如意一并送去。”

丫鬟愣了愣,但还是低声应了是。

杜家夫人是继室,和杜若关系一般,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爱玉。看在这玉如意的份上,她至少不会给她暗地里下绊子。

将碟子里被戳的细碎的水果随意赏了人,陈华庭起身去里屋换衣服。

既然下决定决心要好好玩耍一番,少不得得借用杜若的力量,还是从现在起多哄哄地好。

杜若下值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见陈华庭一身米黄的襦裙,歪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她露出半个手臂,手臂上戴了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衬的她肤若凝脂好似上好的白玉。阳光打在她身上,就像她本身在发着光。

杜若眯了眯眼。此景足以入画。

感觉到杜若走到自己身旁仔细看了许久又离开,陈华庭勾了勾嘴角。

对于画痴,最心爱的不过是画中人。

第二二二章

过了佑丰城就是东华的腹地,因为安全系数提高王将军一行人就加快了行进速度。陈悠在马车里颠的厉害,一到休息时间下车就吐。

眼看着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张三花见了直皱眉,但又无计可施。这几天要么露宿要么住驿站,根本没有进过城镇,想给陈悠买点话梅压压都不行。

“悠悠,要不,你先留下,等修养个几天再慢慢地来找我们?”

没想到张三花会这么说,陈悠瞪大了眼睛。

“三花姐姐,人家还是一个小姑娘,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下。”

“少来。”张三花翻了一个白眼,“你这岁数,成婚早的都有小孩了,还小姑娘。”

“那有什么,我比三花姐姐你小啊,就是小姑娘。”陈悠撅了撅嘴,去摇张三花的手臂,被张三花一把按住。

“你还穿着皮甲,给我正经点,不要这幅小女儿作态。”

听出张三花是认真的,陈悠立马端正态度,背打的笔直。张三花见她脸色蜡黄,也实在狠不下心再说她,哼了一声去找林二狗。

“要话梅?”林二狗愣了一下,张三花向来是不爱吃这些的,“你要是想吃,我就去给你弄点来。”

“不是我。”张三花用脚尖踢走了块小石头,“悠悠晕车晕的厉害,我想着含点话梅果脯会好一些。”

“这样啊。”林二狗不说话了,事实上他虽然知道张三花大概用不到,但还是一开始就备好了晕车药,倒是不用再去找话梅。只是,张三花这几日第一次找他说话竟是为了别人,他有些不开心,并不想给。

“这样是怎样,你到底给不给弄。”张三花又开始烦躁,抬眼瞪向林二狗。林二狗暗暗叹了口气,打消了逗一逗她的想法,去车内取了晕车药出来。

“不用话梅。这是我找人配的晕车药,想吐的时候含一粒就行。”

张三花一把夺过瓷瓶,又瞪了林二狗一眼。

“你有做什么不早拿出来,就干看着悠悠难受成那样。”

林二狗摸了摸鼻子,没有回话。

张三花去给陈悠喂药,林二狗去找王将军谈话。离上京越近,王将军的神情越是愁苦,眉间挤成了一个川,东西也不怎么吃得下。

“将军有心事?”林二狗撩起下摆,在王将军旁边坐下,王将军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

“我有没有心事,你应该很清楚啊。”说着,他又叹了口气,“上京几次派人来想夺我的权,这次来上京述职,估计是回不去了。”

“将军还是不要想太多,你的功劳是谁都磨灭不了的。就算此次回不去,在上京闲散度日也是很快活的。王小姐的婚事也实在是拖不得了。上京俊彦甚多,王将军可以趁机挑一挑。”

“你说的容易。”说起这个王将军更愁,“她这个年纪,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又······总之不好找啊。”

林二狗识趣地没有问又什么,但王将军也没有兴致和他闲聊,就把他打发走了。

又赶了半个月的路,上京近在眼前。一行人风尘仆仆,却不能马上进上京面圣,只能待在上京附近的驿站里等待传唤召见。

一行人在驿站里住了七八天,仍旧不见传唤的命令。一行人都有些浮躁,这摆明了没有把王将军放在眼里。

有将士去找驿丞要说法,但一个小小的驿丞还不是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哪里是能做主的人。王将军虽然心情也不佳,但还是约束了下属,让他们别去找驿丞的麻烦。

又过了七天,才有人传旨召王将军并张伍长觐见。王将军松了口气,当天晚上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还剃了胡子,导致第二天张三花乍一看时还没反应过来。

坐在送他们去皇宫的马车上,王将军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交代张三花那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张三花一边耳朵听着,心思却在车上的陈设上。

这破马车,还皇家的呢,这内饰还没有陈家和秦家的好。

到了宫门,两人下车,验明身份。张三花感觉到一直有目光在窥视她,她一把目光转过去那些偷看她的人又把目光挪走。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是没见过姐儿还是没见过兵。

张三花只觉得这些目光有些烦人,但完全没想到这些人为什么要偷看她。

女子从军少见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不久前上京中流传出以副女伍长图,上面把张三花说的虎背熊腰青面獠牙,是嫁不出去才去从军的。

进了宫门有内侍为他们引路,一路上碰见的内侍宫女都自以为隐蔽地对着张三花指指点点。

张三花深吸了口气,王将军连忙安抚她让她放宽心,“这些人就是好奇,没什么恶意,就和看猴戏一样,你别搭理他们。

张三花一口气梗住翻了个白眼,她还真是谢谢了,说她是只猴。

到了殿前,要褪下武器。王将军只象征性地带了把刀,当他把刀交出去后,却看见张三花不停地从身上摸出东西来。

靴中有匕首,腰带里有小刀,右手有手弩,头发里还藏了针,零零碎碎交出去一堆,旁边的内侍都傻眼了。

王将军倒吸了口凉气,知道的这是面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行刺。

因为张三花身上东西太多,内侍不放心,还专门请了宫女细细把她身上摸了个遍,确定确实没有私藏武器后才表示他们可以进去了。

殿外的动静早就传到了殿内,东华尊主对张三花这位女伍长更是好奇。等把人叫到殿内一看,却是有些失望。因为张三花既不是传言中的虎背熊腰青面獠牙,也不是话本故事中的明艳动人大气爽朗。除了身高略高,皮肤有些黑,整个人就透着两个字,普通。

普通的张三花在下面翻了个白眼,幸好她如今是以军士的身份站在殿中,要是他们非要她换上女装行女子礼,那才叫一个别扭。

失望是失望,但面子活还是要做的。尊主先是大肆赞扬了王将军和张三花一番,然后问他们想要什么赏赐。

张三花听他那一堆华丽的词藻听的想睡,直到听到赏赐二字才精神一振。赏赐嘛,她当然是想好了,但是她身为王将军的属下,自然轮不到她先说话。

“这是臣身为东华子民应该做的,不敢要赏赐。”

张三花:··········擦。

“哦,那张伍长呢,你想要什么。”

张三花抿着嘴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她的长官都说不要赏赐了她能说什么?她又不是傻的。

“卑职也不敢受赏。”张三花声音带着颤,其他人以为她是紧张了,事实上她是咬牙切齿,只是低着头看不见。

王将军你好样的,回去就让林二狗在你和梁家的交易里捣点乱。

“哈哈哈,”尊主大笑三声,“你们不要,我却不能不赏。这样吧,王将军你升任柱国大将军,帮我练练这京郊的兵。这些年,这些兵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王将军心里咯噔一声,果然是不准备让他回去了。他抬起头,还想争取一下,上面的尊主又开口了。

“对了,我再赏你一套宅子。之前已经派人整理过了,你的妻女老娘也帮你接了过来。这么多年征战沙场不容易,你也该过过好日子了。”

听的妻女老娘被接了过来,王将军心里一片苦涩,知道这事是没有环转余地了,只能行了一礼,应声道:“臣,遵旨。”

见王将军领旨,尊上很是满意地眯了眯眼,又把目光落在了张三花身上。

“至于你嘛。念你保家卫国蹉跎了花信,我为你保个媒怎么样?保证是青年才俊。”

这是明摆着不把王将军放在眼里

第二二三章

对于尊主想给自己拉皮条的行为,张三花尚没什么反应,王将军倒是先说话了。

“尊主,这怕是有些不妥。”王将军对于林二狗这小子是很赏识的,他知道这小子有多喜欢这姑娘,可不想让尊主一句话就破了这庄好姻缘。

“哦,哪里不妥啊。”尊主的声音听不出喜乐,王将军却是怔住了。他一时冲动插了嘴,却忘了这事不好由他提。

王将军低下头,用眼神疯狂示意张三花,却见张三花也是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张三花也很想知道,王将军会怎么回答。毕竟,她要招赘的事可没在军营里说过。

见张三花不搭话,王将军脸色有些僵,他皱了皱眉,还是准备将林二狗和张三花的婚事和盘托出。不过,尊主要赐婚,当真没有调查过这其间的关系?

“禀告尊主,张伍长她,已经有了婚约了。”

此话一出,尊主眯了眯双眼,把目光移到张三花身上,“此话当真?”

不愧是位高权重发号施令的人,张三花在尊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刻就感到了一种压迫感。这压迫感不同于她在战场上感受到的,不甚锋利,但是沉甸甸的极有分量,就如有大山悬于头顶,随时可能落下,让人提心吊胆。

这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估计马上就会被吓得脸色苍白,但一来张三花本来就是扛得住事的人,二来她吃惊于王将军口中的婚约,反而淡化了这种压迫的影响。

她是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婚约,又是和谁。

纵使脑子里思绪万千,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她多想。虽然张三花并不觉得上面那位是个多么伟大值得敬畏的人,但她也没有傻到在人家的地盘去挑衅别人的权威。

这个时候,她只能答是。

见张三花承认了婚约,王将军舒了口气,尊主却不说话了。

大殿中的所有人一时间噤若寒蝉,过了一会才听见尊主缓缓开口。

“那倒是可惜了。不知王伍长许配的是何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成亲。莫不是王伍长对这门亲事也不太满意?”

言下之意,只要张三花一句话,这桩婚事就可以取消。

张三花连王将军说的婚约都不知道,哪里能找个未婚夫出来。但她也隐隐发觉了让尊主指婚似乎不是件好事,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几乎是脱口而出。

“启禀尊上,卑职的未婚夫是我的青梅竹马,名叫林二狗。”

“是是。”王将军连忙接过话头,“这林二狗是书院的学生,这几年一直在帮属下做事,也是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是这样啊。小两口都在你麾下,王将军,你这也是捡了个便宜啊。”

王将军连道不敢,尊主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让他们二人退到一边去了。

大朝结束,群臣退散。王将军在出大殿时长出一口气,还擦了擦自己的冷汗。等他一回头,就见张三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拿检查自己交上去的武器有没有少一两件。

王将军噎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该说她临危不乱还是说她心大。

等出了宫,有人在宫门等着要送王将军去他新得的府邸。王将军考虑了一下,把张三花带上了。张三花本来不想跟他走,但想起要问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婚约这回事,就按下了性子,同王将军坐了同一辆车。

车上的时候张三花就想开口问,但王将军一脸的忐忑紧张,张三花理解他近乡情怯,就没有开口。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车停了,张三花先下,见旁边一座宅子,大门前站满了人。有老中少三位女子站在最前,见她下来,显示目露失望,而后又紧紧盯着车帘。

张三花心里有数,这大概就是王将军的亲人了。

等到王将军下车,那三人向前迎了几步,王将军也赶了上去。老妇人和王将军的妻子当场就抹了眼泪,对王将军一顿嘘寒问暖。张三花被遗忘在一边,倒是也不觉得尴尬,就在旁边看着,只是发现这王小姐看向她的目光不怎么友善。

虽说不是有意的,但自己毕竟冒用过她的身份,张三花对这王小姐感官还是很复杂的。作为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她敢为了躲避婚事离家出走,对于她的勇气张三花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只是没离开多久就被捉了回去,也不知是她并没有真的想离家出走还是行事太过愚蠢幼稚。

但她们素未谋面是真的,也不知她这敌意是哪里来的。

王将军和家人说了一会话,才反应过来还有个张三花,把张三花叫过来引荐给自己家人。

“这是张伍长,在和西荒的对战中立了不少功劳。都是同龄人,筠儿啊,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张三花依次向三人行军礼,老夫人和王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王筠则是悄悄撇了撇嘴。

张三花眯了眯眼,决定当做没看见。

把张三花引荐给家人后,王将军问过夫人是否备了宴席,然后叫过一个小厮,让他去驿站传话,把他的那些兄弟们都叫过来。

王夫人听了眯眯笑,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准备了十几桌。要是准备的家宴,这时候再准备怕是来不及了。”

王将军拍了拍夫人的手,夫人娇羞了一下,两人携手走了。张三花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很多余,抬眼一看,又见王小姐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

张三花:??????

等着将军府的小厮丫鬟都簇拥着主人走了,张三花反应过来,不对啊,她不是要问王将军事么。得,这下问不成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有丫鬟来给她引路,张三花跟着她走进将军府,觉得这尊主眼光还可以,这院子整理的不错,就是有些太过雅致,不太适合王将军武人的身份。

过了一会,她们来到一个叫做竹青院的地方,丫鬟停下了,示意张三花进去。张三花瞥了丫鬟一眼,迈腿进去了。

院中种了好几簇青竹,错落有致,青翠碧绿,十分好看。张三花见了心想,再过些日子,这院子该很招虫子了。

进了花庭,就见王小姐坐在正中主位,正吹着茶杯里浮在面上的茶叶子,她的丫鬟站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主仆三人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张三花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捞起几案果盘里的苹果就啃。

第二二四章

王筠的本意是晾晾张三花,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知道,她王家的大门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哪只这个也丫头不愧是乡野出生,一点礼数都不讲,主人家没招呼她就坐下了。

见张三花一派闲适,王筠胸口一股闷气。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丫鬟,丫鬟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这世道真是变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猫猫狗狗,到了别人的地方,居然一点礼数都没有。”

听得她指桑骂槐,张三花挑了挑眉,又啃了两口苹果。

见张三花没反应,那丫鬟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再次开口:“外面的野猫真是,不讲规矩也就罢了,带了一身的尘土。等会派人把她赶出去,可要好好打扫打扫这里。”

这话说完,另一个丫鬟就捡过了话头:“还打扫什么呀,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带跳蚤什么的。要我说,干脆把她碰过的东西都丢了,反正我们将军府也不缺这几个钱。”

张三花顿了一下,看了过去。王筠以为这话被她听进去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张三花摸了摸下巴,觉得让她们自说自话也不太好,就起了身,向王筠走去。

她一起身,上面三个紧张了。虽说她们取笑她不懂规矩,但也知道她这个伍长功夫应该不错,要是撒起泼来,伤了小姐怎么办。

见张三花越走越近,两个丫鬟走到王筠前面挡住,还色厉内荏地警告张三花。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这可是将军府,由不得你放肆!”

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张三花完全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一手一个往外一拨,她们就晕头转向歪倒在一旁。

“张三花!你不要乱来!”见只剩下自己一个,王筠更是紧张,她摸了摸自己的腰侧,却发现自己今天特意换了衣服没带鞭子,脸色一下子灰暗起来。

张三花走到她面前,弯着腰往前凑了凑,王筠抿着嘴向后躲了躲,又反应过来不能弱了气势挺直了背。

“其实吧,”张三花看了这姑娘一会,觉得她瞪圆了眼还挺可爱,“军营里确实很多人都有虱子。”

“什么?”王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张三花一把按在了自己的头顶,还使劲揉了揉。

揉完过后张三花收回手退了一步,视线在王筠头上逡巡。王筠被她这么看着,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王小姐,你知道那些得了虱子的人都怎么处理的么。”张三花忽的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他们啊,都把头发剃了个干净,成了秃子!”

这话一出,王筠脑子一下子炸开了,突然想明白了张三花之前的作为目的是什么,只觉得头顶上有什么在跳,弄得她又麻又痒。

“哇!!!!!”王筠几乎是下一秒就哭了出来,直接冲了出去,路过张三花时还绕了了一下。张三花眯了眯眼,心情特别好的看那两个丫鬟喊叫着跟了出去,自己重新坐会椅子上,又捞了个梨来啃。

不得不说,这上京的梨真不错,又甜又多汁。

王小姐冲了出去,也没人来招待她,张三花就在椅子上坐着,直到有小厮来请她赴宴。

张三花跟着小厮走了,到了花庭,那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路同来的兄弟都落了坐,王将军一家也在列,看样子就剩她一个了。

张三花挑了挑眉,看来这是又给她下绊子了。

被引着在林二狗身旁坐下,同袍们就起哄要张三花罚酒。林二狗自然是不肯,就说自己代罚。三杯饮尽,同袍们叫好,看着林二狗的眼神越加亲热。

他们都知道,林二狗是张伍长的未婚夫,也就算得上他们的姑爷。虽说他们不知道张伍长酒量到底如何,但林二狗作为一个爷们,能为自己未来的夫人扛酒就是好样的。

行伍中人,表达亲热的方式就是灌他酒。

宴席开始,来敬酒的人是一波又一波,张三花开始还冷眼看着,后来想起今天还有事要林二狗说,可不能让他喝醉了。再有人来敬酒,张三花就一律冷眼瞪了回去。

敬酒的有些悻悻,但当张三花护夫,也就没有勉强。

等那些人稍微消停点,王将军又举杯。这可逃不掉了,张三花有些不耐烦,喝完之后使劲往林二狗的碟子里夹菜。

“你先吃,别喝醉了。”

林二狗见张三花的筷子搁在自己碟子里,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就把张三花夹的都吃了。张三花一看吃的挺快,估计是饿了,又夹了一堆,这么一来二去的,林二狗居然吃撑了。

见林二狗不再动筷了,张三花有些反应迟钝地看向林二狗,见他面露难色摸着自己肚子,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吃撑了。

张三花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把筷子上的菜放进自己的碟子里。

场中,有伙伴喝开心了,开始唱歌,旁边有人相和。一群糙老爷们声音大得很,简直跟打雷一样。

王老妇人和王夫人是见过世面的,尚且坐的住,王筠则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张三花也喝了几杯酒,加上伙伴都在,心情放松地很,见伙伴唱歌,自己也跟着唱了几句。忽然听见林二狗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没听清。

于是她把耳朵凑了过去。

“你刚刚说什么?”

林二狗首先看见的是张三花露出的一小节脖子,比脸白一些,仍算不得净如白玉,但也可以说是是细致柔嫩。

许是酒喝多了,他突然有些渴。

见林二狗不说话,张三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记起自己有话要说,就想凑到他耳边。但是林二狗身高摆在那,就算坐着也是比她高出一截,张三花无法,只能扯了他的衣襟拉过来。

林二狗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是做什么。坏了,三花莫不是醉了,情不自禁,这是要吻他可大庭广众的,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怕是不好吧。但自己如果拒绝了,三花会不会恼羞成怒,甩自己一个巴掌?

林二狗还没想清楚,张三花已经凑到了他耳边。

“林二狗。”张三花呼出的气体带着酒香,熏得林二狗晕头转向,“今日面见尊主,他说要给我赐婚。”

“嗯。”林二狗先是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而后忽然惊醒过来,“嗯?!!”

林二狗一激动又重新坐直,张三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重新拉了过来。可这一来一回,林二狗的衣襟就有些散开了。王筠在一旁看见了,悄悄地啐了一口。

狗男女!

“然后呢。”林二狗紧张地看着张三花,之前的旖旎全都消散不见。

“然后啊,王将军就说我已经有了婚约。”张三花觉得这样有些累,就伸手去勾了林二狗的脖子,可因为她矮,在其他人看起来就像是她窝在林二狗怀里一样。

伙伴们见了在一旁偷笑。他们张伍长原来也有像女人的一面。

听到说王将军帮自己讲了话,林二狗心里松快了些,但仍有点不安。

“然后呢,尊主就这样算了?”

“然后啊,尊主问我和我定亲的是谁。”张三花仰起头,细细地打量林二狗,“我当时脑子有些懵,脱口而出就是你。”

林二狗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板涌上来,烧的他浑身发烫。

三花这是承认了,他们将是夫妻。这是在御前承认了,再无更改的可能。既然三花敢这么说,是不是代表着,她也把自己放在了心底?

感觉到自己眼眶有些发热,林二狗微微扬起了头。张三花依旧看着他,眼神却渐渐冷了下去。

她慢慢坐正。

林二狗,这是在抗拒?

第二二五章

其实张三花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报着怎样的心思对林二狗说出这几句话的。但十分明显的是,这不是她要的反应。

林二狗这时已经缓过来,他见张三花已然坐正,脸上冷冷清清,眉头一跳,自觉有些不对,但这时又有人过来闹腾,非要林二狗下场和他们同乐。

林二狗转头看了张三花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推不过那些军人起哄,被拉扯着下了场。

军营里玩的一般也就是角力什么的,可角力要脱衣,张三花也就算了,但现在还有其他女眷在,实在是不适合。所以那群汉子再开心也只是约束着自己唱个歌什么的。

但他们唱的东西林二狗可不会,而且林二狗知道自己唱歌不好听,干脆向王将军讨了一只笛子,吹奏一曲助兴。王夫人本来就备了乐师伴奏,虽然后来被震的没了音,但也一直在后面候着。是以,王夫人派人去问,不一会就捧了一只竹笛出来。

这不是张三花第一次听林二狗吹笛子,以前在小牛村,他们两个到处乱晃,到黄昏的时候随意找个地方一坐,林二狗就会吹笛子给她听。

后来林二狗出去求学,再到两人游历,失散,又重逢,直到在军营里滚爬三年,她竟是再没听过林二狗吹笛子了。

张三花歪着脑袋垂着眼听,嘴里分泌出好多唾液,忽然就好想吃香菇炖鸡。

林二狗做的香菇炖鸡是真好吃。

这一夜,很多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好在将军府够大,住得下。张三花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林二狗,索性装作睡了过去让人扶走了。

林二狗因为来时就做了准备服了解酒药,又确实没喝多少,倒是清醒的很,但见张三花耷拉着脑袋,也不好强留她,只把装着解酒丸的瓷瓶递给了丫鬟,让她们照顾着张三花服下。

要让王筠来安排,她一定把张三花这个没安好心的丢到柴房里去,但现在是王夫人当家做主,所以张三花被扶到了内院厢房。丫鬟打湿了帕子准备给张三花擦脸,张三花眼一睁就结果帕子说她自己来。

丫鬟一愣,但从善如流地下去了,走之前还把林二狗给的瓷瓶搁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同袍们回了驿站等待上面的命令,张三花和林二狗倒是被王将军留着在自己府内住了下来,为此王筠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好脸色。王夫人问她怎么了,她又不好说,只能憋着搞得自己更难受。

这种难受,在有人往她们府里下帖子,邀请王钧和张三花去参加玉钿诗会时到达了顶点。

王筠才到上京不久,也就比张三花早了一个多月,但很多事她还是有所听闻的,比如这个玉钿诗会。这诗会一月召开一次,有长安郡主牵头,参加的都是上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可不是什么都有资格去的。

她来的第一个月没有被邀请,现在却有人送了帖子来,王筠不得不往坏处想,这是在那些贵人眼里她连乡下来的野丫头都不如。

为了这个,虽然收到帖子是好事,但王筠总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自己闷在房间了哭了许久,晚饭都没吃,是王夫人发现不对去劝慰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第二天王筠区找了裁缝来家里做衣服,她要穿的漂漂亮亮的,不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贵人们瞧不起。

王夫人知道这事后问有没有也给张三花做衣服,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闺女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接着,她就派人给张三花送了些首饰,安抚张三花说因为今天裁缝忙不过来才怠慢了她,明天还裁缝还会再来专门为她量体裁衣。

王夫人这么说,也是欺负张三花不懂大家大院里的这些门门道道,既然是请人来做衣服,一定会先说好大致的人数,裁缝才好决定带多少人来,哪里会出现忙不过来的现象。

不过张三花也不在意这些,一是这种窄袖的圆领袍她穿的习惯了,二是她对这诗会根本不感兴趣,完全不想去。

诗会,听着就酸不溜秋的,吃又吃不饱,还得绞尽脑汁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再加上佑丰城的那次经历,她现在对这种宴会真的很不感冒。

陈悠倒是挺想去的,不是附庸风雅,就是没见过想见识一下。但张三花不想去,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林二狗一句话挑起了张三花的兴趣。

林二狗说,参加这次诗会,可能会遇见陈华庭。

到了第二天,裁缝如约而来,不止给张三花做新衣,还给陈悠做。因为时间太紧,在样式绣纹上做不出花样来,也就只能尽量挑些好料子。

掌柜带来的料子一个个流光溢彩,陈悠一个个摸过去,只觉得冰凉滑软,心脏彭彭彭地跳,恨不得每种料子都做一件衣裳。张三花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开始反省自己这个做上官的是不是不太称职。

悠悠一个好好的姐儿,更着自己入了军籍,每天忙着忙那,连几身好衣裳都没有。嗯,既然悠悠喜欢,那等有机会给她多做几套。

张三花看着悠悠挑料子,但悠悠挑来挑去挑中一匹桃红的,好看是好看,但显黑,而且乍眼,实在是不适合她。真要用这匹布做出衣裳来,免不了会有人在背后说道。她张三花是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悠悠还没坚强豁达到这地步。

没有采纳陈悠本身的意见,张三花选了一匹黛蓝选了一匹鸦青。这其实都不是适合姑娘家的颜色,而是给少爷们做衣服用的。但将军府要好料子,昨天已经被挑走了许多,掌柜的只能拿这些来凑数。

掌柜的见张三花选了这两匹有些懵,但张三花一脸就这样不要来烦我的表情,他也只能行了个礼退下了。

不能用自己喜欢的料子做衣服,陈悠有些闷闷地,张三花也没去安慰她。等到成衣赶了出来,陈悠更是受了打击。

她当时没注意张三花和掌柜的说了什么,这衣服光看配色倒是比她想象的好看,但款式和张三花现在穿的别无二致,是圆领袍!不是那种衣袂飘飘的裙子!!!

“哟,做好了。”张三花把衣服抖开看了看,“不愧是上京,看这针脚,多细密,不注意都看不到。”

一回头,却看见陈悠咬着唇,眼泪兮兮地看着自己,张三花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陈悠也不说话,就是哀怨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半天摸不着头脑,自顾自拿着自己鸦青的那一件回去换了。等她换了出来,因为生理特征不明显,皮肤也有些黑,加上她的姿态又洒脱毫不扭捏,虽说脸长得秀气了些,但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嗯,如果加上她行进之间也大开大合,八九成的是个少年郎了,还是那种不怎么文雅的。

见张三花不搭理自己,陈悠跺了跺脚,也自己去把衣服换了。她本身就凹凸有致,在军营里多年也没抹去本身的女子娇态,但到底受了些影响,虽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姐儿,但自有一番舒朗之气。

但她此时因为气恼红了脸,就平白多了几分娇憨来。张三花一见,心头一动,就伸了食指去挑陈悠的下巴。

“妞,来给爷乐一个。”

第二二六章

到了诗会那一天,因为是同去,王夫人又希望二人能多交流,就只安排了一辆马车。等两拨人碰了面,双方都是一愣。

王筠愣不用多说,不过是见张三花去参加诗会还一副男儿打扮,暗地里骂了一身男人婆。张三花和陈悠愣,是因为王筠这一身,实在是······太富贵了些。

王家之前一家都住在离麓城不远的雍石城,虽然也是一座城,但毕竟偏远了些,又不及麓城有厚重的书香气,审美就朴实了些,就喜欢些金银珠宝大红大紫。而王夫人是柳城出身,柳城素有温柔乡之称,在审美上就比雍石城高级很多,她给府里做衣服,就喜欢做的淡雅一些。但府里的下人不喜欢,在王筠小的时候欺负她不懂事就说过不少闲言碎语。

后来王夫人发现王筠的审美有些跑偏,才知道有人嚼舌根,狠狠处理了下人,但王筠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掰不过来。

平时有王夫人压着,王筠穿的还不算特别显眼,这次诗会王夫人一不注意,王筠就给自己选了水红的料子,繁复的样式,还配上了一头的首饰,活像一个首饰架子。

张三花看她一头的珠翠晃晃悠悠,都担心王筠的脖子会不会被压断。

王夫人见了王筠这副打扮也是很懵,但时间来不及了,又不好在外人面前下她的面子,心下虽然觉得不妥,但也只有随她去了。

上京的街上虽然都铺的是平整的青石板,但马车还是避免不了的有些摇晃。张三花和陈悠的目光抑制不住地定在王筠头上,看她竭力稳住脑袋都有些胆战心惊。

王筠察觉到她们的目光,心里很是得意,又有些不屑。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陈悠盯着王筠因为坐着在地上铺开的裙摆,心里止不住的羡慕。张三花看了一眼,觉得这样的天气穿这么厚怕是会热。王筠又涂了粉,不知道出了汗后会是什么样子。

玉钿诗会在一个叫景芙园的园子举行。等车停了后,王筠先下车。张三花没用脚凳直接跳了下去,下车后还给陈悠搭了把手。一回头,就看见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王筠。

王筠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心里更加得意,觉得是她惊艳了众人,还抬了抬下巴。张三花见状,拦了兰陈悠,说等会再进去。

王筠递了帖子,带着丫鬟施施然进去了。等她进去后,外面的人都小声议论了起来,有的还捂了嘴笑。张三花听了一耳朵,无非是什么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等了一会,张三花带着陈悠走到门房前,递了帖子。那小厮在张三花和帖子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知道张三花扫了他一眼,他才如梦初醒,把张三花放了进去,还叫了丫鬟来领路。

这也怪不得门房,张三花的帖子是女客的帖子,但她怎么看也更像是个少年郎。虽说知道这王伍长在军中历练过定然不似一般女儿家,但这也太不像了吧。

走在园中的道上,丫鬟在前领路,张三花随意看看四周的风景,忽然听得前面人的脚步声不太对,一脚深一脚浅的。上前一步叫住那丫鬟,却见她脸色苍白,不停地滴冷汗。

“你这是怎么了?”张三花皱了皱眉,那丫鬟见了赶紧低头认错,只说自己冒犯,却不肯说自己出了什么事。

张三花最烦这种,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就算了,陈悠却拉了拉张三花的袖子,悄悄凑到张三花耳边。

“三花姐姐,她怕是,月事来了。”

陈悠的声音不算小,那丫鬟听了硬是羞恼地脸上飞了一片红。张三花恍然大悟,陈悠这狗鼻子估计是闻见血味了。

“小日子来了就该躺床上休息,还出来做什么事。”

张三花这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那丫鬟却听出了责备的意思,脸色更加苍白,都要站不稳了。

“奴婢,奴婢不该这时候来的······”那丫鬟说话都带了哭腔,张三花见不得如此,直接过去把人家一把打横抱起。

“你这个样子也做不了差事了,你指路,我给你送到休息的地方。”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攀住了张三花的肩膀。她是知道这位是个姐儿的,但这番情景,仍是止不住的羞臊。

“请客人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莫要弄脏了客人的衣裳。”

“你再磨蹭下去才会弄脏。快说,往哪走。”

张三花一脸的不耐烦,丫鬟见了有些怕,加上自己真的太难受了,就羞涩地指了指方向。

张三花二话没说,大步走去。虽然走得急,但是稳,那丫鬟被这么抱着,心里居然生出一丝旖旎来。又觉得自己太不要脸,嘤咛一声,把脸埋到了张三花怀里。

张三花:·····这是干嘛,占我便宜呢?

陈悠在后面跟着,她身子矮腿短,得小跑才能跟上,这下就觉得这衣服方便了。要真的做襦裙马面之类的,必须配环佩朱钗,哪里敢这么造次。

等到了一个岔口前,丫鬟让张三花把她放下,说里面就是她们下人休息的地方,这么抱进去影响不好。

张三花懒得理她,怕影响不好路上怎么不说,就直接把人给抱进去了。好在里面正巧没人,那丫鬟松了口气。

把人放了下来,丫鬟赶紧去看张三花的衣服,看见上面干干净净的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想起路上自己的作为,丫鬟有些尴尬,朝张三花道了声谢后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张三花不在意她想什么,见悠悠一路小跑脸上潮红还发了些汗,就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心想悠悠这体力不行,回去还是得好好练练。

丫鬟见她两互动,心里有些羡慕。虽说坊间把张伍长传说的粗鄙不堪,但今日一见,又俊俏又体贴,能在她手下做事,想来也是极好的。

张三花擦了两下,直接把帕子塞到了陈悠手里,丫鬟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却没发现。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丫鬟,约十三四岁。她看着屋里的三人迟疑了一下,就要退出去,却被先前引路那位出声叫住了。

“这位妹妹,可否请你帮姐姐一个忙,将张伍长带去莲亭?”

被唤住的丫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三花朝那丫鬟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叮嘱了一句,“多喝红糖水。”

这话张三花不觉得有什么,她每次来月事林二狗都会这么说,被叮嘱的丫鬟却是感动的不行。她郑重地朝张三花行了个礼,张三花点了点头,转身就把她扔到了脑后。

跟着后来的丫头走了一段时间,隐约听见有声音传来。再走了几步,就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湖,湖上有两座亭,遥遥相对。

丫鬟把张三花引上一座亭的廊桥就告退了,张三花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定睛一看,停下了脚步。

这亭子不小,期间或立或坐有七八个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是一副男子装扮。

她初来上京,还没来得及和人结怨,应该不是有人特意引她来此,那就只能是那小丫鬟搞错了。张三花有些郁闷地了一下,她这身打扮,还真怪不了人家。

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亭子里有眼尖的发现了张三花。

“新来的,快过来,衍公子要开他的新酿的好酒啦!”

听了这话,张三花还没什么反应,陈悠激动了,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眼睛亮亮地望着张三花。

张三花看陈悠这样,有些伤脑经地笑了笑,重新迈开了步子,并也朝亭子里喊了一声。

“给我多留点!”

第二二七章

出声唤住张三花的是杨硕杨小侯爷,他是上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无一不精。他个性爽朗又会来事,和谁都合得来,加上画的一手好山水,是称得上一声“公子”的,但他嫌“公子硕”太过普通,非要人家叫他一声小侯爷。

杨小侯爷叫住张三花是因为太过无聊想找点乐子,但张三花一回他就来了精神。

听这一嗓子,也是个洒脱不重俗礼的。

等张三花带着陈悠越走越近,亭中人都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在张三花身上扫了一圈,杨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虽说看起来不怎么健壮,但看这走路带风的气势就知道是个有功夫在身的,有时间可以约去打猎。就是不知道上京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一个人。

看过了张三花,杨硕瞟了她身后的陈悠一眼,不禁皱起了眉。这虽然穿的是男装,但一看就是个姐儿。若是个丫鬟,大可以大大方方带来,现在这般掩耳盗铃,多半都是自家的姐妹。

虽说他们这群人也有偶尔带姐妹易装参加聚会的,但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这新来的也把姐妹带来,那可就有点太不知礼数了。

这么想着,杨硕对张三花的好感就降了几分,也没再多看她一眼,起着哄让衍公子开封新酒。

他这个开始唤人的都不说话了,其他的更没有谁主动搭理张三花,一时之间张三花竟然被冷落在了一旁。

陈悠性子敏感,觉察到面前的变故是因为自己而起,咬了咬嘴唇,稍微往张三花身后躲了躲。张三花回头看了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衍公子全名邹衍,是邹翰林的长子,自幼聪慧,过目不忘,他的父亲对他寄予了厚望,仔细教导。哪知后来他迷上了酿酒,书也不读了,天天在院子里瞎鼓捣,还真让他鼓捣出几种好酒来。只是他酿酒每种只酿一坛,好不好喝也只能尝这一次,让他周围这些爱酒的公子哥是又爱又恨。

见杨硕催促,邹衍先是笑了笑,一把拍开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霎时间就弥散出来。周围的公子哥们闻见了,脸上都露出迫切的神色。

“我说阿衍,你这会酿的闻起来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了。”

“阿衍你别理他,你酿的肯定好喝。”杨硕拿着杯子挤了过去,“来来,先给我满上一杯。”

邹衍依言给杨硕满上,酒业流动间香味更盛,周围的人都吸了吸鼻子,目光忍不住地往坛子里瞥。

陈悠扯了扯张三花的袖子,张三花回头,见陈悠满脸通红,十分激动。

张三花挑了挑眉,问:“想喝?”

陈悠狠狠点头,张三花想了想,死死盯着杨硕。杨硕本来抿了一小口酒正在陶醉,忽然浑身一愣,打了个哆嗦,酒液溢出去少许。他还没说什么,陈悠先哎呀了一声。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陈悠身上。

杨硕一对上陈悠的目光,觉得十分熟悉,瞬间一乐,这是同道中人啊。就起了几分逗弄的意思。

他朝陈悠举了举杯,“想喝?”

陈悠十分坚定地嗯了一声。

“行啊。”杨硕笑的有三分不怀好意,“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说出这是用什么酿的,我就让阿衍分你一杯。”

这话一出,邹衍笑着摇了摇头,这摆明了为难人家小姑娘。要是酒中老手品上一口倒是能说出个七八分,可杨硕这意思就是让她靠气味猜,这哪有猜的中的。

谁知,陈悠非但不为难,反而是一脸惊喜,“当真?”

杨硕挑了下眉,这反应,不太对,不过自己说出的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当着。”

得到了许诺,陈悠站出来了一步,半眯着眼深呼吸了几次,脸上忽得带出笑来。

“陈年的梅上雪,竹沥,青梅,花蜜,糯米。”陈悠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还有,先荔枝?”

听陈悠前面说的杨硕还觉得有些对,一听到荔枝就只剩下失望了。

“丫头,这就你怕是喝不到了。其他的都好说,就鲜荔枝这一样,南方倒是好得,上京可是难寻的很。”说着,杨硕就去向邹衍寻求认同,却见邹衍一脸的惊异,不禁心中一跳,“阿衍,她不会是说对了吧。”

邹衍点了点头,“一样不差。”

杨硕咽了口口水,看向陈悠的目光一下子郑重起来。

他要是有这样的鼻子,不就可以把阿衍的酒方复原出来,想喝多少酿多少?!

思及此处,杨硕赶紧领取了一个杯子让邹衍满上,起身亲自端到陈悠面前,“是在下失礼了,还请小姐莫要见怪。”

陈悠看了看张三花,在张三花点头后接过杯子,小小抿了一口,瞬间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杨硕见她这反应也是乐得不行,再看张三花就更加顺眼了几分,正正经经施了半礼,“在下杨硕,承蒙大家看的起叫我一声小侯爷,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啊。”

张三花迟疑了一下,若报出名字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了,只会平添几分尴尬。想了想,张三花回了一个军礼,“在下姓张,在王将军手下任伍长一职。”

邹衍听了这话,愣了愣,看张三花的表情就不太对了。杨硕倒是没反应过来,反而恍然大悟怎么之前没见过她,原来是才跟着王将军来述职的。不过,一个伍长就能拿到诗会的帖子,想来要么是家世过人,要么是自己有惊人之处。

不过,姓张的大家族里和自己一辈的自己都认识啊,那就只能是他本身有过人之处了。这样一来只报姓不报名就说得通了,许是名太过粗鄙,不好意思提起。

想到这,杨硕嘿嘿一笑,就去揽张三花的肩膀,一揽没揽住,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我们什么时候切磋一番。”

邹衍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见陈悠那杯酒喝的差不多了,张三花就想带着她退出去,刚张了张嘴,就见杨硕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了远处,露出来一个又些贱贱的笑容来。

“哎哟我的六皇子哦,你姐姐终于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张三花一回头,就见廊桥上站了一个小孩,约莫十一二岁,同样穿了一身圆领袍,巧了也正是鸦青色。

六皇子大概没想到会有人与他撞衫,小嘴微张,眼睛瞪的圆圆的从下望着张三花,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气得还是来时走急了。总之,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张三花面无表情,心里疯狂咆哮:好想捏脸好想捏脸好想捏脸。

六皇子见张三花木着一张脸,觉得自己不能输,也努力板着一张脸,哪知张三花见了,脸僵的更加厉害。六皇子被她这么盯着,心里蓦地生出几分畏惧,吸了吸鼻子,装作没看见张三花这个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她走到了杨硕的身边。

“你少废话,不是说有新酒么,还不赶紧给本皇子满上。”

第二二八章

“我可不敢给你酒喝,你姐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杨硕笑着回了六皇子一句,把他让到一旁坐下,又反过来问张三花,“我见张兄刚才似乎有要话说,但说无妨。”

张三花又看了看六皇子,只觉得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子,特别想拐回家玩几天。六皇子被她这么一看,又往旁边躲了躲。

“倒是没什么大事的,只是想起还有些别的,恐怕得先告辞了。”张三花这话说得有些遗憾。老人说怀孕的时候多看看长得好看的孩子也会好看,她虽然现在连个成亲的人选都没有,但觉得多看看多少也能起到些作用。

“怎么,六皇子刚来你就要走?”杨硕不太乐意,他才起了结识的心,准备和张三花商量一下能不能让陈悠尝出这酒确切的配比来,“哦,你这穿的可真不巧。但是没事,我们六皇子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六皇子听见杨硕的话,在背后悄悄掐了他一把。不知为何,他堂堂六皇子,东华尊上最受宠的儿子,在这人面前总有些不自在,还是让他早些走比较好。

“哎哟你掐我干嘛,怎么尽和你姐学些不好的东西。”杨硕立马就叫了出来,六皇子见大家都看向他,愣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经过这么一打岔,张三花又不好再提走的事,心里有些不耐烦,脸上就带出了几分。邹衍见了,心里大概明白是什么事,为了不把局面弄得尴尬,就顺嘴劝了一句。

“硕哥儿,让你拿我们六皇子说嘴,人家不愿意了吧。来,六皇子,我这里除了酒还有新酿的花蜜,你要不要尝尝?”说着,邹衍拿出一只白玉瓶,又作恍然大悟状拍了拍额头,“这花蜜得配山泉。张兄,不知你可否帮忙跑一趟,让人取些山泉来?”

“叫他去。”作什么,随便叫个小厮不就行。

杨硕话还没说完,见邹衍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愣了一下,也就截住了话头。

张三花看了邹衍一眼,见他对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也朝着他点了点头,转身就带着陈悠走了。

陈悠本来还记着要行个礼,但见张三花走的快,蹙了蹙眉,也直接走了。

亭子里当下就有人哼了一声,觉得这两人不知礼数。

等两人走到了廊桥正中,杨硕才开口问邹衍,“你拦住我作什么。好不容易认识个新面孔,你这一放,他怕是不会回来了。”

“不急。”邹衍给杨硕续了一杯酒,“一会你就能看见她。”

杨硕端了酒来喝,亭子里的人又开始闲话。不过是讨论上京最近又出了些什么新鲜事,杨硕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觉得有些无聊,就靠着凭栏四处张望。忽而见得刚从亭子里走出去的两个人沿着湖边走了一段,又踩上了通向女眷那边的廊桥。

更奇怪的是,人家把守的丫鬟还放他们进去了。

“你们快看!”杨硕大惊,叫旁人来看,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见张三花二人进了那边的亭子,“进去了进去了!”

邹衍和几个早就明白过来暗自笑了笑,杨硕见他们反应,瞬间不开心了,“好啊,你们有事瞒着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去女宾那边?”

“这个嘛,其实你应该也知道。”邹衍卖了个关子,“人家不是才讲了,姓张,是王将军手下的伍长。”

“我知道,但是。”杨硕顿了一下,嘴巴张大老大,“不会吧,你是说。”

邹衍笑着点了点头,杨硕一脸不能接受的表情,六皇子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呀,他究竟是谁。”

杨硕木着一张脸转向六皇子,“说起来,这个人六皇子不是应该很熟悉?”

“荒唐,他又不是内侍的人我怎么会熟悉。”六皇子被这两个人的哑谜弄得有些烦,“你快说,不然我就告诉阿姐你欺负我!”

内侍······杨硕的表情更奇怪了。

“惠清公主不是一直想做女将军?”邹衍提了个醒。

“对啊。可惜东华没有女兵好久了,前段时间传来消息说绛廷出了个女伍长她还可高兴了,说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六皇子也顿了一下,“你说他就是·····不会吧!”

传说的张伍长到底什么样六皇子也是想象过的,可都和今天所见不符。那人站在那,既没有满脸横肉,也没有虎背熊腰,听声音更是不像女儿家。虽然不想承认,但他除了黑点,妥妥一个清隽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女伍长呢?

六皇子有些纠结,忽然眉目开朗,又开心起来。

对了,她是上过战场的人,以女子之身挣得伍长只为怕更是杀敌无数,一身的杀气,所以自己才会对她有一点点的畏惧之心。这才说的过去,就说我六皇子不是什么胆小之人,哪能随便来个人就吓住他。

六皇子这边给自己找了理由,张三花那边已经和亭子里的各位小姐见了礼。小姐们见她这一身打扮也很是惊异,有不屑的有单纯好奇的,但毕竟是陌生人,都没明显的表现出来,让张三花顺利地入了座。

陈悠很乖巧的站在张三花身后。说起来,她可是有军籍的,虽然只是个亲兵,但也不是在场丫鬟可以比的。可这种场合,她也没那个脸皮再给自己要个座。

等张三花坐下,这群小姐又开始三三两两的闲话,说几句看张三花一眼,张三花倒不觉得什么,王筠先不开心了。

这一群人里,和张三花最熟的就是王筠,她来了这里半天,除了刚来的时候,每一个人朝她投过一个眼神。现在大家明摆着都在议论张三花,她心里立刻就不舒服了。

“哟,张伍长,我记得你是和我同一辆马车来的。怎么来的这么迟啊。”王筠带着笑开口,特意称张三花伍长,又点明是坐同一辆车,就是想让周围的小姐们知道张三花是个粗鄙的破落户。

有资格来诗会的小姐除了她和张三花都是从小到大请了教养嬷嬷一点点教起来的,都有七巧玲珑心,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们对张三花有没有什么看法先不说,对王筠倒是又低看了几分。

“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按张三花的性子是不想解释的,但她想打听陈华庭的消息,就暂时不能和这群小姐们闹僵。

“无事,反正郡主也还没到,不算迟。”有个和善地开口解了围,又似笑非笑地瞥了王筠一眼,在王筠想说什么时又转过头,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

王筠一下子就噎住了。

张三花也没有理她,取了旁边的茶水润了润嗓子,之前在那边的亭子故意压着嗓子说话,稍微有点累。

垂着眼休息了没多久,听得周围说话声停了下来,又听得远处传来许多细碎的脚步声,张三花抬眼看了看,就见岸边有一一群人,为首的一身白衣裙,后面跟着七八个着淡青色的丫鬟。

一行人走到廊桥口,有一多半留下来,剩下两个丫鬟跟着为首的缓步走向了亭子,被湖上的微风一吹,那叫一个衣袂翩翩,仙气十足。

亭子里的小姐们都站了起来,张三花也跟着站了起来,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位长安郡主了。

第二二九章

待那三人走得近了些,湖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风,白衣女子举起手臂挡了挡,再放下时就露出了一双潋滟的眼睛。

她的妆容极淡,只画了远山眉并一点无色的口脂,但加上她这双眼睛,就显得顾盼流连,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就如同她头侧佩戴的一只红色的宝石珠花,若没有这只珠花,就显得她这一身太过素净,可有了这一只珠花,就平添了几分气色和贵气,才符合她郡主的身份。

待她走得更近些,亭子里的小姐都齐声行礼,道,“参见长安郡主。”

张三花纠结了一下,还是行了个军礼。

长安郡主笑着让大家免礼,“是长安来晚了,该是长安向大家赔不是才对。”

众人皆道不敢,长安郡主便让大家重新入座,等目光扫到王筠时愣了一下,但还是朝她笑了笑。

王筠见状眼睛一亮,觉得郡主不愧是郡主,就是有眼光。念头一过,还挑衅地朝张三花看了一眼。

张三花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王筠见状暗地里地咬了咬牙,被一旁的小姐看见,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等所有人重新入座,长安郡主把目光放在了张三花身上,“这便是传闻中的张伍长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郡主这话,带有几分惊叹几分敬佩,听起来十分真挚。张三花到上京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知该作何回答,干脆头一点,嗯了一声。

长安郡主愣了一下,忽而抬起袖子掩嘴笑,笑的眼睛都弯成一对月牙,“你这性子,和惠清肯定合得来。”

这话一落,在座的女眷除了张三花她们三个不知底细的,都会心地笑了起来。王筠找不到笑点,也只能尴尬地跟着笑。

笑过之后,小姐们开始互相闲话家常,但都是围绕着长安郡主。王筠是想插话插不进去,张三花是想从她们的谈话中得到一些关于陈华庭的消息,巴不得她们多讲些,更不会去插话。

一亭子人聊了小一会,都是些市井传言,没有一点关于京内夫人们的消息。张三花明了,多半是因为有她们这几个生人在,有消息也不好说,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而是频频朝廊桥望去。

虽然这亭子里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而且连郡主都来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但张三花还是抱有期望,万一能遇见陈华庭呢。

长安郡主发现张三花心不在焉,就把话题扯回了她身上。

“张伍长,我们这些人长居上京,可否请你给我们讲讲麓城,讲讲绛廷的趣事?”

张三花回过神,皱了皱眉,她在麓城没待多久,要说绛廷,军营里面哪有什么趣事。就算有趣事,那也不是这些姑娘街该听的。

见周围十几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都看向自己,张三花想说没什么可讲的,但又说不出来,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件。

长安郡主一直观察着张三花,见她神色开朗,就知道她想到了,也就不忙着帮她打岔,而是准备认认真真地听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趣事。我有两个近卫,恰好同姓,年龄相差十岁左右。”张三花讲的是郭四和郭九重,“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在今年三月左右,他们还结了亲。”

“结了亲?”郡主愣了愣,“是结拜了还是向对方许了家众姐妹?”

“应当是结拜吧。”有小姐应声。

“不对,要结拜早结拜了,哪里还要等到今年。”另一位小姐驳斥到,“应该是结了亲家。”

“也可能是儿女亲家啊。”另一位小姐插话,”现下征兵,都是独子不征,无后不征。说不得他们的孩子都可以成亲了。“

张三花极其快速地撇了撇嘴,说得好听,独子不征,无后不征,可军营里独子无后的也不是一两个,不知道那些军府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几个人争论了起来,郡主无奈地笑了笑,“张伍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他们到底是结拜了,还是结了亲家?”

“结了亲家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张三花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郭四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年长些的那个娶了年少的他娘,成了他的爹。”

这话一出,在座的小姐都惊住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真是······”有小姐想说荒唐,想转念一想这也没违背什么礼法,但听起来确实有些惊人就是了。

“啊呀,那可不就真的成了上阵父子兵了?”有小姐脱口而出,大家一想也对,跟着笑了起来,“这倒是一番美事了。”

张三花也扬眉笑,她一想起郭四跟在郭九重屁股后面叫儿子,郭九重尴尬地不行的样子就乐的不行。

她今天本就一身男儿打扮,举止疏阔大气,加上长得也算是清秀,这一笑带着些促狭却也爽朗,有小姐看着她忽然就脸红了。

旁边的小姐见了就取笑她,一旁的小姐来帮腔,不一会就转移了话题。

亭子里笑闹了好一会,长安郡主才出言制止,并命人奉上纸墨。

“好啦,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我们的诗会就不要开啊。”示意丫鬟把纸墨在亭中的石桌上铺设好,“今日该由谁来当令主啦。”

“若按我们平时的顺序,自当是妹妹我来了。”这是之前替张三花解围的小姐,“但现在不是有新姐妹么,不如,这令主就让给她们来当吧。”

她是好意,想着这两人都是偏远处来的。张伍长虽然离麓城近,但毕竟是长居军营,也不知她们文采如何,当个令主只管出题,也就避免了作不出诗的尴尬。

“那行,那两位姐姐,你们谁来当这个令主?”长安郡主笑吟吟地问,却发现下面两人都僵住了。

在桌子上铺纸什么意思,还要把题目写在纸上的么?

王筠僵住,是完全不知道该出什么题,脑子里一片浆糊。

张三花僵住,是因为她那一手字,被林先生和林二狗说过不知多少次,太过不修边幅。虽说最近两年好了些,但四叉八仰一看就透露出狂妄二字。

亭子里僵了一会,是人都看出不对了,不要提这些七巧玲珑心的姑娘们。

“要不,还是我来当令主?”之前那个提议地姑娘试探着发问,却见张三花猛地抬了头,一脸的苦大仇深,顿时被吓了一跳。

“不,我来。”不就写个字,豁出去了,总不能比吟那些酸诗还难吧。

第二三零章

“我来!”

等大家都吃惊地看向她,王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还没等她反悔,张三花已经做了请的姿势自己坐回去了。

大不了一会自己就说不会,反正都知道她是个武人,不会好稀奇的么。写字就不一样了,见字如人,字写得不好可是会让人怀疑人品的。

这么一想,张三花倒是对王筠生出一分感激来了,再看王筠,已经是脸色苍白,额头隐有汗珠了。她当时只想着不能让张三花出风头,但自己是真没想好能出什么题,可此时已经是赶鸭子上架无路可退了。

走到石桌前,王筠提笔蘸墨,行动间犹豫牵连,旁边的小姐都是懂行的,心里的期望就降了两分。等她悬笔与纸上,笔尖止不住的颤,张三花都有点看不过去了。不说别的,她提笔绝对是稳的。

王筠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了看四周,忽然目光一凝,定在郡主发间,提笔落下“璎珞”二字。

说实话,王筠的字不丑,但是因为紧张有些发票。有侍女把字幅举起向各位小姐展示,小姐们看了却是都微微蹙起了眉头。王筠见了心里一个咯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池。

“王小姐这个题目,出得倒是挺,”郡主斟酌了一下用词,“挺特别的。”

诗人咏诗,虽是咏物,但多以之寄情,是以多以梅兰竹菊或玉等高洁之物作为对象,可这璎珞嘛,富贵是富贵,可是也太俗气了点。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样吧,这题目也是有趣,不如给南亭那边也送去,让他们也一起试试?”长安郡主提议道,众位小姐附和。王筠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又多了个南亭。

张三花心下了然,多半是指那群喝酒的了。

又过了一会,有一位小姐得了个句子,虽然不成诗,但气氛好歹活络了起来。紧接着,又有小姐们纷纷念出自己的句子,但她们自己都不太满意。

这题目,实在是太刁钻了。

不一会,南亭那边送来了两首诗,一首是以璎珞喻花显春色绚烂,一是以璎珞衬金身表法相庄严。小姐们纷纷叫好,也打开了思路,变得踊跃起来,有以璎珞衬景的,有以璎珞夸人的,熙熙攘攘说了一圈,又把目光转到了张三花身上。

该轮到张三花了。

自从小姐们开始论诗张三花就开始神游,陈华庭既然不在,她也没什么兴趣听这些这东西。大家的视线一聚集,她心有所感,下意识瞟了过去。被她看个正着的小姐被她眼中精光所摄,怔住了,等张三花收回目光,她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些丘八,都这么吓人的么。

意识到轮到自己了,张三花刚想说她不会,忽然感觉到陈悠用手指在她后背划着什么。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几个字。

花花结结净无尘。

这是,想让自己作弊?

思考了一下,张三花一把把陈悠从身后扯出来,一把正经地向在座的小姐介绍。

“这位是我的亲卫,也是我的堂妹,姓陈,单名一个悠字。上阵杀敌我在行,吟诗作对我不行,但我这位堂妹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不如各位小姐宽谅一下,让她帮我把这诗作了吧。”

张三花这一出把大家搞得措手不及,还是郡主反应快,笑着点了点头,“如此,就请陈小姐为我们吟上一首了。”

“不敢。”陈悠突然被扯出来也是懵的,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看了看张三花,吟出自己的句子。

“花花结结净无尘,却笑庄严未是真。

五色明珠光照水,湛然清净本来身。”

这首诗念完,陈悠有些忐忑地躲回张三花身后。

各位小姐听完后脸色有些怪异,这诗不能说不好,但是不是有些偏题?

只有长安郡主,思索了许久,忽然抓住了头绪,“陈小姐,你这写的,莫不是璎珞泉?”

北离有处奇景名为璎珞泉,据传在特定的时间泉水会发出七彩的光芒,就好似一串璎珞,也因此得名。

陈悠有些怯怯的点头。

如此一来,倒不能说她跑题了。

“陈小姐文思敏捷。”长安郡主赞叹道,“来人,也请陈小姐坐下,为她看茶。”

陈悠看向张三花,张三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陈悠有些心情激动的坐下了。之后她们又玩了几局,陈悠每每都能跟上作出不错的句子。开始小姐们还对她很是轻视,后来倒有些刮目相看,直接叫起了陈妹妹。

见陈悠在这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张三花又实在无聊,就向郡主告假说想去院子里逛逛。

郡主也在看出她无聊,心想以她的身手在这院子里也不会出什么事,就点头应允了。

张三花出了亭子踏上实地就伸了个懒腰,听着那些酸文真是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软了。有丫鬟要跟着她为她引路,张三花说了一句随便看看撒腿就走,丫鬟在后面追了一会就追不上了。

等甩掉了下人,张三花随意逛了逛,心里咋舌这园子还真是大,找了一处有树荫的草坪,往下一倒闭目养神。

她选的这个地方好,能随风隐约听见亭子里的声音,她们却看不见她。

不知睡了有多久,张三花听见周围有脚步声,却没当回事。不一会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张三花跟前停下了。

张三花睁了一只眼,见有一个红衣姑娘,腰间别着一只镶宝石的马鞭,黑发如瀑,眉眼热烈,好看的像一团炙热的火。

然后张三花又闭上了眼准备继续睡。

“哎,叫你呢,你是哪家的公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人是挺美的,就是有些聒噪。

那红衣女子又叫了张三花几声,见她完全不理自己,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登登登往前走了几步就要踹张三花的腿。张三花没躲让她踹了一下,不怎么疼。

等她再想踹第二下的时候,张三花往旁边滚了一圈顺势坐起。

“你再打扰我睡觉,我就不客气了。”这话张三花说的郑重,她没有起床气,但是难得有个打盹的心。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红衣女子哼了一声,又要去踢张三花,张三花乘机捉住她的脚一扯,这姑娘衷心不稳看着就要往后倒。

张三花伸脚撑住了她。

姑娘眼睛都气红了,抽了腰上的辫子就朝张三花甩去。

这种软兵器最怕近身,这鞭子甩的虽然响,却被张三花一把抓住,手上使劲一扯,脚上再一带,那姑娘一个前扑,刚好扑倒再张三花身边。

红衣女子刚要爬起来,张三花伸手在她后脑按了按,她就扑通一下又倒了下去。

“这么好的阳光,不睡一会多可惜。”张三花打了个哈欠,把姑娘调整成仰卧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

莲亭北亭里,有丫鬟悄悄到长安郡主旁耳语。

“郡主,惠清公主也来了。”

第二三一章

有人问过王将军,军中有能力的人不少,为何偏偏看重张三花。王将军的回答是,张三花这个人太邪性,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放心。

张三花的邪性,体现在她不管是有权有势的还是没钱没势的,她都不怎么看得起。或者说,她很少把人放在眼里。

不光是人,她连规矩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心情好了遵守一下,心情不好管你是谁定的规矩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她不仅个人武力值高,后面还有个一直为她收拾烂摊子的。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把握一下子按死,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放在眼皮下看着,培养着,等有了几分感情,也就不怕她再肆意妄为了。

事实证明,王将军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军中待了那么久,张三花和军中的弟兄多多少少有了袍泽之情,虽然还是不怎么把规矩放在眼里,但行事时多少会顾及一些,也就没有开始那么跳脱了。

此时身处上京一片花团锦簇之气,没有军中的氛围张三花自然而然就松懈了下来。这一放松,本性显露,虽然看出这红衣女子应该有些来头,还是毫不在意地把人家弄晕了放到一旁陪自己小睡。

长安郡主那边收到消息惠清公主不见了急忙派人去找,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张三花睡的附近。张三花早就听到了动静,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起身几下就爬到周围的一棵大树上去了。

下人们看见公主躺着都吓着了,连忙回去禀报,又有丫鬟把公主扶了起来,见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一会儿长安郡主带着女眷浩浩荡荡来了,随行的医女为公主检查,掏出一个瓷瓶给公主闻了闻公主才悠悠醒转。

躲在后面的陈悠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可真臭。

见惠清公主醒了,长安郡主赶紧上前慰问,要是公主在她的园子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当不起。

“那个把我打昏的臭小子呢,把他给我叫出来,我要抽他几鞭子!”惠清公主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后劲,气呼呼地说,她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女眷们面面相觑,陈悠和长安郡主心里咯噔一下,同时想起了张三花。长安郡主是觉得这院子也算是戒备森严,不会有其他人混进来,她邀请的人中,不认识惠清公主的只有张三花。

陈悠则是闻见了自家姐姐的味道,知道这事多半和她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男宾那边也来了。两方纷纷行礼,六皇子直接冲到惠清公主面前,焦急的上下打量她,“二姐你没事吧,没伤着哪吧”

“我没事,你姐姐我这么厉害谁能伤到我。”惠清说这话时有些不自在,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喝酒啦?!”

“没没没,杨硕想骗我喝来着,我谨记姐姐教诲,一滴都没喝。”六皇子连忙求饶,“姐姐你松松,大家都看着呢。”

惠清公主哼了一声,目光在那群男宾里扫来扫去。欺负她的那个小子穿的可不像个下人,估计就在这群公子哥里。

来回看了好几圈,都没见着那个人,惠清不禁有些丧气。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他知道自己犯了事,躲起来了呢。不行,得审审这群坏小子,让他们把人叫出来。

这么想着,惠清朝那群公子露出了一个有些邪恶的笑容,六皇子吓得退了一步,好些公子哥也哆嗦了一下。

“各位公子,方才我遇见一个公子,脸生得很,不知你们可知道是谁啊?”

那群公子们一脸懵逼,他们来的人都在这,哪里有什么生面孔,若说有,那也是······

杨硕和六皇子几人想到一种可能,脸上一僵,被惠清看了出来。

“怎么,你们认识?”

“额,可否请问公主,你找这个人,是为了什么啊?”邹衍试探着问了一句。

惠清公主张了张口,忽然察觉到不对。虽然她刚才不清醒说漏了嘴,但这些小姐可不敢乱传。她不能让这些公子们也知道自己被人打晕了,这里面可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要是传了出去,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面善,想认识一下。”惠清公主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问题,六皇子听了可是变了脸色。

自家姐姐想来对这张伍长推崇有加,欣赏得很。这张伍长今天自己也见过了,要不是别人提醒他,他还真以为她是哪家的好儿郎呢。自家姐姐何时这么扭捏作态过,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想到这,六皇子面上更苦,看在惠清公主眼里就是他肯定认识那个混小子。

“樘哥儿?”惠清见自家自己还为他隐瞒,心里气得要命。

六皇子听阿姐这么叫自己,吓得一个哆嗦,一下子藏到了杨硕背后,“姐姐,你听弟弟一句劝,这个人,你还是别找了吧。”

一听这话,惠清气炸了,她堂堂一个公主,想找人算账怎么了。她又不是什么歹毒的人,最多绑起来抽一顿,又不会害了他的性命。

“好啊,沈樘,你宁愿帮外人也不帮自己阿姐!”说着惠清就去抓六皇子想教训他一顿,六皇子哪里肯,转身就跑。他一跑,惠清更气,迈开腿就追。

六皇子腿短,但是个子小也有好处,可以到处钻,惠清抓了他好几次抓不到,还不信今儿抓不到他了,喘了几口气接着跑。其他的公子小姐在旁边看着,帮也不是劝也不是,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

这两姐弟不时就要来这么一出,他们都习惯了。

两个人跑着跑着,跑到张三花藏着的树下,六皇子踩了个石头滑了一下,扑倒在地上,一抬头就看见树荫里藏了个脑袋,心脏都快吓停了。

惠清公主看见自己弟弟摔了也不担心,哈哈笑了两声,也跟着冲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说:“你跑啊,你再跑啊!”

等跑到树下,惠清一把抓住六皇子,给他后脑来了一下,才发现自家弟弟没什么反应,呆呆地望着树上,有些疑惑地抬了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樘哥儿,你看什么呢?”惠清疑惑地问,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她。她一回过头,就看见有张大脸靠得她极近。

“他在看我。”张三花停了一下,“他们也是叫你注意,身后有我。”

惠清也被张三花这一下吓了一跳,但她从小胆子就大,被吓了一跳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拿鞭子抽。张三花一手接住,见眼前的小姑娘一脸通红,想起她好歹是个公主,还是给点面子,又把手放开了。

她是想给人家面子,但人家不愿意,就想抽她张三花一顿。鞭子一得自由,立刻推开几步,然后再朝张三花反攻。

虽说来参加诗会,但张三花身上不是一点武器没带,可对付一个小姑娘还要用武器有点太不要脸了。张三花摸了摸鼻子,觉得看在吓了她弟弟一跳的份上,要不就让她抽几下出出气?

鞭子再来的时候,张三花就没躲,这一下,鞭子实实在在落在她手臂并后背,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一响,在场的都懵了。

第二三二章

“阿姐!”

“姐姐!”

陈悠和六皇子同时喊出身,然后跑到自家姐姐身后。

陈悠紧张地去察看张三花的肩背,发现外套都被抽破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来。

陈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虽然名为张三花的亲兵,但是一直都在营地里待着,从来没上过战场。虽说也在军营中见过不少伤患,按理应该见怪不怪了。可自家姐姐就算经常一身血污,也从来没受过什么伤。这到了上京被抽了一鞭,要是留疤可怎么办。

六皇子本来上去就抱住自家皇姐的手臂,一见陈悠眼睛红了,便又抱得更紧了。

他姐姐的鞭子可不是什么凡品,这一抽,就算不破皮,也得红肿一片。别人也就算了,要是让阿姐知道她抽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张伍长,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呢。

“樘哥儿,你做什么,快给我放开,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不可。”慧清公主挣扎了一下没挣来,冷笑了一声,把鞭子换了个手,接着抽。

这一鞭张三花倒是能躲,但一躲就暴露了陈悠。让她在生生挨一鞭她又不乐意,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抓住了鞭子。

“阿姐,这是张伍长,张伍长啊!!”六皇子阻止不及,完全抛却了回去再与姐姐细说的打算,叫了出声。

慧清公主正在使劲想扯回自己的鞭子,被这一叫分了神,被张三花的力道带了个跌咧,直直地朝面前扑到而去。

旁边有不忍心的别过了脸。

慧清公主见地面越来越近,也忍不住闭上了眼,忽而觉得腰上一紧,再睁眼,看自己离地面只有一尺的距离。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腰上一松,连忙伸手撑住地面。

抬头,只见张三花手里拿着慧清的鞭子,至上而下那么瞥着她。

真是,太帅了!!!!

慧清热血上头,双眼冒星星地看着张三花,都忘了从地上站起来,还是六皇子看不过去扶了一把。

“你真的就是张张张张张伍长?”慧清激动地说话都结巴了,张三花有些不明白她的情绪转变,微微点了点头,把鞭子抛还给她。

慧清结果鞭子,定定地看着张三花的脸。

张伍长长的真好看,站得真直,真有气质。我就知道我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丑。啊……她能一下子就把自己弄晕,身手也好。

心眼也好,自己刚刚抽了她一鞭子,她还用鞭子卷住自己不让自己摔倒。

慧清尚且沉浸在见到偶像真人的情绪里,突然脸色一白。

她刚刚抽了张伍长一鞭子?!!

急急忙忙跑到张三花身旁想看她的伤势,却被陈悠挡住,慧清有些不耐,就要伸手去推陈悠。

张三花护着陈悠退了一步,慧清见了,觉得委屈极了,眼看着就开始掉眼泪珠子。

张三花:………这公主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六皇子是知道自家阿姐有多么推崇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女将的,连忙上去打圆场。

“啊呀,阿姐你怎么这么冒失,万一碰到张伍长伤口怎么办。”六皇子绝口不提这是谁打的,“那个谁,还不快带张伍长去看看。”

被指到的医女反应过来,去引张三花到一旁的花搁看看伤。

张三花直接拒绝了,说时间不早了想先告辞。

慧清公主自然是不愿,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了哪能这么容易把人放走。只可惜她又不是主人又理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点头把人送出去了。

等张三花一走,慧清就开始发脾气,“长安,就你一天天在那装好人。”

“我不用装,我就是。”长安郡主一点不怕她,她们俩关系是真好,“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请了张伍长为什么不叫我?!”想起这个慧清就生气,要不是她来抓樘哥儿这不就是错过了?

想起她那一鞭子,慧清就有点丧气,还不如错过了好。

“这个……”长安有点尴尬,“我想着…先帮你看看,要是徒有其名就不让你见了,免得你伤心。”

“哼,都是借口,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父皇和你们打了招呼,不准让我和张伍长接触。”慧清越想越想不通,“父皇也真是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长安不说话了,这种事不是她能插嘴的。

“我不管,你把张伍长的住址给我,我自己去找她!”

---

因为是先告辞,张三花她们没有坐将军府的马车,而是决定自己走回去。

陈悠看了看张三花破掉的衣服,欲言又止。

张三花注意到陈悠的目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事,我皮厚,这最多也就是红一会,说不定等回去就好了。”

陈悠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挨那一鞭子做什么,又不是躲不过!”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她毕竟是个公主,又是个姐儿,给她个台阶下罢了。”

“哦,她倒是有台阶了,你可得穿着破衣服招摇过市了。”

难得见陈悠发脾气,张三花有些新奇,看了陈悠一会,陈悠顶不住了。

“看什么看,快走,等回去了我还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路上说不行?”

“行啊。”陈悠脸上还是带着气,“只不过有位小姐问我,我既然姓陈,是不是和陈姝陈华庭有亲戚关系。”

陈悠忽而觉得脑后一片凉,回头一看,张三花沉着脸,周身的气势冰凉都要化为寒气,本来在旁边的路人纷纷散开,又留她们二人成了一个圈。

陈悠:………我就说回去再说吧。

“你怎么知道的。”张三花看着陈悠的目光带着审视,她没有告诉过陈悠关于陈华庭的事。

“啊?”陈悠卡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陈华庭?你自己和我说的啊。”

张三花眯了眯眼,这件事,她绝对没有和陈悠说过。陈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感觉到张三花看自己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陈悠抖了一抖,一句话脱口而出,“我问的二狗哥,他让我绝对不要告诉你是他告诉我的。”

两个人都顿了一下,气氛渐渐缓和起来。

“走吧。”张三花淡淡扫了陈悠一眼,“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

陈悠干笑了两声连连点头,心里则为林二狗点蜡。

二狗哥,这不能怪我,你自求多福吧。

另一头,林二狗打了个喷嚏,旁边有人关切了几句,林二狗笑着说没事。

“钱兄,还请你继续。你刚才说到,近期有北离的使者要来?”

“可不是嘛,听说是北离的三皇子带队,来恭贺我们尊上五十大寿的。”

“也不知道这次北离会送些什么珍奇异宝。”

“你想多了,送什么我们这些人也见不着,林兄弟你说是不是。”

林二狗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样的消息他现在才知道,这上京的消息探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三三章

你们说····我要是假更一章会不会被人发现·····

有点事,晚一点替换,先搞一章假的免得连更断掉。

感觉被欺骗了的欢迎和我吐槽。

“阿姐!”

“姐姐!”

陈悠和六皇子同时喊出身,然后跑到自家姐姐身后。

陈悠紧张地去察看张三花的肩背,发现外套都被抽破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来。

陈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虽然名为张三花的亲兵,但是一直都在营地里待着,从来没上过战场。虽说也在军营中见过不少伤患,按理应该见怪不怪了。可自家姐姐就算经常一身血污,也从来没受过什么伤。这到了上京被抽了一鞭,要是留疤可怎么办。

六皇子本来上去就抱住自家皇姐的手臂,一见陈悠眼睛红了,便又抱得更紧了。

他姐姐的鞭子可不是什么凡品,这一抽,就算不破皮,也得红肿一片。别人也就算了,要是让阿姐知道她抽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张伍长,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呢。

“樘哥儿,你做什么,快给我放开,我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不可。”慧清公主挣扎了一下没挣来,冷笑了一声,把鞭子换了个手,接着抽。

这一鞭张三花倒是能躲,但一躲就暴露了陈悠。让她在生生挨一鞭她又不乐意,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抓住了鞭子。

“阿姐,这是张伍长,张伍长啊!!”六皇子阻止不及,完全抛却了回去再与姐姐细说的打算,叫了出声。

慧清公主正在使劲想扯回自己的鞭子,被这一叫分了神,被张三花的力道带了个跌咧,直直地朝面前扑到而去。

旁边有不忍心的别过了脸。

慧清公主见地面越来越近,也忍不住闭上了眼,忽而觉得腰上一紧,再睁眼,看自己离地面只有一尺的距离。刚松了口气,就感觉腰上一松,连忙伸手撑住地面。

抬头,只见张三花手里拿着慧清的鞭子,至上而下那么瞥着她。

真是,太帅了!!!!

慧清热血上头,双眼冒星星地看着张三花,都忘了从地上站起来,还是六皇子看不过去扶了一把。

“你真的就是张张张张张伍长?”慧清激动地说话都结巴了,张三花有些不明白她的情绪转变,微微点了点头,把鞭子抛还给她。

慧清结果鞭子,定定地看着张三花的脸。

张伍长长的真好看,站得真直,真有气质。我就知道我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丑。啊……她能一下子就把自己弄晕,身手也好。

心眼也好,自己刚刚抽了她一鞭子,她还用鞭子卷住自己不让自己摔倒。

慧清尚且沉浸在见到偶像真人的情绪里,突然脸色一白。

她刚刚抽了张伍长一鞭子?!!

急急忙忙跑到张三花身旁想看她的伤势,却被陈悠挡住,慧清有些不耐,就要伸手去推陈悠。

张三花护着陈悠退了一步,慧清见了,觉得委屈极了,眼看着就开始掉眼泪珠子。

张三花:………这公主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六皇子是知道自家阿姐有多么推崇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女将的,连忙上去打圆场。

“啊呀,阿姐你怎么这么冒失,万一碰到张伍长伤口怎么办。”六皇子绝口不提这是谁打的,“那个谁,还不快带张伍长去看看。”

被指到的医女反应过来,去引张三花到一旁的花搁看看伤。

张三花直接拒绝了,说时间不早了想先告辞。

慧清公主自然是不愿,好不容易见到真人了哪能这么容易把人放走。只可惜她又不是主人又理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点头把人送出去了。

等张三花一走,慧清就开始发脾气,“长安,就你一天天在那装好人。”

“我不用装,我就是。”长安郡主一点不怕她,她们俩关系是真好,“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请了张伍长为什么不叫我?!”想起这个慧清就生气,要不是她来抓樘哥儿这不就是错过了?

想起她那一鞭子,慧清就有点丧气,还不如错过了好。

“这个……”长安有点尴尬,“我想着…先帮你看看,要是徒有其名就不让你见了,免得你伤心。”

“哼,都是借口,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父皇和你们打了招呼,不准让我和张伍长接触。”慧清越想越想不通,“父皇也真是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长安不说话了,这种事不是她能插嘴的。

“我不管,你把张伍长的住址给我,我自己去找她!”

---

因为是先告辞,张三花她们没有坐将军府的马车,而是决定自己走回去。

陈悠看了看张三花破掉的衣服,欲言又止。

张三花注意到陈悠的目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事,我皮厚,这最多也就是红一会,说不定等回去就好了。”

陈悠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挨那一鞭子做什么,又不是躲不过!”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她毕竟是个公主,又是个姐儿,给她个台阶下罢了。”

“哦,她倒是有台阶了,你可得穿着破衣服招摇过市了。”

难得见陈悠发脾气,张三花有些新奇,看了陈悠一会,陈悠顶不住了。

“看什么看,快走,等回去了我还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路上说不行?”

“行啊。”陈悠脸上还是带着气,“只不过有位小姐问我,我既然姓陈,是不是和陈姝陈华庭有亲戚关系。”

陈悠忽而觉得脑后一片凉,回头一看,张三花沉着脸,周身的气势冰凉都要化为寒气,本来在旁边的路人纷纷散开,又留她们二人成了一个圈。

陈悠:………我就说回去再说吧。

“你怎么知道的。”张三花看着陈悠的目光带着审视,她没有告诉过陈悠关于陈华庭的事。

“啊?”陈悠卡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陈华庭?你自己和我说的啊。”

张三花眯了眯眼,这件事,她绝对没有和陈悠说过。陈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感觉到张三花看自己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陈悠抖了一抖,一句话脱口而出,“我问的二狗哥,他让我绝对不要告诉你是他告诉我的。”

两个人都顿了一下,气氛渐渐缓和起来。

“走吧。”张三花淡淡扫了陈悠一眼,“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

陈悠干笑了两声连连点头,心里则为林二狗点蜡。

二狗哥,这不能怪我,你自求多福吧。

另一头,林二狗打了个喷嚏,旁边有人关切了几句,林二狗笑着说没事。

“钱兄,还请你继续。你刚才说到,近期有北离的使者要来?”

“可不是嘛,听说是北离的三皇子带队,来恭贺我们尊上五十大寿的。”

“也不知道这次北离会送些什么珍奇异宝。”

“你想多了,送什么我们这些人也见不着,林兄弟你说是不是。”

林二狗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样的消息他现在才知道,这上京的消息探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三四章

因为想着陈姝的事,张三花忘了换下破损的外袍,于是被回来的林二狗抓了个正着。

对上林二狗冰凉的目光以及阴沉的脸色,张三花不禁开始吐槽王夫人治家一点都不严,怎么能让外男随意进内院呢。

林二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把火气降下来,尽量平静地开口,“陈悠,你去陪你三花姐姐换身衣服。顺便看她伤的怎么样。”

陈悠从来没有见过林二狗发脾气,但此时直觉不妙,讪讪笑了两声,扯着张三花走了。

林二狗退出屋子在院子里等着,手里捻着腰间的穗子,觉得胸口憋闷异常。

战场上刀剑无眼,张三花尚且可以保证自己不受伤,在这歌舞升平的上京,又有谁可以伤到她?

或者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而是惹到某些有能力伤到她的人,她怎么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回来。

自愿挨这一下,这一点让林二狗尤其难受。

里屋里,张三花本来想随便换个外套就算了,陈悠非要扒她的里衣看看有没有伤。张三花拗不过,就让陈悠看了,不过是一条红痕,有微微的肿,最多后天就好了。

确定没有伤筋动骨,陈悠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埋怨。张三花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耳朵,烦得很,穿好衣服就推开了门。

林二狗听见动静转过身,陈悠刚好跟上,朝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伤,就是有点红。”

林二狗点了点头,看了张三花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张三花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林二狗要对她说教,纠结了一下,抬腿跟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走到了大街上。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卖吃的小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张三花有些走不动道。

虽然在前面走着,但林二狗也注意着张三花的动静,在张三花停了三次又重新跟上后,他不禁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去给她买了包糖炒栗子。

刚炒好的栗子,热乎的烫手,有一股甜香。拨开壳放进嘴里,又松又糯,让人幸福的眯上了眼。

林二狗见张三花吃的开心,心里有些酸软,又叹了口气。

算了,和这个傻姑娘有什么可计较的。

两人开始并肩而行,张三花觉察到林二狗的气消了,开始和他讲陈悠探到的消息。

“你要去莲台山法会?”林二狗顿了一下,“虽然佛说众生皆平等,但就这个一个法会,那些达官贵人是不会和平民老百姓凑在一起的。你要去陈姝去的地方,怕是不容易。”

“怎么说?”张三花扔了一个栗子到嘴里,哈了一口热气。

“莲台山法会之所以著名,是因为有空明老和尚讲经。离老和尚最近的座位是皇亲国戚的,远一点是朝中大员的,再远一些是一些大商名人,再远才是民众。每一层都有人把守严明身份,杜大人是三品,你一个伍长,就算是混进去了,也只能在第三档待着,是碰不到他们的。”

“如果我请王夫人带我进去呢?”

林二狗停了一下,用一种无可奈何地眼神看着张三花,“人家王夫人是信道的,怎么会去参加法会。”

张三花噎了一下,把嘴里的栗子咽了下去,然后真噎着了。

林二狗有些好笑地看张三花使劲拍自己的胸口,伸手帮她拍了拍背。

好容易把栗子咽了下去,张三花翻了林二狗一个白眼,“那你说怎么办。”

“你,为什么非要见她呢?”这是林二狗不解的地方,要对付一个人,并不需要见她。

张三花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一边,“就是想问问,为什么。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但是我也不曾真切地感觉到她的恶意。”

林二狗挑了挑眉,“问了又如何,要是她说不是故意害你,你就不报复回去了?”

“怎么可能?”张三花又翻了个白眼,“不管她说什么,既然这事她做下了,我是肯定要还回去的。”

“那你要怎么还。我说让我来你又不肯。”

“我还没想好。”张三花又往嘴里塞了个栗子,“或许,把她也卖到南越去吧。”

林二狗无声地笑了出来,把一个三品大员的夫人卖去南越?张三花也是敢想。不过话说回来,出口就是帮她解决的自己,其实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吧。

“算了,你要是真想去,我试试吧。”十分自然地接过张三花吃完的那一包栗子壳,林二狗伸出拇指帮张三花抹了抹嘴角的灰。张三花一手拍开,自己用手背蹭了蹭。

“你?林二狗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牛了?”

“我只是说试试。”看着张三花侧脸其实还有一点脏,林二狗坏心眼地没出声,“试试不算吹牛。”

张三花斜着瞟了林二狗一眼,又看上前面一个摊子的发糕,几步就窜了过去。林二狗看着她的背影,视线在左肩背处停了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本来只是想以林二狗的身份就这么陪着张三花,但是在上京,林二狗这个身份太单薄,扛不住事啊。

“林二狗,过来付账。”张三花已经选好让店家包起来了,见林二狗还没跟过来,不禁喊了一句。林二狗听见了,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之前请人喝酒已经用去不少,回将军府后也没来得及拿钱,不知道剩下的这些碎钱够不够张三花吃的。

回到将军府后,张三花是吃饱喝足,直接往榻上一躺,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陈悠在旁边看着,有些傻眼。

二狗哥不是生气了么,不是应该好好说三花姐姐一顿么,怎么好像不仅没说她,还带她好好吃了一顿?

陈悠疑惑的目光太明显,林二狗有些尴尬地偏过头,“那我就走了,悠悠,你督促她在梳洗后擦点药。”

陈悠:······呵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慈母多败儿。三花姐姐脾气这么坏,肯定是你惯的!

见陈悠的目光饱含控诉,林二狗有些抵不住,干笑了一声转头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陈悠哼了他一声,又见张三花躺的舒舒服服的完全不顾及自己背上有伤,觉得她在那担心半天结果两个当事人都不当回事,心里烦得很。也不管林二狗说的上药了,扭头就回了自己房间。

药爱上不上,反正疼的不是她。

另一边,回到自己宫中的惠清公主受到了自己母妃的召见。

“霏儿啊,你父皇的大寿将至,北离的使者团也快到了,你就安分一点,乖乖待在宫里,别再出去惹事了。”

这话一听惠清公主就不开心了,“母妃,我怎么就惹事了。”

“你还说,你今天做的事,还要我给你重复一遍么。”惠清的母妃停了一下,“菲儿,你要记得,你是公主,千金之躯,你父亲是绝不可能让你和那些下等人一样,混到军营里去的。”

第二三五章

接下来林二狗失踪了几天,再出现是就给了张三花一张黄底银边的请帖,请帖上还有手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张三花拿起请帖翻看了一下,上面没写名字,就是说谁拿着这请帖都能进去。

“哪来的”

林二狗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他没有回答张三花的话,而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你要去见陈姝,就要去女宾区,可不能再穿男装了。我让人给你做了套衣服,过几天应该就会送来。”说着,林二狗解下腰间的钱袋,放在桌子上,“这些钱你先拿着用,我有些事,近期内都不会回来了。”

张三花眯着眼看了林二狗一会,伸手把钱袋拿到手里颠了颠,大概有个三五十两,只要不天天去望江楼吃宴席,够她挥霍好一段时间了。

也不问林二狗要去做什么,张三花抛着钱袋耍了一会,才停下手中动作重新看向林二狗。

“小心一点。不要勉强。”

听了这话,林二狗忍不住笑开了,他想伸手摸摸张三花的脑袋,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三天后就有人送了坐好的衣服来,依旧是窄袖,配了褙子和坦领。张三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点摸不准林二狗是不是故意嘲笑她。还好还配了襦裙,穿起来是复杂些,但多少使她的身材看起来没有那么平板。

盯着陈悠的胸看了一会,张三花鼻子喷出一口气,觉得还是自己这样好,要是她的胸像悠悠那样大,打仗的时候肯定会影响行动的。

穿了新衣服,张三花就决定带着悠悠去街上晃晃,顺便给悠悠买点胭脂什么的。两人走在大街上,老有人回头看她们,张三花倒是不介意,但是陈悠面子薄,有些不自在。

“三花姐姐,你既然都穿了女装,能不能好好走路。”陈悠扯了张三花的衣袖,怯生生地开口,“至少,你步子别迈那么大,走得再慢些。”

张三花面无表情回头看了陈悠一会,还是听了她的劝,把步子慢了下来。可她一个行伍中人,这一慢步子一小,浑身说不出的别扭,感觉路都要不会走了。

她难受,陈悠看着也难受。

“三花姐姐,要不这样,我走前面,你跟着我的步子走?”

张三花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开始在陈悠后面盯着她的脚步走。陈悠走起路来既有女子的柔美,又干脆不牵连,那看起来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张三花在后面跟着学,却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对,僵的像是一块木头。

玛德,打仗都没这么难。

张三花骨子里有股轴劲,越难她就越来劲。因为太过专心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有一个人影向她冲去直到冲到她身边她才反应过来。

然后张三花直接勾脚拧手把人家按在了地上,这才看清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手长脚长,却是十分瘦弱。

张三花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还好,还在。

“你个疯婆子,赶紧把我放开!”

犹豫了一下,张三花脚尖用力在那少年腰间点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少年麻溜地爬了起来,狠狠地瞪了张三花一眼,转身就跑。

“三花姐姐,这么把人放走了好么?”陈悠有些迟疑地发问,这一看就是个偷儿吧。

“没事,没半个月他下不了床了。”

被这一打岔,张三花本来刚找了点感觉,一下子都忘了。她木着个脸看了陈悠一眼,伸手去把陈悠扳正。

“继续走。”

“啊?哦。”

两人刚走出几步,又被人拦住。这就很烦人了。

“两位小姐,我家公子请你们上去一聚。”

“不去。”张三花脱口而出,直接把这个拦路的掀到一边,就听见有人从高处叫她的声音。

“张伍长!果然是你!上来喝一杯啊。”

张三花抬头眯了眯眼,见杨硕靠在街边茶楼二楼的窗口处像个傻子似的挥着手,旁边的邹衍用茶杯挡了脸,直观地表达出一种我不认识他的感觉。

顿了一下,张三花回过头,朝同样抬头往上看的陈悠使了个眼神。

走。

陈悠接收到信息,虽说觉得这样不好,但还是乖乖地迈开了步子。

她这回走得还比之前快些。

见两人不搭理自己反而走了,杨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这张伍长,确实挺有意思的啊。”

“小侯爷,你这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坏主意。不过是听多了我们这位张伍长的英勇事迹,想套套近乎问问是否确有其事罢了。”

“问?”邹衍笑了笑,“小侯爷,你怕不是想在演武场问人家吧。”

“演武场怎么了,演武场才适合我们这种武人,你们这些酸人不懂的。”

“哦,这下小侯爷又是武人了。也不只是谁前段时间天天标榜自己也是出自书香门第,非要与那乙戌公子一较高下。”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了,我诗文可是胜他一筹的好么。”

“对对,只不过棋和书都输了罢了,不算什么。”

“嘶~”杨硕倒吸了口气,瞪了邹衍一眼,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转过身去自己生闷气。

“人家张伍长再怎么也只是个姐儿,你和她比,输了赢了都说不过去。北离的三皇子再几天就到了,听说他文武双全,到时候你找他比去啊。”

“算了吧,事关两国颜面,赢了还好,输了我肯定会被我爹罚。”

话已至此,邹衍不搭腔了。他不开口,杨硕又上来找话。

“你说,这乙戌公子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他是名士之后,可怎么之前一点风头都没有?”

“那是你孤陋寡闻,早在四年前,佑丰城一带就有他的传言了。只不过他深居简出,事迹倒是不多,只知道他擅长笛子,没有笛子时摘叶也可飞声。”

“啧啧,有机会真要见识见识。我说邹衍,你觉得让他和那北离三皇子比一比,会是什么结果?”

“你管他什么结果,就他现在的名声,还没有那个资格。”

“那谁有资格,杜衡那个伪君子?也不知父皇喜欢他哪点,天天端着和个假仙似得,倚红楼的姑娘都比他知情识趣。”

“小侯爷,人家好歹是三品大员,慎言!”

“切,还三品,还不是靠裙带关系。”杨硕一脸的不屑,“他那个夫人也是,我已开始还以为是个安分的,最近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飞,我阿娘居然还很喜欢她。”

说到内院的事,邹衍有些尴尬,就不接话了。杨硕哼了他一声,觉得他就这点没意思,明明已经不听家里话好好读书了,还非得端着那点矜持。

啧,相比而言这张伍长就是个洒脱人,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接触一下。

第二三六章

等到了上京有名的胭脂铺,张三花尚不觉得有什么,陈悠倒是有些胆怯。

“把背给我挺直了。”张三花伸手撑住了陈悠的腰背,“我可是带了好多钱,够你买的。”

陈悠吸了口气,迈步踏了进去。一进去,又有些莫由来的心虚。

店里的装潢摆设先不说,你看看店里那些选胭脂的小姐,她们身上戴的金银都算俗气,不配上玉石琉璃好像都不能展示出身份。再看看自己,也就一根银簪并一对耳坠子。

张三花的重点和陈悠不一样,她的目光在那些小姐身上打了个转,蓦地笑了笑。

“悠悠你看,她们的胸都没有你大。”

以往穿男装时张三花并不在意这些,但既然穿女装了,她多少还是有些审美,觉得有点胸好看些。因为自己胸小,虽不说自卑,遗憾倒是有几分,现在乍一看不止她一个人平,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店里毕竟就那么大的地,张三花纵使把声音放低,还是有人能听见的。听见的小姐们回头往她们身上扫了一眼,虽然料子还行,但首饰都没几件,和她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没有计较的必要。轻轻哼了一声,跟着一个招待进了里屋。

张三花摸了摸鼻子,领着陈悠走到柜台前。柜台后立了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略微打量了她们一下,露出笑容来。

“两位小姐,这是想看些什么啊?”

“她看,你和她说。”

张三花一把把陈悠推出去,自己开始在店里转悠起来。偶尔听的里间有女子的调笑,似乎说到她们,也没有认真去听。

也不知陈悠和掌柜的说了些什么,那掌柜很激动的样子,就要请她们去里间看看,说是里间的货更好。

张三花用眼神询问陈悠,陈悠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是说了说这里的胭脂有哪些优劣,又讲了两个之前见过的方子。”

“你还懂这些?”

“懂一点,要是姐姐不嫌弃,我可以找机会给姐姐做一些。”

张三花顿了顿,想象了一下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的样子,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地,抖了一抖,拍了拍自己的袖子。

“不必了,这次出来就是给你买,你看看你喜欢哪个买就是了。”

“这外面买的怕是入不了小姐的眼,还请小姐到里屋一瞧。”掌柜的乘机插话,又走到门前撩起了帘子。

透过这道门,可以看见里屋摆设更是精致,还透着股幽香。

陈悠还是有些踌躇,她也就是听过先生讲过一些,接触过的最好的胭脂也就是小时候见阿娘用过的。说实话,这外间的已经是很好了。阿娘的那盒都要一两银子,这里间的不得更贵。

张三花是那种没条件可以凑合,有条件有多好用多好的人。反正现在手里有钱,一盒胭脂能贵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她拉了陈悠就往里屋走。

一进里屋,对上的就是那群小姐们。一见她们也进来了,小姐们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陈悠见状下意识往张三花身后躲了躲。

“你躲什么。”张三花一把把她扯出来,见一旁有空椅子,又把她按在椅子上,“诗会上怎么不见你这样。”

“那时穿的男装,不必配什么名贵的配饰。”陈悠被按住起不来,只能低着头小声嘟囔。

张三花听了挑了挑眉。陈悠跟了她几年,她自觉有责任照顾这小姑娘,可如今看来,她似乎照顾的一点也不到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儿家要娇养,但怎么才算娇养?她没有经验啊。

张三花决定等林二狗回来后问问他。还有悠悠的婚事,也该开始准备了。

不一会掌柜的端了一个木托盘过来,上面摆了好几个胭脂,光看盒子就知道价值不菲。陈悠想站起来接一下,又被张三花按住了。

掌柜的把托盘放到椅子旁的茶几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位小姐慢慢看,我去招待其他人了。有看中的叫一声就行了。”

陈悠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取了一只胭脂来看。确实比外面摆的要好一些,颜色更美,质地也更顺滑滋润。

她在那看胭脂,张三花跟着看了一眼,只觉得乍一看这些胭脂好似颜色不同,但要让她说出到底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花姐姐,你看这只怎么样。这只取的桃花汁,颜色粉嫩,气味甜美。”陈悠把挑起的一点在张三花手上抹开,又取了另外一只,“这取的海棠汁,颜色要艳丽一些。”

张三花:·······????

“三花姐姐,你觉得哪个好?”

“······要不,都买?”

“哪能都买,这又放不了多久,坏了多可惜。”

这话一出,张三花就听见旁边传来噗嗤的笑声。

“哎呀,莨妹妹,你说我是买这只好,还是那只好呢。”

“姐姐若是拿不定主意,便两只都买了好了。”

“那可不行,要是坏了多可惜啊。”

“姐姐你说笑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小玩意,姐姐就是一口气买上十来盒,放在家里慢慢瞧也是好的,哪里来的可惜不可惜呢。”

陈悠和张三花顿了一下,张三花转过头去似笑非笑,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陈悠拽住了袖子。

陈悠仰着头,一脸恳求地看着张三花。

张三花目光微凝,定定地看了陈悠一会,又重新坐下了。

最后,她们还是把两只胭脂都买了,但陈悠一直恹恹的不太开心。

“三花姐姐,我想回绛庭了。”

张三花伸手想揉揉陈悠地头发,又怕给她弄乱。小姑娘已经不开心了,弄乱了头发会更不开心的。

“怎么,上京不好么?”

“好是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地方。”

“那就把它变成自己的地方啊。”

张三花有口无心,就是随意这么一说,陈悠却大惊失色。

“三花姐姐快别这么说,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对于陈悠的反应,张三花有些迷茫。

“怎么了?”

“这是大逆不道!”陈悠紧张兮兮地凑到张三花耳边,声音虽小,但说的很是用力。

张三花更不解了。

她在绛庭当伍长,悠悠把绛庭当自己的地方。要把上京也当成自己地方,就在上京随便混个一官半职好了,怎么就成了大逆不道?

陈悠也觉得很苦逼,林先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三花姐姐起不臣之心,当个女将军不是挺好的么。

怎么现在一句话就起谋逆之心了啊!!

我又做梦了

是的,于是我又有了新脑洞。

大龄女海归孙谨走了舅舅的路子在一所私立中学当物理老师。长期素面朝天的她被自诩为时代新女性的主任勒令好好捯饬捯饬自己,于是开始学习化妆。

百货商店的柜姐试图卖给女主假货,被路过的小公爷一眼看破。在拆穿柜姐的把戏后小公爷还顺手给孙谨上了个妆。被自己美到的女主一时脑热按小公爷的标准买了套十分昂贵的彩妆,回去后发现手跟不上画出来也是猴屁股。

女主决定去报个学习班,机缘巧合下小公爷决定亲自教她,并介绍了自己哥们罗季给她认识,请罗季带她见见世面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cp未定。

女主:母胎单身28年,回国后和父母同居至今有门禁。能扛大米和煤气罐的女汉子,颅内吐槽星人。

小公爷:富二代,知名化妆师,一手化妆技术堪比易容。感情经历丰富,每次都被甩,约会带女孩子去聋哑人俱乐部。

罗季:铁马骑士,精通吉他贝斯架子鼓,能民谣能摇滚。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三不原则人士,419俱乐部忠实会员。

如果女主和小公爷在一起的日常。

小公爷:“我的技术果然好到飞起,看我把你的痘痘和黑眼圈完美遮盖住了。今天的眼影我的灵感是………这个腮红采用…………配上xxx高光,简直………”

孙谨:忍无可忍,直接堵嘴。

小公爷:愣住,抱紧加深这个吻。

小公爷:“其实我觉得我们今天试试吻痕妆也不错。”

如果女主和罗季在一起的日常。

夜店,有美女去找罗季搭话,罗季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孙谨在不远处目睹两人撩骚全过程。

罗季发现孙谨。

“美女,我老婆来了,你给让个座呗?”

美女:………??????一脸懵逼地离开

罗季:“亲爱的你对比有什么看法。”

孙谨:“粉底太厚,阴影有点脏。”

罗季无可奈何,一把把孙谨搂到怀里,对着耳朵吹气。

“你都不吃醋的嘛。”

“如果你管管你的小兄弟让他不要那么激动我可能会配合你吃下醋。”

“那没办法,看见你他就激动,要不我们回家吧。”

孙谨一脸冷漠。

“在家里宅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泡个夜店不到三点你和我说回家?回你麻痹起来嗨!”

注,小公爷不娘炮!!人家是精致boy,绝对不娘炮!!!

妈呀我的脑洞太多了……根本来不及写……有点腻了张三花……

第三六七章

莲台山法会的日子看着就到了,王夫人给张三花备了马车,王筠知道后张三花已经带着陈悠出发了。

“阿娘,为什么那个野丫头可以去?!”

“别开口就叫人野丫头,你的教养呢。”

“她不是野丫头是什么,丘八?”

“筠儿!按你的说法,你爹也不过是个丘八!”

王夫人厉声训斥,王筠撇了撇嘴,心里还是有些不服。

“唉,她是去参加法会,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你又不信佛,跟着去参和什么。”

“她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心狠手辣的,也不是信佛的人。”

“王筠,张伍长上阵杀敌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防线之后的人,是英雄,是我们女子的典范,你应该心存感激和敬畏。”

“戚,还典范呢,阿娘你看有几个愿意向这个典范学习的,把自己女儿送到战场去。阿娘你愿意么?”

王夫人噎了一下,看了王筠一会,叹了口气。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爹看中的下属,你客气一些没坏处。”

“爹又不回去绛廷那个鬼地方了,我对她再客气有什么用。”王筠抱着王夫人的手臂摇了摇,“阿娘,我都多大了,你得带我去多参加一些聚会,好早日找个如意郎君才是。”

“不知羞,姑娘家家的说些什么呢。”

“知羞就能把自己嫁出去。我这个年纪,再不找人嫁了就只能当个老姑娘了。”

“你还知道?你知道怎么当初。”王夫人说不下去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纵使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做了错事,现在也受了报应了,“算了,过几天夫人圈子里有个聚会,你跟着我去吧。”

“太好了!!谢谢阿娘!!”

王夫人母女的交流张三花一点不知,她坐在马车里发现上京到莲台山的路居然一点也不颠簸,撩开车帘一看,就连山路也是铺的青石板。

看起来,这个莲台山上的和尚似乎很有地位啊。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停了下来,就有人在外面请她们下车。

“两位女施主,马车最多只能到这了,剩下的路还请你们自己走,才能略表诚心。”

张三花抬头看了看,法会在莲台山顶,如果要这么走上去,没一个多时辰怕是来不及。更重要的是,就有体力走上去,她不信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夫人能不出汗不花妆。

并不介意自己走上去,但张三花不喜欢被差别待遇。她瞧了瞧拦路的小沙弥,偏他带着一脸的笑,她也不好找事。

“不能通融一下么?”陈悠看出张三花的不爽,和小沙弥小声沟通起来,“其他的小姐们不都是坐马车上的山。”

“女施主莫要胡说,她们都是这里下车自己走上去的!”

“哦?小师傅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若她们真的自己走上去,还不累趴下,怎么还赶得及法会开始。”

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下,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来。

“二位是新来的吧。我们的法会,一般的民众爬到山腰即可聆听教诲。那些贵人么是必须要自己爬到山顶,是以,他们大多都会提前一天来,再在庙中休整一日。”

“骗人,在山腰怎么能听见山顶的声音,你们分明是忽悠人。”

“你说谁忽悠人呢!”

到底是年纪小修为还不够,小沙弥被这个一句话激的有些火,而后又反应过来念了好几句经文。等完全反应过来,才重新开口,但态度已经没那么好了、

“反正就是可以,你们爱信不信。”

轻轻碰了陈悠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多言,张三花朝小沙弥行了个合十礼,小沙弥连忙回礼。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耽搁小师傅接待其他客人了,我们自己上去就行。”

小沙弥做出了请的姿势,张三花和陈悠踏上了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并不是阶梯,由此可见是可以通车的,但小沙弥也不似说谎的样子,估计是这几天特有的规矩。

两个人都不是藏在深闺的姐儿,陈悠身子稍微弱些,但也比一般的小姐好些。两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看见了前方有一片庙宇,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有些晃眼。

“三花姐姐,看时间法会要开始了,我们可能会赶不及。”陈悠有些喘,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

走到庙中,在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各自说着闲话。张三花看了一圈没找到往上的路,随手扯了一个和尚问话。

“小师傅,不知往山顶去的路在何处?”

“请施主自重。”小和尚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没扯开,脸都红了。张三花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松开了手。

“施主要往山顶去?在那边有一处阶梯,顺着一直往上就是。只是现在上去怕是来不及了,先不说路口有人把守需要验帖子,就算有帖子,过了时间也是不让进的。”

“多谢小师傅了。”

张三花看着小师傅指的阶梯,心里估算了一下路程和速度,扭头转向陈悠。

“悠悠,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

“啊?三花姐姐你不带我?”

“你能跟得上?再说了你不是好奇在山腰能不能听见山顶的声音么,那你就留在这,好好听一听,看看是不是有人做鬼。”

“哦······”

陈悠知道自己跟不上,虽然还是不怎么乐意i,但也只有闷闷地答应了。

张三花走到阶梯口,把帖子递给了两个把守的僧人看了看,僧人也劝她还不如留下,张三花道了一声谢收回帖子就往上跑,不一会就跑的看不见影子里。

和尚甲:······这位女施主身手真利索。

和尚乙:······这已经不是利索可以形容了的吧。

法会是巳时开始,现在辰时四刻,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从出了小牛村,张三花就很少在山林间行进,现在为了赶时间,不得不加快速度,慢慢地找回了些小时候的记忆,有一种特别自如舒畅的感觉。可惜还没畅快多久,只觉得眼前一亮,居然已经到达了山顶。

在路口守着的不止有僧人还有侍卫,见有一个人影突然蹿了出来都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竖起兵器,以为是来者不善。待看清是个一身清爽姐儿还有帖子,都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是站久了出现了幻觉。

拿着帖子进了最外围,有小和尚把张三花引去她帖子上标好的位置。她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因为都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张三花发现旁边的小案上还配有点心,顺手拿了一个扔进嘴里,味道还挺不错。

四处张望了一下试图找到陈姝的声音,张三花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疏阔的钟声。

场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都看向最中央的高台。

广济法师,即将出现了。

第二三八章

晚一点替换,不是防盗,纯粹是为了保持连更但是有事时间来不及_(′□`」∠)_

但是估计也没人会发现吧……莲台山法会的日子看着就到了,王夫人给张三花备了马车,王筠知道后张三花已经带着陈悠出发了。

“阿娘,为什么那个野丫头可以去?!”

“别开口就叫人野丫头,你的教养呢。”

“她不是野丫头是什么,丘八?”

“筠儿!按你的说法,你爹也不过是个丘八!”

王夫人厉声训斥,王筠撇了撇嘴,心里还是有些不服。

“唉,她是去参加法会,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你又不信佛,跟着去参和什么。”

“她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心狠手辣的,也不是信佛的人。”

“王筠,张伍长上阵杀敌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防线之后的人,是英雄,是我们女子的典范,你应该心存感激和敬畏。”

“戚,还典范呢,阿娘你看有几个愿意向这个典范学习的,把自己女儿送到战场去。阿娘你愿意么?”

王夫人噎了一下,看了王筠一会,叹了口气。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爹看中的下属,你客气一些没坏处。”

“爹又不回去绛廷那个鬼地方了,我对她再客气有什么用。”王筠抱着王夫人的手臂摇了摇,“阿娘,我都多大了,你得带我去多参加一些聚会,好早日找个如意郎君才是。”

“不知羞,姑娘家家的说些什么呢。”

“知羞就能把自己嫁出去。我这个年纪,再不找人嫁了就只能当个老姑娘了。”

“你还知道?你知道怎么当初。”王夫人说不下去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纵使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做了错事,现在也受了报应了,“算了,过几天夫人圈子里有个聚会,你跟着我去吧。”

“太好了!!谢谢阿娘!!”

王夫人母女的交流张三花一点不知,她坐在马车里发现上京到莲台山的路居然一点也不颠簸,撩开车帘一看,就连山路也是铺的青石板。

看起来,这个莲台山上的和尚似乎很有地位啊。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停了下来,就有人在外面请她们下车。

“两位女施主,马车最多只能到这了,剩下的路还请你们自己走,才能略表诚心。”

张三花抬头看了看,法会在莲台山顶,如果要这么走上去,没一个多时辰怕是来不及。更重要的是,就有体力走上去,她不信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夫人能不出汗不花妆。

并不介意自己走上去,但张三花不喜欢被差别待遇。她瞧了瞧拦路的小沙弥,偏他带着一脸的笑,她也不好找事。

“不能通融一下么?”陈悠看出张三花的不爽,和小沙弥小声沟通起来,“其他的小姐们不都是坐马车上的山。”

“女施主莫要胡说,她们都是这里下车自己走上去的!”

“哦?小师傅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若她们真的自己走上去,还不累趴下,怎么还赶得及法会开始。”

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下,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来。

“二位是新来的吧。我们的法会,一般的民众爬到山腰即可聆听教诲。那些贵人么是必须要自己爬到山顶,是以,他们大多都会提前一天来,再在庙中休整一日。”

“骗人,在山腰怎么能听见山顶的声音,你们分明是忽悠人。”

“你说谁忽悠人呢!”

到底是年纪小修为还不够,小沙弥被这个一句话激的有些火,而后又反应过来念了好几句经文。等完全反应过来,才重新开口,但态度已经没那么好了、

“反正就是可以,你们爱信不信。”

轻轻碰了陈悠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多言,张三花朝小沙弥行了个合十礼,小沙弥连忙回礼。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耽搁小师傅接待其他客人了,我们自己上去就行。”

小沙弥做出了请的姿势,张三花和陈悠踏上了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并不是阶梯,由此可见是可以通车的,但小沙弥也不似说谎的样子,估计是这几天特有的规矩。

两个人都不是藏在深闺的姐儿,陈悠身子稍微弱些,但也比一般的小姐好些。两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就看见了前方有一片庙宇,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有些晃眼。

“三花姐姐,看时间法会要开始了,我们可能会赶不及。”陈悠有些喘,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

走到庙中,在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各自说着闲话。张三花看了一圈没找到往上的路,随手扯了一个和尚问话。

“小师傅,不知往山顶去的路在何处?”

“请施主自重。”小和尚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没扯开,脸都红了。张三花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松开了手。

“施主要往山顶去?在那边有一处阶梯,顺着一直往上就是。只是现在上去怕是来不及了,先不说路口有人把守需要验帖子,就算有帖子,过了时间也是不让进的。”

“多谢小师傅了。”

张三花看着小师傅指的阶梯,心里估算了一下路程和速度,扭头转向陈悠。

“悠悠,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

“啊?三花姐姐你不带我?”

“你能跟得上?再说了你不是好奇在山腰能不能听见山顶的声音么,那你就留在这,好好听一听,看看是不是有人做鬼。”

“哦······”

陈悠知道自己跟不上,虽然还是不怎么乐意i,但也只有闷闷地答应了。

张三花走到阶梯口,把帖子递给了两个把守的僧人看了看,僧人也劝她还不如留下,张三花道了一声谢收回帖子就往上跑,不一会就跑的看不见影子里。

和尚甲:······这位女施主身手真利索。

和尚乙:······这已经不是利索可以形容了的吧。

法会是巳时开始,现在辰时四刻,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从出了小牛村,张三花就很少在山林间行进,现在为了赶时间,不得不加快速度,慢慢地找回了些小时候的记忆,有一种特别自如舒畅的感觉。可惜还没畅快多久,只觉得眼前一亮,居然已经到达了山顶。

在路口守着的不止有僧人还有侍卫,见有一个人影突然蹿了出来都吓了一大跳,紧张地竖起兵器,以为是来者不善。待看清是个一身清爽姐儿还有帖子,都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是站久了出现了幻觉。

拿着帖子进了最外围,有小和尚把张三花引去她帖子上标好的位置。她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因为都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张三花发现旁边的小案上还配有点心,顺手拿了一个扔进嘴里,味道还挺不错。

四处张望了一下试图找到陈姝的声音,张三花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疏阔的钟声。

场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都看向最中央的高台。

广济法师,即将出现了。

第二三九章 大概是羡慕你吧

这样的要求,张三花当然不可能答应。她不仅没答应广济的请求,还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见杜大人的夫人陈姝。”

广济大师的徒弟们被张三花不要脸的操作惊呆了,偏他们师傅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可以,等法会结束我就安排你们见面。”

张三花看他的目光更加怀疑警惕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广济是个和尚,奸和盗都不行,那所求定是更大。

“老和尚,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干嘛?”

“女施主多虑了。”广济那副笑眯眯地样子就像是带了个面具,一直都不变,“老和尚所求,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罢了。”

张三花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事,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老和尚操心。

对于张三花的无礼,老和尚也不动气,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送张三花的和尚一路上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和张三花行了个礼,什么也没说。

未时,老和尚再次登台讲经,张三花这回没有心思听,只觉得昏昏欲睡,而且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多为百姓做事。

“女施主,女施主?”

被另一个声音唤醒,张三花睁开眼见是之前给她送饭的僧人,活动了下有些僵住的脖子。

都怪广济和她说什么家国天下,害她做了个什么鬼梦。

“女施主,主持吩咐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明白他说的是陈姝,张三花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天色有些暗,周围的夫人小姐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这到底是睡了多久。

“带路吧。”

刚走出几步,张三花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刚睡醒脑子有点木,转不开。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张三花就把它抛之脑后了。

随着僧人走到一处小院,僧人朝张三花行了一礼。

“女施主要见的人就在里面,小僧就不进去了。等女施主谈完了,出来招呼一声,自有人会来回应女施主。”

张三花敷衍地点了点头,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小院中站了一黄一女子,听见动静回过身来。

几年过去了,两人第一次碰面,双方都是愣了一下。

陈姝陈华庭其人,之前见只是觉得她举止端庄,气质娴雅,样貌上倒是没什么突出的,今日一见,只觉得她肤如凝脂,白的有些发光,身上更是带了一种柔媚的气质。

和陈姝娇生惯养了好几年不一样,张三花除了在密林里的日子一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加上绛庭那边气候干燥太阳大,张三花能只是皮肤微黑且只是略粗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张三花也却是五官张开了些,但也有一白遮百丑这种说法。两人乍一相对,只称的张三花黯然失色就像才烧好的碳。

还好美人在骨不在皮,陈姝好看是好看了,却没有张三花的风骨,就如同一朵家花和崖边的松树,没有什么可比性。

“是你。”陈姝认出了张三花,也不慌张,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是我。”

“许久不见,你倒是长高了许多。”

对于陈姝这种见朋友小辈的态度,张三花觉得有些荒谬和不自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

“当初是你冒充秦家人带走我的。”

“对啊。”陈姝回答的很快,还露出了一丝歉意的表情,“本来是想送你去北离,没想到你半路失踪了。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张三花:·······

“我听说你去参军了。你说你也是,乖乖地被送走不好么。虽说北离那边对女子的束缚是严了一些,但有我的安排,你怎么也能过得像个官小姐一般,哪会受这些苦。”

张三花:·······这人是不是有病。

“如今你也到了上京,就别再回去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我帮你找个人家,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吧。”

看着自说自话的陈姝,张三花越发觉得这人有病,一时就有些意兴阑珊。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过不去,没什么意思。

看了看陈姝,依然是一脸的关切,张三花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怕。如果她是真的这么想,那脑袋是真有问题,如果她是装的,那真的是虚伪的可恶。

不知道杜大人知不知道他夫人是这么一个人。

“杜夫人,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个问题。”张三花不想再看这个女人演独角戏,单刀直入。

“你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当年你派人把我掳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陈姝面上恍惚了一下,忽而嫣然一笑,“大概是因为羡慕你吧。”

“羡慕我?”

这个答案张三花始料未及,一时间愣住了。

“对啊,羡慕你。羡慕你不过是一介村姑,居然可以在这广阔天地自由游走。而我堂堂大家贵女,却偏偏要困在这一隅之地,每天只能面对些一层不变的东西,就连要共度一生之人都不能自己选择。”

语句里的意思明明是有怨怼的,但陈姝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吟诵关于春天的诗句。

张三花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些可怕。

但是,按陈姝的意思,可不就是吃饱了闲的找事么。

握了握拳头,张三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虽然她并不觉得她这些年过得有多么苦,但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算计还是很令人不爽。

“我知道了。”

张三花突如其来这一句,倒是让陈姝有些好奇。

“哦,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该如何报复你了。”

陈姝哑然失笑。

“那你要如何报复我啊?”

张三花目光在陈姝保养得十分好看的手上逡巡了一会,又垂下了目光。

“这个怎么能让你知道,要是你提前有了准备怎么办。”

陈姝这会是真的笑出了声。她还以为在军营里历练过张三花多少应该有些长进,哪知道还是这么天真。

她敢来见自己,本来就是打草惊蛇了。再说,就算她不来见自己,自己也是要对她下手的。

听着陈姝的笑声,张三花觉得很没意思。她也有些想绛廷了,得找个时间问问王将军,他是回不去了,但他们这些小虾米,总不能一直留在上京。

出了院子跟着僧人下了山,张三花忽然反应过来她忘了什么。

她把陈悠忘在寺庙里了!

第二四零章

这时候张三花已经到山下了,刚看到在那等自己的马车,怕了拍额头又猛地转过身去开始向上爬。送她下山的僧人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却发现自己居然跟不上她。

不一会又回到了寺门,门已经关了。张三花上前敲门,有个僧人来应门却是不放张三花进去。

“我妹妹还在庙里,你让我进去或者让她出来。”

“女施主说笑了,寺里此时只有我们的师兄弟,哪里会有您的妹妹。”

“那请小师傅帮我问问,或许她有请人给我留了什么话?”

僧人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在僧人去寺内询问的时候,送张三花下山的和尚终于爬上来了。他喘着粗气,见张三花平平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连忙直起身,扯了下僧袍,给张三花行了一礼。

“女施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之前我让我妹妹在庙里等我,没想到耽搁了时间,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庙里。”

“这样啊。这个时间,庙中应该没有什么闲人了。说不定,她已经下山,在山下等着你呢。”

没等张三花回应,庙门又开了,除了之前应门的小和尚还有另一个僧人。

“可是张施主?”

张三花点了点头。

僧人双掌合十向张三花行了一礼,张三花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个。

“令妹现在确实不在寺中,她已经被人护送下山了。”

张三花想了想,虽然当时自己没在外面看见陈悠,说不得她是等在车上。是她自己关心则乱了。

“麻烦小师傅了。”

“应该的。张施主还是早些下山,天色暗了不安全。”

张三花这回真心实意地朝和尚行了个礼。她转身向下走,护送她的僧人有些纠结要不要再送一回,但一愣神的时间再看张三花她已经走到看不见人影了。

“进来吧持悟。不用担心这位女施主,要是真有不开眼的遇见她,该喊救命的也不会是她。”

“是,持空师兄。”

等又回到山下,王家的马夫已经很不耐烦了。见张三花终于下来可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搬了踏板请她上车。

穿着裙子不太好做太大的动作,张三花踩着踏板上了车,朝马夫道了声谢,撩开车帘,就见陈悠在车里睡得正香。

张三花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算了,没事就好。

等马车晃晃悠悠回了将军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再迟一点他们就进不了城了。

这么晚回去,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陈悠倒是睡的香,直到张三花把她抱回自己房间她都没醒。

这消息传到王筠那边,又成了王筠看不起张三花觉得她没规矩的话头。

第二天陈悠醒的特别早,可是一出门就看见张三花已经在院子里练拳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见张三花有停下来的趋势陈悠赶紧回房倒了杯茶给张三花送去。

“三花姐姐,你怎么不练刀?”

张三花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说:“刀养杀心,在这上京又没有地方让我出鞘,我练刀做什么。倒是悠悠你,多久没练拳了。现在的你,肯定打不过尹靖了。”

“姐姐你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他一个靠蛮力的莽夫,我可不要和他比。”陈悠不太乐意了,又有两份心虚。

“哦,他是靠蛮力的莽夫,我呢?”

“姐姐你怎么能和他一样,你是天生神力,一力降十会,又刀法精湛,和他完全是两码事。”

张三花闻言笑了笑,陈悠还是一贯的双标。

刚开始她还以为陈悠也许能和尹靖走到一起,后来发现他们是真的互相嫌弃,还是那种恨不得把对方贬低到淤泥里那种嫌弃,也就歇了看他们两笑话的心思。

其实陈悠要是能嫁给尹靖也挺好的,虽然家世上不大相配,但胜在尹靖听话,只要她在他就不敢对悠悠不好。

可惜了,两个人不知怎的就是不对付。

“三花姐姐,你昨天见着陈姝了么?”

“见到了。”

“她怎么说?”

张三花顿了一下,拿眼角去瞟陈悠。

“悠悠,既然你起都起来了,不如练练拳吧。”

“不要!”陈悠一口拒绝,她会的是尹家的拳法,男子练还好,姐儿练胳膊腿都会变粗的。

生怕张三花再叫她练拳,陈悠连忙用手捂了捂额头,作弱不胜衣状。

“哎呀,我昨日没睡好,头有些晕,我得再去睡一会。”

张三花抿着唇笑了笑,也不拆穿她,看着陈悠回了屋。

也不知是谁,昨天睡得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用过早膳,张三花去拜见王将军,却扑了个空,王将军上朝去了。

“这朝,还得天天上?”

“也不是天天。”陈悠一本正经给张三花普及,“十五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其他的时候如果有急事也可以入宫,但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中门一般不会放人,扰了尊上的兴致谁担当得起啊。”

张三花挑了挑眉,问:“悠悠你懂得挺多啊。”

“没有啦,都是先生闲话的时候说的。”

张三花不搭话了,又领了陈悠上街晃悠。

王筠那边那边得了消息都要气炸了。她被阿娘拘在院子里哪里都不许去,这野丫头倒是自在得很。

不管王筠那边再气都影响不到张三花,她领了陈悠去了茶馆,刚好赶上说书的开了个头。

“话说这女将军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铜铃眼招风耳,力有千钧,入敌营取首级毫不费力······”

张三花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上京的说书人这么标新立异都讲女将军的?东华历史上的女将军都是贵女,也没有这么五大三粗的吧。

正想着,忽然听得风声,张三花伸手一捞,再摊开一看,手心里躺着半个小麻花。

抬头往上一看,一个人靠着凭栏,傻子似地朝自己挥手。

张三花:······怎么哪都能碰见这个傻子。

见杨硕大有再往下扔东西的趋势,张三花吸了口气,领着陈悠上了二楼。

“张伍长,真有缘,你也来听书啊。”杨硕笑嘻嘻地,朝一旁的小二使了个眼色,“麻溜的上好茶,再来几盘茶点。”

“得,您二位是想喝瓜片还是雀舌啊?”

“少废话,把我放在这的碧螺春沏两碗送上来。”

“得勒~”

“张伍长,你这边坐这边坐。”杨硕殷勤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张三花瞥了他一眼坐下了。

还好今天穿的是男装,怎么舒服怎么坐,要是穿的女装那得别扭死。

“那个什么,堂妹!堂妹你也坐!”

陈悠翻了杨硕个白眼,但还是挨着张三花坐下了。

真是的,谁是他堂妹啦。

杨硕看着面前两人截然不同的坐姿,啧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问:“张伍长,你真的是个姐儿?”

张三花还没什么反应,陈悠怒了,狠狠瞪了杨硕一眼。可惜她长得可爱,这一眼就没什么威胁力。

“你是爷们么?你是我就是。”

“我当然是。”杨硕一口承认,而后又纠结起来。

张伍长这话到底是她是个姐儿,还是他是个爷们呢。

还没纠结多久,楼下响起了叫好声。杨硕注意力被分散,又转了个话题。

“张伍长,你觉得这书说的如何。”

“听不错的,生动有趣,活灵活现。”

“对!说得好极了,我就喜欢这苦柳先生说的书。但是有一点,他有时候就是太夸张了,张伍长你就算不像个姐儿,那也是个翩翩好少年,哪有他说的那般满脸横肉,不堪入目。”

张三花本来准备扔花生进嘴的手顿了顿。

“你说谁?”

第二四一章 计划打闷棍

见张三花惊诧,杨硕也很讶异。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听的。这下面讲的虽然是女将军,但可是以张伍长你为原型的。”

然后,杨硕就亲眼看见张三花把手里的花生捏成了碎渣渣。

杨硕:······有点可怕。

下面讲书的苦柳先生正讲到精彩处,忽然被口水呛住,发出了震天的咳嗽声。张三花一个冷眼飞过去,说书先生浑身一抖,又不咳了。

张三花:······神他娘的身高八尺腰围也八尺。

见张三花脸色不太好,杨硕小心翼翼地陪了个笑脸,想着该说些什么哄一哄。

张伍长再怎么也是个姐儿,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不过她到底不是一般女子,该怎么哄呢?

“张伍长,我一向是敬佩你的。身为女子保家卫国,让我等男儿汗颜啊。”

“哦,你也可以去啊,到时候我罩着你。”

杨硕噎住,他这个身份,就是想去也是不行的。再说了,就算去参军,他堂堂一个小侯爷也不会沦落到需要张三花罩着的地步。

“额,一定,我有机会去一定去找张伍长。”

杨硕含糊着应付了一句,张三花斜眼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来。杨硕正尴尬,倒是也没听见。

“不知张伍长以后作何打算啊,是准备回绛廷还是在上京谋个一官半职啊。”

这话一说杨硕就知道坏了,身为一个姐儿,在绛廷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好说,想在上京任职,绝无可能。

“当然是回绛廷。”张三花顿了顿,貌似不禁意地问道,“小侯爷?你知不知道,尊上准备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啊?”

“尊上的心思我怎么知道,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好了。”

“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王将军虽然留任上京,但我们也得护送新将军回绛廷啊。这拖得久了,恐怕西荒那边会生变。”

“你不知道?”杨硕是真的吃了一惊,“接替王将军的人早就走了,算算日子,在你们出发的几天后他们应该就到了。”

张三花愣住,尊上这种安排,怕是早有预谋。如果当初王将军没有顺着他的意留在上京······

见张三花出神,杨硕扣了扣鼻子,他也知道尊上这种作为不太地道,但上面做事,哪有他们这种小辈说话的地方。

“要我说,张伍长在上京多留些时日也好,你现在回去刚好赶在火头上,还不如多享受享受上京的浮华艳丽。”

“火头上?这怎么说?”

“新官上任三把火,张伍长你是女子又是王将军的亲信,这把火肯定会烧到你身上的。”

杨硕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忽又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

“张伍长啊,尊上派去接替王将军的人能力德行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一点,他觉得女子就该安于室内,少在外抛头露面。等你回到绛廷,好一点他就无视你,差一些他大概是要刁难你的。我觉得吧,你还是先做打算的好。听说你有个未婚夫,要不你就干脆嫁了人,我再帮你未婚夫在上京谋个差使,就留在上京不是挺好的么。”

张三花没说话,只是目光幽幽地看向杨硕。杨硕开始还能顶着个笑脸,后来渐渐有些绷不住了。

“女子就该安于室内,少抛头露面。”张三花细细咀嚼了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硕,“小侯爷,是那个新将军一人这么想,还是上京这么想的人大有所在?”

素来听闻北离对女子管教素来严厉,但她东华的姐儿,只不要犯律法,抛头露面算个什么。虽然朝中无女官,但民间的女商人可不见得比男子少多少。再说了,东华刚刚建国时女官也是不少的,虽和男子不在一个系统,管着些织造什么的,但也很受人尊敬。

如今,这些大人们莫不是想效法北离,把女人们都关进家里?

“张伍长说笑了,哪能大家都这么想啊,我就不这么想。”杨硕有些尴尬,“但是吧,这么想的人,近些年来确实越来越多了。”

张三花不作声了,她觉得这上京有些恶心,想回她的绛廷。但一想王将军不在,绛廷也不是她的绛廷了,情绪不由得低落起来。

“要我说啊,都怪那些北离的二子,自己不能干怕被女子抢了饭碗才把她们关了起来。关了自己的母亲姐妹不说,还想让我们把自己的母亲姐妹也给关起来。”

杨硕面上露出点不忿来。他是家中老幺,上头几个姐姐都嫁人了,但还在阁时经常带他出去玩,姊弟间关系十分要好。现在虽然嫁了人,但好在都在上京,几人也经常碰面聚会。要真按北离那一套来,女子出嫁只能关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就对着那几个熟面孔,连自家兄弟都不能单独见,那多磋磨人啊。

听得杨硕抱怨,陈悠没忍住笑了一下,主要是因为杨硕用了“二子”这个词。二子,在东华的俚语里表示一个男子十分娇气,一点事就大惊小怪,又矫揉造作,偏还自我感觉良好。

“张伍长啊,北离过几天要人这事你知道吧。”

杨硕不知想到什么,又换了一幅神秘兮兮的表情。这事张三花不知道,但她又不想显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淡淡地“啊”了一声。

“我听说来的是北离的三皇子,那人最是瞧不起姐儿了。等他来了,我们找个机会,合伙打他个闷棍怎么样?”

陈悠:······这小侯爷怕不是个傻子吧。

皇子诶,听起来就是个大人物,又是别国来使,打他的闷棍,怕是嫌这上京不够热闹哦。万一事发,他小侯爷有背景自然没什么大事,我三花姐姐怎么办?

张三花敲了敲桌面,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对杨硕点了点头。

“要是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陈悠:!!!!等等!!!山花姐姐你在说些什么!!

杨硕完全没想到张三花会答应,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就伸手去拍张三花的肩膀。

“张伍长!!我没看错你!来来来,一会我做东,品鲜楼吃一顿!”

张三花没让他拍到自己,伸手捏住了杨硕的手腕,抬眼瞧了他一下。

被这么一瞧,杨硕也反映过来自己孟浪了,干笑了一下想收回手,一抽却抽不回来。

再抽,还是抽不回来。

杨硕:Σ(°△°|||)︴这张伍长的劲也太大了吧。

第三次抽手张三花才把他松开,杨硕使得劲有些大,一下子没收住往后栽了一下。好在反应及时靠腰力又挺了回来,不然可就丢脸了。

摸了摸有些发疼的手腕,杨硕看张三花的眼神古怪起来。

这么大的劲,这张伍长,真的是个姐儿吗?

第二四二章 要立大功

“既然我答应了你,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一个要求?

张三花无视了杨硕的窘态,喝了一口小二上的茶。啧,贵的茶就是好喝,口齿留香。

“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杨硕倒是一口答应。在他的观念里,张三花一个小伍长也办不出什么大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不要推脱就行了。”

“放心,爷们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旁边的陈悠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唾沫什么的,好恶心。

张三花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开始专心听评书。抛却是以她为原型这一点,这书说的是真不错。

听了书,杨硕说到做到请她们去了品鲜楼。既然他说请客,张三花也不客气。吃到最后出去的时候,杨硕是一脸呆滞,再次怀疑张三花的性别。

他认识的爷们里也没有这么能吃的啊,吃那么多到底装到哪里去了啊!!!

回到将军府,有丫鬟来通报,说将军请张三花书房一见。

上京有脸有面的人家的宅子都是分前后院的。张三花是女眷,被安排住在后院,王将军如果是以长辈的身份见她应该吧地点设在内院。现在让她到前院书房,就是以上下级的身份了。

到了书房,让陈悠等在外面,张三花敲门进屋,见王将军背对着自己看着墙上的一幅图。

一幅地图。

“将军,你找我?”

王将军回头看了张三花一眼,冲她招了招手。

“三花,你来看看看看这个。”

张三花走上前去大概地打量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向王将军。

“看出来了?这是边境地动过后的新地图,半年前才被补齐。我本来想在尊上大寿时进献给尊上,没想到尊上摆了我一道,我不想给了怎么办?”

张三花皱了皱眉,王将军见她一脸纠结,笑了一声。

“给你了,一会你自己收起来,好好保存。”

“将军,这怕是不妥吧。”

“妥得很。相信我,你比我更需要它。”

见王将军坚持,张三花点头应了下来,给将军行了一礼。

“行了,听说你上午去找过我,有什么事么?”

“我想回绛廷,不知将军可否问问尊上,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回去?”

“这个嘛······”王将军露出个苦笑,“事实上,是我请人拖住了你们回去的手续。”

闻言张三花挑了挑眉,她虽然知道王将军不会害她,但也不知王将军此举何意。

“到上京不久,就有人和我讲了尊上早就派了人去接替我的事。主事的换了,他一定会清理派系,提拔自己的亲信。现在又无战事,你这时候回去,岂刚好撞在人家的枪口上。”

张三花张嘴想说什么,王将军挥了挥手一把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怕。可是你在边境待得久,不知道官场的这些事。他要是真的想对付你,随便找个理由就够你受的了。”

王将军的话和杨硕不谋而合,张三花搓了搓手指,有些迟疑地开口:“但终究是要回去的。”

“也可以不回。”王将军看了张三花一会,见张三花神色并无变化,哈哈笑了两声,“林二狗那小子真是可怜”

不知怎么扯到林二狗了,张三花面露不解,但想到这小子好几天不见人影了,又有些郁闷。

“我是在等。尊上既然说了要给你赏赐,虽然你拒绝了赐婚,但他也应该在其他地方找补你。要是能给你个封号,我们不贪多,一个县君就行,古诚那王八羔子也会有些忌讳,不会光明正大的为难你。可你若是走了,尊上说不定也就顺着坡把这事忘了。”

“但我就算留在这,他想忘我还能提醒他不成?”

“所以啊,你不光不能走,还得往他跟前凑。”王将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不仅要往前凑,还得立功,立大功。到时候我再伙同几个同僚起个哄,要个封号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尊上有些重男轻女,本来就对姐儿参军有意见。如果张三花当着他的面立功让他不得不赏,他一定憋屈得很。

啧啧,那个场面,想想就开心。

“将军说笑了,这功哪是说立就立的。要是这般容易,我怎么会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伍长。”

“你好意思讲,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王将军横了张三花一眼。绛廷是他的地盘。张三花偷偷把军牌让给伙伴这事他能不知道?还不是看在她也是为了属下好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再说了,这可是上京,一步登天和从云端坠落一样容易的地方。加上正逢尊上大寿,正是你立功的机会。”

张三花一愣,脑子里灵光一闪。

“将军是想让我献上这新的地图”

但转念又一想,她连尊上的面都见不到,献什么献。

王将军张了张嘴,他本来不是这个打算,但是好像也可行,算上锦上添花。

“是这样的,北离要来人你知道吧。”

张三花点头。

“北离人都瞧不起女人你知道吧。”

张三花点头。

“你说,你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力挽狂澜赢了他们是不是相当于立了大功,还狠狠地给了他们一个耳刮子?”

张三花点了点头,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将军为什么说力挽狂澜?”

“啧,这个嘛。要是来的是其他人还不好说,但来的是声名在外的北离三皇子,这上京的公子们没事也会找事找他比试一番。但不是我灭自家威风,咱文的不说,就在武功这方面这偌大的上京能比得过这三皇子的还真不多。”

张三花若有所思。

“将军怎么知道,这上京的公子们比不过他?”

“咳。”王将军咳嗽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反正到时候你出场再把他干趴下就行了!”

张三花抿着唇,觉得王将军这话不尽不实,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将军又怎知,我一定能胜过他呢?”

“因为你是张三花,是我绛廷的伍长。”王将军定定地看着张三花,忽而叹了口气,“三花啊,我不知道你在忌讳着什么,但我知道你在军营中并未展现全部的实力。这里是上京,你不妨展开手脚打力施为。”

张三花愣愣地看着王将军,她似乎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但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是,她是并未尽全力,但并不是有苦衷。一来呢是因为用不着,二来呢发挥的力量越大消耗越大,很快就会饿,一打起来又是好几个时辰,根本没有时间补充体力,再说了,要是她放开了吃,军营里那点分配的根本不够好么!!

见张三花愣住,王将军以为是他说中了她的心事,带着一脸慈祥的微笑拍了拍张三花的肩膀。

“放开手去做吧,在这上京,你王叔叔至少还能帮你撑出一片天。”

张三花:······王将军你不要占我便宜,本来好好的上下级,你怎么就成我叔叔了。

晕晕乎乎抱着地图回了自己的房间,张三花忽然反应过来,她还是没得到准确的答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绛廷?

第二四三章 路见不平

张三花的安生日子过了好几天,直到北离的使者团入上京。

这一天上京的主干道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身份的不屑于和他们挤,就在茶楼饭馆包了包间。

这么大的热闹王筠可不想缺席,磨了王夫人好几天王夫人才同意她去看看热闹,还在望秋楼给她定了一个位置。但这也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把张三花也给带上。

如果可以选王筠当然不想和张三花同处一室,但没办法这个家不是她做主,她只能委委屈屈的答应了,可是从上马车到落座她没和张三花说一句话,也没给一个好脸色。

平时话不是很多,但张三花其实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现在有点心吃有茶喝有热闹看还不用自己给钱,撇开旁边有个不怎么合眼缘的丫头,张三花还是觉得很自在的。

示意陈悠不要干站着也坐下,张三花捻了个茶点放进嘴里尝了尝。

唔,有些甜了。

王筠虽然不喜欢张三花,但勉强认可她是可以和自己坐在一起的人,但那叫陈悠的丫鬟又是什么人,怎么那么不知礼数也坐下了?

陈悠见王筠暗地里瞪了自己一眼,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坐的更加心安理得了。

王筠心里有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几人没坐多久,外面就喧哗起来,王筠立时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就见一个约五十人的队伍,外面一圈是侍卫,中间有约十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与东华风格迥异的服装。其中有一白衣人,面目俊朗,衣着华丽,有一种张扬的贵气。

王筠两颊绯红,紧紧攥住手里的帕子,一时之间看的有些痴了。

张三花也凑了过去看了一眼。

嗯,这大概就是三皇子了。从体态上来看确实有些能耐,马术应该不错,佩剑看着倒是华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样子货。

许是武人之间的感应,三皇子忽然抬头看向张三花的方向,正对上张三花审视挑剔的目光。

因为要陪着王筠,为了避免误会张三花穿的是女装。见目光所及是两个女子,三皇子灿然一下,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还以为是遇见了对手的战意,没想到只是女子看少年郎看红了眼。啧啧,人长的好看就是没办法,到了东华还是免不了被围观的情况。

三皇子这一看一笑,王筠连2耳朵都红透了,脑子里无限循环着一句话:他看我了,他冲我笑了。

相较于王筠,张三花倒是没太大感觉,这三皇子虽然长得不错,但更好看的她又不是没见过。这乍一看她倒是有把握能赢过他,但还是再打探打探稳妥些才好。

退回桌前端起了茶杯,张三花突然愣了一下,忽然看向陈悠。

“悠悠,你觉得这中间那个穿白衣服的长得怎么样?”

“好看。”陈悠实话实说。她比王筠情况好些,觉得好看,但看过也就算了。

“那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么?”

“啊?”不明白张三花什么意思,但陈悠还是努力想了想,“要从身姿气度上来说差不多的在书院也见过几个,但要是只看脸嘛,还真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

闻言张三花皱了皱眉,握杯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这可就奇怪了,陈悠没见过,可她怎么就这么笃定她见过更好看的?但仔细一想又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想不出就不想了,张三花把这事丢到脑后,又开始捡桌子上的点心吃。

王筠直到北离的使团都走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可往桌上一看,上来的几碟小点心都被吃了个一干二净,顿时胸口一堵,觉得十分憋闷。偏张三花捏着最后一个点心,见王筠看过来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要吃么?”

王筠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又坐了一会王筠要去逛首饰铺,张三花一则没兴趣,二则没钱,就说她想自己逛逛。王筠巴不得张三花不跟着她,对此开心得很,也没多问转身就走。

“三花姐姐,你要去逛哪里啊?”

“随便逛呗。”

张三花并没有什么目标,带着陈悠慢悠悠地走。北离使团离开,人潮跟着散开,但到底是主街,人还是不少的。人多的地方,一般就不会少了偷儿。

张三花之前就发现,这上京的偷儿似乎是有组织有势力的,就算有人发现他们在偷东西也并不敢声张提醒那个被偷的人。每每遇见这种事,张三花也不多说,直接凑过去打断偷儿的作案过程。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偷儿就知道上京多了这么一号人,专门打断他们的行窃过程,但是也不声张不报官。

刚开始时还好,可有几日张三花无聊的厉害,几乎天天上街晃悠,被她遇见的偷儿都没了收入,又要上供,饭都要吃不起了,不由得恨上了她。想聚起伙来收拾那小子一顿吧,结果反倒被人家收拾了一顿,还没处说理去。

张三花今天换了一身女妆又调整了走路的姿势,那些偷儿见了以为是那个乱他们好事的混蛋的妹妹,就憋着坏想作弄作弄她也让那小子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惹的。

几乎是被尾随的瞬间张三花就发现了那两个尾巴,正好也觉得无趣,就决定和他们玩一玩。

“悠悠,你先回去等我。”

“啊?”陈悠撅了撅嘴,但还是先走了。

喽啰甲:怎么办,跟哪个?

喽啰乙:就跟那个和臭小子长得一样的。

然后,那两个尾巴就发现这两个姐儿仿佛是知道他们的心意,越走越偏,直到钻进了复杂的小巷子里。

两个尾巴对视了一眼,大部队还没到,他们要不要先把人拦下。

喽啰甲:不拦着她一会几钻几钻不见了怎么办?

喽啰乙:但要是拦的话,她哥那么厉害,她要是也会功夫可怎么办。

喽啰甲:一个姐儿能厉害到哪里去。你在这吸引她注意力,我绕到后面去堵她。

喽啰乙:行,听你的。

张三花把他两的讨论听的清清楚楚,在喽啰乙突然跳出来狞笑着超自己走来时她还配合地装作很害怕喊了一声:“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一会就知道了。”

这时,喽啰甲也从后面出来了。

“小妞,要怪,就怪你那个多管闲事的好哥哥吧!”

两个人越靠越近,张三花面上都懒得装出害怕的样子,心里甚至有些索然。

人太少了,揍不尽兴啊。

小巷里有些昏暗,两人看不清张三花的表情,隐隐觉得兴奋,就朝张三花扑了过去。

张三花轻巧躲开,想着要不要再装一装,至少把他们的后援等来。

这一躲张三花表现出勉强的样子,那两个喽啰也没多想,又嬉笑着去抓张三花,张三花又躲了几次,忽然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

啧,怎么还是个女子的脚步声。

正想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听见一个女子的清叱声:

“你们两个登徒子,看我怎么教训你们!”

第二四四章 欧耶

小喽啰们先是被吓了一跳,等回过头一看,发现是个十来岁的姐儿,瞬间放下心来,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哟,怎么着小妞,你想一起玩玩?”

“玩?”来人冷哼了一声,摘下腰上别的鞭子抽的啪啪作响,“本宫。。。本姑奶奶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张三花站在阴影处,见惠清公主的鞭子上下纷飞,抽的那两个混混惨叫连连,挑了挑眉。

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等惠清把那两个混混抽的跪地求饶,她上前去给了一人一脚,理了理衣服,就朝张三花走去。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走了两步,惠清觉得有些不对,缓下了脚步,抬头愣愣地看着张三花。

这个姐儿怎么比自己还高?

张三花纠结了一下,稍微抬高了一点自己的声线。

“多谢小姐相救,我没事。”

大家小姐都有脾气,别说公主了。要是让惠清公主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她救,估计得恼羞成怒吧。啧,刚才还是应该先走一步的,现在还要想办法脱身。

“唉,小事一桩,不用谢。不知这位姐姐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一程?”

张三花略有些迟疑地开口:“不用了吧。”

“姐姐不必推辞,万一那些不长眼的又来骚扰姐姐怎么办。”

张三花扯着嘴干笑了一下。现在在阴暗处还可以糊弄一下,等一走出去惠清公主不就知道她是谁了么。

还在犹豫间,张三花又听见不远处有繁杂的脚步声,目光一凛。惠清不一会也听见动静,顿了一下,转身把张三花护在身后。

七个,八个,九个······这群混混还真瞧得起她,带了十二个人来。

张三花瞥了一眼挡在身前的惠清,暗自叹了口气。

要是没这妞的事,她今天就可以稍稍活动活动手脚了。

“姐姐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惠清公主说的大力凛然,但张三花能听出她的声线有些抖。小姑娘嘛,会紧张是正常的。

来人去扶了倒在一旁的喽啰,也不多说,举了棒子就朝张三花她们冲了过来。惠清抖着鞭子迎了上去,倒也不是不能应付,但多少有些吃力。

张三花:要不要趁现在溜呢?但是留人家一个小姑娘在这,万一出了事多不好啊。

到底还是怕惠清应付不过来,张三花在后面看着,决定等惠清一露败势就去帮忙。哪知道这小姑娘骨子里有一股狠劲,拼着身上挨了几下硬是把那些人干趴下了。

“哼。”惠清喘着气,还要做出一副不算什么的样子,“就你们几个,还和我斗?”

“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

几个混混跪在惠清面前乞求原谅,惠清看着他们鼻青脸肿的样子,觉得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虽然不能去边疆保家卫国,但是在上京教训教训小混混还是可以的。

见小姑娘得意洋洋的样子,张三花有些不忍看地移开了目光。惠清头发乱了,衣服脸上都是灰,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目光落在那群混混身上,张三花眉头一蹙,脚尖用力,朝惠清的方向奔了过去。同时,跪得最靠近惠清的混混忽然抬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朝惠清洒出一把灰来。

惠清眼看着那灰越来越近,似乎都呼吸到了肺里,心里一边冰凉。

糟了!早就听说这些人擅长使些下九流的手段,这撒到莫不是石灰?她是不是要瞎了?!

下意识地转头闭眼,要是张三花不在,等待着惠清应该就是一顿暴打。但是张三花在,所以惠清被人揽了腰挪到一旁,又听见一声惨叫和“彭”地一声。

“你们这群人啊。”面对这群混混,张三花用了自己男装的声线,露出一个称得上和善地笑容,“真的是记吃不记打。”

那群人听见张三花的声音都懵了,忽然有一个发出堪比女人的尖叫,然后仿佛吵醒了鸡窝,所有人都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往外跑。

这个人太狡猾了!!为了打他们不惜女装!!!!

等所有人都走了,张三花笑着喷了口气,想起旁边还有一尊大佛,身子一下子僵了起来。

“额,”张三花缓缓转过头去,见惠清公主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脑子都不会转了,“那个,好巧啊。”

“啊!!!!!!!”惠清发出一声尖叫,下一刻就直接往张三花身上扑,“是张伍长啊!!!”

张三花第一反应就是躲,但一来这是个公主,二来怎么说人家刚刚也算是救了她,让人家摔了也不好,只得忍住心里的冲动让她扑了个正着。

惠清搂着张三花的脖子兴奋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乖乖地站到一边。

张三花松了口气,这手总算有地方放了。

“张伍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惠清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张三花,又忍不住偷瞄,脸红的都要冒烟了。

“额,我随便走走,倒是公主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三花觉得很尴尬,除了悠悠和姐姐们她接触的人大多都是男子,这些天倒是接触一些大家小姐,但都不怎么搭理她,猛地来一个惠清公主这么热情的,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应对。

逼得她都要说男女授受不清了。

“我?啊,我也是出来走走。”

看得出惠清没说实话,但张三花也没想着拆穿她。皇家的事,容易拔出萝卜带出一串泥,还是少管。

“那公主接下来是准备继续逛?”

“都行,我跟着你走。”惠清笑的见牙不见眼,抬头看了一眼张三花又把脸低下,“出门在外的,张伍长不要叫我公主了,叫我惠清,不,叫我绾绾就行。”

张三花露出一个僵硬笑容。

绾绾这名一听就是乳名啊,她敢叫就怪了。

“那个,惠清,我接下来回将军府,要不,你也回,回家去吧。”

听得张三花没有叫她绾绾,惠清失落了一下,而后又扬起了笑脸。

“我和你一起回将军府。说起来,王将军回上京这么久我还没有拜访过呢。”

张三花脸上的笑快要维持不住了。

你一个公主拜访人家将军算是什么事?

不待张三花拒绝,惠清一把拽了张三花的袖子就往外走。女装的衣服没有男装牢实,张三花怕衣服被扯开了,只能跟着走。等走出了巷子惠清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松开了手,还想去帮张三花整理衣服。

张三花避了避,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今天就不该起了心想逗着那群混小子玩,玩大发了吧。

等张三花整理好衣服,惠清就在哪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看得张三花背后都僵了。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姐儿,明明身手还不错,怎么能露出小动物一般无辜脆弱的表情来。

僵持了一会,张三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公,请惠清好好跟紧我吧。”

惠清:我就知道!!书上说的果然对,向张伍长这种大女子,一定是吃软不吃硬的!!

第二四五章

慧清说的是去拜访王将军,但其实只是想和张三花多待一会。但张三花并不想,所以她一回到将军府就请人代为通报慧清公主到了。

慧清一下子没拦住,只得幽怨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把头偏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下人们把二人花厅,不一会王将军就出现了,但是他和惠清互相见了礼之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三花把人送到就想走的,哪知道两个人都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王将军:小兔崽子你敢把老子一个人扔在这试试?

惠清:嘤嘤嘤,张伍长留下陪我好不好?

在两人的目光下,张三花背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我是个木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感觉不到。

三个人默然无声地坐了一会,又一个丫鬟进来向三人行了礼。

“将军,夫人请公主去内院一叙。”

一听这话,王将军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张三花也松了口气,刚端了茶想喝,没听见周围动静,抬眼一看,发现惠清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见张三花身都不起,王将军肚子里闷一股气:“愣着干嘛呢,起来送送人家啊。”

啧,这得亏不是自家孩子,要是自家这么不懂礼数,他非得举棒子抽她不可。

张三花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跟着起身,惠清这才露了个笑脸。等把人送到花门,张三花就想告辞,可刚开了个头,惠清又用那种被人抛弃的眼神瞅着张三花。

“没事的,张伍长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嘴上说着没事,看惠清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

张三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都不怎么转了,直觉就想转身走。

“额,我还是送你去见王夫人吧。”

话一出口,张三花都想给自己一嘴巴。得,一送到主院,王夫人再开口一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了。

正如张三花所料,她把惠清送到主院,王夫人领着王筠在门口候着,等几人一见礼,张三花刚开口说要走,还不待惠清作态王夫人就出口挽留。

“三儿你这是嫌弃婶婶了?怎么就不愿意多陪婶婶待一会?”

张三花:······你们怎么都来这样一套?!!!

几人依次在厅中坐下。王夫人本来想请惠清上座,惠清偏要和张三花坐一起。惠清不肯坐主位,王夫人只得领着王筠坐在她们对面。

不过是短短一个照面,惠清对张三花的亲昵谁都能看得出来。王筠心里又不舒服了,自以为隐秘地瞪了张三花好几眼。

惠清表面上和王夫人谈着上京的趣事,但一直注意着张三花,见王筠敢瞪张三花就给她在心里记了一笔,准备找机会收拾收拾她。

张三花坐在那放空,忽然察觉身边有股寒气,抬眼看了惠清一眼,惠清立马附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啧,这公主非得这么装也不累。

有两人在诗会上的冲突在先,今天小巷子里惠清抽小混混在后,张三花再怎么傻也知道惠清不可能是个傻白甜。但她确实在惠清身上察觉不到恶意,就这么随她去吧。

王夫人陪着公主聊了一会,看上去宾主尽欢,只是王筠每次接话惠清都不理她。眼看着天色暗了,王夫人就出言留饭。

惠清倒是想和张三花多待一会,但她是偷溜出来的,回去晚了被发现可就不好了,只能拒绝了王夫人的好意。

将军府派了马车要送惠清,惠清连忙拒绝,依依不舍地看了张三花好一会,才独自离开了将军府。她走到主街的一间茶楼里,楼里的人都散完了,就剩下一个雅间里小丫鬟等在那。

“公主,你到底去哪了。”小丫鬟见着惠清都要哭了,“你可急死婢子了。”

“没事没事,我不是回来了嘛。”惠清现在全无之前的女儿娇态,倒是端起公主的架势了,“少废话,赶紧换了衣服回去。”

等两人换了衣服从茶楼里出来,乘了马车顺利地入了宫门,张三花才收回目光。她的旁边跟了一个七尺的汉子,却是弓着腰,一脸的谄媚。

“你们还真准备半路截人啊。”张三花不禁感叹这些人真是胆大,“跟着我们眼看着我们进了将军府还敢动这种心思,你家的豹子胆货源挺足啊。”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这汉子脑门的冷汗就跟下雨似得,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张三花见状更是不屑。

“我既然敢让你们跟就不怕你们搞事。但是这个姐儿你们可记清楚了,若是碰了她,谁都救不了你。”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眼看着人家出了将军府进了宫门,再怎么也是个有脸面的大丫头。若他们今日真的动了人。要是上面的非要追查,他们还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动手。”

汉子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又惊又喜,站起来连连应声。

“小姐放心,我回去就交代,您在的地方,小的们绝对退避三舍。”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想起了小鱼儿他们,皱了皱眉。

“你们这些烂在泥里的不想出来就算了,那些还小的,还是让他们做些正经事吧。”

“哪有这么容易啊。”汉子苦笑一声,“就算去当学徒也得给拜师钱啊。”

张三花不说话了,这些她管不到,眼不见心为净吧。

挥了挥手,汉子会意地退下了。刚走回自己的地盘松了口气,忽然左右冒出两个大汉,往他头上套了麻袋扛着就走。汉子刚想挣扎,就感觉一阵剧痛,竟然被人卸了了胳膊和下巴。

不知过了多久,汉子被人扔在地上撤了头套,他眨了眨眼适应了下灯光,隐秘地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处在普通不过的民居,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桌子后面坐了个人。

“柯赖子,手下十八个混子,二十几个偷儿。”这人说话有些低沉,但声音无疑是好听的。

柯赖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接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看出这大概是个公子哥,一身淡青的袍子,腰间挂着一只荷包。这荷包不似旁人绣些牡丹清竹,有些抽象,乍一看只能看出大概是个兽类。

“哎呀,是我的失误,忘了你说不了话。”公子哥看了看柯赖子身后,就有人上来帮柯赖子的下巴复位。

“嘶。”这一阵疼柯赖子缓了有一会,又腆着脸朝公子哥笑了笑,“这位公子,你看我这手?”

“不急。”说不急,公子的语句也是不急不缓的,“等我们谈完了,我才知道你这对胳膊有没有留着的必要。”

“哦,那公子想谈些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让你为我卖命。”

第二四六章 约个马

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烦躁郁闷,马也是。

嘶风在绛庭的时候还时不时地能和张三花去出任务,等到了上京就一直被关在马厩里,虽说吃食不差,也有人打扫卫生有人刷毛,主人还时不时地来看他给他加点餐,但时间一长确实也让马烦躁。

他可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被这么关着,真的是骨头都要锈了。

张三花去看嘶风的时候就觉得他情绪不大对,给他喂了他爱吃的加了红糖的黑豆饼他也还是恹恹的。

摸了摸嘶风的鼻子,张三花叹了口气:“嘶风啊,你是不是也想绛庭了。”

嘶风打了个喷鼻,溅了张三花一手。

嘶风:并不,这里吃的好多了,还有小母马,要是能撒开了蹄子跑跑那就更好了。

张三花看了看手上的鼻涕,皱了皱眉,蹭到嘶风身上。

“我也有些想,那边多好玩啊,想揍谁揍谁,不高兴了就去找西荒蛮子,出了气还有军功拿。”

嘶风:每次搞一身血还要老子驮你,要不是干不过你老子早就跑了。

“你说王将军也真是的,扣着我干嘛。那新将军要是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还说想法让我混个封号,封号有什么用,能吃?”

说着话,张三又抓了一把豆饼喂到嘶风嘴边。

嘶风:······这是不是你刚刚在我身上擦过的那只手??

见嘶风不吃,张三花眯了眯眼,嘶风耳朵一竖,认命地张开了嘴。

“这才乖嘛。”张三花满意地拍了拍手,觉得有些发黏,又在嘶风身上擦了擦。

嘶风:······Σ(°△°|||)︴我昨天刚刷的毛。

“看你这么乖的份上,明天带你出城跑跑吧。”

嘶风:⊙▽⊙主人你手还脏么,来来你再擦擦。

一巴掌拍开嘶风蹭过来的头,张三花轻笑了一声。

张三花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套了嘶风出门。陈悠本来也想跟着去,但张三花嫌她骑术太差不想带个菜瓜就坚定的拒绝了她。

一出城,张三花上马一抖缰绳,嘶风就跟疯了似得撒蹄子就跑,但又被张三花强行勒住。靠近城门的区域行人多,马跑起来容易出事。

等到出了城郊,张三花才放开对嘶风的钳制,让他好好地跑了一通。

“张伍长!”

听到有人叫自己,张三花挑了下眉,把马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啧,又是小侯爷。

怎么感觉在哪都能碰见这货。

“张伍长,还真是你。你这是有急事?”

张三花坐在马上高高在上,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应付地行了个礼。小侯爷仰着头看她,也没有介意的意思。

“急事倒是没有,就是马憋久了,带他出来透透气。”

“啊呀,我怎么忘了。张伍长常年与西荒人打交道,骑术一定不错。”杨硕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是这样的,过几天我们有个小聚会,哥几个切磋切磋马术骑射什么的,你要不要也来参加参加。”

张三花没明白和西荒人打交道和骑术好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仍是给面子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去。”

被张三花干脆的回答噎了一下,小侯爷决定再努力一下。

“来吧,最近上京有名的青年人物大都会来,就当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怎么样?”

张三花仍然不感兴趣,她又不想留在上京。

“邹衍又酿了新酒,张伍长不赏脸去尝尝?”

张三花无语地看着杨硕,这一招对着悠悠或许还有用,但她张三花可不是一坛酒就能打动的人。

“聚过之后还有晚宴。这掌勺的是品鲜楼的大厨。你上次不是挺喜欢吃他做的菜么?昨日又有人逮到了狍子现在放在庄子里养着,到时候拿酒一闷,啧啧,那滋味。”

张三花:“时间地点帖子。”

“大后天,在近郊的一个庄子,我回去就找人给你下帖子。”杨硕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你射术怎么样,有管用的弓么。”

“你那有什么弓,给我最重的就行。”

张三花射术精湛,但趁手的弓真没有。一般的弓用几次就得费,后来无非必要她都不配弓了。

“我那可有一把三石弓,你真能拉开?”

张三花没说话,有些无奈地看了杨硕一眼。

“得。”杨硕一下子乐了,“我给你备着,你可一定要来啊。你要是不来,我就和王将军告状去。”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真是幼稚。

告别杨硕,张三花纵着嘶风好好地跑了一场。不禁嘶风痛快,她也痛快。这样的后果就是,她又是赶着关城门的点回的城,还搞得一身的灰尘。

回了王府,还没等梳洗换衣,就有人递上了杨硕送来的帖子。张三花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倒是陈悠感兴趣的很。

“三花姐姐,你什么时候和小侯爷关系这么好啦。”

张三花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陈悠见了连忙去接过手。

“路上碰见了而已。”张三花乖乖坐在椅子上让陈悠帮忙,陈悠擦头发可比她自己来舒服多了。

“那三花姐姐你要去么?”

“反正也没事做,去凑凑热闹吧。”

陈悠抿嘴笑:“我倒是不知道三花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凑这种热闹了?”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悠悠,我在这上京给你找个下家怎么样。”

陈悠一时震惊,整个人都卡住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三花姐姐,你这是嫌弃我了?”

张三花回头,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陈悠:“悠悠,你的重点居然不是我用了下家这个词?”

“······”陈悠控制住自己,缓缓地呼了一口气,“三花姐姐,不要转移话题。”

歪了歪头,张三花眼带笑意看着陈悠:“悠悠,你年纪也有这么大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继续深呼吸,深呼吸······

控制情绪失败,陈悠直接把手里的帕子往张三花身上一甩。

“三花姐姐,你是我姐,不是我娘,收起你那一脸慈爱的笑容。还有,说我年纪大了,你呢?你倒是先把自己嫁出去啊!”

“我有婚约了啊。”张三花笑着说。

王将军在尊上面前闹了那一出,不管她有没有婚约,都和林二狗绑死了。她要不成亲还好,成亲就只能和是和林二狗,除非哪天出个人把尊上从皇位上踢下去。

真是伤脑筋,要不,她干脆去南越走婚?

陈悠也想到张三花和林二狗的婚约,稍微冷静了些。但一想到三花姐姐都有着落了,自己还孤身一人,竟平生出两份着急来。

她虽然不想被阿娘随意安排个人嫁了,但又不是不想嫁人,她这个年纪,要再不说亲,往后就更艰难了。

越想越急,陈悠也不恼了,只希望张三花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算了,你没这心思就算了,当我没说。”

陈悠:······(尔康手)姐姐,其实我们可以再讨论一下!

第二四七章 吃灰去吧

从下人那里知道又有人给张三花下帖子,王筠的帕子都要拧断了。

明明她比张三花早来,家世也比张三花好,凭什么张三花比她受欢迎?

王筠的怨念张三花不知道,她一大早就牵了嘶风带着陈悠出门了。

之前的话张三花是一时兴起,到陈悠但是听进去了些,得知张三花这回是和一群公子哥聚会后,出于一种女儿家的隐秘心思,陈悠也跟着去了。

张三花照旧一身男装,陈悠本来也想如此,被张三花拒绝了。

反正悠悠穿男装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个女的,还不如就穿个女装呢。再说了,她得骑马带着悠悠,要是两个人都穿男装,看起来可不太舒服。

出了城,张三花找人问了问路,把陈悠圈在胸前,倒没有纵马,就是让嘶风小跑着。

陈悠骑术不行面子又薄,要是一会被颠吐了,就算没吐自己身上,估计也会羞恼地不行。

两人悠悠闲闲地在路上行进,到是有几分踏青的意思。

杨硕办宴会的庄子有些远,所以张三花才早早出发。其他的公子们也有起的晚的,要么提前一天到,要么就挥着鞭子,试图造成一骑绝尘的效果。

张三花在路上遇见几波这样的人,估计就是参加这次聚会的人。每次他们一经过,张三花就得把陈悠捂到怀里,因为灰尘实在是太大了。

又被呛了一会,陈悠有小脾气了。

“三花姐姐,咱们跟上他们,也让他们吃吃灰。”

张三花倒不是很有所谓,追上他们不过是小菜一碟,她只是担心陈悠会受不了。

“你确定?”

“嗯!”

陈悠答的坚定,张三花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不挥鞭子,只是伸手拍了拍嘶风。

“嘶风,给你个机会跑起来。”

嘶风喑叫一声,他之前被连连超过早就不爽了,这下得了准许,打了个响鼻一下子就加起速来。

陈悠没有做好准备,这一加速重心不稳,直接就撞到了张三花怀里。张三花笑了一下,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把陈悠提起来放到身后。

“抱紧了,要是摔下去我可不去找你。”

陈悠被腾空的那一下弄的还没缓过神,听见张三花的话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

第一反应是,三花姐姐腰真细。

这时候嘶风又是猛地一加速,陈悠吓了一跳,立即死死的抱住张三花,把侧脸紧紧地靠在她的背上。

前方,三个公子哥在赛马。

“诸兄,看来这次是我赢定了。”

“不还有一段路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哎,快看,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又来这招?子光,老是同一招可就没意思了。”

“我没骗你们,就是咱们刚刚路过那个,毛色特漂亮那马,怀里还坐个姐儿那小子!”

“啧,还越说越像了。子光,你就歇了这个心思吧,谁不知道只要一回头速度就会慢下来。你总是跟不上,就和你老是东张西望有关系。”

“这回是真的,骗你们我就不姓刘!”

这话算是严重了。前面的两个犹豫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

哟呵,真是那小子,还越来越近了。

这可不行,哪有被一个无名小子比过去的道理。

在前的两位相互看了一眼,互相抖动缰绳,再次催动马力。

“哎,你们怎么不等我!”刘子光刚叫唤出声,就吃了一嘴灰,“呸呸呸呸。”

这一呸,他的速度就慢了些。刚把嘴里的灰吐完,一抬头,又是一嘴灰。

刘子光:……我招谁惹谁了。

看见刘子光那一脸的晦气,陈悠有些得意地笑了出来。可一笑也吸了一口灰,不禁眉头一皱,又把头埋了回去。

成功超过一匹马,张三花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刘子光,又伸手拍了拍嘶风。

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情况多变,骑手和马之间的配合有时候全靠默契,但在一开始培养默契的时候倒是有一些固定的指令。

比如说刚才的拍法,就是保持匀速,准备冲刺。

嘶风的速度明显比那两匹马快,但张三花要的不是并排错身,要超过他们,就要超个措手不及。

三匹马越来越近,路也窄了些。前面两个中稍微落后一点的那个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估摸了一下,居然稍缓了马速。

张三花勾了下唇角,啧,这是想别住她,好让另一个先走啊。

双腿夹紧,张三花用手轻轻攥住了嘶风的鬃毛。嘶风会意,进入冲刺模式。

战场上厮杀,气势很重要,特别是对于骑兵,必须有一往无前的决心,不然冲阵根本冲不起来。

想别张三花的诸兄留意着后面的动静,见她不仅没有顾及着路窄速度反而加快了速度,不由得心里一慌。

照这个速度,两匹马非得撞在一起不可。

见到前面的人动作有些沉郁,张三花笑了笑,又夹了下马腹。

笑话,不过撞个马,嘶风也是很有经验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诸兄:不行,我要稳住,这小子一定是诈我的,他一定不敢撞过来。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诸兄还是不自禁地放慢了速度。他留意着背后的动静,双手攥着缰绳因为使劲都有些发白。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心里实在禁受不住,把缰绳往一旁一勒,露出一截可供张三花通过的空间来。

因为突然,诸兄的马被逼的立起停了下来。诸兄坐在马上,见张三花飞驰而过,留下一个轻蔑的笑容。

和一股能把人呛死的灰尘。

诸兄及时掩嘴仍然吸入了一部分咳了两声。等烟尘降沉下去些,他望向只留了一股烟的道路,咂了咂嘴。

看这方向,莫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去赴杨硕的聚会?但是骑术这么厉害一个人,他怎么没听说过啊。也不知,和那北离三皇子相比又如何。

“还有最后一个。”张三花回头看了眼身后,又瞥了瞥陈悠,“悠悠,你还好吧。”

陈悠根本不敢开口,胡乱点了点头。张三花犹豫了一下,控制着把马速降了下来。

“怎么了,三花姐姐我没事。”

“嗯。”张三花见陈悠脸白的都有点发青,皱了皱眉。

这样不行,回去得让悠悠开始练练骑术,也得想办法锻炼锻炼身体,这么娇弱可怎么办啊。

这想法的亏陈悠不知道,知道肯定又得生闷气。

看看这微黑的皮肤,摸摸她手臂上的肌肉,这还叫娇弱?她要是娇弱那些大家小姐就是病秧子了。她一个文职,作甚么要和那些大胡子糙汉子比。

又保持降下来的速度跑了一会,张三花到了一个岔口,懵了。

这该是往哪边走?

正犹豫着,诸兄赶上来了,看这场景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这位小兄弟可是也去参加小侯爷的聚会?”

张三花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点头。

“如此,我们便是同路。不如,我来给二位带路如何?”

略微思考了一下,张三花再次点头。

诸兄见状笑了笑,说:“在下诸绱,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张三花眯了眯眼,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姓张,张三花。”

第二四八章

我居然被一个姐儿吓住了……

在前往庄子的路上,诸绱脑子里全是这句话。

张三花说不出名吧,但上京的百姓都知道出了一个女伍长,而且迟早要当将军:说出名吧,知道她全名的又不是很多。

恰巧了,诸绱就是那个知道全名的。他不光知道全名,还和朋友谈论过张三花,得出的结论就是坊间夸大了,一个姐儿,再能干能厉害到哪里去。

然后今天就被打脸了。不说别的,张三花从后面冲上来的时候是真的没打算避让,那一股狠劲一般哥儿都比不上。

三人两马一前一后很快到了庄子,庄子门口有人来迎,查了帖子就把两匹马牵去安置,又有人来引他们到会客的地方去。但是到了会客的地方一看,除了丫鬟没一个姐儿。

这下陈悠的存在就很显眼了。

“哟,张伍长你来了!”

杨硕一眼就看见了陈悠,进而发现了张三花,笑着迎了上来。张三花点点头当是应了,杨硕也不介意,转身面向众人。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大家应该都听说过,王将军麾下的张伍长。”

各种打量的眼光扫过来,张三花不为所动。略过了一会,有人稀稀拉拉地和张三花问好。

张三花知道,这群公子哥大多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不过也好,一个个弱鸡,她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杨硕对众人的反应也不意外,依旧笑眯眯地转向了陈悠:“陈妹妹也来了,邹衍酿了新酒,一会我多弄一杯给你尝尝。”

陈悠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这回亮的的有些厉害,晃得正对着她的杨硕有点恍惚。

张三花嗯哼了一声,杨硕回过神来。

“哎呀别干站着,反正那些人你也不熟,我让人带你去小凉亭坐会,那里微风和煦,还备有点心茶水。一会比赛开始了我再差人去请你。”杨硕又看了看陈悠,对张三花正色道,“这些小子里有几个混的,人不坏,就是嚣张惯了,要是冒犯到你,你可看在我面子上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张三花瞟了一眼那些公子哥,大概扫出几个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迟缓地点了点头,“只要不过分,我不会和他们一般见识。”

“那就再好不过了。”

杨硕笑了两声,想去拍张三花的肩膀,又在张三花的目光下收了回来。

叫人把张三花二人带去小凉亭,杨硕在心里嘀咕:明明知道张三花是个姐儿,但相处中就是很难把她当一个姐儿看待,也真是奇了怪了。

张三花她们前脚刚到小凉亭,刘子光三人后脚就跟过来了。有了之前赛马的事也算认识了,加上他们态度还不错,张三花也不好出言赶他们,几个人就有一搭没一塔聊了起来。

这三人都是爱马的,有两个又吃了张三花的灰,谈的当然是关于马的事。被张三花放过免于吃灰的那个一开始过来只是迫于好友的劝说,和张三花聊了几句以后简直是叹服,神情之中竟然有几分狂热,恨不得到东华和西荒的边境纵情好好跑上一次。

对此,张三花的看法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做。

几人从御马讲到养马,正谈在兴头上,有人来请,说比试开始了。

小侯爷这个庄子,他说小,你要真当小就是傻。除了屋舍亭台,这庄子里还有一个标准规格的靶场和马场。下人们引他们去的地方,就是靶场。

他们到时,比赛已经开始了,几个装备齐全的公子哥站成一排,随着乐声和口号射向自己的靶子。

“举。”

“引。”

“发。”

“敛。”

张三花在一旁看着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绛廷射箭可没这么多讲究,还要奏乐请人念口令的。

看了一会,杨硕发现张三花了,让人把她引到了自己身边来。

“怎么样,张伍长要不要试试?”

张三花瞥了他一眼,“你们就这水品?怪没意思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眼神都不对了。

“不急嘛,这只是热身。”杨硕不以为逆,“再看看。”

说话间,愿意参赛的公子们都赛过一轮,有人将靶子向后挪了十余步,愿意再赛的重新上场。

如此重复了两次次,场中还剩五人。

“现在怎么样,张伍长可要试试?我弓可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话间,场中已经有人射出了箭,依旧是靶心,引起众人议论纷纷。

“幼羣厉害了啊。”

“可不,在这上京,幼羣的箭术可称得上数一数二。”

张三花心里哼了一声,这水平,她的伍里就能找出四个。

“硕哥儿,我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在大放厥词啊。”旁边有个公子哥凑了过来,“怎么,光说就行,下场就不敢了?”

那公子一脸的挑衅,张三花瞟了他一眼,并不作声。

“啧,还什么女将军,也就骗骗那些市井小民,还不如赶紧找个人嫁了回家奶孩子吧。”

周围一片哄堂大笑,杨硕一脸抱歉,却并不阻止。

被这么取笑,要说气,张三花是真的一点也不气。见惯生死的人,这些小伎俩在她眼里比小孩子过家家还不如。

这个时候,陈悠扯了扯张三花的袖子。

“三花姐姐,我听旁人说,这比赛赢了是有彩头的。”

张三花挑了挑眉。

“是有这么回事。”杨硕冲陈悠一笑,陈悠脸上一红,把脸撇开。

都怪三花姐姐,说什么嫁人的事,搞得她现在看谁都不大自在了。

“哦,什么彩头。”

杨硕笑笑,命人托了一个一个托盘上来。

托盘上,放着一张弓。弓体黝黑,没有多余的装饰,弓弦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暗金色。

“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三石弓,要是谁赢了这场比试,这弓,就送给他了。”杨硕把弓拿起递给张三花,“怎么,要不要试试?”

张三花接过这弓,入手微沉,触感光滑冰凉。她又勾了勾弦,发出嗡的一声。

好弓,她喜欢。

看得出张三花的喜爱,杨硕又命人奉上箭矢,张三花看了他一眼,捻了一根起来。

人群自动散开,给张三花让出一条到赛场的道。

张三花本来想着就在这边射一箭试试,见众人这么自觉让开了,微微睁大了眼,随即一声轻笑。

缓步走到那位幼羣面前,张三花看了看靶子。

一百五十步而已。

“这位小哥,要不要先命人把靶挪近些,先射几箭找找感觉?”

幼羣不认识张三花,杨硕介绍时他不在。他说这话纯粹的好意,没有丝毫取笑的意思。

张三花没等令官的号令,搭箭,举弓,叩弦,先后转过脸朝幼羣露出一个假笑。

“你这人怎么。”

幼羣微微皱了皱眉,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刚开了个口,就听到嗖的一声,张三花保持着侧脸的姿势放了弦。

“靶心!”

远处传来令官报的成绩,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张三花这才垂下弓,收起来脸上的假笑。

“谢谢,不过不用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有吃有拿

最后这把弓当然是落到了张三花手里,因为当靶子挪到两百步之后,出场的公子哥要么臂力不够箭飞到一半就落下了,要么准心不够根本射不中靶心。

只有张三花,依旧轻松地像是在玩一样。

定射之后还有骑射和赛马,但张三花懒病犯了并不想参加,一心只想着宴席什么时候开始。

杨硕但是一直想再哄张三花一场,奈何张三花完全不理他。他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贿赂陈悠想让她帮忙说说话了,陈悠把酒喝了,眨眨眼,就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杨硕很无奈啊,但对着这么两个油盐不进的姐儿他能怎么办啊。

最后结果下来,骑射的获胜者是苏萘苏幼羣,奖品是个翡翠扳指。而骑术的获胜者居然是吃灰三人组中唯一没吃着灰的费斛,他的奖品是一根精致的马鞭。

张三花再次对上京公子哥的技艺水平感到失望,这就,要赢北离那群人有点危险啊。

对,重点是北离那群人。

这种时间点搞这种竞技的聚会,还准备了礼品把几乎整个上京有点头脸的公子哥都请了过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目的鬼都不信。加上王将军的话,估计这群公子哥是想选几个人出来,到时候和北离约战一波。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准备私下还是在正式场合一战了。

这三样奖品,应该就是入场券了。

其实吧,张三花觉得她能把这三项包圆了,但一来没什么意思,二来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等到三项比赛全部决出结果,终于到了张三花期待的宴席环节。

小侯爷和另一位没见过的公子上座,三位优胜者则被安排在左边最靠前的位置。

“幼羣兄,你先请。”

“不,良山兄,还是你先请。”

另两个人推来让去,张三花翻了个白眼,直接去坐了首位。费斛一见乐了,巴巴地去坐了第二的位子。

虽然觉得张三花不一定能在赛马上赢过他,但费斛还是对张三花很敬佩的,离得近些,一会好说话。

苏萘看前两个位子都有人坐了,稍微愣了一下,也跟着坐下。

等大家都坐好,小侯爷命人上菜。张三花正襟危坐,脑子里在想这袍子会怎么做。

啧,今天人多,不会每人只分一口吧?

上了几个小菜后,又有人抬了许多坛酒上来。

“众位,这是衍公子新酿的酒,这一批都被我截来了。”小侯爷说的俏皮,下面很给面子的发出一阵笑声,“这些酒呢,由我们今天三位优胜者先选,然后大家掷铜钱,扔到哪坛喝哪坛。要是没扔中的,要么老老实实喝我准备梨花白,要么就和扔中的讨酒喝去。”

下面又是一阵笑,好几个年纪小的跃跃欲试。

“话先说在前面,阿衍的酒质量向来良莠不齐,就算你扔中了不好喝的,也得当众给我灌一碗下去,谁要是吐了谁就是小狗!”杨硕笑嘻嘻地说完,把目光转向张三花,“张伍长,请吧。”

张三花瞥了他一眼,侧脸看向陈悠。陈悠自从酒被搬过来就激动地不行,一接到张三花眼色,几乎是蹦跶着走了出去。

杨硕的笑中带了点真实,这张伍长的小堂妹倒真的是挺可爱的。

陈悠围着那一堆酒走了一圈,小鼻子一翕一合,很快就选定了目标。

那是一个灰青色的小摊子,比旁边的摊子要小一圈。

“选定了?”杨硕问了一声,就见陈悠把那摊子抱在怀里,好像谁要来抢一样,不由得笑眯了眼。

“良山,该你了。”

“我就不选了吧,我又不喜欢喝酒。”费斛挠了挠头,看向陈悠,“不然小丫头你再选一坛,当我送你的。”

陈悠眼睛噌地一下亮了。

杨硕见她表现,心里略略有些不舒服,脸上依旧带着笑,也没说什么。

他不反对陈悠就当他默认了,小跑着把怀里的酒放到张三花旁边,又小跑着去选了一坛。

周围有人发出善意的笑声,陈悠脸上一热,乖乖地在张三花身后站好。

“幼羣,你呢?”

“我怕选到坛醋,我可不能吃酸,就不选了。”

“也行。各位,注意那条划出来的线啊,站在线后,你们可以掷铜钱了。”

场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几个公子同时起身,又互相谦让了一番,最后一个年级最小的第一个上场,但是没掷中,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并不关注场下,费斛执着于和张三花搭话,想让她多说说西荒的马和东华的有什么不同。他说五句张三花应一句,陈悠则看着放在案旁的两个酒坛,时不时地傻笑一下。

“张伍长。”

张三花和费斛同时抬头看向来人,邹衍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

“张伍长,你这酒,为什么不喝啊?”

虽说每次酿酒多少会出些意外,但邹衍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在他的预感中,这一批最好的两坛刚好都被陈悠选走了,但又不见她们喝,不知道滋味到底如何,这让邹衍很是好奇。

陈悠神色戒备地看着邹衍,眼睛瞪得和小鹿一样,就差在脸上写满“走开”二字了。

杨硕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真是见了鬼了,他居然觉得她这样也很可爱。

“有意见?”张三花极不喜欢抬头看人,但她坐着邹衍站着她又不得不抬头,心下不爽脸上就带了积分不悦。

没想到张三花会这么说,邹衍噎了一下,有些讪讪:“那倒没有。”

邹衍是想让她们喝酒评价一下这酒如何的,但他一个正人君子哄姐儿喝酒算是怎么回事。

见邹衍又不说话又不走,张三花烦了。

“有事没,没事走。”

“额。”邹衍抽了抽嘴角,还是说不出劝酒的话,抬了抬手行了半礼准备走,却又被叫住了。

“说好的狍子呢,什么时候上?”

邹衍先是一喜然后一愣,有些纠结的回了句快了,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张伍长喜欢吃狍子?”费斛觉得自己找到了套近乎的关键,“还是喜欢野味?野鸡兔子之类的喜欢么?要是喜欢,明我就命人给你送上一些。”

张三花眯着眼带着笑看向费斛,这小子上道啊。

不一会果然有人送了狍子上来,不过盛在白瓷的碟子里,每个碟子里只有巴掌大的两片。

张三花几乎是在盘子被放下的一瞬间就开始向小侯爷发射眼刀,小侯爷偏过头和旁人聊天,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来来,张伍长你喜欢我这碟给你。”费斛真的是很有眼色了,“你说,有没有路子帮我弄来一匹西荒的战马?”

看着案上多出来的白瓷碟,张三花心里稍微好受了些,看费斛也就更顺眼了。

“这个嘛,也不是特别麻烦,你去找林二狗,他肯定能给你弄来。”张三花捻了一片肉片放进嘴里,不禁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来。

入口即化,软嫩鲜香,真是太好吃了。

费斛倒是一愣,林二狗,哪位?

他这迷糊着,坐在一旁的苏萘倒是若有所思。

这时,场中一片哄堂大笑,原来是有人开封了掷中的坛子,里头装的,当真是一坛酸不溜秋的醋。

第二百五十章 我又回来啦

这个小公子端了一只口大肚小的小碗,闻着碗中液体散发的酸气,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喝!”

“喝啊!”

下面的人幸灾乐祸地起哄,小公子眉头一皱,一仰头就把整碗醋倒进了嘴里,酸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悠在一旁一脸的可惜。这醋光闻就是一流的果醋,甜酸回甘,拿来做饮品或者用来做菜都是极好的,就这么和,真是可惜了。

喝完这一碗,小公子逃命一般跑回自己座位,有意地把那坛子醋忘在了原地。可他忘了别人没忘,就有人提了那坛子又朝着他去要给他再满上一碗。

那头吵吵嚷嚷嬉笑打闹,张三花在一旁冷眼旁观觉得无趣地很。可是天色已晚,这时候回去城门都关了,只能在这住一晚。

小侯爷觉察到她兴致不高,允许她先行离席,命人领了她们去厢房。张三花一点都不推辞,起身就走,陈悠抱着两个小坛子跟在后面。有丫鬟说她来拿坛子,陈悠一脸微笑的果断拒绝了。

等到了厢房,遣退服侍的人,张三花一把捞过陈悠抱着的一个坛子,直接启封。陈悠阻拦不及,先是大惊失色,尔后闻到那一股馥郁芬芳,瞬间什么都忘了,只是一脸的沉醉。

“出息。”张三花笑着骂了一声,凑近闻了一下,放到了桌子上,陈悠赶紧上前重新抱起,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入口绵软甘冽,入喉之后也不呛,一路暖到肚子里。

好酒!

“行了,你慢慢喝,今日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张三花是发现了,陈悠在听八卦这一件事上很有天分,就算她们站在一处,她都能听到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啊,也没什么,就是后天还有一个聚会,文会,三花姐姐你肯定不感兴趣的。”

陈悠又喝了一小口,笑出两个小梨涡,乐的就像在天上飘。

可惜这一坛太小了,她一会就能喝完。

张三花望着厢房紧闭的门的发了会呆,抿了抿嘴唇,斟酌起用词来。

“说起来,也是很久不见你林大哥了。他前几天和你联系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是给了一袋钱,让我等你用完了再给你。”

听了陈悠的话,张三花不自禁就咬起了牙。她本来是想诈一诈悠悠,怎知林二狗那个混蛋真的联系悠悠了,他都给悠悠送钱了居然不来见她?!!!

张三花呵呵笑了两声,陈悠听出这两声没有什么开心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了过去,就见张三花面无表情地盯着另一坛酒。

陈悠打了个激灵,看了看自己手中地这坛,想了想,十分肉痛地笑了笑。

“三花姐姐也想喝?不如先喝这坛开过的?”

张三花听她言不由衷,翻了个白眼。

这时有人敲门,是来用洗澡水的。张三花开了门,就见好几个丫鬟提着水桶鱼贯而入,还带了一兜子的花瓣。

等她们备好了水请张三花进去,啧,满屋子的香气,张三花一闻就一脸的抗拒,直接一把把陈悠推了出去。

陈悠还没缓过神,就有丫鬟来给她解衣带,陈悠吓得跳了起来,一溜烟跑回张三花身后。

“算了,你们出去吧,洗好了会叫你们的。”张三花觉得脑门疼,幸亏自己不是什么贵女,一想到有人帮自己洗澡就浑身的鸡皮疙瘩。

丫鬟们很顺从地出去了,留下张三花和陈悠大眼瞪小眼。

“姐,你先?”

张三花假笑了一下,说:”你是自己乖乖地去洗,还是让我把你扒光了丢进去。“

陈悠噎了一下,乖乖地走到披风后面去了。

虽然她也不喜欢弄得这么香,但花瓣浴欸,她的小女孩心思还是很好奇很期待的。

等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陈悠觉得自己指甲盖都是香的。

走出屏风,在桌前不见张三花,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张三花居然已经在床上躺着睡了。

陈悠:······就算你不出汗,半个月不洗澡身上一点味道,但这一身的灰尘你不要洗一洗么?!!!!

心里抓狂,但陈悠可不敢去吵张三花谁知道她真睡假睡啊。假睡叫不醒,要是真睡了自己去把她叫醒,莫不是嫌命长哦。

没有办法,陈悠只得撇了撇嘴,一个人拿帕子绞头发。

第二天张三花一早起来找了个开阔的地方练拳,练了一会也有人出来晨练,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

那人看了张三花一会,忽然开口:”搭搭手?“

张三花上下扫视了他一下,觉得他肉够厚应该耐揍,点了点头。

于是这哥们就被狠狠揍了一顿。

张三花表示,好久没这么活动过了,痛快。

这哥们表示,打人不打脸,上道。

“张伍长身手果然不凡,沈溪佩服。”沈溪行了个武人间的礼,扯到了伤口,咧了咧嘴。

姓沈,不知道和沈望有没有关系。

因为难得活动开了,张三花对沈溪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我有一个问题。”

“张伍长请问。”

“你们姓沈的是不是都比较耐揍?”

沈溪:·······这话我该怎么接。

笑了笑把这话混了过去,沈溪换了个话题:“不知道张伍长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啊?”

“安排?吃早饭然后回将军府啊。”

沈溪:······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张三花:???我说的哪里不对么?

沈溪本意问的是接下来的时日对事务的安排,但张三花这么答他也不能说不对。但这样聊不下去啊。

两人陷入了沉默,张三花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该吃早饭了。

“要一起吃早饭么?”

“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没事,反正我也有事问你。”

“张伍长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个,张伍长的事迹全城皆知,沈溪自然是认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三花停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今早是故意送上来挨打的吧。”

沈溪:······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什么叫故意送上去挨打,谁能想到我全无还手之力啊!!!

“这个······很重要?”

“不重要啊。”张三花依旧坦诚,“只是我想知道而已。”

“张伍长为什么想知道呢?”

“搞懂了原因,就可以令你再让我打一顿啊。”

沈溪:···········

深吸了一口气,沈溪觉得自己被骗了,张三花其人和那人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啊。

什么看着木了一点,其实可软和可爱了,被欺负了也不会生气。

这也叫软和?!!!!这拳头比百炼钢还硬好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是特意来找张伍长的。”

“哦,谁让你来的。”

“张伍长应该认识,她姓祈,名凰舞。”

张三花定定地看着沈溪,看到他脊背开始发硬,额角开始慢慢冒出了冷汗,才缓缓开口。

“那得让你失望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送你一颗扣子

邹衍的酒喝起来绵软,后劲却有些大,等张三花都吃完早饭了陈悠还在床上睡着。无法,张三花只能让小侯爷给备了辆车,两人带着剩下的那坛子酒坐马车回去。

等回了将军府,张三花把陈悠往床上一扔就不管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她很确定,她是真的没听过祈凰舞这个名字,而且一点熟悉感都没有,但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种感觉太别扭了。

因为这事,张三花一连好几天都恹恹的,整天没事做就在院子里晒太阳睡觉。陈悠看她状态不对,就给林二狗递了消息。

是夜,张三花忽地睁眼起身,推开房门,就见庭院里有一个瘦高瘦高的背影。

张三花啧了一声,也不过去,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听到身后动静,林二狗回头,先是对着张三花笑了笑,等看清她的装束脸上就带了几分无奈。

她这一身中衣,连罗袜都没穿,赤脚踩在地上。

林二狗嗫嚅了一下,大步走了过去。

“地上凉,你好歹蹬双鞋。”

“哦。”张三花无所谓地应了一身,抬头看着林二狗地脸。他眼下有些青黑,显得有些疲惫。

废话,半夜三更不睡跑到人家院子里来,不累才怪。

见张三花丝毫没有动作地意思,林二狗越过张三花往室内看去,目光定在床前地一双靴子上,就想走过去拿出来,哪知他一动张三花也跟着晃,就是不让他进去。

林二狗愣了一下,低头看张三花冰冷的脸色,啊了一声,小小地退了半步。

“三花,你生气了?”

“你说呢。”张三花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假笑,“你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么?”

这种表现,就是生气了。可林二狗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见他一脸的茫然,张三花胸口升起一股闷气,但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狠狠地喷了一口气,扭头进屋了。

林二狗有些手足无措地跟了进去,看着张三花盘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三花?”

林二狗试探地叫唤了一声,张三花先是翻了他一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叹了口气又把头扭了回来。

“你帮我查两个人。”

不明白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林二狗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说。”

“一个叫沈溪,公子哥,身手还可以。还有一个叫祈凰舞,应该和沈溪有点关系。”

林二狗把这两个名字记下,朝张三花走近了两步。

“三花,不生气了好不好啊。”

张三花又白了他一眼。

林二狗摸了摸鼻子,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林二狗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献宝般地递到张三花面前。

张三花看了一眼,并不伸手。

“这什么?”

“送你的,你看看。”

张三花抬眼看了看林二狗,见他一脸期待,犹豫了一下,伸手掀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翡翠玉扣,水头极好,被做成了竹枝的模样。

把这扣子捏出来把玩了一下,张三花心里是喜欢的,但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林二狗,就歪了头问林二狗:“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林二狗只是笑,脸上渐渐红了起来。

张三花:???????

难得见林二狗羞赧,张三花倒是消气了,也觉得自己之前幼稚了。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朝林二狗摊开了手。

“行吧,把纽门也给我吧。”

扭扣纽扣,实际上是两个物件,纽和扣。只有扣子没有纽门的话,这东西就只能当个把件。虽说张三花不一定会把这扣子用在自己地衣服上,但保不齐哪天突发奇想了呢,还是手里拿着一对的好。

林二狗嘴唇抖了抖,皱着眉苦笑起来。

三花,果然是不懂。

“给我啊。”张三花又晃了晃手,林二狗坚定的摇头。

“不给。就只有扣子。”

张三花倒吸了一口气,就觉得胸口冒起一团火,立马把头扭到一边。

“不给算了,走走走。”

林二狗欲言又止,见张三花气鼓鼓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留在这惹她生气了。

见林二狗真的转身要走,张三花更气了,一把就把手里的扣子朝着林二狗扔了过去。扣子砸在林二狗背上,弹到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

林二狗转身发现这个状况,脸色也不好看了。

他瞥了眼桌子上的扣子,天色太暗也看不出清楚摔的怎么样了。然后,他又看向张三花,见张三花还是偏过头不看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等林二狗出了房门走远了,张三花瘪着嘴发了会呆,点了盏灯放在桌上,把扣子捞起来看了看。

翡翠质硬,特别容易碎。但或许因为是砸到林二狗身上反弹的且桌上有垫桌布缓冲了一下,扣子倒是没有什么损伤。

张三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然后想起林二狗离开的背影,又觉得有些委屈,哼了一声,把扣子放到枕头底下重新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第二天,张三花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向陈悠隐瞒了林二狗来过的事实,但陈悠觉得自己传了消息二狗哥该来了,就拐弯抹角地问张三花,都被张三花含糊了过去。

陈悠想,要不再传个消息问问?

没等陈悠找到机会去传消息,王将军差人来找张三花了。

两个人再花园里走了一圈,王将军地意思大概是最近有很多人去找北离的三王子,表面说着探讨,实际上就是去找事,但很不幸的是都输了,反而让那小子声名鹊起。按照这速度,很快就会轮到张三花上场了。

张三话听了一路,很想告诉王将军其实小侯爷早就备齐了人马,之前那几个应该是特意派去试探的。但一想小侯爷动静这么大王将军没理由不知道,就没说。

可她这时没说,之后就闹了个笑话,让王将军好一顿埋怨。

“尊上的千秋节就还有半月了,也不知时间来不来得及。若你在这之前不能出这个风头,怕是没有机会参加宫里举办的宴会,到时候这地图就不好献了。”

张三花想了想,觉得王将军说的有道理。早点出风头,早点献图,早点搞到封赏,就能早点回绛庭。

这上京真的是待的很腻烦了。

第二五二章

小侯爷又要举办聚会了,这次还请了北离三皇子。

当帖子送到张三花手里时,她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其实她搞不太懂,为什么要在北离皇子到了上京之后再举办选拔会,不是应该在他到之前就做好准备么。还是说小侯爷是故意的,要给北离人一个下马威?

张三花表示不太懂这些勋贵怎么想的,要是在战场上能悄悄地埋伏人她肯定不会傻啦吧唧地自己跳出来。

把帖子随意扔在一旁,张三花又开始发呆。这几日她真的是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了,只希望一切能如王将军所想的发展,然后她就能回绛庭了。

······不对啊,其实她完全可以让林二狗帮忙疏通手续,等手续一下来她不就能回去了,完全不用按王将军的安排啊。

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伤了她和王将军的情分。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和王将军有什么特殊的情分,但这几年王将军也算对她多有照顾了,这么做确实是白眼狼了些。

啊————好烦啊!!!!

因为发现了新的突破口,但自己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且也不好这么做,张三花的情绪陷入了持续的烦躁,陈悠看见都只敢默默躲开,深怕一开口就惹得张三花发火。

张三花一发火,对敌人,直接上刀砍,对于不能砍的人,要么报以嘲讽,要么完全无视,要么就用眼神杀。

很荣幸,陈悠尝试过被眼神杀。那时张三花不知为何在战场上被激怒,砍人砍的不太清醒了,是晕着被运回来地。等她醒了情绪还在晕倒之前地状态,虽然知道面前的是陈悠,还是用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

虽然张三花很快闭上了眼平复情绪,但就那么两眼,让陈悠觉得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一身的冷汗把里衣都湿透了。

陈悠能感觉到,张三花现在的情绪就处在爆发的边缘。

啧,不知道哪位衰神会正好撞在她火头上。

整个将军府,收到帖子的只有张三花,王筠直接在自己房里摔了东西。王夫人接到消息,只是让人给王筠把东西补上,又令人去问张三花需不需要重新做衣服。

做什么新衣服,做了也不能在绛庭穿。

不待张三花说话,陈悠自觉去回绝了王夫人的好意,再看张三花又躺回了院子里的躺椅上,不由得小小松了口气。

王夫人那么温和慈祥的人,要是三花姐姐做了什么打了夫人的脸面那就太罪过了。

日子在陈悠的提心吊胆中到了鸿门宴的这一天,张三花照旧一身袍子面无表情地带了嘶风出门。陈悠不敢提共骑,好在王夫人体贴地备了马车,才让她不至于跟在张三花身后用双腿跑。

这次的宴会在景芙园,就是上次举行诗会的地方。张三花很怀疑这个地方有没有地方能让马跑起来,毕竟就上次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地方大是大,但种满花草,没有什么空地。

两人到了景芙园,交了帖子,就碰见了特意来接张三花的丫鬟。这丫鬟就是上次被张三花抱走那个,本来是带着期盼和羞涩的,但一对上张三花面无表情的脸,就打了个哆嗦,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引路了。

不对啊!!这不是我预想的碰面!!!

丫鬟一路上都想和张三花搭话,但一直没有勇气开口,直到把人送到目的地,才看着张三花的背影暗自心碎。

张三花全然无觉,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丫鬟是以前见过的。

有人来引她入座,她一眼看中了桌上的小点心,捻了一块放到嘴里,微甜,入口即化,主要是特别香。

然后张三花一个人把这点心吃完了。

等她吃完,就有丫鬟换上新的,张三花愣了一下,继续吃。

在她吃完三叠后,小侯爷开始讲话了。还是那些什么欢迎三皇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之类的那一套,张三花也就在这时抬头看了一眼,确实是北离三皇子,然后继续埋头吃。

甜食使人心情愉悦,这个点心不太甜,但也足够让她没那么焦躁。

周围发生了什么张三花一律入耳不入心,直到陈悠扯了扯她的袖子。张三花有些迷茫地抬头,就看见小侯爷和三皇子都站在她面前。

“三皇子殿下,这位就是我们的女伍长。虽然现在是伍长,但我们都知道她将来是要当将军的。”小侯爷转向张三花,“张伍长,这位是北离的三皇子。”

张三花顿了一下,把手里的点心塞进嘴,行了一礼。

“你们东华,女人也可以参军?倒是稀奇。”三皇子面上带着笑,但语气里是人都能听出不屑的讽刺,“这位张伍长,不会还和你们东华的士兵同吃同住吧”

这话,是说张三花不知廉耻,名节有损,要是落在其他小姐身上,怕是要羞愤致死了。

周围没有人帮张三花说话,这些东华的公子哥其实心里多少也是这么觉得的。

陈悠一瞬间就觉得这北离三皇子十分可憎可恶,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言外之意张三花是听出来了,但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加上三皇子也并不想听她回答,笑了一声带着小侯爷走了。

小侯爷给了张三花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做了一个口型。

麻袋。

张三花挑了下眉,指了指又快吃空的点心。

麻溜点让人给我送新的。

不一会有新的点心被送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旁边想看张三花到底能吃多少的人已经有点傻了,偏张三花还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怕他要强似的。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还当人没吃过呢。

虽然这么想,但看张三花嘴就没停过,旁观的公子哥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真有这么好吃?

眼看点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公子哥犹豫了了一下,朝一盘电信伸出了手。

“啪!”

张三花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公子哥却没忍住叫了出来,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背立时就红肿了起来。

这到底什么怪物啊。

公子想和张三花理论,张三花抬眼看了他一眼,他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看着自己肿胀的手,起身走了。

张三花又瞟了他一眼,继续专心吃点心。

一旁的陈悠战战兢兢,为张三花奉上一杯茶,张三花结果茶喝了一口,又吃了几口电信,忽然停住了。

茶水一泡,肚子里的点心发胀,饱了。

看着桌子上还剩的点心,张三花有些遗憾的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吃饱喝足,没有事做,张三花抬眼看了看四周,忽然眼神一定。

这好像不对啊。

第二五三章

不远处的花庭中摆了几张书案,每张书案前都有人提腕执笔,看样子是在写些什么。小侯爷和三皇子在中间穿梭,不时看看点点头。

张三花给陈悠使了个眼色:“悠悠,你去看看。”

陈悠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因为她是女子,围在周围的公子哥都自觉避开她让出了一条道,她很顺利的走到了内圈。

等到定睛一看,这几人却是在作画,似乎是以枯蝶为题,有画的快的都快画完了。

小侯爷注意到陈悠过来了,对她笑了笑。陈悠气他方才没帮张三花说话,虽然不好得罪,但也没给他好脸色,全当没看见。

小侯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三皇子也注意到了陈悠,看了她一眼,就当没她这个人了。

陈悠:????他这眼神什么意思,我这么碍眼的么

心里对这三皇子的印象又坏了几分,陈悠没有待多久,转身回去找张三花了。

张三花瞥了陈悠一眼,发现她绷着个脸,气呼呼的样子。

“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陈悠朝张三花露出一个笑脸。

“没什么,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蛋在画画罢了。”

“哦。”张三花也跟着露出一个假笑,“问题在于,为什么我在这。”

张三花以为,这个宴会是小侯爷准备来打脸三皇子的,但现在什么情况,青年才俊的联谊?宾主尽欢?说好的套麻袋打一顿呢?给她下帖子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露个脸让北离三皇子奚落一番?

陈悠的脑子转的也不慢,她理会了张三花话里的意思,脸色也变了。

张三花起身,伸了个懒腰。

“既然这里没有我的事,不如我们去放松一下?”

陈悠一愣,张三花的放松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揍人。

“这不太好吧······”

没有回答,张三花笑了一声,直接迈步离开。陈悠抿了抿嘴,赶紧跟上。

有人向小侯爷汇报她们的行踪,小侯爷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心里一个咯噔,命人盯住她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来报。

然后就有人来报他们跟丢了。

小侯爷眼皮跳了跳,和三皇子道了声歉失陪一下,带着小厮准备到一旁询问具体情况。谁知刚走到僻静之处就有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阴暗之处。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小侯爷回头,正看见陈悠一个手刀把他的小厮砍晕。

陈悠:······

小侯爷:······

没想到会被看个正着,陈悠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小侯爷笑了笑。

小侯爷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也觉得隐隐作痛。

“怎么,小侯爷也想试试?”

张三花双手叉在胸前,姿态表情极尽嘲讽。

小侯爷又看了眼笑得一脸羞涩的陈悠,扯了扯嘴角,转身一脸正经地看向张三花。

“不知张伍长找我什么事啊?”

对于他的镇定张三花是很欣赏的,所以她决定先把他打一顿,打趴了再说话。

张三花的突然出手小侯爷始料未及,但他好歹是从小练武练到大的,所以他轻松躲过了第一拳。

然后被第二掌拍个正着。

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小侯爷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人看笑话,一直咬着牙没叫喊一声,慢慢张三花就觉得没什么乐趣了。

张三花停下后,小侯爷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对张三花行了一礼。

“张伍长果然身手不凡,杨硕佩服。多谢张伍长手下留情了。”

张三花不说话,只觉得小侯爷真的是不简单,被打了转眼就能谈笑风生。要么是傻,要么是心机深沉。

啧,上京果然太复杂了,不适合她们这种头脑简单的。

“小侯爷客气,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再送你一疗程。”

“够了够了。”小侯爷连忙摆手拒绝,扯到身上的伤,痛的呲牙咧嘴。

“果真够了?”

“够了够了。”

“我怎么觉得不够,要是这么容易就够了,小侯爷怎么会这么不辞辛苦的拉我入局?”

小侯爷僵了一下,随后也不端着了,苦笑了出来。

“张伍长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看出你特意把我送到三皇子面前?我没顶撞他你是不是很失望?”张三花冷笑一声,“明明来的都是些酸人,你还特意下帖子给我。杨硕,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丘八真的这么蠢?”

“哪里的话,一国安康全靠戍边将士,我哪里敢低瞧。”杨说露出为难的脸色,“但是,那三皇子也不是傻子啊。”

张三花面无表情:“继续。”

“咳。”杨硕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托盘而出。一是因为也不是多机密的事,而是因为他实在是打不过人家啊。

“这三皇子呢,说是来祝寿的,事实上呢,他除了祝寿还是来提亲的。”杨硕看了看张三花的脸色,“他提亲的对象,就是惠清那丫头。”

“所以呢?”

“······张伍长,你也知道,惠清那丫头性子跳脱,在东华有她母妃疼爱尚且活得不够肆意,要是和亲到北离那种对女子约束大的地方,那就是要她死啊。我们好歹一起玩到大的,就想着能不能出个主意,毁了这桩亲事。但是这三皇子虽说大男子主义很重吧,但从其他方面讲真的是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两国又是交好,他要娶惠清,还真的让人很难找到理由拒绝。”

“所以你们想出了个什么主意。”

“也没啥,就是让他丢个大脸让他没脸提亲。”

“······没了?”

“没了。”

张三花深吸一口气:“那你准备怎么让他丢脸呢?”

“这个不都说好了么。”杨硕来了精神,眼睛闪闪发亮,“先各个方面碾压他,再套麻袋打他一顿。”

“······你今天这个宴会可不像要碾压他的样子。”

“这不是先捧捧他,好让他大意轻敌掉以轻心么。”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硕的笑卡住了。

“那个,不是说了他也不是个傻子,我们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找事,不得找个理由么。”

后面的话杨硕越说越小声,不时抬头看看张三花。

“所以你找的理由是什么。”

“那个啥。”杨硕眼神闪烁,“比如说试图轻薄我国唯一的女将。”

陈悠倒吸了一口凉气,张三花反而笑了笑。

“好,非常好,真是好的不行了。”

第二五四章

杨硕以为自己又要挨打了。

“那你准备,让我怎么被非礼呢?”

嗯?没有被打?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张三花,杨硕发现她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生气,一时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啊,就是把你们引到一块,我们再去捉······个现行,并不会真的让你吃亏。”

张三花嘲弄地笑了一声,不会吃亏?也对,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她大概早就没什么清白名节可言。

“行啊。”

杨硕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我说可以,我可以配合你们的计划,你把他引到湖边就行。”张三花无所谓地笑了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你说?”

“绛庭那边,如果朝中有人克扣军饷,你多帮忙周旋一下。”

没想到张三花的要求是这个,杨硕愣了一下,但又觉得张三花想多了,无缘无故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这种事,我一个闲散人恐怕管不着。”

“哦,不干啊,不干我出去就去把那三皇子揍一顿。”

杨硕:······

先不说揍不揍得过,他们要的效果是让这事看起来是北离那边先挑事,而不是他们这边去找茬。

“······我人微言轻,只能说尽量帮忙。”

“那行吧,我先去湖边上等着了,你听得喊叫就可以带人来了。”

“喊叫?”杨硕忽然觉得不妙,但张三花已经不想理他,转身走了。陈悠倒是又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杨硕:······我怕是疯了,这样还觉得这丫头挺可爱。

不知道张三花到底作何打算,杨硕带着浑身的疼痛回去了,看着面上和善但带着一股傲气的三皇子,他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赌一把。

要是不成,他最多挨一顿骂,要是成了,惠清那丫头就有希望留下来了。

和小厮密语了几句,杨硕再次看向三皇子,对上对方正好看过来的目光,下意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啧,真的是好奇,张伍长到底准备怎么被非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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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花当然不准备被非礼,她再不在乎名声也没有把自己脸送上去的理由。

“三花姐姐,你准备怎么做啊。”

“啊我准备把三皇子打一顿。”

陈悠的脸都垮下来了。

“三花姐姐,你别闹。你到底干嘛要参合这事。”

张三花没有回答,伸手摸了摸陈悠的额头。

“悠悠啊,你知道我怕什么么?”

陈悠不开心,嘟着嘴看向湖面。

“三花姐姐你还有怕的东西呢。”

“我怎么不能有?”张三花笑了一声,也看向湖面,不再说话。

两人等了一会,听见不远处有动静,转过来一看,赫然是北离三皇子。

张三花:杨硕那小子动作不慢啊。

三皇子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张三花身上,皱了皱眉,转身要走。

故意把他引到此处来,只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还是那声名狼藉的女将,难道是有人想陷害他?不管是不是,先走再说。

三皇子想的好,可转过身去忽听得脑后一阵风险,急忙躲开就看见一颗石子从眼前快速飞过,砸进了花丛里。

听这力道,要是砸实了,他不死也得躺上好一段时间。

胸中一阵火起,三皇子双眼微眯,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抛着手里的石子,满脸的轻松惬意。

“皇子殿下,来切磋切磋?”

“不知羞耻。”

三皇子骂了一句,就转身要走,又听得又一阵风声传来。伴随这阵风声的,还有张三花的一句话。

“三皇子殿下,你不会是怕了吧。”

再次躲开,三皇子梦的回头看张三花,吸了一口气。

“我不打女人。”

“可是我打男人啊。”张三花笑嘻嘻的,随意把手里的石子扔在地上,“打一把呗,你要是不打我就当你怕了。到时候外面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我就不晓得了。”

三皇子的脸色阴沉,捏了捏拳,冷哼一声,又转身要走。

这下,张三花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但走肯定是不能让他走的。

上前赶了几步,张三花直接攻向三皇子背心,三皇子不得不应战。刚开始他还记着面前的是个女子不敢放开手脚,但过了几招就发现这女子身手了得又出手毒辣,也打出了几分火气,认真应对起来。

“哦哟。”察觉到三皇子开始认真,张三花眼睛亮了亮,觉得这个沙包品质不错,手上又加了一份力。

真难得,感觉今天能好好活动活动。

在三皇子的预料中,只要他认真起来,不出十个来回他就能把张三花拿下,但这都十多个来回了,张三花一点颓势都没有,让他不禁心情有些沉重了起来。

此女若为先锋,定是一名猛将,若两国交战,能挡住她的,怕是没有几个。

两人越打越快,张三花趁着三皇子打过来的一拳借力跳到陈悠旁边,勾嘴笑了笑。

“悠悠啊,你应该不知道,我有一回掉进河里,差点就淹死了。”

陈悠睁大了眼,没反应过来张三花什么意思,但见两人离湖边越打越近,脑子里火光一闪而过,忽然大叫起来。

“别打了,快住手!!!!!”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杨硕听到这声笑一个激灵,立马领着人往河边赶,刚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别打了?两个人打起来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杨硕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张伍长这是又作了什么妖啊!

一行人赶到湖边,杨硕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一个身影朝着湖面飞了过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张三花:这下就看杨硕会不会借题发挥了。

杨硕:········?

陈悠愣了一下,忽然疯一般地冲向湖岸,又回头冲杨硕大喊。

“快来人帮帮忙啊!三花姐姐不会游水!!”

杨硕一愣,他还以为张伍长这是故意被打进湖里,这样看来还真是意外?

“快,有谁会水赶紧下去救人。”杨硕说了这句话后回头一看,就见身后的公子哥都面面相觑,忽的脸色一沉。

忘了这出,落水不比其他,要救起来必定肌肤相亲。张伍长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愿意做小,可谁又愿意娶她做正头夫人?但若是让个小厮去救她······总觉得对她是个折辱。

完全没有想过张三花愿不愿意嫁他们,在杨硕看来她必定是愿意的。他们这些天皇贵胄,哪一个配她都绰绰有余了。

杨硕在那纠结,陈悠已经急得快哭了,她狠狠瞪了杨硕和三皇子一眼,只觉得这些男人们冷血至极。

她为什么就不会游水,她怎么能不会游水!

张三花落水时扑腾了两下就没什么动静了,沈溪见周围人都没有动静,连小厮都没有一个会水的,咬了咬牙,扯了衣带就要下水救人。

舞儿交待要好好看顾的人,不能让她就这么没了。

好不容易蹬了靴子,沈溪刚跳进水里,就又听得不远处发出一阵水声,就看见一条白练快速地窜了出去。

沈溪:······这是人?怕不是鱼吧。

看见终于有人去救张三花,杨硕不禁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地想,要是张三花就这么没了,说不定更好?

第二五五章

王筠正陪着王夫人说话,听到张三花活落了水的消息,当场就笑了出来。

王夫人瞪了她一眼,询问报信的具体提示什么情况,得到消息只是受了凉才松了口气。

“那是谁把她救起来的?”王筠趁机插嘴问了一句,王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的兴奋,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自己以为女儿只是有些骄纵,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是骄纵二字可以形容得了。

王筠不知王夫人心里所想,只是热切的看着那丫鬟,希望从她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林少爷,他刚好也在。”

“林少爷?林二狗?”

丫鬟点了点头,王筠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王夫人倒是松了口气。

“林少爷差的人说,因为天色有些晚了,他们今日就不回了。还请夫人放宽心。“

王夫人笑了笑,又看了眼神思不属的王筠,神情也晦暗下来,挥手让丫鬟退下来。

屏退左右,王夫人站起身来,对着王筠斥道:“跪下!”

王筠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埋怨母亲吓着她了。

王夫人阴着脸,又重复了一遍:“跪下,不然,我就请人去叫你父亲。”

王筠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发作,但怕母亲真的去叫父亲,不甘不愿的跪下了。

“我问你,你方才问三花被谁救起来是什么意思。”

听得是和张三花有关,王筠霎时就不乐意了,刚想说什么又望见母亲阴沉的脸,打了一个激灵。

“我······我是关心她。”

“关心?“王夫人冷哼一声,“我倒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不是母亲叫我们好好相处的么。”王筠笑了笑就要撒娇,去拉王夫人的衣袖,却被王夫人躲开。

“我还没老到那种地步。”王夫人面露失望,“王筠,你分明就是幸灾乐祸,想她失了名节。”

这个指控算得上严厉了,王筠下意识要反驳,但见母亲一脸失望,一股火起轰地一下窜了起来。

“阿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她这么一个终日和男子厮混地人,早就没什么名节可言了。”

看着王筠嘲讽的脸,王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天真可爱的女儿有一天会变成这么一副恶毒的样子。

“你,你!”王夫人举起了手,王筠见了更气,直接把脸凑了上去。

“你打,你打啊。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村姑,娘你居然要打我?!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生的呢。”

王夫人气结,看看王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知道自从那事起娘就对我有怨言,认为我污了王家的名声。女儿做下的事女儿认了,可这么一个住在军营中的姐儿,娘你凭什么对她另眼相看?!“

“这怎么能一样,你是。”王夫人卡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是逃婚,逃婚去和另一个男人私奔。”王筠帮她接完了这句话,露出自嘲的笑来,“娘你果然是介意的。”

王夫人嘴里发苦,要说这事她心里一点结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心疼,可听王筠这意思,明明是说她是嫌弃。

眼前有些发白,王夫人说不出话来,王筠就以为她是默认了,心里更是酸涩。

果然,连她母亲都介意的事,哪个男人能不放在心上。虽说这事被瞒下了又远在绛庭,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她这一辈子,算是已经毁了。

更可笑的是,她想和他私奔的那个男人,心里并没有她。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王筠并没有注意到王夫人的情况,等她终于抬起头,却发现王夫人已经晕过去了。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别吓我,快来人啊!!!”

景芙园的客房内,张三花脸色苍白的躺在被子里。林二狗端了药进来,陈悠想接,林二狗避了一下。

“我来喂就行。”

陈悠犹豫了一下,给林二狗让开了位置。

在床边坐定,林二狗轻轻用手怕了拍张三花的脸:“三花,起来喝药了。”

张三花睁开眼,好一会才对上焦,勉强撑了起来。

林二狗舀了一勺舀,吹了吹放到张三花嘴边,张三花顺从的喝了一口,瞬间皱起了眉,清醒了过来。

她看看林二狗,又看看药,直接伸手端过,一口气闷了。

陈悠立马奉上一颗画眉,张三花含在嘴里,表情这才缓了下来。

林二狗从碗被夺开始就有点懵,见张三花又重新躺下了,伸手给她掖了掖背角。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张三花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鼻音,林二狗莫名觉得无比可爱,手心有点痒痒。

“大家都看见是三皇子把你打进了湖里,虽说你没什么大碍,但杨硕总算是找到理由找茬了。”

“那三皇子就没辩解一下?”

“怎么辩解?说他打不过你是你自己故意落水的?”

“故意????”在一旁听的陈悠忍不住问了出声,其他两个人看了她一眼,她又默默缩回去了。

“你太不小心了,若是我不在,万一他们再犹豫一会再去救你怎么办?”

“那你怎么会在?”

林二狗不啃声了。

“林二狗,就你那么高的个子,你还真以为你能躲到我看不见?”

陈悠:????当时二狗哥也在景芙园??我怎么没发现。

“抱歉。”

“抱歉?”张三花挑了挑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不该躲着你。”

“还有呢。”

林二狗又不说话了。

张三花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林二狗想瞒就瞒着吧,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要休息了,你也该喝点药。”

“我没事的。”

张三花哼了一声。

“林二狗,我以为你知道我们两谁的身子骨更弱?”

虽然很不甘心,但林二狗不得不承认,弱的是他。

“那我回去了。”

“嗯,记得喝药。”

第二天,张三花满血复活,林二狗开始高烧。

张三花:我说什么来着。

谢绝了杨硕的挽留,张三花给了杨硕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带着林二狗回了将军府。

当天下午林二狗烧的开始说胡话了。

“三花,我心悦你。”

给林二狗换了条帕子敷在额头上的张三花嗯了一声。

“三花,我想和你生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张三花顿了一下,搭腔:“作什么要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哥儿两个姐儿不行?”

“第,第一个姓张······”

说着林二狗又昏睡过去了,张三花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守了林二狗半夜,林二狗突然睁眼大喊了一声。

“三花!别走!”

张三花被吓了一跳,凑过去瞅了林二狗一眼,林二狗一把把她搂到怀里,嘴里念念有词。

“别走······别走······”

林二狗身上烫的吓人,按道理应该绵软无力,但张三花只觉得他抱的很紧,紧到她不好挣脱。

无法,她只得拍着林二狗的背轻声安慰。

“不走,不走。”

好一会,林二狗才松了手,张三花把他扶到躺下,才发现他满脸的汗水。

拿手帕给他擦了擦,擦到脸颊时顿了顿,眼看着林二狗眼角泌出一滴泪。

把目光移向烛火,张三花长长出了一口气,看那烛火打了个爆花,摇晃了几下才重新站稳。

回过头,张三花深深看了看床上的林二狗,嘴唇翕合了半天,只叹出三个字。

“林二狗······”

第二五六章

一句话经过三个人就会传变样,更不要说北离三皇子把东华女将打进湖里这么劲爆的八卦了。

在杨硕的特意放纵下,坊间的传言从“三皇子和张伍长切磋不巧把张伍长打落水”变到“三皇子瞧不起张伍长主动挑衅并使阴招把伍长打落水”以及“三皇子想非礼张伍长,张伍长抵抗不济不得已跳入水中”。

每种传言都说的有模有样,好似他们都是亲眼看见的一样。

四方馆中,三皇子的近侍为这传言义愤填膺。

“主子,他们怎么能这么说您。您是何等的尊荣,怎么会看上那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三皇子抬头看了自己的近侍一眼。

“说话注意些,要是被人听去,又是一番口舌了。”

“我这是气不过!不行,我们得去找杨小侯爷,让他把这事澄清。”

“你觉得,要是没有他的默许,这事能流传的这么快?”

三皇子微微叹了口气,他这个近侍,听话又忠心,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脑子不太灵活。

“主子的意思是这是小侯爷设的局?他怎么能这样,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为了什么三皇子心里大概有数,但他没有必要讲给属下听,“东华尊主的生辰再两天就到了,你好好的待在四方馆,不要给我找事。”

近侍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地应了。

皇宫中,小侯爷去找樘哥儿,惠清公主跟着去会面了。

屏退左右,惠清一脸兴奋地问杨硕:“硕哥儿,怎么样了,你说的那个什么计划成功了么?”

“嘛,算是成功了吧。”想起被揍得那一顿,杨硕的脸皮抽了抽。

“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只能等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放着他在寿宴上提出和亲的要求。一旦他露出这个苗头,你一定要截住。”

“行,这个没问题。“惠清自信满满,“硕哥儿,你说是不是等我们把这三皇子打发了,我就能解禁了?”

“那是自然。”

“太好了,之前定好去找张伍长玩,一直都没有机会。你说,这次父皇寿诞,她也会出席么?”

杨硕僵住,他没告诉惠清他的计划是利用了张三花。这几次惠清被困在宫中耳目闭塞还好说,等了寿诞那天风言风语免不了传到她耳朵里,到时候她不是要和他闹翻天?

惠清沉浸在不用嫁去北离的喜悦中,没注意到杨硕表情异样,不等杨硕回应又叽叽喳喳说起了解禁后的安排。惠清越说越开心,也不搭理杨硕,自个回去试新衣服了。

等惠清走远了,杨硕舒了口气,樘哥儿同情的看着他。

“你完蛋了,等东窗事发,我姐一定会去你家闹个天翻地覆的。”

“别胡说,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好。”

“啧,是,为她好。说到底也是坏了她的姻缘,等到她到你府上一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杨伯伯会不会干脆就向父皇请婚?”

杨硕一噎,他父亲确实是一直很喜欢惠清,但他对她真的没有这份心思。

“啧啧,其实你娶了我姐也挺合适,反正你也不喜欢当官,就是不能纳小,得守着同一张脸过一辈咯。”

“樘哥儿,听你这话好似很嫌弃你姐。”

“这是你说的,我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嫌弃。只是,美人嘛,再多也不嫌多的。”

“樘哥儿·······你才九岁,这个年纪就说美人会不会太早了。”

“九岁怎么了,父皇九岁就上朝旁听了,我九岁已经是个大人了。”

杨硕忍了忍,没说尊主那时情况特殊,上任尊主年过四十才得这一个他那一个儿,而樘哥儿都排到第三了,前头两个哥哥哪个都比他聪明能干。

不过话说回来,同样是行三,北离三皇子在九岁时就声名远扬,樘哥儿和他确实比不得啊。

伸手捏了捏樘哥儿的脸,杨硕叹了口气。

其实这样也挺好,开开心心当个闲散王爷,不去掺和夺位那些烂事。

“晃事,雷晃袖!哦高修哦基哦!(放肆,你放手!我告诉我姐哦!)”

杨硕噗地笑了出来,两只手一起上揉了揉樘哥儿的脸。

“樘哥儿,你就这么一直没心没肺地过下去吧。”

将军府,书房,王将军来回地转圈。张三花数了数,这转了快八十圈了还不停。

“这可怎么办,后天就是尊主的寿诞了,他既不下令召你,我也没法带你进去。”

“那就不去啊。”

“你这孩子。”王将军停下,瞪了张三花一眼,“说好的献图呢。”

“你自己去献啊。要实在不甘心就不献啊。”张三花撇了撇嘴,“别说这个,夫人身子怎么样了,只听说病了,又不让探望。”

说起这事,王将军更气,又不好把原委和张三花明说,憋了半天半个字没憋出来,张三花也就不问了。

“偏偏在这时病了,不然可以让夫人带。”说到这王将军顿了一下,这其实也是行不通的,这种大事哪有不带亲女带个外人的道理。

一看到张三花满不在乎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王将军胸中一股闷气升腾而起,上去就给了张三花一脚。

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张三花避开,先是目光锐利地回了一眼,对上王将军毫不相让还带着气势压迫的眼神,愣了一下,切了一声收回了眼神。

“小兔崽子你还切我?”王将军又要踢,被张三花伸手挡了了一下。

“够了啊,再踢我还手了。”

王将军吹胡子瞪眼,过了一会悻悻地转过头。

老子这是看在你是个姐儿的份子上,怜香惜玉。

张三花歪着头看了王将军一会,忽然笑了。

“将军,其实你到底为什么想给我求个封号呢?”

“不是说了么,为了让周然那王八羔子不好为难你。”

“他为难就为难好了,要是待不下去了我离开就好了啊?”

王将军顿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张三花。

“将军,你觉得我就算了有了封号,一直留在绛庭,能混到什么位置,女将军?”

王将军张了张嘴,他想说他本来计划让她统领王家军,但还未开口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将军看重我我知道,但你我都清楚,虽然东华对女子的约束比北离宽松很多,但再怎么也不可能回到以前女子也可掌兵权的时候了,不然将军也不会一直压着我,不让我晋升。”

“将军不必反驳,我知你压制我也是为了我好,但这也差不多表明,我这个伍长基本也就是到头了,没机会往上升的。既然如此,在绛庭待的开心我就继续待着,不开心我就走,真的不必考虑那么多。”

“将军,男子从军,除了保家卫国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虽然不想承认,可追根究底我也是个姐儿,建功立业这种事,对我来说是没太大意义的。”

被张三花一番抢白,王将军有心一辩,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着嘴半天,只等到张三花打了个哈欠告辞。

“将军,别拦着我的手续了,赶紧放我回去吧。”

第二五七章

东华尊主五十寿诞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就算惠清多次打断,北离三皇子仍然提出了求亲的请求。

二嘛,则是东华尊主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顺应杨硕的提议说要好好考验他一番。

本来北离求亲一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尊主也是默许的。但是之前张三花那个事一出,虽然尊主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言,但北离三皇子能这么轻易就被算计,让尊主不得不考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两国和亲,一是加深两国的联盟,二嘛,如果这三皇子真的如传言那么出众受宠,再加上自己的支持,惠清嫁过去很可能会成为国母。

到底是自己的宠爱的女儿,虽然北离那地方对女子束缚重了些,但一国之母到底不同,岂不比随意在东华嫁个勋贵活得更尊贵?但如果三皇子没有这个潜力,那也没有必要把惠清嫁过去。他们东华又不是弱到非得靠联姻才能维持稳定。

王将军听到尊主决定的时候有点懵,等回府后自己在书房待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去宫门请求面见。

“王将军啊,这一大早的,你有什么事啊。”

尊主是有些不爽的,昨日哄了惠清的母妃半夜,好不容易抱着睡了个囫囵觉,正和美人用着早膳讨论一会是去御花园逛逛还是去看看新晋的走兽,就被人通传扰了兴致。

王将军不知尊主为何不悦,但想应该是为了惠清公主担忧,自己是来解忧的,尊主听了应该欢喜才是。

“禀告尊主,昨夜尊主说要考验考验三皇子,臣想向尊主推荐一个人,可当这块验金石。”

“哦。”尊主面无表情应了一声,“不知这块验金石可够坚硬?”

“臣以人头担保,绝对够硬。”

尊主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王将军,你这是想毁了我公主的姻缘啊。”

一听这话,王将军额头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什么意思?尊主不是不想把惠清公主嫁过去么?

见王将军脸色发白,尊主心里好受了些,让你没事来打搅我的好事。

“这事我已经全权交给我杨硕。他们几个和惠清关系好,也不会害她。你有什么人选推荐,就去与他说吧。”

王将军又是一愣,有点搞不懂尊主什么意思,到底是想嫁还是不想嫁啊。

嗫嚅了一下,见尊主脸色冷淡,王将军行礼告退,回去的路上还在想,摸不准尊主的意思,要不要推荐张三花倒是不好说了。

要是尊主是想把惠清公主嫁过去的,东华这边迎战的人就不能赢,但是张三花那性子,让她故意输她定是不肯。

张三花:???我肯的啊。

在王将军眼里,张三花被打落水纯属意外,一定是她当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没全力以赴才被三皇子占了地势钻了空子,要是在平地上,只要她专心打一个北离三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三花:······王将军我其实是故意的你信么。

回府的路走了一半,王将军唉了一声,还是转身去找杨硕。不过他再怎么说也是个长辈,这么巴巴地去,总觉得怪别扭的。

杨硕接到通报就赶紧去见了王将军,王将军虽然和他没什么交情,但没办法人家府里住了个张三花,要是怠慢了王将军再让他无意间说个两句,万一张三花记在心里来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杨硕的热情让王将军有些受宠若惊,但好歹没那么尴尬了。

两然寒暄了几句,王将军就直接说明来意:“那个小侯爷,尊主说和北离三皇子比试这事是由你全权负责的。我这次来,是想和你推荐一个人。”

杨硕一愣,心里也犯嘀咕。

这次和北离三皇子的比试,大家虽然都知道是为了考验他够不够资格娶惠清,但明面上肯定不能这么宣传,传出去的也就是青年才俊聚一聚,选拔选拔人才,要层层比过最后才会和三皇子对决。

话虽如此,但最后对决的人其实已经内定了,就是之前那两场聚会的优胜者,前面的过程不过走个形式,让上京的老百姓有个谈资乐一乐,也让其他的公子哥有机会出个风头。

王将军专门来,那要的就不是参赛名额,而是对决名额了,但这都是定好的,哪里是别人来要就能给的。

见杨硕面露难色,王将军眉头一皱。

“怎么,这事很难办?”

杨硕下意识就要打官腔,但一想王将军府里那位姑奶奶,万一被拆穿了就尴尬了,只能干笑了两声,把这事隐晦地和王将军提了一下。

“原来如此。”王将军倒是理解,但还是坚持,”这样小侯爷,找个机会,把你地人选和我推荐的人聚在一起比一场。要是我推荐的人更厉害你就让我推荐的人上,如何?“

杨硕很尴尬,主要是王将军回上京又不久,人脉又不广,哪那么轻易就能找到个出众的人选来。

心头一动,杨硕试探的问了一句:”您推荐的那一位,不会是您院子里的······“

王将军眉头一跳,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神色一正:”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一般来说,院子里的指的是女眷,王将军觉得他院子里的女眷除了老娘媳妇就是女儿,张三花不能算。杨硕则觉得张三花肯定是住内院的,自己这么一提王将军应该知道说的是谁。

听到不是张三花,杨硕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她听到了消息让王将军来敲打自己的,既然不是就好。

他最开始是准备上张三花上场的,输了好说毕竟是个姐儿,要是赢了那可就狠狠打脸了。但尊主那边透露出地态度对张三花很不满,觉得她一个姐儿也太能惹事了。虽然这事得一半算到杨硕头上,可杨硕思虑再三还是不让张三花上场了。

尊主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要再让张三花上就是打尊主得脸了。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张三花怕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好明着拒绝王将军,杨硕也觉得王将军拿不出什么拔尖的人才,想了想,问:”不知王将军推荐得人想参加哪一项比赛?“

王将军下意识想说哪一项都行,他们绛庭得张伍长骑射拳脚并兵器无一不精,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夸张不好取信于人,就斟酌着报了一项:”械斗?”

杨硕顿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市井帮派火拼。

“王将军是说打武擂?”

“对,就是这个。”

“额,这一项直接去打擂就行,不用通过我。”

“······刚刚说错了,我想说的是弓射。”

杨硕挑了下眉:“王将军推荐的那位真不是张伍长?”

“不是不是。”王将军下意识否定,然后才反应过来,“啥?”

“既然不是······那就后日吧,后日来景芙园比一场。”

“哦······”

王将军晕乎乎走了,走到半路拍了拍脑袋。

忘了小侯爷和张三花下过帖子,两人定是有交情,直接让张三花去问不就行了,他一个长辈去凑什么热闹。

啧,真的是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了。

第二五八章

“我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的机会,你露个面随便露两手就能镇住他们做什么不去?!”

张三花有些无奈地看着王将军,也不好说自己是内定的人,毕竟这话杨硕没有明说只是给了暗示。而且,她最近有别的事做。

连续爬了好几天的墙,张三花一直在注意陈姝的行踪和作息,等到摸清了,时机一成熟她就能报当年的仇。这种时候,她可不想多生事端。

“我不管,老子都和人约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王将军也是脾气上来了,见张三花不松口就要去踹她。张三花躲了一下,很是不耐烦。

“姓王的,你再踢我一下试试?”

“哟呵。”也是好久没被人这么叫了,王将军抬腿又是一脚。

“你还来劲了。”张三花嘶了一声,站直了身体,“来,来,老规矩,赢了的说了算。”

心情好的时候,张三花倒是愿意把王将军当个长辈看,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老娘她谁的面子都不给。啧,还真把你自己当叔叔了。

“来就来。”王将军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兴奋。

军营里有纠纷解决的办法就是打一架,谁赢了谁有理。他身居高位多年,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打一架了。

“你这一把老骨头,让你三招。”

王将军气笑了,直接就举拳攻了上去,每一拳都带着风声,要真打到人身上,身子弱的怕是一拳就能被打死。

张三花又啧了一声。

“可以啊老王。”

王将军:······老王是什么鬼。

“你王叔叔好歹是个武将,每天两个时辰练功雷打不动。你要是想欺负我手脚生疏,那可就打错了主意。”

王将军攻势紧迫,张三花只避不反击,不一会就过了三招。

“我不是欺负你拳脚生疏。”张三花笑了笑,“我就是欺负你年老体弱。”

两人拳面相对,撞在一起发出了“砰”的一声。张三花马步站的稳,王将军却退了好几步。

“好小子。”动了动发麻的手指,王将军心里有些没底,他知道张三花力气大,但没想到能大到这地步。

看来,不能硬碰。

接下来,张三花发现王将军的招式变了,不再重力,而是重巧,善用卸力。

战场上从来都是直来直往,张三花哪里遇到过这种技巧,一时之间不适应,被王将军弄得有些狼狈。

“怎么样,服不服?姜还是老的辣。”

张三花假笑了一下,也改变策略,跟个猴子似的蹦来蹦去,时不时骚扰一下。她动作轻巧灵便,王将军还真摸不着她。

毕竟年纪大了,王将军的体力摆在那里,他一时奈何不了张三花,只有输的分。

“躲来躲去算什么好汉,来正面刚啊。”

“不好意思,我是个姐儿。”

王将军语塞,往地上一顿,有些自暴自弃地喊了两句:“不打了不打了,你爱去不去。面子才值几个钱,不要就不要了。”

他这一举动有耍赖之嫌,但张三花又不好硬拉着他打,摸了摸鼻子:“快起来,你一个将军,这样像什么样子。”

王将军白了她一眼。

“我这个将军当的还有什么意思,手下的小兵都不听话地。”

“额,将军,严格来说,我已经不算你的兵了。”

王将军又是一噎,这回是真的心塞,说不出话了。

张三花多少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了,也去王将军旁边蹲下。

“要我去吧,也不是不行。将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我给你脸了?”王将军看了张三花一眼,“这是为你好还得答应你条件?”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把你刚刚那套拳交给我就行。”

“你想的没,我王家家传的拳法说教就教?”

“反正你也没儿子。”

王将军一听这个火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要踢张三花,张三花顺势一蹦躲了开去。

“你看看你那闺女,也不是练武的材料。而且你不是我王叔叔么,不交给我失传了多可惜。”

“你这是在咒我死啊。”

“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除非您夫人老蚌怀珠再给你生个儿子。”

王将军作势又要踢,张三花没动,王将军也没真踢上去。

“教不教?不教拉到。”

倒吸一口凉气,王将军寻思着自己怕不是上辈子欠她的。

“教教教。”

一会就去给林老狗写信,他儿媳图谋自己的拳法,他不得拿点什么藏书出来补偿补偿?

张三花不笨,特别是在武之一道上,王将军把王家拳的要点一一讲解给张三花听,不一会她就掌握了。再使出来,借,卸,转,黏都得要领,却不是他王家拳。

王将军更心塞,感觉家传拳法被嫌弃了。

收了拳,张三花心里有些欢喜。她知道自己力气大速度快,可处于瓶颈已经许久,今天才知道是少了技巧。早知道的话就不会浪费这许多时光了。

可转念一想,战场上她的蛮力已经是够用,就算早日习得这些技巧好像也没什么用。

啧,好想拿刀砍砍人,不知道这拳法的诀窍能不能用在刀上。

“王将军,你说什么时候来着,后天?比什么?”

王将军:“······比箭术。”

“好说好说,看我杀杀他们的威风,给你涨涨面子。”

王将军:“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

王将军:······我真是给你脸了。

不管怎么说,张三花同意去比试一番王将军心里这口气就松了下来,对于教张三花拳法这事也就不那么郁闷了。

张三花的瓶颈他如何看不出来,只不过是故意压制着她。现在他又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了,张三花能力再强要烦恼的也不是他。

再说,相处这些年也知道小姑娘虽然性子怪些但不是个坏的,也不可能一直在军队里待下去。等她离了军队,个人武力值再高,也是没法和集体抗争的。

这边,王将军是得偿所愿神清气爽了,那头,杨硕请了本来内定的两人在景芙园一起练习,接到王将军来的消息笑了一声。

“这就来了。还请两位到时候给王将军一个面子,不要让他带来的人输的更难看。”

诸绱和苏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下人引着王将军和张三花过来了。

“小侯爷,这就是我推荐的那个。想来你们是熟悉的,我就不介绍了。”

小侯爷,诸绱,苏萘:······你在逗我????

第二六九章

震惊过后,诸绱是兴奋,苏萘皱了皱眉,杨硕则浑身僵硬。

这僵硬在张三花眼里有些不正常。

“好久不见。”张三花冲三人笑了笑,杨硕僵的仿佛要石化了,“是谁要和我比?”

诸绱默默退了一步。

他就是个陪客,不想直面张伍长。

苏萘看向杨硕,想等他先给个暗示再决定怎么回答张三花,哪知杨硕在张三花的目光下动都不敢动,更不要提给他打暗号了。

“那就是你咯。”张三花偏了偏头,“苏,苏萘是吧。我记得你上次是第二名,还要和我比一次?”

苏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王将军一头雾水。

“什么第二名?“

“王将军。”被王将军这么一打岔,杨硕找回了自己地声音,干巴巴地说“我那日问你,你不是说你推荐地不是张伍长么。”

“啊?”王将军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挺胸抬头,正义凛然,“你听错了,我说的就是她。”

杨硕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瞟了一眼张三花,却被她逮个正着。

“小侯爷这是不想看到我?”

“不敢。”杨硕飞快地接了一句,苏萘眼中暗芒一闪而过。

不敢,这两个字可就有意思了。

被张三花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硕满肚子话憋不出来一半,脑筋急转该怎么糊弄过去,突然有下人来传报。

惠清公主驾到。

杨硕松了口气,说要先去迎接公主,其他的事稍后再说。其他人没有意见,张三花倒是不想去迎,被王将军狠狠瞪了一眼。

几人没迎出多远,惠清就自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了。她一眼就看见张三花,眼睛一亮,先是疾跑了一小段,而后突然收势,有些扭捏地走到张三花跟前。

“见过公主殿下。”

几人行礼,惠清很敷衍地挥了挥手,抬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张三话。

“张伍长,好巧啊,你也在。”

“巧。”张三花扫了眼小姑娘,小脸倒是和之前一样红扑扑的,一点没瘦,完全不像杨硕说的被困在宫中十分抑郁的样子。

“嘿嘿。张伍长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惠清完全忽视了其他人,又往张三花身旁蹭了蹭,张三花挑了下眉,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这里风大,惠清我们到屋里说。”杨硕截过话头,心里一阵紧张,要是被惠清知道张三花来干嘛,结局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风不大啊。”惠清莫名其妙地看了杨硕一眼,忽然记起自己来地目的,“对了,硕哥儿你选的人呢,让我见见,别到时后掉了链子我就惨了。”

杨硕又开始冒汗,飞快地看了一眼张三花,扯出个笑朝苏萘伸出了手,“苏萘,苏大人的公子,你应该听说过。”

苏萘配合地又行了一个礼。

“哦,他啊。”惠清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萘,也说不上失望,又转向张三花,“张伍长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干嘛的呢。”

“她来比试的。”没等张三花开口,王将军抢了先,“小侯爷答应给她个机会,要是三花能胜就由她参与比赛。”

王将军开口杨硕就觉得要遭,可惜没来得及拦住。但惠清的表现倒是出乎他的预料,她先是面上一喜,而后又沉了下来。

父皇看张伍长一直不太顺眼她是知道的,这其中还有她自己的功劳。让偶像为自己而战虽然想起来就让人兴奋,但是她的顾虑和杨硕一样,张三花万一要是输了······

想到这,惠清担忧地看了张三花一眼,只觉得张三花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身体状况不怎么好的样子,又想起她前些日子落了水,不由得更加担心,随机狠狠瞪了杨硕一眼。

杨硕莫名被蹬,一脸无辜。

“张伍长要不算了吧,你的身子重要还是多修养修养。”惠清殷切地说,伸出手就要去搀扶张三花。

张三花不好躲,被惠清把个正着,惠清一看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得手,心下一沉,想来张伍长身子是亏损的厉害了。

“修养?”张三花不知惠清的脸色为何沉重,一脸的莫名其妙,她昨天才打赢了王将军学了新东西,正是兴奋的时候,哪里需要什么修养。

“张伍长你就不要逞强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在战场上那么久,暗伤一定很多,之前落了水受了寒,正好趁机多修养些时日,不然以后年纪大了可有的你受的。”

张三花一时无语,不知道是该说自己没担心她还是该说自己没暗伤,但瞥见王将军居然一脸赞同,就冲他翻了个白眼。

王将军也反应过来自己被带进去了,连忙帮张三花说话:“公主不必担心,三花身子骨好得很,壮的能打死一头牛。”

“不是你闺女你不知道心疼。”惠清也翻了王将军一个白眼,“你懂什么,张伍长是女儿家,女儿家最怕受寒了。”

王将军被噎住,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惠清公主,我真的没事。”张三花有些无奈。

“叫我惠清就行。”惠清有些执着地望着张三花,张三花迟疑着点了点头。

“张伍长,受寒这真不是小事,搞不好会影响生育的。”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后面那几个字惠清羞涩地压的很低,但在场的差不多都听见了,一时场面有点尴尬。

张三花叹了口气,她今天本来只想着走个过场,但惠清这么说,她还真不得不表现一下,不然就认实了她身子受寒虚弱的说法。

“直接两百步起?”张三花越过其他人,直接冲着苏萘约战。

苏萘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忽略杨硕的眼神向他行了一礼。

“就麻烦小侯爷了。”

杨硕脸色铁青,看了苏萘一会,皮笑肉不笑,“不麻烦,各位跟着我走就行。“

一行人跟在杨硕后面,惠清还想劝劝张三花,被张三花一个眼神看得有些蔫,苏萘则是又紧张又兴奋。

是,他上次是输了,但他回去苦练数日,感觉自己有了些许长进,这次再比,可不一定会输。既然是选第一名参加比试,他就必须是堂堂正正的第一名。

到了靶场,靶标直接被挪到两百步,惠清从这头连靶心都看不清,十分怀疑有没有人能射中。

因为之前就练习了一会,苏萘倒是不用热身,他和张三花谦让了一会,最后还是自己先上场。

屏息凝神,感受风向。很好,没有什么风。

搭弓引箭,苏萘把目光聚在靶上,他看的也不是很清,但射箭有时候靠的是感觉而不是视觉。

感觉一到,苏萘眼中精光一闪,箭矢在手指松开的一刹那飞驰而出,发出簌的一声,然后扎在了箭靶上。

那头传来消息,正中靶心。

苏萘松了口气,见张三花也下场,冲她笑了笑。

“张伍长,你要不要先热热身?”

张三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苏萘,苏萘脸上一僵,记起之前自己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张三花回的什么?

“谢谢,不过不用了。”

然后张三花就中了靶心。

搭弓引箭,张三花刚把箭对着靶,突然就起了一阵风。

张三花又把弓放下了,等了好一会,这风还不停。

“张伍长,看来这风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不如先喝口热茶歇一歇?”

苏萘不太清楚自己是以什么心理说的这句话,但张三花只是看了他一眼,重新引弓。

风还在吹,苏萘听见张三花的回答。

“谢谢,不用了。”

第二六零章

木箭在弓,最怕大风。

虽有铁质箭头,但木竿轻忽,十分内容已被大风改变轨迹方向。又因风向变幻,让人很难对改变的轨迹做出预判。

是以,再好的射手也怕大风。

耳畔只听得呜呜的风声,张三花眯了眯眼,就见那风在眼中渐渐露了行迹,画出一道道的白线来。

在这白线中,张三花找出了一条可供箭矢通过的道路。于是她松开弦,见箭矢划出一个弧度,死死地定在箭靶上。

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结果的通报。

“靶心!”

这一声因着风有些飘忽,但仍能听出破了音。张三花不是很意外地收了弓,就发现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她。

挑了挑眉,张三花退出场外,偏头看向苏萘,“两百五十步?”

苏萘沉默了。

两百五十步,无风时他尚无把握,现在大风且没有停的意思,他都不知道能不能上靶。

“要不,我们等等,先喝口热茶吃点点心。”杨硕开口缓和,张三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缓过神的慧清一下子黏了上去。

“张,张伍长,你太厉害了,到底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到的?对准目标射就是了啊。”

从绛庭以外就常年大风,军营中风中练靶是常事,张三花不太能理解这些人为何惊讶。

绛庭士兵:不,我们也很惊讶,风中练靶我们最多五十步啊!!求不吹不黑!

一行人说着话就往不远的茶室走,走了几步杨硕回了头,发现苏萘站在场中一动不动。

杨硕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他一停,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跟着望向了临时的靶场。

接着,就看苏萘慢悠悠地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

待他将弓拉满之后,他又不动了。

射程能达到两百步的弓劲一定得够大,这就代表着引弓会更加的费力,更不要提保持满弓的状态了。

苏萘竭力保持身体肌肉的稳定,吸气,呼气,然而感觉始终差那么一点。

最终,这一箭还是没射出去,但苏萘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被风一吹又收了回去。

他把弓交给旁侍,几步快走走到队伍的最后,对众人笑了笑。

大家心里明了,这是不用再比下去了。

走到茶室,早有人备好了茶水。一杯参茶下肚,苏萘才觉得身上暖和过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场比试张三花赢得太明显,所以场面有些尴尬。

慧清又是兴奋又是担忧,看着张三花一直欲言又止。王将军则是老神在在,觉得倍儿长脸。

喝了会茶张三花就告辞,没得到准确答复王将军还想说点什么,但张三花一点不等他他也只得就这么跟了出去。

慧清本来想去送张三花被张三花拒绝了,眼巴巴地看她越走越远。等张三花的身影一消失回头就瞪了杨硕一眼。

“硕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硕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慧清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鞭子。

杨硕脸色一变,这姑奶奶是真敢抽他的。

陪着笑脸,杨硕把自己先前和慧清解释时隐去的张三花拔了头筹的事一说,慧清小脸翻红,一脸的有荣与焉。

她本来还当偶像是来争夺资格,没想到这资格本来就是她的。

偶像太厉害了,打败了全上京的公子哥!

兴奋了一会,想到现在的情况,慧清又撅起了嘴。

还是那个问题,尊主不喜张三花。

杨硕和慧清对视了一下,都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让张三花上。

“小侯爷。”苏萘说话了,“刚才的结果大家都看见了,幼羣的技艺差张伍长许多。若是求胜率,还是让张伍长上场的好。”

杨硕张了张嘴,苦于不好细说其中内情,慧清也是一脸苦闷。

“不知两位在苦恼什么,可否说出来听听?”在一旁听了半天的诸绱一头雾水,“在下也是觉得应当派张伍长上场。”

“若是张伍长输了…”

“若是张伍长输了,那上京便没有人能赢吧。”诸绱说的很笃定,“虽不知那北离三皇子究竟如何,但张伍长今天露的这一手,世间上会的也没几个吧。”

言下之意,北离的三皇子多半是不会的。

慧清和杨硕双眼一亮,慧清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悔。

实在不应该,她对偶像居然还没有路人对偶像有信心。

“如此……”杨硕还有些犹豫,“就让张伍长上?”

“嗯,就让张伍长上!”

总算决定了,杨硕松了口气。事实上要说他和张三花有多大交情也不是,他甚至还有些不想见她,只是怕轻易安排后万一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慧清会怪罪于他。

现在这是慧清自己定下的,怎么也怪不到他身上。

外面的风早停了,碧蓝的天就有几丝云线,显得无比疏阔。

张伍长这次来,怎么就没带上她那个小堂妹呢?

出了景芙园,张三花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继续她的盯梢大业。你说杜府怎么也是个大户人家,怎么看护如此松懈,真真的一点挑战性也没有。

听了半晌闲话,直到杜大人陈姝迎了上去张三花才反身回将军府。将军府因为是新赐下的下人和护卫调教的时间不够,虽然在关键位置布了几个亲兵,但整体防卫仍然是薄弱得不行。

嗯……比杜府好那么一点点。

推开自己的房门,张三花顿了一下,察觉到房间里除了陈悠多了一个人。

“三花姐姐你回来啦。”

陈悠先是很开心的起身相迎,等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嗫嚅了一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

“三花姐姐你饿了吧,我在茶炉上温了粥,我这就给你拿来。”

等陈悠出了门,张三花倒是不介意地走进屋里,直接往贵妃榻上一躺。

“你去哪了。”

张三花侧身用手拖住脑袋。

“你问我?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去哪了,与你何干,林二狗。”

林二狗抿着唇出了口气。

“我这是担心你。”

“哦,我不需要你担心。”

见张三花一副惫懒的样子,林二狗又是气又是急,偏偏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三花,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好好说话?可以啊。”张三花起身坐正正对着林二狗,“那我问你,林二狗,你去哪了。”

“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一听这话,张三花身上的劲卸了,又重新躺回榻上。

“哦,那我也是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三花,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张三花自嘲地笑了笑,“你动不动失踪那么多天我没问一句,我半日不得音讯你就来责问我。林二狗,你凭什么。”

林二狗张了张嘴,有些闷闷地强调,“不是半日。”

“嗯?”

“从半月前你就时不时自己出门,也不知你在做些什么,每每傍晚才回。”

“哦。”张三花沉默了片刻,对于林二狗对她行踪的掌握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需要我提醒你么,你离开将军府有几日?”

林二狗的嘴拉成了一条直线,他想说他们不一样,但他知道这么说张三花肯定会不开心。

但他们确实不一样,他是个哥儿,而不管张三花再怎么勇武,她也是个姐儿。

这件事,是谁也不能改变的。

第二六一章

张三花和林二狗很少闹矛盾,张三花心大是一回事,另一个原因是林二狗几乎无条件的退让。

但是最近,他有些退不下去了。

因为张三花在佑丰城的失踪,林二狗一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定感。在绛庭时还好,虽然也危险,但林二狗觉得自己是能给与张三花好的照顾的。

但到了上京,达官贵人众多,也显得他林二狗多么渺小无能。可张三花还是那个性子,林二狗无比的担心她会招惹上某个惹不起的人,而他也无法为她遮风挡雨。

所以他才那么迫切地要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但这需要时间,因此,林二狗希望张三花安分一点,至少保持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然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就只能焦急无奈地等。

他找了两年等了两年,实在是有些等不下去了。

等不到林二狗的服软,张三花有些生闷气,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二狗心里也不好受。

一方面理智告诉他张三花不一样,不能像要求普通姐儿一般要求她。另一方面,想她乖一点听话一点依靠自己一点的念头在自己胸口疯长,让他说不出大气的话。

林二狗安慰自己,再等等就好了,等回绛庭就好了。

“我给你买了烧鸡,虽然凉了,但应该还是很好吃。”

望着张三花的背影,林二狗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悠悠,她会传消息给我的。”

等了一会等不到回应,林二狗抿着嘴苦笑了一会,离开了张三花的房间。

张三花又自个生了会闷气,起身去拆放在桌上的油纸包。

这时陈悠回来了,见林二狗不在还奇怪地问了一句。张三花横了她一眼,陈悠一脸莫名其妙。

陈悠:······我做错什么了么?

扯了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冷掉之后有点油腻,再含一口粥,温热的粥把油脂化开,滋味一下子香浓起来。

张三花面无表情嚼着肉,又看了陈悠一眼。

为什么要通过悠悠传信,林二狗为什么就不能把联系方式直接告诉她

见张三花吃的快,陈悠又给张三花盛了一碗粥,眼睛往烧鸡上瞟了瞟,偷偷咽了口口水。

醉仙楼最出名地烧鸡啊······好想吃。

察觉到陈悠地垂涎,张三花顿了一下,嚼的更快了。

她这是饿了,才不是迁怒。

之后的几天,上京城因为杨硕办的比试变得十分热闹,这体现在好的酒楼更是一位难求了。张三花带着陈悠上街了几次,都没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每次回去都丧着个脸。

然后杨硕就给她下帖子了,帖子里明说惠清也会来,还带了宫里的御厨。

御厨啊,这个就很令人期待了。

这次约的地点是侯府,张三花是第一次去。这侯府相比将军府就富贵很多,但又比不上景芙园雅致。

杨硕没有自己去迎她,而是派了下人带路。等张三花到了会客厅发现人还不少,都是上次庄子里比试见过的。

张三花扫了一圈,没发现费斛。

几人寒暄了几句,杨硕说起这次聚会的目的。原来是费斛把腿摔了,现在要比骑术的话就少了一个人选。

如果是一般的比试按照名次顶上就是,但这回的较量事关惠清公主的婚姻,惠清实在是不能忍受随随便便就换个人选。

她的意思,是再比一场。

张三花觉得有些无趣,一直在神游,惦记着御厨做的东西。惠清看了她好几回,有些不满又不好当面说她。

“其实,张伍长骑术很高超的,为何不让她上场?”

诸绱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大家听了他的话把目光都投向张三花。张三花回神,抬眼看了回去,大家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默默收回自己的眼神。

现场沉默了一会。

陈悠在后面戳了戳张三花的肩膀,附到她耳边小声说:“有人说你骑术好,想让你上场。”

张三花哦了一声,就看见惠清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这公主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完全没有一个公主的样子。

“张伍长,你觉得呢?”

惠清开口带着几分娇气,在座的其他人浑身一震,看向她地目光均是不可思议。惠清翻了个白眼,一一用目光瞪回去。

“啊我无所谓。”张三花是真的无所谓,“什么时候能开席。”

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吃的上面,杨硕的脸抽了抽,“等商量完就可以开席了吧。”

“那行,那就我上吧。”张三花拍案定音,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起了身,“现在开席吧。”

在场的一位公子哥:“······不是,张伍长,没有你这么。”

“好的,就让张伍长上吧。”

惠清一把打断公子哥的话,其他人都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她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草率了,但一见张三花脸上带了笑,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

她还没有见过张伍长这么笑!啊~真好看!

“开席,现在就开席!”

张三花又看了惠清一眼,这一眼目光缱绻带着温润的光芒,惠清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脑子里开始循环两个字。

想嫁!

片刻后她清醒过来,直接往张三花身上扑。张三花挑了下眉接住了她,惠清顺势往她怀里蹭了蹭。

啧,可惜张伍长是个女子。

啧,也多亏张伍长是个女子。

其他人目瞪口呆,杨硕咳了一声移开目光。

简直是有碍观瞻。

一行人恍恍惚惚入了宴席,惠清非要挨着张三花坐,并对跟着张三花陈悠释放出些许敌意。

陈悠一脸懵逼,很识相地退到一边,看着惠清给张三花倒酒夹菜。

张三花似笑非笑看着惠清。

“不怕我输了?”

“不怕!”惠清掷地有声,过了一会又偷偷瞥了瞥张三花,“张伍长你不会输对吧?”

张三花嗤了一声没有回答,惠清就跟着傻笑。

“张伍长,你要是输了让我不得不嫁给那个北离三皇子,我就逃婚,跟着你去绛庭!”

“这是威胁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张三花却并不喝,“我可不喜欢被人威胁。”

惠清蔫了一下,又打起精神来,扯着张三花的袖子撒娇。

“张伍长,张伍长~”

旁边的陈悠搓了搓手臂,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三花也不太适应,坐直了身子,把惠清拂开。她接触的姐儿里面,就属惠清最会撒娇,虽然不太习惯,但张三花其实还是很吃这一招的。

“行了,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听了这话,惠清又开始星星眼,然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要是她是个哥儿,就可以娶张伍长了。

第二六二章

费斛伤了腿,众人以为是他运气不好,但聚会第二天苏萘就伤了手,这便有些不对劲了。

杨硕特意派人去和张三花说了一声务必小心,最近就不要出去逛了。

张三花听了劝告没往心里去,照样爬墙盯梢,然后就发现自己身后也多了尾巴。

想了想,张三花改变了今天的行程,没有往杜府走,而是在上京城里到处闲逛,这里买点小吃,那边看看泥人。

后面的尾巴跟了一个多时辰,觉得张三花真是能逛,不知道东华的女子是不是都是这样。

因为有些无聊,张三花走一段路甩掉他们一下又重新出现,戏耍了他们几次,那几个跟踪的也察觉出不对了。

“哎,她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应该是。”

“那怎么办?虽然主子说今天只盯梢不动手,但是现在已经被发现,要是不动手等她往宅子里一躲,怕是就没什么动手的机会了。”

领头的沉吟了片刻。

“你们继续跟着,我来处理。”

他们这头下了决定,前面的张三花察觉到有一人离队,微微勾了勾唇角。

哎呀呀,终于要行动了。虽然是不累,但逛了这么久也是有些无聊了。

思考了一下是应该配合他们走到小巷弄里还是继续逛,张三花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人。

“啊,很耐揍的沈溪。”

沈溪:······这是什么形容词。

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沈溪向张三花行了半礼。

“张伍长,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否跟我去见一个人?“

张三花冲他笑了笑,然后一口拒绝。

“没有空。”

沈溪愣了一下,转身跟上越过他继续走地张三花。

“张伍长,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也不知道。”

觉得张三花是在敷衍他,沈溪快走了两步拦在张三花面前。

“张伍长,这个人你应该见一见。”

有些无语地看着沈溪,张三花想这个人真是会挑时间。

“你确定要这里和我说这些?”

沈溪又愣了一下。

“有什么不对地地方吗?”

啧了一声,张三花也不好明说北离三皇子那一拨估计要来找她麻烦,一会可能会牵连到他。但转念一想这个人抗揍,牵连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说吧。”

张三花让他讲,沈溪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讲什么好了。

“额,张伍长你还是抽时间见一见吧。”

“见谁,祈凰舞?”

沈溪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不用了,这个人我不认识。”

“怎么会。”反驳脱口而出,沈溪满脸的不信,“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误会,说开就是了,何必这么无情装作不认识。”

这回轮到张三花无语了,她看了沈溪一会,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得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在喊:“快闪开,马惊了!!”

两个人一齐看向骚动的源头,有百姓匆忙地散开,就发现这马是直直地冲着他们来的。

张三花有些失望,这样的老把戏,她还期待有什么新花样呢。

沈溪第一反应是避开,但等他避开后发现张三花居然站在原地不动,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惊马越来越近,张三花还抽空看了一脸惊惧地沈溪一眼,略微错了错身,搭住缰绳翻身上马。

驯马这种事张三花不太会,她会的就是以势相压。

气势半开,身下的马再次受惊人立而起。张三花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侧颈,马却像受了重击整个身子向左偏去回到了道路正中。

勉强站直,惊马下意识要狂奔,张三花扯着缰绳夹着马腹轻笑了一声,马突然顿住,垂下了头。

张三花这才回头,从马屁股黑色的毛里辨认出一片血迹。

“张伍长,你没事吧。”

马停下来后沈溪第一时间冲过去,刚跑了两步怕又吓着马强行把速度降了下来。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而后眯眼偏头收回气势,从马上跳了下来。

沈溪被这一眼看得后背一惊,等到张三花走到他面前时下意识退了一步,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张三花倒是情绪没什么起伏,“哦,误会。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误会。那个祈凰舞,要是真的想见我,你就让她自己来找我,我可没什么闲工夫专门去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沈溪面露难色,他知道张三花说的不无道理,他也向祈凰舞提过同样的建议,但当时她怎么回答的。

上京乃一国之都,气运纠结之所,和她相冲。她要是进了上京,轻则水土不服,重则重病缠身。

不知这事真假,但他哪里舍得她受苦,就主动揽了去引张三花去见她的差事。

但张三花目前这个态度简直油盐不进啊。

不理会沈溪的纠结,张三花把缰绳交还给马夫,马夫一边赔罪一边道谢。

“感谢就不必了,和你家主人说,撞了的摊贩该赔得赔。”顿了顿,看这马的样子主人不像有大势力得样子,张三花咽下了这事没那么简单的话,有些悻悻地摆了摆手,转身往将军府走。

沈溪连忙跟了上去,讲了一路相劝张三花去见一见祈凰舞,张三花只当他不存在,蒙头赶路。她的步子快,沈溪便跟边讲,走到后面居然有些喘。

两人走到将军府门口,张三花瞥见一个人影,一下子就停住了。那个人影也看到了张三花,迈着步子向她走了过去。

“三花。”林二狗扫了沈溪一眼,脸上的笑淡了淡,“你逛街怎么不带上悠悠?”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

沈溪朝林二狗行了个礼,看向张三花:“张伍长,这位是?”

林二狗回礼没等张三花回答,自己接过话头,林二狗,她的未婚夫。”

沈溪有些吃惊地看着林二狗,随机意识到自己失态,抱歉地笑了笑。

“多谢沈公子送三花回来,我在这里谢过了。”

林二狗又行一礼,沈溪忙道不敢,觉得气氛尴尬,心想今天怕是不能得偿所愿,就告了辞。

等沈溪走远了,张三花吊着眼看林二狗。

“未婚夫?”

“哎。”张三花是问句,但林二狗红着脸应了一声,眼神飘到一边不敢看张三花,“阿爹托人送的东西到了,里面还有给你的一封信,我拿来给你看看。”

惊讶于林二狗那一声哎,张三花一时忘了自己原来想问什么,等回了厢房见林二狗摸出一封信她才反应过来。

“林二狗,虽说在大殿之上扯了你当借口,但等我们回了绛庭或者小牛村,天高皇帝远的他也管不着,你想娶谁娶谁便是,不用真的把自己当作我的未婚夫。”

“你在说什么啊。”林二狗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什么借口什么当作未婚夫,三花,我们的婚约不是早就定下了么。”

张三花一脸懵逼,不太明白林二狗在说什么。

见她一脸的不信林二狗也有些懵,他下意识把手伸进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铺开在桌上。

借着还未昏暗的天光,张三花清清楚楚看着最边上有两个大字。

婚书。

第二六三章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张三花把这纸婚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目光定在婚约双方姓名处不动了。

是林先生的字迹,写的确实是她和林二狗。附有官印,还有双方的生辰八字。这意味着这婚事是双方家长同意的,而且已经去官府报备过了。

“等等,让我缓缓。”

张三花坐在胡凳上,双眼有些发直,实在有些反应过来林二狗真成了她未婚夫这回事。

见她反应,林二狗也觉得有些不对了,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这事,陈姨没和你说?”

“没。”张三花端起茶杯下意识喝了一口,结果被烫了一下,差点把茶水撒到身上。

“小心。”林二狗皱了皱眉,见张三花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这事陈姨没和三花提过,那三花以往的某些举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她现在这般反应,可是,不愿意嫁给他?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林二狗就觉得胸口有一阵钝痛。

“······你要是不愿意嫁我也没什么,当初立婚约时就说好了,你要是不愿意这婚约就不作数。”

因为她一直没表现出抗拒,他以为她是愿意的,哪知她根本就是不知道。

张三花明白过来林二狗是什么意思,很惊讶地看向他,林二狗苦涩地笑了笑。

“我没有不愿意。”张三花有些烦躁,“我只是,我只是需要时间。”

两人对视了片刻,林二狗看出张三花眼中地认真,张三花看到林二狗眼中地欣喜,心慢慢就软了下来。

“林二狗,你知道我是要招赘的。很久以前我就问过你,你说你不愿意。”

回忆起小时候,张三花面上带着一缕柔色,可又有疑惑和伤怀,看起来有些复杂。林二狗动了动手指想把她拥入怀中,可知道她现在受的刺激有点大,不敢再做出格的举动。

“阿爹和陈姨商议,以后我们的次子姓张。如果没有次子,那长子的后代中再选一个姓张。”林二狗顿了顿,”不会让张家绝后的。“

张三花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林二狗。林二狗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

“三花。”他听见自己唤她,“这样的话,你可愿意嫁我?”

张三花觉得自己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慌乱,让她很想逃。

但林二狗站在那里,就堵住了她所有地去路。

愿意么?

张三花这么问自己。

是愿意的。

从小一直长大,他宠着她惯着她,这几乎成了他们共同的习惯。张三花知道,她不会再找到一个比他对她好的人了。

如果她要嫁人,那没有比林二狗更好的人选了。

可是,可是呢,她不想嫁人。

看出张三花的惶恐慌张,林二狗心里又酸有涩,可他的小姑娘几乎从没露出过这么脆弱的表情,他哪里舍得再为难她。

“没事的三花。”林二狗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等你,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说完,他抬头眨了眨眼,不再去看张三花的反应。

“那,我就先回去了。”

转身迈步,却从衣摆处传来微弱的牵力。林二狗回头,就见张三花扯着他的下摆,眼含期望地看着他。

“你今天,别走好么?”

林二狗愣了一下,而后明白过来张三花所说的别走是让他别离开将军府。

事实上,他今天还有事要处理,是不好留下的。

但张三花这么看着他,他便点了点头。

“不走,我还住原来的地方,你随时来都能找到我。”

张三花松了手,有些失落地看向一边。

林二狗深吸一口气,再次忍住想抱她的欲望,迟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早点休息。”

张三花没有拍开他的手。

说着让张三花早点休息,林二狗回到自己房间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近天明时眯了一会,但仍然不可避免的眼下现出了青黑。

从床上翻身坐起,林二狗出了会神,穿好衣物,准备叫人给他打水洗漱。

一推开门,就看见张三花站在他门口,依旧是昨日的衣服,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林二狗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待发现触手一片冰凉后皱了皱眉,直接一把把她拉进了室内。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多穿些衣服。”在话出口的瞬间,林二狗就习惯性地搓了搓手,然后把张三花的手捂在自己掌间。

等他把这一套动作做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们都大了,这样做不合适。

讷讷地放开手,林二狗退了一步,温言询问:”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张三花不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林二狗,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半晌,她轻轻开口。

“我想清楚了。”

林二狗心猛地一颤,忽然想捂住张三花的嘴,以免她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

然后他真的伸手去捂,却是捂住张三花的双眼。

张三花眨了眨眼,睫毛在林二狗手心划过,让他的心又颤了一颤。

他忽然就明白“情深不寿”的意思。如果张三花现在明确拒绝他,他怕是也想去死一死的。

“林二狗,我现在不想嫁人。”

林二狗心跳猛地一顿,而后脸上下意识带了笑。

“所以,你愿意等我么。”张三花拿下林二狗捂着她眼睛的手,“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我一辈子也不想嫁人。这样,你还愿意等么。”

意识从耳鸣中回复,林二狗一时之间没明白张三花再说什么,直到张三花握住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弄得他有些疼,林二狗才后知后觉不可思议地对上了张三花地双眼。

“我愿意啊。”心脏再次恢复了激烈的跳动,跳的他有些发疼,“五年十年,一辈子我也可以等。”

“所以,三花,你愿意嫁我么?”

张三花看着他,一字一句答得很认真。

“林二狗,满天神佛为我作证。“

“如果我张三花要嫁人,就只会嫁给你。”

第二六四章 想的是你

互通心意后张三花和林二狗的相处模式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区别就是林二狗不出去办事了张三花在哪他跟到哪。

张三花在房里看话本,林二狗在一旁看账本。

张三花出门晃悠,林二狗在一旁付钱提东西。

对于这种情况,张三花表示,很碍事。

她总不能带着林二狗去爬杜家的墙吧!

在张三花第四次投来怨念的目光时,林二狗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了笑。

“之前不是还怪我到处跑?“

张三花撇了撇嘴,趴倒在石桌上。

林二狗摸了摸她的脑袋,“别这样,石质冰冷,小心受凉。”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难得见她孩子气,林二狗只觉得岁月静好,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

“陈姝那边,我叫人帮你盯着了。”

猛地抬头,张三花看向林二狗的目光带着询问。

“放心,只是盯着,你说了要自己处理,我不会插手的。”林二狗就笑了笑,“你一个姑娘家,哪怕人家墙也不是回事。”

张三花歪着头看了林二狗一会,不知道怎么会被发现。她的目光澄澈,林二狗恍了一眼只觉得心里被挠了一般痒痒,不敢再看。

想了想,张三花到底还是没问林二狗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是林二狗,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两人又在亭子里待了一会,陈悠端了一盘点心过来了。

这几天这姑娘总是自己出门,要不是了解她,张三花都快以为她在外面找情郎了。

“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张三花问了一句,捻了一块糕点吃,一尝就知道是梧桐记的东西。

入口绵软化渣,带着原料的香气,只有恰到好处的甜味,是她喜欢的口味。

梧桐记的东西从原料到做法出了名的考究,与之匹配的是高出同类产品一大截的价格。

张三花咽下糕点,瞥了林二狗一眼。不用问,钱肯定是林二狗给的。

“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了啊。”陈悠给自己倒了杯茶,“三花姐姐你不知道,最近上京可邪性,那些公子哥接二连三的在外面出事,搞得他们都不出门了。”

“然后呢?”

“他们不出门,没有事端,那就没有热闹看了啊。”

林二狗闻言笑了笑,像是没有想到脱离了军队的环境陈悠会变得这么,好打听消息。

他这一下,陈悠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忽地开口:“二狗哥你是对的,要么待在家要么和三花姐一起出门。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公子哥,我刚才亲眼看见路边的招牌落下来砸在了他头上。那血啊,哗啦啦地流。”

这句话信息量太多,气氛瞬时凝住了。

一,最近很多公子哥出门受伤。不用想,多半是北离那群人干的。

二,最近受伤的公子哥曾和林二狗同行,还被陈悠碰见了。那只能是在公开场合,陈悠能不顾忌的说出来,至少两人的相处模式不会显得身份十分悬殊。

三,林二狗这几日行为反常。

如果没有第三点,张三花大概只当他去结交了人脉,但是加上第三点,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张三花坐直了身子,面色浅淡。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陈悠觉察到气氛不对,也大概知道是自己引起的,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就如同你想的,避避风头。”

林二狗说的风轻云淡,张三花心里是有些憋闷的。她以为林二狗是为了多和她相处一些时间,没想到另有她由。

见张三花抿嘴林二狗就知道她想茬了,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要避风头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地方好去。三花,我想什么,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张三花答得干脆,陈悠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不知道啊,那我告诉你好了。”林二狗扬唇一笑,“我在看书时,眼睛在纸上,心里想的是你。我在帮你付钱时,手里握着铜钱,心里想的是你。我在帮你提东西时,看的是你的背影,心里想的依然是你。”

“嘶。”陈悠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牙酸得紧。

林二狗瞥了她一眼,陈悠赶紧捂嘴。

“是么?”张三花半点被触动的表现都没有,“那你说说我上次买的栗子有几颗。”

陈悠眼睛滴溜溜的转,觉得张三花是故意为难。

“有几颗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尝了一颗不喜欢,应该是嫌它不够绵软,但你还是吃了四颗,直到你又买了两个豆沙的包子。”林二狗停了一下,目光柔和,“剩下的栗子,你整包给了一个小乞儿。他谢谢你的时候没站稳,你扶了他一下,看见他的鞋烂的差不多了,趁他不注意又塞给他两个大钱。”

自己的举动被看得清清楚楚,张三花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白了林二狗一眼,端了茶水来喝不说话了。

林二狗偷笑了一下,陈悠见状找了个理由溜了。

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三花不管做什么都觉得林二狗在看她,但一转过去林二狗分别在做自己的事,等她盯着他久了他才似有察觉转头对她一笑。

奶奶的,真令人烦躁。

如此又过了两日,杨硕传言来说和北离三皇子的对决就在五天后,让她好好准备,不要紧张。

张三花:就这句话,她是不是应该配合的紧张一下。

算了算,从定下考验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二旬了,她在上京待了这么些时日,也真的是想走了。只希望事情能像预期的那么顺利,让她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四日眨眼过,杨硕派来接她的车在门口等着。

陈悠很乖觉地先上车,张三花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林二狗,第二次问:“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林二狗笑着摇了摇头,“不合适。”

“哦。”张三花也没多失望,想了想,扔给林二狗一个小东西。

林二狗结果一看,是那种一般买来哄小孩的竹梢子。

“其他的不好说,要是遇到武力上的危险你就使劲吹。”张三花顿了顿,“说不定能吓人一跳,多少能给自己争取些时间。”

林二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只要我吹哨子你就会赶过来。”

“你是不是傻。”张三花一脸看智障地表情,“你在哪我在哪,要是隔着半个城鬼能听见哨子声。”

林二狗抿嘴笑,张三花也不知道说什么,转身进马车了。

看着马车摇摇晃晃走远,林二狗看了看手里地哨子,珍重地放进怀中。

意思是,只要你听见,就会来了是么。

又等了一会,一辆马车同样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有人搬了马凳放在林二狗面前。

踩在凳子上上了马车,看掀起的帘子慢慢落下,林二狗闭了闭眼。

几息过后,他睁开眼,目中有流光飞闪。

“出发吧。”

第二六五章

马车的目的地是城外的皇家别院,许多马车在城门外集合,然后一起出发。

本来对北离三皇子的考验是安排在城内的,百姓开放旁观。但是最近参赛的人屡屡发生意外,为了保证安全,干脆就把人聚在郊外封锁起来。

按照赛程安排,第一天上午比琴棋,下午比书画,第二日上午比试拳脚,下午比射术,第三日上午比清谈杂学,第四日比马术御射。

项目这么多,但北离三皇子不用每个都参加,只要三样拿到优胜就算通过考验。

杨硕他们私下讨论过,为了保险,北离三皇子至少会选四项,棋,清谈,射术和马术。倒不是说他拳脚不行,只是身为一国皇子下场和人打架,总觉得不是那么体面。

到了别苑,张三花被安排在前来观礼的女眷那一块。侍从和她大概讲了一下赛事的安排,除了几个禁区别苑内可以随意走动。

比赛明天才正式开始,张三花就带着陈悠到处闲逛。这别苑比张三花想的要大一圈,差不多有一个小镇那么大,旁边还连着猎场。

这个时候在外面的闲逛的人不多,张三花找到块特别适合躺着的大石,摸了摸嘴唇,直接往上一躺。

上京的天,蓝是蓝,但没有绛庭的高。

陈悠也抬头望了望,还没来得及发出感叹,听得一旁有脚步声,转头一看,还是认识的人。

张三花依着躺的姿势侧了侧,待看清来人,腰上使力直接坐了起来。

“樘哥儿?”

“叫谁樘哥儿,樘哥儿是你叫的么。”

顾樘因为之前的事有点怕张三花,刚刚看见她其实是想悄悄躲开的,可这下被发现了,也不能堕了皇子的威风。

陈悠看了看他身后,笑着问,“三皇子,你怎么一个人,你的侍从呢。”

“我是偷溜出来的,你小声一点。”对于陈悠的识相顾樘很满意,又故作严肃警告了陈悠一下。可惜他个头又小脸又圆,实在没什么天家的威仪,陈悠抿嘴忍了忍笑意,配合的点了点头。

张三花看着三皇子肉乎乎的脸,手痒,想捏。

被张三花这么看着,顾樘有点发毛,但想起自家阿姐,还是鼓起勇气走近了几步。

“我问你啊,对于之后的比试,你有没有把握。”

张三花默默看着他,看得顾樘退了一步。

“你指什么把握。”

“当然是赢的把握啊!”

“哦。”

“你哦是什么意思?”

顾樘有些急,脸上泛红看起来更好捏。

张三花又盯了他一会,忽然开口。

“你让我捏一下。”

“?”顾樘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炸毛,“你放肆!”

“你让我捏一下我的胜率就更大。”

顾樘愣住,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你可以不信啊。”张三花一脸无所谓,“到时候和亲的又不是我。”

顾樘脸色急剧变化,忽而下定决心,闭着眼一脸慷慨赴死的样子把脸凑了过去,“你捏你捏。”

张三花看着他的小脸蛋,轻笑了一声,伸出手使劲扯了一下。

顾樘吃痛,连忙用手捂住,眼睛里都有泪珠在打转。

“你要说话算话啊,要赢才行。”

嗤了一声,张三花伸手去摸顾樘被捏的脸,顾樘想躲开,但不知为何还是松开了手。

陈悠倒吸了口气,那半边脸全红了,还有些肿。

张三花捧着那边脸,她的手温凉,像一块玉石,顾樘居然觉得被她这么摸着有些舒服。

“这么舍不得你阿姐?”

“那是,阿姐虽然时常欺负我,但她是最好的阿姐,我才不要她远嫁。”

“要是你父皇非要她远嫁呢。”

顾樘垂下了眉眼,“那我就去和父皇闹,我去他殿前跪着,直到他收回旨意。”

张三花静了片刻,又嗤了一声,挪开手,顾樘摸摸脸,惊讶地发现没那么疼了。

张三花从石头上下来,站直,从上而下看着顾樘。

“三皇子殿下,你还太弱了。”

第二日,比赛正式开始前,杨硕带着惠清把大家聚在一起意思意思说了些勉励的话,东华人气势澎拜,北离人阴着脸一声不吭。

第一场比琴,其实是比乐器,笛箫二胡琵琶都有,主要作用是热场子,北离三皇子不出意料的没有上场,最后是由一个宫廷乐师夺冠。

第二场比棋,围棋。

围棋这东西下的快一炷香就能下完,要是棋逢对手好好下,下个一天可能都结束不了。这情况当然不可能由着棋手随意下,是由限时的。

北离三皇子决定下场。东华这边本来有四人,可有一人受了伤,加上北离三皇子刚好凑成两桌,分出胜负后再一决高下。

再限时也是下得慢。张三花觉得无聊,看了会就想拉着陈悠继续闲逛,可陈悠却是对这对决很有兴趣,张三花只好自己到处走走了。

惠清派人盯住了张三花,张三花一走她就收到消息去堵张三花。张三花其实不是很想接触惠清,但耐不住人家是公主又舍得下面子撒娇,还是默许了让惠清跟着。

回到昨天那块大石头,张三花又往上一躺,惠清有些讶异,又有些跃跃欲试。

石头很大,够躺两个姐儿。

张三花瞥了惠清一眼,默默让出一半的位置。惠清眼睛一亮,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也兴冲冲地学张三花往石头上一躺。

“啊,好硬啊。”

张三花闻言笑了一下。

“这是石头。”

惠清也跟着傻笑,望向天空的云。

“张伍长,绛庭那边的天也这么蓝么。”

“啊,差不多吧。”

“张伍长,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在军营里发生的事啊。”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杀敌,修养,训练。”

“详细点呢?比如说你杀敌的时候就没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张三花沉默了一会,想起自己当初太过狂妄自大导致的后果。

“打仗嘛,你有能力就是杀敌,没能力就是被杀。”张三花的语气带着几分莫名,“刀子砍在肉上,真的很疼。”

“那又怎么样,为祖国留血不是很光荣的事么!”

看着忽然激动的惠清,张三花愣了愣,忽然笑了。

“公主殿下,你要是当过小兵就知道了,要是可以不流血,没人愿意打仗。”

“张伍长你怎么能这么说,大殿上那些将军可个个都盼望有机会建功立业呢。”

“哦,所以他们是将军。”张三花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往惠清左臂按了一下,惠清发出一声惨叫,一下子就从石头上滚了下去。

滚下去后,惠清咬着牙,脸色苍白满头的冷汗,带着不解和控诉看着张三花。

“疼么?”

张三花问的很轻,惠清的头点的很重。

“被砍断手臂大概就是这么痛,直到伤口愈合,大概要小一个月,每个日夜都这么痛。”张三花又按了按惠清的手臂,痛意消减,惠清松了口气一下子软在地上。

“不痛之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会以为你的手还在,它会痒,你会想挠,但是怎么也挠不到。你会失去平衡,会发现很多事你再也做不到。再然后,等到你习惯了一切,每到风雨天它都会痛,提醒你曾经是个健全人。”张三花居高临下看着她,“每次战役,和那些死去的人相比缺胳膊少腿的已经算是幸运了。惠清,如果你能忍下三天,再来和我说建功立业的事。”

试着动动左手,却全无回应。惠清惨白着脸,明白张三花看透了她的意图,咬着牙站了起来。

“不过三天而已,不过是缺了左臂而已,我可不是那种当逃兵的懦夫!”

张三花只是看着她,目光中透着一点悲悯。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靶

转了一圈回去,得知北离三皇子赢下了棋艺这一场。

惠清本来就不舒服,听了这个消息脸色更难看了。

下午比的是书画,北离三皇子没下场,整个赛场气氛有些凝重,赢了比赛的公子脸上也不见什么欣喜。

第二日上午,比拳脚。几位贵人都在一旁观战,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件令人振奋的事,可配上北离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目光,总让人觉得有些屈辱。

“怎么,那位张伍长不下场?”

惠清公主那边设了帷幕,北离三皇子不好接近,就笑着和杨硕搭话。

杨硕也笑了笑,没有回话。

最终的获胜者是一位将军的次子,现在都卫任职,之后应该会获得擢升。

日光西斜,杨硕看见张三花拿了那硬弓下场有些紧张,悄悄用眼角去瞥北离三皇子。

张三花正大光明看了过来。

北离三皇子失笑,饶有兴致地看了张三花一会,命人去取他地弓。

杨硕松了一口气。

下到了场地,无视其他参赛者对自己的敌意,北离三皇子走到张三花面前背手而立。

“张伍长是吧,先前害你落水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可是全好了,如果没有力气拉弓可不要勉强啊。”

这话听得周围的人直皱眉,想帮张三花回怼几句但到底是对张三花没有太大的信心,只能狠狠瞪着出言不逊之人。

张三花面上淡淡的,是真的不介意。

“吃了午饭有些困顿,不如早些结束,从两百步起吧。”

参赛者们均是一愣,看向张三花的目光复杂起来。

好大的口气。

北离三皇子哈哈大笑两声,朗声说道:“就依你,两百步起。”

其他参赛者脸色不好看了,都看向杨硕。杨硕是知道张三花能耐的,但也希望她能慢慢来先累计一下手感。可此时北离三皇子已然开口,他答不答应都是麻烦事。

答应吧,显得东华没有面子。

不答应吧,又显得不给北离面子。

“让他们单比吧。”惠清开口了,“其他人照旧。”

杨硕皱了皱眉,还是点头了。

于是,张三花和北离三皇子被单独领到靶场的边缘。

要是还放在原来的位置,要是射中了会很影响其他人情绪的。

待所有人就位,令官伴随着奏乐发号施令,一声令下一排箭矢就飞了出去。在箭阵最尾端的那两枚飞的尤其长,却不必其他的箭矢飞的久多少。

令官开始报成绩,选手和观战的都心不在焉,只想听最后两箭的结果。

“靶心。”

杨硕松了口气。

“靶心。”

全场哗然,北离三皇子挑了挑眉,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笑了笑,“接下来呢,二百五十步?”

张三花无所谓的点点头。

又是一轮齐射。

“靶心。”

“靶心。”

杨硕捏紧了拳头,表情有些严肃。

“接下来呢,三百步?”

北离三皇子的语气带着挑衅,张三花低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怎么,你没把握?”

“是没有什么意思。”指腹从弓弦上划过,张三花朝人群里瞥了瞥,“不然,描边吧。”

北离三皇子眉头一挑,“描边?何解。”

“啊,就是让一人站在靶前,依次以他的身体轮廓为目标射箭,看最后谁描出的线最紧密最贴切就算谁赢。”

北离三皇子的表情僵了一下,回望杨硕。杨硕也是被惊住了,但还是回了一下笑容。

“你这女子,怎么如此狠毒。”三皇子没说话,他的侍从先发难了,““怎么,那位张伍长这当靶子的人可不是九死一生。”

“所以你觉得你家主子会失手?”

发难的侍从一愣,立马向三皇子赔罪,三皇子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张伍长,我这侍从虽然有些无礼,但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个比试而已,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你怕啦。”

三皇子一顿,“我只是怕见了血就不好了。”

“我有把握不伤人,你没有?”

又被噎了一下,三皇子神色晦暗,赢了还好说,就怕要是万一伤了人,又会被人趁机发作。

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不比不行。

“张伍长说笑了,若是要比,不知是哪两位来充当人靶呢。”

人靶二字,听得在场的大多数人一个哆嗦,都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当然是用自己人啊。”张三花一脸的莫名,“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用我东华的子民当靶子?”

三皇子捏紧了手里的弓,定定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毫不避让。

“如此,就请张伍长先选人了。”

听到要选人,有胆小怕担事的尽量往人群里缩,也有虽然不怎么相信张三花但有满腔热血想挺身而出的。张三花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定在陈悠身上。

陈悠并不意外,挺着胸往前走了一步。

“去后面把你二狗哥拽出来。”

陈悠:????

“不用拽,我自己出来就是。”

林二狗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人们自发地留出一条通道给他。他给了陈悠一个安抚的眼神,缓缓走到张三花面前。

“我希望,你下次叫我出来,是因为想我了。”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朝北离三皇子看去。

“这位是······”

“关你屁事。”林二狗一在,张三花的脾气就有些压不住,“比不比,比就去选人,不比就。”

最后一个滚字被林二狗捂在嘴里,林二狗朝三皇子歉意地笑笑。

三皇子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眉头隆起,冷哼一声,点了之前顶撞张三花的下属。

那个侍从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林二狗见状笑了笑,一个人迈步朝靶子走去。三皇子瞥了侍从一眼,侍从哆嗦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远,侍从回头看了好几次,三皇子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张伍长,这是准备把靶子立在哪?”

“二百五十步啊。”说完后张三花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你之前说三百步是吧,也行。令官,那就三。”

“不必了。”三皇子打断张三花的话,脸色阴沉的厉害,觉得面前这女子当真是蛇蝎心肠。

张三花不置可否耸了下肩。

乐声再次响起,其他人也不比了,都来围观二人比赛。

令起,两人拉弓,三皇子觉得自己心跳地厉害,以至于“放”字令出时他没有松弦。

而旁边,一只羽箭唰的一下飞了出去。

没有出现他期待的惨叫。

旁边有人议论。

“不会是脱靶了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人体描边大师

传令官有点懵。

箭紧挨着林二狗的侧腰插入箭靶,脱靶是没有脱,但这个可怎么报啊。

这边,张三花慢悠悠地从箭袋里又抽出来一只箭。

“既然是我们单比,也不要和其他人凑合了。传令官不用管我们,你也不用跟着号令走,想射箭的时候射就行了。”拉弓上弦,张三花转头看向三皇子,“等到自己觉得差不多停下就是,到时候再把箭靶挪过来比比就是,这样如何?”

三皇子紧了紧手中的弓,点了点头。

传统比试射箭时须一切听从号令按着乐声的节奏来,若是不在正确的时候射出箭,正中靶心也是不算成绩的。如今的比试形式对他难度很大,他很难做到一切按口令来,要是按张三花的话来,其实对他是有利的。

“那行。”

说话间,张三花又射出一箭。

三皇子心里一颤,调整了一下呼吸,摒除杂念,在张三花射出第三箭时也射出了自己的箭。

没有惨叫传来,三皇子心里大概有数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难。

心态放平,三皇子发挥越加平稳,射箭的频率越来越短,相反张三花却慢了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都揪着一颗心无比的紧张。

起风了。

张三花端着箭瞄了很久,还是没有松手。

旁观过张三花风中中靶的惠清很是疑惑,她觉得,以张三花的能力这应该不难。

“原来张伍长也会怕。”杨硕喃喃自语,被惠清听见了半句。

手臂依然不疼了,坐着时不适感也不重,惠清还有闲心去问杨硕他在说什么。

“公主可知,给张伍长当人靶的人是什么来头?”

“我倒是不清楚,看着面生得紧。”

“公主不认识他是正常的,但应该知道这个人。”

“何解?”

“张伍长之前拒绝了尊主的指婚,理由是已有了婚约。而他,就是张伍长传说中的那个未婚夫。”

惠清一愣,想起先前见过的那人,身高倒是高出常人一截,但是又瘦弱,看起来不甚出众,真真的配不上她们张伍长。

这一瞬间,惠清倒有些希望张三花失个手,一箭把林二狗射死算了。

“他还有一个身份公主也是知道的。”

“嗯?”惠清心不在焉,盘算着要是林二狗出了意外她能给张三花再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正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乙戌公子。”

惠清不说话了,一脸的纠结。

这乙戌公子以博学多闻著称,正式之后清谈辩玄的主力参与者之一,若是今个有一点损伤,那她嫁去北离的可能性不是又大了?

不行,这乙戌公子不能出事,至少在今天不能出事。

现在,惠清又有些恼这人不识好歹,这么关键的时刻以身犯险,完全忘了是张三花把人家点出来的。

就算想到了,会请大概也会说,叫你你就出来啊,一点主见都没有。

赛场上,张三花已经停下了,示意令官她结束了。

三皇子的方向看不见靶子,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一根一根地射出自己的箭。等到实在没把握之后也放下了手中的弓。

令官遣了小厮抬着靶子随着林二狗回到赛场这头,过了一会三皇子的靶子也被抬了过来,充当人靶的侍从却远远缀在后面。

有人问起,有人很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能怎么着,吓得腿软了呗。”

三皇子的靶子被和张三花的被背着摆在一起,人们都在议论猜测结果。

“张伍长射地马么快,会不会全都脱靶啊。”

“少瞎说。不过没有见血也是好事。”

“这到底该怎么评比啊?”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杨硕发话了。

“既然是描边,那就让这两个人再站回去,谁的轮廓描的更精确就是谁赢。”

张三花没有意见,三皇子不好提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三皇子的箭靶先被翻了过来。

他的侍从比林二狗矮一些且粗壮,在箭靶上地箭矢疏密有致,大概勾出个形象,倒是有些像头熊。又看看那侍从腿直打哆嗦地怂样,众人一片哄笑。

三皇子的脸色难看的紧。

侍从战战兢兢在靶前站好,有令官用了白色的颜料比着他的身形在靶上画出轮廓,退出来一看,和箭矢构成的线条相差无几。

人群发出赞叹声,三皇子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张三花的靶子一翻过来,现场鸦雀无声。

林二狗个子高,站在靶子前挡住靶子的范围大概是从大臂到大腿根。此时靶子摆了出来,箭矢一根挨着一根密密麻麻正好围了这么一个轮廓出来。

“这还用比么,肯定是张伍长赢啊。”

“当然要比啊,要赢就要赢得别人心服口服。”

人群里传出这样的议论,林二狗笑了笑走到靶前,却出了一点问题。

箭尾的羽毛比箭杆宽一些,出来时顺着羽毛的纹理还好,现在一往后退就被它们挡住,刺挠得有些疼又卡不进去,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林二狗很无奈地冲众人笑笑,众人很给面子地一齐爆发了阵阵笑声。

三皇子脸色阴沉地要下雨,偏杨硕还要去撩拨人家。

“哎呀,看样子是我们张伍长赢了啊。三皇子,真是不好意思了,承让。”

三皇子看了杨硕一眼,忽而笑了,又看向惠清的帷幕。

“不急,这才第二天呢。”

说完,三皇子向二人告辞。

杨硕脸上带笑看着三皇子,等他一走远立马收了表情哼了一声。

神气个什么劲啊。

再看向场中,按道理胜了这一场大家很激动应该是会围过去,可围是围过去了,却自发地在张三花三步之外停了脚步,硬生生做出一个人墙来。

“张伍长。”杨硕朝张三花招了招手,“过来吃点点心休息一下啊。”

张三花抬头看了他一眼,迈开步子。她这一动,行进的方向自发出现一条通道,到家都用敬佩濡慕地目光看她,却又克制地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张伍长!你太棒了!我要拜你为师!”

好吧,还是有的。

很无奈地朝发出呐喊的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林二狗露出一个微笑,把手放在张三花头上摸了摸。

想当三花的徒弟和我抢注意力?做梦去吧你。

张三花很奇怪林二狗的举动,但没有拍开他的手,而是用手拿了下来。

林二狗心头一动,顺势握住了。

张三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挣脱。

最终还是没有挣开。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杨硕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两人重合的手上上,林二狗大大方方让他看,还有一点小自得。

惠清透过帷幕倒是看的不太清,只是见两人靠的极近,心里有些不舒坦。

“张伍长,你来我这里坐坐,喝点茶水。新做的花茶,香甜可口。”

还是不习惯惠清对张三花说话时甜腻的嗓音,杨硕打了个哆嗦。

张三花点了点头,走了一步却发现林二狗没松手。她回头看了林二狗一眼,林二狗先是冲她笑了一下,用小指偷偷划了一下张三花的掌心。

张三花瞪大了眼,觉得一片鸡皮疙瘩顺着掌心漫了上去,差点立时跳起来。

不等张三花发作,林二狗松开了手,但张三花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作什么妖呢。

一把撩开帷幕,张三花就看见惠清端坐在案后,依旧一身红衣,还特意上了妆,眉眼间却依然显得有些憔悴。

张三花顿了一下,像是没看见,面对着惠清坐下,直接捡案上地糕点来吃。旁边的侍女见了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给张三花奉上了一盏花茶。

见林二狗一直盯着那帷幕,杨硕笑了笑,“乙戌公子一直盯着那帷幕看,可是想当惠清公主地入幕之宾?“

他自以为幽默,却没有一人笑,陈悠还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就有些尴尬了。

杨硕干笑了两声,把林二狗引到自己地座位旁。陈悠犹豫了一下,站在了林二狗身边。

听得“乙戌”二字时张三花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乙戌不就是二狗,想来是林二狗给自己取的字,也太省事了一点吧。

不过林二狗都有字了,她是不是也该给自己取一个?对了还得给悠悠取一个。

这么想着有些发神,惠清见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便把杯盏往案上重重一搁。

杯子的茶水溅了出来,有两三点落在张三花手背上,张三花抬眼看了惠清一眼。

这一眼没有什么情绪,但惠清仍旧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

张三花觉得很有意思。接触了几回她多少也了解了这惠清公主是个骄纵的性子,可偏偏在她面前如此作态,也不知所求为何。

单纯的崇拜她?或许有那么一两分,但皇家的公主,再单纯能单纯到哪里去。

“张伍长,你今天赢的真是漂亮,我看那三皇子还能怎么得瑟。你不知道,昨日他赢了一场后那叫一个趾高气昂,就差横着走了。”

这话听听也罢,北离三皇子还没蠢到这地步,这不是摆明了欠打么。

张三花不置可否。

惠清坐直了身体想往张三花这边靠,但是坐久了血液不畅有点麻,腿一酸身子就往左边歪。她下意识想伸左手去撑住,但是左手完全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砸在案上。

张三花想了想,捉住案角往旁边扯了扯,让惠清直接摔在了地上。

侍女大惊失色,连忙去扶,直到被扶起来惠清还是一脸懵逼。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张伍长不是应该接住她么???

张三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怎么,还适应么。”

惠清咬了咬唇,她知道张三花问的是什么。适应?当然不适应。

她昨日白天时因为已经不同了,只是觉得不能使用左臂有些不便,但她身为公主本来就不需要作什么活计,因此觉得好像也没什么。

可到了晚上,只要她迷迷糊糊一有困意,左臂处立即传来一阵疼痛把她痛醒。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她硬是没睡着过。

等到了第二天侍女进来伺候她,一见她地面色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急症,差点就吓晕了过去。

所以她今日才上这么厚的妆。

惠清幽怨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夸了一句这花茶真好喝。

“张伍长要是喜欢,一会便给你包上一些。可这花茶需要特殊的冲泡手法,要是当平常茶叶冲泡,可就要少了一两分滋味了。”

张三花瞥了惠清一眼,没答腔。

“要不,我送张伍长一个侍女吧。”

张三花顿了一下,好险没噎住。惠清说送她一个侍女,她要是敢答应,送来的可就该写作“公主”了。

喝了口茶把茶点咽下去,张三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没放弃呢。”

惠清双眼微红,隐约可见水气。

“我总得给自己找条退路啊。”

张三花嗤了一声。

“退路?推到西荒大漠去?你虽然是个公主,但也不要把世界想象地这么美好好么。”

“我自幼习武,那日张伍长也见了,我身手不说一流,但二三流总有的。我也不乱走,就跟着张伍长留在绛庭麓城,自保绝无问题,为何去不得!“

“你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这么说。”张三花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因为你有个掌握东华生杀大权的爹啊。”

惠清不说话了,忽然看向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

“那张伍长这又是为何,不是说只要我熬过三日·····”

“熬过三日,再说建功立业的事。”张三花叹了口气,肃了脸色,“惠清,你自己说,因为不想嫁去北离而逃到边境,可能算得上建功立业?”

“我自能上阵杀敌!”惠清还不服气。

“就你?算了吧。你既是要逃,那便不能露了行迹。你一个姐儿,准备怎么在军营里混下去?”

“既然张伍长可以,我也可以。”

“我那是遇见了贵人,一开始大家便都知我是女子,给了我好些方便。你若去,这边公主失踪那头多了个女兵,你当人家不会起疑心?”

“我,我,装作男子我也可以。”

“哦,那群爷们白天勾肩搭背,晚上磨牙打呼不洗脚你能忍?”

惠清咬了咬牙。

“我可以。”

“哦,那他们没事喜欢在帐篷里遛鸟,还喜欢比谁尿的远你也不介意了?“

惠清脸涨得通红,半天扭捏出几个字。

“张伍长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哦,没什么,就是碰见过几次。”

惠清讷讷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三花瞥了她一眼,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要想那么多,我答应了你弟弟,会尽力不让你嫁过去的。”

张三花的手平时是温凉的,现在却从掌心透出一股热意,惠清被她摸了两下精神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又有些羞赧,觉得自己像是母妃宫里养的那只狸奴。

但是······

“樘儿?”

张三花顿了下,捻了捻手指,感叹道,“所以说皇家养人呢。你弟弟那个小脸蛋是真好捏。”

第二六九章 辩论

隔日清谈辨玄时,选的题目是对女子的地位和定位的看法。

在东华,早些时候的观念认为女子和男子的地位相同,只要有能力,女子愿意做什么做什么。可随着时间流逝,有一部分人的观念发生了变化,虽然不觉得女子地位比男子低下很多,但总归是低一头。不说以夫以父为天,至少要为主。

这么想的,多觉得女子娇贵,应该多待在宅子中,少抛头露面。

另一部分人,多是女子,或是不甘被看轻非要出去闯,或是实在是无依无靠,只能自己在外奔波,渐渐体味到这种变化给她们带来的改变。虽明面上没和之前那种想法的人起什么摩擦,但暗地里却是波涛暗涌。

此时把这个题目抛出来,也是想给北离三皇子一个警告,让他莫要轻待惠清公主。

林二狗自然是站在女子地位和男子相同的观点上。北离三皇子果然也下场,虽然轻视女子,但此刻不敢犯众怒,也只能以默认女子地位只比男子略低这个观念。

两人各带三人,相对而立。如果有谁被说服,则转去对方队伍。如果无言以对但不服,则退到一旁。

限时内哪一方先无人应战为输。时间到,人数多的那一方赢。

林二狗这方先发言,有一个年轻公子洋洋洒洒细数了东华史上数位女名人以及事迹,以证明女子有能力,不输男子。既然能力相等,那地位也该相等。

三皇子那方站出来一个贵公子,先是摇了摇扇子,信口也数了许多男性名人出来,最后又说:“要是比人数,男子成名者肯定是比女性有名望的多的,按比例来算,也该是男子强过女子。既然比不过男子,就该安心居于人后。”

林二狗这边出来一个弱冠少年。

“按胡兄的道理,是不是只要有女子比男子强,那弱于她的男子地位就要比她低?”这少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听说,胡兄地妻子颇为能干啊,在外雷厉风行,管理自家的铺子手段老练。在内既把家里打理的规规矩矩又讨老人家喜欢,胡兄只需专心读书即可,真令人羡慕啊。”

“你!”胡兄气结,他本就是在家里被妻子压了一头,这才希望能漂漂亮亮赢了这一场,这才有理由让妻子留在家中,好让自己有个表现的机会。

场外有人在低声调笑,无非是说他吃软饭还嫌饭不好吃,让胡兄的脸色十分难看。

“闵哥儿说笑了,胡夫人愿意在外奔波,自然是因为心里有这个家。胡兄你也是糊涂,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你怎么忍心让她风吹日晒。哪有人愿意有闲福不享愿意受苦的,胡兄还是有担当写,接过胡夫人的担子吧。”

反方这边的朱洸出来明着是给胡公子解围,暗地里损了他一遍。虽然他觉得女子应该留在家,那是因为认为女儿家应该娇宠,像胡公子这般没本事吃软饭的行为他是很看不上的。

闵哥儿悄悄翻了个白眼。

朱洸又说:“世人都爱俏,女子尤胜。君不见但凡有点家底的女子,胭脂水粉是定要买的。在外奔波又最是伤人,既然如此,各位男子汉为何不辛苦一点,把这家子的担子挑起来,给家里的女眷创造一个无忧无虑,只管貌美如花的环境?”

他又顿了一下,说:“不过嘛,既然男子在外操劳,在家里地位搞些也是应当。”

闵哥儿直怼一句话:“说来说去,还是谁挣钱谁地位高呗。”

朱洸也不气:“闵哥儿,你太不怜香惜玉了。你年纪也差不多了,你想想要是你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你愿意她天天出门风吹日晒的皮肤都粗糙了。”

闵哥儿一梗,他要说是可就不好娶媳妇了。

“朱兄啊。”林二狗笑了笑,“我就问一句,若是有女子就愿意再外奔波闯荡呢?”

“不可能。”朱洸摇头。

“怎么不可能,这世上有是金钱如粪土也有爱财如命的,有过目不忘也有蠢笨如猪的,怎么就不能有女子愿意外出闯荡的呢?”林二狗望了张三花一眼,笑了笑,“朱兄,对于这种女子,你要如何怜惜?”

朱洸皱了皱眉,先前的年轻公子突然开口。

“我有一堂姐,生的十分好,性子也好。可就是生的太好了,在阁时她父亲不许她外出怕招事,她嫁人后夫君也不许她外出,她性子弱也就答应了。年前她生病去了,后来听我母亲说了一句,原来是她自小就羡慕她表姐在外闯荡,她表姐也答应愿意将她带在身旁,只是她父亲夫君不许,害得她最后郁郁而终。朱洸,这样的疼爱,你觉得,是她想要的么。“

朱洸恍惚了一下,这故事中的堂姐他见过,真真一位美人,只是那时不知为何总带着一股郁气。原来,是因为求不得么。

“这毕竟是少数。”

“是,这是少数,但这少数就不是女子了?“林二狗这一方最后一人发言,”朱兄,怜惜女子难道不是应该尊重她们的意愿?她们愿意出去打拼就出去,愿意在家娇养就娇养。你把喜阳的花朵放在阴处,终究是开不了好花的。”

朱洸浑身一震,眼神有点迷离。三皇子见状不妙,赶紧打断。

“这位公子说的不全对,要是没有那父亲夫君的阻拦,以那位姑娘的容貌,怕是早生事端,哪里还会平淡安乐地过了这么些日子。”

这话一出,三皇子敏锐地感觉到周围人看他地目光变了。

“三皇子此言差矣。”反对的居然是自己这边最后一人,“容貌是父母给的,生的好看不是那姐儿的错。要是出去因此惹了事端,那是惹事的人品行不端,为父为兄的能力不够。因为他人之过就要让一好好的女子郁死家中,这是何道理?”

三皇子有些无语,胡兄则使劲瞪发言人。

你到底是哪边的喂!

发言人也意识到好像怼错人了,尴尬地笑了笑。

“我的观点呢,这世上不乏有坏心的人。有些亏男子吃了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但女子吃了怕是要毁了终身。这样的话,不如专门为女子辟出一部分空间,不论女子是想经商还是读书,都有自己的地盘,不用和男子打交道。”

开始的年轻公子神色古怪。

“朗润,你是不是站错了地,怕不是该到我们这边来?”

“不,他没站错。”林二狗微皱了皱眉,“以照顾女子为名,把女子圈养在一处,他根本上,就是默认了女子比男子弱。”

第二七零章

至此,双方观点基本摆明。

三皇子一方觉得女子就是比男子弱,所以地位应该低一些。林二狗一方认为女子不光不比男子弱,有些地方还比男子强,所以应该给以同样的尊重。

不服?你生个孩子给我看看?

三皇子那方说,女子体弱,该在家静养。林二狗这边的小公子就说对面大逆不道,敢说尊主比不上武将。

这边讲小儿太过片面,要从大面上看。那边就说大面上每个人都有娘,娘是女的,不尊重女子就是不孝。

两方几个来回唇枪舌剑,听得周围的人大有酣畅淋漓之感。林二狗和三皇子并不积极发言,只在己方队员无言以对时说上几句。

一个时辰过了,两方人员并无增减,却讲出了几分火气。

胡兄歇了口气,见旁边的朱洸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有气便瞪了他一眼,哪知朱洸并未注意到,胡兄就更气了。

“上京的女子以娴静淑雅为美,她们更喜欢吟诗作对,不精于拳脚并不奇怪。可你往西看,西荒的女子个个身手矫捷,往南看,南越的女子蛊毒医巫各有手段,你若是与她们对峙,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敢说她们弱?”

“闵哥儿,你怎可把我东华的女子与那些荒蛮歹毒之人相提并论?!“

“啧,精于诗书的你和人家比武力,懂拳脚的你和人家论学问。胡兄,你这算盘打的挺精啊。”

闵哥儿一嘲讽,胡兄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出话来。

“闵哥儿,我们说的是东华的事,还是不要扯到其他地方好吧。”

“哦,其他地方的女子不是女子了?你们那还站着个北离人呢。”闵哥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啊,就是母亲太温柔了,小时候挨打挨少了。”

人群里发出一声哄笑。

闵哥儿小时候顽劣是出了名的,挨了母亲不少打。他那时哭爹喊娘的,怎么现在说起来倒是一幅很自豪的样子。

胡兄把目光看向了三皇子,既然说到他,他怎么也该出来讲两句。

三皇子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

“北离如今和东华已有三十年同盟历史,怎么,闵公子不把我北离当自己人?“

当肯定是不当,但这话不能说出来。

闵哥儿知道这个道理,很不开心地撇了撇嘴,把脸转过一边去了。

“三皇子不比介意,闵哥儿还小,是小孩子脾气。”

“原来在东华,十五岁还小么。在我北离,十五岁当爹的也大有人在。不知道这和东华把子嗣养于妇人之手有没有关系。”

林二狗眯了眯眼,闵哥儿更是气得往前走了一步,被一旁的同伴拦住了。

东华重孝,闵哥儿的父亲爱玩,经常四处游历不见踪迹,他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自然见不得有人诋毁自己母亲。

“听闻三皇子有一位皇叔,除了一位正妻,还纳了十三门小妾,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三皇子面色微凝,但还是点了点头。

“又听说他有子嗣六男三女,按三皇子的话,自是不会交由他们各自的母亲教导了。我且问一句,成才的,有几人啊?”

林二狗笑得和煦,三皇子脸色不太好看。

他那个皇叔就是个笑话,小妾多孩子多,但都是些纨绔子弟,每一个成才的。

“听林公子的意思,你东华的公子哥个个都成才了?”

“不敢不敢。”林二狗连忙摆手,“只是三皇子可能不知,我东华民间尚且可能有人三妻四妾,可是皇室嘛,除了尊主可有一正二平三位夫人,就算往后也只能娶一妻。”

“妻子少了,孩子就没那么多,有好好教导的,也有当眼珠子疼的。当眼珠子疼的大都成了纨绔,上京城最大的纨绔三皇子也认识,正是杨硕杨小侯爷。”

听得林二狗提起他,杨硕颇有些自豪地挺起了胸,场边一片哄笑。

东华重视女子,有条件的都会让女儿读书认字。而王侯选妻更是选的门当户对的受过精心教育的女子,有学问有远见,就算宠出一个纨绔也是文武皆有小成的人精。

就问你气不气。

“林公子说笑了,小侯爷怎么会是纨绔。”

“我真的是纨绔啊!”小侯爷朝场中喊了一句,“全程公认的,尊上亲口封的,上京城第一纨绔。”

三皇子脸上的笑有些僵,闵哥儿笑得合不拢嘴。

杨小侯爷可是他的偶像,他也要成为这样的纨绔。

胡兄也不说话,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夫人把儿子教的极好,他的朋友都赞不绝口,让他涨了好多面子。

“由母亲教养自然是好的。”朗润又站了出来,“就是因为如此,才应该让女子专心的相夫教子,少为其他琐事操心。”

见朗润又站出来,林二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少年不是像他的同伴因为一些事情对女子有成见,他一方面又尊敬女子,一方面又觉得她们处于弱势需要保护,倒是不好评价了。

“我且问你,什么是琐事。洗衣做饭算不算,管理宅院算不算,调教下人算不算?”

朗润顿住,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相夫教子已经离不了琐事,为何你觉得这样行,做其他的琐事就不行?”

“那怎么能一样,夫君孩子当然是更重要些。”

“凭什么。”

朗润啊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林二狗什么意思。

“我问,夫君孩子凭什么更重要些。”

朗润一脸茫然。

“自然是因为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孩子是家族的未来。”

闵哥儿马上怼回去:“胡兄,这话谁说都行,就你不行。”

林二狗看了看闵哥儿示意他收敛一点。

“女子为这个家操劳,不是因为夫君孩子更重要,是因为她看他们。但若她的夫君孩子不把她当回事,她难道不会伤心?既然伤心,不愿再付出也是合理。她愿意在哪花费心力就在哪,你凭什么要她一定要把一身心血放在不在乎她的人身上。”

“但,又不是所有的夫君都是苛刻的。”朗润下意识反驳。

“还不懂么,重点不在于夫君,在于这个女子愿不愿意。如果她愿意,在家做饭是做饭,酒楼里掌厨也是做饭,在家做衣服是做衣服,在绣楼买卖也是做衣服,凭什么在家里的就要比在外的矮一等?”

朗润一时无语,林二狗又看了一眼朱洸。

“你们打着对女子好的名义要做这做那,可有一人真的去问一问她们到底要什么?朱兄,我知道有家的臭豆腐真真美味,回头便让人给你送一筐去可好?”

朱洸面露厌恶,而后忽然一愣,沉默片刻,默默走到了一边。

以己度人,终究不能感同身受,还是要换位思考。

朗润面色涨红,却是无言以对。这时,有女子忽然喊了一句。

“徐捷,我这句话想说很久了。从小时候开始你就护着我,有人欺负我也挡在前面。但你知不知道,那几个混蛋为什么后来不敢欺负我了?不是因为你去告了状,是因为我趁你不在把他们打服了!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管这管那,夏天吃个冰碗都不许了。”

喊话的是徐捷徐朗润的青梅竹马,因为长得十分柔弱可爱,他一直怕她被人欺负。可如今乍一听这话,徐捷整个脑子都炸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么些年徐捷每次见着我们都跟防狼,哪知道最厉害是姑奶奶你啊!”

“你说什么?”

“姑奶奶我错了,姑奶奶饶命!”

这一下冲击有些大,徐捷看着自己青梅竹马使劲拧着一个小霸王的耳朵,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在远离,模模糊糊地听不清。

他晃了晃脑袋,默默走到一旁。

场中反方只剩两人,胡兄咽了咽口水,觉得压力山大。

第二七一章

此时三皇子一方只余两人,三皇子不见慌张,接下来却把矛头对上了闵哥儿。

闵哥儿年轻气盛,稍一被撩拨就义愤填膺,见闵哥儿出口越发没有章法,林二狗按住了他的肩,让他退下去。

闵哥儿自是不愿的,可一来林二狗坚持,二来一想他们这边还有三人,还是占优势,闵哥儿狠狠瞪了三皇子一眼退下了。

三皇子并不恼怒,矜持地笑了笑。

接下来,林二狗开始正对胡兄。

胡兄虽然自诩满腹经纶,但他吃软饭是事实,被林二狗三番两次抓住踩痛脚,虽说三皇子也每每即时解围,但他还是仿佛受了大侮辱,拂袖而去了。

场上又变成一对三。

三皇子一个人站在那,看起来势单力薄,又因为他长得俊美,就有好些小姑娘开始同情他,说林二狗那边太过逼人了。

没办法,谁让林二狗那边要么是小子,要么已经而立,像林二狗这般正值好年华的长得又实在一般。

中场休息,看趋势是林二狗一方稳赢了。不知为何,三皇子却老神在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输。

有侍从奉上热茶,林二狗抿了抿,虽然口渴,但觉得这茶有些涩,还是放在了一边,只让人取一盏温水来。

其他两人将茶水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当真是渴坏了。

在等温水时,三人稍稍议论了一下一会该如何开始。等温水送来,林二狗又尝出一股水腥,当真是一点喝水的欲望都没有了。

心下觉得有些不对,这园子好歹也是皇家的,绝不会如此不讲究。

旁边两人又找他议论,林二狗勉强按下心中疑虑,加入了讨论。

休息的时间过去,几人重新上场。林二狗忽然听得一阵咕噜声,就见身旁的贵公子捂住了肚子,面有难色。

“怎么了?”

“不碍事。”刚回答了这一句,贵公子脸色一变,脑门山冷汗看着就滴了下来,“乙戌公子,我怕是不能参赛了。”

林二狗眉头一皱,猛地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也看着这个方向。两人对上目光,三皇子朝林二狗点了点头。

“无事,你去休息吧。”示意侍从把贵公子扶下去,林二狗带着剩下的那人上了场。

这一变故让周围好一阵哗然,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想起那两盏茶水,林二狗不觉得是意外,可是看看身边一脸莫名的同伴,林二狗又有些疑惑,若是下药,为何不都下。

比赛从新开始,双方你来我往,三皇子以一对二倒是不见明显颓势。两方谈到女子的名节问题,林二狗注意到身边唯一的同伴有些心不在焉。

三皇子说:“如果男女一样,为何男子风流就是佳谈,女子风流就是放荡?如此看来,女不如男,这个观点是自古就有的,非我北离一家之言。”

林二狗:“风流也好,放荡也好,都是男子自己说的。既是男子自己说的,便不能作数。”

三皇子眉毛一挑,见周围人女子皆是认同的表情,男子则显得有些尴尬,不禁心里暗叹一声:知道北离和东华风俗不同,没想到差异如此之大。如此,即便是把惠清公主娶回去,若是掌控不好,怕是会不得安生。

两人又进行了几个来回,站在林二狗身边的人一声不吭。

这里到底是东华的主场,虽说观点有些分歧,但大家还是都隐隐地向着自家人。林二狗说到妙处他们就大声喝彩,轮到三皇子他们就一声不吭。或许说到妙处时有人叫好,但很快就会被周围地小姐们狠狠瞪上一点。

三皇子依然一点都不慌。

“古有女娲造人,今有生养之恩。饮水当思泉,既然各位自诩大丈夫明事理,怎地喝了水还要管这泉该往哪处不该往哪出流?”林二狗正侃侃而谈,忽然看到一样东西,整个人卡了一下,好在反应及时,除了把东西收入袖中的三皇子没人看出来。

林二狗看到一团银色,特别像麓城之前流行的银铃饰品。

他送过张三花两次的那种。

麓城偏远,又和上京不大合拍,各自的居民大有谁也看不上谁的意思,所以麓城的玩意很少会流行到上京。再加上麓城这几年受欢迎的是点金花,这股热潮已经消退许久,上京会出现这银铃饰品实在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这银铃出现在北离三皇子手中。

林二狗看了看张三花原来待的地方,早就不见人了。

若是平时,张三花不耐烦听这些早早离开倒是没什么稀奇,可如今在其他人手里忽现银铃,让林二狗不得不多想。

阖了阖眼,林二狗按下心中慌乱,只对自己说这定是北离那厮故意的,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用来扰乱自己心神。

可是他能从哪里得来消息呢。先前送的早就丢了,后来送的三花只及笄那日戴过一次就好好收了起来,怕是连陈悠都没见过。

林二狗见三皇子又将那串碎铃铛拎出来,很隐晦地晃了晃。

林二狗如遭雷击。

清谈之地,本就有扩音之效,可三皇子这一晃,却并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是一串哑铃。

林二狗脑子一片空白,一边理智告诉自己三花身手了得,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可另一边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这铃铛真是三花的,她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心里明白,三皇子拿出这东西,是想让他输,再不济也要分他的神。林二狗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影响了,所以他不得不速战速决。

“敢问三皇子,可是真心求娶我国惠清公主。”

三皇子不知林二狗此举为何,但表情一肃。

“自是真心。”

“那便好。只是我东华莫说是公主之尊,便是普通女子出嫁也是受人尊敬,与丈夫不分上下。若惠清公主嫁过去,可也是如此?”

三皇子没马上回答,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看他怎么答。

这问提的当真刁钻。

若三皇子答是,则是自打嘴巴。若答不是或质疑都是一个效果,意指惠清公主不如他,得屈居于下。

若答是,他输,之后再赢两场娶公主的难度更大。若不是,必然在皇室心中留个疙瘩,到时候事情怎么发展还不好说。

“对于公主,我自然是捧在手心敬之爱之。”

三皇子不正面回答,等答案的人有些失望。

“敬之爱之是自然。”林二狗顺着说了一句,“就不知,三皇子可否认为惠清公主可与你并肩同行?”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同一个问题不可问两遍。可林二狗换着法问了两遍,三皇子避过一次,可不好避另一次了。

“公主身份高贵,自是可以与我同行。”

“三皇子的意思是,因为惠清公主地位崇高与三皇子相当,所以可以与殿下并肩?”

三皇子本来的意思是惠清公主地位特殊,与其他女子不可同日而语才有特殊对待,但林二狗这一说虽然有点别扭,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总不能说他地位更高或者惠清公主地位更高吧。

“这就对了。人本就分三六九等,按三皇子的意思,一等的女子可以与一等的男子有同样的地位,那之后每一等的男女平等也是理所当然了。”林二狗笑了笑,接着说,“各位结亲的时候可要注意了,千万不要选错了等级啊。”

场外一片理所应当的应和声。向来嫁娶本来就讲究门当户对,阶级不同,你没有能力还偏要攀高枝,受人几句闲话也算不得委屈。

自此,三皇子倒是想再辩上几句,只是一时语塞,不禁狠狠捏住了手里的铃铛。

银质本软,三皇子本就力气大,这一下直接把那串铃铛捏成了一团。

留给选手思考的十息即过,令官鸣钟。

被请来做裁判的老夫子宣布,辨玄,乙戌公子胜。

第二七二章 恭喜你绿云罩顶

“你实在太鲁莽了。”

从场上下来林二狗便想去寻张三花,却被杨硕派来的人拦住。转念一想杨硕的人手更多,林二狗就随小厮去见了杨硕,可一碰面就得了杨硕这么一句。

“他要是问你,尊主和辉后可否同朝,你又该如何回答?”

林二狗怔了怔,而后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个问题,他自是考虑过的。

“主掌军政,后领织耕,谁敢言有高低?”

杨硕一窒,虽说流传下来的规矩是这样,但如今后位上的也就祭天大典什么的意思意思念个祭文,平时哪里还管织耕,还不都归在尊主的官员之下了。但你又不能说林二狗说的不对,毕竟现在每次选后都还有斗锦一说。

见杨硕没疑问了,林二狗整了整衣袂,工工整整行了一个礼。

“乙戌公子这是何意。”杨硕受了这个礼,但也连忙去扶林二狗。

“可否请小侯爷帮个忙,找找三花的下落。”

杨硕一听挑了挑眉,“怎么,张伍长出事了?”

“以防万一罢了。”林二狗叹了一声,“赛场之中,那三皇子忽然拿出一物,十分像是三花的信物。”

“你确定?”

“十有八九。”

皱了皱眉,杨硕点头。

“所以你才如此冒进。行,我派人去寻。”见林二狗面有忧色,杨硕又出言安慰,“你且放宽心,张伍长武艺超群,说不得只是不小心遗失了。”

林二狗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还有一事,请小侯爷派人去保护之后的比赛人员。”

“······你在怀疑什么。”

“只是怕人,狗急跳墙而已。”

之后林二狗告辞,杨硕也不留他。他思考了半刻派了些人了出去。除了保护之后的比赛人员,之前的也吩咐要调查一下。这一调查又扯出一连串的事端,却是和张三花他们无关了。

虽说杨硕答应派人去找,林二狗也不肯在家等,只估量着张三花可能去的地方,一个一个去寻。可寻到天黑也没有收获,反倒是杨硕派了人来,说找到张伍长了。

张三花觉得太无聊,自己偷溜进猎场打野食去了。

被人寻到的张三花手里提着野鸡野兔,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为何这么兴师动众地去找她,只把收获丢给侍从,让他们好好收拾收拾。

收到张三花无恙地消息,杨硕和惠清都是松了口气,等到晚上餐食中多了一道野鸡汤做的汤品时二人更是哭笑不得。杨硕还向侍从打趣道:“你说,我这算不算抢了张伍长的吃食,她会不会过来找我麻烦啊?”

若是平时,张三花说不定真会去找麻烦,但现在她被林二狗堵在房间里,倒是分身乏术了。

行宫里用的蜡是极好的,虽只点了四根,仍照得室内晃如白日。

林二狗直接问:“我送你的银铃冠呢?”

“在将军府放着呢,怎么了?“

“······你怎么不戴。”

张三花一脸的莫名其妙,“及笄礼的礼簪冠服,你见过几个平时用的?”

林二狗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想茬了,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那我以后给你买新的。”

“行啊。”张三花完全不觉得让林二狗给自己买簪子这件事有问题,“买铁木的吧,结实。”

这个理由很张三花,林二狗抿着嘴笑了一下,又想起三皇子手里的东西,稍微出了下神。

既然三花这里没有出事,那北离三皇子到底是从哪里得知银铃这种东西的?

“林二狗?”

在自己面前出神这种事对于林二狗来说实在少见,张三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挑了下眉,对着他的额角弹了一下。

林二狗哎呦一声,果断回神,就见张三花在那里笑得有些得意。

见她这么笑,林二狗也禁不住跟着笑。

“傻的。”张三花嗔了一句,瞥了他一眼,林二狗笑得更开心了。

两个人莫名其妙对着笑了一会,张三花忽然把笑一收,开始赶人。

“行了,我明天还有一场,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林二狗施施然起身,见张三花笑得通红的脸蛋,很想去咬上一口。

但他只是弯了弯眉眼,顺从地退出去了。

第二日,第一场,比骑术。

三皇子连输两场,所以,这最后一天的两场,他必须全部拿下。

在赛场一旁的棚子里,杨硕的脸色很不好看。幸好昨夜派了人去守着,虽然没人去找选手,但马厩里可是来了两拨人。

这两拨还不是一头的。

这趟浑水可越来越浊了。

要是换在其他人身上,这事说不得就揭过了,但杨硕既然自称纨绔,那就不是个怂人。有些事他不好查,自然有好查的人。

将捉住的人移交,杨硕越发觉得这北离三皇子不是良人,绝不能让惠清嫁他。只盼着今日这一场能来个开门红,彻底断了三皇子的希望。

不远处一阵骚动,是参赛者牵着他们的马来了。其中北离三皇子一身劲装,更显得他眉眼清俊,英姿飒爽。

纵使杨硕瞧不起这人,也不得不承认,光从皮相上来说,这三皇子真是难得的风流人物。

路过棚子时,三皇子往这边望了一眼,只见杨硕不见惠清公主,心里便哼了一声。

这是连面子都不做了,笃定他赢不了两场。可笑,妇人短见,这婚事可又怎会由一场比试做主?等他娶到了她,看她如何自处。

这一场,按计划应该是由张三花上,但苏萘伤了手之后骑射又少一人。众人商议了一会,决定让张三花参加骑射,骑术这一场就交由其他人了。

毕竟,和费斛技艺相当的有几人,但射术能比得上张三花找不一个来。

众人各就各位,一声令下,各自奔出,旁观者之间烟尘滚滚,有人一骑绝尘。

不是北离三皇子。

骑术规则,行至插旗处取对应色旗后折返,取错旗者不计成绩,谁先返回谁赢。

因为路程不短,最开始的一段并不能影响全局。每隔一段路有令官传旗语,所以实时赛况虽有延迟但还是能传到凉棚这边来的。

最新消息,北离三皇子位居第三,取得了绿旗。

杨硕没忍住喷了口茶,这肯定是惠清专门安排的,给三皇子一面绿旗,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众人折返,三皇子位居第二。

虽然众人知道还有一小段路程,但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朝赛道张望。

又有消息传来,三皇子名列第一。

杨硕安慰自己,还有最后冲刺呢,谁知道什么结果。

马蹄声随着烟尘响起,有一人一马出现在视野中,拉出第二名老远。后面的紧追不放,拉进了些距离,却怎么也超不过。

杨硕紧张地也伸长了脖子去看。

最后一点距离,几匹马咬的更近,几乎是前后冲过了终点。有号声响起,杨硕和其他人一起转头去看令官的棋子。

少刻,有令官举起一面旗子来回挥舞。

只见那旗子的布料极好,绿的生机勃勃,绿的璀璨耀目,就像是一团绿色的云。

杨硕觉得有些伤眼睛,不知到底是该恭喜三皇子,还是该同情他了。

第二七三章

三皇子很敏锐地察觉到杨硕的笑容不对劲,有不忿有失望或者有气他都能理解,但这隐隐透露出的同情是什么意思?

被杨硕这么一瞧,三皇子心中的傲气得意瞬间被压下三分,往深处想了一想,莫不是他们有什么准备在最后一场等着他?

最后一场骑射被安排在午后,离现在还有些时间,但听侍从说张三花一大早就出了门,之后便不见踪影这个时候还不见她出现,杨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而张三花呢,其实带了嘶风去猎场遛弯了。最后一场,多少还是重视一些,许久没有骑射了,练练手热热身。

她绝对不承认是因为昨天逮的野鸡自己没吃着有些不爽。

猎了几只野鸡几只兔子,看见鹿啊狍子啊什么的张三花没动手,在中午就地烤了一只肥滋滋的兔子吃,舒了口气,总算觉得圆满了。又看了看天色,快到比赛的时间了,翻身上马,还提着剩下的猎物就往赛场赶。

于是,在赛场翘首以盼的杨硕在看见张三花的身影时刚露出的笑容就在发现她手里提着的兔子时凝固的。

“·······张伍长真是好兴致。”

杨硕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本来准备把猎物丢给侍从的张三花觉察到他的不爽,看了他一眼,该把东西扔给了他。

“你想要?那给你了?”

杨硕下意识一接,一手的毛茸茸,还有点黏,表情瞬间就凝住了,半天才回过神,连忙把东西递给旁人,又取了帕子擦手。

咦,这一股的味啊。

“张伍长,你来的可真是即时啊。要是再晚些,我都要以为你是怕了。”

或许是之前赢了一场很有信心,三皇子又来张三花面前找存在感。张三花直接忽视他,向一脸嫌弃还在擦手的杨硕提问:“惠清呢?”

终于擦干净手,杨硕直接把帕子扔了,这才回张三花的话,”她?说是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

张三花闻言皱了皱眉,她当初下手时估量着截脉法只能起效三日,惠清前两日都在,反而是今日不舒服,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别说她了,马上就比赛了,怎么样,有把握么?要不要我把比赛时间延后一点点,你再休息会?”

三皇子:。。。。。????我还在好么?

意识到三皇子也在一旁,杨硕僵了一下,对三皇子笑了笑,换了一幅鼓励的表情。

“张伍长,这就去吧,请竭尽全力,我相信这一定是场精彩的比赛!”

张三花呵呵,相信她,她要是竭尽全力,这一定不是场精彩的比赛。

骑射比试,分为定靶和动靶两场。选手依次骑着马跑过指定路线,并向靶子进行射击。期间马不能停,先看靶数,如果靶数相同则用时短者为胜。

之前杨硕说推迟比赛让张三花休息,其实并用不着。因为张三花和三皇子都被安排在最后比,在验明参赛者身份后她至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休息。

坐在杨硕的棚子里,张三花喝着他的茶嚼着他的糕点,陈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端茶送水,把杨硕给挤到了一边。杨硕觉得自己这个衙内当的有点可怜,看了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坐在自己旁边喝茶的林二狗,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

“乙戌公子,你们平时相处她也这样?“

林二狗抬了抬眼,见张三花抛了颗花生一口接住,便微微低头笑了笑,”怎么了?有哪里不妥?“

他这一低头的温柔啊,看得杨硕好险一个哆嗦。

“不是,你们是未婚夫妻啊,她在你面前,就不会娇羞一些?”

娇羞?

林二狗不自禁去想张三花娇羞会是什么样子,但怎么也想不出来,最贴近的大概就是她把打的野鸡往自己怀里一塞,说她要吃小鸡炖蘑菇。

“林二狗,我想吃你炖的鸡了,杨硕那儿那只让他收拾一下你给炖了。”

林二狗愣了一下,而后从心里浮起一个笑容来。他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杨硕在旁边咂摸了一下,觉察出不对来。

“不是,这鸡你不是送我了,怎么还要拿回去啊。”

张三花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陈悠帮她说了。

“亏你还是个小侯爷呢,不就一只鸡么,这么计较,还是不是男人。”

杨硕那个气啊。

“这是两码事好么,送别人东西哪有拿回去的啊。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你上次拿走的酒还我!”

陈悠哼了一声,“喝了,没了。”

经过一些相处,陈悠大概觉察出这小侯爷对自己有些不一般,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在和他相处时放肆一些。

果然,杨硕只是以不可理喻地表情看了她一会,也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她了。

目睹全过程的张三花表示,幼稚。

传令官唱号,北离三皇子上场。

三皇子牵着马缓缓入场,这匹马和上午的那匹红棕色的不同,黑毛带着些白花,以杨硕的眼光来看,比不得之前那匹速度快,但是稳定性应该不错。

“看样子,这三皇子是求稳了。”

骑射不比单纯的赛马,马速得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一味求快,考的更多的是控制力,那种爆发力很强的马反而不适合。之前的选手用的都是自己惯用的马,这样配合才默契。

三皇子临时换马,不知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呢,还是这才是他惯用的默契度最好的马。

上马,提速,拉弓,射箭。三皇子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杨硕的表情不禁凝重了几分。

“张伍长,怎么样,有把握么?”

张三花没搭话。以她的目力,自是能看清三皇子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加上马速在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变化,由此可见,这三皇子骑射功夫了得啊。

所以。

“大概有十成把握吧。”

“哦,那就好。”杨硕先是应了一声,而后反应过来,“十成?张伍长你没开玩笑?”

张三花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杨硕还想问,被陈悠瞪了一眼。

“你要不信你上呀。”

杨硕噎住,之前这丫头挺娇俏可爱的,怎么这几天变得刁蛮了许多。

过了一会,传令官报成绩,全中靶心。

杨硕闻言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张三花。

张三花起身,伸了个懒腰。

“怕什么,靶数相同,不是还要看速度么。”

第二七四章

对于有的人来说,在后面比赛是有好处的。

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了几人的表现,张三花已经把整个场地的布置牢记在心里。若是不考虑风速不考虑马速,她闭着眼都能射个满贯出来。

而其中马力可控,风力不可控,所以为了稳妥一些,张三花是睁着眼射的。

“她怕是疯了吧。”

一见张三花座下马匹的姿势,杨硕就大觉不妙。说好的骑射要的是马匹平稳呢,你个大马作疾奔状是几个意思??

号令官一声令下,不待张三花发出指示,嘶风就一跃而出。它也看了好一会了,要怎么跑它心里有数。之前那些渣渣,慢得一匹,简直给马丢脸,看它迅如疾风!!

被嘶风突然的加速恍了一下,刚射出箭的张三花意识到嘶风有些异常兴奋,皱了皱眉,稳住身子后瞥了嘶风一眼。嘶风后脑一凉,不自觉就把速度降下来了一点。

但它即使它慢下来了一些,在旁人眼里依旧是快的。

于是,旁人就见这马跟赛跑似的一路狂奔,张伍长在马背上被颠得东倒西歪,还坚持着射出了箭。

围观的已经有人开始叹息,觉得这场是必输无疑了。

这一圈跑下来,嘶风完全不过瘾,还想再跑一圈,被张三花一把攥住鬃毛扯了一下,立刻就老实了。

回到杨硕的棚子,杨硕的表情一言难尽,真的是想斥责张三花两声又怕被她打。

“你这么看着我三花姐姐作什么,她肯定能赢的。”

陈悠话音刚落,张三花伸手按住了她的头。

“别,这一场,还真赢不了。”

陈悠:???

杨硕:!!!

这时,传令官把成绩报出来了。

十五个靶子,十四个靶心,唯独第一个,刚好插在靶心的交接线上。

如此,即便是她的用时只有北离三皇子的一半,仍旧是三皇子赢了。

这么一来,杨硕,陈悠,连同三皇子本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不是还有一场么。”张三花倒不是很在意,“把下一场赢了,再加试便是。”

陈悠很快地整理好情绪,再次对张三花充满信心,杨硕则一脸的严肃。

“张伍长,这骑射可没有加试一说。第一场胜者得十分,余者无分。第二场,靶分红黄绿三色,分值各不相同,最后谁的总分最多谁获胜。你若要赢,可不只是赢得第二场那么简单。”

“哦,看样子小侯爷有妙招?”

“······我能有什么妙招,只希望张伍长竭尽全力。”杨硕顿了顿,“并小心一些。”

张三花刚开始没明白杨硕说的小心一些什么意思,后来就明白了。

这一场换了场地,乃是混战。所有参赛者聚在一起,抢夺不知何时从何处飞出的靶子,你若慢一步,靶子可能就被人射走,更有甚者,因为不同的人从不同的方向射一个靶子,设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对面的流矢击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皇子选择的位置刚好就是张三花的对面,且一直保持在张三花的对面。在第一二个靶子被扔出时,张三花刚松手射出箭,就有对面的流矢直击她的面门。

说是流矢都不恰当,简直就是冲着她来的。

张三花看向三皇子,直接对着他拉弓。

场边哗然,生怕张三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觉察到被气机锁定,三皇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也拉弓正对张三花。两人对峙片刻,张三花忽然松手,三皇子瞳孔一缩,觉得往哪里都不对,松手的同时径直往后一仰倒在了马背上。

张三花的箭直穿而过,正中不知何时出现在三皇子背后的飞靶上。

而三皇子的箭连张三花的发丝都没挨着,不是他的箭不准,是嘶风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而后,嘶风自发地小跑到三皇子身旁,对他的马嘲笑地打了个喷鼻。

三皇子起身,看了看身边地张三花脸色铁青,没来得及说什么余光又见有飞靶,敏锐地拉弓搭箭。

呵,他不和一个女儿家见识,等他赢了比赛抱得美人归,再来收拾这贱人也不迟。

然后,一只箭从他身旁蹿出,射走了他看中的靶子。

三皇子猛地回头,张三花朝他笑笑,转身又射出一箭。

自此,三皇子驱马至何处,张三花跟至何处。如果三皇子要射黄靶,张三花就和他抢,如果他要射红靶,那就时不时抢一抢,要射绿靶那就随意了,才一分而已。

三皇子被她逼得没办法,最后只能逮着绿靶射。

参赛者共八人,比赛结束,有三人受了轻伤。其他五人留在场地等最终结果。

“怎么样,三花姐姐,能赢么?”虽然坚信自家姐姐是最棒的,但在等结果时陈悠依旧止不住的紧张。

“啊,不能啊。”

陈悠:???

“张三花!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不赢!!”杨硕简直暴跳如雷了。

这时候,成绩出来了。

张三花五个黄靶,两个红靶,没有绿靶,共十九分。而三皇子没有黄靶,两个红靶,绿靶十五个,也是十九分。但加上之前的十分,稳赢了。

三皇子脸色依旧不怎么好,但还是轻蔑地看了张三花一眼。

“小侯爷莫急啊,”张三花有些玩味地笑了笑,“我不赢有什么所谓,只要他不赢不就行了。”

不远处,传令官报告最后结果。

“黄靶七枚,红靶五枚,共三十一分。综上,骑射一试,获胜的是黄家公子,黄授。”

陈悠依旧一脸懵逼,杨硕反应了过来,立马去看三皇子,见他一幅吃了苍蝇的表情,不禁大笑三声,又晃着走到三皇子身边。

“哎呀,三皇子,这可是太可惜了,看样子,你和我们惠清公主是没有缘分啊。”说着杨硕咋了咋舌,“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三皇子面无表情看向杨硕,并不搭腔。

看了看三皇子的头顶,杨硕忍住笑,“三皇子和绿色如此有缘,怕是不太适合娶我东华女子为妻了。”

三皇子忽地反应过来,猛地蹬向杨硕。北离没有绿帽子这一说法,他身后的人反应不过来,但也觉察出不是好话,立刻站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杨硕笑了笑,看着三皇子,反而是三皇子转头看了自己属下一眼。

“闭嘴!”

属下一愣,有些不忿地退下了。

看了一会杨硕抖威风,张三花也没去凑热闹,偏头看向陈悠。

“我要去看看惠清公主,你去么?”

“啊?”陈悠纠结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公主规矩挺大的,我不去了。”

得到陈悠回答,张三花又去看一直没有发声的林二狗,这一看就对上了眼。林二狗双目若含水光,缱绻氤氲,张三花愣了一下,双眼飞快地游离了一下。

“比赛也结束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

“之后还有晚宴呢,我肯定是走不了地。”

“哦······”张三花卡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那你等我回来一起去?”

话说完,张三花面上显出一缕恼色。

“没事,你有相识的找你你先去也行。”

“好啊,我等你。”

林二狗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张三花。

“我总是要等你的。”

第二七五章

截脉的手段张三花是和一个老军医学的,自己没用过几次,拿不太准是不是自己手法出了问题。等到了惠清的住所,在自己的询问下惠清才扭扭捏捏说出了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不是手还疼,是月事到了。

这就很尴尬了。

“对了,张伍长,你这会来,是比赛已经结束了?怎么样,你赢了么?”

惠清问的紧张又带着期盼,张三花发现她这样子和她弟弟顾樘还是很像的,尤其是眼睛,澄澈的很。

“啊,我没赢。”张三花顿了一下,见惠清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铁青,整个人如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了一下。

张三花扶住他,惠清慢慢缓过神,看向张三花的目光闪过愤恨,失望,恐惧,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自己坐直了身子。

“张伍长,你走吧,我暂时不想见你。”

对于惠清的反应有些惊讶,张三花看了惠清一会,起身告辞。

反正一会会有侍从来报告比赛结果,就让惠清先抑郁一会好了。

张三花离开后,惠清屏退左右,自己一个人呆坐着,忽然落了两滴泪,然后伏地大哭。

在外面守着的侍女们听得里面的哭声,心都揪起来了,深怕公主哭坏了身子,又不敢进去劝,十分的焦灼。

这时候传信的人来了,看见这情景也是一脸懵。

“各位姐姐们,这是怎么了?”

“唉,张伍长方才来过,说她输了。”

“输就输了呗。”

传信的满不在乎的态度引起众侍女的怒视,忽然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各位姐姐,这张伍长虽然输了,可那北离三皇子也没赢啊。”

“你说什么?”侍女怕自己听错,急迫地问道,“你再说一遍,那三皇子没赢?”

“对啊,在这最后一场,赢的是以为黄大人的公子黄授。”

侍女惊在原地,忽而反身去拍窗户。

“公主殿下,奴婢有大事禀报!”

惠清在里面哭的伤心,听了这一声,坐直身子,用袖子擦了擦脸。

“进来吧。”

侍女推门走了进去,见惠清双眼红肿,鬓发都有些散乱,还止不住地抽泣,心里就骂了张三花几声。

这张伍长真不靠谱,有话也不说完,将她们公主害得这般狼狈。

“什么事。”惠清尽力平复呼吸,但说完还是有抽了一下,侍女权当没看见。

“公主殿下,刚才传信的人来了,说最后一场的胜者是黄大人家的公子黄授。”

“我知道了,退下吧。”惠清无精打采地说完这句话,忽而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站住,你说是谁?“

“黄大人的公子,黄授?”

“不是北离那个混蛋?”

“不是。”

“那我不用嫁去北离了。”

“不用。”

幸福来的太突然,惠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打了一个鼻涕泡。侍女见了立马垂眼,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让自己笑出来。

鼻涕泡破了,惠清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侍女,见她没发现,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这时候,她也琢磨出味来了,张三花肯定是故意的!!

惠清一时间又气又喜,但知道这次没让三皇子赢肯定有张三花的功劳,到底还是喜多一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是不想再待在屋子里。

可是她趴着哭久了,站起来时腿软还有点晕,侍女赶紧扶助她。

“庆功宴什么时候开始?“

“公主,还有两个时辰呢,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惠清也这么告诉自己,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令儿,来,赶紧给我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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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花出了惠清的临时住所,半路就遇见急冲冲的顾樘。顾樘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埋头往前冲,后面的侍从居然有些跟不上。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三花把顾樘拦下了。

“好狗不挡道!”

顾樘急着去给姐姐报信,见有人敢拦他,下意识就骂了一句,等抬头看见是张三花,吓了一跳,立刻捂住腮往旁边一跳。

“你说谁是狗?”

张三花倒是不生气,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樘。

顾樘讨好地笑了笑,眼珠子轱辘轱辘转。

“张伍长,是我错了,你先让我去和我阿姐报信好不好啊?”

顾樘这小子,颇有看碟下菜的本事,这个时候露出祈求的表情,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和小奶狗一样。

这一套,张三花是吃的,于是她笑了笑瞥了顾樘身后赶上来的侍从一眼,侧身让出了路。

然后,在顾樘急冲冲又往前赶地时候,张三花忽然在后方学了一声狗叫。

“喔!”

这一声张三花学的是大狗发怒时喉咙里的咆哮,把前面一溜人下了个哆嗦,顾樘更是差点没摔倒,但他也不敢回头,反而是头埋得更低,步子更快了几分。

张三花想,这个小孩真的是很好玩的。

慢慢回到自己的住所,林二狗在那里等着她。陈悠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一件窄袖的罗裙,显得她十分娇俏可人。床上铺着两套衣裙,具是女装。

张三花微微皱了皱眉。

她倒不是反感女装,但正式一点的女装都不怎么方便。

林二狗见她皱眉,给她新倒了一杯茶水。

“新给你做的,你且试试,不喜欢就不穿。”

林二狗省略了主语,但张三花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我’新给你做的。”

给林二狗这个面子,张三花去里间把衣服换了。陈悠见她顶着个男式的髻别扭的很,要重新给她梳头,张三花嫌麻烦,只把头发散了,就这么披着出去了。

第一件是花青配丁香色的交领襦裙,颜色不那么鲜亮,又因张三花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一部分脸,居然显得她有几分柔弱稚嫩。

林二狗起身,把张三花散落的头发往她而后别了别。

“穿着怎么样,只是棉帛混织的布料。因为你不喜欢绸缎冰凉滑腻,我特地让人织的。”

“还行,挺舒服的。”张三花动了动手脚,“要不就这件?”

“还有一件呢,你再去试试。”

于是张三花又去试另一件,这是黑底红纹的直裾。

等张三花走出来,林二狗只觉得她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心上,开出一朵一朵血红色的花。

黑底红纹真的很配她,像住在山巅的神女,漠然俯瞰世间的蝼蚁,让人不禁想膜拜。

林二狗笑了,笑得很开心,他两步走到张三花面前,捧着她的脸,虔诚地轻吻她的额头。

“三花,我真的很开心。”

很开心,这样的女子,将是他的妻。

不知道林二狗发什么癫,张三花退了一步,嫌弃地看了林二狗一眼,又看了看这一身衣服。

“那就穿这一身?”

林二狗低头笑了笑。

“不,你还是穿男装吧。”

张三花:????有病!

第二七六章 睡一会

这个庆功会,庆的是比赛圆满结束,但因为有北离三皇子求娶这一事,就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不管想不想把公主嫁出去,能赢了北离人,总是很令人高兴的。

宴会上,惠清按道理是不能喝酒的,但因为实在高兴,她的婢女劝不住她,还是喝了一点花酿,两颊薄红,双眼发亮,又是盛装,颇有些艳光逼人的意味。下坐的公子哥不怎么敢看她,北离三皇子则紧紧攥住了酒杯。

封赏这种事不是在座的人能做的,杨硕只一一下去给获胜者敬酒,等走到张三花和林二狗面前,不禁感叹,一文一武,两人真是天作之合。

张三花对此没什么感觉,林二狗则是心里对杨硕的观感又好了几分,也恭维了杨硕几句。

这几句恭维搔到杨硕的痒处,顿时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扯着林二狗又说了一通话。张三花有些烦,瞪了他一眼,杨硕没注意到,林二狗注意到了。

“小侯爷,上面那位,可还等的你的酒呢。”

林二狗小声提醒,杨硕明白过来,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三皇子可是也赢了两场呢。”

林二狗笑笑不说话,目送杨硕去挤兑三皇子,转过头给张三花夹了筷子菜。

“被给我夹,你自己吃。”

张三花并不领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林二狗,又不想浪费,还是把他夹的东西吃了。林二狗见状,努力把嘴角往下撇不要笑出来。

这一场宴会,北离三皇子一直很安静,但林二狗和张三花都察觉到他不时地看向他们,都皱了皱眉,觉得这货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

第二天,别苑解封,所有人各回各家。比赛结果传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片欢腾。

他们胜了北离人呢,虽说是那么多人比这一个,但胜了就是胜了。

北离三皇子在四方馆安静地有些异常,林二狗想打听他地消息,却丁点有用的都没打听到。

张三花这边,被沈溪堵了三天门,看在这小子实在抗揍的份上,跟着他出了城。

他们来到一个小院前,沈溪交待她,这院子有几分奇异,务必要跟进他,不然会迷路。

张三花不知可否,跟着沈溪进了院门。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没去过的地方,但她就是隐隐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顺利走进内院,沈溪舒了口气,还好没走错。回头看了张三花一眼,见她脸上毫无异色,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当下心气就平了很多。

“溪哥哥,你来啦。”

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张三花见一个脸遮白纱的红色身影走了出来,脑子翁了一下,瞳孔微缩。

这个女子······她见过。

在,顾城!

这个身影自然就是祈凰舞,她一见张三花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就向张三花扑过去。

“陌上!你终于来见我了!”

张三花微微皱眉,侧身躲开。祈凰舞虽然去势凶猛,但究竟不是弱柳扶风的小姐,腰肢使力,身子扭了半圈,硬生生站稳了。

她的衣裙在空气中散开成一个圆,煞是好看。

这时,沈溪才后知后觉上前帮扶。

“舞儿,你小心一些。”

“谢谢溪哥哥。”

祈凰舞道了声谢,又往张三花旁边走了两步。

她一进,张三花就退,祈凰舞眉梢挑起,颇有些刁蛮地冲张三花大喊:“你不许动!”

然后张三花就真的不动了。

祈凰舞心下得意,再怎么说陌上身体里流有她的血,就算失了忆,但血脉联系是不能轻易断绝的。

随着祈凰舞越靠越近,张三花心里满是警戒。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但面前这女子似乎对自己有一种影响力,方才她叫不许动,自己真的下意识就不动了。

站在张三花面前,祈凰舞细细打量了她一下,对她眼里的戒备视而不见,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陌上,姐姐我好想你啊。”

张三花只觉得温香软玉,第一反应是:好大。

抱了张三花好一会,还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祈凰舞才满意地放开了她。这时候,张三花已经僵的快不会动了。

旁观的沈溪表示十分羡慕。

“阿鸣还得过些时候才回来,你们先跟我进屋喝点茶吧。”

说着,祈凰舞对沈溪笑笑,又去牵张三花的手。张三花还在震惊,就这这么迷迷糊糊牵了进去。

“陌上,你喝这个,我新做的药茶,清香可口,一点都不涩。”

张三花下意识喝了口茶,果然一点不涩,带着草药的苦香,让人思绪瞬间回笼。

放下茶盏,张三花看向一旁一直托着脸看自己的祈凰舞,问:“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叫我凰姐姐就好啦。”祈凰舞嘻嘻地笑,张三花噎了一下,看向沈溪。

“额,舞儿姓祈,名凰舞。”

张三花垂下眼,觉得祈凰舞的目光有些灼人。

“祈小姐,不知你让沈溪带我来,是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许久没见你,有些想你。”祈凰舞嘟了嘟嘴,露出委屈的表情,“陌上,你不知道,你离开后,我都以为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

祈凰舞的态度太过熟稔,张三花有些不自在。

“祈小姐怕是认错了,我并不认识你,也并不叫什么陌上。”

“我知道啊。”祈凰舞接的极快,语气里露出一丝感伤,“你不记得我们了,所以不再是陌上了,我知道的。”

气氛凝固了几息,张三花不知道该怎么接,便使劲给沈溪飞眼刀。沈溪刚想缓和一下气氛,祈凰舞又仿佛恢复了元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没关系啦,我们还记得你就行了。”

张三花:·····这姐儿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再有耐性待下去,张三花想起身告辞,忽觉眼前有些花,耳朵里也是杂音不断。

在这一片杂音中,有一个女声特别清晰。

“嘻嘻,我就知道陌上你除了练功其他的可没耐心了。那你就先睡一会,好不容易来了,总得见一见阿鸣吧。”

见张三花没有预兆地昏睡过去,沈溪惊地坐直了身体,又听得祈凰舞的言语,脸上不自觉带出惊疑来。

“溪哥哥不必担心,就是让她睡一觉而已。”祈凰舞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她哦。”

看着眼前的女子,沈溪忽然发觉他似乎对她似乎一无所知。

但是,不知为何,在面对她时,总是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刀山火海,死不足惜。

第二七七章 相见不欢

“阿姐,我回来了。”

祈凤鸣回到家中,一看到中堂坐着的三个人就愣了一下。然后,他的视线在张三花身上扫了一圈,面上露出几分不赞同来。

“阿姐!”

祈凰舞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去拉祈凤鸣的袖子。祈凤鸣哼了一声,对着祈凰舞讨好的笑脸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沈溪朝祈凤鸣打了个招呼,祈凤鸣点了点头回应,又看向张三花。

“你对她做什么啦?”

“也没什么,就是请她喝了碗茶。”祈凰舞多少是有些心虚的,“就是睡一会,再一会就该醒了。”

说话间,张三花缓缓睁开了眼,正巧祈凤鸣看着她,两人视线碰了个正着。

张三花觉得,这人的眼睛真好看,是那种深邃的纯黑,透彻又看不见底。

两人视线没有接触多久,张三花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再重新打量面前这多出来的这个人。

这人容貌普通,身姿却硕长,只比林二狗矮一点,比沈溪要高一些。他的高还不似林二狗那般干瘦,而是匀称,手长脚长的,站在那隐隐透出一种力量感。

张三花想,这人功夫应该不错。

这就难办了,如果他们对她有什么企图,多出这一人,她还真没什么把握全身而退。

还是太自负了一点。

觉察到张三花的打量,祈凤鸣大大方方让她看,却不搭理她,而是转向自己阿姐,叹了口气。

“都说了不要接触她,阿姐,你能不能听一回劝。”

祈凰舞有些不服地撅了撅嘴,横了祈凤鸣一眼,把头扭过一边,不说话。

祈凤鸣很伤脑经地叹了口气。

“沈大哥。”

“欸,我在。”

“麻烦你,再把这位小姐送回去。”

张三花眉梢一挑,更不懂这几人到底什么意思。

沈溪看了看祈凰舞又看了看祈凤鸣,最后看向张三花。张三花本来是想走的,见现在这个场面反而不想走了。

“我饿了。”张三花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你们请人来,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去吧。”

祈凤鸣有些惊讶于张三花的态度,刚想拒绝,祈凰舞急急忙忙截过话头。

“那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祈凤鸣皱眉,沈溪受宠若惊,张三花勾了嘴角,突然觉得有些意思。

阿姐发话,祈凤鸣再不满也不好再出言反驳,把这顿饭默认了下来。等祈凰舞去了厨房,三个人就坐在中堂,祈凤鸣和张三花都不说话,沈溪有些尴尬,就想找个话题缓和下气氛。

“祈小哥先前是去做什么了?”

祈凤鸣看了沈溪一眼,吐出两个字:”采药。“

“哦,那采到什么了啊?”

“······”祈凤鸣不怎么想回答,“一些常见的药材。”

沈溪噎住,又把目光转向张三花。张三花笑了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

“沈溪,来一架?”

沈溪下意识摇头,他可不要再心上人家人面前出丑。

见沈溪拒绝,张三花便把目光落在祈凤鸣身上。祈凤鸣本想当没看见,但听得张三花轻飘飘一句“怕了?“,最终还是没忍住起了身。

倒不是沉不住气,只张三花这一身武艺是他教的,算得上是他得弟子,被自己徒弟挑衅,怎么也得教教她什么是尊师重道。

两人在院子里站定,张三花下意识去摸刀柄,等到摸了空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未佩刀。反倒是祈凤鸣看到后哼了一声,去取了两把木刀,把其中一把扔给了张三花。

张三花舞了两下,惊异于它的重量,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祈凤鸣看不惯她没见识地样子,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解释:”铁木的。“

张三花微微一怔,收敛了好奇,重新看向祈凤鸣。祈凤鸣刀尖垂地,神色淡漠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张三花觉得他这样子有些眼熟。

见两人均站住不动,沈溪来回看了看,摸了摸下巴,忽然大叫了一声:“开始!”

张三花和祈凤鸣具是一脸无语地看向他,而后,突然拼杀到一起。

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沈溪开始还能跟上,后面就只能看见残影,心里还暗暗庆幸,幸好没答应张三花的邀约,看来她平时揍他还是留了情的。

交手二十几个回合,张三花越打越疑惑,面前这人的招式总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而祈凤鸣也暗暗皱起了眉头。

在战场拼杀多年,张三花的刀法早已变化,多了几分杀伐果断,招招往致命的地方招呼。

就是不知她的心性是否也受了影响,若真的成了残忍暴虐之辈,恐非苍生之福。

经此一战,祈凤鸣倒是觉得阿姐擅作主张把人带来不是什么坏主意了。

打到最后,倒是张三花棋差一招,她看向祈凤鸣的目光变得火热,燃着熊熊战意。

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打上一场了。

这时,祈凰舞出来叫大家吃饭,见张三花一边喘粗气一边目光灼灼看着祈凤鸣,先是搞不清楚状况,看到她们手里的刀后明白了过来,抿着嘴笑了笑。

几人互相招呼着落了座,桌上都是些常见的家常小菜,张三花也不拘束,有什么想吃的就直接动筷子,搞得还想客套一番的沈溪好不尴尬。

夹了一筷子炒鸡蛋,一入口张三花就张大了眼。

蛋是可以略微咀嚼的那种,并不算特别滑嫩,但是松软湿润,重点是味道特别的鲜美,带着蛋香葱香油香,还有一种她不认识的香味。

又飞快地试了桌子上其他的菜,张三花发现都非常好吃,不禁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双眼放光。

只要她动作够快,这一桌子菜就都是她的。

见张三花喜欢,祈凰舞笑弯了眼,祈凤鸣却非常不爽。

之前在竹厮时这小丫头片子就和他抢阿姐,但当时要靠她出去没办法只能忍着。现在都出来了,阿姐还这么顾着她,做的都是她爱吃的,简直不能忍。

于是,平时都沉稳持重的祈凤鸣难得的孩子气,居然撸了袖子和张三花抢菜。

张三花:我擦,打架打不赢你,未必我抢菜还抢不赢?

饭桌上刀光剑影,祈凰舞在旁边笑眯眯地看,沈溪抱着碗筷瑟瑟发抖。

那啥,我还没下过筷呢。

第二七八章 五味酒

饭吃到一半,祈凰舞提了一个小坛子出来,祈凤鸣一见脸就耷拉了下来。

“陌上,这是我泡的药酒,你要不要尝尝?”

药酒这种东西,听着就不太好喝,再加上张三花并不是好酒的,所以她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但是她看见祈凤鸣阴沉着的脸,一下子就想喝了。

“好啊,尝尝。”

这酒是祈凰舞用祈凤鸣用好不容易凑齐的药材泡的,封了一年多,祈凤鸣每次想尝尝都被祈凰舞一口拒绝。现在突然被拿了出来,祈凤鸣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但心里再不是滋味,被自家阿姐暗地里一瞪,他也不好说什么。

开了封,一股浓郁的酒香伴着药材的苦辛散了开来,沈溪吸了一口气,便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酒肯定大补!

祈凰舞给张三花小小倒上一杯,又给祈凤鸣倒上一杯,正想收起来,忽然瞥见沈溪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顿了一下,也给他倒了一杯。

见状祈凤鸣刷地就飞了两个眼刀过去。

张三花身体里有阿姐的血,勉强能算个自家人,这沈溪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喝他的酒?

沈溪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酒,就眯起了眼,完全没接收到祈凤鸣的眼刀。张三花见祈凤鸣作了无用功,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药材的味道更明显了,小小抿一点,霎时间酸甜苦辣一齐涌上舌间,张三花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样,喝出几种滋味来?”祈凰舞很期待地发问,张三花迟疑地回问了一句。

“这还有什么讲究?”

“这酒名为‘五味’,自然是有五种滋味。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尝出来就是了。”

祈凤鸣也小饮一口,回味再三,这才接了张三花的话头。

“有五种滋味?怎么我就能尝出三种?”沈溪不解,又尝了一口,确实只有三味,辣,苦和最后的回甘。

“没关系的,能尝出五味的没多少。”祈凰舞安慰了沈溪一句,没说她和自家阿弟都能尝出来,又转头去问张三花,“陌上,你能尝出几味?”

“四味,酸甜苦辣。”张三花没有隐瞒的意思,祈凰舞听了若有所思。

按道理,陌上是应该也能尝出五味的,现在少了一味咸,应该是之前失忆造成的影响。

想到这,祈凰舞心里有些愧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若不消除陌上的记忆,她怕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的。

看出祈凰舞情绪不对,沈溪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岔开,见张三花和祈凤鸣都在品酒,心里一喜,抄起筷子就往盘中夹,终于成功地夹了这一顿的第一口菜。

张三花和祈凤鸣一起转向他,不夸张地讲,沈溪在那一刻感觉到了杀气。

然后抢菜大战再度开启,沈溪可怜兮兮地抱着碗刨了整整一碗白饭。

饭后,不待祈凰舞端出消食的茶水点心,祈凤鸣直接出言送客。张三花和他对峙了一会,看了看天色,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祈家姐姐,那我不多打扰,这就回家去了。”

“这么快啊。”祈凰舞有些舍不得,这一离别阿弟肯定要带她换地方,虽说不会走远,但也不容易碰面了。

“天色晚了,再不回去,家里有人会担心。”

听到“有人”这两个字,祈凰舞眼睛一亮,刚想打听些什么,就听得祈凤鸣重重咳了一声,立刻蔫了下来。

“那陌上你路上小心。”

张三花皱了皱眉,郑重地看向祈凰舞。

“我姓张,叫张三花,祈家姐姐莫要再叫错了。”

祈凰舞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但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落寞。

张三花顿了顿,对祈凰舞行了一礼,转身就走。沈溪一见连忙跟上去,这出去也是有固定走法的,张三花可别被困住了。

结果张三花走得快,沈溪硬是没跟上,等她一停下来,沈溪四下一张望,两人居然已经出来了。

沈溪惊讶地嘴巴张的老大,他当初记这路径可是记了许久,张三花怎么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该怎么走?”

“你不是带我进去过嘛。”

“出来的路和进去的不一样啊!!”

“哦。”张三花应了一声,没有多吃惊的样子,“就走出来了啊。”

沈溪还想问,可张三花没给他这个机会。两人是骑马来的,马拴在祈家姐弟住所外不远处。张三花翻身上马,已然认得路不需要沈溪带,沈溪就只有在后面吃灰的份了。

没管已经落在后面看不见影子的沈溪,张三花径直回了将军府。只是小小一杯,大风又吹了那么久,酒气应该散的差不多了,可陈悠一下就闻见张三花身上有酒味。

“三花姐姐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喝酒!”

张三花对陈悠的指控并不在意,打发她去给自己打盆水洗脸。

“我不去,你都背着我喝酒了你还想使唤我做活!”

张三花顿了一下,后知后觉陈悠最近似乎脾气有些大。于是,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悠悠,你月事来了?“

陈悠一下子脸色涨红:“你,你,你怎么知道!”

张三花莫算了一下日子,搓了搓手指:“不对啊,按日子算不是还有三四天么。”

“三花姐你算的是什么时候的日子,我小日子自我们从绛庭出发就不准了。”陈悠红着脸,翘着嘴控诉张三花对她的不关心。

“那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有!我心里不舒服!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喝酒!”

张三花无语,搪塞了陈悠几句。陈悠当面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把这事告诉了林二狗。

林二狗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没在陈悠面前说什么,反而是安抚了几句,带了点心去找张三花喝茶。可到了张三花的房间敲门却没人应,房门又锁着。林二狗和陈悠对视了一眼,林二狗双唇一抿,直接一脚把门踹开了。

两人急急忙忙凑到床前,却发现张三花满脸通红,额头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汗,枕巾都打湿了。

林二狗伸手一探,额头烫的吓人,这竟是又发起了高热。

陈悠一下子六神无主。

“林大哥,三花姐姐怎么了,是不是之前落水留下的病根又复发了。”

林二狗心里也焦急,勉强安抚了陈悠两句,就听得外面有人传报。

宫里来人了。

第二七九章

自打三皇子输后,明日是第一个大朝日,宫里突然派了人来,虽还没说明来意,但林二狗也能猜到几分。大概是宣两人觐见,奖赏一番。

来使说明来意,果然是来请二人明日觐见的。这事放在平日也算是见好事,但张三花突发高热,不知明日是否会好转,这就有些难处理了。

见林二狗面有难色,来使问了一句,林二狗就把人请进了房。使者见张三花的情况也吓了一跳,说是会回去和尊主说明情况。

等到使者告辞,林二狗这才有机会吩咐人去请大夫。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张三花身边没个伺候的人也是个问题。

大夫来之前,林二狗先给她诊脉。脉搏缓慢,但是有力,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

等了一会陈悠领着大夫来了,诊断一番后说是滋补太过,却是不好开方子,只能靠物理降温让她自己缓过来。快的话晚上就能醒过来,慢的话要两三天。

诊断结果自会有人上报王夫人,但现在王夫人病了,就报给了王筠。自从母亲病倒王筠就愧疚的不行,这时听到这消息也没有太过幸灾乐祸,只是不屑地道了一声:“这村姑果然是身如草芥,也不知吃了什么,居然还能补过头。要是她知道因此错过了面见尊主的机会,还不得呕死她。”

王筠不知张三花是吃了什么补过头,林二狗也想不通。问了问陈悠,陈悠想了半天,只记得昨日张三花回来时身上带着酒气,混着极淡的药香。

“莫不是,饮多了药酒?“

以林二狗对张三花的了解,陈悠描述的她回来时的状态并不像喝多了。但既然没饮多少,什么酒能让她补过头?

想了一会想不到林二狗便把这事放到一边,现在更重要的是帮张三花降热。

被温热的帕子换了好几条,张三花依然高热不退,嘴唇已经干裂。想给她喂水喂不进去,林二狗直接把人扶起来,捏着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以唇相渡?调羹喂不进去的用嘴就能喂进去了?是不是傻。

虽然是一勺一勺地喂,但张三花意识模糊,吞咽的比较慢,不注意就被呛住了。她咳了好几声,勉强张开了眼,看了看林二狗,又再次昏睡过去。

张三花觉得自己被分裂了。一方面,她对外界仍然有感知,只是反应迟钝,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迷雾,周围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在白雾里逡巡了多久,张三花忽然看见前方有光。走进一看,却是一片竹林。

走进竹林,张三花开始自发地变换行进方向。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身体有自己的记忆,会寻找正确的路线。

“陌上。”

她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女声,有些许的熟悉。

“陌上。”

张三花四处张望,竹林里确实只有她一人。

“陌上。”

停住了脚步,张三花忽然想起来这声音是谁的。

是祈凰舞。

“嘻嘻。”

随着她的醒悟,周围的环境大变,张三花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穿着一袭白衣,在不远处翩翩起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又如天边之云,如水中之月,如镜中之花,可见不可触。

这人美貌太盛,妩媚入骨目光勾人,就像是志怪小说里的惑人的女妖,但又少了几分妖气,带着一些庄严。

张三花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

下一刻,这个女子忽然出现在张三花身边,从背后虚虚抱住了她。

“陌上,你终于来找我了。”

张三花一凛。这是祈凰舞的声音。

“我可不是她。”

声音的主人仿佛能听见张三花的心声,又是嘻嘻一笑,绕着张三花跳起舞来。

昨日一见,张三花便确认祈家姐弟是做了伪装的,只是手段高明,让她看不出本相。现在忽一见这一女子,张三花心里觉得祈凰舞卸下伪装大概就是这么一副好相貌,但这人必不是她。

气质相差太多。

“陌上,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张三花没说话,那女子又凑到她身前,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上。

“陌上,这个地方,好痛呢。”

随着话语,张三花看见血色从自己盖住的地方蔓延,而面前的女子也面露痛苦。

张三花面无表情,毫无触动。

“你是谁。”

“我?我是你啊?”

“我可不记得我长得这样。”

那女子嘻嘻一笑,面容忽然模糊,又重新清晰,这下像张三花了,却依旧带着祈凰舞的样子。

张三花叹了口气,“我说,你就算要装神弄鬼,也要装得像一点。”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地回答:“很像了啊,你本来就该长成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你忘了。”

这倒有意思了,还没听说失忆能整容的。

仿佛听到张三花内心的不屑,女子撅了撅嘴,嘟囔了几句。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张三花自己的梦境,她却什么也没听清。

“你说什么?“

女子笑了笑,又说了一遍,张三花却什么也听不见。

不光如此,周围迷雾又起,那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张三花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忽然天地一阵震动,猛地就张开了眼。

眼前,是她熟悉的帷幕。耳边,是陈悠惊喜的尖叫。

“三花姐姐,你醒啦!”

张三花一下子坐了起来,吓得陈悠赶紧来扶。推开陈悠的手,张三花下床赤脚走了几步。

奇了怪了,很久没有这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了。

虽然在别人眼里,张三花的体质力量已经非常惊人,但就她自己而言,反倒感觉自己长期处于一种虚弱状态。就好像自己明明有十分力,却只能使出六七分,还常常觉得有些倦怠。

不是累,就是没什么精神。

可现在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她居然觉得她仿佛被偷走的三分力又回来了。

对空一拳,拳风打到一旁的博物架上发出一声闷响,有几件摆设被撞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陈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忽然吸了吸鼻子。

“三花姐姐你好臭。不对,你好香。”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矛盾,陈悠皱起了眉。张三花扫了她一眼,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你还不赶紧给你三花姐姐弄点水来梳洗一下。”

陈悠哦了一声,临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回头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三花姐姐你真的没事了?”

张三花捏了捏拳头,觉得自己浑身骨骼都撑开了。

“放心,我好得很。”说完这句,张三花不是很在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林二狗呢。”

第二八零章 求娶

陈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跑回张三花身边。

“宫里来人传话,让你和林大哥今日入朝觐见。可是昨日你忽然高烧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上面也派人来为你看诊了,确定不是装病,就允许你不去。所以今日一早,林大哥就被马车接到宫里去了。”

张三花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应该是为了之前比试的事,既然她和林二狗都赢过北离三皇子给东华挣了脸面,尊主叫他们去应该是褒奖,不会出什么岔子。

“行,我知道了。你再去让人给我弄点吃的,我饿得厉害。”

陈悠欸了一声,又急冲冲地出门。张三话觉得脚底有些凉,回坐到床边穿袜子。把袜子穿好后张三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梦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了。

下午的时候,林二狗平安回来了,脸色却极差,他没去找张三花,独自回了房间。

张三花从陈悠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好奇,但又不想自己去问,就让陈悠去打听。陈悠不怎么乐意,张三花要是问林二狗肯定托盘相告,干嘛还要她费这事。

“一壶好酒。”

“不干。”

“两壶,品仙楼的醉望春。”

陈悠纠结了一下。

“三壶,不干就作罢。”

“成交。”

于是,陈悠就拿着林二狗给张三花花的钱带着张三花去品仙楼吃酒席了。

林二狗独自上殿,又不能带小厮随侍,在将军府里肯定打听不出什么来。要听最新鲜的消息,那肯定要去茶馆酒楼啊。探听大殿之上的消息,自然要去最好的酒楼。正好,多点些饭菜还给三花姐姐进补了。

吃了一顿饭,陈悠饮了一壶半酒,张三花蹭了半壶,还有一壶留着下回喝。张三花要蹭酒陈悠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张三花之说一句这饭钱是我出,陈悠就只得悻悻然当作视而不见了。

说实在话,张三花一直不知道陈悠到底是怎么探听消息的。虽说她自己五感发达,要是真想听,这酒楼的声音一点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可一来声音多了烦人,二来要处理这么多信息也耗费脑力,所以张三花通常都是过眼过耳不过新,除了自己的熟人或者存在感强的人,其他的人就算站在她面前说话她可能都注意不到。

酒楼里的嘈杂张三花是充耳不闻,可陈悠听得着。越听她的脸色就越奇怪,到了后来甚至有些气愤。

张三花见状弹了下陈悠的额角。

“怎么了?”

陈悠捂住额头,眼里的忿忿毫无遮掩。

“尊主应该是私下里拒绝了北离的提亲,那个不要脸的北离二子,居然当着众官员的面说,既然无福和惠清公主结秦晋之好,也希望能在东华觅一良女为伴。”

“哦,然后呢。”

“尊主拒绝了他一次自然不好再拒绝,又加上现在宫中除了惠清公主并无适龄人选,要和亲只能从官员宗亲里面选人加封,毕竟不是自己女儿,他就答应了。”

“所以呢?你到底气个什么?”

“那混蛋说他已有人选,就是三花姐姐你!”

张三花掏了掏耳朵。

“你说谁,我好像听岔了。”

“你,绛庭驻军女伍长,张三花。”

张三花不说话了,看了看陈悠。

“悠悠啊,我知道上午的事下午就要你打听个仔细有些难了,不过你也不能随口胡说吧。你姐姐我有未婚夫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少吧,别说你二狗哥当时应该也在殿上,那北离三皇子再没脑子能蠢到这地步?”

“困难个屁!”陈悠忍不住低骂了一声,“这酒楼里说这事的人不少,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不信你自己听。”

听陈悠这么说,张三花表情也严肃了一些,她认真听了一耳朵,先是沉了脸,又笑了两声。

“三花姐姐你怎么还笑!”

“怎么不能笑,尊主不是没答应么。”

“是暂时没答应。和亲怎么说也是有利巩固两国关系的好事,你在那些大臣眼中风评又素来不好,他们巴不得把你送到北离,又可以看北离笑话又可以把你这个麻烦丢掉。再加上那混蛋说害你落水自责不已,又落败于你心生钦慕,所以求娶。到时候有心人推波助澜一下引起舆论,民意之下尊主说不得顺水推舟就点头了!”

“啧,悠悠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三花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张三花饮了一口杯中酒,看陈悠急得上火的样子心里乐得很。

“你是不是忘了你二狗哥。有人要抢他的媳妇,要急也是他先急。”

“二狗哥一介平民又没有什么声望根基,他急有什么用啊!!!”

张三花浅笑一声,林二狗是平民没错,没有根基可就不一定了。但这事没有必要和陈悠说,看她着急还挺好的。

“怕什么,尊主要是答应,我连夜就跑了,他们还能捉到我”

“你跑了,要是尊主问罪,王将军一家怎么办,林大哥怎么办,小牛村怎么办?”

“悠悠你怎么不问你怎么办。”

“三花姐姐!!”

“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半夜进宫挟持尊主,让他下令不得追究小牛村,然后带着你和阿娘他们逃到南越去。他总不可能到南越去捉我。”

陈悠叹了口气,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三花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

“天真么?我觉得这个计划挺好的。”张三花伸手摸了摸陈悠的头,“要我嫁给那个北离三皇子是绝不可能的,反正抗旨都没有好下场,那还不如赌一把。要不是因为尊主是惠清的爹,我觉得换个人做皇帝也不错。”

陈悠听了这话一个激灵,赶紧去捂张三花的嘴,张三花笑着挡开了陈悠的手,往窗外看了看。

哟,有熟人。

“小侯爷,上来喝一杯啊。”

杨硕抬头一看,也乐了。他正要去找张三花,这就碰见了。

“你请客?”

“不,你请。”

杨硕一噎,但转念想他堂堂小侯爷让一个姐儿请客确实不像话。虽然这个姐儿力气大得吓人。

到了楼上落座,小侯爷看见陈悠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尽然还觉得可爱,暗地里唾弃了自己一声贱皮子。

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碟,杨硕招呼了一声小二,“来人,再上一壶梨花白一壶醉望春。”

听见酒名,陈悠脸色好看了一些,暗暗咽了口唾沫。杨硕见了偷笑,装作没发现,重新看向张三花。

“张伍长,你怎么还有心情出来吃酒席啊。”

第二八一章

今日大朝会杨硕可是也在场,他可是亲眼见乙戌公子变了脸色。这么大的事乙戌公子总不能瞒着张三花,是已,杨硕默认张三花知道了这件事。

张三花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出口解释,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怎么就不能有心思来吃饭呢?”

小儿奉上了新的碗筷和酒壶,杨硕举着筷子往桌面巡视了一下,发现居然被吃得一干二净,无奈地看了张三花一眼,又让小儿重新上一桌席面。

是的,杨小侯爷就是这么纨绔,自己一个人吃也要吃一桌。

“乙戌公子和你说他有什么打算没?”

张三花摇了摇头。

“你说那群老不死的,管得真宽。他们觉得乙戌公子乃可造之才,你们虽然有婚约,但你名节有损,又不温柔体贴,配不上他。话里话外挤兑着要把你送去北离,直白了说就是废物利用。”话一出口,杨硕赶紧表明态度,“这是他们的意思,我可没觉得你是废物。“

张三花嘲讽地看了杨硕一眼。说她是废物,那输给她地三皇子是什么。

酒席上来,杨硕本是客套,招呼张三花她俩也吃点。陈悠饱含同情地看了看杨硕,杨硕突然反应过来,张伍长可是有一个超级大胃啊!

好在,张三花还记得这两顿都是小侯爷请,没有抢的太过分。杨硕看了看又干干净净的席面,总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些。

“算了,反正你回去和乙戌公子好好商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能帮的一定帮忙。”

张三花不置可否,说了声告辞带着陈悠先走了。杨硕在后面付账,才知道陈悠还带了一坛酒走也记在了他的账上。

杨硕:······感觉很复杂。

出了酒楼,张三花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独自去了一条小巷。小巷中昏暗,自有流氓鬼祟游荡。

“哟,这是哪家的小少爷,怎么到了这里。既然遇见就是缘分,不如借大爷我几个钱花花。”有流子晃着走了出来,一看见张三花的正脸,膝盖一软立马就要跪下,“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在这给你请安了。”

并不像承认自己有这么丑的孙子,张三花伸出脚尖抵住流氓的膝盖让他跪不下去,一使劲就给他推的又站了起来。

“柯癞子呢。”

“您找我们老大?大概在茶馆坐着呢。我领您去。”说完流子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我把他给您领来。”

“不用,我就问个事。北离三皇子求娶张伍长之事,是不是有人故意传出来。”

“这个嘛······”流子面露难色,“我帮您打听打听,不过多半应该是的。不然这种朝堂上的事,哪会传的这么快。”

张三花定了流子一会,流子又开始觉得膝盖有些软。

“你知道我住哪吧。”

“知道知道,王将军府上。”

“那你打探到了消息立刻去通知我一声。”

“行,行。”

张三花又看了他一会,总觉得他有些心虚,觉得大概是怕自己收拾他,便没有深究。

等到张三花走了流子才松了口气,却又开始为难,不知张伍长来找他们打探消息这件事,是先告诉老大还是先告诉公子好?

走到大道上,张三花迟疑了一下。这事林二狗没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现在自己知道了,却也不好去找他商量。

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张三花决定继续去盯杜府的梢。不管三皇子这事怎么处理,陈华庭这个人总是要解决的。

之后几天,林二狗又消失了。北离三皇子求娶女伍长这件事传的越发沸沸扬扬,流言蜚语也越来越过分。

有人说两人一见钟情,三皇子是故意输的。

更有人居然说两人说不得早就暗通款曲,现已经珠胎暗结了。

听见这些传言,陈悠气得要死,张三花却无动于衷。

柯癞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找到散布谣言的人了。

散布谣言的人有三波,一是最开始传出话的,可以追查到四方馆那边。还有两个是后面推波助澜的,是朝中两位大臣的下人。这两位大臣,就是觉得女子以贞柔谦顺为美,最看不起张三花那两个。

张三花看了看气的脸蛋红红的陈悠,决定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两位大人。

是夜,在陈悠的坚持下,张三花带了陈悠出门,却只肯让她在外面接应,自己潜入了太尉府。

说实在的,毕竟不是边关,这些大人们府邸的布防实在是太弱了。轻轻松松在府中转了半圈,张三花找到了这位正在和小妾厮混的太尉大人。

听了墙角的张三花很纠结,到底应该现在闯进去,还是等他完事了再进去?

好在太尉大人没有让张三花等很久,当他抱着小妾喘粗气时,忽然听得门响,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上贴了冷冷的东西,顿时僵住不敢动弹。

“太尉大人,好生快活啊。”

小妾见房里突然多出一人,下意识要尖叫,张三花一眼扫过去,小妾惊吓过度,直接两眼一翻晕了。

太尉就不一样了,好歹是个大官,这点胆量还是有的。

“这位壮士,不知今夜到访有什么事啊。”

“有什么事?太尉大人不妨抬头看看我。”

虽然是夜袭,穿了暗色的衣服,但张三花又没蒙面又没作伪装,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她,不熟悉的人比如这位太尉大人,多看几眼几眼也就认出来了。

“是你!”确定来人身份,这位大人反而不怕了,直接出言呵斥,“张伍长这么晚了不在房间你休息来我这作什么。直闯男人卧房,简直不知羞耻。”

张三花歪了歪头,看了看四周摆设,嗤笑了一声。

“这房间,好似不是大人你的吧。”

“胡说,我家小妾的房间,就是我的。”太尉大人吹胡子瞪眼,直接拿手去拨脖子上的匕首,“你快把东西拿开,我还可以假装你没来过。”

张三花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却也收起了刀。太尉刚舒了一口气,却又被张三花一把掐住了喉咙。

“我觉得吧,你可能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到底用什么态度黑我说话。”

和刀抹脖子不同,窒息的痛苦是缓慢而强烈的。太尉大人脸色涨红双眼瞪大,不停地去抓张三花的手试图让她松开桎梏,却是全做了无用功。

因为太尉挣扎他身上的棉被落了下来,张三花看了一眼觉得这排骨身材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反而是这被子缎面的花纹十分精巧,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等回过神来,太尉大人的脸色已经发紫,手指也不怎么动了。

连忙松手,差点把人掐死的张三花有些心虚,又把被子给回落回床上的太尉大人盖上,还给他掖了掖被角。太尉大人无知无觉,好半天才缓过来。

再看向张三花,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恐惧了。

第二八二章 事了

这种眼神张三花见过的次数不少。

自她在战场上闯出些名头之后,因为战绩太过漂亮,个人血气威势过重,那些西荒士兵遇见她的部队,气势上都会弱一点,更不要提见到她本人了。

见太尉大人有了觉悟,张三花回退了几步拖了个凳子坐下,还颇有闲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啧,大人家里,就算是小妾房中的茶滋味也甚好。

“这次深夜来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大人。”

“你说,你说。”

太尉捂着喉咙,许是方才伤了声带,声音有些沙哑。

“第一个问题么,贵府中有人去传了关于我的谣言,不知这事大人知不知晓。”

太尉大人第一反应就是要否认,被张三花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瞥,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事我也才知道,是我御下不严,之后一定严惩不贷。”

“这个嘛倒是不用。只是不知道大人对流言的内容怎么看。”

太尉表情有些不自在,自他这里传出去的话无非是张三花这个人不守妇道,放浪形骸,有了未婚夫勾的北离三皇子求娶,实在是不要脸。虽然这确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张三花这么问,他却不能这么答。

“不知道,张伍长说的是哪条流言。在下虽然听说此事,却不太清楚此种细节。”

张三花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也没有给这位装傻的大人再重复一遍流言的意思。

“如此,我便换个问题。关于三皇子想让我嫁去北离这件事,不知道大人是什么看法。”

“嫁?”太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脸上带了奇怪的笑容,又马上收了起来,“这事自由尊主做主,我们哪里插的上话。”

张三花觉察到他的异常,挑了挑眉,却没追问。

“大人自是插的上话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大人。”

“张伍长太瞧得起我了。我只是看着风光,事实上人微言轻啊。”

有些厌烦了这么绕圈子,张三花把茶盏往手心一握,一捏。

“太尉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想去西荒,如果尊上真的让我去了,我会很不开心。一旦我不开心,就会做一些让别人很不开心的事。所以,我觉得,你最好也认为我不该去。”

几根手指依次分开,被碾的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

“不是我说,太尉大人,你这院子的守卫,真的该好好重新布置一下了。”

被人这么威胁,太尉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又被翻涌而来的恐惧压下,脸色苍白,额头泌出一层冷汗来。

“明白了,明白了。”

没问这句明白了针对的是哪句话,张三花微微笑了笑。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太尉大人觉得,接下来,我应该去拜访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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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天,张三花依次去拜访了几位她认为应该不想让她去西荒的大人,民间倒是还没什么反应,朝堂之上的氛围诡秘起来。

又是大朝日,尊主问起这事,朝堂之上一片静谧,虽然没什么人反对,但之前和支持的几位大人也不说话了。

尊主觉得有些奇怪,但正合他意,便顺水推舟,驳了这件事。

“张伍长的身份确实是太低了些,就算做三皇子你的侧妃也是不太合适。我有一只侄女,号为长安,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倒是很适合你。不如,我做个媒,把她赐给你做个侧妃?”

长安郡主父亲早逝,被母亲孚国夫人养大,在朝中还真没什么势力。要是杨硕那群公子哥在或许年轻气盛能出来说几句,但朝堂之上,尊主把这事提出来还真没什么人反对。

三皇子心里不是很乐意,他听过这位长安郡主,相较于惠清公主更像是北离人养出来的女子。同一个性子的女人,他为何不去找北离的重臣之女,而要接受这一个没什么根基家族势力又远的人。

但现在尊主既然这么说了,如果三皇子还想获得他的支持,就万不能拒绝。

还好,只是一个侧妃之位。

“那就多谢陛下为我做这个媒了。”

将军府,陈悠一路跑着到了张三花房中,张三花难得的没有出去乱晃。

“三花姐姐,三皇子求娶那事,黄了!你不用嫁去北离了,就是可怜了长安郡主,被尊主赐给了他做侧妃。”

张三花躺在躺椅上,睁眼瞥了一眼陈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三皇子真是狡诈,明明是求你做侧妃,偏偏传出求娶的消息。侧妃,了不得算是平妻,难听些就是个妾,居然还敢用娶字。还让大家以为他对你多情根深种呢。”

张三花不搭腔。

“不过那些大人们真没用,被你那么吓一下,居然真的就不敢开腔了。”

张三花笑了一下,看了陈悠一眼,陈悠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伸手揉乱了陈悠的头发,在她的嗔怪中张三花重新闭上眼。

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吓住一两个还有可能。全都被吓住?做梦呢。

就是不知道,林二狗在其中,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佑王府中,祈凰舞卸下了脸上的伪装,坐在水边的凉亭中喂鱼。不一会,有侍女来传报,佑王爷回来了。

祈凰舞笑了笑,没有去迎接,旁边的侍女也不敢说什么。面前这位虽然说不清来历,但看自家王爷的态度,指不定就是自家未来的女主人了。

过了一会,花园中走入了一个男子,身量不矮,却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介意一脸严肃,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怕人。

他走到亭中,见到祈凰舞的打扮就皱了皱眉。

“天气凉了,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祈凰舞对他笑了笑,伸手作要抱的姿势。男子咳了一声,见周围的侍从都撇过脸,说了声让他们都下去。

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男子脸上表情一变,露出几分孩子气,往祈凰舞那边走了几步,却不是将祈凰舞揽入怀中,而是钻到了祈凰舞怀里去。

“皇兄真是的,老让我顾忌皇家威严,一天到晚板着脸很累的好么。”

祈凰舞摸了摸他的头,不接他的话。

“我请你办的事呢,办好了么。”

“那当然。”佑王在祈凰舞肩窝里蹭了蹭,“舞儿交待的事怎么也得办好啊。不过是劝说皇兄不要把那什么女伍长赐给北离三皇子,简单的很。”

说着,佑王伸手环住了祈凰舞的腰,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舞儿你好香啊。”

祈凰舞被他弄得有点痒,用手指把佑王的额头抵了出去。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我不孩子气,那舞儿你嫁给我啊。”佑王头被抵开,手却抱得紧紧的,“那日一别,我就告诉自己,若是能再见你,一定要娶你为妻。”

祈凰舞沉默了片刻,若不是算到陌上之事需要助力,这个助力又落在故人身上,她绝不会接受佑王的邀请进入上京。等到了上京,她才发现这个故人原来是佑王。

上京这个地方不能久留,更不好和皇族扯上关系。等此番事了,她必须尽快离开此处。

嫁娶之事,无稽之谈。

察觉到祈凰舞的异常,佑王直直地看向祈凰舞。

“舞儿,你莫不是又想不辞而别?”

祈凰舞没说话,只是用指尖梳理着佑王的头发。

佑王见她不回应,脸色略有些阴沉。这不是装出来的,倒真有几分皇家威严的意思了。

“我绝不会放你走的。过几天我就和皇兄提我们的婚事。”

祈凰舞捏了捏佑王的脸,佑王瞬间破功,露出几分无奈来,赶紧捉住祈凰舞作乱的手。

“舞儿,别闹。”

祈凰舞笑笑,看向水池中的鱼。

阿弟那边准备的应该差不多了。池鱼在池,何宇在河,海鱼,就应当入海。

第二八三章 有事相求

三皇子的幺蛾子事以这个结局收场,惠清是很不开心的。她和长安虽然性格有些不合,时常闹些小别扭,但无疑感情还是不错的。现在长安突然要远嫁,还是嫁到北离,一旦出发怕是今生再无可见之日,想起来不由得让人感伤。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非得找个人连两国之姻,长安性子沉稳聪慧,又看得开不拘于内宅私情,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但以长安的身份品德,本可以嫁作正妻,现如今只得一个侧妃,真是令人感到惋惜。

同旁人想的不同,长安非但没有哀叹自恋,反而积极准备自己的出嫁事宜。嫁妆陪房,她一一都要过问,嫁衣什么的反而抛到了脑后。

反正侧妃不能穿正红,看了也闹心。

在这么忙的时候,长安给惠清和张三花下了帖子。张三花有些莫名其妙,她和这位郡主可没什么交情。可转念想起自己的打算,觉得这位郡主或许能帮上些忙,便应下了。

惠清则纠结多了,她觉得长安远嫁这事多少和自己有些关系,又是羞愧又是自责,最后还是婢女劝了许久才答应了下来,但去的时候依然苦着一张脸。

长安一见她这般模样就笑了,停下手中分茶的动作,打趣道:“你这般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和亲的是你呢。”

惠清睨了长安一眼,有些委屈地说:“你这人真是没心没肺,怎么还有心思来打趣我。”

“现在不打趣,以后便没什么机会了啊。”长安给惠清倒了杯茶,一抬头见惠清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真是的,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别扭上了。”

惠清瘪嘴,扭过了头。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给那三皇子做侧妃,有些委屈我。但是啊,对我来说,这道反而不是件坏事。”长安停了停,似乎想到了别处,又马上回了神,“于我来说,嫁谁不是嫁。三皇子容貌佚丽,能力出众,倒是比这上京大部分的公子哥好多了。”

“可你是个侧妃,侧妃!而且北离的风俗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轻贱女子。你要是在那过得不好,我们想帮你出口气都没法。”

“你呀,怎么老想着我过得不好呢。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放心,北离男子不喜欢管内院的事,女子相争,我还没有怕过谁。”

惠清哼了一声,长安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对对对,除了我们惠清公主。我啊,只怕我们惠清公主一人。”

听长安这么说,惠清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情绪到底缓和了些。两个小姐妹谈了会话,有人传话,说张伍长来了。

“快请进来。”

张三花走进了暖室,三人打了个招呼,倒没有正儿八经的见礼。之后长安请她坐下,又为她亲手奉了一杯茶。

“许久没亲自泡茶了,手艺或许有些生疏。张伍长且尝尝吧。”

开口只有拇指长那么大点的茶盏呈棕褐色,入手略有颗粒感却不粗糙。茶汤是淡绿色,入口清香,回味甘甜。

比太尉家的好喝多了。

等张三花饮了茶,长安又带着两人聊了几句。三人不是一个圈子,长安更是和张三花几乎没什么接触,但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在场的两人都不觉得被冷落,张三花更是觉得和这郡主聊点闲天是件很惬意的事。

茶水饮尽,长安面色一正,张三花下意识地坐直。

“张伍长,实不相瞒,长安有一事相求。”

“长安郡主客气了,你先说,能帮我就帮。”

惠清听了张三花的话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张三花。相处了一些时日,她对张三花的崇拜从最开始的狂热慢慢趋于冷静,虽然心里还是尊敬的,但姿态放得就不再那么低了。现在长安要远嫁,不管她求什么,都应该答应才是。

长安郡主和张三花都默契地忽略了惠清。

“我这一走,就只留下我母亲一人在东华。虽说惠清杨硕他们定会帮我看顾一二,但有些事,他们不太好出面。”

张三花微微挑眉,惠清公主和杨硕都不好办的事,偏偏找她,感觉不是什么好差事。

“长安郡主还是先说说看吧。”

“是这样的。”长安面露羞赧,“我相中了一个人。”

张三花:!!!

惠清:!!!!

一见两人的表情,长安就知道两人相差了,赶紧解释。

“不是为我,是为我的母亲。她如今不到四十,为我父亲守了这么多年,我总不能忍心她无人奉养孤独终老,就想着,趁这个机会给她再找个好人家。”

场面又沉寂了一会,张三花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长安郡主,你爹是个侯爷吧,你娘能改嫁?”

“要是以往,自然是不能。”长安笑了笑,带了点苦涩,“家父早逝,虽然爵位不可继承,但也留下了不少的家业。家中叔伯虎视眈眈,承蒙尊主怜惜,辞了我个郡主封号,才勉强镇住这些人。如今我要远嫁,家中没有主事人,我娘性子又弱,早晚会被那些人欺负了去。”

“有我在,怎么会让伯母被欺负!”惠清连忙表忠心,长安横了她一眼。

“你自己都是个糊涂虫,还要顾别人呢。”说完,长安又看向张三花,“先前我已经向尊主言明了我的打算,许是对让我远嫁有愧,尊主答应了。叔伯那边,把家产交出去大半,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提起尊主,惠清又缩回去了,她爹做的好事,她当女儿的还真不能说什么。

“既然尊主同意了,让他直接赐婚不是更好?”

“毕竟是侯爷夫人,就算再嫁,不好太过张扬。所以,这亲事惠清或者是小侯爷去提都不合适。”

“哦。”张三花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让我去提亲?”

“对,这就是长安所求之事。我看中的人是个武将,身居六品不算高位,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重要的是他虽为武人却通文墨,同僚之间风评也好,是个正直之人。妻子去世后独自把女儿抚养长大,如今已经出嫁,嫁了个富商,好拿捏得很。”

长安把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张三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什么,这事,你和你母亲通过气没,问过那人的口风么。”

“我派人去问过,他之前在茶楼见过我娘一眼,话里透出的意思,要是可以,他自是愿意的。至于我娘,她性子软,不比理会她的意见,到时候我在她面前哭上一场她便会答应了。”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张三花愣了一下,干笑两声。

“那为何要让我去。”

长安停了一会,试探着看了好几回张三花的脸色,缓缓开口:“因为吧,张伍长的名声,不是特别好。”

张三花:???????

“张伍长的名胜能止小儿夜啼,若是你去保媒,说闲话的人会少一些。至少,敢到我娘面前说闲话的人会少一点。”

张三花:????这是什么操作。

见张三花脸色阴沉,长安咬了咬牙,俯身给张三花行了一礼。张三花吓了一跳,连忙扶住。

“请张伍长看在长安一片拳拳孝心的面子上,就答应了长安吧。”

张三花脸色飞速变换,最终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媒我可以做,但我也有一事拜托长安郡主。”

长安面上一喜,坐直了身体。

“张伍长请讲,”

张三花看了看惠清,惠清一脸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刚要发怒,被张三花一眼看过去,就像被扼住了脖子,气冲冲地起身推门而去。

长安看着惠清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重新看向张三花。

“张伍长,这下你可以说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送一个人去北离,你帮我照顾照顾她。”

第二八四章 保媒

“怎么,你们说完了?”

惠清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等进去了一看却只见长安端坐着。

“张伍长呢?”

长安用眼神示意惠清坐下,把新泡的茶给她斟上了一杯,这才缓缓开口。

“张伍长有事,先走了。”

“什么有事,她定是觉得和我们在一起有些无趣,先溜了。”惠清先是恼怒了一会,又撅起嘴,有些惆怅起来,“我也好想去绛廷见识一下啊。那的人肯定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

长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说惠清天真了,转而谈起另一件事。

“张伍长的发回文书怎么还没下来,可是有人从中作梗。”

惠清心虚了一下,最开始插手这事的可不就是她。随后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她不就是想让张伍长多在上京待一段时日么,再说了,她也没让人压那么久,拖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能怪她。

因为太了解惠清,见她表情就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长安叹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惠清的额头。

“她毕竟是习惯了在边疆的人,让她留在这上京,上京的那些大人物觉得她碍眼,她也不自在,还是早些放回去吧。”

捂了捂被戳的地方,惠清哼了一声,又有些恹恹地摸了摸茶盏,这才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从侯府里出来,张三花生出一股荒谬之感。虽说她和郡主达成了协议,但是帮人保媒这事······想起来还是不怎么得劲。

她有些抗拒,长安郡主却是急得不行,第二天就让人派了两人去将军府,要领张三花去那武将家。

被郡主家的小厮一脸笑容的看着,张三花觉得,这带路是假,怕是怕她中途反悔特意派来监督她的。

不得不说,张三花还真的有点后悔。但后悔也没用,人家派来的人一前一后在那堵着呢。

在两个小厮的陪同下到了那武将的住处,远远就能看见有人在门口候着。等到了门口小厮一打招呼,这才知道这就是这桩婚事的其中一个当事人。

张三花和这武将面面相觑,都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张三花先行了个军礼。武将愣了一下,回了一礼,情绪就缓和下来了。

等几人被引进堂屋落座,张三花还没说什么,那两个小厮中的一个哔哩啪啦说了一堆,先把侯夫人夸了一遍,又把武将夸了一遍。等夸完了,就一齐望向张三花。

张三花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一震。

接下来该干嘛来着?保媒这事没经验啊。

好在张三花虽然没经验,但人家武将不是头婚,该懂的多少还是懂的,清了清喉咙,正要把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被张三三抬头一看,卡住了。

这就很尴尬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默契的一齐低头喝茶。等喝了茶压了压惊,武将才缓缓开口。

“我的情况张伍长你是知道的,我发妻过世已经多年,我怕再娶的夫人会对女儿不好一直没动过这念头。如今我女儿已经出嫁,我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张三花看着他,哦了一声。

武将:·····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问他有何打算他要怎么往下接。

张三花眨了眨眼,忽然明白过来,也清了清喉咙。

“那不知阁下考虑的怎么样?”

“哎,我有幸见过侯夫人一面,若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这一句夫复何求拖得有些长,还带了点戏腔,张三花有点懵。

“那,我帮你保个媒?”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张伍长了!”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齐齐打了个哆嗦。

张三花拍了拍手臂,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声:‘结束了吧?“

“结束了。”武将也松了口气,张口就跟张三花抱怨,“你说郡主干嘛非得让我们搞这出,又没有别人,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张三花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厮,小厮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武将也看到了,收了声。

“行了,你这了了,准备一下,我这就去侯府了。”

不一会,张三花又重新出发,这回不用小厮带路,她认得。

和武将住处一般,侯府外面也有人迎着,不是郡主,而是她的大丫鬟。

等张三花被带去见郡主时,长安正在看账本,见张三花来了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张伍长,哪里的风怎么把你吹来了啊。”

张三花抽了抽嘴角,自己来干什么郡主会不清楚?

郡主当然清楚,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张三花继续说。

客套话张三花是不怎么会的,她勉强笑了笑,直接说明来意。

“我这次来,是想为侯夫人保个媒。”

“张伍长你太过孟浪了怎可和我一个未嫁女说这些。再说了,你为我娘保媒,与我说有什么用。”

长安郡主的表情太过自然真切,张三花被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长安郡主又继续演了下去。

“罢了,我一个女儿家做不得主,还是带你去见母亲吧。”

于是,张三花又迷迷瞪瞪被带去见侯夫人了。

侯夫人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得悉张三花来意之后勃然大怒。

“张伍长,我敬你是个奇女子,但你此番前来,莫不是来羞辱我的!我既然已经嫁给先父,就绝不会改嫁。”

长安郡主说她娘性子弱,当真连生气都是娇娇糯糯的,眼看着眼圈就红了要掉金豆豆。

但没等她落泪,长安先哭上了。说什么带累了母亲,又不孝要远嫁,怕母亲以后孤苦无依。哭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我见犹怜。果然,侯夫人这下顾不得生气,光去安慰长安郡主了。

张三花持续懵逼。

两母女互相抱着旁若无人地哭了半天,侯夫人不知被长安哪句话打动,态度松缓了一些,但还是不同意。

“我虽不是什么大家出生,但毕竟是个侯夫人,哪里有改嫁的道理。”

长安赶紧给张三花使眼色,张三花讷讷的开口:“这事夫人不必多虑,我既然敢保这个媒,那便是做足了准备。尊主那边,是同意了的。”

张三花说的是同意了侯夫人再嫁,侯夫人却理解为同意了这门婚事,一时犹疑起来。长安趁热打铁又在旁边鼓动了几句,到最后侯夫人居然半推半就了。

“母亲,张伍长一会还有事,我去送送她。”

张三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安郡主带离了侯夫人的住所。等出了院子,张三花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声:“这就成了?”

“成了啊,庚帖留下她也没说什么,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处理就行。”长安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却发现张三花盯着她猛看,一时有些奇怪,“我怎么了么?”

“你哭了那么久,眼睛怎么不肿?”张三花是真的奇怪,现在看起来长安只是眼眶有些红,甚至妆都没花,厉害了。

长安脸色微红,嗔怪地瞥了张三花一眼,并未回答。

“走吧张伍长,我送你出去。”

两人并排走在道上,张三花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问题。

“郡主,我看那武将家中环境也不是太好,不过三进的院子,和侯府可比不了,你为什么要选他?”

长安笑了笑,抬头瞧了张三花一眼。问出来是关心,是好意怎能辜负。

“我娘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园都少去,三进的院子对她来说,够大了。”

“······不只是院子,吃食穿戴,应该也是比不了的。”

长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三花莫名其妙。

“张伍长,你说,我为什么要把侯府打半的家业交出去呢?要是我去找尊主哭一哭,不说多了,一半我还是能拿回来的。”

张三花皱眉,摇头。

“当然是因为,这侯府就是个空壳子,也不值什么钱了。我要的那一部分,是阿爹送我娘的东西,必须得带走。”说起父亲,长安顿了,随后又扬起了笑,“这些年,侯府的部分开支全靠我娘的嫁妆。铺子的收息不少,有钱想要什么没有。”

注意到郡主情绪短暂的低落,张三花识趣地没多问。长安把张三花送到了二门,行了一礼,露出一个温婉迷人的微笑,转身渐渐消失在门洞中。

张三花第一次强烈的感觉到,这个女子给北离三皇子做侧妃,可惜了。

等回到将军府见到陈悠,张三花不知哪来的冲动,问了一句侯爷的事。

“你说长安郡主的生父瑛侯爷?”陈悠不知道张三花问这个干什么,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全盘托出,“他们家三代承爵,他刚好是最后一个。因为瑛侯爷的父亲是个典型的纨绔,把家产败得差不多了,瑛侯爷有心想振奋家业,只是身体一直都不好,也是有心无力。后来经人说和娶了侯夫人,侯夫人娘家是有名的大商,陪嫁多的数不清,靠着这些嫁妆,才让侯府有了些起色。两人感情也很好,只可惜好景不长,长安郡主两岁时侯爷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的事,大概也能猜到了。

“侯夫人和娘家关系如何?”

“能把自己女儿嫁给病秧子的关系能有多好。加上侯爷一去世侯夫人失去了价值,他们更是没什么往来了。”

“这样啊。”张三花喃喃自语,有些庆幸她自己的舅舅不是这么薄情的人。

“三花姐,你问这个作什么。”

“你管那么多。”张三花白了陈悠一眼,“你可以开始收拾收拾东西了。我们啊,应该就快可以回绛廷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张三花放归的文件下来的很快,时间定在长安郡主出嫁后的三天。这样很好,给她留了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事。在文件下来的同时,尊主的奖赏也下来了,都是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王将军为他图谋了许久的封号影子都没有。

不过张三花也不稀罕这封号,只把这些东西分成两份,一份托王将军差人送去小牛村,一份准备自己带去麓城。

因为北离三皇子来东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得尽快归国,所以长安郡主的婚期很赶。而在她自己的婚期前,她迫不及待甚至有些仓促地把自己娘也嫁了出去。等城中百姓反应过来侯爷府已经无人居住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作为保媒人,张三花被邀请参加了这简单的婚礼。整个婚礼只在院子里挂了红,请了三桌好友热闹了一下,十分低调简朴。侯夫人只在拜堂时出现了一下,之后就送入了洞房。虽说东华不兴戴盖头珠帘之类的东西,但这些老粗们哪里见过侯夫人,只知道自己这位新嫂嫂是个美人,起着哄拼命灌武将的酒。之后,他们还要去闹洞房听壁脚。

这时候,张三花的作用就体现出来。她往那一战,没有一个人能突破她的防线。大老爷们本来性子就好斗又喝了酒,最后干脆在前院和张三花打起了擂台,输的体无完肤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伍长有两把刷子,连带着对自家的新嫂嫂也起了两分敬意。

能让张伍长保媒的,想来也是奇女子。

侯府的夫人再嫁,这事虽然办的低调,但也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有知道这事的看法各不相同,但都没出去乱说,慢慢地也就淡化了。这结果比长安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一场准备不太周全但是隆重的婚礼之后,长安要和三皇子回北离去了。她出行时张三花也混在送行的人群中,两人目光相接相视一笑,长安再没回头。

这一去,不管前路如何,此生再无归期。

送走了长安,张三花和收拾好东西的陈悠也准备走,可是到了出发前一天王将军为她设的送别宴上,依然不见林二狗。

张三花想,林二狗这是失踪成习惯了,很好,非常好。

到了第二天,她也不等林二狗了,直接带着陈悠出门。

来时,她们是一队人马,回去时,只有她们两人加几个护卫。

啧,要不是还带着一车东西,她护卫都不想要,要管吃喝身手也就那样还不怎么听指挥。

出了城门,一行人被拦住了,却是惠清和杨硕等在路旁。

看了一眼惠清的打扮,新设的茶棚和周围的服侍的侍女,张三花挑了挑眉,这是和自己摆架子?

惠清还真的端起了架子,冷眼看杨硕在那和张三花客套,一声不吭。张三花才懒得惯她的毛病,也不去主动搭理她,不一会惠清就坐不住了。

“慢着,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张三花眉头舒展,对惠清笑了笑。

“今天这身挺好看的。”

猛不丁被夸了一句,惠清脸上泛红,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又竭力板起脸来。

“你这人这不够意思,要走了都不来和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发,怕是还见不着你这一面。”

惠清这副样子别扭的有些可爱,张三花笑了一声,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你啊,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了,可以任性,但是别太任性。”

惠清闻言瞪了张三花一眼,又想起长安走了,张三花也要走,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上京,不禁红了眼圈。

张三花一心要回绛廷,完全理解不到惠清的离别愁绪,只是见她要哭连忙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杨硕。

杨硕醒了下喉咙,惠清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

之后惠清又和张三花说了几句,杨硕则走到陈悠身边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了句珍重。

陈悠眨了眨眼睛,心里也有些怅惘。但好在她虽然对杨硕也有些好感,但远不到喜欢的地步,倒也没什么不舍之情。

几人告完别,张三花正式上路。她骑在嘶风上,陈悠这回没待在马车里,也骑了匹马。

走出一里路后,张三花回头望了一眼,路面上倒是有些行人,却没有熟人。

看来林二狗是真的不会与她同行了。这回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好样的。

一行人走了一天,在驿站落了脚。驿站的官员十分殷勤,饭菜热水准备的很是妥帖。这与来时不同,陈悠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有人已经打点过了。

谁打点的?乙戌公子。

听到这个答复,陈悠下意识看向张三花,见她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气场明显柔和了许多。

这一路,她们途径的驿站都被打点的妥帖,更有甚者算着日子居然有驿站会给准备红糖水煮鸡蛋,还备好了舒适的马车。张三花心里的不满早就没了,到后来还搞得她有些尴尬。但好在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在陈悠偷笑时瞪上一眼。

这一趟,因为东西少,速度反比来时快些。眼看着驿站相隔越来越远,麓城,要到了。

“大哥,有肥羊,下手不?”

“他们有多少人。”

“不多,也就十来个,看装扮像是丘八。”

“疯了头了,丘八也敢当肥羊。”

“不是大哥,你看他们那马车,别的不说,那木料可是好料子。钱眼子探过了,后面那一车可沉,装的估计都是金银珠宝。”

“别说那些没用的,在这地界劫丘八,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嘿嘿大哥,这时节可和之前不一样了。绛廷那边换了人,和我们上头那位谈崩了。那位铁了心要给那莽夫点颜色看看,放下话来,不管是谁,要从这条道走,必须挂牌子。大哥,一箱的金银珠宝啊,得收多少的牌子钱才抵得上啊。”

“······那咱干了?”

“干啊!”

“行,通知兄弟们,拿好装备,准备干活!“

第二八六章

眼看着从山上冲下来一群人,从上京来的护卫很是警觉,纷纷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张三花和陈悠倒是很淡定,在这个地界,还真没见过敢打劫军人的。

这一群人来势汹汹,约有三四十人,人数上比他们多出一倍。等他们越来越近,陈悠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驱马靠近了张三花。

“三花姐姐,你看这······“

张三花示意陈悠稍安勿躁,看了眼满脸紧张的护卫们,自己驱马到了最前头。

在这地界做匪寇和其它地方不同,除了挂牌子的不能抢之外还有一些别的规矩。比如,传了画像下去的几个人不管挂不挂牌都不能动。

张三花恰就在这几个人当中。

其他的人不让动,或许是因为这人在当地有名望,做了善事,受爱戴或者势力众广之类的。张三花不让动,除了她杀敌无数受人敬重之外,更多的是为了这群匪盗着想。

绛廷张伍长的名声,在这可比在上京响亮的多了。

那一群匪人冲到近前,有小头目看清嘶风的颜色时就感觉不妙,等看清马上那人的脸,忽然就觉得双腿一软。

于是,那些本来紧张兮兮的护卫就见那些匪人以势不可挡之态冲到他们面前,然后啪唧一下,跪倒一半。另外一半也觉察出不对放缓脚步直至停下了。唯有两个愣头青,直愣愣冲到张三花面前,被张三花一刀鞘拍到旁边去了。

陈悠嘶了一声,觉得这两下拍得可不轻,至少得床上躺两天。

场面一时很寂静,护卫都懵逼了。

张三花扫视了一下吓得不行的众人,沉了声道:“你们说话的是谁。”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踉踉跄跄跑到张三花面前,赔了个笑脸,腰弯的极低。

“哪家的。”

“这个。”头头本来还不想说,见张三花脸色不好,哪里还敢隐瞒,“古青山寨子里的。”

“于老大手下的。没学过规矩?”

一听这话头头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不知该如何辩解,忽然灵机一动。

“规矩自是知道的,但我们这次,是来迎接伍长大人您的啊。”

这一听就是鬼话,冲的那么快还带了武器,要真是迎接就有鬼了。

陈悠奚落地笑了一声,张三花白了她一眼,马前站着的头头却头也不敢抬。

“哦,迎接我的,不知道你们寨子消息这么灵通,居然知道我什么时候到?”

这话可不敢随意接,要说不知道就打脸,要说知道那不就是窥探行踪,还是会被削的。

“那,那什么,我们当然不知道。所以,所以这段时间我们是天天在这里等着啊,就怕错过了大人您。”

这话越说越没谱,护卫队里都有人笑了,护卫队长却神情严肃。

不想再和这群人鬼扯,但他们敢把心思打到自己身上却是不可不罚。

“既然这样,也是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那就好好在寨子里歇着,莫要再出来晃悠了。”

头头一听脸就垮了下来,这是罚他们静闭,寨主要是知道他们触了这阎王的霉头估计连牌子的红利都不会给他们发了。虽说寨子里不缺吃喝,但他们大手大脚惯了,没有银子不能出去寻欢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行了,迎也迎了,你们还在这站着,莫不是要送我归营。“

头头连道不敢,吆喝着下属落荒而逃。

陈悠觉得有趣,嬉笑着说了几句这些贼人真蠢,却发现张三花脸色依然不见好转。

“三花姐姐,怎么了?”

张三花转头看了看陈悠,微微拧住了眉头。

“你想过没,他们为什么敢来打劫我们。”

陈悠张了张嘴,刚想说因为那些人蠢,忽然又愣住。他们在远处看不清自己这一群人里张三花还说的过去,但他们穿的东华军服这可做不得假。就算护卫们是上京的制式,但到底和绛廷的区别不是太大,那群匪人是明知他们是军人还敢来的。

看着远方,张三花微微出了口气。

“绛廷的情况,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一些。”

过了山口,又行了一日才到麓城。

相较于上京,麓城是另一种形式的繁华。护卫们本来还心有轻视,有些看不起麓城这偏远之地,想着也就是书院出名些,可真的到了城头,见到那不逊色于上京城的城墙,震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说走了多日,但到底是这边的名人,等一有人认出张三花就很多人围了过来。但人多而不乱,还让出了位置让他们先进城。张三花也不推辞,若是真的在城门排起队来,一会怕是要被围观。

一行人进了城,虽说碍于规矩不能纵马,但护卫总觉得这张伍长要比在城外还急切很多。不一会到了齐府,门房见了她们也不先去通报,直接就开了大门让人进去。

护卫们觉得,这户人家不怎么懂规矩。

一进门张三花就什么也不管,马有人牵,护卫有人安顿,她只管直奔大姐的小院。陈悠根本跟不上,跺了跺脚,干脆反身先去书院。

张三花待她虽然也好,但毕竟不是亲姐妹,这一时半会也估计不到她,她还不如去找师父。身为唯一的女弟子,她师父可疼她了呢。

一眨眼两个主事的都走了,护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赶来的管家安置了他们。

进了院门,两双圆溜溜大眼睛就望了过来,然后迈着小短腿就冲张三花跑了过去,嘴里还嚷着:“姨姨~”

三岁左右的孩子走路不太稳,跑了两步就要摔,后面跟着的詹妈妈急得不行,还好张三花一手一个捞了起来,这才让詹妈妈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松完,一见张三花,詹妈妈先是卡了一下,朝张三花行了一礼,然后赶紧让人往里通报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张三花脸上没什么表情,捞着两个小的往屋里走。两个小的悬在半空,不仅不怕,反而开心地很,在那里怪叫。大姐本来在绣花,听见通报本来慢慢的惊喜,一见这场景就只剩下哭笑不得了。

“姐。”

张三花唤了一声,大姐板着脸横了她一眼。

“还不赶紧把他们放下。”

张三花依言把两个孩子放下,但两个孩子不依,还想玩,一边一个抱着张三花的腿就向上爬。

这点重量对张三花来说不是个事,她就这么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几步来到大姐面前。孩子觉得这样也好玩,又嘻嘻哈哈笑开了。

大姐见了,没忍住笑了出来,上下仔细打量了张三花几遍,刚要开口,就被张三花抢了话头。

“吃得好,没受罚,没黑,没瘦。”

这几个字把大姐堵的半天说不出话,梗了一会只得用手指去戳了戳张三花的额头,“你啊。”

张三花摸着被戳的地方笑了笑,大姐觉得她傻气,也不和她计较了,吩咐丫鬟炖点糖水,又让詹妈妈把两个皮猴子带走。哪知两个小的抱住张三花的腿使劲不松手,也不知孩子哪来的气力,拉都拉不开。

詹妈妈一脸的无可奈何,大姐看着张三花似笑非笑,张三花干笑了一声,一手一个,领着两孩子的衣领就把他们提起来了。

詹妈妈赶紧去接,孩子还要挣扎,张三花在后面阴沉沉地“嗯?”了一声,两个孩子瞬间乖巧,一动不动了。

等孩子们被领走,大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也就你治的了这两个皮猴。你去上京的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真是烦人的不行。”

张三花听着抱怨配合地拉了拉嘴角,阿姐看的心烦瞪了她一眼又问起在上京的种种。张三花挑拣着一些给她讲了,阿姐听的认真,听完后叹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上京那种地方还是太复杂,还是我们麓城好。”

张三花心想,作为麓城最有名望的两家之一的长媳来说,麓城当然是好。但这话也就是想想,她可不敢拿来说。

“对了,悠悠那丫头呢。”

这时才想起陈悠,大姐有些自责,又有些担忧。

“估计去看她师父了,不用担心。”

“这样啊。”大姐刚放下心,又想起什么来,“悠悠去看她老师了,林二狗呢?也起一起去?”

张三花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林二狗现在在哪里。但她的沉默却让大姐回错了意。

“林二狗,没和你回来?”想起张三花之前说的林二狗在上京出了风头的事,大姐心中暗道不妙,“莫不是被哪家看中了被捉去了当女婿?“

张三花哭笑不得,这哪跟哪啊。

大姐见张三花神情古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不对,你们不是有婚约,二狗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是背信弃义的人。他到底怎么了?”

张三花先是苦恼了一下,她是真不知道林二狗去哪了,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她可没和大姐讲尊主要赐婚被她用林二狗糊弄过去的事,也没讲林二狗后来拿出的一纸婚书。

“大姐,你怎么知道我和林二狗有婚约?”

“啊?”大姐有些茫然,“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么,悠悠也知道啊。是你姐夫还是阿娘告诉我的来着?生了孩子记性不大好,记不住了。”

再看张三花,脸色阴沉犹如乌云罩顶。

很好,所以是大家都知道,就她一个蒙在鼓里?

第二八七章 两方

张三花生气是有理由的。

从婚书上看,婚约是在林二狗带她游历之前就定下的,这期间有很多人有很多机会告诉她这件事,但事实上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再加上婚书上她反悔婚约就作废的条件,张三花一直以为,这桩婚事为了双方的名誉是保密的。结果如今一看,大家都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

这算什么事。

心里有火,却不能对着大姐撒,张三花默默地把这笔帐记在了林二狗身上。

那头,被记了一笔的林二狗连打了三个喷嚏,最后一个喷嚏连鼻水都打出来了。旁边的少年见了,很是嫌弃地摸出了一方帕子,往林二狗那边递了递。

林二狗接过帕子擦了擦鼻子,对少年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乐乐。”

乐乐哼了一声,双手环胸作抗拒姿态:“你别想太多,我这是嫌你脏,可没有原谅你。”

有些悻悻地摸了摸眉毛,林二狗知道如今被乐乐这么对待也是自作自受。当初把乐乐送去磊哥儿那里虽是权益之计,之后有事耽搁了,再派人去乐乐已经不肯回来了。再加上听报信的说乐乐在那边混得不错,俨然已经成了二把手,林二狗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他把乐乐带在身边是想多教乐乐一些东西,如今乐乐凭着所学闯出了点名头,在这佑丰城也当得上一个“哥”字,没有必要再回他身边当个小书童。

见林二狗不说话了,乐乐心里又不得劲了。他对于林二狗就是小孩心理,他认为自己当初被抛下是因为林二狗觉得他没用,他就非要做出点成就让林二狗见识一番。可如今他好歹在佑丰城也是个人物了,林二狗这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让他很是憋屈。

乐乐:你好歹夸我两句啊。

“怎么,这次三花姐姐回绛廷你怎么不跟着啊?”乐乐知道林二狗有多看重张三花,这次不跟着回去而是来了佑丰城着实奇怪。

“她在绛廷待不久的。她那个性子又容易惹事,不在军队里待着了,我总得做点准备。”

说起张三花,林二狗的神色就温柔了下来。乐乐见状翻了个白眼,觉得牙酸。

他的动作正好被林二狗看见了,不禁皱了皱眉:“我之前就想说了,你这坏习惯跟谁学的,我教你的规矩和仪态呢,怎么现在跟个流氓一样。”

他这话一说捅了马蜂窝。乐乐刚来的时候就是太规矩了,虽然有磊哥他们照看但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暗地了吃了不少亏,后来不得不学了这一身流气,日子才好过些。又因为他心眼多,且和林二狗多少学了不些兵法谋划,专门给磊哥出馊主意,这才在道上慢慢闯出了名头。

“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要这仪态规矩作什么!”

这话一吼出来两个人都懵了,乐乐把脸扭过一旁,林二狗见他眼角有些泛红,愣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摸了摸乐乐的头。

乐乐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但挨不住林二狗实在太高了,可以轻而易举的摸到他的头。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林二狗叹了口气,发觉乐乐看着成熟了许多,但究竟还是个孩子,“不是你自己不肯回来的么。”

“你就派了一次人来接我,我当然不回去。都说三顾茅庐,你不请自来怎么也得多派人来几次啊。”

听乐乐把自己比作诸葛亮,林二狗没忍住笑出了声,乐乐更气,把头拗地离林二狗更远,下巴抬地更高。

“行啦,我这不请自来了么。还请乐乐先生原谅则个,出山帮小子一把。”

林二狗当真行了一礼,乐乐又哼了一声,但心里怨气消了许多,反而浮现出些不好意思来,但还是撑着摆出架子来。

“本大爷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一次。”

见乐乐装腔作势的样子,林二狗无奈地笑笑,乐乐也跟着笑。忽然林二狗把脸一板,一巴掌拍在乐乐头上。

“你还抖起来了,给我站好。”

“你敢打我!”乐乐第一反应就要跳脚,瞥见林二狗似笑非笑地表情,一下子就怂了。

“说啊,刚才不挺神气的么。”

乐乐嗫嚅了一下,还是仰起头死撑,“爷肚量大,不和你计较。”

林二狗上去又是一巴掌,“你跟谁爷呢。”

乐乐捂住脑袋,瞪着林二狗敢怒不敢言。

“站直。”伸了根手指戳了戳乐乐的腰,“背打直,头不许仰着,不许垮着站。”

乐乐撅了嘴,颇有些不乐意地照做。到底是一前习惯了的姿势,一会就找到了感觉。

这时,磊哥从外面回来了,一进屋和两人打了个照面,愣了一下,和林二狗行了个礼又看了乐乐几眼。

“哟,乐乐你今是怎么了,穿的还是上午那身衣服,怎么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像个读书人。”

乐乐又翻了白眼,被林二狗甩了一个眼刀,顿时有些委屈。

乐乐:怎么了怎么了,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不行么,再说三花姐姐经常翻白眼也不见你说她。

见乐乐不搭理自己,磊哥儿自个稀奇了一会,想起要说的正事。

“林哥儿,你吩咐的事情我办妥了。打了这么些年基础,我们庸华帮也该大展拳脚了。”

“很好。”林二狗脸上带着笑,说话间却自有一股杀伐之气,“那接下来第一步,我们先打通佑丰城到南越的商线。”

东华到北离的必经之路,三皇子的队伍。

“郡主,你要不要喝点水。”

长安脸色苍白,但还是拒绝了婢女的好意。虽然早就知道远行不易,但没想到她会晕车晕的这般厉害。

“我没事,你去帮我看看那位。”

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当即便下了车,转到后面的一辆马车上。

这辆车上,坐的是长安郡主的陪房。

本来按照规制,郡主出嫁可带陪房十户,尊主怜她远嫁,准许添加至二十户。可一来君主的产业都在东华需要人打理,二来可用的可信之人也不多,尽管旁边的侍女劝了许久,长安公主最终也只带了五户走。

这五户人刚好坐了五辆车,侍女上的是第四辆。在这辆马车中坐了两个少女一个孩童并三个妇人,穿着打扮算不得富贵,但衣服都是不便宜的料子且都有一两样首饰。其中有一个妇人样貌不算极美,但皮肤光洁细腻,姿态气质极佳,随便便便歪在那里便有一股贵气,显得与车中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位夫人。”侍女先是行了一礼,“郡主命我来问你,可有什么需求。”

妇人抬眼看了看侍女,未语先笑,微微摇了摇头。

那日她早早的就寝,为了第二天郡主的送行积蓄精神,谁知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外面喧闹异常,自己却不禁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还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听到外面有人在念送行的祝词。念祝词的声音她很熟悉,那是她夫君的。

那样的场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求救,而是她夫君找的是什么理由来解释她今日的缺席。

送行的程序不算繁杂,不久后妇人便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空间摇晃起来。喧闹声越来越远,妇人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有之,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似乎,在离开那个精致的鸟笼。

再之后,她被人放了出来,塞进了这马车,虽然地方拥挤些马车颠簸些,但有吃有喝,也无人虐待她。只是手脚依然酸软,无法发声,她们看她也看得紧,连大小解都是在车上解决。

在离开上京三日后,她恢复了力气声音,却没有丝毫逃跑的念头。

她知道这是北离三皇子,或者说是长安郡主的车队。靠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的,若是说出自己的身份寻求帮助,先不说长安郡主会不会帮她,为了两国颜面,她也是只有一死这一条出路。

长安郡主既然把她安排在陪房的马车中,那就没有要她命的意思。既然如此,她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看看长安郡主把她一个大臣之妻掳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长安郡主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和长安郡主可没有过节。

说起过节,上京城中与她有过节的只有一人。那人虽与惠清公主交情不错可没听说和长安郡主有什么来往。

心下有一些大概的猜想,妇人按下了心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己不见了家中定然慌乱,但要说她夫君会多悲痛她倒是不信的。应该会派人大概找一找,然后给她按一个急症的名头宣布她暴毙吧。

但如果他们知道她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可能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可惜自己才查出喜脉还没告诉他们,就算她能成功产子,她的好夫君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了。

意识回笼,妇人看了看还在等她回话的侍女,略微有些纠结。

她有身孕这事,要不要报与郡主知道呢?

第二八八章 归营

这一夜,齐正和张三花谈了半个时辰的话,说了一些绛廷的现状,特别是关于这位新的大将古诚。

按齐正的话,若张三花是个哥儿,就算身为王将军的嫡系,凭她的本事这古将军也少不得看重一二。但坏就坏在,张三花是个姐儿,而古将军看不起女子是出了名的。

“虽然你如今混了个伍长的名头。”齐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早就想好的事说了出来,“但也不是非在军界混出个什么名头。你若不想再军队待了,和姐夫说一声,我帮你销了军籍便是。”

齐正说这话时底气不是特别足,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兑现他的诺言,而是担心张三花不喜欢他插手她的事,起了逆反心理。

张三花是这种人么?对林二狗或许是,对齐正绝对不是。

“多谢姐夫。”张三花知道齐正是关心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她难得这么郑重,齐正反倒吓了一跳。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齐正扶了张三花一把,“你,休沐时多来看看你姐姐。这回来的不巧,节哥儿不在。这孩子如今长进很多,一幅少年老成的样子,徒徒惹人发笑。”

齐正说着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张三花跟着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好奇。节哥儿这孩子之前认为痴傻,虽然后来被山上的先生看重带回去教导也有些年头了,但每每时间都不凑巧,她还真没见过几次。

一夜安稳,毕竟是归营而不是归家,张三花第二天就动身去绛廷。

随行的护卫完成了任务,自向张三花告辞,张三花犹豫了一下,让他们先休整两天,然后托齐正给他们买了块牌子。

麓城这片如今情况有些复杂,还是少生枝节的好。

为了等陈悠从山上下来,张三花特意中午才出发。大姐和齐正把张三花送到了城门,张三花和他们告了别,压着嘶风慢悠悠地溜达。

走到书院下山的路口,没等多久,就见一骑直冲而下。张三花安抚了一下有些躁动的嘶风,就见那马在自己面前堪堪停下,扬起的灰尘都有些呛人。

用手在自己面前扇了扇,张三花打量了一下被呛得直咳的陈悠。

“不错,骑术有精进啊。”

听得张三花表扬,陈悠刚想得瑟一下,又被呛了一口。张三花见了嘲笑了一声,拽住着缰绳抖了一下。

“驾!”

虽说赶了那么久的路,但都是小跑,根本不过瘾。现在张三花突然放开了对他的压制,嘶风嘶叫一声,猛地窜了出去。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的陈悠又吃了一口灰,见嘶风的影子越来越小,急得不行。

“三花姐姐你等等我啊!”

绛廷大营。

几个守门的士兵被换了岗,在回营房的路上聊了两句。

“这一个月,西边有点太太平了吧。”

“太平还不好。”搭话的士兵搓了搓手,“太平就不打仗,不打仗就不会死人。”

“可也没有军功。”另一人马上把话接了过去,“我可不想到老了退役了还是个大头兵。”

“咳,要是能去右军,就算当大头兵我也愿意。你是没见着啊,每次往家里捎东西,就属他们的东西最多。”

“你说的是张伍长那一伍吧。”说话的有很重的北方口音,但再重的口音也盖不住他话里的羡慕,“我来得晚,到军营的时候张伍长已经是伍长了。这两年她立下的功劳不少,硬是没往上升一升。据说,她把军功都换成东西发给部下了。不像我们伍长,不光不给赏赐,还恨不得从我们身上刮下一层皮来。”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好说。”有人阴阳怪气地接话,“莫说这张伍长去了上京现在还没回来,估计补回来了。就算她回来了,现在管事的姓古,可不姓王。”

说起古将军,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搓着手往回走。

绛廷这边昼夜温差大,虽然快到盛夏,到了晚上在外面待着还是有些冷。

因为出发的晚,张三花和陈悠到了绛廷大营之前时已经是夜间了。

守营的士兵听见夜里还有动静先是警觉了一下,而后发现只有两人又松了口气。

行到营门前还未下马,就有两人前来查问。

“来者何人。”

张三花坐在马上,随手甩出去自己的腰牌。士兵接住后借着火光看了看,脸色大变,下意识就去看张三花的脸。

火光明灭,许是有威名的加成,这士兵只觉得马上那人威势煞气极重,待她一个眼神扫过来,就有些禁受不住。

“张张张张张张伍长。”

陈悠扑哧笑了一声,开起了玩笑,“咱们军营什么时候来了个结巴。”

“是我。”张三花横了陈悠一眼,待她收敛后才回士兵的话。

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让出了位置让两人进去,又转头去和旁边的伙伴说话,“拿着腰牌,去和古将军禀报一声。”

“这。。。。。。”伙伴有些疑虑,“这个时间,古将军都睡下了。”

“古将军可是交待过了,张伍长一回来就赶紧通知他。你快去吧,要是误了事有你的好果子吃。”

伙伴知道这不是好差事,但仍不情不愿的应下了,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

见伙伴转身去传消息,士兵松了口气,一转头却见张三花直直地看着他,一瞬间心脏吓得都要骤停了。

“张张张张伍长,还有什么事么?”

张三花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伸出了一只手,“我的军牌。”

士兵这才发现张三花的军牌还在自己手里攥着,连忙像处理烫手山芋一般还了回去。

张三花接过军牌,发现有点黏,不知道这短短的一段时间这士兵流了多少汗。

又打量了士兵一圈,只看得他腿肚子直抖,张三花才一拍嘶风的脖子,走了。

身后,士兵松了一大口气,觉得自己后被凉成一片。

他可是见识过张伍长杀红了眼的人,这位女伍长的能耐可比传言丝毫不逊色,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赶上她回营的时候执勤,万幸自己态度还算恭敬,没有得罪她。

军中非急报不可纵马,一般的骑兵都是下马步行,但张三花赶了一天路不想自己走,也不牵引缰绳,就让嘶风自己走。

陈悠催了催马上前与张三花并骑,小声地说到:“三花姐姐,你听见那两个士兵的对话了么?”

“我又不是聋子。”

“那怎么办,他们去通报那位古将军了,我们是先回营帐还是先去大帐前候着?”

“你想的太多了。”张三花缓缓转头看了陈悠一眼,小姑娘一脸的纠结的担忧,“你还是担心一下,需要你看的账本有多少吧。”

陈悠:!!!!!!

第二八九章

一个人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会有什么反应?

脾气好一点的,自己迷糊一下就好了。脾气没那么好的会臭脸,脾气再坏一点的会骂人,更差的甚至会动手。

古将军自认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他被人叫醒时还”是很想周围随便拿点什么扔吵他的小兔崽子一脸。最终他还是没动手,但传话的人仍然被他的脸色吓得够呛。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不然罚跑军营五圈,不跑完不许睡不许吃饭。”看着自己的亲兵,古将军的声音中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将军,是张伍长回来了。”亲兵埋下了头,心里暗暗叫苦。

“张伍长?“刚醒脑子不太清楚,古将军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号人物,“她居然回来了。”

“是,因为将军之前说过张伍长一回来就马上通知您。”亲兵试图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是以,属下思考了很久,虽然现在夜色已深,但为了避免误了将军的事,还是斗胆前来禀报。”

古将军哼了一声,坐在榻上望着墙边有些愣神。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收到张三花回来的消息后找个由头晾晾她,给她个下马威。但她深夜归营,晾是没法晾了,若执意让她前来拜见,传出去免不了有人说自己气量狭小。

下马威发不得,还无辜扰了自己清梦。

想到这,古将军心中兴起一股郁气,他阴翳地看着自己亲兵,冷哼了一声:“这却算不得什么大事。”

“属下明白了。”亲兵一听脸立刻就垮了下来,颇有些苦涩地行了一礼,“那属下告退。”

古将军挥了挥手,亲兵倒着退了出去。一出大帐就有伙伴围了过来,小声地问:“怎么样?“

“围着军营跑五圈。”、

亲兵摇着头叹气,伙伴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得跑到什么时候去?

“有什么办法,慢慢跑呗。”亲兵认命地摊了摊手,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那个传话的士兵,“行了,你快回你的岗位吧。”

士兵面上带着内疚和不安,身为亲兵都罚的这么重,若是自己去传报不是会被罚的更狠?

“你不必介意。”仿佛看出了士兵的心思,亲兵出言安慰,“若是让你进去传报,我们也讨不了好。”

话说完,没再在意士兵,亲兵迈着步子去围着军营跑圈了。

糊弄是绝不敢的,只希望能赶上早饭就好。

同时,陈悠跟着张三花回了帐篷。路上有守夜的士兵认出了她们,都被张三花两句话打发了。

“三花姐姐,你真的不去拜见古将军?”陈悠想起来还是有些不安。

听说这个古将军本来就不喜欢女子从军,三花姐姐如此怠慢万一被穿小鞋了怎么办。

张三花看见陈悠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悠悠还小时就跟着自己,在军营里接触的又是些大老粗,就算有些人有小算盘慑于自己的威望也不敢往她身上打。再加上她的师父精于算科,也就教她这个,导致悠悠现在处理账簿什么的游刃有余,但在人际关系上还是差了一些。

“别想那么多,我现在去拜见才是不好。”张三花摸了一把陈悠的头,“时间不早了,抓紧睡一会。等天一亮,郭九重收到消息,就该带着账本过来了。”

王将军和梁家做交易时,整个军营的帐是林二狗和梁家一个管事的在管。因为张三花用军功换的东西多,所以另有一本小账,这账是交给了陈悠了。去上京时张三花带了陈悠,势必得另找个人个人管理庶务。她的这些兵里也就郭九重能做这个差事了,所以张三花就把他留下了。

一想起账本陈悠就头大,每笔往来数目倒不是很大,主要是种类繁多。那些当兵的一往回寄东西一个比一个婆妈。这个要粮那个要布,这个要给媳妇捎个珠花,那个要给自家小子带个长命锁,真是烦死个人。

也多亏了梁家生意做的大,几乎什么都有,这才每每能以最划算的价格换到合意的东西。

两人睡下不过两个时辰,外面的响动就大了起了。陈悠睡得死沉,还打着小呼噜,张三花慢慢张开了眼,目光清明,眼中一点血丝也无。

她在榻上坐了一会,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声的议论。

“咱们伍长真回来了?”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这可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她要嫁人不准备要我们了呢。”

“呸呸,说什么话呢,伍长要是嫁人了你哪里还能找个这个好的头?”

“我就是说说。不过伍长到底是个姐儿,总有嫁人的一天。”

听着外面的议论越跑越偏,都开始讨论她以后生小孩力气会不会也很大了,张三花按了按额头,起身,一把撩开门帘。

昨夜和衣睡的,现在方便了倒是不用再重新穿。

·········

场面一时很寂静。

士兵们都愣住了,然后又在张三花挑了挑眉时发出一声整齐响亮的呐喊。

“伍长早上好!!!”

“······我还没聋,听得见。”张三花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陈悠果然被吵醒了,正在揉眼睛,“行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围着。”

有人十分兴奋地应了一声,转身跑了,有人没动,往屋里看了看,欲言又止。

“有事?“

“那啥,小事。”留下的士兵憨笑,“陈家姐儿也回来了吧,我就想问问她,下回往家里带东西时能不能换点雪花糖。”

张三花扯了扯嘴角,士兵以为这事有戏,刚眼睛一亮就见张三花猛地一沉脸。

“早操不积极还有脸要糖?你今天比其他人多跑一圈,跑不完不准吃饭。”

“啊。”士兵垮下了脸,还没说什么就见张三花神色不善,乖觉地立马站直,“是!马上就去!”

眼看着士兵跑远了,张三花回到帐篷,就见陈悠头发散乱,睡眼惺忪。

“他们走了,你可以再睡会。”

“啊?”陈悠反应迟钝地看向张三花,眨了眨眼。

张三花觉得,有点可爱。

忍住笑意,张三花用手指戳了戳陈悠红扑扑的脸蛋。

“你再睡会吧,我去弄点吃的回来。”

陈悠又眨了眨眼,半天才应了一个哦。

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张三花起身去伙房,路上遇见了认识她的都很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弄得张三花有些疑惑。

她在军营里名声有,威望有,但要说多受欢迎却是谈不上,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怕她,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虽说按规矩应该是以伙为单位自己做吃的,队长以上有自己的小灶,但张三花刚回来,估计自己的小灶没来及的开,就准备随便去谁那混点吃的。

至于去谁那,张三花想了想,去沈浪那。不为别的,他开小灶的那位可是靠手艺当上的亲兵。

打秋风的去的心安理得,被打秋风的一看见张三花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不是嫁人了嘛!”

第二九零章

张三花始终记着,她是来蹭吃的,不是来打人的。所以,在把夹了咸菜的馒头包好放进怀中之后,张三花迅速把案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只留着沈浪拿着啃了一半的馒头目瞪口呆。

“我才刚开始吃!”

沈浪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张三花哦了一声,露出一个驾校。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我谈谈我已经嫁了人这回事?”

言语中威胁的意味太重,沈浪又记起被张三花当沙包打的疼痛,嘴角一抽,连忙拒绝。

“不不不,我有事,马上得去校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桌案,沈浪又觉得十分心塞,可还得陪着笑脸,“那什么,够吃么,不够吃的话。。。。。。”

沉默了片刻,沈浪有些犹豫地递出了手里的半个馒头。张三花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我刚回来还有很多事没处理,有时间再好好聊聊。”

走到门口,沈浪忽然又出言喊住张三花。

“哎,要我说,其他的事先放一放,还是先去拜见我们的新大将比较好。”沈浪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们这位大将,比较注重规矩。”

张三花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迈步离开了。沈浪在后面看得纠结,这倒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啊。

回到自己帐篷外,张三花就听见里面隐约有谈话声。走进去一看,却是她的亲兵和几个队长都到了,还带了吃食,摆了满满一桌案,虽然不是十分精致,但在军营里也算得上丰富了。至少比馒头夹咸菜好得多。

陈悠正抱着一碗粟米粥喝的正香。张三花搓了搓手指,把怀里的馒头掏出来扔给陈悠。陈悠接住后打开一看只是馒头夹咸菜有些失望,但见张三花在和郭九重谈话没注意她这边就偷偷把馒头藏在了一旁。

张三花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但没说什么。

在上京养刁了胃口,总得给她时间缓缓。

“伍长,你走的这段时间,绛廷与西荒总共交锋三十二次,我们们伍参与的有十次。二十八人轻伤十六人重伤。亡,十七人。”

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张三花目光一凝。生死乃兵家常事,但她麾下的伤亡率可以称得上是绛廷大营中最低的。可如今这个数字,她在时交战十五次也没有这么多。

“怎么回事。”

张三花语带责问,郭九重只觉一股气势带着锋芒汹汹而来,压得他不得不再低了头,再弯了腰,汗水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士兵们操练补给一样没有落下,是西荒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变数,突然变得如有天助,每每交战多有大风,吹得我们这边很难睁开眼。相比于其他队伍,我们的损耗已经算小的了。”

西荒多风这是常识,但每每胶粘多有大风,这就有点邪乎了。

张三花见郭九重额头全是汗滴,地下都洇开了一片,又见其他人都和他一个姿势,陈悠东西都不敢吃了,才明白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哼了一声,收敛了气势。

郭九重略微站直了一些,但仍不敢抬头擦汗。

“那几个牺牲的兄弟,抚恤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郭九重面露纠结,还是以实相告,“您和王将军刚走不久新的大将就到了,他觉得军营和商人混在一起不像样,梁家的管事负气出走,断了商路。如今虽然靠着之前的底子还看不出什么大变化,但长此以往,我们怕是又要过回之前的苦日子了。”

手下的兵丁可能不了解,但他们这些管事的清楚的很。张三花这一伍待遇一向极好,抚恤金更是比其他队伍高出两倍不止,所以她手下的士兵要英武许多,但这也表示开销会极大。和梁家合作时又有林二狗招抚,加上张三花捐出自己的军功,倒还运转的下去。但如今梁家的路子断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种庶务张三花是完全不擅长,听郭九重这么说她真的是脑门子疼。又见陈悠还在几个碟子间犹豫吃什么,不由得有些来气。

“吃饱了?”

陈悠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茫然的啊了一声,就见一样东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等手忙脚乱的接住了一看,立马垮下了脸。

“吃饱了就干活,马上把账本理一遍。九重你去交接,今天晚上之前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能够撑多久。“

陈悠瘪了瘪嘴,并不敢反抗。郭九重倒是松了口气,五百个人的吃喝管起来真的挺麻烦,终于可以把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郭九重走到陈悠身边开始核对,其他人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却都是小事。可他们却不觉得是小事,都吵着要先讲。开始他们还顾及着张三花,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大有打起来的趋势。

张三花觉得有些烦人,也不出声制止,只拿过自己的佩刀,缓缓的抽出刀鞘。

刀乃凶器,染过血的更凶,在战场上斩过无数人头的更凶。

并不是什么绝世好刀,但几乎是刀刚刚出鞘时所有人就觉得皮肤一寒,毛发须张。

张三花专心的看着自己的佩刀。说起来,这是陪了她最久的一把刀,有一年多了。不过去了上京一段日子,却感觉好久没出鞘,好久没饮血了。

“那啥,我还有事我先告退,老吴你先说吧。”

“不不不,我也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不老蒋你先说。”

“还是老钱先。”

几人又推脱起来,张三花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浑身一震,很有默契地一同行礼。

“属下告辞。”

哼了一声,张三花挥手让他们散了。几个人谁先出门又争了一下,飞快地溜走了。

等屋子里清净了,张三花合上刀鞘,想起沈浪地提醒和昨晚小兵的谈话,想着要不自己现在去拜访一下那古将军?

虽说伍长归营这种小事,事实上是不必惊动将军的。

大帐之中,古诚正襟危坐,已经等了许久。

按他的预想,张三花应该是一大早就来拜见他,而他的亲卫会告诉她将军正在处理军务,需要张伍长等等。然后他就可以晾她个一上午。

可谁知到了中午张三花都不来,他准备的军务都处理完了,那不成还要这要在这里干等?

“将军。”有亲卫前来传报,“那边传话,张伍长出帐篷了。”

“好,总算来了。”古诚精神一振,“你们几个给我灵泛点,好好杀杀她的风头。”

“喏!”

新脑洞

正武大陆有两大职业,阵师和武士。

武侯之女苏翩翩自幼与大皇子和六皇子一同长大,颇有武道天分。及笄后被赐婚嫁于大皇子为正妃。夫妻俩琴瑟和鸣,后院并与他人。

后帝王病危,属国起兵乱,三人被派往镇压。期间得知消息,帝王驾崩,命大皇子继任,续即刻返程主持大局。

苏翩翩和六皇子继续留守,大皇子离开前问苏翩翩,愿不愿意安守一隅,还是更想去看看广大世界。

苏翩翩当然更想去看看。

镇压结束,凯旋途中收到消息,大皇子立了新的贵女为后,苏翩翩仅为贵妃。苏翩翩怒极攻心,觉得遭受了背叛,擅自脱队先行想去质问大皇子。然而遭遇山险,生死不知。

大皇子收到消息如遭雷击当场吐血,要亲自去找苏翩翩,被群臣劝下,派了六皇子去。

另一边,有异世之魂苏梦蝶附于苏翩翩身体之内,精于数学却对武艺一窍不通,只余身体本能。她凭着算数的本事在一家客栈找了差事,对阵法十分感兴趣,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把常用的阵法学了个透。

六皇子接到消息发现疑似苏翩翩的人,却没有上报,而是自己找去观察。后来发现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脾气秉性千差万别,一时拿不定主意。

同样一起长大,六皇子本来就对苏翩翩有情愫,只是等他明白时苏翩翩已经被赐婚了。现在又一个和苏翩翩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移情加上好奇,六皇子渐生好感。

苏梦蝶也对这个青年有天生的好感,两人感情正要升温,大皇子得到消息,偷偷从宫里跑了出来去找苏翩翩。

和六皇子不同,大皇子和苏翩翩的关系更像是势均力敌,他见苏翩翩装作不认识他以为还在生气,就想按老规矩先打一架。苏梦蝶自然不敌,露出阵法,六皇子和大皇子都大惊失色。

大皇子惊,惊在苏翩翩应该对阵法一窍不通。六皇子惊,惊在苏梦蝶露出了苏翩翩身上才有的印记。

六皇子心乱,避而不见。大皇子决定不管怎么样先把人骗回去。苏翩翩经不住阵法典籍的诱惑,跟着回了京。

谁知一进京城苏舞蝶就感觉不适,大皇子在身边时还好,不在时竟有离魂之兆,大皇子只能把她安排在郊外。

原来京城是一座大阵,用来镇压国运。而帝后作为枢纽,必须长年镇守宫廷,轻易不可离开。苏梦蝶作为游魂,受阵法震慑自然不稳,皇后心有所感,大皇子却以为是皇后存心刁难,并不相信她的解释,责难一番,并且经常跑去找苏梦蝶。

因为之前大皇子偷跑,整个阵势都压在皇后身上,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又时常跑去郊外,在大皇子和苏梦蝶感情升温时皇后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两人互通心意,大皇子解释了为什么当初没有立苏翩翩为后,是不想让她被困在宫中。可如今苏梦蝶就是个宅女,命格同样贵重,加上皇后病危,大皇子决定重立苏梦蝶为后。并准备齐全偷偷把苏梦蝶带进皇宫。

机缘巧合,在大皇子短暂离开时六皇子遇见苏翩翩,得知她并未死,只是意识沉睡,到了京城就会慢慢苏醒。只是大皇子一直把苏梦蝶安排在郊外,又准备了大量安魂的东西,让她一直不得复苏。

短暂交流后,六皇子决定帮苏翩翩夺回身体,再帮苏梦蝶找一个合适的载体。大皇子以为他图谋不轨,后来两兄弟化干戈为玉帛,听了六皇子的解释后却依然决定留下苏梦蝶,因为他觉得苏翩翩不愿意陪他守在宫中是并没有那么爱他。

最终,大皇子用了手段将皇后体内的阵法蕴养精华提出,用于稳固苏梦蝶的灵魂。两人同遭天谴,苏翩翩关键时刻为大皇子挡了雷,灰飞烟灭。皇后形容枯槁,被大皇子送归。六皇子远走,镇守边关。只大皇子和苏梦蝶重新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

做梦的时候因为是苏梦蝶的视角,我觉得真特么甜,大皇子这人真特么苏。等我醒了梳理了一遍,把一些不完善的地方完善了,就觉得这人真特么渣。这个故事我应该不会单开写一遍,最多拿到快穿里写一写,还要以皇后和苏翩翩的视角写。

这两人真可怜,皇后莫名其妙当了皇后,无恩无宠守着皇宫,被利用完了还要被抽取生命精华。

苏翩翩也冤,她又没说不陪大皇子,从头到尾都是大皇子自以为。被占了身体不说还牺牲了经过,幸亏平时不清醒,不然看见一家老公和占据她身体的人亲亲我我还不气死。

如果快穿的话,你们选哪个人。

第二九一章 下马威

午间太阳很是灼烈。

在大帐之前看守的亲兵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吁出一口浊气,在心中抱怨。

不是说出帐篷了么,怎么现在还不来!

刚抱怨完,就见前方出现一个身影,比军营里的人都矮一截,还要瘦削一些,亲兵立刻精神一振,和旁边的战友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来了!应该就是她了!

张三花缓步走到大帐之前,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忽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站得笔直的守卫,行了一个军礼。

“在下张三花,请求拜见古将军。”

亲耳听到来人真的是张三花,两个亲卫都松了口气,却又装作一幅不近人情的样子。

“古将军正在处理军务,还请张伍长在帐外稍等。”

“处理军务?”张三花挑了挑眉,大概知道这古将军打的什么算盘,也并不生气,“不知道这军务,古将军还要忙多久?”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短则一刻钟,长则一两个时辰。”

说完这话,守卫被张三花似笑非笑打量了一眼,忽然觉得寒毛一竖。

“这样啊。打扰将军处理军务确实不该,那我便······”说到这里,张三花停了一下,而后对守卫露出一个称得上微笑来,“先去吃个午饭吧。”

守卫:?????

话一说完,张三花转身就走,守卫下意识伸手叫了声慢着,张三花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古将军军务不繁忙了?”

守卫被这句话噎得够呛,但又不敢擅自放张三花走,犹豫了片刻,赔了个笑脸,“张伍长不必这么心急,待我进去禀报一声。”

大帐内,因为时刻关心外面的动静,古将军把这几句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见自己亲兵真的走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刮了他一眼。

“将军,张伍长说她要去先吃午饭。”亲兵心中叫苦连连,脸上却一点都不敢带出来,“您看?”

古诚气的要死,脸色铁青。居然一会也不等,还要去吃午饭,这哪是他给人立规矩啊,简直是人家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越想越气,古诚看见桌案上的笔筒生出一股冲动想把它砸了,但最终还是喘了口粗气,把这个想法压制了下来。

“让她进来。”

“喏。”

守卫得令,回到帐篷外,好声好气地请张三花进帐篷。张三花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反问了一句:“古将军的军务当真处理好了?”

守卫没答腔,只连连赔笑。张三花也没再为难他,撩开帘子进去了。

等张三花一进大帐,守卫舒了口气,后知后觉自己态度似乎有些过于谄媚,又是感叹又带了几分钦佩。

这张伍长果然名不虚传,身上带着一股气势,他在她面前一点威风都抖不起来不说,还有一种矮她一头的心理。

进了大帐,张三花看了眼坐在案后面色不善的古将军,微微勾了勾嘴角,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见上司的军礼。

这古将军倒是符合她之前对将军的设想,皮肤黝黑身材粗壮,满脸大胡子,就能看见两瞪得铜铃大的眼珠子。

“末将参见古将军。”

古将军见张三花老老实实行礼,心下有些得意。

你不是牛气么,再怎么牛气见着老子不还是得行礼。

不管是军礼,常礼还是宫里,下见上时如果上位者不叫起下位者是不能收礼的。古诚有意煞张三花的威风,就是不叫起。

张三花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自己收了礼。

不是因为做久了累,是不想惯着这古诚。

王将军都不敢在她面前这么端着,你一个新来的将军还要上天了。

一见张三花收了礼,古诚脸色又黑了下来。

“张伍长这礼数倒是学得好。”

“还行吧,至少惠清公主没说有什么问题。”

一听这话古诚眼睛瞪得更大了,一时应对不下来。

不论真假,既然张三花敢这么说,他还来质疑不是对公主不敬。

见古诚只瞪眼不搭腔张三花还有些失望,她还准备好几句,怎么这将军一句都接不下来。

啧,看来脑子没有王将军好使。

古将军憋了好一会,才找着一个点可以扳回一城。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伍长可以自称末将了。”

张三花挑了挑眉,觉得古诚有些好笑。

她选择自称末将而不是属下,自然是因为她还不承认她是他的兵,最多只是敬他这个将军的称号。

“伍长自是不能,可我张三花还有一个小将的称号。古将军才来不久,不清楚也情有可原。”

这事古诚自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气急忘了。现下被堵了回来,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牙尖嘴利,果然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古诚生气了,张三花就不气了。她只正面直视古诚,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讥笑。

啧,说的好像他不是娘生娘养的。

话脱口而出而出后,古诚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了一些。他是想给这张伍长下马威的,决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先是半夜被吵醒,又白等了一上午,加上先前种种,古诚本来就对女子参军有意见,认为扰乱军纪,现在更是对张三花十分厌恶。可张三花一而再再而三不按套路出牌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反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帐之内安静了一段时间,张三花觉得无趣,便想离开。

“若是古将军没有什么事,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古诚叫住了张三花,忽而一笑,“先前张伍长不在,你的队伍免不了有些懈怠。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操练一番,暂时先不要出战了。“

张三花一顿,猛地看向古诚,两人目光相触,同样锐利,竟然不分强弱。

军队之中,讲究以战养战,没有战功就没有充足的物资。古诚剥夺了张三花部队的出战资格这一招极狠。而看着战友出生入死自己只能困守大营,就算操练补给跟得上,那种压抑会让心里的锐气血性慢慢被磨灭。

这是要养废了他们。

张三花少有的因为大营之中的自己人动怒了。

呸,他算什么自己人。

心里有烈火灼热,张三花面上却极冷。她很想上去把这个混蛋揍一顿,但是不行,一旦归了营,她就不再是一个人。

忽然觉得王将军的担心是对的,或许谋得一个县主之名古城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争对她了。

可再不甘,她只是个伍长,人家是将军,军令如山不可违。

第一次,张三花生出一股念头。

她要她的头顶之上,再无他人。

第二九二章 困境

从大帐出来,张三花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帐篷。帐篷里已经被送来了午饭,有三个小炒和一大桶饭,加上上午那些属下带来的,倒是也够吃。

“三花姐姐。”陈悠抱着账本走了过来,面色有些凝重,“情况,有些不好。”

张三花看了她一眼,走到案几前坐下:“先吃饭。”

很乖巧地一同坐下,陈悠却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刨着白饭。张三花也不给她夹菜,自己吃自己的,等桌上的东西都吃完了,陈悠碗里还剩了个底。

张三花一把碗筷放下,陈悠也跟着放下了。

“吃饱了?”

陈悠乖巧点头。

瞥了眼剩下的饭,张三花嗤笑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做出了认真听讲的姿态。

“到底什么情况,你现在可以说了。”

“最近伍里没什么战绩,但为了不寒战士的心,该有的抚恤福利一样不少。可少了梁家的支持,很多东西根本换不到。这也不是太难办,郭九重下令只让带银钱回乡,倒也糊弄过去一阵子。但有些东西有钱也不好买,买到了也不是之前那个价格,很多士兵还是想带物资回去。你不在的时候还有理由压得下去,现在你回来了,若是不处理好,估计会反弹很大。”

张三花想起了那个要换糖的兵,皱了皱眉。

“还有呢?”

下意识去摸了摸账本,陈悠叹了口气。

“就算士兵们愿意接受银钱,但我们账上的银子也不多了。发下来的粮食虽然没有克扣,但没了二狗哥的看顾要保持之前的伙食水平得花更多钱去买。要继续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了。”

“多久是多久。”

“······”陈悠沉默了片刻,十分小声地开了口,“最多,十天。”

十天?

这个回答太出乎意料,张三花愣了一下,她以为再怎么也得有一个月吧。

见张三花错愕,陈悠连忙解释:“主要是因为最近都没有战事,所以没有抚恤才能撑这么久。不然就我们在上京待的那段时间钱就全部用完了。”

张三花突然觉得有点伤脑筋。

钱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一直不是个事。林二狗在的时候要用钱找林二狗要就行,林二狗不在时她去山里打个猎换的钱也就够她吃了。

可如今整个伍上上下下五百人,除了吃用还有盔甲兵器损耗以及马的草料,绝不是她随随便便去山上转一圈就能负担的起的。

见陈悠一脸忐忑和担忧,张三花抚慰性质地揉了一把她地头发。

张三花:要是告诉她古诚剥夺了她的出战资格,悠悠估计要担心的觉都谁不睡着了。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陈悠对张三花是绝对的信任,听张三花这么一说,她便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就觉得肚子十分饿了。可往桌上一看,碟子都是空的,只自己面前还有小半碗白米饭,不由得面上带了苦色。

张三花本来心烦着,一见陈悠的表情有些乐,但也不说再给她弄点吃的,施施然起身。

“我去看看那群油子有没有专心操练。”

到了校场,张三花往旁边一站,场上本来十分有秩序的队伍突然集体发生了卡顿,然后就是更有利的动作,更震耳的呼喊。

本来这些人平日里训练也没有偷懒,但他们怕张三花觉得他们偷懒啊,深怕张三花一回来要找个靶子立威,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或者说,都和打了鸡血一样。

张三花在旁边看了一会,又是欣慰又是担忧。越是欣慰,越是担忧。

这么好的兵要是因为她得不到出战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过一段时间她连饱饭都要让他们吃不起了。

这么一想,张三花的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她这一沉重,脸上自然带出几分。那些不知内情的士兵见了,就以为是伍长对他们不满意,个个心惊胆战。两个正在对练的小队队长对视了一眼,同时坚定了一个念头。

一定要赢!输的那个一定会被伍长收拾的很惨!

两个队之间的来往更加杀气十足,张三花见了不禁皱眉。

这么重的杀气,就应该上战场啊。

眼见张三花周围气压越来越低,校场上的士兵都要哭了。

伍长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你说!你说我们一定改!

又看了一会,张三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她这一走,校场上的兵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不解。

士兵甲:伍长这是什么意思?满意还是不满意?

士兵乙:没见伍长叹气了么,肯定是不满意啊。

士兵丙:!!!!!那怎么办!伍长会不会弄死我们!!

士兵丁:应该不会吧,最多是训练量加倍?

士兵甲:那也很惨了好么!

士兵丙:要只是加倍我还能接受。好不容易等回了伍长,只要她能带我们好好杀杀西荒那帮蛮子的锐气就行。

士兵甲乙丁:复议!

完全不知道士兵们在想什么,张三花在军营里闲逛。她要是知道了估计心情会更不好。

心情不好怎么办呢?找个人揍一顿舒解一下就好了。

于是张三花走到了沈浪的营区。

于是沈浪又被当着属下的面狠狠揍了一顿。

属下:啊,久违的一幕,我甚至还有点想念。

活动了一番筋骨后,张三花心情好了些,忽然想起了沈溪,就随口问了一句。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溪的。”

“沈溪?”沈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他和你一样耐揍,所以我以为你们是亲戚。”

沈浪:呵呵,神特么一样耐揍是亲戚。

在张三花身边站定,沈浪见张三花一直皱着眉,没忍住问了一句:“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张三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他,沈浪自己先没撑住,做了个求饶的姿势。

“没什么大事,就是缺钱。”

“缺钱?”沈浪完全没想到是这回事,愣了愣,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不是哥哥挑事,你伍里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些,撑不下去很正常。要不,你调到和哥哥我这里一样,自然就解决了。”

张三花直接翻了沈浪一个白眼。

沈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又问起了其他事:“三花你去拜见古将军时他怎么说。”

“怎么说?”张三花轻蔑地笑了一声,“他说,不允许我们伍出战。“

“嘶~”沈浪倒吸了口气,“这也太狠了吧。”

张三花又翻了沈浪一个白眼。

“那你没得军功拿,不是更缺钱?”沈浪犹豫了一下,“不然我借你点?”

“不用。”张三花一口拒绝,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浪。

沈浪被看得汗毛竖起。

“怎,怎么了!”

没搭话,张三花收回了目光。

她倒是忘了,这军营里,除了沈浪,还有一个人也浪的不行。

第二九三章 我好怕怕啊

沈浪的浪,浪在他们家在军营里有根基,这里很多的士官都是他的叔伯或者是叔伯的子弟。

薛浪的浪,浪在他表面文质彬彬,但人狠心黑又一肚子坏主意,能把人卖了还让人让人帮他数钱。好在林先生降住了他,张三花又对他有恩情,倒是不需要担心他对自己下黑手。

先前薛浪作为王将军的参谋留在营中,却没有入军籍,如今主将异位,却不知他还在不在营中。

走到薛浪之前住的帐篷前,帐篷的门帘拉开着,一眼就能望见内里。张三花看了看,有个中年文士正在案前读书,明显不是薛浪。

这倒不是很意外,张三花退到一边,想了想,见旁边有巡逻的士兵通过,就开口叫住了一人。

被叫住的士兵愣了一下,几步就走到张三花面前站定。

“张伍长,您有什么事吩咐?”

对于对方认得自己张三花一点都不惊讶,伍长有伍长的军服,而她虽然长得不是最矮,但伍长里最单薄秀气的也就是她了。

“这里原来住的薛先生呢?”并没注意面前高过自己一头的士兵的长相,张三花指了指旁边的帐篷。

“薛先生?”士兵停了两息回忆了片刻,“古将军到来之后不久就搬走了。”

“知道搬去哪了么。”

“这个嘛。”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太清楚。”

张三花皱了皱眉,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可谁知这士兵扭捏了片刻,似乎是有话要说。

“张,张伍长,你能不能和我们伍长说一声,把我要去你们那里?”

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请求,张三花挑了挑眉,打量了面前这士兵。

大约十七八岁,压制不住的蓬勃朝气,黝黑的皮肤,浓眉却是细长的眼睛,窘迫地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若是之前,看在他是第一个当面向自己提出这样要求的人的份上,张三花也就答应了,可如今她的处境尴尬,倒是不好这么做。

但其中的关窍又不能与他细说。

沉吟了片刻,张三花问道:“你叫什么。”

“冯虎彪。”以为张三花是同意了,士兵小的越发灿烂,“我是左军吴晖吴伍长麾下的。”

勉强扯了扯嘴角,张三花没说什么,只让冯虎彪赶紧归队。

冯虎彪干脆地应了,小跑着去追赶队友,脚步轻快地都要跳起来了。

张三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觉得有些好笑,又想起自己的处境,伸手捏了捏眉心。

现在军营里问问薛浪的消息,要是问不到,只能等休沐去麓城打探打探。

只是休沐是在十天后,而在这之前,她们账上的钱就会花完了。

郭九重曾向张三花提议,降低伙食标准,这样多少还可以拖几天,但张三花没同意。她知道这或许才是合适的办法,但她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定。

自嘲地喷了口气,张三花下意识摩挲着刀鞘,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当个领导者。对敌人她倒是可以铁石心肠,对自己人却总是有那么点心软。

更何况,账上没钱是她这个伍长没出息,怎么可以因为她的过错让她手下的士兵跟着受苦。

“伍长。”郭九重端正地站在张三花面前,眉头紧锁,“今天的午饭吃完,就只有上面发下来的那些粗面可以吃了。”

张三花很是烦躁地站起来走了几步,想,要是林二狗在这就好了。

然而他不在,不光不在,连个纸条都没留。

这几日的烦躁忧愁一下子化为怒气转移到林二狗身上,张三花心里骂了他几句,又有些颓然地重新坐了回去。

面对这种钱粮琐事她真的毫无办法,她更愿意在战场上杀个七进七出,又不想算今日耗了及多米,明天该买几多面。

挥手示意郭九重先走,张三花自己又在帐篷里转了几个来回,越想越烦燥,忽然想起沈浪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

要不,真找沈浪借点钱?

拿不定主意,但张三花还是往沈浪那边地营地走了。走到一半,忽而听得号角声,精神一振。

有敌袭,紧急集合。

下意识往回跑,又意识到她们伍被剥夺了参战资格,张三花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等她到了校场,她的战士已经集结完毕,站得整整齐齐,散发出一股蓬勃的战意。

这战意看得张三花有些难受。

军令很快被传了过来,不停的有收到出战令的士官带着自己的队伍出发了。张三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队伍的战意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缓慢减弱,直到传令官手里的令牌分发完毕,陡然陷入了沉寂。

他们依然站得笔直,但脸上不自觉带出了一些茫然。

他们算得上是整个绛廷大营的精锐,武器精良,战意饱满,训练有素。之前有战不宣他们还可以理解为伍长不在,可现在伍长回来了,为什么出战令还是没有他们的?

这种茫然看得张三花很不忍。

所有人都看向张三花,似乎是在问她为什么。

张三花张了张嘴,又想到他们晚上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不禁感到一阵无力。

第一次,她觉得她对古将军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可谁知道他一个将军怎地这么小气。

若是林二狗知道了张三花的想法,该感叹她的天真了。他一个新来的,要树立自己的威望,杀鸡儆猴是基本操作。

但是这些张三花不用懂,他懂就可以了。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战士们纷纷垂下了眼,不再看向张三花。

这一垂,整个队伍的战意荡然无存。

心中猛然升起想要发泄的暴虐,张三花让他们散了,该干嘛干嘛,自己下意识朝沈浪的营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沈浪出征了。

草。

张三花低骂了一声,大步走向自己帐篷,路上被人挡了一下。

张三花往左,那人也往左。张三花往右,那人也往右。

如此三次,明显是找事了。张三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猛地抬头,眼中煞气直射而出。

很好,她已经尽量隐忍了,这可是你自找的。

来人往后退了一步,忽而啪得一声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张姑娘这般看着浪,让浪好生害怕啊。”

第二九四章

薛浪的言语表情动作都很欠揍。

张三花现在刚好心情很不好很想揍人。

所以她上前了半步,一拳砸在了薛浪的肚子上。薛浪的表情瞬间扭曲,捂着肚子弯腰退了好几步。

还好她记得薛浪是个书生,只用了不到半成的力。就这样,薛浪还用了不短的时间找回自己的表情。

痛还是痛的,甚至腰都直不起来。薛浪脸色都有些发青,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但还是竭力扯出一个微笑来。

“张姑娘,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军帐之内,陈悠把薄薄的几张银票数了好几遍,才一脸兴奋地对张三花汇报:“三花姐姐,有足足两百两呢,够我们用了。”

张三花心里松了口气,但表面没什么波动,将视线落在薛浪身上。

薛浪还没完全缓过来,站得还是有点弯,下意识捂着胃,衣服下摆和鞋面上有些灰尘。

他刚刚是被张三花拽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

军营重地,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薛浪虽然以前也在绛廷待过,但毕竟是以前,他一个平民,守卫没有理由放他进来。

薛浪先是温和地笑了笑,下意识想扇扇他的扇子,腹部又痛了一下,脸僵了僵。

他的小动作张三花看的一清二楚,看在他送钱来的面子上,没有发出嘲笑。

“是这样,这次麓城来送粮的队伍,我是随行人员。”

虽然之前地动改变了绛廷周围的地形,但要运送粮草,最好的路线还是从麓城经过。

每年朝廷发下来的口粮其实都不够,要靠主将自己想办法。之前王将军和梁家做生意换了不少粮食在王将军离开时还没到,后来换了主将,梁家就把粮食都留在了麓城。

古将军大概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不知道有多少。麓城出于牵制绛廷的心理,也不主动给。但后来军中粮食越吃越少,古将军就派人去麓城讨粮,两边扯了不少皮,今天是第一次送了粮食来。

麓城不可能见绛廷这边饿死,也不想把他们喂得太好,毕竟这新来的大将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条线的,多少还是要防着些。

所以,虽然麓城存了他们半年的粮食,这次却只送了一月的量。

还想要?不着急我们慢慢商量。

薛浪出营后也没回小牛村,而是到了麓城经过拜访了齐正,又经过齐正的介绍去军府当了个文书。这次来绛廷送粮,是他自己争取的,就是为了见张三花一面。

此中曲折大概讲了一下,张三花微微皱了皱眉。

“你怎么知道我缺钱。”

薛浪但笑不语,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想么。

他这个样子依然很欠打,张三花觉得自己拳头又有些痒。

意识到张三花眼神不对,薛浪赶紧收敛了笑意,正经起来。

没办法,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再挨上一拳。

“这个根据都不用多想,你们伍能保持这样的待遇是因为有你和有与梁家的合作。两者都不在了,缺钱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缺到什么地步。所以,走之前我去找了一下郭九重,想看一下你们伍的帐簿。”薛浪顿了一下,“虽然他拒绝了我,但在谈话间已经透露出很多很多事了。”

张三花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微微垂下了眼。

“第二个问题,你哪来来的这么多钱。”

薛浪没回答,只是笑。所以张三花明白了。

来自林二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张三花叹了口气,发了会呆,又重新看向薛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薛浪先没回答,看了看帐篷里的摆设,啪得一声又打开了自己的扇子。

“我能坐着说么。”

陈悠:······这骚包的······

张三花点了点头,薛浪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想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但摸了摸壶身,凉的。

自以为隐秘地撇了撇嘴,薛浪也打算喝茶了。

“在张姑娘你们走后不久,西荒那边来骚扰了几次。你应该也听说了,玄乎地很,每次都仿佛有如天助,让绛廷这边损失不小。”

张三花嗯了一声,她的队伍伤亡率都大增,其他的队伍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后,西荒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乱子,忽然就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薛浪颇有些得意地摇了摇扇子,“浪得到消息,可能和汗位之争有些关系。”

没有问薛浪消息哪里来的,张三花只想到一件事。

如果说之前平静是因为西荒那边有变故,今日忽来敌袭,莫不是因为变故结束了?

结束了第时间就来找绛廷的麻烦······这样的话,绛廷以后的日子可就没这么悠闲了。

见张三花神色变换,薛浪明白她大概也想到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身为未来的女大将,这点敏锐度还是该有的。

“所以呢?”

“据我推测,西荒人那几次战役之所以大胜,并非传言中的天佑西荒,而是因为幕后有一擅观天象的名士。如果真如我所料,那今天这场战役,绛廷这边应该也讨不了好。”

张三花皱了皱眉,她心里明白薛浪说的有些道理,但仍希望他说的是错的。

见张三花没有回应,薛浪顿了顿,提起另外一件事。

“张姑娘,听说你被限制出营了?”

张三花一愣,随即心头一怒。

限制出战和限制出营可是两个概念。前者是不能只是出战,后者连休沐时回家看一眼都不行。

“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我的线人。”薛浪脸上温柔的笑变都没变过,“张姑娘有疑虑可以自己去试试。”

张三花冷笑了一下,看薛浪越发不爽。

“你说完了?”

和张三花的目光对视了一会,薛浪缓缓低下头,行了一礼。

“如果有事,张姑娘可以去麓城找我。”

嗤了一声,张三花挥了挥手让薛浪赶紧走。却又在薛浪刚退出去几步时把他叫住。

“以后,请称呼我张伍长。”

薛浪顿了顿,再次行礼。

“遵令。”

薛浪离开后,陈悠才敢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薛浪一直笑得温和,但陈悠就是觉得怕怕的。

“三花姐姐,他不是说你被限制出营了么,怎么还让你去找他?”

张三花没回答陈悠,而是反手揉了一把陈悠的头发。

薛浪的为人她还是了解一点。如果他没骗她,那他说这话的意义,大概是这件事他已经解决了,只是来邀个功。

倒是他之前说的那些,需要好好的琢磨琢磨。

善于观测天象的人她不认识,但是说起诡异的好运,张三花不禁想起一个人来。

西荒,答雅。

第二九五章 八里

之前缺钱的时候张三花想过,把尊主赐下的东西换成银钱,但她这个伍长官职不大不小,不能无故出营,只能等休沐。又因为察觉古诚有派人盯着她,张三花也不好贸然自己偷溜出去。

毕竟,她现在身后有一票兄弟,不是一个人了。

这也导致了在休沐日到来之前,她完全无法意识到她可能被限制了出营这一回事。当然,她真要出去也是也没有人能当得住她。只是古诚不是王将军,一定会拿这事做筏子处罚她。

可就算现在意识到这回事,正当战事,军律从严,虽她不能出战,但仍不可轻举妄动,最多去营口试探一下。

因此当张三花忽然反应过来,应该让薛浪先帮忙处理一下自己的那些东西,或者带个口信让大姐帮忙处理一下,却得知薛浪已经来开军营时,后悔得十分烦躁。

如今,只能等。

天色渐晚,巡营事务重新分配,张三花伍里却是一点差使都没分得。

有些脑子不灵光的,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出哪里奇怪。有些聪明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想法。

他们是被孤立了。

按道理无端换主将是战场大忌,但古诚运气好,刚来时西荒人经常挑起战役,为了应战无人和他争夺权柄。等西荒人几次大胜把绛廷的士气打下去了,又突然偃旗息鼓,给了古诚充分的时间和理由去收整部队,安插自己的人手。

等到张三花回来时,不说整个绛廷被古诚牢牢抓在手里,也差不了多少去。

因为张三花这一伍古诚一直没有插手,所以战士们虽然知道周围有变化,但却感触不深。现在古诚想孤立这一伍,他的意志自然被贯彻了下去,战士们这才感觉到,一切都和王将军在时不一样了。

士气低迷,郭九重来找张三花,让她想些办法。张三花有什么办法,她一开始带队伍就是这样的,只管冲杀,大家自然就团结在她周围。

其他的,她真的不懂。

第二日,出战的队伍陆陆续续回营了。看到战士的狼狈和伤患的比例,张三花这才有些真切地感觉到之前他们说的西荒犹如天助是有多厉害。

在最后归营那一部队伍中,张三花发现了沈浪。他被亲卫抬着,已经昏迷了。

“怎么回事?”

“张伍长。”亲兵想行礼,却没有空手,勉强扯了扯嘴朝张三花点了点头,“我们伍长,背上中了一刀,已经包扎过了。军医说,这几天应该会发热,如果熬得过发热,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张三花微微点头,放他们走了。

这几个亲兵身上都有伤,虽然已经被大概处理过,但还需要去军帐做二次处理。

整个军营都充满了呻吟,只有张三花的营区寂静无声。

不久后统计数据下来了,战损一层。

大帐之中,古诚得知这个消息,当即大怒。

仆一交战便战损一层,那些西荒蛮子定会趁胜追击。这次是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踪迹,提前部署才把他们挡了回去。按这个势头,说不得哪天一起床他们就在绛廷外面围着了。

古诚不觉得这次战败是自己的指挥失误,要么是绛廷的兵素质本来就差过西荒许多,要么就是真如传言所讲,西荒那边掌握了某些神异的力量。

不管是哪种,他都应付不过来。

这么一想通,古诚就在案上铺开了信纸。

他要求援。

求援信共有两封,一封给尊主,只讲西荒兵强马壮和绛廷兵力悬殊,一封给麓城,却是要麓城出兵相助。

两方人心知肚明,麓城哪有那么多兵。古诚瞄准的,是传说中陆院长留下的大杀器。因此,他在信中说是求援,然言辞凌厉,又是恐吓又是威胁。要想他帮忙防住西荒,那就给出些诚意。

这些张三花一概不知,营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她待不下去了,就去了军帐,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帮忙。

不说别的,按住那些挣扎乱动的手脚对她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在军帐中待了一夜,军医和叫唤了一夜的伤患都面露困倦,张三花面上淡淡的,但一点都看不出熬了夜的痕迹。

有军医见了,喃喃自语,真想好好研究一下张伍长的生理结构到底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休整了一日,又有奔马急报,二十里外发现小股西荒人踪迹。

上次是三十里,这次是二十里,果然是越来越近。

校场中人马再次集合,人数少了不少。

虽然知道这种想法不好,但张三花营中有人不禁窃喜,这总能轮到他们了吧。

传令官出,出战令签一一发放,依然没有张三花他们。

这一次,张三花伍中兄弟眼中的光灭的很快。

这一场战役,结果比上一次好,但伤亡仍然不轻。医帐之中人手严重不足,伤患之多,地上已经没有位置落脚。

因为人手太缺,张三花伍里倒是得了个巡营的差使,每每看见那些伤员,伍里的士兵心里就更憋气。

他们也是军人,他们也应该冲锋在前,保家卫国受伤身死不足惜,只要不窝窝囊囊地被丢在后方。

之后西荒又来试探了几次。双方都发现,很巧合以离绛廷大营八里为界,八里以内,绛廷可战上风,八里以外,西荒如虎添翼。

于是,双方就守在这八里的界限左右,西荒时时挑衅,绛廷这边就是不过去。虽然也爆发了有些小冲突,但伤亡都不大。

古诚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运势还是不错的。定是老天都知道八里之内是我东华领土,那些西荒的鬼祟放肆不得。

但为什么是八里,不是十里,十五里呢。

叹息了几句,古城忽然想起了刻意被他遗忘在一旁的张三花。

不准张三花出战,除了张三花对自己不够尊敬,还因为古诚从根本上就不觉得女子参军能有多利害。她那些手下,养的那么好,各个跟少爷似的,能有多大战力?派出去,送人头咩?

还有一点,是古诚自己绝对不会承认的。就是他怕,万一张三花真的如传言那么能征善战,在绛廷屡战不利的情况下反转局面,威望大盛,那他古诚还怎么掌管军营。

不过,现在找到了八里这个界限,有些事,倒是可以做一做了。

第二九六章 大方些

当听到有小兵传令,古诚找自己时,张三花很是拿不准古诚又要搞什么把戏。

等张三花从大帐里出来,她的心情就变成了三分释然三分警惕,剩下的都是兴奋。

“张伍长,歇了这么久你的队伍也该整顿好了吧,现下有个任务交给你。”古诚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这片区域的防护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古诚指出的地方,按比例算,离绛廷大营约有十里。

十里这个距离事实上并不是很长,如果骑马疾行,一来一回需要约一个多时辰。如果在这个距离遭遇了大量敌军,就算即刻返回通报,等大军集结完毕基本就等于在家门口开战了。

所以,在这个位置布防,应该是为了阻一阻西荒人的步伐,给绛廷争取足够的时间排兵布阵。

可是经过这几日的试探,西荒人如果侵入十里,那就是做好万全准备,要吃下绛廷了。

他们这区区五百人,摆明了就是送死。

“怎么,张伍长不愿意?”

古诚的恶意太过明显,张三花却是拒绝不得,也不想拒绝。在军营之中憋闷了太久,她急切地想去透透气,最好能再斩几个人头。

眼看张三花离开大帐,古诚很不屑地笑了一声。

这下,不管她是真厉害还是被吹捧的,在绝对的兵力差异之下,都免不了一死。

回了自己营区,把手下的队长们都叫来,把古诚的命令一说,大家都面面相觑。

能当上队长的人,怎么可能连这么浅显的阴谋都看不清。

“这王八羔子简直欺人太盛!”

张三花看了一眼这个一脸愤愤的小队长,挑了下眉,说:“人家是将军,军令之下,哪能说什么欺负不欺负。”

没想到张三花居然会帮古诚讲话,这队长一时答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你们是不是都不愿意去?”张三花扫视了一下几个队长,他们面上多少都带出了自己的想法。

“伍长,这古诚明摆了要我们去送死,你真的要听他的安排?”

“军令如山,违令者不用我告诉你什么下场吧。再说了,就算他不找我麻烦,这次推了,你们觉得我们还会有出战的机会?你们就愿意在军营里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此话一出,所有队长默不作声。

他们自是不愿意的。可白白送死,他们也不甘愿。

眼看气氛沉闷了下去,张三花嗤了一声,看了陈悠一眼。陈悠一愣,很是警觉地退后了一步。

这一举动把张三花逗乐了,再看面前这些傻子也不是特别气闷了。

“一个个把头给我抬起来,在你们眼里你们伍长就这么傻,明知是送死还把差事接下来?”

队长们很是迷茫地抬头。

“古诚让我们防护那片区域,又没让我们驻守那片区域。”

这话一出,有人明白过来了,眼睛一亮,有人明白一点,有人则还迷糊着。

“伍长,你是说?”

“他让我们守住十里,我们就大方一点,二十里也帮他守了,三十里也帮他守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伍长,你这是要以攻为守,趁他们大部队还没集结,先去骚扰截杀,能消灭多少是多少?”

张三花抬了抬下巴,“还不算太笨。”

被说的队长憨笑了几声,摸了摸脑袋。

“按伍长所言,也不是不可行。但如果要这么做,有一件事就很重要了。”

所有人一齐看向陈悠。

“后勤!”

几个大老爷们一同对自己露出了狰狞地笑容,陈悠又退了几步,弱小无助,瑟瑟发抖。

不,不要!这二百两银子她还没捂住多久,绝对不会让你们全部拿走的!

“悠悠?”

有些愤恨地看向张三花,陈悠猛地把头扭到一边,拒绝听从张三花的召唤。

“陈悠。”

被叫了全名,陈悠抖了一抖,咬住下唇一步一步走向张三花,眼泪都要下来了。旁边的队长们见了,都有种自己欺负了小姑娘的感觉,颇有些不好意思。

等陈悠走到身边,张三花才开口询问:“帐上还有多少钱,够买多少粮食?”

陈悠撇了撇嘴,颇不情愿地回答:“如果换成行军粮,五百人,大概够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啊。”张三花喃喃了一遍,“够了。”

“够了”这两个字,听得小姑娘是真的要哭了。

“要不先换一个月的量吧,留点有备无患是不是?”

张三花很奇怪地瞧了陈悠一眼,道:“只要有仗打,你三花姐姐什么时候缺过钱?”

陈悠一愣,转念一想也对,瞬间就破涕为笑了。

她可记得三花姐姐有段日子为了不太出头,军牌只能压在褥子下。结果军牌太多三花姐姐的褥子藏不下了,只能藏在自己的褥子下,硌得自己都睡不好觉。

见陈悠这边安排好了,张三花又开始和队长们商议排兵的事。

为了不让古诚起疑,定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走,得留一部分人在划定的地方假装巡逻和回营补给。

一反刚才的沉默,几个队长为了决定谁留下来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张三花嫌烦,让他们出去打一架,谁第一个趴下谁留下。

最后居然是平时脾气最爆的那个最先被打趴下。

在一旁观战的郭四幸灾乐祸:“活该,让你平时不说好话,被围殴了吧。”

“你也留下。”

郭四还在笑,半天才反应过来张三花说的是自己,笑一下子就收住了。

“亲兵都不留一个,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也不一定要留我啊。”郭四看向郭九重,见郭九重一面木然又悻悻地赔了个笑脸。

算了,儿子想去,他不和儿子争。

留下郭四张三花是有自己考量的。郭四自从之前受了伤,虽然恢复的不错,但身手到底没那么敏捷了。原先队里的老人只剩下他了,因为想保住他,张三花才让他做了亲卫。他又有了娇妻有了家,还是留在安全点的地方好些。

更何况,郭九重这个盾手的作用是无可取代的,怎么想也是带郭九重更合适。

一切商议完毕,大家都默默运作起来。几个队长回去了都没说张三花的安排,只说得了军令可以出战。战士们虽然觉得不怎么对劲,但仍然十分兴奋。

佑丰城。

祈凰舞趴在窗棂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忽而回头对祈凤鸣笑了笑。

“阿弟,你看,陌上的星星更亮了呢。”

祈凤鸣看了一眼,并不十分感兴趣。

“快睡了,明天还要赶路。”

“我睡不着嘛。一想到可以去陌上的家乡我就好兴奋。”

祈凤鸣有些伤脑经地放下手中的医术,捏了捏鼻梁。

“姐,你重点不要搞错了。我们要找的是阿爹信上写的地方,不是陌上的家乡。”

“一样啦一样啦,反正离得近。”祈凰舞嘻嘻笑,又重新望向天空,“阿弟,你说,陌上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框框里跳出来啊。”

“跳出来又怎样,你还想去帮她不成?上京一行我们已经把因果还了,你要是再插手,可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吓我。”祈凰舞皱着鼻子朝祈凤鸣做了个鬼脸,“我不管,这不是还有你么。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又不会看着不管。”

祈凤鸣看着自家阿姐一脸天真,叹了口气。

若你真的执意掺和进去,有些事,真的不是那么好管的。

第二九七章 暗待

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陈悠没有全以自己伍的名义去换军粮,而是拖了沈浪帮忙,各换了二十天的量。

而张三花的队伍出发后老老实实在规定的地方巡了几天逻,直到把陈悠换得的的军粮都偷偷运了大半过去,这才宣布了之前做好的计划。

计划一说,被选中留守的队一片哀嚎,其他的战士则是欢欣鼓舞。

两方对比太明显,张三花忍不住笑了笑,安慰式地拍了拍留守队长的肩膀。

“不要这么丧气,还有机会的。”

留守的队员全部眼睛一亮,张三花却不肯再多说了。

要偷偷溜出去,除了装备口粮很重要以外,还要避开所有己方的巡逻士兵。好在需要巡逻的区域大,士兵分散的很开,到也不是很难。

张三花他们首先在十五里范围内活动,特意碰上了几回巡逻兵。等巡逻兵熟悉了他们的存在,再一队一队地消失,摸进了二十里的范围。

然后是三十里,四十里。

驻守二十里范围是在外面有一小片营区的,三天换一队人马回大营一次进行补给。除了留守队伍,有一队人马被留在三十里处逡巡,好与留守队互相照应。

其他的人,就跟着张三花越来越深入荒漠地区。

西荒的管理制度比较松散,四座大城的所有者各自管理四方,又统一归属于大汗。离东华最近,最繁华也对东华威胁最大的是东城阿附。

虽然先前的大王子事件以东华打到阿附城作为收场,但西荒并没有被打服,只是因为需要恢复不敢大肆反攻,但对商队的劫掠和对东华边境的骚扰一直没有断过。加上地动之后道路变化,要进入东华境内不需要再通过麓城,为了保护边境的百姓绛廷的这边的巡逻警戒从来没停止过。

只是不知为何,前段时间西荒人前来骚扰的次数和人数越来越多,绛廷虽然都提前进行了拦截,但损伤亦不少。等两方都探明了八里的界限,西荒更是活动频繁。

遇见东华人多他们就跑,人数相差不大就上,倒不像是为了劫掠物资,更像是单纯的消耗东华的兵力。

也不知是张三花他们运气太差还是西荒人运气太好,他们在六十里处守了好几天,愣是没遇见过一个西荒人。

战士们都奇了怪了,在大营里看其他人几乎每天都有仗打,怎们等他们出来了一个都碰不着。

在外面的生活质量肯定没有在营中好,但战士们都不在意,只希望能有机会冲杀一番,但老天就是不给这个机会,搞得他们都憋了一口闷气,心里上火的很。

五十里就是东华巡逻的极限了,张三花想着,再等两天,如果还等不到,就再深入一些。

另一边,阿附城城主府,好几个壮汉站在下方,等着坐在上首铺着熊皮的椅子上的人给予命令。

那人骨架很大,却很瘦削,带有有几分的病态和阴沉,但衣着要比下面的人的华美的多。他的面容看起来年轻,只得二十五六岁,眉间却有一道很深的刻纹。一看就是长期皱眉造成的。

此刻,他依旧皱着眉,重心倾斜,用手肘支撑在椅子的扶手手上,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下方,有人坐不住了,语气有些不好地问道:“答雅大人,都停了好些日子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把人派出去。“

答雅没回话,那人更觉得自己有理了。

“本来按照计划再进行个一个多月,我们就能把绛廷的有效兵力消耗地七七八八,到时候就可以一举攻下绛廷,麓城,直通东华内腹。答雅大人此时让我们停下来,不给个合适的解释,怕是说不过去吧。”

答雅轻轻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愚蠢。”

“你说什么!”被骂的人勃然大怒,“答雅,不要被尊称一声大人你就以为你多了不得了!”

“我说愚蠢。”答雅毫不在意地重复了一次,“就算消耗了绛廷,你觉得麓城能看着他被我们打下去?”

“哼,不过是一帮耍笔杆子的懦夫,能有什么本事。”

答雅被这人的愚蠢逗乐了,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笑得那人十分恼怒,这才缓缓开口,说:“就算现在的麓城的人没什么本事,你可别忘了他们还有个陆院长。陆院长的能耐还要我告诉你么。”

那人梗了一下,还是不服气。

“那又如何,陆院长死了那么久,估计骨头都被虫吃完了。”

“对,对,你说的对。”答雅顿了顿,“可你又怎知,陆院长没给他们留下点什么保命的东西么。”

见下面的人只张嘴不出声,答雅目光逐渐锐利。

“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问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派人出去?我的回答是,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才行。”

“我说行的时候。”这句话答雅答得极快,见下面几位都面露不忿,又放缓了语速,“当然,如果你非要出兵,也不是不行。”

“果真?”

“当然。”答雅笑了笑,显出几分少年气,却显得有些维和,“你要送死,我何必拦着你。”

“放屁,我西荒自有天佑,那些东华的士兵哪一回不是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送死?收人头还差不多。”

答雅看着那人大笑,也不说话,突然也爆发出一阵大笑。他这一笑笑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先前那人也就慢慢收了声。

等笑到咳出了声,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了红晕,答雅这才慢慢停了下来,用手指拭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水,重新坐好。

“那你就去。”

答雅有些神经质的举动搞得所有人都有些毛毛的,但输人不能输阵,先前要出兵那位梗着脖子,硬是把话接了下去。

“去就去,我格茨卡还怕了不成。”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但格茨卡毫不领情,反而骂了那人几句:“没卵蛋的懦夫,不就是个小兔崽子,你们怕他,我可不怕。说什么送死,我西荒勇士难道还怕死么!这兵,我还真出定了!”

说完,格茨卡就昂着脑袋走出去了。

答雅保持着手撑住头的姿势,看着格茨卡的背影,嘴角再次露出嘲讽的笑容。

蠢货,当真以为是西荒有上天相助么。就算上天真的垂爱,那他爱的也是我答雅,不是你们这群蠢驴。

额角猛地一跳,答雅皱了皱眉,伸手按住。

又来了,这种不安······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二九八章

三队人,一队一百,要是全部聚在一起,那也是相当乍眼了。所以张三花以三个伍为一组,各自散开,但保持距离不太远以求相互呼应。

现在,十堆人各自躲在自己找的掩体之后,眼巴巴地望着西方。

郭九重打开水囊想喝口水,但喝了个空。把水囊倒过来抖了抖,也是一点也无。

有些丧气地放下水囊,郭九重看向张三花。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也不见张伍长怎么喝水,但他自己嘴唇都裂了人张伍长除了发丝有些乱身上硬是一点都不狼狈。

张三花偏头看了郭九重一眼,把腰上的水囊解下扔给他。郭九重也不客气,接住后小小喝了一口,等温热的湿意慢慢划过喉咙,这才舒缓地叹了口气。

“你要学会含着水呼吸。”张三花没拿回郭九重递回来的水囊,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战士们,“你们也是,不要渴了就喝水,含一口在嘴里,别咽下去。”

有士兵正好也举起水囊喝了口水,听了张三花的话没敢咽,见张三花看过来下意识笑了一下,咕咚一声就把水吞下去了。

面无表情回过头,张三花再次望向远方。

越深入西荒,能找到的水源越稀少,上次找到水源补给是在前天,而她的预判失误,士兵们对水的需求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今天就喝的差不多了。

吃食倒是还有,但最多再守一天,他们就得踏上返程了,否则就会被渴死。

战士们没抱怨过,但张三花不能任性妄为。她是来带他们建功立业的,不是带他们去葬身荒野的。

除了蒸腾的热气有些扭曲,远处的景象依旧安静如常。在郭九重第三次擦汗时,张三花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探查了这一片,这个区域是西荒人最有可能经过也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如果在这里都等不到,那他们只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

天上的太阳不再挂在正中,却是越来越热。在缺水的情况下,再强壮的人也会容易中暑。有个战士发现自己的伙伴有些晃悠,轻轻推了他一把。被推的人清醒了片刻,咧着嘴笑了笑,突然觉得嘴疼,用舌头一舔,却是尝出了血腥气。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些可乐,但还没乐,就见自己伙长举起了手。

警戒。

比起常人,张三花的视力要好很多,但在遮挡物众多的情况下她也看不到多远。但这不代表她听不到更远,不能比老兵更敏锐地觉察到地面的震动。

仔细感受了一下,张三花眼睛一亮。

“骑兵,约五十人,还有三里左右。”

话说完,自有人把相应的的内容转化为手势传递给其他地方的伙伴。所有的到消息的人都精神一振,那个疑似中暑的士兵更是突然觉得头也不晕了口也不渴了,唇齿间遗留的血腥味是多么让人兴奋。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所有人都开始心跳加速,如擂重鼓。

等到那隐隐绰绰的人影越来越近,郭九重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没错,大约四五十人。

张三花这一行全是轻装步兵,没有盾卫的情况下正面冲杀对上骑兵肯定是吃亏的。但如果事先埋伏就不一样了,有很多东西可以准备,比如陷马坑,比如绊马索。

所以,在这群毫无知觉的西荒人被突然出现的绊马索绊倒之后,三百人对五十人的战局形式就很明显了。

完胜,无伤。

虽然很多人来得晚刀上都没机会沾血,但他们也不至于去捅尸,只是看着那些兴奋异常的兄弟们暗暗地啐了口吐沫。

因为缺水,这唾沫喷出来也就只有两点星子。

把这五十个骑兵收刮了干净,所有人把目光放在了被绊倒的马身上。

不是所有的马都被绊倒了,有些受惊后跑走了,但这种折了腿的马是基本没有可能再站起来。

所以它们一般只有一个下场,被吃掉。

虽说战时缺水的情况下也有人生饮马血,但张三花的队伍还没渴到这份上,只取了一些肉,就把剩余的部分遗弃到了路边。

不出三日,这些尸身就会被啃个干干净。

荒郊野外,烤肉的香味十分诱人,特别是对啃了好多天干粮的人来说。

第一块烤好的肉里最嫩的部位被片成片,夹在了同样被烤热的馍里面,送到了张三花面前。张三花咬了一口,还行,撒了粗盐,纤维比较粗,带着点酸和一股腥气。

大家伙各自分食了马肉,沉浸在开张大吉的喜悦中。郭九重看了看那几个炫耀自己手里腰牌的人,转头看向张三花。

“伍长,接下来怎么半?”

怎么办?

张三花也在想这个,虽然现在回去不算空手而归,但是大家正在兴头上,多少也会损了士气。但若是换个地方继续狩猎,补给又跟不上。

想了半天,张三花下了决定。

“先退回水源补给,然后就近埋伏。他们既然又开始活动了,那就不可能只派这点人出来。”

阿附城。

格茨卡正和自己的侍女调情,忽然有人进来报信。

“我们有一队骑兵在路上遭受了袭击,无一人幸存,只找回了十多匹马。”

一把掀翻趴在自己身上的侍女,格茨卡勃然大怒。

“谁干的!是不是答雅那个小王八蛋?因为我不听他的就暗下杀手?!”格茨卡顿了顿,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应该不会,他带的那点兵全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待着,一有异动我就能收到消息。那会是谁?总不能是绛廷那群软蛋突然发疯了吧!”

“首领,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传信的奉上了一个黄色的小三角,格茨卡拿起来看了看。

这东西他认得,平安符,他们在绛廷士兵的尸体上发现过不少,也不见保佑过他们平安。

把这平安符搓成小小的一团,格茨卡把它弹了出去。

“还真是绛廷那群软蛋。”

看着那小小的一团掉落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变成灰扑扑的样子,格茨卡露出一个狞笑。

“很好,非常好。截杀我的人?”

“传我的命令,集结部队,目标绛廷。你去问问那三个胆小鬼,是要听那个毛头小子的话当个缩头乌龟,还是跟我一起为西荒开疆辟土!”

城主府中,没过多久答雅就收到了格茨卡那边有新动作的消息。他本来斜坐着看着手里的书本,一听这消息就把书随手一扔,身体前倾把右手肘支在了书案之上。

在他书案旁的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书本,有些装订不牢的已经散页了。从书封的样式和字体上大概可以看出,这些书不是来自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地点,甚至有不少现在少见的手抄本。但他们都像垃圾一般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很多都沾了灰,还有的不知被什么打湿洇了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答雅右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左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忽而扯开了嘴角,清楚地吐出两个字。

“愚蠢。”

第二九九章

月正当空,张三花靠在树干上,双眸紧闭,呼吸缓慢。

营火温暖而明亮,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所有人都睡得很香,整个营地,只有张三花一人守夜。

最开始对于这个命令战士们是抗拒的,但被张三花武力镇压了。

敏锐的五感,加上类似入定状态警觉但可以让身体得到休息的特殊能力,使得没有人比张三花更适合这个任务。

随着越来越悠长的呼吸,张三花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感官却越来灵敏,似乎连月光照在身上都有轻柔的触感。

不仅是触感,它们还慢慢侵入她的肌理,滋养她的肉身。

于是变得很热,像是泡了一个热水澡,浑身都被烫的发红,心脏抑制不住地快速跳动。

皱了皱眉,张三花觉得有些难受,想跳出这个状态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无法清醒过来。

一旁睡着的郭九重被火烤的有些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咂了咂嘴,又重新闭上眼。

他怕是在做梦,居然看见伍长在发光。

到了四更,张三花才从那种状态挣扎出来,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身上却是又比往日爽利很多。

握了握拳,张三花见伙长们也陆陆续续起了,架了口锅,烧了锅开水。

早上吃了顿水泡馍,士兵们默契地把所有痕迹收拾干净,一行人再次整装,等待张三花的指令。

张三花早就选好了地点,比之前的地方要靠近绛廷一些。等所有人都在选定的位置埋伏好,张三花再次屏息凝神。

摸了摸胸口,越靠近中午,心脏的不舒服越发明显。

郭九重发现张三花脸色不太对,问了一句,被张三花两句话敷衍了过去,只得把注意力再次放在了路口。

荒野上的路只有东华的商队走出来的那一条,虽说骑兵不走大道也行,但走野路总是没有那么舒服。可如果走大道,就算西荒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旦发现了在自己人被截杀,到了附近区域多少也会警惕些。

保持警惕可是很费神的。

张三花选的这个地点,不是最适合埋伏的,却是西荒人最可能因疲累而放松的地方。

为了保证己方有足够的精力,潜伏的时候,每个伙两个人保持清醒警戒,其他人养神,半个时辰换一次。到了张三花这边,却是她自己全程熬着。

换了四轮过后,张三花示意警戒。

这次的人多些,足有两百个。

阿附城中,再次收到有己方小队被全歼消息的格茨卡暴跳如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有两百个人么!”摔了几样东西,格茨卡忽然想起什么,“风呢,我们西荒的神风呢?!!”

传信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怕被这位首领迁怒。

并不需要他人回答,格茨卡双拳紧握,双目通红,看起来就像是是要吃人。

两百人啊,他丘尤部落的勇士本来就不多,两百人,都是他手上十分之一的人手了,他怎么能不心痛。

之前派出的人,格茨卡打的是和之前一样的打算,能突破防守劫掠几个村庄最好,不能就去消耗绛廷的兵力。所以他并没有把兵力全部集中。

在他的想法里,要吃下他的两百人,绛廷起码要出五百人,他的部下又不是傻,看见那么多人自然就撤了。

哼哧哼哧喘了一会粗气,格茨卡忽然抬了头。

“都怪答雅那个兔崽子,若不是他威胁其他人不许出兵,我们一起大兵压上,我就不用分散兵力了!”说着,格茨卡就要去找答雅麻烦,“当了个阿附城主,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边格茨卡要怎么去和答雅闹先不说,看回张三花这里,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当初发现是两百人时,张三花并不很想吃下。虽然没见到所谓的西荒神风,但双方兵力并不悬殊,加上对方都是骑兵,就算能全吃下,也会崩掉自己的牙。

她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能以一敌百的地步。

可是她考虑到战士安全而犹豫,但战士们却是一个个热血沸腾。

所有人都用灼热的目光看着她,等她下命令,再次斩敌于刀下。

眼看着敌人就要走过绊马索,张三花还是下了命令。

不同于对敌五十人,这次每个战士的刀都有了饮血的机会,但同样的,也有了流血的风险。

最后战果,敌方全灭,我方,十八人轻伤,三人重伤,一人死亡。

这次打扫完战场后,空气弥漫着的不再只是残余的兴奋,还有哀伤和肃穆。

轻伤包扎,重伤抬运,唯一的问题是,战亡的战友是应该就地掩埋还是带回去。如果要带回去,必须马上就走,不然再放几天就臭了。

没有犹豫地时间,张三花立即决定返回。不只是为了能让兄弟魂归故里,更因为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们还留在这里游猎,那么下次遇见地可能就是他们抵御不了的大部队了。

因为有明确的目标,返程的速度比去时还要快上几分。仍然避开了巡逻的士兵,却被留下来照应的那一队发现了。

这一队本来还想着抱怨几句问问收获,可一见同袍的狼狈就消了音,自发接过了伤员的担架。

一行人目标太大,但好在靠近自己伍营地的地方基本没人巡逻,这才没被发现的归了营。

“我的亲娘勒,你们可算回来了。虽然还有姓孙的和我换着会大营,但已经有人起疑心问我怎么总是这两队人了。”

刚坐下,留守的队长就来抱怨,可一看大家的惨样就呲了呲牙。

“亲娘勒,你们这是只是怎么弄得啊。不是说是去打野食,看这样不像是逮肥羊,倒像是遇了狼欸。”

张三花不想说话,翻了个白眼,另外一个队长把话接了过去。

“你就羡慕吧,我们逮着了两波,一波五十,一波两百,都是全灭。”

留守的队长是真羡慕了,有些酸溜溜地回怼:“那你们怎么不多待一会,这就回来了。”

“这不是担心你,怕你穿帮么。”

这话一点都不可信,留守的队长撇了撇嘴,重新看向张三花。

“伍长,接下来怎么着?完好的还好说,这些受了伤的兄弟可不好回营啊。”

“稍微休整一下,没伤的分次回大营。回营后找陈悠多准备些伤药。”张三花瞥了他一眼,“再去给沈浪传个话,西荒那边,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第三百章 贪勇的罗队长

“你没事吧?我在路上时常见你捂胸口。“

并没有随着回大营的那群人一同回去,张三花依旧坐镇临时营地。在这里不需要她守夜,但她居然睡不着。

看了看一脸担忧的郭九重,张三花再次捂了捂心口。

她有很明确的感觉,她这只是累了。连续的奔波警戒,身体肌肉没有问题,心脏负荷却有些受不住。其实只要睡一觉就好,但她的精神状态却亢奋的有些异常,完全睡不着。

“没事。”

也没有追根究底,郭九重在张三花身旁坐下。

“我问过其他兄弟了,这几日除了我们截住的那些,巡逻的兄弟也遇见几波。但是他们跑得快,一旦进入十里的范围那些西荒人就不敢追了。”

张三花闻言一愣,随即皱眉,有些责怪地开口:“你怎么不早说。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把受伤的兄弟也运回去,只管说遇见西荒人就是了。”

郭九重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可是我们没有他们的尸体啊,糊弄不过去。”

张三花直接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

“你以为那些巡逻的真没发现我们偷溜的事?不过是没有声张罢了。到时候你把军牌往他们面前一方,有几个军牌就有几具尸体。”

郭九重又张了张嘴,这回是真说不出话了。

张三花知道这孩子以前是读过书的,但没想到已经上了这么多次战场了还是被困在那些框框条条里出不来。

“你现在就去找那些巡夜的送军牌,明天一早就把伤员送回去,说是遭遇夜袭。”张三花顿了顿,“还有那个小子,好好葬了。该给的抚恤,早点送了。”

郭九重应了一声,刚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

“伍长,既然送军牌可以糊弄过去,那你白天为什么不用?”

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张三花有些头疼。

“能让我们这一个伍受损,你觉得西荒得来多少人?”

“······至少也得四百吧。”

“那这四百人怎么能在白天无声无息穿过所有巡逻点呢?当巡逻队全都傻的么?”

郭九重有些委屈:“那晚上就可以了?”

张三花定定地看了郭九重一会,很不想解释。

“你去把军牌送了,巡逻队的会回答你为什么。”

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郭九重按张三花的吩咐去把事办了,他也不敢明着来,拐弯抹角说了几句,巡逻队长是个人精,一下子就明白了。

“啊呀呀,这些西荒人真是可恶,知道白天躲不过我们的巡逻点,趁晚上巡逻路线收缩,潜入了你们营区附近准备夜袭。虽然你们有一队已经回营,但万幸他们人数不是很多,一番缠斗之后被我们巡逻队发现,两相合击全数拿下。”

郭九重:居然还可以这样!!

“那人数不多是多少人呢。”

“这个么。”巡逻队长摸了摸下巴,“这里是八里外,他们有神风相助,如果你们伤亡不是特别大,他们有个百来人就差不多了。毕竟,我巡逻队也有百人呢。”

郭九重默了默,试探着发问:“那请问罗队长,你们队击杀了几人。”

“哎呀哎呀,这个嘛,我们巡逻队的任务主要是巡逻,所以,杀个三四十人也就差不多了。”

“······”郭九重暗道一声好黑,他预计也就十个左右,因此不敢就这么答应下去,“罗队长,属于你们的军牌在我们伍长那收着呢,我的去找她要。要是合适的话,我一早给您送去。”

罗队长眯了眯眼打了个哈哈,同意了,反正怎么他都没损失。

回到了营区,把罗队长的报价和张三花讲了,张三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给他。”

“可是这次我们总共就收获了二百五十个,这一下就给他八分之一?”

因为心脏不舒服,张三花多少有些烦躁。

“把属于我的给他就行,不会动用你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按我说的做。”张三花的声音有些大,周围有人看了过来,“郭九重,你是我的兵,没有质疑我的权力。”

郭九重一愣,对上张三花锐利的目光,缓缓低下了头。

“属下,遵命。”

收了军牌,罗队长有意卖张三花个好,顺路派人把伤员送了回去。等到回大营休整的人也回来了,张三花的伍又是近乎满制的战力全满状态。

这次回去休整的人带回了半个月的口粮和一部分药品。张三花虽然不精于内务,但大概估算一下就知道账上应该是没钱了。

这次能过明路的军牌只有一百枚,还要算成战士们的战功,没法变现。要是罗队长所说的情景真的出现就好了。

罗队长那边平白得了三十五个军牌,他可不像张三花意不在升官,把其实十五个都放到了自己名下。意外之财最令人开心,要不是军中不准饮酒他都想喝上两杯了。

虽然酒是没得喝,但他巡起逻来时还是觉得步子都轻快很多。

得意了两天,又该罗队长当值。

晚上巡逻和白日不同,只在岗哨之间来回。离绛廷最远的岗哨有五里,但因为新设了张三花的营地,又在这之间加设了一岗,才让罗队长的理由看起来更可信了一些。

不然的话,五里的距离真要打起来,就算及时发现了赶过去,也差不多快结尾了。

好不容易到了换岗的时间,罗队长忽然听得远处有动静,往张三花的营区那边看了一眼,心里忽然一个咯噔。

不会是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真有西荒人来夜袭吧?

怎么办,要是真的是救还是不救?救得话,他身边就这几十人,而且那还是八里之外。

不救的话,人家刚送了三十多个军牌,不去不仗义啊。

纠结了一会,罗队长决定先悄悄过去探探究竟,说不定不是西荒人夜袭呢。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罗队长心越往下沉。不远处人影随火光摇动,砍杀声随风而来,好不热闹。

没跑了,一定是西荒的。

队友们都等着罗队长发号施令,罗队长咬了咬牙,看向自己的同袍。

“我罗疤子虽然贪财,但也是个汉子,上阵杀敌乃是军人天职,哪有退缩的道理。小的们,随我上去帮张伍长一把。”

“尊命!”

一声令下,这几十人就催着马开始冲锋。冲锋之前罗队长还不忘先发射了信号弹。

等冲到营地不远处,为了壮势他们嘴里发出了响亮的喊杀声。罗队长挥着他的大刀简直豪气万千。

然后,到了营地跟前,罗队长忽然觉得不对,有点太安静了。

张伍长他们不会全军覆没了吧······

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该继续冲锋还是及时勒马保存实力,罗队长已经冲进了火光照耀之处。

算了,死就死吧,还好之前记了那些军牌,抚恤金应该会多处不少。

脑子里思绪万千,现实中却不过是转瞬。罗队长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表情古怪却有些熟悉的脸。

“罗队长,您这是?”

第三零一章

直到被请进张三花的帐篷坐下,罗队长依旧还有些懵。

这就结束了?

这场战斗,张三花自己并没有参加。不过五六十人,用不着她。

说来西荒人也是倒霉,今夜张三花就算不值夜也睡不着,感官散的太开,很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动作。

于是,一声令下,伍里的士兵悄悄出动,埋伏在了西荒人的必经之路上。

张三花盘腿坐在自己榻上并不说话,罗队长觉得气氛压抑也不敢开腔。不知过了许久,在外面统计战果的郭九重进来了。

沉闷的气氛一打破,罗队长就松了口气。郭九重看了看罗队长,不是很想在他面前汇报。

张三花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抬头看了郭九重一眼。

“伍长,西荒人一共六十人,留了三个活口。他们本来是准备分成几个小队去探查夜间防守情况的,没准备夜袭。”郭九重停了下,看了眼罗队长,“只是被我们提前截住了。”

罗队长:这个说辞很熟悉啊。

看了看脸色不太正常的罗队长,张三花朝郭九重抬了抬下巴,“给罗队长分三十个军牌。”

这话一出罗队长和郭九重都惊了。

“不不不,张伍长我这也没帮上什么忙,无功不受禄。”

“你放了信号弹。”张三花转向罗队长,一脸的认真,“你大可以不赶过来。”

赶了过来,那就是有心想帮。

这话说的罗队长有些赧然,他也就有这个心了。

这个理由让郭九重心里舒服了一些,但仍然不太乐意,这回总共只有六十个,他们自己都不够分。

自从管了一段时间的帐,郭九重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婆妈越来越斤斤计较了。

“从我账上走,不够就欠着。”

“伍长你说的什么话,怎么还能让你欠着。”郭九重皱眉,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张三花这是把他们当什么了。

“不然怎么办,让兄弟们把自己该得的让出来?你能替所有人做主“

郭九重不说话了。

眼看气氛有些僵,罗队长赶紧摆手。

“张伍长,真不用。”

轻轻叹了一口气,张三花是真的不想多做解释。

“你放了信号,不一会就会有援兵赶来。你不收,我们剩下的军牌怎么能换出去。”

这么说罗队长就明白了,收钱还是要办事的,当即一拍胸口应承道:“张伍长放心,我一定给你打点的好好的。”

郭九重大概琢磨出点什么,但还是不太明白。张三花也不愿意再解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去问你爹。”

郭九重噎住,虽说郭四现在名义上是他爹,但他还真没叫过一声。

“之后的事情你处理,不要来吵我。”

罗队长和郭九重一起离开,张三花看着外面透过帐篷显出的火光,脸上神色莫名。

她的身体,亢奋的有些异常。就感觉有些像幼时刚开始上山打猎,遇见山中的虎豹蛇虫,警惕,兴奋,跃跃欲试。

但当时的状态也就维持一小段时间,之后最多有些疲累。如今这状态已经维持了好些日子,即便她刻意放松想要入睡,但心弦依旧绷得死紧。

最开始不过是胸口有些闷,今夜居然开始有暗暗的疼痛了。在这么绷下去,她怕有一天会断。

如果上阵杀敌免不了气血翻动,为了避免这根弦断的速度,她只能尽量平心静气,这也是为什么她今日不参与战斗的一个原因。

在想出办法让自己脱离这个状态之前,她只能这么硬撑着。

援兵赶来的时候比他们预想的要迟很多人数也只有三个小队,全是骑兵。

见这情况罗队长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骑兵的有点事速度快机动性强,可他们偏偏来的那么迟,根本就是没想着救援,只是来打探一下情况。

果然,见营地完好无损,前来救援的小将反而先开始发难了。

“就这么点西荒人,怎么也发信号,怕不是闲的没事消遣我们。”

虽然知道新来的将军好像对张伍长有意见,但罗队长一个小队长对上面的事哪能了解的那么多。现在一看这小将的做派,就知道张三花的处境比他想象的差很多。

先前同袍之间闲聊,说把张伍长安排在这处是当炮灰,大家也就随口说一说没当真。一个伍的精兵哪能说丢就丢。

可如今看这救援速度,怕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想到这罗队长觉得浑身发凉,但还得打起精神对付这小将。最后,他把张三花给的三十个军牌全让了出去,才使得这小将缓和了口气。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你惊扰大营的事就算过去了。”

罗队长陪着笑,等那小将带着人一走,当即就朝着人家背影吐唾沫。

郭九重全程在旁边看着,罗队长一直压着他不让他说话。等看到罗队长把军牌用送了出去,郭九重的目光就复杂了。

“嗨,没事。”罗队长看见郭九重表情先是一愣,随后钩住了他的肩膀,“小鬼难缠,破财免灾,免掉一顿责罚,划得来。”

郭九重不懂了,罗队长到底哪里做错了,还需要破财免灾。

许是郭九重的疑惑太明显,罗队长也有这个性质,干脆就把这其中关节揉开了讲给他听。

“我们这些巡逻的,职责就是发现敌情及时通报。但是吧,这敌情也分大分小。若是只遇见一个西荒人却惊动了整个大营,那就是罪过了。”

“今天这事呢,若是你们伍受损严重,我叫援兵就没错,可问题是你们伍太厉害,硬是把人全吃下了。人家虽然来的晚,但好歹跑了一趟,不给点好处也说不过去。”罗队长想起还没捂热的军牌心疼地呲了呲牙,“还好我放的信号是三级危情,不然还不好收场。”

话说完了,罗队长咂摸了一下,咂摸出点其他味道来了。

“不对啊,这是八里以外,西荒人有邪风相助,就算你们有四百多人也不该这么轻松就把人全部拿下了吧?“

“邪风?”郭九重也面露意外,“我倒是听过很多回了,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你没见过?”

“没有。”

郭九重说的斩钉截铁,罗队长反而吃惊了,脑子里细细回想了一下,越想越觉得奇怪。

之前张伍长他们营一直没出过战,没见过不稀奇,可这都在十里处驻扎半个多月了,咋还一次都没见过?

但是仔细一想,自从张伍长他们驻扎在这,西荒人就没出现过,直到今天这一出。

莫不是他们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邪风不管用啦?!

越想越兴奋,但却因为没有证据无法确认,罗队长眼睛转了一圈,有一把搂住郭九重。

“嘿嘿,郭小哥,经过今天这一出,我们也算是兄弟了吧。”

“你想干嘛。”郭九重十分警觉,挣开罗队长的手。

“没什么,就是,如果你们再遇见今天这种事,有行动,如果我刚好在附近,带我一个呗。”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但仍然不是郭九重可以决定的。

“我得回去问问我们伍长。”

“应当的应该的。”罗队长搓了搓手,想个郭九重塞点东西,却发现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尴尬地笑了两声,“那啥,之前给我的那几个军牌,等我挣了再还给你们。”

“用不着。”这下郭九重板了板脸,“伍长说给你就给你了。”

罗队长也不再推拖,跟在郭九重身后,美曰其名要和兄弟们联络联络感情。

小牛村。

林先生坐在自己躺椅上,手里握着一只西施壶,望着天空的繁星,不自觉就皱起了眉。

西方帝星已成,偏东将星相触相妨,却是格位不够抵御不过,须得南下。

第三百零二章 好大一阵邪风

之后的几天,西荒那边一改之前的安静,开始疯狂试探。

他们也不正面交战,就是把人分成小股,白天黑夜不停地在东华防线附近出没,搞得绛廷方面很是紧张。

很令人意外的,张三花的防区附近偏偏风平浪静,再也没见过西荒人的影子。

但张三花并没有因此感觉放松,相反的,她还是睡不着,胸口的沉重越发明显,就像是真的有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脏上一样。

她有一种预感,再过几天,西荒一定会有大动作。

又到了回大营补给的时候,张三花这次自己也在队伍中,却没进营门,而是直奔麓城。

她想找机会和薛浪谈一谈。

没有回齐家,直接按照薛浪说的去找他,没等一会薛浪就出现了。

“张伍长这么着急找浪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怀疑西荒过几日要发起总攻,时间来不及,你把消息传上去。”

薛浪愣了愣,若有所思,却不是很吃惊。

“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姐夫。我是说,他在麓城的影响力肯定比我大得多。”

“因为他太君子了。”张三花顿了顿,“而我现在需要帮助,你更合适。”

“我当你是夸我。”薛浪推开折扇,脸上带了几分自得,“不知张伍长有何事相求啊?”

“第一,我回来了带了一批财务,你帮我处理了,能换粮食换粮食。”说着,张三花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摊开后里面放着一根断掉又被修补好的玉簪,“你拿着这个去齐府,直接和我阿姐说是我让你去取东西的。”

薛浪摇了摇扇子,盯着这簪子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接过。

“论和梁家的交情,确实是我更深些,这事交给我倒也没错。不知道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张三花舔了舔嘴唇,“我得把我手下的人从必死的局里捞出来。”

十里之地的营区,郭九重望着天边卷起的一条线,嘴不知何时张得老大。

之前一直听同袍说邪风邪风,但一直想不出到底有多邪,但此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显得越来越高大的黄色帷幕实在是有些太过惊人。

实在是有够邪门的。

不光他觉得邪门,罗队长也惊地掉了下巴,失声尖叫:“那是什么鬼?!!”

罗队长一叫,郭九重反而回神了。

“这不是你们说的邪风?”

“什么?他奶奶的当然不是!要是每次交战有这玩意那还打个屁,直接投降不就得了。”

“所以。。。。。你准备投降?”

“当然不是。”罗队长猛地转过头去看郭九重,一脸的一言难尽,“我这是夸张,夸张懂么。”

说完,罗队长用手抹了把脸。托这二愣子的福,他从之前震惊的状态脱离里了出来。

这种情况,他应该赶紧向大营汇报。

发射了红色的信号弹,在白日里却并不怎么明显。罗队长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营地中全都在看天际的士兵,招呼了自己的队友,翻身上马。

“你们和我一起退吧。”

郭九重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驻守这里,和你一起退就是违抗军令。如果能活下来,也讨不了好。”郭九重心里其实也是有逃这个念头的,只是被他狠狠压在了心底,“再说了,伍长还没回来。”

说来也好笑,作为亲卫,自家伍长却去哪都不带着他。

又望了望天边,那道风墙近了些,搅得远处的天色都阴沉了下来。

郭九重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然后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

按照这个速度,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罗队长不再劝郭九重,最后看了一眼风墙,狠狠抽了马屁股一鞭子。

东华巡逻兵的战马,耐力一流,速度不能算顶尖,勉强够得上一流。等跑了一会,罗队长回头一望,还是能看见那隐隐的风墙。

大概估算一下,就算这个时候大营立刻集结马上出发,等赶到这,张伍长的营地也已经被吞没了。

更不要说古将军绝对不会冒险把大部队带到八里之外。

心下沉的厉害,罗队长依旧纵马狂奔,又跑出几里地,忽然间前方也出现一骑。

两方隔得近了些,罗队长一眼看出是张三花。

脑子有些空白,罗队长刚张了嘴想说些什么,嘶风一闪而过,塞了他一嘴的尘土。

呸了两口,罗队长回想起刚才那恍惚的一眼。

张三花面无表情,裹着满身的尘土,就像破开风道的箭矢,仿佛她身后是千军万马,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说实话,很是震慑人心。

郭九重那边,随着风墙越来越近,勉强能看见后面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就算没有这邪风也他们也无法应对的人数。

如果留下来,他们的结局应该是可以预见的全部阵亡。而可悲的是,就算他们全部阵亡,他们也不能肯定能拿到他们应有的荣耀,和抚恤金。

尽管如此,尽管知道这命令荒谬且致命,营地之中也没有人想要逃跑。

东华对逃兵的处罚太重了,一旦被确认是逃兵,三代血亲直接被将为奴籍。而东华的户籍管理使得逃兵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混日子这种事是完全不可行的。

士兵们穿戴整齐,自觉列队。他们这一个四百多人的伍组成的方阵,在风墙面前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随随便便就能被掀翻。

越来越近了,卷起的风沙已经扑在了脸上,尽管是他们风吹日晒的老脸也被刮得生疼。

郭九重旁边,郭四颤颤巍巍地开口。

“九重啊,你能叫我一声爹不。我没啥意思,虽然看样子咱爷俩是要共赴黄泉了,但还是想听你叫声爹。这样,等到了下面,我要护着你也更有底气不是?”

郭九重转头看身边这个老男人,对于他这个时候还想些有的没的表示有些惊异。

“我就是舍不得你娘。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漂亮媳妇,还没生娃呢。”说到这郭四停了一下,“其实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娘怀里已经有了我的种了?”

“······”郭九重表示不想回答。

“算了,还是没有的好。要是有了,你娘带个小的不好改嫁。我这辈子啊,是没有当爹的命咯。”

风墙越来越近,大地都在震动。战士们佝偻起身子,试图以体重抵抗这风力。

郭四默默站到了郭九重前面,想帮他挡一部分风。

郭九重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天色更暗了,已经有人被吹得站不住,直接打了个趄趔就跟个皮球似的咕噜噜往后滚。

风太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

郭九重也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想,不知道伍长现在在哪里。幸好她之前回营了,应该能躲过一劫。

这么想着,郭九重仿佛感觉到周围有什么经过,勉强抬头睁眼,就看见了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在他之前越二十来米处有一匹马,马上立了一个人。

那马银灰色的毛发,似乎在闪光。那人在风中依旧坐的笔直,仿佛这只是有只蝴蝶煽动翅膀带来的微风。

然后,这风墙停了。

第三百零三章 可敢比一场?

风这种东西,一旦停下来,就什么也不是了。

所以,郭九重对风停了最直观的感受除了眼睛不再被吹的睁不开以外,就是看见那席卷了沙子遮天蔽日的风墙轰然倒塌。

随着张三花面前那一块的风墙慢慢流失,天光就从那个洞里倾斜而出,照的人睁不开眼。

郭九重不自觉地就流出了眼泪,而后才是捡回了一条命的庆幸。

然而这庆幸并未维持多久,郭九重很清楚,就算这邪风消失了,严阵以待的西荒人也不是他们这一个伍能应付的。

适应了光线,张三花麾下的战士直起身子,握紧手中的兵刃,眼中战意翻腾。

反正都是死,战死可比被风埋了好得多。再说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日日操练,可不就为了今朝。

所有人都抱了必死的决心,除了张三花。

她不想死,也不想让身后的兄弟死得这么没价值。

当风墙停住时西荒的大军也停了下来,待到烟尘落地低了一些,张三花举目望去,很轻易地在大军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三面黑底的用金线绣有“阿附”二字的旗。

黑底金字代表西荒王族,阿附二字代表城主。整个西荒大军,就这三面旗竖的最高,位于部队的中后方,标示着最高指挥的位置。

张三花想,如果她能像传闻中的名将一般直接冲进去,擒杀主将,或许他们今日能逃过一劫。

但也只是想想,如果她一动,后面这群傻子绝对不会呆在原地。到时候,就算她冲到了王旗之下,身后估计也空无一人了。

一个伍换一个城主身份的王族,在上位者眼里或许很划得来,但在张三花眼里,那就是血亏。

微微偏过头,张三花朝身后唤了一声。

“郭九重!”

“在!”郭九重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几步小跑到张三花身边,“伍长?”

“你去前面叫阵,说我要和他们阵前比斗。要是他们输了,就在此停战一天。”

以为自己听错了,郭九重瞪大了眼,直到张三花斜过眼瞥了他一眼,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伍长,你开玩笑的吧?!”

阵前比斗这种事并不少见,但一般都是两方主帅亲自出场或者指派属下。张三花不过一小小的伍长,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真的两军阵前比斗古诚连应战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她。

现在她要邀战,从某一个角度看,是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不起西荒大军的主事人。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还主动挑衅,结局的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废话多,让你去你就去。”

被张三花骂了一句,郭九重心里再是波浪滔天,身为伍长的亲兵,他还是只能按命令行事。骑上自己的马,孤身一骑朝着西荒大军走去。

在路上的每一步,他都可能被对面射杀。

终于安全走到了西荒大军阵前,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郭九重觉得心跳的飞快,紧张的下一刻就要灵魂出窍,偏又必须保持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喊了出来。

“西荒的听着,我们伍长要与你们比斗。输了你们就在这里停战一天,敢还是不敢!”

出口第一个字就破了音,郭九重反而不紧张了,顺利地把两句话都吼了出来。

西荒那边先是静默了两秒,然后爆发出震耳的笑声来。

郭九重:笑笑笑,笑死你们得了。

虽然心里吐槽,但郭九重其实心里明白西荒人为什么这么笑,这是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传来的笑声并不能让张三花动容,她只是望着王旗那个方向,竭力舒缓胸口的憋闷。

在麓城时薛浪告诉了她很多消息,比如如今阿附城的城主是一个叫答雅的贵族,比如这个答雅似乎在之前西荒的可汗之争中插了一手,比如这个答雅有一种诡异的运气。

其他的都不重要,张三花在听到答雅这个名字时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你要问她悟出了什么,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

除此之外,薛浪还出了个好几个主意,可以把张三花这一伍调回大营,但都需要时间运营。没想到西荒人偏偏这个时候进攻,尽是一个点子都用不上了。

但是,如果对方主将是答雅的话,张三花觉得可以搏一搏。

不一会,西荒阵营有人出来传话。

“我们城主让我问你,你们伍长可是女罗刹张三花?”

“正是。”对面人太多,郭九重没敢说下一句。

你眼瞎啊,没看见后面营地里挂着“张”字旗么。

“那,你想怎么比?”

郭九重一愣,这意思是有门?可是怎么比他怎么知道。

毕竟双方悬殊太大,现在再倒回去问话会显得一点气势也无。郭九重顿了顿,反问一句:“你们想怎么比。”

出来传话的哈哈大笑两声,挥了挥手里的武器。

“当然是武斗。我们比三场,先赢两场为胜。”

听起来很合理。

郭九重很犹豫,回头看了眼,见自家伍长做了个手势,便放下心来一口答应。

“成,一个时辰后开始。”

“哈,你个小子当真奸猾,答应你已经竟是给你面子,别想着拖延时间,最多再等一炷香。”

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郭九重只得答应,又骑着马回自家方阵了。

自己营地前,所有人都被事件走向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涌到张三花跟前,想要出战。

现在是多了一线生机,但这线生机放谁手里都没有放自己手里稳妥。

军营中一向是谁都不服谁,现在为了决定选那三个人出战又吵了起来。时间越是紧迫,他们吵的越凶。西荒人那边隐约觉出动静,又是一阵嘲笑。

“伍长,你说,派谁出战。我还是老赵?”

张三花一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挨个从他们身上扫过,他们一下子就安静了。

“肉搏,械斗,骑射。”每说一个词,张三花就顿一下,“你们哪一项比得过我。”

这是陈述句,不是问句,那群大老爷们抽了抽嘴,也无从反驳。

“但伍长您只有一个人。”

“比三场,又不是一定要三个人。”

张三花的态度很明确了,其他人还想说什么,又被张三花横了一眼,浑身一僵,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时间到了,张三花夹了夹马肚,缓缓走近西荒大军。营地前的士兵面面相觑,自觉重新列阵,跟在了张三花的身后。

张三花听见了动静,没有停,没有回头。他们这不满制的伍,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地方大军阵前。

西荒大军安静了下来。他们欣赏这些东华人的勇气,也给予尊重。

第一次见这遮天蔽日的妖风,张三花心里却有预感这风伤不了她。

果然,她走到风前,风停了。

之前张三花同样预感答雅会答应她的比斗,果然,答雅答应了。但是对于能不能赢得这场阵前比斗,张三花一点信心都没有。

因为,越靠近西荒大军她的心脏就跳得越沉重,沉重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三百零四章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答雅也一眼认出了那个人。准确的来说,是认出了那匹马。

有银灰色皮毛的马可是不常见。

拍了拍身下火红色的坐骑,答雅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山火,那可是你曾经的同伴呢。”

马匹嘶鸣了一声,打了个响鼻,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

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答雅偏过头去,给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点了点头,驱马走了出去。

他经过的地方,士兵们都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到了场中,侍卫和张三花打了个照面。张三花微微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

几年前她被关在西荒营地时见过,答雅身边的那个侍卫小哥。和之前相比,他张开了些,沉稳了些,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

是熟人,张三花摸不准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没等张三花拿定主意,侍卫小哥先说话了。

“张伍长是想怎么比,马战还是地上打?”

见对方没有和自己叙旧的想法张三花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她看了看侍卫手上拿着的长朔,明白了这大概是个擅马战的。

“地上打。”

若是平时,张三花定会选马战,比试自然是要在对方的强项上击败他才有意思,只是现在一事关身后同袍的性命,而她现在实在是状态不佳,还是稳妥些好。

侍卫没说什么,干脆地下了马,又从马鞍旁抽出两把长刀。这两把长刀与西荒制式的刀一般长,却是窄了很多。

使双刀的对手,张三花还没有遇见过。

下了马,张三花也抽出自己的大刀。

两人对立,张三花个字矮一头,刀却宽一截,看起来又有一种隐隐的和谐。

无人充当令官,当二人站定时这场比试其实已经开始了。他们先是静静站着互相观察着对方,忽而一同蹬开脚下的沙子,冲了出去。

双刀的优势在于更加灵活,可以互为掩护配合,缺点在于在发力上比不了单刀。可两人兵刃刚一接触张三花就是一惊。

好大的力气。

虽然说是力气大,但还是比不过自己。但如果缠斗下去却是很不利。

因此,张三花打定了主意,要速战速决。

想是这么想,实际操作起来却很困难。虽然自己状态不好,发挥不出最好的实力,但肯定还是稳胜这侍卫一筹,但怪就怪在每次眼看就要把他打趴下了,可偏偏就差一点。

差的这一点,让张三花很是别扭。

如果还拿不下他,她只能下杀手了。

这三场比试张三花都没准备下杀手,因为她不敢激怒答雅。可现在她手下留情对方却招招致命,张三花也有些怒了。

两人手上又走了几个来回,西荒那边看得叫好,东华这头默不作声。张三花杀气盈于双目,侍卫双眼与她对上的同时就是一震,慢了一拍,眼看张三花的刀就要落在他的脖子上。

“噗——”

侍卫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用手背蹭了下自己脖子,拿到面前一看,一手的血。

就在刚刚,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是不知为何张三花也慢了那么一点点,才让他捉住机会用刀当了一半,然后借力退开。

看向张三花,张三花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另一个方向。

张三花在看答雅。

她杀机涨到最高处时,忽然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有一种窒息带来的晕眩,就像鱼被抛在岸上暴晒,虚弱的无力挣扎。

张三花竭力让自己握着刀的手不抖,却无法使脸色不那么苍白。

侍卫发现了这一点,觉得可以乘胜追击。

“张伍长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次换我来与你一战!”

又有一人骑着马出来了,他一脸的大胡子,看不清相貌,略有些轻视地看了侍卫一眼。侍卫犹豫了一下,收了武器,默认了他败下阵来的事实。

赢下了第一场,张三花身后的战士又是兴奋又是担忧。有几个自认武艺不差的蠢蠢欲动又想向张三花请战。张三花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乖觉的又不作声了。

“我叫花椎,阿附城花部的首领。我手下的儿郎之前可没少被张伍长你照顾,怎么,比一场?”

张三花已经稳住了心神,乍一听这人姓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愣了愣神,然后才重新看向花椎,点了点头。

“张伍长刚比过一场,必定劳累,我也不占你便宜,再等你一炷香时间。”

有时间休息自然是好。张三花想即刻往地上一坐,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如此失了威严,左右看了看,重新上马。

至少可以歇歇腿。

侍卫走回答雅身边,脸上带着羞愧。答雅扫了他一眼,并不很在意,吩咐他先去找军医包扎一下。

输了一场没关系,还有两场。

就算三场都输了也没关系,他又不着急。

看在她当年出言提醒他的份上,他不要她的命,只废了她就行。

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即逝。这回,又要比马战了。

马战的胜负关键在于借用马力。嘶风的品质比对方的马好上一阶,它又和张三花配合默契,虽说张三花之前耗费了不少力气,但要赢,应该不难。

可是那种别扭感又出现了。这回不只是张三花,嘶风都有所感觉。嘶风再聪明也是马,想不出到底为什么,渐渐的开始有些急躁。

觉察到嘶风的不安,张三花控马退出了一段距离,扯了扯嘴角,拍拍他的脖子表示安抚。嘶风甩了甩头,再看对面那马觉得甚是恼怒,咴咴地叫了两声。

像本马这么厉害的神骏,怎么就干不掉对面的弱鸡呢?嗯,一定是背上的人太菜了。

见嘶风还不安分,张三花又使劲拍了一巴掌。嘶风喷了个响鼻,老实了。

心脏的重压越来越明显,张三花胸口闷得感觉再大口吸气也吸不到多少到肺里。

人在窒息的时候,眼睛会突出,面色会发紫,根本就无法思考。但是张三花在心脏上的重压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忽然脑中“轰”地一声,似乎灵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

眼前的世界纤毫毕现,所有人的动作变得缓慢,但心脏的痛苦也被几倍的放大。

这么痛苦着,张三花以一种灵性地直觉驾着嘶风朝花椎冲去,佯攻,藏马腹,刀向斜上送出。

两马分开,张三花重新坐回马背,花椎被挑落马下。

又赢了。

东华的士兵抑制不住地喊出声来,他们熊抱,使劲拍着对方的背。

张三花的脸色更白了,白的有些透明。

答雅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但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令。

虽然阵前比斗是他们输了,但他完全可以不认。只要这群东华人死绝了,谁知道他答应过什么。

心有所感,张三花又望向了答雅。然后,取下挂在马上的弓,引箭。

这一股杀气,让答雅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额头有些凉。

如果他反悔,张三花手中的箭便会立即射出。她的伍会全灭,他可能会死,可能只会轻伤。

再次感受了一下额头的凉意,答雅舔了舔嘴唇,抬起了手。

“扎营。”

第三百零五章 这是战术

一天的时间,足够古诚纠集队伍。如果他不来,就是贻误战机。再加上薛浪那边得到了消息,就算古诚不准备来薛浪也有办法让他不得不来。

可大军一时不到,他们这一个伍免不了担惊受怕。

回到自己营地,但谁也不能真的放松下来休息。张三花没回自己的帐篷,就找了个地方坐着。大家看着她,也就稍微安心了些。

“伍长。”郭九重到底是亲兵,察觉出异常,有些不安地唤了张三花一声。张三花纹丝不动,只转过眼珠瞥了郭九重一眼。

这个眼神带着警告,于是郭九重就不敢再说话了。

夜幕降临,相比于西荒那边的热闹,东华这边的小营地里就只有火堆哔哔啵啵的火花声。

张三花依旧坐在外面,抬头看着天空。

很想阿娘。

想大姐,想二姐。

有点想林二狗。

就这么坐了一夜,天色将晓,绛廷大军未至。

说不出什么心情,张三花站起身来。

为了阿娘,她应该活下去,她还要招赘,不能让张家绝了血脉。

但是,她身边的战士也是娘的孩子。她不想死,他们也不想。如果要保全所有人,只能退。

可是军令如山,不可退。

再一次,张三花心里涌起一股欲念。她想站得更高,比古诚高,到时候如果古诚再下这种让人送死的命令,她就把古诚自己踢进敢死队。

西荒那边起炊烟了,东华这边烧了热水。营地里还剩的粮食都被拿了出来,能放进锅里的都放进锅里,最后一顿吃点好的,吃不下的泼在地上,不能留给西荒人。

随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连郭九重都止不住一直向后望,然而后方一直都是空无一人。

看样子,古诚是放弃他们了。

还有一个时辰。

“郭九重!”

张三花忽然开口,吓了郭九重一跳,但郭九重还是立马跑了过去。

“在!”

“传令下去,把存在营地的石头树枝,放在我之前安排的位置。然后,以伙为单位,依次撤离,不要回大营,先朝四面散开。”

郭九重一愣,连忙回道:“伍长,我们不当逃兵。”

“屁。”张三花翻了个白眼,“这是战术,这是命令。”

“可是!”

“没有可是。你以为如果你们死在风中,找不到尸体,古诚回把你们当烈士?还不是算作逃兵。”

“现在你们撤退,如果绛廷赢了,你们就回去。有人说你们是逃兵,你们就说这是我布置的战术,是隐藏在一旁做骚扰,伺机去烧西荒的军粮。”张三花勾了勾嘴角,“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回烧了。”

“要有人不信,你们就说,五百人对三万,如果是他,怎么打。他要说死守,你就骂他,骂他讽刺将军,故意让战士送死。”

“这······”郭九重有些犹豫,“不成的吧。”

“放心,我的姐姐姐夫会帮你们的。”张三花目光落在郭九重身上,扯了自己的腰牌扔给他,“他们要是问起我,说我没死。”

这一举动打了郭九重个措手不及。

“伍长你这是?“

“古诚那个王八羔子就是看不起我,你们是被我连累的。”面上的神情柔和了瞬间,又板起了脸,“我死了,你们又是精兵,他才不会特意为难你们。”

郭九重浑身一震,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其他,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了张三花的手臂。

“伍长你到底要做什么!”

下一刻,郭九重发现自己手心热度惊人。

“啊,你发现了。”对着郭九重无比惊讶的脸,张三花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感觉有些像是回光返照。”

“你在瞎说些什么!”郭九重十分恼怒,却不敢大喊出声,只能低吼。

对于属下的冒犯,张三花不是很介意。

“九重啊,我好想我阿娘。”张三花的语气轻柔起来,“她不希望我死,所以我不会死的。”

忽然转向郭九重,张三花目光灼灼:“想想你阿娘,带兄弟们走。”

郭九重咬了咬牙,还是没应。

“你看看对面,我们这几百个人,不顶事的啊。”

郭九重又被说动了一些,张三花却懒得再劝,又喊了一声:“郭四!”

“哎。”郭四也马上跑到了张三花身边。

“我有任务交给你儿子,你和他一起,先让各位兄弟以伙为单位先各自散开,听我命令再行事。”

“好叻。”不同于郭九重,郭四马上就应了下来。郭九重还要说什么,被张三花瞪了一眼,就被郭四拖走了。

路上,郭九重突然甩了郭四的手,还没来得及发脾气,郭四又一把揽了回去。

“闭嘴。”朝周围的人笑笑,郭四压低声音,“听伍长的。你非要留下,对她反而是负担。”

不可置信的看着郭四,郭九重又被拉着走了几步。郭四路上已经招呼了几个队长,几人聚到一个角落里等待郭四说有什么事。

郭四不说话,反而捅了郭九重一下。郭九重张了张嘴,最后把眉一拧,还是决定按张三花的安排来。

西荒大军,眼看停战时间要到了,有些躁动。

“绛廷那个王八羔子,还真没来。”

“那不是更好。白白送我们五百人。”

几个勇士说着笑,忽然有一人哎了一声。

“我怎么看着,那营地好像没什么人了,不会逃了吧?”

“我看看?瞎说,他们那个伍长不是骑着马站在口子上么,怎么会没人。”

“那也不就她一个。”

“一听你就不懂事,打仗,哪有上级不走下级跑光了的。”

“那倒也是。我说,时间该到了吧。”

“快了,等号吧。”

行军号响,所有西荒勇士都狞笑起来。

他们有天佑之子,定能将绛廷杀个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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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绛廷大营五里处。

听见远处的号响,郭九重忍不住地回头,目光所及只有荒漠。

“放心,伍长命大地很。”郭四安慰了郭九重一句,忽然神色一凝,示意警戒。

马蹄声响,一列侦察兵直冲而过。

绛廷的兵。

两伙凑在一起的人慢慢从藏身处探出头去,不远处,有一片黑影逼近。

绛廷的大军,终于到了。

郭九重眼眶含泪,他想,以大军这个速度,怕是救不下伍长了。

然后,那一片黑影,停了下来。

第三百零六章

西荒人再次拔军,第一步就是要踏平眼前那个不大的营地。

但既然这个营地不大,那边不用兴师动众。是以,只有一支约七百人的队伍先脱离了出来,直冲而去。其他的部队则稍微错开了路线前行。

在行军号响时,张三花便再次从营门外回到了营地中。

阵法的厉害,在于奇诡。只要布置得当,轻可困人不出,重可杀人无形。

营地中的阵法是张三花为了以防万一布下的,不太精致,平时把一些关窍处挪开,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现在这些关窍在战士们撤离之前被还原,一下子就显出厉害来。

先冲进营地的两百人还在军功即将到手的兴奋中,忽然发现转了老半天,营地中空无一人。不仅如此,还会突然从奇怪的地方冲出一个自己人。

马术好的自然可以勒住马匹,马术差一点的就只能看着这么撞在了一起。

这么点大的营地,最多也就容纳两百多个骑兵。所以张三花不禁安排了入口,还安排了出口。只是,这一波冲锋过后,出去的人总比进去的少了很多。

怀里塞了好几块军牌,张三花心里算着时间。

等西荒人觉察出不对,要么选择绕开,要么选择烧营。她觉得西荒人会选择后者。

果然,绕出去的人发现这营地有点怪后,不信邪又反冲回来一次还是同一个结果,在发怵的同时又有些暴怒,便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不管这营地中有没有东华的士兵,烧了都没有了。

张三花悄悄移动了某些小机关。

西荒人也不再进去,再远处直接抛射火箭。数百的火箭落在营地中,不一会就想起了怒骂哀嚎惨叫。

那是被困在里面没出去的西荒人。

外面的西荒士兵听了心里发慌,看着自己头领不知该不该去救火。这头领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任这火烧了下去。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却没有一个人冲出来。头领又是心惊又是后怕,突然灵光一动,觉得要赶紧把这事汇报给城主。

要是绛廷大军用这种方法埋伏他们,那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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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丰城,林二狗正在书房看账本和下面收集上来的一些消息,乐乐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林二狗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伤脑经地按了按额角。

“乐乐,怎么这么慌张。”

乐乐一下子扑在林二狗的书案上,嘴唇都有些发白,脸上满是惊慌。

“少爷,最新的消息。西荒那边,攻打绛廷了。”

林二狗一顿,见乐乐如此慌张,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自镇定。

“然后呢。”

“正面迎战绛廷大军不敌,已经退守麓城了!”

“麓城。”林二狗喃喃自语,而后一笑,“不需担忧,有书院在,西荒不可能打得下麓城。”

“不是啊少爷!”乐乐撑着书案把脑袋凑了过来,“三花姐姐!那王八将军把三花姐姐安排在最前线,如今她生死不明!!”

乐乐发现林二狗的表情有那么几息明显的空白,然后又镇定下来。

“没事,生死不明又不是死了。瞧你这吓的。”

乐乐简直想把林二狗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但人家正经的未婚夫不急,自己这个外人再急也没有用。

狠狠地跺了跺脚,乐乐转身就走。现下起了战事,很多事情都要做调整,他也是很忙的。

书房内,林二狗手里仍然抓着账本,目光却飘渺的很。他这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忽然把东西一扔,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到门口,扶住门框大喊。

“来人,来人!”

不一会,有小厮迎了上来。

“林少爷有什么吩咐?”

“备马,我要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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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城,尹府大厅坐了几个人。有尹家父子,古诚,齐正,程度和一些高阶将领。

尹离主掌麓城兵力防卫,尹永为其谋士,齐正为内务官,程度则代表书院。

在座五个,就有三个是书院的人。虽然还是古诚手上的兵多,但他此时却出于劣势。

更不要提他还弄死了齐正的小姨子。

是的,虽然报的是生死不明,但古诚觉得张三花肯定死了。

丫丫的,这张三花不是偏远乡村里出来的么,怎么有个来头这么大的姐夫。只希望这齐正是个拎得清的人,不要因为私人恩怨坏了大事。

要是在场的其他人知道古诚在想什么,估计都会吐他一口唾沫。也不知道是谁,因为看不管女子参军就把一个精兵伍拿去送死。

在得到张三花生死不明的消息时,齐正正在吃鸡蛋,惊地直接噎住了,差点背过去。等缓过来后又懊悔地很。张三花说她自己能处理,他就没有帮她去打通关系。如果当初和古诚通了气,那个王八绝不敢这么做。

这事他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花娘,花娘就得到消息。出乎意料的是花娘镇定地很,她肯定自家妹妹没死,估计是在军营里呆腻了正好死遁。

齐正表面上表现出自己夫人说得很对的样子,其实心里觉得很不乐观。但现在还有更紧要的事,也就没多少功夫关心妻子的情绪。

最开始,绛廷的残兵中伤员被转移进了麓城,但可用的战斗力还在城外驻扎着。古诚想要麓城把所有人都放进去,然后凭城打防卫战。

麓城方面主张,放人没问题,问题是把入城之后,到底谁说了算。

古诚当然觉得,他人最多,还是专业打仗的,麓城的人手应该都听他指挥。可在座的和他都不是一个体系,又看他不起,压根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最后,因为情势危急拖延不得,古城还是认了怂。现在几个人坐在一处,就是探讨这个防守战要怎么打。

尹家父子又一套计划,古诚这边又有一套计划,争论了半天,所有人看向程度。

“干嘛,看我干嘛?”程度喝着茶,一脸莫名其妙。

“程先生。”为了避免引起程度的方案,古诚斟酌着用词,“我听说,陆院长在书院留下了一套利器,如天外星落,可将千里之外夷为平地。”

程度一下子警觉起来,十分警惕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

“没有,没听过,你瞎说。”

说着,他还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同窗,可齐正和尹永不约而同端起了茶盏,默默喝茶。

程度:鄙视你们!

第三百零七章

世人都在猜测陆院长到底留下了多少东西在书院。

事实上,确有一部分器械被留了下来,但更多的还是书籍。

被留下来的书籍又被分为了三份,分别被不同的先生保管,齐正的老师便是其中一支。而器械,则是在程度的老师的掌握之中。

让一个学医的管武器,这是陆院长自己下的命令。

凡是带兵打仗的,就没有一个不想要更好的武器。尹离也多次打探过书院里那批武器的消息,只是他的儿子和幺弟都没能接触到。现在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让书院把东西拿出来,他疯了心才去阻拦。

程度这人别的优点不多,有一个特征特别明显,那就是脸皮厚。不管古诚怎么在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说没有就没有,丝毫不为之所动。

最后,在场的人只能放弃了这个心思,再次专心探讨战术。

“要我说,麓城城墙坚固,以此为凭借坚守就行。”

“不行,得主动出击。地动之后地形变化,要是他们直接绕过麓城直逼内腹怎么办”

“再变化也只是多出了些小道,到时候抽出一些兵力埋伏着就行。”

“道虽小但是数量多,你要埋伏在哪,多少人,会不会影响守城?”

听得周围又热闹起来,程度暗暗松了口气。

陆院长交代过,那批东西,非书院存亡之秋不可动用。再说了,数量也不多,放了那么多年,还能不能用都是一回事。

而且会操作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还都是理论熟悉没上过手,真要用在战场上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讨论了半天,最后定下的决定还是死守,因为不管是从兵种,人数还是那妖风来看,守城都要占便宜得多。等朝廷派下的援兵到了,再一举反攻。

只是,这样一来,麓城周边的小村落免不了要受些苦楚了。

不是不想保护周遭的百姓,实在是力有未逮。只能派人去通知他们可能会有西荒军前来劫掠,让他们做好准备。

另一边,林二狗本来准备上马就走,却被乐乐拦了下来。

虽然知道事态紧急,但乐乐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某些人不是一点都不担心不急的么。

“少爷啊,都知道一旦打仗周边肯定会乱起来的,你现在这么单枪匹马地去,是想早点下去张三花姐姐打点打点么?“

林二狗把唇抿成一条直线,狠狠地瞪了乐乐一眼。乐乐知道自己嘴贱了一点,陪着笑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也不急这一会,你且给我一天时间好好安排一下。”

合上眼叹了口气,林二狗知道也是自己关心则乱了,终于松开了在手里攥得紧紧的缰绳。

“叫磊哥他们来找我,我要交待一些事情。”

乐乐说是要一天时间安排,就真的只用了一天。这样的赶,准备的定然不会特别周密。一时之间只抽调了十五人作为护卫,没准备马车,干粮什么的全都带在马上。可马上能带的东西不多,还是得不时的到驿站酒店进行补给。

一行人急行军,遇见了一些从麓城方向来的行商和迁徙的村民,得到的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坏。

西荒大军久攻麓城不破,留了一部分人继续围困,另一部分通过地动形成的各种小道进入了腹地。有些胆子小的村民一听到消息就跑了,有些胆子大的和故土难离的还留着,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麓城内地之前是有军营的,只是全部迁到了绛廷,后来原本的大营也没补充兵力,就这么荒废了下来。越过麓城之后仅有的军事力量,就只有太白城的守军。

而太白城的城主接到求援的书信后,并没有发兵支援。一是因为他觉得保全自己更重要,而则是他以为,只要有书院在,麓城不可能沦陷。

朝野上下,几乎都是这个想法。如果麓城沦陷了,就是书院见死不救。

书院也曾解释过,他们没有传言中那种一用天崩地裂的神兵利器。但其他人不信啊,只觉得书院是故意这么说。后来,书院就不解释了。

要说谋士,书院之中有的是,擅兵事的专外交的主朝政的,一抓一大把。但为了保持中立,还没毕业的人和先生们是不能参与国事的。而毕业的大多都各回各国了,现在能用得上了也就尹永齐正和程度三个。

但齐正擅政务,程度最多去当个军医,尹永倒是阴得很,但耐不住西荒的主事人不笨还运气好,尹永好几次谋划都落了空。

天时地利人和,麓城也就占个地利了。

“镇央,城中的储粮,最多也就再撑半个月。”齐正抿了抿唇,“早知道就不该把那批粮食送去绛廷,现在反而便宜了那些西荒人。”

尹永啧了一声,想起几年前放火烧西荒粮仓的某人,有些感概。

“修远,你说他们逃的时候怎么就没派点人去把粮烧了?”

“你都说是逃命了,哪还想的那么多。”

虽是这么说,但齐正心里还是不舒服。王将军驻扎之前,绛廷大营一直是麓城在维护,现落在了西荒人手里,还不知会如何糟蹋。

“半个月。。。。。。”尹永用扇子敲着自己脑袋,“修远,你觉得,朝廷会派援军来么?”

齐正皱了皱眉,没搭话。

“大概是不回来了。他们巴不得等麓城先沦陷,再来收回麓城。这样,就能把麓城紧紧握在手里了。”尹永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愚蠢,被攻破后的麓城,怎么还会是原来那个麓城呢。”

齐正脸上带着认同,尹永忽然眉头一挑,朝齐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修远啊,如果我们此次能顺利度过此劫。要不,我们反了吧?“

齐正:??????

见齐正一脸错愕,尹永呵了一声,收回扇子道:“我开玩笑的,你莫要当真。”

齐正眉头渐渐隆起,眼中光芒闪烁,而后摇了摇头。

“钱不够,人不够,局势不稳,时机未到,反不得。”

这下轮到尹永错愕,他没想到齐正竟是真正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两人对视了片刻,尹永忽然咧嘴一笑。

“不着急,总会有机会的。”

第三百零八章 借宿

现在这个时节,越发的热了起来。正午的时候日头也大,路边的树叶都被晒蔫了。

祈凰舞其实很不喜欢坐马车,因为路面不平,多有颠簸。但她的皮肤太过娇嫩,如果骑马,在太阳下晒一会就会发疼,发红,甚至脱皮。

虽然祈凤鸣能给她做治疗的药膏,但也没有必要非那么折腾自己。再说了,他们又不赶时间。

这次,他们是要回南越。

这几年时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西荒气候不好,北离对女子束缚太大,东华倒还是可以,但就是男女之间太过认真,随便撩拨一个都要娶她,思来想去,祈凰舞决定还是回南越舒服一点。

对此祈凤鸣没有意见,他倒是哪里都能待。

被颠了一路,祈凰舞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了。又从车上的小几里摸出一枚话梅含进嘴里,祈凰舞直接摊在车里,毫无姿态可言。

有没有其他人在,要什么姿态。

摊了一会又换了一个姿势,实在是太过无聊,祈凰舞跪起身来,去撩车帘。

“阿弟,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祈凤鸣赶着车,回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走过这条道。”

被弟弟堵了一句,祈凰舞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放下帘子,重新躺回靠枕上。

虽说决定了回南越定居,但南越部族众多,风俗迥异,她还真没想好要去哪里。

再者,她还有个小心思。虽说阿弟不许她再跟陌上接触,但星象显示陌上不久将南下,她想选个离陌上目的地近的地方,说不准就碰上了呢。

同样是赶路,林二狗那边可没这么悠闲。他们一行一路疾驰,几乎是风餐露宿。这都算了,可越靠近麓城林二狗就越是心慌。

只知道三花可能会在附近,可这个附近,到底又多近?

夜色将至,林二狗记得附近有一个村落,决定去借个宿。

时下灯油价格昂贵,更不要说蜡烛。一般人家晚上都是不点灯,天色暗了就回屋休息。但麓城附近又是不同,这里的村民光是给麓城送蔬果粮食就是一大笔粮食了,麓城的税又低,他们都比较富庶,便愿意晚上点盏灯做点别的。

所以,林二狗站在村口不远处见整个村子一片黑寂时倒是有些踌躇了。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走近了些,见村子的建筑完好,心下便松了口气。这个村子这样应该只是为了避免被西荒人发现,也没有遭受洗劫。

一行人都下了马,走在村子的路上,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夜幕中特别明显。

选了一户院子大些的人家,有护卫自去敲了门,但许久都没有人应。

转头看向林二狗,林二狗微微皱眉,没让护卫继续瞧,换了户人家。

依然没有人回应。

这就很不正常了。莫不是整个村子都走空了?可门外明明没有锁。

门关着,没有锁,便是从里面拴住了。村名就算要迁徙,也不会在里面把门拴好再翻墙出来。

有护卫提议,干脆选个院子翻墙进去瞧瞧。

林二狗没同意,乐乐忽然靠了过来,示意林二狗低头,然后附在他耳边低语:“有人在看我们。”

眉头一挑,林二狗心中选了几个念头,衡量了一下,忽然朗声道:“在下是麓山书院的学生,经过此地想借宿一宿。不过,若是各位乡亲不愿意,我自去另寻他处也无妨。”

林二狗的听力没有张三花好,若是张三花在,便能听见此时有细碎的讨论声。等了一会,依旧不见反应,林二狗微微一叹,真的命人出村再找个地方。

护卫们略有微词,他们也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但也只是嘟囔了几句,还是听了林二狗的命令。

在离村子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当临时营地,他们生了堆火草草吃了些东西便睡下了。

这个天气倒是不需要取暖,只是为了防止野兽,火堆还是必须的。

许是因为太热,许是忧思太重,林二狗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只觉得梦里光怪陆离,忽然梦见张三花满身是血,他想靠近些,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忽然,身边响起一声暴喝,把所有都惊醒了。再一看,自家守业的护卫却是在和一个汉子过招,三两下就处于弱势,其他人赶紧过去帮忙。

这汉子英武异常,十几个人围攻他他居然也能勉强招架。只到底是林二狗这边人多,不一会就现了颓势。

林二狗被惊醒脑子还不太能转,恍惚了一会脑子意识才清醒,见这人身手招式有些熟悉,面上忽然一喜,大声喊道:“都住手!”

护卫们犹豫了一下,纷纷住了手。那汉第一反应是要逃,却被林二狗一口叫住。

“你可是张三花张伍长麾下?”

那汉子一愣,迟疑了片刻,走近了火堆。

“阁下是。。。。。”他话没说完便看见林二狗的脸,一下子愣住了,“林先生?!”

林二狗到底是在绛廷大营待了那么些年,他可能认不全营利所有的兵,但不认识林二狗的兵却没几个,更不要说张三花的兵了。

开玩笑,林二狗在张三花伍里的外号可是财神爷。

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林二狗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马多喜?”

“先生你记得我?”

林二狗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眉头一皱,“你怎么会在此处,你们张伍长呢?”

被问到张三花,马多喜本来有些欢喜的情绪一下子低了下去。

“伍长命我们先行撤离。大家本来是隐藏在在等她后续的命令,谁知绛廷大军败入麓城。我们不好回去,便想着驻守各个村落。一旦有西荒人来,一是可以保护村名,二来挣几个军牌等伍长带我们回去时才好说我们不是逃兵。”

马多喜说了一堆,没讲到张三花下落,林二狗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

“小的,小的不知道。”

马多喜越说声音越小,虽然他告诉自己伍长不久后就会来带他们回营,但心底还是隐隐有个猜测。

伍长大概回不来了。

气氛一时很是静默,林二狗忍住胸中酸楚,还想着安慰眼前这汉子一句,忽然又听得不远处有动静。

“谁!”

行踪被叫破,黑暗中的人也不再隐藏,走出了七八人。

护卫又警戒起来,第一时间护在林二狗前面。马多喜倒是很放松,开口叫道:“伙长,我没事,是林先生。”

待的那些人走近了,果然是面熟的人。

护卫依旧很警惕,林二狗示意他们放松。

这一伙的伙长上前见礼,林二狗刚想问问现在是什么状况,不远处又亮起了火把,还有人在喊:“呔,贼人,快放人,不然我们要你好看!”

伙长面上显出点无奈来,连忙给林二狗解释:“是村民。先前你们来借宿,因为看见这些兄弟都是习武的我们不敢留,又不能确定你们到底走没有,就想着跟来看一看。许是见你们人多,不放心我们特意跟来的。请林先生见谅。”

“这表示你们很受爱戴,我有很好怪罪的。”

“那我去和他们解释一下。”

“去吧。”

看着伙长的背影,林二狗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不愧是三花的兵。

只是我的张伍长啊,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三百零九章 病了

营地的选址是个学问,最好有险可依,最次附近也得有个水源。

然而古诚给张三花指的区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地势平坦一目了然,张三花选了半天才勉强在水源附近驻扎下来。

伍中的将士能不被发现的撤退,一是靠着营地本身作为掩体,二则是欺负西荒人离得远看不真切了。

而张三花呢,她没有逃,而是扒下了死在营地中的一个西荒士兵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和过去几年相比,张三花长高了很多,大约和东华男子的平均身高差不多,比乐乐稍高一些,比林二狗矮上许多。这个身高放在西荒人里面就是矮了,更何况她身形匀称,并不如西荒人粗壮,仔细一看就能看出破绽来。

往衣服里塞了塞了很多碎布条,勉强撑了起来,张三花动手给自己辫乐小辫又抹脏了脸,骑着西荒人的马冲出来营地。

她选的时机刚好,正是西荒人最慌乱的时候。冲出来后她就与大部队保持了距离,处于看得见又看不太清的情况。西荒人只大概晃了一眼,觉得应该是自己人,也没细看,就把目光重新转到了营地上。

后来下令放火的时候,张三花还射出了火箭。这下更没人怀疑她,谁也不会想到一个伍长会放火少自己的营地。

之后西荒人出发去追赶大军,张三花缀在后面,慢慢就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找准时机就脱离了队伍。

嘶风被张三花托付给了郭九重,这马脾气大,除了自己谁都不服,也不知道郭九重襄降不降得助。现在身下这匹马虽然不是名驹,但代步也是不错了。

接下来的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去哪。

回绛廷,张三花暂时是不怎么想的。现在这个情况,不管两军对阵结果如何,一旦回去古诚肯定是要被收拾她的。

等情况稳定些,若绛廷处于弱势,就要找麓城帮忙,到时候她去找齐正当靠山。

若是绛廷处于优势,她还是去找齐正,有钱粮卡着,再把军牌往古诚脸上一扔,古诚也不敢不给面子。大不了这个伍长不当了,就不信古城还能拿她怎么样。

王将军给的地图张三花早就记在了脑子里,周围的地形她一清二楚。模拟了几个路线,张三花想,要不她回去看看大姐?

想的倒是很好,可骑着马走到一半,随着马的颠簸张三花渐渐觉得脑子越来越恍惚,要不是手里缰绳抓得稳,怕是就这么直接跌下去了。

好一会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张三花直接下马跌跌撞撞找了棵树靠着,几乎是瞬间是失去了意识。

她这几天绷得太紧,又没好好休息过,在营地动用阵法已经是强撑着了。逃脱困境后精神一松懈,自然就有些撑不住。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张三花睁开了眼,天色已经全暗了。张三花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还是恍惚得厉害。

马早就跑不见了,准备的口粮饮水自然也没有了。张三花舔了舔嘴唇,觉得又饥又渴。

看了看四周,这已经是东华境内了,周围都是山,要找些吃食应该不难。

那些野鸡晚上都是盲的,还不一抓一个准。

想好很美好,但张三花很快就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完全无法完美隐藏自己的行踪,在山林中行走弄出的声音很大。

野鸡是盲的,又不是聋的,听见动静还不赶紧跑。

张三花运气好,虽然脑袋昏沉看不清,但还是让她撞上了一个野鸡窝。鸡是惊跑了,但还有三枚蛋。

野鸡的蛋不大,但总比没有好。

没有条件生火,张三花直接敲碎了壳把蛋液倒进嘴里。咂了咂嘴,吃不出什么味。

三枚鸡蛋下肚,一点没觉得饱,但张三花实在是在没有力气去抓野鸡了。在周围选了棵树,她直接爬了上去往树枝上一靠,又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只有两个想法。

这周围不要有蛇才好。

我不会是得风寒了吧。

再次睁眼,张三花是被冷醒的。意识还未清醒,先打了个喷嚏。

张三花还没反应过来,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直到鼻涕都流了出来。

用手背蹭了蹭,张三花差不多可以肯定,自己这是风寒了。

张三花自小身体就好,打有意识起她受过伤,可没生过病。这突然发现自己病了,还有点新奇。

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对,在这荒郊野外的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感觉自己状态比昨夜好点,但还是酸软的厉害,肚子又饿,张三花不得不做一些她很久都没做过的事。

做陷阱。

在山上野大的孩子,哪能不会做陷阱,只可惜身边材料不够,张三花只做了几个套兔子的,选了地方安置好,又重新回到了树上。

在选地方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条小溪流,喝了点水洗了个脸。可惜这溪太小了,连条鱼都没有。

到了傍晚,张三花一一去检查陷阱,只有一个套中了一只兔子,其他的那么是没被触发,要么是被挣脱了。

颠了颠手里已经死透了的兔子,张三花又舔了舔嘴。

瘦了点,不过还是那句话,有总比没有好。

还好匕首火折子是随身带的,张三花先是清理出一片空地,捡了些柴火后生起了火堆,就把在溪边收拾好的兔子架在了上面烤。

身上没有盐,这时节也没有野果,野兔考出来挺腥气的,只是张三花现在味觉不灵敏倒是吃不太出来。

又过了一夜,张三花又好了些,但还是疲累。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来的倦怠感,让她只想吃吃睡睡,睡睡吃吃。

在山里窝了四天,张三花总算恢复了个七八成,就想着该回去找大姐了。可谁知途径了附近的村落,才发现麓城城门紧闭,已经是封城警戒状态了。

绛廷竟然是打了个惨败。

心里感慨万分,张三花面上不显。和她说话的村人却是见她面色惨淡,猜测她是生了病,便邀她去村里休息一下。

张三花有些讶异,但见村人热忱,还是道了声谢应了下来。

后来她从村人口里得知,这个村落可是离麓城有不远的距离。大概是她昏沉时没控住马,马走得偏了,她又在山里迷失了方向,这才导致她出现在这个地方。

村人说,这个地方远,西荒的散兵不回来这里打劫。只要麓城不破,这里就是安全的。

而书院,绝对不会让麓城城破。

第三百一十章 林越

一听说林二狗是来寻张三花的,这些士兵们第一反应就是一起去。然而思及身后的百姓,他们又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无妨。”林二狗很是善解人意地宽慰了两句,“我身边也是带了些人手,若是遇见意外,逃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伙长还是很抱歉,对着林二狗又行了一礼。

“若林先生找到我家伍长,还请派人来通告一声。”

“这是自然。”

林二狗面上应的真切,但心里确实有些慌乱。他先前从伙长嘴里得知了他们撤离前的具体情况,虽然对三花的能耐是很有信心,但那般境地确实是不好脱身。

至少他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呼出一口浊气,重新收敛心神,林二狗只能在心底坚定信念。

父亲说三花是有大气运的,一定不会出事。

天色将晓,林二狗这一行人总算吃上了一顿热乎饭,之后便再次动身。

几天过去了,他们离麓城越来越近,期间撞见了一队西荒的骑兵,提前躲开了。但躲开之后又放不下,顺着西荒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一段路程,便见不远处有一村落。

走近了些,便见道路上有血迹,还有一些尸体。有西荒人的,也有村人的。除此外,房屋倒没太大损害,只是不见一个活人。

李二狗皱紧了眉,觉得有些古怪,便让大家小心些,也让人去查探村人有没有还活着的。

有一护卫走近了一具趴着的尸体,把这尸体翻过来,就要去摸脖子上的脉搏。谁知他的手杠一靠近,那具尸体突然睁了眼,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武器就往护卫身上砍去。

护卫到底有些经验,在这“尸体”睁眼前就退了开去,才躲过一劫。可这一下仿佛打开了开关,周围的“尸体”们一下子都爬了起来,把林二狗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护卫们急忙把林二狗围在中间,乐乐脸色严峻,也抽出自己武器。

在磊哥手下混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人。他的身手虽然比不上护卫,但也能替少爷周旋些时机。再说了,他们在马上那些人却无坐骑,真要发了狠他们要逃出去也不难。

那些围而不攻,乐乐心里有些打鼓,怕是有援兵。扭头去看林二狗,却见他一脸的闲适。

乐乐:???

不一会,有马蹄声传来,匹马从拐角处探出了个头来。这马毛色银中带灰,带着光泽如上好的绸缎一般。

这马乐乐不认识,林二狗却熟悉。

他心如擂鼓,死死地盯着那拐角,直到马背上的人影出现。

然后,面如死灰。

不是三花。

郭九重是爱马之人,平时与嘶风交情不错,经常自己出钱给嘶风加菜。又因为张三花亲手把嘶风托付给他,嘶风颇有灵性,倒也不抗拒郭九重骑在他身上。

不得不说,张三花麾下的人想法都差不多,本来是分开撤退的,后来却友好几伙碰到了一起。比如郭九重,现在手下就有四十多人。

他们选的这个村落离麓城近,受到西荒人洗劫的可能性大,之前已经遇见了两拨,好在是以有心对无心,人数也不是太悬殊,伤了几个兄弟,倒是没有战死的。

等走近些,郭九重打量了一下这些人的打扮,发话了:“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乐乐皱了皱眉,刚想搭话,被林二狗叫住了。

阻挡的人马一让开,林二狗那张脸就出现在郭九重眼里。他惊了一下,皱了皱眉,在马上行了个礼。

“是林先生。”说着,郭九重示意周围的士兵散开。

士兵中也有认出林二狗的,但是军令之下不敢妄动,现在才舒了口气,收了武器。

林二狗纵马来到郭九重面前,目光灼灼,带着逼问:“嘶风怎么在你这里,三花呢?”

没见过林二狗这般严厉的时候,再加上本来就对林二狗有些意见,郭九重心中有些不太舒服,回答的时候语气也硬了些。

“嘶风是伍长托付于我的。至于伍长,原来林先生还关心她的么?”

林二狗心头火起,又强自按住,又问了一遍。

“三花在哪里?”

见林二狗没有发火,郭九重心中有些无趣,一想到张三花,他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他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伍长一个人困守营地,又无人驰援,纵使她勇武过人,以一敌百,但西荒大军何止百人,怕是凶多吉少。

更别提那几日伍长都没阖过眼,身体本来就不适。

郭九重的沉默让林二狗如遭雷殛,心中大恸,嘴里都尝出些血腥味。

她连嘶风都托付于他人了。

喘了几口粗气,林二狗还不死心,又问:“三花在哪?”

被问了三遍,郭九重抬头看向林二狗,见他脸上薄红,眼睛亮的吓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以告。

“我撤走时伍长还在营中,如今她在何处,我并不知晓。”

林二狗一听,身子往前探了几分,有些急迫地问道:“你没看见她死,是吧?!”

郭九重有些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走的时候,她还活着。”

听了这句话,林二狗如蒙大赦,脸色又白了回去,冒出一声冷汗,口中喃喃自语:“没死就是还活着,没死就是还活着。”

绛廷之中,林二狗一项都是以谦谦君子示人,仪态风度甚佳,现在猛一见他如此失态,郭九重还真说不清自己什么滋味。

他先前以为林二狗是嫌弃伍长年纪大了,不愿再等,这才没有跟着回绛廷。现在这么一看,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郭九重态度也软了下来。

“林先生,何不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细说。我们也需要打扫一下战场。”

林二狗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郭九重,目光渐渐清明锐利,挺直了腰板,又变回那个清俊雅正的林先生。

“那就有劳郭小哥了。”

“林先生这边请。”

护卫被安排了地方休息,林二狗和乐乐随着郭九重到了一间算是村子里最大的屋舍,有藏在屋内的孩童好奇地探头来看他们,被发现后又害羞地藏了回去。

“林先生,这位是?”

两人落座,乐乐却是站在林二狗身后,郭九重好奇就问了一句。

林二狗偏头看了看乐乐,示意他也坐。

“这是舍弟,名越,字子攀。”

乐乐都惊呆了,林二狗这是给了他一个姓,还取了名和字!

有些懵地坐下,嘴里咀嚼着林二狗给他取的名字,乐乐不禁傻笑出来。

单字,少爷以单字为他起名。

姓林,名越,字子攀。

他一个无姓之人,少爷不仅不觉得他低贱,还希望他能攀高越远。

这么想着,乐乐又红了眼。

郭九重见这少年一会笑一会哭,心里有些惊异,但又不好多问,便把目光挪回林二狗身上。

“林先生,恕我失礼。伍长归营,你为何没有同行?”

第三一一章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自己了解张三花,知道他在古诚手下待不下去。

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些能力,可以为三花离开军营后的生活做些准备。

因为他相信齐正会看顾三花。

因为他相信三花不会让自己吃亏。

还有最后一点,他不想承认的一点。

有人告诉他,三花对他态度一直不够亲密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她习惯他了。他应该冷她一下,让她意识到他对他多么重要。

林二狗当时对这话嗤之以鼻,但私下里却有些动摇了。

所以,他离开时才没有给张三花留信。他想着,只要三花有一点点,一点点不适应,一点点想他,他就圆满了。

然而没有,陈悠寄来的信里,张三花甚至再没有提起过他。

他是有些气的,恨不得把这个狠心的女人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自己。

但是现在,失踪,生死不明?这不是他要的。

刀山火海,他会把他的未婚妻找到的。然后再不听那些谗言,他要亲自问她,她到底喜不喜欢她,还是真的只是习惯了他这个人,把他当哥哥,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答应嫁给他。

没有回答郭九重的话,林二狗反而问他能不给他们一些补给。

林二狗一行是轻装上阵,早就吃的差不多了,全靠路过城镇村落补给。但战时的粮食本就金贵,花了大价钱庄户人家也不肯多卖给他们。

如今,已经处境窘迫了。

郭九重很尴尬,如今他们吃的也是老乡的粮食,实在是不能擅自做主答应了。

“我们出钱买。”

林二狗示意乐乐拿钱,乐乐往怀中掏了掏,掏出一包金叶子。和刚出门时相比,量已经少了大多半。要换在平常日子,这些金叶子买他们一年吃的粮食都够了。

“我帮你问问。”郭九重知道林二狗有钱,这时见乐乐掏出一包金叶子,想起自己管帐的时候,觉得牙疼。

王将军在的时候,梁家还和绛廷大营做生意的时候,林先生还在营中的时候,那日子过的多舒服啊。

两个人干坐了一会,有士兵来回话了。看在郭九重的面子上,人家愿意卖一点粮食。但也不多,也就够这十几个人吃个三五天的。

买了粮食,也没有多留,林二狗一行又再次出发。他不喜欢嘶风被其他人骑乘,但这毕竟是张三花亲自托付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临了想拜托郭九重,一有三花的消息就通知他。可转念一想,那时他还不知道在哪,还是算了。只请郭九重帮忙转告三花几句话。

他很好,她不要乱跑,等他来接她回家。

如果等不到,就自己先回家,不要去找他。

绛廷那边他会安排好,她的部下不会被为难,她的军籍会被注销。

天大地大,她想去哪,就去哪。

听了这几句话,郭九重脸色一言难尽,只得道了声路上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林二狗他们又经过了几个村子,都没有张三花的消息。他们在一个村子里遇见了正在施暴的西荒人,在村人的帮助下把这些西荒人击退了,但也损失不小。

两个护卫牺牲了,三个重伤,其他多少都受了点伤。伤亡的村民更多,整个村子都愁云惨淡,充满了哀泣。

被扶到一间屋子里坐下,乐乐给林二狗上药。

林二狗右胳膊中了一刀,口子有些长,但好在不深,否则以后写字都会受影响。

这回带的药都是应急的,量不多,又给村民们分发了下去,也就剩够林二狗再换个两次的量。

“少爷,不然,咱不找三花姐姐了吧。”乐乐没等林二狗回答,又急忙补了一句,“三花姐姐身手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反倒是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

乐乐以为,林二狗会生气,但林二狗没有,只是看着乐乐,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乐乐有些心慌。

“乐乐,我知道,你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没什么安全感,虽然看着和大家关系都不错,但还是爱自己多一些。要不是因为我,你是绝不会跟着来找三花的。”乐乐脸色一变,林二狗抬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这样很好,自私些有自私些的好,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受到伤害。”

“但是乐乐,我们不一样。”林二狗表情柔和了些,似乎陷入了回忆,“三花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能想象么,她刚生出来时那么小,那么软。”

乐乐想象了一下,摇头,想象不出来。

“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岁月,在我迄今的人生里,到处都是她。我无法,”林二狗顿了顿,闭上眼,呼了口气,“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如果没有她是什么样子。”

“不,其实我们知道是什么样子。在她失踪的那两年,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

乐乐不说话了。在张三花失踪那几年,在外人看来林二狗风度翩翩神采奕奕,只有作为书童的自己知道,他曾经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以至到了必须每晚喝安神药的地步。

是药三分毒,那段时间的林二狗,温度以便就生病,水土一变就生病,这也是为什么林二狗调养了这几年依然很瘦的原因。

伤了根子了。

乐乐曾经一度以为他撑不下去了,但他还是熬过来。

因为,他要找到三花。

如今,又是同样的情景,如果不让他去找,乐乐觉得林二狗能自己把自己弄死。

鼻子有些酸,乐乐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

“我自私,我自私是吧,这药你自己上吧!”

说着,把药瓶一放乐乐转身就走。

林二狗张了张嘴,随即苦笑,他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

出了屋子,乐乐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地上西荒人的尸体少了一具,脸色大变,连忙问旁边的人:”我记得来的西荒人共二十三个,怎么现在尸体只有二十二个,还有一具?!“

被拉住的人懵了一下,也跟着数了一遍,发现确实只有二十二具,脸一下子也白了。

狠狠跺了下脚,乐乐又重回林二狗待的屋子。

“少爷,我们得快走,有个西荒人装死趁机逃跑了,怕是不久就会带其他人来!”

第三一二章 迁徙

林二狗已经洒好了药粉,只是一只手怎么也包扎不上。乐乐见了,走过来三下两下就帮他包好了。

“少爷,我们快走了吧。”

林二狗看了看乐乐,却是没有答应,反而说:“你快去通知村长,让他赶紧聚集村民,收拾收拾离开这里。”

乐乐愣了一下,有些小心地问了一句:“只要通知就好了吧?”

林二狗抿着嘴,没有回答。乐乐马上就明白了,立刻很不情愿地嚷了起来。

“我们先走到还来得及避开那些西荒人,你若要带着那些村民,先不说他们收拾东西需要时间,就算直接走,他们的脚程多慢根本就走不出多远!”

不是乐乐铁石心肠,若是人手充足他也愿意帮上一帮。只是现在那些村民明显是拖累,还是他们自己的姓名重要些。

“林越。”林二狗严肃了神色,“我不求你心怀天下,但是作为林家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乐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林越”是在叫自己,下意识就想反驳。

他又不是真的姓林,更不是名越字子攀。

这句话在嘴里绕了三圈,还是没舍得出口。

名字啊,多么珍贵的东西。如果他说出口,就真的不再属于他了。

咬着牙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乐乐一跺脚又要往外走。

“等等。”

“干嘛。”乐乐说话瓮声瓮气,一听心里就憋着气。

“跺脚什么的,你小的时候做做没什么。现在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姐儿,看着怪难受的。”

猛地扭头,乐乐又瞪了林二狗一眼,更气了。

村子里,方才听到乐乐呼喊的人大都反应了过来,凄凄惶惶不知所措,乐乐见了碍眼的很,一想起可能会为了丢了这些愚人丢了性命,心口气得简直发疼。

“愣着干什么,去收拾东西啊!”

被乐乐吼了一句,一部分人明白过来,急急忙忙回屋。乐乐翻了个白眼,抓了个人问村长在哪,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了。

他气势汹汹,村长被吓了一跳。等他说明来意,村长被吓得更厉害了。

“这可怎么办啊!”

“不是说了么,通知村民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可是,可是。”村长可是了半天,半白的胡子一直抖,就是说不出一句整话。

“可是什么。”乐乐见村长四五十岁的人了,吓得脸色青白也是觉得有些可怜,稍微缓和了气氛,“我知道你们故土难离,舍不得这里的东西。但这些死物终究没有性命重要,人活着不还什么都有希望么。”

被这句话说动,村长终于点了头。

“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心里有点数,最多半个时辰,时间一到我们就走。”

说是半个时辰,可都快一个时辰了那些村民东西还没收好。那些收好的带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有的连木盆都带上了。

乐乐的脸色阴地简直都要滴出水了,他转向村长,下最后通牒。

“最后一炷香,我们绝对不会再等了。”

村长赔了个笑脸,看向林二狗,林二狗难得的收了笑脸,没有说话。

虽然有心要帮这些村民一把,但也不能这么放任他们。再等下去,一个都逃不掉。

没有得到林二狗的宽慰,村长有些悻悻,冲着村民骂了几句,让人去催催还没好的人。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还有两户人没好,林二狗也没说再等,说走就走。有些村名还有意见,被乐乐一句话怼了回去。

“行,那你留下在这里等他们。”

村中的板车都被用上了,套着马,装着重物,最大程度的帮他们减轻负担。有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也坐在板车上,这样一来,他们的行进速度就快了很多。

那两户落下的终于收拾好了,一到集合地点发现人都走了,第一反应就是咒骂他们没良心,而后才是加快脚步去追他们。但他们带的东西太多了,根本快不起来。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终于果断了一回,把那些杂物全丢了,只带了贵重的东西和一些口粮,紧赶慢赶最终赶上了大部队。

另一户人家什么都舍不得,又抱有侥幸心理,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一行人走了一天,按林二狗的想法最好是赶夜路,但时下人多有夜盲症,只得安排人找了个地方宿营。

宿营的地点是林二狗的人找的,附近的水源是他们发现的,吩咐让村民们自己捡些柴火做些吃食,村民又不乐意了。

“我们都走了一天了,累得走不动了,大爷们行行好,就再帮我们一把吧。”

乐乐自小混在最底层,对人性的劣根性看得清楚,对于这个情况倒是一点不意外,但这不代表他会惯着这些人。

他笑了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村民就默认他答应了,坐在那等护卫们给他们拾柴生火。

林二狗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稍微敲打一下就是了,不要过分。”

他们人手本来就不足,能起到的作用也就只有提供马匹,引导方向之类,对抗西荒人?别开玩笑了。

估摸着西荒人多半会再回那个村落报复,但不知他们会追出多远,林二狗的计划把他们带到离东华腹地稍微近一点的村落,如果能碰见张三花的兵更好。这大概有三四日的路程,如果村民不配合,那就会更慢。

所以,得稍微敲打一下,让他们听话。

天色渐暗,林二狗这边已经煮上东西了,村民那边还什么都没有,等的很是着急。

闻到了旁边传来的香气,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就跑过来责问林二狗他们。

“我们的柴火呢?!”

围坐在火堆旁的人该吃吃该喝喝,只有乐乐一个人脸上显出了讽刺的笑。

“你都说了是你们的柴火,自己不去找来问我们做什么?”

“你!你们明明答应了帮我们找柴火!”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原话是什么?”

村民一回想,乐乐确实没有没有明确答应,但他们不觉得是自己想当然,反而觉得是乐乐狡猾。骂了几句,又耍起了赖皮。

“我不管,反正你们把我们带出来的,就要负责!”

这一句话出口,吃东西的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村民被看得吓了一跳,又鼓起勇气道:“看什么,要不是你们,我现在正在家里舒舒服服躺着呢。”

几个护卫都不知说什么什么好了,乐乐冷笑一声,道:“那你回去啊。”

村民愣住,梗着脖子站在那,却不说什么回去的话。

“生两个火堆。”林二狗终于开口了,“只准老人和孩子用。其他人要蹭,直接扔出去。有撒泼的,也扔出去。”

第三一三章

先前捡柴火的时候有多捡一些,现在要立两个火堆出来倒是不难。护卫们听了吩咐,把手里的吃食几把塞进嘴里,就起身去生火了。

这个时节天气热,晚上虽然降了点温,但不烤火也不至于着凉,生火更多的是为了做饭以及驱赶野兽。现在林二狗立了两个新火堆,最多能架两口锅,做出来的食物绝对不够这些人分,自然要先紧着老人和孩子。

生好了火招呼老人和小孩坐下,有些妇人仗着自己孩子小非要一起坐。乐乐瞥了他们一眼,让护卫给丢出去了。

这么一来有些孩子被吓着了,开始大哭,乐乐听了烦心的很,这些小崽子还是过的太舒服了,一点眼色都没有。

孩子一哭,那些家长就有就有理由了,和护卫吵了起来,推推搡搡地还要动手。场面一时间很是喧闹。

“是我考虑不周。”林二狗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乐乐,既然他们不想要,你去把火灭了吧。”

乐乐之前还以为林二狗会心软,此时一听眼睛都亮了,直接拿了水囊走到心的火堆前,拔出塞子就往里倒。

火堆发出滋滋的响声,眼看着就灭了。

其他人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汉子捏着拳头就要往乐乐脸上招呼。

“你在做什么!”

乐乐轻松避开,扬起了自己下巴,“我们捡的柴,我们生的火,我们想灭就灭。”

那汉子听了一是找不出说辞,却是恼羞成怒,又听得一阵滋滋声,却是另一个火堆也被护卫浇灭了。

“你们欺人太盛!!”

这汉子一股热气上头,又上前一步要教训乐乐。乐乐站在那没动,就静静地看着一个护卫上前轻轻松松把这汉字压跪在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就是折辱。

汉子眼睛都红了,在旁边看了好一会的村长终于上来和稀泥了。

“哎呀这是何必呢,小哥,他也是一时冲动,就放开他吧。”

乐乐转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村长。村长脸上本来带着笑,被看得有些僵,渐渐也有些恼怒起来。

哪来的小子,一点礼数都没有。

“先不说之前闯入的西荒人有一部分是我们的人杀的,还为此牺牲了两个好手。这是救命之恩。后不说我们贡献了马匹给你们拖东西,因此拖累了我们自己的进度。”乐乐歪了歪头,从眼角歇着睨人,“当然,我们也不求你们感恩戴德,只是帮你们是情分,不帮你们是本分。”

“有意见,带着你们的东西走啊!”

说完,乐乐又把瞥了一眼老村长。

“也不知道书院派人去叫你们读书认字都读到哪里去了,八端忘了个一干二净。”

村民们有的听进去了觉得惭愧,有的不以为然觉得恼怒。乐乐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恨不得他们再过分些,才好让林二狗厌弃了他们自己先走。

回到林二狗身边,乐乐还是一脸不高兴。林二狗看了他一眼,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少爷!摸头长不高!”

林二狗顿了一下,若无其事收回手。

“反正你也不可能有我高。”

乐乐一直想长得和林二狗一般高,只是不知是幼时底子太差还是先天不足,窜了一截之后死活就不长了,比东华男子的平均身高还要矮上一些。

被林二狗踩了痛脚,乐乐也不说话,默默幽怨地看向自家少爷。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林二狗咳了一声。

“你先前说的不对。”

“?”

“读书认字。我们读书是为了明理,认字是读书的手段。而那些村民,虽然书院定期会派人去村子里教他们,但也仅限于教他们认识一些常用字了。所以他们没有读书,你也不能因此怪他们不明事理。”林二狗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再有就是,你说忘八端他们是听不懂的。要骂人的话,得说王八蛋。”

乐乐的表情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谁让他注意仪态来的?!是谁让他要文雅来的?!现在和我说骂人要骂“王八蛋”?!

乐乐的表情太过直白,林二狗心里有些乐,又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因为动作表情要优雅不能太夸张,所以骂人要骂地爽,语言就要直白。而且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语言方式,对读书人你可以骂他相鼠,对村人你就得说贪得无厌粗鄙不堪厚颜无耻。”

乐乐:你是少爷你说的都对。

又教了乐乐几句该怎么骂人,乐乐低着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骂人他还需要被教?要是许他骂粗话他能骂够人家祖宗十八代。

应和了几句,乐乐忽然想到一件事,开口打断了林二狗。

“少爷,我路上就想问了。我们往腹地走,是不找三花姐姐了么?”

林二狗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天。

树叶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麓城周围的村庄我们都去过了,都没找到三花。那就只有三种可能性了,她在麓城,她在西荒地界,她在麓城后方腹地。西荒和麓城我们都去不了,那就只能往回走。“

乐乐发现,林二狗直接忽略了三花姐姐可能遭遇不测的可能性,但他也没有开口提醒。

“那要是等我们离开了三花姐姐才到我们去过的村子呢?”

挑眉看了看乐乐,林二狗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乐乐的肩膀。

“有时间多读书。”

乐乐:?????

这一晚,村民们把熄灭了的火堆里的柴火挑挑拣拣,倒是又燃起一堆,各家出了些粮食,煮了一锅糊糊。分配的时候又出了些矛盾,但林二狗他们也没有理会。

第二日又走了一天,然后是第三日。到了第三日傍晚,村民们的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

虽说是为了避祸才迁徙,可谁知西荒人会不会真的来追他们。要是人家压根就没这个想法那她们不是亏了?

就算西荒士兵真的去报复了,那自己这些人走了三天也够远了。说不定西荒人见村子里没人就走了呢?

人心浮动,行进的速度就更慢了,护卫们催了几句,村民干脆就耍赖不走了。

看了看天色,林二狗决定就近扎营。

这时的村民学聪明了一些,知道林二狗他们不会管自己,特别自觉就去搜捡了柴火。等火生好,煮上了吃食,忽然有人小声抽泣起来。

先是小孩,然后几个妇人也开始抹眼泪。到后来有一家人突然闹着不走了,要回家去。

被他们这一闹,另外几家也有些心思浮动。

对于要走的人,林二狗没拦。但是他不拦,有些人就得寸进尺。

“小哥,你看我们东西这么多,把马也给我们一匹呗。”

这年头,马是金贵的东西,一匹好马要三十金左右,还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先前西荒人来袭,他们的战马都趁乱跑掉了,现在拖东西的都是林二狗他们自己的马。

“要马?”乐乐冷笑,“你好大的脸。”

“小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因为你们说有马拖东西我们才带这么多的。再说了,你们那么多马,给我们一匹又怎么样嘛。”

乐乐简直要气笑了,真真的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他们的马多?现在多出来还不是因为马的主人为了救他们死于西荒人之手?

撸了把袖子乐乐就想上去干架,被林二狗身手拦住了。

“你要马?”

一听这话感觉有门,汉子脸上笑容更深了。

“对对对,还是小哥你人好。这样,我也不占你便宜便宜,我出二,”汉子收回了话,“我出十五两!”

旁边几个护卫已经环胸冷笑了。

没有直接回答,林二狗看了看周围其他人。

“你们还有谁也想要回去的?”

人群响起了议论声,不一会走出了三个汉子,代表三个人家。

“我们也想回去。”

“哦,那你们把东西收一收,尽量挪到一个板车上吧。”

几个汉子面上一喜,急急忙忙收东西去了。

乐乐见了有些着急地想说什么,被林二狗安抚地看了一眼,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家少爷只是看着和善,内里剖开啊,可不见得白。

第三一四章

要走的人很快就把东西收好了,占了足足两个板车。但天色到底晚了,他们就决定明天再走。只是,马得先给他们。

“不急。”林二狗笑的春风和煦,“那可是要吃夜草的,现在给你们你们去哪里弄马粮?”

村民们一听也有道理,就应下了,第二天一早又去找林二狗要马。

然而林二狗就真的让护卫把马牵给他们了。

村民欢天喜地地牵过马,学着护卫把板车套回马身上,一屁股也坐到板车上。

“多谢小哥了,那我们就走了。”

“走?不是说要花钱买马么。两匹马,三十两!”

见村民有不认账地趋势,乐乐阴阳怪气提醒了一遍。林二狗皱了皱眉,朝乐乐摇了摇头。

见林二狗摇头,乐乐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村民们则欢天喜地赶着马走了。

见那几户人家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剩下的也有些心思浮动。林二狗看来看天色,吩咐继续上路。

走出了约有一里路,忽然听得后方有马蹄声,大家第一反应就是西荒人追来了,瞬间一边慌乱,什么都顾不得四散逃开。

等逃出一段距离又没听见动静,胆子大的又摸了回来。

林二狗一行人依旧好好地坐在自己马上,并无西荒人的踪迹。

四散的村民又陆陆续续回来了,乐乐一脸嘲讽,林二狗脸上带着无奈。

“哎,你看。”有汉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媳妇,“是不是我眼花了,那两匹马不是早上被送给毛子家他们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有人把这话对着林二狗问了出来,林二狗倒是好耐性地回答:“我们的马是每天好草好粮供着的,平时也不驮重物,许是那两辆车太重了,他们又没给些吃食安抚,发了脾气跑回来了。”

这倒也是个解释,村民听了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也担心了几句走的那几户人家怎么办。

“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去寻他,但我是要继续走的。这样的话你们的东西我就不能帮你带了。”

不同于乐乐,林二狗说话一向温柔和煦,村民们除了最开始出头那几个横对他感官极好。现在话说得清楚,那些有小心思的看了看跑回来的马,背地里就把心里的火苗给掐灭了。

还是安分一些的好。

见这些人终于又老老实实上路了,乐乐凑到林二狗旁边,打听林二狗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你居然不知道?”林二狗显得很有些意外,扔给乐乐一个铁质的小哨子,“磊哥儿给我的。”

乐乐接过哨子把玩了一下,就要放在嘴里吹,被林二狗拦住了。

“这哨子声人听不见,但马能听见。若你的马丢了,吹这个哨子能让它自己找回来,但没事不要乱吹,会引起马的骚动。”

乐乐啊了一声,拍了一下手:”我说之前怎么感觉马的步子乱了一下呢。“

林二狗笑笑,不说话了。他们今天得赶些路程,等到了双林镇就安全了。

眼看着天色又暗了下去,林二狗叹了口气,距离双林镇还有些距离,只能露营了。

等一行人刚安顿好,就有护卫来通报,地面震动,有马正朝他们来,约有三五十人。

林二狗脸色一凛,马上命人熄灭所有火堆,找地方藏起来。

村民见自己的火堆被浇熄还不高兴,护卫把西荒人可能追来的事一说所有人都乱了,但是看不清又不敢乱跑。

“安静,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人慌乱的时候就需要主心骨,有人发号施令了他们反而要镇定些。

护卫们把马匹和板车也找地方藏了一藏,等所有人都就位之后,马蹄声越发明显起来。

村民们本来因为紧张喘着粗气,现在因为紧张气都不敢喘了。

马蹄声又近了些,大家都希望这些不知道是谁的人直接跑过去,不要发现他们,林二狗却不禁抿直了唇线。

若是这群人也要宿营,他们这个地方是最合适的区域了。

马蹄声慢了下来,有谈话声,虽然也是通行语,但带着口音。

有胆小的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西荒人!

西荒人下了马,散了开来,但有一个却是朝着林二狗他们藏身的方向。

已经有村民在心里胡乱地求神拜佛了。

皱了皱眉,林二狗朝护卫做了个手势。

如果被发现,直接格杀。

好在,这西荒人只是胡乱看了看,因为夜色太暗看不清,又反了回去。不一会,就在另一边燃起了篝火。

现在这个情况很尴尬了,难道他们要在草里藏一夜?大人倒是没问题,老人和孩子可受不住。

脑中思绪飞速闪动,林二狗还没想出办法来,忽然闻到周围有一股尿骚味。

转头一看,有一个妇人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眼神躲闪。

旁边的护卫看清了,是孩子尿了,估计是吓的。

暗道一声不好,林二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给身边的乐乐低声嘱咐。

“那些西荒人鼻子比狗灵,等这味传过去他们估计就能发现我们了。我让护卫先去旁边吸引一下注意力,你看准时机带村民们跑。”

乐乐满脸的不乐意。

“一个个晚上和瞎子似的,我能带他们跑去哪。”

“能跑去哪去哪。”林二狗伸手摸了摸乐乐的头,“他们晚上看不清,你难道还看不清?不管怎么样,你得跑出去。等你遇见你三花姐姐。“

林二狗顿了顿,后面的话却是没有再说了。

“干嘛啊,你也跑不行么。”

“我没有你小子脚力快。再说了,我也不是不跑,只是和你们不一个方向。“

两人没有机会多说,西荒那边有人开口了。

“这什么味儿,好像是小儿的尿。”

一人提醒,其他人也皱着鼻子闻了闻,霎时警戒起来。

林二狗朝护卫打了手势,几个护卫点头分别去了几个不同的方向。

有两个西荒人被派去查探情况,刚走到距离林二狗藏身地方的不远处,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撞击声。这两个人面面相觑,又朝那个方向去了。

没走出几步,又有一个地方传来响动,西荒人又派了两个人去那个方向查看。就这样分兵了四次,一个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剩下的所有的西荒人都朝那个地方跑去。

“就是现在,跑!”

第三一五章 带钱了么(大家新年快乐~)

见张三花孤零零一个,又生着病,村人出于同情心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村子。因为自家有个当龄的女儿,为了避嫌把张三花嘱托给了村里的一个老婆婆照顾。

老婆婆只有一个独女,早就嫁了,前几年老头子也去了,就剩下她一个。女儿有心把她接走,她怕给女儿添负担就没去。把田地都租了出去,只留下几分菜地,倒也是过活的过去。

稍微擦洗一下,张三花这张脸倒是眉清目秀的,老婆婆见了很是喜欢。觉得屋里多个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当天夜里,张三花觉得腹内一阵疼痛,她忍耐能力那么强的人都冷汗直流,动弹不得,只能控制住自己不呻吟出来。

老婆婆第二天来叫张三花吃饭时才发现人不对,还以为她得了急诊,那个吓的。还是张三花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话才让婆婆冷静下来。

“婆婆,我可能来月事了。”

之前她的月事一直没来,张三花都快忘了。现在看来,是延迟了。

婆婆的第一反应就是“胡说,哥儿怎么会来月事。”

但一看张三花小脸惨白,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又掀了被子亲眼看见张三花衣服上渗出的血迹,这才信了七八分。

可一个姐儿为何要做男装打扮,还扮得这般像?

不用张三花开口,老婆婆自己就给张三花找好了解释,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恋爱了。

“乖囡,婆婆去给你煮两个鸡蛋喝。”

不知过了多久,婆婆先给张三花肚子上塞了个汤婆子,等她好些了又把她扶起来,端给她一碗鸡蛋花。

张三花看了看,满满的蛋花,至少两个蛋,喝了一口,甜的。

这年头,糖可是个奢侈品,不是谁都吃的起的。

有些憧憧地看向老婆婆,老婆婆笑的一脸慈爱。

“快喝吧,喝了会好一点。我再去找找,看哪里能给你弄条月事带来。”

张三花之前用的月事带全是林二狗准备的,纯棉的布料,里面垫的棉花,就这样她还很嫌弃。一般人家也就用粗布做,里面填充草木灰,有点钱的填碎布。

老婆婆家自然不算有钱,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婆婆不用月事带好久了,要现做这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做。

最后老婆婆还是给张三花弄来了一条,说是把她带回来那户人家的女儿新做好的,还没用过。

那个女儿还不太高兴,她好不容易攒了很久的的布头才做了这么一条,这下倒好,又要用草木灰的了。

换上新的月事带,张三花很不习惯,觉得不太舒服,但至少比没有好。喝了糖鸡蛋后她精神了一些,能自己站起来了。老婆婆就让她到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

不一会,老婆婆却是从屋里抱着被张三花弄脏的被褥要去洗了。

张三花脸再大也不能让老婆婆帮自己洗这个,但老婆婆很固执,一说张三花现在不能碰冷水,又说这血迹放放就不好洗了。

拗不过婆婆,张三花只能随她去,但心里还是有些害臊,脸上硬是红了几分。

等到了晚上,老婆婆又点了油灯给张三花缝月事带。月事带这种东西一天怎么够用,当然是要多备几条换着用啊。

按常理,这种东西应该自己准备,况且婆婆眼神也不太好使了,在油灯下做事更是坏眼睛。然而张三花的女工实在太差了,按婆婆的话说,“缝大的灌多少草木灰就得立马都多少出来”。

没办法,只能婆婆帮忙做。

见婆婆弓着腰凑在油灯下缝东西,张三花心里挺不好受的。

幸好张三花的月事一向短,这次一样只有四天,然后张三花就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往山上跑。

一开始婆婆还担心她的安全,但她今天带几只兔子,明天带几个野鸡,后天就能带药材,婆婆也就安了心了。

张三花饭量大,怕吓着婆婆也不敢放开吃,每次都自己现在山上吃一些。这样,带回去的东西婆婆吃不完,就分给了村里人一些,连带着村里人对这个捡回来假小子好感度激增。

这样休整了十天左右,张三花觉得身上恢复的差不多了,对五感的控制甚至比之前更好,就琢磨着该离开了。可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婆婆先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想让张三花帮她给女儿带点东西。

不是什么大事,张三花就答应了。

婆婆什么开心,满屋的收罗东西,最后收出来一堆有的没得。什么自己做的鞋和鞋垫,攒的鸡蛋,和猎户换的皮子,自己做的菜干,熏了几天的肉干等等。

看着婆婆忙里忙外,张三花想起了自己阿娘,情绪有些低落。

“婆婆,这肉干就不带了吧,还没熏好,容易坏,我路上再给她抓几只兔子就是了。”

“哦,那好,丫头,外面正在打仗不安全,你路上小心些…要不还是算了。”

“没事婆婆,我身手很不错的。”

出发的当天婆婆又反悔了,弄得张三花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让婆婆放了心。

婆婆的女儿住在双林镇,倒不是很远,两天的路程。按张三花的速度一天就能到,但她带的东西里有鸡蛋不敢走快了,只能在外面露宿一晚。

选歇脚的地方时她察觉到远处有人,人数还不少,但也没多想。过了一会又来了一波人,离她的地方还要近些。

张三花不大开心,但也不想多生枝节。谁知她不找事事找她,有个人跑到她睡的树旁边,抄起刀鞘就对着树干来了一下。

那个响啊。

张三花:玛德制杖。

张三花想看看他在干嘛,就待在那没动。不一会,又跑过来几个人。

等看清楚来人,张三花瞳孔一缩。

西荒人。骑兵。

等那几个西荒人越靠越近,先前敲树的护卫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紧了紧手中的刀。

虽然知道九死一生,但得尽量拖延时间。

“喂。”

“喂,叫你呢。”

护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西荒人也开始四处张望时他才抬起头。

他的角度好,抬头刚好能看见树上的张三花。

“你带钱了么?”

钱?

护卫一脸莫名其妙,但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行,接着。”

一个东西被扔了下来,护卫下意识接住。然后,树上的身影落了下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抱好,里面有好多鸡蛋,要坏一个你都得赔!”

第三一六章

当喊出那一声“跑”后,林二狗也动了起来。不过他不是朝山林中跑,而是冲向了西荒人的火堆。

西荒人被这一连串的事故搞得有点懵,又离得有些远,硬是眼睁睁看着林二狗跑到了他们自己的营地前。

林二狗的目标,是西荒人的战马。

抽出随身的匕首,割断缰绳,又往马屁股上狠狠来了一下。一匹马受惊就能引起整个马群的骚动。

西荒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把林二狗剁成肉馅吃了,但还是不得不先去安抚自己的坐骑。

已经有几匹马挣脱缰绳跑了,如果任马群骚动下去,不知道损失会有多大。

在那一匹受惊的马跑出去时林二狗就拽着鬃毛翻身上去了。他的骑术只能说是不错,现在紧紧伏在马身上,抱紧了马脖子竭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要摔下去。

马在山林间乱跑,树枝叶子劈头盖脸地往身上打,身后的动静已经顾不得了。林二狗觉得,自己身上现在肯定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马的视力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是夜晚,山路坎坷,在狂奔了一段路程之后,林二狗身下这马还是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随着马的动作,林二狗也直接被甩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虽然泥土比树干要松软一些,但林二狗还是两眼发黑,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

好一会他才缓过来了一些,勉强从地上撑起了上半身。

不妙,好像摔断了肋骨。

嘴角显出苦笑,林二狗下意识放缓呼吸以减少疼痛。但片刻后还是咬了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真的是很疼啊。

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留在原地不见得是个好主意。林二狗望了望月亮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北方走去。

双林镇应该是在这个方向。

林二狗的身体一直和健壮扯不上关系,同窗也取笑过他就是一根麻秆。这些日子的奔波本来就让身体困顿不堪,现下又有伤在身,纵使林二狗意志再坚忍,精神也无法转化为气力。

咬着牙忍着痛走了许久,才走出一百米左右。

眼前已经有些恍惚了,林二狗趔趄了一下,跌扶在树干旁。

三花,三花,三花。

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林二狗再次机械地迈开步子。

“林二狗,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继续走,林二狗勾着嘴笑了笑。

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么。

“林二狗。”

真好啊,好真实的幻觉。

“林二狗我和你说话呢!”

嘴边的笑容扩大,林二狗却没停下脚步。

他知道的,这种情况,一旦停下很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幻听没有再出现,林二狗却仿佛从中获取了新的力量,坚定地迈出每一个下一步。

直到他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

在摔倒的瞬间,林二狗叹了口气,只希望前面不是一个斜坡,不要让自己轱辘轱辘像个球一般滚下去。

如果可以,希望不要伤着脸。他长得本来就不是特别俊美了,要是再伤了,三花会嫌弃的。

闭上了眼,下意识抬手挡了下脸,却没有如意料般的倒在地上。

他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尖还有他熟悉的气味。

几乎是贪婪地吸了口气,林二狗几乎是想要落泪了。

伸手抱住了接著自己的人,林二狗用脸颊蹭了蹭那人的颈窝。

然后,一旁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林二狗!”

林二狗轻笑一声,引起胸腔的疼痛,小小地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幻觉,幻觉。”

“你够了!”

一把扯开在自己肩上蹭来蹭去个没完的人,张三花眉毛竖起,十分恼怒。

几乎全靠张三花的力量才勉强立柱的林二狗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原来不是幻觉啊。”

很是嫌弃地瞥了林二狗一眼,张三花刚想挖苦两句,就见林二狗对自己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然而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张三花:······························

见林二狗自己走了那么久,张三花以为他也就是轻伤,可大概检查了一下之后才发现除开皮肉伤尽然断了两根肋骨,幸好没有插进内脏中。

但是肋骨断了的人最好不要移动,深呼吸咳嗽都会引起剧烈疼痛,也不知道林二狗怎么忍住还走了那么远的。

两人的身高差距有些大林二狗又伤在肋骨,背也不行抱也不行,张三花不知道该怎么把林二狗带回镇子上找大夫。最后没有办法,砍了些树枝勉做成一个木板,把林二狗放在上面拖着走。

林间的路崎岖,又拖着人,纵使是张三花在把人拖到镇子前时也出了一身汗。等到了镇子,天已经大亮,张三花把木板放在地上歇一歇,居然有人往他们面前扔铜板。

这就很尴尬了。

盯着这铜板看了好一会,张三花忽然僵住。

完蛋了,婆婆给她女儿的那篮东西!

昨晚在解决了那几个西荒人后,从被救下来的护卫那里得知还有人在不同方向,张三花没多想就动了身。等把能救下的都救下后,才得知还有一个少爷。

当时不知道是林二狗,只是觉得这少爷是条汉子,这才追着去找了找。还好去找了,不然林二狗就死那了。但是那筐子鸡蛋还在那护卫呢!

欲哭无泪,张三花低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林二狗,叹了口气,拉人问了医馆的位置,把林二狗拉了过去。

一到医馆门口,张三花乐了。

这医馆生意贼好,更重要的是都是熟面孔,正是昨晚救下的人。

那些护卫见了张三花也是很激动,可话还没说完一句就被张三花打断了。

“我的鸡蛋呢!”

有个护卫颤颤巍巍指了指旁边,张三花见了眼睛一亮,刚要走过去又想起林二狗,脸上的笑就淡了下去。

“给你们少爷让个位置,他肋骨断了。”

张三花让开身子,护卫们这才看见躺在树枝条上的林二狗,有伤的不重的立马围了过去想帮忙抬进来,嘴里还大喊:“大夫!大夫!快来!”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林二狗被带进医馆医治了,张三花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去看那筐鸡蛋。

不看还好,一看脸色立马阴沉了下去。

三十个好鸡子,现在没了十八个。

“我们赔钱!”护卫先喊一句保命,等张三花脸色舒缓这才解释,“路上没拿稳摔了一下,坏了两个。后来因为太饿了,就让医馆煮了几个吃。”

听了这解释,张三花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都说赔钱了,只把手摊开伸了出去。

护卫愣了下,连忙往怀里掏,掏出几粒碎银子,恭敬地放到张三花手里。

张三花看了看,买一百个鸡蛋都够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们在医馆先待着,我有事先走一步。”

“哎!”护卫有心想把这位英雄留下,哪知张三花动作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只得摸了摸脑袋,返回了医馆。

大厅中,有同伴凑过来问话:“哎,大头,这位到底什么来头?”

“我怎么知道。”大头把凑过来的人往外推了一推,“大夫说了没,少爷怎么样么了?”

“说是断了两根肋骨,其他都是皮外伤,静养就好。你说,这位勇士救了我们,我们该怎么感谢他?”

“一天天瞎操心,那是该少爷决定的事。“大头脸上有些嫌弃,这兄弟拳脚功夫好人也不错,就是口味有些奇怪,喜欢走旱道。就因为他喜欢脸嫩的,护卫队所有人都被逼得蓄了大胡子。

“你别把心思打到别人身上,反正绝对不会让你以身相许的!”

第三一七章 以身相许好不好

老婆婆女儿住的地方很好打听,是在镇子南边的一个小院。

敲了敲门,不一会有脚步声传来,有女子的声音来应门:“谁啊。”

“是曹家娘子么,你阿娘托我给你带一些东西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约三十来岁的妇人。这妇人脸上的五官和老婆婆有些相似,应该就是她女儿了。

张三花大概打量了一下,这妇人穿的还算得体,就是脸上带着一股抹不去的疲倦。她看了看张三花手里提着的篮子,没去接,反而问起了老婆婆的情况。

得知自己阿娘一切都好后,曹娘子舒了口气,这才接过张三花递来的篮子,嘴里道:“真是麻烦小哥了。”

张三花笑了笑,刚想把护卫给的碎银也给她,又听得门后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

“谁啊?”

“娘,是我娘托人给我带了点东西。”

话音刚落,张三花就听得一阵琐碎但敏捷的脚步声,从打开的门洞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妇人看起来五十来岁,穿的比曹娘子好,打扮得整整齐齐一丝碎发都没有,显得十分精神。就是颧骨有些高,又板着个脸,看起来略微有些刻薄。

她面无表情看了张三花一眼,伸手就去掀盖在篮子上的布,见里面是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曹娘子有些难堪,对张三花露出一个歉意地笑来。

“抱歉啊小哥,我当家的不在,就不请你进去坐坐了。”

“等等。”

张三花皱眉,也看出曹娘子在这家中过得不是很好,明白老婆婆为什么不肯搬来和女儿住了。

掏出那几个碎银子,张三花隐秘地塞到曹娘子手中,故意压低了声音。

“婆婆还准备了许多别的,只是路上不好带,我便换成了银钱。你把这些收好,不要被你婆婆发现了。”

曹娘子先是一愣,眼圈有些发红,第一反应却是不能收。这些碎银子购买许多东西了,不知道阿娘到底攒了多久。

还在犹豫间,婆婆又在里面唤她。张三花见状赶紧劝了一句:“你过得好婆婆才不会担心。”

曹娘子这才点了点头,把碎银子收了起来,又再次朝张三花道谢。

等曹娘子关了门,张三花能听见她婆婆数落她的声音,还说了几句她娘家吝啬之类的话。

想起自己,还好林二狗亲娘早逝,林先生又是个通情达理的,自己嫁过去肯定比这曹娘子过得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张三花脸上一僵,莫非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居然真的在考虑嫁人之后的事了。

医馆那边,被喂了药不久林二狗就醒了过来,在问了张三花的下落后就问起如今的具体情况。

最初带出来十五个护卫,除了在村子里折损的,在林中又牺牲了几个,如今只有六个人了,还都带着伤。再有一个,就是乐乐现在也音讯全无,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唯一只得庆幸的,是他们当初身上带了许多钱,又从被张三花弄死的西荒人身上搜出许多东西,一时之间倒是不缺花销。

得知死去的兄弟的尸首只是被简单地拿东西遮了遮,林二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这个天气运回去是不大可能了,你们在镇子里请些帮手,早点帮他们收敛了吧。”

说起这个,护卫们情绪都很低落,张三花回到医馆见到的就是这愁云惨淡的一幕。

大概扫了这些伤员们一眼,张三花直接往林二狗躺的地方旁边一站,从上之下睨着眼看他。

“林大少爷,不知道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西边荒蛮之地来了,还弄得这一身上。啧啧,真是可怜。”

听得张三花语气古怪似有埋怨,林二狗反而心头一热,觉得张三花对他的离开并不是毫无触动,当时就想去拉她的手。只是累及伤处,引得他一阵疼痛,只得先皱了眉忍住痛,而后才对张三花露出笑容来。

“还要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然还不知小子现下是何处境。”

林二狗装怪卖巧,张三花吃软不吃硬,心里再有不舒服也发不出来,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林二狗觉得张三花这样子真是可爱至极,竭力缓缓抬起手,去碰张三花的手背。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子思来想去,只有以身相许了。”

护卫们:·······啥?

之前谈论过以身相许的两个护卫都懵逼了,齐刷刷看向林二狗,又齐刷刷看向张三花。

不是,没听说少爷好这一口啊。

张三花冷笑一声,目光在林二狗脸上逡巡了片刻,语带嫌弃地说:“要以身相许,你长得还不够好看。”

听了这话,林二狗不禁笑出声来,又牵动伤处,笑声直接被吞了回去,双眉紧蹙。

张三花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但是自己又无能为力,颇有些烦躁地瞪了林二狗一眼。

“该。”

林二狗苦笑,忍住痛抬手捏住了张三花垂下的几根指尖。张三花横了林二狗一眼,到底没甩开,反而在床边坐下了。

张三花的反应让林二狗眼睛一亮,他颇有些紧张地又伸了伸手指,想把张三花整只手纳入掌中。

觉察到林二狗的动作,张三花又瞪了他一眼,林二狗却偏过头去不看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张三花等了一会见林二狗并没有抽回手,叹了口气,干脆反而把林二狗的手握在掌中,然后有规律地拍着他的手背。

二姐生病的时候离不得人,阿娘就是这样哄她睡觉的。

感觉到手上温凉的触感,林二狗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爆红。他偷偷去瞥张三花,却见张三花一片淡然。

旁边的护卫都看呆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嫌弃么,怎么进度这么快的么?

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安抚之意,林二狗脸上的热气渐渐消了下去,他注视着望着地面愣神的张三花,心里有些酸涩但却温暖柔软。

这样就可以了,虽然她还是不开窍,但他可以等。

只要她愿意在他身边,只要她愿意让他留在她身边。那就可以了。

第三一八章

虽然医馆有专门辟出一块地方给病人住,但到底还是不太方便。林二狗托人租了一个小院,又请了一个短工做些粗活,还缺一个婆子做些做饭熬药的活计。

因为选中的地方正好在曹娘子家附近,张三花就想着能不能把这活交给她。把这事和林二狗说了,林二狗沉吟片刻答应了,但这事却不能由他们来提,最后还是请了周围的一个婆子去说项。

因为这一个屋子全是男子,曹娘子心里是不大乐意的。但挨不住林二狗他们给的使钱多,曹娘子的婆婆忍不住动了心。

曹娘子的丈夫是一个木工,这段时间接了个大活,和同行一起吃住在雇主家。曹娘子性子软,被自家婆婆拿捏的死死的,最后还是接了这个活计。她本来惴惴不安的,直到看见张三花才稍微安了点心。

回过头去,林二狗又对张三花说教了几句,帮人带东西带没带到都要回句话,哪能像她这般东西送走了就抛到脑后了。

张三花被念的烦了,就想干脆再回去一趟,又被林二狗拦下。

林二狗一是不想让张三花离自己太远,不然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二是想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庸华帮这些年的发展的重点一直在南边,在双林镇根本没有可用的人手。但好在他们有钱,于是花钱雇了一队镖师,由轻伤恢复的差不多的护卫带着,去帮张三花回这个话。

说起这个镖师,又有一段故事。自从东华靠近西荒这一段的山寨土匪被统一之后,商人花钱买牌子就能得到安稳,镖局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山上的总把头干脆把即将关门的镖局都买了下来。一是作为房产和兄弟们的落脚地,二是也给那些镖师一口饭吃。

之前西荒和东华打仗,商人们觉得光有牌子不保险,非要请镖师。寨子里倒是很愿意,不过是跟着走一趟,能得双份钱。后来西荒被打退了,商人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多花一点钱,到底是心安一些。

领了差事的护卫是见过世面的,一见这些镖师心里就有数了。一部分是老老实实的镖局里出来的,一部份则是山上下来的。不过总把头信用好,虽然和古将军闹翻了,但也不会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这样,有一部分山上的人倒是好事了。

在大家都安顿下好的第四天,乐乐找上了门。他一声破破烂烂又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进了院子,在护卫面前他还撑得住,一见张三花他反而不行,抱着张三花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嚎他这几日过得有多惨。

原来他当时带着那些村民逃跑,虽是逃了出去,但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四分之一,其他的都跑散了。等到安全了,那些村民带的东西都没有了,又要吃要喝,全都指望着乐乐一个人。

按乐乐的脾气带你们跑出来就不错了,谁还管你们其他的,当时就想一走了之。谁知村民里有心黑的,直接敲了他闷棍,把他身上的钱财搜刮了个干净,又把他随便一丢,跑了。

还好乐乐命硬,头上只是长了个包,其他倒没什么损伤。可是这荒郊野外的,没有吃喝又迷了方向,能活着找到双林镇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乐乐眼睛长得好,现在含着泪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张三花就耐着性子安慰了一下。旁边的护卫听着听着觉得不对了,乐哥儿叫恩公什么?

等等,三花姐姐?恩公是个女的?

再等等,林少爷这次是来找他的未婚妻的,所以恩公就是他的未婚妻,力能扛鼎女伍长?

忽然想起来他们还戏说过恩公的字有点女气,现在看来那可不是字…知道了未来主母的闺名,感觉自己前途黯淡…

这事在护卫堆里被讨论了许久,但没人敢去向张三花求证。张三花听他们的悄悄话听得烦了,自己朝曹家娘子借了身女装穿上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

曹家娘子也是这才直到张三花是个姐儿,惊地下巴都合不上了。

“不太合身,还是去成衣店重新买一身。”林二狗是喜欢看张三花穿女装的,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张三花穿别人的旧衣服。

“养你的病,一天到晚瞎操心。”

“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身体都要锈了,你总得让我找点事做。”

“那我让乐乐进来给你读书?”

林二狗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其实,他更像让三花给他读。只是他知道张三花不耐烦做这事,没必要委屈她。

出去叫乐乐,乐乐却不在。作为除了张三花外唯一一个身体健康无伤无痛的人,打听消息这事基本都交给了乐乐。是以,他几乎就住在茶馆了,见天的不见人。

“他不在,算了,还是我给你读吧。”

随手捞了一本书,张三花坐在一边给林二狗读。她读的干干巴巴没什么情绪起伏,林二狗却听得如痴如醉。

读了一会,张三花果然烦了,去看林二狗,见他呼吸缓慢,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松了口气,把书随手一放,伸了个懒腰就往外走。

等张三花出去后关上门,林二狗睁开眼,先是望着屋顶笑了笑,随即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根据乐乐搜集到的消息,麓城的情况不妙,书院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两天后乐乐带来消息,麓城动用了陆院长留下的神器,犹如九天神雷,把西荒的大军炸的稀里哗啦,死伤无数,士气全无。

“少爷,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把在茶馆了听到的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乐乐还在兴头上,却见林二狗面有忧色。

“越哥儿,未知的才最可怕啊。”林二狗感慨了一句,“如今神门大炮被拿了出来,虽说解了当下之急,但到底是好是坏,还真的说不清。”

乐乐愣了愣,林二狗最近一直称呼自己“越哥儿”,他一时还习惯不过来,每次都得反应一下。

不行的习惯,这可是他的“名字”啊。

傻笑了一下,林越又回想林二狗的话,却是十分不理解。

“少爷,这神器一出,西荒人就被打得撤军二十里,怎么能不是好事呢?”

“现在看,是好事,但是以后呢?”林二狗觉得头疼,“如果朝廷派人来要,你给不给?”

“自然是。”林越顿住,好像给不给都不对。

“之前书院死咬了没这东西,朝廷也不想撕破脸,这才维持了表面的和谐。现在东西拿出来了,你不给,是驳了朝廷的面子。麓城毕竟还是东华的麓城,朝廷要想使绊子可是有的是办法。”

“那给呢?”

“给?西荒人弹冠相庆。之前西荒不敢动麓城,有一个因素就是知道陆院长留有底牌。现在底牌亮出来了,一旦给出去,西荒立马就能侵全国之力去拿下麓城。”

“不对啊,西荒不打麓城这东西怎么会被拿出来?”

叹了口气,要是能坐起来林二狗就要弹林越一个脑瓜崩。平时些小伎俩多的是,一到军事战术就看不清了。

还是需要调教。

“自然是西荒有自信,就算麓城拿出这东西他们的损失也不会太大。”

林越猛地瞪大了眼。

“那麓城岂不是危险了?!”

第三一九章 不孝有三

麓城那边当然没想着靠几门大炮就结束这场战争。他们图谋的,是朝廷的援军。

你不来,想在后面捡便宜。好嘛,等西荒攻破了麓城,大炮落到了人家手里,再研究出原理来造个百八十门,到时候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掂量。

如尹永他们所预料的,书院拿出神器的消息一出,朝廷安排在边境附近的军队立刻急行军赶了过去。而西荒大军却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趁这几天最后的机会强攻麓城,而是退回三十里之外,安营扎寨,按兵不动。

尹府书房中,尹永的脸色很不好看。

书院和麓城的意志是一致的,大炮这东西,能不交就不交。但朝廷那边形式更强,不交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可能多的换取一些利益。

本想着在西荒大军那里把炮弹消耗一波,把西荒打残,这样朝廷若以援兵为筹码分量就没那么重了。再者,把炮弹消耗了也可以拖延朝廷的研发速度,免得他们用大炮反过来对付麓城。

谁知人家西荒不来,炮弹打不出去不说,还必须卖援兵这个面子。不然援兵借口西荒未退,也不主动出击,就坐守麓城,磨个一年半载,麓城哪里遭受得住。

麓城那边和前来拿好处的援军怎么商量的外界不知,只知道最后西荒最后不战而退,而绛廷的主将又换成了王将军。

整整一个月,林二狗躺在床上觉得骨头都要酥了。好不容易大夫说可以活动活动了,他就迫不及待杵着拐杖在院子里走了走,只可惜身体还是虚的很,走了两圈就满头的大汗。

张三花就坐在门槛上看林二狗走圈,看他脚步轻浮脸色发白直冒冷汗,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知道自己体质异于常人,要找个身体状态比她好的不容易,但林二狗这也太弱鸡了吧。她觉得自己能活到九十九,但看林二狗这状态,能不能活到六十都难说。

想到要是嫁给林二狗要守这么多年的活寡,张三花就不禁叹了口气。

不行,得想办法帮林二狗好好补一补,至少得活到七十吧。

不明白张三花为什么一脸苦大仇深,林二狗示意乐乐把他扶到张三花旁边,找了个躺椅坐下。

张三花看了他一眼,更愁了。

以后出门会不会她在前面健步如飞,林二狗在后面步履蹒跚啊,那她还得走几步停一下,走几步停一下,想起来就难受。

“三花啊,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那些下属?”林二狗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张三花又抬头看了林二狗一眼,瘪了瘪嘴。

她担心那些人作什么,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就算断了腿杵个拐也能走得飞快。不像林二狗,才走两圈就跟要了半条命似的。

见张三花不说话,林二狗以为自己猜对了,就出言安慰。

“没事的。你的兵是听了你的命令撤退,如果有人要说他们是逃兵,首先就要拿你问责。可先不说看在你姐夫的面子上谁敢动你,王将军不是也要调回来了么。你那一伍的精兵,还有那么多军功,他才舍不得全砍了。”

既然已经说到了绛廷大营,张三花犹豫了一会,有些迟疑地开口:“林二狗,我不想待在军中了。”

林二狗略略有些吃惊。当初古诚为主将,张三花和他合不来,想离开是说的过去的。可如今王将军回来了,张三花为什么又要走?

不过无所谓,无论因为什么,只要三花想,他就去做。

“行,你的军籍那里我来处理。”

眨了眨眼,张三花有些莫名地看着林二狗,道:“你怎么都不问我一句为什么?”

林二狗卡了一下,张了张嘴,配合地问:“为什么啊。”

觉得他们这一问一答有些好笑,张三花偏过头去,笑了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麓城那边和朝廷做了什么交易,但王将军回来就是一个信号。至少近几年内,在绛廷完全缓过来之前,朝廷对麓城不会坐视不管。如果西荒敢再来,那就是真正的两国大战。不管打不打得起来,有我没有都差不多。”

张三花说这话时有些沮丧,一人勇武在千军万马之前还是没什么用,她又不擅长兵法,当不了大将。

低着头玩弄了一下手指,张三花想起老婆婆给她女儿收罗东西时忙碌的身影。

“还有,我想阿娘了。”张三花脸上神情变得柔软,却又在下一刻严肃起来,“虽然我有信心在战场之中保的自身周全,但只要我一日在军中,阿娘就担心受怕一天。为人子女,这样实在是太不孝了。“

见张三花一本正经,林二狗忽然起了坏心想逗逗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你要是说不孝的话,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不孝有三······”

张三花一愣,随即白了林二狗一眼,把这话补全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着,张三花站了起来,斜睨着林二狗,“有本事你整段一起背出来啊。”

林二狗闷笑了一阵,然后当真背了一段。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背完之后,林二狗还正儿八经添了一句,“我们的婚事是经他们同意写了婚书的,这个不孝自然是够不上。”

张三花扬着下巴,脸上带着些得意。林二狗见了很是心痒,很想捏捏她的脸,但一来双方武力值相差过大,他又受了伤,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但是既然都说到这个话题了,林二狗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一下。

“但十三经注疏又有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观察着张三花的脸色,林二狗试探着把后面的话说完,”你看,没有后代还是很严重的。而不成亲拿来的后代?我们是不是把婚期······“

话没说完,张三花“哈”了一声,一脸的斗志昂扬。

“亏你还是书院的学生,平时一定没有好好听讲!林先生早就讲过,这个注解是错的,因为孟子在离娄章句下中又说过:‘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里面哪里有无子为不孝?!”

被这话堵了一下,林二狗有些讪讪。

父亲讲解这段时他也在,哪能不知道。只是故意这么说,好拐着弯催催三花考虑他们的婚事,哪知道三花的重点全然不对,十几年前的事居然还记得那么清。

见林二狗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张三花得意极了。

让林先生老说自己读书不认真。林二狗读的书够多够认真了吧,还不是说不过自己。

颇有些趾高气扬地哼了林二狗一声,张三花往屋里走去。林二狗目光随着她看了一会,听她都开始哼小曲了,笑了一声,回过头来。

现在是得意了,等回了小牛村,还不是要被陈姨催。

第三二零章 滑脉!

本来想着回小牛村之前要不要回麓城见见大姐,但现在朝廷的人还在那,张三花的身份又有点问题,为了少生些枝节他们还是决定直接回小牛村。陈悠被大姐接回了麓城,若是要跟着他们会乡,怕是她那个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先留在麓城的好。

因为林二狗还伤着,只能坐马车,而且马车还为了防止颠簸不能走得太快,他们回去的时候那个速度可谓是相当慢了。

这让习惯了急行军的张三花非常不习惯,但一直躺在车上的林二狗却是美的不行。他巴不得再慢一些,好让自己和三花有更多的时间能在一起。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张三花越来越烦躁,但又发泄不得,整个人一天到晚都阴着脸,弄得随行的人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林二狗见了心中叹息,在消息时提了一句,马车可以赶得稍微快一些。

“少爷,你还伤着。“

“不要紧的。”林二狗对林越笑笑,看向背对自己却支着耳朵的张三花,“反正我也是躺着,稍微快一些,不妨碍的。”

扔掉手里随手薅的已经被揪得碎碎的野草,张三花起身走到林二狗跟前,示意乐乐让一让,一屁股坐到林二狗旁边。

“真的好多了?”

张三花的声音闷闷的,又随手揪了一把草,开始揉。绿色的草汁黏了她一手,林二狗见了就想取帕子给她擦擦,但身上到底还没好利索,手刚伸到胸口就捅了一下,顿了顿,虽没出声,但突然变粗的呼吸却暴露了他的疼痛。

张三花抬头,见林二狗额角冷汗都出来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出口时却变成了埋怨。

“还伤着就不要逞强!”

林二狗愣了下,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解释道:“只是想拿东西扯到了,小心一些不影响的。”

有些赌气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扔,觉得黏黏的不舒服,张三花直接就往林二狗身上擦。林二狗一点不躲,只嘱咐让张三花最好再用水擦一擦,不然有些野草的汁水沾到皮肤上会发痒。

林二狗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但现在他越温柔,张三花就越憋气。

她从乐乐那里得知了林二狗为了她做了哪些事吃了哪些苦,但林二狗不提,她也不好就这么大大咧咧跑到人家面前说句辛苦了。

她知道自己在面对林二狗时脾气不太好,在他面前一天翻的白眼比在别人面前一个月翻的都多。但这么多年过来她也习惯了,让她突然变得温柔体贴一些也不现实。她只希望林二狗在和她一起时可以不要这么温柔,也多考虑考虑自己。她也不是那么任性,一定要林二狗什么都顺着自己的。

这样,她就可以不那么愧疚。

全然不知张三花的想法,林二狗只当她是赶路腻歪了,更加坚定要让马车行的快些。可张三花知道这个决定是为了自己,这样一来,情绪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急躁了。

林二狗又想,按时间算,是不是小日子快到了。这样的话得记得让乐乐按时煮些糖水来喝。

看着林越端过来的糖水,张三花真的是有气没出发,死死瞪着碗好一会,才接过来跟有仇似的一饮而尽。

林越在旁边战战兢兢,来事的女人不好惹,来月事武力值超群的女人更不好惹。

糖水喝了几天,张三花大姨妈却没来,林二狗算着日子,有些担心张三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林越对这档子事一知半解,只听林二狗念叨过一次三花的月事迟了,脑子就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三花姐姐莫不是怀孕了吧?

随即他又狠狠摇头,觉得自己乱想,少爷还伤着,想做那事也不能够啊。

结果算好的日子都过了大半月了,张三花的月事还没来,林二狗是真的急了,途径一城的时候非要带张三花去看大夫。

张三花本来很烦他,但林二狗态度难得强硬了,张三花见他实在着急,也就随了他的意。

在医馆之中,大夫把了许久的脉,就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这位小哥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乃是滑脉,气血充盈得很,实在没什么毛病。”

“什么?!”林越只听了个滑脉就叫出了声,大家都看向他,他有些尴尬地赔了个笑,心里却有一肚子话想说又不敢说。

等回了落脚的旅店,林越迫不及待就跟林二狗进了他的房间分享自己的猜想。

“少爷,三花姐姐不会是怀孕了吧!”

林二狗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林越见他不信,连忙说出自己的依据。

“那大夫不是说了么,三花姐姐是滑脉啊。滑脉又名喜脉,女子不是怀孕才会有滑脉么!!”

林二狗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敲了林越额头一下。

“没事多看些书。女子有孕却会呈现出滑脉没错,但不是有滑脉的都是怀孕了。若是身体好,你让大夫给你把脉说不得都能把出滑脉来。”

“但我是男的啊!”林越急了,声音大了起来,意识到后又做贼似的降低了音量,“但三花姐姐是个姐儿!”

林二狗不想和其他男人讨论张三花的月事,但看乐乐的样子不说清楚又不行,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你三花姐姐上次月事是来了的,只是这次推迟了。你若说她怀孕了,这一个月她都在我跟前,你让她上哪怀去。”

林越没说话,但眼神很露骨。

你不就是个男的么。虽然受了伤,但伤的又不是下身,难道不行

林二狗气笑了,懒得再说,挥手赶人。

“走走走,看见你就头疼。”

林越还要说什么,林二狗作势要打,林越只得灰溜溜地逃走。等到了房门口,林二狗又加了一句话。

“就你三花姐那个耳朵,只要她想听,你用气声她都能听见。”

林越浑身一震,转头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有些颤抖地问:“三花姐姐,不会这么无聊吧?”

林二狗不回答他,只给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林越哭丧着个脸,觉得前途黯淡。

要是被三花姐姐知道自己在后面编排她怀孕了,一定会把自己收拾的很惨!

第三二一章 大家情人节快乐~

实在查不出什么问题,一行人又继续上路。等到离上次月事整整两个月后,这一天早上张三花身下又见了红。

张三花很不开心,因为月事来了她就得被拘着,而且感觉怪不舒服的。

林二狗倒是松了半口气,但还是决定要带张三花多看几个大夫。

林越很是失望,他还真以为少爷把人拿下了呢。不过反过来一想,就算两人发生点什么占主动地位的也得是三花姐姐吧。

又行了半个多月,终于回到了佑丰城。林越简直跟入了山林的猴一样,一不注意就不见了。林二狗则被扣在书房,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眼看庸华帮的摊子越铺越大,可用的人手却还是只有那几个。不行,得找几个同窗帮帮自己。

书院之中不全是显贵,也有商户之子和大户人家的庶子和平民。商户之子还好,学成后可回去继承家业,庶子们和平民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琢磨着有哪几个人可以骗过来给自己打工,林二狗写了好几封书信,打发人送了出去。

在佑丰城中过了好几天逛吃逛吃的好日子,张三花忽然想起回去得给阿娘姐姐买点东西。虽然托人送了一批东西回去,但那些官造的首饰阿娘不一定舍得用,不若给她选一些朴素些的金银。

还有二姐·····二姐爱财,直接给钱就行。

打定了主意,张三花便去了佑丰城有名的首饰铺子。她一向男子打扮,那些本来选东西的女子一见她进门就躲去了一边,她倒没什么不自在,直接让掌柜拿了许多金饰出来看。

正在挑挑拣拣,忽然有人来搭话,张三花抬头一看,却是有些怔忡。

来人是妇人装扮,一身的优雅贵气,看起来二十来岁,面容十分熟悉。

张三花眨了眨眼,几个字脱口而出:“秦雅南。”

张三花说的肯定,夫人旁边的丫鬟却十分不高兴,哪有这般连姓带字的叫,真是失礼。

“原来真是你啊,我还怕我认错了。”秦雅南倒是一点不以为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里不是好地方,不知三花妹妹可愿意同我去茶楼喝杯茶?”

反正也没选出什么喜欢的,张三花就答应了这个邀请。三人去了茶楼雅间,秦雅南点了瓜片,张三花便要了一样的。

反正她喝不出什么名堂,只要茶点好吃就行。

先是回忆了一下两人的相识,秦雅南提到了张三花的不辞而别,语气里带着幽怨。

“说好了等我邀你去家里做客,就算你家里的事再急,多少也知会我一声啊。”

张三花干笑了一声,知道大概是林二狗为她当年的失踪找了什么理由。

秦雅南又问了张三花的近况,张三花只说准备回家看看阿娘,秦雅南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是和乙戌公子一起回娘家吧。我听说乙戌公子云游四方,从不在一个地方多留,你跟着他倒是辛苦。”说着,秦雅南上下打量了下张三花,又道,“路上你穿男装倒确实是方便些。方才我见你在选簪钗,是想买些首饰么?”

“额,是想给我娘选些礼物。”

“那应当选些好的。最近几家铺子出的新货都被人买走了,你若是不介意,去我那看看。我那有一只掐丝云雀椎水晶花的,你看着若是觉得还好,就当我送给伯母的礼物了。”

张三花没说话,真要说起来她和秦雅南其实没什么交情,这簪子听起来就贵,无缘无故的她送这么大的礼作什么。

打了个哈哈把这事混了过去,秦雅南又说了些她自己的事,只道她嫁了个墨商,膝下有一子一女,过得倒还是不错。

“我们这些人里要真说嫁得好那还得是华庭姐。只可惜红颜薄命,这么年轻就去了。”

微微一愣,张三花问了一句:“好好的怎么没了?”

“听说是痨病,后来瘦的都不能见人了。”

张三花呵呵,她亲自藏得人,那一身好肉可是丰腴细嫩得很。

听得了陈华庭的消息,张三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渴望能四处走走看看么,那就最好健健康康的,在北离那种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方活到九十九岁。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忽然说起惠清公主。

“说来也是奇怪,惠清公主当初北离王子都没嫁,我们还以为她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没想到,居然嫁去了南越。”

张三花被这话惊了一下,直接噎住,忙灌了一口茶水。

秦雅南看她这反应也是也是有些吃惊。

“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你居然不知道。”

把噎着的东西顺了下去,张三花立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吧,上面那位似乎身体出了些问题,后来又好了。然后,惠清公主就被嫁到南越了。”秦雅南回忆了一下,“我们当时也很惊讶,虽然公主的陪嫁很是丰厚,但那毕竟是南越,荒蛮之地。她嫁的还只是一个族长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古怪。”

算算时间,刚好是西荒频繁骚扰的时候,怪不得她不知道消息。不过这个时候嫁公主,这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到底相处了好些时日,张三花对惠清公主这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现在得知她得了这般的婚事,心里不禁起了些担心。

南越那地方一地一俗,有的族群以女子为尊,有的却不把女子当人看,也不知她嫁去的是哪里。而且她从小娇生惯养,南越那处气候湿热,虫蚁又多,怕是要受不少苦。

和秦雅南分别后,张三花回到住处,和林二狗提了提惠清的事。

“这事我倒是知道一点。”林二狗面上也带着点沉重,“自开年尊主身体就一直不太舒爽,但也只是小恙。后来忽然加重,眼看就要不行了,南越的凉山族忽然来人献药。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尊主用了药之后却立刻有了好转。只是这要需要连续服用,凉山族却不肯再给了,除非把惠清公主嫁到他们族里。”

“胆子这么大?”张三花挑了挑眉,”那老头子还真就答应了?“

“胆子就这么大。”林二狗先是微微皱眉,又点了点头,没有呵斥张三花的不敬“若是平日,敢这么提要求尊主早就派兵去收拾凉山族了。但一来这时机不对,西荒那般虎视眈眈,能不多生枝节就别多事。二来这药还真断不得,尊主只断了两日就受不了了,只得答应了凉山族的条件。”

张三花情绪有些低落,林二狗看出来,便出言安慰。

“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凉山族只有把她供起来的份。虽说条件可能艰苦些,但她带了好些东西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大可去探望探望她。”

张三花斜着眼看林二狗,忽然冒出了一句:“你消息挺灵通啊。”

林二狗一愣,下意识露出了习惯的微笑。

“一般,还可以。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消息。”

嗯了一声,张三花没再深究这个问题,林二狗暗暗松了口气。为了转移张三花的注意力,他又提起了回小牛村的安排。

“我这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大概后日就可以出发了。”

“啊!”这么一说,张三花突然想起来了,“给阿娘的簪子还没买呢!”

第三二二章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过来了一个盒子,点明了是给张三花的。张三花打开一看,是只簪子,掐丝坠水晶花,做工精巧,在阳光下夺目异常。

这样的簪子阿娘是不会戴的,但二姐肯定喜欢。

叹了口气,合上盖子,张三花有些不舍地摩梭了下这上好木料做成的盒子。

这盒子给阿娘装些小玩意她定是喜欢的。

吩咐人把东西送回去,张三花却见丫鬟脚下不动,脸上显出点难色来。

“怎么了?”

“小姐,无缘无故把东西送回去,怕是要得罪人的。”

张三花啊了一声,确实没想到这一出,但无缘无故确实不好收这么重的礼。

林二狗一进屋,看见的就是张三花皱着眉的脸。

“怎么了?”林二狗温言询问,瞥了一旁的丫鬟一眼,丫鬟连忙把手里的盒子又放回桌子上。

“今早魏夫人派人给小姐送了一份礼,但是小姐不肯收,让再送回去。”

点了点头,林二狗走近了些,掀开盒子随意一瞥,又合上了。

“三花,你要是喜欢,就收着。我和魏夫人她夫君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她大概是想做个人情。反正也不是特别贵重,不碍事的。”

张三花的注意力落在了“不是特别贵重”这几个字上。不要欺负她见识少,这东西一看就很贵好么。

见张三花瞪圆了眼睛看自己,林二狗觉得心里痒痒,连忙握拳在嘴边咳了声,冷静一下,然后笑着开口:“不是说要给陈姨和二姐买一些礼物,还不出发?”

张三花闻言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盒子。要是收下了这东西,礼物就不用买了。

“等买完了我们去吃酒席。我回来那天就定了一桌最好的席面,准备那么久今天刚好能吃上。”

闻言张三花眼睛一亮:“走走走,现在就出发。”

当时说的干脆,可到了街上,刚逛了两家店张三花就不行了,那些首饰布匹对她的吸引力还没有街上的糖人大。

林二狗见了觉得好笑,也不勉强她,送她去茶楼点了几份点心,让她在二楼听听书打发时间。然后,他自己布妆,脂粉店,珠宝阁逛了个遍,收罗了半车的东西出来。

其实这事吩咐下去让别人办也行,但林二狗总觉得送礼还是自己挑的好,特别还是送给自己未来的岳母和姨子。

买完东西去接张三花吃饭,张三花坐的那桌满地的瓜子和花生壳,都不知道她到底吃了几碟。还好张三花胃口大,不然现在吃饱了可就可惜那桌席面。

从酒楼里出来,张三花难得的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五十两一桌的席面果然是好吃的紧,倒不是食材多金贵,主要是步骤工序繁复得很。比如那道雪花鸡淖,是用鸡胸肉敲击成泥后,加入蛋清和高汤,炒散成雪花状,入口极其绵软顺滑。整菜不见鸡形,却是滋味醇厚。

见张三花吃的开心,林二狗心里也是欢喜得很。他试探着揉了揉张三花的头发,张三花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躲开,反而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

别说,林二狗的手暖烘烘的,这么摸着她的头还有些舒服。

也亏是张三花头上不戴什么饰品,要是平常的女儿家,要是有人敢去这么摸头,先不说得蹭一手的头油,就说那些簪花的尖端就能给手上扎几个眼出来。

这样的好心情张三花保持到了回到林二狗的府邸。她去看了一眼准备好的马车,就被上面堆满了一半的东西吓了一跳。

“你怎么买这么多?”

“多吗?”林二狗一愣,他反而是觉得有些少。只不过小牛村到底是乡下地方,不好买太多东西,免得惹眼。

随便翻看了一下,张三花啧了几声,很有些惊奇地道:“林二狗,我发现你很有钱啊。”

“一般。”林二狗下意识谦虚了一下,眼睛里发出明亮的光,“但是养你肯定没问题。”

张三花又啧了一下,这一声和之前的意味就有些不一样了。

“我用得着你养?”

见张三花又抬着下巴睨自己,林二狗觉得有些好笑。一般睨人都是从上往下看,因为矮自己不少,张三花每次抬头也只能斜向上看,也真是委屈她了。

翻来看去也就那些东西,张三花不一会就没了兴趣,回自己房间看话本去了。

一夜好眠,天色刚亮就要出发。这次出发的只有林二狗,张三花和乐乐三人。

虽说肋骨好的差不多了,但林二狗依然只能坐马车。张三花觉得有她在安全什么完全不用考虑,有乐乐赶车就行。要是去的人太多,惊扰了村里人反而不美。

这一路比之前行得快了许多。张三花好几次在晚上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但是林二狗却说不用等她。然后她又在白天离昨夜的宿营地十几里的地方突然出现,手里不是提只兔子就是拎一只野鸡。

林越表示,张三花要是哪天拖一只野猪拦在路口他都不惊讶了。

离小牛越近,林越是没有什么感觉,张三花和林二狗一起变得越发沉默起来。这两个人的沉默还不一样,林二狗是书不离手,张三花是闭着眼躺着那,从早躺到晚,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了什么时候清醒着。

终于,小牛村到了。乍一看,这村子似乎一点没变,再一看,小的都大了,大的都老了。

三人吸引力许多人的目光,有认出了张三花的就让跑去给陈娘子报信。是以张三花老远就看见阿娘站在自家小院门口,伸着脖子不住地张望。

张三花突然就不敢向前走了,甚至想转头就跑。林二狗在后面撑了她的背一下,硬是推着她走了几步。

终于走到阿娘跟前,张三花却低着头,不看看阿娘。

在远处她就瞧见了,阿娘发间有白,眼角有纹。她怕一抬头,那白发更多,那细纹更显。

她不敢看,阿娘却是细细打量她。见她又高了些,身姿挺拔不似女子柔美,心里感慨万千,又一把搂过她,紧紧抱住。

“回来好回来好。”阿娘的声音有些抖,来来回回重复这几个字,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僧,有些讶异地松开手,看向张三花的肚子。

张三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吃得少了些,也就成年男子正常的饭量。没想到被阿娘这么一抱,熟悉的味道萦绕身旁,心情一放松,突然就饿了。

见张三花一脸的生无可恋,阿娘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先进来,进拉我给你做鸡蛋面。”罢了,阿娘又去招呼林二狗,“二狗,你也来!”

第三二三章

“还是不了。”林二狗笑着拒绝,“我还得回去见见家父。”

这么一说,阿娘才反应过来,他们竟是径直到了张家的院子,根本没去离村口还要近些的林家。

这么一想,阿娘看林二狗的目光又温和了几分。

“无妨,等你安顿好了再说。”说完这句,阿娘又有些紧张地看向张三花,“三儿,你们会在家多待几日的吧?”

这句话问的张三花心口发酸,她坚定地点了点头,阿娘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那就好,那就好。”

连道了几声,阿娘便拉着张三花走向里屋。院子外面站着的林越有点着急,瞧瞧扯了下林二狗的袖子。林二狗低头,就见林越疯狂使颜色。

顺着林越的目光看向马车,林二狗恍然大悟。

“陈姨,三花为你买了些礼物,我先帮您拿进去?”

阿娘愣了愣,点点头,却是没停留,拉着张三花径直回了里屋。

到床边坐下,阿娘又细细打量张三花,越看眼眶越红。

“我的三儿啊,这几年苦了你了。”捏着帕子拭了拭泪,阿娘去摸张三花的手掌和指腹,“好好的姐儿,偏要去舞刀弄枪,你看你这手。”

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阿娘又摸了一遍张三花的手,把张三花弄得有些痒痒,嘻嘻地笑了出来。

先前在门口太激动没注意,只觉得三花的手不似娇养的女儿家柔嫩,可先下一摸,只在手掌和手指内侧有一层薄茧,颇具韧性,却并不粗糙。竟是比条件稍微苦些人家里的女儿还要细滑。

怔忡了一下,阿娘又抚上张三花的脸。

“你看你脸上的皮肤······”虽是黑了点,但是细腻地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这下阿娘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又打量了一下张三花,目光定在了她胸上。

“你这是裹了束胸,怎么这般的平?”

从阿娘语气里听出些许的嫌弃,张三花有点莫名地点了点头。她的胸虽然不大,但还是有那么点。肚兜的束缚力不够,若是不裹胸,骑起马来,颠得那叫一个难受。

“放开放开,一直勒着要是不长了怎么办。”阿娘终于找到了可以唠叨的地方,精神一下子就来了,“要是以后都不长了,孩子的奶水都不够。”

孩子。

奶水。

这两个词哐当一声砸在张三花头上,给她砸的当时就懵了。虽然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多半都当妈了,但是她完全没想过这事好吧。

不待张三花反应,阿娘自顾自去柜子里取了一叠衣物出来,在张三花面前抖开。

“你上次送回来的那些东西,根本没几个能用。只有些料子还不错,我便选了些颜色鲜亮的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你快试试,也不知合不合身。”

这是一套襦裙。上襦是鹅黄色的对襟,颜色清透,带着春天的嫩意,下裙则是桃红色,质地偏软,很是飘逸。两者配在一起就显露出一种小女的娇艳来。

张三花下意识站起来退了一步。

她是知道的,这两个颜色最显黑,而她现在恰巧不那么白。

说来也奇怪,她是那种不容易黑,黑了也很容易白回来的体质。可这次都在车里捂了那么久了,居然一点没白。

“躲什么,来试试。”

“不要了吧。”张三花真心拒绝,可见阿娘一拉脸,她就灰溜溜地投降了。

等衣服换上,倒是挺合身。

阿娘有些感慨地道:“还好我把量放的大了些,不然就得短了。”

张三花迎合地干笑了两声,很不习惯地扯了扯袖子。

“扯什么,这料子可娇贵了。”阿娘轻轻拍掉张三花的手,又仔细打量了张三花一下,也发现问题了。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看三儿真是黑了好多。想想西方那边那么大的太阳,又听说士兵都是顶着太阳操练不得歇的,怎么能不苦呢。

这么想着,阿娘的目光又怜惜了许多。

张三花不知阿娘脑子里想了什么,只觉得这衣服太轻了,穿着很没有安全感。

“陈姨,东西放好了。”

屋子外传来林二狗的声音,阿娘愣了一下,掀了帘子出去。

“二狗真是辛苦你了。”扫了一眼在桌面放不下最后只得摆在地上的东西,阿娘的声音又开始有点紧了,“怎么这么多!”

“不多的,都是些您平常能用到的,还有一些补品。那一堆是您可以送给左邻右舍,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多少算个情······”

林二狗笑眯眯地解释,忽然见里屋的门帘晃动了一下,张三花钻出了半个身子。

穿上这一身,张三花是显得更黑了,可耐不住她少穿女装,又情人眼里出西施,林二狗硬是觉得她这样好看极了,连天上的星星都比不了。

还在等林二狗的后话,忽然见他垂下眼从脖子红到耳朵,阿娘疑惑地看了一眼,对上一脸莫名的张三花,心里忽然就踏实了,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

林二狗是个好的,可以选个日子抓紧让他们两把婚结了,然后她再抱一个大胖孙子·······

越想越美,阿娘逐渐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林二狗羞涩了一会,又瞟了张三花一眼,正好被她逮住,就正了神色,向阿娘行了一礼。

“陈姨,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去吧去吧。”被唤回注意力,阿娘笑着点了点头,越看林二狗越满意。

等林二狗和林越离开,阿娘又看向张三花,却是觉得她这一身实在是看不下去。

“来来,我还做了几套其他颜色款式的,你都试一试。”

张三花把阿娘做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奈何阿娘选的颜色都是那种显黑的,最后只换了一套石青的直缀。

换了半天还是男装,虽然也是自己为张三花做的,但阿娘有些不开心了。

她生的到底是个姐儿啊。

不过见张三花换上之后自在多了,姿态潇洒身姿挺拔,阿娘又生出一股诡异的自豪来。

不愧是我儿,就算是姐儿,也强过一般男子许多。

心满意足之时,又听得一阵怪响,如雷鸣一半延绵不绝,阿娘不紧又看向张三花的肚子,随即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角

啊呀,忘了先去给我家三儿做些吃的。

第三二四章

之前张三花托的给阿娘送东西的是个妥帖人,他在城镇里收了许多山货并米面摆在了明面上。是以,村里人都知道张家三姐儿托人带回了些东西,精贵是精贵,但还不到让人利欲熏心的地步。

压在箱子底下那些金银首饰呢,阿娘见了也烫手。不过转念一想,就当是给自家三儿准备的嫁妆,好生存放着也就是了。到头来,也只有那些山货米面被她受用了。

这人呢,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阿娘吃惯了好粮,高粱麦子什么的是决吃不下去的了,好在家中银钱充裕,她一个人吃点细粮也不是什么负担。

现在张三花饿了,阿娘直接去伙房舀了三大勺细面,往里打了五六个鸡蛋,手擀了一大簸箕的面条出来。又切了一块腊肉,和着菜干炒了当哨子。

面条筋道爽滑,带着麦子的清香。哨子油亮咸香,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面条做好后,因为没那么大碗,张三花是直接端着碗站在灶旁吃的。那么一大锅面条,除去阿娘吃了一小碗,张三花硬是把其他的吃的干干净净。

要不是不方便,她都想把锅舔了。

说来也怪,在外面也不是没有吃过好吃的面条,但总觉得怎么也比不上阿娘做的这一碗·······这一锅。

把碗往灶台上一放,张三花很自觉地去水缸舀水洗碗,却被阿娘拦住了。

“不着急,一会阿娘来洗。”阿娘扯了张三花又回到里屋,“你和阿娘说说,这段时间都遇到了些什么事?”

张三花挑拣了些不那么惊险的讲与阿娘听了,但阿娘仍然听得心惊肉跳,拉着张三花的手忽然就潸然泪下。

张三花都懵了,不知阿娘为何哭,就不知该怎么安慰。

“三儿啊,我知道你和一般的姐儿不一样,也没想着让你困在这宅子里的一亩三分地,但打仗实在是太危险了。西荒攻打麓城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夜夜都睡不好觉,天天盼着有人能来给我传个消息说你没事,又怕真传来了消息是我不想要的。三儿啊,做其他的什么都行,能不能不当兵打仗了!”

看着阿娘微红的双眼,张三花张三花嗫嚅了片刻,才发现自己去当女兵这事对阿娘造成的影响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大,也愈发觉得自己脱离兵籍的选择是对的。

“好,不当兵了。”

这一句话出口,阿娘反而呆了。张三花自小就有主意,她方才也就是情绪到了自然而然就将担心说出了口,也并没期望自己能左右张三花。

等反应过来张三花说了什么,阿娘先是喜不自禁,后脸上又带出点忧色来。

“我听说女兵二十五才可退伍,你如今年龄不够,又大小是个伍长,能说不当就不当?”

“呃······”张三花想这应该没那么容易,但,“林二狗说他会处理。”

一听林二狗会处理,阿娘一下就放心了。可提到林二狗,阿娘又想到他俩的婚事。

“你和二狗,现在是什么情况?”

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阿娘的阿朵却伸得老长。张三花想起所有人都知道婚约只有她被瞒在鼓里这件事,心情很不美好。

“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啊?”

张三花不说话了,阿娘却开始着急了。

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死孩子倒是透个话啊。

“阿娘。”张三花忽然唤了一声,直视阿娘双眼,”你有没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地?“

阿娘下意识躲了一下,又有些恼羞成怒地看了回去。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

“真没有?”张三花又认真地问了一遍,阿娘更加不自在了。

“没有没有。我先问的你还没回答呢。”

心里空落落的,张三花有些失望。阿娘以前从不骗她的。

阿娘见张三花脸上寡淡,能看出是不开心了,但看不出是为什么,只当是因为自己问了林二狗的事。虽然十分想把他们的关系搞清楚,但阿娘也不想在张三花回来的第一天就弄得她不开心,只得停下了这个话题。

这夜母女聊到很晚,睡下还没多久张三花天还又醒了。她见阿娘睡得踏实,瞧瞧换好了衣服。

她要去趟小牛山。

以她的速度,应该能在阿娘醒之前赶回来。

重新穿梭在山林中,山间的空气陌生又熟悉。开始时因为景致的变化张三花走的还不太顺畅,到了后来却越来越快,快到山顶时简直都健步如飞了。

到了山巅,那块青石板还在那里。张三花伸手摸了摸,沁凉,却不冰寒。

盘腿坐下,凉意透过衣物让张三花打了个寒战。刚调整好呼吸,就见天边渐渐红了起来。

日出东方,带有一缕先天紫气。

随着吐纳,这缕紫气几乎是以张三花为目的地飞闪而过,下一刻就消失在她的口鼻间。

和以往不同,在这缕紫气进入自己体内后,张三花脑子嗡地一声响,就见眼前一片血红,有无数管道状的东西布满了整个视线,然后这缕紫气渐渐消融在其中。

吐出一口浊气,张三花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发了一会呆。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思考了些什么,但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让她有些怅然,却不后悔。

再伸手摸石板,依然是一股凉意,却和刚才的感觉不一样了。

张三花隐隐感觉到,就算在小牛山顶,也再也找不到那一缕紫气了。

回到山下家中,阿娘还没醒,张三花就烧了火准备煮一锅米粥。等到米粥煮好了,阿娘却还没醒,张三花有些奇怪,就去叫阿娘起床。

阿娘额上全是汗,脸上红成一片。

叫了两声没叫醒,触手又是滚烫,张三花心里一个咯噔,直接反身就去林家。村子里没有大夫,好在林先生懂些医术,大家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找林先生看的。

这时候林先生倒是醒了,一见张三花刚打了声招呼,还没好好打量她一下,被张三花拽了袖子就走。

张三花的力气多大啊,林先生直接就被拽了一个趄趔,硬是被她拖出去一截。好在林二狗及时出现叫住了她,不然林先生还得出大丑。

“三花,你先把我爹放下!”林二狗赶过来扶了林先生一把,林先生的发冠都有些歪了,“出了什么事?”

张三花咬了咬下唇,脸上显出一些惶惶来。

“我阿娘发高热了,林先生你快去看看!”

第三二五章

小时候阿姐受过一次风寒,也是发的高热。那时林先生刚好不在,只能去镇子上找大夫。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差点就没救回来,烧退了之后也是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张三花对于家人发高热这件事有很重的阴影。

刚回家第二天就发现阿娘生了病,张三花整个人慌得不行。

林先生和林二狗对视一眼,林先生还想着先安抚张三花两句,张三花哪里听得下去,直接拽了林先生的手腕,强制性地把他背到了背上,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被丢下的林二狗一脸懵逼,也不知是该追上去还是该继续洗漱。想了想,他回到屋子里看了看家里备了些哪些药材,然后把可能用到的捡了出来,让林越给送到张家去。

至于他,还是先打理一下自己。

直到被放下来,林先生还有些回不过神。这一路的风驰电掣,吹得他仪态全无。

还没待稍作整理,张三花又扯着他往里间走。他这回速度跟上了,不然又摔一大跤。

林先生探了探阿娘的额头,又把了脉,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张三花站在一旁气都不敢出,眼巴巴地看着林先生,等他说出最后的结论。

“不是什么大事。”林先生见张三花可怜巴巴地表情有些想笑,“最近思虑过甚,又情绪起伏过大,受了点寒。吃几副药好好养养就是了。”

长舒了一口气,张三花才注意到林先生头发散乱,衣服也皱巴巴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气弱地赔了两声笑。

见她有些不好意思,林先生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需要的药材我那里都有,是熬好了给你送来还是你自己熬?”

“我自己熬就行。”

站起身,林先生捋了捋自己的袍子。

“那行,我让林二狗把药材给你送过来。”顿了顿,林先生又加了一句,“家里有酒么,有酒的话可以用酒擦拭她的额头,腋窝和脚底,这样可以帮助降温。没酒的话,醋也可以。”

“晓得了,多些林先生。”

张三花弯腰行礼,林先生眉头一皱,侧开身去。

常礼还行,大礼他可不敢受。

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林先生迈步回家,刚走到张家大门,就和林越打了个照面。

“嘿嘿,林先生。”

林越赔了个笑脸,赶紧让到一旁。虽说少爷赐了他林姓,但他在真正的林家人面前总觉得气短,更不要说这还是少爷的父亲。

“嗯。”林先生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有显出什么不满。这是他儿子的下人,他管不着。

等林先生走远了一些,林越舒了口气,几步跑到檐下冲屋里喊。

“三花姐姐,少爷让我给你送药材来了!”

张三花一愣,这么快?而后反应过来,怕是林二狗在她去找林先生后就开始准备了。

神色柔和了一些,张三花忽然浑身一僵。

现在药材是有了,但林先生没留下方子啊!

回到家,见到自家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林先生不知哪来的一股气,随手捡了样东西就扔了过去。

林二狗伸手挡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道:”爹,你这是作什么。“

林先生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自顾自洗漱去了。

“爹,陈姨怎么样了?”

林先生瞪了他一眼,拿了青盐刷牙。等嘴里清爽了,才开口回答。

“就是风寒,不是什么大事。”说完,林先生瞥了林二狗一眼,“我写个方子,一会你送过去。”

“啊?”林二狗愣了愣,“您没留方子?”

说到这个林先生就气,抬起脚轻轻踹了林二狗一下。

“我想着把药配好再给她拿去,哪晓得某些人直接把我的药箱都给搬走了。”

没打招呼就动了父亲的东西,林二狗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没敢搭话,乖顺地递上擦脸巾。

看他那个样子林先生更来气,抹了脸之后帕子狠狠往盆里一扔。

“那么喜欢人家,你倒是娶回来啊。”

林二狗不说话,只是笑。

“没出息。”林先生骂了一句,也拿自己儿子没有办法,“你就拖着吧,迟则生变懂不懂?”

林二狗还是笑,林先生彻底没脾气了。

“滚滚滚,去给我磨墨去。”

方子还没写好,被打法下来的林越回来了。他见少爷和老爷都在书房,也不敢进去打扰,就在旁边站着。

平时林先生一个人在家,自己随便做些什么吃的也就对付过去了。他今天一大早就被张三花截了去,家里三个人的早饭都没有着落。

林二狗也没交代早饭怎么结局,林越想着,要不他表现一把,去做个早饭?

写完了方子交给林二狗,林先生摸了摸肚子,走向伙房,刚走近就听见里面有动静。眉头一挑,走近了一看,林越操着家里那把大菜刀,正在切土豆。

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林越吓得差点没切到手。

“我,我手艺还行,做个早饭,您爱吃土豆么?”

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林越紧张地舌头都快咬掉了。他就怕林先生对他有不满,让少爷不要他了。

见林越慌乱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林先生皱了皱眉。

“做了什么?”

“啊?哦。”林越慌张地扫了眼厨房,“熬了个玉米粥,准备再拌个咸菜丝和土豆丝。”

说完,见林先生脸上没什么表情,林越又添上了一句:“要是您觉得不够,我再做个小白菜?”

林先生嗯了一声,转身走了。林越有点没明白,又不敢去问,看了看切到一半的土豆,咬着牙继续做下去了。

把药方带到了张三花家,见张三花依旧满脸的担心,林二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的,我爹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养几天就好了。”

张三花嗯了一声,看向放在一旁的药箱。

“方子带来了?”

林二狗见张三花居然没有拍开自己的手也没有翻白眼,先是一愣,随后心里有些心疼。

三花是真的很担心她阿娘,甚至于有些害怕。

害怕她娘好不过来。

“嗯,带了,我这就去熬药。”

“我来吧。”张三花拦住他,“要喝好几天,一天三次,总不能每次都让你来熬。”

听见张三花这么说,林二狗第一反应是不悦,因为张三花和他客气了。

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林二狗定定地看向张三花。

“熬药的方法你不懂,每天喝三次不是要按三顿熬。我每天来给你熬,三份和成一份,再分成三顿喝,这样每次的药液浓度一致,也更方便。”抿了抿唇,林二狗看向里屋,“再说了,陈姨需要照顾。熬药的时间不短,你还是不要走开的好。”

见林二狗一脸的坚持,张三花张了张嘴,没说出反对的话。

她低了头,用脚尖去蹭地,声音有些瓮。

“那就拜托你了。”

第三二六章

喂了两次药,阿娘恢复了些许的意识,握住张三花的手怎么也不放。后来,阿娘又昏睡了过去,嘴里一直唤着张三花。

张三花见状内疚的不行,只想着哪也不去了,就在小牛村好好地陪着阿娘。

到了第二天,阿娘彻底清醒了,但还很虚弱,张三花煮了小米粥一勺一勺给阿娘喂。阿娘看着张三花,忽然就泪如雨下。

“阿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张三花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把碗放下。

“我没事。”阿娘赶紧拍了拍张三花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只是,只是在昏睡中想通了一些事。”

“什么事?”

“这次是有你在,及时发现了我生病,若是你不在呢?”

听到是这件事,张三花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没事,阿娘,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

“真的?”阿娘先是一喜,而后露出些为难的表情来,“算了,你是个性子野的,若真把你拘在这小山村里,怕是过得也不舒心。”

张三花笑了笑没说话,又端起碗来给阿娘喂粥。

“我也是看破了,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阿娘喝了口粥,偷看了下张三花的脸色,“只是有件事啊,让我耿耿于怀。”

“阿娘你说,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娘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只是想,若是我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去了。没见着你成家立业,就是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

张三花一愣,手中的碗被放下,与案几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阿娘捏紧了被子,有些不敢看张三花。

张三花是有些好气又好笑,阿娘之前还瞒着婚约的事,现在居然就要催她成亲了。

“成亲啊,也不是不行,可是和谁呢?”

顺着阿娘的话往下接,阿娘一下子就精神了。

“林二狗啊!”发现自己反应过度,阿娘又找补了一句,“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知根知底。你同他关系不是也很好么?”

张三花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看得阿娘心里有些发虚。

“可是我要招赘啊。林家肯定是不愿意让林二狗上门的。”

阿娘一听,好险就要把她和林先生当初的协议讲了出来。但听张三花的话是不知道这婚约的,她又不想三花直到自己瞒着她定下来这桩婚事,变换了个说辞。

“只要你看得上林二狗,林先生那边我去说。他那么喜欢你,一定能谈出个妥帖的方案来。”

早就定下的方案,不妥帖她也不会答应啊。

若是旁人,在自己面前一而再而三的说谎,张三花早就把人扔出去了。但这人是自己阿娘,张三花不仅得忍,还得配合。

“等阿娘你身体好些我们再说这事。”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之前说的理由全是真心,阿娘急于把这事定下来。但张三花不应,粥一勺一勺往阿娘嘴里喂,堵得她没有当口开口。

喂完一碗粥,张三花又把阿娘扶躺下。

“阿娘,林二狗跑不了。”张三花手上动作柔和,语气却坚定,“这事不着急。”

见女儿打定了主意,阿娘也不好再劝,只得乖乖养病。

这一养就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林越靠着一手不坏的厨艺揽下林家的伙食,连张三花的饭都给做了。林二狗每天去张家熬药,却和张三花没说过几句话。

张三花一直在想,她不会嫁给别人,但是真的要嫁给林二狗么?

她对林二狗没有意见,只是对于成亲这种事有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

阿娘现在完全好利索了,只是身子虚了些,得慢慢调养。重活不能做,她就坐在屋檐下,接着天光给张三花做新鞋。

张三花给家里的几分菜田浇了水,又把水缸挑满了,无聊得紧,拿了本从林先生那里找来的志怪小说在看。

也不知林先生哪里买的书,居然有很多她以往没看过的话本。

一边纳着鞋底,阿娘脑子里小心思都快关不住了,打起勇气又去试探张三花。

“三儿啊,我之前和你说的事······”

“好啊。”张三花头也不抬,直接应了一句。

阿娘愣住,以为张三花没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和二狗的婚事······”

张三花放下手中的书,再次应了一次。

“好啊。”

张三花答得干脆,阿娘反而不自在了。

“你怎么这么草率,不多考虑一下?”

“都考虑半个月了。”张三花浅浅一笑,“剩下的,就拜托阿娘了。”

“啊,哦。”

直到晚饭时间,林二狗提了三层的食盒来送饭,阿娘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可一见林二狗,见他文质彬彬气质和煦,阿娘心里又乐呵起来了。

这样的女婿哪里找哦,是得赶紧定下来。

在林二狗放下食盒后,阿娘就悄悄把他拉到一边。

“二狗啊,能否麻烦你回去和林先生说一声,要是明天得空,来帮我复个诊。”

“陈姨见外了,我一定会转达的。”

“还有一件事,三儿守了我半个月,也是枯燥乏味得很。不如一会你约她明日去镇子上逛逛,放松一下?”

林二狗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和张三花说这事的时候,阿娘还有些紧张,怕张三花不去。谁知张三花一口答应了,阿娘又觉得张三花有点太不矜持。

不过反正都是未婚夫妻了,也不用在意这么多。

第二天一早,林二狗就接了张三花去镇子上。林先生稍晚一些去给阿娘复诊,为了避嫌带上了林越。

“张夫人,你已经大好了,接下来仔细调养就行。”

看诊完毕,林先生准备告辞,阿娘却出言留人。

“怎么,陈娘子还有事?”

阿娘瞥了瞥林越,林先生会意。

“子攀,你去屋外候着。”

这是林先生第一次叫林越的表字,林越一激动一上头,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屋外候着了。

“陈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我请先生来,主要是想谈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

林先生哦了一声,问道:“陈娘子是想解除婚约?”

“不不不,”阿娘赶紧否认,“恰恰相反,我是想把婚期定下来。”

“这样啊。”林先生沉吟了片刻,“陈娘子可有选好的日子?”

“还是林先生给选个好日子吧。”

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林先生缓缓开口:“现在年关将近,近期的日子不太合适。往后些来年五月二十七倒是不错。”

阿娘算了算,还有五个多月,对大户人家来说太赶了些,对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倒也还合适。

主要是三儿年纪大了,实在不好再拖了。

“那就定在五月吧。”

阿娘一锤定音,林先生微微皱眉。

“林某越矩问上一句。这事,三花可应了?”

第三二七章

“这是自然。”阿娘有些不开心,她又不是那种不尊重子女意愿的人。

林先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然后起身朝阿娘行了一礼。

“那我回去就准备聘礼了,不知道亲家母有没有什么要求。”

这一身亲家母叫的阿娘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没什么讲究,林先生你看着来就行。”

两人谈好了大概的事宜,林先生告辞回家,从书房中找出一个小箱子来。这小箱子木料油润,泛着隐隐的红光。

林先生摩梭了一会,把锁头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柄象牙骨扇,一块成色一般的玉佩和一只飘花的翡翠镯子。在这些东西底下,压了厚厚的一叠纸张。

把面上的三样东西一一把玩过,林先生叹了口气。玉佩则是祖传的,象牙骨扇和镯子则是他与他夫人的定情之物。他与妇人伉俪情深,只可惜情深缘浅,婚后三年夫人就病逝了,他也没起过再娶的念头。

把东西放好,林先生又把那一叠纸拿出来。都是些房契地契,位置散落东华各地,每年的收益都归入族中,但所有权却还是他的。

这些东西,倒是可以当作一部分聘礼。

虽然陈娘子说没那么多讲究,但林先生可一点都不敢大意。

当天晚些时候,林二狗和张三花回来了。林二狗见书房灯亮着,一进去就看见自己父亲坐在书案前对着案上的东西发呆。

“爹,我回来了。”

林先生回了神,示意林二狗过来看。林二狗走过去,见案上摆的东西也是一愣。

“今天陈娘子和我商量你和三花的婚事了,婚期定在明年五月。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聘礼,可能不够,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林二狗脑子一下子炸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乐傻了?”林先生看林二狗一副傻样就生气。都说儿子像娘女儿似爹,他夫人那么美的一个人林二狗怎么半点没继承到呢,尽拣两个人的缺点长了。

就他那个样貌,怎么留得住人家三花的心哦。

被林先生一骂,林二狗回魂了,忍不住地傻笑,却又有些害怕。

“爹,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二狗安心了,但傻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他满心的欢喜,简直快要飞上天去。

林先生都没眼看了,把桌子上的票据往林二狗那一塞,直接就把人赶了出去。

林二狗在书房门口傻站了半天,直到乐够了,才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书房里透出烛火幽暗,只大概能看出是什么凭据。

回到自己房间,点上蜡烛,再仔细一看这些纸张,林二狗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他知道他家不缺钱,但也没觉得能阔到哪出去。但现在一看这房契地契,连璟玉城的铺子都有,他爹的家底有点丰厚的出乎他的意料啊。

只是,只有契书没有银票,这就有些奇怪了。契书都给了没道理舍不得银子,那就是这些年的出息并没有被送到阿爹手上。

把东西收好,林二狗并没有多想。只要文书在,有什么问题都能处理。再说了,聘礼他早就开始准备了,不算上这些也是够的。

林二狗这边欢喜的睡不着觉,张三花那边从阿娘那里得知了消息后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是对成亲这事有些惧意,但不是还有几个月么。

接下来的几天,阿娘一直在盘算着家里能给张三花出什么嫁妆。别的都好说,新妇得自己绣嫁衣和被套枕套,还得给男方做一套衣服,这个就很为难了。

“也不是说非得女方自己绣,去找个绣娘,我最后自己缝上一笔不就得了。”

阿娘嗔怪地看了张三花一眼,但也并无他法。

要找绣娘,小牛村肯定是没有的,要去镇子上。要找好一点的,更得去城里面。

“找绣娘的话,一套得不少银子吧。”

“我也不知道,大概百八十两?”

阿娘吓了一跳,道:“这么贵?!”

“不贵吧······”张三花摸了摸脑袋,林二狗每次给她做一身衣服最少都十两了。

“也不知家里银钱够不够,”阿娘又瞪了张三花一眼,“舞刀弄剑倒是学得快,针线活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

赔了个笑,张三花有些不解,问:“阿娘,我不是托人给你带过东西,怎么,没送到么?”

“送到了啊,不然你的新衣哪来这么好的料子。”

“那家里应该不缺钱啊,您怎么······”张三花脸色忽然一沉,莫不是只送来了布料,昧下了其他的东西。

“你不说我都忘了。送东西来的忍特意交代过,好多东西都有官造的印子,可不能拿去换钱。那些首饰我也戴不了,到时候当作嫁妆让你带过去。”

说起首饰,张三花忽然记起自己给阿娘准备的金钗还没送出去,立马蹦到一旁去拿盒子。

阿娘被吓了一跳,就见张三花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露出里面精致异常的簪子。

说实话,这簪子好看是好看,但宫里的簪子都把玩过,阿娘也不至于被惊艳地晃了神。

她的目光落在盒子上。

“这盒子倒是挺精巧。”

张三花笑了笑,把盒子塞到阿娘手里。

“给你的,随你怎么处理。”

阿娘捻起发簪,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微微眯眼。

“倒是很适合你二姐啊。”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把簪子放回盒子里,阿娘摸了摸盒子。

“这簪子挺贵吧。”

“别人送的,没花钱。”

听到是别人送的,阿娘一下子警觉起来。

“谁送的,男的女的”

“啊?”不知道阿娘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张三花如实回答,“女的,她丈夫是林二狗的生意伙伴。”

听见是女子送到,阿娘心放下了大半。如今婚期都定了,可不能出什么幺蛾子。但一听是林二狗的合作伙伴,阿娘又觉得牙疼。

这么贵重的东西说送就送,林二狗的生意怕是做的很大。那得陪多少嫁妆才合适哦。

苦了脸半天,阿娘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三儿,你这次回来,可有先去见你二姐?”

第三二八章 报喜

“有啊。”

张三花答得干脆,阿娘反而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

“就那天去镇子上啊。阿娘你不是让我去看二姐的么?”

阿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点头。

“对对对,你二姐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气色看上去很不错。”

“那就好。”阿娘念了一句,忽然露出几分感慨,“当初你和二狗走的时候还交代让我先不要给你二姐定亲,还好没听你的,不然你二姐现在说不定还没嫁出去呢。”

张三花顿了顿,神色有些奇怪。

还是不要告诉阿娘是她托林二狗把父亲合适的人都筛选了一遍,才让人透了消息给阿娘这件事吧·······就让阿娘以为是她眼光好好了。

“你们三姐妹啊,花娘嫁得最好,也最远。小花差一些,但好歹在镇子上。你倒好,嫁到村里来,看样子是最近,可我还不知道你,待不了几天又要往外跑的。”阿娘点了点张三花的额头,又叹了口气,“你大姐现在儿女双全,你呢又不是个能被拿捏住的人,只有你二姐,现在肚子里还没个消息。无所出,在婆家到底是站不稳啊。”

“二姐怀上了啊。”

阿娘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面上带着几分茫然。

“你说什么?”

“二姐怀上了,两个多月了。估计再过几天满了三月就会来给你报喜了。”

阿娘一下子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你说真的?你二姐亲口告诉你的?”

“我看出来的,问了一句,二姐承认了。只是没到三个月不让讲。”

“好啊!”阿娘大叫一声,把张三花吓了一跳。接着又来回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念叨一句好。

“怀孕了得补,家里的老母鸡给她抓去熬汤。还有一些鹿茸什么的补品,也不知能不能,都带上都带上。”

眼看阿娘嘴里念叨着就要去收拾东西,张三花赶紧把人拦住。

“阿娘你做什么呢,就算要去看阿姐,也得等姐夫那边传了消息来。你现在去,人家会怎么想?”

阿娘闻言顿住。

是,怀孕不满三月为了稳妥是不能往外讲的,若是现在上门就代表走漏了风声。但是,她又不是外人。

“我是她阿娘!”

“阿娘!”张三花提高了点音量,“二姐的户头现在可不在我们家了。”

阿娘的脸色瞬间白了。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家人了。若是碰上通情理的亲家,往来倒是没什么,但若是遇见严苛的,回娘家都是不许的。

子嗣又是大事,小花又好不容易怀上,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出了什么意外,漏了口风这事就能成为被钉在小花脊梁骨上的罪过。

见阿娘被吓得有些狠了,张三花又把她拉回椅子上,出言安慰。

“阿娘,伯父伯母你是见过的,不是那种苛责媳妇的人。姐姐不让我我提前告诉你也是为了稳妥,反正就这几天了,阿娘你也不急于这一时,就成全了二姐的心意吧。”

坐了一会,阿娘缓了过来,意识到是自己情绪激动钻了牛角尖了。

“那行,咱们就等几天。”

口头上虽然应了下来,但情绪阿娘依旧很躁动,是不是发愣,连准备张三花的嫁妆也不积极了。“

五天后,张小花的丈夫邱起宗亲自来报喜了。

邱起宗是那种长辈一见就很会很喜欢的孩子。目光清正,笑容璀璨,但气质并不浮躁,一举一动皆有度。

“娘,小花她怀上啦!我特来给您报信,再接你和小妹过去住几天。”

从女婿嘴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阿娘整个心都放下来,双手合十把漫天神佛都谢了个遍。

“起宗你这一路辛苦了,要不要先坐下歇息一会。”

“不了阿娘,我租了一辆驴车,咱们现在出发还能赶上晚饭。”

虽然是驴车,但要租一整辆也是不便宜了。邱起宗这个举动,正好说明了对阿娘的重视,也是对张小花的看重。

阿娘心里熨帖,脸上神情更加慈爱。

“那你稍等一会,我收拾一下。”

阿娘说完,刚想往屋里走,就见张三花抱着一堆东西出来了,手臂上还挂了个盒子。

“阿娘,都收拾好了,直接走就行。”

看了看那盒子,分明是林二狗送饭的食盒。

阿娘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被张三花推着肩膀走了几步。

“慢点,鸡,鸡!”

“鸡来不及杀了,活鸡要是把人家车弄脏了怎么办。”张三花试图打消阿娘的念头,“再说了,有钱还怕买不着鸡么。”

阿娘一想也是,就顺着张三花的力道上了车。期间邱起宗想来帮忙拿东西,张三花示意他提那个食盒就行。

在车上,邱起宗大概扫了眼张三花带的东西,脸上并没显出什么,倒是对这食盒很感兴趣。

“三姐儿,你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两人上次见面打过交道,倒也不是十分生疏。张三花朝他抿嘴一笑,说:“你猜。”

邱起宗试探着问了一句:“点心?”

张三花淡笑不语。

邱起宗又猜了几次,都没猜中,也就放弃了。反正一会要送给小花的,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一路上阿娘问了邱起宗许多关于张小花的事,邱起宗态度恭顺地回答了。张三花在旁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倒也不觉得路上乏味。

到了邱家,邱家老夫妇先出来相迎。

邱老爷子是典型的匠人,指节粗大,但人十分乐呵,邱起宗逢人便笑就是学了他。相比而言邱老太太就严肃多了,见了阿娘也只微微扯了嘴角。

她是真严肃,不是对阿娘有意见。张三花当初一见她就知道她这人平时表情一定很少,快四十的人了,眼角嘴角一点纹路都没有。

几人寒暄一场,就带了阿娘和张三花去见二姐。二姐这一胎不太稳当,一直都在屋子里歇着。

“阿娘。”见了阿娘,二姐还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红了脸。

阿娘欸了一声,眼圈就开始红了,想去抱抱自家闺女又不敢动。

她可怜的闺女,这么久终于怀上了。

两人说着体己话,阿娘突然问到和邱起宗的相处之上,张小花红着脸不说话,悄悄地用眼角去瞥张三花。

阿娘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个没出阁的。

“没事,三儿的婚期也定下了,这些事她早晚要知道的。让她现在听听也好。”阿娘拍了拍张小花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怀上之后,起宗他闹你没有?”

“阿娘!”张小花娇嗔,脸红得都要滴出血了。

“阿娘在呢。我和你说,这可不能由着他。虽然一般来说四五个月后想行房事也不是不行,但你这头一胎,又不是太稳当,还是小心些好。”

听了这话,张三花还没什么反应,张小花已经羞得把头埋进被子里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阿娘拍了拍被子,又看向张三花,“你给你二姐准备的那些东西呢拿出来啊。”

张三花应了一声,第一个提起来的就是那个大食盒。

第三二九章 新房子

在张三花她们一进门时张小花就注意到了这个食盒,只是当时没来得及问。现在见张三花提了上来,就有些好奇地伸了脖子去看。

“小花,你这里面装的什么啊?”

张三花笑了笑,揭开盖子,只见第一层里放了个八宝攒盒。把攒盒拿到张小花旁边揭开,里面装的各色果脯蜜饯。

张小花下意识就咽了口口水。

示意张小花选一个尝尝,张三花目光柔和。

“我记得你很爱吃蜜饯的。听说怀孕会胃口不好的,难受的时候可以吃点蜜饯压一压。”

捻了个话梅来吃,张小花被酸的眯了眯眼,却是浑身通泰,觉得胸口也没有那么闷了。

“谢谢小花。”

把攒盒放到一旁,张三花端出食盒的第二层。里面倒是没有吃的,却有几样用棉布包好的小东西。

“这是尊主赏给我的,正儿八经的内造。”张三花指了几样用白布包的,揭开一个给张小花看。那是一枚金的缠丝百鸟镯,做工精巧,风格活泼灵动。

张小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个呢,是我补给你的添妆。”张三花拿了一个青布包的解开,也是金镯子,光面没有做工,却是十足的有分量。

张小花本来还想问张三花不是托人送过添妆?一见这沉甸甸的镯子眼睛就不会动了。

说她俗气也好市侩也罢,她就是喜欢金银。

“一共四对,每只有三两。戴着是有些沉,不过你融了做新首饰也好,压箱底以备万一也不错。本来还给你准备了簪子,但是怀孕了不能见利器,你还是以后自己打吧。”

阿娘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直了。那个精巧的她见过,就在三花托人送来的箱子里,但那个光面的哪来的?

把镯子递给眼馋不已的张小花,张三花又去端第三层食盒。最后一层里面放着好几个瓷瓶,上面还贴了写了字的小条。

“这都是一些药丸子,有美容养颜的,有强生健体的,你现在不能不乱吃,先在阴凉处放好。”张三花特意挑了一个瓷瓶出来,“这个你一定要收好,这是保命用的,你生产时若气力不济,直接服上一丸就好。当然,我希望你不要有机会用得上。”

看着张三花端出来的这些东西,张小花十分感动。她握住张三花的手,脸上有些激动地说:“小花,那个攒盒都好说,其他的你为什么都装在食盒里?”

张三花微微一愣,看向那些零碎。

“因为食盒好装啊,空间又大正好装得下。”

母女三人继续叙旧,转眼到了晚饭时间,两家人热热闹闹一起吃了一顿饭。席上酒菜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但也十分丰盛。

张三花怕吓着邱家老两口,没敢放开吃。

吃过晚饭天色又晚,邱家就留了两母女住一晚。邱家的房子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住家,房间倒不紧张,为了今天还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母女两同睡一张床,阿娘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张三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阿娘就带着张三花告辞,邱起宗要再送她们回去,被张三花拒绝了。

“不必了姐夫,我们还有些事要办。”

当着亲家阿娘没说什么,出了门才开口询问:“三儿你还有什么事要办?”

张三花没回答,只是让阿娘跟着她走。

两人走了约一炷香时间,到了一个安静的巷子,张三花走到一户宅子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然后阿娘看见张三花用这把钥匙打开了那宅子的大门。

“三儿?”

“没事,阿娘,进来看看。”

这宅子不大,三厢带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井,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住了。推开正房的门,里面桌椅摆设一应俱全,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无。

“阿娘,你喜欢么?”

阿娘有些愣。

“三儿,这是······?”

“这是你的新房子。”张三花笑得有些得意,“你一个人住乡下到底不方便,再加上二姐又怀孕了,你搬来这里,也好时常去看她。”

阿娘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伸手戳了一下张三花的额头。

“什么叫我一个人住乡下,你不是要陪着我的么?”

“是我我也不想住乡下啊,除了上山捉兔子一点玩的都没有。”张三花顺着力道退了一步,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契纸塞到阿娘手里,“反正写的你的名。你不搬来就只能空着。”

“我要搬来了那老屋不得空着。”阿娘下意识回了一句,看了看契纸,发现上面果然是自己的名就有些手足无措,“这,不便宜吧。”

“一个镇子上的小宅子能贵到哪去。”张三花把阿娘扶到椅子上坐下,在她面前蹲下。

“阿娘,你有没有想过。阿爹去世后,你们又没有儿子,族里如果非要把房子和田收回去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话引起了阿娘不好的回忆,她的脸色有些不好。

“他们敢,你爹挣下的那些东西大半都归他们了,要是还收房子,那就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女。看别人的唾沫淹不死他们!”

“是,是。可是阿娘,大姐嫁了,二姐嫁了,我······也要嫁了。就剩你一个,他们大可以说给你换个更合适一个寡妇住的地方。”

这不是没可能,阿娘的脸色越发不好,但还是硬撑着反驳:“他们不会的。”

“阿娘,我们那房子可是村里顶好的。村长那小儿子也到要娶媳妇的年龄了,他们家可是住不下啊。”

抿着嘴,阿娘不说话了。

“我若是还在军中,凭着军籍他们也不敢妄动。可我现在一介白身,在这地界又没什么关系。他们如果真要动了心思,林先生一个外乡人又是个鳏夫,想帮忙也不好开口的。你搬过来,乡下的房子他们要就给他们,换得几亩田再给他们种,你每年收租轻轻松松过日子不好么?”

阿娘有些被说动了,可到底还是气不顺。

“······那是你爹一点一点修起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张三花抱了阿娘的腿把脸靠在她的膝盖上,“你自己说,这房子是不是更好。阿爹要是在,也希望你住的好一点的。”

阿娘不说话了,张三花听见她在小声地抽泣。

“······我和林二狗成亲之后,也搬来这里住。阿娘你发发好心,收留我们好不好?”

听她在这装可怜,阿娘扑哧一下笑了。

“我听你在这鬼扯。”

见阿娘笑了,张三花又哄了几句,让阿娘半推半就了搬家的事。但年关将近,阿娘还是想在老房子过这个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当天,村里讲究每户出一把粮食,熬成一锅腊八粥一起喝。张三花家出了一把好的大红豆,转头来自己在家也熬了一锅。

不是看不起村里人,是阿娘觉得在老房子过的最后一个年了,能吃点好的就吃点好的。

村里熬的腊八粥,多是些粗杂粮,放东西的时间也不注意,最后熬出来有些软烂了有的还发硬,喝起来也不甚香甜。

阿娘熬的腊八粥,那都是精选豆子,还搁了花生,大枣,干桂圆。干桂圆可是个稀罕玩意,最后熬出来是粒粒软烂香甜,张三花喝了一碗恨不得去舔碗。

至于村里分的那些,阿娘拿去喂鸡了。

坐在屋里喝着暖乎乎的腊八粥,阿娘觉得整个人都跟着发懒。看了看又去盛了一碗粥的张三花,阿娘忍不住笑了笑。

笑着笑着她想起什么,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

“三儿,你和我说说,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张三花沉迷喝粥,没过脑子就回答了。

“一个多月前吧。”

阿娘脸色瞬间铁青。

第三三零章

这由不得阿娘不多想。

一般女子就算月事不调,迟个十天半月已是少见了。如果两个月还不来,成了亲的就得去请大夫把脉了。

重新在桌子旁坐下,阿娘一脸的严肃,目光中还带着担心和忐忑。

“三儿,你老实和我说,你和林二狗,是不是那个过了?”

张三花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阿娘。

“哪个?”

“就是,就是······”阿娘有些说不出口,但还是狠下了心,“你们是不是睡过了?”

张三花一下子愣住了,她当然知道阿娘说的这几个字不是字面意思,只是没想过阿娘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当然没有!”

张三花连连否认,阿娘脸上一点都不惊慌,又知道自己小女儿是个不会撒谎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把心提了起来。

“那怎么迟了这么许久。三儿,你是不是生了病?”

这话一出口阿娘不禁又想远了。

都说打仗的没有不受伤的,三花看起来倒是哪都好,不会是伤在不好说的地方吧?

不会影响生育吧?

张三花迟疑了片刻,她倒是觉得自己身体好的很,但是这月事却是不太正常。

见张三花犹豫,阿娘的心就凉了一般,眼眶不禁又红了起来。

“我苦命的儿啊······”

这才回来几天都见阿娘哭了好几回了,张三花有点无奈,只能连忙安抚。

“我之前确实生了次病,但是已经大好了。路上也去看过大夫,都说我没事。上次月事也是隔了两个月才来,也就是隔得久了些,我还乐得轻松呢。”

“看你说的什么话,你现在嫌它烦,要是真不来了有得你哭呢!”

张三花低眉顺眼听阿娘数落,阿娘说了她几句,这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这事······二狗知道么?”

“他知道啊,我的小日子他记得比我都清。路上不知道拉我看过几个大夫了,都说没事。”

阿娘看张三花一脸的不在乎,心里真是又急又气。

要说这附近医术最好的,那只能是林先生。阿娘想让林先生给张三花再好好诊治一番,要林先生也说没事,她才能放下心。

但就怕诊出来确实有问题,那三儿和林二狗的婚事,有可能就会告吹。

林二狗再喜欢三儿,林先生也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娶一个不能生育的。

蹙着眉,阿娘心里头矛盾的很,张了几次嘴,还是把话咽下了。

如果三儿真的不能生了,二狗也不会嫌弃她的。不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虽然下了决定,可阿娘心里还是煎熬的很。她之前本来就因为思虑过重病倒了,眼下心里又藏了事,不出三天又起不来床了。

这让张三花又吓了一跳,阿娘却不准她去找林先生。

“大过年的,生病不吉利,就别麻烦人家了,别过了病气。我觉得也没上次严重,养几天就好了。”

张三花简直都要气乐了。

“你光想着人家来看病觉得晦气了,你不想想我陪着你一个病人冷冷清清过个年不晦气?”

这话实在是扎心窝子,阿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三花,身子一翻面靠着墙不说话了。

其实一说完张三花就后悔了,可见阿娘举动又哭笑不得。

都当外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哄了阿娘几句,阿娘就是不理,张三花也有些来气了,转身就走。

阿娘听见动静,过了一会探头去看,果然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顿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她生了三个姐儿,没一个贴心的,果然还是该要个儿子。

自顾自怜了一会,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阿娘赶紧又转过身去。

哼,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回来啊。

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的张三花见阿娘还是那个姿势,咳了一声,几步走近床边。

“阿娘啊,我把林先生请来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和林先生说说?”

阿娘眼睛都睁大了,猛然回头,果然见屋里还有一人,便狠狠瞪了张三花一眼。

张三花笑眯眯地随便她瞪。这么有精神,确实病的不严重。

示意张三花把自己扶起来,阿娘给林先生先打了个招呼。

“先生真是麻烦你了,我没什么大碍的。”

林先生也到床边,望闻问切走了一遍对张三花点了点头。

“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过年我就不开药了,你给娘娘多熬些肉粥食补。最主要还是放宽心。”

说完,林先生又转向阿娘:“陈娘子,我知道你舍不得三花,可她就算嫁过来我家,我们离得那么近,你想看随时来看就是了。再说了,你还担心我家二狗欺负她不成?”

阿娘低着头扯了扯嘴角,有些心虚,胡乱点了点头。

林先生这就要告辞,又被张三花叫住。

“林先生,你也帮我看看呗。”

两道视线同时落到张三花身上,阿娘的眼睛里都要飞刀子了。

你个死丫头!是要气死老娘么!

从张三花脸上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林先生有些疑惑:“你哪不舒服?”

刚想说自己月事迟了,张三花忽然从阿娘眼睛里接收到杀气,不自觉就闭了嘴。

林先生以为是什么不好说的,也没多问,只是让张三花伸出了手。

把着张三花的脉,林先生眉头越皱越紧,阿娘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等林先生一把手收回来,阿娘赶紧问道:“林先生,三儿到底怎么了。”

林先生摇了摇头,阿娘觉得一盆凉水简直把自己浇了个透,整个人都不好了。

摇头是什么意思?!没救了??!

“三花,你拿我开玩笑是吧,你这身体好得能打死牛,有什么可看的。”

没看出问题!!!不不不,说不定本来就没问题!

若不是林先生在,阿娘都要尖叫出来了。她声音有些颤抖地又问了一遍:“林先生,真的没事?”

“没事啊。”林先生又摇了摇头,“要说起来,我家那小子的身体状况可还要差三花不少呢。亲家母,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阿娘得到想要的答案,这下浑身轻松,哪里还管林先生说的是什么。

看着张三花把林先生送出门,望着她挺拔匀称的的背影,阿娘心里美滋滋的。

哎哟,这么一个懂事体贴的闺女是谁生的哦~

林二狗其实一直在门外等着,他想借这机会和张三花说几句话。可是林先生和他使了个眼色,他犹豫了一下,给张三花塞了一个小纸包,跟上了自己父亲。

纸包里是林越新做的小点心。

出了张家的院子,林先生一直不做声,林二狗也不敢开口。等到了自家院子,林先生突然停住了。

“三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二狗心里一悚,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出来。

“父亲为何这么问?”

“她的脉搏很有力。”林先生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剑,“心跳,却有些太慢了。”

第二三一章 你选什么

张三花心跳比常人慢这一点林二狗早就知道了,但一来她在很小时就这样,二来她的脉搏一直强健有力,林二狗并没有很把这事放在心上。

“三花的心跳确实比常人慢上一两分,但军队里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特别少见。”林二狗有些不解,“这不反而是身体好的表现,有什么问题么?”

“一两分?”林先生的表情有一刹那的讶异,“你上次给她把脉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吧。”

听完林二狗的回答,林先生的眉头一下子皱的紧紧的,表情十分严肃。

“你该再给她把把脉了。如今慢的,可不是一两分了。”

心下疑惑,但林先生已不愿再说,林二狗只好把这事记下,准备找时间自己再去把个脉。

在家中的日子有些无聊,不过就是练字和读书,再时不时处理一下递过来的消息。虽然离得近,林二狗却没有时常往张三花那里跑。

对此,阿娘既开心于没人来和自己抢女儿,又担心这是林二狗不够看重张三花。

张三花真的是服了阿娘整天想东想西,只催她给未来的侄子侄女做些小衣裳分散她的注意力。

说起做衣服,阿娘又看张三花不顺眼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手笨的女儿,就让你做个小袜子这么简单的活计你都做不好。你看看,这一只大一只小的,怎么送的出去!”

张三花偷偷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这些针啊线啊布头啊一把扔在地上,可是她不敢。

好烦,还不如回去打仗。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留下来陪阿娘,但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看出了张三花的敷衍,阿娘更气了,数落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停。忽然听见门外有林二狗的声音,张三花如蒙大赦,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到篓子里。

“阿娘我出去看看。”

几步迈到大门口,张三花并不让林二狗进门,而是扯了他就往外走。

“阿娘我和二狗出去一会,晚饭前回来!”

林二狗腿长,反应也快,倒没和自己阿爹一样被拽了个趔趄。来不及解释,张三花直接扯了他一路小跑到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小山坡,这才松了手。

林二狗喘得有些厉害,张三花的呼吸却一丝不乱。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望了许多年的景色,张三花的神情有些怔忡。

她的记忆一时之间有些混乱,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间。

然后忽然就想吃香菇炖鸡。

喘匀了气,林二狗也在张三花身边盘腿坐下。这么一段时间,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仔细打量她。

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就连散乱的发丝都无一处不美,美到闪闪发光。

然后张三花打了个喷嚏,林二狗觉得这一声“啊切”都可爱至极。

揉了揉鼻子,张三花发现林二狗在看她,就顺手往他衣服上擦了擦。林二狗下意识抓住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在张三花瞪过来的瞬间找好了理由。

“我给你把把脉。”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张三花还是没有收回手。

给喜欢的女孩子把脉是一个正大光明吃人豆腐的理由,林二狗假借调整姿势稍微把玩了一下张三花的手,也不敢太过分,收敛了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到指尖。

然后他双唇微张,神色中透露出些许的疑惑和不可思议,撸起袖子给自己也把了个脉。

张三花的脉搏跳动速度,只有他的十分之六七左右。

慢上一两分,和慢上三四分,那是既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见林二狗神色有异,张三花便问上了一句。林二狗沉默了片刻,如实以告。

“啊?慢了这么多?”张三花并不很讶异,“好事还是坏事?”

“我也不知道。”林二狗摇了摇头,双拳握紧,“不过,不管好还是坏,我都会陪着你的。”

被林二狗坚定的神情晃了一下,张三花偏过头笑了一下,躺下看向天空。

天空可真蓝。

回到自己家中,林二狗直接冲到书房去找自己父亲。

林先生见他一副急冲冲的样子,心里大概也有了数了。

果然,林二狗直接就说起他方才的把脉结果,问林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因我大概能猜出几分,不过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三花一直保持现在这种情况还好,就怕她的心跳会变得越来越慢。”

“如果真的越来越慢了,那会怎样?”

“这个嘛,倒是不好说。有可能会像乌龟一样。”

林二狗脸都青了,死命瞪着林先生。

“好啦好啦,不过开个玩笑。不过,她倒真的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不想动,越来越嗜睡。”林先生想了想,“有可能睡着睡着就睡过去了。也有可能像乌龟那样活个几百岁。”

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话,林二狗满脑子都是张三花可能会睡死过去。

等了一会没听见自己儿子的反应,林先生定睛一看,林二狗双目通红,腮帮子咬的太过用力以至于额头青筋暴起。

林先生不禁叹了口气。

“痴儿。”

这一声轻叹落在林二狗耳朵里却如炸雷,他猛地抬头,上前一把握住林先生的胳膊。

“爹,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林二狗情绪激动,攥得林先生手臂生疼。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腿就踢了林二狗一脚。

“你给我放开!”

这一脚用的力气也大,林二狗不禁收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顺着这个势头,他干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爹······”

这一声爹叫得林先生心酸,他也不叫林二狗起来,而是问了别的事。

“二狗,如果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好好地和三花过日子,你们少说也有十年的时光。你若执意解决这个问题,三花会怎样倒是不好说,你们两的姻缘,却是怕再难圆满。”林先生顿了顿,“这样,你也愿意?”

林二狗一听,内心十分挣扎,想起今日三花躺在山坡上的睡颜,心里一阵疼痛。

哪一种,他都不想要。

他想要和三花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至少生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姓张。

然后,他们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看他们成家立业,再享孙儿绕膝之乐。

最后,他要死在她之后。因为,少陪她一天,他都舍不得。

林二狗伏身于地,觉得自己每说一个字心都在滴血。

“还请父亲教我,如何解决三花身上的问题!”

第三三二章

张三花过了一个并不十分热闹的年。虽然林先生有邀请过他们去林家一起过年,但是阿娘拒绝了。她做了一桌好吃的,两母女喝完了一坛浊酒。

阿娘平时滴酒不沾,这一夜喝了酒先是傻笑,后来又抱着张三花一直哭,哭累了直接就这么睡了过去。

张三花把阿娘抱回床上,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也该学学郡主也把自己娘给嫁出去。

第二天阿娘醒来后还保留了大半的记忆,十分的不好意思。稍作休整,阿娘就带着张三花去拜年。

主要是她们要搬走了,有些事能提前交待就提前交代了。

拜了一圈年,压岁钱散出去不少,一个子都没收回来。张三花不是稀奇这点钱,但也有些不太开心。

林家被留到了最后,阿娘给林二狗和林越都包了一个红封,张三花说了几句吉祥话,就一直盯着林先生。

这几句吉祥话说得林先生十分熨帖,也塞给张三花一个红封。张三花偷偷看了,居然是一枚纯银的花钱。

张三花一下子就开心了,林二狗见了,站在她身旁悄悄说:“这是山鬼花钱,你找个红绳系了挂脖子上,辟邪保平安的。”

然后,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红绳。这红绳红的十分鲜艳明亮,一看就很贵。

张三花盯着这红绳看了一会,悄悄把刚到手的红封递过去了。

俩个小的在家长边上公然搞小动作,家长也不是没看见,但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

也不知林二狗怎么弄得,很快就把花钱捆在了红绳上。他把花钱又递过去,张三花去接,两人指尖相触,林二狗一把攥住。

张三花惊了一下,心跳忽然加快,飞了林二狗一个眼刀。林二狗当作没发现,笑眯眯地看向地面,就是不松手。

张三花扯了两下没扯开,又不敢动作太大,只伸出一只脚,踩在了林二狗的脚尖。

这下轮到张三花微笑,林二狗竭力保持表情了。

张三花觉得再踩林二狗该骨折了,但林二狗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手心的花钱冰凉,越发衬得林二狗的手温暖,张三花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偏头去看林二狗。

林二狗也侧脸看她,眼中水波粼粼,溺人的温柔都要溢了出来。

张三花既不瞎也不傻,她收回目光垂向地面,有些不敢再看。

两个人,就这么牵到了阿娘告辞要带张三花离开。

回到家中,张三花不时想起方才的事,落在阿娘眼里就是时不时的发呆。

阿娘也是过来人,对着状况乐见其成。毕竟要过一辈子的,有感情当然比没感情好得多。

到了初四,正是搬家的好日子。母女两收拾了东西,被林二狗陪着送到了镇子上。

到了新宅子,林二狗带着林越忙前忙后地帮忙收拾收拾东西,张三花在一旁坐着吃点心。阿娘有些看不过去。

“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阿娘要帮忙,张三花不可能坐着。她起身又把阿娘按住了,挽了挽袖子。

“不是说了您不能劳累。您要是看不过去,我去帮忙就是了。”

张三花态度坚决,阿娘只能答应下来,回了之前收拾好的卧室,把带来衣服整理一下。

见张三花挽着袖子过来了,林越自动走到一边,给这两个未婚夫妇相处的空间。林二狗也不说什么心疼的话,直接指了差事给她做。

这次搬家,大件和一些杂物都没带,反正也不缺那几个钱,到时候再去买就是了。主要就带了衣和被褥,还有杀好的几只鸡。所以重活并不多,也就是需要打扫打扫卫生。

两人一个洒水一个扫地,配合的倒是很好。林二狗弯久了背有点酸,用手敲了敲,张三花见了脸上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哟,怎么,腰不行啊。”

军队里什么荤话都说得出口,张三花耳濡目染自然懂得很多。林二狗不认为张三花会在情事上一窍不通,但确实没想过她会出言调笑自己。

一时之间,林二狗情绪有点复杂。他现在该怎么办,调戏回去?

见林二狗一脸纠结,张三花啧了一声,也不再开腔了。两人把院子扫完,林二狗忽然开口道:“我腰好不好无所谓,你腰好就行。”

张三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林二狗!

双目圆瞪,张三花这副懵懵的表情在林二狗看来十分可爱,他抬起手想摸她的头发,又想起自己一手的灰,顿了顿放下了。

手不能动,但是眼睛可以。

林二狗用目光细细地描绘张三花的轮廓,只觉得心口甜得发疼。

张三花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盯着脚尖。

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加快。

发现张三花的局促,林二狗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张三花已经是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因为新家没有柴火,傍晚四个人是出去吃的馆子。走在街道上,见这么晚了还人来人往,阿娘不禁感叹镇子上确实比村里要有趣得多。

吃了饭出来,阿娘情绪高涨走在最前,张三花落后一步。林二狗跟在张三花旁边,暗暗用手去小指勾张三花的手指。

一次两次不成功,张三花狠狠地瞪林二狗。林二狗微微一笑,等张三花一回过头去就继续作业。

林越在最后都没脸看了。

两人纠缠了一路,张三花居然没有翻脸,但也没给林二狗好脸色看。

这一晚,林二狗和林越住在偏房。第二天一早,张三花例行早起晨练。她手里也没有刀,只是练了几套掌法,身子微微发热,却是没有一点汗。

调整了一下呼吸,看向偏房,就见林二狗站在房檐下,笑得一脸温柔沉静。

“早。”

“嗯,早。”

两人打过招呼,张三花端水刷牙洗脸,林二狗忽然凑了过来。

“你干嘛,躲开点。”

林二狗喔了一声,往旁边挪了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

张三花皱眉,看了林二狗一会,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小心!”林二狗忽然叫道,伸手去拽张三花。张三花下意识躲开,忽然脚下踩到什么,随即向一旁倒去。

就是现在!

林二狗赶紧上前一步想搂住张三花的腰扶住她,谁知张三花腰肢一拧,脚步一换,硬生生又站直了。

刚好被避开的林二狗有点懵。

发现自己刚刚是踩了黄豆的张三花也有点懵。

院子里无缘无故哪来的黄豆?

猛地把视线甩向林二狗,林二狗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

“林,二,狗!”

张三花把声音压得低,但仍透出她的勃发怒气。她上前一步去拽林二狗的前襟,谁知又踩了一脚黄豆。

这次是向前扑的,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林二狗忽然伸出手,把她抱了个满怀。属于林二狗独特的气味一下子萦绕她的鼻尖。

她听见林二狗发出了一声叹息。也感受到他在自己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听到林二狗在她耳边低语。

“三花,我这样抱着你,你会不会有一点心跳加快?”

第三三三章

就算有什么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意识到林二狗另有所指时也立即就平复了。

张三花感受了下心跳,然后摇了摇头。

林二狗保抱住张三花的双臂猛地收紧,然后放开。

在某一方面,林二狗的性格可以说是方正得有些迂腐,在名不正言不顺时,就算他再想碰触张三花,他也是竭力克制。这两天的孟浪,一是为了测验阿爹给的方法是否可行故意为之,可若不是他们已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他也不会这么做。

但现下,这个方法不可行,只能用另一个,他和三花的姻缘就不好说了。

如若他们最后走不到一起,那他方才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亵渎。

张三花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林二狗。林二狗望着她昏暗的晨光中依然璀璨的双眼,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一步。

张三花下意识去抓他的衣物,却没抓住。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默然无语。

旁边又有响动,是林越推了门出来。张三花和林二狗一起看向他,林越被吓了一跳。

“·····早?”

“三花。”林二狗出声唤回张三花的注意力,千言万语却梗在喉间不得出,最后只得笑了一声,问道:“今天早饭想吃什么?”

他的表情在张三花的目中一清二楚,她不知道他为何笑得那么苦涩,但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我想吃豆浆配油条。”

“好,那我去买。”

“啊?少爷我去吧?!”林越听了,连忙上前,却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哪来的豆子!”

张三花眉头一皱,才想起来这豆子的事还没和林二狗算账,可林二狗已经出了门,看不见了。

算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转身把林越一把捞起来,张三花去檐下拿了扫帚,丢到林越身上。

“乐乐,你家少爷弄的,你来给他收拾。”

抱住扫帚,林越哦了一声,脑子里忍不住的乱猜,之前黑灯瞎火的,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呢?

这日吃过早饭,林二狗就和林越回去了。过几日得再来一趟,把之前张三花托人带回来的赏赐再运过来。

阿娘和张三花把需要的东西买齐,拜访了周围的邻居,就去邱家递了消息。

她们搬来了镇子上,还请二日后来家中暖房。

得知这个消息张小花可是乐坏了,以后她不是可以经常见到阿娘了?邱家其他人惊讶多一些,喜倒是没有几分。

相处不多时这个亲家母倒是不错,这下挨得近了,就怕处出些什么龌龊来。

可不管怎么想,面子上是要过得去的。到了暖房那天,张小花身子重不好挪动,邱起宗和他父亲都去了。

林先生和林二狗也去了,这一屋子除了张家的竟然没有一个女眷,阿娘做了一桌子好菜,却不知道该如何陪客。

邱老爷子也有些尴尬,本想着他老婆子向来严肃,怕搅了气氛才留她在家中照顾儿媳妇。早知道这情况还不如让她来自己留在家呢。

相较而言,林先生自在的多。他也是张家的亲家,邱家也是张家的亲家,亲家的亲家,也不算是外人。

有林先生活跃气氛,邱老爷子又是个性格开朗的,不一会就开始和林先生称兄道弟了。邱起宗读过几天书,但确实不是那块料,所以对有才华的人十分敬佩,听林先生侃侃而谈也是欣羡得不行。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邱家两父子当然是回自己家,张家却住不下林家三人。

再说了,此时邻居们都知道他们了,也不好再留外男。

“林老弟,不如你们去我那里住?!”

邱老爷子倒是很热情,林先生想了想,答应了。一行人告辞离开,走到一半林先生忽然拍了拍额头。

“糟了,我的荷包落在张家了。”林先生转向林二狗,“小子,你去帮我找找。”

林二狗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但还是略有迟疑。

“放在张家无妨的,等明天再去拿吧。”

林先生眼睛一眯,觉得这个儿子实在不争气,再开口语气就严肃了许多。

“不行,你现在就去给我找。”

邱老爷子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在旁边劝了劝。

“是什么荷包,很重要么?若是很重要还是去找找吧。”

林先生不说话,林二狗沉默了片刻,拱手行礼。

“喏。”

转身往回走,林二狗越走越慢,快到张家时干脆停住了脚步。

就算阿爹特意让他去见三花,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犹豫到底要不去张家,忽听得开门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从张家探出个人影来。

“你好慢啊。”

张三花的语气中透着不耐烦,林二狗深吸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你知道我要来?”

目光在林二狗脸上停留了一会,张三花嫌弃地撇了撇嘴,把手里的荷包扔给林二狗,“你爹特意丢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笑得和哭一样,真是碍眼。

林二狗接了荷包,仍旧默不作声。

“咋了,哑巴了?前几天不是能耐地很么?”

“对不起。”林二狗下意识道歉,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三花简直是烦躁得不行了。对不起?他又哪里要说对不起了。

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张三花忽然想起黄豆的事,忽然就明白了。

“你是该说对不起。”

林二狗嗯了一声,把荷包往怀里一揣,朝张三花点了点头就要走。张三花见了见了更气,一把过去拽住。

“说对不起就完了?!”

林二狗身子僵了一下,挣脱张三花的手,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

被林二狗挣脱,张三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见林二狗不看自己,心里火起,向前就去扯林二狗的衣襟。

林二狗被她扯得弯下腰来,偏她还没注意,继续往上凑。

两人鼻尖相处,林二狗眸色一暗,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忽地把脸往前一凑。

张三花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但林二狗伸手固住她的后脑使她躲避不得。

然后,两唇相依。

张三花瞪大了眼,整个人都懵了。

林二狗也懵,一时冲动过后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他有点怕张三花打他。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嘴唇碰嘴唇的姿势站了一会,林二狗起身,但没松手。

“三花,这样,你会心跳加速么?”

张三花呆呆地看着他。

心跳加速个屁,她刚刚有一瞬间心跳都漏拍了!

从她的反应中得出回答,林二狗只觉得心脏疼痛异常。他松手后退,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憋在胸中。

“抱歉。”

又是抱歉。

张三花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一股怒气来,下意识撸了撸袖子,这是要打人了。

林二狗默默又退了一步。

“你还想躲?”

张三花真的是气得不行了,就想把林二狗按在地上打一顿。身后忽然传来了阿娘的声音。

“三儿,怎么了?有谁在那么?”

哼了一声,张三花狠狠瞪了林二狗一眼,转身回自己的院子里。

“没事阿娘,林先生东西忘这了让林二狗来拿。我已经把东西给他了。”

听见院子里动静越来越小,林二狗站在人家门口又不想走了。

低着头,他的目光却逐渐坚定。

不想把三花让出去。

再说,他已经占了便宜,就一定会负责。

姻缘艰难而已,又不是全无希望。

就算全无希望,不是还有人定胜天这一说么。

三花会是他的妻。

三花只能是他的妻!

第三三四章 新名字

“回来了?”

林先生看了林二狗一眼,就知道他想开了。

对嘛,前两天那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准备什么时候走?“

没想到自己父亲直接就问这一句,林二狗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恭恭敬敬地回答。

“越早越好。”

“那就七天后好了。陈娘子那边我去帮你说。”林先生走进一步,上下打量了林二狗一圈,“说起来,你也成年许久了,却一直还用着‘二狗’这个名字。怎么,不舍得换?”

林二狗简直哭笑不得,这哪是他舍不舍得的问题,只要父亲不开口,就是生儿育女了他也得顶着这个名字啊。

“本来呢,是想回族里给你办个仪式,昭告四方你有正式的名字了,但现在三花的事也耽搁不得,你明日回去随我给你娘上柱香也就罢了。”林先生笑眯眯的,“怎么样,觉得委屈么?”

“不委屈。”林二狗摇了摇头,“刚到书院时是觉得这名字有些不好,但也这么多年了,能因为这名字对我产生偏见的也不值得相交。昭不昭告的,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你这样想很好。”捋了捋胡子,林先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早些休息吧,明日一大早就回去。”

说是简单的上柱香,但也不是上柱香就行。改名毕竟是个大事,沐浴焚香一个都不能少。

林二狗母亲的排位摆在林先生的卧房,早晚三炷香供奉,并上时令的新鲜瓜果。林二狗记得小时候他还偷吃过贡品,被他父亲发现后第一次挨打。

对此,林二狗很不服气。

“这是给母亲的,我为什么不能吃。她要是在,一定不会舍不得!”

林先生气得发抖,但看着林二狗倔强的眼神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最后罚他在院子里跪了一晚。这一晚,林二狗心中对母亲生出了许多怨气。

为什么要那么早离开?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娘,就他一个没有。

时隔多年,重新跪在母亲牌位前,林二狗却不在有怨。他反而满心的感激,感激母亲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让他有机会去看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

“小时候你身子不好,取个贱名好养活。本想着等你成年就可以换了,没想到一拖拖了这许久。”看着跪着的林二狗,林先生十分感概,“当初我和媛媛为你想了许多小名,却是一个也没用上。”

回想起妻子怀孕的那段时光,林先生脸上露出怀念温暖的表情,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至于大名,你母亲翻遍群书,最后相中了一个‘庸’字。”

“你若天资平凡,那就安分守己,做个庸人,也不妨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你若有那么点天分,庸为不易,只希望你坚守本心,一直追寻你想要的。”

林先生从怀里摸出两个锦袋,将其中一个递给林二狗。

“打开看看吧,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林二狗循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枚和田玉的小章。并没有什么样式,只是清清爽爽的阳刻了“林庸”二字,字体清俊,自成风骨。

摩梭着这枚小章,想到这是母亲早就准备好的,林二狗只觉眼眶一热。

“你娘取了名,字就落在了我身上。自古取字要么为名的延伸,要么各为互补,可我若给你取个字叫‘不凡’那又显得不要脸了一点。“林先生笑了笑,把手里剩下的那个锦袋也扔给林二狗,”中,庸二字向来被连在一起,既然你名庸了,那你这字就挂在‘中’上。从现在起,林二狗这个名你就不能用了,你姓林,名庸,字子正。“

打开另一个锦袋,里面同样是一枚印章,比之前那枚大一圈,正是林先生的笔迹。

上面阴刻三个大字,林子正。

林庸捏着这枚印章许久,和之前那枚一起收入袖袋,便对着林先生拜了三次。而后,又对着自己母亲的牌位拜了三次。

“林庸必不负父母期望,修其正身,不偏不倚,不为物移。”

拍了林二狗的肩膀两下,林先生叹了口气。

“起来吧。”

看着面前这个高出自己一截的儿子,林先生有些疑惑,他夫人也是个娇小玲珑的,怎么生出了个儿子这般的高?

嗯,这个问题若是被媛媛听到,定是要被她嗔怪的。

“南下的事你自己有分寸,我也就不多说了。只一点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了什么,如果你还想顺利和三花成亲,五月婚期之前,一定要赶回来。”

林先生说得郑重,林二狗答得同样坚定。

“我会的。”

那头,阿娘在新院子中熟悉了几日,就开始时不时往往邱家跑。每次邱家都好好接待,张小花和阿娘没觉得怎么样,张三花开始觉得有些不妥了。

“阿娘,你这,是不是去的太勤了?”

“有吗?不会啊。”

阿娘全然没有意识到张三花说得问题,反而开始想明天做点什么给小花好好补一补。

张三花无奈,便想着用其他事分散阿娘的注意力。

“阿娘,我的嫁衣还没有着落呢,你不是说陪我去找绣娘的么?”

阿娘一愣,这才想起来准备嫁妆这回事。

“抱歉啊三儿,你瞧阿娘这记性,我们明天就去找人。”

“镇子上怕是找不到特别好的绣娘,要不去城里看看?还有家具什么的不是也得找人打么。”

“打家具找你邱伯伯就好了啊。他手艺又好,又是亲家,还能敷衍你不成?”

“行行行,你说了算。”张三花摊手,见阿娘又在那里盘算要打哪些家什,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无趣了。

虽是冬天,但屋里烧了碳,暖洋洋的。张三花这个哈欠一打,接着就觉得有些困。

眼看眼皮马上就要耷拉下去了,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张三花不想动弹,阿娘看了她一眼,自己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阿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正是林先生和林庸。

见到林先生,张三花起身行了个礼,又打了个哈欠。林庸见了,面色就不怎么好。

“陈娘子,我有话和你说,不如让孩子们出去转转?”

阿娘有些犹豫,虽然是亲家,但到底也是外男,这怕是不太方便。主要是他们两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凑在一起实在是容易让人说闲话。

看出她的疑虑,林先生出言安抚。

“这屋内燃碳久了对身体不好,不如开窗透透气。孩子们在院子里待会也行。”

阿娘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张三花跟着林二狗出了屋子,被冷风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两走到一边,张三花用肘子捅了捅林庸。

“林二狗,你爹来和我娘说什么的啊?”

“你想知道自己听啊?”林二狗脸上带笑,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还有,我现在不叫林二狗了,我有大名了,名庸,字子正。”

张三花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啧啧两声。

“有字了不起呗。”

林二狗笑笑不说话,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张三花实际上有点羡慕。陈姨压根没想过还要给三花取字,估计这一辈子三花也就只有这个名了。

“说真的,你爹到底和我娘讲什么了?”不是听不见,只是林先生摆明了不想让自己知道,她也不好偷听。

但林二狗要是主动告诉又是另一回事了。

“镇央之前给了来了封信,说是他的小叔叔在南越失了音讯,让我帮忙打听一下。我收到有关消息,情况有些复杂,恐怕得亲自去一趟。你一起去么?”

林二狗没有回答张三花的话,而是转了个话题,张三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他带跑了。

“小叔叔,你说尹安?”张三花回想起当初那个不讨喜的少年,撇了撇嘴,“眼睛长头顶上那个?”

听见这个形容词,林庸抿嘴笑了笑。

“你们打过交道?他人是有些傲气,但还是不错的。”

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张三花把关注点放在了另一部分上。

“南越,挺远的吧,你爹让你去?”

“今年暖冬,江水未冻,坐船去也就小半个月,婚期在五月,来得及的。”说起婚期,林庸的笑容就灿烂了些,“尹永那小子帮过我不少忙,现在有事相求我不好拒绝的。再说了,人命关天,万一尹安出了什么事,早点去总是好的。”

张三花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南越啊,她也想去,可是阿娘肯定是不准的。

“你要是想去,陈姨那边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

张三花一下子就高兴了,看着林庸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林庸也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

“嗯。”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第三三五章

事实上,林先生来找阿娘正是为了此事。

他给出的理由比林庸的正经的多,是前段时间回去后发现医书上有一例的症状和张三花相似,并不很严重,但处理起来比较麻烦,需要去南越一趟。

阿娘心里其实一直不太相信张三花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林先生这一说她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当真不严重?”

“不严重的。”林先生捋了捋胡子,“只是需要一味草药,但这位草药无法保存,得现采现用。现在正是合适的季节,我才来问一问陈娘子可否放行。若是担心的话,等他们成亲后再去也是可以的。”

林先生要不说后面这句话阿娘还是担心的,可加上这一句阿娘反而放下了。

但现在林先生愿意让他们如期举行婚事,可见确实不严重。

“可否请亲家公告知,三儿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在战场上待了太久,守血腥肃杀之气影响,阳刚之气太过,阴元不足,这才导致,导致月事不调。”说起月事二字林先生有瞬间的尴尬,“虽然对身体无害,但是如不好好调养,恐怕有碍子嗣。”

“子嗣”这两个字简直戳在了阿娘的心口上,也不用林先生多说,她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张三花在没弄清楚情况的状况下,又被打包塞进林庸的马车里了。

直到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张三花还是懵的。虽然她是想跟着去南越耍一耍,但之前阿娘还恨不得把她锁在院子里不要乱跑,怎么今个忽然一副恨不得她马上出发的表情?

看向林庸,张三花有些狐疑地开口:“林二狗,你和我娘说什么了?”

“庸,林庸。”林庸咳了一声,“我没说什么啊。”

这幅说辞张三花明显不信,刚要追问,只觉得身下一股热流,瞬间僵住了。

是的,在家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月事它就是不来,一上路它倒眼巴巴追上来了。

捂了捂肚子,张三花咬住下唇,脸色发白。

除去生病那一次,她来月事一向不痛。可这两次虽然不痛,但整个人都酸软的很,全无力气。

林庸见她作态,连忙从壶里倒了一杯温着的红糖水,给她喂到嘴边。张三花就着喝了,觉得没那么冷了,但是却困倦得很。

见张三花打了个哈欠就要睡过去,林庸往她头下塞了个迎枕又取了斗篷给她盖上,脸上却不自禁带出点担忧来。

三花以前就算来月事也是精神的不行,从没出过这种状况。若是如阿爹说的她会变得越来越嗜睡······

不行,这次南越之行一定得找出解决的办法!

说是乘船,但也得先走一段旱路。这几日张三花一直昏昏沉沉,连东西都没怎么吃。到了码头,张三花还在睡,林庸j叫了她两声没叫醒,把她给抱到了船上定好的房间。

于是,张三花醒来后发现周围一片陌生,整个房间还在轻轻晃动。

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在船上。

推开房门,果然可见一片水光。张三花在甲板上走动了一会,空气湿冷,带着一股腥气。

很熟悉的味道,但让人很不喜欢。

因为之前被陈华庭设计跳河逃脱,虽然后来被人救下,也没留下什么恐水的毛病,但张三花对于水上生活当真是喜欢不起来。

晃荡倒是没什么,一两天就习惯了,主要是无聊和没什么吃的。

冬日的江面水汽极重,那种湿冷是沁到人骨子里的。张三花闲逛了一会,居然也觉得冷,便原路返回自己房间。刚一推开门,就看见林庸在里面坐着。

林庸快速打量了一下张三花,本来还想念她两句,一见她脸色发白便什么都忘了,连忙取了袍子给她罩上。

屋子里是有炭盆的,本来就暖和,张三花不大想再加一件袍子,林庸也就随了她。

两人在桌边坐下,林庸给张三花倒了一杯热茶。月事期间喝绿茶不大好,这是他自己带的花茶。

“三花,你舒服了些没?”

茶水还未入口便是一阵花香,张三花情绪舒展了一些。

“还行,只是依旧懒洋洋的。”

此行的另一目的林庸并没有瞒张三花,张三花对她身体出了问题这件事接受的十分的快。她其实早有感觉,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既然林先生觉得最后治一下,那就治一下好了。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去南越玩一玩。

见张三花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林庸微微皱眉。他希望张三花不要因为这事心里有太大负担,但张三花真的表现出不在意后他心里又不大舒服了。

怎么能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呢。

船上半个月,不知道是因为月事干净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张三花一天比一天精神。可船就这么大,也没有给她发**力的地方,她就扯了根鱼竿钓鱼。林二狗揣着怀炉裹着大氅在一边陪她,可说来奇怪,他都钓上来好几条鱼了张三花那边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他们下船,张三花的战绩仍然是零。

同样是冬季,南越就要比其他地方暖和许多,且越往南越暖。等他们一行人赶到安排好的地方,这气温已经有初春的感觉了。

再一次回到南越,张三花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有些犹豫要不要故地重游,探寻一下在她记忆中缺失的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和自己的属下交接完信息,回到暂住的小院,林庸察觉到张三花的心不在焉。

“三花,怎么了?”

张三花回神,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有些事,她还不想和林庸讲。

对于她的反应林庸心里一阵失落,但他还是收敛情绪对张三花笑了笑。

“根据消息,尹安最后出现是在雷山寨,我准备明日启程去看看,三花你是随我去还是想留在这里?”

父亲说三花的病得看机缘,找是找不着,得靠它自己撞上来。所以,到了南越,不管做什么都要三花遵循她得本意。

“你要去多久?”张三花眼睛一亮,如果两人分开,她刚好可以去那竹厮探一探。

对于了解张三花的林庸来说,她这个表情绝对不是想和自己一起去。林庸不由得有些郁闷。

“少则三五天,多的话,十来天吧。”见张三花眼睛越来越亮,林庸忍不住补了一句,“雷山寨风俗挺有趣的,三花你真不和我同去?”

张三花只是笑。

“那让林越留下陪着你?”

听到谈起自己,林越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

“不用不用。”张三花连忙拒绝,她还是一个人方便。

林庸抿了抿唇,没有再劝。但是直到他和林越被张三花目送出门,他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

与之相反的是林越,他简直兴奋的不行。早就听说南越百族风俗各异,多有奇诡,能亲眼见识见识,想想就激动。

“少爷,那雷山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林二狗顿住,目不斜视。

“雷山寨啊,那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地方。”

第三三六章 空手而归

前脚林庸他们送出门,张三花后脚就拎了收拾好的行李走了另一个方向。

没有骑马,没有坐车,她完全是凭肉体的力量在山林间奔走。不得不说,被阿娘在家里困了那么久之后又坐了那么久的船,能这么放开了跑真的让人身心舒畅。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运动量大了容易饿。

在溪边烤了两条蛇吃掉,张三花舔了舔嘴唇。

好久没吃蛇了,还是南越这边的蛇够肥够好吃。

把火堆浇灭,张三花看向了西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该去那个方向看看。但是现在时间紧,自己的目的地又不在那个方向。

算了,等林庸那边的事了了再一起去看看好了。

因为这次走的路和张三花记忆中不是同一条,她多少还是绕了点路,比预估的晚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

前方的竹厮看起来破败了一些,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

张三花进去走了一圈,到处都是灰尘,少说也有半年没有打扫过了。且被当作建材的竹子上还有不少被虫蛀出来的洞,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地方就该彻底没法住人了。

天色已晚,张三花大概打扫了一下准备将就一晚,但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到了晚上,张三花能听见周围有许多虫蚁爬动啃噬的声音,但却没有一只敢靠近她周身一丈的范围。天色未明,张三花睁开眼,本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仿佛商量好的一般全都静了下来。

摘了两片竹叶的嫩芯放在嘴里嚼着,张三花又饿了。她琢磨着这周围那是有蝎子什么的倒是可以捉来吃吃看。

听说南越的烤蝎子十分味美,外酥里嫩,只是这一路上也没见着卖的没机会尝试一下。

往密林的方向走,走了一会张三花就停住了。

周围并不安静,就如同一般的树林一般,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但就是这份普通,实在太奇怪了。

走了约半个时辰,眼前景色豁然开朗,竟然有一条路。路边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淌,张三花过去发现里面有许多手指长的小鱼,便捧了口水喝。

溪水甘冽,倒是比其他地方的好喝许多。

盯着那些被自己惊动躲起来的小鱼,张三花想,要是有锅,用这溪水炖一锅鱼汤倒是不错。

又行了一段路,面前又是一片竹林。张三花迈了进去,觉得这林子十分奇怪,似乎设有阵法,但又并不完全。要么在该有竹子的地方少了一枝,要么在不该有的地方多了一簇。

穿过竹林,是一个不大的小院。院中陈设十分简单,但仍然布满了灰尘。

有生活的痕迹,但缺少很多生活用具。

也就是说,这院子里以前住了人,但是很久前就搬走了。

心里觉得自己失去的记忆大概和这个地方有关,张三花几乎是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她果然对某些场景感觉有些熟悉,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来,得找到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才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失望的张三花发现这院子里的厨房居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连柴火都还剩有一小堆,心里总算好受零些。

拿着罐子去捉鱼,几乎把大半条溪的鱼都捉完了才装满了一半的罐子,张三花撇了撇嘴。

算了,给这小鱼留点种,别给吃绝代了。

用这溪水煮出来的鱼汤多咕噜了一会居然变成了鱼羹,带着一股花香气。只撒了一点点盐,鲜美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一锅鱼羹下肚,张三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真奇怪,怎么又困了。

靠在光秃秃的榻上合上眼,许是太硬了,这一觉张三花睡得极不踏实。无数的片段在她脑中来回闪动,她却一个也抓不住。

一觉醒来,张三花觉得脑袋昏沉的厉害,又连打了几个喷嚏,心中连道不好。

不会又生病了吧?

一个人在这人迹罕至之处,生病了又没人哄,生了病可划不来。

万幸只是虚惊一场,等张三花走出这密林,已经又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了。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上许多,当走到之前那条小溪时,张三花又忍不住向西边望。

真的,很想过去看看啊。

算了算时间,现在直接回去林庸可能已经回到住所发现她偷跑了,但是若往西走,那林庸肯定会发现她偷跑的。

不想被林庸念,张三花还是决定先回去。反正自己的感觉也不是十分急迫,晚几天再去就是了。

回到临时住所,张三花发现林庸居然还没回来,不禁松了一大口气。她带着林庸给的银子,在这镇子上好好吃了一天。

然后是第二天。

然后是第三天。

在镇子上等了五天,张三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林庸对自己从来没有食言过,如果他被什么事绊住了的话,也应该派人给自己递个消息啊。

林庸和他的线人联系时她觉得无聊没跟着去,现在想找个知情人问问都不知道该找谁。张三花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林庸说过的话,提取出一个关键词。

雷山寨。

向镇子上的人打听了一下这个地方,他们的反应十分奇怪。女子说这地方十分的好,那里的雷山族人热情好客,性子十分开朗。而男子谈到这个地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带着点欣羡,又带着点鄙夷。

这搞得张三花十分好奇。

又等了两日,张三花决定自己动身去找林庸。为了避免路上刚好错开失去彼此的消息,她在桌子上留了纸条,就带着她那个装了两件衣服小包裹,搭了一趟到雷山寨附近的骡车。

要说速度,自然是张三花自己走更快,但是她不识路啊。骡车不大,连她在内一共四人,都不是一族的,一路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到了中途,车夫把张三花放下了,并给她指了大概的方向。一听她要去的地方是雷山寨,车上其他三人表情都有些古怪。

张三花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拎着自己的小包裹几步就窜得没影了。

等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车上才有人开口。

“这个时候去雷山寨,也是个不怕死的。”

“难说。”另一个人搭了下茬,“万一是个有大运道的呢。大难不死,洪福齐天啊。”

第三三七章 雷山寨

雷山寨依山而建,说是寨,其实差不多有一个镇子那么大,里面约有八九百人。寨门大开着,不时有人进出。

张三花走进寨子时,寨子里的人都转头看她,但并没有人去拦她。张三花大概观察了一下,发现路上有许多女子,她们穿着不同特色的服饰,有的皮肤黝黑,有的却像牛奶一样白。

目光在其中一个女子身上定住,张三花微微挑眉,那人的服饰她很眼熟。

荑草族。

脑中跳过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张三花联想到她被另一人追得像狗一样的经历,心里很不舒服。

移开目光,被她看得姑娘却似乎察觉到什么,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这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脸上显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好奇怪,你的气味······”这姑娘咬了咬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好像是谁的翩翩,但是又不对。”

不太喜欢这姑娘探究的目光,张三花并不打算打理她。可谁知这姑娘并不想这么放过张三花,张三花往左走她也往左走,张三花往右她也往右。

这就很烦人了。

目无表情地看向那姑娘,那姑娘倒是对张三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我叫康芦,你叫什么啊?”

这姑娘脸十六七岁的样子,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张三花不为所动,作势要向左,姑娘又去堵,张三花却闪去了右边。姑娘来不及变换方向,只伸手朝张三花拍了一下。

这一下没拍实,只指尖划过了张三花的衣裳。

张三花头也不回的走了,姑娘在原地站了一会,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又闲逛了片刻,张三花发现了一个茶棚,不少女子正坐在里面喝茶闲聊。张三花犹豫了片刻,也走了进去。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一见张三花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走了过来。

“这位小哥,你想喝点什么“

这声”小哥“让张三花愣了一下。

她肩宽腿长,胸前并不雄伟又习惯束胸,身高放在南越就算在男子里也算是高的。再叫上她行为举止毫无女气,现在穿着男装叫别人她一声“小哥”倒是并不突兀。只有一点,从她进寨子以来,似乎就没见过其他男的。

张三花后知后觉的想,她是不是应该换一身女装再来?

“给我来一壶茶就好。”

摊主应了一声,张三花刚找了个位子坐下,对面又坐了一个人。

是刚才那个叫康芦的姑娘。这姑娘也不说话,就笑眯眯地看着张三花。

张三花完全当这个人不存在,竖起耳朵听周围人的谈话。

“雷神祭快到了啊,你说这次谁能成功?”

“当然是昊大姐,除了她还能有谁。”

“那可不一定,秋大姐身手可不必昊大姐差。

“你可算了吧,秋大姐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她那个小男人身上,哪还有什么精力准备雷神祭啊。”

“小哥,你的茶。”

摊主把一个陶壶往桌上一放,又对张三花笑了笑。张三花点了点头,拿起一个杯子,见杯子是干净的,就提起壶往里面倒了一杯。

茶汤是浅黄色,带着草香,倒不像是一般的茶。

又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喝的这个茶,张三花犹豫了一下,把杯子递到嘴边。

“你还真敢喝啊,你哪来的啊,你家长辈没和你说过雷山寨的东西不能乱吃的么?”

康芦出言提醒,却也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鼻下闻了闻。

“绛珠花,蛇信草,山黄蓼,都是滋阴补阳的好东西。”康芦滋溜了一口,“可若是男子喝了嘛······”

拖长了最后一个字,康芦对张三花眨了眨眼,说:“你要是需要泻火,我可以帮忙哦~”

康芦的意思,大概就是女子喝了是补药,男子喝了是春药。

有些无语地看着这杯茶,张三花忽然想到,如果林庸他们到了雷山寨,那这杯茶,他们是喝了还是没喝?

在康芦惊讶的眼神中将茶水一饮而尽,张三花用手背拭了拭嘴上的水渍,然后发现周围的女子都看向了她,目光都变了。

就像是,在看一块鲜肉的狼。

“你还真喝啊。”康芦的声音带着赞叹,“最近是怎么了,接连出现几个不信邪的。”

张三花捕捉到了关键词,第一次对康芦开口。

“还有谁?”

“你肯理我了?”康芦答非所问,“你叫什么啊?”

张三花冷着脸看了她一会,忽然脸上慢慢显出一抹红来。

康芦一下子就兴奋了。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我还第一次亲眼见呢!小哥哥你选我吧,我技术很好的。”

张三花也体会到自己开始发热,但这种发热并不是什么春药发作,就是吃了补药的正常反应。

但就算是百年参茶,一杯又能补出个什么名堂。

于是张三花又喝了一杯。

眼看着张三花一杯又一杯喝完了一壶,康芦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她小声呢喃道:“小哥哥可不敢这么喝,这么喝会出事的。”

“哦,会出什么事?”

喝完了一壶茶的张三花脸上依旧只有薄红,但是精神有点亢奋。她朝康芦瞥了一眼,康芦觉得自己被看得整个人都酥了。

妈耶,这个小哥哥好看的会发光。要不骗回去当草芮吧。

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女人,康芦又有些泄气。

这么多人盯着,她好像带不回去啊。

想起之前张三花的问题,康芦决定先把这小哥哥骗到一边去。

雷山寨的规定,在男人有意识的时候,是不许用强的。至于因为药效失去意识之后会发生什么······反正都失去意识了,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对不对?

“小哥哥你刚才问还有谁?我想想,听说前几天来了一大一小,也是在茶棚了喝了茶。”

“他们人呢?”张三花下意识超前凑了几分。

被她那么专注地看着,康芦脸上不禁显出几分娇羞来。

“小哥哥你跟我去个地方我就告诉你。”

眯了眯眼,张三花嘴里露出一声哧笑,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

“那就走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女人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康芦心里却美得很。只要把人带走,一会发生什么还不是她说了算?

领着张三花到了寨子里一处比较偏僻,杂草茂密的地方,康芦用手指摸着嘴唇,开始对张三花甜笑。

“小哥哥,你看我美么?”

张三花并不接她的话,又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他们人呢?”

“哎呀小哥哥你真讨厌。”康芦走回张三花身边,踮着脚想凑到她耳边讲话。不料张三花直接闪开,康芦只好站在原地,撅起了嘴。

如果是个男人,见道康芦这样定会过去安慰一番,但张三花不是,她非但没有触动,只觉得十分不耐烦。

“我还可以更讨厌你信不信?”

这句话是威胁,康芦却听作了调情。她又挪到张三花身边,用手去牵张三花的衣袖。

“我不信,你讨厌给我看啊。”

张三花喷了一口气,只觉得面前这姐儿烦人得很。她嘴角勾起戏谑地笑,忽然对康芦伸出了手。

康芦十分清楚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前襟伸出手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不但不躲,还挺起胸朝前凑了两分。

但张三花手的目的地并不不是她的胸。

一把掐住康芦的喉咙,张三花的眼睛有点发红。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第三三八章 又中招了

张三花喝的那壶茶是雷山寨里的人平时喝着滋补身体的,可人家那是从小喝时常喝,身体已经习惯了,事实上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但张三花第一次接触,反应就强烈了一些。

若只是如此还好,但坏就坏在,那壶茶里,摊主给加大了计量。而不管是什么,吃多了都会出问题。具体表现在张三花身上,就是精神状态十分亢奋,想做点什么发泄出去。

脑子里闪过战场上的冲杀,张三花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

想挥刀,想杀人。

感受到从张三花身上传来的真切的杀意,康芦慌了,急急忙忙去掰张三花的手,但哪里掰得开。情急之下,她摸向自己的荷包,抓了一把药粉就撒了出去。

张三花下意识屏住呼吸,退了一步,手却没放开。康芦被她拖着走,只觉得眼前已将开始发黑,再不呼吸就要晕死过去了。

哆哆嗦嗦又去摸自己的荷包,却因为意识开始模糊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并未吸入康芦洒出的粉末,但张三花确实被这动作惊了一下清醒过来。然后,她松开了手,又朝后退了几步。

这就退出了粉末了分布范围。

康芦一脱离桎梏,下意识就深吸了几口气。刚因为恢复呼吸神智清醒了一些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神色一变,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在一旁观察的张三花皱着眉过来检查一下,发现康芦只是昏睡了过去。

心肠不坏,荷包里装的只是普通的迷药。

看着怎么叫也叫不醒的康芦,张三花觉得有些麻烦了。天色渐晚,她自己还没找着落脚的地方,这还昏了一下,难道要把这姑娘扔在这里?

思考了片刻,张三花直接把这姑娘扛了起来。

对,扛麻袋那种扛。

雷山寨因为是建在山上,虽然有寨门,却没有栅栏。张三花扛着康芦,随意找了条路出了寨子,又找了个能看到月亮的地方停下,生了一小堆火,烤了点吃的。别的吃的也没有,只有来的时候买的一点肉干。

康芦昏睡了许久,第二天天大亮了才醒,醒了之后也是昏昏沉沉浑身乏力。

她醒来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这次做的迷药效果真好。

“醒了?”

张三花站着俯视康芦,因为光线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再加上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康芦心里瑟缩了一下。

回想起昏迷前的经历,康芦暗道不好。

夜路走多了,碰见鬼了!

被当作鬼的张三花扔了个东西给康芦,康芦接住一看,是个水囊,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这又是几个意思,是看上老娘了还是没看上啊?

“我有话问你,漱过口再和我说话。”张三花顿了顿,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康芦听明白了,一下子就怒了。

这特么是在嫌弃她口臭啊!!!!!

你才口臭!你全家都口臭!!!!

心里咆哮万千,康芦脸上却对张三花笑了笑,顺从地打开水囊喝了一口。

然后她僵住了。

不对,这是让我漱口的不是喝的。

再抬头看张三花,康芦果然发现张三花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了。

张三花倒不是觉得第一口喝掉而没有吐掉不卫生,打仗的时候半个月不洗脸刷牙都是常事她有什么好嫌弃的。她只是觉得,康芦的真实性格,好像和她的外表差异有点大。

朝张三花笑了笑,康芦又喝了一口水,这回乖乖吐掉了。

“很好,现在我们继续上一个问题。你说的那两个也喝了茶水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脑子飞快地转着,康芦在想面前这煞星和那两个小哥是什么关系。莫非是家里的人来寻了?可是也长得不像啊。

“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不清楚。”康芦边说边观察张三花的表情,只可惜张三花毫无表情,“只知道是被寨主带走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在康芦观察张三花的时候,张三花也在观察她。康芦的脸上十分忐忑,但并不像在说谎。

“要怎么才能见到寨主。”

“这个嘛······寨主最近在忙雷神祭的事,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应当是不会见客的。”

再次听到雷神祭这个词,张三花颇有些感兴趣的挑了下眉。

“什么是雷神祭。”

“你不知道?”康芦有些惊讶,看向张三花的表情十分奇怪,“我还以为你是特意这个时候来的······雷神祭啊,这个解释起来就说来话长了。”

瞥见张三花神情似乎冷了几分,康芦立刻改口。

“也可以长话短说。”说着,她又讨好地笑了一下,“神话传说我就不讲了。雷山这个地方,每二十年左右就会有一次大降雷,同时雷山族将举行雷神祭。其实就是一次试炼,在试炼中取得优胜者将成为下一任族长。”

听起来有些有趣,但并不能帮助她找到林二狗。

“你为什么说以为我是特意来的。”

康芦又打量了一下张三花,恍然大悟。

“小哥你不是南越人吧,怪不得。雷山族呢,和其他百族有些不一样,她们认为女子没有破身之时乃是纯阴,而天雷至阳,若能撑得过天雷洗礼,则阴阳调和,可得混沌。而第一胎是先天精血所化,为了保证下一代的优秀,她们大都在雷神祭之后才开始找伴侣。”

“而这么多年下来,事实证明她们的头胎确实都资质不错。所以,我还以为你是先来踩个点,想找个人生孩子呢。”

张三花脸色有点黑。

一直看着张三花,康芦的手趁张三花不注意慢慢伸向自己的荷包,等摸到那些粉末后眼睛一亮,甜甜一笑,扬手那么使劲一撒。

然后张三花看了她一眼,一动不动,双眸熠熠发光。

康芦:?????

她这迷药只要吸入一些就会起效,这小哥完全不受影响到样子,难道是一天十二时辰都闭着气么?

不,这不可能。难道是失效了?不会啊,她昨天吸了一点不是睡得死死的么?

在撒药后迅速后退并屏住呼吸的康芦见张三花站得稳稳的一点要倒的意思都没有,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那什么,小哥哥如果我说我不是故。”

话没说完,康芦见张三花忽然抬手挥了一掌,那还没完全沉降的药粉被掌风推着朝自己涌来。

因为吃惊,康芦倒吸了一口气。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三花,然后,又倒了。

张三花皱眉,这荒郊野外的,更不好放着这姑娘不管了。

第三三九章

一寨之主的住所很好找,是建在高处的一个独立的院子。看起来并不怎么富丽堂皇,但比起其他的建筑就是要大气一些。

院子门口有两个守卫,大约二十来岁,穿着风格一致的服装,眼睛止不住地往张三花肩上瞟。

嗯,张三花又把康芦扛过来了。

觉得这么扛着说话不太好,张三花把康芦放了下来,那两个护卫看张三花这一动作轻松不行,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兔子,眼睛都放出了光。

长得不错力气大雷神祭将至=可以生出很优秀的子嗣!

见到这么好的生崽对象,这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开口向张三花搭话。

“不知这位小公子可是有事?”

第一次被称为小公子,张三花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这两人行了个礼。

“我有两个朋友前些日子到贵宝地一直未归,我听说他们可能在寨主府上,不知可否让我一见。”

两个守卫立马就明白来张三花口中的两个朋友是怎么回事,一下子警戒起来。那两个是留着准备雷神祭之后生崽用的,难得的好人才,可不敢出什么闪失。

但是,说到好人才······

两个护卫又把张三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还请小公子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张三花在门外没等多久,前去通报的护卫回来了,说是请张三花进去。张三花刚抬起脚,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才想起放在一旁的康芦,又顺手扛了起来。

“那个,不如把这个姑娘交给我们安置?”

护卫试探着问了一句,张三花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把康芦交给了她们。那护卫接康芦时手上一沉,心里对张三花的评估又高了几分。

被引到一个类似花厅的地方,张三花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大概扫了一眼周遭的陈设,张三花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椅子的旁的几上放着水果,张三花也不客气,直接选了顺眼的吃。

不得不说,南越的水果就是好吃,汁水充沛,酸甜可口。

等了一会,进来了一个女子,二十五六岁,身材健美,五官深邃,皮肤是蜜色,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张扬的魅力。

她进来后先睨着眼打量了张三花一下,然后开口道:“就是你要见秋大姐的男人?”

张三花没立马回答她,而是目光在她鼓鼓的胸脯上停留了片刻,心里有些感叹。

好大。

注意到张三花的目光,这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却丝毫不躲。

哼,男人。

心里很奇怪有这么大的胸不会妨碍平时运动么,但张三花没有傻到开口问出来。

“是我,不知可否请你行个方便。”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又哼了一声。

“都说了是秋大姐的男人了,我能行什么方便。”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是有人和她说有好的生崽人选她才来看看的,一见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她之前瞧上的那个好。虽然那人脾气坏了些,不过哄着就好,等生了崽他就不会再这般倔了。

莫名其妙被翻了白眼的张三花一脸懵逼。她心情本就不太好,这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又要走,心下一急,起身就去拦。

两人距离并不很远,但张三花如此迅速地闪到自己身前还是让女子吃了一惊。

“还是请你带个路吧。”

张三花的语气带着胁迫,那女子一听就炸了。

怎地,到了自己地盘上还想耍威风。

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武器,女子对着张三花的脸就是一个侧踢。

腿风急劲,这一下要是踢实了,估计牙都要踢掉几颗。

然而,预料中的参加并没响起,女子的攻击被张三花用小臂挡住,小腿和手臂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对视了片刻,同时动了起来。

女子的攻击多用腿,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在张三花交过手的人里面也排得上前三。张三花不禁有些感概,这雷山寨的习俗难不成真的有效?她还是第一次遇见除了她自己以外力气这么大的人。

张三花在那感叹,殊不知那女子也是越打越心惊。

她自己的身手先不说,力气可是雷山寨里数一数二的,怎么外面随便来个男人,竟然能与自己打个旗鼓相当?

两人又打了几个来回,周围有人发现动静不对前来查看了。但那些人非但没有阻止,还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更有甚者,还在旁边加油助威。

“昊大姐,加把劲啊。你要是被一个男人打趴下那可就丢脸了啊。”

“昊大姐,你莫不是看上人家,怜香惜玉了吧。”

张三花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可不是和军中较量的时候一模一样么。

注意到张三花这一瞬间的失神,昊大姐眼中精光一闪,动作又快了几分,就要终结这场闹剧。张三花躲避不及,只能硬解。

然后,一个身影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惊了,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昊大姐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呸了下吃到嘴里的发丝,看向张三花的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不是想把她吞吃入腹那种火,是想把她挫骨扬灰那种火。

她雷景昊长那么大还没出过这么大的丑!

打了一架,活动了下身子骨,张三花心里轻松了几分。看着现在这情况,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但是做都做了,赔笑脸估计也没用。

“现在,可否带我去见见那两个人?”

“见你妈!”

话音未落,昊大姐又冲了过去。

然后又飞了出去。

鸦雀无声。

张三花这下有些尴尬了。刚开始还收着力,后来活动开了就有些忘了。

“你没事吧?”

昊大姐恨恨地瞪着张三花,又冲了过去。

“砰!”

重新站起来,昊大姐真是气得狠了,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短剑。

“昊大姐!冷静啊。”

完全不听周围人的劝,昊大姐又冲了上去。这次她有武器在手,张三花倒不好直接用肉身去挡,一时之间落了下风。

躲了一会,昊大姐依旧咄咄逼人,张三花眉头一皱,也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齐正送给的那把匕首早就丢了,这是林庸找来给她防身的,比不得之前那把,但也是难得的利器了。

见张三花也是短兵,昊大姐胸中战意凛然。

“来得好!”

张三花的招式都是杀招,并不适合平时比武切磋,可昊大姐有越打越疯的趋势,眼睛都红了,张三花又渐渐落在了下风。

被压着打让张三花很烦躁,但她又不想杀人,最后眼睛一眯,想了个办法。

她佯作割向昊大姐的脖子,被昊大姐挡开后顺势下落。

然后割断了昊大姐的腰带。

第三四零章

南越常年湿热,各民族的穿着多以凉爽为主,有不少民族的女性喜欢穿个短裙,露出自己的小蛮腰。雷山族和她们都不一样,上衣是无袖的,下摆却长,扎在宽松的长裤里,把肚子护了个严严实实。

张三花这一下把裤带割开,昊大姐的裤子顺着就往下掉,又加上昊大姐运动过程中重心不稳,被这垮下的裤子一绊,试了好几次都没站稳,最终跌坐在地上。

她的裤子跨下了一半,露出一截匀称的大腿来。

周围的被这变故惊了,都把头撇过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昊大姐这下是真的懵了,坐在地上连裤子都忘了提。张三花看她半天都没有反应,假装醒喉咙咳了一下。

雷景昊抬头,和张三花对上了眼,目光十分呆滞。

这个情况下也不太好再让昊大姐带她去见人,张三花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心里想要不自己还是先撤另找时间再来?

主意还没打定,张三花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围观的人群自动散开,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从这条通道里走出了五六个人,最前方的是一个妇人,约四五十岁,穿着比其他人精致一些,周身带着极重的威势。

张三花眯了眯眼,这一身的气势,比王将军相比,少了几分杀气,却多了几分锐利和威严。

这妇人先是环视四周,看到昊大姐的情况眉头一皱,旁边随行的人见了,连忙过去把昊大姐扶起来,顺便把裤子提上。

昊大姐提着裤子站到妇人身旁,叫了声族长,脑袋垂得极低,一句话多余的话也不敢讲。

又把目光落在张三花身上,妇人眼中闪过不悦,但又露出几分欣赏。

“你是何人?”

张三花先行了一礼,妇人见了神色柔和了一点。

“在下姓张,名三花。”张三花顿了顿,觉得后面的话有点难开口,“是来找我的未婚夫的。”

反应过来张三花的话是什么意思,所有人一起刷地一下看向她,昊大姐更是失声喊了出来。

“你是个女的?!”

张三花挑了下眉,点点头。

围观的人哄的一下炸开了,昊大姐一脸的不相信,又问了一遍:“你没骗我,你当真是女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脸上带出了几分。

奇怪的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昊大姐的神情松快了几分,看向张三花的表情也不再带着怒意。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男人。”

张三花抿了抿嘴,没告诉昊大姐其实能打赢她的男人自己还认识好几个。

在听张三花说自己是来找未婚夫的,族长先是愣了一下,神情和缓了一些,却有皱紧了眉。

“你的未婚夫,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这个,我未婚夫受人之托要找一个人,收到消息那人最后出现是在雷山寨,半个月前就出发来了雷山寨,结果现在都没有音讯。雷寨主觉得,我不来这里找,应该去哪里?”

周围人的人互相看了看,神色有些不自然。张三花见了,觉得林二狗他们十有八九就在这了。就算不在,这些人也一定知道他们的下落。

没有回答张三花的话,雷寨主先让周围的人散了,自己进了大厅在主位坐下。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后。

“那也可能是在路上出了岔子,你怎么就一定肯定是在我这呢。”

“听说寨主这里多了两个男子,正是我未婚夫来这里的那段时间。”

“那也不一定就是你的未婚夫啊。难道我雷山寨还不许别的男子来了么?”

“是不是的,让我见一面不就知道了么。”

雷寨主看向张三花,目光锐利逼人,但张三花丝毫不躲。

不一会,雷寨主忽然一笑,吩咐左右。

“行,昊大姐,你带这位花大姐,去见见那两个小子,看看里面有没有她的未婚夫。”

言罢,寨主起身离开,昊大姐原地恭敬的目送。等寨主走远了,昊大姐忽然转向张三花,目光灼灼。

“姐们儿,身手不错啊。”

张三花扯了扯嘴角,不太喜欢被这么看着。

“还行,比你好一点。”

昊大姐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有些怨念地看了会张三花,准备完成寨主的交待。

“行吧,我现在带你去见那两个小子。”

提着裤子走了几步,没见张三花跟上,昊大姐有些疑惑地回头。张三花目光在她腰间扫了一下,缓缓开口。

“你就这样走?不先找根腰带?”

昊大姐闻言翻了个白眼。她眼睛黑白分明,翻白眼的时候特别明显。

“你能在这给我找根腰带出来?去秋大姐那让她给我拿一根就是了。快跟上。”

她都这么说了张三花能怎么办,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两人出了寨主的院子走了一段路,来到另一个小院前。

昊大姐敲了敲门。

“谁啊?”

“我,昊大姐,开门。”

不一会有人来开门,是个十六七的姑娘,皮肤比昊大姐浅一点,但也不白,五官却比昊大姐柔和许多。

“昊大姐你来做什么。”这女子说话一点不客气,目光扫到昊大姐提着裤子的手,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这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提着裤子就来了!”

昊大姐被笑得脸色不大好,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你管那么多,先让我们进去,再给我拿一根腰带来。”

秋大姐这才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三花,脸上笑意稍稍收敛,打量了一下她,把大门让了出来。

进了门,张三花发现这院子和她买给阿娘的差不多大,有一个架子晾着一些药材,整体看起来看起来很是整洁。

去给昊大姐拿了根腰带让她把裤子系上,秋大姐这才好整以暇地问她们的来意。

“这是花大姐,来找她未婚夫的。”昊大姐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寨主让我带她来看看,是不是你屋里那个。”

闻言秋大姐脸色一变,眉毛竖起开口反驳。

“说什么呢,我屋里的男人自然是我,怎么可能是她的未婚夫。”

“这可说不定,雷神祭还没过呢,你哪来的男人。”

昊大姐和秋大姐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毕竟是要竞争当寨主的,昊大姐自然很乐意见秋大姐吃瘪。

秋大姐一噎,梗着脖子就是不改。

“不管,我看上的,那就是我的。”

“啧,就你这个性子哦,还想当寨主?”

“要你管,谁当寨主又不是你说了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起嘴来,被忽略在一旁的张三花忽然转头,看向了某个房间。

秋大姐注意到她的动作,一下子紧张了。

“你要干嘛!”

第三四五章 找到了

没有理会秋大姐,张三花直接朝着那间屋子走去。秋大姐急忙冲过去阻拦,张撒花余光瞥了她一眼,一手给她掀开了。

秋大姐被掀得退了好几步,满脸的不可置信,昊大姐见了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说,你不会是已经尝过了吧,纵欲过度搞得身子那么虚。”

秋大姐瞪了昊大姐一眼,雷神祭马上就要到了,她就算再馋肉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开荤。

已经来不及阻止,秋大姐只能眼睁睁看着张三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里面摆了一套竹制桌椅,靠近里面的地方是一张大床。

椅子上趴着一个人,床上也躺着一个。

张三花走到桌子前看了看趴着的那个的脸,脸色就不大好了。等走到床边再看看躺着的那个,脸色阴得都能滴出水。

林庸的表情沉静,脸色却有些苍白,胡子长出了一小截。而且,胸口看不见起伏。

秋大姐紧跟着张三花进了屋,昊大姐也跟了进来。她左右看了看,忽然发出一声哧笑。

“哟,秋大姐,你可真是本事,自己留不住男人,居然还会下药了。”

“你厉害,你不下药,你把你那小男人的东西还给他,你看他走不走。”

秋大姐反唇相讥,两人对视了一下,视线交集火光四溢,又同时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张三花伸手想去探林庸的脉搏。

秋大姐一见就炸了,几步走过来就要推张三花。

“你做什么呢,还要不要脸,别人的男人你碰什么碰!”

手还没触及,张三花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射向秋大姐。秋大姐被她这么一看,浑身汗毛炸起,接连退了两步。

昊大姐应该趁机取笑她的,但自己也有些被张三花的气势惊着了,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给他吃什么了。”

说这话时,张三花完全转过身来,目光攫住了秋大姐。秋大姐有那么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等稍微回过神就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心里对张三花起了忌惮,虽然不情愿,但秋大姐还是给出了答案。

“秋香梦。”

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张三花又看向昊大姐。昊大姐只觉得身上一冷,对上张三花的目光下意识赔了个笑。

张三花还是看着他。

意识到张三花是在问自己要解释,昊大姐看了看林庸,又看向秋大姐。

“秋香梦,你倒是舍得。”

“这玩意是荑草族的高级迷药,贵得很,一丁点就要好几两金子。它的高级在于,凡是中了此药的人,会陷入假死状态,三日后恢复,及时补充食物的话对身体没有什么损害。一般都是特殊用来死遁的,你还真把它当普通迷药使啊。”

“老娘有钱,要你管。”

秋大姐下意识回了一句,又被张三花扫了一眼,瞬间收敛。

重新看向林庸,张三花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在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真的以为林二狗已经没了。但好在她立马就觉察出不对,才想到去摸脖子上的脉搏。

现在尽管得到了昊大姐的解答,张三花依旧伸手去摸了林庸的脖子。

这回秋大姐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非常微弱,缓慢,但存在。

张三花觉察到自己在确定林庸还活着时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但也只是冲动了。

她直接伸手穿过林庸的腿弯和腋下,把他抱在抱在怀中,然后转身就要走。

自己看中的男人要被带走了,尽管秋大姐现在对张三花十分忌惮但也忍不了,还是一把拦在了前面。

“你做什么,给我放下!”

张三花抱着林庸,冷冷地看着秋大姐,她说: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杀人了。”

“我现在也不想杀人。”

平淡的语气,杀意凛然。

昊大姐和秋大姐同时进入警备状态,都摸向了自己的武器。

“我只说一次,让开。”

秋大姐没有让。

张三花又转向昊大姐。

“你也要拦我?”

昊大姐苦笑一声,回答道:“之前被你打得那么惨,我当然不想再和你作对。只是这个傻婆娘犟得很,你要是把人带走了她真的会和你拼命。都是同族,我自然不能看着她死在你手下。”

张三花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又把林庸放回床上。两位大姐本来都因为她这一动作放松了一些,就见张三花抽出了匕首。

“我们出去打。”

然后她们真的出去了,然后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秋大姐还好,昊大姐越打越心惊。

她之前才和张三花打过一场,自认为如果和秋大姐联手要把张三花拿下不是件难事。但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张三花这回一招一式都包含杀意,次次直击要害,好几次昊大姐和秋大姐都是勉强躲避,身上很快挂了彩。

秋大姐这才意识到先前是张三花放了水。

再这么下去,她们可能真的会死在张三花刀下。

心里埋怨秋大姐看上谁的男人不好惹到这么一个煞星,昊大姐却一点不敢放松警惕,反倒被张三花激发出了潜力,发挥出十二层的实力。

然并卵,不过一炷香,两人被张三花击倒在地。一个腹部被割了一条大口子,一个侧颈到肩膀鲜血直流。

两个人若是不动,或许能撑到有人来救她们。若是硬撑着继续,不一会就得流血流死。

再次返回屋内抱起林庸,张三花看都不看两人一眼扬长而去。

地上,昊大姐捂住肚子瞥了眼躺在不远处的秋大姐,还不忘嘲讽。

“你说你,想男人想疯了。这下好了,咱两个说不定都得死在这。还不知道这一届雷神祭还能不能办下去。”

秋大姐狠狠地等着昊大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脖子,却是一句话也没法说。

两人静静地等人来救她们,等啊等,觉得一年都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

昊大姐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问秋,看来我们这回真的要死在这了。”

“我不甘心啊,我还没等到小安安答应嫁给我呢。”

“我还要生好多孩子。生下的男孩都跟他姓,让他拿去传宗接代······”

似乎看到了以后儿孙满堂的画面,昊大姐面上显出浅浅的笑容来。

眼前渐渐失去光亮,昊大姐残留的意识仿佛听到了一些脚步声。她猛地张大眼,似乎想喊救命。

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三四六章 请人

因为伤了人又带着个昏迷不醒的林庸,张三花不敢在寨子里久留,抱着林庸快速地离开了雷山寨。等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林庸放下,吹了会山风,张三花稍微冷静了一点。

之前张三花也冷静,但是是那种应激状态的冷静,可以快速的反应,但不能长远的思考。现在的冷静是平缓下来的冷静,她下意识帮林庸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然后开始回想今天的经历。

然后她发现,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搞到现在这种境地。

林庸已经中了迷药,其实她完全可以先不带走他,等他醒过来后再问他有什么想法。如果到了时间没醒或者那秋大姐出了什么幺蛾子,自己发作起来也更有道理。

只可惜她当时一看见林庸脸色青白地躺在床上脑子里的弦就绷住了,根本没有办法想其他的。

算了,已经到了这步了,就这样吧。

叹了一口气,张三花突然整个人僵住。

当时屋里昏迷的是有两个吧,但是现在躺着的只有一个······

她把乐乐忘在那里了!!!!

雷山寨,秋大姐的院子里,林越依旧趴在桌子上,但是林越躺过的床上躺的却是被抬进来的秋大姐。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但依旧昏迷不醒。

寨主负手站在一旁,脸色十分阴沉。

问秋这孩子因为力气没有景昊大,一直有点自卑,再加上她五官稍显柔和,为了使自己在同辈中更有威严,一直都是板着脸且为人比较严苛。同辈和小辈都比较怕她,一般不来打扰她,若不是自己怕她们起冲突又派了人去,恐怕这两个孩子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小院之中了。

就算之前对张三花在再有好感,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雷寨主心中也只剩震怒了。

还有一点忌惮。

“寨主,那小子······”

旁边的随侍看了看趴在桌子上林越,雷寨主瞥了一言,吩咐人把他带去别的地方。

“既然是问秋的人,那就等她醒了再处置。”雷寨主冷笑了一声,“传令下去,所有人都给我派出去搜寻那个张三花。”

“是!”

等侍从离开,雷寨主走近了两步,伸手摸了摸秋大姐的脸庞,叹了口气。

昏迷了一天之后,秋大姐醒了,但被安置在另一间房的昊大姐不禁没醒,还发起了高热。雷山寨自己的大夫束手无策,希望寨主能去请赤蜗族的人来。

然而,赤蜗族的领地离雷山寨有些远,一来一回就得三天的路程,昊大姐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更重要的一点是,雷寨主和赤蜗族有些过节,要请人怕是没那么简单。

雷寨主有些犹豫,这时候看护秋大姐的人又急急忙忙冲了过来。

“寨主,不好了,秋大姐也开始烧起来了!”

“什么!”雷寨主大吃一惊,随后转向自己的侍卫,“雷冬易,你跑一趟,去赤蜗族请人!”

旁边的侍卫领命,转身就走。

“等等,若果他们不肯答应。”雷寨主咬了咬牙,“就说,他们上次的要求,我应了!”

“是!”

等侍卫匆匆离开,雷寨主又回到秋大姐的房间。看护的人正在用凉水给秋大姐降温,见到寨主就要行礼。

“不必。”雷寨主组织了她的动作,并伸出了手,“我来吧。”

看护犹豫了一下,把帕子递给了雷寨主,然后悄悄退下了。雷寨主重新洗了一遍帕子拧到半干,放到秋大姐的额头上。

“问秋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昊大姐那边,照顾她的是她阿娘。她阿娘是寨子里三把手,也是个艳丽爽朗的人,可此时见自己的女儿是如此惨相,却是十分颜色损了九分。

“阿昊。”握着昊大姐的手,她娘眼眶就红了起来,“你一定要坚持住。等你醒过来,那个男人你想娶就娶,我也不拦着你了。”

正说话间,有人进来了。

“三当家,寨主派人去赤蜗族请人了。”

“知道了。”三当家脸上淡淡的。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了解,要不是为了问秋阿昊也不会变成这样。虽然知道这是阿昊自己的选择,但她心里对于寨主免不了还是起了些怨念。

“三当家,赤蜗族山长水远的······”

“我知道。”三当家打断了来人的话,她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她仍抱着一点希望。

阿昊从小就皮,受过的伤还少了?以前能扛过来,这次也一定可以。

“三当家,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寨子里刚好有个荑草族。”

三当家一愣,看向下属,道:“继续。”

“荑草族虽然不擅医,但擅药啊。就算治不好昊大姐,但是帮她缓解伤势,让她能多撑几天还是能办到的吧。”

听此一言,三当家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在哪?快把人带过来!”

于是,被自己迷药迷住的康芦就被一盆水泼醒了。然后,在她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就被提到了寨主和三当家面前。

“你是荑草族的?”

“啊。”康芦点点头,头还昏昏沉沉的,完全不明白现在什么状况。

“有保命的药么?”

“没有。”康芦答得干脆,却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三当家见了,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强行从康路衣裳里面摸出一个小药瓶来。

“哎,那个你们不能用!”康路还想阻拦,被人一把挡住。

药瓶被拿给三当家,三当家看了看又递给老大夫,老大夫打开闻了闻,却是拿不准能不能用。

“雅姨,怎么样,这药阿昊能不能用?”

老大夫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东西闻起来有药也有毒,还是不要乱用的好。”

“我就说了这药你们不能用,快还给我!”

康芦又要去抢,再次被人拦住。

三当家看了她一眼,让康姨把药收好。

“你想把东西要回去,可以啊。帮我做一件事。”

康芦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你要让我做什么?”

“帮我救个人。”

“不行不行,看病什么的我不会的。你要让我下毒什么还好一点。”

“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啊。”三当家冷笑一声,“反正她要是死了,我就让你给她陪葬!”

第三四七章

雷寨主派出来搜山的人很快惊动了张三花,山下赶车的地方有人守着,她这会走都不好走了。

想了想,张三花干脆又抱着林庸回了雷山寨。

寨子里的人都散了出去,又有灯下黑,硬是没人发现他们。

林庸昏睡着不需要吃食,张三花是吃饱了能顶几天饿的人。他们就这么躲了两天,直到林庸悠悠醒转。

睁开眼,发了好一会呆,林庸的意识才逐渐回笼,可记忆还停留在待在秋大姐房中之时。

那日他和林越喝了茶摊的茶,浑身燥热难耐。他倒还有意识,林越却已经倒在那开始扯自己衣服了。周围的人人虎视眈眈,特别是那些三十来岁的妇人,那目光灼灼让林庸大感不妙。

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林庸意识清醒了一些,便想起身离开,可他勉强还能站起,但怎么也拽不动林越。

旁边有手来摸他,林庸觉得被碰触的地方像是被羽毛挠过,传来一阵酥麻。他浑身一抖,大喝一声:“放肆!”

“欸,这莫不是个雏。”

林庸听到有人这么说,觉得羞愤异常。

“是秋大姐。可不是嘛,看他撑了这么久,应该是个没开过荤的。这倒是少见得很。”

东华男子一般十六就成家了,西荒要更早些。南越这边各族都不同,但二十来岁还未经人事确实少见。

“怎么,秋大姐看上他了?这小哥高高瘦瘦的,又干净,配我们秋大姐倒是合适。”

林庸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一时站立不稳就要跌在地上。

有人搂住了他的腰。

“可真够高的。”那人捏了一把林庸的腰,林庸闷哼一声,“行,那这人我带走了。”

被人强行带走,林庸想挣脱却是没什么力气。但他高,比扶他的人高出一截,只要他不配合,两个人都走不稳。

“真是麻烦。”

这一句过后,林庸只觉得脖子一痛,最后的意识也消散而去。

再醒来,他是被泡在一个木桶里,木桶里是凉水。

林庸打了个激灵,就发现自己身上被拔了个精光。想起昏迷前的事,林二狗脸色很不好看。

“你醒了。”

有人突然推门而入,林庸下意识伸手遮盖身体,然后才抬头看来人。这是一个桃李之年的女子,头上素净得很,连服饰也都是暗色。加上她板着的脸,就算五官年轻,端的也透出一股暮气。

女子进屋来上下打量了林庸一番,丝毫不在意他的窘迫,把手里的衣服往盆边一搭。

“我叫雷问秋,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男人了。”

林庸一愣,心头火起,但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发作。

“在下姓林,名庸。不知之前可是小姐搭救了我?“

这话说得文邹邹的,雷问秋不适应地很。但她觉得在自家男人面前不能落了威风,便依旧板着个脸。

“你知道就好,若不是我,你现在就同你那个同伴一般,被人吃干抹净了。”

林庸脸色一变。

“舍弟现在如何?”

“那是你弟弟?”秋大姐微微皱眉,原以为只是个随从,可若是亲眷,那就不能随那些人处理了,“等着。”

说完,秋大姐转身就走。林庸有些莫名,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得先擦干身体换好了衣服。

等了片刻,秋大姐又回来了,后面跟着脸色苍白的林越。

一见到林庸,林越就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哭。

“少爷啊,那些女人太可怕了!!!!”

林庸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印子,脸色蓦地就沉了下来。

“做脸色给谁看呢。”秋大姐下定了决心要先煞煞林庸的傲气,把林越丢下就走,出了门却把门锁了。

听见动静两人再去推门却是怎么也推不开了。

“安分点,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林庸又去推门,听见锁头和门相撞发出声响,他攒了口气,一脚踹过去。

砰地一声,门没事,林庸退了好几步。

脚麻了。

见实在无法脱困,两人就在房间里老实了起来,林庸问了林越一些事,林越说漏了嘴,林庸这才知道林越在兄弟的怂恿之下早就去逛过花楼了。

林庸沉默了良久,想起林越之前的遭遇,还是没骂他。

“罢了,你就当是睡了几个花娘。”

“少爷,那怎么一样,睡花娘是她伺候你,可那几个女人······”林越悲愤得都说不出话来。那一个个女人年纪都当他妈了,完了还嫌弃他没用。

到了晚上,秋大姐来送饭,倒是有肉有菜,但林庸一点也吃不下去。

“不知小姐留我们在这里作什么。若是有事需要林某帮忙,我定竭尽全力。”

秋大姐冷冷地看了林庸一眼,并不言语。如此反复三日,秋大姐都不和他们说一句话,两人被关在房间中,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林庸到底心志坚定,但林越有点熬不住了。

虽然有点不君子,但林庸准备在秋大姐下次来的时候袭击她,然后逃出去。

结果秋大姐轻轻松松地躲开了他的袭击,但对于这个行为很恼火。

然后她就给他喂药了。倒不是秋香梦,就是一般的软筋散,让人神智清醒却浑身无力。且药只下给了林庸一个,还准许了林越出房间。

许是觉得林庸跑不掉了,秋大姐对他态度倒是温和了一些,天天和他讲一些为夫之道,大概就是要温顺恭良,以妻为天。

“秋大姐,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是有未婚妻的人,怕是无法留下。”

林庸肠子都悔青了,虽然知道雷山寨女子为尊,但也没想到她们居然这么大胆,竟敢公然绑人。

“哦,那又如何,你不回去,久没有消息,她自会当你死了。”

“不会,她会来找我。”林庸说这话时目光璀璨,像是盛满了星光。秋大姐见了便是一愣,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要敢来,我就杀了她。”

林庸微微一笑。

“你打不过她。”

秋大姐冷哼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然后张三花就来了。

然后张三花就把秋大姐和昊大姐砍了个半死。

然后张三花就把林庸带走了。

林庸咳了一声,张三花赶紧给他喂了口水。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林庸看着张三花,眼中显出欣喜和温柔,还带着一点委屈,“那个疯女人说要让我当她男人,我说我有未婚妻会来找我,她还不信。”

张三花脸上有些不自然,林庸笑了笑,以为她是害羞。

撑起来四处望了望,是一处不大的小木屋。

这倒没什么,问题是,

“乐乐呢?”

第三四八章

林庸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张三花的回答,有些迷茫地和张三花对视。看 最 新章 节百 度 搜 索品书網 张三花板着个脸,不知道怎么说她把乐乐忘了的事。

“乐乐他,不会”林庸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却被张三花立马打断。

“他没事,只是被关在柴房,要吃些苦头。”

这几天张三花也不是一直待在原地,出去打探了一圈后发现林越只是被严加看守,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暂时把他留在了那。

反正也只是饿几顿,又饿不死。

刚这么想,张三花就听到一阵雷鸣之音从林庸腹中传来。

林庸下意识捂住了肚子,脸上显出羞红,目光游离不敢看张三花。

张三花沉吟了片刻。山上的搜寻从今早起就宽松了许多,要去山上弄点吃的也不是不行,但林庸几天没进食现在生食烤食都不适合,得喝点米汤之类的才好。

可是这里米都没有更不要说锅了,哪里去搞米汤。

木屋里沉默了片刻,为了让张三花的注意力从“他肚子饿到叫”这件事上转移开,林庸问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张三花就把她为了带走他把两个大姐大姐打伤的事说了,林庸神情严肃起来。

“确定,只是伤了她们,于性命无碍”

张三花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她战场上冲杀惯了,出手就是杀敌,虽然先前已经尽力控制了不攻击要害,但于性命,怕还是有碍的。

从张三花的动作读出心虚,林庸觉得有些头疼。南越部族最是护短,若是弄出人命,那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这样,我去请人当说客,尽量满足雷山寨的要求,看能不能把子攀换出来。”林庸敲了敲额头,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我们现在在哪离雷山寨可远”

“嗯这个嘛其实我们还在雷山寨里。”

林庸一愣,脑子里迅速分析出这个结果的原因。

“她们在搜山也对,寨子里的人被伤了是要缉拿一下凶犯。”说到凶犯时林庸笑着看了看张三花,张三花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现在你也醒了,你说怎么办吧。”

“首先,得确定那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夜黑静谧之时,照顾昊大姐的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忽然听得门外有细碎的响声,立马警觉地站起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门缝里看不见有异常,她又把门推开,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旁边房间的听见她的动静,也推门出来问。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太过紧张了。”

重新关上门,她去查探了一下昊大姐的情况,见昊大姐依旧呼吸舒缓地昏睡着,就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荑草族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打了个哈欠趴倒在桌子上,这看护的人很快地又睡了过去。

没有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等到桌子上那个呼吸平缓了,张三花才缓缓走出,又在那人脖颈处按了一下。

睡着了不保险,还是弄晕了好一点。

虽然之前见看护已经检查了一遍昊大姐的状况,但张三花还是又去检查了一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昊大姐陷入了昏睡,还有些薄热,但总归是活着。

故技重施,张三花又探得了秋大姐的情况,回去和林庸复命。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有得谈。”林庸松了一口气,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想去摩挲自己的玉佩,却摸了了空,才想起来东西是被秋大姐收走了,不由得有些惆怅。

估计是要不回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但也戴了好几年呢。

叹了口气,一个黄白的东西突然被塞到面前,把林庸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窝窝。

见林庸不接,张三花又往前递了递。

“哪顺的”

这个“顺”字用的极为贴切,张三花瞪了林庸一眼,直接把窝窝塞他手里。林庸看着手里的窝窝,忍不住想傻笑。

“现在怎么办“

啃了一口窝窝,林庸嚼了很久才咽下去。等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林二狗才开口回答张三花的话。

张三花真是看不惯那个斯文劲,又翻了个白眼。

“办法嘛,有好几个,三花要听哪一种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卖关子。”

“最坏的方法嘛,就是三花你闯进去,靠武力把子攀带出来。好一点的呢,就是我之前说的,请个说客,看他们有什么要求,再加以应对。”

“都说了少废话,直接说最好的。”

“最好的办法嘛,就是让她们请我们进去。”

张三花眼睛一亮,随即又嘴角一撇,脸上显出不屑来。

“她们又不是傻的,为什么要请我们进去。”

林庸狡黠一笑,道“你猜”

“我不猜。”张三花才不惯他这毛病,“你爱说不说。”

找了个没趣,林二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赶紧赔上笑脸。

“三花可听说过雷神祭”

“听过一耳朵,怎么,要在这雷神祭上做文章”

林庸避而不答,反而开始讲起雷山寨来。

“雷山寨虽已雷山为名,但雷山却另有他处。每过二十五年左右,雷山附近必降雷阵。雷山族认为这是雷神降下的考验,若是成功度过,则在接下来的二十五中会风调雨顺无灾无难。而在开始这次历练之前会举行一次祭祀,就是雷神祭。”

“所以”

“虽然雷阵降临的时间不确定,但雷山寨里有专门对雷山进行估测的人,估计出的时间误差不超过四个月。这一届的雷神祭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所以雷阵至多还有三个月就会降临了。”林二狗顿了顿,“秋大姐在雷山寨中的地位应该不低,雷神祭肯定是要参加的,但三个月,她的伤可能养好”

张三花估摸了一下,要是自己应该没问题,但要换成别人悬。

见张三花摇头,林庸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所以,她们需要一个好大夫,而南越最好的大夫,都在蜗赤族。”

“你想去请蜗赤族的人来给雷山寨的人治伤难道雷山寨的人不会自己去请”

“这个嘛,就要说到雷山寨和蜗赤族的宿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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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九章 下山

两族有什么过节林庸没有细说,他只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好像把蜗赤族的人请来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

张三花想了想,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你知道蜗赤族在哪么。”

林庸第一反应就是知道,在南越的西南部,一个山谷之中。可话还没出口,林庸就愣住了,大概位置知道,可是不知道具体的路啊。

见林庸僵住的表情张三花就明白他大概是不知道,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然还是请人去交涉吧。”

“其实,蜗赤族名气那么大,随便问问人也就知道了吧?”林庸找补了一句,又冲张三花笑了笑,“不过就是可能耽搁些时间,想来雷阵也不会提前那么多。”

习惯了由林庸拿主意,张三花虽然隐隐觉得有点不妥,但也没有反驳。

“那现在怎么办,我抱你下山?乐乐怎么办?”

林庸听了这话,立刻联想到张三花抱着自己样子,张三花就眼看着林庸从脖子开始慢慢红到了头顶。

“子攀既然这几天都没事,之后应该也不会被太过为难。”到底是不好意思,林庸拒绝了张三花,自己试图站起来,“我还是自己走吧。”

但他昏迷了几天,又才吃了一个窝头,手脚发软眼前发晕,才站起来一半就晃着又要倒下去。

张三花直接上去扶住林庸,一把抱起。因为林庸高,被抱起后他的头差不多和张三花的齐平,甚至还要高一点。

林庸:莫名羞耻。

也知道不是逞能的时候,林庸有些迟疑的把手绕过张三花脖子,把自己固定住。

张三花隐晦地笑了笑,找了个方向,开始往山下走。

他们藏身的这个木屋在雷山寨所在的山的山顶。这个山顶十分平坦,被雷山寨当作广场使用,还立了一根图腾柱,雷神祭就会在这里举行。在雷神祭开始准备后这里就成了禁地,一般人不得擅入。为了防止有人搞破坏,雷山族还在山顶附近设了陷阱,只有几个人知道陷阱在哪。他们对陷阱很有信心,所以只每天来看一眼,并没有仔细搜查。可禁不住张三花眼睛好,就算带个林二狗避开陷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问题在于,下山的路必定会经过雷山寨。

若是自己一个人,张三花表示来个七进七出都没问题,但带着个林二狗,一是遮挡视线拖慢了速度,而是手被占着很多动作都没法做,更不要说反击什么的,一旦被发现······

那跑就是了嘛,那些人还能有她跑得快不成?

之前留下一是因为担心乐乐,二是因为搜山的人太多怕被围攻万一伤到林庸就不好。现在既然乐乐死不了搜山的人又都退回寨子了她还怕个屁。

抱着林庸一路小跑,张三花地盘再稳下山的路也是颠簸的,林庸被晃得下意识收紧了手臂,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紧紧贴着张三花了。

林庸一惊,身子后仰想离张三花远一点,结果刚好碰到张三花跳过了一个坑,颠得林庸差点咬到舌头,只好又抱住了张三花。

没事没事,自己媳妇,抱一下不算耍流氓。

尽管给自己不断地做心里建设,但是一抬眼看张三花离得那么近的脸,林庸还是心跳的厉害。

“你心别跳得那么大声,影响我判断周围环境了。”

根本没反应过来张三花说的是什么,林庸条件反射就道了声对不起。等明白过来,他脸红得都能煮鸡蛋了,破罐破摔地把脸靠在张三花脖颈处,闭着眼不肯面对现实。

他的呼吸喷在张三花脖子上,湿热得很有存在感。但张三花没有功夫注意这些,因为他们被发现了,警示的牛角号已经响彻整个山林。

寨子里的人陆续奔出,但根本找不见张三花的影子,但她们还是很有责任感地追了下去。

一路狂奔,林庸被颠得耳朵都有杂音了,他们终于接近了山脚。山脚有人把手,听了号角正严阵以待。

刀已出鞘,正在张三花的必经之路上,而以张三花的速度,临时转弯根本不可能。

“抱紧一点。”

林庸照做,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就发现时张三花借着速度跳了出去,飞了一段距离,刚好越过那几人的堵拦线。

那几个人都懵了,还能这么搞的?

有些自得地笑了一声,张三花忽然听得耳边有异常的风声,身体没有经过思考就做出了闪躲的动作,然后因为惯性摔在地上倒出去一截。

还好已经接近山脚地势平坦,张三花弄得浑身狼狈,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没事吧?”

张三花低声问了一句林二狗,林二狗耳朵嗡嗡地响,是一点也没听见。

雷冬易抽出扎在泥土之中的佩刀,居高临下地望着张三花他们。

“跑啊,再跑啊。”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张三花有一种预感。若是不先解决了她,还真没办法带林庸离开。

起身抽出匕首,张三花哧笑了一声,道:“少废话,速战速决。”

她想尽快解决战斗,但雷冬易不想。她是见过两个大姐的惨样的,并不想放过这始作俑者。但一交手她又意识到自己不是张三花的对手,便开始不正面交战,尽量的拖延时间。

张三花不能让她拖,攻击越发地凌厉,但又不敢真的伤人性命,毕竟林越还在人家手里。雷冬易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并试图往林庸那边靠。

只要拿下那小子,还怕眼前这个不素手就擒?

两人战得正酣,从山上山下都传来动静。张三花心里正道不好,却发现雷冬易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

“我说雷家大姐,你跑这么快作什么,有鬼追你啊。”

心头一动,张三花朝这个声音的方向窜了过去,雷冬易阻拦不及,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三花的匕首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别激动别激动,我不是雷山寨的人!”来人突然被劫持,似乎很有经验一半并不慌张,而是大声喊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蜗赤族的,被请来给她们治伤的!”

第二百五十章

雷冬易确实是按照寨主的吩咐前去蜗赤族的领地找人,可偏她运气好,半路上就逮着一个。逮着的这个身份还不一般,是蜗赤族的少族长母汤。

两族之间的恩怨母汤没少听长辈讲,对于雷冬易的要求当然是一口拒绝。他相信,只要他敢答应,他父亲在得到消息后就能把他挂在树上晾三天。

为了让母汤松口,雷冬易提出了寨主当初的许诺,但母汤并不清楚这个“上次的要求”指的是什么,并不敢轻易应承。

母汤想着,反正他正要回去,倒时候再问一下父亲就好了。可雷冬易不想耽搁时间,半是强迫地带着母汤往回赶。

被强行带走治病这种事几乎每个蜗赤族都会经历几次,母汤倒不是很慌张,但心里到底不爽,就暗戳戳给雷冬易下药,让她拉肚子。

荒郊野外的雷冬易拉得都要虚脱了,她知道一定是母汤做的手脚,但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而母汤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就在树丛中发现了一双幽绿的眼睛。

这是一头孤狼,后腿有一只有点跛,但要撕碎母汤也是轻而易举。

母汤有点懵。

蜗赤一族基本没有战斗力,除非采药并不在外行走,且就算采药时也多有人护卫。若雷冬易没事,吓退甚至宰掉这头狼并不难,可问题就在于,母汤给她下了药,她已经拉的眼前发黑了。

盯着这头狼,雷冬易抽出了自己的刀。

再怎么也要拼一把。

“我一说跑,你就赶紧跑。”

交待了一声,雷冬易依旧保持不动与狼对峙。这个时候,只要露出一丝虚弱或惬意,狼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

两个人,一头狼,其实若是分开跑的话,起码能活一个。雷冬易这句话,就是要帮母汤引开狼了。

母汤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奇特。他把随身的药兜甩在身前,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握住了一个比鸡蛋略小的圆球。

听见背后细细簌簌不知道母汤在干嘛,雷冬易又喊了一声:“听到没,我叫跑你就跑!”

母汤慢吞吞应了一声哦,雷冬易握紧了手中的刀,却感到一阵头晕,身子微微一晃。

她这一晃就被狼找到了破绽,直接朝她重来。

“跑!”

一声喊出,雷冬易举刀相抗,但她现在手脚酸软,竟然一点都扛不住,直接被狼扑倒在地。狼的牙齿离她那么近,雷冬易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腥臭。

听到雷冬易的喊声,母汤不仅没跑,还上前了两步,一把扔出手里的圆球。这圆球砸在狼旁边的地上,发出砰地一声,炸出许多粉末来。狼和雷冬易都淋了一身,雷冬易只觉得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压在她身上试图咬她脖子的狼突然哀叫一声转头就跑了。

从地上勉强站起,雷冬易被呛得咳了好几声,抬头一看,母汤正那帕子掩着口鼻在那看她。

“怎么,我蜗赤族的水火弹不错吧。防蛇虫驱走兽,简直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雷冬易走出那片被药粉染黄的区域,又咳了好几次。母汤犹豫了一下,还是取了一只小陶瓶递给她。

“喝了就行。”

雷冬易接过陶瓶一饮而尽,只觉液体流过的地方一片清凉,反生出一股清新,这才感觉好了一些。摸了一把被熏出眼泪的眼睛,雷冬易配合地奉承了一句。

“是很不错,就是也太臭了点。”

“你懂什么。”对于雷冬易的意见母汤表示不予采纳,但两人的气氛却比之前要融洽的多,“这样吧,我随你去看一眼,但我最多帮忙稳定伤情让它不恶化。你得另外派人去与我父亲商谈,我父亲同意了我才能动手医治。”

看在危急关头雷冬易没有丢下自己的份上,母汤决定发发慈悲。这才配合地往雷家寨赶,可刚赶到山脚就撞上了张三花出逃。雷冬易为了拦截张三花快跑了几步把母汤落在了身后,母汤好不容易赶上去就被张三花掐了脖子。

一见母汤落到张三花手里雷冬易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这时从山上追张三花的人也陆续赶来了,她们一见母汤那身装扮就知道是蜗赤族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人聪明,几步窜到林庸跟前也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下局势就很微妙了。双方都知道对方不敢杀手里的人质,但双方又都不敢妄动。

但随着山上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张三花这边总是越来越劣势的。

张三花有点急,特别是看到林二狗还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的时候。

“咦,那位小哥状态不太妙啊。”

母汤职业病发作,觉察到林庸有些不对劲后就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回,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只望不能确诊,下意识就想往那走。

他忘了脖子上还架着匕首,把雷冬易一行人吓了个够呛。好在张三花反应的及时,把匕首挪开了一些又扯了他一把。

母汤有些迷茫地看向张三花,拍了拍脑袋,回想起来他这是正被当作人质呢。

“不好意思啊,被绑的次数多了,有点松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雷冬易一行:···························

张三花:·····························

见两边人都不说话,母汤又看了林庸几眼,开始和张三花打商量。

“这位大侠,要不这样,你们先打着,让我给那个小哥看看?我保证不跑。”

母汤说的一本正经,雷冬易那边一脸的一言难尽。

张三花并不受他影响,而是把匕首放得离母汤脖子更近了一些。

感受到那股冰凉和锐利,母汤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不动我不动,大侠你想干嘛就干嘛!”

母汤这边老实了,但山寨的人越聚越多,隐隐有把张三花包围起来的意思。

张三花的手很稳,但心里焦躁得很,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如果丢下林庸她一个人倒是走得脱,但她是绝不可能把林庸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大侠,你和她们是什么仇啊,方不方便讲给我听一听?我和他们关系其实也不怎么好。”母汤是真的有些好奇,雷山族这些年很少有这么大阵仗了。

或许是因为僵持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听到母汤提问,张三花居然回答了他。

“她们寨子里有一个大姐,抢了我的未婚夫。”

“你也被抢未婚夫了?”母汤脱口而出,而后才觉察出不对,“你是个女的?”

张三花没答话,注意力落在了那个“也”上。

“你早说啊。”母汤有点兴奋又有些愤慨,“你把我放开,从现在起我跟你就是一伙的了,他们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就不给他们治病!”

母汤这话十分真诚,对面雷山寨的人听了脸黑的和踩了狗屎一样。张三花感觉母汤不像是骗她,思考了片刻,慢慢收起了手里的匕首,却扣住了母汤的肩膀

雷山寨的人有瞬间的骚动,张三花冷眼看着,只要他们冲过来,她就能立刻拧断母汤的手。

母汤并不介意她的防备,只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即爽朗一笑。

“你不错,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说完他就想去拍张三花的肩膀,被张三花凉凉地看了一眼,有些悻悻地收了回手。

“我叫母汤,大姐怎么称呼?”

“张三花。”

“哦,张大姐。”母汤摸了摸下巴,又望林庸那里看了看,“那个就是你的未婚夫?我说真的,他看起来不太妙啊。”

第二五一章

张三花心头一动,也把目光投向林庸

蜗赤族的神医之名她有所耳闻,能被请去雷山寨治伤应该也不是无名之辈。同样的话说了两次,莫不是林庸真的有哪里不妥?

心里有些迟疑,张三花小声问了一句:“严重么?”

“这个说不好,还是得先做一次具体的检查。”母汤丝毫不在意张三花扣住自己的手,说着就要往林庸那里走。张三花下意识收紧了手掌。

母汤吃痛,回头看张三花,想了想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我蜗赤族的保命神丹,拿给你做抵押。放心,我说了和你们一伙就是和你们一伙。绝不和那群老娘们同流合污。”

一群三十岁的“老娘们”脸色十分不好,她们怎么就成了“污”了。

见张三花只看着瓶子不接,母汤一把把东西塞到她手里,转身又朝林庸那里走。张三花皱了皱眉,没拦他,只是把目光转向了雷冬易她们。

见母汤脱离张三花的掌控,雷山寨的有几个人蠢蠢欲动,却被雷冬易制止。双方都盯着对方,却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挪开挪开。”母汤走到林庸面前,有些不耐烦地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往旁边拨了拨。挟持林庸的那人并未收刀,冷漠地看向母汤,母汤一点也不害怕地瞪回去。

见她还不收刀,母汤不开心了,直接朝雷冬易嚷嚷:“管一管你的人啊,还想不想让我给你们的大姐治伤了?!”

雷冬易很是烦躁地看了母汤一眼,朝下属点了点头,挟持林庸的人很不情愿地收了刀。

非常自得地哼了那人一声,母汤不管两方形势多么僵持,真的开始给林庸看诊起来。折腾了一番,母汤神情有点严肃。

“大姐,你这未婚夫之前是不是伤过脑袋?”

张三花一怔,点了点头。

“不太妙啊,他之前受了伤没有好好静养,本来就没好利索,只要思虑稍微重一点就会头疼。他又不当回事,拖了这么久已经是痼疾了。之前应该是中了迷药昏睡过,本身身子就虚,你带着他下山怕是免不了一阵典,反让这头疾复发了。现在可是一点颠簸都受不得了。”

见母汤好几句都说对了,张三花心里对他的话信了七八成。但如今这情况,带着林二狗脱身都难,更不要说不经一点颠簸。

把匕首收回靴中,张三花表明态度不和她们继续打了。母汤见了觉得张三花十分识时务,点了点头后又去吆喝雷山寨的人。

“你们几个,去搞个担架来,把这个小哥抬上,先回你们的寨子。”

雷山寨的人都懵了,她们刚刚不是还在对峙,一方要逃一方要拿下对方,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拿担架抬人了?

雷冬易皱着眉看着母汤,母汤有些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

“那位大姐那里可是有一颗我的保命神丹啊。有了这保命神丹,你们寨子里那两个至少能救活一个。你们要是不赶快照我说的做,这小哥要有什么三长两端你觉得这大姐会怎么做?先说好了,反正我爹没来信之前我是不会给她们治的。”

猛地一悚,雷冬易目光如箭射向张三花。张三花没什么表情,只是示威般的举起了母汤塞给她的瓷瓶。

雷冬易脸色变换,最后还是决定遂了母汤的意。

“照他说的做。”

“冬大姐!”

“照他说的做!”

被吼了一嗓子,两个人颇不情愿地转身往山寨走,剩下的人依旧紧张兮兮地盯着张三花。

张三花并不介意,她匕首是收起来了,但如果需要随时都能再拔出来。

在等人拿担架的时候母汤并没有闲着,他先是从药篓里翻出一个陶瓶给林庸喂了进去,又稳着林庸的头给他好生揉捏了一番。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林庸缓缓张眼,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忽然脸色一变翻身作呕。可他胃里根本什么东西,只吐出来一些母汤先前喂进去的药汁,后来又吐出一些胆汁来。

张三花心头一紧,上前了几步,雷山寨的人立马举起武器作迎战状。

母汤拍了拍林庸的背,林庸吐完一波低声道了声谢,忽然发现不对,他怎么在雷山寨的人这边?

见林庸抬头看向自己,张三花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又类山寨的人高声喝止。

“不要再往前了!”

张三花挑眉,觉得很是有趣。走她们又拦着,这会自己要靠近她们也不准,到底想要她怎么样。

那个喝止的人喊完就后悔了。张三花独身一人又收了武器,她们人多势众的难道还怕她?她要敢来立马就把她拿下。

想是这么想,但当张三花又迈开步子时那人心里还是肝颤。

没办法,之前张三花的气势太吓人了,被她一看就像是被恶狼盯住一般,随时挣扎在生死边缘。

走到离雷山寨的人大约还有五六步时张三花停了下来,戒备的众人一起松了口气。林庸挣扎着想往张三花那里去,被母汤一把按住了。

“小哥你可别乱动了,你的头难道不晕不疼么?”

母汤不提还好,一提林庸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没忍住呻吟了出声,随即双手抱头,手指不停地弯曲又张开,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张三花沉默了一下,看向母汤。母汤摊了摊手,道:“现在没有药也没有条件给他通脉,只能让他这么忍着。”

情绪有些低落,又想起林庸这样雷山寨要付很大的责任,张三花又狠狠地瞪向雷山寨众人。她这一眼怒气中蕴含杀机,有好几个人被吓得退了一步。

雷冬易没退,反而上前了一步。她这一动张三花的目光不可控制地落在她身上,其他人就好受了一些。

两人正僵持着,从上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是去拿担架的人回来了。那两人看了看雷冬易和张三花,没敢擅自上前。

“愣着干什么,把人扶上去啊。”

母汤又开始吆五喝六,那两人犹豫了一下,一边偷看张三花的动静一边走到林庸面前,就要伸手去扶他。可林庸正痛得发疯,被那两人惊了一下下意识左右一撞就把两人撞开。

张三花见状微微蹙眉,快速上前几步按住林庸。林庸还想挣脱,但张三花的力气比那两人大多了,林庸挣不开就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张三花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然后面部肌肉又痛的扭曲起来。

等张三花扶着林庸躺在担架上,雷山寨的人紧张的情绪稍微舒缓了一些,但依然没收起武器。

两个人想把担架抬起,但因为林二狗太高躺在担架上长出去一截,两个人根本不好抬。试了一下,最后是出了四个人分别抬一根竿子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担架要往回抬了,张三花是要跟上去的,雷山寨的人却不放心让她就这么上去。

能把两位大姐打成重伤的人,不说五花大绑至少要交出武器才能让她们稍稍放心。

张三花当然不想交,雷山寨的人就不让她上去。两方僵持了好一会,抬担架的早看不见影子了,张三花突然朝她们笑了一下。

雷冬易心里暗叫不好,就见张三花后退了两步,然后助跑,踏着树干又从她们头顶上飞过去了。

飞过去了······

雷山寨的人还在发愣,张三花已经急速狂奔,不一会就追上了抬担架的。

抬担架的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因为张三花姿态实在太坦然,她们心里嘀咕了几句,倒也没多想。

要是这人有问题,冬大姐也不能放她过来。至于为什么她先到了冬大姐没跟着?这个大姐跑得贼快她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雷冬易她们一部分带着母汤往上走,一部分在后面紧追慢赶,等追到张三花她们时已经快到寨子。这个时候,反倒不好再拦。

寨子里留守的见张三花走在自己人抬的担架旁都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啊。

第三五二章

先前那两人来取担架时急急忙忙也没说清楚,寨子里的人只当是自己人受了伤,又是担忧又是气愤。现如今见躺着的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安下心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刚到寨子门口,就有三五人出来阻拦。她们先是看了眼张三花,暗暗戒备,然后对着抬担架的一人道:“其他人呢?这人怎么也不绑着就这么上来了?”

听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把张三花当作俘虏了。被问话的浑身一悚,下意识想往旁边迈一步,但被担架扯着没迈开,不由得有些尴尬,低声答道:“是冬大姐吩咐的。”

“冬大姐回来了?她可是把蜗赤族的人请来了?”

“是,正在路上,因该不多久就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问话的人喜形于色,连忙吩咐旁边的人:“快去告诉寨主她们,冬大姐带着蜗赤族的人回来了!”

说罢,她又打量了张三花一下,见张三花这一会老老实实的站着,思忖了片刻,便侧了身放她们进去。

冬大姐总不至于害寨子里的人,她都同意了应该没事。

这边张三花她们前脚刚进去,雷冬易她们后脚就到了。她几步窜到守卫跟前,一把截住守卫还未出口的问候。

“秀大姐她们呢?”

“刚进去啊。”

“就她们四个?身边还有别人么?”

“还有那个找未婚夫的,她也在。”守卫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秀大姐她们说是您吩咐的······”

雷冬易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但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交待了一下蜗赤族的在后面,一会直接带去秋大姐那边。

说完这话,她就带着几个手下窜了出去。如果快些,说不定还能拦住张三花。虽然拦住张三花之后要做些什么雷冬易也没有多想,但下意识就觉得不能让她就这么长驱直入。

林庸受不得颠簸,为了照顾他抬担架走着自然就快不起来,雷冬易没跑多久就发现了她们,随即大喊一声:站住!“

雷山寨的几人下意识地停脚,有些莫名的回头。张三花顿了一下,却是转过身往回走了好几步,等走到离雷冬易还有三步的样子,忽然一笑。

她这一笑雷冬易似曾相似,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举起武器。果然,张三花下一刻就冲了过来,赤手空拳,气势汹汹。

雷冬易挥刀相阻,张三花只躲不攻步步逼近,而后找了个破绽捏住雷冬易的手腕,身子往里欺,用肩膀撞在了雷冬易的胸脯上,然后手上使力便一把把雷冬易摔倒在地。

雷冬易来不及应对,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在地上,脖子被掌握在张三花的手掌之中。

“比你们昊大姐差多了,”

“作什么,放开冬大姐!”

周围的人纷纷对张三花怒目而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冬大姐脖子还在人手里呢。

雷冬易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心下大悔。通过之前的交手已知道这人招式直来直往,自己全靠技巧躲避才撑了这么久,刚才怎么就慌了神正面对抗呢。

见周围的人都紧张的不行,那几个抬担架的都懵住了,张三花起身放过了雷冬易。

“我只是先告诉你,我要向做点什么,有没有武器都一样。”

周围众人见张三花让开连忙去扶雷冬易,雷冬易站起来后右手却不自然的耷拉着,看着是脱臼了。

走回担架旁,张三花扫了一眼对她面露畏惧的四人,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谁知,那四人面面相觑,却一动不动。见状,雷冬易在后面大笑一声:“花大姐好身手,只是,你是在我雷山寨。若主家不允,你这恶客还想去哪?”

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这雷山寨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的地方。二嘛,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若还要在这里安顿林庸让母汤医治,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

张三花猛地回头,雷冬易一点不让地和她对视。良久,张三花嗤了一声,抬腿抽出匕首,朝雷冬易扔去。

匕首来势迅猛,等大家反应过来时那匕首已经插在雷冬易面前的地上,就挨着脚尖,一点不差。

众人大哗,寨中铺的可都是青石板,这匕首刚好插在石缝当中,刃尖尽没,只留了个手柄在外。

幽幽吐出一口气,雷冬易生出后怕,却忽地笑出声来,大声道:“来人,领着花大姐去引翠楼!”

旁边的人有异议,被雷冬易瞪了一眼也就缩回去了。张三花静静看了雷冬易一会,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人走了。

等到张三花走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人出口询问。

“冬大姐,引翠楼是招待贵宾的地方,你怎么能让那匪女子住进去。寨主那边可没法交代。”

“寨主那边自有我来交代。你们谁都不要去惹她。”

说着,雷冬易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胳膊,只听一身脆响,她牙关紧咬,脸色苍白,一声未出,却是把脱臼的胳膊又装回去了。

喘了口粗气,雷冬易就见有人好奇地去把那把匕首,但无论怎么使劲都拔不出,换了好几人都无功而返。有人提议拿锤子来试试,却被雷冬易制止。

“留着吧,也让大家长长记性,不要以为天下只有我们雷山寨的才是好女子了。”

跟着引路人走了不久,张三花她们到了所谓的引翠楼。这房子外观看起来和寨子里普通的房子差不多,但进了里面格局有些像客栈,但摆放陈设却无不透露出精贵细致来。

把林庸抬进一楼的一个房间,把他安置在床上,雷山寨的几人迫不及待的告辞。张三花没有留人,只请人送些稀粥来。

她用词恳切态度有礼,那几个人都惊了,也不敢拒绝,连连答应后跟屁股后面有鬼追似的一溜烟跑了。

张三花跟着出去看了看,大门处有几个人守着,一见她就面露警惕。

她要想出去这几个人肯定留不住,不过是表明一个态度:我们收留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事没出来溜达。

返回林庸休息的房间等了一会,果然有人送了稀粥来。但也不止稀粥,还配了两碟小菜。也不是雷山寨小气,只是张三花要的稀粥,厨房便猜测是不好吃些油腻的,才上了这些。

东西是给林庸准备的,林庸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你呢,你吃什么?”

虽说还是晕晕乎乎的难受,但头好歹没那么疼了。林庸就着张三花的手勉强喝了点米汤,又开始操心起张三花来。

张三花一愣,她虽几日没进食但却不饿,刚才说的时候就忘了还有自己的份。好在稀粥也是两人份的,加上小菜也能填填肚子。

可一尝小菜张三花就后悔了。这小菜甚是可口开胃,这开胃的后果就是一股强烈的饿意从腹中传来,饿的张三花脸都青了。

第三五三章 三样药材

说起来,张三花还真没怎么饿过肚子。

城镇之中有钱就吃好的,银钱匮乏馒头凉水吃的也开心。或是野外打些东西换钱,对她而言更不是难事。

城镇之外,野鸡兔子她吃的,长虫野猪她也打过,到了军营更是三餐都有人照顾。

少有的几次不得饮食都是紧急状态,身体自动调整可以撑个几天也不饿。等到困难过去,她吃个十几人的份也就饱了肚子。

先前饿了几天,没入水米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开了胃吃的却只有两碟小菜并一碗清粥,张三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觉得自己能吃得下一头牛,但此时她身份尴尬并不觉得雷山寨会如此盛情款待她。

腹中轰鸣如鼓,林庸都听见了,他见张三花脸黑如铁,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三花,你想吃什么去叫就是了,她们一定给的。”

张三花半信半疑,但实在是饿的厉害,想了想决定听林庸的话再去要点吃的。

面子值几个钱,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这时母汤已经被带去给两位大姐看伤,寨主等人都在。雷冬易候在一旁,忽见引翠楼的人,朝自己做了脸色似乎有话要讲。

悄悄退了出去,雷冬易问起是不是引翠楼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楼里那位,先是要了些清粥,送进去后忽然又要再加一些伙食。”

“加就是了,我雷山寨难道一点吃食都给不起么?”

“可是,那位说要多上些肉,上够十个人的分量。”

雷冬易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们大概摸清楚了这几日那两人躲在何处,那里和搜山时都没发现饮食的痕迹,那花大姐应该和她那未婚夫一般几日未曾进食。这种情况稍微有点见识的都知道一切饮食应以清淡为主,可她忽然要肉,还要这么多······

心头有了成算,雷冬易嘴角浮出笑意,道:“给她。吩咐厨房,重油重盐,给她做个十个人的分量。”

若是那花大姐真的吃了,不落个上吐下泻才怪。看来她也只是身手好,缺乏历练和经验啊。罢了,自己就好心给她上了这一课。

雷冬易身为寨主侍卫,很得看重,张三花去引翠楼又是她安排的。她这里一准,好酒好菜就如流水一般送入了引翠楼。

是的,还有酒。

桌上,杯碗盘蝶摆了个齐全,鸡鸭鱼肉样样不缺,颜色鲜亮赤红,香气浓郁,看着就让人口水滴答。

可是林庸闻见了更想吐。因此,这些东西并未摆在房中,而是置在了大厅。

张三花扫了眼不见青菜,先夹了个丸子。这丸子先炸后闷,十分入味软烂,咬开之后汁水充沛。其他的东西也都一个水准,居然比上京大酒楼里的也不遑多让。

然后引翠楼的守卫就亲眼见张三花把整座菜一扫而空。

守卫甲:妈耶,这么能吃,她还是人么?

守卫乙:昊大姐吃的也多,如此看来,我们力气不够大定是因为吃的不够多了。

给两位大姐看过伤后,母汤说现在的处置很妥当,继续保持就行。至于治伤,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他父亲传信来他什么时候治。

雷寨主脸色很不好,但又不好发作,也把母汤安排到了引翠楼。母汤一进大厅就看见那杯盘狼藉,又见张三花抹嘴,瞬间惊了。

“她们尽然如此恶毒!竟然让你吃这些!”

吃得很满意的张三花一脸懵逼,看着母汤在哪里絮絮叨叨骂人,从药篓里又摸出一个陶瓶来。

“现在催吐也伤胃,这是消食丸,你且先吃上三粒,过后每半个时辰再吃上三粒。”

张三花挑了挑眉,接过陶瓶,收了起来。

“先给林庸看看。”

母汤这才想起还有一个病人,就急急忙忙跟着张三花去了林庸的房间。

这回母汤检查地更仔细,足足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等润了润嗓子,他才和张三花说起林庸的情况。

“我也不避着他。他这情况呢,我能治,就是药材不好找。这个得你想办法。”

听了这话,张三花心里一下子安定了,这才发觉自己先前也是紧张的。她朝林庸看了一眼,正巧林庸也在看她,张三花愣了愣,若无其事把目光挪开。

观察出张三花其实很紧张的林庸表示虽然身体依然很难受但是心里美得很。

“需要什么药材。”

“别的都好说,只有三样最难。一是落仙草,这草只有荑草族有,十分珍贵,轻易不会与人。二嘛,是棘骨藤,这东西常见,难就难在得要八十年以上的,要是花大价钱大概还是能买到。还有一个最难,要用凉山族的药石当引子。凉山族那一群人,可不好打交道啊。”

凉山族。

张三花心头一动,惠清嫁去的就是凉山族,她们两多少有些交情,说不得这个反而是最容易拿到的。

“行,药材我来想办法,你什么时候要。”

“这个啊,倒是不急,还得先给他调养调养。一个半月以后吧。但是这期间你可万不可再多思多虑了,不然落个偏头痛的毛病痛起来可是要命。”

最后一句话是对林庸说的,林庸闻言笑了笑,不不置可否。

“行啦,我也要去睡啦。那些女人真抠,也不给我送点吃的来。”说着,母汤从怀里摸出个小袋,从里面捻了一粒丸子放进嘴里,“还好小爷自有准备。这年头在外行走,谁还没两粒行军丸呢。”

又嘱咐了张三花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母汤打着哈欠回自己屋了。房间只剩张三花和林庸两人。张三花不喜欢说话,林庸又难受,一时间静默地很。

林庸的清醒是一阵一阵的,他晕乎了一会见张三花还在,忍不住开口道:“三花,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张三花一脸莫名的看着他,回答道:“我今晚就住这里啊。”

林庸闻言先是媒反应过来,后来忽然从脖子开始往上红,声若蚊蚋:“这样不好吧······”

他这一羞,气血翻腾,又是一阵恶心,猛地扒住床柱朝外呕了两下。他就喝了些稀粥,倒是没呕出来,但嘴里还是难受。

张三花见状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漱口,杯子还没到林庸又开始呕,这回把胆汁呕出来了。

连忙去抚他的背,待林庸稍微缓下来有些张三花又把茶水喂到他嘴边。

等林庸把茶水吐到准备在床边的木盆里,舒了口气,张三花才回他之前的问话。

“这哪里不好。”

林庸一愣,抬头看她,见她眼里有自己都没注意的担忧,心里蓦地一软。

“是,没有不好。”林庸专注地看着张三花的双眼,觉得头都没那么疼了,“很好。”

第三五四章 主意

第二天林越被雷山寨的人也送进了引翠楼,但却对她们三人没有进一步的处置。林庸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思考就头疼欲裂,只能叮嘱张三花还是警觉一些。

几天不见林越憔悴得很,但仍自觉接过照顾林庸的事。虽然林庸时不时呕吐弄得房间里一股味,但林越一点也不嫌弃,虽然还是不能出大门,但这样的日子可比被关在牢里好多了。

母汤的行为倒是没有被限制,他发现把两个大姐情况稳定下来的是一个荑草族的妹子,乐颠颠的就凑过去了。

他也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要是能找个荑草族的当媳妇,那得多美。

被关在引翠楼中三日,终于有人来传话,说要见张三花。

重入寨主的院子,大厅之中三把高椅,其中两把坐了人,正是雷寨主和三当家。两位当家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见张三花被引了进来坐的稳稳当当,没有开口的意思。

从进大门起就有两列人站在道路两旁,个个面色不善,进了大厅更是个个杀气腾腾。张三花了然,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

但下马威这个东西,张三花还真没怕过。

雷寨主不说话张三花也不说,几人就这么静默着。久了,张三花无动于衷,那些人的气势自然就弱了。

雷寨主发现了端倪,为了不落下风,打破了这片静谧。

“花大姐,你来寻未婚夫,我好心让人领你去看,你何故伤我族人!”

最后一句雷寨主是喊出来的,震耳欲聋,声势浩大,两边站着的人也都怒目助威,若是平常人,可能就被吓到在地了。

然而上过战场的张三花表示这不算什么。

来之前,林庸就交待张三花,可以适当服软。张三花虽是除了阿娘谁都不服的人,但见林庸那个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起是非让林庸失了修养的机会。

“虽说是我下手重了一些,但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我去时林庸躺在床上呼吸全无,一时情急,这才失了分寸。”

“反正现在两位大姐在床上昏迷不醒,随你怎么说了。”三当家回了一句,雷寨主哼了一声,事情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三花伤了寨中最有可能完成雷神祭的两位大姐。如今雷阵随时可能降临,还得想办法弥补。

服了一次软,第二次张三花就有些服不下去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想怎么样。”

被顶了回来,三当家大怒,却被大当家制止。

“不管如何,你伤了我们的人是事实。我雷山寨尚武,你这般英杰女子若是放在平日我们自然是钦佩的。可如今雷山祭将至,你这般行为,就是要断我传承,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这四个字一出,所有站着的人都拔刀出步。张三花看都不看她们一眼,直视雷寨主的双眼。

“要我怎么做,雷寨主直说。这样绕来绕去的实在没意思。”

“好,是个干脆人。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说服母汤给两个大姐治伤;二,免不得要请你雷山中走一趟了。”雷寨主轻蔑地笑了笑,“我也不瞒你,我寨中人从小受草药淬炼,对雷电抗性不比常人,这才有可能在雷阵之中走个来回。若是你去,怕是十死无生。”

这话一说,其实也就给了一个选项,要么治好两位大姐,要么直接去死。威胁之意昭然若表。

张三花这个人脾气不好,受不得激更受不得威胁,下意识就要放言去闯雷阵。但转念一想,她若是万一真的失败死在了里面,阿娘知道了难过不多,同在寨中的林庸怕是也讨不了好。

沉默了片刻,雷寨主见张三花没有反应,又抛出了一个饵。

“我听说,你在找棘骨藤,还要八十年份以上的?啧啧,这东西可不好找啊。”

张三花猛地抬眼,就见雷寨主脸上带着傲气道:“不巧,我这里刚好有一份。”

之所以说不巧,是因为这东西在她手里,张三花要想拿到手,只能照她的意思办。

双拳紧握,张三花忽然笑了一声。

“那你就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话说完,张三花转身就走,其他人不敢拦她,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放肆,实在是太放肆了!”三当家勃然大怒,“她这什么态。按我说,直接把她杀了一了百了!”

“好啊。”雷寨主脸上倒是看不出怒意,但神情也不大好,“谁去,你去?”

三当家被噎了一下,想起石板路上钉着的匕首,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哪用得着真刀真枪的干,直接把她那未婚夫绑了威胁她就是了。”

雷寨主脸上显出点失望来,这么多年了,三当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先不说如何能把人绑来,如果那小子在我们手上出了什么意外,你想过那花大姐会做什么没有。想想你那闺女是为什么现在还躺在床上!”

三当家还不服,但也不敢再触怒雷寨主,没再开口,可心里暗恨。

当初,要是······她就是寨主了!

回到引翠楼,林庸又晕过去了。张三花等到了傍晚,才见母汤欢天喜地地回来了。

“怎么,花大姐你找我有事?”

抿了抿嘴,张三花点头。

“那你来我房间说?我得先把药材处理一下。康芦今天教了我一个小诀窍,我得赶紧试试。”

跟着母汤去了他的房间,见母汤从药篓里一件接一件的往外拿东西,张三花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母汤,你为何不给她们医治?”

“因为没有我父亲的允许啊。”

母汤答得迅速,张三花一点都不信。

“说实话。”

“是实话啊,我。”母汤抬头,见张三花目光灼灼,不知怎么就把后面半截咽了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交代,“那个,主要是我想救也没有办法啊。”

“嗯?”

“两个大姐伤得不算太重,但起了高热,若那时我在把热退下去慢慢将养就行了。但她们为了给二人保命用了康芦的手段,荑草族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用的,反正我没那个手段能让两人醒过来。现在看着是吊着命了,但也就是维持个不死,每天喂些米汤,最多也就再坚持半个月。还短时间内恢复到正常状态?我呸,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那你,为什么要和她们说必须要等你爹的允许?”

“我不能治不代表我爹不行啊。再等几天还没有消息我就跑,人又不是我治死的她还能去我族里抓我啊。”母汤一脸的不在乎,却忽然顿住,看向张三花。

“不过,我倒是好跑,你和你未婚夫怎么办哦。”话说完,他的脸垮了下来,可没一会又眉飞色舞起来,“不然我伙同康芦妹妹给她们全村下药吧。你未婚夫养到那时候应该好一些,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走?”

张三花一愣,自己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

这个主意不错!

第三五五章 寻药

这么好的主意可惜没有了实施的机会,因为母汤他爹来信了。信里不仅同意了母汤给两位大姐医治,还详细地叙述了该怎么治,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每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

“现在,母小哥可以帮两位大姐医治了吧。”

母汤没有立即应下,而是慢条斯理地把信叠好,收入怀中,这才吊儿郎当地朝雷寨主摊了摊手。

“治是可以治了,可是没有药啊。”

“母小哥说笑了。”为了秋大姐雷寨主强按下心头的火气,竭力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雷山族虽不是南越第一大族,但想要弄些药材还是不难的。”

既然人家雷寨主都这么说了,母汤也不能不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其他的都好说,只有一样东西,叫凤凰血的,不知雷寨主有没有听过?”

雷寨主闻言一僵,这反应明显是没有听过呢。

“那我换一个说法,这凤凰血其实是一种花的花汁做成的。这种花,雷寨主一定熟悉的很,正是镇雷花。”

雷寨主脸色大变,母汤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每到雷神祭,雷山之中惊雷阵阵,唯有中心地带仿若被施了屏障,一片风平浪静岁月静好。里面更是开有一大遍红色的花朵,被雷山族命名为镇雷花。雷山族的祭典试炼,正是要从雷山中带回镇雷花。谁带回的镇雷花最多,谁就是优胜者。

除此之外,这花并无他用,用来做药雷寨主倒是毫不心疼,问题在于,这镇雷花开在四五月,现在却是连个花苞都无。

见雷寨主脸色黑得跟踩了狗屎一样,母汤心里别提多美了。

他的三爷爷是那一代最出众的后生,长得好医术好脾气好,大把的好女子想嫁给他,其中就有雷山寨的姑娘,可是三爷爷没看上人家。这就算了,可三爷爷最后看上了了一个荑草族的姑娘。这姑娘和雷山寨那位向来不合,雷山寨心里气不过,在三爷爷大婚当天带着人去闹事。

蜗赤族向来与人为善,与各族的关系都处的不错。三爷爷的婚事各族都派了人去参加,这事自然是没闹起来。可雷山寨那位求而不得,反而把三爷爷恨上了。不久后三爷爷得了一个闺女,十分宝贝,他妻子带女儿回荑草族探亲,不慎中了剧毒,需要凤凰血医治,不然救回来人也废了。

当时正值雷神祭,只有雷山寨的人能拿到镇雷花。三爷爷舍了面子亲自上雷山寨讨要,但雷山寨的人因为之前的事对三爷爷百般刁难,万般折辱,最后还让他休了发妻才肯交出镇雷花。

这个要求三爷爷自然是不能答应,万般无奈地另外想办法去了。再然后,三爷爷的女儿错过了救治的良机,身子再也没长大过,知道她十多年后去世,依然保持在七岁的模样。

这仇,他们蜗赤族可都记着呢。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使得两族积怨颇深。

喜气洋洋地回了引翠楼,母汤神秘兮兮地把张三花拉到一边,把雷寨主的脸色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

张三花对他的兴奋并不能感同身受,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这么说,你不给她们治了?”

“啊?”母汤忽然一下又萎靡了起来,“不行,我爹都发话了,答应了别人的交换条件,必须得治。”

“但按你的说法,这时节根本寻不到那镇雷花,你怎么治。”

“嘿嘿,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你叫过来的原因了。”

母汤朝张三花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张三花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这周围根本没有人做那么神秘给谁看。

见张三花没有配合的意思,母汤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但还是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张三花。

“其实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极可能有正在花期镇雷花。”见张三花眼睛一亮,母汤的神情更加得意,“你和雷山寨不是有过节么,你就去告诉那雷寨主,你能为她们找来镇雷花,至此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这母汤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偏一点也不稳重,张三花见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样子,不自觉嘴边就带了笑。

这是母汤第一次见张三花笑。他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张三花一直都阴着脸,现在难得看她开心,觉得全靠自己这个顶好的主意,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就想去拍张三花的肩膀。

张三花的笑意即刻收敛,冷冷看了母汤一眼,母汤讪讪地收回了手。

“但是因为花汁需要马上处理,我也得跟着去。”

接受了母汤的好意,张三花第二天便和母汤一起去见雷寨主,说自己有机会可以找到镇雷花。母汤表达了同行的意愿,雷寨主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略微收拾了一下轻装下山,被强行扣在山寨里当人质的康芦对母汤依依不舍。她看上这个男人了,并且两人也说好了等这事了了就回去成亲。张三花因为林庸状态需要照顾不好没人送,她倒也不介意,就是看母汤和康芦两个人在那磨蹭半天了十分牙酸。要不是最后她实在忍不了强行把母汤拽走,还知道两人要惜别到什么时候。

南越之地多山岭,并不适合骑马,两人搭了骡车走了一段路程,接下来就要全靠腿。那么问题来了,张三花的行进速度是母汤的两倍有多,她又不想等他,该怎么办呢?

“要不,我画张地图给你,你先去找着?”

“······要是到时候你找不着我怎么办。”

“这个嘛简单。”母汤从药篓里摸出一截竹筒,颇有些炫耀地说道:“这是康芦妹妹给我的寻路蜂。我给你一袋香粉,你随身带着,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放出这蜂它自会循着味去的。”

这所谓的“寻路蜂”张三花听都没听过,但也知道南越奇诡有些事是没法解释的,便收下了母汤给的香粉,朝着他指的方向一路疾驰。

越走,张三花越觉得熟悉,忽而恍然大悟。

这个方向,正是她先前去找竹厮时想去而没有去的地方!

第三五六章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张三花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母汤指的那个可能会有镇雷花的地方,就是她之前想去的地方。

如此一来,也不辨别方向了,想往哪走往哪走,一时之间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如此走到当天傍晚,张三花忽然觉得眼前景致不对,仔细一看,隐隐约约是一个阵法。

张三花知道大概是到地方了。

脑子里虽然有一些关于阵法的知识,但毕竟不常用并不熟练,眼前这阵法看起来又有些复杂,张三花每走一步都要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有时候一步走错又要从新计算。于是乎,走到月上中天,张三花还在林子里转悠。

张三花觉得有些烦。这种动脑子的活她真的不喜欢。

出寨子时为了让他们二人可以防身,雷冬易很好心地借给了张三花一把她们寨子里惯用的刀。注意,是借,回去要还丢了坏了要赔。当时张三花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好兵器,结果发现质地也就还行。

看了看这个质地还行的刀,张三花想,要不就暴力突破吧。

握着刀蠢蠢欲动比划了一下,张三花突然听到清脆一个喀嚓声,然后,清风拂过,眼前的景致明明没有变动,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沉默了片刻,张三花收起了刀。

继续前行,走了没一会,眼前豁然开朗,目光所及是一大片的草本植物,月光下张三花能辨别出一些是药材,其他的就完全不认识了。

在这片植物中间,是一间小木屋。此时小木屋的门开着,门前站了一个穿着一身红裙的女人。

这是个熟人。

祈凰舞也不管张三花看不看得见,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然后比了个噤声的首饰,小步跑到张三花面前,扯了她的袖子又往林子里走。

“三花你是来找我的么?”祈凰舞的欢喜溢于言表,两只眼睛里亮得像藏了星星。

张三花很尴尬,如果如实说祈凰舞必定会失望,但自己也不能真的顺着祈凰舞的话往下讲。

所以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祈凰舞也嘿嘿地笑,伸手环住张三花的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要躲张三花是能躲开的,但她不知为何对祈凰舞有一种从心底散发的亲昵感,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任了祈凰舞的动作。

反正都是女的,她也不吃亏。

“我前段时间就感觉你可能来附近了,还期待了好久,结果等了几天也不见你。还好我今晚突然睡不着,不然你得等第二天阿鸣醒了才能进来了。”说着祈凰舞忽然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要是阿鸣发现了你更不会让你进来。”

张三花瞥了瞥自己腰间的刀。

抱了好一会祈凰舞心满意足了,她才松开张三花,有些俏皮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特意来找我的,你又不知道我在这里。说吧,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我想要镇雷花。”

歪了歪头,祈凰舞面露不解。

“那是什么?”

张三花抿了抿嘴唇,大概给祈凰舞描绘了一下镇雷花外表,祈凰舞恍然大悟。

“你说的是桑落花吧,我们这有倒是有,阿鸣特意种了许多要用来制花汁入药。”祈凰舞咬了咬下唇,露出烦恼的样子,“三花你要多少?这花得现摘现用,摘下来超过两个时辰就失效了。”

张三花表示其实她想要的也是花汁,而且后头还跟了一个会制花汁的。

“后面还有一个?人呢?“

“······他走得太慢,我就先行了。”

祈凰舞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倒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可是现在怎么办呢,那人什么时候能到?我现在倒是可以带去你采花,但若是过了时辰那人还不来就浪费了啊。要不这样,我问问阿鸣能不能分一部分出来。要是他不乐意,我再偷偷带你去摘花,到时候那个人应该也到了吧。”

张三花觉得这个建议可行。

祈凰舞思考了一下,说:“那你先在外面等等,阿鸣若知道是你要这花汁,估计不会给。“

虽然不知道只打过一回交道为什么祈凤鸣对自己意见那么大,张三花决定还是先听祈凰舞的安排为好。

意见达成一致后,祈凰舞送了张三花出阵。等到了阵外被冷风一吹,张三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也不知为何,和祈凰舞在一块的时候心里总会莫名的安定,下意识就顺着她了。

阵法已重新启动,张三花找了个地方小憩,早上随意吃了些干粮,因为只能干等,她就在原地养神,但同时放开了五感,附近只要有动静她立马就能发现。

本来想着,母汤应该中午就能到,哪知到了傍晚也没有踪影。

实在是太慢了。

木屋中,一天都没找着机会提花汁的事的祈凰舞看了看自己洗漱完正在擦头发的弟弟,鬼使神差地过去接过了布巾。

“阿鸣我来帮你擦。”

祈凤鸣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自己阿姐,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什么呢!”祈凰舞用布巾摔了一下祈凤鸣的背,“我是你姐!”

祈凤鸣并不生气,端正坐好。祈凰舞拿着布巾,有些认命地给祈凤鸣擦起了头发。

“说吧,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我就不能单纯的想对你好一点啊。”

祈凤鸣叹了一口气,说:“阿姐,我们都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这话你觉得我会信么?”

祈凰舞噎住,心里不开心,下手就重了几分。祈凤鸣那一头长发就被她揉成了鸡窝。

“姐,姐!”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祈凤鸣伸手捏住祈凰舞的手腕,“有什么事你直说。是又想出去玩了?”

祈凰舞眼睛一亮,她当然想出去玩。没见过世面还好,可出去经历过红尘的繁华喧闹之后再过这种隐居般的日子真的是太无趣了。

差点就点了头,祈凰舞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急忙忙刹住嘴。

“也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想要点桑落花的花汁?”

“花汁?”祈凤鸣眉头一皱,“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个理由祈凰舞老早就想好了,现在祈凤鸣一问她立刻跟倒豆子一般流利地答了出来。

“我要用来做胭脂和口脂。”

祈凤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些东西了。”

“要你管!”祈凰舞说的是理直气壮,但心里却有些发虚,手上又开始使劲,“你就说给不给吧。”

“给,给。”祈凤鸣赶紧又拦住她的动作,“阿姐你要多少?我之前酿的一坛刚好得用,都给你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张三花要这花汁做什么,但一摊怎么都够用了。祈凰舞心里满意,这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祈凤鸣的头发,施施然回到自己房间。

把头发梳顺重新擦拭,祈凤鸣有些出神。

阿姐突然来要花汁,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三五七章 花汁

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震动,张三花睁开了眼,就见夜色中有一个小点朝自己飞来,月光下时不时有弱光闪动。

母汤的寻路蜂。

这寻路蜂飞到张三花跟前,围着她转了几圈,停在空中不动了。张三花思考了片刻,拿出母汤给的装有香粉的竹管,打开塞子,寻路蜂一下就冲了进去。

把塞子塞回去把竹管重新收好,张三花朝着寻路蜂来的方向张望了片刻,却不见母汤的踪迹。

寻路蜂来了人却不在后面,这就有点奇怪了啊。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若是没和祈凰舞约好,张三花现在就倒着回去找母汤了。可现在她若离开,祈凰舞又刚巧在这段时间找她,那就麻烦了。

又是这种选择题,张三花很烦。

母汤那家伙虽然身手上弱了些,但一身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因该没那么容易出事。莫不是因为走的太慢了没跟上寻路蜂?

觉得这个设想成立的可能性很高,张三花心里安定了些,决定再等一会,等到天亮。

事实上,张三花的猜测很正确。母汤错估了他和张三花的距离,过早地放出了寻路蜂。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跟上,渐渐的开始体力不支,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寻路蜂飞走了。

母汤也光棍,反正寻路蜂都飞走了,他就干脆随意找了个地方开始休息。谁知这地方傍晚起雾,白茫茫的一片。母汤心里有点虚,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宿营,但这雾越来越大,到后来可见范围不到五尺。母汤没有办法,只能找了棵树在树下撒了虫药,然后爬到树干上去睡。

到了清晨,雾丝毫没有散的意思,直到太阳都有些大了,这雾才渐渐隐去。

然后母汤就懵逼了,这地方他不认识啊。

不认识也得走,总不能坐以待毙。母汤掂量着选了个方向,走了一个多时辰,忽然觉得眼前的这棵树有点眼熟。

是不是他昨天睡过的那棵?

越看越像,母汤想了想,拿匕首在树干上刻了一道,然后继续出发。

半个时辰后,他面前出现了一棵有刻痕的树。

母汤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首先,这是大白天,瞧这太阳大的,可以排除鬼打墙。

其次,他不是路痴,方向感还不错,所以不是迷路。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他莫名其妙走到困阵里面了!!!

然而,知道这一点并没有屁用,他对阵法一点了解都没有!

母汤一脸的生无可恋,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往树干上一靠,只希望阵的主人有巡视的习惯,能在他饿死前把他捞出去。

也不知道花大姐现在什么情况,是不是也被困在阵里了?自己好歹还带着行军丸可以撑几天,花大姐要是被困在阵里面就只能生生硬捱啊!

同时,只能生生硬捱的花大姐正啃着祈凰舞给她带的糕点,颠了颠手上的陶罐。

“这么多?”

“阿鸣之前酿的花汁都在这了,我和他说我要做胭脂他才给我的。”祈凰舞有点表功的意思,甜甜的笑着,眼带期望的望着张三花,“我做的花糕好吃么?”

“挺好吃的。”张三花诚实给出了评价,随后语气中略带担忧,“你都给我了,到时候祈凤鸣问起来怎么办?”

“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好啦,你不用担心我。不过你究竟要这花汁做什么啊?“

“用来救人。”

祈凰舞眼睛一亮,笑容中带着欣慰:“我的陌上果然是个好人。”

张三花微微一愣,没有纠正祈凰舞错误的称呼。现在花汁到手了,母汤却不见踪影。

“祈家姐姐,我的同伴至今还没出现,我得去找找他。”

“哦······”知道张三花大概是要走了,祈凰舞有点不舍,但又不能说不让张三花去找人,“那你以后还会来找我么?”

若祈凰舞是一个人住,张三花现在就答应了,但是偏偏还有一个不待见自己祈凤鸣,张三花就有点犹豫。

不过转念一想,等此番事了,她又没事求祈凤鸣,怕他个屁,大不了打一架。

“会的。”张三花顿了顿,决定把林庸引荐给祈凰舞,“我带着我未婚夫一起来。”

“对对对。”祈凰舞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带给我看看,我给你把把关!”

张三想其实想说,这婚事已经定了,把不把关都没意义。但见祈凰舞那个高兴的样子,她又说不出这话来,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送别张三花,祈凰舞哼着小曲回了院子,越想越开心,不禁跳起舞来。舞姿翩跹,身段柔美,面容姣好,若是被文人见了,多半会被奉为神女并赋诗一首。

母汤虽然识字,但这是为了看医书,要说正儿八经的墨水他肚子里真没有多少。所以,见了如此高妙绚烂的景象,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好看。

“阿姐,什么事你这么高兴?“

“阿鸣你回来啊。”听见自家阿弟叫自己,祈凰舞停下了动作,翩然回首,灿然一笑,忽然见祈凤鸣旁边还有一人,“欸,这是谁?”

母汤被祈凰舞那一笑晃了心神,脸色涨红,忽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头默念。

我有康芦妹妹了,康芦妹妹最美。

如此来回念了好几遍,母汤才勉强收摄了心神,却不敢再看祈凰舞。

奇了怪了,明明和祈小哥那么相似的脸,怎么看起来就这么动人心魄呢?

“这是母汤,蜗赤族的。”

祈凤鸣简单介绍了一下,祈凰舞则有些好奇地打量母汤。

蜗赤族啊,就是那个多出名医的蜗赤族?

“阿鸣,你是怎么遇见这位,母汤的啊?”

“你不是为了要做胭脂把桑落花花汁全拿走了么。为了再做点花汁我就去北山那边采花去了,刚巧碰见母小哥被困在了阵中,就把他带了出来。”

“哦······”祈凰舞冲母汤笑了笑,伸手把祈凤鸣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那你把他送出去不就得了,干嘛把他带回来。”

“我正要和阿姐说这事。母小哥的病人需要桑落花的花汁,可是现在外面的桑落花都没开,他才来此碰碰运气。只是方向是对了,却不知道那外面被我们设了阵法,这才被困在了里面。”

“他也要桑落花汁救人?”祈凰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妙,“可我没见你们有带花回来啊?”

“也?”祈凤鸣捕捉到这个字眼,眼中精光一闪,“现在重新酿花汁太费时了,救人如救火,不如阿姐把花汁拿出来给他。至于胭脂也不急于一时,我再重新给你酿就好了。”

祈凰舞干笑了两声,完全没想到祈凤鸣当天给的花汁当天就要要回去,原本准备的理由根本不能用,脑中哐哐砸下三个大字。

完!蛋!了!

第三五八章 相邀祭典

花汁不在自己手上了这事瞒不住,祈凰舞干脆地承认了,只说是送人了。但被问到给了谁,她抿着嘴笑了半天,就是不说。

她这一瞒,祈凤鸣心里反而有了猜想。

莫不是张三花那个小兔崽子?!

脸色阴沉地看了自己姐姐一会,祈凤鸣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慈母多败儿。”

祈凰舞:?????

走到母汤面前,祈凤鸣先施一礼,把母汤吓了一跳,后面带愧色地开口:“母小哥,实在是抱歉,我那阿姐把花汁送人了,怕是要不回来了。不如我明天再陪你去采一回,重新做吧。”

母汤心下有些失望,但本来这次来就没指望过能拿到直接就能用的花汁,所以也没太过沮丧。

“没有没有,能拿到镇雷花已经很感谢祈小哥了。只是······”母汤脸上显出几分迟疑,“我还有一个同伴,她本是先来的,我却一直没碰上她。如果两位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请你们帮我找找?”

祈凰舞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探出了身子去问:“不知道小哥的同伴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母汤想说是女子,但想着张三花那一身打扮,怎么看都是个清俊郎君,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

“是个小哥,和我一般高,腰间配一把弯刀,长得俊俏,气质却有些凛冽。”

这话听在祈凰舞耳朵里妥妥就是张三花了,但祈凤鸣偏偏被那个性别男所迷惑,没忘那处想,只当是凑巧了短时间内来了两波人都需要桑落花汁。

祈凤鸣点了点头,表示会去帮忙找一找,祈凰舞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却在想着什么时候去和母汤套个话,若他真是三花的同伴还得把三花已经拿到花汁的消息告诉他。

这一晚母汤和祈凤鸣抵足而眠,祈凰舞打了大半夜的小九九,在早上准备朝食时借着问母汤的口味忌口成功找到了机会和母汤接头。

“母小哥,你的那位同伴是否姓张?”

祈凰舞凑得太近,母汤一愣,脸颊爆红,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才点了点头。

“祈大姐是如何得知的?”

第一次被人叫大姐,祈凰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我再问你,你说她是个小哥,其实只是打扮像,内里是个姑娘对不对?”

母汤眨了眨眼,一下子激动起来。

“祈大姐莫不是见过她?”

“她早就来过了,我的花汁就是给了她。但是久等你不到,又返回去找你去了。”

“真的?”母汤先是惊喜地喊出声,被祈凰舞嘘了一下,赶紧把声音降下来,脸上有显出几分失落来,“是我拖后腿了。”

“没事没事。”祈凰舞随口安慰了一句,“习惯就好。”

母汤噎住,看着祈凰舞同样美丽动人的脸,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吸引人了,还是他的康芦妹妹温柔体贴。

“我和你讲,我阿弟要是问起,你别说你的同伴是三花,我阿弟不太待见她。”

母汤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一会祈凤鸣还要带他去采花。可是花汁都到手了,还要再去么?

管他呢,又不差这一点时间,多做点带回族里研究研究还有什么用法也是好的。

两人私下达成协议,偏偏在祈凤鸣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吃过朝食后祈凤鸣带了做花汁要的工具就领着母汤去了山谷。

现采的花朵不能洗,轻轻擦去浮灰,一边往研钵里加入清酒和几味药材一边研磨,而后用细纱步过滤到坛中用花附近浇了酒的湿土密封。工序不复杂,主要是各项材料的比例不好掌握,多一点少一点这花汁都是不成的。如此之后,还要静置一段时间。

母汤只懂理论,祈凤鸣要熟练的多,一小坛花汁很快就做好了,母汤在旁边看得赞叹有声。

“学到了学到了,原来还可以用茴香根代替起苏草,祈小哥果然学识渊博。”

祈凤鸣谦虚了两句,又带着母汤回了小院。祈凰舞给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和一瓶辟谷丹,母汤对这辟谷丹很是稀奇。

看起来和他们的行军丸很像,但是使用的材料又有一部分不一样。

“母小哥,人命关天,我就不拦你了,你路上小心。”

祈凤鸣的关切十分真诚,母汤想着,别人把自己从阵法中救出来,张三花已经拿了别人一坛花汁了不说,自己又骗了一滩,心里实在是有些愧疚。

“祈小哥,你若有闲,不如来我蜗赤族中做客,大家都是医道中人,互相交流一下见识经验也是很好的。”母汤热情邀请了一句,忽而想到另一件事,“还不知道,祈小哥你们,是哪一族?”

祈凰舞和祈凤鸣的呼吸都停顿了片刻,母汤还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我们啊,是巫族。”

“巫族?”母汤一愣,南越百族里还有巫族这一族?可能是个人丁稀少的民族吧。

从怀里取出一枚褐色半透明的石头交给祈凤鸣作为信物,母汤开口解释道:“这是我们族成年之后都会有的信物,每个人只有一块,每一块都不一样。你拿着它给任何蜗赤族的人看,他们都会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只有一块的信物有些太过贵重,祈凤鸣下意识像推辞,但被母汤扳着装生气的脸这么一臭,也就顺势收下来了。

两人把母汤送出木屋外的阵法,母汤看了眼祈凰舞,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祈小哥,雷山寨二十多年一次的雷山祭不久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各族都应该会派人去观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祈小哥要是感兴趣,可以也去看看。你们若是想去,算算时间两旬后出门应该刚好赶得上。”

祈凤鸣点了点头,没说话。母汤找了个角度给祈凰舞使了个眼色,祈凰舞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

什么意思?是三花也会在么?

偷偷看了自家阿弟一眼,祈凰舞按耐住心里兴奋,准备到时候多磨磨自家阿弟。只要去了,阿鸣还能把控三花的行踪不让她来见自己不成?

往药篓里垫了许多树叶,花汁被安置在里面倒是不用太担心因为摇晃使它变质。现在摆在母汤面前的难题是,没有寻路蜂,他应该去哪里找张三花?

原路返回?屁,他来时都不是这一条路,能顺利走回去都不错了。

想了想,母汤决定还是先直接按祈凤鸣指的路回去算了。能碰得上张三花自然好,碰不上张三花一直寻不到他也自然会回去。

她一个小姑娘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呵呵,张三花哪里像是个小姑娘了。就算他母汤摔断腿,被狼追,被熊咬了,她张三花也绝不会有半点意外发生!

第三五九章 同床

被狼追,被熊咬,摔断腿,母汤一个都没遇见,他顺利地走到了沿线的一个小村庄里,村口玩耍的小孩一见到他,忽然大声呼喊地朝村里跑去。

“那个背药篓的人来啦!”

母汤愣了一下,意识到应该是张三花先到了这里,并嘱咐这里的小孩要是见到背药篓的人就去通知她。

果然,母汤在村口等了一会,就看见张三花从从村内朝自己走来。

按常理,这个时候两人应该互相寒暄一下,但张三花只扫了眼母汤,见他四肢健全,点了点头,又反身朝来的方向走。

母汤这叫一个措手不及,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他们进了一间村屋,桌上已经备好了饭菜,不是什么精细地吃食,但胜在量足。

“这是给你准备的,一个时辰后继续出发。”

话说完,张三花抬腿就走,留下还有些懵的母汤对着那一桌的饭菜。

花大姐是不是对我的食量有误解?

这一桌吃食母汤也就吃了三分之一,一是因为量实在是有些多,二是因为他刚开吃就有几个小屁孩在旁边站着看着他吃。被几双眼睛那么盯着,他有些吃不下,便客套地问了问要不要一起。谁知几个孩子乌拉一下都拿出了碗筷,一声不啃就开始猛吃。

幸好之前已经吃了一些,不然这顿可能都吃不饱。

一个时辰过去了,张三花准时来叫母汤出发。

花汁只有母汤会用,就算张三花又单独出发提早个一两天也无济于事。所以回去的时候他们最好还是同行,又因为路不太好坐车并快不了多少反而晃得厉害,为了避免花汁变质他们只能靠两只腿走回去。

还好两人都是走惯山路的,累是累了点,但也不至于撑不下去。

回到雷山寨后母汤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引去了见雷寨主,本来是要张三花也去的,张三花冷哼了一声,把她带着的花汁往母汤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引翠楼走。

硬是没有人敢拦她。

到了引翠楼,张三花察觉到这楼里热闹了几分,像是多了几个住客。

没有细想,张三花走到林庸的房间。林庸半躺半靠在床上,眯着眼似乎在养神,林越则站在一旁背书。

“······略己而责人者不治,自厚而薄人者弃废。以过弃功者损,群下外异者沦,既用不任者疏,行赏,行赏······”林越忽然卡壳了,林庸睁开眼,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林越心里一紧张,更背不出来了。刚巧这时张三花敲门,林越如蒙大赦,跳着去开了门。一见是张三花,林越心头更是大喜。

三花姐姐回来了!三花姐姐回来少爷就开心了!少爷开心就不会计较他没背下来了!

不得不说林越对林庸是了解的,一见张三花,林庸心头那点子不悦一下子都没了。他的目光在张三花身上流连忘返,良久叹了一口气。

“瘦了。”

张三花:???

林越:???

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又一齐把目光投向了林庸。

不是伤了脑子么,怎么眼神也不好了?

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张三花走到林庸床前站定,打量了他一会,见他精神不错,心里就安定了些。

“那什么,三花姐姐我去弄点水给你梳洗一下。”

林越小算盘打得乒乓作响,说着就要离开给两人留出空间独处。林庸扫了他一眼,知晓他是想逃脱惩罚,心里也不甚在意。

在三花面前,其他的都是浮云。

赶了这么几天路,基本没有好好休息过,要说精疲力尽那是没有,但累肯定是累的,张三花便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

她面上都显不出多少狼狈,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林庸一见她的姿势就知道她还是累的。想了想,林庸往床里面挪了挪。

“你要不要来躺一会?”

张三花一脸惊异地看向林庸,这可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怎么她出去一趟他的节操就被自己吃了?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张三花脸上算是十分难得了,林庸略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收回自己的话意思。

两人僵持了一会,张三花脱鞋,脱外衣,上床,还从林庸那里扯了一截被子。

林庸在张三花脱外衣时就不行了,脸涨得通红,一句“还是算了吧”脱口而出。

张三花理都没理他,往枕头上一倒,被子一盖,几乎下一个瞬间就睡了过去。

林庸还僵在那不敢动,过了好一会,见张三花一动不动,这才凑过去了一点。

戍边的汉子哪个不是皮肤黝黑粗糙,偏张三花,晒太阳都是一起晒,吹风也是一起吹,怎么皮肤就这么细和上好的瓷器一样。

看着看着,林庸心痒的不行就想摸一摸,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试探着用手指蹭了蹭。

然后他马上观察张三花的反应。

张三花没有反应。

林庸的胆子大了一点,把张三花的侧脸用手掌整个包住,只觉得被填满的不止手心,连心脏也被塞得满满的,漫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然后他的视线移到张三花的嘴唇。

这两片,他是亲过的,只不过浅尝辄止,现在回想起来都不记得是什么滋味了。

再次观察张三花的反应,林庸心里天人交战。

三花这么信任他,在他面前睡得这么熟,他要是趁她睡着了轻薄她岂不是禽兽所为?

但是话又说回来,三花难得睡得这么熟,亲一下啊,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心里的主意还没拿定,但林庸的身子已经开始往张三花那边倾斜。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林庸心如擂鼓,心里又是纠结,又怕张三花忽然睁眼。

最后林庸还是决定不能辜负张三花的信任。等成亲之后想怎么亲怎么亲,不急于这一时。

大好机会就这么放弃了,林庸还是有一点遗憾。他坐直了身子,给张三花理了理被子。

能和三花躺在一张床上,这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刚理好被子,房门忽然啪得一下被推开了。

“子正,我听说你那个小未婚妻回来了?“

一个青年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床上的两人,忽然僵住。

“打扰了,你们继续!”

张三花睁开了眼。

第三六零章

林庸没发现张三花已经睁开了眼,为了不打扰到她,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仍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恼怒不满来。

“尹!安!”

来人正是尹安。他与昊大姐的过往又是一段故事,此时不讲。和当初林庸他们被扣不同,他留在寨子中并不是因为被强行限定了人身自由,而是因为他和昊大姐打了一个赌:如果他在这里待满三个月仍然没有喜欢上昊大姐,昊大姐就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并不再多做纠缠。

林庸他们来寨子那天尹安被昊大姐拖出去打猎了,等回来后林庸已经被秋大姐带回了家。尹安多少听了一耳朵,并不知道那个被拿来说笑的是自己的熟人,虽说对这种行为很看不惯,但这到底是人家的风俗,他又算不上什么人物说不上话,就没有多管。

张三花来那天的头一个晚上昊大姐带了好酒来找他,两个人微醺之下发生了一点事,尹安不知道怎么面对一大早就跑出了寨子准备冷静一下。纠结了半天,还没下定决心回去就遇见了搜山的人。

虽然两位大姐的重伤和尹安无关,但他在这个时间点跑出去本来就很可疑,搜山的人就把他抓了回去。

虽然是武将家里出来的,但对方人多势众且气势汹汹,又听两位大姐出了事,尹安一时分心,就被人拿下了。被捉回山寨后他倒是没有被苛待,但也被关在原来的院子里严加看管。

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天,直到前几天两位大姐醒了过来,昊大姐问起了他,他才被带去见了昊大姐一面。

虽然母汤在出发去找镇雷花之前给两位大姐做了初步的诊治,但毕竟时间紧迫且药材不足,两位大姐只能每天清醒一小段时间。昊大姐不知道尹安是出去散心,听旁人说他是趁机逃跑了,心里很是难过。

经此一难,昊大姐也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尹安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吧。至此,昊大姐把尹安的东西还给了他,三月之约作废,也不在限制尹安的自由。

东西,尹安收了,但是他怎么也不肯走。

“当初说好的三个月,你可以反悔,但我不能言而无信。”

昊大姐没有精力和他掰扯,也就随他去了。尹安在寨子里走动,寨子里的人看他不顺眼,免不了奚落几句,顺嘴把林庸也带上了。尹安这才知道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的主人公居然还是熟人。

尹安跑去引翠楼探望,多年不见乍一相遇其中一个居然病得下不了床。对比,尹安很是感慨。

然后他就被林庸态度温和措辞委婉地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大概就是说他不及时传消息回去让家里人担心了,又他的侄子尹靖都经过成人洗礼了他还在外面乱逛是不是想当一辈子的童子。

尹安被说的面红耳赤,当场就想摔门走人。再怎么,两人年纪相当,自己辈分还要大一些,关系又不是特别亲密,林庸这么说实在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可是吧,被林庸那么似笑非笑地一看,尹安硬是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他要是真发火可不就承认林庸所言都是对的了么?

尹安没有拂袖而去,林庸也感念他来探望自己,便没有再多针对。如此一来,两人相处着便和谐了许多。张三花走的那几天尹安每日都去找林庸,在他房间了一待就是大半天。

林越不太喜欢尹安,大夫都说了少爷需要静养不能多思,偏尹安每天都来找少爷说话。他可是知道的,话说多了伤神。

方才若是林越在外面,定是要把尹安拦住的。可林越偏偏不在,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尴尬场面。

被林庸吼了以后,尹安反倒不急着出去了。他朝林庸挤了挤眼,言语间带着促狭。

“我以为子正是端方君子,没想到啊……”

说着他把示意性地把目光转向张三花,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这姑娘是不是睁着眼呢?

察觉到尹安的停顿,林庸也朝张三花看去。他离张三花近,看得清清楚楚,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三花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转动眼珠看了林庸一眼,张三花掀开被子就要坐起来。林庸一看大惊失色,连忙伸手给她又捂住

姑奶奶,你可是只穿着中衣呢!

尹安也觉察出不对了,不知是朝林庸还是朝张三花僵硬的笑了一下,直接后退几步把门关上了。

出了门他还松了口气,幸亏走得快,要是看见点什么不该看的……

门外尹安一脸的一言难尽,屋里林庸心里忐忑不安。

“三花,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那家伙一进门我就醒了。”

林庸也舒出一口气,那还好那还好。

休息了片刻,张三花的疲倦散了不少,她重新掀开被子穿衣服。这回林庸没拦她,只是有些羞赧地把目光撇向一旁。

这时候在外面晃了半天的林越也回来了,他狐疑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尹安,然后敲了敲房门。

“谁。”

这是张三花的声音。

“三花姐姐,是我。”

门那边没声音了,林越等了一会,知道没让不进就是可以进去了,伸手就推开了门。尹安阻止不及,但见林越并没有过激反应,也就跟了进去。

张三花扫了林越一眼,微微皱眉,“你弄得水呢?”

“放在你的房间了。我还让人准备了洗澡水,三花姐姐可以先擦个脸,晚些时候再洗澡。”

张三花点了点头,转向林庸,“那我先回房间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林庸还是笑着应了。

在出房门的路线上,张三花若是走直线一定会撞到尹安。但她就是直直地走过去,一点也不让。

尹安刚开始也不想让,可当张三花走到跟前,他下意识就错了一步让到一边。

林越看在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等张三花离开了,尹安几步走到林庸跟前,张嘴就是埋怨。

“你这未婚妻,脾气也太不好了。”

“对,她一个及笄了的大人确实不该和你个童子这么计较。”

尹安:!!这天没法聊了!

第三六一章 祝由族

蜗赤族多出名医这个说法名不虚传,在带回酿好的凤凰血之后不过半个月,两位大姐便可以下床活动了。虽然还是十分虚弱,但比正常的恢复周期已经快了很多。按这个进度,大概再大半个月应该就可以回到正常状态。

在交付凤凰血的第三天,雷寨主就命人把棘骨藤送了过来,并带话恩怨两消。只是,仍不许他们离开,要等到雷山祭过后。

对于自由仍被限制这一点张三花是很不爽的,在寨子里又待了五六天待不下去了,但被母汤几句话又劝了下去。

“凉山族那一群人性子古怪,你要是直接去找他们,说不定连主事人都见不着,更不要说借药石了。你不如在这里等着,雷山祭时他们肯定会来人,荑草族也会到,到时都住在这里,你还找不到机会?再说了,在两位大姐好起来之前我肯定走不脱,你们也留下,万一林小哥出了什么状况我也好照顾一二不是?”

虽然说起来这两族中都有自己的熟人,但能透过这点关系拿到需要的药材张三花还真不太有信心。衡量一二后,张三花决定再等半个月,半个月雷山祭还不开始她就不等了。

接下来的时日张三花过得十分热闹。雷寨主说恩怨两消便是两消,雷山族的人对待张三花再无敌意。可敌意一消失,雷山族又向来尚武,特别崇拜武力超群的女子,雷山寨的人不管大小就时不时地往引翠楼跑。

她们的目的,是想让张三花指教指教。

张三花来者不拒。要请教啊?来先过两招。

沙包们前仆后继地涌过去,抗打耐摔百折不挠,进步还飞快,那种狂热看得林越背心发凉。

幸亏他不是南越人哦,要是被这一群女人看上了,万一碰到个性子不好喜欢对自己男人动手的,什么时候被她们打死都不知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他们两主仆和尹安公子,在这寨子中还真没见过其他男人,真是奇了怪了。那尹安公子也好玩,之前听说不是对那昊大姐不假颜色么,怎么最近老往人家院子跑。

昊大姐自从可以下床已经被挪回自己的院子。母汤交代,不能老是躺床上,还是要适当活动一下。因此,昊大姐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走几圈。最开始躺了太久身子弱根本站不稳,她又好面子不准人扶,自己撑了两根拐杖走得艰难。

要只是艰难还好,问题是有时候会脱力,能勉强维持着不倒就不错了。

尹安前去探望时撞见过一次,当时旁边的人还没看出昊大姐是在硬撑,只当她站在原地休息。尹安直接上去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昊大姐被吓了一跳,平衡一失再也站不住,一下子倒在尹安怀里。

尹安迟疑了片刻,没有躲,直接把昊大姐抱回了屋。

之后,昊大姐再在院子里活动都是尹安在陪着了。昊大姐虽然面上冷冷淡淡,但也没有拒绝过尹安的帮扶。

如此过了五六天,寨子里观测雷山的人传来消息,雷阵,估计就在十天内了。

对各族的邀请已经派了出去,雷寨主这里却依然愁眉不展。虽说,按母汤的估计,十天内至少秋大姐的伤势能恢复正常,但昊大姐损伤太过,远远恢复不到可以参加雷山祭的状态。

而这两个人中,秋大姐能完成祭典的可能性没有昊大姐那么高,而她的性子,也不太适合当这个族长。

雷山族没有传位嫡系的规矩,作为为整个雷山族负责的人,雷寨主并没有因为秋大姐是她的女儿心里就有偏向。如今她更满意的昊大姐眼看着没有什么希望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惆怅的。

但也没有办法,时也命也,是昊大姐运气不好,碰上了这破事。

雷寨主眉头一皱,想起神情日渐阴翳的女儿,不禁皱起了眉。

秋儿不会是还对那林小哥有什么想法吧,醒来后第一件事居然是让自己先不要放他们走。

不会不会,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再听她提起过这人,多半只是一时气愤。

“寨主。”有侍卫前来禀报打断了雷寨主的思绪,“有外族人来了,说是来参加雷山祭。”

“哦?这么早,是荑草族还是明毓族?”

“都不是,他们说,他们是什么,巫族?”

“巫族?”雷寨主一愣,这是什么族,没听说过啊,“莫不是和祝由族有什么关系?算了,你去把人请来。”

祝由族也是一个神奇的民族,传说可移精变气,以符治病,只是近来鲜少听说过他们的传闻,有人猜测是已经灭族了。

不过若真的是和祝由族有关,说不得昊大姐的困境就可以解了。

不一会,侍卫带了一男一女进来,雷寨主一见就是一愣。

这二人面目相仿,只眼型略有不同,可知是双胞。虽面容只不过清丽而已,但女子气质柔美如花,男子清冽如泉,倒是让人见之忘俗。

正是祈家姐弟。

“见过雷寨主。”

二人一同行礼,雷寨主这才回过神,连忙让让两人坐下,视线忍不住往祈凰舞身上瞥。祈凰舞大大方方冲她笑了笑,雷寨主反倒有些脸热。

这就奇了怪了。

三人寒暄了一会,雷寨主想起之前的打算,定下心神开口询问:“请二位恕我孤陋寡闻,巫族,我却是从未在南越听说过。”

“不敢,寨主没听说过实属正常,我们本不是这里人,也是前不久才搬来南越的。”

雷寨主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望,但仍继续试探:“我倒想起一族,或许与你们有些渊源,不知你门可否听说过祝由族?”

祈家姐弟具是一愣,随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知雷寨主可否讲得详细些?”

雷寨主见他们反应,心里也是一动,莫不是真有些关联?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祝由族的传闻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祈凰舞咬着下唇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祝由族,倒真的可能和他们有些渊源,莫不是在他们之前也有巫族人远渡大海至此?

相比而言,祈凤鸣就清楚的多,这祝由族十有八九是巫族分出去的。因为他看过一个记载,巫族曾发生过一次叛乱,输的那一方被驱逐了。

“光听这些倒是不好判断,可否请雷寨主告知那祝由族如今在何处,我想去拜访一下。”

“这倒是不巧了,这祝由族,据说已经灭族了。”

听了这话,祈家姐弟都是一愣,祈凰舞面上显出失望沮丧来,祈凤鸣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

雷寨主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这小子要比他姐难啃的多。

“其实我也希望祝由族还在,关于他们的传言也是真的。”雷寨主叹了口气,眼中透出几分忧伤,”这样,我们昊大姐就有救了。”

祈凰舞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抬头问:“怎么,寨中有人受了重伤?”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已经找来了蜗赤族的神医,又命人去取了凤凰血,但还是不够啊·····”

祈凰舞心软,看不得人难过,但毕竟不熟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又听得凤凰血,不就是桑落花汁?心里便有了计较。

受了伤的估计就是三花要救的人。三花都如此辛苦去取了花汁,若是还救不回来,她不是会很伤心?

一见祈凰舞表情,祈凤鸣心中大感不妙,可还没来得及拦她,祈凰舞就已经把话说了个明白。

“虽说不知道我们巫族和祝由族有没有关联,但祝由一术,我倒是懂得几分。”

雷寨主双眼一亮,大叫了一声好。

祈凰舞被吓了一跳,转头去看看祈凤鸣。

祈凤鸣的脸色,已经冷得要结冰了。

第三六二章 选人

不管祝由术被传说的多么神奇,归根究底也不过四个字:等价交换。

想让昊大姐身上的伤急速好转,这个祈凰舞做不到,她能做得到的,是把这个伤转移到别的人身上。

不同于巫族的换生术,单纯的伤情转移并没有太强的副作用,只是被转移的人情况会变得比昊大姐更差,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自愈。

这和雷寨主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并不是不能接受。重点在于,让谁来当这个承伤人。

“受术者必须完全的心甘情愿,不然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反噬。而且,这人的身体状况越好,昊大姐就会好的越快。如果这人承受不住昊大姐的伤,为了不伤及无辜我就只能转移一部分。”祈凰舞见雷寨主若有所思,又加了一句,“这种术对同一个人短时间内只能施放一次,不可能让很多人每人承担一部分。”

被戳破了自己的设想,雷寨主脸上并没有显出尴尬,只是命人送祈家姐弟去引翠楼休息。两姐弟到了引翠楼,第一个碰见的就是母汤。

母汤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二人,直到祈凤鸣低声提起了他们一起萃取花汁的事。

“是祈小哥!”母汤又开心又疑惑,“你们怎么······”

“在外行走,家姐的那张脸实在是有些招人,不得已做了些伪装。”

母汤会意地点头,心里却在那里嘀咕:不要说祈大姐的脸招人,祈小哥你那张脸也不遑多让好么。

并没有听张三花提过祈凤鸣有些不待见她,母汤见到二人后就想给张三花他们引荐一下。祈凰舞猜出他的想法,虽然也想见见张三花,但又怕真见到了自家阿弟会翻脸,连忙打了个哈哈,说要先看看自己房间。

她都这么说了母汤自然不会勉强,反正这两人在这里住下,雷山祭结束前应该不会走,时间有的是。

虽说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两人被分到两个房间,但还好隔得不远。祈凰舞在自己房间内看了一圈,心里痒得不行。

她想见三花。而且三花应该就在这栋楼里。

轻手轻脚出了房间,祈凰舞瞥了一眼祈凤鸣的房间。

很好,门关着。

窃笑了几声,她顺着过道走到楼梯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祈凤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她。

祈凰舞:!!!

“那个,阿弟我想去寨子里逛逛。”

祈凰舞下意识笑得一脸灿烂,祈凤鸣挑了挑眉,说:“我陪你一起。”

祈凰舞脸上的笑卡了一下,又马上恢复。

“好啊。”

嗯了一声,祈凤鸣把房门关上,缓步走到祈凰舞身边,道:“需不需要找个向导?”

眼看着自己溜出去是没可能了,能去寨子里逛一逛也是挺好的,祈凰舞依旧情绪高昂。

“不用,我们就随便逛逛。”

这边,两姐弟出门闲逛去了,那头,林越听到了小道消息就去和林庸讲。

“少爷,寨子里今天来了一男一女,是什么,巫族。南越还有这一族呢?”

林庸合上手里的游记,并没有接林越的话。

“你三花姐姐呢?”

“母小哥说你接下来的药方得变一变,寨子里的相应的药材有点不够,三花姐姐去采药去了。”

即便只是看了一会不会脑子的游记,林庸还是觉得后脑突突地胀得有些厉害,便伸手按了按额角。

“缺什么传消息让人带来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她自己去采。”

“我的少爷欸,庸华帮在南越的手可还没伸得那么长,不卖我们面子的多得是,能给你送这么些书来就不错了。再说了,南越这边又没有药铺,要是从东华运来,不也得花费不少时间么?”

林庸不说话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有些太没用了。三花当初是想在南越到处玩一玩的,没想到现在因为自己被困在了这雷山寨中。

不知道可以回去时还来不来得及赶得上婚期。

到了深夜,张三花才从山上回来。直接敲开母汤房间的门把药兜直接甩给他,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张三花看见林庸的房间一片黑暗。。

可之前还是亮的。

张三花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抚上心口。

她流落在外时,听人讲过许多闲话,其中有一个故事,大概是一个妻子担心晚归的丈夫,每每要等到下人传来消息说她丈夫已经进了大门,她才赶紧熄灯装作自己早已经睡下了。

虽然角色反了,但这和现在的情景的有点像。

第一次,张三花脑子里有了具体的形象,如果她和林庸成亲,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也许平淡,但很安心。

一夜好眠,张三花难得赖了个床,望着天花板在那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等到起床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然后她去找林庸,林庸正在窗台旁看书。见张三花来了,合上书,封面向下扣在桌上,笑得温柔和煦。

“三花你来啦。”

“你看的是什么。”张三花眼尖,捕捉到几个字眼,脸色有些不好。

“就是本闲书而已。”

林庸一脸的坦荡,张三花冷笑了一声,几步上前,一把把书面翻了过来。

《易经注解》

《易经》这书不是谁都能看懂的,就算有注解,想不费脑子是不可能的。

见张三花面色恢复平淡,林庸心里大叫不妙,急忙补救。

“这书我早就看过许多遍了,如今只是重温一下怕自己忘了,并不十分费脑子。”

张三花看了看他,哼了一声,脸上依旧冷淡,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药材不够,晚上不用等。”

林庸愣了一下,随即苦了脸。

三花不会是以为他晚上没熄灯是躲着看这书吧?

看了眼桌子上的书,林庸一阵心烦和后悔。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怎么就被逮住了呢,乐乐那小子防风放到哪里去了,不是说三花一大早就没在院子里么?!

张三花负气出走,祈家姐弟刚好从外面回来。三人打了个时间差,刚好没碰见。

吃过了午饭,雷寨主又来请祈家姐弟二人。祈凤鸣再次交待自家姐姐,之前说过的话就算了,之后再不可轻率许诺他人。

祈凰舞有些不耐烦地应了,心里想着不知道三花的未婚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雷寨主跟前,雷寨主叫出了一列人,询问祈凰舞哪个更合适做昊大姐的承伤人。

祈凰舞挨个看了一圈,有些不解。

“雷寨主,我昨天就想问了,为何寨子里出了母小哥就没见过其他男人?连你选的承伤者都全是女性。”

雷寨主表情僵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怎么,由女性来当这个承伤者不行?”

“那倒不是。”祈凰舞没注意到雷寨主的尴尬,目光落在那些被选出来的人的下腹,“只是伤者的伤口在腹部。若选女性为承伤者,术后伤势扩大,可能会影响到生育。”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本来心甘情愿来帮忙的有不少心里都起了嘀咕。

生育乃是大事。

雷山寨自认女子优于男子,不过是因为男子能做到的事她们也能做到,但生孩子这事却是男子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

如果失去生孩子这项优势,那她们不是就和男子一般了?

这么一想,有几个人当场就打了退堂鼓。

雷寨主也被惊着了,又见那些被选出来的人脸上神色各异,心里知道这事有变。

“祈大姐,这实在是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我们可能需要时间再想想,可否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请你来?”

“啊,当然。”祈凰舞甜甜地笑了笑。

当初给陌上施展换生术,副作用一直没体现出来,刚刚祈凰舞却忽然若有所感。

她怕是同她祖上那位换了情蛊的先人一样,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情绪有片刻的失落,祈凰舞又高兴起来。

生孩子多痛啊,要是想抱小孩让阿鸣生一个就好了嘛。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和那位祖先一样,也能容颜不老呢?

第三六三章 果然是你

接下来的几天,张三花和祈家姐弟每次都是刚好错开,硬是没碰上面。

随着祭典预计的时间越来越近,各族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南越虽然号称百族,但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也不是每一族都回来参加祭典,所以引翠楼的三楼将将被住满,再来人就只能被安排在其他地方了。

其中,凉山族和荑草族也来了。荑草族的来人张三花一个都不认识,凉山族里倒是有一个熟面孔。

羽生。

当初把张三花追成狗那个。

和羽生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妇人,带着锥帽,垂下一片白纱,挡住了面容。

张三花的目光落在妇人微凸的小腹上,目光微微凝滞。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惠清没有错。

惠清被下嫁给了凉山族的少族长,看两人互动,这个少族长就是羽生无疑了。来参加祭典还带着她,看来他们夫妻关系不错。

可是张三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太出来。

凉山族这次总共就来了三人,除了这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小丫鬟,应该是来伺候二人的。三人同住一个房间,张三花想去见见惠清,但下意识地又不想被另外两人发现。

“这个简单啊,我给你一份迷香,你点燃后悄悄伸进他们屋子里,等个一炷香时间他们就会睡得和猪一样了。然后你再进去,给你想见的人闻闻解药,一会就能醒来。”

张三花把这事和母汤一提,母汤觉得这完全不是个问题,毫无心理负担就从药篓里掏出一个小包,有从里面抽出一根线香来。

张三花往母汤的药篓里瞥了瞥,总觉得这个药篓有点神奇,明明不大,偏偏母汤总能从里面掏出各种的东西。

“我多嘴问一句啊,你这是想见谁啊?”母汤挤眉弄眼,朝林庸的房间努了努嘴,“需要我保密么?”

面无表情扫了母汤一眼,张三花把东西收好,再次确认:“你确定会睡得死死的。”

“你这是怀疑我的医术!”母汤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这是我和康芦妹妹商量过后改良过的,比旧的那种可好用多了!而且时间到了自动醒,一点副作用都没有,小孩孕妇都能用,这么久了就做了这一点!”

说完,母汤又忍不住窃笑,怪不得族里的都想找个荑草族的当伴,完全是一加一大于三的效果。只可惜当年那件事后荑草族对蜗赤族多有避讳,也就近几年才好一些。

不过归根究底还是自己长得好,能干,有魅力,这才把康芦妹妹迷得找不着北。

见母汤一脸的荡漾,张三花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母汤回过神,想起什么开口叫住张三花,但又瞬间忘掉,哎了几声硬是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被张三花冷着脸盯了一会,母汤放弃了。

“算了,没什么,祝你一切顺利。”

是夜,张三花听得凉山族的屋内三个呼吸都缓慢舒缓,按了母汤的说明,先点燃了迷香,然后从房门下面的缝里伸了进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迷香已经烧完。张三花又等了一会,撬开了房栓小心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片静谧,确实都睡得十分深沉。

关上门,张三花走进屋内,找到惠清的所在。她和羽生睡在一张床上,在靠里的位置。此时没有帷幕的遮挡,可以看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似乎在凉山过得不错。

要给惠清嗅解药,必须要越过羽生。而对于羽生,张三花有点隐隐的忌惮。她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如计划好的把惠清唤醒,而是拿出了一样东西,小心地塞到了惠清的中衣内,然后又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她重新管好门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羽生忽然睁开了眼从床上翻坐而起,十分警醒戒备的样子。然而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他看了看身旁睡得正香的惠清,神情有些晦涩,又重新躺了回去。

不知道如果真的按原计划很可能被捉个现形的张三花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朝引翠楼的厨房摸了去。

在引翠楼只住了他们几个时,伙食是由寨主院子里准备的。但随着楼里人越来越多,引翠楼自己的厨房也开起来了。这个时候想吃什么鸡鸭鱼肉肯定能够没有,但发糕泡菜什么的应该还有一些。

还为进厨房,张三花就察觉到了,她不是第一个来的。

推开房门一进去,先来的那人猛地回头,然后就被噎住了。

张三花:·······

朝着使劲拍自己胸口的昊大姐走了过去,张三花对着她的后背来了一下,位置找对,昊大姐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谢啦。”

长舒了一口气,昊大姐看了看张三花,递出一块发糕,问:“你也是半夜肚子饿了来找吃的?”

接过发糕,因为手感很好很弹张三花下意识捏了一下,才把目光又放回昊大姐身上。

“你怎么在这。”

“我说了啊,我饿了,来找吃的。”

先不说昊大姐为什么要来引翠楼找吃的,只一点就很奇怪。

“你现在应该恢复的还不到可以半夜跑出来找吃的地步吧。我并不觉得你是从大门大摇大摆进来的。”

“我翻墙进来的。”

昊大姐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晚上引翠楼会落锁,她又没有钥匙,不翻墙还能怎么着。

被回避了更重要的问题,张三花也没有再问第二次。她咬了口发糕,清甜,微酸,柔软却带着嚼劲,挺好吃的。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吃掉了半笼发糕,昊大姐饱了,张三花虽然没饱但也停了下来。

“花大姐,你怎么这么能吃。我觉得我最近食量大了许多,但看起来比你还差不少啊。”

听说过张三花一个人吃完一桌子大菜的壮举,昊大姐对张三花吃得多这点有一个模糊的认识。

别以为自己没注意到,张三花本来是要再去拿的,只是看自己没吃了才停下来的。

靠在灶台上消食,昊大姐瞥了张三花一眼,笑道:“说起来,我还没谢过你,特意帮我去取那什么凤凰血。”

张三花一顿,有些不解:“是我打伤的你。”

“我知道啊,一码归一码,我能恢复的这么快不也得靠你嘛。咱们两清了啊。不过话说回来,也怪不得你,要是有人这么抢我的男人我也得发疯。”

说到这,昊大姐神情灰暗了片刻,又重新爽朗起来。

张三花微微挑眉。这花汁确实有加速伤口恢复的效果,但昊大姐这恢复的速度也有些太快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主要是昊大姐在说,张三花听着。看了看天色也有四更了,昊大姐便向张三花告了别。

看着昊大姐身手敏捷地从墙上又翻了过去,张三花还是觉得很违和。

这就奇了怪了,怎么这两天老碰见违和的事情。

天色大亮,惠清说想去寨子里逛逛,羽生本来要陪她,但被婉拒后也没坚持。

雷山寨这地方,是个男人就不会太舒服。虽然祭典将至,雷山族里的人都十分小心谨慎,但碰见好看的男人看看又不犯法。羽生可不想送上门去让人意淫。

带着丫鬟在寨子里走了一会,惠清累了找了个茶摊休息。想喝水呢又不敢乱喝寨子里的东西,就打发小丫鬟去去自己的茶具和茶叶来。

小丫鬟不太乐意,觉得惠清十分矫情。但惠清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公主,一沉下脸威势逼人,小丫鬟不情不愿地还是去了。

然后张三花从一旁走了出来。

惠清一见她,神情有片刻的恍惚,随后用一种欢喜又飘忽的语气说到:“张伍长,果然是你。”

在三六四章

在尊主当初赐下赏赐时,慧清公主也备了一份东西。其中有一枚小玉蝉,玉质只能说过得去,但造型古朴,墨绿的沁色刚好被雕成了翅膀。

张三花见了喜欢,就带在了身边当个小把件。昨天把这东西放到慧清身上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慧清真的认得。

慧清不仅认了出来,没有声张,还特意支开了身边的人。这就很让人深思了。

“我如今已非军籍,担不起公主这声伍长。”

慧清定定看了张三花一会,低笑出声:“张伍长真是一点都没变。”

没有再纠正慧清的称呼,张三花视线在慧清肚子上一扫而过。

“公主近来可好?”

“好?”慧清微微一愣,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声。

她堂堂东华最受宠的公主,北离三皇子来求娶都没嫁,转过头去就被嫁给了南越一个小族长的儿子。虽说准备了大量的陪嫁,但毕竟原理故土,生活环境风俗习惯全都不同,她刚来南越就生了一场大病。

后来虽然好了,但她得用的丫鬟却又一个个生病去了,现在身边伺候的,就只有当初从东华去南越的路上捡来的一个粗使丫鬟。这个丫头见识短心气却高,早就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

下意识抚了抚肚子,慧清端正姿态,笑得雍容华贵。

“我自然很好。”

面对这样的慧清,张三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而是慧清拿出了那枚玉蝉,还给张三花。

“这还是我当初自己选的小玩意,没想到张伍长真的会喜欢。不知道张伍长用这东西引我出来,是想说些什么?”

既然慧清已经起了这个话头,张三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公主嫁往凉山族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可否听说过药石?”

慧清下意识抓紧了袖子,又慌忙放开。

“这个,我倒是听过。伍长问起这个可是因为身边有人病了?”

张三花点了点头。

“这就难办了,这药石是凉山族特别重要的宝物,共有三块,一块在族长那里,一块被供奉在祖地,轻易不会出借。”

没有问为什么慧清知道的这么清楚,张三花的注意力落在了第三块药石的下落上。

“那第三块呢。”

慧清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那丫鬟跑得快,过一会就该回来了。”

张三花微微皱眉,见慧清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行了个礼,告辞离开。

她没有多走,反而是退到一边躲了起来。过了一小会,那丫鬟果然是小跑着回来了。她把一套白瓷的茶具丁零当啷往茶桌上一摆,有一个杯子没放稳,直接咕噜噜滚了下去摔成了几瓣。

上好的白瓷茶具,质地细腻莹润,薄但可以透光,一套没有两百两拿不下来。少了一只杯子后不成套,价值立马就要少上一半。可那丫鬟半点没有闯了祸的觉悟,只瞥了那只摔碎的杯子一眼,往茶壶里胡乱放了些茶叶,就着铺子里的开水就冲泡了起来。

张三花看见慧清气得都有些发抖,那丫鬟却一点不当回事,甚至用那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慧清平时过的日子可见一斑。

又看了一会,张三花回了引翠楼。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想去找林庸说话,但走到门口又生气,停了片刻,又出了大门。

她干脆去见见昊大姐,打一架舒缓一下情绪。

到了昊大姐门口,确实人声鼎沸,好多都是之前找张三花请教过的熟面孔,现在堆在昊大姐的院子里见昊大姐和她们中的一个进行比试。

张三花到了不过片刻,场中就有人落败了。昊大姐神采飞扬,瞥见张三花就大喊一声:“花大姐,比划比划?”

张三花来就是为了这个,十分干脆就下了场。

开始时她还顾忌着昊大姐身上的伤。虽说昨晚见她似乎是好了,但平时行动和动起手来又不一样。但几个来回过后她就发现昊大姐这是真好全了,招式动作毫不凝滞,力气似乎比之前还大了几分。

心里奇怪,但这情况正和张三花的意。两人均是赤手空拳,在张三花放了些水的情况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旁观的人叫好声接连不断。

最后还是昊大姐体力不支,主动叫停。

“花大姐,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力气大就算了,动作敏捷耐力还好。”

挤了一个笑容,张三花走上前伸出手,昊大姐爽朗一笑,搭了手借力重新站好,下意识就要去搭张三花的肩膀。

张三花冷冷看了她一眼。

昊大姐汗毛一竖,伸出去的手转了个方向,顺势变作了个懒腰。

“花大姐,一会有事么,一起喝一杯?”

张三花并不感兴趣,刚要摇头,昊大姐又加上了一句。

“今天捕了几头野猪,一会要在广场上烤来吃呢。”

这个听起来就有趣多了,但张三花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行吧,那我自己去了。这次我要吃一条腿!”

张三花:………我能吃半头你信不信?

再次回到引翠楼,张三花发现楼里的人果然少了很多。应该都是去参加晚上的聚会了。

也不知道打的野猪有多大,够不够这些人吃。

待到天色再晚了一些,张三花上到引翠楼的二层,在一扇门前悄悄站定。

这个房间的正上方就是凉山族的屋子。昨晚她去找慧清时,隐约觉得楼下这间屋子也有一点不对。

放出自己的五感,没有听见房间里有动静,张三花还是敲了敲门。门口依旧没有动静,张三花故技重施,开始撬门栓。

张三花:……突然感觉有点不对,这种事我为什么这么熟练。

然而,门栓,撬不开!

在原地盯着门懵了一会,张三花默默收回匕首。

更可疑了,要不干脆把门破开?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张三花按下,毕竟楼里只是人少了一些又不是都走空了,要是弄出动静来不好收拾。

要不走窗户?

只是感觉到异样,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张三花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干脆找去找人问问,这房间里住的是什么人。

晚些时候,楼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祈凤鸣目送自己姐姐回房间后也准备回自己屋。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细长但扁平的针,从门缝里塞了进去。鼓捣了一下,忽然一愣。

他特意安放的千机锁,被人动过。

第三六五章 有哪里不对

引翠楼的房间都是有内栓无外锁。

这楼里住的都是南越有身份的人,加了外锁,就好像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会偷东西似的。在这里住的人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也都随身带着,屋里最多放上一些换洗的衣物,也没有上锁的必要。

祈凤鸣的房间内也没放什么贵重的,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其他人闯入他的空间。这千机锁是在一个杂货店里淘到的,没组装起来时就是一小堆木条,组装好后安在栓上,只要门一关上就自动从里面锁上了。要打开也简单,用特制的工具一捅一挑就行。

祈凤鸣第一下感觉不太对,果然没挑开,便知道有人动过了房门。

他和阿姐在这里并没出过什么风头,哪里招来的窥探?

抬头看了看,祈凤鸣微微周围,又摇了摇头。

楼上那一间的住户身上的气息虽然奇怪,但他们之间并无交集,应该不至于趁人不在来撬房门。

心下有些不安,祈凤鸣去敲了祈凰舞的房门,告诉她最近要小心些。祈凰舞一片茫然,只乖巧的答应了,表示自己绝不乱跑。

当天夜里,祈凰舞靠在窗框上看星星,见贪狼南侵,心里浮上一层阴影。

“少爷,新到的消息。”

林越把收到的纸条递给林庸,林庸展开一看,眉头紧皱。

东兵南举。

西荒此时战事方休,尊主这是又要举兵南下?

回想起尊主把惠清公主下嫁南越这一行为,林庸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但他不过一介商人,更隐秘的消息也探查不到,如今这个情况,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人继续打探,一有消息马上报过来。”

林庸就着已有的信息细细思量。就算是调兵,也不代表就是要对南越动手。可是南越这地界松散的很,一旦乱起来可是够呛,以防万一,要不他们还是早些回去?

嗯,为了赶婚期,现在回去也是合适的。

打定了主意,林庸便让林越把张三花找来。张三花本来不想去,可听林越说是有急事,担忧林庸的病有了反复,还是跟着去了。

二人碰了面,张三花冷着一张脸,反而是林庸上赶着先赔了不是说了一筐好话。

见张三花神色缓和,林庸便提出,要早些回去。

张三花在这雷山寨早就待腻了,想起婚期,提早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林庸的头疾······

“无碍的,东华的大夫或许比不上母小哥,但也差不了多少。请他帮我开了方子,回去慢慢调养也是一样的。”

张三花抿着嘴,有些严肃:“现在缺的不是方子,是方子里药材。”

那三样里棘骨藤已经拿到了,可落仙草和药石还没有着落。

缺药材的事母汤和张三花说时林庸还不是特别清醒,张三花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林庸后来没问过,张三花也就没提过这事。现在突然听说还有这么一回事,林庸也有点懵。

“现在荑草族和凉山族的代表都在引翠楼之内,倒也不是不能试试去讨要。”

张三花有些迟疑地提了一个建议,林庸若有所思。

“行,那我这两天就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

听见林庸说自己要去拜访两族,林越脸色都变了。这段时间他听了不少传闻,荑草族还好些,凉山族的人可是一言不合就会下手伤人的!自家少爷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弱书生,万一惹到人家岂不是连得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身高简直鹤立鸡群的弱书生看到自家书童诡异的面部表情,愣了片刻,询问道:“可是有哪里不妥。”

“没有哪里不妥。”

张三花接过话头,林庸比她会说话的多,由林庸出面确实比自己出面好得多。到时候自己在旁边陪着,就算凉山的要动手,她也不是吃素的。

对张三花笑了笑,林庸定下了计划:“我们和母小哥关系不错,康芦姑娘又和他关系匪浅,不如请母小哥帮忙说说话,我们先去见荑草族的代表如何?”

张三花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两位大姐痊愈后母汤就没有正事了,每天跟着康芦漫山的跑,研究草木药性用法,张三花堵了他好几次才把人逮到,领到林庸面前。

“你们要见荑草族的人?哦,对了,落仙草的事是吧。直接去见就好了啊,找我有什么用。”

林庸见母汤满身的灰尘草屑,神情却十分亢奋,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母小哥,你和康芦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和荑草族那边提啊?”

母汤猛地一震,却又立马萎靡下来。

想的时候想得特别简单,但真要见家长了心里就忍不住的怂。这几日拉着康芦渐天的往山上跑,也未必没有躲避这件事的意思。

“小哥你这么拖着不行啊,若我是康芦,心里定会忍不住猜测,你怕不是改了主意,不愿与她一块了吧。”

“胡说,我是真心实意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说呢?”

本来还梗着脖子的母汤一下子又萎了,低着头不啃声了。

“其实你的心里我也能理解,当初谈我和三花的婚事时我心里也是忐忑的不行。”

张三花在一旁冷笑,他们两从小一起长大,婚事定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真没看出他那里忐忑了。

“对啊,林小哥你定过亲的!”母汤猛地抬起头,一个箭步捉住林庸的双手,“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还请教我!”

林庸依旧笑得和煦:“也没什么,也就是问问家里有哪些人,关系和不和睦。有多少产业,够不够你们日后生活。如果婆媳出了矛盾你怎么处理,如果两个人吵架谁先道歉,如果吃不到一个锅里怎么办······”

林庸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问题,开头几个还正常,后面就越讲越没谱,张三花在后面听的一脸黑线。偏母汤还当真的,额头眼看着就急出了一层汗。

“我们族里人都很好,我娘人也很好,不会和康芦闹矛盾的。我也不会和康芦吵架。”说到这,母汤突然气弱,“但有些事就是她错了,我只是给她指出来······”

母汤越说越小声,见林庸一脸的同情和不赞同,心里简直慌得和乱麻一样,哭丧着脸说:“我是不是没救了,他们一定不会答应把康芦妹妹嫁给我的!”

“没事没事,没有那么坏。”林庸赶紧安慰两句,“这样,小弟我怎么说也读过几年书,见过的人和事也不少了。我陪你一同去,给你撞个胆怎么样?你若是出了纰漏,我就在旁边帮你补救。放心,你一定可以抱得美人归的。”

好人啊!

母汤感动得都要哭了,被林庸又安慰鼓励几句,豪气顿生,当场就下了“第二天就去提亲”的决定。

等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母汤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三六六章 你说巧不巧

虽然觉得不对,但母小哥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于是,他当真在第二天领着林庸和张三花去拜访荑草族的人了。

荑草族来的是一对夫妇,妻子不在,开门的是丈夫。他抬眼一看,来的三个人,一个板着脸,一个一脸的苦大仇深,唯一一个笑着的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还以为有人来找茬了。

“你们找谁?”

芎节表情警惕,语气中也流露出几分。母汤一见,心里又紧张了几分。

“我,我,我,我找你。”

“找我?“

芎节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母汤,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眼看母汤都紧张地开始哆嗦了,林庸赶紧开口打圆场。

“这位大叔,是这样的,我们是康芦的朋友。这次来拜访,是有一些和她有关的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康芦?”芎节有些意外,犹豫了片刻,把三人让了进去。

屋内椅子只有三把,芎节拖了一把坐下,然后对三人示意:“坐。”

母汤哎了一声,也拖了一把坐下,然后才发现只剩下一把了,愣了愣,又站了起来。

“没事,我们站着说就行。”

观察了下芎节的脸色,林庸觉得母汤这次有点悬了。

“你们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母汤仿佛神游天外,闭着嘴半天不搭腔,林庸看不过去从后边戳了他一下。母汤这一惊,念叨了一晚上的说辞一下子就从嘴里冲了出来。

“请把康芦妹妹嫁给我吧!以后家里的钱都归她管,一旦吵架都是我错,生了孩子第二个可以归荑草族!”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母汤一下子懵了,再看芎节,果然脸黑的都能滴出水了。

“你的意思,你是来提亲的?”

母汤愣愣地点头。

“康芦同意了?”

母汤依旧点头。

“那行吧,得空让你得和你家长再去荑草族里走一趟,光你这么嘴上一说可算不得数。”

母汤:······欸?这就行了?说好的刁难呢?

看出母汤的疑惑,芎节嘿了一声。

“我们荑草族事没那么多,姑娘们爱和谁好和谁好,谁有那闲工夫管这个。只是成亲又是一回事,还是得在族长面前过个明路。再说了,康芦又不是我家的娃,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母汤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康芦之前提过一次这次荑草族来的人虽说也算是她的长辈,但和她关系并不亲近,自己这么急吼吼地跑过来表心意,似乎是真的有点莽撞了。

回想起自己的言行,母汤越想越觉得自己丢人,恨不得缩成一团,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边的事了了,芎节把目光落在林庸身上。

“这位小哥,你来又是因为什么事啊?”

林庸笑着先行了一礼,道:“大叔目光如炬。”

芎节哼了一声,但脸上多少带出些受用。

“那小子就只说了。因为某些原因,小子想要贵族的落仙草一用。”

芎节的脸色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说:“你可知落仙草是什么?”

“知道。”

“那你可知落仙草的珍贵?”

“知道。”

“那你怎么还好意思如此轻率的前来讨要!”

林庸苦笑一声:“实在是不得已。实不相瞒,小子病了,需要落仙草治病。”

芎节的脸色缓和了一下,但依然有些不悦:“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得去和族长谈。”

虽然料到了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林庸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开口问道:“小子的时间不多,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有啊。”芎节冷哼一声,“旁边,凉山族,来的那少族长手里就有落仙草,还不少。你要是急,找他要去啊。”

林庸和张三花都是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倒是巧了。可落仙草这种荑草族十分珍贵的药材,怎么会到了凉山族手里,量还不少?

芎节没有进一步解释,反而有些不耐烦地赶他们走。三人出了房间,母汤还是沉浸在自己丢脸了的负面情绪里,林庸和张三花简短地交谈了几句。

“看来,还是得去拜访一下这凉山的少族长。”

“他那人,脾性有些古怪。”

“怎么,三花你认识他?”

“······之前在南越时,打过交道。”

这个之前,就是张三花被陈华庭骗走流落在外的时候了。林庸想起这个,眼中就多了几分心疼。

“委屈你了。”

张三花:???

不知道林庸想到了什么,张三花没接他的话,而是说起了惠清。

“你之前一直待在屋内不清楚。这次,他把惠清也给带来了。“

林庸愣了片刻,明白过来张三花是什么意思,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惠清公主!对了,惠清公主正是被下嫁给给了南越一个小族长的儿子,难道正是这凉山族?”

这事毕竟不那么光彩,且又匆忙。虽然事后留下了不少传言,但都不尽不详,林庸还真不知道惠清到底是被嫁到了哪一族。

“这倒是巧了。三花你不是和惠清公主有些交情,应该会对我们所求有些帮助吧。”

张三花摇了摇头:“不好说。惠清的处境,也不怎么好。”

林庸脸上显出疑惑,惠清公主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公主,就算嫁的匆忙,但该有的陪嫁一个不少。富可敌国不敢说,但在南越,富可敌族应该差不了多少,怎么会处境不好?

张三花自己也不太清楚状况,只把自己看见的简单说了一下。

林庸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三花,你,大半夜跑到人家屋里,还放了迷香?”

母汤这个时候回过神了,听了一耳朵也不知前言是什么,就忙着表功道:“那香还是我给的。怎么样花大姐,效果不错吧。”

林庸看了母汤一眼,觉得头疼。

张三花没有理母汤,心里还想着惠清的事。

“我们若去找那少族长讨要药材,如果被他知道我们和惠清是旧识,会不会让惠清的处境变得更艰难。”

林庸看着张三花,目光温柔和煦,说:“不会的。按你所言,惠清公主应该自己也有打算。我们去拜见,说不定正合了她的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能先见她一面。

张三花嗯了一声,这时三人已经下到一楼。母汤说了声自己要去找康芦就跑了,林庸眼睛游离了片刻,想约张三花出去走走。

嘴刚张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过头,就见迎面走来的同样是两人。

张三花和那两人都是一僵,顿在了原地。

林庸察觉到张三花异常,有些疑惑,面向那二人,未语先笑:“请问。”

话没说完,就对对方打断。

那个男子用肯定句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张,三,花。”

三六七章 你是她舅舅

这三个字包含的有六分意外震惊,还带有三分的颓然和一分的杀意。

虽然对方做了伪装,但张三花一眼就看出那个女子是祈凰舞。所以对应的,叫出她名字的就是祈凤鸣了。

对祈凤鸣这么人,张三花的印象并没有对祈凰舞的那么深刻,只知道这人不怎么待见自己。突然见到自己,他震惊可以理解,但这颓然和杀意是怎么回事。

这杀气只一闪而过,但还是令张三花的身体自发地紧绷起来,连带着心跳也开始加快。

林庸觉得身侧有些发凉,回过头一看,张三花眼中精光闪现,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锐气,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拼杀。

张三花这里一做出反应,祈凤鸣双目微眯,冷哼一声,也进入战备状态。

“阿鸣。”

祈凰舞忽然伸手拽住祈凤鸣的袖子,祈凤鸣气势一滞,慢慢就落了下去。

张三花依旧戒备不敢放松。

祈凤鸣轻蔑地睨了张三花一脸,拉着自家阿姐走了。祈凰舞顺着他的力道转了方向,但还是回头朝张三花歉意地笑了笑。

等两人离开,张三花才放松下来。林庸对之前发生的事完全摸不着头脑,低声问了一句:“认识的?”

“嗯。”张三花点点头,觉得额头有点发凉,用手抹了一把,随即愣住。

她居然,出了一排小汗。

林庸也发现了,脸色严肃起来。

“很危险?”

张三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另一边,祈凰舞回了自己房间,手一甩就开始发脾气。

“阿鸣你做什么?难道还想打陌上不成?!”

在祈凰舞眼里,张三花还是那个被自家阿弟教导的孩子。祈凤鸣要想收拾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祈凤鸣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看了看自家阿姐,问起了其他事。

“那坛花汁你是不是就是给她了?你们见过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祈凰舞噎住,半天找不到理由,干脆就耍赖。

“我就不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你是我弟又不是我爹。就算是我爹,我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难道见了谁还得通报一声不成?!”

她这无赖的态度把祈凤鸣气得狠了,喘了半天粗气一个字都没说出啦。

半晌,祈凤鸣恢复了平静,出声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她?”

祈凰舞其实那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现在见祈凤鸣冷静下来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抬眼看他。

“阿鸣,虽然陌上已经不记得我们了,但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的刀法阵法都是你教的,我不信你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祈凤鸣不做声,脸上显出讽刺的笑。

是,都是他教的。但是她出去了进不来,一点用都没有。还是个死脑经,让他们不得不消除了她的记忆。

现在她哪里还记得她那一身本身是谁教的,看方才那样子,竟是把他当作了敌人。

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见自己的话好像起了反效果,自家阿弟更生气了,祈凰舞急中生智,说:“而且阿鸣你忘了,她身上流着我的血。真要算起来,我就是她的阿妈,你就是她的舅舅!你个当长辈的,怎么能和小辈这么计较呢。”

闻言祈凤鸣都要气笑了。虽说从年龄上看他确实能算是张三花叔叔辈的,但这都哪和哪,怎么就成了她舅舅了。

“我不管。”祈凰舞越想越觉得对,“反正我应该没有后代了,我就认三花当女儿,你就是她的舅舅!”

祈凤鸣都不知道说自己阿姐什么好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你说认就认,人家还不愿意呢。”

“她敢!”祈凰舞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这就去问她!”

没来及拽住自家阿姐,祈凤鸣眼见着祈凰舞跑走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她带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他不想阿姐和张三花来往,是因为张三花命数不凡却运势坎坷,他不想阿姐卷进去受到波及。可前几日阿姐帮昊大姐进行巫祝时,他忽然看到零碎的画面,是关于阿姐的。

想起那翩跹的红裙,祈凤鸣的心脏就止不住的哀恸。他之后进行过卜卦,好几种方式都指向一个结果。

和帝星有关。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把阿姐和张三花隔离开。

没想到几天后就碰见了张三花,所以他才那么惊讶,同时颓然。

命不可改么?

他承认,在那一瞬间他是有想过要不干脆杀了张三花。可先不说他做不做得到,为了一己私欲为害苍生,他还没有那么黑的心。

于是颓然又多了几分。

胸口沉重的连气都呼不出来,祈凤鸣低笑出声。

算了,阿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这么多年,被拘束的日子也是过够了。身为巫女,被困在泥丸之地已是委屈了,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被自己拘着,也未免太可怜了些。

命虽不可改,但他们乃是双胞,要暗中做个手脚替个劫数倒也不是太难。

楼下,早就摸清楚张三花住哪的祈凰舞冲到张三花的房间发现没人,又跑去敲了林庸的房门。

开门的是林越,他第一眼扫到的就是祈凰舞因为奔跑起伏有些厉害的胸脯。

这个就厉害了。

林越的年纪在祈凰舞眼里就是个孩子,被看两眼她也不当回事,只是好声好气地问了问:“三花在么?”

“找三花姐姐啊?”林越也反应过来自己失礼,红着脸把人让了进去,“在的在的。”

张三花早就知道是祈凰舞,但对于她的到来还是有些不解。

“三花。”祈凰舞几步窜到张三花面前,低低叫了一声,脸上还带着点委屈。

林越:·····?什么情况?三花姐姐你欺负人家了?

张三花横了林越一脸,却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娇滴滴的女生,僵硬地站在原地。

“那个,这位姑娘,有事慢慢说,先喝口茶?”

林庸在旁边打圆场,祈凰舞看了他一眼,想着这就是三花的未婚夫了,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行,眼神清正,举止有礼,就是身子弱了点。没事,以后好好调理调理就行。

林庸眨了眨眼,总觉得眼前这姑娘的表情似曾相识。

对了,陈姨就这么看过他!

意识到这一点,林庸就像被噎住了一般,脸色也奇怪起来。

“你怎么了,祈凤鸣欺负你了?”

张三花半天憋出这一句话,祈凰舞听了眼前一亮,上去就一把抱住她。

“我就知道,三花你对我最好了!”

张三花整个人僵得不行,和林庸使脸色疯狂求救。

林庸表示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抱了一会,祈凰舞想起来意,仰起脸,颇带期盼地说:“三花,可能你不知道,你其实是我的女儿。”

林越:!!!

林庸:!!!

张三花:······啥?

第三六八章

场面尴尬得很寂静,直到林越哈了一声。

“这位小姐你真幽默。”林越冲着大家乐了一圈,表情却越来越僵硬。

祈凰舞一脸的认真。

林越又懵住了,林庸却回过神来。他有些头疼地说:“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这位小姐,你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三四吧。”

言下之意,你是不可能有三花这么大的女儿的。

祈凰舞很不满地反驳:“我马上就四十了!”

林越张大了嘴,完全不信。林庸愣了一下,也不信。

就算这位小姐驻颜有术,顶天了三十岁左右。四十?不可能的。

心下觉得荒谬,林庸朝张三花看了一眼,却是顿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习惯,在情绪波动时多多少少都会带出一些小动作。张三花识人的能力是从小就慢慢展现出来的,只要她愿意去看,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撒谎。

她依然面无表情,正好说明了祈凰舞没有说谎。

林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祈凰舞。

厉害了,这是什么手段!要是可以复制,那些贵族仕女不是都得疯。

张三花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无奈和宠溺。

“别闹。”

“我没闹啊,你体内确实流着我的血,不然我们可以滴血认亲。”

祈凰舞很认真,张三花微微皱眉。

在祈凰舞一开始说自己是她女儿时,是带着一点心虚和不确定的。但是后来说到年龄和血亲时却十分坚定,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但这反而诡异了。

张三花想起对祈凰舞莫名其妙的亲近,搞不好她们还真的有点血缘关系。可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她都知道,莫不是是父亲那边的?

“小姐,滴血认亲之事是无稽之谈,并不能证明两人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

林庸插了一句话,祈凰舞不开心地瞪了他一眼,对这个准女婿的印象一下子坏了不少。

凡是阻拦她认女儿的都是坏人!

“滴血认亲确实不靠谱,但是胎记呢?”

门外忽有清越男声传入,几人转头,就见祈凤鸣推门而入。

祈凰舞一阵紧张,可一想他刚才的话,心又放下了。

阿鸣这是想通了,前来帮她呢!

朝林庸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祈凰舞抱着张三花的手臂,往旁边退了一步,给祈凤鸣让出一个位置来。

祈凤鸣瞥了她一眼,朝林庸行了一礼,道:“在下祈凤鸣,这位是家姐祈凰舞。家姐任性,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庸不知道祈凤鸣的态度为何和之前判若两人,但还是礼貌地回礼。

“然而,家姐确实和这位,张三花,有些血脉渊源。”

说到张三花这三个字时,祈凤鸣特意停顿了一下,瞥了张三花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让张三花不太自在。

“祈小哥是什么意思?”

祈凤鸣矜持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兄妹两以凤凰为名,自然是有原因的。”

说着,他转过身去,把后颈的衣物扯松了一些,露出一片瓷白的肌肤来。

林越咽了口口水。

在他肩胛骨往下一点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形状奇特,有些像鸟。

祈凰舞见状跃跃欲试,也伸手去扯自己的衣领,被张三花一把按住。

注意到她动作的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胎记的形状十分少见,我和阿姐因为是双胞各有一只。若是她在同样的位置有一个同样的胎记,是不是就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了呢。”

听他这么说,林庸反而松了口气。

“两位怕是认错人了。”

张三花可以算得上是他带大的。说句有些失礼的话,她浑身上下他哪里没见过,绝对没有这一处胎记。

祈凤鸣扬起嘴角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这位小哥如此肯定?不若验一验?”

林庸表情不怎么好了。

验?怎么验,让三花当着众人扒衣服?

祈凰舞可怜巴巴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有些经受不住,沉默了片刻,道:“你们先出去。”

林庸一惊,怎么,这还真的要验?

看了祈凰舞一眼,林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三花怎么对这位小姐如此看重,这么胡闹的事还顺着她。

再想想自己······算了不想,反正就是可怜。

心里不赞成,但林庸顺着张三花已经习惯了,见张三花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能照做。

“你别走,我自己看不到。”

被张三花牵住衣角,林庸有些晕,半天才反应过来张三花什么意思,顿时脸色涨红成一片。

祈凤鸣嗤了一声,转身带着祈凰舞走了。林越自然也识趣,跟着退了出去。

张三花直接解外袍,松开中衣。

林庸口干舌燥,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脑袋都开始痛了。

“你看看有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这都不用。”

林庸慌张地抬头晃了一眼,然后顿住。只见同样的位置,张三花的后背上赫然也有一枚红色的鸟状胎记。

这是怎么回事?!

林庸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怎么,有没有。”

林庸舔了舔嘴唇,刚要开口,忽然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伸手想扶一下周围的东西。

张三花听见动静,回头一看。

林庸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张三花连忙接住他,扶到床上放好。

“林二狗?”

伸手拍了怕林庸的脸颊,林庸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眉头皱起,张三花迅速穿好衣物,打开房门。

门外三人一起看向她,祈凰舞扬起笑脸刚想说什么,却被祈凤鸣一把拽住。

“赶紧去找母汤,说林庸忽然晕过去了。”

张三花吩咐林越,林越的思维还停留在胎记上,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转头就跑。

等林越跑远了,祈凰舞还想问胎记的事,又被祈凤鸣拦住。

祈凤鸣正色道:“我们先回去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张三花抿着嘴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乱,看了看祈凰舞,很勉强地对她笑了笑。

然后祈凰舞就被祈凤鸣强行带走了。

“阿鸣,你干嘛不让我问!”

祈凤鸣有些伤脑筋,说:“姐,没听见么,林庸那小子晕过去了,不是时候。”

祈凰舞恍然大悟,道:“对哦,他晕过去了,就没法问三花背上到底有没有胎记了。”

祈凤鸣漠然,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也不想解释了。

不过,阿姐以往虽然性子天真,但也没有莽撞冲动到这地步。

是她一直这样,只是少与人接触没机会展现出这一面?

还是只要事关张三花,她就会关心则乱?

“阿鸣,你说三花背上真的会有和我们一样的胎记么?”

“肯定会有的。”

“你怎么知道?”

祈凤鸣不啃声了。

“你说嘛你说嘛!”

叹了口气,祈凤鸣稍微有些别扭地看了自家阿姐一眼。

“我看到过。”

第三六九章

“畜生!”两个字脱口而出,祈凰舞一脸的气氛,“陌上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在祈凰舞心中,抹上和张三花被分得清清楚楚。那个和她朝夕相对的小姑娘是陌上,而这个不记得她的女武人是张三花。

对于陌上,除了相处出来的感情祈凰舞更多的是一种怜惜。对于张三花,不知道为何祈凰舞一见她就很有安全感,就是想撒娇。虽然自己说着自己是长辈,却时常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

加上这个,祈凤鸣见过张三花不过两面,两次祈凤鸣都在场,他是绝不可能有机会看到张三花的后背的。那就只能是在陌上身上看到。可陌上离开时也不到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被骂的祈凤鸣很无奈:“姐,东华那边,十四岁嫁人不罕见,不小了。”

祈凰舞一听更火:“那你是早有预谋?登徒子!”

祈凤鸣更无奈了,这都哪和哪啊。不说陌上,就是张三花现在身材也没什么看头,他没有那种特殊嗜好去偷窥。

“是你生日,陌上说要给你准备礼物。还记得不,就是那个香囊,里面的东西是她自己采的。她对其中一样过敏,脸上没事,起了一身的红疹子。当时我用几样草药临时做了个糊糊给她应急用,背上她不好用,我帮了把手。”

在他眼里陌上真就是个小辈,他当时看她明明痒得脚趾都开始动了脸上还忍着,一时心软也没想那么多。

祈凰舞一愣,心里又软又酸,想起那个小小的陌上,脸上显出悲戚来。

那个倔强但是可爱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祈凤鸣见自家阿姐要哭的样子心中大叫糟糕,赶紧转移话题。

“话说她那个未婚夫,身子也太弱了一点吧。”

祈凰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却开始忧心忡忡:“其他的还好,可三花接受了我的血液,活个八九十岁没问题。那林庸身子看起来这么弱,虽说也能调养,但要是走得早,到时候剩我三花一个人孤零零的那可怎么办啊。阿鸣,能不能换个人啊?”

祈凤鸣动了动嘴角,觉得自家阿姐代入太深,人家和谁成亲过下辈子,他们两个连亲戚身份都没混上的人还真管不了。

林庸那边,母汤到了之后很快做了个检查,板着脸数落林越。

“说好了静养。知道什么是静养不,就是保持心情舒畅,不能多思,不能生气,不能激动。你们到底做什么了,让他情绪欺负那么大。”

无辜被念的林越悄悄瞥了张三花一眼,母汤顺着也看过去,被张三花平淡的目光一扫,又猛地转回来,一本正经对着林越继续说教。。

“我已经给他施针处理过了,过一会就能醒来。之后一定要静养,再来一回是什么后果可不好说了啊!”

林越连忙点头,又把母汤送出去。张三花站在床头看着林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一会林越回来了,想劝张三花先回去休息,他看顾着就行。张三花理都没理他,依旧那么站着。

林越觉得,要是换成自己,被三花姐姐这么盯着更本就晕不过去。

又过了一会林庸果然醒了。他只觉得头疼地厉害,好一会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张三花,便微微一笑:“吓到你了?”

张三花嗤了一声:“你倒是想。”

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这种傻问题,林庸心想,这头疾还真得赶紧治,不然洞房花烛夜那天可怎么办哦。

一会想起之前所见,林庸脸色又开始泛红,后脑又开始抽抽,他连忙背了一篇道经静静心。

舒了一口气,抬头正对上张三花探寻的目光。林庸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下,说:“胎记······”

“不重要。”张三花打断林庸的话,嘱咐道,“你多休息,凉山族那边我去处理,你别管了。”

不重要?不重要为什么还要验。

林庸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张三花什么意思。

验是验给那两个人看的。张三花背上有没有胎记,影响的只会是那两个来认亲的人的态度。而对于张三花来说,血缘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之所以尊敬爱戴阿娘,是因为阿娘的付出和陪伴,大姐二姐乃至林家父子都是同样的原因。而缺席了她所有人生的父亲,就算他突然死而复生,对张三花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想通这一点,再次意识到自己对于张三花是不一样的,林庸面上的笑意又柔软了几分。

接下来两天,林庸果然听话的修生养性,张三花一直想找机会去拜访羽生,但直觉一直告诉她还不是时候。她又想着再和惠清谈谈,但却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这一天,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且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整个雷山寨瞬间兴奋起来,一齐往山顶涌去。

雷神祭要正式开始了。

各个民族观礼的人被安排在一处,张三花也在其中。她扫了一眼,惠清不在,凉山族只有羽生一个人。

好机会啊。

广场正中,许多雷山族的人开始跳祭舞。张三花欣赏不来,倒是觉得她们的服饰很有意思。

她们的服饰比平日还要粗犷些,就是粗布缝制的坦领半臂加上同布料的及膝裤。胸口穿了抹胸,随着动作能从领口和袖口看到抹胸上不同的花纹。她们的手腕和脚腕还都带着黑色的石头串成的链子,每个石子有莲子大小,呈椭圆,表面有些麻麻赖赖的小凹洞。

不一会舞蹈结束了,参加舞蹈的人自觉排成三排,秋大姐和昊大姐站在最前面。雷寨主念了一段祭词,让人给要参加试炼的姑娘们每人送上了一碗酒。

喝过酒后,又有人送上小背篓。姑娘们唱了几句歌,雷寨主往她们头上撒了一把土,便宣布雷神试炼正式开始了。

那歌张三花听不懂,就觉得调子挺雄武悲壮的。

姑娘们背着背篓朝着雷山的方向前进,张三花有一瞬间挺想跟过去看看的,但一想到林庸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的时间,各族代表会参加一个类似于交流会的东西,可以互相交换信息和物品。

这个交流会会持续大概七天,大量的男性会涌入雷山寨,一是赶个集,二则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改善一下下一代。

毕竟,雷神祭开始后,不管有没有参加试炼,当没当上族长候选,那些身强体健的姑娘们终于可以开荤啦!

雷山寨从来没有禁止过男性进入,但雷山族重女轻男的观念在这,任何男性在这都不怎么舒服。可雷山祭不一样,一大批男人涌进来,他们人一多,立马就有安全感了。

第一天的时候寨子里人还不是太多,张三花悄悄回到了引翠楼,敲了敲惠清的房门。

“谁?”

这是惠清的声音,张三花低声应了一句。

“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惠清站在门口,看了看左右,把张三花让了进来。

关上门,惠清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伍长,你就不能穿女装么?你这样,我总觉得我们有些像是在偷情。”

张三花快速扫了一眼房间,没有接惠清的话,问道:“那个丫鬟呢。”

“看热闹去了。”惠清并不是很在意,返回桌子前,想要给张三花倒杯茶。

“不用。”张三花拦住她,让她先坐下,“你也少喝凉水。”

惠清一愣,摸了摸肚子,笑道:“看出来了?”

这一句本来是试探,但张三花当真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了,还不稳。要是你不问我也不会和你说。”

惠清又摸了摸肚子。当身边人死的差不多时她都要绝望了,那时候突然得知消息有了这个孩子,惠清简直把它当成了救赎。有了它,在这陌生的南越,她至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对了,张伍长这次前来,又是因为什么?”

惠清直问来意,张三花也不和她兜圈子。

“我要药石,还有落仙草。”

惠清一愣,随即笑道:“张伍长,你这是还没睡醒呢。”

第三七零章 协议

过去的惠清,骄傲天真,但又拥有一腔热血,会为了不嫁给不喜欢的人伙同小伙伴暗地里使绊子,也一心想要身披铠甲,保卫国家。那是一种包裹在矜持里的热忱。

身为皇家人,阴私谋略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懂,她只是不屑于使用。现如今,她却不得不摆出一副高贵刻薄的样子,做每件事前都要在心里盘算很久,才勉强能维持自己的尊严。

张三花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被张三花静静地注视着,惠清一开始还端的住,渐渐的开始不自在,后来就有些狼狈了。

她无法克制地想起和张三花刚相识的那段日子,鲜花怒马,意气风发,每天烦心的不过是穿些什么,宫外又出什么什么新鲜事物,最烦恼的也不过就是自己的婚事。

现在想来,那北离三皇子真的是很好的夫婿人选了。

联想到自己如今处境,惠清不禁鼻头一酸,又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绾绾,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绾绾是惠清的乳名,只有她的父皇和母妃会这么叫她。冷不丁被这么一唤,惠清没有绷住,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张伍长,之前在上京我让你如此唤我你不肯,怎么如今······”惠清擦了擦眼泪,冷笑了一声,“看来张伍长和那些俗人也没什么不同,有求于人时也是会套近乎的。”

张三花用一种包容的目光看着惠清,惠清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恼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同情我?!”

之前惠清黏着张三花时张三花就不太知道如何与她相处,现下看她闹了别扭,张三花第一反应就是有些不耐烦。但惠清说地对,自己有求于人,态度应该要好些。

个屁。

“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能行我就答应,不行我就另外想办法。”

被张三花劈头盖脸扔过来这一句,惠清被吓了一跳,随即反而软和了下来。

“张,张伍长······”

张三花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惠清瞬间找回了当初在上京的感觉。她还是那个崇拜张伍长的天真公主,而张三花还是那个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女英雄。

“你引我来无非就是有事商量。我的性格你应该清楚,不要唧唧歪歪和个娘们一样。”

惠清一滞,有些怯怯地开口:“伍长,我们俩,其实都算是娘们。”

张三花横了她一眼。

惠清连忙起身给张三花倒茶,这回张三花不拦着她了。

“张伍长,这两样东西我确实知道羽生放在何处,但现在也确实拿不到。”

张三花没啃声,惠清以为她真生气了,心里着急。若是张三花不帮忙,她的谋划可能就没那么顺利了。

“我没骗你。不过,若是伍长能等等,我定会把东西双手奉上。”

看得出惠清的真挚,张三花脸色缓和了片刻,问:“等多久。”

“少则半月,再多两个月也就够了。”

张三花算了算,两个月的话婚期怕是赶不上了,半个月的话还可以赌一赌。

“你需要我做什么。”

惠清闻言面上一喜:“很简单的,只需要张伍长你在必要的时刻保护我的安全就可以了!”

~~

“所以呢,你答应了?”

听完张三花陈述了一遍和惠清公主的谈话过程,林庸不自觉就开始往深处想。

惠清公主如今是凉山族的少族长夫人,她的安全自然由凉山族负责。如今提了这个要求,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一,凉山族中有人想害她。

二,整个凉山族都有危险。

联想到林越之前传来的尊主调兵的消息,林庸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尊主,莫不是要对凉山族下手?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若事实真的如此,外敌入侵南越百族难道会坐视不管?

到时候,南越这地界可就会不可抑制地乱起来了。

这么一想,林庸更觉得他们应该现在就动身回东华了。

“答应了,不过最多只等半个月。若是半个月她要做的事没做成,我就要自己动手去去我要的东西了。”

林庸咬住了下唇,心里有些发慌。

“三花,要不,这药以后再找吧。”

张三花看向林庸,微微皱眉:“母汤说你这病越早制越好,拖得久了可能有碍寿数。我们走不可能把母汤带上,到时候你头疼无人压制,一日痛过一日,你可能忍?”

林庸笑了笑,说不碍事,东华也有好大夫。

“我已经答应她了。”张三花说的认真,“你若不愿意现在治,可以先回东华。半个月期满,我自然就回去了。”

这个提议林庸更不敢答应。因为之前的事件,林庸对守在张三花身边这件事有种特殊的执念。再说了,好不容易熬到可以把三花娶回家了,他要是先走,万一出点事他到哪后悔去。

“没事,我陪你。但是说好了,我们只等半个月。”

张三花哼了一声,心想一个病秧子谁陪谁啊。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在这雷山寨待那么久。

但是转过身去,她的嘴角又忍不住地往上翘。她使劲往下压了压,成功了一半,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古怪。

到了第三天,涌到雷山寨的男子已经很多了。张三花走在路上,冷不丁就能在某个角落看到或听到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张三花还围观了一次,为成亲之后的事积累经验。但是看着吧觉得没啥意思,那女子一脸痛苦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热衷于这种事。

前去雷阵历练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身上都带着伤,小兜里也是空的。

雷寨主没说什么,只让人把她们扶回去好好休养。

到了第四天,一大批人回来了。有一部分是自己走回来的,有一部分是被人背回来抬回来。她们已经在雷山前的休息站被简单处理过伤势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凄惨。

张三花见到有几个姑娘头发都没了,一身焦黑身上好几个裂口。

有些人逞强,明明感觉到身体到极限了还要尝试,有的最后还能挣扎着跑出去,有的就只能倒在雷阵之中了。这事每次雷神祭都会发生,大家心里也都有了准备。

“秋大姐和昊大姐都没回来。”

清点了人数,雷冬易向雷寨主汇报结果。雷寨主答了一声知道了,双拳攥得老紧。

问秋那孩子性子太倔,就怕她心里发狠,为了少族长这个名头就算被雷击中了也强行前进。

雷寨主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第三七一章 少族长

昊大姐回来了,带回了一小兜的镇雷花。

张三花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寨子的人已经开始庆祝了。

基本上,下任族长就可以确定是昊大姐了。昊大姐人缘很好,大家自然为她感到高兴。

不同于喜疯了的三当家,雷寨主的感觉就复杂多了。

秋大姐没有回来。

虽然知道秋大姐会带着更多的镇雷花回来这件事可能性不大,但雷寨主还是止不住地在心里这么期盼。

不带镇雷花也可以,只要人回来就行。

三当家准备给昊大姐办庆功宴,被昊大姐制止了。

“妈,试炼还没结束呢。”

“结不结束都不影响,除了你还有人能带出镇雷花来?”

“秋大姐还没回来呢。”

三当家冷笑了一声:“我看啊,她多半是回不来了。”

昊大姐眉间显出一缕忧色,但三当家全然不管,絮絮叨叨地说如果她当上少族长之后要怎么怎么。

昊大姐敷衍地应和着,心里想起那个无情的男人。

虽说自己让他走了,但它居然真的走的如此干脆。之前还帮她做复建呢,她一好,他就跑的影子都没有了。

林庸被交代要静养,但听见外面的欢呼还是很好奇,便吩咐林越出去打探了一圈。等林越把打探的消息讲完,林庸心情也很复杂。

“她们都说,今天要再不回来,那个秋大姐估计就回不来了!”

林越倒是有些幸灾乐祸,托了秋大姐的福,他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林庸责怪地看了林越一眼,心中盘算,若是尊主派出的队伍真的剑指凉山,那什么时候发动才最恰当?

此时雷山寨举行大祭,来了不少其他部落的人。要是想对南越百族造成打击,现在倒是不错的机会。

随后林庸又觉得有些奇怪,东华调动的兵力兵力虽然不多,但一旦进入南越,没道理不被百族的人发现。可怎么感觉他们一点没受影响的样子。

是军队太慢还没入境?

到了第二天中午,再没有其他人回来,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了。看着雷寨主阴沉的脸色,大家在她面前都把欢喜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又一天,依旧是无人回归。雷寨主坐在山顶朝着雷山的方向望了半天。

“寨主,时间到了。”

雷寨主长叹了一声,说:“召集族人吧。”

雷山寨之中住的不只是雷山族,但雷山族的族长一般都会代领寨主一职。现在要宣布下一任族长的人选,要把雷山寨所有的居民都聚集起来。

广场又挤满了人,好多外族人只能在广场外找了个地方站着。

“二十七年前,我雷启颜二十三岁,侥幸通过雷阵试炼,带回了最多的镇雷花,成了少族长。五年后,前族长退位,我受命继续领导雷山族。一晃我今年五十岁了,一谢上天眷顾,没有降下什么灾害,二谢在座各位没给我找什么乱子,我雷山族又平平安安度过了这些岁月。今日,雷神祭即将结束,我们也将迎来新的少族长。”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齐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昊大姐。雷寨主朝她点了点头,三当家在旁边推了她一把,昊大姐深吸一口气,稳步走了上去。

“雷景昊,昊大姐。你们这些人不是看着她长大的就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的为人不需要我多说。这次雷阵试炼,参加者五十七人,回来了五十一个。”雷寨主眼神暗淡了片刻,全场都默不作声,“昊大姐是唯一一个带回镇雷花的。”

“根据规矩,她就是这一任的少族长了。我也会在接下来的五年中,细心教导她,交给她所以作为一个族长该有的本事。希望,在她的带领下,能将我们雷山族走向辉煌!”

人群响起一阵欢呼,雷寨主压了压手,大家就静了下来。

有人端上一个托盘,雷寨主从托盘里拾起一条项链。这项链串满了和之前姑娘们戴的同一材质的黑色小石子,坠子却是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绿色的透明石头。

这石头有些像琉璃,形状并不规则,却晶莹剔透许多。

张三花看着那石头,觉得那石头给她一种奇特的感觉。

“雷公石。”祈凰舞低声给张三花解释,“有些陨石落在地上就会变成那种黑色石头的样子。如果把这石头好好打磨,可能就会出现那样的绿石。当然,也有黄色和红色的,和翡翠有些像。”

张三花嗯了一声,有一些想搞一块来玩玩。

雷寨主拿着项链走到昊大姐身旁,昊大姐单膝跪地,等待雷寨主后面的动作。

只要这条项链戴到昊大姐的脖子上,昊大姐少族长的身份就落实了。

雷寨主没有马上为昊大姐带上这条项链。她心里仍有奢望,奢望她的问秋能在下一刻出现。

然而并没有。

雷寨主停顿的有些久,所有人都在看她。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再睁眼,目光已经重新变得坚定。

那块绿色的雷公石,终于挂在了昊大姐的脖子上。

昊大姐站了起来,面对大家,拿起雷公石朝大家示意,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走吧。”接下来就是狂欢,张三花不想参加。

“啊?”祈凰舞微微怔了一下,就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了张三花身后。

“三花,你这几日怎么不来找我啊?”

“有事。”

“哦······三花,你背上······”

张三花看见什么,忽然站定,祈凰舞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

张三花看了眼祈凰舞,觉得这事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便道:“我看到,凉山族的人,往山下去了。”

“啊?你说那个少族长羽生?”

张三花点了点头。

“他这个时候下山干嘛啊?”

这个答案张三花也不知道。她有心跟上去看看,但人太多,就在她犹豫的片刻时间中人群里已经失去了羽生的踪迹。

张三花心里隐隐不安,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却不出意料地根本看不出羽生的去向。

祈凰舞在后面忽然惊叫一声,张三花回头,就见她给了一个男人一巴掌。

“你个登徒子!”祈凰舞咬着牙,脸都气红了。那个男人居然敢摸她!

巫族的男女大防虽然没有东华那么严格,但这种行为依然是冒犯。

“臭婊子,你敢打我?”

那男人眼露凶光,又色眯眯地朝祈凰舞鼓鼓囊囊的胸部看了一眼,邪念顿生。伸手就要去拽祈凰舞。

周围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雷山寨的女人们都皱着眉,却并没有插手。

张三花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又重新几步挤了回去。

她捏住男子伸出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

“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男子试图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就作势恐吓。张三花冷哼一声,抬腿就是一脚。

男子被踢得飞了出去,又因为人群太挤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致使那个方向的人齐刷刷跌倒一片。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雷寨主皱了皱眉,昊大姐却是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漂亮!”

第三七二章 突发

在自己成为少族长的当天有人闹事,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立威机会。

昊大姐望向雷寨主,雷寨主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昊大姐脸上一喜,直接朝着张三花她们走去。沿途的人见是她,都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

走到张三花跟前,昊大姐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三花瞥了她一眼,不是很想回答。祈凰舞见来人是昊大姐,立即端起了一副高人的样子。

“这个人冒犯我,三花帮我对他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惩戒而已。”

巫祝之事昊大姐是被瞒在鼓里的,但雷寨主交代过对祈家姐弟一定要恭敬,昊大姐心里就有了一点偏向。又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事情经过,昊大姐心里就有底了。

“看来还是我雷山寨的名声不够响亮,到了我们这里居然还敢做这种龌龊的事。来人,把他给我关到地牢里,好好招待。”

按道理,确实是那人理亏在先,这事处理到这也就结束了。问题是张三花之前出脚太重,误伤了一片,这个也是要给个交代的。

那倒下的一片中,有几个只是崴了手脚,但也有刚好一屁股坐在地上伤了尾巴骨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当下就有人叫嚣着也要惩罚张三花,还要让她赔医药费。

“花大姐,你看这?”

今天好歹也算是昊大姐大喜的日子,张三花对她印象还不错,也不想为难她,便朝着人群开口:“谁要赔偿,站出来。”

人群喧杂了一会,站出来四个,都是外来的男子。张三花看了看,随手指出两个来。

“这两个不赔,另外两个,要赔偿之后去引翠楼找我,每人十两医药费。”

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了,被点中的那两个瞬间就被不干了,叫嚷着:“凭什么我们不赔!”

张三花冷哼一声,看向昊大姐:“昊大姐,这两个人你最好立即扣下,仔细查查。”

那两个人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但又强装镇定。昊大姐察觉不对,当真立即命人把二人拿下。那二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但周围人多又到处都是雷山寨的人,没跑出几步就被抓住了。那两人还想嚷嚷说些什么,直接被人塞了东西堵住了嘴带走。

围观的人里有好多忽然醒悟,雷山寨还是那个雷山寨,这里的女子愿意和你春风一度不代表她们就低贱,说不定在她们眼里他们才是被嫖的那一个。

这事算结了,昊大姐想去巴张三花的肩膀。她本来就因为不打不相识对张三花好感度颇高,又因为两个人半夜一起吃了小厨房就觉得两个人是朋友了,想着约个时间喝点酒热闹一下。哪知张三花完全不给面子,根本不给她碰触自己的机会。

手落空的昊大姐有些讪讪,说了几句场面话,人群又重新开始狂欢。

心里记挂着羽生的异常,张三花没留多久就回了引翠楼。寨子里也是热闹非凡,但比山顶还是要清净一些。

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张三花决定先去惠清的房间看看。走到门口,她眉头一挑,觉得不对,伸手一推,门居然开了。

屋里空无一人。

张三花走进屋中一看,脸色微变。

这是匆忙之间收拾过的,私人物品都没了,一些小物件却还在。

比如惠清那一套白瓷的茶壶。

张三花脸色莫名。还答应了惠清要护她安全,现在人都不见了,还护什么护。

回到林庸的房间,把这事一说,林庸沉吟了片刻。

“很可能是回凉山了。你要是现在追应该追的上,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你就算追过去又能怎么样呢?说你是惠清请来保护她的?那不是反而打草惊蛇了么。”

张三花有些烦躁,问:“那你说怎么办。”

林庸脑中闪过一条条信息,但还不待深想,后脑一阵抽痛。他自是强忍着,但张三花哪里发现不了。

“算了,你别想,我自己解决。”张三花抿着唇,眉目间有一丝犹豫,“只是,我若是去了凉山,你和乐乐······”

林庸自然是想一起去,但他也知道他现在这个状态,去也是拖后腿。

“我和越哥儿慢慢走,先回镇子上,在小院里等你。”

也不是不行,但若母汤不跟着去,林庸头痛一旦发作起来无人看顾就只能生熬。

但若是让他们继续留在雷山寨······就跟把两个弱女子留在山匪窝里一样,张三花始终有些不放心。

张三花准备去找母汤谈谈,看他能不能陪林庸去镇子上照顾他一段时间。

“抱歉啊花大姐,我和康芦说好了,雷神祭结束之后要去荑草族提亲的。”母汤脸上带着歉意,“你若是找齐了药材,我倒是能耽搁一两天帮林小哥治疗一下。但是去镇子上,康芦妹妹会不高兴的。”

虽然是事实,但是怕张三花说自己重色轻友,母汤又补了一句:“其实吧,祈小哥医术也是不错的。你可以去问问他。”

张三花一愣,她并不是很想和祈凤鸣打交道,但若是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这么试试。

“不去。”

“去!”

祈凤鸣和祈凰舞几乎同时开口,然后祈凰舞就瞪了自家弟弟一眼。

不许捣乱!

用眼神恐吓过自家弟弟后,祈凰舞笑嘻嘻凑到张三花身边,说:“在林小哥头疾发作时看护一二是吧,没问题没问题。我家阿鸣虽然看着年轻,但医术和那些老大夫相比可差不了多少呢。”

张三花闻言在心里腹诽:两个快四十的人,年龄也和那些老大夫差不了多少。

祈凰舞极力表现,祈凤鸣却在一边拆台。

“之前都是母小哥负责治疗,他自有他的方式理念。我突然接手,倒是不太合适。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谁又能负责?”

在张三花听来,这话有些道理,但在祈凰舞这里不是。她和祈凤鸣早就讨论过林庸这情况该怎么调理,祈凤鸣还特意去找母汤问过具体情况。自家阿弟现在这么说,无非就是矜持一下,想让张三花说点软话。

然而张三花是那种会说软话的人么?明显不是。

她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就要告辞。祈凰舞一见连忙拦住她。

“别走别走!反正我和阿鸣也是要去镇子上的,你就当收留我们一段时间。若林小哥复发,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我们一定帮!”

祈凤鸣看着自家阿姐,一脸的生无可恋。

身为巫女,你的矜持呢?

被狗吃了?!

第三七三章

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张三花想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计划:装作是雷山寨的人把羽生他们落下的东西送回去。

因为羽生走得实在太过匆忙,等张三花前去找昊大姐商量这事前不久昊大姐才得到了凉山族的人已经离开了的消息。

凉山族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张三花就来说说可以帮忙把东西送回去,这怎么看怎么蹊跷啊。

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对雷山寨有没有危害,昊大姐也不敢轻易松口。

“这个,不知道花大姐能不能说说,你去凉山族,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三花微微皱眉:“庸哥儿需要的三样药引有一样只有凉山族有,这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昊大姐哦了一声,但仍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求药就直接求,装成她们雷山族的人难道凉山那群人还能多给几分面子不成。

昊大姐还在犹豫,张三花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昊大姐畏首畏尾的,一点也没有之前豪爽的意思。

昊大姐表示心里苦,她与之前孤家寡人不同,她现在是少族长了,做事要考虑大局。

“可需要我派人和花大姐同去?”

“不需要。”张三花一口拒绝,“帮不上忙反而是累赘。”

昊大姐有些心塞,虽然这也算事实吧但张三花也不能这么毫不遮掩的讲出来啊。

最后昊大姐还是答应了。那些东西凭张三花的身手真想拿走她们也拦不住,到时候她带着东西往凉山一战,说不是雷山寨的人都没有人信。

不是雷山寨的,他们落在引翠楼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反正这口锅都会落到她们身上,不如背的更结实一些。

“那林小哥呢?他身体不好,还是留在寨子里休养吧。”

这是要人质了。

张三花冷冷地看向昊大姐,昊大姐开始还能笑着应对,后来脸上的表情就渐渐僵住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命人去取凉山族留下的东西,还命人取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来准备给张三花换上。都说是雷山寨的人了,至少穿的得是雷山寨的衣服吧。

那些人去取东西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别的话说,场面一时有些寂静。昊大姐拨动着项链上的串珠,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

“花大姐,那个,尹安,你们是认识的吧。”

张三花点点头,尹安之前常常跑去找林庸这事大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昊大姐又不说话了,只捻着串珠不停地揉,心里酸涩又慌乱。

都说了放下了,还是不要再过问了。

不一会取东西的人来了,昊大姐让张三花先试试衣服合不合身。

雷山族的女子身高普遍偏高,昊大姐又是其中最高的那一拨,她的衣服穿到张三花身上倒是挺合适的。

张三花活动了一下,觉得这么穿倒是舒服又灵便,并且也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配饰,十分清爽。

“啧,穿上这身,你要不说谁能说你不是我雷山族的人。”昊大姐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张三花这么穿十分顺眼,“要么你就别回东华了,留在我雷山寨吧。”

张三花没搭理她,拿起装好的东西就要走。

“哎。”昊大姐下意识一拦,等到张三花重新看向自己又瞬间卡壳。

张三花见昊大姐一脸的纠结忐忑,想起她之前的问题,垂下眼想了想。

“你要是想问尹安的话,从他开始帮你复健那日起,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昊大姐一愣,道了声谢。等到张三花离开,她越想越不对劲。

阿娘说,尹安已经走了,下山了,回东华了。只是,他那么一个知书守礼的人,离开时不想见自己尚且说得过去,怎么连林小哥这个好友也不知会一声呢?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一想到这个可能,昊大姐心中就是一慌。可还不待她更往深处想,就有人前来禀报。

“昊大姐,之前抓起来那两个人,已经审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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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了雷山族的服饰,但脸还是那张脸,张三花不确定自己要是混进去会不会和羽生打照面,也不确定羽生会不会认出她。所以,她找到祈凰舞,希望祈凰舞能帮她修饰一下面容。

“什么?你不和我们去镇子上?!”祈凰舞的重点完全不对,“你要去凉山,然后让我们单独守着你那个小未婚夫?!”

祈凤鸣很淡定,张三花要是不和他们一起他觉得更好。

张三花一愣,她也没说过会和他们一起回镇子上啊。

“不帮!”祈凰舞发觉是自己会错了意,又委屈又羞赧,越想越气,哼了一声走到另一边坐下,背对着张三花。

“我帮。”祈凤鸣走到张三花面前,面上带着点隐隐的愉悦,“说吧,你想变成什么样?”

祈家姐弟虽然对自己的面容做过掩饰,但就算五官可以大概改变,但眼睛是改不了的。

这里的眼睛不是说眼型,而是眼珠子,是眼仁上带的光彩。

一般来说,到了二十岁左右,人的眼仁就不复孩童的清澈,开始变得黯黄浑浊。就算驻颜有术,但眼神中的沧桑也是掩饰不了的。

可祈家姐弟来到这时间这么多年,或许是因为前三十年都是在竹厮中度过的又精通医理养生,到了现在依旧眼仁黑白分明,眼神清明纯澈。

祈凤鸣只是那么微微一笑,眼中的笑意就像澄澈湖水荡起了涟漪,轻轻拍打在人的心房上,弄得人心痒痒的。

张三花的脸色立即肃穆起来。

祈凤鸣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说:“看来你并不想接受我的帮助。既然这样······”

“弄得平凡一点。就是一眼看去好像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哪里的那种。”

平静地提完自己的要求,祈凤鸣有些惊讶地看着张三花,忽而轻笑了一声:“可以,你先去洗个脸。我去拿一下东西。一会去你房间找你。”

张三花点了点头,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刚刚的感觉······太奇怪了。

祈凤鸣屋内,祈凤鸣收拾着一会要用的东西,祈凰舞还是气呼呼的。

“阿鸣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你不许帮她!”

“人家从来就没有说过要一起回镇子上啊,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祈凰舞被这句话顶得胸口一口气上去又下不来,定定地看了祈凤鸣好一会。祈凤鸣被这么看着不一会就心软了,拿着工具走到她面前,有些宠溺地看着她。

“好吧,阿姐你不让我帮她,我就不帮了。”

祈凰舞被他这一瞧,眼神有瞬间的迷离,然后清醒过来,颇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祈凤鸣,你居然对自家阿姐也使这样的手段!”

“抱歉抱歉。”祈凤鸣笑得双眼弯弯,“瞳术练久了有情绪起伏时自然就会带出来一些,我不是故意的。”

祈凰舞有些嗔怪地横了祈凤鸣一眼,就算他是故意的,被他这么看着她也生不出气来。

啧,有时候她都不禁感叹,阿鸣虽然是个男儿,但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和这样的眼睛,若是想做个搅得天下大乱的祸水,那应该也是很轻松的。

第三七四章 计划通

雷神祭已经过去,林庸他们跟着离开的人群一起回镇子上。祈凰舞再不高兴还是一起跟着去了。

张三花则带着一张假脸,站在了凉山族的山门前。

不得不说祈凤鸣的手艺比张三花好多了。不同于张三花之前随便学的那两手,经过祈凤鸣的伪装,张三花现在的样子简直和原来判若两人。

“什么人!站住!”

凉山族的人十分警觉地在张三花还没走近时就呵住了她,然后立马有人上前盘问。

“哪来的,做什么?!”

张三花举起手里的包裹,说:“之前贵少族长和少夫人走得匆忙,落下了不少东西,我是奉昊大姐之命来送还的。”

问话的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三花,问:“雷山寨的?”

张三花笑笑没说话。

“行吧,东西交给我你就回去吧。”

说着他就去拿张三花手里的东西,但被张三花抬手避开。

“你什么意思?”

来人脸上露出怒容,张三花并没受影响,而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里面有些少族长夫人的私人用品,经你的手,怕是不太好吧。”

来人一愣,不可避免地想了想这私人用品会是什么,脸色不由得就有些不自在了。若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还执意拿这包裹,要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用挑剔嫌弃的目光看了张三花一会,来人决定还是放她进去。

虽然是雷山族的,但只有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以放你进去,但是你身上的武器要交出来。”

张三花目光一凝,看向那人。那人冷笑两声,毫不退让。

好在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张三花尽量舒缓自己的情绪,默默取下腰间的佩刀递了出去。

“只有这个?”那人话中带着不满,“我可是知道你们雷山族,有的人身上能藏个十几样武器。”

“不信,你自己来搜啊。”

这话有些挑衅了,那人倒真有动手的意思,可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抗拒,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两人对峙了片刻,问话的人有些僵硬地侧开了身子。

这就是让步了。

把张三花领进山门,又派了一个人领她去见少族长夫人,问话的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就让人暗中监视下张三花。

张三花早就发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她被带到了一个大宅子的花厅里。这宅子不像是南越的建筑,倒像是东华的风格。

只不过自己一人等在花厅中,附近守卫的便有十八人。张三花想起来时所见,不禁皱了皱眉。

这座寨子,是被严密监视起来的。除了侍卫竟然没见有什么下人,惠清的处境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艰难些。

等了约一个时辰,才有人来到花厅。不是惠清,是她那个心高气傲的丫鬟。

“东西呢,拿来吧。”

公主的贴身侍女来要东西,张三花之前的理由就不好用了。可还没见着惠清便把东西交出去,张三花有些不甘心。

见张三花没有动静,那个名叫桑朵儿的侍女有些不悦,上前一步就要去拿包裹。张三花下意识避开,桑朵儿看了她一眼,更生气了,直接指着张三花大骂。

她的话中夹了土语,张三花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概知道是在骂自己没有教养不识好歹,最后还骂道了她阿娘身上。

这个不能忍给,张三花瞬间就变了脸色,直接一把就掐住了桑朵儿的喉咙,把她提了起来。

桑朵儿一惊,随即开始挣扎。她想喊人,但是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去掰张三花的手,同时摆动双脚想踢人。

侍卫很快发现了动静,围了过来,纷纷拿出了武器。张三花看了他们一眼,把桑朵儿一把甩到一旁。桑朵儿撞到了桌椅,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人眼前发黑根本爬不起来。

“雷山的,你什么意思?”

有侍卫发问,张三花灵机一动,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我倒不知道,你们凉山对待客人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你算是什么客人。”桑朵儿缓过来一些,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一双眼恨恨地瞪着张三花,简直要冒出毒水来了。

自从她桑朵儿到了这里,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洛大哥,把她抓起来!”

被称为洛大哥的侍卫有些犹豫,他们这么多对付一个女子倒是不难,只是这好歹是雷山寨的人,要是处理不当,引起两族纠纷可就不好了。

见侍卫没有动作,桑朵儿心里更加火大,她见张三花背对自己,有些扭曲地拉出一个无声的笑容,直接抄了一旁的椅子就朝张三花砸去。

那椅子是从东华带来的,正紧的红木实木,十分沉重。要不是桑朵儿之前做惯了粗活力气大,又一时热血上头激发了潜力,她还真抡不起来。

椅子带来的风声,对张三花来说太明显了。她直接一脚踹出,等桑朵儿再次飞了出去,她的头才随身体转正。

侍卫们又做出了禁戒动作。

“你未免太猖狂了一些!”

张三花歪了歪头,突然一笑。

“不服,打我啊。”

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侍卫们群情激愤,带队的脸色一沉,发号施令:“拿下,不要伤她性命。”

十几个人一起冲了上来,张三花下意识摸腰间,才记起佩刀交了出去,只能抽出备用的匕首。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以匕首应对长刀,张三花到底是有些左右难支,十几个回合之后就被拿下,身上被弄了许多伤口,鲜血渗出看起来十分吓人。

被人夺走匕首又捆住了双手,张三花似乎慌了,大声喊道:“我是奉昊大姐的命令来给你们少族长夫人送东西的,你们不能随便处置我!”

带队的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有人来递话:“少夫人那边差人来问,发生了什么,怎么桑朵儿还没回去。”

领队目光一亮,心下有了计较。

这少夫人在族中虽然没有什么声望,但毕竟是东华的公主,她要处置个把人,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就算她气不过把这莽妇杀了,你雷山寨还能去向东华尊主讨公道不成?

“既然你是来找少夫人的,打伤的也是她的人,那我就把你交给她处理!”

张三花一愣,脸上显出惊惶,领队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无比的英明。

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把拽起,张三花垂着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萎靡。

但是,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第三七五章 侍女

张三花被压到惠清面前,随行的领队向惠清大概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听到桑朵儿被打得动弹不得,惠清第一反应是暗爽,然后才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侵犯了。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桑朵儿,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这也是她的人。

眼含寒光,惠清看向张三花,皱了皱眉,没认出来。在她的心里,就没想过张伍长会被人拿下押解这件事。

旁边有人把张三花带来的包裹放到惠清身边,打开后惠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的白瓷壶,还没来得及高兴,想起一套的杯子已经碎了一个,就算失而复得也是不成套了。

随意翻检了一下那些东西,惠清有些意兴阑珊。

“少夫人,你看······”

惠清看了眼催促自己的侍卫,心里一阵厌烦,但此时她孤家寡人,心里再有意见也没有办法。

只希望父皇派来的人能快些到。

只是羽生带她离开的急,她也没得及给张伍长留条口信,不知道张伍长现在在哪,之前谈好的交易还作不作数。

想到这里,惠清灵光一闪,再次看向被压制着半跪在面前的人。

这人,不会是张伍长派来的吧?!

心下有一丝隐秘的兴奋,可惠清完全没表现出来。她面带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张三花,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好办,既然她打伤了我的侍女,那就让她来给我当侍女好了。”

“这,不好吧。”侍卫领队有些犹豫,“这女子会些拳脚,要是不小心伤到少夫人我们可担待不起。”

“会些拳脚不也被你们拿下了么。她要是不傻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惠清冷笑一声,“不然,你准备让我自己来做这些琐事还是能从你们凉山的姑娘们里给我找一个丫鬟来?”

领队一时语塞。

惠清公主身份尊贵,身边侍女一一去世时按说就该给她挑选新人伺候。但一来凉山族排外,不愿意为了伺候一个外人让更多外族人进入自己的领地。二来因为惠清公主嫁了少族长,让凉山族的少女对她十分愤恨,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伺候她。但最主要的原因,使羽生的放纵,放纵族中人对惠清的怠慢,让凉山族人明白,惠清公主就是个泥菩萨,放在那供着就行,不用亲近,不用尊敬,不用惧怕。

这一情况侍卫长自然是清楚,他也不愿意让族中少女来伺候这个空有名头的夫人。只是少族长吩咐过一定要保障惠清公主的安全,他还真不敢让这来历不明的人伺候她。

看出领队的犹豫,惠清脸色一沉,随即又露出讽刺的笑来。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我父皇还没死呢!”

“不敢,请少夫人息怒。”侍卫长觉得焦头烂额,但想想觉得惠清公主说的也对,那雷山寨的女人要是不傻就不会做出胁迫公主逃跑之类的蠢事,“放人。”

被松开了牵制,张三花活动了下手脚,朝惠清公主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宽宏大量。我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既然伤了公主的侍女伺候公主也是应当。只是我确有其他的事,只能在这里待半个月。”

惠清扫了她一眼,一副高傲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看向侍卫领队。

“怎么,你还有事?是想在本公主这里喝口茶再走?”

领队连声说不敢,带了人就要离开,又被惠清叫住。

“慢着。”

“夫人还有什么事?”

“衣服,伤药。你们把人伤成这样,看了都觉得伤眼睛。”

领队一愣,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应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惠清令张三花把这白瓷壶洗一洗泡壶茶。张三花上前去拿茶壶,惠清冷不丁地开口:“她人在哪?”

张三花表示不明白惠清公主是什么意思。

“不懂?”惠清挑了挑眉,哼了一声,“你方才行的,可是东华的礼数。”

张三花一愣,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纰漏,不由得有些疑虑。

惠清看出来,那些侍卫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放心,那些侍卫没去过东华,南越百族又习俗各异,他们不会想到那里去的。”

惠清并未故意压低了声音,又用眼神朝张三花示意。张三花见她眼中焦虑期盼皆有,微微点了点头。

惠清长出一口气。她听到半个月这期限就越发觉得是张伍长派来的人,此时证实,心里就踏实多了。

“张伍长现在究竟在何处,是她派你来保护我对不对?”

听了这话张三花表情有些奇异,却没说破自己就是张三花的事实。

“公主这么大声,不怕隔墙有耳?”

“怕什么,整个内院除了扫撒的和侍卫就只有你我二人,还能有谁偷听不成。”

惠清说的轻巧,张三花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丝酸楚,也没有接话,而是取了一个托盘,把白瓷壶和杯具一一放了上去。

“我去清洗器具,给公主泡个茶。”

“不必了。”惠清一口拒绝,把目光落在张三花的伤口上,“可伤得严重?我那有上好的伤药,一会取给你。”

“不碍事,也就是看着吓人,都是皮肉伤,几天就养好了。”

这些伤都是张三花计算着故意受的。她必须要显示出她的武力并不是一个太大的威胁,那些侍卫才可能会把她带到惠清面前。

“随你吧。”

一晃眼几天就过去了,张三花当真做起来侍女的差使,端茶奉水,扇风叠被。惠清其实并不想让她做这些,可奈何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借着做活的理由,张三花正大光明地把府内的布局和侍卫的排版弄的清清楚楚。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又出府探查外面的情况。可为了不打草惊蛇,有很多地方只远远看了一眼。

这几天,羽生没有回过一次公主府。惠清觉得自在,张三花虽然觉得奇怪,但不必面对羽生她也是轻松的。

结果,当天羽生就来到了公主府。

惠清接到消息就让张三花退下了,张三花想了想,决定去听个壁脚。

两人的卧室门口有守卫把手,但凭张三花的听力想听壁角并不用真的到壁脚听。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放开五感,注意力放在那卧室之中。

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只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会话就熄灯睡了。

张三花觉得自己怕是想多了,刚想也会去休息,就听得屋里又有了动静。

第三七六章 使团

利器在不同材质的物品上划过的声音也是不同的。划过丝绸锦帛的声音张三花不熟,但划过人的肌理皮肤那种声音张三花铭记在心。

她听到了这样的声音,然后闻到了淡淡的血味。

虽然因为只有听觉并不能十分清楚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张三花直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羽生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张三花来到惠清面前,目光所及,并没有发现惠清有受伤。鼻翼翕动,空气中却确是存在淡淡的血腥气。

犹豫了片刻,张三花开口询问:“公主,你可有那里不舒服?”

惠清一愣,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

“没有啊。”

“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

张三花皱眉,如果伤口不是在惠清身上,那便是在羽生身上。

难道是羽生自己划伤了自己?可这又是为什么?

之后的日子羽生没再出现,随着半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惠清变得有些焦虑,时不时地还露出担忧的神情。

张三花心里疑惑,但也没有贸然开口询问,只是老实本分依旧当她的侍女,顺便把好了一点气势汹汹跑来问罪的桑朵儿又送回了床上。

这次估计得躺个三五个月了。

惠清得到消息后,也只是轻轻回了一句她知道了,丝毫没有处罚张三花的意思。

半月期满,张三花向惠清提出自己要离开。

惠清幽幽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伍长你当真如此无情?”

张三花:???

虽然一开始没认出是张三花,但后来相处的时日惠清发觉了一些小端倪,就有些怀疑。现在这么说只是诈一诈张三花,可张三花的反应直接就证明惠清的猜测是正确的。

说实话,惠清有些感动。她知道张三花性子有些傲,放在眼里的人没有几个,又不是真打不过那些侍卫,那就只能是为了混进来保护自己才装作不敌。

还受了那么些皮肉伤。

既然被认了出来,张三花也没有否认的意思,直直地朝惠清行了一礼。

“当初和公主约的就是半月,如今期限到了,我这就离开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成功,但惠清仍然尝试挽留张三花。

“伍长何必急在这一两天?那药石和落仙草你不要了?”

当初说好,保护惠清直到她度过难关,惠清才会把东西给张三花。如今耗费了时间,却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东西也是拿不到的。

张三花有片刻的犹豫,但是她答应了林庸半个月就去找他,既然答应惠清的事她会履行,那答应林庸的事她也一定会履行。

见张三花离开的态度坚决,惠清也不再留她,反而有些调笑地开口:“张伍长,先前我问你叫什么,你说唤你三儿就好,这可是你的小名?”

张三花点头,一派落落大方,惠清就觉得有些没意思,收了笑容朝张三花挥了挥手,有些赌气地说:“走,走,快走。”

挑了挑眉,张三花转身就走。因为知道她是公主的侍女,在府中的路上并没有人拦她。为了少事,她也没走正门,直接翻的墙。

因为之前已经摸清了地形,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离开凉山不是一件难事。张三花走在山下的大道上,辨认了下方向,朝着小镇那边疾驰。

听得前方有车马声,张三花放慢了速度,就见前方慢慢出现了一个车队。

这是东华的车队,还带着仪仗,约有三十个护卫,带着三辆马车,还拖着十几口大箱子。

那些护卫装备精良,神情坚毅,在发现张三花时都浑身紧绷进入警戒状态。

有一个骑马的像是头领的人驾着马来到张三花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张三花,脸上却是笑得一脸和善。

“这位大姐,请问你知道凉山还远么?”

张三花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就是惠清等的人,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指向来时的方向。

“多谢。”

这头领看起来三十来岁,虽然也一声戎装,但气质更像商人,一身的圆滑。他朝张三花道了声谢,又骑马回到队伍中,继续朝着凉山出发。

张三花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心里有些疑虑。但转念一想,惠清毕竟是东华的公主,这些人来这,就算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应该也会保证惠清的安全。

疾行一日,张三花回到小镇,敲开院门,林越就探出了头来。

“三花姐姐?!你回来了!“

等看清来人,林越直接就朝院子里嚷嚷。张三花走进院子,刚好逮住林庸把一本书压在屁股下的动作。

张三花:······

“三花,你回来啦。”林庸笑得温暖和煦,就是不从椅子上起身。

张三花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林庸一点也不躲,微笑保持的十分完美。

“还没吃午饭吧?你先去换一身干净衣服,一会就能开饭了。”

张三花嗤了一声,放过了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林庸暗暗松了一口气。

走进自己的房间,张三花立马就察觉到了异常。这房间里有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空气里还有一种类似于花香的清甜味。

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张三花走出屋子,林庸已经不再坐在他那张竹椅上了。

“你把祈家姐姐安排在我房间了?”

“嗯,房间不够,祈小姐执意要住你房间。”

她要住你就让她住?

张三花没说话,但是眼神把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林庸笑得有些无奈,他本来是不同意的,但那个祈凤鸣看着他又把这要求提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答应了。

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张三花问起这段时间林庸的身体状况。

“头疼发作过一次,但祈小哥很快就帮我处理好了。我自己感觉,比在雷山寨时好很多。”

张三花嗯了一声,又问起祈家姐弟的下落。

“祈小姐应该在茶馆听人聊天。最近来了不少东华的行商,有许多新鲜事可听。祈小哥嘛,应该是在采药。”

之前让林越去定的饭菜被送了过来,同样被带过来的还有祈凰舞。祈凰舞一见张三花就高兴的不行,叽叽喳喳在旁边不停地讲。

张三花专心吃饭应对的很敷衍,反而是林庸在一旁时不时地捧个场以免场面尴尬。

“三花三花你知道吗,你们东华的那个尊主,心疼女儿,怕女儿过得不好,派了一个使团来呢。”

张三花一顿,想起路上遇见的那一队人马,应该就是祈凰舞说的使团了。

林庸看出张三花的停顿,问了句怎么了。张三花把路上的所见一说,林庸就皱起了眉。

东华派出的使团,最少都是一百二十人的编制。三花所见到那些人,数目对不上啊。

又想起林越递来的消息,此前不通的关节突然明了,林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三花,我们必须立马就走!”

第三七七章 离开

没有多做解释,林庸就让林越赶紧去收拾东西。

张三花见他一脸的严肃,还带着紧张,有些不解地发问:“发生什么了?”

林庸看了看祈凰舞,有些避讳。祈凰舞见了连忙表明心意:“我和你们一起走!”

犹豫了一下,林庸觉得这事让祈凰舞知道也不是不行。

“先收拾东西,我路上告诉你。”

“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不同于张三花,祈凰舞在房间里可放了不少小玩意,但她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

“阿鸣还没回来,我们得等他!”

祈凤鸣每次出去采药都要傍晚才回,也有过第二天才回的时候,要等他回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毕竟受过祈家姐弟的恩惠,林庸说不出扔下二人先走的话,可现在这个情况,多待一天,情况就危险一分。

林庸脸色有些难看,张三花也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的要更严重,开口语气有些急迫:“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收到消息,尊主向南调兵了。”

张三花一怔,她好歹也是军营里待过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对啊,西荒犯边,尊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兵南下。”

“西边的情况暂且稳定了一些。”林庸解释了一句,眉头依旧皱着,“理由先别管,尊主确实是派出了兵,但一出汕阳就消失了。现在看来,应该是一部分扮作了使节,另一部分扮作了行商。他们的商品,应该就是军需口粮。”

张三花大概算了算,指出了不和谐的地方:“不对,那加起来最多一千人,尊主总不会就派了一千人来。”

“一千人够了,如果他只是想拿下凉山族的话。”

张三花有些讶异,随即把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尊主是想拿下凉山,那惠清的处境就会很尴尬。

不对,惠清是知情的!而且她不禁没把这事说出去,还请求自己保护她。

这件事,说不定就是惠清策划怂恿的。

意识到这一点,张三花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她也没有什么立场怪惠清没告诉她实情。

祈凰舞听了这些,还是满脸的疑惑,问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赶紧走。”

“要是尊主真的得偿所愿拿下了凉山,你觉得其他族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要是乱起来,要离开可就不容易了。”

祈凰舞眨了眨眼,觉得林庸说得有点道理。

“要是他们没成功呢?”

“要是没成功,凉山族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尊主如果不想服软不想受人钳制,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怎么做?”

“他派来的人绝对不止一千。”张三花十分冷静地插了一句,“而东华一旦调兵入境,南越百族必定踊跃相抗,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祈凰舞愣了一下,忽然一把抓住张三花的手臂:“不行,三花你不能走!”

林庸诧异地看着祈凰舞,以为她是担心祈凤鸣,有些迟疑地说:“祈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可以等祈小哥回来再走。”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祈凰舞情绪激动,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把张三花的手臂搂得更紧,“总之你不能走。”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张三花看着祈凰舞,把自己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抽了出来。

“我们等一晚。如果祈小哥明天早上还没回来,我们也要出发。”

“张三花!”祈凰舞有些气急败坏了,她这是为了张三花好,怎么就是不领情呢!

没有再理会祈凰舞,张三花走向堂屋。林庸见状,朝祈凰舞赔了个礼,也跟了过去。

院子里瞬间就只剩祈凰舞一个,她气得连续跺了好几次脚,哼了一声回了房间。

这一夜,祈凤鸣未归。

林越已经把要带的东西整理好放在了马车之中,祈凰舞看着在堂屋中坐了一宿的张三花,脸色有些苍白。

“再等等,三花再等等。”

张三花见她那个样子有点心疼,但理智很清醒。

“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说我不能走。”

祈凰舞咬着下唇不说话,直到张三花等得不耐烦了,才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要是走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挑了挑眉,张三花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索性什么反应都不做,木着一张脸上了马车。

林庸见祈凰舞一脸的可怜,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祈小姐,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祈凰舞摇了摇头,她得等阿鸣。他们从出生就在一起,阿鸣从来没有抛下过她,她也不会抛下阿鸣。

林庸有些不忍。留下来再等一天也不是不行,但万一事态爆发,他们就算能离开南越,也绝对赶不上婚期了。

这一点,张三花也很清楚。所以,她才坚持现在出发。

她是有婚约的人了,她答应过阿娘婚约前赶回去。这是最先的约定,任何事都要排在这之后。

更何况,虽然不清楚祈家姐弟的来历,但张三花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祈凰舞眼看着马车渐渐行远,很低落地坐在大门前的阶梯上发呆。

“阿姐,怎么了?”

祈凰舞抬头,见是祈凤鸣,直接一把扑到祈凤鸣身上,又像撒娇又像控诉地和祈凤鸣讲了之前的事。

“阿鸣你为什么昨晚没回来?!”

祈凤鸣抱着自家阿姐,顺手给她顺了顺头发。

“我昨天在山上发现有很多人经过的痕迹,就跟着过去查探了一下。”

祈凰舞双眼瞪大:“是东华的士兵?”

“嗯。”祈凤鸣点了点头,“有几百人。但我不确定其他山上还有多少。毕竟,南越的山真的是很多。”

“那林小哥的推论就是正确的。”祈凰舞离开祈凤鸣的怀抱,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可是不对啊,这里是三花的龙兴之地,他们要是真的趁现在回东华了,后面的戏还怎么唱。”

“所以说,他们回不去啊。”

祈凤鸣这一句说得云淡风轻,祈凰舞停顿了两息才反应过来。

“阿鸣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祈凤鸣看了自家阿姐一眼,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微笑。

“南越回东华的路,早就被封锁起来了。”

第三七八章

行商的数量是一定的,就算有波动改变量也不会很大。如果就这么单纯的把士兵装扮成行商,行商的数量一多,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东华那边的方法,是扣下东华到南越的行商,并且把每个商队的头头强制性地派到军人装扮的商队里,以免和南越的商人接触的都是生面孔从而惹人生疑。

从南越到东华的行人和商队倒是没有被扣留,但是也要被详细的盘问。

张三花他们只有一辆马车,按理说并不会被特意针对,再加上林庸有几分能量,应该是可以顺利同行。

但祈凤鸣所讲的封锁并不是指的人力,而是土地和血脉。

马车是在南越买的,构造并不十分优秀,南越的路又不平坦,行驶的过程不免有些颠簸。

林庸被颠得很想吐,但还是努力忍着。

张三花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养神,林庸看了看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难受产生的错觉,总觉得张三花的脸色有些不好。

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制过的梅子,放入嘴中,林庸总算舒服了一点。

这是在南越买的,口味和东华的不一样,带着一股草味,但止吐效果还是很好的。

刚舒了一口气,车子忽然猛地一震,林庸被惊地差点把嘴里含的梅子咽下去。刚扶住车身稳住身体,林庸下意识看向张三花,脱口而出。

“三花,没事吧。”

“没事。”张三花也伸出一只手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按了按额角。

林庸见她脸色真的是有些苍白,没忍住又多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没。”张三花抬眼看他,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子一软,直接倒向一旁。

林二狗赶紧伸手去捞,触手一片冰凉。

因为走神导致马车经过一个大坑的林越听见车里动静,很是忐忑地朝里面问了一句:“少爷,三花姐姐,你们没事吧?”

“停车?”

林越一愣,听话地把马车停下,撩开车帘,就见张三花倒在林庸怀里,林越脸色有些发青。

“少爷,怎么了?三花姐姐这是?”

又被林越问了一遍,林庸稍微回神,尽量稳住自己散乱的心神。

“啊,没事,你三花姐姐被你这一下颠晕了。”

林越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的不相信。

林庸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但他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三花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竭力这么安慰自己,但手下的皮肤太过冰冷,林庸探向张三花脖颈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待摸到脉搏,林二狗提起的心脏总算放下去一些,但又吊在了半空中。

这脉搏太慢了。

林庸觉得脑子里乱乱纷纷,一会是父亲说三花的病不治可能会一睡不醒,一会是父亲交代他尽快返回,一会又回到小时候小小的张三花拉着他的手。

各种碎片飞快闪现,最后停留在一句话上。

祈凰舞说:“你要是走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的。”

仿佛溺水时被人从水中拽起,林庸双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袖子,双目失神不停地喘着粗气。

“少爷?”

林越试探着唤了一声,就被林庸忽然看过来的眼神镇住了。

“往回走。”林庸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的让林越寒毛竖起。

“是。”

没有再问张三花怎么样了,也没有问为什要往回走,林越利落地驾驶着马车调了个头。

实在是不敢问,林庸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

“快一些。”

“是。”

“再快一些。”

“是!”

以十分颠簸的速度行驶了半个时辰,林越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车厢内,林越感觉到张三花的脉搏有少许提升,暗道一声果然。

在雷山寨的日子他曾几次试过张三花的脉搏,确实比以前没那么迟缓了。他以为,三花是已经好了。

可现在看来,好是好了,可只有在南越境内才好。就像是用了罂粟镇痛,服药的时候是不痛了,可一旦断了药反而更受折磨,痛苦得让人恨不得去死。

等回到小镇上,张三花的脉搏已经只比正常人慢一点了。

林庸坐在车厢内,看着躺在一旁没有苏醒迹象的张三花,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如果三花真的只有在南越才能正常的活着,他是没有办法把她就在这里,自己单独离开的。

而不离开,他们就会卷入这东华和南越的乱局。

身处乱世,人如草芥,想平淡度日是不可能的。若想稍微过的舒适些,就必须提前做打算。

林越敲了敲小院的大门,过了一会祈凰舞来开门。她见到马车十分开心,却并不是很惊讶。

“三花,你们回来了?”

祈凰舞跑到马车旁撩开车帘,真好对上林庸冰冷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

这眼神怎么说呢,有点像被逼入绝境的饿狼。

再仔细一看,林庸眼中的狠厉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倦怠。

“林小哥…三花这是?”

林庸勉强笑了笑,弯腰把张三花抱起,抱下了车。祈凰舞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把张三花抱回房间放在了床上。

祈凤鸣难得没出去采药,听见动静看了一眼,笑着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这一声里回来了意味不明,林庸顿了一下,朝祈凤鸣行了一礼。

“请祈小哥帮三花看看。”

“哦,张大姐怎么了吗?”

祈凤鸣装作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但装得太假,看得林庸心中义愤。

但他忍住了,又行了一礼。

“请祈小哥帮三花看看。”

祈凤鸣收敛了表情,定定看了会林庸,想起这人以后成就不低,不能太过得罪,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张三花不会有什么事,但祈凤鸣还是给她做了一番检查。

“祈小哥,三花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睡着了。”祈凤鸣见林庸不太相信,又补了一句,“再过一会就能醒。”

林庸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祈凤鸣叫他这样心里又不太爽利,装作无意地问:“不过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得赶紧回东华么。”

眼见林庸的脸色又沉了下去,祈凤鸣只觉得浑身轻松。

该,让你把阿姐丢下自己走。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过了一会,张三花果然醒过来了。她认出自己所在,双眼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花。”林庸察觉到张三花的醒转,心里这块石头是终于落下了。

张三花从床上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有些不确定地说:“我记得我们已经快到边境了。”

林庸脸色有片刻的阴暗,嘴边泛起苦笑。

“三花,我们可能暂时走不了了。”

张三花不解地皱眉,问:“为何?”

林庸看着她,一时哑言。

第三七九章 折返

张三花的情况总结下来就是七个字,换生术的后遗症。

经过换生术之后,张三花体内的蛊虫被移除,但却对施术者祈凰舞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子蛊对母蛊的感应。当子蛊离母蛊越近,则会约活跃,反之则会变得沉静,出现没有精神,无力等状况,直致进入休眠状态。

在刚实行完换生术后,在新的血液尚未对张三花的身体进行大规模改造时,张三花就离开了南越。之后的几年她也和祈凰舞相距甚远,所以这种感应一直没有被激活。

后来她遇见了祈凰舞,但是因为两人接触时间不长,感应开始复苏但复苏速度很慢,所以在张三花和林庸亲事挑明后张三花的心率也只是比常人要慢一些。

后来到了南越,因为当初从身体里驱逐的蛊虫生于斯长于斯,对这片土地有特殊的反应,在张三花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这种感应复苏的速率就大大加快了。但又因为祈凰舞就在南越,这片土地对这种感应又有距离上的加成效果,所以张三花不仅没有出现乏力等症状,反而觉得精力十分充沛。

后来祈家姐弟出现在雷山寨,张三花和祈凰舞在很短的距离内共同生活了一段时日,这种感应已经被全面激发。她也不是不能离开南越,只是要去哪都得和祈凰舞在一起。

祈凤鸣气张三花抛下自家阿姐离开,故意没有把这些告诉林庸,只说检查不出毛病来,林庸便以为张三花这怪病要活着就只能待在南越。

大概是这里水土的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只要一离开南越就会陷入昏迷?”

张三花有些不可置信,但林庸没有理由骗她,他比谁都想快点回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三花握了握拳:“很好,精力充沛。”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张三花突然开口:“现在怎么办。”

“去找惠清公主。”

“为何。”

林庸苦笑了一下,说:“若东华和南越真的打起来,我们是没办法置身事外的。惠清公主知道你在这,她又一向推崇你,她要是站在东华这一边,一定会向这次领兵的将军建议将你重新征召。到时候,你再想从军营里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为了得到主动权,最好你现在就去她身边。到时候不管东华和凉山发生什么样的冲突,你护住她,让她觉得只有你能护住她,自然舍不得把你推出去了。”

“你呢,你怎么办。”

“我留在这。你若能得了惠清公主的面子,东华这边自然不会为难我。我们在后方,遇不到南越人。就算东华败了,要撤出南越,只要你不上前线,看在母小哥的面子上,我们留下应该不会被为难。”

最后那句话林庸心里其实不太肯定,但他这时候不能表现出来。

张三花挑了下眉,问:“南越那边呢?你刚刚说,她‘要是’站在东华这边。她怎么不会站在东华这边?”

“概率是很小。可是别忘了,她怀孕了。而且,莫名其妙被自己父亲嫁到这种地方,你以为她心中真的一点怨言都没有。”

没怀过孕,张三花无法代入母亲的角色,但她想起阿娘,想起阿娘为了把她们三姐妹顺利养大所受的苦楚,觉得惠清改变立场也不是没可能。

不对,惠清明明知道尊主的计划,若她要站在凉山那一边,定然会提前提醒凉山。

“当时我要是不催着你走就好了,你就会还留在惠清公主身边。现在要再去,一是更难了,二是不知道能不能正巧赶上使节团发难的时候。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了。”

林庸的感慨打断了张三花的沉思,她看了眼林庸,从床上下了地。

“那我现在就去。”

林庸下意识想拦,却也知道现在时间紧张耽搁不得,拉了张三花的袖子,半天才说一句话:“万事小心。”

张三花点了点头,见林庸松开了手,也不知怎么想的,上前一步把林庸一把搂住。

那种战友之间无比汉子的搂法,她还使劲拍了林庸两下背,以示安抚。

林庸被这突然的两下拍得呲牙咧嘴,好险没出声,还在心里庆幸这个姿势三花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也小心。”

说完这一句,张三花松开林庸,走出房门。林庸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甜。

这也算三花主动回应自己了。嘶,就是疼了点。

出了门,张三花想去牵马。不确定会不会到了那就遭遇战斗,能省一些力就省一些。

祈凰舞突然出现,大声质问:“三花,你要去哪!你是不是又想偷偷回东华?这回连林小哥都不带了!”

张三花见她气鼓鼓的,还是有些气短的,虽然有自己的理由,但之前确实是抛下了她,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去凉山。”

“凉山。”祈凰舞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忽然甜笑道,“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哦。”

被这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张三花也没多停留,牵马了出去,上马挥鞭。

感谢这是个镇子,没有城门。

一夜疾驰,第二天中午张三花到达了凉山附近,不见什么异常,心里稍微放下一些。

看来他们应该还没有动手。

然后她就发现了使节团居然驻扎在凉山族领地之外。

看来凉山族也并不待见这使团。

等到了傍晚,张三花仗着之前的探查摸过了凉山族的岗哨,偷偷潜入了公主府。公主府的防守比之前又严上了两分。并且,张三花发现,院中多的不止是护卫。

有几间空房住上了人,看方位,住的应该是侍从。

公主的房间内有两人的心跳,一个睡着了,另一个应该是处于入定的状态,心跳慢一点,但没有睡着了那么慢。

可能是新派给公主的女护卫或是侍女,就是不知道是哪边的人。

没敢妄动,张三花只在公主府中找了个角落藏着。至于是哪个角落,当然是离厨房近的那个。

话说这公主府相对于正常的规制也太小了,怪不得能在短时间内盖好。

天色渐亮,厨房前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居然连厨娘也多了两个?!

第三八零章 火起

之前公主府的厨娘是一个凉山人,但现在这两个明显是来自东华。张三花听着她们的闲聊,得到了许多信息。

比如,自她们来后,原来那个厨娘就总是躲懒。

比如,使节团给公主带来了十几个侍女,但是最后只留下六个。

比如,听说公主不受宠,凉山的少族长许久才去看公主一次。

比如,她们听到几耳朵闲话,是凉山人嫌弃使节团怎么还不走。

“我之前听一个小将说了半句,他们这次来好像还有别的目的。目的没达成,自然不会走。”

“什么目的?”

“我都说了只听了半句,那个小将很警觉,察觉到我后立马就住了嘴。”

两个厨娘很自觉地换了一个话题。

“啧,你说这公主也可怜,好好的日子过着,忽然就被送到了这穷乡僻壤。被迫嫁给一个小部族族长的儿子也就罢了,这还不到一年,此后的人居然都死光了,也不知道她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还替别人操心,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当那些人真是病死的?我们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呢。”

“你是说······不会吧。”

“内院的阴私你见识的还少了?这少族长虽然名义上只有咱们公主一个女人,但私底下谁知道呢。”

之后就是一些八卦闲谈,但这两人来这也没几天,没什么可说的,多都是自己的一些臆断。好在她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朝食做好了。

在等人来取时,那个声音听起来年轻些的厨娘又开始抱怨:“我们被派来是给公主做饭的,可现在还要负责那些侍卫的午饭,二十几个人呢,搞得我们根本没多少时间休息。”

“谁让你当初为了讨好人家给人家送了吃的才揽了这差事,平白害得我也不得清闲。”

“那哪里是我要送的。是送我们来的那个护卫小哥嘱咐我,说这些凉山人排外,让我送些吃食,吃人嘴软,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们。哪晓得那些人根本不懂人情世故,直接就把活计甩在了我们身上。”

“你说这些凉山人心也真大,就不怕我们往菜食里下点药?”

“人家才没那么傻,每次送去的饭菜都是我们的人先吃,吃过没事之后他们才会动筷。”

又听了一会,有人来取朝食了,张三花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去。

宅子小了,可以躲藏的地方就小。白天的光线足视野好,张三花还真没有把握能在一点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去和惠清碰面。

做完朝食后,两个厨娘开始动手做点心,然后开始做午饭。果然和她们抱怨的一样,一点也不得闲。等做好了午饭,吃过之后两人总算可以歇歇了,又来了一个凉山的护卫找她们。

“跟我走。”

“这位小哥,这是去哪?”

“你们东华使节团要走了,组长要给他们践行,让你们去帮忙做点吃的。”

两个厨娘听了心中叫苦,但又不敢拒绝,只能乖乖地跟着去了。

张三花心中微微一动。

使节团要走了,凉山族里应该多是高兴的。到时候践行宴后酒足饭饱,警惕松懈,使节团若是想搞事,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天色渐暗,张三花从暗处走出,发现宅中的守卫少了一半。她先去惠清的卧室那边探了探,发现她果然不在房中。

应该是被带去了广场参加践行宴。

出了公主府,张三花发现道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只有一个方向热闹非凡。

凑近了些,张三花发现广场中坐了有几百人,男女老少皆有,那日在路上向她问路的人赫然也在其中。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张三花确定了惠清公主的位子。

她和羽生坐在一起,两人的座位挨得很近,却几乎没有互动。两个侍女立在惠清左右,却对羽生端茶送水十分殷勤。

惠清的脸色淡淡的,似乎对自己侍女的举动并不在意。

随着夜色和酒菜,宴席中欢快的气氛越加浓烈。张三花注意到,相较于纵情吃喝的凉山人,使团虽然表面上也很受气氛感染,但实际上极为克制,饭菜酒液都只用了一小部分。

凉山族的族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朗声问道:“使者为何不多吃些,可是不合胃口?”

使团中有人起身回话:“回禀邱族长,并非如此。只是我们习惯了一向只吃七分饱,特别是晚上,以免积食。”

“这就七分饱了?”

邱族长的语气中带着点惊异,引起下面一片哄笑。

使团中有城府不太深的,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了。

宴席继续,师团的人仍旧没有多食。邱族长面上带笑地看着他们,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直至半夜,宴席结束,人群散去,使团也离开回到自己的驻地。什么都没发生,张三花有点懵。

同样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还有邱族长。

“他们当真乖乖地回去了?”

“是,跟着的人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帐篷才回来的。”

“啧,难道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来求药?”

“族长,要我说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惠清公主在我们手上,她肚子里还怀着羽生的孩子,那东华老儿就是想动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再说了,他还得靠我们的药续命呢。”

“不好说,当初传的惠清公主多受宠,为了换药还不是说嫁就嫁过来了?也不见他多在意这个女儿。就怕他狗急跳墙,想拿下我凉山族,逼我们为他做药。”

“那老儿要是有种,在我们当初派人提要求时就不会那么干脆的答应了。”

邱族长没有那么自信,有些心神不宁。

“不行,你去把羽生叫来,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羽生在宴席散了之后就跟着惠清回了公主府,在邱族长派人去叫他时房间的灯已经灭了。没有人在里面伺候,外面的侍卫通报了讯息之后,过了一会羽生就独自走了出来。

又过了一会,不知道哪一处房子着了火,且火势越来越大,留守的侍卫商量了一下,分了一半的人出去帮忙。

再然后,本来在房中的侍女出来请进惠清的房间伺候,侍卫不准,扬言妄动则格杀。侍女们面面相觑,最后派出了一个代表,请求只放一个人进去就好。

被几个不同于凉山泼辣娇蛮的女子温言细语求了一通,侍卫有点顶不住了,最终还是放了一个人进去。但其他的侍女也没回房间,就在院子里站着。

大概半个时辰后,忽然有侍卫从外面跑来,哑着嗓子低喊道:“烧得太厉害了,少族长叫你们一起去帮忙!”

剩下侍卫面面相觑,就要去帮忙,其中一个人忽然察觉到不对。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其他人一听,连忙拔刀警戒,下意识就挡在了那些侍女前面。

那个报信的也不跑,反而往前走了几步,让那些护卫能看清自己的脸。

“你是。”

护卫大惊,还没等话说完,忽然后颈一阵疼痛,哗啦啦倒了一片。

“啧啧。”报信的不在压着嗓子说话,听声音也就二十来岁,“把夜卫凤部当作娇滴滴的小娘子,你们输的也不冤。”

“少废话。”一个侍女开口,哪还有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接下来怎么办。”

“把这些人绑起来,守好公主就是了。”

“那你们呢?”

“我们?自然是拿下整个凉山咯。”

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推开,门后站着整齐穿戴着公主礼服的惠清。

院子中的人一起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辛苦各位了。”惠清神色尚且平静,但脸上却带有兴奋的薄红,“我只有一个要求,别的人我不管,邱羽生,你们得给我捉活的!”

第三八一章 标题好难想

起火了的消息一传到邱族长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肯定和东华使团有关。

可不管有关没关,不还得先救火么。

凉山族的整个聚集地都被惊动了起来,羽生见到乱糟糟的一片,皱了皱眉,还是先去见了自己父亲。

“找我有事?”

因为从心里不太看得起自己父亲,羽生的口气十分随意,还带着点不耐烦。

“我总觉得那群东华人会乘机搞事,这场火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羽生微微眯眼,觉得有些麻烦。还不是这老头子为了更多的好处一直不肯松口给药,不然这些人早就回去了。

“先派人盯着那边。起火的地方我去看看。”

出了门,羽生心里有点不踏实,挥手招了一个人过来,说:“公主那边让人定好了,可不能让什么事惊扰到她。”

等那人应过,羽生才大步走向起火的地点。

凉山族的聚集点和雷山寨不太一样,每户人家隔得没那么近。这有一个好处,就是一间房子烧起来了,也不容易把火传到其他地方。

羽生到了那烧起来的房子前时,火已经快灭了。救火的人刚松了口气,又有人前来传报:“其他地方也烧起来了!”

羽生一愣,有些恼怒。

这其中若没有东华人的手脚都没人信。

“少族长,怎么办?”

羽生咬牙,若是去救火,就没有足够的人手应付东华人。可若不去救火,就算东华人不趁机作乱他们也损失不小。

正在犹豫间,又有人来报。

“少族长,东华使团说想来帮忙救火。”来人顿了顿,继续说,“他们说,为表诚意,他们可以卸下武器。”

羽生猛地转头,盯了传话人好一会,忽然嘴角上翘,带起一抹有些邪性的笑。

“行啊,让他们帮。另外,告诉兄弟们,招子放亮些,能偷懒就偷懒,保存体力,但是别被其他人看出来。”

旁边的人都会心一笑,纷纷表示没有问题,让少族长放心。

路上一直有人来来去去,羽生一晃眼看见几个熟面孔,脸色一变,立刻把人叫住。

“你们怎么会在这,为何不守着公主?”

“少族长,我们是来帮忙救火的。公主那边留了一半的人,不会有问题的。

被叫住的人心里忐忑,本来他觉得救火要重要些,但看少族长脸色有不那么确定了。

羽生见他一身的黑灰,知道他应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脸色不由得变换了一番。

要是有心人故意引他们出来,一定会注意公主府的动静。他们离开这么久了,要出事早出事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应该是没事了。

又想起一会可能要对付东华人,羽生最后阴着脸,默许这些护卫留下来救火。

不一会使团的人来了,果然没有带武器。他们积极灭火,发现凉山人偷懒也没说什么。

看了一会,羽生心里有些拿不稳了。这些东华人到底什么意思?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火基本都灭了。凉山人均舒了一口气,觉得十分劳累。这个时候,使团的代表走到了羽生面前,先行一礼。

“见过少族长。”

“嗯。”羽生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这次,要多亏你们的帮助了。”

“不敢。”代表笑得十分和善,“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就起火了呢。”

这话听在凉山族的人耳朵里就有些讥讽的意味了,周围的人一个个的神色不善起来。

“是啊,运气不好。”羽生顿了顿,“你们辛苦了一夜,又要一早出发,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吧。”

这是在赶人了。

代表脸上的笑一点也没变,说:“也对。那我们就告辞了。”

羽生点点头,见他们真的走了,心中疑窦渐深。

这群东华人到底搞什么?

东华人走了,凉山人也都一一散去休息,房子被烧了的则在那整理东西。羽生朝公主府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停了下来,掉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张三花未曾探寻过的禁地。

这条路有些偏,路上根本没有人,羽生走到一半,觉得周围静谧地有些诡异,便停住了脚步。

埋伏在不远处的人心里有些着急。他怎么不继续走了啊。

“出来吧。”羽生嘴角带笑,缓缓抽出自己的武器。

没有人回应。

“不出来?那我回去咯?”说着,羽生作势转身,可就在他刚刚转过背去,就有一道残影冲向他的后背。

羽生反手一挡。

“叮!”

两把武器一触即分,同时又有两道身影冲了上来。

三人将羽生围在中央,配合默契,攻势凌厉,却久攻不下,甚至羽生还有那么点闲庭信步的意思。

又是一个来回,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这人比他们想象的要强!早知道就应该听队长的话,多带几个人来。

羽生见他们眉来眼去,笑着抚了抚自己的佩刀。

“南越皆知,蜗赤族擅医,荑草族擅药,雷山族力大无穷,你们可知,我凉山擅长什么?”

三人没有听他絮叨的意思,再次冲了上去。羽生眉眼间的神色一变,带了几分癫狂之意,举动之间大开大合,竟是以伤换伤的法子。

几个来回,四人身上都添了一些伤,其中羽生最重,可他不禁没露出颓色,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你们也不大打听打听,我凉山擅虫。虫可入药,也可制毒!”

说话间,那三人觉得身上有点不对了,伤口处,开始泛起一缕缕的酥麻。

莫不是中了毒?!

三人再次对视了一眼,暗暗下了决心。

不管是不是中了毒,都得赶紧把这人拿下!

凉山族驻地,经过一夜的喧闹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担心了一夜的邱族长刚要睡着,又被人叫醒。他披了件衣服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就见院子中站了二十几人,披甲佩刀,领头那个的面容却是十分熟悉。

“使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使者?邱族长是记不住我的名字还是压根没想着记啊。”使者露齿一笑,哪里还有当初的和善,显出几分彪莽之气,“那我现在再介绍一次。在下邵昌,镇南军右军副将!”

第三八二章 号令群虫

“镇南军?”邱族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怎么,看你这架势,难道是要造反?”

邵昌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忽然哈哈大笑。

“造反?能用对我用这个词的只有惠清公主。她都没开口,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这话说到后面有铿锵之声,砸的邱族长脸色涨红,呵了一声大胆,然后大喊来人,想把邹昌他们拿下,邹昌众人一点也不怕,连武器都未出鞘。

喊了半天,本来该在周围的护卫一个都没出现。

“别再喊了。邱族长,你就一点都不奇怪,我们怎么能如此长驱直入地进入你的府邸?”邹昌脸上显出一抹轻蔑,“那几把火,可不是白放的。”

“果然你你们干的!”

邱族长气的简直要跳脚,东华众人却一阵哄笑。

“不对,你们只有不到五十人,我族人光是青壮就有三百余人,就算你们仗着他们辛苦一夜现在正是疲乏的时候偷袭,也不可能一定动静都没弄出来就走到我面前!”

“邱族长,谁说我们只有不到五十人。”邹昌看着邱族长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十分解气,“此刻,外面的镇南军,足足有九百六十八人。”

“这不可能!”

分布给自己的任务是看好邱族长,邹昌也不觉得作出解释是浪费时间。

“有什么不可能。在昨天中午,我们的部队就到了附近,只是怕被你们的岗哨发现一直离得比较远。送行宴开始,因为我们都在席中,所以你们的岗哨就松懈了少许。那个时候,就有不少我们的增援偷偷藏进了我们的营地。”

“到了半夜火起,我带着兄弟们前来救火。你们这里虽然每家都备有水缸,也有水井,但毕竟不够用,还得去外面的小溪里打水。这进进出出的,又人手杂乱,自然方便了我们其他的人混进来。”

“我们来时是这么多人,离开时当然也这么多,那些混进来的,自然藏在了你们家中。等到火灭了,你们的人一身疲累回家休息,自然应对不了我们藏在暗处的精锐,很容易就被拿下了。然后再处理了那些岗哨,把剩余人放进来,现在你们整个凉山族已经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邱族长听了解释,气的大骂道:“卑鄙!”

“卑鄙?”邹昌表情一肃,向前重重地迈了一步,“那也没有你们卑鄙!趁着尊主重病,仗着自己有缓解的药石,金银财宝不要,非要强娶我们的公主。尊主不同意,你们还把这事捅给公主,逼得她亲自上殿请命。你们怎么敢!我告诉你,就你们那个狗屁少族长,连给我们公主提鞋都不配!”

听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被这么羞辱,邱族长气得直哆嗦,直接怼了回去。

“就你们那个破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都不会做,还娇气的不行,非要人伺候。要不是我儿喜欢他,我更愿意要那些金银财宝。”

闻言邹昌先是一怒,随即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来。

“我不和你争辩,等你儿子一会儿也被捉来,你就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了。”

“想捉我儿?简直是做梦。你以为你已经控制住了我们凉山族?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出全力。”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长约一指的骨笛,放到嘴边使劲一吹,霎时间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邱族长的动作太快,邹昌没来的及阻拦。等笛声一响,所有人都拔出武器十分紧张的看向四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头儿,你说这老头不会是唬我们吧?”

邹昌没有回答,只是让属下继续警戒。那邱族长表情太过镇定笃定,不像是虚张声势。

又等了一会儿,有听觉敏锐的发现,周围响起了悉悉簌簌的声音。

“那是什么?”

邱族长鬼魅一笑,道:“这是我的小宝贝啊。”

公主府中,慧清在房中坐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人来汇报消息,不由得有些焦躁。旁边的侍女给她倒了茶准备了点心试图安抚她,却一点用也没有。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低,终于有人来传递消息:“公主,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副将的意思,是请你再等等,等完全安定下来,再请你出去主持。”

慧清点了点头,心下安定了一些,又忍不住问:“那邱羽生……”

“已经派人去捉拿了,再等一会应该就有消息了。”

“好。”

慧清有些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重新安稳地坐好。

她对羽生这人感情很复杂。

虽说是自己请命下嫁,但这毕竟是凉山族先提出,要说她心中一点怨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忐忑了一路,她在已经做好了和一个粗鄙丑陋的人共度一生时,发现自己的丈夫是可以称得上俊朗还因为野性带有独特魅力的羽生,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点点的悸动。

她甚至想,要是羽生对她好,她就安安稳稳当个少族长夫人也不是不可以。她会想办法,凭借她公主的身份,让凉山族都过上富足的好日子。

可是羽生待她并不好。他到不曾亏待她,只是十分冷漠。而这种冷漠,足以把慧清的一腔热血浇到彻底凉透。

于是她狠下心,同意了父亲的计划,为了不受凉山族的钳制,干脆直接拿下整个部族,把制药的方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她偏偏又怀上了羽生的孩子。

她不想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没有父亲,但也不想破坏父皇的计划,只能请求邹副将,尽量保全他的性命。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慧清有些出神。今天她本来准备一直保持清醒的,可是羽生一来不知怎的她又睡了过去。也多亏睡了这一会,虽然后来熬了半宿,但好歹没有那么难受。

“这是什么?”

门外出现了惊呼,最开始守着慧清的那个名叫凤一的侍女皱了皱眉,让一个属下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那属下回来了,眉面上有些慌张。

“公主,外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很多虫子。”

凤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说:“不过是虫子,有什么好怕的。”

“一姐,你出去看看就是了。”

凤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侍女一眼,走了出去,随即也愣住。

这果然是很多,蝎子蜈蚣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已经爬满了半个院子,还在不停地冲向正房。

第三八三章 我是很随便的标题

随着那些虫子越靠越近,侍卫们没忍住动起手来。他们要么用手中的武器去劈砍,要么用脚去踩。有人还撒了随身带的虫药。然而虫子的数量太多,他们这只是在做无用功。

不得已,他们越退越后,围守到了正房门前。

凤卫也站了出来,一旦这些虫子再近一些便也要出手。相比起来她们的武器样式就要多得多,有剑,有匕首,有双刀,有鞭子还有肘棍。虽然不同于普通女子,她们对虫子并不十分恐惧,但看见那么多满满地挤在地上仍然不可避免的头皮发麻觉得恶心。

“它们,停住了?”

有个凤卫不可置信地开口,只见那些虫子齐齐在离正房三尺远的地方停住,用身体堆出了一条界限分明的分界线来。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并不敢放松警惕。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那些虫子还停在线外,但其他地方已经全被虫子填满没有了落脚的地方。有侍卫在正房左右查看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是被困在这了。

“对了,先前被打晕捆在偏房的那些护卫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根本过不去。没有多余的心思管他们,现在只想想要是这不知道为何使虫子止步的防护失效了怎么办!”

“不对,我听说过凉山人喜欢养虫,这些虫说不定就是他们养的。把那些护卫带过来问问,说不定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的倒是轻松,怎么带,这满地的毒虫我可没有把握能顺利过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本是兵士,说要对惠清公主多忠心也说不上,一时之间竟没有人主动请缨。

这时候,有凤卫说话了:“你们这群孬种,不就是虫子,我去就去了。”

说着,这凤卫纵身一跃,跳出好长的距离,但还是要落地的。甫一落地,不管她身手有敏捷,还是有虫子爬上了她的身体。她想要把虫子拍落甩掉,但只使得身上的虫子越来越多。

凤一见状不妙,连忙叫人回来。那凤卫想要再提气,却是提不起来了,只跌跌撞撞跑向正房。眼看着她身上虫子越来越多,有使鞭子的便把鞭子一甩,把人拽了回来。

一回到圈内,那些虫子立刻纷纷从凤卫身上落下,逃一般的爬了出去。

“怎么样了?”

几个凤卫都上前关心,帮忙检查伤势。这一查就查出好几个伤口,都肿了起来还有些泛黑。凤一脸色一变,连忙取出解毒丸塞在那凤卫嘴里,然后给她割开伤口尽量把毒血挤出来。

惠清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看见这场景脸上露出几分不忍,但她也无能为力。

经过这一番紧急处理,凤卫的情况没有显著恶化,但也没有好转,脸色看起来白里透着青,必须马上接受专业的治疗。

可先不说她们的职责是保护公主,就算她们要出去找大夫,那也出不去。

“她如何了?”

“多谢公主关系,还能再撑几个时辰吧。若是之后还没接受救治,恐怕······”凤一的脸色有些晦暗,但并不怨恨。

在成为凤卫那一天起,她们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不过是早晚罢了。

凤卫本是历届公主的私兵,后来公主渐渐不掌兵了,凤卫的存在就渐渐变了味,成了类似于暗卫伺候的存在,掌控权也落在了尊主的手中。在这之前,凤卫是被放在官员和大商等重要人物府中打探消息的,是尊主怕自己的打算连累女儿受伤,特意招她们回来来保证惠清的安全。

惠清在小时候知道凤卫的存在时就十分希望自己能有这么一只队伍,好不容易现在父皇把她们送到自己面前了,不到几天就折了一个,惠清是又沮丧又生气,转身就对着那些侍卫发火。

“抓羽生的人呢!怎么还没把人抓回来!你们要是找点把人带回来,就可以让他试着驱散群虫,再不济这伤也能治治!”

侍卫们忽然被骂,其实并不关自己的事,但都低眉顺眼地不敢顶撞。惠清越看越气,忽然肚子一阵疼。

她发出一身呻吟,捂住了肚子。

凤卫见了大惊失措,连忙把人扶了回去让到床上躺好。惠清缓了好一会,额头出了密密地一层细汗,心中十分无助。

半个时辰之前,埋伏在路边堵截羽生的三人已经倒下了两个,只剩一个同样脸色发黑的人在苦苦支撑。

羽生走到他面前,他举刀欲砍,却被羽生一脚踹到在地上。

羽生踩着他的背,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自己弯刀上的血迹。

“是惠清让你们来的吧。你们东华有句老话倒是没说错,最毒妇人心,她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东华士兵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试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

“放心吧,尽管她想要谋杀亲夫,但我不会因此杀了她。至少,在······不会······”

后面那句话羽生说得十分轻柔,东华士兵的精神又已经恍惚,只隐约听到了一点。再然后,羽生脚下使力,士兵吐了口血,便眼前一黑。

知道这人活不下来了,羽生收回了脚,忽然感觉身上的虫子有些焦躁,回头看了看部族的方向。

父亲吹响了虫祖笛,应该是东华人动手了。可既然他已经召唤了万虫,自己便没有回去帮忙的必要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羽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朝部族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虽然他在公主府做了防虫的措施,也按时给惠清喂了自己的血液,可若是惠清那时不在正房中,光是那点血液,产生的味道可不足以长时间的威慑毒虫。

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还没走到部族,道路上的毒虫已经是挨挨挤挤铺满了地面。

又走了几步,可以看见街道两边有一些东华人的尸体,肿胀发黑,有的没死透还在抽搐。羽生不屑地撇了撇嘴,大步向前,凡是他落脚的地方,毒虫们都主动避让。

不对,东华人尸体的数量有些太多了。

羽生脸色一变,忽然闻到随着风飘过来的气味,眉头猛地一皱。

这是虫药的味道。有些像蜗赤族的虫药,但又不一样。

果然,又疾走了一段路,羽生看见前方的道路上有一片异常空旷的区域,每一只毒虫都自动绕开那里。

羽生走过去用手指拭过地面,发现指腹上沾有淡黄色的粉末。

把粉末弹飞,羽生不禁皱起了眉。

蜗赤族,插手了

第三八四章 如今谁是狗

在送别宴上,张三花除了发现惠清左右的侍女身上是有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错,还注意到有几个东华的士兵借着出恭的理由离开了宴席片刻。等他们回来后,使节和他们对了下眼神,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来。

宴席结束,惠清和羽生回公主府。张三花想了想,没有跟上去。她认为惠清周围有那两个侍女,应该不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藏了起来,发现有几栋房子接连火起。对,是自己着火的,她没有看到有人到附近去纵火。再然后,凉山人开始救火,东华的也来了。

和没有发现不对的凉山人不同,张三花几乎是在东华的部队混进来的瞬间就发现了。她看见这些人两三人一组藏进了周围的房子里,有些好奇他们要做什么。

再然后,火灭了,凉山人回去休息。藏起来的东华士兵偷偷显出身形,以十分果断迅猛的姿态把这些睡着的凉山人打晕捆起来,期间有几个汉子被惊醒了提前做出反抗,但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拿下。

张三花挑了挑眉,觉得这一批兵士素质真是不错,也不知是谁麾下的兵。反正他们绛廷那帮糙老爷们做不出这般精细的操作。

接着,邹昌带着他的队伍长驱直入,解决掉剩下的武装力量,大摇大摆地占领整个凉山。

到这里为止,事件的走向还是有利于东华的,直到邱族长吹响了骨笛。

张三花发现,从每一户人家的后院都冒出了许多的毒虫,慢慢汇聚在一起,冲向了凉山的广场,之前举行送别宴的地方。

看着这些毒虫,张三花没忍住咽了口唾沫。烤蝎子她是吃过的,特别香,不知道烤蜈蚣是不是一样好吃。

很显然,那些士兵的想法和她完全不一样,他们十分紧张,试图阻止这些毒虫靠近,但是毫无作用。那些毒虫们爬到他们身上,注入自己的毒液,于是很多人开始哀嚎,在地上翻滚,最终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太过迅速,张三花只来得及出现在理她藏身之处最近的街道,洒出了母汤送给她的一袋子香药。

这药是母汤和康芦讨论过后改良过的,献宝似的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做了一个,说是可以防蚊虫鼠蚁。因为袋子挺好看的,张三花就带在了身上。现在洒出来,她也不知道到底管不管用。

香药的粉末在空中弥散,那些毒虫都停顿了,很不安地挥动着触角,却没有上前。

“都就近躲到旁边的屋子里!”

东华的士兵被突然出现的张三花吓了一跳,听见她的号令,却犹疑不决。

谁知道这是哪边的人。虽然暂时抵挡了毒虫,但万一是想把他们引到房子里一网打尽呢。

没见士兵动作,张三花心里烦得很。她带兵的时候,谁敢质疑她。她要收回之前的赞许,这些士兵素质不行。

“躲进旁边的屋子里!”

又朝这些士兵们喊了一句,张三花很厌烦地看了这些士兵一眼。所有对上她目光的人都是一悚,只觉得寒毛直立,下意识就听从了她的命令。

踩着那些毒虫飞快地冲进了凉山人的屋子,虽然有不少人还是被咬了,但他们惊异地发现那些虫子并没有跟着他们进去,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门槛,死死拦住了它们。

这比在街道上无止尽地后退好多了。

凉山不止这一条道路,张三花见这些人总算听话了,又跑到其他地方去让剩余的人也躲进屋子里。许是她气势太甚,那些人都乖乖听了话,而后才回过味来。

“她是谁?”

“你们注意到没,那些虫子没有咬她!”

“先别管这些,问问那些凉山人,屋子里有没有治虫毒的药。你们也到处翻翻,有类似的东西都带过来!”

“喏!”

见所有人都躲进了屋子里,张三花就想去公主府看一眼。谁知,刚走到半路,就和回来的羽生碰了个正着。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羽生看见那些毒虫都绕着张三花走,眯了眯眼。

“你不是我凉山族的人。蜗赤族的?不,不对,蜗赤族都是一群胆小鬼,绝不敢独自一人大摇大摆来我凉山。你究竟是何人?!”

见羽生没有认出自己,张三花心里有点失望。但是话说再多没有用,先打一架再说。

对于张三花这种一言不发就干架的行为,羽生有些惊讶,但并不怂。他虽然之前面堆围剿耗费了一些体力,但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轻易对付的。

然后他就被张三花按在墙上摩擦了。

是真的按在墙上。

虽然没有亲口承认过,但张三花是很记仇。在她还小的时候曾被羽生追成狗,那么在她现在忽然发现羽生完全不是她对手时,自然也要把羽生打成狗。

“你究竟是谁!”

被掐住脖子紧紧按在墙上,羽生觉得很是羞耻和愤怒,他决定,一定要让这个女人死的很难看。他要把她装进坛子里,再往坛子里放不同的毒虫,让那些毒液在她体内互相作用,让她后悔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张三花一把拍掉羽生突然刺出的匕首,捏出他的手腕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羽生的手和手腕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对于羽生没有惨叫这一点,张三花心里对他稍微高看了一些。

“让那些虫回去。”

“你不是哑巴啊。”羽生嘿嘿一笑,又因为痛楚使得脸上肌肉抽搐,脸上全是冷汗,“你到底是谁。”

严刑逼供这种事张三花不太擅长,她又担心惠清不想和羽生啰嗦,直接卸了他的关节,扯着他的衣服就一路拎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的侍卫见突然来人,还不惧毒虫,脸色都是一变。

“来者何人!“

张三花见正房前的有一片地方是干净的,毒虫都不敢进去,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把羽生甩到那些侍卫面前。

“绛廷张三花。”

这一句说得铿锵有力,屋里的惠清听见了,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很是急迫地走了出来。因为气起的太急,行动间还有些踉跄。

“张伍长!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见真的是张三花,惠清激动地都要哭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被扔在地上的羽生。

对于惠清的激动,张三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那群侍卫。

“有没有会问口供的。”

有一个凤卫走了出来,看张三花的目光充满敬畏:“我会。”

张三花嗯了一身,看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羽生。

“那你问问这人,如何才能让这虫潮退去。”

所有人都看向羽生,惠清觉得这人衣物有些眼熟,忽而脸色一白。

羽生!

第三八五章 好气啊

看见羽生像一个坏掉的木偶一般被随便丢在地上,惠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惊讶,有的。

痛快,有的。

心疼······有的。

她迫使自己移开目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其他的凤卫和侍卫也认出了羽生,都下意识地看向惠清。见惠清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那个说自己会审问的侍女咬了咬牙,朝惠清行了一礼道:“请公主回房间休息。”

惠清点了点头,看向张三花。

“伍长可与我同去?”

虽然现在外面的情况依旧不乐观,但原本的目标就是保护惠清,张三花顺势答应了下来。

房门一关上,惠清便是双腿一软,旁边的凤卫赶紧扶住。

被扶到椅子上坐下,惠清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让伍长见笑了。这次多亏了伍长,只是,你之前不是走了么?怎么,今个又回来了?”

张三花知道,若是照实话说,定然达不到林庸希望的让惠清十分感激她的效果。然而若是让她撒谎,她实在是做不来。

“庸哥儿得到消息东华来了人,分析出你可能有危险,让我来的。”

这句话没有半个字有假,却省略了她因为怪病离不开南越的内容,使得张三花的意图听起来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一个是被动,为了安稳不得不来救驾。一个是心系公主主动来护,还顺便帮林庸刷了一波存在感,张三花觉得要是林庸在场也会夸她两句机智。

“你们有心了。”惠清叹了一口气,“你们的婚约我也听说了,你当初离开就是为了和他的婚事吧,现在到底还是因为我给耽搁了。”

说起林庸,惠清不自禁就想起羽生。人家张伍长的未婚夫尚且为了她这公主宁愿耽误自己的婚事,她的丈夫却连哄她一句都不肯。

孕妇脾气本就多变,她越想心中越难受,忽然就落下泪来。

张三花在一旁一脸懵逼。

怎么说着耽误她的婚事她都没什么反应惠清反倒哭起来了。

凤一在旁边劝慰,惠清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绪,见张三花一脸的茫然,心里便起了两分羞赧。

惠清不说话了,张三花不是多话的人,凤一能把惠清劝住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三人一同沉默,就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格外清晰。

外面没有惨叫,没有痛呼,没有闷哼,只有凤卫问话的声音。

惠清有点怔,又是松了口气又有一点不忿,不知道是想让凤卫下手轻一些还是重一些好。

凤一说话了:“我出去看看问的怎么样了。”

等凤一出去,张三花和惠清之间更是沉默,好在没一会她就回来了。

“公主,他什么都不肯说。”

要换作是别人,惠清就会夸一句好汉子,是个硬骨头。可换作了羽生,她只能幽幽地叹上一口气。

“这么硬等也不是办法。公主,属下申请上重刑。”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毕竟是驸马,有些拷问的手段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不敢施展在他身上。

一想到这,凤卫看向张三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倾佩。

这可是敢把驸马全身关节卸掉的狠人。

惠清闭上了眼,好一会才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准。”

凤卫领命,还没退下,突然听见响起了一阵笛声,门外随即突然出现了惊呼。

“那些虫,那些虫退了!”

屋内的人均是一惊,一齐出门往外看。

那些虫子先前如潮水般涌来,现在也如潮水般退去了。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震住了,而后从心里涌起一股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有一人例外。

羽生一脸的不可置信。

“公主,既然虫潮已退,那还用不用继续审问。”

惠清沉默了片刻,自始至终没有朝羽生看一眼,良久才开口,说:“先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吧。”

“是。还有就是,他这些关节,若是不赶紧安上,时间一久,怕是会影响以后的活动。”

听到这,惠清终于忍不住看了羽生一眼,然后迅速把视线摆向张三花。

“张伍长觉得呢?”

张三花想了想,觉得惠清对羽生还是有两分情谊,以后两人是什么状况还不好说。要羽生真是因为自己落下什么病根,惠清说不定会对她生怨。

再说了,羽生这个情况,就算把关节都装上了,也没有活动的能力,至少得修养个一个月。那些脱臼后装上立马和没事人一样的都是瞎扯,要真这么干,就等着习惯性脱臼吧。

“给他装上吧。”

“喏。”

察觉到惠清隐晦地松了一口气,张三花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这虫潮为何突然之间就退了,可是和那笛声有关?

笛声未停,且越来越近。众侍卫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忽然,笛声一停,有半个身子突然从洞门里探了出来。那人一身红衣,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院子,目光在张三花身上定住,甜甜一笑。

“三花~”

看着这红衣女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张三花面前,丝毫不减速,惠清有些不忍看。

张伍长一定会躲开的,那女子一定会摔地很惨。

“三花~人家特意来找你的,开心不~”

眼看着张三花没有躲,还仍由那女子抱住了自己,惠清嘴都要合不上了。

然后就是从心底生出的一股愤怒。

张伍长从来都没和自己这么亲近过!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狐狸精?!

许是惠清的怨念太过强烈,感觉到身边凉飕飕的祈凰舞转过了头,看了看惠清,又是甜甜一笑。

“你便是惠清公主了?真是好看。”

惠清:········这狐狸精还怪有眼光的。

被这么一夸,惠清是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完全把方才因为羽生而起伤感抛诸脑后了。

张三花把祈凰舞从身上扒拉下来,看了看她手里的笛子。

“是你令虫潮退却的?就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祈凰舞挥了挥手里的笛子,“我掐指一算,知道你今日有难,特意来此想帮。我和阿鸣一起来的,他去另一边了。”

凤卫和侍卫都对突然出现的祈凰舞很是好奇,开始偷偷地打量她。祈凰舞对此毫不介意,凡是与人对上眼就是甜甜一笑,好几个侍卫都因此红了脸。

惠清:······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不知道祈凤鸣想做什么,但现在既然虫潮已退,外面东华士兵的处境就好多了。

“公主,你还是回屋里休息,等邹将军的消息吧。”

凤一在一旁劝慰,又因为这一番折腾确实很累了,惠清心里对这个提议也是同意的。

但她还是看了看张三花,问道:“伍长可愿意在这里陪我一会?”

张三花自然是点头。

“我会在外面守着。”

惠清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见祈凰舞笑嘻嘻地在拉张三花的衣摆玩,她心里又憋上了一口气。

啊!!!好气啊!!!!

第三八六章 干娘

到了傍晚时分,一切总算尘埃落地了。

先前祈家姐弟其实是和林庸一起来的,但是到了凉山附近发现虫潮异动,祈家姐弟就丢下林庸先走了。等到林庸慢悠悠赶到凉山时事件已经到了尾声。他被士兵带着先去见了邹昌,正当邹昌在逼问凉山秘药的配方。邱族长死活不开口,林庸就帮着在旁边敲了敲边鼓。

虫潮已退,自己的儿子被抓,东华人更以全族人的性命作为威胁,邱族长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东华提出的要求:交出制药的法子。

这回虽然是最终达成了目的,可东华的损失比预计的大很多。那些躲进民宅的士兵们,有些找到了药物,撑到了祈凤鸣给他们驱毒,但还是有很多没有熬过去。就算保住了性命,但余毒未清也失去了战斗力。

一千人,损伤过半。

“要不是尊主需要的药物中,有味原材料是虫砂,只有凉山人才能培育,我真想把他们屠个干净。”

邹昌看了看自己脾气火爆的下属,微微皱了皱眉,说:“少说几句。要真这么做,惹了众怒,让南越百族群起而攻,这日子就别想消停了。”

那下属不服,道:“怕什么,我镇南军在边境准备已久,他们敢闹大不了扫平了他们为我东华开疆辟土。”

“愚蠢。”邹昌有些恨铁不成钢,瞪了下属一眼,“打仗最是劳民伤财,更何况先前与西荒交战国内还没缓过气来。如果现在又打起来,国内财粮兵三者皆空,北离趁机南下怎么办?”

下属不说话了,邹昌哼了一声,问起其他事。

“百族那边,对这事有什么反应。”

“暂时还没什么反应。”

“继续关注,他们一有动静立马传报。”邹昌点了点头,又问起惠清,“公主那边,怎么样啊?”

“公主一切安好。只是,现在我们人手不够,没办法像原计划再派人把公主护送回去。可要从边城调一队人马来?”

“公主自己有什么想法?“

“这个,公主说,全听将军的安排。”

公主府,惠清躺在藤椅上,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这几日,她的日子虽不能与在上京中相比,可也比之前好多了。凤卫到底不是专业的侍女,服侍人没有那么到位,干脆换回了自己贴身侍卫的身份。侍女的空缺则由当初被留在使团营中真正的侍女顶上,有她们在,惠清要做什么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够了,弄得她越来越懒。

唯一不足,就是那两个厨娘没在虫潮中活下来,使得吃食方面不尽如人意。

按照当初的约定,惠清把药石和落仙草交给了张三花。张三花看着已经集齐的三样药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庸哥儿的头疾可治了,但自己这怪毛病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公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哦?这是为什么?”

“庸哥儿有头疾,我问你要这两样东西就是为了帮他医治。现在药材齐了,我得带他去蜗赤族一趟。”

虽说药方在手,但毕竟过了这么长时间,张三花担心林庸病情有变化,还是让母汤再看看更为妥帖。

惠清不想放张三花走人,但若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

“蜗赤族,就是那个多出神医的蜗赤族?伍长何必亲自去,我派人去那请人便是。”身边都是东华人,惠清找回了些许身为公主的矜持,并不把南越百族太当回事,“顺便,也让他们帮我看看我胎相如何。”

虽然对孩子的父亲感情很复杂,但毕竟是自己肚子里的肉,随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惠清的母性越来越强。

张三花觉得有些不妥,但惠清已经做了决定,把这事吩咐了下去,然后又面带笑容地和张三花提起另一件事:“张伍长,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张三花挑了挑眉,说:“公主先说,能答应我就答应。”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就是想,等我的孩子出生,伍长你可愿意当她的干娘?”

万万没想到惠清的请求是是个,张三花的惊讶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惠清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次多亏了伍长及时赶到,我们母子这才保全了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伍长愿意,我定教这孩子把伍长当亲生母亲看待,敬仰侍奉,等我们百年之后,你也可以和我同享香火。”

虽然父亲只是一个小族的族长,但这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东华皇室之后,若真当了这个干娘,怎么算都是张三花占了便宜。

但是张三花很犹豫,主要是占了名头就得做事,少不了得帮忙看顾教育这孩子。教孩子,这事一听起来就很麻烦。

“伍长不乐意?”

“你让我考虑一下。”

张三花没有一口答应,惠清有些失望。但好歹也没有拒绝,她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晚些时候,张三花去找林庸,把这事和他一提,林庸也觉得还是不要答应的好。

“这孩子因为身世的原因,一回到上京处境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惠清公主疼他,可尊主一见他难免想到自己被迫下嫁爱女的事,自然对他喜欢不起来。尊主不喜欢,那些宗室大臣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你若当了这个干娘,为了自己干儿子不被欺负,你就得当他的靠山。不说当靠山需要什么条件,你又离不开南越,怎么当他的靠山?”

张三花倒是没想那么多,但一听林庸分析也觉得有道理。

“那我明天就回绝她。”张三花想了想,忽然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

林庸一滞:“我就是随口一说。”

“哦,我觉得是个女儿。”

说到这里,林庸不自禁往自己和三花身上想。

“三花,你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行。”张三花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无偏好,但又马上改口,“不行,至少得先生个儿子,给张家留后。”

林庸有些无奈,道:“那我们林家呢?”

张三花迟疑了一下,试探地回答:“那生两个儿子?”

见她一副纠结烦恼的样子,林庸没认出笑出了声,但随即又沉默了下来。

他伸手去摸张三花的脸,张三花就睁着眼睛看他的手越来越近,没有躲避。

“没事的三花。等蜗赤族的人来了,让他们再给你看看,一定有办法解决你的问题的。阿娘那边我已经寄了信回去,说是我生病了,婚期需要推迟。等你一好,我们即刻回去成亲,她不会怪你的。”

林庸的目光太过温柔专注,张三花觉得心底被羽毛挠了一下,有些酥痒。

她眨了眨眼,低低嗯了一声。

第三八七章

也不知惠清派去的人是如何和蜗赤族交涉的,几天后他们真的把蜗赤族的人带回来了。

把人安顿好后,公主府这边给他们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惠清公主检查身体。

林越对此非常不满,他说:“明明是为了少爷里才去请人,怎么现在反倒把你忘在后面。那惠清公主每日好吃好喝的,能有什么问题。可少爷你头疾一旦发作,那才叫苦不堪言呢。”

林庸伸手弹了林越额头一下,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谨言。你如今在人家地盘上,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哪来这么多牢骚。你三花姐姐呢?”

林越小声嘟囔了几句,然后才回答林庸的话:“应该在惠清公主那里。惠清公主每日都要找三花姐姐去陪她,三花姐姐又不喜欢说话,她们难道一直就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不成?”

林庸有些无奈地横了林越一眼,林越赔了个笑,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张三花平日里话确实不算多,惠清找她过去,也不是为了说话聊。主要是只要张三花在,她就觉得安心,倒是祈凰舞每每都跟着去。

最开始的时候,惠清很烦她,但又不好发作。但祈凰舞性子好,爱笑,又随着自己家阿弟四处游历过一番,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有时讲一两个出来,惠清就听得特别开心。这样不过三五天,惠清反而对祈凰舞好感暴增,两个人成天凑在一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蜗赤族的人来的时候,祈凰舞正在和惠清讲一个美白的方子,惠清听得十分心痒,决定等孩子一生下来就配一副试试。

“参见惠清公主。”

蜗赤族这回来了三个人,老中少各一个,其中的那个最年轻的赫然就是母汤。

祈凰舞抿着嘴冲他笑,母汤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便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见过礼后,蜗赤族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去给惠清做检查,祈凰舞和张三花就趁机告辞。张三花想回去,祈凰舞却拉着她在主院不远处的路边躲着,准备逮母汤。

过了一会,三人出来了,有护卫相送。祈凰舞看准机会朝母汤小腿扔了个小石子,母汤愣了一下,找了个机会想单独离开。

“这位小哥,这毕竟是公主府,你一介外男,不好独自走动。”

护卫不放人,母汤没有办法,讪笑了两声,还是跟着走了。祈凰舞就有些不大高兴。

“你要见她,在院子里等着就是,何必做这些动作。”

“不一样嘛,你看方才,他装作不认识我们的样子,其中一定有情弊。他应该是不会想让人知道他单独和我们见过面的。但若等他上门拜访,不就大家都知道了。”

张三花哦了一声,说:“那你去他房间找他不就好了。”

“我这不是找着么。”祈凰舞抱怨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张三花笑了笑,没说话。

当天夜里,张三花和祈凰舞摸到了母汤的房间。要说打架祈凰舞肯定不行,但她舞艺精湛,身姿轻盈灵巧,张三花带着她,硬是没有惊动一个人。

母汤水的特别沉,祈凰舞拍了他脸好几次他才醒过来,然后就被吓了一大跳。

“两位深更半夜的来也太吓人了。”

“是你胆子小。”祈凰舞怼了一句回去,找了个凳子坐下,“说吧,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

母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房间里的两名女子。

“两位,我已经定了亲,你们能不能避讳一些。”

张三花和祈凰舞同时露出了鄙视的表情,一齐背过身去,看起来十分同步。

母汤有些慌乱地穿上外衣,从床上下来,也在桌旁坐好。

“是这样的。凉山族的事传了出去,虽然他们平时和各族的关系也不是太好,但毕竟都是南越人,一气同枝,我家长辈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啊,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我原来也不知道你们在这啊,花大姐你不是早就离开南越了么?主要是,东华尊主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若是我表现的和你们熟识,我怕东华人利用你们来对我们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自动略过了张三花为何还在南越的事,祈凰舞有些好奇地问:“比如什么要求?”

“比如,让我们去给东华的尊主治病。”

祈凰舞愣了下,和张三花对视了一眼。张三花微微皱眉,说:“这个要求很过分?”

母汤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很是苦恼:“花大姐你有所不知,我们蜗赤族有禁令,轻易不得出南越。再说了,那尊主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要是治好了还好说,要是治不好,他迁怒我们怎么办?到时候鞭长莫及又人单势薄,我们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张三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上京那种地方,她也是不想再去的。

话说开了,祈凰舞也觉得母汤的话有些道理,没有多做纠缠,笑嘻嘻又问起惠清公主的情况。

她本是随便一问,没想到母汤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张三花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

“公主可是有哪里不妥?”

“这个不好说,我三爷爷只觉得有些不对,但又不能确定。”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的生机,实在是太旺盛了,就好像是特意被人催生过一样。”

祈凰舞有些懵懂:“生机旺不好么?”

“这要分情况。若是通过锻炼,调养,使得血气旺盛,那自然是好。但若通过某些手段催化,现在看起来是旺了,但实质是在透支,是在燃烧自己的寿元。一旦潜在的寿元被燃烧殆尽,她就会飞快地衰老,死亡。”

“这么歹毒。”祈凰舞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这几日的相处,心中有所不忍,“但你也说了不能确认,万一她就是单纯的身体好呢。”

“我也希望是这样啊。”母汤露出苦笑,“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没查出来,是我蜗赤族无能。查出来了,治不好也是我蜗赤族无能。但这种过程是不可逆的,一旦开始根本没办法挽救。”

祈凰舞情绪有些低落了,张三花神情越发凝重。

她想的是另一件事,若是惠清出了事,那位本就心怀愧疚的尊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三八八章 我要推荐票

第二天来给林庸诊断的是母汤的二叔,他说林庸的身体调养的很不错,开出的药方和母汤开的相差仿佛。

也就是说,也需要那三味药。

母二叔人好,担心他们凑不齐药,林庸承他这个情,安慰道药材不是问题。

母二叔很惊讶,他不知道自己侄儿早就开出方子,张三花他们早就开始收集了,只当这些人和惠清公主关系好,准备请惠清公主帮忙,这才一点不担心。

“林小哥,惠清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这到底是南越,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找的。”

发生在林庸那里的事转头就被报给了惠清,惠清听见“凉山药石”和“落仙草”这两味药时下意识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可听到侍从转述的母二叔的话,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大概是凑巧,这几人之间并不是早就认识的。听说林小哥那病也不是一两天了,许是张伍长在东华开了方子,发现缺了药材才来南越的。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不然人家婚期那么近的未婚夫妻为什么大老远跑南越来。

“我知道了。他们那边有什么要求,你们尽量满足。”

“喏。”

一个多月后,母二叔给林庸换了方子,说再修养个几个月就能大好,林庸十分感激。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客气。”母二叔长得富态,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看着十分可亲,“也是你运气好,那么容易就把药材凑齐了。”

其实不容易,但林庸没有解释的意思。

两人又聊了几句,母二叔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先生可有难事?”

“嗐,都说了别叫先生,叫母二叔就行。要说难处,也没什么。当初公主去蜗赤族请人,说的是帮你诊治一番。如今你好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南越这地方部族通婚并不少见,两口子闹矛盾了,其中一族上门去找另一族麻烦的事十分平常。东华虽是大国,但凉山的事在南越百族看来也就和女方受委屈了娘家去撑腰差不多。

只是东华到底是外人,他们还是有些不放心,蜗赤族这才让人跟来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现在凉山的状况母二叔也清楚了,东华人派人看守了整个凉山,但也没有多限制他们的自由。只是要他们专心制药而已,又没有多苛待他们。制药也是给老丈人用,一点不算过分。

反正这次来的目的都达成了,蜗赤族的人就想走了。但他们和惠清公主提了一次,可惠清公主含糊了过去,就是不放人。

林庸心里明白,这是惠清担心自己生产有危险,这才想把蜗赤族的人留下。

想到这林庸就不禁有些感慨祈凤鸣的聪明。祈凤鸣只在事变那一天出现,整治了一下中毒的士兵,后来就只管采药煎药,硬是一点其他的本事都没显露。到现在,整个营地都以为祈凤鸣不过是个乡野大夫的水平,惠清也就事变的第二天为了感谢宣过他一次而已。

要是祈凤鸣把那一身医术显露出来,惠清大概就不会准他这么自在了。

“林小哥?你们和公主关系好,能不能帮我们提一提?”

母二叔打断了林庸的出神,林庸笑了笑,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母二叔,我也只能让三花帮忙提一提。但是结果如何,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如若不成,还请母二叔不要介怀”

“那是自然,多谢林小哥了。”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母二叔才告辞。林庸看着母二叔的背影,脸上显出几分担忧来。

东华镇南军掌控了凉山族,惠清公主安然无恙,南越百族也没有什么大反应。看起来,局势一片安稳,他所担心的局面都没有发生,但他就是不安,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公主府,正房。

许是月份大了,惠清最近觉得身子越来越不舒服,有些燥热,到了晚上睡也睡不好。可东华带来了大夫和蜗赤族的人都说她状态很好,让她不要多想。

坐在梳妆台前,有侍女在给自己梳头,惠清闭着眼,只觉得心烦意躁。

“我听说,别的人怀孕脸上都会起斑,身材走形,变得憔悴不堪。可偏偏我们公主,那可是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肤如凝脂,看起来就如二八少女一般。”

侍女说这些本是想哄惠清开心,可惠清听了心里确实一个咯噔。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整觉了,可眼下居然一点青黑也没有,这真的不正常。

一把捏住侍女往自己头上插饰品的手,惠清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颤抖。

“叫大夫来。”

“公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叫大夫来,还有那三个蜗赤族的,都叫来!”

被惠清捏的生疼,可侍女也不敢发出一点呻吟,乖顺地领了命,这才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

手上一圈青黑的指印,公主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两个东华的大夫和蜗赤族的三人都被叫了过来,东华的大夫一脸莫名,蜗赤族三人却是心里有事。

一番诊断过后,东华的大夫仍然觉得惠清身体强健,一点问题也没有。

轮到蜗赤族人,老人家诊断过后,说辞和东华的大夫一样。惠清盯了他一会,让母二叔和母汤再诊一遍。

母二叔毕竟阅历摆在那,心理素质够稳,说辞和其他人一般无二,一点异样也没有。可母汤就不行,尽管他尽力想表现的和平常一样,但还是有一点紧张。

若是往日,这样的小情绪惠清会以为是面见自己造成的,但她现在本就多疑,马上就认定是母汤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来人。把这三人拿下!”

局势瞬间变化,东华的两个大夫一脸懵逼地在一边看着,母汤下意识想反抗,却被自家长辈用眼神制止。

这周围都是东华的人,就算能逃出这个屋子,也逃不出这座山。

等三人被控制住后,惠清走到母汤面前,俯视着他。

“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你隐瞒的事。不然,我就杀了你叔叔和你爷爷。”

这句话是威胁,也是试探。若母汤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惠清也不会为难两位老人家。

可母汤偏偏真的隐瞒了一些事,又城府不够,听了这话就有眼神就有一瞬间的游离。

母二叔心里大叫糟糕。这种情况,最好就是立马表明自己无辜,什么都不知道。母汤这一心虚,屋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事瞒着了。

母二叔心里也有些慌了,但母三爷那是真的稳。他缓缓开口,那叫一个不急不慢:“不就是想媳妇了想早点回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知道你准备了一晚上该如何和公主辞行,怎么临场反而怂了。”

母汤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顺着三爷爷的话往下说:“惠清公主,我知道你们东华觉得好男儿不该局限于儿女情长,但我实在是想我媳妇了。反正现在那林小哥身子眼见大好了,您也强健得很,不如就这么让我们回去吧!”

这一番话母汤说的十分恳切,惠清的表情绷了许久,最终还是缓和了下来。

“是我误会了。”惠清让人把他们三人放开,“母小哥和妻子关系如此之好,倒是让人好生羡慕。”

母汤应和着笑了笑,没敢说话。

沉默了片刻,惠清缓缓开口:“三位在这里留了许久,想家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好多留你们。只是外面最近不大安稳,这样,过几日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过几日,谁知道这几日是多久。

母汤刚想求个准话,就被自家二叔踩了一脚。

母二叔拱手陪笑:“那就多谢惠清公主了。”

惠清看了母汤疼到扭在一起的脸,嗯了一声,让人把他们送下去了。

“二叔!你干嘛不让我问?!”

母二叔哼了一声,抬手就打了母汤一下。

“你个没眼色的东西,你真以为惠清公主相信了那套说辞?不过是不想闹得太难看而已。”

“那我们怎么办,继续在这待着?”

“不然呢,你有别的办法?“

母汤不说话了,三爷爷却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那惠清公主也不是多霸道的人。或许,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把事情告诉她。”

“三爷爷,你告诉她也没用啊。如果真的被你猜中了,这根本没得治。如果你猜错了,那就只会让她白白担忧。有身孕的人最忌多忧多思,没病都能想出病来。你不说,也是为了她好。”

“嘘,二叔你小声点!”

“你个臭小子,还管起你二叔来了!”

······

“他们真的这么说的?”

“不敢蒙骗公主,一字不漏。”

惠清叹了口气,这怕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等晚上,悄悄把母三爷给我请来,不要惊动任何人。”想了想,惠清觉得不惊动张三花好像有点不可能,“若是张伍长发觉了问起,你就说,我觉得自己身体不太舒服,请母三爷来帮我看看。”

凤卫领命,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不过是绑一个老头,自己绝不可能惊动张三花。

是夜,凤卫看了看默默看着自己的张三花,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张伍长,赏月呢?”

第三八九章

看了眼跟着进来的张三花,惠清并不是太惊讶。

张三花的身手到底有多厉害,惠清并不清楚,但她有一种对张三花有一种强烈的信任感。基于这种信任感,张三花做出任何不得了的事惠清都能接受下来。

没有避开张三花的意思,惠清直接开口询问母三爷。

“深更半夜的请您过来,相信您老人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还请公主明示。”

见这老头还和自己装糊涂,惠清简直要气笑了。

“如果老人家不清楚,我恐怕要想个办法让你清楚一些。你觉得,把你那个侄孙的手剁掉怎么样?”

母三爷长叹一声,朝惠清行了一礼:“还请公主恕罪啊。”

惠清稳稳地受了这一礼,心里对这老头印象不大好了,觉得他倚老卖老,一点都不爽快。

惠清没有叫起,母三爷自己站直了。惠清见他这般不知礼,心里更是不悦。

“那母三爷,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好好说说把。”

母三爷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张三花,脸上显出些疑虑来。惠清见状,只哼了一声,母三爷连连苦笑。

“不管是从脉象还是从体征来看,公主的身体都十分强健。”

又是同样的话,惠清听得很不耐烦:“讲点我不知道的。”

“若公主没有身孕,这还算正常。可偏偏公主有孕在身,一人供给两人所需,还一点孕期的反应都没有,这才让我起了疑。”

惠清面无表情地让母三爷继续。

“早上问诊的时候,公主说这几日总感觉有些燥热,总想喝水。特别是到了晚上,心思浮乱,难以入睡。”

惠清缓缓点头,张三花则挑了挑眉。

据她了解,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只是惠清看起来容光焕发,一点也不像受过这些煎熬。

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好些是之前大夫问过的,大部分惠清都点了头,母三爷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先前所问,大多是女子怀孕时的正常反应。可有这些反应的人,大都形容枯槁,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公主这状况,我也是第一次见。”想了想,母三爷又问,“不知公主,有没有在一两个瞬间,觉得手脚乏力,心里发虚,十分疲惫,但是不一会就好了?”

惠清依旧点头,母三爷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东华的那两个老大夫没来过南越,所以有很多事不清楚。公主这种情况南越虽然也少见,但并不是没有记载流传下来。其中的可能有两个,一嘛,就是公主钟灵毓秀,体制异于常人。”

惠清完全不吃这个马屁,表情一点松动也没有。

“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母三爷停顿了一下,还是如实以告,“怕是有人以秘法催动公主生机。这相当于一根蜡烛两头烧,火是烧得更旺了,但能照明的时间也就短了。”

“秘法”这二字听起来就不寻常,惠清莫名心慌,忽然有些喘不气来。

张三花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样,立马上前查看。母三爷被张三花的动作惊动,也发现了不对,见惠清脸色苍白直冒冷汗,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急忙上前给惠清按压了几个穴位,惠清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小声地喘着气,屋内三人一时都无言。

良久,惠清把气喘匀了,不带情绪地缓缓开口:“能不能治?”

“······秘法手段尚且不知,要医治根本无处下手。而且就算知道了,能医治的可能性也很低,且这过程不可逆,最多只能使它停下。那些损耗的生命力,再也补不回来了。”

惠清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她问:“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不好说。只是,公主现在怀着身孕,定是比平常更消耗自身的。”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惠清发了一会呆,让人把母三爷送走了。

“张伍长,你留下。”

对上惠清有些脆弱祈求的眼神,张三花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惠清从椅子上站起来,先是扯住了张三花的袖子,忽而轻轻抱住了张三花的腰身,把脸埋在了她怀里。

这是祈凰舞常做的动作,惠清一直很羡慕,但却不敢实施。

张三花不习惯被惠清这么抱着,身子有些僵硬。她忽然听见小声的啜泣声,然后就感觉胸前有点濡湿。

惠清哭了。

反应过来惠清方才的淡然不是真的不在乎,张三花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惠清的背。

惠清被她这一拍浑身一震,忽而抬头有些惊异地看着张三花。

张三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张伍长,三儿姐姐,”惠清脸上怯怯的,带着慌乱和悲意,“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虽然没被人这么叫过,但张三花不是很有所谓。对着惠清这么可怜的样子,她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三儿姐姐,我现在这样,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惠清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当这么多年公主,荣华富贵是享受过了,没什么大的遗憾,只担心两件事。一就是我那留在上京的弟弟,还有就是我这未出世的孩儿。我弟弟尚有父皇看顾,可我这孩子,有爹相当于没有,我要是去了,他可怎么办啊。”

若是会说话的,这时候就该安慰惠清,告诉她要往好处想,一定会有治好她的办法。可落在张三花这,她就很干脆地嗯了一声。

惠清被这个操作弄得有点蒙,脸上显出几分茫然,好一会才记起自己原来要说什么。

“三儿姐姐,我这一生没怎么求过人,我只现在求求你,以后多看顾看顾我儿。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望他能平安喜乐,当个闲散郡王即可。”一把攥住张三花的手,惠清言辞恳切,“看在我这一番慈母心上,三儿姐姐你就应了我,做了我儿的干娘吧!”

张三花看着惠清,知道她方才那番作态是有几分刻意,但也生不出反感来。只是她如今被困南越,惠清想让他儿当个闲散郡王,那定是要会东华,她是鞭长莫及。

见张三花不应,惠清脸上显出悲愤来。以她的公主脾气,能如此放开矜持求人已经是不易了。张三花拒绝了她两次,她也没有那个脸再提第三次。

“张伍长,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看着忽然恢复公主仪态的惠清,张三花抿了抿嘴,顺从地告退。等她离开,惠清越想越气,怒极之后就是大悲,便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狠狠大哭了一场。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的脸上一点熬夜的痕迹都没有,连眼睛都没有肿。被下了药睡得十分深沉的侍女感觉有些昏沉,越发羡慕惠清怀了孕还状态这么好。

这种羡慕,在惠清眼里十分刺眼。她忍了忍,突然觉得反正自己活不久了,还要忍着过日子十分没意思。

但她终究不是那种苛责下人的人,最后也只是让这侍女退下,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这虽然不是体罚,但也让人很没有脸面。侍女们分析不出是哪出了错,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又碍了惠清的眼,只是无处发作,让人十分憋闷。

直到有侍女摔坏了东西。

第三九零章 取血

惠清罚那侍女跪了一天一夜,那侍女中途昏倒,高烧不醒。

对于这件事张三花表示有些惊讶。在上京时惠清风评一向不错,虽然有些任性但并不骄纵,御下宽严有度,可就这次的惩罚来说,是有些过分了。

“前几天她只叫我去却不想见你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后来发觉她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但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祈凰舞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好像一点骨头都没有,“突然处罚侍女罚的这么重,她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张三花没有告诉祈凰舞的意思,这毕竟是惠清的私事,她应该也不想其他人知道。

蜗赤族三人又被召去了几次,但没有人知道正房中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回碰上了母汤,他那一脸的愁苦都能滴出汁来。

然后,整个凉山被戒严了,张三花几人被禁止外出,连一直被忽视的祈凤鸣也不许出去采药。

张三花心情不怎么好了,这命令对她无效,但却是冲着她来的。因为就算她能带林庸一个人走,也要留下其他人。如果不想在驻军中杀个七进七出,为了保证林庸他们的安全,她就得老老实实在凉山待着。

林庸脸上的忧色也越来越重,自他们来到凉山,基本就断了和外界的联系。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这种耳聋眼瞎,以致不能提前做出应对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又一个月,凉山中的渐渐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惠清在白天忽然昏过去一次,搞得大家十分慌乱。几个医者被请去看护了一天,惠清才慢慢醒来。等她醒来之后,又查不出任何异样,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越是没有问题,反而证明她问题很大。

几个医者焦头烂额,特别是蜗赤族的三人。惠清倒没受什么,邹副将却怀疑这三人不肯尽心,这才使得公主的情况没有起色,并威胁他们,若是公主有事,他就去找蜗赤族的麻烦。

母汤对这威胁很不屑,他们蜗赤族在南越很有人望,一旦出事必八方救援。再加上他们虽然武力不显,但靠着医道上的手段,真要有人想找他们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令他气愤的是,族中见他们久久不归,派了关系和他很好的族妹来找他们,结果被邹副将扣下了。邹副将派人送来了她的香囊,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母汤那个憋闷,偶然碰见张三花后也不记得避嫌了,哇啦啦一阵抱怨。

“当真没有缓解的办法?”

“没有,没有!要是有会不给她用么!我们想了好几个法子,都没有效。主要还是不知道这秘法的催动介质是什么,根本不好下手。”

沉默了片刻,张三花有些不确定的提起了她之前发现的一件事:“或许,你们可以去取一点邱羽生的血试试?”

“谁?凉山族那个少族长?”

张三花点头。

“为什么取他的血······”母汤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惠清公主之所以情况恶化的有些严重,是因为腹中胎儿汲取了她的生命力。而这胎儿有一半的骨血来自羽生,你的意思是用羽生的血或许能替惠清公主分担一部分这方面的压力?”

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张三花居然觉得母汤说的也有点道理,可是母汤马上又推翻自己的话。

“行不通的,谁的血喝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除非他的血里含有某种特殊物质。”

母汤忽然顿住,这也不是没可能,凉山族养虫已久,谁知道他们血液里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我这就去试试,花大姐谢谢你啦!”

看母汤一溜烟地跑走了,张三花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忽然开口:“你还不跟上去?”

静默了片刻,忽然有人从隐蔽处走出,朝张三花行了一礼。

他本是监视母汤的,可没想会碰见张三花。张三花一出现就锁定了他的气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以为张三花会让他不要把她和母汤相识的事告诉公主,并下了决心一定不会欺瞒公主,谁知道张三花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走了。

暗卫:???说好的威胁呢?我还想表现一下我视死如归的气概呢。

回去和惠清禀报今日所见,惠清若有所思。

邱羽生,真的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因为邱羽生身份特别,要取他的血必须要先得到惠清的允许。在蜗赤族的要求被报上来之前,惠清就自己去见了他。

他被关在地牢里,牢房的环境还不错,比较干净清爽,也没什么异味。邱羽生闭着眼靠在墙上,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并不像经过摧残的样子。

惠清停在牢门前,羽生睁开眼看向她,眼中有瞬间的欢喜,让惠清有一种错觉,以为这人心里是有她的。

羽生把目光停在惠清的小腹,目光温柔缱绻。惠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柔软几分。

两人这么安静了一段时间,惠清突然开口:“是不是你对我下了毒。”

羽生矢口否认。

惠清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最近身体不好,请了蜗赤族的人给我看。他们说我中了毒,只是不敢下手医治,因为用药必定会影响到我腹中胎儿。”

羽生闭上眼,脸上隐隐能看见轻蔑。

“这毒若是不解,我可能活不到孩子生下来,所以我决定把孩子打掉。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羽生猛地睁眼,眼中凶光直冲惠清,而后又忽然笑了笑了一声,说:“快六个月了吧,这时候莫说打不打得下来,就算打了下来也得要你半条命。”

“不碍事的,蜗赤族的人说他们有办法,可以让孩子慢慢死在我的肚子里,再被我一点一点吸收,来填补我的亏损。”

“惠清!”见惠清说的淡定,羽生终于发怒了,“你还有没有心,那是你的骨肉!”

“我有心啊,只是某些人没有。”惠清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一抹惨然的微笑,“我也想要这个孩子啊,他已经会动了呢。只是某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给我下了毒呢。我的孩子若是知道他的牺牲是为了救他的母亲,一定也会很乐意的。”

“她不会!”羽生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目光变得十分凶狠,“惠清,不许你动这个孩子!听见没有!不许!”

旁边的侍女见了,即使有栏杆阻拦,依旧十分紧张地把惠清护在身后。

面目表情地和羽生对视了片刻,惠清离开了牢房。等重新站立在阳光下,她眩晕了一下,被强光刺得分泌出一滴眼泪来。

他不在乎她。

他想要的不过是他肚子里那个孩子。

第三九一章 珪玉

被取血的时候羽生做出了反抗,但反抗完全没有作用。第一次只取了一小碗血,分别给几个凉山人和东华的士兵试过,凉山人反应不大,士兵变得有些躁动,力气变大了好些。

“看来凉山人的血液里真的有点特殊。看下后续反应吧。”

母汤听了二叔的话,忽然异想天开地问:“二叔,凉山族养虫,血液会有变化。那我们蜗赤族呢荑草族呢?他们的血不会可以当药用吧。”

“闭嘴!”母二叔十分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这种话是能乱说的么。我们蜗赤族普通的很,身体哪个部位都没有特殊的效用!”

母汤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问:“那荑草族呢?”

母二叔瞪了他一眼,没回答。

两天后,服用邱羽生血液的副作用出来了,凉山族人稍微有些精神不振,东华士兵则是显得有些萎靡,有一个还患了伤风。

知道并不是没有副作用,母二叔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很多草药都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并不是非得喝人血。

实验结果被报给惠清,听过母三爷的分析,惠清决定,先喝一点。

盛着血液的碗刚刚靠近,那一股带着铁锈气的腥甜就涌了过来。惠清以为自己会恶心,但并没有。

将这一小碗的血液一饮而尽,惠清赶紧用清茶漱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能闻到那股腥气。

这一晚,惠清难得睡了个好觉。然而,她第二天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有效,说明她需要继续喝血。她堂堂东华公主,却要靠如此荒蛮的手段延长生命,而且这似乎还不能根治,只是饮鸩止渴。

有那么一瞬间,惠清觉得这么活着还不如去死。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又软了下来。

这是她的孩子,会在肚子里和她打招呼的孩子。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想活下来,他想看看这个世界。

不就是喝血么,也不是那么难的。

最开始的时候,羽生一小杯血能使惠清有七八天舒服日子过,渐渐的只能作用五六天,到三四天,到后来一天就要喝一杯了。

祈凰舞和张三花说,惠清的状态看起来有些吓人,明明是带着笑的,但眼神却时不时露出凶光,就像欲噬人的野兽。

这一天,惠清又去见羽生了。

经过长时间的放血,羽生瘦了很多,显得十分憔悴。有些被反复割开的伤口化了脓,又被重新清理,但闻起来还是有一股臭味。

他抬眼看了看惠清,看见她挺着的肚子,笑了。

惠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周围的人都退下。

“是你下的毒。”

惠清说得很肯定,羽生有恍惚了一会,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惠清。

“我没有。”

羽生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久了。

单纯喂血不能使血液的效用达到最大,且因为抗性血液的作用会慢慢减弱,要达到一定的效果必须要加大用量。虽然给慧琴喂血本来就在他的计划当中,但这么个取血法,他的身体状况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会是谁。自我嫁到你们凉山,除了雷神祭我没出过凉山一步。就连公主府里也都是你的人,如果不是你,你告诉我,会是谁?!”

听了这话,羽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奇特。这种奇怪让惠清心里一个咯噔。

从一开始,她就是故意说自己中了毒的。因为她怀疑催动自己生命力的人就是羽生。这么说,不过是误导他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害她的事羽生根本不知道,他会惊讶。

如果确实是羽生下的手,他也会惊讶。

但羽生太平静了,只在惠清说要打掉孩子时表现出了愤怒,一点点惊讶的表现都没有。就好像,她真的中了毒,而且他早就知道了。

“你想过,孩子出生以后叫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让羽生愣了一下,他怔怔地看了惠清一会,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

“叫珪玉怎么样。”

惠清微微皱眉,说:“珪玉,听起来是个女孩的名字。”

“男孩子用也不奇怪。”羽生的神态忽然变得平和,惠清见了心里有些发酸。

“东华以单字为贵,这倒可以当个字,但名还得另取。”

羽生一下子就没有什么乐趣了,把头偏向一边,说:“随你吧。”

惠清被他噎了这一下,胸口的气上不去下不来,忽而冷笑道:“可惜啊,我如今毒入肺腑,你的血也不管用了。这孩子怕是等不到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羽生有些无语地看向惠清,叹了口气道:“好歹夫妻一场,这毒我早就帮你处理了。我不信蜗赤族的人看不出来,你何必总拿它说话。”

惠清脸色蓦地一白,仿佛身后有狗在追一般飞快地离开了监牢。

母家祖孙又被传召。

“羽生亲口说过,我中过毒,他帮我处理了。”

三人脸上均露出惊色,母三爷又检查了一番,若有所思。

“老夫倒是一点都查验不出来。不过若是他的话是真,我倒是有一个猜想。”母三爷不太确定,“在他发现公主中毒时公主已经有了身孕,而不管是中毒还是解毒都会对公主腹中胎儿造成影响。他为了保全这孩子,用了特殊法子解毒,并催动公主生命力,以填补这孩子之前的损耗。”

听了这话,惠清呆呆地坐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她听到自己没有起伏地声音:“你们先下去。”

三人退下后,会请直觉脑子一声巨响,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悲该喜,该怨还该恨。

是为了孩子?

摸了摸肚子,惠清对这孩子的感官就复杂了许多。爱还是爱的,只是爱的不纯粹了。

第二天,惠清传下去两道命令,祈凰舞很快就来和张三花讲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这第一道命令,是让去查,当初到底是谁对她下了毒。”

“这第二道命令,却是去打探一个名字。好像是,珪玉。”

张三花猛地一惊,叫这个名字的人,她刚好认识一个。

另一边,知道这个消息的母汤也很惊讶。

“珪玉?惠清公主找她作甚么?”

母二爷对母汤的反应感到奇怪:“你认识她?”

“不认识,听说过。上次我和康芦去荑草族时听过这个名字,好像,她和邱羽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嘶,莫不是,惠清公主想用这人威胁邱羽生,让他说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

“威胁什么啊,这姑娘几年前就死了。”

第三九二章 生产

珪玉的事在凉山不算秘密,很快就被打听到了。

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妹,羽生对珪玉十分爱护,这种关心甚至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兄妹之情。更有传言,珪玉的死,就和羽生的控制欲有关。

想起羽生给自己腹中的孩子取名珪玉,惠清只觉得恶心想做呕。

这一瞬间,什么潜藏的情愫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厌恶。

下毒的事也查清楚了,是凉山族中的女子干的,她们想嫁给羽生,却被惠清占了位子。她们觉得,只要惠清死了,她们就还有希望。

对此,惠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一个小族的女子,地位连东华一个镇长的女儿都比不上,居然敢因为这种原因谋害一国最受宠的公主。

最令人悲哀的是,她们还成功了。

叹了口气,惠清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这一堆事中还有许多未解的谜题,比如凉山怎么能那么刚好献上合适的药,比如羽生为什么非要娶她,比如到底是不是羽生催发的她的生命力。可是她太累了,她已经不想再管了。

“公主还没醒?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还没醒。”

“这可怎么办啊。”

“蜗赤族的救不了,听说还有个擅药的荑草族,去把他们找来。”

于是,母汤发现自己的未婚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是又喜又惊,然后就是无尽地担忧。

“康芦你怎么在这,这淌水可够浑了,你来了怕是讨不到好。”

“东华的人去找我们谈的交易,说只要我们来帮公主诊治,就给我们好多大米和布匹还有好多其他的东西。”

康芦一点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抱着母汤的手一脸一脸的高兴。

“再说了,我不是想你了么,过来看看你啊。”

母汤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了口气,捏了捏康芦的脸。

“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你们治不好的病。外面现在传的可厉害了,说东华人再扣着你们不放,就要来抢人了。”

一听这话母汤脑袋都大了,赶紧问:“他们不会真的有这个打算吧。”

“说不好,我们来之前各族还来了人商量,说再等十天,再不给个说法就要上门亲自讨要了。不说这个了,这惠清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这样的······”

蜗赤族和荑草族携手合作,但仍然没有办法让惠清公主醒来。这时又有消息,说是羽生死了。

暂领公主府管事的凤一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亲自去监牢看了羽生一眼,发现人确实是没气了。她心里忧心公主,又不能把尸体就这么放着,就让人按照凉山族的风俗安葬了。

说来也奇怪,在羽生死后第三天,公主就醒了。凤一没敢隐瞒消息,把羽生去世的消息说了,惠清沉默了半天,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情绪。

此后几天,惠清的似乎又恢复了之前沉静的状态,就算再没有羽生的血液可喝,也没有表现出焦躁不安的情绪。

母三爷啧啧称奇,说惠清的透支进度似乎是停止了,接下去会慢慢变得有些虚弱,但调养一段时间应该也能养回来一些。

惠清听了这话有些惊讶,欢喜却不是很多。经过这一番波折,有些事她已经看破了。

母汤三人又提出离开,邹副将还是不想放人,但惠清却同意了。

“外面的事我知道了,再把人留着,怕是要起一番波折了。如今东华正在休养生息,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可是公主你的身子······”

“他们不是留方子了么。再说,我们自己的大夫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在奇术诡秘这一方面差些,要说调养,那些人还真的不一定能比过他们。”

惠清坚持,邹副将只好放人。在离开前一天,母汤特意去找张三花告别。

“花大姐,我们明天走了。要是可以,你们也快些离开吧。”

张三花挑了挑眉,看出母汤话里有话,但没有多问。

变故发生在母汤他们离开四天后,惠清早产了。

整个公主府乱成一团,张三花他们乖乖留在自己的房间内,心里也跟着外面的动静忐忑不安。

“七活八不活,七活八不活。”林越念叨着这句话来来回回地绕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惠清如今孕期有七个月半,按照老话,好生,而且只要护理得当一般都能养活。可不知为何,屋中的几个人心中都隐隐不安。

祈凰舞和其他人表现的都不一样,她就直直地望着天空,一句话也不说。

忽然有人来敲门,说惠清公主请张伍长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林庸有些担心地看向张三花,张三花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我也去。”祈凰舞一把窜过去拽住张三花的手臂,再次重申,“我也去。”

传话的侍从有些为难地看着张三花,张三花见祈凰舞一脸坚持,就帮她说了句话。

“带她一起吧,公主不会介意的。”

侍从无奈带着两人去了正院。产房安排在偏房,惠清还在阵痛,满头的大汗。一旁有人端着鸡汤,不停地劝她喝一点。

有人传报张三花和祈凰舞来了,惠清想让她们进来,旁边人却竭力劝阻。

理由是,张三花身上杀伐气太重,怕会冲撞着。

“放肆!我就要让她进来,你们谁敢拦着!”

惠清发了脾气,大家阻拦不住,只能让张三花她们进来了。

“张伍长。”惠清竭力露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了。”

张三花见她脸色苍白,脸上贴了几缕汗湿的头发,心里不禁起了几分怜意。

“张伍长,你可是怪我了?”

惠清抬手想去捉张三花的袖子,张三花见了,却把自己的手递给她。握到张三花干爽微凉的手,惠清一愣,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真好。”她低声细语,“真好,你没有怪我。”

祈凰舞站在一旁,面露不忍。她能看出惠清其实已在强弩之末,之前的透支太过,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而且生孩子本就是及其耗费体力,惠清,怕是撑不到孩子生下来。

“张伍长,我之前问过你两次,你都拒绝了我。如今,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惠清扭曲了面容,她握住张三花的手抓得极紧,就算是张三花也感觉到了疼痛。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惠清眼带祈求的望着张三花,说:“三儿姐姐,我怕我撑不下来,你就帮我看顾看顾他,如何?”

张三花一听又是这个要求,觉得头都大了,答应吧麻烦,不答应吧又太不近人情了。

见张三花不作答,惠清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

这时候,祈凰舞插话了:“公主,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万一到时候她见孩子可爱,就答应了呢。”

惠清眼睛亮了亮,但也明白祈凰舞是在安慰自己,有些惨然地笑了笑。

又是一阵剧痛,惠清痛哼出声来,周围的婆子一窝蜂围过来,把张三花挤到了一旁。

张三花看着无比痛苦的惠清,闻着那股十分浓郁的血腥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

“蜗赤族的保命丸,对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有帮助。”

祈凰舞有些惊讶地看着张三花手中瓷瓶,忽然接过,走向惠清。惠清周围的人并不让开,不太敢让公主乱吃东西。

最后,还是惠清发话,才让祈凰舞顺利靠近。

打开瓷瓶,便有一股草药的清香散开。张三花皱着眉看向祈凰舞,祈凰舞神态淡然地给惠清服下。

二人被请离产室,一个多时辰过后,产室中终于传来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公主,是个健康的姐儿。”

第三九三章 陶陶

女婴并不像一般的早产儿那么瘦弱,被略做清洗包在襁褓里,放到惠清的身边。

惠清一直想要个儿子,但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也一片柔软。

五官还没长开,女婴完全看不出像谁,但惠清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个孩子是她腹中骨肉,与她血脉相连。

张三花和祈凰舞被带了进来,惠清笑了笑,让她们靠近些。

“三儿姐姐,你看她是不是很可爱?”

张三花对着那张红彤彤的脸,实在说不出赞同的话。倒是祈凰舞很捧场地夸了一番,她笑眯眯地看着这孩子,眼里忽然露出一抹惊色。

惠清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身体涌起一阵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转向张三花。

“三儿姐姐,你也看见了,这是个姐儿。以她的身份,我不求她才情出众声名远播,我只希望她能健康成长,再嫁个好人家。”惠清面露央求,“我若去了,父皇虽然不会特意为难,但也不会对她多有关照。三儿姐姐,你就帮我看顾看顾她可好?”

祈凰舞脸上露出有些奇异的表情,看了看张三花,欲言又止。

张三花发现惠清脸上显出动人的红晕,心里有些悲哀。

惠清,应该是熬不过去了。

“三儿姐姐!”

惠清又唤了一声,她对自己的状态隐有所感,所以有些急切。

张三花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瞒你,我身有怪病,无法离开南越。你的孩儿是要回东华的,我怕是照顾不到。”

惠清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其浮起一丝苦笑:“原来是这样。三儿姐姐,不怪你。”

她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儿,忽地就落下泪来。

张三花和祈凰舞离开正院,走在路上,张三花忽然开口问道:“你给惠清吃的什么?”

祈凰舞一愣,有些紧张地回道:“三花你发现了啊。也是补药,只是没你给她的好。她那种身体状态,吃蜗赤族的药其实并不对症。服用我的东西,至少可以让她再撑一两天。”

说着,祈凰舞摸出一个小瓶,要还给张三花。张三花看了一眼,没有收。

“之前在惠清那里,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一说到这个,祈凰舞精神有些振奋,但仍然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句整话来。

“三花,我看那小孩和你挺有缘的,不如你就遂了惠清的意,当她的干娘呗。”

张三花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说得轻松,就算尊主对这小丫头心有芥蒂,但毕竟是惠清的女儿,势必是要被送回上京的。我被困南越,那里照顾的到。”

祈凰舞又开始欲言又止了,张三花觉得她不干脆,有些烦,就不理她了。祈凰舞还在后面跟着嚷:“三花,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两天后,果然如祈凰舞所言,惠清在睡梦中去了。张三花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忽然想起祈凰舞和她提过的惠清之前说过的话。

“听蜗赤族的人说,我这种情况,到了后期是会迅速衰老的,直到皓首苍颜,形容枯槁,想想就可怕。我决定了,要是一出现这种苗头,我立刻就自杀,我可不想死成那么一副丑样子。”

“我开玩笑的,毕竟肚子里还有一块肉呢。我要是自杀了,你怎么办?”

如今,惠清闭着眼静静地躺在那,面容依旧姣好,犹如二八少女。要是真有鬼魂这种东西,惠清看见自己死成这样,应该会挺开心的吧。

公主殡天,要处理的事很多,院中的人员往来穿梭,邹副将一身素衣和凤一一起主持相关事务。忽然,有人来报,说镇南军来人了。

镇南军来了一百多人,是来护送公主回上京的,没想到来迟一步,公主已经去了。护送还是要护送,只是不再是活人,而是灵柩。

邹副将派人来问,好待相识一场,张三花要不要扶灵。虽然按阴阳说扶灵只能由男儿来,但张三花杀伐气够重,应该能压得住。

若不是被困在南越,张三花就答应了,但她现在只能拒绝。

“这样也好。小姐如今还小,经不起颠簸,但公主却等不得,只能把小姐暂时寄养在这里。我是男儿,很多事不方便,你留在这,也好多照看一些。”

按道理公主之女应该是郡主,但尊主未下封赏,下面的人就只能以小姐相称。而邹副将口中的照看,就真的只是照看了。张三花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林庸知道后,面有忧色,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事态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期,他本来准备带张三花离开凉山,但现在看来又不能成行了。

惠清的灵柩离开后,小姐儿开始哭闹不休,并且不肯喝奶。奶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向张三花求救。张三花也不懂这样,直让祈凰舞去帮忙看看。

谁知,她们一到了小姐儿的房间,小姐儿就不哭了,喂奶也开始吃了。

祈凰舞说:“看吧,我就说了你们两很有缘分。”

张三花不以为意,但偏偏只要她一走小姐儿就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没有办法,张三花只能暂时在旁边的房间住下。

第二天,林庸送过来了张三花换洗的中衣,给小姐儿裹住,小姐儿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奶娘叹了口气,惠清公主的东西都被收捡走了,不然用她的贴身衣服应该也有效果。

一连半个月,孩子长得特别快,五官长开了一些,隐隐有着惠清的样子。张三花心情多少就有些惆怅了。

祈凰舞兴致盎然地逗着孩子,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一直小姐儿小姐儿的叫,这孩子到底叫什么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你们不会都不知道吧?“

奶娘尴尬地笑了笑,回想了一下,道:“倒是听过公主唤过几声陶陶,但想来是是小名。大名倒是真的不知道。”

这下祈凰舞和张三花都有些无语了。惠清这个当娘的没给取大名,邱羽生也去了,也就只有尊主有这个资格给小姐儿取名了。可若尊主也没意识到这事,小姐儿可就一辈子没大名了。

“没有就没有吧,那就先叫着陶陶。无忧无虑,其乐滔滔,嘿,真是个好名字。”

像是回应祈凰舞,小陶陶吐了一个泡泡,却被祈凰舞一下子戳破。

张三花看着这两只互动,觉得十分幼稚。

惠清走后,许是生前有交代,凉山的驻军对张三花他们十分客气,并不再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林庸总算能接触到外面的讯息,稍微松了口气。

这天,他接到两封信,其中一封来自小牛村。

信上说,阿娘十分担心三花的身体,便和林先生商量了一下,也要来南越,或者把他们的婚事就在南越变了。

另一封信的内容就没有那么美好了,林庸看完之后心情十分沉郁。

尊主最近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并把惠清的死迁怒于南越百族,有意动兵踏平南越。

第三九四章 传言

惠清的灵柩没有那么快能被送回去,但她过世的消息肯定是快马加鞭被报上去的。尊主震怒这件事林庸一点也不惊讶,他有些奇怪的是尊主最近脾性喜怒无常这一点。

林庸怀疑和凉山上供的药有关,但却没有证据。

目光落在“踏平南越”这几个字上,林庸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尊主若真的这么做,就算真的打下了南越,国内空虚,西荒不趁机咬下一口肉,北离也会占这个便宜。

到时候,东华······恐国将不国。

毕竟是东华人,林庸并不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他偏偏无能为力。以他的身份,根本不能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有人可以。

写了封信吩咐林越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林庸的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他相信书院的先生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些消息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应对。

是让门下弟子进谏?还是自己亲身前往以呈厉害?

事实上,书院的先生确实收到了消息,但却什么都没做。

“已经确定了,凉山进贡的药里有止痛安神的效果,可以让人产生自己已经好全了的效果,但其实并没有。而且一旦长期服用,药效减弱,没有及时补充药物的话人就会变得焦躁狂乱,有强烈的破坏欲。”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没几个,参与药效分析的都被灭口了。尊主也知道这事,但他已然成瘾,已经摆脱不了了。”

“凉山小人真是可恶。但即便这样,踏平南越,也太过了一些。”

“尊主身边的人能劝的都劝了,三皇子也应此触怒尊主,被圈禁起来。但好在尊祖暂时被劝下去了,只是等惠清公主灵柩一到,怕是又会触及他的情绪。到时候他会做什么可就不好说了。而且,尊主的身体可见的衰弱,夺嫡之事,也开始暗中进行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皇子和四皇子跳的最厉害,二皇子表明了不参加。三皇子那一脉,惠清公主薨殁的消息传来后贵妃抱恙,三皇子又被圈禁,所以最近很是安静。”

“帝王本就多疑,特别是在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时。三皇子此时韬光养晦,也是好事。”

“那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做?”

“我们麓山一脉,向来不受尊主待见,做实事的多,有实权的却没多少。就算我们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但万一尊主真的发兵南越······”

“国难降至。不过,我麓山书院本来就地位特殊,若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对我们来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那,您的意思是······”

“等。”

南越,公主府。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早产儿,小陶陶却一点也不瘦弱,甚至比一般孩子还要健壮一些。其他孩子都要三个月左右才能翻身,但小陶陶刚两个月出头就做到了。祈凰舞十分喜欢看陶陶翻身,然后在陶陶好不容易翻过去后又把她翻回去。

如此反复,小陶陶终于被祈凰舞气哭了,祈凰舞就抱着陶陶往张三花身上一放,陶陶立马收声,瞪着眼睛冲张三花笑。

林庸看见这一幕,心都酥了,忍不住想象,等他和三花有了孩子,也是如此可爱么?

张三花转头看了眼林庸,顺手把陶陶拎回她的小床。

不是张三花对孩子不够温柔,若是用抱的或是举的,陶陶都会死死地抱着张三花的不松手。

看见被拎着的陶陶不仅不害怕还有些开心,林庸没忍住又笑了笑。

给了眼神警告祈凰舞别再把孩子玩哭了,张三花重新看向林庸,问:“阿娘他们来信了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

林庸摇了摇头道:“没有消息。但是三花你别担心,我爹跟着,不会有事的。”

提起林先生,张三花安心了些。或许有些促狭,但林先生绝对是靠谱的。

“对了,同行的人还有谁?”

“没了,就我爹和你娘。”

张三花:???

虽说两位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而且还是亲家,但寡妇鳏夫凑一块,总会让人忍不住多想。

林庸一看张三花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觉得好笑,伸手敲了一下张三花的脑袋。张三花瞪了他一眼,也觉得自己想多了。虽然在她眼里,她娘再好不过,但站在客观的角度,她娘是真配不上林先生。

而且她和林二狗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就这一条,两位家长之间也不会发生什么桃色事件。

“对了,之前不是说边境被封锁了,阿娘他们会不会是被拦下了。”

“凉山的事结束之后封锁就解除了。那些假扮商队的士兵真的带了货物回去,那些被扣押的商人迷迷糊糊又回了东华,所以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林庸都这么说了,张三花只能按下性子继续等。可又等了十几天,阿娘的消息没有,却等来一个传言。

这消息不知道是从哪流传出来的,说是南越百族,各有奇异,雷山有秘法可强身健体,凉山有神术可号令群虫。而荑草族人从小吃草药长大,整一个药人。与荑草族的女子**,可壮阳补肾,她们的血液更有妙用,可治百病,处子犹甚。

听到这个消息,张三花脸色铁青,已经回到蜗赤族的母汤也是气得不行。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这是要把荑草族架在火上烤啊!”

母二叔的眉头皱的紧紧地,这样的消息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没有蹊跷都说不过去。

“是不是康芦那天做的事被发现了?我就不该答应她!”

在凉山之时,惠清的状态很不好,康芦参与治疗之后,虽然勉强排出一张有效的方子,但其中一位起调和沟通作用的药材需要的年份比较大,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实在是没有办法,康芦一咬牙一跺脚,往煎好的药里加了一点自己的血。

荑草一族世代与草药打交道,身体确实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并没有传言说的那么夸张。最多只能起一个药引子的作用,使药效调好,能发挥地更好。只是,荑草族人一般都不会这么做。

这方子惠清喝了十几副,每副里都有康芦的血。虽然每次量都并不多,但仍然对康芦的身体有所损伤。母汤发现后就不许康芦再这么做,但康芦根本不听他的,两人还吵了一架。

想来,或许是那时被人发现了踪迹。

母汤心乱如麻,恨不得马上去找康芦,安慰她一番。但其实康芦并不怎么把这个当回事,荑草族的这点奇异几个大族的高层基本都知道,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这个传言,南越百族大多听听就算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但现在,南越里有很多东华人,还有一个不想死的尊主。

第三九五章

比鸟飞的还快的大概就是流言了。

关于荑草族人的传言还是传到了上京,被递到了尊主面前。虽然知道这事真少假多,但尊主的内心还是抑制不住地火热起来。

他不想死。

看了看自己显出青色的血管且松弛粗糙的手背,尊主呼出一口长气。

“让刘宣来见我。”

刘宣仁,是如今朝堂上的异类。他出身贫寒,却身处高位,掌管皇城司,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孤臣。虽然名字里带个仁字,但他行事狠辣为人孤僻,坊间朝野没少过骂他的人。但他被重用,也就因为这个“孤”字。

从皇宫中出来,刘宣仁在宫门站了一会。他望着那条宽阔笔直的正德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完全感觉不到周围鲜活的气息。他只觉得胸口缀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尊主命他南下,自此一去,他怕是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了。

又想起尊主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刘宣仁的目光慢慢坚定。

士为知己者死,不过是身后虚名,不值一提。

另一边,还没收到自家阿娘消息的张三花有些坐不住了。

“我要去镇子上打听消息。”

理解张三花的心情,林庸并无阻拦。再说,他早就不想待在公主府了,只是陶陶离了张三花就哭,弄得他实在没办法提出离开的要求。

到了现在,依旧是同样的问题,陶陶实在太黏张三花了。再怎那么说陶陶也是公主之女,他们是不可能带着陶陶一起走的。为了陶陶考虑,那个邹副将是肯定不会放人的。

张三花不在意邹副将会不会放人,但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没办法对陶陶视而不见。她一起了这个心思,陶陶就好像感应到了一般,只要自己离开她一会她就会大哭,现在连带着张三花味道的衣服都不管用了。

祈凰舞就在一遍起哄:“不然我们把孩子偷走吧。”

所有人都看向祈凰舞,祈凰舞立马表示自己是开玩笑。

“对了,好像许久不见祈小哥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啊?”对于林庸的问话,祈凰舞愣了愣,但随即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他还能在忙什么,不就是鼓捣他的那些药材。”

林庸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探究,祈凰舞暗暗松了口气。

张三花注意到了,但没有在意。

“三花,你再等等,大概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我爹也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张三花很是焦躁地看了林庸一眼,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吧。”

其实,阿娘他们早就到了边境,只是阿娘水土不服,生了场病,无法继续前行。林先生便租了个房子,买了个丫鬟照顾她,这个丫鬟十分殷勤妥帖,阿娘见她年纪尚小又懂事,心里就生出了些许怜意。

“先生,不若放这孩子归家去吧。”

林先生微微一怔,看向那丫头,那丫头也是一脸意外,而后连忙低头,表示这不是自己怂恿的。

“你确定?这丫头是被她爹卖掉的。你让她归家,她怕是也没地方可去。”

阿娘愣了愣,不解地问:“为何,我问过她,她说是自家弟弟生了病,为了给弟弟凑治病的钱这才卖的身的。既然家中有父亲,怎么会没有地方可去?”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东华对买卖人口查的很严,官面上只有罪臣家属可以被买卖,一般人家都是雇佣制请人来家里帮忙。但边境天高皇帝远,这规矩形同虚设,林先生才能顺利买到一个丫头。可卖身契什么的,只有交易双方立的私契,没有官府大印,若是交了钱后人跑了,官府是不管的。

这种情况下,为了维护产业的健康发展,就催生出一个组织,专门管这种买卖的售后。所有卖身的人,先是把自己卖给这个组织,然后再由这个组织卖给其他买家。而这丫头的父亲为了能把这丫头多卖些钱,签的是最严苛的契书,也就是和这丫头断绝了关系,连户口都报了这丫头病逝,以后不管这丫头发生什么都和他爹没有关系。

阿娘想放人自然是可以,但是鉴于他爹的契书,就算阿娘放了这丫头自由,这丫头也不再是她爹的女,而是一个没有户口的黑户。

听了林先生的话,阿娘半天说不出话来,看了看丫头低到胸口的脑袋,最终还是把人留下了。

如果只是这也便算了,不过是多一个人同行的事,问题在于,这丫头长得有些好,招了一些人的眼。

有人早就看中了这丫头,准备当作礼物送给上面,就连他父亲卖女签那么苛刻的契书也是这人派人怂恿的。只是一切都安排好了,眼看马上人就要到手了,被林先生碰巧截了胡。

那人也找过林先生想把这丫头买回来,林先生见他举止轻浮嚣张,很不喜欢他,一口拒绝。这人心中不忿,但边境最近外松内紧,他不敢妄动。

好不容易等到阿娘病好了继续上路了,这人终于准备出手。

打听过了,不过是前去南越探亲的一般人家,家境殷实了一些,但没什么特殊的背景。

一入南越,东华的规矩便不再适用,林先生为了安全,雇了一队护卫。这队护卫经验丰富,个个好手,偏偏有个人,喜欢赌钱,这些年挣的钱都输掉了。那个找事的人找了这个赌鬼,许诺重金,只要这赌鬼想办法把这丫头绑了,在野外藏起来。

钱帛动人心,这赌鬼就趁丫头去一旁解手时把人绑了,藏了起来还做了记号,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发现人不见后。阿娘心善,非要去找这丫头,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只能颓然地继续上路。

再说这丫头,被绑后满心恐惧,即希望有人来,又怕有人来。担惊受怕一整天,还是有人来了。

那人蹲下身,很是好奇地解了勒在她嘴里的麻绳。

丫头眼泪旺旺地看着来人,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人啧啧两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小姑娘你运气不大好啊。”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遇见我,该说你运气很好才对。”

第三九六章 搬家

阿娘他们终于到了,得到消息后林庸却没让人把他们带来凉山,而是安置在了小镇上。

他自己都巴不得能离开凉山,怎么会再让自家长辈陷进来。

“你把他们安置在了那个小院?”

听了林庸的安排张三花略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她自己其实也觉得长居凉山有些不妥,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只是,因为小陶陶,她几次都不能成行。

没当这个干娘都这么麻烦,要是当了还不知道会麻烦成什么样呢。

林庸先去镇子上见过两位长辈,张三花在凉山等的越来越不耐烦。陶陶察觉到她的情绪,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来,张三花一看向她她就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自愿留在一个地方不想挪窝,和被迫留在一个地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更何况,要是这丫头一直粘着她她不是要一直留在这?这和当老妈子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张三花打了一个激灵。等到祈凰舞来找她的时候,就趁机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让小孩困但是又不伤身的办法?”祈凰舞立马猜到了张三花的想法,摇了摇头,“没有,是药三分毒,何况孩子还小,计量很难控制。”

说完后,祈凰舞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就算有,你能让她昏沉几天?到时候醒了,见不到你不还是要闹?要我说,就把孩子偷了带走最合适。”

张三花垂眼在祈凰舞胸前扫了扫,说:“带走,你喂奶?”

祈凰舞一怔,随即脸色爆红,嗔怪地瞪了张三花一眼,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陶陶又被带来了。她一进房间,就迅速找到张三花的方位,然后冲她甜甜一笑。

张三花面无表情。

等陶陶被被放置在榻上后,祈凰舞又去逗她。陶陶已经和祈凰舞很熟了,平时两人能玩的很开心,但最近兴致一点都不高,不管祈凰舞怎么逗她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乖乖地抱着用张三花的中衣做的娃娃,不哭也不闹。

祈凰舞逗了一会,觉得没趣。张三花忽然走了过来,刚一进入陶陶的视野,陶陶立马就笑了。

虽然知道这两位母女缘深,但祈凰舞还是有些吃醋。要真算起来,她也算是陶陶的外婆啊。

张三花皱着眉看着陶陶,忽然开口道:“我要离开去找我阿娘,你没有意见吧。”

陶陶傻乎乎的笑。

“没意见就行,我明天就出发。”

陶陶继续笑。

“你也是个四个多月的大孩子了,不要动不动就哭。”

陶陶笑得流出了口水,还朝张三花伸出了手。

张三花看了这小肉手半天,掏出了一枚小章,放到陶陶手里。陶陶一把就捏的紧紧的,立马往嘴里送。

本来祈凰舞在旁边被张三花这一番操作惊地都呆了,一看陶陶这动作立马有些紧张地截住她的动作。

“这什么呀,别什么都往嘴里送啊。”

被捏住了手腕,陶陶有些不开心地嚷嚷了几句,小短手小短腿不停地挥来挥去。

“她娘送我的小玩意,留给她当个念想吧。”

祈凰舞一愣,把那玉章从陶陶手里拿出来,又取了丝线打了个络子,给陶陶挂在了脖子上。陶陶又伸手抓了往嘴里送,被祈凰舞拍了下手。

“别什么都啃!”

语气有点严厉了,陶陶立马瘪了嘴要哭,祈凰舞立马看向张三花。张三花淡淡扫了祈凰舞一眼,伸手摸了摸陶陶的小脸。

“不准哭。”

陶陶立马憋住,然后笑得露出了牙龈。

祈凰舞拍额,简直怀疑陶陶能听懂张三花的话。

不对,还是听不懂,不然就凭张三花之前说的那些话陶陶不早就哭得昏天黑地了。

自以为和陶陶达成了协议,张三花很安心地离开了凉山,还是天没亮就走的。于是,在第二天陶陶哭得不能自已之后,公主府里派人去找张三花,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再找祈家姐弟,也都不见了。

听见有人汇报小陶陶已经哭得哑了嗓子,邹副将简直头疼地要命。

南越地形复杂,他们人手又不够,哪有那么容易把人找回来啊。

另一边,一走了之的张三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阿娘,并被自家阿娘抱着哭了一场。

祈家姐弟在一边默默看着,阿娘发觉自己被小辈看了笑话,有些不好意思,又拉不下脸,只说让张三花休整一番,她去做些吃的。

张三花好久没吃过阿娘做的饭菜了,当尝到熟悉的味道时,潜藏的记忆被激活,她一下就有了感悟。

所谓的家,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固定的人。有这个人在身边,就是家。

看张三花端着碗不动了,阿娘有些紧张的问:“怎么,做的不好吃?”

“好吃。”

“好吃就行,祈小姐,你们也吃。”

祈凰舞笑着应承了,她笑得甜又会说话,阿娘很快就被她哄的十分开心。

张三花低头刨了口饭,看向林庸。林庸接到她的眼神,微微一笑。

张三花低头。

祈凤鸣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短暂相聚后,把阿娘劝去睡了,林庸和自己父亲和张三花商量换个地方住。

“知道这地方的人有些多了,东华若想找你,很快就能找到这来。”

之前听林庸讲过他们的经历,林先生对现在的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对于林庸的建议他很赞同,并圈出了一块合适的地方。

“这地方······离蜗赤族有些近啊。”

“是有些近,那个镇子就是依托蜗赤族发展起来的。”

“那住在哪不是也很容易被人发现?”

“谁说要住镇子上了。”

林庸有些懵,不可思议地问:“阿爹你不会是想”

林先生呵呵一笑:“你爹年轻的时候也是游历过天下的,你不要以为就你有蜗赤族的朋友。”

林先生年轻的时候游学这没什么,到过南越也很正常,认识蜗赤族的人也说得过去,但这个所谓的朋友是母汤的娘蜗赤族的族长夫人这就有些太巧了。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让我去拜访?”林庸脸色古怪,父亲的女性好友······听起来有些容易让人多想啊。

林先生则很淡定地喝了口茶,答道:”哦,我没说清楚,这人应该是你娘的朋友。她喜欢你娘,和我有些不对付。你长得像我,你要是贸然拜访,我怕她下药毒死你。“

林庸默然。

阿爹,我见识少你不要骗我。

第三九七章 亲属关系

母汤的母亲名为甘苹,她真的很讨厌林先生,尤其是在得知了林庸的母亲过世之后。

林先生先让林庸用母汤好友的名义去拜访,人家让他们进去了。等到有人认出林先生,告诉了甘苹,甘苹出来一看果然是这个衰人,直接就让人把他们赶出去了。

林庸和张三花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第一次被赶。还好把阿娘先安置在了旁边的小镇上,不然阿娘会被臊死。

转头看向林先生,林庸真的很无奈。

“爹你到底做什么了,让人家那么讨厌你。”

林先生多少也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死丫头脾气一点没改,还是那么任性。

“都是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看来你和人家少族长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嘛。”

林庸直接呵呵,医患关系而已,要多好。

“现在怎么办。”张三花直接打断两父子互嘲,“母汤去找康芦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是在小镇暂住还是听祈姐姐的,干脆去他们那里住?”

“他们那有点太偏了。”林先生思考了片刻,“现在镇子上住两天吧。”

决定下来就去镇子上安置,反正南越房价便宜,林庸没有租房又直接买了一套小院。

林先生逛了一圈,觉得破了点,但还行。

“庸儿,我一直想问,你好像很喜欢买院子啊,到哪都买一套。”

林庸笑笑没说话。他知道张三花喜欢到处跑,于是这几年掌管庸华帮四处跑商,在各地都买了院子,只希望以后和三花去到哪里都有自己的房子住。三花若是喜欢那地界,多住几日,定居都得。

“话说回来,你们的婚事,到底怎么办?”

林庸眸色稍暗,露出了带着点苦涩的笑来:“能怎么办?先安定下来再说。房屋产业都要准备,还有宴席聘礼迎亲的队伍,总不能让她一身红衣这么简陋就嫁给我了。”

林先生啧了一声,细细打量林庸,摇了摇头。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小心迟则生变。”

“能有什么变?”林庸想起张三花今日表现,心口漫出一口清泉,在整个胸腔荡出一片回甘。

三花她,也是在意我的。

几人就在蜗赤族旁边的小镇住了下来。祈凤鸣照样一天到晚见不到人,祈凰舞则很快就和镇子上上的人混熟了。

她顶着那一张清秀的脸,居然有好几个小伙子跑来向她献殷勤,有胆子大的,被拒绝了也不放弃,直接上门提亲。

家里只有阿娘和林先生两个算得上是长辈,阿娘是个心软不管事的,林先生的身份根本管不到。最后还是张三花出面,把人吓走了。

看着祈凰舞没心没肺的脸,张三花忽然想起一件事,把人提到阿娘面前。

“三儿,怎么了?”

张三花直接把祈凰舞往阿娘面前一推,说:“祈姐姐说是我父亲那边的亲戚,我来确认一下。”

阿娘十分吃惊。祈家姐弟一看就气度不凡,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可没听说自己夫君有这样的亲戚。

祈凰舞倒也不尴尬,直接往阿娘身边一坐,话张口就来。

“是啊,说来三花一直叫我姐姐都是乱来的,我比她长一辈,该叫我姨呢。”

阿娘有些尴尬,她一直把祈凰舞当小辈,要确有其事她也是叫错了。

“祈丫头你莫不是弄错了吧?”

“怎么会呢?我问你,你夫君那一脉是不是从外地迁来的?”

阿娘微微一愣,点头。她听夫君说过几句,是爷爷那一辈从北方迁来的。

“应该是他爷爷那一辈吧,从北方迁来的对不对?”

阿娘面露惊色,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祈凰舞狡黠一笑,继续讲:“你夫君的爷爷行二,父亲有四个兄弟,只是就活下来他一个。他们家是个小世家的旁支,只是后来没落了。他爷爷是妾生子,分家时被赶出来的。”

这个阿娘就不太清楚,一脸茫然地看着祈凰舞,又求救地看向张三花。

这祈丫头说起来煞有介事,怪像真的。而且人家好像也没有骗她们的必要。

张三花叹了口气,一语戳破:“你姓祈。”

所以你再熟悉你又不是张家人。

祈凰舞一僵,随即找到了理由:“他奶奶姓祈。”

这话就有点像骂人了。

张三花无语,阿娘也觉得哪里不对。

“那祈丫头你是怎么认出三花的呢?”

“三花和她祖奶奶长得十分相似。”

张三花翻了个白眼,她和自己爹都长得不怎么像。

“这个,祈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说不清楚了。反正你和三儿年龄相仿,不若就像现在这样,平辈相称如何?”

对于突然冒出的亲戚,阿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也不想三花莫名其妙多出两个长辈,便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祈凰舞脸上笑嘻嘻,心里忍不住回应阿娘的话。

年龄相仿?不不不我四十的人了和你差不多大啊!大家都是同龄人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啊!!!

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祈凤鸣知道了又取笑了祈凰舞一番。

你也就是脸嫩才想做人家长辈,要是显老了还巴不得人家叫你姐姐呢。

对此祈凰舞坚决不认,并且认为张三花就是比自己低一辈。

“话说你这个当舅舅的也是不着调,天天往外跑。你就不能多陪陪你外甥女么?”

祈凤鸣回以冷笑。不知怎地他和张三花相处总是很别扭,陪她?估计只有打一架了。而且他一个外男,陪张三花,就算他肯林庸也会有意见。

住在人家的院子里,就不要惹人家心烦。

祈凰舞情绪低落了几天,那些围着她的小青年换着法地哄她开心,却没什么用。其中一个突然想起什么,颇有些郑重地说:“祈家妹妹,最近有些不太平,你还是少外出走动地好。若是想去哪玩,一定要叫人通知我们陪你。”

“怎么说?发生什么了?”

“你知道前些日子那个关于百族的传言吧。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可最近,各族都传出了族中少女失踪的消息。”

祈凰舞猛地一惊,问道:“荑草族呢?”

那几个青年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荑草族的倒是没有失踪。只有一个八九岁的丫头被发现死在路边,身上的血几乎都被放干了。

祈凰舞脸色大变。

第三九八章 巫祝

小姑娘的尸身今日下葬,几乎所有荑草族人都在场。人虽多,却一片哀沉,寂静无声。

母汤搂住康芦,默默地给以她支持。

荑草族的丧葬是没有棺材,小姑娘被擦洗干净,穿好用各种植物编织的衣服,被放在挖好的坑里。泥土渐渐把小姑娘掩埋,在快要把坑填满时,家属会均匀撒上小姑娘最喜欢的花草的种子,再用细土覆上,撒上适量的水。

小姑娘的身体会滋养这边土地,灵魂则附在从这里长出来的植物上,以另一种方式再活一次。

仪式结束后,荑草族人陆续离去,康芦红着眼,也跟着离开了,只留下小姑娘的亲人和她进行最后的独处。

“太可恶了。”康芦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母汤连忙去帮她擦,“到底是谁,也太残忍了。”

母汤也很气愤,恨恨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个人抓出来的。到时候,定让他生不如死。”

又啜泣了几声,康芦的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可也知道现在全无线索,要捉这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除非,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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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怀疑的人么?”

少女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各族都有些紧张,把自家的姑娘看的紧紧的。蜗赤族边的小镇上也萧条了许多。

祈凰舞倒是出过几次门,但到哪都被护花使者紧紧围着,也就没有兴致。

今日,她忽然提起这事,想知道林庸有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消息。

林庸看了她一眼,脸色不怎么好:“有人在传,是凉山的东华驻军动的手。”

祈凰舞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也不是没可能啊。你们那尊主不是生病了么。万一他信了那些传言,真以为荑草族少女的血能治病,派人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啊。”

“时间对不上。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就算他真的下令,凉山那边应该也是这两天才收到消息。可少女失踪的事可是半个月前了。”

“不是有信鸽什么的嘛,飞的可不比陆地上的快多了。”

林庸脸上显出无奈之色来,解释道:“确实可以用信鸽来传递消息,但操作起来比较复杂。是将鸽子带在身边,传信时将它放飞归巢。即,信鸽可以从南越带消息回上京,但不会再飞回来。要从上京传消息,还是要靠快马。”

“那你说会是谁。”

“不知道。”林庸摇了摇头,忧心忡忡,“我只担心,这流言继续下去,会造成南越对东华的仇视。到时候,连我们怕是都不得安稳。”

林庸的话很快就应验了。祈家姐弟因为是巫族,祈凰舞人缘又好,大家倒没对她们做什么。但林越每次出门都会被粘上很多警惕厌恶的眼神,有一次差点被套了麻袋。

本来请来帮忙的厨娘也不来了,就连那些小贩也不再卖东西给他们。

了解到这些状况后,林先生当机立断:“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我们得尽快住进蜗赤族。”

“可是,之前我们都被赶了出来,现在甘苹怎么会允许我们住进去。”

“就是现在才是时候。”林先生意味深长地看向林庸,“庸儿,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林庸:???

于是,林庸多了一个干娘。

林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爹脸皮能这么厚,不管甘苹怎么讥讽嘲笑呵斥,他都能处事不惊淡然以对。他还把自己推了出去,说这是自己母亲的心愿,想让甘苹当自己的干娘。

甘苹瞪了半天眼,虽说觉得这可能是林先生哄她的,但还是默默应下了这个身份。

干儿子处境不妙,当然是要帮一把。

住进了蜗赤族,虽然蜗赤族人对这一行东华人也不大亲切,但至少比镇子上的人好一些,没有去找他们麻烦。

终于返回的母汤得知自己好友来到族中的消息也十分高兴,兴冲冲就去见了他们。几人寒暄一番,知道母汤是去了荑草族,林庸忽然问起案件的进展。

母汤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只知道应该是个男人,伸手不错。其他的,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林庸安慰了几句,祈凤鸣忽然开口:“不然你带我们去看看,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

母汤一想,对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林小哥和祈小哥还不笨。他们见多识广,说不定真的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母汤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林庸本来没这个打算,但转念一想早点查出真相也好,便也同意了同行。

张三花不放心林庸,要跟着去。她一跟着,祈凰舞就闹着也要去。

结果,没在蜗赤族待几天,几人又向荑草族出发。

对于几人的到来,康芦又欢喜又感激。族中气氛肃穆,康芦就在家里备了一桌酒菜欢迎他们。

喝了点酒,康路情绪失控,抱着母汤失声痛哭。其他人见了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第二日,他们就去发现尸体的地方查探。因为时隔有些日子了,又下过雨,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找不到了。

张三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放开五感认真去看。那么多的讯息蜂拥而来,她只坚持了一刻钟,就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三花,你没事吧。”

林庸心疼地扶住她,给她擦了擦冷汗。张三花摇了摇头,神色木然。

无功而返,康芦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

是夜,白天所见在张三花脑中不断回闪,她捉住了一些碎片,却始终拼凑不起来。

睁开眼,张三花起身下床,推开房门。

祈凰舞在院中跳舞。

她褪去了易容,一身红衣,在月华里穿梭,看起来圣洁又妖媚。

她跳的很专注,轻盈而无声。张三花看见她眼中的恍惚,没有出声。

良久,祈凰舞停了下来。她喘着气,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带着点仓皇。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是小姑娘致命伤的位置。

祈凰舞蹲了下来,蜷成一团,低声喃语:“好疼·····阿爸······我好疼·····”

张三花听到眼泪打在地上的声音,她迟疑了片刻,走到祈凰舞身边,也蹲了下来。

她把手轻轻放在了祈凰舞背上。

祈凰舞猛地抬头,眼中有一股迷茫地癫狂,忽然暴起,想要攻击张三花。

张三花没躲反进,把祈凰舞牢牢控制在怀里,不管她怎么嘶喊踢打也没放开。

周围的人都被吵醒,出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过了好一会,祈凰舞才安静下来。她靠在张三花的肩颈处,很是疲惫地开口。

“在西方,确实是凉山的人。”

第四零零章 山洞

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几乎每一族都有特殊的方法去寻找自己的族人。南越人信心十足冲进凉山驻地,却一无所获。

凉山族人事不关己,在旁边看笑话。有丢了女儿的见了,心中不忿,差点打了起来。

这时候东华人又上来把两边隔开,把凉山人保护起来。

主要是他们需要凉山人做药,不能让人出事。

有人把事禀报给了邹副将,邹副将急冲冲赶来,对两边都没有好脸色。

“怎么,找不到人就像闹事么!我看,找女儿是假,你们怕是别有所图吧!”

南越人被这话激怒,可刚一作态就看见四周的东华士兵都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你们敢再动一下试试!

毕竟人数差异太大,南越人默默地萎了。再加上没找到人,他们现在是理也亏。

邹副将就站在那等他们道歉。

有南越人还嘴硬道:“或许他们把人藏在其他地方了。”

“那你倒是去找啊,我不禁不阻拦,还借你人手。”

邹副将这个态度,南越人反而不好说什么了,颇有些不甘不愿地道了歉。邹副将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十分舒畅。

当真点了人手去把南越人找失踪的人,等把南越人送走后,邹副将的属下十分不解地发问。

“将军,既然已经证实和我们无关,他们这么无礼,为何还要帮他们?”

邹副将瞥了下属一眼,使劲派了下属的脑袋一把。

“这毕竟是南越的地盘,若是做的太过,南越百族都来找麻烦,制药的事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你兜得住啊。”

下属痛呼一声,保住脑袋连连夸赞邹副将英明。

邹副将对于马屁不屑一顾。

“幸好那张三花没提出要见见小主子。她好不容易习惯了不用待在那张三花旁边,要是一见又勾出那毛病就不好了。”

想起小陶陶,邹副将脸上就露出慈爱的笑容。

小主子实在是太可爱,得让营里会做木工的再做几个玩具出来。

“报!!将军!不好了!!”

被打断了思绪,邹副将脸上显出不悦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公主府那边来报,说是小主子不见了!”

“什么!“邹副将大劲失色,随即咬紧了后槽牙,“一定是那些南越人,来人,给我追!”

“可是将军,若是再分薄人手,一旦凉山人有异心,恐有异变啊。”

邹副将神色变化一番,想起了那群人里还有一个张三花。

“派五骑去,把这事告诉张伍长。其他的,听张伍长指挥。”

南越一行就没有骑马的,还带着伤员,后派出的骑兵很快就追上了。南越人对他们的到来很是奇怪,骑兵却指名要见张三花。

“陶陶失踪了?”

几个逗过陶陶的人都大惊失色,祈凰舞下意识看向张三花。张三花眉头紧皱,转向母汤。

母汤立刻否认:“不是我们的人干的。”

若说陶陶没被藏在这行人中,张三花信,但若说不是这些人干的,张三花表示怀疑。

她沉默了一会,说:“把人召集起来,问问。”

母汤第一反应是生气,因为张三花不信他。但他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还是答应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一个人承认。还有人幸灾乐祸,说丢的好,让东华人也尝尝丢了女儿的滋味。

张三花没理他,把另外一个人揪了出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

林庸走近几步,看了看那个被张三花狠狠摔在地上的人。

“三花,那你怀疑是他做了手脚?”

“不可能!”那人还没开口,母汤立刻帮他辩解,“阿朔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张三花看都没看母汤一眼,也不问话,一脚踩在那阿朔背上,然后干脆地卸关节。

母汤见了就要去阻止,却被东华士兵围住隔开。

等四肢都被卸完,张三花才缓缓开口:“我只问一次,你不答我就阉了你。”

在场所有男士都是一愣,然后双腿夹紧。

地上的阿朔本来咬着牙不肯痛哼出声,听了这话一下子懵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应该威胁他不说就杀了他么??

看着地上那摊烂泥似的人,张三花伸腿把他翻了过来,然后把脚放在了他的裆部。

“陶陶在哪。”

她这话说得很慢,并且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脚上的力都会加重。阿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自己的子孙跟上,恐惧一点点加深,觉得这比杀了自己还痛苦。

“啊!!!有种你杀了我!!!”

“我没种。”张三花回答的很平淡,“很快你也没有了。”

脚尖用力,阿朔能清晰感觉到子孙袋被挤压的感觉。随着尖锐的痛楚传来,他熬不住了。

“她还在凉山!!”

张三花回头看了母汤一眼,他后退了两步,一脸的不可置信。

松开了脚,张三花还没等阿朔松完这口气,一脚跺下。

阿朔惨叫一声,却是右腿硬生生被张三花踩断了。

张三花淡淡扫了周围人一眼,本来有些气愤的人群瞬间被冻住了一般,有些人脸上表情收回了一半变得十分滑稽。

走到脸色苍白的母汤面前,张三花自上而下睨着他。

“你们丢的那些姐儿的下落,也可以问问他。”

说完,张三花直接走过他的身侧,那些东华士兵见了,自觉跟在她身后。

原本的派来帮忙的两百人,又跟着张三花转回凉山的方向。被剩下的南越人面面相觑,最终把目光落在还在哀嚎的阿朔身上。

一路狂奔,所有人都被她甩在身后,张三花想,早知道就去看看陶陶这丫头了。

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早就把她忘了,还担心什么又被黏上。

到了凉山营地,没等人通传张三花直奔公主府,找了一圈没找到陶陶。

邹副将闻讯赶来,虽然强作镇定,但张三花仍然能看出他心底的焦急恐慌。

“陶陶还在凉山。”

只这一句,邹副将立即吩咐人四处搜寻。张三花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可能。

凉山,可不是只有营地这一块。

来不及解释,张三花直接冲出营地。她在大门犹豫了一下,选定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一个凉山族的禁地。她去转过一圈,就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后来她又发现了机关,但因为没有钥匙进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陶陶会在那里。

没耗费多少时间,张三花赶到禁地跟前,机关已被开启,显出一条黑洞洞的通道来。

张三花在通道前站了一会,感觉到有微弱的风,眼神一利,走了进去。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前方若有微光。

又行片刻,通道到了尽头,反而有了光亮。张三花走出去,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壁处有些许人工的痕迹,但大部分是天然的。

这洞的顶极高,在最顶处有些许天光泄入。仅凭这仅有的光,张三花认出了那个站在腹地抱着孩子的人。

“邱羽生。”

第四零一章 血丹

对于邱羽生没死这件事,张三花有些惊讶,但又不是特别惊讶。

在她的立场上,邱羽生并不是非死不可,但张三花也不介意让他再死一次。

“没想到,第一个找到这里的居然是你。”

邱羽生说话时带着一贯的轻慢。作为曾把他按在墙上摩擦的人,张三花想不通他为什么可以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

“不过也无所谓了,该做的都做完了。”

邱羽生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怀中婴孩的脸露在天光之下。即使许久不见,但张三花仍然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小陶陶。

羽生有些痴迷地看着小陶陶,用手指轻柔的拂过她的笑脸。

“做完了?”

张三花脸色微变,这几个字怎么听都带着不详的意味。可邱羽生怎么说都是陶陶的亲生父亲,难道他真的会对她不利?

沉吟片刻,张三花朝邱羽生伸出手:“把孩子给我。”

邱羽生一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张三花。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你谁啊?说给你就给你啊。

要是换在平时,张三花不会多说一句话,上去就是干。可如今陶陶在邱羽生手里,她不禁有些投鼠忌器。

但现在邱羽生摆明了不配合,要想把陶陶带回来,最后还是得上去打一架。

张三花握拳,并未拔刀,快步欺身而上。邱羽生不屑地笑了笑,轻松地闪避开来。

张三花一击不中,抢步连攻。邱羽生避了几次,有点恼,就与张三花对了一拳。

两人的身子都是一震,退了两步。

邱羽生的表情就有些凝重了,他以为,如今的他,功夫应该远在张三花之上才对。

那边,张三花却是哼了一声,心里有底了。

不知道这邱羽生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速度力量皆有提升。不过,她倒是还能对付。

只要他不要拿小陶陶当挡箭牌。

之前的几个来回邱羽生都没有把陶陶放下,陶陶也一直安安静静似乎是睡着了。可经方才那么一震,她迷迷糊糊张开眼,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张三花和邱羽生都停了手。

邱羽生更是十分紧张地去哄怀中的孩子:“怎么了,珪玉你哪里不舒服?”

珪玉?

张三花眉毛一挑,觉得这邱羽生果真和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感情深厚,珪玉死了他都要给自己女儿取个同样的名字。

陶陶还在那哭,邱羽生怎么哄都没用。他心中焦急,忽然转向张三花。

“是了,听那些侍女讲,珪玉很喜欢你的。”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山洞之中却十分清晰,“她到底喜欢你什么呢气味?不如我把你也做成血丹吧。你的身手那么好,做成血丹一定很补。其他的部位也不能浪费,头发织一个香囊,装上用你的油脂做成香丸·····”

邱羽生的音量愈来愈小,再后来就如同羽毛落地一般。可他看向张三花的眼睛,却开始充血发红,带着一股子的疯狂。

在听到“血丸”这两个字时,张三花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她隐隐觉得,那几个失踪的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陶陶还在哭,邱羽生又温柔地哄了她一会,小心地把她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山洞中本就阴冷,陶陶还小,这么放在地上,寒气入侵,怕是要遭大罪。

必须速战速决。

此时张三花和邱羽生的观念难得的统一,他们同时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朝对方冲过去。

没有了怕伤到陶陶的顾忌,两个人的速度和力量都加强了几分。山洞中不断响起武器相接的碰撞声,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邱羽生越打越兴奋,力道越来越重,每一刀都似乎要把张三花劈成两半。张三花倒是还很沉着,尽可能地借力卸力,只等抓住破绽一招制敌。

陶陶还在哭,音量却减弱。已经兴奋到忘我的邱羽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张三花却注意到了。

不能再拖了。

找不到机会可以毫发无损地制服邱羽生,张三花长出一口气,漏了个破绽。

邱羽生抓住了这个破绽,面上狂喜,砍向张三花的侧颈。张三花可以躲开的,但她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

“噗。”

刀入肉身,从张三花肩膀到胸前划出一条大口子。邱羽生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忽然胸口一痛。

张三花直接一脚蹬出,邱羽生后退,手一松,两把刀都离开了他的身体。

两个人的胸前都是一片血红。

张三花没有管自己的伤口,立刻上前对着邱羽生的脖子又来了一刀,差点将他斩首。

这下他肯定是不会再活过来了。

迅速往伤口上倒了一层止血粉,张三花几步走到陶陶面前,伸手想去抱她,却又忽然顿住。

她刚刚杀了这孩子的父亲,手上还沾有他的血。

犹豫了片刻,张三花还是把孩子抱了起来。但毕竟只有一只手能活动,为了抱稳陶陶,她的襁褓上免不了沾了一些血。

也许是被血气熏着了,陶陶又开始哭,但哭了一会就安静了。

抱着陶陶走出这个山洞,照到阳光的时候张三花觉得有点晕。不远处有东华的士兵终于赶来了,远远地看见张三花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戒备。

然后才明白过来,这是张三花把孩子救回来了。

有人上前,想把孩子接过来,但孩子一离开张三花的怀抱就开始嚎。

“没事,我抱着吧。”

张三花这情况,最好是马上包扎。但周围并没有随行军医,有也不敢给张三花包。好在母汤的药粉有效,血已经大概止住了。

低头看了看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小陶陶,张三花觉得心有些累。陶陶见张三花看她,忽地一笑,突出一个泡泡来。

张三花面无表情。

有士兵抬来了担架,请张三花躺上去。张三花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躺上去了,就这么被抬回了凉山。

张三花注意到,凉山营地中也有打斗的痕迹,空气里飘着一股血腥气。

到了公主府,陶陶被奶妈接手,侍女们给张三花敷药缠绷带。等一切都处理好了,林庸他们才刚刚赶回凉山营地。

祈凤鸣给张三花和陶陶都看了诊开了药,林庸全程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

熬药的时候,邹副将来探望了一下,张三花这才从他口中得知,凉山人趁机叛乱,营中也有不少损失。

等邹副将走了,屋子里就剩张三花和林庸。林庸就那么看着张三花不说话,张三花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没话找话。

“是邱羽生带走的陶陶。”

林庸脸上没有波动,似乎对邱羽生死而复生一点也不惊讶。

“他说该做的都做完了,不知道指的到底是什么。”

林庸依旧不说话。

“对了,他提到‘血丹’这个词。我在想,或许那些姑娘的失踪案也与他有关。”

林庸定定地看着张三花,没再等来其他的话,忽然长叹一声。

转身,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张三花:????我哪里惹他了?

第四零二章 上京来人

当天晚上陶陶就开始发烧,折腾了一宿也没把温度降下来。

一听到这个消息,祈凤鸣就知道东华人没把自己开的方子当回事。等到东华的大夫束手无策,又想起他的时候,祈凤鸣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邹副将急得不行,就差把刀架在大夫脖子上威胁人家了。祈凰舞在旁边看了半天,忽然开口。

“邹副将,我听说,你们东华的孩子喜欢起个贱名好养活?“

邹副将哪有心思和祈凰舞讨论这个,但想起两人身份,心里期望祈凰舞能有办法让陶陶退烧,于是压着性子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我们巫族倒是没有这个说法。我们认为,小孩子命格贵重或者弱都容易被鬼妖窥探,但只要上面有压得住的长辈,一般都不会出事。”

祈凤鸣挑单眉,大概明白自家阿姐想要做什么了,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来。

邹副将有些迟疑,问:“祈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身为公主之女,陶陶的命格自然是贵重的。她的父母也都是命格贵重之人,虽然惠清公主过世了,但邱羽生一直是诈死,两座高山还压着一座,所以陶陶一直没出什么事。可邱羽生这么一死,两山皆去,没人镇压,这不立马就出事了。”

这理念和东华完全不同,但乍一想还有些道理。邹副将也是急了,第一反应就是问:“那有什么办法解决的办法?!”

“简单啊,再认个压得住的干亲就好了。”

这话说的轻巧,但陶陶毕竟也算是皇室宗亲,这干亲哪是说认就认的,邹副将也做不得这个主。

“不对啊,若说命格尊贵,谁比得上尊主。尊主身体尚强健,如何会压不住小主子?”

先不说东华尊主的身体到底怎么样,祈凰舞横了邹副将一眼,说:“那你那尊主可认下了陶陶?别以为我不知道,陶陶现在连大名都没有!”

邹副将这下没有话说了。又有人来传说陶陶已经晕厥了,邹副将心急如焚,决定试一试祈凰舞的法子。

“那你说该认谁做干亲!”

“这我哪知道。”祈凰舞连连摆手,“无外乎就是找命格更贵或者更硬的。杀气够重的也行。”

邹副将当真开始想有谁合适了,但想了半天也只得一个合适人选。

张三花。

这营中没人命格能贵过小主子,那就只能从命硬和杀气够当中选。命硬怕克着小主子,若要说杀伐气重,怕是真没人能越过张三花去。

更不要提惠清公主曾多次想让小主子认张三花当干亲,只是张三花拒绝了。

“可是,她会同意么?”

祈凰舞一听有门,立刻拍胸脯做保证:“这个就交给我啦,我保证能说服她。”

“行!”邹副将咬了咬牙,终于做了决定,“来人,去取小主子的命帖,送到张伍长那里去!”

旁边有人质疑,被邹副将几句话顶了回去,只说出了什么事他来负责。

祈凰舞得了命帖,屁颠屁颠去找张三花,把准备好的说辞这么一讲,还没待多劝,张三花就答应了。

祈凰舞:???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张三花的伤不太重,但仍需要躺着静养,她只让祈凰舞把命帖给自己看一眼,然后收好。

“我也没什么东西,你去那边找找,有一个串着铃铛的片,拿去给陶陶当信物吧。”

祈凰舞一愣,当真找出这么一件东西来。只是不管怎么摇,这铃铛都不响。

张三花看着那一片银光,思绪有些飘。这是林庸第二次送给她的,虽然不戴,但她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又送出去了,林庸知道会不会生气啊。

话说,他都好几天没和自己说话了。

先不说林庸知道这事后是什么反应,祈凰舞带了铃铛去看陶陶,把银片戴在陶陶的右手上,刚好就是一个小镯子。

说来也怪,陶陶晚些时候热就退了。邹副将知道后,十分庆幸祈凰舞的法子居然起效。

还得感谢张伍长答应了做小主子的干娘啊。

邹副将刚这么想,立马反应过来,若是张三花不杀邱羽生,小主子不是根本不用受这罪?

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当中,邹副将还没理清楚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张三花,忽然有人来报,百族又派人来了。

邹副将脸色一肃,点齐人马气势汹汹前去招待那些南越人。可和邹副将的设想不同,南越人的姿态放得很低。

有人上来解释原委。原来,他们已经查明,之前的少女失踪案确实不关东华人的事,是邱羽生伙同几个其他部族的人干的。这些人取了那些少女的血作什么血丹。估计之前莫名其妙的传闻也都是他们放出去的。

南越人姿态放得低,邹副将的态度也稍微缓和了一些:“这样啊,那人救出来了么?”

南越人的脸上露出悲哀的表情,邹副将立马就懂了,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那你们这次来是想做什么?”

“大人,我听说,邱羽生落在了你们手里?这次事件,凉山族其实也有参与?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大人把邱羽生和凉山族都交给我们,让我们百族进行一次审判。”

邹副将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邱羽生再怎么也是公主的驸马,死了就算了。先前他又被葬了一次,还审判,难不成要鞭尸?至于凉山族,那就更不行,尊主还指着他们制药呢。

两方僵持,这时又有人来报,说上京来人了。

来人正是刘宣仁一行。他们见了这熙熙攘攘一群人,神色都有些诡异。

邹副将正好不想再和南越人痴缠,就找了个迎接的理由离开了。南越的那几个代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再多等等。

没过多久邹副将又出现在这几个南越人面前,南越人还没来得及寒暄,就见邹副将脸色铁青,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看了看邹副将旁边站着的刘宣仁,南越人开口询问:“邹大人,这位是?”

邹副将很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喝到:”来人,把他们拿下!“

第四零三章 留下

“我的药膏呢?”

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被祈凤鸣的声音吓了一跳,祈凰舞很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小瓷盒。

“还你还你,小气鬼。”

祈凤鸣接住打开盒子看了看,浅绿色的膏体只剩下一半,有点心疼。

“你怎么用了那么多,给那丫头薄薄涂上一层就行了。反正就算不涂她也很快就会醒的。”

“难得三花同意了认下陶陶,我不得想点办法让她们的缘分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嘛。”祈凰舞对祈凤鸣的心疼不以为意,“两个人母女关系刚一确认陶陶就醒了,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祈凤鸣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却拿自家阿姐没有办法。

“你干嘛飞得把她们两凑在一起。”

祈凰舞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祈凤鸣一滞,确认了自家阿姐的动作没被人发现,就把这事放下了。等到陶陶醒了,他和几个大夫又被唤去复诊,情况倒是和他料想到差不多。

作为早产儿,虽说陶陶身子也一般的早产儿强健多了,但还是略有不足。至少等她长大后身量应该不高。这次一病,好了之后倒是一点毛病都没了,只要再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陶陶后续的修养用不着他管,祈凤鸣倒是有闲心去看看张三花的伤口。虽说医者眼中无男女,但毕竟两人从外表上看相差不大,张三花伤的地方又尴尬,被林庸派来照顾张三花的林越就不大乐意。

“祈小哥,反正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就不用再拆开看了吧。”

祈凤鸣一看林越别扭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介意,反而笑着说:“我看不看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看看伤口,我就没办法确定,能不能找个方法让她不留疤。”

“你有办法?!”林越惊叫出声,而后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失礼,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祈小哥且等一等,我去问问我家少爷。”

“问什么问。”张三花听了两人对话,心里就很烦,“我还没嫁过去呢,你家少爷还做不了我的主。”

让祈凤鸣看一看呢,张三花自己是不介意的,但她知道林庸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若是平时,她也会顾忌林庸的感受,可林庸就她受伤当天来看过她一次,然后再没出现。张三花有些生闷气。

她生气,林庸也生气,气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也气她不和自己商量就同意了祈凰舞的提议。这两天张三花大概琢磨出他的意思了,也能理解,但是从小到大都是林庸顺着她,她一时拉不下那个脸去和林庸说句软话。

林庸呢,也决定趁这个机会熬一熬张三花,让她更清楚一些,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他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捱着,可苦了夹在中间的林越。现在张三花发了脾气,他是去问也不好,不问也不是。

祈凤鸣本就是一时兴起,也不想卷进这两个大人物的纠葛里,于是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有事,先走了。”

他一走,林越松了一口气,又可怜兮兮地望向张三花。张三花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但是性格又让她没办法和一般姐儿一般撒泼耍赖,只得哼了一声,又闭上眼养神。

到了晚些时候,林庸终于出现了。张三花以为是林越通风报信,瞪了他一眼,仍然没什么好脸色。

林庸见她那样,心里也是憋闷。但他到底比张三花要顾大局的多,屏退了侍女后抿了抿嘴,有些生硬地问道:“你伤口好些了么,可以赶路么。”

张三花见到林庸心里是有些许愉悦的,但一听这生硬的预期,又有些不高兴了,同样硬生生地回答:“只要不大幅度活动,伤口应该不会崩。”

“那就好,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走。”

张三花愣了一下,问:“发生什么了?”

“上京来人了,那人我认识,是刘宣仁。他是尊主身边的一条恶狗,他一旦出现,一定不会有好事。”

虽然没有太捋清这件事的逻辑,但张三花对于林庸的判断是信任的。她沉默了片刻,默默起身。

她穿着中衣,要换外袍自己一个人不太方便。林越早就避了出去,林庸则板着脸帮她套上袖子。

把衣服穿好,在林庸给她整理的时候,张三花突然伸出没受伤的右手牵住了林庸的衣服。

“你别生气了。”

这句话说得还是硬邦邦的,但林庸知道这已经很难得了。他叹了口气,想伸手抱住张三花,又怕会牵动她的伤口,只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请求你,以后别让我这么担心。”

张三花小声嗯了一声,知道这篇就算是揭过了,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对了,祈家姐弟那边你也通知了么?”

“祈小哥比我还警觉,还是他和我提了营地中来了人的事。我们约好了时间碰面,得赶紧去和邹副将告辞。”

“现在告辞会不会晚了些?”

“不,就是现在刚好。”

刘宣仁这个人,邹副将也是有所耳闻的。乍一见,看上去倒不像传闻那般一脸的奸佞像,但他带来的,也着实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把捉住的南越人关了起来,又把刘宣仁一行安顿好,邹副将一个人在帐中思量,忽然有人来传张三花求见。

邹副将不想见人,但张三花救了小主子还为此受了伤,他不见不好。

“张伍长,你可好些了?最近有些忙,都没去看你。”

张三花和陶陶的事虽说已经递了命帖,但毕竟没有举行典礼昭告世人,明面上是不能算数的。所以邹副将仍然以张三花之前的职位相称。

勉强客套了两句,张三花提出了要离开,邹副将一愣,不禁怀疑张三花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张伍长伤势未痊愈,而且小主子也还小。你这个时候走,不大合适吧。”

“合不合适的,我自己知道。”

张三花看出邹副将的警惕,也觉得这里面果然有什么事,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对峙了片刻,不知道邹副将想到了什么,神态柔和了一点。

“张伍长,我这是为你好。南越,最近可不太安稳啊。”

他这么一说,张三花更要离开了。

阿娘还留在蜗赤族呢。

“你出手令放我们出去,还是我自己闯出去。你选一个吧。”

邹副将一听这话勃然大怒:“张伍长,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你先威胁我的么。”张三花嘴角显出一抹讥笑,“还是邹副将认为,我伤了一边臂膀,就成了一个废人了?”

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这时候,林庸上前一步。

“邹副将,不知道小郡主如今情况如何?”

听林庸称陶陶郡主,邹副将分过去一个眼神,口气不怎么好地回答道:“小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郡主金贵,如九天之凤。和小郡主相比,我们就像是小小的麻雀。我记得我小时候捉过麻雀,肉没有多少,但一旦被捉住,不是绝食而死就是撞个头破血流。还不如放了,您说是么?”

这一席话说得邹副将神色变换,半天吐出几个字:“麻雀吃粮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确实,但想来邹副将家大业大,也不在乎两三只麻雀吃的这点粮食吧。”

这一番机锋打过,邹副将心里松动了些。但不敢伤了张三花是因为陶陶,不肯放她也是因为陶陶。

“你先放他们离开便是。”

林庸猛地转向张三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不赞同。

“三花,你才答应过我什么!”

“你应该让祈凤鸣看看我的伤的。”

张三花答非所问,给了林庸一个眼神。林庸一怔,神情中依然带着不赞同。

但邹副将觉得很好,反正剩下的那几个人也没有用。

不好多做交流,林庸最后还是在张三花的坚持下先和祈家姐弟离开了营地。他在黑夜里望着灯火通明的营门,心里的不甘就像蚂蚁一般咬着他的心。

明明下定决定要保护她,结果又成了拖累。

“张伍长,我让你送你回公主府?”

张三花收回也望着远方的目光,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那就多谢邹副将了。”

第404章

毕竟刚来,耳目不明,刘宣仁并不知道有人昨夜离开了。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太上心,因为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尊主的命令。

“大人,那几个人还没松口。上刑么?”

刘宣仁看了属下一眼,把嘴里嚼的早饭咽了下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之后才缓缓开口:“上吧。把他们部族的警卫布局都问出来。”

属下领命下去了,刘宣仁则微微叹了口气。

本来想着,少造些杀孽,那些土人愿意自己献上少女自然是最好。谁知道这些蛮夷一点都不识时务,还是得武力威慑一番。

一连三日,牢房中惨叫不断,驻地的士兵听了都心有不忍,却无能为力。

“大人,死了三个,撬开两个,还有两个还在硬撑。”

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刘宣仁终于等到了属下的汇报,结果算不得太好,大也不算太差。

“是哪两个?”

“月泉族和扎西族。两个都不算是大部落,但月泉族多出美人,女子占很大的比例,和各族多有通婚。扎西族嘛,没什么好说的。”

垂下目光思考了片刻,刘宣仁定下主意。

“凉山这边暂时不能动,你去通知镇南军,抽一部分人,把月泉族从南越百族中抹去。”

简单的一句话,被一匹好马送出,调出了数百人,就使一个延续了上百年的部族被从山林中抹去。大火烧红了天边的云,升起一炷参天的狼烟。

几乎所有和月泉族有来往的部族都派了人去查探,只见月泉族曾经的驻地一片焦黑,尸骨零落,被烧得只剩骨头。

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红了眼。

“这到底是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们穿梭在这片废墟中,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然后,有人发现,这些骨架的数量和月泉族人的数量远远对不上,还有很大一部分月泉族人失踪了。

不知是该悲痛还是庆幸,在场的人都纷纷决定,一定得把失踪的人救回来。可谁能想到,不过三天后,天空中又有浓烟升起。

凉山驻地中,士兵们有些焦躁不安。

“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想活命就别问。”

邹副将是大概知道怎么回事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也不敢多讲,只让属下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等属下退下,邹副将一个人在帐中越想越煎熬,最后决定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去探望一下小主子。

邹副将没事的时候就回去看陶陶,陶陶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她知道这人是真心喜欢她的,于是一见邹副将就伸了手要抱。

这其实不是很合规矩,但现在这个环境也没必要穷讲究。邹副将一把把陶陶捞住就往天上举。

陶陶很喜欢被举高高,笑得十分开心。

邹副将又陪着陶陶玩了一会,一抬头忽然看见张三花站在门口看他,一下子就不自在了。

“额,张伍长你伤养的怎么样了?“

“还行。”

张三花应了一句走进屋,陶陶立刻抛弃了邹副将,又朝张三花伸手,嘴里还不停发出没有意义的叫声。

久久没得到回应,陶陶开始哭。邹副将更尴尬了,见张三花没有接手的意思,就把陶陶递给了一旁的奶娘。

而后,他找了个借口和张三花告辞,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陶陶还在那弃而不舍地想让张三花抱,旁边的奶娘就小声安抚她:“张小姐还伤着呢,抱不得你。”

也不知陶陶是不是听懂了,她渐渐收了声,只含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张三花。

张三花:······有点可爱。

伸手摸了摸陶陶的脑袋,陶陶配合地把脑袋凑过来,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等张三花把手一收,她急了,不知怎地嘴里就蹦出一个字来。

“酿!”

张三花眯了眯眼,看向奶娘。奶娘后被一冷,抱着陶陶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陶陶被颠得愣了一下,还很奇怪地转头去看奶娘。

“你教的。”

张三花的话平静没有起伏,奶娘却被吓得更加厉害了。

“奴婢僭越了,请张小姐恕罪!”

教小孩说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得会的。张三花收了陶陶的命帖不过几天,“娘”这个字陶陶就叫得似模像样了。可见,这字并不是奶娘在两人有了这层关系之后才教的。

按东华的习俗,陶陶应该称呼奶娘为妈妈,可现在奶娘偏教这个“娘”字,简直是居心叵测。

虽然收了人家的命帖,但毕竟没有昭告世人,张三花这个干娘当的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奶娘又是尊主赐下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陶陶看了看奶娘,又看看张三花,忽然又是一阵笑,发出了更清晰的一声。

“娘!”

奶娘的冷汗都直接滴在了地板上。

陶陶和张三花对视了片刻,一点不怕她,只是笑。张三花沉默了片刻,把陶陶接过来抱着。

她只动一只手,兜住陶陶的屁股,陶陶自然就搂住她的脖子,吧唧就在张三花脸上亲了一下。

张三花有点嫌弃。

奶娘不知张三花会如何处置她,身子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谁知张三花抱着陶陶坐下了,一点也没理她。

就这么晾了奶娘一会,张三花才把人叫起来。

“陶陶差不多可以断奶了,你从现在起开始给她准备一些辅食。”

奶娘一听,摸不准张三花这是放过她还是其他的意思,偷偷抬头瞟了张三花一眼。张三花察觉到了,凉凉了看了她一眼。

奶娘就又把头埋下去了。

“好好照顾你的小主子。”

仔细琢磨了一下,奶娘觉得张三花这是放过她了,就试探着要站起来。张三花没拦她,她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把陶陶放回床上,陶陶就开始在周围打滚,要么就爬来爬去。她也试着想站起来,但总是进行到一半就失败了。

张三花就觉得这孩子还是太弱了一点。她也不像一般的家长带着小孩学走路,她就随便拣了一个颜色鲜艳的玩具,拿线挂在床上陶陶上方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陶陶想拿到这个东西,就得不停地蹬腿,以至能自己站起来。

旁观张三花做完这一系列活动,陶陶就很好奇地去够那玩具,却总是站不起来,还各种摔。摔得多了,奶娘看了都心疼,张三花不为所动。

哪个孩子不是摔着长大的。

陪了一会陶陶,张三花就回自己房间了。到了晚上,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换上了一身暗色的衣服。

她之前就察觉到营地中有惨叫,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探一下。今夜惨叫忽然都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第四零五章

南越地形复杂崎岖,除了固定日期的大集,各部族只有在出了大事之时才会聚在一起。

今年多事,雷山祭才结束不久,各部族就因为族中少女的失踪的事开了一次会,之后不到一月,又再次召开大会。

这次是因为几个小部族接连别灭的惨案。

因为驻地都被焚烧过,基本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大家根本就没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所为。讨论半天,最后得出三种结论。

一,是凉山羽生那群人做的,就是为了报复。

二,是东华人做的。之前派去的人游说的人当中恰好就有这几个被灭部族的,这也太巧了。

三,是某个还在暗处的组织做的。

持三种观点的人争执不下,吵得热火朝天。

有人提,又向上次一样朝东华驻军要援手。马上就有人反对,说这是引狼入室。昊大姐这次作为雷山族的代表,在一旁听的头都大了,借口透透气走了出去。

雷山寨中几乎都是女子,上次少女失踪事件一发生,雷寨主就下令各家加强管束,二十岁以下的女子都不可以出寨。昊大姐年纪够了,又是少寨主,上次为这件事开会时雷山的代表就是她,前去捉拿叛逆营救各族少女的时候也都有她。

找到叛逆藏身之处后的好几天,她每晚都发噩梦,梦到那些死相凄惨的女子在向她求救。她空有一身好身手,却救不到她们。这令昊大姐十分痛苦难受。

直到现在,闭上眼,昊大姐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气。

长处一口气,昊大姐目光凝重。

这回几个小部族被灭,不知道又是哪些畜生做的。他们带走了族中的女子,会不会和先前邱羽生那一伙人有些牵连?

那些被邱羽生一行绑走的女子她救不了,但被这些不知被谁掳走的女子,她一定能救回来!

狠狠踢了一脚地面,扬起一蓬砂石,昊大姐气势汹汹地往回走。

“罗里吧嗦的,我要去找凉山找人问话,谁要去的就和我一起!”

场中一静,寂静了一会,就有不少人起身,走向昊大姐。不一会,她身后就聚了几乎二分之一的人。

“先前那事就有人说是东华人做的,结果呢你们现在又去,不怕惹恼了东华,让他们大军南下么!!”

昊大姐闻言很不屑地笑了一声:“没卵蛋的玩意。怕个锤子,他们敢来,来多少弄死多少!”

这话说得慷慨大气,立刻得到了一片叫好。昊大姐领着和她一边的人走了,只留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经过简单的商量,凉山驻地有约一千人,为了能不落下风,南越这边最好凑够一千五。

“但是这样的,族中守卫的力量就有些不够了。”

“对啊,要是那群人趁机对族中下手······”

一想到这一点,就有不少人退缩。

南越百族,大一点的有三五千族人,少一点的只有几百。再算上老人和孩子,可用的青壮实际上不太多。

昊大姐见他们这样就气不打一出来,最后心火上头,直接就喊出一句话:“我雷山寨就出五百人!”

话一出口昊大姐就后悔了。雷山寨常年有三千人左右,除却老幼,强壮约有两千。因为尚武的原因,这两千几乎各个都能提刀上阵。但是一下子抽出五百人,族中还是有些够呛。

“好,既然昊大姐如此干脆,我们族比不得她们,也出一百个!”

这个头一开,大家不一会就把人凑齐了,昊大姐想反悔也不行。她表面上应付着各族的恭维,内地里却头疼的很,不知道该和寨主如何交代。

商量好了集合的时间,各族代表就回去拉人了。昊大姐回了寨子,在族长院子外溜达了许久,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冬大姐逮住带了进去。

“昊大姐,我听说,你牵了个头,要去寻凉山东华驻军的晦气?”

先是慰问了几句,雷寨主直指重点。昊大姐没想过能瞒住,干脆地点了点头。

“你还说,我雷山寨,出五百个人?”

“是,是我说的。”昊大姐梗着脖子承认了,又连忙补充,“族长,几个小族说灭就灭,这事要是不弄清楚了,早晚落到我们头上。”

使劲拍了拍桌子,雷寨主瞪向昊大姐。昊大姐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后毫不胆怯地回看了下去。

好一会,雷寨主的气势才弱了下去。

“好啊。你这个少族长,有自己的主意是对的。”

昊大姐瞪大了眼,有点分不清楚这是反话还是真心的。

“看什么看,小心你那两眼珠子瞪出来。”雷寨主又横了昊大姐一眼,“去找冬易点人吧。”

昊大姐一愣,有点怕自己听错了。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怕雷寨主反悔,告了辞急忙转身就跑了。

雷寨主坐在高椅上,摸了摸手上的石串,叹了口气。

她的问秋啊······若问秋当了这少族长,会怎么处理呢?

时间一到,这一千五百人的“大军”准时集合,还比之前商量的多了些人,是那些当时没和昊大姐走的小部族后来又改了主意。

“既然这次由我牵头,我雷山族人数又占多,我就不和你们客气,当了这个总指挥。我希望你们能乖乖听我号令,不要像上次一样,冲动行事。”

各族的人参差不齐地应了,昊大姐皱了皱眉,又喊了一次。

“我们此去,是想问个明白。若这事不是东华人做的最好,若是,我们就要踏平他们的营地,把各族姐妹解救出来!”

各族人又应了一次,这次要齐的多。

昊大姐满意了,转身向路。

“出发!”

凉山驻地。

“报!将军,有部队在接近,看起来来者不善!”

邹副将眉头一皱,心里反而踏实了一点。

“有多少人?”

“约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营中的人手······应付起来有些麻烦啊。

肃身正甲,邹副将眉宇之间毫无惧色。

“吹号,列阵。”

号声呜咽,张三花猛地看向号声响起的地方,一旁的奶娘惊慌失措。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转头看向陶陶,张三花发现陶陶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两人视线相接,陶陶忽然就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还朝张三花伸出双臂,要抱抱。

“娘!”

张三花表情复杂,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决定还是在等等,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驻地营门,昊大姐已经和邹副将喊上了几句话。

她们的来意很清楚了,这事到底是不是东华做的,要不是,就让她们进去搜。

邹副将简直气得脸都红了。一个二个的,一出事就要搜他的营,真当这里是她们后院么!

虽然营中并没有藏人,但邹副将决定这次绝对不让。

他不准搜营,昊大姐就当他心虚,立时就要冲营。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小跑到邹副将身边,禀报道:“将军,刘大人他们来了。”

第四零七章 什么玩意儿

刘宣仁的到来让邹副将下意识就紧张了起来。昊大姐没有察觉到这种紧张,但对于突然出现的人仍然升起了几分几分戒备。

“这是怎么了?”刘宣仁淡淡扫了一眼全场,最后目光落在邹副将身上。

邹副将颇有些不愿,但还是把事情大概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又不是什么大事,邹将军你就让他们搜搜又如何?”

邹副将都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昊大姐却眼睛一亮。她觉得新来的这个大叔看起来斯文,人也不错,比旁边那个武夫可好多了。

“刘大人莫要说笑。”

邹副将脸色难看得很,心里暗暗骂了刘宣仁几句。刘宣仁眼珠微微一转,似乎知道邹副将是在骂他,但也没有为此说什么。

“这样,倒是有些可惜。”

刘宣仁这话没头没脑,邹副将都有点懵。昊大姐见两人嘀咕了一会,却没有下命令,又有些急。

“东华的,你们到底让不让搜!”

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指着鼻子叫嚣,邹副将心中火盛,但理智仍在,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长呼一口气,邹副将刚刚被情绪压下去,刘宣仁却对着对面喊话了。

“小姑娘,你说有几个部族被灭,其中可有你的?”

“呸呸呸。”昊大姐瞬间觉得这人心也不好,莫名就诅咒她们,“我们雷山一族可好着呢!”

刘宣仁默念了两遍“雷山”这两个字,忽然又问:“既然好着,你又何必来强出头,伤了性命多可惜啊。”

这话乍一听是为了昊大姐考虑,但仔细一想就是分散人心。这把戏邹副将熟悉,他看向刘宣仁的目光立刻有所改变。

昊大姐也觉得哪里不对,即刻朗声道:“我们南越百族亲如一家,自家兄弟遭了殃,我们自然要替他们报仇!”

这话的真实度先不提,但摆在场面上还是很好听的。

刘宣仁赞同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看在你有这份心上,我帮你一把如何?”

“怎么帮?”

“我告诉你这事是谁干的。”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下意识看向刘宣仁。昊大姐更是急不可待地开口:“是谁?!”

刘宣仁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

昊大姐迷茫了一会,随后觉得被戏耍了,脸一下就涨红了。

就这么一个文士,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暴行。

“你当我是三岁小娃娃不成?!”

“真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刘宣仁本来挂着笑的表情逐渐阴沉起来,他看着昊大姐,就像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他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但说出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没想过,那些人为什么要放火么?不是我夸张,你们南越地势复杂,若是这把火不放,就算等那些尸身都腐化了这事都可能没被人发现。”

“放火,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也是不怕你们知道。”

“根本就没有故意隐藏行踪,可你们却一点线索都没找到。还想救回那些女子?”

“救回的,怕都只是些干涸的尸体吧。”

眼前再次浮现血腥的场景,昊大姐浑身发凉,刘宣仁却发出了低笑。

“你们来的人不少啊。来替别的部族讨回公道?你们猜猜,等你们回去,自己的部族还在么?”

南越众人哄的一声炸开,就有几人开始往回跑,但好在大部分人还是稳得住的。

昊大姐竭力稳住自己,忽然灵光一闪,大喊道:“他是想骗我们走!”

摇了摇头,刘宣仁看向昊大姐的目光带了点怜悯。

“十七日前,月泉族灭。十三日前,从麻族灭。九日前,请患族灭。五日前,朵纳族灭。算算时间,你们才昨日被灭的是哪一族?”

南越众人更加惶惶,昊大姐却果断捉住了漏洞。

“没有狼烟!昨日没有狼烟!你在说谎!”

“对,没有起烟。”“他果然是在骗人。”

刘宣仁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南越人来的方向。有人好奇也回头看了一眼,立时就站不住了。

“烟······烟······”

这下南越人是真的炸开了,昊大姐也心中惶惶。但她仍然努力让自己冷静。

不管是哪一族遭了殃,这个时候回去救援肯定是来不急的。若这事真的像这个中年文士说的,是他们做的,那凉山驻地肯定人手空虚。这个时候不拿下他们,怕是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定了主意,昊大姐拔刀高喊:“兄弟姐妹们,不管这次是哪一族牺牲了,凶手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冲进去,救出那些被掳走的姐妹!”

她这么一喊,南越人心中都惊慌就成了愤懑。他们眼中充血,一个个都杀气腾腾。

不用邹副将下令,所有的东华战士自动进入战时状态。

刘宣仁最后看了一眼全场,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就要走。

捅了这么一个大窟窿拍拍屁股就要走?邹副将见此简直想把刘宣仁大卸八块。但是没办法,这是尊主的人,他不仅动不得,还得把人保护的好好的。

“护送刘大人!”

听得邹副将咬牙切齿的命令,刘宣仁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蓦地笑了。

“邹将军,这一仗,你打得不冤。你要是赢了,可就不必守着这凉山驻地了。”

邹副将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南越人已经冲将过来,邹副将无暇多想,投入了对队伍的指挥当中。

刘宣仁脚步轻快往回走。他并不住在帐篷里,也没住在公主府,而是在凉山族的房子里选了一栋,重新布置了一番。陈设摆件虽然比不得他上京的府邸,但也勉强能住了。

几个兵士把他送回了自己的住所,刘宣仁让属下守住房门,自己进了屋。随后,他从隐秘处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枚深褐色的丹药。

闻着那股血腥气,刘宣仁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但还是皱着眉捻起,放入嘴中。

用水迅速冲服,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是久久不散。刘宣仁觉得恶心,却不敢呕出来。

九个人的鲜血才得这么一颗,可不敢浪费了。虽说他是不信这血丸真有传言那么神奇,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得替尊主抓住。

再吃三天,若他还正常地活着,就说明这药至少没毒,可以想办法给尊主送去了。

又喝了好几杯水,刘宣仁忽然听得门外有轻微的动静,微微一顿,随即朝外喊道:“出了什么事?”

门外没有回应。

刘宣仁紧盯着房门。

他的精神就像丝弦一般被绷得笔直,手心也默默开始流出细汗。

刘宣仁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小臂。

房门终于被推开了。随着吱呀声,还响起了另一个稚嫩的声音。

“娘!”

刘宣仁:???什么玩意儿?

第四零八章 我数到三

刘宣仁敢中途离场,就是认定这事邹副将能够处理好。虽然两边看起来人数相当,但真打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凉山驻地虽然不大,但防御工事是认真做了的。南越人要先冲破营门,才有机会和东华士兵交上手。

邹副将估计,就算这些东华人能冲破营门,至少也得损失约一半的人。

然而现实与邹副将设想的差了许多。营门不一会就被攻破了,而这要归功于在人群中因为骁勇显得十分突出的雷山族人。

邹副将:真是见了鬼了。还以为出个张三花已经是几十年里少有的了,到底从哪又冒出这么一群剽悍的女人。

雷山族人是真的剽悍,她们不光力气大,身手好,服从性还很高,几个人为一组,互相查补,除了被最开始的箭雨射伤了一些,后续的折损率极少。

这哪里像是部族里出来的人,要是换上一身好装备,都抵得上东华军中的精锐了。

南越众人冲入驻地,因为场地关系,所有人都是散开的。昊大姐带着自己的几个护卫,也不恋战,找到机会就往营地腹地中跑。

她要去把那个不是东西的人抓出来!

邹副将注意到了她,思忖了片刻,带了人亲自去会她。

两边主将碰面,都想到擒贼先擒王。昊大姐暂时放下了之前的打算,决定先把这个武夫拿下。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心里都有些惊讶。

邹副将惊的是,这女子招式大开大合不甚精妙,但是力气大得有些惊人。两人兵器不过几次相接,自己的虎口居然被真的有些发麻。

昊大姐惊的是,这王八壳也太硬了,一刀砍上去刀都被弹开了这身铠甲一点没破。

十分想要。

都觉得对方棘手,两边的进攻方式同时变得谨慎起来。

又是几个来回,邹副将注意到,昊大姐的刀崩口了。

虽然硬挨了几下身上有些闷疼,但邹副将脑中灵光一闪,已然有了对策。

随后,昊大姐就发现对方的攻击又频繁起来,但说来也奇怪,他似乎每次都是自己往她的刀口上撞。

昊大姐也发现了自己的刀有崩裂的迹象,心中大叫不好。可邹副将一点没给她退的机会,又是一番抢攻,昊大姐躲避不及只能格挡。

终于,一声脆响,昊大姐的刀碎成了几块迸射了出去,邹副将抓住了机会,一刀夹在昊大姐的脖子上。

“昊大姐!”

冬大姐和几个护卫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族长被俘。

“都住手!”邹副将一把抓过昊大姐禁锢在自己胸前,十分意气风发,“你们的主将已经被降住了!”

众人已经杀红了眼,邹副将喊了一声没人应,他皱了皱眉,紧了紧手中的刀,朝昊大姐威胁道:“让他们都停手!”

昊大姐冷哼一声,并不开口,邹副将直接给她脖子上开出一条口子。

昊大姐的护卫见了,十分心急,便喊了停手。昊大姐阻止不及,就见雷山中人犹豫了片刻,迅速聚在一起,和周围的东华兵隔开了一段距离。

她们一停,其他部族的也慢慢停下来了。

闻着鲜血听着哀嚎,虽然此刻自己似乎占了上风,但邹副将的心情十分操蛋。

说好只是一个驻守的任务,没什么危险,但现在他都损失多少人了?!

“快放了我们少族长!”

雷山族人纷纷喊道,邹副将一听,手里这个还是个少族长,不禁起了点别的心思。

“要我放了她可以,你们把武器都放下!”

“不准!”

昊大姐第一时间反对,邹副将心里厌烦,但又不能真把人弄死了,冷笑道:“他们不放,我立刻就杀了你。”

“你敢!”雷山族人很气愤地高喊,但动作上却十分忌惮。

邹副将眯了眯眼,道:“我敢不敢,那你们大可试试。我数到三,你们不放,就只能死后再去和你们的少族长请罪了。”

“冬大姐,别听他的。我死不要紧,你们替我杀了这狗贼报仇就是!”

自己被骂,邹副将一点也不介意,他嘿嘿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数到:

“一。”

南越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放下武器。

“二。”

有雷山族人咬了咬牙,放下了武器。其他的南越人还在犹豫。

“我说的你们,可不止你们这一族。”

邹副将解释了一句,又拖长了声音数到:

“三——!”

又有一部分人放下了武器,但不是全部。

但是已经够了。

“看来你们少族长这条命也没有那那么重要么。如此,就对不住了!”

说着,邹副将脸上表情狰狞,就要割断昊大姐的喉咙。

“哇————!!”

战场中忽然传来幼儿的哭声,所有人都怔住了。邹副将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心中大感不妙。

他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高的那个,是张三花。她一手抱着陶陶,另一只应该还在修养的手里牵着一根麻绳。

矮的那个,是刘宣仁,他被张三花用麻绳绑了个结实,一路被拖在地上,身上十分狼狈。

所有人自动在张三花前进的方向上让出了位置,空旷的场地让邹副将能一眼看清陶陶的表情。

她十分害怕。

虽然上阵杀敌是军士的职责,但邹副将还是立刻就不自在起来。

他在想,他现在是不是满身鲜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愣神的时候,南越众人也十分懵。昊大姐一见张三花,眼中先是升起了喜悦,随后又暗淡了下去。

这情况,还不知花大姐是哪边的人呢。

待张三花走得进了,邹副将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责问张三花为何如此对待刘宣仁,而是有些把注意力放在了陶陶身上。

“你怎么能把陶陶带到这来,先不说刀剑无眼,就算是受了惊吓,又发起高烧来可怎么办!”

张三花扫了邹副将一眼,淡淡地道:“我压得住。”

邹副将:······

一时无语,邹副将这才注意到刘宣仁的处境。

“张伍长,你这是作什么,还不赶紧放开刘大人!”

张三花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邹副将一眼,手上使力,把刘宣仁拖到了自己面前。

没有用刀,张三花一脚踩在刘宣仁胸口。

“我数到三,你们都把武器放下。不然,我就杀了他。”

邹副将:······这话有点耳熟。

“张伍长,你可知你在你做什么?!”

“一。”

“张三花,刘大人是尊主的心腹重臣,你杀了他,可想过有什么后果么?!”

“二。”

“你不要仗着你身手好就为所欲为。就算我们奈何你不得,难道你的家人个个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张三花停顿了一下,邹副将以为说动了张三花,心里一松。

本来听见张三花之前的话,昊大姐以为张三花是来帮自己的,心里又是开心又是难过。现在见张三花停下了,心里倒是好受了些。

就算不是为了家人,花大姐到底也是东华人,能为她做到这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就算花大姐现在停下,这事过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见昊大姐低垂着头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张三花嗤了一声。

“三。”

第四零九章 放走

先前邹副将用昊大姐威胁南越众人的时候,南越人不敢赌。现在轮到他被威胁了,也一样。

倒不是和刘宣仁有多大交情,只是这人可以死,却不能死在自己的地盘上。

只是两军对峙,一旦放下武器,就相当于投降,任人宰割了。

第三个数字落地,邹副将还在犹豫。张三花也不和他啰嗦,直接脚下用力。

她听到一声脆响,从出现就没发出过声音的刘宣仁嚎出一声惨叫。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尊主会为我报仇的!到时候你们九族一个都跑不了!”

张三花眼光冷淡,真的想这个人死了。

刘宣仁这一喊,把邹副将吓了一跳,他怕张三花被激直接下杀手,立马就大声喊道:“住手!”

落在刘宣仁身上的目光又回到了邹副将身上,邹副将心头火烧火燎的,再次试图说服张三花。

“张伍长,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坚持帮这些南越人,那可就和叛国差不多了。你怎么说也曾是王家军的伍长,难道真的要走到受百姓同僚唾弃的这一步么!”

若是其他人,或许还会辩解几句,说刘宣仁拿活人炼药,他身后的尊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如今这么做,是为大义。但张三花没有,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邹副将,脚尖又开始施力。

嗯,这次又踩断两根肋骨。

“张伍长,你无非是想救我手里这个南越人?如果你杀了刘大人,我立刻就杀了她。”

说着,他手里的刀又紧了几分,昊大姐脖子上的血流的更凶了。

张三花依旧面不改色。

邹副将一见张三花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头皮都炸开了,实在是怕刘宣仁死在她脚下,顾不得多想,大吼一声:“都把兵器放下!”

“将军,不可啊!”

“放下!”

朝反对的属下吼了一声,邹副将紧盯张三花的双眼。张三花并没有被他眼中的狠意震慑住,反而朝他抬了抬下巴。

“还有你。”

邹副将心里大恨,手里这个人质如今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知道能上战场的女人心都不会太软,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硬。

有些丧气地把手里的武器往旁边一甩,直接把昊大姐推了出去,邹副将依旧盯着张三花。

“昊大姐,没事吧。快给她包扎上!”

昊大姐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注意力也集中在张三花和邹副将身上。

张三花抬开了脚,想了想,没有把人踢开。

这个时候受她一脚,估计立刻就死了。

几个士兵试探着去扶刘宣仁,张三花没有阻止。

现在双方都没有了人质,东华士兵和一部分南越人都放下了武器,但要重新拿起来也是很简单。局势看起来回到了最初的状况,但事实上并不是。

最大的变数就是张三花。

邹副将知道,张三花敢这么做,基本上不可能再帮自己。南越那边,雷山众人心情很复杂,其他南越人则一头雾水。

陶陶还在小声抽噎,张三花用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她。她抱着张三花脖颈的手臂更紧了,紧地让张三花呼吸有些困难,不得不用手拉着她的衣服后领让她松开些。

这时,有人悄悄捡起了武器。那轻微的响动就像一个信号,所有人立刻都捡起了武器,霎时间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

小孩子敏感,杀气一起,陶陶有被吓住,再次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她还打了个嗝。

张三花走向邹副将,没有人敢拦她。

“放他们走。”

邹副将一顿,随即狞笑道:“张三花,你莫不是疯了。还是你真以为能命令我?!”

张三花轻轻拍了拍陶陶的背,让她又打了一个嗝。

“我有陶陶。”

脑子一瞬间反应不过来,随后邹副将领会了张三花的意思,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大胆!”

张三花挑了挑眉,偏向怀里的陶陶,难得用温和的声音问道:“陶陶,我是谁?”

陶陶其实不能太准确明白张三花的意思,只是突然被张三花这么温柔的对待,又开心又委屈,撅着小嘴,瓮声瓮气叫了一声:“娘~”

邹将军如遭雷殛。

“小主子,她不是你娘,惠清公主才是您的母亲!”

陶陶听不懂,只觉得这个熟悉的叔叔好陌生,又凶,随即又嚎了起来。

邹副将手足无措。

知道邹副将是真心真意对陶陶好,张三花难得解释了一句。

“那个刘宣仁,吃血丹。”

邹副将一愣,随机脸色大变。

血丹的原材料是什么他知道,联系上最近的事和刘宣仁之前说的话,真相是什么跃然于纸上。

想到刘宣仁背后的那位,邹副将冷汗直冒。

看来,东华和南越不可避免要有一战了。

“那我跟不可能放他们走。”

打仗,除了取决于人力,粮草,还取决于消息。这群人放回去,南越百族那边得到了确切消息有了戒备,东华再想拿下南越,难度就会上升不少。

有人发现又有狼烟起,南越人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打起来,陶陶怎么办。”

邹副将下意识就要回答,陶陶可以由他照顾,但嘴刚张开了一半就顿住了。

“他过问过陶陶么。”

这个他,有两种解释,两个答案都是没有。

“陶陶还没有名字。”

陶陶听到自己名字被提了好几次,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邹副将。

邹副将觉得气短。

“陶陶的生父,是南越人。”

邹副将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陶陶的出身是她最大的弱点。身有两国血脉,一旦打起啦,两国都不会把她当作自己人。

若惠清公主尚在,自然可以庇佑一二。可如今,尊主几乎是可以遗忘了她,自己要出个什么意外,陶陶可就孤立无援了!

不,还有樘皇子,他一定会庇佑自己的外甥女的!

“听说顾樘在上京被幽禁了。”

说这话时,张三花想起了惠清,随即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上的邱羽生,心情有些复杂。陶陶又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

邹副将一愣。他没想到,樘皇子的处境也这么艰辛。

有些话,说得不用太明白。而且如果这样邹副将还不明白张三花的意思,他这个副将就白当了。

闭了闭眼,邹副将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全是坚定。

“放他们走!”

“将军!”

“我说,放他们走!”

第四一零章 偷孩子

一路上昊大姐看了张三花很多次,每次都欲言又止。她想问的有很多,最终只憋出一句话。

“这小大姐挺可爱啊?”

张三花白了昊大姐一眼。

陶陶哭累了之后就睡着了,张三花一直抱着她,在想,自己这么冲动地把这小丫头带出来,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还好这丫头已经开始吃辅食了,不用喂奶。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昊大姐心里实在是煎熬,咬了咬牙,低头道:“连累你了,对不住。”

张三花微微一顿。

今天这事,怎么说呢。她的身份尴尬,若不是发现刘宣仁服用了血丹,大不了她趁乱一走了之,倒是不会掺合到两边的冲突之中。

可刘宣仁服用血丹的时候偏偏被她撞见了,如果她不插手,自己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两方相对各为其主,战死沙场倒是没有什么好怨怼的。但是被人放干血液用来做药·····简直是令人发指。

想起刘宣仁呕出的那粒药丸,张三花也觉得有些恶心。本来就先收拾了一顿,后来又挨了她两脚,那个刘宣仁,应该是活不下去了。

被威胁得放了敌人,结果刘宣仁还是死了,邹副将应该会被气得够呛吧。

闹这么一出,她的处境就更尴尬了。等消息一上报,轻则通缉她一人,重则以谋逆株诛连九族。

她的九族死的差不多了,阿娘就在南越,她可以就近护着,大姐那边有齐正照看不用担心,只是二姐和舅舅那边,有点麻烦啊。

只能问问林庸有没有办法。

还是太冲动了。

自我反省着,张三花少有的眉间露出忧色,但后悔却是没有的。

昊大姐半天没得到回应,见张三花脸色阴沉,心里更加内疚。

都怪她,若不是她不小心被人擒住,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大姐。

“花大姐,不如你来我雷山吧,我雷山一定把你当自己族人看待!”

昊大姐情绪有些激动的打着保票,却因为动作有些大牵扯到了脖子的伤口,马上就疼得抽了抽嘴角。旁边的人见了连忙劝她好生待着不要乱动。

这一番动静有些大,把陶陶吵醒了,她惺忪地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忽然发现一片陌生,下意识就捉紧了张三花的衣服。

“娘。”

“娘?”之前就听这小大姐这么叫过,但昊大姐根本没往心里去,现下再听,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这是你闺女?!”

她的反应有些大,陶陶又被吓住了。张三花察觉到后立马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昊大姐一眼。

昊大姐下意识赔了个笑。陶陶觉得她笑着更吓人,又往张三花怀里凑。

昊大姐:······??我在寨子里不是很受孩子欢迎么?

觉得陶陶胆子有些小,但又想到今日所见对一个孩子来说冲击确实有些大,张三花便拍了拍陶陶的背,以作安抚。

然后,她才开口回答昊大姐的问题:“算是吧。”

昊大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看得出昊大姐的迷茫,但张三花没有解释的意思。她现在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她应该去哪里找林庸。

他应该是回蜗赤族了吧。

“再行一段,我就和你们分开走。”

“为何?花大姐,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你随我去雷山寨,如果那些东华人要找你麻烦,有我雷山一族给你在后面撑着。”

昊大姐的话不似作伪,张三花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松弛下来。

“我有其他事。”

再次被拒绝,昊大姐有点沮丧,但也没有强求。如果张三花执意要走,自己没受伤时都拦不住,不要说现在还伤了要害。

心里承她的情,张三花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

“那个刘宣仁,在服用血丹。”

“什么?!”昊大姐大惊失色,“难道真的是他命人戮杀的那些部族?!”

没有听到刘宣仁在驻地营门的那些话,张三花并不知道刘宣仁早就把自己说的话抖了出去,只当是昊大姐自己的怀疑。

“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回去告诉雷寨主,她会知道该怎么做。”

昊大姐点了点头,脸色跟着严峻起来。

这次她带头纠集了队伍,本来是想救回被掳走的姐妹。可现在人没救出来,还损失了不少人手,也不知道回去该如何交代。

还有那几股浓烟······也不知又是哪个部族糟了殃。

告别了昊大姐她们,张三花带着陶陶赶往蜗赤族。期间陶陶哭了两次,一次是想方便,一次是饿了。张三花黑着脸帮她把了尿,却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吃。

养孩子什么都真的是太麻烦了。

陶陶饿着肚子委委屈屈的又睡着了,张三花一路疾行,在看见蜗赤族驻地时不禁松了口气。

反正祈凰舞喜欢逗孩子玩,到时候直接把陶陶扔给她带就好了。

到了近前,张三花发现蜗赤族中气氛十分紧张,但好在放哨的认识她,没多做阻拦就放了她进去。

蜗赤族人本来人口就不兴旺,很多族人又常年在外游历不着家,驻地中的人其实并不很多。张三花一进入驻地,立刻发现本来就不多的人又少了一大半。

“三儿!”

自张三花离开,阿娘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特别是好不容易盼回了林庸他们却不见张三花的时候。阿娘当场就晕了过去,还好蜗赤族里到处都是大夫,随便来了一个几下就把阿娘弄醒了。

林庸再三保证张三花没事,只是晚些回来,阿娘才勉强相信,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怕的。日盼夜盼,终于把张三花盼回来了,阿娘惊喜之下,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见阿娘摇摇晃晃,张三花下意识去扶。阿娘站稳后缓了缓,重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和张三花说话,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

本来到嘴里的话就卡了壳。

陶陶眨了眨眼睛,忽然张开她那长出了几颗小牙的嘴,冲着阿娘就是一顿笑。

阿娘的心霎时间就软了。

然后陶陶的肚子就发出一连串的轰鸣。

陶陶瘪了瘪嘴,也不哭,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阿娘。

被这么一看,阿娘本来那一肚子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看了看张三花又看了看孩子,只问出一句:“能喝米汤么?”

张三花点了点头。

“那我先给孩子弄点米汤去。”

等把米汤煮上,阿娘又找来了果子给陶陶喂了点汁水,这才有空问张三花别的事。

“这孩子,哪来的?”

张三花犹豫了一下,如实以告。

“惠清公主的。”

阿娘一愣,随即声音猛地拔高。

“那她岂不是小郡主?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赶紧送回去啊!”

陶陶被吓了一跳,看了看阿娘又看了看张三花。阿娘见状,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听娘的话,赶紧送回去。你要喜欢小孩就和二狗生一个。这是天家的孩子,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带出来。”

这番话张三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又不想从头解释,含糊两句,问起了林庸。

“说是有事要处理,急急忙忙就走了。前两天好像有什么集会,好多蜗赤族的人都跟着去了,林先生也去了。他们本来说要带我一起,但是我见不到你哪里放得下心去赶什么集会,就留下了。”

“他们就留下你一个?”

听了这话,张三花的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了。

“不是啊,舞姐儿和鸣哥儿也没去。他们应该一会就来了。”

话刚说着,张三花就听到祈凰舞的脚步声。

或许是因为常年习舞,祈凰舞的脚步特别轻,而且很有节奏十分好分辨。

果不其然,不一会祈凰舞就出现在门口。她看见张三花就是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又瞥见一旁的陶陶,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

“三花,你终于把孩子偷出来啦!”

阿娘脸色蓦地一沉。

第四一一章 应战

“娘!”

还没从那个“偷”字回过神来,阿娘就被陶陶叫的这一声娘炸了个魂不附体。

“小郡主刚刚叫你什么?”

阿娘被吓的的声音颤抖,神态都恍惚了。祈凰舞微微一愣,笑着凑到阿娘跟前,把陶陶认张三花做干娘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阿娘听了,先是心疼陶陶遭罪,后来又担心这样做会被皇家秋后算账。祈凰舞劝了半天,阿娘才勉强放下心来。

“但你也不能就这么把孩子带出来啊。她的奶娘呢?”

猜到这其中另有蹊跷,祈凰舞几句话把这事岔了开去。阿娘想起米汤该好了,祈凰舞趁机夸了阿娘几句会照顾孩子,就顺手把陶陶摆脱给她照顾了。

或许是阿娘身上的味道和张三花有些许相似,陶陶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张三花,但被阿娘抱走时却没有太过反抗。

把阿娘支开,祈凰舞询问张三花,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张三花把陶陶带了出来。张三花只说了昊大姐带人冲营和刘宣仁服用血丹的事,祈凰舞自己就七七八八拼凑了个大概。

“果然是可恶的东华的人干的。”

祈凰舞恨声道,忽然记起张三花也是东华人,悄悄瞥了她一眼。虽然见张三花没什么反应,但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三花我不是说你。”

张三花嗯了一声。

“你不知道,我们回来没多久,忽然收到东华人射来的箭书。上面说,东华即将向南越开战,看在蜗赤族世代行医济世的份上,给他们一个机会归顺。如果冥顽不灵,等东华大军踏平南越之时,就算蜗赤族还有人活着,也只能世代为奴为婢了。”

祈凰舞说着,还一边观察张三花的表情,但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顿了一下,继续说自己知道的信息。

“听说好几个部族都收到了箭书,但是内容多少有些差别。几个大族牵头,又要开会,商量到底怎么应对。”

张三花点了点头,这大概就是阿娘说的集会。不过,南越百族的事,林先生为何要跟着去?

按祈凰舞的性子,既然等到了张三花,那一定是要立即去百族开会的地方凑凑热闹的,但是提了一次张三花完全不为所动。

“你要是实在想去,自己去就是了。”

祈凰舞鼓个包子脸,不大高兴了。

她要是愿意自己去早就去了,还用等张三花

在蜗赤族休养了两天,阿娘对小陶陶简直是喜欢的不行了,绝口不提要张三花把人送回去的事。不光如此,她还催张三花,让她赶紧和林庸成亲,早点也生个孩子出来。

张三花呵呵以对。

到了第三天,突然一大批人回来了,林先生也在其中。他见了陶陶也是一愣,知道由来后啧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

“林先生,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祈凰舞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打听,林先生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和众人解释。

“几个部族的一见比较统一,打。”

这么多年来,东华和南越相安无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南越环境地形太复杂了。一来,外面的人来了很容易生病,二来,要在这里打仗,并不像在西荒那边可以大军排开对冲。就算有十万兵马,也得分成小队各自部署。

南越人说要打,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之前被灭的都是百人左右的小部族,防卫力量弱且毫无防备。现在几个部族扭成一股,预先做好准备,也不是全无胜算。

张三花看着林先生饮了一口茶,冷不丁地开口:“你就看着他们送死?”

林先生笑了笑,放下茶盏道:“不错啊,不愧是打过仗的,有长进。”

先前讲的是南越优势,但南越的劣势同样很明显,甚至远大于他的优势。

其一,在人。

就算老少皆兵,南越可以充当战力的了不得了六千人,东华那边,戍边的常驻军就有三万。一比五的差异,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拉平的。

其二,在装备。

东华的兵甲那都是有专门的司部打造出来的,不说神兵利器,但结实是肯定的。而南越这边,最多穿个皮甲,兵器嘛······想想昊大姐是怎么被捉住的就明白了。

其三,在后勤。

打仗,打的是钱粮。东华虽然因为之前和西荒的冲突伤了些元气,但毕竟底子还在,稍微挤挤还是能挤出不少结余的。南越嘛,可耕种的田地少,一般都是拿皮毛特产和东华换粮食。一旦打起来,东华才不会允许商人再卖粮食给南越。以南越现有的粮食储备来看,最多也就撑个两个月。两个月拿不下来,南越自己就会先崩溃。

其四,在于素质。

东华的军人那是日夜操练专职打仗的,将领也有足够的军事素养。而南越的人做什么的都有,虽然可能各有各的手段,但和东华比就是一团散沙。要真的正面冲突,几个来回就死的差不多了。

综合以上,说南越的胜算不大,都是在抬举他们。

“你考虑的都对,但却忘了一个点,朝堂。”

南越如今的乱局,根源却在东华的朝堂。

尊主已经病急乱投医到寄希望于“血丹”这种听起来就邪乎的东西上,只能说明,他清楚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死。

急,就会乱。乱,就会出错。

不出两个月,东华的天,就要大变了。到时候,东华哪里还顾得上南越这块贫瘠之地。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林先生笑了笑,自有一副高深的姿态。

“打,肯定是要打。但怎么打,就是个讲究了。硬抗肯定不行,但要是兜圈子嘛,东华哪里比得上南越本地人。”

张三花琢磨了一下,觉得如果一切真的如林先生讲的那般,南越也不是没有生机。

“按他们商量的计划,雷山,赤岩,八岭三族充当正面主力,蜗赤和荑草承担治疗任务,另有几族管消息和后勤。南越百族,倒是哪一族都有用得上的地方。”

林先生这话说的有些感慨,又用眼睛去瞥张三花。见她还在沉思,便把茶盏搁在桌上,弄出一点声响来。

“你呢?”

张三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才不确定地开口。

“我?”

“对,你。”

见张三花还是没明白的表情,林先生脸上显出几分诧异来。

“你威胁凉山驻军把南越人放了,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到了现在,你不会还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吧?”

张三花还是一脸迷茫。

为什么不可以?

见状林先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要告诉我,做出这般形同叛国的事,还把人家惠清公主的闺女拐带了,你都从来没想过要帮着南越打东华?”

第四一二章

理智上,张三花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在军方看来已经是和他们做对了。她甚至担心朝廷会因此处罚她的家人。

但是感性上,张三花却并没有要和东华兵刃相向的觉悟。

她生于东华长于东华,始终是一个东华人。她可以帮南越,但是不能对付东华。

林先生看了她许久,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先生,你也累了,不如先去洗漱一番?”

一旁的祈凰舞笑着打了个岔,林先生看向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先生也笑了。

“我话还没说完。三花,你不想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我也没办法逼你,只是别人怎么想你也控制不了。为了你阿娘的安全,你最好跟我们一起去大本营。”

张三花有些迟疑地应了。

到了晚些时候,母汤又来探望。大部分蜗赤族人都要随军,只留下一小部分会被安排到大本营做后勤。他得知张三花会留下后,就拜托她照顾一下自己的族人。

“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花大姐说笑了,你身手那么厉害,对付二三十个人都不在话下。”

这句话带了几分恭维,张三花却平淡的嗯了一声当作回应,母汤也觉得有些尴尬。

“对了,不知道林小哥作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张三花眉头一皱,心里隐隐不安。

林庸的动向,她能问的都问了,却一个都不清楚。只知道是有急事,带着林越急急忙忙就走了。

休整了一夜,才回来的蜗赤族人整理好行李又要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雷山寨。

几个大族中,雷山寨够大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最适合做大营。

一行人到了雷山,昊大姐得到消息十分开心,亲自给张三花做了最好的安排。

“早知道还费那什么劲,你当时直接和我回寨子不就好了。”

张三花不置可否,昊大姐又问起陶陶。

一番寒暄,毕竟事多,昊大姐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林先生自发跟着去了被拨作议事大厅的寨主府当他的幕僚,祈凤鸣和蜗赤族的混在一起,就连祈凰舞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跑不见了。

瞬间就只剩下张三花无事可做。

不,还是有的,比如看阿娘哄孩子。

不过两日,所有人员到齐,有人带来了消息,说东华悬挂出了数具尸体,都是少女,身体干枯,像是被人放干了血。

整个雷山寨,如雷震压顶,气氛压抑的让人说不出话啦。

各族带着自己的队伍在雷山列队。在出发前,张三花终于看见了一直不见人影的祈凰舞。

在众族少女的簇拥下,她跳了一段不知名的祭舞。庄严肃穆,但是依旧美丽动人。

“杀了那些东华人,为兄弟姐妹报仇!”

“天佑南越!天佑百族!”

舞蹈过后,雷寨主阵前宣讲。她言辞恳切,字字泣血,所有人豪气和杀气平天,恨不得立马和东华人来一场拼杀。

张三花在一旁冷眼看着。

因为那些被挂起的尸体,南越更改了作战计划。侧重点从保全自身向杀敌奋战倾斜。

大军开拔,还是按原计划会在特定的地方分散开,藏匿在山林中,再伺机而动。

林先生坐守雷山管理调度和查漏补缺,十分奇怪,南越人倒是相信他。

接下来的日子就只有等,几乎每两三天就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东华人出兵了。

东华人病倒了一片。

蜗赤族使绊子下了药又撂倒一片。

到目前为止,似乎都是些好消息。再之后,两边开始有了接触,再和消息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伤员。

真假夜袭,各种陷阱,南越人主动地给东华人制造障碍。可障碍制造多了,东华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有发现的时候。

那些人数少的队伍,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能逃出几个已经是幸运。而雷山族这边的大部队,几次交手也是损伤不小。

每次送来的伤员都很少,但雷山寨中的伤员还是越来越多。寨子里的氛围也越来越沉重。

特别是小孩子,个个被气氛所感染,稚嫩的脸上全是担忧,寨子里再没有他们吵闹欢笑的声音。

张三花真的很不喜欢打仗。

又有伤员被送来,还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食物和药材比我们预想的消耗的更快!东华人在分兵扫荡,补给队伍和战斗队伍被分割开了!再这样下去,八岭族最多只能再撑七天!”

八岭族擅用地势,会筛选矿石,自身的装备倒是不错。但再不错,没有吃的东西也捱不了几天。

林先生估计他们会赌一把突围。

几个大族各留了人在雷山中,说是互相监督也好,说是互相帮助也好,说是来和林先生学习也好。林先生很多命令都要和他们讨论解释,他们没有意见才会把命令分发出去。

把手里的地图研究了透彻,林先生大概圈定了八岭族的突围地点。只是,若没有人接应,突围还是九死一生。

林先生看向了张三花,忽然开口问道:“你既然不想参与进来,为什么每次有消息都要来听?”

张三花一愣,半天找不出话来。

又想了好一会,林先生挑拣出几支队伍来。

“看看信能不能传过去。要是可以,让他们去接应一下。”

几个代表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

林先生看着这几个小年轻,目中闪过一瞬的不耐烦。

张三花看到了。

等这事了了,林先生看张三花还没走,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就这几个人,还是免不了勾心斗角。”

见张三花没有回应,林先生又感叹了一句:“成家立业,之前只盼着你和庸儿能早些成亲,可总是这样那样的事一拖再拖,现在婚期还遥遥无期。现在嘛,只希望你们没成家,也能立的起来了。”

说最后那句话时,林先生显得格外语重心长,张三花觉得他言外有他意,但是琢磨不出来。

啧,文化人。

又过了几日,消息传来,八岭突围过一次,周围的队伍没能接应上,失败了。但是有人在战场上发现了一样东西,给林先生送了过来。

那是一块黑色的玉。

林先生认得,张三花不认得。

见林先生脸色忽然惨白,张三花心里也止不住发慌。

“先生,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林先生的声音有些紧,拖得老长,“我之前送给庸儿的小玩意。”

他朝张三花笑了笑,但僵硬的肌肉让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张三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

她听见自己说:

“先生,林庸到底去做什么了?!”

第四一三章 不妙

林庸觉得自己的运气有些不大好。

满怀心事的回到蜗赤族后,父亲拉着他把现在的局势和发展趋势分析了个透彻。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父亲肯定小部族被灭肯定就是镇南军那边做的。这么一来,两边一战不可避免。

把各个因素考虑过之后,南越的胜算依旧微乎其微。林庸不太理解父亲为什么要站在南越这一边,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取父亲的意见。

“还有一个法子,也许能拖延些时间。”

如今但凡消息灵活一点的都知道尊主状况不妙,夺嫡大战就在眼前。镇南军一脉,一向是偏向樘皇子的,但樘皇子并不是嗜杀的人,镇南军如今按照尊主尊主的吩咐,做这般伤天害理的事,等到樘皇子上位,心里难免会留下芥蒂。

林先生的意思,是让人去游说镇南军,让他们心有顾忌,能犹豫一时是一时,能拖延一天是一天。

游说的人选,最适合的只有林庸。

“庸儿,爹和你说实话,三花的命格尊贵,你若是不做些事迹出来,我怕你以后配不上她。”

林庸微微一怔,想到的是三花如今成了陶陶的干娘,命格尊贵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只是,三花不会把这个当回事的。

想起还困在凉山的张三花,林庸脸上又显出忧色来。

每次都这样,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林庸心中下了决定。

“还请父亲祝我一帆风顺吧。”

林先生觉得自己孩子长大了有担当了,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拍了拍林庸的肩膀。

“庸儿,你放心,你和三花的婚事,父亲一定会给你想办法办妥的!”

收拾行装,林庸只带了林越上路。他身上有蜗赤族的信物,碰见了南越人倒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一路急行,林庸一直在想改如何劝说,可谁知还没到边境,就和专门打探消息的南越人碰上了。

看在蜗赤族信物的份上,南越人没有对他们两出手,还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

镇南军挂出了干枯的女尸。

林庸的脑子嗡嗡一声响,脸上血色褪尽,半天才缓过来。

“少爷。”林越脸色也很差,眉眼中都是不安,“我们还去么?“

林庸看着前路的方向,目光却不能定焦。他沉默了片刻,忽而苦涩一笑,道:“去什么,再往前走怕是刚好能碰见人家的大军。掉头,回去吧。”

林越哎了一声,心里想着干枯的女尸会是什么样,越想越慌张。

镇南军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这不是逼别人和他拼命么。

见林庸他们只有两人,南越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他们一起走,这样安全些。林庸承他们的好意,同行了一段然后转去蜗赤族驻地。

到了蜗赤族,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林越都懵住了。

想去父亲暂住的屋子里找找有没有留下的字条,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对着林庸他们就撒了一把药粉。

等在醒过来,林庸和林越两个已经在八岭族的队伍里了。

“林小哥,实在是对不住。”之前冲出来那个蜗赤族的小哥很愧疚地和他俩道歉,“我一见是东华人的衣服就紧张了,也没注意到原来是你们。”

林庸下意识笑了笑示意无碍,又看了看周围,问道:“这是在哪里?”

“啊,这是八岭族的队伍,我被分到这里当军医。路过驻地,我本来是想进去拿点东西,没想到会碰见你们。对了,林小哥,你们怎么会在这,不是应该在雷山寨待着么?”

这事不是很好解释,林庸几句话就带了过去,又套了几句话,得知了南越目前的布局和三花他们的处境。

“花大姐可真是厉害。”小哥比了个大拇指,“居然大摇大摆就把人带出来了,当时那些东华士兵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林庸颔首低笑,又有些无奈。三花没事就好,但又搞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该怎么应对。

“淮小哥,如今我们也醒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指个方向,让我们自己去雷山寨?”

淮小哥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先前是怕丢下这昏迷的两人会出现意外才把他们带上,现在虽然两人醒了,但八岭行军速度特别快,又没有走常规的路线,离雷山的距离已经是很远了,光是单纯的指路,他们怕是找不到方向。

“东华人已经出兵了,你们现在单独走,也是不太安全。”

淮小哥这是把林庸二人当自己人了才会这么说,林庸也没反驳他。只是,若现在不走,就只能跟着八岭族同行直到他们胜回或者败归了。

莫名的,林庸就想起自己父亲说过的话。

要做出一番事业,不然配不上三花。

“林小哥你放心,八岭是大族,别看他们一个个都不喜欢说话,力气可大,可能打了。我们在后方,很安全的。等下次传消息的时候,我问问能不能把你捎回去。”

林庸笑着道了声谢。

找了南越的服装换上,林庸跟着八岭族走了几天,身体有点遭不住。

不光是他两,蜗赤族的几人也有些受不了,但都咬着牙撑着。

“林小哥,你把这药丸压在舌下,会好受一些。”

林庸收了药丸,很是感谢,淮小哥倒是很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是自己把人迷倒了,人家啊两个也不会遭这罪。

终于,规定的扎营地点到了。八岭族仍旧是一声不啃的做事,一座营地以很快的速度就被建了起来。

接着,就是以营地为中心不断延伸出去的各种陷阱,警戒系统。大多都是就地取材,还做得十分隐蔽。

林庸见状有些感慨。他也是在军营待过的人,但说起建工事,这八岭族当真算得上一把好手。

淮小哥见林庸在那看八岭族做事,也凑过去说了几句。

“他们工事做得好吧。其实当初是想把八岭族分派到各个部族帮忙的,只是他们抱团,说什么都要在一起。反正他们人也多,就专门算作一只了。你不知道,他们的手艺做这些都是浪费,南越最好的首饰器具,几乎都是出自八岭之手。等这阵子过了,我就套点交情去给我情妹妹做套好首饰。”

说到首饰时淮小哥眼睛发亮,一脸的憧憬。林庸大概能猜到他想起了什么,也露出和煦的笑来。

首饰啊······三花好像不怎么喜欢。不如请人给她打一把好刀?八岭族应该能做兵器吧。

两人都不说话了,脸上同意露出有点傻气的笑来,根本没有想到,此时的幻想就被几日后的境遇敲了个粉碎。

为了把镇南军的注意力从另一只队伍上引开,八岭主动暴露了行踪。

镇南军,大军围困。

第四一四章 第一次突围

靠着先前设下的陷阱,八岭族人和镇南军周旋了好几日,还折损了他们不少人手,但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依旧很严峻。

补给不够了。

八岭族的族长仇镬是个很沉默的中年汉子,一身皮肤黝黑,手臂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疤。他知道唯一的出路只有突围,但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地点。

然后他想起来,他的队伍里好像有一个读书人,于是派人去请林庸。

林庸有些无奈。兵书,他看过。但是兵事,他是真的不擅长。

只是再不擅长,毕竟见多识广,被硬赶着上架,林庸还是选了一个合适的突破口出来。

只是,风险太大,需要接应。如果没有接应,成功概率不到三成。

林庸有些想张三花了,如果三花在这里,只要跟着她的想法走就好了。冲出重围?说不定还能反杀。

仇镬决定趁还没被逼到绝境时赌一把,要是赌输了还有地方可以撤退。

为了这次突围,八岭族做了很充分的准备。首先在突围的反方向设置了大量陷阱,一小队人被留下来当作诱饵吸引镇南军的注意,大部队则在另一个方向等候时机。

“林小哥,我有些怕。”

淮小哥不止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放心吧,一定能冲出去的。你不是还要给你情妹妹打首饰么。”

林庸安慰了两句,心里却也没什么底。他开始后悔在绛廷大营时只专注管理财务,没多学点打仗的本事。

淮小哥咧了咧嘴,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们这群人是被安排在队伍中央的,是最安全的那部分,但是淮小哥仍旧止不住的害怕。

这几日他见了不少伤员,原来战场上的伤和平时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得了啊,我们差不多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林越抱怨似的插了一句话,他心里也是紧张的,但更多的是刺激。在他的思维里,少爷在,就算过程坎坷些,也不可能会出什么大事。

林庸感觉到这份信任,露出一抹苦笑。

突围的机会很快来了,镇南军误以为突围是在另一个方向,往那个方向调了兵,使得包围圈出现了一个薄弱点。

看了看天上红色的信号烟柱,仇镬眼眶一红,但脸上依旧是果决坚毅。

“出发。”

那些留下的兄弟,就算有陷阱机关作为依凭,最多也只能拖住镇南军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内,他们必须冲出去。

整个队伍默默从藏身处站起,一路小跑朝预定的地方冲发。林庸众人也咬着牙,竭力跟上他们的速度。

晃了一眼看见林越的脚交替地飞快,两步顶林越三四步的林庸突然想到,长得高,腿长,原来还有这好处。

即使再沉默,镇南军还是发现了他们。

托了山林树木的福,镇南军并不能用骑兵发起冲锋,箭雨也并没什么用处,当两边距离缩短到一定范围后,直接就是人与人拿着兵器对砍。

镇南军吹响了传令号,他们的支援很快就会往回赶。

八岭族人依旧沉默地往前冲,他们的悍不惧死让他们成功地冲到了包围圈的中段。

镇南军又有传令号响,林庸猛地一怔,和淮小哥对看了一眼。

“有,有,有援军?”

所有人心里的希望都燃烧地更旺了一些,咬着牙,奋力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林庸也是。虽然他们是被保护的一群,但也不能全靠别人。他的武艺不精,但勉强能挡住几次攻击,给战友留下救他的机会。

快冲破包围圈时,林庸察觉到,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了。

镇南军,反应过来了。如果照这个情势,就算他们能突破包围圈,能冲出去的人也不多。

他们中间的人或许能跑出去,但是后边的一定不能。

咬了咬牙,林庸扯住一八岭族人,说了自己的猜测。八岭族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快走几步,冲到族长面前。

一把弹开迎面而来的利刃,仇镬看了看前后,心里快速估量了一下。

现在还不行,还得再往前一些。

包围圈终于破了。

仇镬脸上露出笑意,忽而吹响一声口哨。

听到这声口哨,八岭族人都是一怔。然后开始收缩阵型。

靠前的继续向前,靠后的纷纷向后。不一会的时间,八岭族的队伍就像断掉的蚯蚓,分成了两截,还在不停地蠕动。

镇南军懵了,不知道追哪边是好。

趁着镇南军还没搞清楚状况,分成两部分的八岭族部队迅速撤离,终于赶来的镇南军将领脸色变幻,咬牙切齿地下令。

“追!都到了碗里的东西,我就不信吃不到嘴里。”

“······往哪追啊?”

“碗里!碗里!哪边是碗还用我说吗?!”

被吼了的小队长赔了笑,随即招呼自己的兄弟追。

但是刚才耽搁的那一会,已经让八岭族跑得不见了。

这计划是最开始就定好的,如果情况不允许所有人都走,就冲出去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人少了更灵活,再冲锋时外面也能给个照应。

但是这么一来,收缩时最危险的就是中间的部分。

本来,仇镬当时已经冲到靠前的部分,应该跟着一起走的,但他没有,反而退了回去,还顺便救了因为正好在中部被人围攻的林庸一命。

林庸心里十分感激,也对于仇镬的为人多了几分敬佩。

“仇族长,现在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因为怕被镇南军发现,这只留下的队伍跑了很远,确认镇南军短时间内追不上后他们才敢停下来休息,顺便清点伤员。

他们这里还有四百人,不知道跑出去的有多少。

伤员有些多,几个蜗赤族的处理不过来,林庸和林越就去帮手。淮小哥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手下的动作一点不慢。见林庸过来帮忙,他还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说:“没事,下一次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的。”

这话是在安慰林庸,也是在安慰自己。

许是为了分散情绪,淮小哥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的情妹妹啊,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她笑起来,就和小太阳一样,又像花朵,又像云。”

林越在一边撇了撇嘴。

“她特别能干,做得一手好菜,做的衣服也十分结实。”

“好多小伙子都喜欢她,她最后偏偏选中了我。他们都说,我是走了狗屎运。”

“我运气这么好,一定能活着回去,对吧?”

林庸点了点头,淮小哥就笑得多了几分真心。

“你呢,你和花大姐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们订亲了,什么时候成亲啊?”

林庸神色一黯,随即又扬起了笑。

“快了。”

快了。

第四一五章

“三花,放心,没找到他们的尸体,就是没事。”

林先生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还出言安抚张三花,突然听见几声脆响,才发现张三花双拳握紧关节处隐隐透出白色。

突然就觉得有些欣慰,他那个傻儿子也不光是一头热。

“还有多少人。”

林先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可以联系上的,可以调动的吗,还有多少人?”

反应过来张三花什么意思,林先生瞳孔微微放大,很有些惊讶,却是十分欢喜。

他把张三花引到地图前。

“这,这,和这都有几只队伍,但是人数不多。雷山寨的人稍微远些,但是你要是能拿得下,那就是最好用的。”

张三花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在细微的颤抖。她微微垂眼,呼出一口气。

“我阿娘那边,还请先生多加照顾。”

————

他们已经断粮了。

山林中偶尔能找到一些吃食,但毕竟只是车水杯薪。嚼着扯来的草根,尽力咂摸出里面的甜味,林庸开始默默背书。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林庸也知自己背了多少,只是,现下好像背书也不顶饿了。

一旁的林越早就饿得脸都有些发青了,但还得跟着队伍游走,忽然眼前一花,就直接先前栽倒。

林庸去扶他,差点自己也被带倒。

“越小哥,你们没事吧?”

林越依旧看不清,耳边也嗡嗡的响,根本没听见淮小哥问的什么,只一脸的木然。

林庸回了一句没事。

周围的人看了他们一眼,没什么其他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脚步。

饿的人,不只有林越他们。不能因为一个人耽误全体的速度。

淮小哥见林越脸色很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里面有他情妹妹给他做的荷包,荷包里是她做的梅花糖。

这糖做来不是吃的,死甜,是用来看的。但是现在,这似乎是唯一可以吃的东西了。

犹豫了半天,淮小哥摸出了一粒,十分不舍地递给林庸。

这糖做的十分精巧,在阳光下栩栩如生,说是玉石雕的也会有人信。在淮小哥怀里揣了那么久,居然一点没化。

“是糖。”

只这两个字,林庸就懂了。他鼻子一酸,很郑重地对淮小哥说说了两个字。

“谢谢。”

淮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林越被喂了糖,因为没什么口水这糖半天化不开,他下意识就嚼了。听见那咔擦的声音,淮小哥觉得有些心痛。

这糖真的特别甜,甜到发苦的那种。林越把糖咽下去后,嘴里的甜味依旧久久不散。

然后他开始不停地咽口水,林越在旁边听着,觉得好饿。

——————

昊大姐很懵。

张三花找来的时候,她是又惊又喜,但是她身边的人怎么都倒下了呢?

哦,是了,花大姐想借用她们的人,旁边的人嘲讽了几句,花大姐就直接上手了。

不对啊,花大姐的身手应该没这么好啊?

昊大姐还没想明白,张三花就把目光投向了她。

“你也要试一下?”

“不不不。”

昊大姐坚决拒绝,她要是输了,在属下面前多没面子。

“所以,人借还是不借。”

昊大姐为难了。

雷山尚武,张三花把那些有意见都打趴下后,那些人就没资格说话了,但心里到底还是不愿意的,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向昊大姐。

“花大姐,你借兵做什么总得告诉我吧。”

先前张三花上来就说要借人,一言不合直接出手,昊大姐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张三花很烦躁。

自从知道林庸很有可能和八岭族的人在一起她的情绪就不对了,先前和雷山族的人动手她已经克制了不少。如果放开了打,估计没人能活下来。

“八岭族被围,需要支援。”

“这事啊······”昊大姐脸上带着无奈,“花大姐,我们有自己的部署,不太好变动。而且,离那边也有些太远了。”

镇南军人数占优,围困八岭的只是一部分。雷山族要是妄动,镇南军的另一支部队恐怕就要长驱直入了。

“其实,并不需要调大部队去那边接应。”

男音清朗,但张三花却觉得刺耳。

她猛地瞪向祈凤鸣,祈凤鸣一点也不怕。

要不是阿姐求他,他才不会跟着来。这死丫头路上还想甩掉他,呵,也太小看他巫族了。

昊大姐问:“祈小哥你什么意思?”

“麓山书院的陆院长不是传下过兵书么。叫什么‘三十六计’”祈凤鸣心里吐感慨了一下陆院长真乃奇人,“里面不是有一记,叫做声东击西。”

————

“族长,大牛不行了。”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族人,仇镬目光暗淡。大牛本就受了伤,还没有吃的,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了。缺少食物,他们的战力最多只剩下原来的七成。再等下去,怕是要被生生饿死了。

“还有多少机关?”

“不多了,弩箭的箭矢几乎用完了,其他零零碎碎的最多只能布置一条道。“

仇镬眼神锐利,眉头紧锁。

“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吧。今晚,可能有大动静。”

—————

昊大姐觉得这位祈小哥牛逼坏了。

他就好像知道镇南军的部署一般,指挥着队伍转移方向,硬生生躲过了好几次巡查。

开始她们还半信半疑,后来只要祈小哥一开口她们就立刻改道,听话的不行。

昊大姐想,是不是读过书的都这么厉害。

她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尹离,晃了晃脑袋把杂念清空。

今天这次行动已经是冒险了,万不可因为开小差出什么乱子。

雷山寨的队伍分成了三只,其中两只暗戳戳地朝镇南军的驻地前进。另外那一只没有祈凤鸣带路,前进的速度慢了些,落后了昊大姐她们进度好多。

但好在,她们最后还是按时到达了指定地点。

看了看天色,祈凤鸣朝昊大姐点了点头。昊大姐看向自己的护卫,示意可以行动了。

一点点火光,慢慢在山林中亮起。

稀稀拉拉的火光之下人影幢幢,乍一眼看去居然有一千来人。

“敌袭!”

号角响起,整个营地开始喧闹起来。

不过片刻,军队集结完毕,先头军直接冲了出来,还没到火光跟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等又近了一些,一探,却是空无一人。

带队的小头目大惊。

“中计了!”

话音刚落,一只火箭飞来,整个树林哄的烧了起来。

第四一六章

火烧山林在哪都是大罪,但在战时却并不少见。

望着只隐隐能看到的微弱火光,林庸脑子里居然在想,不知道是谁放的火,有没有提前分出隔离带。

南越这里到处都是树,真要烧起来很可能直接把南越烧掉一半。

同样望着火光的还有仇镬,他就这么看着那火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十分明亮。

“族长,冲么?”

“不急。”

仇镬安抚了属下一下。那些发现火光的东华人现在应该也十分紧张,正是警惕的时候,现在去正好撞在靶子上。

又等了许久,天色渐亮,有斥候前来回禀消息。

那些东华人,有要撤退的趋势。

听到消息的人都松了口气,仇镬却半点也不敢放松。

又有人来报,东华人似乎真的撤退了,他们的营地中空无一人。

仇镬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但身后的族人已经很焦躁不安了。

踌躇了片刻,仇镬觉定,再拼一把。

周围几乎每个人都掏出了一把东西塞进嘴里嚼着,林越看了一脸茫然。

他们怎么还有吃的?不是早就吃完了么

淮小哥凑近小声解释:那是八岭族的传统,最后一口饭是留到战前吃的。如果之前就吃了,会被所有人鄙夷,如果饿死了,这剩下的最后一口就会被分给其他族人。

淮小哥其实当初也想留这最后一口来着,太饿了没忍住。

林家的两个对这个习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有了最后这一口粮食的补给,八岭族的战士们体力得到了暂时的补充。但最多也就能撑一小段时间,这次若是再冲不出去,估计只有死战了。

前行之路果然一路通畅,淮小哥都禁不住放松了些心情。再前方一点有一片小山丘,穿过小山丘就算冲出去了。

仇镬觉得眼皮子突突地跳,但也没有叫停,只让大家伙都小心一些。

一行人小心翼翼进入第一个小山丘,并没有异常。再穿过第二个,依然一切正常。

淮小哥已经开心地想要哼歌了。

天,是这么的蓝!

草,是这么的绿!

树木,是那么的繁茂!

我的情妹妹哦,你是那么的美丽!

这么想着,淮小哥就有些飘,忽然脚下踩了石头,打了个趄趔往前扑出两步才站稳。

他有些不好意思,忽然鼻尖闻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鲜血的腥甜气。

他猛地抬头,见周围散落了一些箭矢,有些插在土地上,有些插在树木中,有些插在血肉里。

他忽然觉得绝望。

又有破风声来,淮小哥却仿佛傻了一般,一躲也不躲。

周围的人都已经找地方躲好,林越看着那个傻子一动不动,心下一横,冲了出去。

“越哥儿!”

林庸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被箭雨又逼回树后。

等这一波结束,他连忙伸头去看,却在地上找不到林越他们的身影。

找不到就好,找不到就说明还活着。

箭雨过后,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镇南军。仇镬挥舞着手中的直刀拼杀,心里恨得牙痒痒。

果然有埋伏!

两边人数本来就有差,自己这方才饥渴交加,他们这回,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想起被安顿在雷山寨的孩子,仇镬心里有内疚也有担忧。

雷山那群娘们虽然脾气不好,但说话还是算话的,孩子们应该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只是他们之中最大的也没把本是学全,先前冲出去的不知道能回去多少,他们八岭的手艺莫要没落在他手里才好。

奋战的八岭族人中,林庸也在苦苦支撑。比起其他人,他能躲就躲,虽然狼狈,但身上的伤却不多。

开始的时候,他还一边躲一边找林越和淮小哥的踪迹,可是到了后面,他只有默念张三花的名字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倒下去。

三花。

三花。

三花······

林庸不知道自己念叨了多少次,他的精神涣散的厉害,只是机械地挪动脚步。一片刀光闪过,他下意识格挡,然后被大力撞得摔出了老远。

“少爷!”

是越哥儿,他原来没事啊。

这么想着,林庸就缓缓闭上了眼。

好疼啊,又累又饿。

真的是不想动弹。

“少爷,不能睡,不能睡啊!”

乐乐,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好想喝粥。

“林庸。”

像泡个澡。

“林中正。”

想和三花成亲。

“林二狗!”

缓缓睁开眼,林庸依旧是恍惚状态,张三花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只是神色松动,但林越已经是喜极而泣了。他直接扑到榻上,直接就是一顿嚎。

“少爷啊,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母汤说你再不醒可能就醒不来了!”

被林越嚎得脑仁疼,意识却渐渐回笼。林庸张了张嘴,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水。”

“啊?少爷,你说什么?“

不待林庸再次回答,一杯温水已经被送到嘴边。张三花踢了林越一下让他闪开,然后伸手把林庸扶了起来。

看了看张三花,林庸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微微舒了口气,他又看了看张三花。

张三花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还有些高,但已经降下来了。

“我没死?”

“你没死。”

没想到林庸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张三花挑了挑眉,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林庸愣愣地看着她,忽然傻笑。

张三花没见过他这么笑,觉得冲击有些大。

“三花。”

“嗯。”

“三花。”

“嗯。”

“三花。”

“········”

被一连叫了好多次,张三花有些无奈了。

母汤说就算林庸醒过来,开始几天脑子会不大好使,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傻。

张三花不回应,林庸就继续叫,她要是回应了,林庸还是叫。张三花被叫得烦了,就板着脸瞪了林庸一眼。林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瘪了瘪嘴,居然要哭。

张三花和林越都惊了。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是找张三花的。

张三花起身,把茶盏递给林越。

“一会你去催一下,他现在只能喝点米汤,少量多次给他喂。”

林越干脆的应了。

等张三花出了门,林越转头,就见自家少爷神色深沉地看着自己。

哪里有一点傻的样子。

“我记得,我应该已经死了。”

林越一愣,扯了扯嘴角。

“少爷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给我喂了什么。”

林越猛地僵住。

第四一七章 任务

林庸清楚的知道自己死过了。

不是失去意识的昏厥,是那种生命力一点一点消逝的寒冷。

然后,他觉得自己变得很轻,仿佛失去了身体的束缚,随时可以直上云霄。同时他的听觉和触觉也变得十分敏锐。仅凭这两感,他几乎可以在脑中勾画出周围的环境。

然后他感觉的有人靠近,探了他的鼻息和脉搏,掰开自己的嘴,塞进去一个东西。

再然后,他就失去意识了。

“没,没什么啊。”

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但林越并不想现在就交代。他僵硬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

“少爷我去看看给你熬的粥好没好啊。”

不待林庸回答,林越转身就跑了。

林庸只张了张嘴,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也按下了追根究底的心思。

不着急,等他好些再问。

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林越回来时见这情况,把清粥放在桌上,用炉子温着,并没有叫醒林庸。

他本来就怕少爷问他,能拖一会就拖一会。

晚些时候,林庸自己饿醒了。他开口唤了林越一声,林越应了之后关心道:“少爷可是要吃东西,我这就把粥端来。”

端粥,喂食,林越表现得十分殷勤。可他越是如此,林庸心情越是沉重。

用了一小碗清粥,林庸叫住借口收拾要离开的林越。

林越脑袋低垂紧张地浑身紧绷,双手还在打颤,林庸见他如此,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我信你不会害我,不告诉我,应该是怕我为难?乐乐,你虽然已经是个大人了,但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看,有些事,你不必自己抗的。”

这话听得林越鼻子一酸,却依旧不肯如实相告。

见林越不开腔,林庸也不再说什么了。他现在精神不济,整个人混混沉沉,估计清醒不了多长时间。

“我们是怎么脱险的,三花呢?”

收拾好情绪,林越开始给林庸讲当日发生的事。

三日前,他们被镇南军埋伏,眼看就要全军覆没,镇南军那边突然响起了撤退的信号。和他们缠斗的镇南军虽然舍不得到手的战果,但还是撤走了。

之后,还活着的八岭族虽然很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逃过一劫,但还是捉住了机会,迅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但离开之后,他们也不知道该区哪里。

正当迷茫时,又出现了一队人马。八岭族的人以为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却发现这原来是自己人。

“是三花姐姐带着雷山族的人,还有八岭族逃出去那一部分人来接应我们了。”

林越不知道镇南军为什么突然撤退,但林庸心里有大概的猜想。

大概就是声东击西。只是不知道三花在这里面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对于张三花亲自来救他这件事,林庸心里还是挺美的。不是他脸皮厚,他确信,若不是得到了他也同八岭族被困在一起的消息,张三花绝不会参与两国交战的。

只是,这下他们和南越的牵扯越来越深,倒是不好脱身了。

林越偷偷观察着林庸的表情,心里忐忑不安。若他能知道林庸此时心里所想,怕是要补上一句:少爷啊,你们和南越的牵扯,可不止这么点。

“是你背我出来的?”林庸望向林越的目光中有感激也有欣慰,“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越咬住了下唇,声音有些瓮。

“逃出来的人有多少,淮小哥呢?他是不是受了伤?现在可还好?”

林越一下子僵住,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才露出一个忍住不哭的表情。

“淮小哥······伤太重,没出来。”

林庸也是一怔,神情有些恍惚,想起那个比自己小一些,满心都是自己情妹妹的少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觉得很不真实,但又知道这就是现实。

“消息传回去了?”

“嗯。”

林庸想象一下淮小哥的情妹妹要是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有淡淡的庆幸。

还好,自己活下来了。若是自己真死了,三花,也会很伤心的吧?

“三花呢?她在哪?有没有受伤?”

虽然是声东击西,但也不一定真的就那么顺利。万一她碰上了撤退中的镇南军呢免不了一番大战。虽然三花武艺惊人,但万一呢,万一她受伤了呢?

“三花姐姐没事。只是因为救我们的事打乱了原本的部署,很多事需要调整,三花姐姐也被分派了任务。她早上才回来,立马就来看你了。你醒了之后有人来找她说事,现在的话,应该在休息?”

林庸心里一甜,又迅速捕捉到关键点。

“三花也有任务?什么任务?”

“大概是巡视或者传递消息”林越不太确定,“她当时离开只带了二十人,不会是特别危险的任务的。”

林庸觉得自己脑门在突突的跳,下意识就要起身,但脚刚一着地,就觉得晕眩得厉害。

“少爷你干什么,快躺下!母小哥说了你身子多次亏空,必须休息!不然寿元有碍!”

林庸一把攥住林越的手腕,有些急迫地说:“你去问问,三花在哪,她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林越不太懂林庸为什么这么着急,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林越一走,林庸无力地躺在榻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在描述他们被救的经过时,林越用了“带”这个字,说明三花是处于主导地位。可是为什么,雷山族和八岭族为什么会听她的,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已经被救回来了,三花怎么还会参加到战争当中?

她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任务的?从他被救出来开始

她被人叫走之后为什么不再来看看他?

一定是有十分紧急的事。但是到底什么是什么事这么紧急?

越想越多,林庸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林庸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我的头疾不是好了么,为什么又会开始疼。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林庸独自一个人承受着痛苦,孱弱的身体让他不一会就晕了过去。

山林中,张三花带着雷山族中精挑细选的二十个好手急速穿梭,丝毫不知道在后方发生了些什么。

她们这次的任务十分简单。

不过就是杀人而已。

第四一八章

虽然战争并不是一个英雄就能主宰的,但有一只实力超群的机动部队在很多时候都能派上大用场。

虽然不知道张三花为什么突然愿意参战了,但林先生还是几分欣喜几分欣慰地给她派出了任务。

有他这位准儿媳的出马,战局立时就能看出改变了。

先前南越的布局以骚扰和偷袭为主,正面交战并不多,而且也是也牵制为目的。八岭族的这一番遭遇把整个布局打乱,林先生虽然竭力相处应对的法子,但想要重新调度,时间上仍然不够。

林先生给张三花的任务,是扰乱镇南军的军心,拖慢他们的进度。至于怎么完成?林先生说随意。

这种随意,最是烦人。

而对于烦人的事,张三花的态度一贯都是,能动手的绝对不逼逼。

“你莫不是疯了,还想直接冲到人家大营,杀个七进七出不成?”

祈凤鸣脸上带着轻蔑,他本来是不想再掺合进来的,但是实在是看不过张三花在那犯蠢。

“你又有什么高见?”

对于祈凤鸣,张三花一向是能不见就不见。也不知他对她哪里来的敌意,还总是一副她不懂事的表情。

看了就心烦,偏偏还不一定打得过。

“凡事多动动脑子,你总不能一辈子打打杀杀。”

祈凤鸣苦口婆心,张三花却是一脸的不耐。

“有事说事。”

被张三花顶了一句,祈凤鸣脸色也不大好了。自己怎么说也是长辈,这熊孩子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图,祈凤鸣同时做出解释。

“根据以往的几次情报,镇安军的巡查应该会按这几条路线探寻。要拖住他们,只要给他们造成附近有大量囤兵的假象就可以了。”

张三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一组巡查有约三十人,同时在外的约有十六组。这次我们需要调整的部队多在西南,那我们就可以截杀他们东北方向的伺候,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相反方向。”

张三花呵了一声,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很明显。

还不是要用武力。

祈凤鸣没理她,继续解释:“为了造成有不少人马的假象,我们每次至少要灭掉四只巡逻小队,还不能留活口。”

“可是我们就这几个人,怕是做不到吧。”

虽说雷山族都善战,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立马有人提出了异议。

“为何?你们也是雷山族的精英,难道这点信心也没有?”

“她的意思是,我们就二十个人,就算有能力将他们全灭,但要同一间灭杀四队,时间上也来不及。”

祈凤鸣微微一愣,笑道:“分成两组就行。稍微赶一赶,时间来得及的。”

张三花挑了挑眉。

起身站好,拍了拍衣摆,祈凤鸣脸上露出些许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你没有信心啊。”

张三花再次呵呵,直接翻了祈凤鸣一个白眼。

神经病。

一行人疾行,祈凤鸣倒还跟得上张三花的速度,但雷山族众人不行。张三花无法,只让祈凤鸣带着她们,自己去探路。

一来一回,两边见面时都发现对方身上带着血气。

双方都是一怔,却没有多问,祈凤鸣扔给张三花一样东西,张三花接著,才发现是个军牌。

东华的军牌。

摩挲着这块低级兵士的牌子,张三花情绪有些低落。曾几何时,她也有一块。

“我问出了一些消息,镇南军最新的营地已经不远了,不知道你探到没有。”

注意到这个“问”字,张三花扫了祈凤鸣一眼。祈凤鸣倒是表现的一贯的云淡风轻,但张三花发现他周围的雷山族人表现出一种敬畏以及抗拒。

有点好奇她不在时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镇南军新营地的东北方。这一路上张三花和祈凤鸣总是有些不对盘,做什么都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路上遇见的小股敌人,全被这两人瓜分了,雷山寨的人都没沾到多少。

雷山寨众人:瑟瑟发抖,像大佬低头。

因为牺牲了不少巡逻兵,镇南军加大了对东方的巡逻力度。张三花和祈凤鸣倒是躲的轻松,但雷山寨的人就有些吃力。

主要是一直没好好休息,很是疲乏。

“镇南军已经把前进路线向动偏移了一些,不能等,今天就要开始计划。”

张三花看了看精神有些萎靡的雷山族众人,眉头微皱。雷山族的人见了,立马挺胸抬头,做出精神焕发的样子。

“我们没问题!”

祈凤鸣笑了笑,再次用一种看小孩的目光望向张三花,说:“我带九人去这边,另一边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张三花理都不理他,带了人就走。

祈凤鸣啧了一声,觉得这孩子脾气真的是差。

在绛廷待了那么久,东华军队中很多事张三花都一清二楚。比如信号烟弹这种东西是很贵的,一个巡逻小队中最多只会有一个人装备的有,作为功能性补偿,会有两个人带有角号。

如果不想惊动大营,必须在这两件器物被使用前击杀持有人。

张三花庆幸自己带了弓箭。

屏息凝神,指间微松,在箭矢飞出的瞬间再引一弓。两箭接连射中两人要害,这两个挂着角号的人直接仰面倒下。

“敌袭!”

巡逻队训练有素,瞬间组成防守队形,警惕着周围。张三花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找到了那个可能带有信号烟弹的人。

她窜了出去,雷山寨的人紧随其后。

见到来人都是女的,还只有这点,巡逻小队都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啦这是在战场。

战场上只有战友和敌人。

手中的弓箭未放,高速移动中张三花再放一箭,穿透了握着烟弹的手。她稍稍低身躲过来袭的武器,顺手抽出自己的刀。

血洒了她一脸。

她同胞的血,也是一样的咸腥。

没有悲哀,没有愤怒,没有羞愧,张三花只是冷静地出击,以求在最短的时间消灭最多的敌人。

当所有巡逻小队的人都倒下后,张三花还刀入鞘,气息一点没乱。

雷山族的人数了下,发觉她们人均一个敌人的标准都没达到。

有点心塞。

“快点,做事。”

雷山族的人应了一声,开始忙活起来。

她们现在要做的,是伪造现场,让这只小队看起来是被五六十人围杀,而不是被十个姐儿送下了黄泉。

具体操作,就是到处走一走,在尸体上再多划几刀。

啧,花大姐真猛,个个都是一刀毙命。

几个雷山的大姐忙活了一番,在张三花看起来依旧是破绽百出,但其他人眼里应该差不离了。

“行了,赶时间,去下一个地点。”

第四一九章 不想写标题···

一个小队去时被拦截,另一小队在回返时被灭了个干净。让雷山寨的人再次伪造现场,张三花有些出神。

要是不带这些累赘,时间上,她或许可以在干一票。

有个雷山族的大姐踩地踩的有些累了,停下来喘口气,回头看了张三花一眼,正好见她眼冒寒光,还以为是不满意自己偷懒,又急忙继续跑了起来。

最终还是没有做多余的事,张三花领着这几个大姐去了商量好的集合地点。她以为她会早到很多,结果祈凤鸣早就在那等着了。

张三花不太开心,并且做好了被祈凤鸣奚落的准备。

祈凤鸣扫了她一眼,发觉她并没有受伤,心里安定了些,又打了个哈欠,脸上不自觉带出点疲色来。

张三花根本就不想看他,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们得赶快转移了。”

对于祈凤鸣没有趁机奚落自己这一点,张三花有些惊讶,但她知道战场上时间紧迫,便点头应允了祈凤鸣的提议。

雷山族的几位大姐面上不说,心里叫苦。

累啊。

随着祈凤鸣指的路,一行人找到一个山洞。这山洞有些深,容下她们完全没问题,外面的藤曼一盖,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还能藏人。

一行人刚刚休息了没一会,外面就有了动静,大姐们都紧张起来,祈凤鸣则示意大家不要惊慌。

明知道外面的人应该听不到,但大姐们还是摒住了呼吸。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外面的动静没了,张三花微微撩开藤曼,确定外面没人,大姐们才大大的喘了口气。

“吓死了,我真怕被发现了。”

祈凤鸣看了眼这群整个人都松垮下来的大姐们,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这个洞我们至少还能用两次。”

有人对这个“两次”这个确切的数字是怎么得来的表示疑问,祈凤鸣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张三花又翻了个白眼。

装神弄鬼,故作神秘。

之后她们又去做了两回案,事成之后还是回这个山洞里躲着,那些镇南军每次都擦肩而过,硬是没发现她们。

第三回的时候,祈凤鸣果断转移了休息的地点,换在了离山洞不远的一座山上。刚藏好,就听得那边人声鼎沸,十分混乱。

等那边消停了,张三花摸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躲了两天的山洞外原本遮挡的藤曼被砍了个干干净净,山洞里也有许多杂乱的痕迹。

啧,还真让那家伙蒙对了。

默默返回,被祈凤鸣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张三花有些不耐烦地移开目光。

不就猜对了一回,有什么好得瑟的。

“再来一次,我们就该撤了。”

她们带的口粮只够她们吃几天。张三花倒是无所谓,那几个大姐却是正常人,不吃饭会饿的。

确定了返回的时间,祈凤鸣确更改了任务的目标。

“现在他们巡逻的重点都放在东北方了,这次我们截杀东南方向的。”

一样的操作流程,大姐们熟练的摸完鱼,正准备换地方,突然听见一声响,远处升起了一道红光。

张三花低骂了一句,肯定是祈凤鸣那边出什么幺蛾子了。

“你们先去集合的地点,我去看看情况。”

安排好了几位大姐,张三花冲着信号发出的地方跑去。还没跑出多远,前方几道黑影闪现。

又骂了一句,张三花脚下未停,拉弓引箭。只是灯箭已离弦,张三花忽然发现,对面的好像是祈凤鸣他们。

这箭来得太急,祈凤鸣怕躲开会伤着后边的人,只能挥刀直斩。

夜色中,清脆的碰撞声十分明显。

“张三花,你作什么呐!”

张三花动了动嘴,嗫嚅了一下,反而责问道:“你怎么搞得,怎么让人放出了信号!”

祈凤鸣脸色有些阴沉地走到张三花面前,忽然抬手,照着张三花的脑袋就是一下。

“我故意的。”

张三花捂住自己的脑袋,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他动作怎么这么快?

事实上,不是祈凤鸣快,是张三花自己慢了。

“他们都朝那边去了,我们正好撤离。”见张三花还有些愣,祈凤鸣微微皱眉,“发什么呆,跟上。”

张三花哦了一声,等已经行出了很远的距离,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次行动她才是主导啊,祈凤鸣擅自行动不说,怎么还命令起她了。

张三花心里暗暗记下一笔,这个人,找机会得揍一顿。

回到雷山,大家对于她们完成了任务还全身而反这件事觉得很惊讶。随行的大姐们觉得有些自豪,休息的时候就和留守的人开始吹嘘。

“花大姐当真是天生神力,杀人和砍瓜切菜一样。那些东华人的盔甲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刀一个。”

“祈家小哥不愧是巫族,那当真是会巫术的,他往那些东华人面前一站,那些东华人就像撞了邪似的,忽然就自相残杀起来。”

“啊,我们当然也是很有用。你说什么用啊,那个······”

大姐们怎么吹的,张三花不知道,她先去见的林先生,正巧林庸也在那。

林先生随意交待了几句,就把空间交给了两个小年轻。

林庸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没事吧。”

虽然刚刚已经观察了许久,但林庸仍然需要张三花亲口告诉自己才能安心。

“没事。”许久不见血,一朝重温张三花有些转变不过来状态,说话依旧是硬邦邦的,“你呢。”

“我也还好,母汤说多将养些时候也就是了。”

张三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林庸也习惯了她每次打完仗后回来都是这个样子,心里并没有什么芥蒂,只是温和的笑着,专心地注视着她。

“三花,你不是不想卷进去么,为什么要听阿爹的安排。”

张三花一愣,见林庸的表情不像是假装,是真的不知道,才反应过来林越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他。

可是她也答应过林越,让林越自己坦白。

咬了咬唇,张三花对上林庸的双眼。

“因为你啊。”

这一声说的轻,但落在林庸耳朵里却轰轰的响。

林庸猛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张三花的眼睛晶晶亮,胸口涨得有些难受,张开手就要去抱住张三花。

张三花退了一步。

林庸眼睛里的光暗了。

张三花有些别扭,低声解释了一句。

“我身上脏。”

冻结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但那种汹涌还是平息了下来。林庸笑了笑,伸手试探着碰了碰张三花的脸。

这回张三花没躲。

帮她擦掉脸上干涸的痕迹,林庸满眼都是心疼。

“你不必如此的。镇南军当时也不知道我也被围进去了。你若是不想和他们刀剑相向,没有必要逼着自己为我报仇的。”

张三花:。。。。。?

“二狗,你会错意了。”

第四二零章 经过

张三花并没有休息多久,又急冲冲地走了。林先生之前就在帮她收敛残兵,现在有约一百来人,让她先自己去看看。

这只重组的小队各族都有,人数不多,但是刺头不少。并不是所有部族都和雷山族一样以女性为尊,忽然让一个东华的女娃子来管他们,很多人都不服。

张三花表示,以德服人什么的操作难度太高,她选择直接武力镇压。

嗯,把人打服但是不能打伤,这也是个技术活。

围观了镇压全过程的林越表示,三花姐姐好可怕,少爷太可怜了。要是成了亲,那不得被管的死死的。

“少爷少爷,你听见没,那些人叫得太惨了!”

林越兴冲冲跑去和林庸分享自己的见闻,一进屋就看见林庸端坐在桌旁,眼神淡漠地看着自己。

林越心里立时一个咯噔,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少爷。你这么严肃这是作什么。”

林庸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林越。在他的目光下,林越的头越埋越低,都快埋到胸里了。

良久,林庸叹了一声道:“你还不准备告诉我么。”

林越扯了扯嘴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少爷你在说什么啊?”

“林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莫不是以为这事你不讲就没人知道了?”

林越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的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三花姐姐都告诉你了?”

林庸微微皱眉,有点不悦。

“不是她,但我更想听你自己讲一遍。”

不是三花姐姐······

林越琢磨了一下,脸色更难看,居然有些发青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到林庸面前,抱住他的双腿,既然放声大哭起来。

“少爷,我不想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当天,林越冲出去扯了淮小哥一把,狼狈地窜到掩体后面躲避。

“淮小哥,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虽然说着没事,但淮小哥的声音明显带着隐忍。林越想去查探一下,但箭雨唯亭他不敢出。

好不容易等箭雨停了,林越一下子窜过去,却发现淮小哥被射中了肩颈靠下的位置,血流不止。

“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这件再偏一点,怕是要射中心脏了。”淮小哥苦笑了一下,牵动伤口又疼的脸部肌肉一阵抽搐。

林越在旁边简直手足无措。

“怎么办,我能帮得上你么?”

“你帮我把箭折断吧。现在情况危急,也没时间做其他的了。”

林越紧张地浑身都在发抖,还是帮淮小哥折断了箭枝。

埋伏的人已经冲过来了。

淮小哥挣扎着站起,右手紧握着自己的武器。

“看来,我们是凶多吉少了。”

林越也紧握手中的刀,声音依旧颤抖。

“别说丧气话,我们一定能冲出去的。你情妹妹还等着你呢。”

淮小哥轻微地失了会神,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忽然脸色大变。

他本来是想摸装着糖的荷包,却发现另一样东西不见了。

蜗赤族没人一颗的保命神丸。

不由得苦笑,淮小哥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天要亡我。

“越小哥。”

“嗯?怎么了?”

“如果你在地上找到了一个白色红塞的瓷瓶,一定要留好。那里面是我蜗赤族的保命丸。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人拉回来。”

林越来不及多想,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他虽然也习了些武艺,但平日里偷懒惯了,现下又饿,简直是一击及溃。

淮小哥自己受了伤,还要去帮衬他。但两个人配合着,总算是坚持了下来。

可随着血越流越多,淮小哥的脚步越来越虚浮。终于,在一次格挡后倒下了。

“淮小哥!”

林越目眦欲裂,竟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直接把敌人割喉。

一个敌人倒下,又有新的敌人涌上来,可周围的八岭族人帮衬,让林越有了时间喘息。

他扑倒在淮小哥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淮小哥?淮小哥?”

倒下的人目光涣散,嘴唇翕乎却发不出声来。

林越心里发紧,拖了淮小哥的身体至一旁。他看着淮小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忽然记起自己先前听到的话。

保命神丸。

连滚带爬地赶回最初淮小哥最初受袭的地方,林越一遍躲避着敌人的攻击,一边在地上搜寻。白色的瓷瓶应当特别显眼,但林越现在太过慌乱,漏看了几次才把东西找到。

他像饿狼扑食一半冲了过去,拿到瓶子后就地一滚,躲到一边打开看了看。

里面确实有一粒药丸。

心下庆幸,把瓷瓶往怀里一揣,林越开始向淮小哥躺着的地方前进。才走到一半,忽听得敌人后方有骚动。

“八岭的兄弟撑住了!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援军!

林越差点就喜极而泣,但好歹还记得淮小哥危在旦夕,抹了把脸又继续前进。

然后他看见了林庸。

林庸仰面倒在地上,脸上无一丝血色,胸口也无起伏。

林越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扑到在林庸旁边,叫着林庸的名字,同时试了试林庸的呼吸脉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太抖引起的错觉,呼吸没有了,但脉搏还有一点点。

之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林越能回想起来的,就是张三花走到他面前,而他瘫坐在地,手里握着空无一物的瓶子。

“三花姐姐。”

林越的眼神茫然,忽然起身奔向淮小哥躺着的地方。那个给了他一颗糖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姑娘。

张三花过去时,看到的就是林越呆呆地站在那里,涕泪同下。

“三花姐姐。”林越又哭又笑,眼里一片灰暗,“我杀人了。”

我杀了自己的朋友,伙伴,救命恩人。

那日哭过后,林越的情绪一直埋在心底。淮小哥的姑娘也在雷山寨,林越看她哭得不能自已,心里也痛苦万分。

他想走上前,全盘托出,说是自己害了淮小哥,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但他终究不敢,不是怕死,是承受不住那愤怒指责的目光。可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愧疚也愈演愈烈,每夜梦回,淮小哥惨苍白的脸都浮现在他眼前。

林庸把手放在林越脑袋上,摸了摸,心里也十分沉重。

虽说喂药的越哥儿,事实上自己并没什么错的。但越哥儿这么做毕竟是为了救自己,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这件事,自己实在是没办法置身事外。

“你不告诉我,是想一个人把这件事担起来?”

林越没有回答,但林庸忽然就明白了,张三花为什么说是为了他。

他是林越的少爷,他要为林越的行为负责。张三花是他的未婚妻,自然也要帮他分担。

所以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赎罪。

“这件事,蜗赤族那边知道了么?”

林越摇头,并面露祈求。

林庸知道,林越还是怕。虽然年龄上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但担当这种东西,不是所有男子都有的。

“终究要要告诉他们的。”见林越一脸的绝望,林庸不禁叹了口气,“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吧。我陪着你一起去。”

脸色微有缓和,但也知道坦白这事不可避免了,林越用袖子撸了把脸,低声应和。

“······喏。”

见林越这一副萎靡的样子,林庸心里又叹一口气。

今个叹气次数可真可够多的了。

“你问打听一下,淮哥儿情妹妹那边,我们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第四二一章 累赘

“你要加入我们?”

眼前这个姑娘约十八九岁,容貌只能算一般,但服饰色彩十分艳丽。这年头染料昂贵,能穿得起鲜艳衣物的,非富即贵。

张三花看了看这姑娘的手,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不像是富贵人家。

“是,请花大姐收下我吧!”

这姑娘神情坚定,背挺得笔直,带着一股不屈的倔强。张三花喜欢这样的女子,所以她神情柔和了一下,微微一笑。

“不行。”

“为什么!花大姐,雷山族的人你要得,我怎么就不行?!”

雷山族尚武,这些大姐们从小就摔打惯了,成年礼就是独自猎取猎物。她们对战场的适应性极好,身手矫健,服从性高且悍不惧死,简直是天生的战士。

可面前的这个姑娘,除了手粗些,张三花看不出任何经受过训练的痕迹。如果让她加入进来,不拖后腿都是好的。

“布依,怎么了?“

质问的声音有些大,附近有听见动静的过来询问。布依咬着唇,不说话也不低头,只是定定地望着张三花。

“你太弱了。”

张三花如实以告,布依瞪大了眼,眼圈都红了。她知道自己和雷山族的人有差距,但又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旁边的人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开始劝她。张三花转身离开,布依一言不发地跟上。

张三花走,布依走。张三花停住,布依也停住。

这是被赖上了?

回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张三花脚下发力,每一步都窜出好远。那姑娘急忙去追,却几下就跟丢了。

狠狠跺了几下脚,布依擦了擦眼泪,心里发狠。

她一定可以的!

再回到自己的小院,阿娘正在逗陶陶玩。陶陶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了,一见张三花就想扑过去,结果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我的小郡主,你可小着点心吧。”

陶陶只是傻乐,还伸手要张三花抱。

“娘!”

张三花盯了陶陶一会,见她目光毫无避闪,心下满意,过去把她捞了起来,顺势往天上一抛。

阿娘魂都快吓掉了,在张三花接住陶陶后一巴掌就打在张三花背上。

“你作死啊!摔着了怎么办!”

这一下打得响,却不怎么疼,但陶陶不乐意了,冲着阿娘就是一通嚷嚷。

阿娘愣住,心里受伤了,带了陶陶几日没想到这死孩子一点也不念她的好。

见阿娘情绪突然就不好了,张三花和陶陶大眼瞪小眼,忽然就把陶陶往阿娘怀里塞。陶陶还没反应过来,看看张三花又看看阿娘,伸手去摸阿娘的脸。

阿娘怄气,躲了开去。

陶陶又看向张三花,张三花使了个眼色,陶陶两只小肉手捧住阿娘的脸,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啊。”

阿娘瞥了一眼,瞬间被逗乐了,搂住陶陶一顿蹭。

“算了,你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和你置什么气。”

警报解除,张三花和阿娘聊了一会,知道张三花马上又要走,阿娘又是担心又是不舍。

“我知道,南越和东华打起来。开始我还担心寨子里的人会不会对我们有意见,结果人家看得清楚多了,知道做坏的是朝廷,不关我们这些老百姓的事。”

“那些没人性的,居然用人血炼丹,这不是逼着人家开战么。”

“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掺和进去。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林先生已经插了一手,你和林庸有婚约,这事怎么也脱不开干系。”

“我一个妇道人家,林先生说的什么时势我也不太懂,但我想他不至于害你。既然你已经脱不了身,那就好好听先生的,把这场仗打赢。”

“我听人家讲南越女性地位挺高的,招赘什么的十分常见,以后我们就留在这里也不错。只是你二姐······”

之后阿娘又讲了不少话,但意思总结下来就是要张三花当心,万事保重自己。

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出发。张三花趁陶陶醒之前就走了,就是怕陶陶又大哭止不住。

被揍过一顿的队友们很老实,规规矩矩按时集合。张三花一眼扫过去,立马就发现了两个多余的人。

一个是祈凤鸣,另一个一直低着头。

有些厌烦地瞥了祈凤鸣一眼,张三花微微皱眉,走过去把另一个提溜出来。

“你怎么在这。”

布依换了一身皮甲,不知道是和谁借的,稍微有些不合身。听见张三花问话,她眼神游离了一下,随即坚定。

“花大姐,是你通知这个时间在这集合的!”

虽然欣赏有朝气有韧性的女孩子,但打仗不是玩笑,张三花不愿意就这么让布依蒙混过去。

没有多话,张三花只是提了布依的腰带,把人拎起来后作势欲扔。

双脚离地,布依忍不住慌乱起来。

“花大姐,你放下我!你放下我!”

张三花没理她,直接把人扔远了。

祈凤鸣在旁边啧了一身。

这力使得巧,虽然布依吃了满嘴的灰,但摔在地上只是些许的疼。

张三花带着队伍出发了。

布依赶紧去追,但她哪里跟得上那些人的速度,不一会又跟丢了。

擦了擦脸上的灰,布依吐了口带着尘土的唾沫,心中的一年更加坚定。

她一定能让张三花收下她,她一定能上战场和东华人厮杀!

张三花这回的任务是和另外几只部队进行策应,一队人赶路赶到一半,停下来休息,就有人聊到布依的事。

布依是瑶山族的,瑶山族擅织染,所以她的衣服才能那么鲜艳。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有一个蜗赤族的未婚夫。

“她也是可怜,本来婚期都定下了,谁知道南越和东华突然打了起来。他那个未婚夫随军了,跟的八岭族,结果啊,没能回来。所以你看她穿得那么艳呢,瑶山族的风俗,特意穿给亡人看的。让亡人知道她过的很好,才才可以放心地走。”

张三花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跟随八岭族的蜗赤族有三个,没回来的,只有姜淮。

手里的饼突然就吃不下了,张三花发了会呆。

如果她一早就知道布依是姜淮的未婚妻,那布依的请求······她还是会拒绝的。

就她那身手体格,什么身份都是累赘。

第四二二章 叫破

从林越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林庸心情很沉重。他在自己的院子中待了一天,然后带着林越去找了自己的父亲。

看了看林庸呈上的章程,林先生有些惊讶。

“这是?”

“儿子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还请父亲多多指教。”

林先生笑了笑,拿起那几张纸细细看了起来。纸上的内容不多,林先生却看得很慢。

“你在军队里那两年倒是没白待。”

看着林庸,林先生脸上的表情十分欣慰。林庸听了父亲的赞许,微微低头,表示自己担当不起。

把纸收拢了一下用镇纸压好,林先生起身走出了书桌后,望向外面的天空。

“你这是,想参与进来?”

“怎么,父亲你反对?”

“不不不。”林先生先是否决,然后转过身来看林庸,“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你是麓城的人,只要不直接参与进来,麓城那边不松口,东华那边便不能拿你怎么样。”

“父亲,你在,三花在,我在不在的并不那么重要。”

林先生微微皱眉,走过来拍了拍林庸的肩。

“不要妄自菲薄。我和三花······”林先生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其它的我能解决。”

“怕是不行。”林庸苦笑了一笑,“我欠着南越一条命呢。”

把林越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林先生露出几分诧异,看向那个从进门就缩在一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人。

察觉到林先生的目光,林越更紧张了,整个身子开始有些发抖。

“乐歌儿。”

“······在,在。”

林先生的目光有些复杂,但还是转正身体,默默朝林越施了一个正礼。

因为低着头,等林先生身子都弯成直角了林越才反应过来,惊了一下一下子弹跳着闪到一边。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你救了我的儿子,这个礼,你受得。”

林越张了张嘴,眼睛有些发红,半天只说出几个字:“这是我该做的。”

“好孩子。”林先生伸手拍了拍林越的肩旁,“委屈你了。”

林越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既然还有这一番因缘际遇,你不加入也不行了。正好,大体方向我能把握住,但一些琐事就交给你了。”

林庸低头行礼。

“喏。”

有了林庸的加入,所有的庶务被一一理清,林先生觉得命令的下达和执行都顺畅许多,不由得有些感概。

他这个儿子,当真适合做官。只是,还要学一学官场的套路,还有平衡之术。

“林小哥,你吩咐准备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被人突然拦住,林庸望着面前的女子,认出了这个人是布依。

淮小哥的未婚妻。换句话说,是他林庸的债主。

“这么快就做好了,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布依的脸有些红,但目光很清澈,“林小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么。”

“其实做完那些你们就可以休息了。”察觉到布依的脸上露出一些失落,林庸立马改口,“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牤椎那里帮帮忙。他之前还和我抱怨,说是新制好一批皮子,没有足够的人手做成衣服和皮甲。”

“好的!”布依很开心地应了一声,忽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林小哥,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

“等花大姐她们下次回来时,你能和她说一声,让她带上我么?”

布依期待的眼神闪闪发亮,林庸哑然半天,微微摇头。

“这个我没办法,这件事三花不会听我的。”

“这样啊。”布依的失落很明显,但还是冲林庸笑了笑,“没关系的。林小哥,那我去做事了。”

看着布依走远的身影,林庸眉头微紧。

要不要和三花打声招呼?总感觉布依这个姐儿会出什么幺蛾子。

然后这个预感成真了。

因为张三花带领的队伍作战能力强,存活率高,他们一直在外面游荡,半个多月了只回了雷山寨一次,其他时候的补给全靠人送。

而且都是他们去找补给队,不是补给队去找他们。

这次的补给带来了新的衣服和皮甲,都染成了灰绿色带点黄,看起来不好看,但在山林中十分隐蔽。因为一早就拦住了补给队,所以张三花他们可以先选先拿。

队员们开心的传递着新装备,张三花则盯着补给队中那个假装没发现自己的人。

布依被张三花盯得脸都快僵了。

“行了,东西收好,要换的赶紧换。补给对的该走了,先往回退十公里,然后再换路。”

祈凤鸣招呼了一声,还有些放松的战士们立刻紧绷起来,该换的换,换下的衣物直接扔给补给队。

脏衣服破甲什么的回去洗洗缝补一下还能继续用。

看着布依安静地跟着补给队走了,张三花收回了目光。

“隐蔽。”

在这条补给线上,张三花发现东华人出没的痕迹。再走这条道,可能会被东华人截住。

根据这个“你知道但是你不会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讯息,张三花决定干一票。

一百来人被分成五人一组,松而不散地分布在树林中。示意所有人停下,张三花把听力的范围放到了极限。

风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人的喘息声。

猛地睁开眼,张三花微微一笑。这次运气好,只试了两次就发现了。

“迅速放几根绊索机关,藏好,猎物们,就快来了。”

所有人寂静无声地兴奋着,张三花冷静地却好似只是去自家后院摘一颗做饭的白菜。

近了。

多人行进的脚步传来,张三花再次第一个听到,判断出大约有三百余人。

有点麻烦,也不是吃不下,但至少全身而退没有问题。

更近了。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细碎的脚步。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能看见人影了。

瞳孔震动,张三花估算着距离,终于下达了命令。

“拉绳!”

有人被绊住,进而触发了其他机关。这并未造成什么伤亡,但引起了慌乱。

“敌袭!”

屏息凝神,张三花一箭就射穿了这个预警者的喉咙。

下一个目标,则是这只队伍的指挥官。

一箭射出,被突然闪出的士兵挡住,指挥者大惊失色,周围的人自发组成人墙保护他。

又试了一次,把发现了箭枝准备阻挡的士兵射穿,张三花停下了手。

这弓不好,再来一次就该废了。

挥着武器冲入战场,她在的地方,就如同锋利的剪刀遇见了布匹,轻而易举地撕开一条口子。

“那是谁!”

有人在惊叫。

“张,张伍长!”

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有认识自己的人,张三花手里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但她对面的敌人仍然没有逃过被割喉的命令。

在远处观望,时不时补个刀的祈凤鸣啧了一声。

明明是粗犷的刀,给她使得这么精细,哪都不砍专门招呼脖子。

但还好,锐气还在,霸道依旧。

被人叫破身份,张三花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手里动作快了几分,对面的敌人先是震惊,然后陷入了愤怒。

“叛徒。”

“叛徒!”

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涌向了张三花,张三花觉得压力猛地一下倍增。

祈凤鸣又啧了一声,取下了腰上挂的笛子。

第四二三章 用你救?

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不对,只是渐渐觉得累。

东华人是,南越人也是。

热血平复,紧绷的肌肉开始松弛,挥舞的武器变得缓慢,还有从心底传来的厌倦。

张三花朝祈凤鸣那个方向很不满地瞪了一眼,一刀荡开面前的几人,冲旁边的人喊道。

“撤退。”

一旁的人愣了一下,掏出一枚小哨子吹响了。哨声穿透整个战场,听到的南越人先是一怔,随后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队人互相搀扶着四散开去,镇南军居然没有追。

撤出一定范围后,大家又重新集合。所有人的的情绪都不高,张三花越想越气,直接一把把刀架在了祈凤鸣脖子上。

“花大姐,你这是作什么?!快把刀放下!”

其他人慌,但是祈凤鸣倒是一点都不乱。他看了看还沾有血污的刀,轻轻一笑。

他这一笑,张三花更火。

“你笑什么,很有趣么?”

“花大姐,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旁边有人劝解,张三花一眼横过去,就没有人敢吭声了。

“你觉得你自己做得对?”

“你觉得我错了?”祈凤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虞的,“我是在帮你。”

“帮你大爷!”

简直气得不行,张三花一脚就踹过去,祈凤鸣侧身一躲,也离开刀的范围。

“张三花,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张三花冷笑一声,也不想作解释了,直接举刀就砍。

开始祈凤鸣还躲一躲,后来火气也出来了,直接开始和张三花对战。

和上一次相比,这一回交手的情况又有不同。张三花实战的经验比祈凤鸣多得多,所有招式都十分简练,就是为了杀敌。以前是因为不想伤人所以束手束脚,现在放开了,几个来回之后祈凤鸣居然落在了下风。

但若是要以命相搏,两人的胜算仍然不好说。

张三花越打越疯,手下的人都看呆了。祈凤鸣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爽,冷笑一声,在张三花再一次攻来的时候飞出手中的石粒。

脑中瞬间闪过躲与不躲的好几种后续发展,张三花选择硬捱。

然后,她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了。

祈凤鸣施施然整理自己的衣物,然后慢慢走到张三花身边,很轻蔑地哼了一声。

张三花气得简直要爆炸,但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放心,最多半炷香的时间你就能动了。”到底不想闹得太僵,祈凤鸣还是决定不要撩拨她了,“我都说了是在帮你,你到底在气什么。”

说完等了一会,祈凤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张三花的头。

“你好好想一想吧。”

围观群众:????女子的头发不是只有长辈和夫君可以摸的么,这两人什么关系??

被摸了这一下头,气得太过,张三花反而冷静了。她呼出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身体上。

被石头打中的地方有点疼,隐隐辐射到周围的一片。

张三花试图以放松缓解那一块的疼痛,然后,她忽然就能动了。

嘴角挑起有些邪气的弧度,迅速转身出拳,祈凤鸣反应过来却抵挡不及,被击中腹部,硬生生退了好几步才将将站住。

“你是在帮我?你是在害他们!”

上前几步又是一拳,祈凰舞勉强躲过,张三花一边追击嘴里一边喊着:“谁准许你左右他们的情绪!我花了这多日的时间才使他们的精气神有聚在一起的趋势。你倒好,一首曲子给我吹散了。”

“帮我?老娘让你帮了么!你能耐呗,一首曲子能吹的人战意全无,但你能影响这几百人,难道还能影响整个大军?”

“那仗也不用打了,你直接上去吹一曲就行了!”

落入张三花的攻击节奏,祈凤鸣一直被动躲避,他能感觉到张三花的怒气真实,但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虽然相信张三花自己也能突出重围,但很可能手下会有不少损伤,他这么做,真的只是想帮她。

可是,一想想面前这人未来的身份,祈凤鸣又释然了。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吧。

祈凤鸣不还手,张三花发泄了一会也没什么意思,终于停了手。

一扫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清点人数。”

“是!”

所有人瞬间都仿佛找到了事做,一个个忙的不行。张三花在一旁找了个树干靠,扯了水囊就往嘴里灌。

祈凤鸣这下可比之前狼狈多了,他大概拍打了两下灰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张三花面前。

“我哪里错了。”

张三花又灌了一口水,望着一边的树发了一会呆。

“我们的任务,是杀敌。”

“你这么做,让所有人都没有战意。打不起来,这一场镇南军没有足够的损伤,另一边就可能会有南越的队伍被切个七零八落。”

“我知道你不会受影响。”祈凤鸣连忙辩解,却被张三花一口打断。

“所以你想让我一个人去杀两百个不想打仗的人?”张三花的目光有些疲惫,“祈凤鸣,你到底是对我有多大的意见,才会如此对我。”

“我毕竟是个东华人,打过西荒,当过伍长的东华人。”

如果他们不再举刀,便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同胞。

体会到张三花的未尽之意,祈凤鸣张了张嘴,心情有些复杂。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认错倒是干脆,张三花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自在。

“行,你知道错了就行。快想想,下一步往哪边去。”

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两人间的气氛十分尴尬。

“花大姐!”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张三花不禁松了口气。

“什么事。”

“多了一个人。”

随着话音,一个人被别别扭扭地拖了上来,竭力躲闪着张三花的视线。

“你躲什么什么。”拖人的大姐不大高兴了,“你来都来了,花大姐还能把人一个人赶回去么。

这话说的·····

张三花扫了那位大姐一眼,定睛看向被带过来的那人。

布依。

张三花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布依抬头看见后,浑身一抖,但还是努力朝张三花笑了笑。

“花大姐,好巧啊。”

第四二四章

“巧什么巧,明明是你自己跟过来的。”

话不是张三花说的,但正和她意。

“你说就你这小身板,过来捣什么乱。上战场又和你在家织染不一样,你这样的,冲上去就是送菜,还得别人保护你。”

嗯,这话动听,继续。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

听到这张三花觉得有些不对,看向那个一直自说自话的大姐。那大姐也不知是真的朴实还是故意这么说,见张三花看过来,还对她笑了笑。

“没事,花大姐,你要觉得不合适就让她回去也行。她自己应该能找着补给队,绝对不会碰到镇南军的人,让人捉了做成血丹。”

这话说的真是····

祈凰舞在一旁偷偷笑了笑。

张三花被这话堵了一下,虽然很不想让布依留下,但也担心布依万一真让人捉了去。挣扎了一下,只能先让布依留下。

取下腰间的刀扔给布依,布依一头雾水的接住。旁边的大姐倒是很开心,圈着布依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解释。

“花大姐嫌弃我们的武器不太结实,我们现在用的都是从东华士兵那里抢来的。把刀给你,就是默认你留下了。”

“那花大姐不是就没有刀用了?”

“不用担心,花大姐还有好几把备用的呢。”

知道张三花很不想把自己留下来,布依一直很安静。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尽量不给别人找麻烦。

她留下的第二天,队伍就遭遇了镇南军的侦察兵。

不过五十人,轻轻松松就能拿下。

张三花没有进入战场,而是观察着全局,一旦发现有人坚持不住就一箭射过去解围。

战斗结束的很快,下属们在打扫战场,之前雷山族的那个大姐又扯着布依过来了。

布依的脸色惨白,隐隐还透着青。

“花大姐,你绝对想不到,布依这回居然杀了两个镇南军!”大姐一脸自豪的样子,“一个直接把人头砍掉一半,另一个肠子都露出来了。这丫头,可比我当初好多了。”

许是这话让布依联想到当时的场景,她的脸色又青了一些。

张三花心里呵呵,不要以为我没看到,明明是你们把人弄得半残了故意放给她杀的。

“花大姐,这丫头手稳,心也稳,不如就把她留下吧。”

话刚说完,只听得“呕”的一声,旁边的布依吐了个稀里哗啦。

张三花挑眉。

心稳?

大姐有些尴尬了,赶紧找补。

“我们第一次杀人差不多都这样,习惯习惯就好了。”

看了看还在吐的布依,张三花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大姐就把布依带下去了。

路上,大姐还在说教。

“和你说了,一定要忍住。”

“对不住,一想到那半边脑子还在动,我实在是忍不住·····”

之后又陆陆续续经历了几场战斗,布依果然很快地成长起来。突破最初的心理障碍后,她就如那大姐说得那般,手稳,心也稳。

但是体质上和其他人还是有一段距离,耐力不大行。

补给队来了,不像其他队员都积极地去拿补给,布依躲在了所有人后面。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因为之前说了补给队到就要把自己送回去,布依现在是心惊胆战。

张三花看了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布依,微微皱眉,朝着她走过去。

“花大姐。”之前那大姐一下子闪出来,正好把布依挡住,“你能和那边说说换种干粮么,天天吃饼我嘴里都生疮了。”

定定地看了大姐一会,张三花嗤了一声。

“有的吃就不错了。生疮?自己去扒点草药嚼。”

说完转身,躲在后面的布依伸手戳了戳大姐。

“艾大姐,你嘴生疮啦?我认识两种草药,效果可好了。”

艾大姐转头,有点哭笑不得。

“你快去领你的干粮吧,不然一会人家该走了。”

“我不敢······”

“放心,花大姐同意你留下了。”

留下布依也是张三花考虑了很久的,这姑娘的性格有些轴,就算自己把人送回去了,她还是会找机会跑出来,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只是,张三花没想到,她只是同意布依留下,就给自己捅了个大篓子。

这是后话先不提,镇南军入侵已经一个多月了,南越的粮食储存已经快用完了,但局势依然还在僵持。看起来是平局,但事实上发展趋势对南越很不利。

“父亲,上京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看了眼有些急躁的林庸,林先生喝了口茶水,显得沉稳多了。

“你要往好处想,可能已经发生了,只是你的消息渠道出了问题,消息递不过来。”

林庸苦笑,没觉得这个可能有好到哪里去。

“父亲,镇南军那边再不收兵,南越这里可撑不了多久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想了想最近的星象,林先生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上京那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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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

被镇南军快马加鞭送来的血丹才服过三次,尊主已经觉得浑身舒泰了许多。

他最开始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这玩意居然真的有用。只是,这东西原料邪门就算了,保存也不大方便。送过来一匣子,居然只有十颗能用。

得告诉镇南军那边,尽量抓活的,然后带到上京附近养着,以便能随时取血。

“尊主,你都好久没来我这里了。”

不过是去花园里透透气,就被妃子截住。对上她似怨似诉的眼睛,尊主心里十分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既然这血丸有用,他也不必再素着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今晚,今晚我就看你。”

“一言为定哦。”

荒唐一夜,尊主觉得自己体力充沛,好似回到了二十来岁,对血丹不禁更加满意了。

“来人,给李宣仁传消息,让他动作快一些,早点把南越打下来。”

“喏。”

皇子府。

“樘皇子,尊主那边,已经开始服用血丹了。”

想起这血丹的原料,顾樘就觉得一阵恶心。

“父皇怎么可以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但,尊主的状况,似乎真的有所改善。”

微微一愣,顾樘咬了咬牙。

“不行,若这血丹真的有用,那才是大麻烦。传信给镇南军那边,让他们能拖就拖。”

“可是那边已经尽量再拖了。再拖,就会被人看出来了。”

目光下垂,顾樘望着庭前的杂草,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想起客死异乡的阿姐,心里满是荒凉。

怎么会,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呢?

“喾先生,你觉得,我们南下怎么样?”

第四二五章 回寨

其他队伍多少都轮休过一回,只有张三花他们,一直在外漂着。

林先生让人带话,让他们回去。

此时镇南军已经快深入南越腹地,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那真的是步步惊心。又有各种虫蛇鼠蚁,为了保存战力,镇南军根本不敢妄动。

如此一来,南越百族倒是有了喘息的机会。

看了看身后的众人,脸上的疲惫是掩盖不住的。张三花想了想,觉得回去一趟休整一下也好。

一行人回到了雷山寨,寨里的人十分热情。她们都知道这只队伍战绩不菲,直接或间接帮自家亲人解过围。

张三花先去和林先生汇报情况,林先生听了个大概,就让林庸送张三花回去休息。

路上,张三花脑子里还回想着战场上的事,步子走得飞快。林庸倒是能跟得上,只是这么一来两人独处的时间就少了。

这段时间被寨子里的大姐们调戏了许多回,林庸的脸皮也厚了些。他心下一横,一把就拽住了张三花的手。

张三花下意识回手,一个擒拿就把林庸压住,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

“你这是干什么。”张三花的语调中带了些埋怨,“伤着没。”

林庸活动了下手臂,有些疼,但不严重。

他微微笑道:“没事。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战场上的事。”张三花随口回了一句,并不想多说,“寨子里最近怎么样?”

林庸大概讲了讲,伤员越来越多,但最开始送来的有些已经开始帮上些忙了,倒也不是忙不过来。

张三花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三花,关于我们的婚事······我父亲的意思,是等这次南越事了,干脆就在这办了。”

张三花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起来。

“都行,你决定吧。”

听她这么说,林庸微微有些失落,但又不是不知道三花是什么性子,这样已经很好了。想让她和普通姐儿一样娇羞一下?

去做梦比较快。

阿娘的小楼到了,在外面就能听见陶陶的叫声。张三花先是吐了口气,和林庸对视了一眼,这才把门推开。

然后有一坨东西吧唧一下就巴在了她的腿上。随后,才是阿娘的声音。

“小祖宗啊,你慢些,别摔了!”

张三花低头,正好对上陶陶笑得像月牙的眼,从这个的角度还能看见陶陶张开的嘴里那几颗小白牙。

“娘!”

随手把陶陶捞起来,张三花发现她重了不少。

小孩子都长这么快的么,这就会跑了?

阿娘走到前来,看见张三花先是一喜,随后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们果真是有母女缘,陶陶和你小时候一样,皮的不行。一学会走就片刻都停不下来,追都追不上。还叫什么陶陶,我看叫淘气的淘好了。”

大概能分辨出阿娘是在说自己,陶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婆~”

被这么一叫,阿娘瞬间心软,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偏张三花还在那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小时候比她乖。”

阿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那时还小,记得什么。”

张三花点头,看向林庸。

“他记得。”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林庸顿时一个激灵,见两个女人都看向他,浑身都拉响了警报。

“那什么,蔓姨,你是不是在做饭,我好像闻到糊味了。”

阿娘哎呀一声,转头就跑。张三花啧了一声,瞥了林庸一眼,抱着陶陶进屋了。

林庸感觉就这一会时间他就出了一身冷汗。

“庸哥儿你留下一起吃啊?”

纠结了片刻,林庸忍痛拒绝。

“不了,我还有事。”

原本呢,阿娘就做了一个菜,随便吃吃就得了。张三花回来了,她又多做了两个。母女三个坐在桌边,阿娘很自然地抱起陶陶,拿着小勺就要给她喂饭。

张三花眉毛都要打成一个结了。

“阿娘,你让她自己吃。”

“说什么胡话呢,陶陶还那么小,怎么能自己吃。”

“你把勺给她。”

张娘还想反驳,对上张三花锐利的目光,心下一个咯噔,犹豫了半天,把勺塞进了陶陶手里。

陶陶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东西,很是好奇,开始四处挥动,把上面沾的汤汁甩得到处都是。

张三花冷笑了一声。

小动物的直觉最是敏锐,陶陶下意识停手,对张三花笑了笑,又把勺子递到张三花面前。

颇有点进贡的意思。

张三花理都不理她,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顾自地说:“从今天起你自己吃,不会吃就饿着。”

陶陶看了看张三花,又转头冲阿娘张开嘴。

“啊,啊,饭!”

阿娘瞥了眼张三花的脸色,没敢把勺接过来。陶陶她还是抱着,只是端起自己的碗,夹了一筷子菜给张三花,然后才往自己碗里夹。

见两个大人都有吃的,就自己没有,陶陶生气了。

她生气的方式就是摔碗,一边摔一边叫。碗里的东西溅了出来,飞到张三花脸上。

空气瞬间凝重。

陶陶下意识往阿娘怀里躲了躲。

张三花看着她动作,忽而一笑。

陶陶更怕了,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敢发脾气,就不要怂。”

随便擦了擦溅出来的东西,张三花就要伸手去捉陶陶。陶陶怕得狠了,直接从阿娘怀里钻出去,一挨地撒腿子就跑。

“陶陶,你去哪啊,别乱跑!”

阿娘还在后面交代,张三花直接追出去,几步就追上了陶陶,拎住了她的后领子提了起来。

“继续跑啊。”

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陶陶睁着泪蒙蒙的双眼,露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表情。

“花大姐?忙着呢?”旁边突然叉出来一个人,看见张三花的动作也有些尴尬,“那个,有点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张三花看了看,是寨子里一个大姐,不熟,但见过几次。正好,她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处理陶陶,便点了点头。

“你稍微等下。”

“哎,好。”

把陶陶提进去,再次和阿娘强调让她自己吃,张三花又回到那位大姐跟前。

“什么事。”

张三花的态度比较生硬,但那大姐也不在意,反而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金崇昌,是禾连族的。我来,是想问问,花大姐你的队伍还招不招人?”

张三花:???

第四二六章 叫爹

事情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回一趟寨子,队里的人都比较放松,又因为大家都很热情,免不了喝几杯,喝开心之后就谈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先是把张三花和祈凤鸣的能力好一阵吹。张三花力大无穷以一挡百毫不费力,祈凤鸣更是有神仙手段,医术好就算了,偏偏还像长了千里眼,隔着老鼻子远就能看见对方的部署。

旁边有人听得满脸敬佩,但也有人酸气都要冲上了天。

“切,大家都是人,怎么可能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滚远些!”艾大姐三个字喷回去,一把拽过她硬拉来的布依,“布依你们都认识吧,在两位领队的带领下,她可是都杀了不少人!”

周围一片哗然,布依虽然逐渐习惯了战场上的节奏,但私下里还是有点小女儿心态,被众人这么一看就有些羞涩和尴尬。

“布依,艾大姐说得都是真的?”

布依点了点头。

“布依你这么厉害啊。”

“不不不。还是多亏艾大姐照顾,也是两位队长带领的好。”

听了这话,一些人的心思就活动开了。

他们有些是受了伤差不多养好了的,有些是最开始就被安排在寨子里的。眼看战事陷入僵局,他们实在是不想在寨子里待下去了,也想出一份力。但是眼下别的队伍都没回来,他们就算想参战也没处说去。

“布依,你说,我要是也加入,花大姐能要我么?”

布依有些为难,但还是如实以告:“花大姐本来不准备要我的,是艾大姐求情我才能留下。”

她的意思,是张三花不会随便要人,但听在别人那里,就是只要找人说情作保就行。

话一下子就传开了,传到后面,居然变成了张三花主动要招人,这才出现了张三花在吃饭时被人找的事。

都知道不可能无限制的招人,所以得早点去,不然名额被人抢完了怎么办。

张三花听了金大姐的话,脸有些黑,但金大姐偏像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倒出了一堆话来。

“我这人吧,刀使得好,每次上山砍柴,都是指哪砍哪。你带上我,上了战场,肯定比布依要好。”

听到“布依”两个字,张三花大概知道问题在哪了。

就知道当时不应该留下这丫头!

还没待张三花拒绝,周围又跑来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一窝蜂地围过来,都说得是想加入张三花队伍的事。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张三花头都大了。

“我不招人。”

人群静了一下,然后继续轰炸。

“怎么能不招呢,是不是已经招满了。”

“花大姐,你看我,我已经上过战场了,比那些没经验的雏好多了。”

“伤还没好利索吧,滚一边去。花大姐,你看看我,身子骨多结实。”

“毛都没长齐的别瞎凑热闹。花大姐,你还看看我······”

“闭嘴!”

含着怒意的喝令出口,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又想起回来的人说的张三花脾气不大好,就有些迟疑。

但远处还有人来。

“这是怎么了?”

阿娘听见动静,出来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张三花示意阿娘没事,让她先回去,然后扫视了这些人一眼。

“我不管你们哪里听来的消息,我不招人。”

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张三花一眼过去就把人震住了。

“你们想加入我的队伍?可以啊,五个人为一伙,你们去挑战原来队里的人,要是你们赢了,就留下。”弹了弹手指甲,张三花漫不经心地说。“对应的,如果原来的那些人输了,就给我滚蛋。”

围着的人面面相觑,忽而一哄而散。

张三花:给我找麻烦?自己好好享受吧!

想加入的人和原来队里的人是怎么折腾的,张三花不想去管,她家里还有一个熊孩子欠收拾。

毕竟没有经验,张三花不大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阿娘倒是有经验,张三花却觉得阿娘的方式不一定适合陶陶。

除了阿娘,还有一个人有充分的带小孩的经验。

林庸。

阿娘不是说陶陶和张三花很像么,那找林庸准没错了。

“你是说,想让我帮你教教陶陶?”

对于张三花来向自己请教怎么教孩子这件事,林庸的感觉很复杂。如果是自己的孩子他自然是高兴,但陶陶······

“怎么,不行?”

“······行。”

“那就好,一会我就把她给你带来。”

“等等三花!”

“陶陶待在我这里的时候,你会来陪她么?”

张三花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林庸是想和自己多谢相处的时间。

也不是不行。

“会。”

得了这句话,林庸一下就笑了。张三花被他这么看着,不知为何也跟着笑了笑。

去接陶陶,不期却在家里看见了祈凰舞。说起来张三花也是很久没见祈凰舞了,她刚和祈凰舞打了个照面,就见祈凰舞猛地扑了过来。

张三花:我就知道。

“三花三花,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

刚把接住的祈凰舞放下,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张三花低头一看,是陶陶跑到自己跟前,仰着头看自己。

很明显是想要抱,但张三花不想惯着她。

祈凰舞也看了眼陶陶。很默契地无视了她。

“听说阿鸣给你找麻烦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以后绝对不敢了。你随便使唤,想怎么用怎么用。”

祈凰舞虽然这么说,但张三花并不敢真的当真,她只笑了笑,听祈凰舞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最近的见闻。

余光里陶陶的小脸已经要拉到地上了。

其实这个表情也怪可爱的。

察觉到张三花的注意力在陶陶身上,祈凰舞有一瞬间的不悦,但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

人家毕竟是母女。

“三花你是不是有事啊,我是不打搅你了?”

“嗯,有点事。”

表情有点落寞,但祈凰舞还是很识趣地告了辞。

“我晚一些再来找你啊。”

祈凰舞一走,陶陶立马要抱,张三花无视这个请求,只说让陶陶跟上。

可陶陶那个小短腿,就算抡起火花来也跟不上张三花的速度。张三花又不想等,没办法只能把陶陶捞起来抱着。

陶陶满意的,吧唧对着张三花的脸就是一口。

张三花很嫌弃。

到了林庸那里,陶陶倒是记得林庸并不认生,只是却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应该让陶陶怎么称呼林庸。

如果已经成了亲,陶陶自然是可以叫林庸干爹,但这亲不是还没成么。

张三花其实一直没太注意称呼这个问题,陶陶叫她娘她就一直让陶陶这么叫着。现在林庸这么一提出,张三花也觉得确实有些尴尬。

她考虑到和林庸不一样,如果陶陶叫自己娘,却叫林庸干爹,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叫爹吧。”

林庸一愣,从脸到脖子红了一片。

第四二七章 事发

骗子!

和陶陶大眼瞪小眼,林庸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说好的会和陶陶一起来呢!结果就来了两次!

虽然知道张三花这次回来只是暂时休整,待不了多久,但林庸还是忍不住抱怨。

陶陶眼睛滴溜溜转,咧着嘴冲林庸笑。

“阿爸!”

林庸的眸色温柔下来。

“要叫爹。”

虽然张三花这个当娘的不怎么着调,但还好陶陶还是很听话懂事的。至少比三花小时候乖多了。

陶陶年纪还小,要真说教也没什么可教的,不过是林庸做事时把她带着,换思路时教她说几个字,有时念点书给她听罢了。

他这边岁月静好,张三花就有些闹心了。

之前让那些想加入的自己队的人互相比试,输的退出赢的加入。老队员大都比较给力,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只有三个伍,不知道是太过大意还是对方真的那么厉害,输掉了。

赢的那几人趾高气昂的站在队伍里,输的那几人也没有,悄悄的藏在最后。

张三花:当我瞎?

也不说话,盯着那些人暗示他们滚,但一个个的脸皮奇厚,就当没有看见。

没有办法,张三花只能出言提醒:“输了的那些,你们不再属于我的队了。”

那些人还是不动。

张三花皱眉,祈凤鸣突然插话。

“既然不是你的属下了,自然不必听你的。人家愿意跟着,你还能赶不成?”

这话好没道理,她当初在绛庭的时候。

张三花怔住,这不是绛庭,严格说起来,这些人也并不算她的下属。

等战事一平,他们就会重新返回自己的部族。

沉默了片刻,张三花有些索然。她又看了看那些人,没再说让他们走的话。

要跟就跟吧。

南越这边,百族拧成了一股绳,上京那边却是人心惶惶。

当初,刘宣仁献上的,除了血丹,还有制作血丹的方子。尊主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下南越,若是血丹真的有用,那自然是越早服用约好。

于是他派人私下研究方子,试做血丹。最开始用死囚,死囚用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用重刑犯。重刑犯没了,就开始用官奴。

之前讲过,东华对人口买卖管的很严,官奴一般都是犯官的家属亲眷。他们虽然落魄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人情关系在。所以,当一些官奴陆陆续续消逝后,就有人开始觉得不对了。

血丹的研制比想象中更难,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样的方法,做出来的东西要么根本不成型,要么就是空有其形。

只有一次成了,经过研究,这一次是用了少年人的血。

有人猜想,会不会血源的年纪越小越好。年纪越小,受世间污浊的影响越小,血液就越精纯。

这个猜想被报了上去,主事的想用孩童的血来炼丹。

尊主同意了。

可哪里有这么多孩子给他用啊。

一开始,主事人把主意打在了善堂的孤儿身上。以带进宫做差或其他理由带走了几批长得好又聪明的孩子之后,几颗血丹被送到了尊主面前。

尊主用了,仔细感受后得出结论:比不上从南越送上来的那些,但也不错了。

于是需要更多的孩子,善堂里的孩子就那么多,还要,就只能偷,或者强。

上京的人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城里突然多了很多拐子,一夜之间就丢了好些孩子。那些孩子还在的,天天提心吊胆,就怕哪天自己的孩子也被拐了去。

因为这事,上京的衙门口都要被踏平了,但依然毫无进展。有和巡检司的人相熟的,在人休沐的时候请人吃酒,问起了这事。

“拐子案,还没进展?”

“没有,没法查。”

“为什么啊,是对方手段太高超,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不是。唉,我没法和你说。”

问话的给巡检司的斟了一杯酒,道:“哥哥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往外说。”

巡检司的看了那人一眼,想了片刻,还是透了一点口风。

“不让查。”

看了看巡检司的向上伸出的手指,问话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是说!”

“嘘,说不得。喝酒,喝酒。”

问话的果真没把这事说出去,但这件事还是爆了出来。事情的起因,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孩子也丢了。

五品官,在上京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这位官员早年丧妻,一直没再娶,就这么一个儿子,悲愤之下,直接把这事捅上了大朝。

尊主很不开心,一不开心做事的没有分寸,连官员之子都动,二不开心这官员把事闹了出来,不得不查。

他的儿子能被用来给自己做血丹,是他儿子的荣幸才对。

既然要查,就得查出个结果。几个顶嘴羔羊被扔了出来,做血丹的也被尊主敲打安分些时日。

或者去离上京远一些的地方找孩子。

还好之前出了一炉,能吃上一段时间。

就再所有人都以为这事结束了之时,不知从哪里穿出一个消息。

那些孩子是尊主派人掳走的,目的,就是做长生不老的仙丹。

全城哗然,但大多数人都不信。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这事是真的,他有证据。

这人叫方虎城,是个混子,之前和某个官家公子玩的特别好,还看上了人家妹妹。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也就谁都没说过。

后来这位公子家里犯了事,全家被充做官奴,方虎城还对他们多有照顾。

这家的小姐被送到了勾栏,方虎城时常去找她,还和兄弟们打了招呼,这是嫂子不许碰。

然后,他放在心上的人突然不见了。

他发了疯的去找,偶然撞破了孩子被掳的情景,还发现这些孩子被带去了城外一个很偏远的宅子。

还有弥散在宅子周围浓重的血气。

宅子的看守太过严密,方虎城不敢单枪匹马闯进去。他回去把这事和兄弟们一说,兄弟们决定把这事上报官府,但还没去,官府就说罪魁祸首被找到了,于是不了了之。

然后,就有人来找他们,让他们散步消息。

失踪的人是被做成了弹丸。

方虎城的脑子嗡嗡地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直到有东西被甩到他面前。

那是他送给心上人的簪子,不值钱,他自己用木头雕的。

拿着簪子想了很久,这个从没想过当英雄的汉子来到大街上,不过那些巡检司杀人般的目光,说出那句要命的话。

“我有证据。”

巡检司要射杀他,可他却被百姓们保护了起来,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城门官于是被责问。

“你为什么不关城门!”

城门官红着眼瓮声瓮气地答:“我的孩子也丢了。”

有人传信,那个宅子里的人早就撤走,还一把火烧了宅子。无凭无据,但凡是有点数的心里都明白了。

血丹之事怕真的确有其事,他们的尊主,可能真的是一个为了长生残害百姓的暴君。

第四二八章

尊主不想自己在历史中担负这样一个名声,于是派人去平息流言。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表面上越是被镇压的平静,暗地里的波流就越发汹涌。

很多人都暗地里打起了小心思。

终于,在某一天夜里,上京所有人都听到了皇宫方向传来的喧哗。

没有一个人敢出门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钟鸣九响,代表帝薨。

本应该是举国同哀的事,却有不少人家笑出了声。

此乃大不敬,被发现了要抓起来受刑的。只是,现在城中的警备力量没有闲工夫再管这些小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处理败家,安抚其他未参战的人,以及处理登基事宜。

这次闯宫,共有三方势力参加,谁都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居然是被幽禁多时的樘皇子。

“窖先生,当初你劝我留下,果然是对的,不然还不知如今是什么光景呢。”

顾樘冲着邱窖行了一礼,邱窖并不敢受。

“殿下严重了,这只是属下分内之事而已。只是,现在虽然尘埃初定,但还是有很多事要赶紧处理。”

“先生是指?”

“西荒那边,一直虎视眈眈,尊主一去,朝中杂乱,他们少不了有所异动。还有北离那边,郡主先前就传来过消息,似乎也不怎么安分。更不要提南越了。东华,如今危机四伏,稍不注意就有倾覆之灾啊。”

“还请先生教我!”

“西荒人生性凶蛮,那边的大军决不能动,可北离不可不防,应当增兵。

顾樘叹了口气。

“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把边境铸成铜墙铁壁,可是,毕竟人手不足啊。”

“所以,要抽人,只能从南边调。”

顾樘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先生,南边现在还交着战呢!”

“殿下莫急,请听我细讲。南越的事,虽说是尊主挑起的,但追根究底,和凉山族脱不了干系。而且根据估算,南越的粮草应该撑不了多久,如果讲和,他们应该很愿意。南越向来是关起门过自己日子的,一旦议和,他们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少。”

“窖先生,父皇做的那些事······要议和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自然是要给些赔偿。但更要的,还是封赏。”

“封赏?”

“殿下莫忘了,惠清公主上有一女流落在南越。此女身负两方血脉,你赐她郡主之位,并把靠近南越的那一片地当作封底,就可适当缓解两方的敌意。”

顾樘心中一动,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侄女,有些心软。

“我本来还打算把她带回上京养在身边。”

“这个不碍事的,只要名分在那里就是了。”

顾樘有些意动。

“那依先生的意思,劝和这件事,派给谁去比较好呢。”

“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过尹安这个人。”

“尹安?”顾樘想了想,不大确定,“尹离的幼弟?”

“没错。尹安这人,一直在外游历,在民间有些好名声。最主要的是,属下听说,他和南越雷山族的少族长,有些情感上的瓜葛。”

顾樘眉头微蹙,道:“莫不是他辜负了人家?”

“那倒不是。具体怎地属下也不大清楚,不过派他去,说不定能成全一桩好姻缘呢。”

“可他如今身在何处?南越那边,可耽搁不了。”

“他如今就在离南部边境不远的地方。您下一道旨意,收到后他几天内就能赶过去。”

顾樘思虑再三,点头应下了。

“但是单派他去还是不够稳妥,再派一个人跟着。”

“这是自然。”

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尹安就被安排了个妥妥当当。

这时候的尹安,还在养伤。

之前祈凰舞行祝由之术,把昊大姐的伤转移到了尹安身上。因为不想让昊大姐知道这件事,尹安的伤口稍微好了一些就离开了。但这一路奔波,到底使伤口恶化了,他只能就近找了个小镇,租了个小院养伤。

听到南越和东华起了战事,他十分担忧,但又无能为力。他有些害怕那个炙热明朗的女子出了意外,在日夜的担忧之中,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男人果然都是贱皮子。

尹安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声。

人家当初赶着要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不愿意。现在眼看很可能会生死相隔了,自己又悔不当初。

“公子,该吃午饭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姐儿红着脸,含羞带俏地走到尹安面前,作势要扶他一把。

尹安之前雇了一个小厮照顾自己,又雇了一个妇人帮自己做饭。这姐儿是那妇人的女儿,自从见过尹安之后就时不时跑过来帮忙。

尹安知道她什么心思,自然是能避就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起。”躲开姐儿的手,尹安问了一句,“穗哥儿呢,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姐儿面色一黯,但仍是笑眯眯的回答。

“他吃坏了肚子,还蹲着呢。”

尹安身子一僵。

姐儿把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并不是精贵的菜色,但也有三菜一汤。尹安一个人吃绰绰有余。吃不下的,都赏给下人了。

菜的味道比较清淡,尹安也不挑。姐儿还想在旁边献献殷勤,但弄得尹安很不自在。

不是不习惯被人服侍,问题是这姐儿也不会伺候人啊。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尹安暗暗松了口气。

“麻烦你去看看是谁。”

“喏。”

姐儿几步走到院子里,又怕尹安觉得自己粗鄙,连忙缩小了步子,施施然走到门前。

“谁啊?“

“请问尹安尹公子住这里么?”

姐儿把门打开一条缝,朝外一看,外面站了十几个人,有做兵士打扮的,还有几个官员。其中有个她认得,正是本地父母官。

连忙把门大开,姐儿朝众人施了一礼。

“见过各位大人,不知大人们有什么事?”

“尹公子是不是住这里?”

打头的又问了一遍,姐儿点头,侧身让出了道路来,还往屋里人喊道:“公子,有大人找你!”

官员一愣,尹公子家的这个侍女有点不懂礼数啊。

腹诽了一句,官员没有替别人教训家奴的意思,也就迈了步走进了院子。

尹安对姐儿就这么把人放进来这事也很无奈。他和进来的官员见过了礼,这姐儿还是呆楞楞地站在一旁。

“初姐儿,麻烦你给大人上盏茶。”

初姐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赧地应了一声下去了。

“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

“大人怎么称呼?”

“下官姓方,单名一个勤,先任行人。此次前来,是尊主有指令给公子。”

听是尊主的意思,尹安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但他没表现出来。

“不知什么指令。”

“尊主命你,和我同行,一同去和南越商谈停战事宜。”

“停战?”尹安一愣,“尊主这是····真心的?”

方勤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尹安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尹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先主已逝,如今大位上的,是之前的三皇子樘。”

第四二九章 要粮

停战的消息比使者先到,收到消息的镇南军军主松了一口气,正大光明地挂出了免战牌。

南越的探子把消息传了回去,寨子里一片欢腾,林先生脸上也带着笑意。

但欢喜过后就是沉重。

除却最开始被覆灭的那些小部族,各族的损失都不小。

有些人想起自己战亡的亲人,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他东华说打就打,说停就停,没有这个道理!”

此话一出,响应者众多。林先生微微皱眉,招来了林庸。

“你去叫那几个大族的主事人去安抚一下众人的情绪。”

林庸低声应了。

他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情,但能不打当然比拼个你死我活更好。

不一会那几个主事的来了,他们素有威望,在他们的劝解下,虽然还是有一些人有些牢骚,但大体是安静下来了。

之后这几人又去找林先生议事,有个脾气爆的还没进门就开了口:“我觉得他们说的对,说打就打就打,说停就停,哪有这么好的事。东华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旁边有人捅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看过去,注意到那人的使得眼色,才反应过来,林先生也是东华人。

这一下就有点尴尬了。

“林先生我不是说你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尴尬。

林先生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

在林先生年轻的时候,曾和妻子在南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和南越很多部族都有交情。所以,这次南越和东华交战,虽然南越人还是留了一手放着林先生,但到底还是放了一部份权给他。

主要是之前林先生给他们留下的博学多才,算无遗策的印象太深了。

“自然不会是说停就停。东华那边派来议和的官员,应该不久就能到了。”

“议和?”

“是,你们想想可有什么要求,到时候我好和他们提。”

一听到这大家都兴奋了,叽里呱啦讨论起来。这个说要布,那个说要盐,还有说要铁器的,只有一人脑袋要稍微清醒一些。

“林先生,能让给他们赔些东西自然是好。只是,若他们一直拖着,我们的粮食,可是已经不够了啊。”

“对对对,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说要停战,然后等我们饿得手脚发软了再一举歼灭我们?”

林先生哂然,到底是消息不灵通,也不能怪这些人多想。

“是不是的,检验一下不就行了。”

“如何检验?”

“派一队人去,找他们要粮。若他们诚信停战,自然会给。”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意动。

“若不是诚心的呢?那派去的人岂不是危险?”

看出几人的试探之意,林先生神色浅淡了一些,微微抿了一口茶。

“那就让三花去。”

——————

“让我们去要粮?那些族老们疯了?”

相对于震惊的南越人,祈凤鸣倒是一下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看向张三花,发现张三花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啧,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也不知道林庸到底喜欢她哪里。

“花大姐,我们真的要去?”

“怕?”张三花抬眼看了那些人一眼,“怕可以不去。”

“谁怕了!”有人先是大声嚷嚷了一句,但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又小了起来,“但也不能白白送死不是。”

“我让你们送过死?”

被一句话堵了回来,之前嚷嚷的人张了张嘴,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但这次不一样。”

真的不是很想和这些人讲道理,张三花瞥了瞥祈凤鸣。

祈凤鸣装作没看到。

张三花直接朝祈凤鸣踢了一脚泥土,祈凤鸣侧身躲了一下,有些无奈。

“若停战的事是真的,那我们去要粮,他们就算不给,也不会为难我们。如果停战是假,他们另有所图,也不会为了我们这一百来人破坏他们原本的计划。”

“所以说,我们这次去,并没有危险?”

“这个······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一听后面这句,有些人又有些犹豫了。那么多次战斗都挺了过来,要是现在送了小命可是太划不来了。

张三花在一旁看了心烦。

唧唧歪歪的,这要是她的兵,质疑军令先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不愿去的就滚。愿意的出来列队。”

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事,张三花直接下达命令。众人一愣,开始小声讨论,也有一些人丝毫不犹豫就站了出来。

张三花扫了一眼,乍一看多半都是女子,雷山寨的都出来了,布依也坚定地站在艾大姐身边。

“三。”

一开始数数,那些没站的更慌了。

“二。”

“一。”

最后一个数时,又有好多人站了出来。加上之前的,居然有一半还多。

那些还在原地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都低着头。

张三花看都没看这些低着头的人一眼。

“休整一下,半个时辰以后出发。”

“遵命!”

许是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站出来的这些人精神十分饱满,一声“遵命”喊得又响又齐。那些决定不去的人见了,有些羡慕。

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羡慕些什么。

还有人在心底安慰自己,留下来才是最安全,最好的。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重新列队集合。张三花走在最前,朝着镇安军最新驻地进发。

祈凤鸣看着她笔直的背影,有些感慨,笑了笑,几步跟上。

镇安军驻地就在眼前了,有箭矢射到张三花他们前方的地面中,随后有人高喊。

“来者何人!”

张三花又瞥了祈凤鸣一眼。

她不想扯着嗓子喊话。

祈凤鸣也不想,于是他看了看艾大姐。

艾大姐一愣,有些兴奋地走出了队伍。

“我们是南越的,来找你们要粮!”

“要啥?”

即使因为喊叫使声音所带的情绪减少了许多,但艾大姐仍然能听出对方的惊讶。

这种惊讶让艾大姐有些得意。

“要粮!吃的!”

“你们疯了吧!”

命人去和主将传递消息,放哨的依然觉得这事很荒谬。

虽然现在是停战了,但契约未定,他们现在还是敌人吧。

来找敌人要粮?南越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然后主将的命令让他觉得可能不是南越人脑子有病,是他自己疯了。

“放他们进来。”

一行人颇有些趾高气昂地走进了镇南军的营地,张三花和祈凤鸣被直接引进了大帐。

大帐中,有一约五十多岁的老人,须发半白,但身材健硕,眼中精光闪烁。

“张伍长,我久仰多时,终于见到真人了。”

第四三零章 毒蘑菇

一车车的粮食被从镇安军驻地运了出来,运进了雷山寨。看着人群中一脸骄傲同伴,那些退出的人感到懊悔和颓丧。

要是他们当时也跟着去就好了。那么,现在那些接受欢呼的人中也会有自己。

“做的不错。”林先生看着张三花,赞扬之意溢于言表,“具体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大帐之中见了礼,张三花提出要粮食,对方大将很干脆就答应了。

有些太干脆了。

“诸大将啊,还是老样子。”

林先生感慨了一下,就放张三花回去休息了。张三花走到一半,突然拐去林庸那边。

林庸在给陶陶念书。

“娘!”

看见张三花,陶陶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林庸会过身,对张三花笑了笑。

“回来了。”

张三花嗯了一声,没问林庸为什么没有去接她。

“我在给陶陶念千字文。虽然还不是识字的年纪,但听听总没错。”

张三花又嗯了一声,这就没话说了。

林庸有些苦恼,三花总是这样,成亲以后,总不能两人一直相顾无言吧。

“······我听人说这几日产菌子,有人才上山掏了好大一背篓,不如我套些来给你做锅鸡?”

张三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点了点头。

林庸就笑,果真起身要去做菜了。

“那你看住陶陶。”

等林庸一走,张三花坐在他的位子上,打量了下陶陶。

啧,越长越胖,也不知道怎么喂的。

“娘,想。”

张三花微微挑眉,这小丫头会说的字似乎多了些啊。

“还会说什么。”

“可爱。聪明。”

“还有呢。”

“小乖乖。”

张三花有些嫌弃,不知道这都是谁教的。

许是看出张三花不满意,陶陶苦着脸又想了一会,忽而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

“成亲!抱孙子!”

张三花:······很好,大概知道是谁教的了。

戳了戳陶陶的小脸,张三花也开始考虑成亲的事了。

离当初商定的婚妻,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一直这么拖着,似乎也不大好。

等停战的事宜商量好,就和林庸成亲吧。

这一天,张三花吃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好吃的菌子,也被在家等她但是一直等不到的阿娘狠狠数落了一番。寨子里举行了篝火晚会,所有人载歌载舞,张三花看到,好多男男女女都在火光中抱在了一起。

感觉明年会有很多新生儿啊。

几日后,前来商谈停战协议的使团终于来了。

这种互相扯皮的事和张三花是没有关系的,她背着竹篓去了山间,想打点野味来吃。

主要是想吃那天林庸做的那种菌子。

这段时间,山间的野菌真的很多,虽然去之前问了人常见的无毒品种有哪些,但张三花认识的还是没几个。她把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摘了一大堆,就是没找到林庸做的那种。

回到寨子里,张三花把竹篓放在厨房的灶台上,想去找个人问问这一篓里还有哪些菇是能吃的。

“阿娘,灶上的菌子你别动啊,可能有毒!”

“知道了知道了。”

寨子里的人对张三花都很热情,一听是这事,立刻很积极地答应了。

“还好花大姐你来问了,有些有毒的没毒的长得很像的,我们这些在南越活了这么多年的都有吃错的时候。”

回到屋前,张三花闻到空气中有新鲜菌子的气味,脸色一变。她几步走到厨房,就见背篓跌在地上,各种菇类散落了一地。

陶陶正坐在其中,拿了菇就往嘴里送。

同来的大娘见状吓得脸都青了

张三花一把把陶陶倒着提起来,狠狠抖了几下,又拍了拍她的背。陶陶哇了一声,突出一小片残渣来。

大娘连忙上前去看,待分辨出全是些无毒的蘑菇后,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都是些可以吃的。只是生的到底不好,还是让人给看看。”

张三花这才把陶陶放下来,陶陶还以为张三花在和她玩,笑嘻嘻地拍手。

阿娘这才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狠狠瞪了陶陶一眼,什么吃菇的心情都没有了。张三花把地上的菇拢了一拢装进竹篓里,递给大娘。

“大娘,麻烦你了。这些菇你拿着,能吃的吃,不能吃的丢掉吧。”

“哎。”大娘接了篓子,又看了看陶陶,“小孩子好奇是正常的,别打太重。”

“我知道分寸。”

把大娘送出去,张三花这才和阿娘解释发生了什么。

“哎呀,都挂我,我就分了这一会神,这孩子怎么就跑去厨房了呢。那灶台那么高,她怎么把东西弄下来的。”

怎么弄下来的张三花不感兴趣,她只想狠狠收拾这小丫头一顿,让她好好涨点教训。

陶陶觉得张三花眼神不对了,转身就跑,被张三花一把拉住后襟,按在大腿上对着屁股就狠狠来了几下。

虽然已经收了力,但小孩子肉嫩,那是真的疼。

“哇!”陶陶一边哭一边挣扎,“坏!阿娘坏!”

阿娘在旁边看着,有点不忍心,但也知道小孩该教训得教训,只得回了屋,眼不见心不烦。

不管陶陶怎么哭喊,张三花都没停手,足足打了三十下,陶陶的屁股都肿了,这才把人放下来。

陶陶一下没站稳,摔了个屁墩,疼上加疼,眼泪流的更凶了。

许是哭得太狠,她居然开始干呕起来,呕出来一大滩碎蘑菇。

其中有一些碎渣红红的,特别显眼。

明显的毒蘑菇。

来不及多想,张三花一把捞起陶陶,立马就往外跑。

蜗赤族,蜗赤族······

面前突然岔出来一个人,张三花来不及停下,只伸手想把人刨开。

没刨开,那人躲过了。

张三花晃了一眼,祈凤鸣。

祈凤鸣的医术好像也不错。

减速,掉头,张三花把陶陶举到祈凤鸣面前。

“她吃了毒蘑菇,赶紧给她看看!”

陶陶被张三花一系列动作搞得有点晕,屁股还痛,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看了看祈凤鸣,忽然小嘴一瘪,又开始大哭起来。

“爹!娘欺负我!”

陶陶的本意是向林庸求救,但奈何火急水远,根本救不得急。

“她吃的蘑菇确实有毒,但是也奇怪,一点中毒反应都没有。”

检查了陶陶,又去看了她呕出来的东西,祈凤鸣得出以上结论。

张三花看着一脸委屈的陶陶,心里仍然不太放心。

“你要是不信我,我带你去找母汤。”

张三花露出有些歉意的表情,但没有拒绝。

祈凤鸣领着张三花去找了母汤,母汤得出的结论和祈凤鸣的一致,张三花这才安了心。

“不过花大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给孩子吃这种东西呢。”

张三花有些心烦地看了母汤一眼,朝他道谢。她如此举动,母汤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不一会,听到消息的林庸和祈凰舞赶来了。

一见林庸,陶陶的眼眶又开始蓄水,一步一步挪到林庸面前,小样子委屈的不行。

“爹,娘坏!屁屁痛!”

林庸看了张三花一眼,见她皱着眉,虽然有些心疼陶陶,也不敢太表现出来。

“你娘为什么打你?“

陶陶不说话了,只是哭。

林庸叹了口气,对祈凰舞说:“祈小姐,能不能,请你帮忙看看陶陶有没有外伤,需不需要敷药。”

都是知道张三花力气大的,祈凰舞会意,点了点头。

等祈凰舞把陶陶抱进去检查,一直沉默的张三花突然开口。

“那蘑菇不是我摘的。”

“?”

母汤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林庸和祈凤鸣却是一齐皱眉。

“你的意思是,有人特意喂给陶陶毒蘑菇?”

第四三一章 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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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安出现在和谈的队伍里,让雷山寨的人很是惊讶。手机端https://

但也只有惊讶了,至少昊大姐没有冲上去跑去询问尹安为何不辞而别的意思。

和谈的进度比方勤预想的要快很多。这些南越人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点,提出的要求刚好卡在他能接受的最高点上,并且态度十分坚决就是不改。方勤费了好大的口舌,也只扳回了一点点。

谈判期间,中场休息,昊大姐去外面转转透口气,尹安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你还好么?”

昊大姐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心情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的多。

“挺好的。”

和上次见面,昊大姐又黑了些,神情气质皆有改变。看在尹安眼里,就有了几分心疼。

昊大姐很莫名其妙。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想结束这尴尬的对话,昊大姐提出离开,尹安下意识阻拦,却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张小姐是还在你们这里对么?”

昊大姐立时警惕起来。

“你问这个作什么。”

因为昊大姐的态度,尹安略微有些伤心。

“你不必紧张。我是想请你帮忙给她带个话。尊主说,辛苦她照顾小郡主了。”

昊大姐有点懵,这样子在尹安看来有点可爱。

“你只要如实传达就好,她会明白的。”

传句话好像也没什么,昊大姐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接下来两人又无话可说。

“你们现在提的要求尺度把握得很好,不要再被方勤哄住了,坚持就行。上面要求得急,他不敢多拖。”

昊大姐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不禁问出了声:“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难道不是东华人么?”

“我是。”尹安稍微顿了下,“但我更喜欢称自己麓城人。别多想,我不会害你的。”

之前,昊大姐就是喜欢尹安矜持文雅的贵公子形象,现在尹安风骨依旧,但因受过伤多了一分文弱,又温言细语的讲话,昊大姐有点顶不住。

觉得脸有些热,好在她黑也看不出来,昊大姐强行镇定地和尹安告别。

尹安看着她背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是自作自受。

果然如尹安所说,方勤不敢久拖,不过三天就把具体和解条约谈了个清楚。只是在陶陶的去留这个问题上,双方一直达不成一致。

南越那边,不许东华把陶陶带去上京。

对于这个状况,方勤表示很怨念。

感觉带尹公子来也没什么用啊。

“不管小郡主最后是去是留,你总得让我先见见吧。”

几个族长商量了一下,觉得把人晾到现在可以让他见见了。

“我派人领你们去。”雷寨主顿了顿,又提醒到,“只是让你见见,可不要做多余的事。”

对于后面那句话,方勤是不以为意的。反正小郡主早晚要被带去上京,他能做什么多余的事。

于是,方勤被带着去了张三花的小楼。来应门的是阿娘,她一见来人打扮,就知大约是东华的使官,有些殷勤又忐忑地把人请了进去。

对上阿娘,方勤的态度不怎么桀骜,也谦逊不到哪里去,就是把她当一个东华的普通百姓了。

“小郡主呢?”

正问着,张三花抱着孩子回来了,她见自家屋里那么多人,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张三花心情不好的时候,身上散发的气势是很有压迫感的。方勤不知不觉就站起来了。

“您是,张伍长?”

张三花点了点头。

“那,这就是小郡主咯。”方勤麻溜的上前行礼,“下官行者方勤,见过小郡主。”

陶陶歪着脑袋看他,忽然咯咯咯地笑。

方勤想,不愧是皇家血脉,大方得体,不认生。

看见阿娘在后方有些忐忑地站着,张三花皱眉,把陶陶放了下去。

“你们出去。”

“啊?张伍长,下官这次前来,是带着尊主的旨意的。”

张三花脸色更不好了,她盯着方勤,方勤觉得自己面前好似站了一头恶虎,迅速泌出一层冷汗。

“我不想说第三次。”

方勤下意识做出了争取选择。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张伍长谈。”接着,他从袖里掏出一块玉牌,递到张三花面前,“还请张伍长先过目。”

这是和田玉所制,入手温润油滑,上等的好玉。玉呈令牌状,正面刻有长宁二字,反面则是一片小字。

大概意思就是封陶陶为郡主,封地浚城。

浚城,就是东华和南越的边城了。

“这只是长宁郡主的身份玉牌,其他的礼服什么的,上京已经在操办了。尊主还讲了,郡主还小,现住在皇宫里,等成亲了再搬出去。”

方勤以为这是恩德,但张三花并不这么觉得。她只提炼出一个意思。

有人要和她抢女儿了。

虽说最开始的时候她这个干娘当的并不怎么乐意,但被叫了这么久的娘,张三花怎么的也和陶陶有些感情了。

她不能离开南越,如果陶陶要被带去上京,她们就只能母女分别了!

沉默了一会,张三花把玉牌随手递给陶陶,陶陶拿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放进嘴里咬咬。

咬不动。

“娘,硬!”

方勤听到这一声娘都惊了,下意识退了一步。

陶陶认干亲这事顾樘是知道的,听说是自己阿姐的遗愿他也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毕竟要复杂很多,所以他暂时并不准备公布张三花的身份,也没和方勤说,只是让他对张三花客气点。

不明真相的方勤觉得自己要被灭口了。

“张伍长,你这可是大不敬!”

张三花冷笑了一声。

“你要做什么!”

“砰!”

方大人被一把扔出去了。

“三儿,你这么做,会不会惹事啊。”

阿娘战战兢兢,张三花只得安抚一下。

“放心吧,没事的。”

昊大姐之前来传过口信,林庸帮她分析过了。这位新任尊主的意思,是不追究她之前帮南越的事。但实际上,只要他还需要陶陶作为联系两国的媒介,而陶陶又还留在她身边,尊主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丢一个行者?

不是什么大问题。

“娘!”

陶陶一把抱住张三花的腿,试图吸引张三花的注意力。

张三花低头,摸了摸陶陶的脑袋。

陶陶去留的问题两边还有的扯,现在有一件事更加的紧迫。

到底是谁给陶陶喂的毒蘑菇?</content>

帝名张三花

第四三二章 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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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谈的关头,查这件事不好声张,问陶陶又什么都问不出来,导致调查的进展一直很缓慢。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也有可能,是查出了眉目,但是还没告诉张三花。

与此同时,祈凤鸣和母汤对陶陶做了一系列的诊断,最后得出结论:陶陶对于大多数药物和毒物,都有很强的抗性。

这代表,陶陶很难中毒,但一旦生病,药物的效果也会很低微。

“但你不必担心,相交于同龄的小孩,陶陶的身体素质要优秀的多,完全不像一个早产儿。只要小心着些,不会轻易生病的。”

张三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又扯了一天皮,在尹安的劝说下,方勤决定也退一步。小郡主他可以不带回上京,但也不能留在南越。浚城的郡主府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小郡主就暂时住在那里,等尊主的进一步旨意。

浚城虽然位于边境,但到底是东华的地盘。在方勤看来,到了浚城小郡主就相当于脱离了南越的控制。

而在南越一方看来,小郡主在浚城=花大姐在浚城=浚城归花大姐管。

花大姐是自己人,四舍五入浚城也就相当于是他们的。

双方各怀鬼胎,却达成了共识。消息被传到张三花这里,她却有些疑虑。

陶陶要去浚城她自然是得跟着。但是一,她上次还没走到边境就晕过去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顺利到达浚城。

二,浚城在镇南军的势力范围内,她去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故意找麻烦。

第二点张三花不怕,但是第一点,她心里是真没底。

把这些话告诉了林庸,林庸沉默了片刻,安抚道:“这怪病本来就是突然发作的,或许现在也突然就好了呢。还是去问问祈小哥,你现在多想也没用。”

两人去找了祈凤鸣,祈凰舞也在。等他们说明来意,祈凤鸣倒还没什么异常,但祈凰舞就有种躁动。

祈凰舞:好想告诉三花真相!但是说了就要解释这种联系是怎么来的,又要说到换血……偏偏那段记忆三花一点都不记得,如实相告反而听起来像是在骗人。

这么想着,祈凰舞的脸就垮了下来。

张三花注意到了,但不是很理解。

“这个嘛……”祈凤鸣开口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上次你发病的时候我毕竟没亲眼见过,我也不能打包票。这样如何,我和阿姐和你们同行,如果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也能及时处理。”

张三花和林庸对视了一眼,林庸微微颔首,觉得也不是不可行。

“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祈凤鸣瞥了一眼耳朵竖的老高的阿姐,眼中带笑,“只要到了那边,你们肯帮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又两日,方勤要回程了。按计划张三花他们应该同行,然后在方勤的帮助下处理郡主府的交接等事项。

这一天,各族的人都来相送。方勤有些自得,虽然谈判过程不是很令人愉快,但这些南越人还是很懂礼数的嘛。

“花大姐,一路小心啊。”

“花大姐,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报信来,我们立马就派人去给你撑场子。”

“花大姐,有空来族里做客啊。”

“花大姐……”

“花大姐……”

方勤脸色不怎么好看了。忍了一会,见那些南越人没完没了的,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各位,如今契约已成,两国相好,大家都是朋友,就不必这么客气,一再想送了。”

人群安静了一下,都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方勤。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林庸发了善心,示意张三花适可而止。

张三花哼了一声,绝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拖延。

“都别送了。”

她一开口,南越人就真的不送了。方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十分不得劲。

有这么一位留在浚城,也不知道对东华到底是福还是祸。

一行人出发,离浚城越近,张三花和林庸越是紧张。被阿娘抱在怀里的陶陶也感觉到了这种紧张,有些不安地看着张三花。

“三花。”林庸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带着点忐忑,“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还有多远能到浚城?”

“快了。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别硬撑。”

张三花嗯了一声,摸了摸陶陶的头发。

“林小哥你放心,我不也在这么,我帮你看着她,肯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祈凰舞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林庸停顿了片刻,道了声多谢。

终于,浚城到了,张三花暗暗松了口气。

迎接的人接到消息一早就在城门候着,和方勤又是好一番寒暄。

张三花听不得这种你来我往的吹捧,好在也不需要她出面。不过是等了一会,方勤就带着他们去了郡主府。

这座宅子一看就重新修整过,里面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装饰也十分精致华美,就是少了些人气。

奴仆们在大门候着,不知道自己的新主家会是什么样的人。

几人下车,除了阿娘,都是见过世面的,对这宅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异。下人们偷偷观察着一行人,心里有些自己的盘算。

“在下余品论,是这里的管家,大人。”徐品论的目光往陶陶身上一放,显得有些谄媚,但并不令人讨厌,“这位,就是长宁郡主了吧。”

方勤有些矜持地点了点头,问到:“房间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徐品论看向张三花几人。稍微迟疑了一下,“这几位是……”

方勤一僵,他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这几个,只得故作有些不耐烦地答:“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也是贵客,你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徐品论叠生应和,把人迎了进去。

这里是郡主府,陶陶自然是应该住主院。徐品论见阿娘衣着普通,又一直抱着陶陶,还以为这是陶陶的奶娘,就把阿娘也安排进了住院。

其余的张三花他们,则都安排进了客房。

林庸和林先生没住进去,林庸在这里有自己房产。

到了晚上,城主要为方勤接风洗尘,方勤就命人给张三花传话,问她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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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名张三花

第四三三章

陶陶太小,而她身边除了张三花,又没有人适合主事。所以,方勤打算带张三花去见一下城里的权贵。这样,一旦有个什么事也能更方便处理。

这种想法没有问题,只是方勤还没有搞清楚,张三花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压根就没想着要主事郡主府,也不想去参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应酬。

无法,方勤只得独自去赴宴,期间和城主提了一下,尊主很是看中长宁郡主,希望他们莫要怠慢。

毕竟以后浚城的税收是交给长宁郡主的,只要她愿意,收多收少都可以商量。

浚城的城主尚勋举杯示意,表示一定会让小郡主在这里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

宾主尽欢,宴后,尚勋回到府邸,他的夫人已经梳洗完毕,两个人在房内聊天。

“那小郡主年纪那么小就没了娘,一个人被扔在这偏远之地,也是怪可怜的。”

“听夫人的意思,似乎对为夫治下好像不大满意啊。”

“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家毕竟天王贵胄,应该在上京被娇养着,我们浚城虽然也不差,但到底粗犷了些。她又没有长辈在身边,还不知道那些下人会不会怠慢她。”

“夫人有话直说。”

“要我说啊,不如把人接过来,由我教养着。礼仪才艺我一个不少,全给她找最好的师傅,保证养的和上京的小姐们差不多。”

尚勋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为了你那个侄子花费了不少心思。”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想到哪里去了。”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和你家姐关系好,你家姐早逝,你怕你姐夫新娶后对你侄子不好,强行把他要过来养。不过一个闲人,能给你解解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如今你打起了小郡主的主意,把她接来府中,到时养成什么性子,和你侄子发生些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怎么想不重要,我只是要提醒你,把你的小心思放一放,不要以为长宁郡主就真的只是一个孤女了。”

妇人嘟囔了几句,尚勋想到这个女人陪伴自己的那些年吃了许多苦,语气又软了下来。

“长宁郡主的事,上面自有安排,你顾着礼数就行,不要管太多。”

“知道了。老爷,你今晚,要去哪位妹妹那里?”

“……晚了,我今晚就不走了。”

郡主府,阿娘摸着崭新的褥子,心下十分感慨。

虽然之前三花也带回来许多好料子,但自己也舍不得用来做褥子啊。该说不愧是郡主府么。

兴奋的有些睡不着,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敲门。阿娘把门打开,见门外站了一个一脸无奈的侍女。侍女前年,是一脸不开心的陶陶。

“怎么了陶陶?”

“小郡主不肯睡觉。”

听了侍女的话,阿娘又去看陶陶。

陶陶伸开双臂。

“要和婆婆睡!”

阿娘心头一软,就去抱了陶陶进屋。把陶陶抱到床上,准备去关门,就见那侍女也跟着进来了。

“这位姐儿,我照顾陶陶就行,你去休息吧。”

“这……”侍女面上显过为难,“可是管家交代了让我好好照顾小郡主。”

“但你在这也没地方可以睡。而且有外人在我们也不习惯。”

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让侍女浑身一僵,阿娘还在继续劝说。侍女表情有些僵,但对阿娘的劝说表示了服从,行了个礼,下去了。

一连三天,阿娘就是带着陶陶在院子里玩,没有想过要看账本。张三花也没这个想法。府中的下人们从一开始的紧张忐忑,渐渐的就有些松懈下来了。

方勤很快就离开了浚城,离开前又来看了陶陶一次。他和张三花谈了一次,本意是想敲打敲打她,让她不要仗着小郡主小,就把一些事做的太过。

张三花表示听不太懂。

虽然有些怕张三花又把自己扔出去,但方勤还是鼓足勇气挑明了。

“浚城每年的税收虽然有一部分要拨去镇南军当军费,但剩下的依然不少。这部分张伍长可以取用,但是账面上,至少也得看的过去。”

张三花这回听懂了,是让她不要贪陶陶的钱。

看见张三花脸上显出冷笑,方勤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那什么,张伍长,路途遥远,我先走了。”

看方勤走得够快,张三花也就免了自己再动手。只是,人走了,他提的事倒是真的需要处理的一下。

虽然自己不需要,但若陶陶的钱真的被人昧下了,倒也是一件麻烦事。

至于怎么解决这个隐患……很简单啊,找林庸就是了。

这几天林庸也是忙的够呛,庸华帮的事积攒了一堆,在林先生的帮助下,他才勉强把最紧急的事处理了一半。所以他一直没去见张三花。

放下手里的账簿,林庸捏了捏鼻子,觉得看的都有些想吐了。

往窗外一看,只见张三花双手抱胸,靠在院子里的树干上,正望着自己,林庸一下子就笑了。

“三花,你来啦。”

张三花走近前来,翻了翻林庸桌子上的账本,觉得这种事找林庸果然没错。

“郡主府里的那里下人管家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你帮我看看。”

“好啊,我正好换换脑子。”

并没有“郡主府中的事不该自己管”的想法,林庸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浚城的柳家小烤肉挺好吃的,处理完了我们去尝尝?”

张三花眼前一亮,自矜地点了点头。

要看府中的钱财有没有被下人侵吞,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账本。只是这郡主府是才整修出来的,下人也是新调的,账本上来往还少,也没多少内容可看。所以,张三花的意思,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让林庸看看那些下人。

相面这门学问张三花学的连个皮毛都不算,她虽然一双眼睛好使,但若真的说起识人用人,却是比不得林庸的。林庸呢,原本对这个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张三花不想学,他就学了。

后来再看,这门学问倒是学得十分划得来。

两个人到了郡主府,叫来管家,要召集所有下人。

若是前几日方勤在的时候,这个要求一提管家就应了,现在却是推三阻四。

别的不说,只一点,这两人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提出这要求的。

他们也只是客人不是么?

第四三四章 辞退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下去了。”

余品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退了下去,偌大的前堂,就只剩下张三花和林庸二人。

院子里有树叶被风裹挟着打着旋飘过,显得那么凄凉。

“怎么样?”

“是个有成算的,人不坏,稍微敲打一下,可以用。”

听得林庸对余品论的评价,张三花倒是很满意的。

要是这个人用不得,短时间内倒是很难再找个合适的人选。

“怎么敲到?”

林庸笑了笑。没说话。

没过多久,余品论又被叫进了前堂。这回,除了张三花和林庸,还多出一个人。

陶陶坐在正座上,觉得不大舒服,屁股底下太硌,有些不安分地在那扭来扭曲。

张三花扫了陶陶一眼,陶陶立马坐正。

余品论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场景,心中一个咯噔。

“参见郡主。”

余品论低头行礼,陶陶不知所措地看向张三花,张三花没理她,她又看向林庸。

林庸做了个口型,陶陶歪着头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是“免礼!”

听着这稚嫩的免礼声,余品论有些诧异,但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道郡主叫属下来,是有什么吩咐?”

“叫人。嗯,来看?”

话语简短,还有先粘连,但足够清晰。

余品论知道,这话一定是这两人教小郡主的。只是二门并没有传来消息,这二人到底是怎么把郡主从内院带出来的?

先前余品论拒绝张三花他们的理由是他们不是此间主人,但此刻陶陶发话了,同样的要求余品论却不好用同样的借口拒绝。

见余品论脸上表情细微变化,林庸笑了笑,干脆走到陶陶身边。

“怎么,余管家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林庸话音刚落,陶陶就十分兴奋地跟着学。

“鱼,鱼关家,命令,意见?”

话说完,陶陶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余品论有些懵,他看了看陶陶,又看了看林庸。

“余管家似乎耳朵不大好使,怕是不太适合管家这个职位啊。”

“鱼关家,耳朵。”这句话有点长,陶陶没记住,转头去看林庸,林庸好脾气地又慢慢讲了一次,“不好使,不适合!”

余品论眉头紧皱,直直地盯着林庸,林庸一点不让。

一会,余品论低头行礼。

“喏。”

郡主府中的下人很快被召集了起来,大家都是莫名其妙,在那交头接耳,询问发生了什么。

张三花这种乱哄哄的景象,渐渐皱眉。

一阵寒风刮过,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

林庸意味深长地看向余品论,没有点破他的小动作。

下人们依次上前见礼,陶陶一点也不认生,很认真地在学林庸说话。虽然只有很少的几句能够学全,但也没有人敢取笑她。

郡主府中的下人加起来有四五十个,依次见过也不过耗费了少许时间。这些人里机灵的有,老实的有,看似老实的也有。

林庸一一记在心中,面上却没有显出来。

下人们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了。

“余管家还请留步。”

留下了余品论,林庸却没有先搭理他,而是和张三花说起了自己得出的结论。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有几个耍小聪明的,但也可以用,只有三个人需要注意一下。一是安排在陶陶身边那个大丫鬟清芳,这姐儿心气有些高,怕是不能安稳地待下去。最好还是给陶陶选几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从小时候养起,才好培养忠心。”

张三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第二个,则是门房。这门房有些势利眼,如果继续放在这位子上,早晚一天的罪人。”

“最后一个,却是护院的队长戚首义。观他面色姿态,居然是常年饮酒。这样的人,刀握不握得紧还得另说。把全府安危交在他手上,实在是令人不放心。”

张三花嗯了一声,说:“那就从他下手吧。”

两人一齐看向余品论,余品论蓦地浑身一怔,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余管家,还请你去和戚首义说一声,他被辞退了。”

“这······”

“哦,余管家想听郡主亲口说?这也不难,陶陶。”

“有!”

陶陶很兴奋地应了一声,双眼亮晶晶的。

余品论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来。

“我这就去。”

目送余品论的背景离开,张三花突然开口问道:“你猜他多久会找回来?”

“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久了。最多半个时辰。”

这个他,指的是戚首义。果真,不到半个时辰,这汉子就一路莽撞地闯了过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护卫。

闯到跟前,戚首义细细打量了张三花和林庸二人,很不屑地开口:“就是你们两个要辞退我?”

“我赢了。”

“对,你赢了。再加一顿小烤肉?”

“成交。”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惹怒了戚首义,他也不管会不会吓着陶陶,直接就冲着林庸去了。

旁边有人在喊着不要冲动,却没有人动作。

林庸有些苦恼,他是躲还是不躲?

躲的话可能会有些狼狈,有损他的形象,还是不躲了吧。

戚首义本想直接领着林庸的前襟把他举起来,没想到手刚伸到林庸跟前,却动不了了。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钳住了。而这只手,手指修长纤细,带着凉意。

陶陶仰着头看着,眼睛和嘴都张的圆圆的。

“娘希匹,给老子放开。”

张三花斜了戚首义一眼,手下用力,一脚踢向他的膝盖。

要说身手,戚首义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被请来做护院。只是他常年饮酒,身体反应早就钝化了,竟然是想躲躲不开。

一声闷响,戚首义被压得单膝跪地,一抬头,正好可以看见陶陶晶亮的双眼。

陶陶开心地鼓了鼓掌。

“放开戚大哥!”

几个跟着来的护院见戚首义被打了,一个个群情激愤,有两个冲动的当时就也冲了上去。林庸见了微微皱眉。

张三花位置不变,一脚一个直接踢飞。

忽然所有人都冷静了。

张三花很嫌弃地松开手,觉得这几个护院简直不合格。

还不如她在南越时带的那些人。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张三花脸上表情一变。

从南越要几个人过来当护院,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不管行不行,都是以后的事。而现在,还有其他的事需要解决。

“余管家,你就把郡主府管成这样了?”林庸啧了一声,面露遗憾,“看来,你是真的不太适合这个职位啊。陶陶。”

陶陶立刻坐直,等着学林庸说话。

“林少爷!”余品论截住林庸的话头,“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第四三五章 立威

那几个被踹出去的人还在呻吟,周围的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

林庸点了点头,冲余品论笑了笑,说:“如此甚好。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余管家。”

“账簿我稍后就差人送来。”

林庸满意了,觉得这人比自己预想的要识相一些。

“爹。”

陶陶唤了一声,满脸的求表扬。林庸失笑,摸了摸陶陶的头。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郡主刚刚叫这人什么?

见到众人受惊的表情,林庸觉得有些苦恼,尊主旨令未下,若真的放任陶陶这么叫,迟早会出事。

“还是叫林叔吧。”

陶陶歪头,一脸茫然。

“有外人的时候叫林叔,没人的时候叫爹。”

陶陶求助地转向张三花,张三花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能少些麻烦还是少些好。尊主那边,会有安排的,只是等一等。”

知道林庸讲的有道理,但张三花还是有些别扭,她横了林庸一眼,先是把压着戚首义的一个手刀砍昏,然后抓起他的武器,开始掰。

一般来说武器的韧性和硬度相互妨碍,硬度够,韧性就要差些,韧性够,硬度就会差一点。

戚首义的武器材质还算不错,偏硬,张三花从刀尖开始掰,一点点掰成碎片,随手扔在地上。

被金属绷断的声音洗脑的众人眼神已经发直了,在张三花把剩下的刀柄丢在地上的时候齐齐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意识到一个事实:这是个狠人,惹不起。

“我相信,大家都是懂规矩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么?”

林庸带着笑扮白脸,众人一个哆嗦,连声道是。

陶陶看着张三花眼睛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她用手去捞地上的碎铁,被林庸一把捞住。

“脏。”

这边三人旁若无人,但下面立着的不知如何是好。

晾了他们一会,林庸像才发现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似的,略带歉意地让人下去了。

自此,初步的立威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再要进行什么举措,就要方便的多了。

“我想从南越带几个人来当护院。”

林庸脸上现出惊讶,但一想也觉得并不意外。

“不太好操作,这毕竟是东华的城,陶陶是东华的郡主。”

张三花不说话了,但林庸能开出来她有些不开心。

“这样,正巧阿爹想去南越种地,我让他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来浚城。当护院肯定不行,但可以归到我庸华帮名下。”

“林先生要去南越种地?”

完全不能想象林先生穿着短打在田地劳作的样子,就算平时表情不太明显的张三花脸上都显出了震惊。

“这事他想了挺久了,现在两国议和,正是时候。要是真被他找出能在南越大规模耕种的法子,那变数可就大了。”

还是不大能接受,但张三花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干涉,便把这个问题略过去了。

余品论能当上这个管家,自身能力是不弱的,账簿很快被送了上来,有问题的人也被一一换掉。

又要看账本,林庸是拒绝的,但这是帮自家软萌的女儿看,那感觉又不一样。

郡主府成立时间尚短,账面上看起来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三月一交,我会派人来查。”林庸把账本还给余品论,抿了一口茶,“三花那边我会派新的下人来,她和祈家姐弟院子里的吃用我也会派人送来,不走郡主府的帐。记清楚了,你们的主子只有陶陶一个。”

余品论有些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和你透个底,陶陶是惠清公主托付给三花照顾的,按理说,她也算你们半个主子。但她不喜欢应酬,你也就不要多事。安安心心在府里养孩子,其他的事不要夏掺和。”

丢给余品论一枚小银牌,林庸看了看外面的天。

“不惹事,但是也不要被人欺负了。有解决不了的,先去找三花,找不到她就拿着牌子去听风楼。”

余品论看了看这小银牌,目光一变,腰又弯了一些。

“尽快给你家小郡主找几个小丫鬟当玩伴,要有卖身契的那种。”林庸看着余品论,意味深长,“我相信你应该做得到。”

余品论早有意料,此时只微微低头,朝林庸行了一礼。

“喏。”

郡主府这边,被林庸慢慢理顺了,城主府那边,却出了点小乱子。

最初的起因,是城主夫人给郡主府下了帖子,要来探望小郡主。

帖子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徐品论那里,虽然才被林庸敲打过,知道张三花不喜欢应酬,但这毕竟是城主夫人,不好得罪。

于是帖子被递到了张三花面前。

“这是什么。”

张三花的眼神有点奇异,徐品论赶紧解释:“这是城主夫人的拜帖。”

很明显徐品论会错了意,张三花也不想解释,伸出手指活动了一下。

徐品论立刻把帖子收起来。

“我明白了,这就去回绝她。”

去回绝的人场面话说的相当漂亮,但仍然改变不了城主夫人被拒绝的事实。

自从当上城主夫人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被拒绝。

“定是那些刁奴,看小郡主年纪小就刻意欺瞒。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小郡主独自一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没有长辈撑腰,还不知会被怎么磋磨!”

“你算哪门子长辈!”

听得下人来报,尚勋还没大当回事,可听得这一句,就不禁暗自庆幸。

幸好来了。

“老爷,你怎么来了。”

尚夫人有些心虚,尚勋瞪了她一眼,说。:“怎么,我不能来?”

“老爷,看你说的什么话。”

“我之前和你讲的那些,看来你是什么都没记住啊。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好好想想我说过什么。”

尚夫人脸色一变,这是要禁她的足?

说完这些,尚勋又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失魂落魄的尚夫人。

她哪里错了?

心下委屈,尚夫人对于陶陶就多了几分不喜。

还未见过面就害的自己被老爷说了两回,这小郡主怕不是和自己八字犯冲吧。

那边,尚勋刚出了正院就被人截住。

“大人,焦将军来了。”

尚勋一愣,随即皱起了眉。

这个时候来人,怕不是来要钱的。

第四三六章第 要钱

之前方勤就和张三花提过一次,浚城的税收有一部分要付给镇南军当军费。

虽然如此,但并不是直接给。按正常的程序,是镇南军先打报告给朝廷,朝廷批发后下令给浚城,然后浚城再把钱给镇南军。

这样做的优点,是免去了不少路上的损耗,但缺点就在于,军费不是朝廷直接发的,如果浚城和镇南军联合起来起了什么坏心,那可就不好办了。

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浚城的城主一向都是安排的和镇南军军主对立派系的人。

又因为这么一来一往,时间耽搁的比较久,有时候等不及了,镇南军就直接派人来要钱,觉得打个白条到时候再从军费里扣就是了。而尚勋特别厌恶这种行为,但又要维持场面上的和谐,所以每次一听见镇南军来人了就特别头疼。

一到书房,就看见一个粗壮的身躯在看自己墙上挂的画,尚勋就在心里腹诽: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谁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哟,尚城主来啦。”

这位焦将军倒是很热情,伸出双臂要来拥抱尚勋,只是他满脸的胡子,一身戎装,上面还有些污渍,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尚勋实在是受不了。

于是尚勋当作没看见,错开一步,伸手示意焦橹落座。

两人寒暄了一番,焦橹有点坐不住。

“尚城主啊,听说浚城被封给长宁军主当封地了?”

尚勋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那往后的军费,是还报给朝廷,还是直接和长宁郡主说一声?“

尚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上报朝廷啊。

除非······镇南军有异心。

心里微微一惊,尚勋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镇安军有异心,长宁郡主是个姐儿还是个奶娃娃,又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得到尚勋确切的答案后,焦橹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那什么,军主这次派我来,还想和城主商量商量,这次的军费能不能提前给点。”看出尚勋的不悦,焦将军又马上添了一句,“主要是这次打南越,军中损失不少。议和后不少将士都得继续喝药,这可是一比大开支啊。”

南越多山多瘴气,这次开展镇南军很大一部分人就是倒在了水土不服之上。水土不服说是大病也不是,但要治起来也麻烦,得靠养。

但这是镇南军的事,不是他浚城的事。

虽然派系不和,但尚勋知道维护边界安定还得靠镇南军,这也是他以往都没有苛责扣押军款的原因。可要让他为镇南军大开方便之门

窗户都没有。

“这样,成为封地浚城毕竟也是第一回,很多事我也不甚清楚,并不敢胡乱和将军许诺。可现下封地的主人就在浚城,不如将军多跑一趟,去问问郡主。若是郡主没有意见······”

之后的话尚勋没说完,留给焦橹自己去想。焦将军先是一喜,随即皱起眉来。

“尚大人莫不是消遣我?那郡主还是个娃娃,她懂个皮······什么啊。”

本来想说“懂个屁”,但意识到不大好,焦将军赶紧把话转了个弯。但尚勋听了个一清二楚,觉得这人十分粗俗。

“话不能这么说,小郡主年纪虽小,却是什么聪慧。再说了,就算她拿不定主意,但早些和她混个眼熟,也是极好的。等她日后大了,再有什么事,也好商量。而且,听说”

尚勋这是故意要坑焦橹。按他的想法,焦橹这等莽汉,一身脏臭不说,长得吓人还一身杀气,等他往小郡主面前一站,把小郡主吓哭都是好的。

到时候,他定然没脸再和自己提要钱的事。

焦橹琢磨了一下,觉得尚勋的话有些道理,当下就告辞,问了方向就直冲郡主府去。

可他兴冲冲的去,到了府前,人家不让他进去。

“我乃镇安军偏将焦橹,特来拜见长宁郡主。”

看了军牌,知道这人的身份不假,但门房依然不敢放人。

没办法,上面交代了,来人一概不见。

焦橹见自己不管怎么说门房都不放人,就有些怒了。他面色涨红,紧紧捏着拳头,怎么看都像是要打人。

门房心里虚的不行,只祈祷管家收到消息快些来。

焦橹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里工作,耐着性子又和门房讲了一遍。

“我有要事要和郡主商谈,若是耽搁了时机,看你如何担待。”

门房心里叫苦,想我们郡主话都说不清楚,还商量什么要事啊。

这次来要钱,主要是军中需要医治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军医们说,有好些若是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就会伤及根本,不能劳作,连回家种地都够呛。

心里着急,焦橹也不想再和这么门房磨蹭,几步上前就想冲进去,偏门房本来就躲在门后,又反应快,一下就把门插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焦橹本想砸门,但思及这里是郡主府,这样做不大好,就退了出去,又在周围转了转,两步助跑,手一伸一拉,直接翻过了墙去。

其实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偏焦橹还十分得意。

看他多么机智,哪里像是军主说的缺根筋。

看了看四周,这是个花园,园里刚好没什么人。

不,还是有的。

毕竟是武人,对别人的目光气机十分敏感,焦橹立刻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几步走过去,焦橹在想是应该在这人呼喊前直接打晕还是该怎么办,走到跟前时忽然就懵了。

眼前的明明是个一岁多的小奶娃。

脑中灵光一闪,焦橹立刻意识到了这奶娃是谁。

“长宁郡主!”

陶陶歪着脑袋,冲着焦橹一下子就笑了。

焦橹捂着心脏,觉得被什么锤了一下,下意识退了一步。

下一刻,焦橹感觉到身后有劲风,下意识地躲闪。

张三花挑眉,有两下子。

焦橹本就心虚,突然发现多了一人更是吓了一大跳。但见来的是一个女子,立刻松了一口气。

“别叫,我是来找你们郡主谈事的。你要是敢出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焦橹恶声恶气地威胁,落在张三花眼里却十分可笑。

她十分挑衅地冲焦橹笑了笑,也不答话,直接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焦橹下意识去接,但没接住,张三花的拳带着他的手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艹。”

焦橹骂了一句,也知道面前这个女子不一般了。他那股子牛劲上来了,也不管其他的了,就想好好教训教训张三花。

然后就被张三花教训了。

直到再次被张三花按在地上摩擦,焦橹终于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女子并不是小郡主的女护卫,而是······

“你是那个叛徒,女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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