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风华:夫君在左我在右 - xp1024.com
《嫡女风华:夫君在左我在右》


第1章 初到扬州抢厢房

明朝万历十九年。

郭恒携其家眷自蜀地迁往扬州。

这郭家乃是蜀地经营蜀绣的大家,几十年来,向郭家定制绣品的人络绎不绝。

郭恒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郭骁骁,二女儿叫郭芊芊。郭恒早已差人到扬州找好府邸,眼下带着家眷就要住进去。

小厮们将行李依次搬进府邸。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她虽然面部肌理显得有几分松弛,但是通身都是大家的气派,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出自郭家的蜀绣。

她便是郭家的大夫人。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姐。她身穿淡黄色的衣裙,鹅蛋脸,柳叶眉,嘴巴很是小巧。她就是大女儿郭骁骁。

郭骁骁随大夫人走进大门,忽见一位姑娘加快步伐走到郭骁骁的身旁,与其并肩而行。

这位是二女儿郭芊芊。郭芊芊比郭骁骁小两岁,同样也是年轻貌美,不过郭芊芊的脸更尖一些。

郭芊芊趾高气昂,瞥了一眼郭骁骁,得意一笑。郭骁骁未予理睬,带着丫鬟小兰一直往里走。

张管家恭敬地说道:“大小姐,老爷为安排了东院的厢房给您住,您往这边走。”

郭骁骁道:“难为张管家为郭府打点上下,张管家辛苦了。”

张管家道:“只要大小姐住得舒服就行,老奴不辛苦。”

郭骁骁微微一笑,刚想抬腿往里走,只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张管家,我的房间呢?”郭芊芊朝张管家走了过来。

张管家俯首说道:“回二小姐的话,您的住处安排在了北厢房。”

“北厢房我住不惯。”

张管家好声好气地说道:“北厢房通风好,光线足,最适宜居住。”

“可我不喜欢。”郭芊芊挑高了眉。

“那二小姐的意思是?”

“给我安排别的房间。”

“西厢房还空着,要不小姐住西厢房?”

郭芊芊面带愠色:“西厢房是人住的地方吗?那是下人住的!”

张管家赔礼道:“二小姐说的是,只是东厢房已经安排给大小姐住了,您又不肯住北厢房,这让老奴实在不好安排呀。”

郭芊芊走到郭骁骁面前说道:“我看姐姐的东厢房挺好的,姐姐应该不会舍不得把它让给我吧?”

郭骁骁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舍得的,只是小厮们已经将我的东西都搬了进去,恐怕不能让给妹妹了。”

“东西我可以命人再搬出来,不会耽误姐姐太多时间的。”

“我舟车劳顿,实在不想搬来搬去。妹妹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安顿吧。”郭骁骁说完便离开。

“你不给我,我就跟爹告你的状。”她气的直跺脚。

郭骁骁未理。

大夫人在房里坐着,郭骁骁安顿好后便去同大夫人用饭。

大夫人说道:“小兰说,你又与芊芊起了争执。”

郭骁骁鼓着腮帮子说道:“这个小兰,怎么说东说西的。”

“为了什么?”

郭骁骁弄了弄袖子说道:“还不是为了厢房,她想要我的那间。”

“那你给了吗?”

“没有!”

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让给她吧。”

郭骁骁站了起来:“凭什么?我不让。”

“她是你妹妹,你别跟她计较这些。”

“我……”郭骁骁噘着嘴,“我不让,凭什么要我让给她?从小我就让着她,才会让她这般得寸进尺。”

大夫人上前两手抚了抚郭骁骁的肩膀,温柔的语气:“骁骁,听娘的。”

郭骁骁心里憋得慌,大夫人好说歹说,可她就是不想让郭芊芊得逞。

“就算她跟爹告我的状,我也不会让的。”

郭骁骁一路出了郭府大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府。

郭骁骁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小厮一见是郭骁骁便将她领了进去。郭骁骁随着小厮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思柏馆”。一位身穿箭袖的男子此刻正在里头作画。

郭骁骁一进门便道:“表哥。”

这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叫江执远,他的母亲和郭骁骁的母亲是亲姐妹。

江执远挥手让小厮退下,走近郭骁骁说道:“是谁惹了我们的郭大小姐?”

郭骁骁坐到椅子上,眉头紧锁。

“是芊芊?”他问。

“除了她,也没有谁会让我这么生气了。”

郭骁骁与江执远说了事情的经过,江执远没说什么,带郭骁骁去了酒馆。

郭骁骁踌躇未进:“表哥,爹不让我来这些地方。”

江执远笑道:“怎么,害怕了?”

郭骁骁点了点头。

“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我担着,走!”江执远牵起郭骁骁的手进了酒馆。

此时已是夜间八九点,一楼有许多的管家子弟在闲聊,江执远带着郭骁骁上了二楼的雅间。小二对有钱人向来殷勤,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让二人点菜。

江执远摊手道:“想吃什么随便点,但是别点太多。”

郭骁骁道:“怎么?怕我吃穷你呀?”

“是呀,”江执远笑道“怕你这只小老虎把我仅存的那点小金库都掏空了。”

郭骁骁佯装肆意点菜,可只点了几味她和江执远都喜欢的。其实她知道江执远是怕点多吃不完浪费。

上菜后,郭骁骁胃口大开,将菜吃个精光,心情顿时好起来。休息一会儿后,二人便下到一楼。江执远让郭骁骁在一楼等着,自己去柜台结账。郭骁骁点头答应。

有几个公子哥借着酒性,见郭骁骁生的貌美,便上前与其搭讪。郭骁骁先是后退几步,不予理睬,不曾想那几位公子哥却上前拉扯郭骁骁。

郭骁骁被几个人围起来,不知所措,双手紧紧护住胸口的衣服。

“放肆!”只听见一声铿锵有力的呵斥,江执远几拳几脚便将那几个公子哥打倒在地。

那几个公子哥吃痛便都讪讪而退。

“表哥!”郭骁骁扑到江执远的怀里。

“好了,没事了,别害怕。”江执远揽着郭骁骁出了酒馆。

见郭骁骁不生郭芊芊的气了,江执远便将她送回郭府。看着郭骁骁在小兰的陪同下安全到家,江执远这才回江府。

江执远的贴身小厮江峰将近几日衙役递交的诉状放到江执远的案上。江执远的父亲是扬州的父母官。江大人将部分案件交给江执远处理,以便日后管理衙门。

江峰探问道:“爷,大小姐的事情,爷有什么打算?”

江执远拾起桌上的茶杯,打开盖子吹了吹,说道:“就这样吧。”

“若是二小姐真的抢了大小姐的厢房,爷就坐视不管吗?”

“我不便插手郭家的事情,这件事情自有姨丈管着。”

“爷。”江峰有些急,“您难道就看着大小姐被欺负吗?”

“你怎么对大小姐的事情这么上心?”江执远看着他。

“还不是不想看见爷您烦心。”江峰垂头丧气地说,“从前二小姐就仗着郭老爷的宠爱,处处压大小姐一头。若不是爷经常替大小姐出头,还不知道二小姐会把大小姐欺负成什么样呢。”

见江执远未说话,江峰又道:“有些话,以奴才的身份本不应该说,只是这二小姐是庶出,大小姐才是嫡出,但是二小姐却总欺负大小姐。奴才实在看不过去。您不如把大小姐接来咱们府上,横竖见不着二小姐,大小姐也不用受气。”

江执远道:“我也想过把大小姐接过来,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寻不着理由让她在江府常住。再有,若是我为骁骁说话,姨丈疼爱二小姐,则更会让姨丈左右为难。不如不说。”

江峰听完江执远这番话,不敢再说什么。江执远让他退下,又看了几个小时的公文,这才睡去。

第2章 媒人说亲破门槛

且说郭骁骁回郭府后的几日,郭芊芊并未闹事。厢房的事情暂且搁置。

可郭家刚到扬州不久,便引来十几个媒婆上门说媒。到底是郭家的两个女儿生得貌美,富家子弟们听闻是从蜀地来的,还精通蜀绣,才半个月,说媒的人已经踏破门槛了。

郭老爷一个也没拒绝,却也一个都没有答应,只说再看看。这两个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他那里舍得草草把她们嫁出去。他定要为两个女儿寻到最佳夫婿。

按照门当户对的习惯,能与郭家相配的,只有袁家和韩家。袁家是经营草药的,在扬州开了十几家药店。袁老爷只有一个儿子,名叫袁少诚。

韩家与袁家难分伯仲,主营染坊,店铺已经开到苏州去了。韩老爷也是独子,名叫韩天磊。郭家来扬州的事情,已经被传开了。韩老爷差人做媒,去问郭老爷的意见。郭老爷只说有机会约韩老爷来府上见见。那媒人姓柳,姑且称之为柳媒婆。柳媒婆勤快得很,很快为两家寻到了见面时间。

韩老爷带着韩天磊拜访郭府。郭老爷即刻出门迎接,邀至大厅。郭老爷初见韩天磊,对其印象极好,夸其一表人才。

韩老爷谦虚,说了些犬子不成器的话语。两家都对对方基本摸了个底,韩老爷适才开口道:“都说郭兄的两个女儿貌美聪慧,不知今日可否一见?”

郭老爷心下猜想:他先前差人说媒,也没有说明想娶的是哪位小姐,莫不是要在我的两个女儿之间比较一番才做选择?若是如此,我断然不愿意。我的两个女儿都是良人,岂能容他韩家挑三拣四!

郭老爷笑道:“我的两个女儿都还不懂事,怕见了韩弟,会闹笑话。”

“哎,这说的哪里话?”韩老爷一拍大腿,笑道,“郭兄的女儿知书识礼,况且我今日带了天磊一块儿来,郭兄何不让孩子们先见见,看看孩子们的心意?”

郭老爷觉得有几分道理,但论年龄,郭骁骁与韩天磊更为相配。况且郭芊芊脾气直,刁蛮任性,不应早出嫁,还要在郭府多磨磨性子才是。郭老爷便只让人传了郭骁骁。

郭骁骁听说郭老爷传她去见客,小兰又说是去见未来夫婿,郭骁骁喜出望外,立刻收拾自己前往大厅。

韩天磊是被韩老爷逼来相亲的,原本不太高兴,可是听人说郭家的女儿生得貌美,便也拭目以待。

只见不远处有一人径直走来,身形窈窕,娉婷多姿,待看清人后,才发现那人生着鹅蛋脸,眉毛弯弯如柳叶,一张嘴小巧又精致。只听那人道:“女儿给爹请安。”

郭老爷笑道:“骁骁,快来拜见你韩叔叔和天磊哥哥。”

郭骁骁温婉一笑,上前行礼说词。

韩老爷眼前一亮:“这就是大女儿?”

郭骁骁笑道:“回韩叔叔的话,我就是大女儿郭骁骁。”

韩老爷上下打量了一下郭骁骁,对其十分满意,只是仍未见到郭芊芊,眉间似有不悦。郭老爷大概猜到他不悦的原因,于是说道:“我的小女儿调皮得很,实在是怕韩弟见着了惹您不愉快。”

见郭老爷这般推辞,韩老爷也没有再说什么,再者也是郭芊芊比郭骁骁年幼的缘故,韩老爷也觉得小女儿大概没有大女儿稳重。

韩老爷与郭老爷相互交换了信物,大概也有这门亲事已经定了的意思。但是韩老爷只说两家交好,结个缘分;

郭老爷也不着急,倘若把话说死,将来若是想反悔,不想让郭骁骁嫁入韩家,便没有回旋的余地。现下这般模棱两可,也未尝不好。

虽然郭骁骁生得貌美,但是韩天磊很快就对失了兴趣,几次暗示韩老爷自己乏了。

韩老爷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便与郭老爷话别回府。

郭芊芊听她的贴身丫鬟小翠说起韩老爷上门说亲的事,急得直跳脚。

小翠挤眉弄眼地说道:“韩少爷是有钱的公子爷,咱老爷跟韩老爷交换了信物,大概是要把大小姐嫁给韩少爷。”

郭芊芊嗤之以鼻:“她休想得逞!”

小翠又道:“先前老爷差人传大小姐,却没有传您,小姐,老爷肯定是偏心大小姐。”

“怎么可能?爹向来最疼我。有我在,她郭骁骁就只配给我提鞋。”郭芊芊气道。

“这两家都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多半是变不了的。”

郭芊芊急得走来走去:“不行,我不能让她得逞,不然我就完了。”

小翠轻声道:“小姐,奴婢觉得韩少爷也是一表人才,而且小姐生得比大小姐要美,只有小姐才能配得上韩少爷。”

“对呀!”郭芊芊眼珠子一转,“我长得比她好看,她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我的。今日若不是韩叔叔没有见着我,又怎会便宜了她。”

说着郭芊芊便与小翠出谋划策,定是要把韩天磊抢过来。

且不说韩天磊对郭骁骁无感,郭骁骁对韩天磊也并无想法。两家虽是门当户对,看似天作之合,实则是强扭的瓜。

不知是何缘故,郭夫人到了扬州便总觉身体瘙痒,有时痒得厉害,连觉都睡不安稳。郭骁骁初来扬州不久,也不知哪家大夫看病比较靠谱。想给母亲买点药,可又担心下人做不好事情,郭骁骁便亲自出上街买药。

郭骁骁和小兰来到一家店铺门前,抬头一望,名曰“袁氏药铺”。小二问道:“请问小姐要点什么?”

郭骁骁道:“我母亲近日不知为何,总觉身体瘙痒,敢问应该买些什么药?”

小二边舂药便说道:“这个呀,您买六两艾叶,接连三日用其浸泡的药水沐浴便可。”

“大辙。”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人,那人唤着小二的名字。

小二俯首道:“少爷。”

这位少爷五官端正,眉宇间有些温润之气,看人的眼神温柔又坚定。虽不是什么美男子,但是从头到尾脚倒也十分干净,让人看着很舒服。

少爷开口道:“你可问清楚了病情?”

大辙支支吾吾,少爷一看便知没问,便道:“我不是说过了吗?给人瞧病一定要仔细,不能胡乱下药。”

“是。”大辙低头道。

少爷又道:“敢问这位小姐,令母的病是何症状?”

郭骁骁道:“那些疹子很红,一片一片的,家母身上全是,尤其手臂和脖子最多。严重的地方,看起来像蚊子叮的包,不严重的地方虽然没有起疹子,但是也是红一片。”

“多久了?”

“约莫四五天吧。”

“可有用手挠?”

“不瞒您说,家母暂时无药医治,痒的难受的时候,便忍不住用手挠了。”

“这些日子都吃些什么?”

“这,我记不得了。”郭骁骁皱眉道。

此时小兰想了想,连忙说道:“我家夫人初来扬州时,见此处鱼虾甚多又便宜,便一连吃了好几日的鱼虾。”

少爷没有再说什么,只见他走到柜台内,大辙赶忙递上纸笔。少爷的字体飘若惊鸿,不一会儿就将药方写毕,将方子交给大辙,说道:“我方才为令母开了些降火止痒的方子,小姐让令母按时服用便可。不过,令母这阵子要忌些口,鱼虾千万不要再吃,另外鸡蛋和辛辣的东西也吃不得,否则令母会更加遭受病痛的折磨。”

郭骁骁听闻为母亲寻得良方,自是欣喜:“家母自是遵从医嘱,不敢胡来。那便谢过公子了。”

郭骁骁行了个礼,少爷并无二话,走到一旁看仆人查药去了。大辙为郭骁骁打好药包,郭骁骁便出了店铺。

小兰夸赞道:“这位少爷做事真是细心呀,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咱恐怕会有病乱投医了。”

郭骁骁笑笑,未曾说话。二人在街上走着,碰巧遇到了江执远的几个衙役。郭骁骁便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江执远一见是郭骁骁和小兰,便也走了过来。

江执远笑道:“骁骁,你们怎么上街了?”

“唉,娘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我上街给她拿药。”

江执远一听是郭夫人身体抱恙,急忙说道:“是吗?姨娘怎么了?”

“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娘身上起了很多疹子,奇痒无比。”

小兰忙打趣道:“夫人是吃多了鱼虾才会这般。”

“哦?”江执远有些情切,“怎么说?”

“你这丫头,敢取笑娘,当心娘听到了要罚你。”郭骁骁又对江执远说道,“现在没事了,我已经为娘取到药了,表哥不必担心。”

江执远轻吸一口气,说道:“那便好。”

见小兰手中拿着药,江执远又问:“取的是哪里的药?”

郭骁骁笑道:“就是丁香花巷的那家袁氏药铺。”

江执远点了点头,说道:“他家还算靠谱。骁骁,下次你们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来找我。我给你们介绍大夫。”

郭骁骁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不了,你照顾我们家很多了。爹说,我们家在扬州的府邸还是托江老爷找的呢。”

江老爷便是江执远的父亲。由于江老爷是扬州市的父母官,郭骁骁不敢直呼江老爷,避免让人知道她们的亲戚关系。

江执远道:“那行吧。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你了。”

郭骁骁微笑点头,看着江执远和那几个衙役走了,便和小兰打算回府。谁知才走几步,路上又遇到了江峰。

郭骁骁道:“你怎么来了?”

江峰笑道:“爷让我给您带句话,说若是您在郭府呆腻了,也可来江府坐坐。”

郭骁骁一听,一笑而过。她既然有了住处,自然没有去江府住的道理,想来江执远也知道她不愿与郭芊芊同在一个屋檐下。

江执远这般说法,不过是让她生气时有个去处罢了。

第3章 丫鬟怂主害骁骁

郭夫人服了袁氏药铺开的药方后,情况大有好转。可偏偏小翠又生二心。

这小翠是郭芊芊的生母段氏过世那年,郭府新添的丫头。张管家原本安排她在柴房烧火的,可不知小翠使了什么法子,就到郭芊芊身边伺候了。也是从那时起,郭芊芊对郭骁骁的怨怼越来越深。

小翠得知郭夫人患病的消息,急忙告诉了郭芊芊。

郭芊芊边吃提子边道:“大夫人身子不适,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弄的。”

小翠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这事儿是跟您没有关系,可是跟大小姐有关系呀。”

郭芊芊挑眉道:“你把话说明白些。”

“现在大夫人是由大小姐照顾,倘若夫人病情复发,那便是大小姐照顾不周。”

郭芊芊把提子放回盘里:“你接着说。”

“外头不是都传大小姐稳重又贤惠吗?若是大小姐连自己的母亲都照顾不好,那便是不孝,也便辜负了她贤惠的名声。您想,她的名声要是坏了,韩家还会要这个媳妇吗?”

郭芊芊眼珠子一转,说道:“也是,这男方选儿媳,向来最看重孝道。可是要怎么做?”

小翠机灵得很:“大夫人最近不是忌口吗?咱们只要让她破了忌口的东西,就能让她的病情加重。”

郭芊芊吸了一口气,笑了笑,给了小翠一个眼神,命她去做。

郭骁骁每日只管吩咐丫鬟熬药,因她厨艺不精,郭夫人的饭菜自然是交给厨子去做。以前的老厨子没有随郭家搬来扬州,现下的厨子是新找的。

没过多久,郭夫人的病情果然复发,郭骁骁盘问侍奉郭夫人的丫头和小厮,丫头们都说是严格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去做的,每次都是亲眼看着郭夫人服药才走。郭骁骁突然想起大夫说要忌口,便又审问起丫头和小厮。

郭骁骁说道:“荨婴,平日里都是你贴身伺候大夫人,你怎么说?”

那个叫做荨婴的丫头低头道:“奴婢每次都仔细检查过夫人的饭菜,确认无异后奴婢才敢让夫人动筷。”

郭骁骁又问:“把饭菜从厨房送过去的活,也是你干的?”

荨婴颤着声音道:“是,但是奴婢保证,那饭菜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郭骁骁道:“把厨子叫来。”

小兰即刻去传厨子来。

厨子俯首道:“大小姐好。”

“你就是负责给大夫人做菜的李厨?”

“小人正是。”

“大夫人忌口的东西,我之前有说过,你都清楚吧?”

“是,大小姐嘱咐的,小人都记着。您说大夫人不能吃鱼虾、鸡蛋和辛辣东西,小人十分小心,半点都不敢往菜里放。”

郭骁骁没说话,盯了李厨几秒,又扫视了其他人,适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说谎,若是自己招了,我便不会过多追究;倘若隐瞒,或者替他人隐瞒,被我知道,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几个奴婢奴才齐口道:“奴才们说的都是实话。”

郭骁骁本想继续逼问,谁知张管家突然来报:“大小姐,大夫人身上痒得厉害,正传大小姐过去。”

郭骁骁惊道:“什么?我娘不是已经吃药了吗?”

“老奴确实让人给大夫人服药了,可是不知为何,夫人病情却加重了。”

郭骁骁连忙起身:“我去看看。”

刚走几步,又转身对小兰说道:“小兰,你留着这里。”

说完往郭夫人房里奔去。

这时的郭夫人不止身上长红疹,连脸上也长了,虽然人看起来还算精神,但是眼睛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郭夫人这几日没睡好。

“娘,你怎么样了?”郭骁骁一进门便问。

“骁骁,”郭夫人握着郭骁骁的手,说道“娘没事。”

“什么没事?”郭骁骁眉头一蹙,“您都憔悴了,怎么连脸上都长了。张管家,命人去烧水给夫人泡药水。”

张管家道:“是,老奴这就命荨婴去做。”

“别让她做,让小兰去。”经过这件事情,郭骁骁自是不太信任他们。

更何况荨婴刚来郭府没多久,大抵不太懂得怎么伺候人。从前的朱姨倒是很会伺候郭夫人,只是朱姨听说郭家要离开蜀地,朱姨便请求回乡。朱姨伺候郭夫人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郭夫人便允了。

“娘,”郭骁骁紧紧握着郭夫人的手,“您别着急,先泡着艾叶的水,我去药铺找大夫。”

不等郭夫人说话,郭骁骁便往街上去了。她来到“袁氏药铺”,大辙一眼便认出了她。

大辙笑道:“姑娘怎么来了?夫人的病好些没有?”

“不好不好,”郭骁骁着急地说道“那天那位公子呢?”

“您是说我家少爷?他在里间呢。”

郭骁骁一下冲进里间,袁少爷正在对账。郭骁骁:“冒昧打扰了袁少爷,只是家母病情危急,还请袁少爷移步寒舍为家母看病。”

袁少爷将账本合上,说道:“我从不上门给人看病。”

郭骁骁连忙道:“我愿意出双倍诊金。”

“不是银两的问题。”

郭骁骁蹙眉道:“那是为何?”

袁少爷淡淡地说道:“不为何?只是袁某的规矩。”

说着走到外间的药柜,随便拿出一味药放在鼻尖仔细地闻。

郭骁骁跟着他走出去:“我母亲病得真的很严重。之前服了袁少爷的药,病情确实有好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近几日病得更严重了。”

“可有遵医嘱。”

“自是严格遵循。”

“症状如何?”

“疹子已经长到连上了,原先身上那些,颜色由红变紫。”

袁少爷把药放回柜子,对郭骁骁说道:“先前开的药可还有再服?”

“有,但不见效了。”

袁少爷眉头一皱,半晌才道:“此病若是刚患上,确实不是什么大病,可若是反反复复治不完全而且还复发,就很难找到相应的药来医治了。我这里,恐怕没有姑娘要找的药。”

“怎么可能?你要多少钱,我出三倍价买它。”

袁少爷没接郭骁骁的话,继续说道:“此药名为那箬,植株矮小,叶子细长,根茎带刺,开紫色的小花,只生长在盘山,由于不易养活,因此极难寻到。”

郭骁骁觉得袁少爷是怕这药名贵又稀少,所以不肯卖给她。郭骁骁只道:“打扰了。”便离开袁氏药铺。

她不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到药的。她又跑了街上的其他药铺,可是都没有找到袁少爷所说的那箬花。

郭骁骁猜测莫不是袁少爷故意骗她玩,可是依据扬州百姓对袁家的评价,不至于如此呀!

人人都说袁家悬壶济世,尤其是袁少爷袁少诚,他经常免费给人看病,只是袁氏药铺的药稍贵了些。倘若只是一般的药,与其他药铺并无太大差别,但是稀缺的药就比较贵了。

郭骁骁想,物以稀为贵呀,卖得贵些也没有错呀。

第4章 披荆斩棘苦寻药

郭骁骁火急火燎地赶到袁氏药铺,大辙招呼道:“姑娘怎么又来了?”

“袁少爷呢?”郭骁骁问。

“我家少爷出去了。”

“出去了?他去哪儿了?”

“少爷去杭州采购药材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最快也得明天咧!”

大辙说的十分轻松,却不知郭骁骁此刻的焦虑。

郭骁骁问:“你可知那箬花在何处?”

“这那箬花十分难寻,离咱们最近的盘山,兴许能找到一些。”

“盘山走路能到吗?”

“走路?”大辙张大嘴巴说道,“那您就是走到明天也到不了,做马车怎么也得耗上半天时间。”

“无妨。”郭骁骁耐心地说道,“小哥可有那箬花的图纸?能否给我一张?我好去寻那花。”

大辙脸上似有几分不愿,但还是去抽屉里翻图纸,边找边说道:“我劝您还是别去的好,盘山常有蛇虫蚁兽出没,实在不安全。况且您又是个姑娘家……”

好一会儿才找到图纸,大辙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却被郭骁骁一把夺过。

郭骁骁道:“多谢!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大辙还欲劝说,郭骁骁早已走到门外。大辙心下只道:若是让袁少诚知道,他恐怕又要挨训了。

郭骁骁回郭府后,立即叫张管家安排马车。前往盘山,她只带了两人,小兰和驾车的家丁大唐。

郭老爷出门与客人谈生意去了,没人拦着郭骁骁,马车一路颠簸出到城郊。

小兰道:“小姐您何苦要自己去找呢?这事儿交给府里的小厮们去做不就好了吗?”

郭骁骁眼睛平视前方,说道:“连娘的日常饮食都照顾不好,我哪里还放心交给他们去做!其实本不该对他们如此严苛,但是娘的身体健康不能被懈怠。”

小兰抿了下嘴,未敢多言。

郭骁骁又道:“对了,昨日你留在那里,可有问出什么话来?”

小兰道:“奴婢细细盘问了荨婴和李厨,以及经手夫人饮食的几个奴婢,了解其中细节。李厨说,几日前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小翠嘱咐他做了一份和夫人一模一样的饭菜。”

郭骁骁低下眼眸,看着马车内的木板。

小兰继续说道:“李厨还说,小翠让他在二小姐的那份加了虾粉,夫人的那份则保持原样。”

小兰看着沉思的郭骁骁,探问道:“会不会,是李厨说慌,然后赖给二小姐?”

郭骁骁未答话,问道:“李厨家境如何?”

“他上有一老母,家中还有一妻五子,全靠他在咱府里的这份活儿,日子过得紧巴。”

“那应该不是他做的。刚进府邸的下人,多半不敢张扬,而且为保住饭碗,凡事都会很细心,生怕主子不满意把自己打发去干更累的活,或是克扣工钱。”

“那会不会是二小姐指使他这么做的?”

“有这个可能,但是李厨看起来不像是不识时务之人。若是芊芊花钱买通了李厨,东窗事发之时,芊芊断不会让李厨拖她下水,定会一口咬定这事儿是李厨做的。爹向来疼爱芊芊,李厨又是新来的,爹肯定会选择相信芊芊。做事不干净的人,张管家肯定不会久留他。到那时,李厨还是得卷铺盖走人。”

小兰若有所思,又问道:“难道是送菜的荨婴?将夫人和二小姐的饭菜调包了?”

郭骁骁嗤之以鼻,说道:“她恐怕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小兰挠挠头说道:“听小姐这么分析来分析去,奴婢脑子都乱了。”

郭骁骁舒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等回府再说吧。”

说完郭骁骁便倚靠在马车厢内,轻轻闭眼睡去。

马车跑了几个时辰,不仅人累了,马也累了,大唐便找了个驿站歇歇脚。大唐先前随郭老爷出过几次差,应付驿站这些事情还算熟手。郭骁骁来到一包厢,小兰扶她坐下。看到小兰又饿又累的样子,郭骁骁说道:“你也坐吧。”

小兰眉开眼笑一屁股做到了凳子上。

大唐从驿站的厨房拿来食物,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

郭骁骁洗了洗手,将要动筷之时,看到大唐立于一旁,小兰为她夹完菜

之后也从凳子上站起来了。郭骁骁便觉十分过意不去,便道:“你们也一起坐下吃吧。”

小兰说道:“奴婢不敢。”

大唐也道:“奴才不敢。”

“你们随我赶了这么久的车,也累了,都坐下吃吧。”

小兰抿嘴道:“您是主子,奴才伺候您,不累。”

“你方才说我是主子,主子的话你敢不听?”郭骁骁一脸严肃的说道。

小兰自是以为郭骁骁生气了,连同大唐,二人俱不敢再推辞。

郭骁骁用过晚饭,到外头走廊站了一会儿,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正往楼梯上来,待看清人后,郭骁骁叫道:“表哥。”

江执远闻声走来:“骁骁,小兰,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郭骁骁道:“我爹吩咐我出门办点事情。”

小兰道:“小姐要去盘山采……”小兰话音未落,就被郭骁骁戳了一肘子。

江执远闻言惊道:“去盘山?去盘山做什么?”

小兰自不敢答话,郭骁骁笑道:“没什么,就是去办点事情。”

江执远盯着郭骁骁的眼眸,郭骁骁连忙扭过头去,不与他对视。江执远轻易便看出了端倪,她就是这样,一说谎就不敢看人,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避。

江执远道:“小兰,你说。”

小兰先是看了一眼郭骁骁,随后又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胆敢隐瞒,待我回城便去告诉姨丈你的罪行。”

“奴婢知错了,请表少爷饶恕。”小兰吓得跪在了地上。

郭骁骁瞪了小兰一眼。

小兰唯唯诺诺地说道:“夫人旧疾复发,药铺的袁少爷说,要去找一味名叫‘那箬花’的药材才可医治。”

江执远看向郭骁骁,郭骁骁抬脚就要回房。

“站住。”江执远说道。

郭骁骁缓缓转过身来,讪讪地笑了笑,忽见江执远抬起右手,她吓得闭上了眼睛,惊呼道:“表哥手下留情!”

从前她犯错,江执远便要用手弹一弹她的脑门,以示惩罚。

过了几秒,弹指仍未落下,郭骁骁睁开眼睛,只见江执远用食指轻轻划了下她的眉毛,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明天马上给我回家去。”

郭骁骁自然不肯作罢:“不行,我不回去。”

“姨丈会担心的。”

“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你能有什么事情?”

“我……就许你有大事,我就不能有吗?”

“为了寻药之事?就凭你现在带的两个丫头和小厮?不被人拐走我都替姨丈谢天谢地了。”

“我,总之,我要去,谁都不能改变我的主意。”

“你呀。”江执远叹了口气,“那我把江峰派给你,他暂时任你差遣。”

郭骁骁笑道:“多谢表哥。”

“找到之后尽快回家。”

“是。”

翌日,江执远启程赶路去了。他此行乃是为了调查一起案件,必须抓紧时间才行。他本想将郭骁骁抓回去,奈何分身乏术。郭骁骁性子又执拗,旁人的话一概不听,那些丫头和小厮又不敢拿话压她,非得他出手才行。眼下有要务处理,他便暂时由着郭骁骁了。

有江峰在,郭骁骁的路比先前顺畅多了。江峰随江执远走南闯北,方圆几里的路早已熟记于心。过了两个时辰,郭骁骁一行人终于到了盘山。

小兰扶郭骁骁下车。

江峰道:“大小姐,盘山地势险峻,蛇虫鼠蚁居多,您还是不要进去了,交给小的的大唐就好。小兰在这儿照顾您。”

郭骁骁道:“这怎么能行?我为我娘寻药,定是要为此事躬行。”

江峰道:“大小姐玉体娇弱,再者山里实在不安全,若是迷了路也很难办。小姐还是在外头等候吧。”

江执远千叮万嘱,要江峰护住郭骁骁的周全,江峰怎敢怠慢。

郭骁骁吸了一口气:“也罢。我这里有那箬花的图纸,你们照着寻便是。”说着让小兰将图纸交给江峰和大唐。

江峰和大唐趁着时间还早,两人一路进山了。郭骁骁和小兰找了一处树荫坐下。起初两人说说话打发时间,可是江峰和大唐去了好久都不见出来。夜落下了帷幕,郭骁骁便有些着急了。

郭骁骁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兰道:“许是迷了路。”

郭骁骁吸了口气,说道:“我去方便一下。”

小兰道:“让奴婢跟着您去吧。”

“也行。”黑夜到底不比白天安全,郭骁骁想着,两个人照应一下也是好的。

马车停在路边空旷处,,郭骁骁和小兰也没走远,只是走了树丛多一点的地方。几分钟后,郭骁骁边沿原路返回,才走几步,郭骁骁便感觉左边小腿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感。

“嘶!”郭骁骁叫出了声。

“怎么了?”小兰道。

郭骁骁走到马车旁,坐下说道:“应该是被刺勾到了。”

说着,郭骁骁掀开裤脚,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不过好在伤口不深,出了一点血,郭骁骁便让小兰先用手绢包起来。

入夜天有些凉,郭骁骁便和小兰到马车里歇息。本想回驿站落脚,但是两人不识路,而且天已经黑了,赶夜路不安全。

又过了一个时辰,郭骁骁二人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郭骁骁未敢出马车,紧握小兰在马车里躲着。直到听见江峰的声音“大小姐!小兰!”郭骁骁才掀开帘子。

郭骁骁惊喜地说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有遇上什么危险。”

大唐道:“回大小姐,倒是没什么危险,只是奴才们在山里迷了路,转悠了好久才找对方向。还是江大哥有先见之明,小姐去了只怕会连累到小姐。”

郭骁骁微笑:“你们无事便好。东西可有找到?”

江峰拿出一个麻袋,笑道:“奴才们找到好些,装了小半袋。”

郭骁骁道:“认真对图纸了吗?”

江峰道:“您放心,准没错。”

“那便好。”郭骁骁松了一口气,“你们辛苦了,先上马车吧。”

过了一会儿,郭骁骁又道:“江峰,你可还有力气驾马车?”

“大小姐放心,奴才坚持得住。”

“好。”郭骁骁放下帘子坐回车里,“大家也累了,需要进食,先回驿站歇脚吧。”

第5章 冷面袁少亲把脉

幸亏江峰熟路,不然当晚郭骁骁几人肯定到不了驿站。与此同时,采购完药材的袁少诚到达扬州城的袁氏药铺。

袁少诚一回来,大辙便将郭骁骁找他要图纸的事情告诉了他。

袁少诚进入里间,边脱外衣边道:“你给了?”

大辙道:“郭姑娘火急火燎,又逼的厉害,小的怎敢不给!”

袁少诚打趣道:“她还能逼得了你?”

“您又不是不知道郭姑娘急起来的样子,”大辙接过袁少诚的外衣,放到一旁的衣架上,“那架势,能生吞一头牛!”

袁少诚轻笑一声,说道:“你左右是在袁家做事,你若不想受她使唤,她还能使唤你!”

大辙没有再说什么,让两个丫头来伺候袁少诚。

郭骁骁一到扬州城内,便往袁氏药铺跑。

袁少诚没想到郭骁骁竟然比他预料的要早,他以为还要个两三天的。

郭骁骁仰着脸说道:“那箬花已经找到了,请问袁大夫这药要怎么用?内用还是外敷?”

袁少诚从郭骁骁的麻袋里拿出一束花,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问了问,是那箬花无疑。他道:“原先给令堂开的药可还有剩余?”

郭骁骁道:“有,但是不多。”

袁少诚道:“先将那箬花烘干,去其多余的水分。原先的药方不变,和那箬花一起,按照一比一的比例调配服下,令堂的病情不日便会好转。”

说完,袁少诚吩咐大辙将药打包好递给小兰。

郭骁骁将碎银子交给大辙,笑道:“多谢。”

郭骁骁正欲回府,又听见身后有人说道:“郭姑娘请留步。”

她转过身来,是袁少诚。袁少诚看着郭骁骁好一会儿才道:“可否让袁某为郭姑娘号号脉?”

郭骁骁心想,莫不是袁少诚想占她的便宜,可是看他那温润如玉的样子,应该不是爱动歪脑筋的人,便道:“好。”

郭骁骁坐下,伸出右手。袁少诚先是拿出号脉用的垫子,又拿出了一块轻薄的帕子覆盖在郭骁骁的手上,这才开始把脉。

袁少诚食指轻轻搭在郭骁骁的手腕,眼睛却一直没看她,心无旁骛地把脉。

过了一会儿,袁少诚将软垫和帕子收起来,郭骁骁道:“不知袁大夫此番为何?可是觉得我有什么病症?”

“哦,袁某是看姑娘神情有些憔悴,这才为姑娘号脉。姑娘想必是过于劳累,导致气血有些不足。”

郭骁骁松了口气:“小病而已,有劳袁大夫了。”她在想,这袁少诚莫不是想坑她买药?我还是赶紧回家吧。郭骁骁行礼告辞,不理会身后人的挽留。

大辙看到自家少爷方才对郭骁骁的表现,说道:“少爷,那郭姑娘分明不想搭理你,你又何苦呢?”

袁少诚轻舒了口气,没有说话。

大辙又道:“虽说这郭姑娘长得漂亮,性子直率得可爱,可是人家心里未必想着少爷您。您要是真想追人家,得下功夫才行。”

“她中毒了。”袁少诚轻声说道。

“啊?”大辙惊道,“方才看郭姑娘可是活泼得很,半点不像中毒的样子。”

“还在那儿废什么话?拿笔来给我。”袁少诚有些不悦。

大辙赶紧准备文房四宝。袁少诚坐下,将纸铺开,依旧是那宛若惊龙的字。

“您是怎么知道郭姑娘中毒了?”大辙挠挠头,“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你若是能看的出来,那药铺的总管就该轮到你去做了。”

大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您方才为什么不告诉郭姑娘?”

“现在还不能说。一来,她对我有疑心,我说的话她未必会信;二来,此毒非同小可,若是她知道自己中了毒,定会寝食难安。那样的话,就更不好治疗了。不过幸好,她中毒不深,赶在最佳时期治疗,还是能够痊愈的。”

“还是少爷想得周全。”大辙笑道。

“按这个方子去抓药,然后送去郭府。”袁少诚将药方交给大辙,特别嘱咐道,“一定要郭姑娘亲自收下,确保她拿到药。”

“是,小的记下了。”

大辙抓完药,急忙前往郭府。他轻轻敲了敲门,但是还没有人来开门。

正巧郭芊芊刚从街上买完胭脂,打算回府,便看见有一人在郭府大门等候,便停在了十几米开外。

郭芊芊对小翠说道:“那人是谁?”

小翠说道:“好像是袁氏药铺的小厮。”

“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

“该不会是给夫人送药的?”

“大小姐今早已经拿到药了。”

“什么?”郭芊芊眉间愠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奴婢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小姐难得出来逛逛街,奴婢见小姐心情好,这才没有告诉小姐的。”

“罢了。”郭芊芊摇了摇手中的香木折扇,“你去问问什么情况?”

“是。”

小翠得了差遣,便去郭府门前与大辙搭讪。

小翠道:“这位小哥来郭府所谓何事?”

大辙见小翠丫鬟装扮,迟疑了几分,说道:“我找郭大小姐。”

小翠笑道:“找我家大小姐做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她。”

小翠明知故问的样子:“可是给我家夫人的药?交给我吧。”说着便要上前拿药。

大辙后退几步,说道:“不是给郭夫人的,这是给郭大小姐的。”

小翠接过话茬:“那便也交予我吧,我替你拿给大小姐。”

大辙想起临行前袁少诚说的话,不敢懈怠,便躲闪着推脱。

郭芊芊见小翠和那大辙在郭府门前推搡了许久,自知事不就,于是快步走过去,说道:“劳烦这位小哥给我家长姐送药了,我是郭二小姐,你只管放心把药交给我,我自会交予长姐。”

见大辙似乎在犹豫,郭芊芊又道:“怎么?连我都不放心?”

大辙笑笑:“怎会,那便有劳二小姐了。”

郭府这么久都没人来开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辙想着,既然是郭大小姐的妹妹,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便将药交与郭芊芊。

郭芊芊与小翠拿到东西快步回房,对包裹里的东西好奇得很。郭芊芊打开一看,果真是药。

小翠道:“那小厮指明要大小姐收下,难道是大小姐生病了?”

郭芊芊道:“别管它是治什么病,既然是给郭骁骁,咱们便要在其中做些手脚。”

“小姐真聪明。”

“你去拿个空盒子来,从中取出一味量最少的药,装到盒子里。”

“是。”

郭芊芊想,药方通常都要全部服下,若是少了一两味药,轻者药性不足,则症状得不到缓解,重者要不对症,便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

“我本想借大夫人皮肤之症,治郭骁骁不孝的罪名,没想到她破釜沉舟,竟然找到药了。”郭芊芊倚在太师椅上说道。

“眼下大夫人服新药不久便会痊愈。经过李厨一事,大小姐想必会更加谨慎,我们便不宜在此事上再做手脚。”小翠道。

“是啊。你动作快些,一会儿先把药给荨婴,再让她转交给郭骁骁。”

“这是为何?”

“郭骁骁自然不会信任从我们手里拿到的药。她上次已经疑心荨婴了,横竖她谁都不相信,不如转交给荨婴,让她对荨婴再疑心一些也无妨。”

“可是,她会不会不吃这药?”

“你只需把药铺小厮说的话,跟荨婴重复一遍就是,至于她吃不吃那药,就随她的意了。”

小翠按照郭芊芊说的做了。荨婴没有想太多,把药包往郭骁骁房里送去。

“奴婢荨婴给大小姐送药。”荨婴道。

郭骁骁先是眼睛一眯,随后让小兰去开门。

“药?谁吩咐你送过来的?”小兰道。

“回小兰姐姐的话,是二小姐。”

小兰对二小姐的为人自是清楚不过,便没好气道:“你回去吧,这药我家小姐不用。”

正欲关门,只听荨婴道:“这药是袁氏药铺送来的。”

此时郭骁骁道:“让她放下就走。”

“是。”

荨婴没说什么,放下东西便离开了。小兰却对荨婴不太信任,还因为是从郭芊芊那里拿过来的,小兰不得不提防。

郭骁骁自己觉着身体无恙,便叫小兰先把药收着。

到半夜时,郭骁骁被梦惊醒,小兰闻声赶来。

小兰掀开帘子,坐到床边说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郭骁骁咽了咽口水,一直在喘气。

“小姐出了好多汗。”小兰说着拿出手绢替郭骁骁擦拭额角。

“给我倒碗水。”

小兰听命取得水来,郭骁骁喝了几口,说道:“小兰,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浑身虚弱无力,睡觉也不安稳,还总觉得冷。”

小兰替郭骁骁拢了拢被子,安慰道:“许是小姐月事不调才会如此。”

“莫不是真如袁少爷所说,需要服药?”郭骁骁心里有些慌。

小兰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道:“奴婢这就为小姐熬药。”

随后三更半夜去厨房,动作极为小心,不敢惊动旁人。郭骁骁服药后,过一会儿便觉疲倦,倒头睡下了。

第6章 芊骁争锋谁更胜

清晨,郭晓晓醒来,忽觉神清气爽,昨晚的乏力和食欲不振全然褪去。

郭骁骁心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得了什么病吧,但是又不敢跟郭夫人说。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什么都跟父母说的,岂不惹人笑话。眼下吃了药舒服多了,也就不太当回事儿。

小兰拿着水盆进来了,她先是把水盆放在架子上,随后又去打开窗户。

“小姐身子大好了。”

“嗯。”郭骁骁笑笑,起身坐到妆台前。

小兰熟练地拿起梳子,为郭骁骁梳妆:“方才韩府派人传来喜帖,说是韩少爷下个月要过生辰,邀请咱老爷、夫人和小姐去府上吃饭。”

“那我便要早些准备礼物了。”

“小姐要送什么礼物?莫不是鸳鸯荷包?绣荷包,小姐最是拿手,何况鸳鸯还有相思之意。”

郭骁骁笑道:“你倒替我做起主来了,好好梳头。”

到了韩天磊过生辰那日,韩府人满为患。

郭骁骁随郭老爷坐马车来到韩府,刚一下车,韩老爷和韩夫人便上前迎接。

韩老爷十分热情:“郭兄怎么才来?小弟等您好久了。”

郭老爷笑道:“方才府上还有些事情,我刚忙完就往你这边过来了。”

“哎呀,别在外面站着了,郭兄里边情,酒席早已为您备下。”

按照惯例,男人和女眷不可同桌。过老爷便被韩老爷叫去男人的酒席吃酒去了。韩夫人是东道主,又因先前韩府和郭府护送玉佩的事情,韩夫人待郭家自然与别家不同。

韩夫人先是带郭夫人和郭家两位小姐在后花园游历一番。

“寒舍的后花园都是些野花野草,算不上什么大景象,希望郭夫人和两位小姐不要介意。”

郭夫人环顾四周,莺语蝶飞,景色十分暖人心,一看便知韩夫人是谦言。

“怎么会?贵府的景色宜人,我们能看看,真是一饱眼福了。”郭夫人笑道。

韩夫人又将话题引到郭骁骁身上,说道:“之前我家那个跟我说,郭家的大小姐郭骁骁贤良得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郭夫人笑道:“韩夫人谬赞了。”

一旁的郭芊芊听见韩夫人夸赞郭骁骁,没控制住冷哼一声,韩夫人闻声转头看郭芊芊,郭芊芊心里一惊,瞪大眼睛与其对视。郭夫人一笑破尴尬,说道:“小女芊芊不懂事,韩夫人别见怪。”

韩夫人没有说什么,但却对郭芊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韩家的酒席准备得相当不错,郭家很是满意。两家的老爷为了促进韩天磊与郭骁骁的感情,便借此机会让二人到后花园见面。

郭骁骁同韩天磊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走着。

郭骁骁首先打破尴尬:“不知韩少爷喜欢什么,骁骁便亲手做了一幅画送给韩少爷。”

韩天磊接过郭骁骁的画,笑道:“郭小姐有心了。”随后将画转交给身后的小厮。

才没走多久,只见郭芊芊迎面走来。

“原来姐姐和韩少爷在这里,让妹妹好找呀。”

郭骁骁没理她,韩少爷却说话了:“这位是?”

“郭府二小姐郭芊芊。”郭芊芊行了个礼,继续说道“芊芊为韩少爷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望韩少爷笑纳。”

郭芊芊说着让小崔递上一只鹦鹉。韩天磊看着鹦鹉在笼子里扑哧扑哧地乱跳,甚是喜欢,抬头看见郭芊芊明媚的笑脸,韩天磊眼睛流露出一道光。

郭骁骁看着他们二人在聊那只鹦鹉,有说有笑,特别是韩天磊的眼睛,一直在郭芊芊身上游离。她能感觉到,韩天磊被郭芊芊的天真活泼深深地吸引了。

郭骁骁笑道:“韩少爷,骁骁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歇息。”

“去吧。”韩天磊头也不回的说。

郭骁骁欠欠身,抬头对上郭芊芊的眼眸,郭骁骁看到她眼睛里带着得意的笑,仿佛在说:我赢了。

郭骁骁转身离去,出了后花园,去到一间为客人准备的厢房。

小兰把门关上,说道:“二小姐这样做真是过分,这不是明摆着要和小姐您抢夫婿吗?这手段真是,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可是她成功了。”郭骁骁深吸一口气,说道,“她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郭骁骁转头看向小兰:“我花了三天时间画的雄鹰展翅,他连看都没看。可是,她仅仅用那只鹦鹉,就深深地吸引住他了。”

“小姐……”

“他喜欢她。”

“可是,婚姻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韩少爷喜欢二小姐,那也不能改变郭韩两家的定局。”

“对,你说的对,这件事情已经是定局了。”郭骁骁在说服自己。

“小姐可是喜欢上韩少爷了?”小兰问。

“我,我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被人许了婚事,郭骁骁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那天两家交换了信物,她以为木已成舟,心里已经做好嫁到韩家的准备。即便,即便夫妻本不相悦也可以接受。因为她相信夫妻的感情可以用时间来培养。

她喜欢韩天磊吗?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是为什么看到韩天磊和郭芊芊一起斗鹦鹉的样子,她会有些不舒服。

“小兰,你说,为什么一个女人看到另一个女人和男人欢笑的样子,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她问。

“小姐所说的奴婢没有经历过,但是奴婢以前听过老嬷嬷说大户人家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奴婢以为,许是出于嫉妒吧。”

哦,嫉妒,郭骁骁走到窗前,喃喃自语,原来女人的嫉妒是这么的不可控。

韩天磊的生辰过后,与郭芊芊的联系却不曾断绝,三天两头跑到郭府找郭芊芊。

郭芊芊也不避男女之嫌,经常跟韩天磊出去玩耍。

韩天磊对郭芊芊有求必应,她生气了,他就哄她,变着法儿哄;她生病了,他给她找药;她嘴馋了,他给她买遍扬州城的美食。

一来二去,街坊邻里难免说闲话,但是二人都不当回事。

直到有一天他们把一户人家的宠物狗弄死了,才惊动了两家的长辈。

张管家先是将此事禀告给郭骁骁。郭骁骁便去北厢房找郭芊芊,谁知郭芊芊不在。

小兰道:“二小姐想必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正躲在外边儿不敢回家呢。”

“去找她。先别让爹和娘知道。”郭骁骁道。

小兰正准备出郭府大门,正巧郭芊芊回来了。小兰便让郭芊芊去东厢房。郭芊芊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小兰只说“大小姐知道您的事情了”,郭芊芊自是有些心慌,便依了小兰。

才进门,郭芊芊便摆出不可一世的态度:“找我做什么?”

郭骁骁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当我不知道吗!还是要我亲自去告诉爹?”

“不就是死了个畜生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是,你还没闹出人命。可你知道死的是谁家的狗吗?”

“大不了赔他一只好了。”

“那可是袁家小姐的狗,回头人家来咱家里告状,你让爹的脸面往哪儿放!”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郭芊芊气急败坏,扔下这句话就出了北厢房。

“都是让爹给惯的。”

“小姐,这……”小兰低头道。

“懒得管她!”郭骁骁喝杯茶压压火气。

那狗的主人便是袁少诚的亲妹妹袁少茵,天生一副美人胚子,但是性子十分泼辣,又因为爱吃辛辣,所以人送外号“小辣椒”。

袁少茵听说爱狗死了,暴跳如雷,火忙赶往现场,只见一只雪白的狗无力地躺在草地上。袁少茵冲过去抱起爱狗,爱狗眼睛半眯,四脚朝上,气息奄奄。

“小嗷!”袁少茵哭喊道,“你醒醒,你醒醒!小嗷,小嗷!”

袁少茵发现爱狗雪白的毛上有血迹,她仔细一看,原来爱狗的背部中了一只箭。此箭极短,看起来不像一般弓箭射出来的。

“茵主子。”一旁的小厮提醒,“当务之急,是把小嗷送回药铺医治。”

“对对。”袁少茵一抹眼泪,“它还有救,它还有救!快把马牵来。”

袁少茵一手抱着爱狗,一手抓着马鞍,然后迅速翻上马背,一踢马肚,扬鞭而去。

袁少诚正在给一位老奶奶看风湿,这时袁少茵大喊着冲了进来。

“哥,你快给小嗷治治。”袁少茵说道。

袁少诚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狗,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兽医。”

“这,人和动物是一样的,你就给它治治吧。”袁少茵央求道。

袁少诚继续给老奶奶扎针,没有理会她。

“哥,”袁少茵上前拉住袁少诚的手,“你不给小嗷治,我就不让你给别人看病。小嗷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袁少诚说道:“大辙,你来给茵主子的狗看看是什么问题。”

大辙笑着上前,想要接过小嗷,袁少茵不给,怒道:“哥,我要你治。”

“你在这儿嚷嚷得奶奶耳朵都不舒服了。”袁少诚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么可爱,奶奶喜欢我还来不及呢。”袁少茵蹲在奶奶身旁眯了个笑脸,“是吧奶奶?”

其实奶奶耳背,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见袁少茵冲她笑的样子,只觉得这姑娘傻得可爱,便连连笑着点头。

第7章 茵主为狗怒发飙

袁少诚深吸一口气,无奈,起身从袁少茵手里接过小嗷,仔细检查了下,看到它背上的箭,说道:“怎么弄的?”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小嗷已经这样了。”袁少茵道,“已经命人去查了。”

“嗯。”袁少诚把小嗷放在平时做手术的桌子上,“你过来。帮我按住它,我要把箭拔出来。”

袁少茵照做了,看到小嗷形似气绝的样子,她摸着小嗷的头说道:“小可爱,你乖乖的,一会儿有点疼,不过只是疼一点点哦,你忍一忍就好了。”

小嗷仍旧闭着眼睛,袁少诚两手戴着手套,右手一把抓住箭梢,眼睛死死地盯住中箭的地方,然后迅速拔出。小嗷在箭被拔出的那一刻,眼睛突然睁大,但却没有叫唤。袁少诚拿止血药按在伤口上的时候,它也只是“嗷嗷”的叫了几声,声音很轻很柔,带着疼痛感。

“三天之内,如果它能熬得过去,就不会死。”袁少诚道。

袁少茵听了,眉头一皱,没有说话,一直用手轻抚着小嗷的头。

小厮来报,说是已经找到线索了。

袁少茵忙问:“是谁?”

小厮道:“是……郭家的二小姐。”

“没弄错?”

“小的细细问过附近的人了,有人说看见郭家二小姐和韩家少爷在城郊的林子里打鸟,用的是飞枪。正好小嗷那时跑到林子里玩儿,不巧被射中了。”

“你说清楚些,是谁动的手?”

“邻村的王大娘那时正在林子里捡柴火,她说亲眼看见是郭家二小姐动的手。”

“你帮我去请郭家二小姐到婉湖一聚。”

“你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袁少诚道。

“你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事。”

“别把事情闹大,否则大家日后不好说话。”袁少诚嘱咐道。

“知道了。”

袁少茵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她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郭芊芊一个外来人,竟然欺负起本地人来了,袁少茵当然要向她讨个说法。

小厮得了指示,便去郭府请人。这个小厮叫做袁亮,跟在袁少茵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事。

郭芊芊不知道自己打死的是谁家的狗,心想死的不过是一个畜生,便不当回事,也就没有深究狗的主人是谁。

听袁亮说袁少茵要请她去婉湖游玩,以为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巴结她,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没有惊动郭老爷和郭夫人,连郭骁骁也瞒着,郭芊芊偷溜出府了。

到了婉湖,郭芊芊四处张望,只见袁亮在向她招手。她们在湖心的八角亭里。

不远处飘来一只小船,来人说道:“我家主子在湖心的八角亭等二小姐,特地命我来接您过去。”

郭芊芊心里十分高兴,以为真是特殊待遇,就跟那人上了船。小翠本想跟过去的,但是被袁亮以袁少茵只请郭芊芊为由给拦住了。

船慢慢地划向湖心,郭芊芊举目眺望,果见八角亭里站着一位衣着亮丽的姑娘,她心想,那位应该就是袁少茵了。

八角亭不大不小,外围还有一圈空处,船停靠后,郭芊芊先是站在外围处,由袁亮给她引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划船的小厮,船和小厮就停靠在亭子外围,她这才放心地跟袁亮进去。

袁少茵看到郭骁骁进来,说道:“久候郭二小姐多时。”

郭芊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杏仁眼,细长腰,举手投足皆是大家的气派,虽不是倾国倾城的貌,但是想必也会迷倒万千男人。

郭芊芊道:“您就是袁家大小姐袁少茵吧。”

袁少茵笑着点头,说道:“请坐,我为郭二小姐备下了好酒好菜,请郭小姐慢用。”

“芊芊不知袁小姐找芊芊所为何事?”

既然郭芊芊问了,她也不必再客套了。她把一支枪摆到桌子上,说道:“郭小姐可认得此物?”

郭芊芊仔细瞧清楚那枪后,心中便是一颤,但她佯装镇定:“此物,我不认得。”

“那我想问问,昨日,郭小姐可有到城郊的林子里捕鸟?”

郭芊芊眼睛一直不敢看袁少茵:“昨日,我一直呆在家里,并未出门。”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抖什么?”

“我……”郭芊芊连嘴唇都在颤抖,“枪不是我的,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情呀?”袁少茵紧接她的话。

“我……”郭芊芊紧紧攒着手里的丝帕。

袁少茵拿起桌上的飞枪,说道:“听说这个东西很好用呢。”

“玲珑细小的箭藏在枪内,一按开关,箭就会立刻射出去,又快又准。”袁少茵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后退几步,先是四处比划了一番,然后渐渐将枪口对准郭芊芊,“不知郭小姐想不想亲自尝试一下?”

郭芊芊吓得从凳子上站起来,花容失色。

袁少茵笑着一步一步靠近她,郭芊芊胸口砰砰直跳,连忙往后退几步,却撞到了柱子上。郭芊芊看着袁少茵的枪口,似是有箭呼之欲出,吓得转身就往外跑,连台阶都没看清,结果狠狠地摔了一跤。

袁少茵邪魅一笑,步步紧逼,郭芊芊转头一看,原先的小船早已不见,出了湖心亭,周围便是水。她自小生活在属地,不识水性,此刻她在劫难逃。

“不是我,不是我。”郭芊芊坐在地上,颤抖着嘴唇,一点点往后挪,“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郭芊芊因为太慌张,已经到了外围的最外边却不自知,导致她一不小心掉到了湖里。

“茵主子,这……”袁亮慌张地说道。

“这什么这呀,还不快救人。”袁少茵道。

袁亮纵身一跃,跳到了湖里。袁少茵原本只是想吓吓她,没想要她的命。没想到郭芊芊自己掉湖里了。

小翠一直站在岸边等,远远的看见郭芊芊好像从八角亭跑了出来,才几秒时间又看到郭芊芊落水了,小翠知道大事不妙,急得团团转,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想,回郭府禀告老爷和大小姐,老爷和大小姐肯定会很生气,情急之下她只能去找韩天磊。

韩天磊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骑着马赶到了湖边。小翠不曾骑马,过了一会儿才到。

韩天磊朝湖心张望,见水面很平静,波澜不惊,不像有人在水下挣扎之状。他心想,难道郭芊芊已经薨了?

“芊芊!芊芊!”韩天磊张大嗓门喊道,“芊芊你在哪里?”

“小姐,小姐!”随后赶到的小翠同韩天磊一同寻找郭芊芊。

袁亮也知自家主子不是真心想杀郭芊芊,所以用尽全力去救郭芊芊。郭芊芊被救后,喝了几口湖水,昏迷不醒了。

“小姐好像得救了。”小翠指着八角亭说道。

“当真?”韩天磊定睛一看,“得救?他们指不定还要害芊芊呢!”

韩天磊找到停泊在湖边的其他船家,付了些银两船家便愿意载他们过去了。

袁亮发现有船只向湖心游来,便说道:“茵主子,好像是郭家的人。”

“来就来,还怕他们不成。”袁少茵过了一会儿又道,“她醒了没?”

“还没。”袁亮十分难堪的样子,“她是富家小姐,依奴才的身份,实在不敢冒犯。”

“让开!”袁少茵一把跪到郭芊芊身边。

她先是用手探了下鼻息,呼吸微弱;又探了探脉搏,还有救。于是她双手交织在一起,放在郭芊芊的胸部上方,然后迅速用力按下去,抬起手来,又按下去,每一次都是十分有力又迅速。

此时韩天磊乘坐的船只抵达八角亭,韩天磊一把推开阻挠的小厮,冲进八角亭里面。

看到袁少茵仿佛在击打郭芊芊的样子,韩天磊立刻上次拉开袁少茵:“放开她!”

袁少茵被韩天磊推开,坐到了地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韩天磊恶狠狠地说道。

“我在救她。”袁少茵睁大眼睛说道。

“你救她?你不害她都算不错了。”韩天磊抱着郭芊芊正欲出八角亭。

“笨蛋!”袁少茵骂道,“等你坐船送她去医馆,她都死了。”

正当韩天磊发愣之际,袁少茵上前拉住郭芊芊。韩天磊心想,她说得有道理,落水之人最讲究的就是抢救的时间,晚一分,晚一秒,都有可能错失良机。

韩天磊把郭芊芊平放在地上,袁少茵上前号了号脉,然后继续之前的动作。她刚才的胸腔按压已经有点作用,脉搏较之前更有力度。她这样反反复复做了几十次按压,郭芊芊终于醒了过来。

郭芊芊先是吐了几口湖水,意识清醒后发现有人抱着她。她抬头一看发现是韩天磊,就两手搂着韩天磊的脖子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我在这呢,我在这呢。”韩天磊全然不顾郭芊芊的湿衣服沾湿自己,紧紧地抱着郭芊芊。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郭芊芊把头埋在韩天磊的肩膀,边哭边道“你怎么才来呀……”

“怪我怪我,都怨我。”韩天磊拍着她的背,满是自责。

袁少茵坐在一旁喘着粗气,方才给郭芊芊做按压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可是她不能停,她怕她一停,郭芊芊就会死掉。

第8章 情人有情自袒护

郭芊芊身子全湿透了,小翠提醒道:“韩少爷,快带小姐回府换身干衣裳吧,免得着凉。”

“说的是,我倒忘记了。”韩天磊笑着抱起郭芊芊出亭子,眼睛一直看着她。

郭芊芊脸上还沾着水,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像一朵垂涎欲滴的花。

突然想起什么,韩天磊回头对袁少茵说道:“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袁少茵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袁家大小姐袁少茵是也。”

“好,我记住你了。”韩天磊一个凛冽的眼神甩过来,抱着郭芊芊上了船,随后离开八角亭。

“搞什么?”袁少茵生气地说道,“是我救了她耶!”

韩天磊没有回头,和郭芊芊乘船上了岸。因怕郭芊芊着凉,所以不便骑马。韩天磊脱了自己的外衣给郭芊芊披上,又吩咐小翠回郭府安排马车过来。

小翠笑着点头去做,很快就叫来了马车。

韩天磊扶着郭芊芊上了马车,小翠和车夫坐在驾车的位置,待里头的两位主子坐稳后,便驱车前进。

车夫刚要扬鞭,忽地想起什么,说道:“韩少爷,咱去哪儿?”

韩天磊道:“自然是去郭府。”

车夫驾着马车悠悠地走起。车内,韩天磊一手揽着郭芊芊的肩膀,郭芊芊靠在他的肩膀上。

韩天磊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袖为郭芊芊擦干脸上的水渍,郭芊芊眼眸低垂,一语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郭芊芊才道:“今日幸亏有韩公子在,不然,芊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着,眼眶里聚满了泪水。

“这有什么,她竟然敢这么对你,真是太过分了。”韩天磊义愤填膺。

“其实,此事说起来也是芊芊有错在先。”她用头蹭蹭韩天磊的肩膀,皱着眉头,“只因昨日,芊芊错伤了袁小姐的爱狗,她伤心过度才会如此。”

“不过是一个畜生,犯得着跟人较劲吗?”

“嘘。”郭芊芊用食指轻贴他的嘴唇,“你小心被她给听到。”

“听到就听到,我还怕她不成。”他揽着郭芊芊的手稍微紧了一些,“那飞枪是我买的,她要怪就怪我好了。”

“天磊哥哥真是个有担当的人。”郭芊芊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只是芊芊是个苦命的人,配不上天磊哥哥。”

与此同时,她想离开韩天磊,与他坐得远一些。怎知身子才离开半分,又被韩天磊揽了回去。

韩天磊紧紧地抱着她,鼻尖透着温热地呼吸:“不要再说自己是个苦命的人了。今后我来疼你。”

“天磊哥哥。”郭芊芊贴近他的怀里,两行热泪落了下来.

不久马车抵达郭府,小翠小心搀着郭芊芊进去了。韩天磊不曾进去,却吩咐先前驾车的马夫说道:“你去跟小翠姑娘说说,让她务必给二小姐洗个热水澡,然后再喝碗姜汤。”

车夫答应着,韩天磊没再说什么,转身回韩府了。

郭芊芊披着韩天磊的外衣,一路进到北厢房,丝毫没有避讳之意。一直到小翠唤她洗澡,她都不舍得脱下那外衣。

“小姐快洗澡吧,不然真会得病。”小翠一瓢一瓢往澡盆里倒热水。

郭芊芊两手拉着肩上的衣服走到洗澡盆旁边,脸上的笑一直未止,正看着韩天磊的外衣,一会儿发愁,一会儿痴笑。

“小姐!”小翠大喊道。

“啊,怎么了?”郭芊芊这才回神。

“该洗澡了。”

“好。”郭芊芊笑道。

她看着小翠把韩天磊的外衣放到了衣架上,嘱咐道:“那衣服千万别弄坏了。”

“是。”小翠走过来给她搓澡。

之后郭芊芊又说了好些关于那衣服的话,让小翠洗干净再好生收着之类的。

第二日韩天磊与郭芊芊同在马车的事情就在郭府传开了,丫头和小厮都在议论纷纷。又因前些日子郭芊芊与韩天磊走得近,就更落人口舌了。

郭老爷很生气,急忙传郭芊芊来问话。

“你昨日,当真与韩公子同坐一辆马车?”郭老爷瞪着眼睛说道。

“嗯。”郭芊芊眼睛看着天花板。

“身子还湿了?”

“嗯。”

“可有肌肤之亲?”郭老爷正脸道。

“有。”郭芊芊犹豫了一下说道。

“哎呀!”郭老爷气得胡子都直了,“你,真是不听话!”

郭老爷说着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要打郭芊芊。

“从小爹怎么教育你的?姑娘家要贤良淑德,自尊自爱。你都把爹的话当作耳旁风吗?”郭老爷一鞭子打向郭芊芊。

“爹,芊芊知错了。”郭芊芊边躲边说道。

“我,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个逆女!”郭老爷一鞭一鞭抽过去。

郭芊芊躲到郭夫人身后,郭夫人帮着郭芊芊说话。

“老爷,你这是何苦呢!”郭夫人抓着郭老爷的手。

“爹!”郭骁骁闻声赶来,上前一同拦着郭老爷的鸡毛掸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家法?”

“骁骁,你来的正好,你问问你这个好妹妹,她做了什么!”郭老爷气得坐到了椅子上。

郭骁骁看着跪在地上的郭芊芊,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中透露着不屈。

“爹,芊芊和天磊哥哥是真心相爱,才会私定终身的。”郭芊芊热泪盈眶。

私定终身?郭骁骁宛若受到了暴击,原本以为爹生气是为了那狗的事情,没想到竟是为了……

“事已至此,您就是打死她也无济于事。”郭夫人道。

“唉。”郭老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郭夫人见郭老爷似乎有些气急攻心,就搀着郭老爷回房歇息了。关于郭韩两家的婚事,郭老爷只字未言。

“从前我只当你玩闹,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跟我争,连爹都敢骗。”郭骁骁道。

“姐姐在说什么,芊芊听不明白。”

郭骁骁冷哼一声,出了大厅。

尽管郭老爷对郭芊芊的所作所为感到很生气,但是对郭韩两家的婚事,郭老爷却从未动摇过想法。

眼看郭芊芊和韩天磊越走越近,日渐情深,郭老爷便去信催促韩家结亲。

韩家也意识到韩天磊似乎对郭芊芊颇有好感,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也为了断绝韩天磊与郭芊芊的关系,韩家同意韩天磊和郭骁骁尽快完婚。

郭芊芊知道后又急又气。

“我绝不能看着郭骁骁嫁给天磊哥哥。”郭骁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小姐,您急也没用呀,不如去求求老爷。”小翠道。

“爹不会同意的,他本就不喜欢我与天磊哥哥来往。”

“小姐,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磨磨唧唧的。”

“郭家和韩家联姻靠的是信物,若是那信物没有了,婚事自然也就不做数。”

“哎,我怎么没想到?无论哪一方丢失了信物,都会被对方认为是对婚事的不器重。”

“小姐真是聪明!”

郭芊芊说做就做,她偷溜进郭老爷的房间里,拿走了先前韩家给的信物。

这信物乃是一枚玉佩。郭芊芊拿到玉佩后,心里也很慌,好几日睡不着觉。无论将玉藏在何处,她都觉得不安稳。

思来想去,唯有将这玉佩毁掉她才能安心。

郭老爷正打算这阵子拿信物去跟韩家对接,但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自是不敢声张信物丢失的事情,郭老爷只吩咐贴身的丫头去找了。

此事郭骁骁也是知道的。她再三思量,越想越觉得是郭芊芊拿了去。信物丢失的第二天,郭骁骁就命小兰暗中观察郭芊芊。

果不其然,郭芊芊去到婉湖,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人,她就从怀里掏出了那玉佩。

郭芊芊说道:“我不能毁了你,那我扔了你总行吧。”

“住手!”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郭芊芊回头一看,发现是郭骁骁,连忙把玉佩藏到身后,然后背对着郭骁骁。

“藏什么藏呀?”郭骁骁道。

郭芊芊抿了抿嘴唇,握着玉佩的手又紧了几分。

“还给我。”郭骁骁朝她伸出手。

“不给。”郭芊芊往后退了几步。

“你,我告诉你呀,别逼我动手。”郭骁骁向前走了几步,“给我。”

“我不。”郭芊依旧闪躲。

郭骁骁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郭芊芊的胳膊,然后开始掰她的手指。

两人扭打在了一块儿,郭芊芊坐到了地上,把玉佩死死捂在胸前。郭骁骁毫不示弱,抱住郭芊芊,两只手环到郭芊芊面前,一直在掰郭芊芊的手。

郭芊芊无处逃脱,玉佩从她的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身前换到身后,又从身后换到身前。如此几个来回,虽然两个人都累了,但是都不肯放手。

“你们在干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声。

不过两人完全忽视那人的存在,继续争抢玉佩。

男子上前,将郭骁骁拉开。

“韩天磊。”郭骁骁退到一边,“我们姐妹俩的事情你少管。”

“你欺负芊芊,我就是要管。”韩天磊站到郭芊芊前面,用身子将郭芊芊挡住。

郭芊芊娇羞地笑着,乖乖地躲在韩天磊的身后,还趁韩天磊不注意,冲郭骁骁做鬼脸。

“我们两个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你。你若是还顾念我们两家的情面,就给我让开。”郭骁骁恶狠狠地说道。

“你今日敢在这里光明正大的欺负芊芊,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待她呢!”韩天磊没有退让半分。

“请你搞清楚,我才是你未来的媳妇儿,你到底站哪边?”

韩天磊转身,将郭芊芊扶起来,又牵着她的手,看向郭骁骁说道:“我自是护着芊芊!”

“你。”郭骁骁欲说还休,但是想了想,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如果郭老爷心意已决,即便没了那信物,也不会影响到婚事。

第9章 嫁衣如火是孰人

郭骁骁见双方僵持不下,便不再争执。

郭韩联姻对两家都有利,所以无论中间出什么岔子,两家都不会放弃这门婚事。

至于为何韩家一定要郭骁骁而不要郭芊芊,乃是因为韩老爷得知郭骁骁是嫡出,郭芊芊是庶出。

若论郭家蜀绣的第一继承人,那非郭骁骁莫属。韩家主营染坊,郭家的蜀绣在韩家的绸缎上无疑是锦上添花。

选吉日,择良辰,大红灯笼梁上挂。终于还是到了郭骁骁嫁给韩天磊的时候。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渐渐变热。

郭骁骁的房间里头外头都布满了红色的物件,红色的帘子,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窗纸,一切看来是如此地喜庆。

小兰小心地为郭骁骁画眉梳妆。郭骁骁坐在凳子上,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直到腰间。

“小姐今日要出嫁了,奴婢要为小姐梳一个最美的发髻。”小兰说着挽起郭骁骁的头发,小心地梳着,过一会儿又道,“日后小姐为*,便要永远盘起头发了。”

郭骁骁见她言语间貌似想哭的样子,忙笑道:“这不是有你嘛?你会一直替我梳头不是吗?”

“是。”小兰眼睛泛着泪光,但是又强忍着泪水,笑道“奴婢会一辈子陪着小姐。”

两人正在说话间,房间外便有人敲门。

小兰道:“谁呀?”

来人道:“奴才江峰给大小姐送礼来了。”

郭骁骁笑着让小兰去开门。

小兰道:“表少爷不曾来?”

“爷这几日正在审案子,脱不开身。”江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盒子,小心奉上,“特地命奴才送来这个。”

小兰接过,笑道:“表少爷有心了,我替我家小姐谢谢你家主子。”

郭骁骁今日因为是新娘,所以对闲杂人能回避就尽量回避。

江峰把江执远的礼物送到,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就走了。

小兰拿着银盒子给郭骁骁看。那盒子上刻着两只喜鹊,很是活泼的样子。

郭骁骁小心将盒子打开,是一条银坠子,坠子的中间是一只正在狂奔的马儿。坠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她拿起打开一看,径自念到:“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小兰笑道:“表少爷对小姐真好,连送礼都这么别致。”

郭骁骁眉间微微一皱,将手中的纸条合起来,不一会儿又打开来看,嘴巴念叨着“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这是李白送别友人的诗句呀,表哥这是要送别她的意思。

也对,她来回走着,心下想在,表哥应该是祝福我的,但我怎么觉得心里有一丝难过?唉,都要嫁人的人了,还去想那些做什么?

就在这时,柳媒人来传话:“迎亲的队伍就快到了,姑娘准备好了吗?”

郭骁骁应道:“马上就好了。”忙叫小兰把坠子收起来。

换上绯红的嫁衣,戴上金色的凤冠,大红色的喜帕轻轻地落在头上。唢呐的声音越来越近,郭骁骁抓紧手里的绢子,在柳媒人和小兰的引导下出了房门。

穿过别苑和走廊,郭骁骁听到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一路出了大门,耳边柳媒人说道:“姑娘请低头入轿。”

郭骁骁正欲入轿之时,忽觉头重脚轻,站不稳,险些撞在轿子边上,幸好有小兰和柳媒人扶着。

身边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总不能闹笑话,她赶紧坐到花轿里。

柳媒人马上放下轿帘,高声道:“起轿!”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迎亲队伍又动了起来。

郭骁骁整了整红盖头,刚才摔那一跤好像歪了些。外头热闹得很,可她今日是新娘,是万万不能掀开花轿的窗帘偷看的。

昨晚和母亲话别,哭了一休,幸好眼睛没肿,不然今天肯定很难看。妹妹郭芊芊没有送礼,竟然也没有来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迎亲队伍井然有序,她心想,韩天磊竟然也没有反抗,他应该是被家里逼得厉害,不敢再造次了。

花轿出了郭府,行过婉湖,快要到醉仙楼的时候,郭骁骁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还有些喘不上气。可能是第一次成亲太紧张的缘故吧,她用手抚了抚胸口。过了一会儿,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离醉仙楼越来越近的时候,除了鼓声和唢呐声以外,还有行人的嘈杂声,越近就越是嘈杂。

郭骁骁原以为今日成亲,街上热闹也是正常的,可是在那嘈杂的人当中,她还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那人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的样子:“谁也不要拦着我!谁也别拦着我,走开,都走开!”

一男子开口说话了:“傻丫头,你这是干什么?”

女子的声音仿佛自高空而下,带着哭腔:“天磊哥哥,芊芊今生不能和你在一起,是芊芊无福,我们来世再见吧!”

男子怒道:“你别激动!”十分着急那女子的生命安全。

郭骁骁听到了韩天磊跳下马的脚步声,她低下头,心中道:芊芊,你到底还是出手了!

韩天磊跑到醉仙楼下,朝上喊道:“你下来好吗?我们有话好好说。”

身穿湖蓝色长裙的郭芊芊坐在醉仙楼最顶层的屋檐上,也不知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郭芊芊哭道:“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天磊哥哥对我的好,芊芊会永远记在心里,只求天磊哥哥别忘了我。”

“你是要急死我吗?”韩天磊着急地看着郭芊芊,又吩咐小厮,“快上去把她拦下来。”

“别上来,都别上来!”郭芊芊哭道,“你们要是谁敢上来,我就立马跳下去。”

说着往前挪了挪,一块瓦片掉到了地上,砸碎在韩天磊面前。

韩天磊看到郭芊芊这样,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好好好,不上去,我们不上去。那你自己下来好吗?”

郭骁骁坐在花轿里,一直未出声,也没有出去。郭芊芊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

她这个妹妹最喜欢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看郭芊芊在那儿坐了那么久,还一直说一些让韩天磊心动又只能干着急的话,她就知道郭芊芊根本不想死,也不敢死。

迎亲队伍已经停在醉仙楼下很久了,因为新郎还不肯走。韩天磊还在跟郭芊芊说理,试图劝阻郭芊芊。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韩天磊哪知道郭芊芊是在唱苦情戏,他心里眼里只看见郭芊芊百般柔弱,楚楚可怜想要跟他天长地久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郭芊芊以死相逼只是为了赢过郭骁骁。

是的,他不会知道,这个大猪蹄子不会知道!

郭府的家丁大唐一看事情不妙,马上回去禀告郭老爷。

郭老爷气得胡子都绿了,马上赶到醉仙楼下,果然看着郭芊芊坐在醉仙楼顶。郭老爷怒道:“郭芊芊,你是要吓死爹吗?赶紧给我下来。”

郭芊芊被郭老爷生气的样子给吓到了。她坐在屋檐上,脸色很难看,因为此刻骑虎难下呀。她小心地扶着周围能够扶着的檐片,谁知醉仙楼年久失修,檐片松弛,她这个人连着檐片一起从楼顶摔下来:“啊!”

说是此那时快,一个黑影闪过,拦腰截下了郭芊芊,二人自空中缓缓飘落。郭芊芊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她是真的怕死呀。

二人落地,郭老爷看清那人后,大喜道:“幸亏有你呀,侄儿。”

江执远道:“晚辈刚好路过,看到是芊芊,当然要出手相救。”

韩天磊心里有点不高兴,淡淡地说道:“多谢这位公子。”他自己不会武功,江执远会武功救了郭芊芊。但是方才看到江执远搂着郭芊芊,他没办法对江执远有好脸色。

本来是个绝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却让这家伙捡着了。

郭芊芊知道是江执远救了她,也没有说感激的话,躲到韩天磊的身后去了。

江执远环顾四周,看着迎亲队伍说道:“今日不是韩公子成亲的日子吗?新娘子还在花轿里等着你呢!”

韩天磊道:“我知道,不劳江大人费心。”江执远现任扬州衙役的统领。

其实韩天磊口应心不应。郭芊芊以死相逼,若是他真的娶郭骁骁,郭芊芊肯定又要闹。他不想看到郭芊芊梨花带雨的样子,正打算推掉这门婚事:这亲不娶了!

这时,一只手迅速掀开了轿帘,一袭鲜红的嫁衣映入众人的眼帘。

只见郭骁骁一手揭掉红盖头,一张绝美的脸露了出来。她头上的发饰微微摆动,摇曳生姿,伴着她坚毅的眼神,柔中带刚。众人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郭家大小姐生得这般好看,只要略施粉黛,便可艳压全场。

她朝郭芊芊走了过去,缓缓说道:“没想到,妹妹今日竟用这样别开生面的方式为我贺喜,姐姐真是开心。”

郭芊芊缩到韩天磊的身后,一副怯懦的样子。

郭骁骁下颌微抬,轻启朱唇:“我只是想跟妹妹说几句话。”

韩天磊见郭骁骁目光诚挚,况且他在这里,就算郭骁骁想做什么,也是做不了的。所以她走近郭芊芊时,韩天磊没有拦着。

她执起郭芊芊的手,对郭芊芊微微一笑。郭芊芊颤抖着嘴唇,眼睛一直不敢看她。

郭芊芊平日里嚣张得很,但知道是自己对不住郭骁骁,所以有“做贼心虚”之感。

“不要以为你整天哭哭闹闹,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贴近郭芊芊的耳朵说道,“我不跟你闹翻,不过是顾着姐妹情谊。你若是心里还有郭家,今后就不要再作妖了。”

说完退开郭芊芊几分,看着郭芊芊惊恐又迷茫的眼睛,她又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我成全你。”

“什么?”郭芊芊像是未明白她的话,瞪大眼睛看着她。

绯红色的大袖一扬,她一把抓住郭芊芊的手腕,带着郭芊芊往花轿里钻。约莫过了五分钟,只见花轿里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穿湖蓝色长裙,转身背对着众人,正与迎亲队伍的方向相反。

她仰天长叹:“我与姐姐素来情深,有几句体己的话,却留到今日才敢与姐姐说。现在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不敢耽误姐姐拜堂的良时,花轿该走了!吹曲的,敲锣的,怎么还不闹起来?”

韩天磊与迎亲队伍皆是一愣。韩天磊仔细瞧了瞧那人的身形,洞悉了一切,于是他一个箭步,翻上马背,提了提马肚,干脆利落:“走!”

叭叭叭的唢呐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声声震耳欲聋的锣鼓声。迎亲队伍举着牌,随后是骑着大马、胸戴大红花的韩天磊,八个小厮抬着大花轿,六个丫鬟紧随其后,十个小厮在后头抬着沉甸甸的嫁妆做结尾。

众人跟着迎亲队伍的步伐,花轿终于过了醉仙楼,往丁香花巷走去。

身穿湖蓝色长裙之人站在原地,一直到喧嚣的人群散去,她抬起沉重的步伐,往回走去。

只见她额头冒着虚汗,唇色由红变白,走路的身形愈发佝偻,但她撑着膝盖,步履维艰,约莫走了十几步,身子终于承受不住,幡然倒地。

“小姐!”

身后传来小兰的叫喊声,她半闭着眼,随后感觉身体被人剧烈地晃动。耳边传来一声声急切地叫唤“小姐,小姐!小姐!”,她此刻只感觉身体很累,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10章 毒发身倒醉仙楼

郭骁骁已然不省人事。

江执远一直在附近,没有走远。看到郭骁骁昏倒在地,他立马冲到郭骁骁身边,跪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

“骁骁!”他急切地呼唤道,“你怎么了?快醒醒。”

方才见她跟郭芊芊周旋,并没有发现有何异样,没想到竟会昏倒。虽说她身体不是很好,但是也没娇弱到这种地步。

他用手指掐了掐她的人中,没有反应。他忙说道:“快去让江峰备马车,我要送她去看病。”

“是。”小兰从地上爬起,慌张地说道。

尽管小兰跑出了小猫的速度,但是在江执远眼里还是觉得慢。因为每一分钟对于郭骁骁来说,都有可能是生死攸关的考验。

他拦腰抱起郭骁骁,径自往江府跑去。为了不伤害到她的脖子,他刻意把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靠。

江峰接到小兰的报信,自知事情危急,迅速从后院找了最快的马儿和轻巧的马车。

江执远赶到江府时,江峰正好牵着马儿从后院出来。江执远二话不说,抱着郭骁骁上了马车,江峰和小兰坐在前面。马鞭一挥,马车就飞快地跑了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清脆而急促,但是为了赶时间,江峰不得不快马加鞭,再加上道路很颠簸,马车就剧烈摇晃。

江执远把郭骁骁紧紧抱在怀里,为了避免车子撞到她的头,江执远就靠在马车边上,右脚直接搭在座位上,然后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他的大腿上,又用右手肘顶着车壁,这个动作一直保持到两人下马车。

那是扬州城外的一个世外桃源,种满丁香花和小嫩草。花草围着篱笆,篱笆围着一个木屋。

江执远抱着郭骁骁下了马车,往木屋走去。江峰找了一个木桩将马儿拴好,才同小兰一起进去。

江执远一进门便道:“老先生,老先生,快来救人。”

一位老者从里间走了出来,惊道:“江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您快救她。”

“先放床上躺好吧。”

江执远小心把郭骁骁放在一张木床上,他发现老者的东西简陋,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折叠成一个小枕头让郭骁骁垫着。他心想,老者用的东西,应该不适合郭骁骁用,毕竟男女有别,长幼有序。

老者先是看了看郭骁骁的面色,随后为她诊脉,接着他去看了看郭骁骁的瞳孔,又继续把脉,半晌才道:“这位姑娘面色苍白,脉搏虚弱,气血游离,看样子是中了毒。”

“中毒?”江执远惊道。

“老者说的可是真的?”小兰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晕倒之前,身体有何不适之处?”老者问。

江执远不和郭骁骁住一起,自然不清楚。

这时,小兰想了想说道:“半个月前,小姐曾去盘山采药,回府那晚便感觉胸口极闷,呼吸困难,浑身冒冷汗,还睡不着觉。”

“后来如何?”老者又问。

“后来,”小兰回忆起细节,“说来也奇怪,就在小姐身子感到不适的那天,我早晨陪小姐去袁氏药铺替我家夫人抓药。小姐临走前,那药铺的少爷竟说要为小姐把脉,还差人送药来府上。”

“药铺的少爷可有说什么?”江执远问。

“倒也没什么异常,他说见小姐气色不佳,才为小姐把脉的。”

“你家小姐用药之后,感觉如何?”老者道。

“小姐用药之后,第二天人立马就好了,神清气爽。”

江执远马上说道:“药渣可还在?”

“奴婢每回都把药渣倒在后院的梨花树下,应当还是在的。”

江执远对老者说道:“老先生是否需要查看药渣?”

“嗯,带过来吧,我且看看。”

江执远便命江峰载着小兰回郭府拿药渣。

现下郭骁骁昏迷不醒,老者当即采取措施,定是要保住郭骁骁的性命才行。他从药瓶里取出一颗药丸递给江执远说道:“请江大人给姑娘服下此药,这药能够缓解她的痛苦。”

“多谢老先生。”江执远接过,坐到床边,左手扶起郭骁骁的身子,右手掰开她的嘴巴,刚想把药丸放进去,动作却又停了下来。

他说道:“她恐怕吃不下这药丸。能否,研磨成粉再食?”

老者看到江执远微蹙的眉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执远笑了,小心放下郭骁骁,去桌子上拿舂药的罐子和短木棍。他把药丸放在里边,迅速舂了起来,动作急促而灵活。

过了好一会儿,指甲盖一般大的药丸才被研磨成粉。江执远把药粉悉数倒在碗里,又加了一些水,轻轻搅拌。

搅拌好后,江执远拿着药碗坐回床边,老者端了一张凳子给他放药碗。江执远将郭骁骁扶起,开始一勺一勺的给她喂药。

老者细心观察,发现药粉被研磨得非常细,再看江执远,动作很轻柔,汤药总是顺着郭骁骁的嘴角流下。

老者便道:“你这么温柔,怎么灌得下药?”

江执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要怎么做?”

“捏着她的下巴,用力灌下去。”看到江执远在犹豫,老者又道,“你要是想她好快点,就赶紧给她灌。”

江执远狠了狠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就捏着郭骁骁的下巴,迅速给她灌了好几勺。随后,他用衣袖给郭骁骁擦了擦嘴,才放她睡下,还顺手拉了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

这时,小兰和江峰回来了。

老者查看了药渣,说道:“药方是对的。只是少了最关键的一味药,因此药性不强,只能起到抑制的作用,不能根治。”

“什么?”小兰惊叹,“原来吃了这么久的药,都是白吃。”

“也不能算白吃,至少延迟了毒性发作的时间。”

江执远道:“敢问老先生,我表妹中了什么毒?”

老者道:“令妹是中了蛇蝎草的毒。此毒嗜血,潜伏期长,长期存于人的体内,就会不断侵蚀人的造血心脉。人没有充足的血来供养身体,就会出现胸闷气短、头晕和休克的症状。中毒较轻者,表现为面部缺少血色;中毒严重者,会休克至死。”

江执远问道:“依老先生之见,会不会是开药方之人故意为之?”

“有这个可能。但是倘若只是想要杀死令妹,又何必送药拖延毒性发作的时间呢?这样做显得多此一举。”

就在几人说话的间隙,郭骁骁眉头紧皱,轻唤道:“水,水。”

小兰刚想过去,却被江执远抢先一步。江执远靠近郭骁骁的嘴边细听后,忙叫小兰倒水来,接着亲自喂她喝水。

过了一会儿,江执远道:“眼下我表妹中毒颇深,还请老先生尽快为骁骁医治,其他的事情待骁骁身子大好之后,再做处理。”

老者也觉得应当如此,便着手为郭骁骁解毒。

老者道:“令妹中毒已深,需要在药泉里沐浴上四个时辰,再加上针灸刺穴,才可去毒。”

江峰道:“可是咱们扬州没有温泉呀,要去到离这里最近的温泉,也需十几日。”

老者道:“诸位不必担心,可用火烧法为姑娘制造温泉的环境。只是需要很多柴火才能保持水的温度,还有就是要辛苦各位了。”

江执远顿了顿,说道:“无碍,只要能救骁骁,辛苦一些也无妨。”

小兰忙说道:“只要老先生能为我家小姐解毒,莫说是生火,就算让奴婢赴汤蹈火,奴婢也心甘情愿。”

江峰道:“奴才愿听凭老先生吩咐。”

“即使如此,”老者想了想,“我这里有专门用来泡药水的工具,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你们要想救她,就要保持柴火不断。我这里没多少柴火,需要你们自己去找。再有就是,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太长时间的折腾,姑娘泡药水你们得自个儿守着。”

“那是自然。”江执远起身道,“能借老先生的工具一用,执远已然感激不尽。”

“那就开始准备吧。”老者拉开帘子,一个大木桶出现在三人眼前。

大木桶下面是巨大的炉灶,有一个小口供生火。老者的东西稀奇而古怪,江执远虽看不明白这炉灶是何原理,但是也没说什么。

老者看了一眼床上的郭骁骁,说道:“令妹穿的衣服太厚,药水恐怕难以沁入皮肤。”

江执远会意,抱起郭骁骁出了篱笆,上了马车,安置好郭骁骁,自己又退了出去。

见小兰跟了出来,江执远便道:“把她外面的衣服脱了。”

“是。”小兰迟疑了一会儿,“全脱了?”

江执远顿了顿说道:“全脱了,再换上深色的里衣。”

“是。”小兰上了马车,小心放下帘子,还特意掩了掩漏缝的地方。

江执远在马车外等着,突然说道:“那座位的下边儿,有我备用的衣服。”

“奴婢知道了。”小兰翻了翻座位盖儿,果然有一套男子用的衣服。

小兰笑了笑,心下在想,小姐平日里都穿白色的里衣,若是泡药水,肯定会走光。表少爷真是细心,穿深色里衣就不容易被看到。

过了七八分钟,小兰掀起帘子说道:“表少爷,已经换好了。”

江执远便上马车,看到郭骁骁虽然衣服很宽,但是该挡的地方都挡住了,这才把郭骁骁抱下车,往木屋走去。

第11章 城郊绿篱鬼门关

江峰已经在老者的指导下生好火,木桶里冒出白蒙蒙的水汽。

老者道:“是时候了。”

江执远点了点头,上前小心把郭骁骁放入桶中。木桶很大,水位刚好到郭骁骁的胸部。郭骁骁坐在木桶里,头靠在木桶边上,面色依旧煞白。

老者准备了煤油灯和银针,将几枚银针烧了烧,力道适中,依次扎到郭骁骁的三阳五会。

这时江执远对江峰说道:“你和小兰在这儿看着大小姐,我去找柴火。”

江峰道:“让奴才跟着您去吧。”

“你也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小兰和老先生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江峰迟疑了,不敢再多话。

江执远出了篱笆,本想牵着马儿去,但是想想也没什么用处,便徒手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老者存的柴火就要烧完了,江执远掐着时间,立马赶回老者的木屋,郭骁骁身子底下的炉灶又烧了起来。

幸好五月/天太阳十分明媚,柴火干得很快,江执远可以很快找到很多很干的柴火,这才没有使炉灶的火焰熄灭。

途中小兰不断拿着手绢给郭骁骁擦汗,江峰在一旁生火也是汗流浃背,换了好几次衣服。

老者看到郭骁骁面部逐渐有了血色,又看了看日晷,随后将郭骁骁身上的银针悉数拔去,说道:“成了。”

小兰惊道:“什么?老先生是说小姐没事了吗?”

老者用衣袖擦了擦汗,说道:“已无大碍,往后吃些药调理即可。”

小兰喜极而泣:“真的?真是太好了。”说着便用手抹起了眼泪。

江执远一阵欣喜,朝老者一拱手:“多谢老先生。”

江执远立刻把郭骁骁从木桶里捞上来,泡了这么久,郭骁骁的身子差点溃烂。他忙叫小兰过来服侍郭骁骁。

小兰把郭芊芊的身子擦干,还为她换上了先前的干衣服。

江执远看着床上的郭骁骁,为她拉了拉被子,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说道:“万幸。”他把她的手放在鼻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悲喜交加。

屋外已是灰暗的黑夜,有许多萤火虫在草间飞舞,一闪一闪,令人心情愉悦。

小兰奉上一碗肉羹,说道:“表少爷吃些东西吧。”

江执远跪坐在床边,眼睛看着郭骁骁:“你们吃吧,我不饿。”

小兰与江峰互看了一眼,又道:“您还是吃些东西吧,别把身子累坏了。”

“好,放那儿吧。”

小兰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将羹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看江执远没有其他动作,便悄然退下。

江峰也退了出去。

夜空中冒出点点繁星,小兰站在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些不知名的星。

江峰吃着烧饼出来了:“饿了吧?”给她递了个烧饼。

小兰笑笑,摇了摇头。

“吃些吧。”江峰的手没有收回,“不吃哪有力气伺候你家小姐。”

小兰想想也是,微笑着接过烧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江峰边吃边道:“爷心里烦,吃不下东西,可是我们不能吃不下东西,否则没有力气伺候主子。”

看到小兰仍是第一口在嘴里反复咀嚼,他又道:“多吃些,不够我去给你拿。”

小兰笑了笑,在烧饼上狠狠咬了几口。

虽说入夜渐凉,但是终究不是腊月穷冬,郭骁骁感觉身子特别热,伸手一摸后脑勺,摸出一手的汗。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郭骁骁低头一看,发现江执远坐在床边睡着了,头压在自己的手上。

再看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郭骁骁喊道:“热死我了。”

江执远一下从梦中醒来,看到睁着眼睛正在看他的郭骁骁,他笑道:“骁骁,你可算醒了。”

“嗯。”郭骁骁抖了抖腿,盖在她脚上的被子动了动。

接着她手脚并用,一下把被子甩到墙边,坐直身子大口喘着粗气:“热死了!热死了!大热天,怎么给我盖这么厚的被子,弄的我,大汗淋漓。”

江执远一脸难为情:“这不是怕你冷吗?”

郭骁骁先前气血不足所以觉得冷,但是现在所中之毒已然褪去。

小兰和江峰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忙走进去。

小兰喜道:“小姐可算醒了。”

郭骁骁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今早中毒昏倒了,还是表少爷救的您呢。”小兰劝道,“您可别怨表少爷了。”

“表哥,我错怪你了。”郭骁骁低下头,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小兰,你刚刚说什么中毒,是怎么回事呀?”

“小兰,”小兰正欲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被江执远打断,“小姐饿了,去给小姐准备点清淡的吃食。”

“是。”小兰不敢多言,径自出了房间,去往厨房。

“奴才去帮忙生火。”江峰也退了出去。

郭骁骁身子一好,便想四处活动。

江执远道:“再躺会儿吧。”

“身子有些酸,”郭骁骁坐到床边,“不想再躺了。”

正欲穿鞋,谁知江执远抓住了她的脚踝,为她穿上袜子。郭骁骁刚想缩回脚,却被他抓着不放。

就在为她穿袜子之际,江执远发现她脚踝上方有一道细长伤疤,他问道:“怎么弄的?”

郭骁骁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上次去盘山寻药的时候被野草刮到的。”

江执远联想起小兰的话,猜想郭骁骁中毒应该就是来源于刮伤她的野草。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执远边说边为她穿上鞋子。

“我……”郭骁骁皱着眉毛,看向床的一边。

“我早跟你说不要去,你非不听。”江执远带着责怪的语气。

郭骁骁穿好鞋子便站起来,径自去倒了杯水喝。

“你要是肯听我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不要再说了。”郭骁骁转身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满扬州城都找不到可以治好我娘的药,我是非找不可的。”

“固执!”江执远带着愠怒。

老者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江执远和郭骁骁仿佛在吵架,老者便道:“姑娘醒了。”

郭骁骁愣了一下,说道:“您是?”

江执远未说话,老者看了一眼江执远,说道:“江大人管老朽叫老先生,姑娘若是愿意,也可以叫我老先生。”

老者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方才在里间休息,听到二位好像在吵架,就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江执远忙道:“打扰了老先生清修,实在是不好意思。”

郭骁骁也说道:“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老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意味深长地说道:“请姑娘容老朽说两句话。姑娘今日中毒险些身亡,是江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救了回来。我跟他说,你要泡药水去毒,炉灶的火不能停,他就捡了几个时辰的柴火。泡药水的时间一到,他就赶紧把你从药水里捞起来。江大人忙到现在,一粒米都没有下肚。”

老者言尽于此,径自往屋外走去。

郭骁骁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敢开口。这时厨房传来淡淡的肉香,郭骁骁用力嗅了嗅,说道:“是在做饭吗?”

江执远顿了顿说道:“在做粥。”

“我,我去看看。”郭骁骁抬脚正要出去。

“我去吧,你坐着。”江执远便出了房门,去到厨房。

小兰正在用大勺子搅拌肉粥,看到江执远走过来,小兰放下勺子,欠了欠身:“表少爷。”

“粥熬好了吗?”江执远问。

“可以了,奴婢这就端过去。”

“不要放八角一类的香料。”江执远上前舀了一勺来看,又道,“骁骁现在还不能吃这些。”

“是,奴婢一切按照您的吩咐,不敢放任何香料。”

“嗯。”

小兰得到应允,正欲用抹布把炖锅从小火灶上端下来,江峰却道:“我来吧。”

小兰微笑,把抹布交给江峰。

郭骁骁看到江峰和小兰走了进来,便朝门外张望了一下,不见人。

小兰盛了半碗肉粥,放在圆桌上,说道:“小姐,来用些粥吧。”

见郭骁骁无精打采地坐在床边,小兰道:“您是在等表少爷?”

“知道还问。”郭骁骁嗔怪道。

小兰不再说什么,退到一边。这时,江执远迈着轻缓的步子走了进来。郭骁骁转头一看,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江执远,但是还是不敢开口。

在江执远面前,郭骁骁永远显得既任性又不讲理。

为缓解尴尬,江峰道:“爷,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用了。”

江执远没看郭骁骁,径自走近圆桌,就近凳子坐下。

小兰给郭骁骁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郭骁骁扭捏了一会儿,才到圆桌旁就座。

郭骁骁悄悄打量着江执远,见他未说话,便看了一眼小兰和江峰。小兰和江峰会意,二人悄然退下。因为郭大小姐要开始她的软磨硬泡大法了。

郭骁骁清了清嗓子,说道:“吃粥吧。”

“嗯,真好吃。”郭骁骁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笑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江执远未说话,也没有看郭骁骁。

“再不吃就没有了。”郭骁骁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吃一口。”

江执远把头偏向一边,面无表情。

“来一口嘛。”郭骁骁继续喂他。

谁知江执远还是不领情。

“你不吃,我吃咯。”郭骁骁把勺子伸向自己,一口吃光羹食,“嗯,简直是人间美味。”

江执远也饿得不行了,郭骁骁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就知道时机到了,赶忙舀了一勺给他:“吃一口,给我点面子。”

他看了一眼郭骁骁,没好气地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一点面子啦。”

“是。”郭骁骁笑道,看着他把肉羹吃进嘴里。

“既然已经给我面子了,也不在乎再多给一点面子了。”郭骁骁笑道,又给他喂了好几口。

不一会儿,江执远就吃了半碗。郭骁骁惊道:“哎呀,我怎么给你用了我的碗和勺子!”

江执远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碗推到她那边:“那你吃我的吧。”

郭骁骁笑着把手上的碗放下,拿他的碗吃了起来。

郭骁骁就是这样。她犯下的错,十次有九次是不肯低头认下的。就算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会跟江执远说“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如果有,那一定是她脑子懵了,还没缓过来。

她多半是用这种双方互给台阶下的方式去化解她跟江执远的小矛盾。

第12章 花烛燕婉是良时

且说韩天磊带着迎亲队伍到了韩府,韩老爷和韩夫人并不知情,也没看出任何异样。因此韩天磊和郭芊芊顺利完成了拜堂,郭芊芊被送到婚房。

柳媒人自知新娘被掉包,唯恐东窗事发,韩府会找她论罪,所以一拿到红包就赶紧开溜。

韩天磊和几个公子哥吃了些酒,有些醉,后来天色渐暗,小厮才催他去洞房。

他推开房门,见郭芊芊端坐在床上,便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他抬起手,想掀她的红盖头,但是又放了下来。

郭芊芊害羞地说道:“天磊哥哥还在等什么?”

“头一回洞房,”他低下头,笑了笑,“有点紧张。”

郭芊芊偷笑道:“可是芊芊在盖头低下,闷了好久呢。”

“啊!我倒忘了。”他忙把盖头掀开,动作显得有点笨拙。

头戴凤冠的郭芊芊此刻可谓沉鱼落雁,娇嫩的皮肤仿佛能掐出水来。她颔首低眉,故作娇羞态,眼睛一会儿看他,一会儿闪躲。

韩天磊心花怒放,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说道:“你真美!”

“那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当然,我会宠你,爱你,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郭芊芊一听,心里高兴极了,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此刻只管往他怀里靠,才能表现出她对韩天磊的信任。

韩天磊继续说道:“往后呀,你就跟着我,再也不用受你姐姐的气了。”

郭骁骁故作可怜:“芊芊自小没了母亲,能得到天磊哥哥的垂怜,已是幸运,不敢再奢求什么。”

她一只手搭在韩天磊的胸膛上,继续说道:“毕竟是姐姐,还望天磊哥哥以后不要记恨她才是。千错万错,都是芊芊的错。”

“你有什么错?她平日仗着长姐的身份欺负你,要错也应该是她的错。”韩天磊义愤填膺。

郭芊芊暗笑,身子往他怀里蹭:“相公,你累吗?”

韩天磊听她那一声温柔的“相公”,再燥热的心也舒服了,再冰冻的脸也舒展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抱住郭芊芊,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脸,低下头想吻她。

郭芊芊却稍稍退了几分,让他亲不到。他将她揽得更紧,她却一直向后仰。

“在害羞吗?”他问。

她低下眼眸,转盼多情:“芊芊有些害怕。”

“别怕,有我呢。”

他的手从她的腰间滑到她的背部,一用力,她整个身子都在紧紧贴着他。

“抬头看着我。”他道。

郭芊芊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头看着他。韩天磊眼带深情,趁势吻下,郭骁骁用手轻轻推开他,他则丝毫不让,她越是推开,他就越是抱得紧。

韩天磊借着酒性,霸道地吻着她。她的两只手不停地动来动去,想要挣脱,他就抓住她的手放到她的背后,让她动弹不得。

随后,他抱着她顺势倒在了床上。郭骁骁像一只小猫在他怀里乱窜,他便用身子压着她。

一切的抵抗都显得无力,一切的霸道都遂了她的意。好一个欲擒故纵!好一个欲拒还迎!这个时候,郭芊芊心里在笑着呢。

郭骁骁痊愈之后,江执远先是将她送回了郭府,自己留下跟老者话别。

城郊绿篱里的这位老者到底是谁呢?

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名医,人称“妙手陶尹”,因为误诊杀人而被衙门通缉。时任扬州官老爷的江帆着手调查此案,由于此案太过复杂,江帆不能立刻下定论。

但是案件拖沓了两三年最终由于证据不足而不能判定陶尹的罪行。江帆知道陶尹有冤,但是众怒难平,就叫陶尹隐姓埋名,多年后也就没什么人记得当初的“妙手陶尹”了。

江帆就是江执远的父亲。江执远少时曾患过一种水痘,寻遍名医而不得愈。最后江帆找到陶尹,是陶尹出手才将他治好的。

说来也算是多年的情分,老者愿意为郭骁骁解毒全是看在江帆的份上。

江执远不胜感激,忽然想起蛇蝎草的事情,乃道:“执远有件事情想请教老先生。”

“江大人请说。”老者道。

“不知蛇蝎草之毒源自何处?”

“江大人是说?”

“是这样的,昨日我见骁骁的腿上有一道细长的疤,她说是在盘山被刮的。”

“盘山。”老者捋了捋长胡子,“蛇蝎草生性坚韧,即便是荒芜之地也可自由生长。盘山向来蛇虫鼠蚁居多,蛇蝎草生长在那里也是极有可能的。”

“执远知道了,多谢老先生。”

江执远跟江峰出来篱笆,上了马车。到了江府,江执远就进了卧室,准备换身衣裳。

江峰接过他的外套,说道:“爷一休未眠,真是辛苦。”

江执远笑笑:“你也累了,一会儿帮我把衣服拿到后院交给丫头们洗,就去休息吧。”

“是。”江峰又接过腰带,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奴才有一事不明。”

“说。”

“虽然说现在二小姐嫁出去,往后不会再碍着大小姐,但是,爷昨日为何要救二小姐?”

江执远一直都不喜欢郭芊芊,从郭骁骁十三岁那年,郭芊芊害她跌下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喜欢郭芊芊,甚至越发讨厌。

“我哪是在救她。”江执远淡淡地说道,“我是在救骁骁。”

“此话怎讲?”

“段氏死后,姨丈觉得亏欠段氏母女,就一再宠溺芊芊,来补偿段氏。”他脱下靴子坐到床边,“郭芊芊死不足惜,只是会连累到骁骁。她若死了,姨丈则会迁怒于姨娘和骁骁。”

江峰低头:“爷说的是。”

“退下吧。”

“是。”江峰带着衣服正欲房门。

“慢。”江执远忽然叫住他,“骁骁中毒一事甚是蹊跷,你去查查。”

江峰点头,随后退下。

江执远躺在床上休息两个时辰后又起身了。厨房知道他的习惯,早早地备下饭食。江执远用过膳食后就去衙门。

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江帆公事缠身,衣食住行在衙门。

江执远一路进到里面,见到一衙役,问道:“老爷呢?”

衙役道:“老爷在内阁看公文。”

江执远便进到内阁,江帆道:“远儿你来得正好。”

江帆拿起一份信件,交给江执远:“苏州父母官海大人新官上任,你替我去他府上走访走访。”

“父亲不去吗?”江执远接过,把信拆开。

“你先看看信。”

江执远粗略地看了看:“有何不妥?”

“且看落款。”

“苏州知府海无夜敬上。”江执远再看信的内容,都是些走访拜谒的客套话,“孩儿未看出有何不妥。”

江帆接过信,指着落款说道:“你看这盖的是什么章?”

江执远仔细看了看,说道:“是海大人的私印而非官府公章。”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父亲的意思是,海大人请您去他府上做客乃是私事,而非公事。”

江帆笑笑,点了点头,坐回太师椅上。

江执远把信收到怀里时,江帆说道:“你姨丈家怎么样了?”

昨日江帆吃过酒席就回衙门了,后来听郭夫人说郭芊芊来闹婚,就知道事情有些麻烦。

“除了些许闲杂人爱嚼舌根子外,一切如常。”江执远小心探问道,“儿子请求带骁骁一起去苏州。”

江帆顿了顿,说道:“也好,等过了风头再回扬州吧。”

“是。”

“你多帮着骁骁一些是应该的,只是太过逾越也不好,毕竟那是郭家的事情。”

“儿子明白。”

“段氏的那个丫头总算嫁出去了。”江帆拿起茶盏,饮了口茶。

“是啊。”江执远拱手道,“若没有别的事情,儿子就先告退了。”

“嗯。”

江执远出了衙门,寻思着去街上买些水果。此时正是荔枝的季节,街上的小贩都在不停地叫卖。尤其看到江执远过来了,那些小贩更是兴奋。因为江执远衣着鲜丽,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

一个老伯忙叫住江执远:“这位公子,买点荔枝吧,我的荔枝肉厚核小,皮薄香甜,不信您尝尝?”

老伯很是殷勤地给他剥了一颗荔枝,江执远没想太多就吃了。

“嗯。”江执远也觉得很好吃,直接说道,“老伯,给我来五斤。”

“好嘞。”老伯见他如此爽快,立马给他称斤打包好,“公子您拿好。”

江执远接过荔枝,付了钱就去郭府。

小厮通报郭夫人和郭老爷后,郭夫人和郭老爷便出来迎接,邀至大厅。

江执远奉上荔枝:“天气热,执远给姨丈和姨娘带了点水果。”

郭夫人笑道:“来就来,还带什么水果,真是见外。”

“是啊。”郭老爷笑道,“你父亲在忙事务吗?”

“是的,衙门近日事情较多。”

郭夫人打趣道:“瞧他爹说的话,衙门一年四季总是忙的,能几日清闲!”

“夫人说的是,我们有时间应当到江府拜谒才是。”

“姨丈言重了。”江执远抬头看了看,问道,“骁骁不在家里吗?”

“在在在,已经叫丫头去传了。”郭夫人道。

第13章 香梨树下对诗词

就在这时,郭骁骁穿着鹅黄色的流仙裙朝几人走了过来。

郭老爷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说谁是曹操呢?”郭骁骁明知故问,行到郭夫人身旁站着。

郭老爷道:“你不是曹操,你是臭皮匠。”

“爹。”郭骁骁鼓着腮帮子,“您总是打趣人家。”

引起几人哈哈大笑。

这时,江执远道:“我过几日要到苏州出差,想带骁骁一起去。”

“这不太好吧。”郭老爷顿了顿,“怕不合规矩。”

江执远解释道:“这事儿我已经跟我父亲说了,他是同意的,这才来问您和姨娘的意见。”

郭夫人柔声道:“老爷,让骁骁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她整天呆在屋子里。”

“也好。”郭老爷也知道下人们在背后说郭骁骁的闲话。

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了,郭骁骁也应允一同前往。

随后郭夫人劝江执远留下来用晚饭。江执远想着许久未在郭府同姨丈和姨娘吃饭了,便也没有推辞。

厨子还在做菜,这会儿还有很多空闲时间,郭夫人就拉着江执远到厢房,说要给江执远试衣裳。

郭夫人亲手为他穿上衣裳,说道:“这衣服是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给你做的,你看看合不合身?”

江执远笑着系上衣带和腰带:“姨娘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郭骁骁也在,她自小就和江执远一块儿玩耍,江执远换衣服她自然不会避嫌。

江夫人早殇,郭夫人作为他的姨母,当然要多关心一些。况且郭家能在扬州找到这么好的府邸,全靠江帆父子帮忙。

郭骁骁笑道:“深蓝箭袖,虎虎生威,很适合表哥。”

小兰眼尖,瞧见衣服的领口和袖口边都绣上了虎纹,便笑道:“夫人呀,知道表少爷属虎,便都绣上了虎纹做装饰。”

听小兰这么一说,江执远才仔细看袖口,上头的虎纹针线紧密,绣法细腻,看得出来是费了心力的。

江执远拱手道:“姨娘为我亲手做衣裳,执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乖孩子,说那些话做什么。”郭夫人上前抬起他的手,“你和骁骁,我都是一样疼的。”

郭骁骁看到郭夫人与江执远寒暄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十分高兴。

“后院的梨花开得正好,表哥同我一起去看看吧。”郭骁骁说完就拉着江执远往后院走。

郭夫人嘱咐道:“别玩儿太久,一会儿记得回来吃饭。”

“知道了。”郭骁骁道。

随后郭夫人安排人去洗江执远换下来的衣服。

郭骁骁和江执远走到后院的梨花树下,郭骁骁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说道:“这叶子还这么新鲜,肯定是被乌鸦啄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被乌鸦啄下来的?”江执远好奇地问道。

“你猜呀?”

“我不猜。”

“哎呀,你猜嘛。”

“那你猜我猜不猜?”

“我不想猜你猜不猜。”

“既然你不想猜我猜不猜,又为什么非要让我猜那落叶呢?”

“我。”郭骁骁背过身去,低头把玩手里的那张叶子。

“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江执远走到她面前,“姨丈让你读的《四书》你都忘光了?”

“没趣。”郭骁骁把头转向一边,“不玩儿了,去吃饭吧。”

她抬脚正要走,却被江执远拉住。

“不高兴呀?”他道。

“没有,既然你不想玩儿,那就不玩儿呗。反正我的游戏对于你来说既无趣又不公平。”

“你说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江执远用手点着她的鼻子说道。

“不能。”她推开他的手,“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你!”

“怎么样?”郭骁骁仰着脸看他。

江执远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手里拿过那片叶子,然后在她鼻尖划了划。

“你干嘛?”

郭骁骁想要推开他的手,但是江执远不停地动来动去,就是不肯停止划她的鼻尖。

“你够了。”她有点生气了。

但他的恶作剧没有停。

“江执远你够了!”

江执远突然丢掉落叶,双手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她在他怀里蹭了蹭。

“郭骁骁,你这样会嫁不出去。”

“那又怎样?大不了立一个贞节牌坊。再不济,就削了发当尼姑去。”

“你这张嘴啊,真真是伶牙俐齿。”

“哼。”她双手推他,“你放开我。”

这个时候江执远突然放开了她,走到梨树下又捡了一片叶子,说道:“忽如一夜春风来,接下一句。”

郭骁骁愣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天空,说道:“便引诗情到碧霄。”

他又道:“红杏枝头春意闹。”

她看了看天上的云,说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清水出芙蓉。”

“浑然比天成。”

“无边落木萧萧下。”

“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执远走过来,又一次点了她的鼻子:“你呀,果真没有好好读书。”

“我答的不对吗?”

“吃饭吃饭。”

江执远背对着她,一路挥手出了后院。郭骁骁嘟了嘟嘴,跟着出了后院。

过了几日,到了江执远启程去苏州的时候了。江执远一大早就去郭府接郭骁骁。

为了便携,江执远就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当他看到郭骁骁的大包小包时很是震惊,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皱着眉头,委婉地说道:“大小姐,你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呀?”

小兰把行李递给江峰装包时,郭骁骁说道:“衣服呀。”

“你这么多衣服。”江执远惊道。

“对呀,不然你看我,半个月穿的衣服都没有重样的。”

“不用带这么多。再说你带这么多马车也不一定装得下啊。”

“行吧。”郭骁骁指着其中几包行李,“这几包留着吧。”

把衣服拿掉之后还有三大包行李。

江执远又道:“另外那几包是什么呀?”

郭骁骁一一解说:“这包呢,是我的胭脂水粉、香料和首饰。这包是我的鞋子,剩下那包是衣服。”

“都要带吗?”江执远此刻脸上是请求能不能再少一点的表情。

“嗯。”郭骁骁频频点头。

本来江执远、江峰和小兰的行李每人才一小包,加上郭骁骁的,就把马车存放行李的位置全都填满了。

江执远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上车吧。”

郭骁骁笑了笑,扶了江执远的手上了马车。待小兰一同坐稳驾驶处的座位后,江峰就驱车前进。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门,一路上郭骁骁也跟着一起摇晃,边晃边笑。

江执远笑着问她:“是不是傻?”

“你才傻呢?”郭骁骁怒怼。

江执远今日穿了郭夫人做的那件蓝色箭袖,郭骁骁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说道:“这衣服很合适你哟。”

“你选的布料?”江执远笑道。

“不是,我娘选的。”

过一会儿,郭骁骁又道:“但是我觉得这件衣服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江执远不解地看着她。郭骁骁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江执远,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他的头发上。

“有了,我知道少什么了。”她道。

“少了什么?”

“先不告诉你。”

两人相视一笑。

扬州距离苏州还有很长一段路程。郭骁骁起初还会掀开车帘看看车外的景色,但是时间一长,只剩下乏味,根本无心欣赏了。

她从小就不喜欢坐马车,因为坐马车经常是要出远门。一出远门就要坐很长时间的车,真是无聊又乏味,中途若无人陪她聊天,她就更难受了。

无奈之下,睡觉成了她缓解郁闷的唯一方式。因为眼睛一闭一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路上睡上那么几回,苏州也就不再显得那么遥远了。

只见郭骁骁眯着眼睛靠在马车壁上,马车摇摇晃晃时不时会把她晃醒。要不就是她睡着后,头从马车壁上滑下来,然后她又醒了。如此反反复复,自然睡得不舒服。

“过来。”江执远柔声道。

郭骁骁耷拉着脑袋,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他旁边。江执远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不一会儿郭骁骁又睡着了。天气有些热,江执远从座位的储物处拿出一把折扇,轻轻打开给她扇风。

他摸了摸她的手,似乎很热的样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清凉解热的薄荷精油。滴了几滴在手心,随后涂抹在郭骁骁的太阳穴处。

车外太阳更是炎热,太阳公公毫不留情地照在江峰和小兰的身上。

小兰打开一把伞,给自己和驾车的江峰撑太阳。过了半个时辰,江峰看小兰的手有些疲乏,便说道:“我来吧。”

小兰微笑道:“我拿着吧,你还要驾车呢。”

“也好。”江峰过一会儿又道,“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来撑。”

“嗯。”小兰笑笑。

到了中午,江峰对江执远说道:“爷,前面有驿站,我们下来吃点东西吧。”

“好。”

马车终于不晃了,郭骁骁也醒了。

江执远道:“饿吗?”

“有点。”

“下车吧。”

郭骁骁随着江执远下了马车,去到驿站。江执远出示扬州衙役统领的令牌,便有小厮带路。小厮途中看了一眼郭骁骁,没有说什么。他也不避嫌,一路牵着郭骁骁的手走在前头。

第14章 韩老爷怒打天磊

郭骁骁随江执远去苏州避风头了,郭芊芊却仍不知自己犯下的错。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磊芊夫妇洞房的第二日,照例要给韩老爷和韩夫人敬茶。原先还有盖头可以遮一遮,奉茶的时候却再也藏不住了。

小翠原本想给郭芊芊梳一个酷似郭芊芊的妆容,但是郭芊芊拒绝了。她绝不要像她姐姐!

奉茶时,韩老爷接过郭芊芊的茶,正欲饮下,余光瞥见跪着的是郭芊芊而非郭骁骁,便勃然大怒,将茶盏重重地摔倒地上。

茶杯碎得稀巴烂,茶水溅到郭芊芊的身上,韩天磊就跪在她旁边,他立刻抱住了郭芊芊。

韩老爷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天磊自不会说成亲那日郭芊芊寻死觅活的事情,也不会说新娘被掉包是郭骁骁所为,他只有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是我让芊芊跟郭家大小姐换衣服的,是我故意把新娘换成芊芊的。一切都是儿子所为,请爹不要迁怒于旁人。”韩天磊道。

韩夫人一双明眼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天磊,你不要帮着她说话。”

她对自己的儿子是再了解不过。

韩老爷道:“你为什么不娶郭骁骁?爹苦心为你安排这门婚事,你,你为什么这般忤逆?”

“是儿子的错,爹要打要骂儿子一人承担,只要爹能泄愤。”

“你。”韩老爷对旁边的小厮说道,“给我拿棍子来,给我拿棍子来!”

小厮看了一眼韩天磊和韩夫人,不敢乱动。

韩老爷怒道:“怎么?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不是少爷平时给你们太多好处了,他才是你们的主?”

“小的不敢。”

“还不快去。”

小厮慌张地拿来棍子,颤抖着不敢递上。韩老爷则是一把抓住棍子,朝韩天磊挥过来。

韩天磊立马推开郭芊芊,爬起来四处跑。

“我今天一定要治治你这个不孝子。”韩老爷追着他打。

韩老爷到底是练家子的,虽是一把年纪但是身手依旧矫健,不一会儿就抓住了韩天磊,把他摁在地上打。

一连打了好几棍,韩夫人看不下去,上前拦住韩老爷:“老爷,你要打死他吗?总共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打死他,你要我怎么活?”

韩老爷的手停在空中,回头看一眼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慌的郭芊芊,随后将棍子重重地丢在一旁。

“唉!造孽啊,造孽!”韩老爷道。

待韩老爷走后,韩夫人便拉着韩天磊去房里擦药。郭芊芊在地上呆坐了几秒,小翠上前扶她起来。

磊芊夫妇的婚房设在杜若轩。在回杜若轩路上,小翠说道:“小姐没事吧?”

郭芊芊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无碍。”

“还好韩少爷对您有情有义,拼死都要护住您。您这一注,看来是押对了。”

“话不要说得太早,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爹敢这么打他,平时对他肯定也是很严格的。”

“严格些不是更好吗?”

“不好。”郭骁骁扶了扶头上的金钗,“有一个不管事的爹才好。”

小翠点头一笑,扶着她进了杜若轩。

韩夫人带着韩天磊进到房间后,赶忙叫丫头来服侍韩天磊。

丫鬟给他上药时,他一直哟哟的叫:“轻点轻点。”

韩夫人呵斥服侍的两个丫鬟:“毛手马脚的,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怎么伺候,下去吧。”

两人丫鬟退下,韩夫人亲自给他上药。

她看着韩天磊身上的七八条又红又紫的印子,说道:“你爹下手可真够恨的。”

“可不是吗?您不替我拦着,还让他打我。”韩天磊埋怨道。

“我怎么不替你拦着。”韩夫人突然用擦药的筱棉条用力戳了一下韩天磊,“我不拦着你就要被他打死了。”

“哎哟哎哟,娘你轻点。”韩天磊吃痛的叫着。

“我不让你爹打你几下,你爹怎么肯罢休。”韩夫人耐心说道,“你这几棍,注定要挨的。”

韩天磊半解着衣服坐在床上。

韩夫人继续说道:“不过也难怪你爹发这么大的火。我早先就跟你说过,叫你少跟郭府的二姑娘来往,多跟大姑娘来往。你倒好,弄来弄去,最后还是把二姑娘娶进门了。”

“我就不明白,芊芊长得漂亮,人也可爱,对您和爹又好,哪点比大姑娘差了?”

“你懂什么。”韩夫人轻轻地斥责,“大姑娘才是郭府的正统血脉。那二姑娘无论多讨郭老爷喜欢,都不能继承郭家的家业。”

“娘,咱家又不缺钱,何需攀附郭家?”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这个家是你爷爷一手打下的江山,那些同姓的外戚都想争你爷爷留下的财产。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不给他争点气,回头人家把咱家的店铺都抢走了。”

“可这跟娶郭骁骁有什么关系呀?”

“你糊涂。”郭夫人擦好药,给他穿上衣裳,“郭家精通蜀绣,若是能得郭家的绣女在咱家的绸缎上绣上几笔,咱家的绸缎还会卖不出去吗?”

“可是蜀绣芊芊也会呀。”

“她能不能担起蜀绣的大头,还得看她将来的本事。”

韩天磊无心再听韩夫人说下去:“行了,我知道了。娘,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孩子。”韩夫人叹了口气。

韩天磊出了房门就往杜若轩跑。郭芊芊见他进来,忙道:“相公,你回来了。”

韩天磊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说道:“难为你今日跟我一起被爹罚。”

郭芊芊微笑:“我既已跟你结为夫妇,自然要跟你同甘苦。我倒无事,那棍子都是打在你的身上,你怎么样了?严重吗?”

韩天磊笑道:“没事,就这几棍,不疼。”

“那就好。”

韩天磊坐下,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说道:“我爹他就那脾气,过几天等他消火了,咱再去跟他敬茶怎么样?”

郭芊芊尴尬地笑笑,原想着这事儿过了就算过了,没想到韩天磊竟然提出要再次敬茶。她又记起小翠说公婆要给敬茶的儿媳和儿子红包,但是她今日没有收到,心里当然不舒服。韩家家大业大,那两个红包应该不会太寒碜吧。

“好。”她虽然心里不大愿意,但是嘴上还得答应着。

“我就知道你最善解人意。”

韩天磊笑着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两人对视了好几秒后,他身子向前倾,吻上她的唇。她亦没有闪躲,慢慢地闭上眼睛。

韩天磊抱着她愈吻愈深,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微微张开了嘴。感觉到她的回应,他就侧过头,双唇不停地吻她,手紧紧抱着她。

小翠见状就悄悄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刚想离开,可是仔细想想,这时候如果有人过来敲门,少爷和少夫人岂不尴尬,小翠便在门外守着。

第15章 清风徐来醋亦来

约莫过了八九天,江执远的马车终于快到无锡了。无锡是扬州到苏州的中转站,可谓是必经之地。

郭骁骁掀开车帘探出个头,问道:“江峰,还有多远才到无锡呀?”

江峰道:“回大小姐,大概还要两个时辰吧。”

“嗷。”郭骁骁放下帘子坐回车里。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江执远道。

“那我再问一次不行吗?”

“行。”江执远拖长尾音,“你爱怎么样都行。”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只是江峰是我的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什么意思?”

江执远挑眉道:“我让他几点到,他就只能几点到。”

“哼。”郭骁骁倒头睡在座位上。

又行了半里地后,马车突然停了。

江峰道:“爷,有一个姑娘拦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江执远未下马车。

郭骁骁听到江峰跟那人细细碎碎说了几句后,江峰又道:“爷,是个孤儿,去苏州寻亲的,中途被人偷了盘缠,几天没吃饭了。”

江执远淡淡地说道:“给点干粮和碎银子,打发她走吧。”

“是。”

郭骁骁坐了起来,掀开帘子看了看,江峰照江执远的意思去做了。

江执远见她神情忧郁,便道:“怎么了?”

郭骁骁放下帘子,叹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无家可归,是个可怜人。”

江执远低下眼眸,半晌才道:“不如把她接上来吧。”

郭骁骁错愕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她是个可怜人吗?”他道,“正好顺路载她一程。”

“可我没让你把她接上来呀。”

郭骁骁有些窝火,搞不懂他是什么想法。

“你不是觉得我刚才的做法太武断了吗?而且没有人情味。”

“我。”郭骁骁来气了,也懒得争辩,“行行行,你把她接上来吧。”

那姑娘听到马车里的人在争吵,既惊又喜。惊是惊在害怕车里的主人们大吵一架,喜是喜在江执远说要带她一起去苏州。

马车驾驶处的座位已经被小兰和江峰坐了。江执远便让那姑娘坐到马车里头去了。

郭骁骁没有说什么。马车三向座,她、江执远和那姑娘正好一人坐一面。

那姑娘看了看江执远和郭骁骁的衣着,都是上好的绸缎,再看看自己的粗衣破布,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她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但是又把嘴巴合上了。

江执远觉察到她的拘谨,说道:“放松些,不用太紧张。”

“是。”她咬了咬嘴唇。

“我方才不是让人给了你干粮吗?吃几口吧。”

那姑娘笑笑,掏出大饼轻轻咬了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香橙。”她半天才吞出这几个字。

江执远点头时,她偷看了他一眼。

那姑娘的对面正好是郭骁骁,她一边吃,一边不忘打量郭骁骁的穿着和妆容。

郭骁骁余光看见她在盯着自己,便也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姑娘头上除了一只木簪子之外并无其他饰品,她耳朵上的两只铜耳饰看得出来戴了好多年。其次,脸上皮肤有些暗黄,手指皮肤粗糙带茧,一看就知道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儿女。

那姑娘的眼睛一与郭骁骁对碰,就立刻收了回去,低下头,露出几分怯懦。

江执远表情严肃,似乎在对郭骁骁说:别对那姑娘那么冷漠。

郭骁骁撇撇嘴,将头转向一边。

终于到了无锡,马车的气氛尴尬又无趣。江执远不说话李香橙就不敢发声,郭骁骁则赌气假装睡觉。

江峰选了一家名叫“清风徐来”的客栈让几人落脚。

马车一停,郭骁骁首先跳下车,小兰忙去拿包袱。江执远紧随其后,本想跟着郭骁骁的步伐,不曾想郭骁骁总离他远远地。

尤其是李香橙跟着江执远下来之后,郭骁骁不想理睬江执远的表现越发明显,她带着小兰径自往客栈里走去,全然不顾身后人。

待江峰跟与小二定好房间后,郭骁骁立刻上楼,一刻都不想等他们。

小兰跟郭骁骁进入房间后,轻轻关上房门,看到郭骁骁生气地样子,她想说又不敢说。

一是怕解错主子的意思,二是怕说了会火上浇油。

江执远带着李香橙上了二楼,斟酌了一番,让李香橙跟小兰住一处最为合理。可是小兰原本就跟郭骁骁住一处,方便伺候郭骁骁。

郭骁骁当然不愿意跟李香橙共处一室,但是为了一个路边捡来的姑娘单独开一个房间,似乎不合情理,也不值得。江执远便想着跟郭骁骁商量商量,让她好歹容纳李香橙一宿。

他敲了敲郭骁骁的房门,说道:“骁骁。”

“谁啊?”郭骁骁明知故问。

“我。”

“你是谁呀?”

“嘿。”江执远有点生气,“我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郭骁骁坐在凳子上回道。

小兰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轻轻地说道:“奴婢去开门吧。”

郭骁骁没说什么。

小兰打开门后,江执远看见郭骁骁正背对着他。他走到她身边说道:“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什么事呀?”

江执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李姑娘今晚没地方歇脚,我是想让她暂时跟你和小兰住一晚。”

郭骁骁回头看了一下门口,正好李香橙也在,就气不打一处来。江执远竟然还带着她!

李香橙发现郭骁骁看了她一眼,便害怕的躲到了江峰的身后。

苦情计!郭骁骁一下就看透她的伎俩。江执远看不出来,可是作为女人的她最为敏感。

“我不同意。”郭骁骁道,“是缺钱吗?没关系,给她单独开一间房,钱我来出。”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谁说我容不下她?”郭骁骁仰着头看他,“我这不是给她单开一间房,让她住得舒服一点吗?表少爷,我做得不对吗?”

“没。”江执远对上她的眸子,“你做得很对。”

他抬脚出了房间,江峰道:“爷。”

江峰不知江执远的言下之意。

江执远道:“大小姐说再开一间房,你刚才没听清吗?”

“奴才这就去办。”

江执远下楼后,李香橙也跟了上去。

李香橙边走边道:“公子,是不是我让您难做了?”

“跟你没有关系。”他淡淡地说道。

“虽然您不说,但是香橙也知道,您为了香橙跟大小姐闹不愉快,香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开了房你只管住着便是,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是。”她微笑道。

郭骁骁撑着腮巴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喜鹊发呆好久。

小兰敬上茶盏,说道:“小姐,喝点茶消消暑吧。”

“放那儿吧。”郭骁骁淡淡地说道。

“您还在为表少爷的事情生气吗?”小兰探问道。

“没有。”

“那您为什么郁郁于心呢?”

郭骁骁未答,反问小兰:“你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连个无家可归的姑娘都容不下。”

“您不是小肚鸡肠。”小兰笑道,“您在奴婢心里,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主子。”

小兰从包袱里拿出折扇,打开为郭骁骁扇风,继续说道:“您只是由爱生妒。”

“由爱生妒。”郭骁骁放下撑腮巴的手,交叉抱于胸前。

因为喜欢,所以容不下其他的女人在他身边转悠。可是,之前对韩天磊也有过类似的情况,那时看见郭芊芊和韩天磊逗鹦鹉,她心里也有不舒服。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差别在于一时的嫉妒和永远的嫉妒吧。自从韩天磊喜欢上郭芊芊后,她就知道韩天磊不可能再喜欢她了。没过多久,她对郭芊芊的嫉妒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郭骁骁看到李香橙对江执远的表现,李香橙眼里都是崇拜和喜欢。郭骁骁无论是看到李香橙还是想到李香橙,都会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小兰仍在为她扇扇子,她双手抱着头,手肘搭在桌子上继续发呆。

第16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

夜晚,郭骁骁走到外边的走廊上看月亮。今夜是十五,所以月亮格外的圆。

这家店名叫“清风徐来”,想必是出自诗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缘故。郭骁骁正这样想着,不知何时,身旁就站了一人。

郭骁骁白天的气已经消了,看到江执远,她没有走,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几分钟,江执远道:“出来看月亮也不叫我。”

“月亮就在天空上,谁也摘不去,早一些出来看,晚一些出来看,又有什么差别呢?”

“有。”

“什么?”郭骁骁看向他。

“早一分钟出来看,就能和你多呆一分钟。”他亦对上她的眸子。

“你少说这些话来哄我。”郭骁骁抬头看月亮。

就在这时,李香橙拿着水果盘上来了。她道:“江公子,郭小姐,香橙去厨房跟小二拿了一些消暑的西瓜,二位尝尝吧。”

江执远先是看了一眼郭骁骁,对李香橙说道:“谢了,我不想吃。”

李香橙又道:“郭小姐呢?

郭骁骁没有答话,江执远道:“大小姐也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李香橙点了点头,退下了。

江执远说道:“你何必给她脸色看呢?”

郭骁骁不说话。

“她也是好意。”他劝道。

“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吗?”郭骁骁转过身看他,“但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吵。”

郭骁骁刚想回房就被江执远抓住了手腕。

“你别再闹了好吗?”

“闹?”郭骁骁皱着眉头问他,“你认为我在跟你闹?”

“你这不是胡闹是什么?白天我没有说你,任由你发脾气,可是过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

“我!”郭骁骁瞪大眼睛,“好,好,我不闹腾了。从明天开始,我把那个姓李的当作亲妹妹对待,给她好吃好穿、锦衣玉食,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你满意吗?”

江执远简直无言以对。面对郭骁骁的愤然离去,他也不再理睬。没想到郭骁骁竟然这般不讲理。

江峰看到江执远怒气冲冲地回房,心想定是又跟大小姐闹别扭了,正欲退下,就看到李香橙端着水盆和毛巾上来了。

江峰下楼几步说道:“别上来了,回去吧。”

李香橙道:“江公子歇下了?”

“爷心情不好,你别上去,免得自讨苦吃。”

李香橙会心一笑:“没事,您先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

江峰亦不好再说别的,便去厨房找个地方打盹儿去了。

李香橙走到江执远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江公子。”

“何事?”

“我是香橙。”

江执远叹了口气,理了理衣服,过去开门:“有事吗?”

李香橙说道:“您还没有洗脸吧?香橙给你打了些水。”

江执远看了她手中的水盆,又看向她,说道:“不劳烦了。”

“您,这会儿心情不大好,让香橙陪您说说话也行呀。”李香橙看江执远没有拒绝的意思,就越过他的手,走进房间。

她把水盆放到架子上,随后把毛巾浸湿又拧干,动作一气呵成。

“江公子。”李香橙走过去轻轻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香橙虽是粗人一个,可是这些男女之事却听得不少,您不妨和我说说。”

李香橙熟练地拿起毛巾,蹲下身子给江执远擦手。

谁知刚碰到他,江执远便如触电一般站了起来,疾言厉色地说道:“出去!”

李香橙愣了一下,毛巾掉到了地上,看江执远的眼神惶恐又失措。

“我让你出去!”他又强调了一遍,“你没听明白吗?”

李香橙忙捡起地上的毛巾,扔到水盆里,然后掩面跑了出去。

江执远坐下,双腿敞开的坐姿,用手撑着头,深呼了一口气,随后手自额头滑向眼睛,停留了许久。

原本第二日几人就该继续赶路去苏州,可是郭骁骁突然提出要给李香橙买衣服。江执远虽然知道郭骁骁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赌气,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怕事情越说越糟糕。别无他法,他只能允许几人再在无锡逗留一日。

李香橙知道郭骁骁要带她买新衣服,自是又惊又喜。一来是怕郭骁骁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二来免费得新衣服谁不喜欢。

尽管李香橙有些心惊胆战,但是还是跟着郭骁骁上街了。

郭骁骁走在前边,李香橙和小兰跟在后边。一路上,李香橙都未敢说话,一直低着头。郭骁骁却是气宇轩昂,尤其在她的映衬之下,郭骁骁就像巾帼枭雄花木兰,一身英气。

街上的成衣店不多,穷人家基本都是自己做衣服,没有多余的钱买成品,因此成衣店的客人基本都是郭骁骁这样的有钱人家。

三人来到一家名叫“明祥”的老铺子。店家亲自招待郭骁骁。

店家道:“请问这位小姐想要点什么?”

郭骁骁环视四周,看到架子上全是布匹,说道:“你这儿有成品吗?”

“有有有,您想要什么样的?”

“就我这个年纪的姑娘穿的。”

店家打量了一下郭骁骁,笑道:“您里边儿请。”

郭骁骁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一大片成品,各种颜色都有,颜色搭配更是相得益彰,可以说每一件衣服都是精心设计,令人赏心悦目。

郭骁骁走近,摸了摸布料,皆是上等品。

店家笑道:“这些衣服都是小店的裁缝精心制作的,绝无重样。您看看喜欢哪些?”

郭骁骁转身对李香橙说了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你瞧着吧,选四五件喜欢的带走。”

小兰有些诧异,那怕是郭骁骁卖成衣每次也只是带一两件,今日却为李香橙破费了。

李香橙心中大喜,却是面不改色,说道:“这,香橙怎么好意思呢?”

郭骁骁走在一旁,寻了张靠椅坐下说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说给你就给你。”

见李香橙还在犹豫,郭骁骁又道:“你身上那些衣裳想必已经穿了很久了,正好给你换些新的,不然在江公子面前,哪能侍候得周到?”

郭骁骁一提江执远,李香橙便心中一颤,想来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跟着店家去选衣服了。

店家很是热心,向她介绍和推荐“明祥”的新品和佳作,李香橙频频点头,但是选了好久,还是没选出合适的衣服来。

郭骁骁有些不耐烦了,从靠椅上站起来,走过去问店家:“她选了哪些?”

店家尴尬地笑道:“这位姑娘,还没有决定好。”

“有‘天府之国’的成品吗?”郭骁骁问。

‘天府之国’是蜀地的一家老字号店铺,专门卖布匹的。

店家眼前一亮,忙说道:“有有有。”

“拿一些来我看看。”

店家忙去货架取来衣服,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光,‘天府之国’出的布匹柔软舒适,品色绝佳。现下就剩这几件了。”

郭骁骁粗略看了看衣服,做工精细,况且是‘天府之国’的布匹,当然信得过,便说道:“就要这几件了,麻烦帮我打包好。”

李香橙看了一眼郭骁骁,不敢说什么,拿好东西跟着郭骁骁出了“明祥”。

小兰方才付钱时,悄悄数了数剩下的钱,此番带的盘缠很多,但是为了买那几件衣裳,已经把郭骁骁的大部分银两都用去了。

买完衣服,郭骁骁瞧她鞋子跟衣服不相配,于是又给她买了新鞋子,直到正午才回客栈。

第17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郭骁骁三人回客栈时,江执远和江峰正准备用午饭。

江峰道:“大小姐,您回来了,饭已经给您盛好了。”

郭骁骁看了一眼江执远,说道:“我刚刚从外面回来,有点累,还不想吃。”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还等什么!江执远独自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郭骁骁回房去了,李香橙却还在房间里站着。

江峰向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退下。李香橙却道:“郭小姐方才带香橙去了市集,给我买了新衣裳和新鞋子。”

李香橙打开包裹给江执远看。

江执远想起昨晚郭骁骁说的话,暗道: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的这么做了。

半晌他才道:“既然给你了就好好留着吧。”

“江公子说得是。”

江执远看李香橙眼睛一直看着桌上的饭菜,便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李香橙喜出望外,连忙就近坐下。可是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又往旁边的位置坐了。生怕江执远像昨天晚上一样动怒。

江执远自然看得到她那个小动作,没说什么,继续吃饭。不过美味佳肴此刻竟然觉得无味,他只吃了一碗就放下碗筷离席了。

李香橙见江执远才吃一会儿就走,也不敢继续在饭桌上逗留,简单吃几口收拾桌子了,而后她又回房试穿今日买的新衣裳。

李香橙拿着那几件衣服试来试去,虽然没有镜子,但是她还是很喜欢地穿在身上。最后挑了一件粉色的穿上,从前的旧衣服都扔掉了。

傍晚的时候,李香橙去到江执远门前想要伺候他。

江执远淡淡地说道:“谁?”

“是我,香橙。”

“我累了,不方便见客。”

李香橙咬了咬嘴唇,说道:“郭小姐有事找您。”

江执远立刻从床上翻起来,跑过去开门,抬头望了望,却不见郭骁骁。

“你骗我?”他道。

“我没有骗您,郭小姐想来找您来着,可是您关着房门,她碍于面子,不敢当面见您。”

江执远看着她的眼睛,她有些怯懦地低着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没有说穿。

“我知道了,往后不用再麻烦你传话了。”他回房关上门口。

李香橙欲说还休,可眼下吃了闭门羹,又恐惹江执远不愉快,就不敢再多言,讪讪地回自个儿的房间去了。

这几日郭骁骁因为不想看见李香橙和江执远,所以三餐基本都是叫小兰送来房里。

小兰替郭骁骁梳好妆后,就拿着郭骁骁的衣服到客栈的后院去洗。

郭骁骁正在房里吃莲子羹。客栈不比家里,她心心念念了好几日的莲子羹,今天终于吃上了。正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看见小兰快步走进来。

小兰道:“小姐,奴婢方才去后院,看见……”

郭骁骁放下汤匙,擦了擦嘴,说道:”有话就说,干嘛要说一半留一半!”

小兰娓娓道来:“奴婢方才去后院,看见香橙姑娘站在晾衣服的竹竿旁边,正拿着小姐昨日穿的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划。”

郭骁骁眼睛转了转,说道:“姑娘家爱美不是正常的吗?况且她自小没穿过这些稀罕物件,眼红些也不奇怪。”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香橙姑娘还把小姐的衣服穿到身上去了,站在水缸边照了好久都不肯脱下。”

小兰看了看郭骁骁,又继续说道:“奴婢总觉得不对劲,新衣服小姐昨日已经给了她,布料皆是上等品,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尊卑有别,这个道理她应该知道的。”

郭骁骁仔细回想成衣店的事情。

昨日那李香橙挑了半天也没挑出自己中意的来,可能是看太多眼睛花的缘故,又或者是太过贪心,每一件都想要,所以迟迟做不出决定。

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当然不知道哪件好,因此郭骁骁替她挑了采用“天府之国”的布料做成的衣服。

那布料郭骁骁穿过好多次,郭骁骁把最信任和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她。但是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何想法,又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郭骁骁淡淡地说道:“她看上的是哪一件?”

“就是鹅黄色的那一件。”

“既然她想要,那就给她吧。”

“这……奴婢遵命。”

客栈虽不比酒家热闹,但是到了晚上人就是比白天的多。

“清风徐来”的店铺不大,装修与摆设却很典雅,来往大多是文人雅士和那些不张扬的富甲。二楼和三楼主要供客人休息过夜,一楼则供客人打尖儿歇脚。

郭骁骁住在二楼,从房间出来走几步就是楼梯。

大概是为了避免一眼就望到底的缘故,楼梯被设置成弯曲错落的样子,上楼的时候总要转几次身,绕几个圈。

江执远办完事情回到客栈,正准备回房,上楼梯时看见郭骁骁扶着扶手,摇着香扇走在他前头。

江执远眉开眼笑,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笑容渐渐消散。

“怎么是你?”江执远错愕地说道。

“正是香橙。”李香橙清浅一笑,用香扇遮住半张脸。

“你怎么穿着骁骁的衣服?”他情急之下直接呼出了郭骁骁的名字。

从前在她面前他都是叫郭骁骁“大小姐”的。

李香橙眼眸突然垂了下来,半晌才道:“郭小姐看我没衣服穿,又赏了我一件。”

这时,房间里的郭骁骁悄悄地打开了窗子,但是只开了一条缝。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楼梯的入口。

郭骁骁心中暗道:果不其然,和她猜想的一样,这个李香橙想扮成她的样子,来迷惑江执远。她倒要看看这个李香橙还要玩什么把戏!

只见江执远上下扫了一眼李香橙。可能是因为做多了粗活和重活,所以李香橙有一点斜肩。衣服穿在她身上,两边肩膀一高一点。

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全然不似郭骁骁穿那衣服时娉婷温婉的样子。

再加上她皮肤暗黄,鹅黄色的衣服使她的皮肤显得暗沉。而郭骁骁皮肤白皙,气色红润,鹅黄色放到郭骁骁的身上,可以说是锦上添花。

江执远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径自上了楼。李香橙看着他的身影,眼睛中没有了亮光。他渐行渐远,她却不敢再追。

看到这里,郭骁骁轻轻放下了窗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第18章 小打小闹也怡情

江执远回房后,仔细想了想,似乎有些事情非要说个明白,他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郭骁骁的门前。急切地抬起手想要敲门,犹豫了一会儿,却又放下了。

此刻很安静,他听不见郭骁骁房间里的任何声响。在门前站了片刻,缓缓转身,垂头丧气,像一个失去快乐的孩童,漫无目的地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江峰探问道:“爷,咱们明日该赶路了吧?”

已经在无锡逗留两日了。

看江执远未答话,江峰又道:“如若不然,海大人大概会来信催促了。”

这时江执远才道:“既是私事,催促又怎样。”

他从凳子上离开,随后双脚一抬,睡到了床上:“他和父亲同为知府,凭什么要父亲去拜谒他?”

“按道理,确实不应该。”

“所以呀,父亲就派我去,算是一个应酬了。”

“那,奴才去掌柜那儿补一些住宿的银两。”

“去吧去吧。”他挥挥手,闭上眼睛说道。

江峰抬脚刚准备走,他又道:“慢着!”

江峰站在原地,翘首以待。

“还剩多少银两?”他问。

江峰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三间客房再加上这几日吃食的开销,花掉了大部分的银两。再过几日就要去钱庄兑银票了。”

江执远把手臂盖在眼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子说道:“明日启程,去通知大小姐她们收拾东西。”

“是。”

江峰得令就去通知郭骁骁几人。郭骁骁并无异议,离开无锡也好,只是不知道江执远还会带着李香橙多久。

翌日清晨,几人带着行李准备出门。经过这两日的休息,江执远几人都有了精神继续赶路。

江执远走在前头,在客栈外等郭骁骁和李香橙。江峰去后院牵来马车,便去柜台结账。

郭骁骁捋着颈项旁的秀发下楼,小兰和李香橙跟在其后。正走到楼底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书生。那人背着书箱,像是要进京赶考的样子。

郭骁骁想着还是别让江执远等太久吧,于是快步走着,没想到竟与那书生相碰,都撞到了对方的肩膀。

郭骁骁险些摔倒,幸好身后有小兰托着。书生被撞到了,正欲发飙。抬头一看,眼前竟是如此温婉美丽的女子,顿时怒气全消。

郭骁骁被他盯了好久,赶忙理了理衣服,迅速出客栈。一掀马车门帘就看到江执远端坐在座位上,郭骁骁与他相视一眼,在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没过多久,李香橙也上了马车。人员到齐,江峰挥马鞭正要赶路。就在这时,客栈传来一个声音。

“小姐请留步,小姐请留步!”只见从客栈里跑出来一个人。

“吁!”江峰听到叫喊声便又停住了马车。

那人说道:“你家小姐落东西啦。”

江峰自不会轻信他的话,给小兰递了个眼色。

小兰随即看向那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张手绢。手绢上绣着小马驹,小兰一眼就看出那是出自郭骁骁之手的蜀绣。

郭骁骁自小便喜欢马,所以绣了好几张小马驹花样的绣帕。

确认无疑,小兰朝江峰点了点头。

江峰于是说道:“多谢这位公子,我会转交给我家小姐的。”

江峰伸出手时,书生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不愿意交给江峰。

书生道:“捡到小姐的丝帕也算是个缘分,在下想跟小姐结个朋友,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这时,马车里的江执远看了一眼郭骁骁,郭骁骁想了想,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是现在不得不发声了。

郭骁骁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我现在要赶路去别的地方,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此逗留。”

书生听见郭骁骁接他的话茬,心里十分高兴,死皮赖脸地说道:“未见小姐尊容,在下实在是遗憾得很呐。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姑娘,还望小姐给个住址,在下日后也好登门拜访。”

“抱歉公子,我这个人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不喜交友。”

没等书生说话,郭骁骁又道:“江峰,走吧,再不走天都黑了。”

江峰自知跟这种人说多也是废话,白浪费心情,便欲驱车前进。

“慢!”马车里又有人发声了。

只见江执远起身,掀开门帘走了下来。

“公子方才说捡到了舍妹的丝帕,我特地替她来向公子取。”江执远道。

书生尴尬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丝帕交给江执远。不知丝帕是什么时候被他收到怀里的。

“多谢。”江执远面无表情地说道,转身迅速钻进马车,“走!”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客栈,书生仍站在原地张望,直至马车消失不见,他才回去。

江执远将丝帕扔给郭骁骁,眼睛却未看她。郭骁骁还未来得及捡,丝帕顺着她的裙子落在了地上。

郭骁骁也不太高兴,她让江峰走,就是不想再要那块丝帕的了,没想到他又帮她讨了回来。

她还没开始摆脸色,江执远却不高兴了。所以这丝帕我她就是不捡!

李香橙眼睛四处游离,观察着二人的表情。丝帕掉在地上,郭骁骁不捡,江执远更加不捡。

李香橙弯下腰,轻轻将丝帕捡了起来,递给郭骁骁。

郭骁骁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李香橙看向江执远,江执远也未有所表示。李香橙抿了抿嘴唇,将手慢慢缩了回来。

无锡到苏州还要经过一个驿站。几人到晚上不得不停下歇脚。

驿站人多眼杂,郭骁骁洗完澡之后,就马上收拾衣服回房间。她双手关上门时,突然被人拉了一把。

郭骁骁转了个圈,被按在了门上。她刚想叫,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巴。

郭骁骁背靠着房门,双手乱捶乱打,只听那人说道:“别打了别打了,是我。”

郭骁骁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便停下手里的动作。刚回房,蜡烛还没来得及点,房间里很暗,她借着月光才看清那人的脸。

“表哥,怎么是你?”郭骁骁小声地说道。“乌漆吗黑的,这个游戏可没意思。”

难怪房间里没人,郭骁骁,心想肯定是被江执远给支出去的。

江执远的手越过房门,按在她的头顶上方,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郭骁骁眼珠子一转,说道:“怎么?你要审我?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郭大小姐,你正经些。”

“那你说吧,什么事?”

江执远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丝帕,怎么会在那个书生哪里?”

“你就为了这个事情,特地跑来这里问我?”

“别扯别的。”

“我不知道。”郭骁骁摆摆手。

“你……”他扶着她的肩膀,急切地说道“那丝帕是你的贴身之物,你怎么会不知道?”

“即便是贴身之物,也会有丢失的时候不是吗?”郭骁骁对上他的眸子,“况且那丝帕从丢失道找回,不过才片刻时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郭骁骁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如明镜一般。

丝帕大概是被那人撞到肩膀的时候弄丢的。但是她向来谨慎得很,记忆里也没有丢失丝帕的印象。奇怪的是李香橙。

她走在郭骁骁的后面,而且郭骁骁上了马车她才从客栈出来,不一会儿那个书生就来找碴儿了。

无论最后丝帕有没有找回,都会让江执远对郭骁骁心生猜忌。倘若事后郭骁骁再保持不理会不争辩的态度,就会坐实她和那书生有来往。

到时坐收渔翁之利者,便是那李香橙。郭骁骁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面上却是只字不言。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轻举妄动。

江执远道:“你难道是因为我跟她走得近,就这样来报复我?”

郭骁骁知道他说的是李香橙。

“报复?”郭骁骁睁大了眼睛,“你竟然对我用‘报复’这样恶毒的词!”

“难道不是吗?”

“是,我是看不惯她。我老早就看不惯她了。可是没办法,你喜欢他,你宠着她,我能说什么?”

“你心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呀。”

“我没有跟你说吗?”郭骁骁错愕的表情,“从一开始我就表明态度,不希望咱们带着她去苏州。可是你有认真听我的意见吗?你没有!”

“你之前有跟我好好说吗?我是想跟你好好谈来着,但是没说几句话你就生气,说话就像带火的利箭,射到人的身上,连对方都要着火,我能不生气吗?”

“我发脾气还不是因为你宠着她。我是你表妹,你却跟她站一边,穿一条裤子,还帮她说话。”郭骁骁说着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些哭腔,“我才是你表妹呀,外人想着法儿来离间我们,你都不知道。你这个糊涂蛋,糊涂蛋……”

就在她哭喊的时候,江执远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她穿一条裤子,还帮她说话。”江执远摸着她的头,继续说道“是我太糊涂,别人想近办法来离间我们,我都不知道,都怪我都怪我。”

郭骁骁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埋得深深的。她有点想哭,但是她得忍着,眼泪在眼眶里回旋又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因为她不想用眼泪来博取同情。

两人抱了好久,江执远突然说道:“你刚刚有些话说得不太妥当。”

“什么话?”

“我并没有宠着她,因为我心里住着的人,一直都不是她。”

郭骁骁吸了吸鼻子,什么也没说,笑着在他背部捶了两拳。

第19章 苏州小吃惹人爱

休息了一夜,清早江执远几人又继续赶路。

照例是江执远先上马车,郭骁骁紧随其后。江执远正打算低头钻进马车,忽然发现身后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

他回头一看,郭骁骁板着脸看着她。江执远不知她是何意,她便伸出手来,央求他亲自拉她上车。

江执远嘴角泛起一抹宠溺的微笑,一只手轻而易举将她拉了上来。

旁边的李香橙看见他这一举动,敢怒不敢言。郭骁骁回头朝她得意一笑。

郭骁骁就是要让她知道,她配不上江执远,郭骁骁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江执远的喜爱。

原不该这么对李香橙,但是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争取,什么不能争取。太过逾矩和不守本分,在郭骁骁看来都是错误的。

李香橙坐定后,马车又哒哒哒的跑起来了。今日天气比前阵子的要好,夏日里偶尔的阴天会让人感到舒适。

江执远说道:“香橙姑娘,快要到苏州了。”

李香橙抬头看他,在等他说下一句话。

“我和郭小姐送你到苏州后,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香橙有些惊慌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转头看向郭骁骁,眼神由温柔变得凌厉,由爱意变成妒恨。

郭骁骁亦不回避她的眼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郭骁骁的眼睛在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是我是在教你怎样做人。疯狂利用别人的同情心为己谋利,是为不仁;费心机挑拨恩人之间的关系,是为不义;得了好处之后得寸进尺,是为贪婪。

李香橙的眼眸垂了下来,半晌她才道:“香橙多谢江公子和郭小姐这几日的照顾。”

她看了一眼江执远又道:“希望将来有缘还能再见面。”

郭骁骁道:“下次再见面,我相信你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终于过了苏州的城门,江执远让江峰在此处放李香橙下马车。李香橙没有说什么,从江峰手里接过行李,看着马车走远。

江执远原本打算把她送到街上热闹一点的地方,可是又想着这个事情越早结束越好,再留着她,恐怕又会出事端。

李香橙搂着包袱在城门找了一个地方蹲下,数了数盘缠,江执远给的银两还能再填饱几天肚子。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先前说要去苏州寻亲不过是个幌子,她在苏州根本就没有亲人。

她攥着那块绣着小马驹的丝帕,郭骁骁没有向她讨回来。昨日她走在后头,趁着那点时间,她将丝帕交给书生,说辞是“我家小姐让我给你的。”书生喜出望外。

书生当然不会以为是李香橙对他有意,因为李香橙即便穿着“天府之国”做的衣裳,气质还是输郭骁骁一大截。

郭骁骁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自然白皙。再加上郭老爷自小就给郭骁骁请教书先生,气质自然与白丁布衣者大不相同。

书生当然认定李香橙口中的小姐是郭骁骁,而李香橙则是郭骁骁的贴身婢女。是她让他误以为郭骁骁是故意撞他的肩膀,想引起他的注意。

李香橙看出书生倾慕郭骁骁,就故意导了这场好戏。她料定书生定会死皮赖脸缠上郭骁骁,到时候郭骁骁有嘴都说不清楚。

原以为江执远一定会因此动怒和猜忌郭骁骁。两情相悦的两个人一旦不能相互信任,变成相互猜忌,就离分手不远了。

可是才一晚上的时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执远和郭骁骁又和好了。她打的如意算盘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服输,凭什么郭骁骁生来就可以享受锦衣玉食,而她却要忍受饥饿和寒冷?凭什么郭骁骁有一个疼爱她的表哥,而她连个亲人都没有?凭什么?凭什么?

也许世间有些事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会有妒恨,有争斗,有偏激的心理。人到绝境,被逼无奈,就会做出一些在一般人看来违反道德的事情。

对于李香橙来说,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她就会不惜一切手段。那怕付出生命为代价,只要能享受到她想要享受的,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她想要像郭骁骁一样,拥有骄傲的资本,可以随心所欲地说想说的话。她想要变得美丽,这样才可以和心仪之人并肩站在一起。

江执远到苏州没多久,便迅速找客栈安顿下来。稍作休息后,他便去海大人府上拜谒。说是拜谒,不过是打声招呼罢了。

论地域,苏州比扬州更宽阔一些。论经济,苏州还是更胜一筹。因此海无夜刚上任就要给江帆下马威,将来两地政治和商贸往来,让江帆的扬州让着点苏州。

江帆当然不会顺从海无夜的心意,去他府上走访不过是“略作表示”。

郭骁骁不宜掺杂官府事务,就和小兰在客栈呆着。不过江执远走之前有嘱咐,说是如果她实在闷了,就和小兰出去走走。

果不其然,郭骁骁在凳子上哪能坐得住。叫她坐一时半会儿倒还行,但是她已经在房里闷了几个小时了。更何况窗外的那些卖吃食的小贩一直在不停地诱惑她,烧饼的香味悠悠地飘到房里来。她闻着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

“不行了,美食的诱惑太大了。”郭骁骁深深地吸了一鼻子那香味,“小兰,带上银子上街去。”

要说这苏州与扬州有何不同之处,就是苏州那别致的园林了。每一家店铺,无论是酒馆、饭馆、青楼还是百姓的民宅,无一不彰显着别有风情和韵味的园林风格。

走廊宛如九曲回肠,一眼望不穿景色,亭台水榭错落有致,连假山都是各种不同的形状。有的像狮子,有的像猴子,有的像马儿。

郭骁骁在街上不停地转悠,吃了好些小吃,烤肉,烧饼,芙蓉茶,松鼠桂鱼,枫镇大面,卤汁豆腐干,藏书羊肉……她带着小兰,连续进出了好几家店,两人吃到扶墙出。

小兰捂着肚子说道:“小姐,奴婢跟着您,今天真是有福了。”

“怎么样?”郭骁骁也捂着肚子,笑道,“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死了。”小兰举起两只手,蹦跶了一下,“哎哟,就是……吃得有点过头了。”

“哈哈哈。”郭骁骁开怀大笑,继续说道“唉,可惜爹不让我随便吃街上的东西,平时就是有钱也不敢出去乱逛。”

小兰皱了皱眉:“是啊,这次多亏了表少爷,咱们才有机会吃这么多好吃的。”

“所以呀,咱们今天一定要玩得尽兴,不然回去就没机会了。”

小兰有些担心,不敢再陪她玩儿了,回头江执远问起话来,她可担待不起。可是郭骁骁硬是拉着她往人堆里走,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两人一直玩到天黑,途中小兰好几次劝阻郭骁骁会客栈,但是都被郭骁骁用话挡了回去,小兰也就不敢再说。

江执远和江峰在海府跟海大人闲聊了几句,又跟着海大人去苏州的衙门走访了一番,这才回客栈。

“骁骁。”他敲了敲郭骁骁的房门。

不见有人应声,他便推门进去,郭骁骁不在房间里。回头一看窗外,月亮都挂上高空了。还没来得及吃饭,他就带着江峰上街去了。

今夜是烟笼寒水月笼沙,月亮周围伴着些许乌云,所以月光微弱。

苏州的夜市十分热闹,有些小贩是晚上才出来摆摊营生。

江执远和江峰分头去找郭骁骁,奈何街道既宽又长,而且有很多分道,两人找了很久都没找着。

江执远吩咐江峰继续找,他也仍在街上寻觅。忽见眼前有一人身影很像郭骁骁,江执远就上前去抓住那人的手腕:“骁骁!”

那姑娘转过身来,说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他忙松开姑娘的手,跟人家道歉。

姑娘嫌弃地擦了擦手,迅速走开。

江执远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也是晚上,他疯狂地在街上寻找郭骁骁,结果认错了人。找得太着急的时候,他看到背影和身形长得特别像郭骁骁的人,就要去问一下。

肚子有些饿,他前面有一家卖云吞的,他走过去跟老板点了一碗云吞,然后坐了下来。

老板的云吞还没做好,就中间这些等待的时间,他还在四处张望,看郭骁骁是不是在附近。

又有一个身形很像郭骁骁的人出现了,这次他没有盲目地过去,而是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人是鹅蛋脸,柳叶眉,形象温婉的样子,这不是郭骁骁是谁!

他立刻走向郭骁骁。老板刚刚做好云吞放到他坐的那张桌子上。

“哎,客官,云吞不要啦?”老板叫道。

江执远忽视了老板的叫喊声,只知道现在要过去擒住郭骁骁,不然一会儿肯定又不见了。

“啊!”郭骁骁被人抓住手腕,慌张地叫了一声。

转身发现是江执远,郭骁骁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江执远板着脸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客栈。”

“夜市不是才刚开始吗?”郭骁骁指了指远处喧闹的人群。

“不要强词夺理。姑娘家晚上在外边不安全,知道吗?”

“知道知道。”郭骁骁捏着他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成何体统,把手拿下来。”

“说,你是不是饿了?”她不停手,“我刚才听到你肚子在叫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知怎么,竟想搂着她的腰,而且还付诸行动了。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她仰着头说道。

“我刚刚点了云吞。”他低头抱着她,紧密地贴着她。

“吃什么云吞呐。”郭骁骁挣开他的怀抱,“比云吞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

郭骁骁拉着他的手往喧闹的地方走去。

第20章 芊芊受气语娇嗔

郭骁骁带着江执远去了白天她和小兰去的那几个店铺。烤肉,烧饼,芙蓉茶,松鼠桂鱼,枫镇大面,卤汁豆腐干,藏书羊肉,轮番上阵。

“这些东西你都吃过吗?”他看郭骁骁点菜时熟练地样子,于是问道。

“对呀。”郭骁骁帮小二把菜拿到桌子上,“松鼠桂鱼和枫镇大面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你快吃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别的店。”

“啊,还有?”

“嗯。”郭骁骁绘声绘色地说道,“只要你有需求,他们就会供应,晚上十点才打烊呢。”

江执远突然发现了她的另一个缺点,那就是花钱不眨眼睛。

在郭骁骁的强烈推荐之下,江执远又去试了其他店的几个菜。勉强吃几口,可是郭骁骁却催他多吃些,他又怕浪费,所以后面也吃到扶墙出。

郭骁骁倒是吃得不多,因为白天吃过瘾了,有点腻。

扬州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婉湖,苏州也有湖,名曰“映月”。

吃完东西郭骁骁就带着江执远到映月湖边散步。

郭骁骁道:“开心吗?”

这个问题她白天也问过小兰。

江执远吸了一口气,笑道:“开心,开心过头了。”

郭骁骁为难地笑笑,突然想起小兰。她白天的时候看中了一家首饰店的金步摇,可是店家说这款金步摇店里只有一只样品,崭新的货物需要到仓库去取,让郭骁骁等一等。

郭骁骁自是无暇等待,亲自签了订单,让小兰事后去取。小兰这会儿应该已经拿到银步摇了,她找不到郭骁骁,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转悠。

江执远也不担心江峰,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找郭骁骁了。江峰找不到的话,夜深自己会回客栈的。

江帆交代的事情,今日已经算完成了,余下几日,可在苏州玩耍玩耍。

距离上次郭芊芊闹婚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江执远突然停下脚步,说道:“骁骁。”

郭骁骁回过头来看他。

“下个月的初七,就是你的生辰了吧?”

现在已经是六月,她的生辰是七月初七。

“嗯,怎么了?”她问。

“仔细算算,今年应该十八岁了。”

“是啊,我又老了一岁。”

“等你过了十八岁的生辰,我就向姨丈提亲,如何?”

“我……”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他低着头,“这不是没到七月初七吗?你先好好想想。”

他方才之所以打断他,是因为害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万一,万一她不愿意,该怎么收场?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我,我还是现在就跟你说吧。”

“不,不要说……”他急切地说道。

郭骁骁紧张地看着他:“那……那便不说吧。”

“不……”他又道。

“不什么?”郭骁骁低下头,看着地面,“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呀?”

他自己都很纠结,一边害怕她的话会令自己难过,一边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半晌,他才道:“你还是说吧。”

郭骁骁抬头看着他:“你对我很好。”

你对我很好?什么意思?是要发好人卡吗?

她接着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想成亲。”

“为什么?”他劝道,“你已经及笄了,已经过了出嫁的年龄不是吗?”

“但是,成亲没有早与晚,只有想与不想,不是吗?”她反问。

“我是你表哥,你是我表妹,我们成亲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你想娶我是因为我是你表妹?”

“不是不是。”他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要保护你。”

郭骁骁却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说道:“可是,骁骁想做一个盖世女英雄,那种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并且还可以保护别人的女英雄。”

他眼眸突然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轻轻地问道:“那你……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吧。”

“你,你喜欢我吗?”

郭骁骁两手放在腹部,很是拘谨的样子。她想了想,声音变得低低的:“自是……自是喜欢的。”

听到郭骁骁的这句话,他仿佛胸口千斤重石一瞬间落地了。

“真话?”他还要再确认一遍。

“真话。”

“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他上前抱住郭骁骁说道:“那便好,即便你现在不答应跟我成亲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郭骁骁靠在他的身上,下巴与他的肩膀相依。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从前听人说,你喜欢白猫,可是却选择了黑猫。跟你成亲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你最爱的那个人。

这些话好像一个魔咒缠绕在许多人的身上,她怕,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况且,父母仍健在。郭芊芊已经嫁出去了,若是她再离开家,父母那还能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月亮周围的乌云聚合离散,暗香浮动,江执远忽然想起还没给云吞钱。郭骁骁说不用给了,反正已经错过了。

江执远却不以为然,他身为扬州的衙役统领,自不能欺诈百姓的钱,所以特地走回云吞摊子向老板补钱。

老板笑道:“你这个人还挺讲信用的嘛!”

江执远道:“之前因为着急去找我的表妹,情急之下就忘记了,实在抱歉。”

老板笑笑,算是原谅了,看到江执远牵着郭骁骁,一直未放开手。老板调侃道:“就是这位姑娘?”

“正是。”

“小伙子好福气。”老板擦了擦头上的汗,将生云吞倒进锅里,“好好过日子,我先忙我的了。”

江执远忍俊不禁,却被郭骁骁戳了一肘子。郭骁骁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江执远赶忙追上去。

“怎么了?不高兴?”江执远道。

“知道还问。”

“咳。”他假装咳嗽一声,偷偷地牵她的手。

她被他碰到,刚想收回去,就被他紧紧地抓住了。

“跟着我。”他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走丢了。”

郭骁骁鼓了鼓腮帮子,被他拉着走。

两人回到客栈,已经很晚了。小兰一见到郭骁骁就开始各种着急,生怕郭骁骁被人拐走。郭骁骁笑着安慰她,和小兰一起走回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冲江执远做了一个鬼脸。

郭芊芊嫁到韩府已半月有余,照例要回郭府一趟,俗称“回门”。但是郭芊芊听小翠说,郭骁骁不在郭府,跟江执远去了苏州,郭芊芊就不大想回门了。

自从嫁到韩府之后,那些丫鬟们整天对她议论纷纷,尤其对她庶出的身份八卦不停。郭芊芊甚是思念在郭府的日子,心里有苦却不敢对郭老爷和郭夫人说,不知怎的,竟觉得郭骁骁才比较亲切。

她从前对郭骁骁的恨,也不那么深了,毕竟当初是她执意要嫁给韩天磊。若是她不嫁给韩天磊,现在也不用被人指指点点。

她与郭骁骁有一点相同,就是都坐不住,就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出去转悠。这日她和小翠在韩府的暗香阁散步。这是韩府的藏书阁,郭芊芊沿着木梯走上去,脚步又慢又轻。没走几步,就听到暗香阁两个打扫和整理书籍的丫鬟在说话。

其中一个梳着两个小辫的丫鬟说道:“哎,你们说,这少夫人究竟是使了什么媚术,竟然把咱少爷给迷住了?”

另一个眼睛有泪痣的丫鬟说道:“可不是嘛,我听说呀,原来要嫁给咱少爷的,不是现在这位,是郭府的大小姐。”

梳着两个小辫的丫鬟又道:“啊!那现在这位是谁?”

“是郭府姨娘养的庶女。”

“唉,难怪老爷瞧不上她,这庶出的哪里比得上嫡小姐!”

“你还别说,庶妹确实比不上嫡姐,但是有一样是比嫡姐强的。”

那个有泪痣的丫鬟说到此处时,郭芊芊竖直了耳朵。

只听那丫鬟笑道:“就是那勾引人丈夫的狐媚妖术,啊哈哈哈。”

两人说完便是一阵哄笑。

小翠上前想要替郭芊芊出气,却被郭芊芊拦住了。小翠退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却跟郭芊芊一样生气。

两个丫鬟还在嘻嘻哈哈议论郭芊芊的韵事,郭芊芊没有心情再听,转身下了楼,小翠忙跟上,扶着她的手一起离开。

两人出了暗香阁,没走几步,小翠终于忍不住了:“少夫人,那两个丫鬟竟然敢这么说您,奴婢方才真是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们几巴掌。”

“贱婢,两个贱婢!”郭芊芊恶狠狠地说道。

“少夫人,若是不收拾她们,只怕她们日后会更加不把您放在眼里。”

“当然要收拾!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去城郊的林子打鸟了,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打鸟,又去打鸟了,都好几天了。”郭芊芊面带愠怒。

“您消消火,要不你去城郊找少爷?”

“这……”郭芊芊觉得不太妥当。

“若是您留到晚上才说,少爷自当以为这事儿不重要,很有可能随便搪塞过去。”

“有点道理。”郭骁骁转身道,“你去备马车。”

“是。”

不一会儿,两人坐着马车往城郊奔去。

第21章 芊磊共赏西厢记

郭芊芊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韩天磊。

韩天磊正在守株待兔,躲在草丛里,准备射一只梅花鹿。原本只打算捕鸟的,但是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梅花鹿,韩天磊兴奋起来。

他身边的小厮,一个都不敢作声,生怕吓走梅花鹿。

小兰走过去,小厮说少爷在捕鸟,让小兰声音不要太大声。小兰随后回来禀报郭芊芊情况。郭芊芊不敢破坏韩天磊的雅兴,就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

韩天磊回头一看,拉着她蹲下,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捕鸟吗?怎么捕起鹿来了?”

郭芊芊声音也是很小声,几乎是只有彼此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这你就不懂了,鹿的味道可比鸟要美味。”

郭芊芊不以为然,看韩天磊正在聚精会神地捕鹿,就没有打扰,跟他蹲在树丛里静静地等待。

韩天磊伺机而动,只见那梅花鹿正低头吃草,韩天磊悄然拿起飞枪,扣动扳手,一只短箭射向梅花鹿的脖子。

梅花鹿来不及闪躲,中箭后仰天一啸,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中了。”韩天磊起身跑过去,将梅花鹿擒在手里,向郭芊芊炫耀。

郭芊芊拿起手绢轻轻掩住口鼻,这些野味在她看来十分的脏,她一点都不想碰。

韩天磊将梅花鹿交给小厮,拍了拍手,走到郭芊芊身旁,伸手揽住郭芊芊的肩膀。

郭芊芊脸上有些不悦,因为韩天磊刚刚才摸过那梅花鹿。

韩天磊揽着她往自己怀里靠,郭芊芊却没有顺势靠过去。

韩天磊笑道:“怎么跑这儿来找我了?是想跟我一起捕猎吗?”

郭芊芊娇嗔地说道:“才不是呢。”

“那是为了什么?”

郭芊芊未语,小兰却道:“少夫人今日在咱府里受了气。”

“哦?”韩天磊挑眉,“竟有这等事,说来我听听。”

“少夫人今天早晨在暗香阁散步,暗香阁的两个丫鬟不知怎么,竟议论起少夫人来,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

“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们说,”小兰支支吾吾的,“说少夫人是用了媚术勾引少爷您,才嫁到府上来的,她们还说……”

“说什么?”韩天磊疾言厉色。

“说,少夫人是庶出的,身份低贱,配不上少爷您。”

小兰边说,郭芊芊就边在韩天磊怀里用手绢抹眼睛装哭。

“好大的胆子!那两个丫鬟的名字你们可问清楚了?”

小兰道:“奴婢听说,是暗香阁每日负责打扫的春雨和秋霜。”

韩天磊立即命令小厮:“收拾东西回府。”

一路上韩天磊小心地安慰郭芊芊,说回府后一定会严惩那两个乱嚼舌根子的婢女。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放心,我一定会为讨个公道。”

芊芊哭着点了点头。

韩天磊又道:“扬州有家新开的饭馆,我带你去吃饭怎么样?”

郭芊芊想去,但是嘴上却说:“咱府上不是有厨子吗?”

“唉,咱那厨子,几年没换了,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我都吃腻了。”他握着郭芊芊说道,“咱们今天呀,就去外面吃。”

郭芊芊浅浅一笑,依偎在他怀里。

于是驾车的小厮就掉头去了新开的饭馆。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又去戏院听戏。韩天磊最爱听《西厢记》,所以今日又点了《西厢记》。

郭芊芊从没听过戏,但是被韩天磊这么一带,竟觉戏曲也有几分趣味。

两人就近坐着,中间隔着茶水桌。

韩天磊喜欢翘着脚,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戏。郭芊芊不喜欢吃瓜子,而且还很讨厌,只是随意喝喝茶水。

郭芊芊端起茶盏,打开盖子闻了闻,原以为这个听戏的鬼地方不会舍得用什么好茶叶,没想到竟是西湖的龙井。真是让郭芊芊惊喜又意外。

韩天磊听得饶有滋味,郭芊芊听不懂戏词,就时不时探头小声地问韩天磊。这出戏韩天磊看了不下三十回,剧情台词早已烂熟于心,他低着头跟她解释台词。

郭芊芊“哦哦”的听着,一会儿恍然不悟的样子,一会儿又“咯咯咯”的笑。两人就这么隔着茶水桌小声地谈论着。

有时笑得太大声也会引来周围观众的鄙夷,但是两人也没有翻脸去跟人家吵架,而是继续小声地谈论剧情。周围的观众虽然看不顺眼,但是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听完《西厢记》,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却才演了前面两出。两人坐着马车开开心心地回府,郭芊芊问他《西厢记》后面的剧情,他却一直“半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吊她的胃口。

两人进了杜若轩,郭芊芊还是缠着韩天磊问。

韩天磊坐在床边,说道:“你真想知道呀?”

郭芊芊猛地点头。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哼。”郭芊芊别过头。

“不想知道?那算了。”他说着做出倒头睡觉的架势。

“哎!”

郭芊芊阻止了他,他便坐直身子。只见她上前弯下腰,侧过脸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的手穿过她的纤腰,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郭芊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你说呀。”

“咳。”他清了清嗓子,“各位听众,请听说书先生韩天磊为您解说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西厢记》!”

他特意把“西厢记”几个字拉长声音,郭芊芊两只手配合地鼓起掌来。

“这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这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传说,书生张生和崔莺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却被势利眼的崔夫人不断阻碍,甚至棒打鸳鸯,致使两人有情人不能在一起,生离死别……”

“哎哎哎。”郭芊芊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先生,这段我听过了,下一段下一段。”

“你听过,但是别的听众没听过呀,我还得跟其他听众说说。”

“不行,说下一段。”郭芊芊娇嗔地搂着他的脖子,“相公。”

“好好好。”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们在戏院的时候看到那一出来着?”

“红娘替崔莺莺给张生传信。”

“哦对对对,这红娘呀,甘心当张生与崔莺莺的牵线人。崔莺莺心里喜欢张生,但是碍于相府大小姐的面子,不好明说,就写封信,让红娘转交给张生。张生拿到信一看,高兴极了,晚上便去赴约跟崔莺莺见面……”

当韩天磊说到张生与崔莺莺私下定情之后,却又停嘴了。

“后面呢?”郭芊芊问。

“后面呀……”他抱着郭芊芊睡到了床上,“后面的,留着下次再说吧。”

“你说嘛,这样吊我的胃口。”她揉了揉他的胸口。

“这要是全部说完了,看戏还有什么意思?”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

“也是。”

郭芊芊抬起头看他,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睡觉了。她微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甜蜜地睡去。

郭芊芊醒来之后,已经把丫鬟说她坏话的事情抛之脑后。韩天磊也并未再提。

郭骁骁和江执远回到扬州时,已是七月。郭府的下人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讲她的是非了。

郭老爷年事已高,心里有将家业传给郭骁骁的意思。鉴于郭骁骁没有处事经验,郭老爷便想着先让她帮忙打理打理绣女们的事情和跟客人们谈生意。

郭骁骁起先是推脱的,觉得自己恐怕无法担此重任。但是小翠说,眼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做,而且若是整日呆在府里,恐怕又会遭人说闲话。

郭骁骁性子直,自是不在乎这些的,但是郭夫人劝谏她,“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是啊,多少人死在了人言的威逼之下,被逼疯的,逼死的,不在少数。

郭骁骁仔细想了想,终于还是接下了郭老爷交代的工作。

郭家的绣女是从前一直都在郭府门下的绣女,郭家搬来扬州,她们理不容辞也要跟着搬来。

只是绣女们人数太多,不方便安排在郭府居住,于是郭老爷另外在丁香花巷买下了一栋楼,专供郭府的绣女居住。

郭骁骁跟着郭老爷去到丁香花巷,看到那栋楼的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字——“子衿坊”。

郭老爷首先叫来了子衿坊的领事雅蓉。雅蓉是资历比较老的绣女了,从前在郭骁骁的祖父手下当差,从“雅”字辈。

后来“雅”字辈的绣女都上了年纪。绣女满二十四岁,就到了实在不得不嫁人的年纪,郭骁骁的祖父就不能不放人了。

这些绣女们大都是孤儿,或是家里穷,实在养不活,就送来郭府当绣女,好歹有口饭吃。

郭骁骁的祖父算是个仁慈的老爷,给她们管饭,管住宿,传授她们蜀绣的针法,只要求两点:一是学会了蜀绣不能外传,二是不到二十四岁不能离开绣坊,二十四岁以后就随她们去留了。

如今在子衿坊,“子”字辈的绣女占绝大多数,还有一部分是先前“玉”字辈留下来的。“玉”字辈是郭氏绣女的第二辈,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子”字辈是第三辈,绣女的年龄在十四岁左右。

郭老爷道:“雅蓉,这是骁骁。”

雅蓉忙向郭骁骁行礼。

郭骁骁受宠若惊:“雅蓉姑姑,您别这样。按辈分论,您还是我的长辈呢。”

郭老爷笑道:“雅蓉,这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用太拘谨。”

第22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雅蓉点了点头,看向郭骁骁,笑道:“几年未见,大小姐又多添了几分端庄与成熟。”

绣女们虽然属于郭府管理,但是向来公归公,私归私,郭府小姐和下人们与绣女们不在同一处,两边不会无端往来。

因此郭骁骁虽然从记事以来就知道郭家管着一大群绣女,但是基本不会跟她们见面。

雅蓉算是跟郭府往来最多的绣女,也最得郭老爷的信任,偶尔跟着郭老爷进郭府,就认得郭骁骁和郭芊芊这两位小姐了。

郭老爷稍微交代了一下事宜,嘱咐雅蓉务必要带好郭骁骁,让郭骁骁尽快悉知子衿坊的作息和如何管理。

雅蓉微笑点头答应,定当恪尽职守,不付郭老爷所托。郭老爷甚是满意,无话离开子衿坊。

雅蓉是个平易近人、知情知趣的姑娘,郭骁骁对她印象极好。

雅蓉准备带郭骁骁参观子衿坊,因是郭府经商的绝密,郭骁骁便让小兰在一楼等着。小兰很是知趣,找了一处座位,静静地呆着。

先是一楼,雅蓉开始跟郭骁骁做介绍。一楼有柜台和茶水桌椅,是招呼客人的地方,还摆放了很多绣好的成品。

郭骁骁仔细的看了看,多数采用丝绸做底料。郭骁骁问是何故。

雅蓉道:“丝绸做底,更能衬托出绣法的精致,而且大多数富家的夫人都喜欢穿戴丝绸,我们的销量就更大一些。”

郭骁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上到二楼,郭骁骁看到八九个绣女在整齐有序地刺绣,每个人占一台绣蓬。三楼也是绣女刺绣的场地,但是是三三两两的绣女用一台绣蓬。郭骁骁又问是何故。

雅蓉笑道:“二楼那些,是小的绣品,一人完成一件刚刚好。大小姐看看三楼的,都是大物件。像这样耗时长的衣裳,客人想要快点拿到成品,就需要我们夜以继日的赶工,加大人手才能做出客人想要的效果。”

“姑姑说的在理。”郭骁骁笑道。

“这些都不算什么,大小姐来几日便能知晓其中的道理。”雅蓉做了“请”的手势,“大小姐请上四楼。”

郭骁骁笑着提起裙摆,沿着扶手走上去。四楼是客人成品的放置处,郭骁骁走近,挨个细看,有的袖口用了梅兰竹菊,有的用了鸟纹和凤纹,还有的用了上古神兽饕餮。

这件成品着实令郭骁骁大开眼界,这是一件黑色大袍子,袖口和领口都用了滚金边,后背就是那只凶猛的金色饕餮。

郭骁骁笑道:“这也是客人定的?”

雅蓉笑道:“是的,这是城南钱庄的庄主慕容老爷定的。”

“有趣。”

郭骁骁先是用手绢擦了擦手指,然后上前摸了摸那只活灵活现的饕餮,又道:“绣工绝佳,惟妙惟肖,敢问姑姑这是谁人之作?”

“乃是绣女子佩之作。”

“子佩。”郭骁骁呢喃道,“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多谢大小姐夸赞。”

待郭骁骁悉数看完成品,雅蓉道:“五楼是空中观望台,有时老爷会带着客人到楼上望望风景,当作消遣。大小姐要不要上去看一看?”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也好。”

子衿坊的这一处实在是绝妙,人站在上面,可以俯视半个扬州的景色。

“苍穹之下,九霄之上。”郭骁骁道。

雅蓉笑了笑,身后的绣女递过来一盏茶,雅蓉接过,小心奉上:“大小姐请用茶。”

郭骁骁笑着接过,直接打开盖子饮了一口,却未咽下,茶水还在口中,她眉头紧蹙,脸色非常难看。

过了一会儿,她将口中的茶水一点一点地咽下之后才道:“这是什么茶?”

方才那位上茶的绣女低头说道:“回大小姐,这是铁观音。”

虽然这茶让她“苦不堪言”,但是她没有生气,只淡淡地说了句“难怪这么苦”。

雅蓉笑道:“老爷特命我等给进店的客人都安排这茶。”

“这又是何故?”

雅蓉道:“老爷说,此茶解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意。”

雅蓉自知晓郭骁骁的性子,所以应允那绣女奉上这铁观音,料定她不会发飙。果然如此,若是换了郭芊芊,这时恐怕要摔杯子了。

郭骁骁道:“姑姑,问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关于什么的?”

“是关于这茶的。”

“但说无妨。”

“我觉得此茶甚苦,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其苦涩却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受的。”郭骁骁走到那绣女身旁,把茶杯放回盘中,“上了年纪,稍微有些阅历的人自觉‘此茶之苦不是苦’,乃谓之‘苦尽甘来,苦中含甜’。但是年轻之人品其味,一向只知其‘先觉之苦’,不知其‘后劲之甜’。”

“那小姐的意思是?”

郭骁骁顿了顿说道:“把这茶换成别的。”

“不知小姐要换成什么?”雅蓉有些担心,毕竟这是郭老爷先前定下的。

郭骁骁看出她的顾虑,说道:“我还没有想好,待我回府禀明父亲,再做打算。”

雅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送郭骁骁下楼。

郭骁骁到了一楼,看见小兰正在和几个绣女议论说笑。

郭骁骁走过去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几个绣女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说话。

小兰笑道:“这是我家小姐。”

几个绣女忙道:“小姐好。”

郭骁骁看她们一个二个好像都很害怕她的样子,便道:“你们平日里的工作辛苦吗?”

几个绣女不敢作答。

雅蓉上前说道:“这是郭老爷的大女儿呀,都在害怕什么!”

几个绣女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郭骁骁对雅蓉道:“可能她们第一次见我,还不习惯。”

雅蓉笑笑,对绣女们说道:“大小姐日后就是子衿坊的半个当家人,你们要向尊敬老爷一样尊敬她,听清楚了吗?”

几个秀女异口同声地说道:“听清楚了。”

“干活去吧。”

“是。”

郭骁骁与雅蓉告辞之后,就和小兰出了子衿坊。

七月份的丁香花巷不似刚来扬州那会儿光彩夺目,淡紫色的丁香花挂满了枝头,美妙的花香围绕这条小巷,连泥土都是芬芳的。

现在是落英缤纷,郭骁骁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几朵落花,放到手绢里。

仔细闻了闻,虽是落红,可香味依旧。她又弯下身子,捡了好些,这个地方捡光了,她又移到别处去,捡着捡着,忽然有一只手出现在眼前。

她抬头一看,此人五官端正,眉宇间有些温润之气,她道:“是你。”

袁少诚亦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

她直起腰来:“你喜欢采这丁香花?”

他继续低头捡着:“此花药性温和,有使人定气凝神之效。”

“我捡了好些,给你吧。”

“不必。”

郭骁骁心想:想都不想就拒绝人,说话总是冷冰冰的,难怪没朋友。

这时,袁少茵抱着她的宠物朝袁少诚走了过来。

“哥!”袁少茵叫道。

袁少诚没有搭理,自顾自地捡着。他心下念叨:这么大个人了,还总是像小时候一样屁颠屁颠的跟着他,满街地叫他哥哥。

袁少茵看了郭骁骁一眼,上前拉住袁少诚说道:“哥,快帮我的小嗷复诊。”

“声音大到连街头卖烧饼的王阿伯都能听到。”袁少诚道。

袁少茵嘟了嘟嘴:“哎呀,你老是笑话我。我不管,你得给我的小嗷复诊。”

“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你什么时候不忙呀?这会儿忙完这个,过会儿又不知道要去跟给哪个阿婆和阿伯看病呢。”

“那你让大辙给它看吧。”

“哥,你又敷衍我。”袁少茵拉着他撒娇,“哥,你就给他看看吧。哥哥,好哥哥!”

袁少诚没好气地道:“都已经及笄了,还这么孩子气,就不怕人家看你笑话。”

袁少茵余光瞥见郭骁骁,当然知道袁少诚说的是她。郭骁骁一听,正准备走,袁少茵道:“这位姐姐不会笑话我的。”

袁少茵上前挽住郭骁骁的手臂,冲袁少诚笑道:“是吧,姐姐?”

郭骁骁尴尬地笑笑,原本她不打算听这两兄妹的闲聊的,但是谁知袁少茵把她拉住了。她想走都走不了,袁少茵也是个自来熟,一点都不怕生,跟谁都能聊个几铜板。

袁少诚自知小嗷的恢复力极强,之前的伤早就好了,但是袁少茵总是放心不下。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接过小嗷,翻开它的毛看了看:“已经痊愈了。”

他把小嗷放到地上,小嗷立刻活蹦乱跳四处窜。

袁少诚道:“看,没毛病。”

袁少茵心满意足地笑了,上前和小嗷玩耍。郭骁骁蓦然想起一个月前郭芊芊在城郊捕鸟的事情,当时郭芊芊无意射中了一只狗,莫不会就是这只吧?

郭骁骁皱了皱眉,心下想着,要不要上去跟袁少茵道个歉,还是,趁早开溜?

经历一番思想斗争,郭骁骁决定还是走吧。既然过了这么久,袁少茵已经不记得了,那还提他做什么。况且,这事儿是郭芊芊是错,要道歉也是郭芊芊来道歉。

前脚刚准备走,就听到大辙的声音:“少爷!”

只见大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少爷,有一批新药材到了,商家等着您去验货呢。”

“好,我这就回去。”袁少诚把装丁香花的布袋交给大辙。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准备往药铺方向走。大辙瞥见郭骁骁,惊喜地叫道:“郭大小姐,没想到您也在这儿。”

第23章 袁少茵掌掴骁骁

此时,在和小嗷玩耍的袁少茵仿佛觉醒了一般,撇下小狗冲到大辙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大辙愣了一下:“您是……要问什么?”

“你刚刚说她是谁?”

“郭大小姐呀。”

“郭大小姐。”袁少茵冲到郭骁骁面前,“你是郭骁骁?”

郭骁骁为难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我是。”

“你就是打伤小嗷的那个人的姐姐?”她又问。

眼下只有为郭芊芊说话才能平息袁少茵的怒火了。

郭骁骁温柔地说道:“舍妹打伤了袁小姐的爱犬,是舍妹的错。她年幼无知,还请袁小姐海涵。”

“年幼无知?”袁少茵听她这般说辞,更加窝火,“你那妹妹一听说出事,跑得人影都不见了。至今连个道歉都没有,还要你来替她说情,没见过那个千金小姐这么不知礼数。”

“袁小姐说的是,舍妹初来乍到,对扬州可谓人生地不熟,得罪了袁小姐实在是抱歉,我在在这里替她向你道歉。”

“道歉?好啊。”袁少茵双手抱于胸前,“但是,光嘴上说道歉有什么用?”

“那,袁小姐的意思是?”

“你今日在此,替她受我一巴掌,这事儿就算结了。”

小兰愤愤不平地说道:“袁小姐,你不要太过分。”

“哟!如今连个丫鬟都敢跟我蹬鼻子上脸。”

“小兰。”郭骁骁示意她退下。

“小姐……”小兰欲说还休。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袁小姐此话当真?”

袁少茵看向她:“一诺千金。”

“好。”郭骁骁没有动,慢慢闭上了眼睛,“动手吧。”

袁少茵先是大吃一惊,随后迅速镇静下来,嘴角露出清浅一笑,她走上前,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胡闹!”一男子抓住袁少茵的手腕,恶狠狠地训斥。

袁少茵的手停在空中:“哥。”

袁少诚甩开她的手:“简直是胡闹。”

“我不过是替小嗷出出气……”

“你还说!马上给我回家。”

袁少诚知道当街过分训斥袁少茵,会让袁少茵没有面子,所以让她滚回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哼。”袁少茵过去抱起小嗷走出丁香花巷。

袁少诚看了郭骁骁一眼,没说什么,径自往药铺的方向走去。大辙走到郭骁骁面前,鞠了一躬:“对不住您了。”

说完小跑着跟上袁少诚的步伐。

袁少诚本来已经去到药铺查验药材了,大辙突然来报,说茵主子和郭大小姐起了争执。

袁少诚忙问所谓何事,大辙忙把事情经过告诉袁少诚。袁少诚自知小嗷被射伤乃是郭芊芊所为,与郭骁骁无关,但是他对自己的妹妹十分了解,生怕她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连忙赶了过去。

晚上袁少诚解决完药铺的事情,大辙问:“少爷今晚在哪儿休息?”

袁少诚想了想,说道:“回府吧,有些日子没回家了。”

大辙笑道:“是,奴才去帮您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袁少诚走近里间,看到大辙在叠衣服,便走过去拎起一件也叠起来。

“小嗷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他问。

“是。”大辙当然明白他问的是小嗷被是郭芊芊射伤的事。

“那为什么不来向我禀报?”

“奴才也是听袁亮说的,不敢确定真假,这才没有禀报您。”

袁亮是袁少茵的贴身随从,对袁少茵的事情怎会不知。袁少诚听他这番话,自知他是在替自己打圆场。

他把叠好的衣服放到交给大辙,说道:“走吧。”

大辙不敢再说什么,忙把包袱打结好,跟着袁少诚上了马车。

袁氏药铺离袁府有一段距离,若是徒步,非要走上一炷香不可。

到了袁府,袁少诚径自走进里头,没有其他小厮来接风。大辙把马车牵去后院,便从后院穿过后花园去到袁少诚的住处“幡动亭”。

袁少诚问:“小姐回来没有?”

大辙道:“守门的小厮说,茵主子下午就回来了。”

袁少诚浅笑,这个妹妹还算听话。

“去把小姐请来。”他道。

大辙道了声“是”便去请袁少茵。

不一会儿,袁少茵来了。

“哥,你找我?”

“坐。”

袁少茵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有些话要问你。”袁少诚顿了顿,“上次,你把郭家二小姐怎么着了?”

袁少茵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怎么着呀。”

“别跟我打马虎眼。”

“不就是……让她喝了点湖水吗?”

“到底怎么回事?”

袁少茵眼睛翻上天,很不耐烦地把事情经过跟袁少诚说了一遍。

袁少诚道:“你既然已经出气了,为何还要打郭大小姐?”

“我……我就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这么蠢,竟然答应了。”

“胡闹。”袁少诚气得头发都直了,“人家敬你,不过是对你礼让几分,你还真以为人家是怕你。”

袁少茵低下头,想要回怼,但是抬头看见袁少诚那张冷冰冰的脸,就又把话憋了回去。

大辙道:“少爷,茵主子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茵主子吧。”

袁少诚鼻子呼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说道:“还在这儿做什么?”

袁少茵撅着嘴走出房间。

大辙笑道:“少爷,您别跟小姐置气。小姐就是脾气大了些,其实心肠不坏,你就别怪她了。”

“你还说?都是你们这些丫鬟小厮,一个二个惯着她,才会让她越发胆大。哪天她要是捅出什么篓子来,我唯你们是问。”

天空中泛着点点星光,小兰端着水盆进了东厢房。

郭骁骁正在里头看书。早前郭老爷叫她多读些书,可是她总偷懒,如今为了更好地管理子衿坊,她定要下些功夫才行。

小兰将水盆放到床边:“小姐,可以洗脚了。”

郭骁骁将书页折了一角,才将书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坐下。

小兰为她脱去鞋袜,想起白天的事情,说道:“小姐今日真是莽撞,怎么就答应了袁小姐的无理要求?”

郭骁骁把脚放进水盆,说道:“此事是芊芊有错在先,咱们能做的就是诚恳的道歉。”

“可是那是二小姐犯的错,又不是您的错,您何苦去帮她顶着?”

“芊芊总归是郭家的人,又是我的妹妹……”

小兰听郭骁骁的这番话,便知郭骁骁顾念旧情,始终不能对郭芊芊不管不顾,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郭骁骁抬起脚,小兰替她把脚擦干,郭骁骁笑道:“你一会儿去帮我把针线和小绣蓬拿来。”

小兰将水盆端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她去衣柜取来郭骁骁要的东西,说道:“小姐可是要绣绢子?”

“不是。”郭骁骁蓦然想起还缺一样东西,“昨天买的缎子你放哪儿了?”

小兰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块宝蓝色的缎子递给郭骁骁。

郭骁骁接过,拿出剪刀开始比划起来。

“小姐要做什么?”

“发带。”

小兰看那颜色想了想,说道:“小姐是要送给表少爷?”

郭骁骁笑着点了点头。小兰更是替郭骁骁开心,因为女子送男子发带,有私定终身之意。小兰心照不宣,关上门退下了。

同一片苍穹之下,江执远正在思柏馆处理公文。江峰敲了敲门,江执远道:“进来。”

江峰拱手道:“爷,您要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江执远手中的笔仍未停:“说。”

“奴才从郭府的一个下人那里得知,大小姐之前确实服用了来自袁氏药铺的药,并且此药是先经过了二小姐的手,再转交到郭夫人的婢女荨婴,最后才到大小姐手上的。”

“此人所说是否可靠?”

“此人是郭府从蜀地带过来的婢女,已经在郭府呆了五六年。为人老实厚道,奴才威逼利诱,这才问出话来。”

江执远将毛笔放在笔搁处,想起城郊的“妙手陶尹”说的话。陶尹说药方是对的,只是缺少了一味关键的药。

况且从医者向来细微谨慎,是不会抓少药的。人说“医者父母心”,又怎么会忍心动手脚。

如此想来,可能是郭芊芊从中作梗了。

江峰早猜测到他的心思,并且对郭芊芊有所怀疑。

江峰又道:“奴才通过那人找到了负责打扫二小姐房间的丫鬟小红。二小姐出嫁后,北厢房就无人居住了,所以做事也方便得很。小红花了几天时间,在二小姐房间发现了这个。”

江峰说完,递上一个小巧的首饰盒。

江执远接过,打开一看,里头一只首饰都没有,尽是些干瘪的白色桔梗。

“问过老先生没有?”江执远合上盖子。

“奴才今早特地跑去城郊问了。”

“他怎么说?”

“老者说,大小姐的药包里缺的,正是此药。”

江执远听到此处,将首饰盒重重地拍在案上:“这个贱人!”

他站起身来,忽觉通身的血液都愤怒起来:“没想到,她竟然全然不顾姐妹之情,铁了心要置骁骁于死地。”

“爷,接下来要怎么办?”

江执远仰头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低下头,说道:“先不要告诉骁骁。”

若是郭骁骁知道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狠毒到想要她死,那她一定会很伤心。

“郭芊芊心肠之歹毒,骁骁日后定会看到她丑恶的一面。你今后只管盯紧韩府郭芊芊的动向,有何异样尽快来报,决不允许郭芊芊再做出伤害大小姐的事情。”

“是,奴才遵命。”

第24章 促膝长谈如妯娌

郭家大小姐险些被袁家小姐掌掴的事情,一时间被坊间传开来。郭骁骁原以为不会闹出什么大风大浪,但是此事还是让她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走在街上,路边都对她指指点点,小兰劝她还是在郭府避避风头吧,但是郭骁骁现下接手子衿坊,稍微熟悉了一些,怎么躲回家里当缩头乌龟呢。

雅蓉一见郭骁骁进来,就恭敬了行了个礼,还奉上今年开春的桃花茶,对郭骁骁被掌掴的事情只字未提。

郭骁骁提着裙子跟雅蓉上到五楼的观景台,雅蓉从墙边端来张椅子,给郭骁骁坐。

郭骁骁径自走到墙边,为雅蓉提了一把椅子,说道:“姑姑也坐。”

“这……”雅蓉很不好意思。

“姑姑跟我客气什么,你我又不是外人。”

雅蓉笑笑,听从郭骁骁的话,落座了。

见郭骁骁气色不佳,雅蓉便问:“大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郭骁骁勉强笑了笑,说道:“姑姑慧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姑的眼睛。实不相瞒,我确实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姑姑。”

“若是能为大小姐分忧,我定当知无不言。”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姑姑从前可有受过流言蜚语?”

雅蓉浅笑道:“自是有的。”

“那姑姑,作何态度?”

“若是如今,我断然不会理,全当耳朵聋了,什么都听不到。”

若是如今?郭骁骁眉头微蹙,又问:“那,换是从前呢?姑姑是怎么做的?”

“从前。”雅蓉举目望了望窗外,良久才道:“我定会跟那些背后说我的人,吵个天翻地覆。”

听到此处,郭骁骁和雅蓉都笑了。

“以前性子急,脾气大,最容不得背后有人非议,可是,”雅蓉低下头,“事后想想,去跟她们较什么劲,我今日跟她们掀桌,她们便是今日不说,明日后日也一样非议,悠悠众口根本堵不住。”

“那就任由她们去说?”

“长舌之人,你越是不让她说,她就越是要说;你越是愤怒,她就越是高兴。所以,对待这些总爱搬弄是非的人,无视是最好的办法。”

郭骁骁微笑道:“还是姑姑有经验。”

“哪有什么经验!不过是,在这世上活久了,知道怎么活能够让自己轻松一点罢了。”雅蓉轻笑一声,在桌子上斟了两杯茶,“来,一杯解千愁。”

郭骁骁举杯与雅蓉共饮,用袖口擦了擦嘴角,郭骁骁又道:“我对姑姑还有一问。”

“大小姐请说?”雅蓉将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郭骁骁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听闻绣女二十四岁便可离开绣坊嫁人,姑姑为何……”

郭骁骁说道此处,声音变低,见雅蓉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又道:“抱歉,是我逾越了。”

“没事。”雅蓉无奈地笑笑,“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我早跟郭家签了卖身契。”

雅蓉起身走到楼梯口处,看着三楼正在刺绣的姑娘们:“起先,我跟她们一样,一直盼望着快点到二十四岁,就可以早点离开绣坊,然后找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好好过日子。之后跟着老爷出差谈生意,做老爷的帮手,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十四岁。”

她把手搭在围栏上,眉目时而舒展,时而深情:“在这绣坊呆久了,竟然呆出了感情来。子衿坊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都是我曾经触摸过的。即便子衿坊搬来苏州,楼宅早已不是当年蜀地的那一座,可是它里头的摆设是不变的。”

郭骁骁走到雅蓉的旁边:“所以姑姑不肯离开子衿坊?”

“是。”雅蓉眼中泛起泪光,“如今三十而立,也不想再找什么人家了。”

郭骁骁摸了摸她的肩膀,佩服她对蜀绣的热爱和对子衿坊的钟情。两人之后又聊了许多,从恋爱忠贞聊到择偶标准,从长舌毒妇聊到坊间传闻,从家庭伦理聊到七姑八姨。

两人就像许久未见面的姐妹,畅欢而谈,交情如水。

这几日太阳都是十分的烈,郭芊芊命人搬了张美人榻到花园的院子里乘凉。韩府的花园种了许多的花草,但是对于炎热的夏天来说,只有那棵榕树才是最实用的。

郭芊芊闭上眼睛躺在榻上,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站在旁边小心地扇扇。

“用力点,没吃饭吗?”郭芊芊皱眉道。

丫鬟低着头,用力了几分,却将郭芊芊两鬓的头发给吹了起来。

“真是毛手毛脚,连个扇子都扇不好。”郭芊芊怒了,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是不是想让我打发你去厨房劈柴?”

丫鬟连忙跪下求饶:“少夫人恕罪,少夫人恕罪,奴婢知错了,请少夫人不要打发奴婢去厨房。”

郭芊芊一把夺过那丫鬟手里的扇子,自个儿扇了起来:“没用的东西,去给我拿些西瓜来。”

“是。”丫鬟退下了。

这时,小翠朝郭芊芊快步走来,见郭芊芊正在用力地扇扇子,便知肯定是受了那丫鬟的气,于是接过郭芊芊的扇子,给郭芊芊扇扇。

郭芊芊坐回榻上,待郭芊芊面色好些了,小翠才道:“少夫人,奴婢方才上街给您取首饰,您猜我听见了什么?”

“不是大事,别来烦我。”

丫鬟拿来西瓜放在床榻边的小桌子上,郭芊芊拿了一块西瓜,放到嘴边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小翠道:“是关于大小姐的?”

郭骁骁咀嚼的动作停了停:“说下去。”

“昨日大小姐跟袁家小姐袁少茵碰面了。”

“袁少茵?就是上次婉湖害我落水的那个?”

“可不是吗,她俩在子衿坊的街道遇上了,结果不是怨家不聚头,袁少茵扬手就要打大小姐。”

“打了吗?”郭芊芊听到此处,很是兴奋。

“没打成,让她哥哥袁少诚给拦下来了。”小翠假装一副生气的样子,“他哥哥说让大小姐道个歉,这件事情就算完了。”

“道歉?道什么道歉?”郭芊芊将吃到一半的西瓜扔回盘里。

“是……替您道歉。”

“替我道歉!”郭芊芊才榻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她,她替我道什么歉!袁少茵害我落水我都还没跟袁少茵算账呢。她倒好,屁颠屁颠给人家舔鞋去了。”

“少夫人,这大小姐摆明跟您不是一条心,要不然也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哼,可是眼下爹把子衿坊都交给她去打理了,我现在又嫁到韩家来,家里哪还有我说话的地位。”

“您可以老爷说说呀。”

“说说?说什么呀?”

“说您想为大小姐分忧,希望能一起管理子衿坊。”

“横竖您都是郭家的一份子,您现在不跟大小姐争,将来就更没有争的胜算了。”

“这……可是我不懂管理呀,我连账本都看不懂,爹怎么可能把子衿坊交给我打理?”

“少夫人此言差矣,有谁天生什么都晓得做?连状元郎都要经历十年寒窗,都何况是您呢。您不会可以学嘛,更何况您天资聪颖,学什么不上手!”

郭芊芊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在小翠的怂恿之下决定去找郭老爷说一说。

夜晚郭芊芊和韩天磊吃过晚饭,就到院子里散步。郭芊芊挽着韩天磊的手臂,用软绵绵的声音说道:“相公。”

“嗯?”韩天磊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了?”

“我,我有点想家了。”郭芊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说什么傻话,这儿不就是你的家吗?”

郭芊芊和他走到榕树时,两人停下了脚步。

“不,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她轻轻说道。

“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

“没有?”他伸手捏她的脸颊,“肯定有,说出来我听听。”

郭芊芊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回家跟郭老爷说管理子衿坊的事情,但是韩天磊既然问了,她就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都说出来。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不生气。”

“你说,我嫁给你也快两个月了吧?可是这府里的下人还是不把我当少夫人看。”

“怎么会呢?人前人后,谁不知道你是韩家的少夫人!”

“她们呀,也就是表面顺从,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韩天磊眼珠子转了转,语气变得十分严肃:“谁敢胡说八道,我立马去办了他我!”

“这些就不说了,我说说你娘吧。”郭芊芊松开挽他手臂的手,“我不是按例每月初一和十五要去给她敬茶吗?可是你娘,每次都把我拒之门外,要么就是身体不适,要么就是在念经诵佛。她不说我都知道,她就是不喜欢我。”

韩天磊看她没提上次暗香阁丫鬟的事情,眉间一下就舒展开来:“哎呀,这个凡事呢,要循序渐进,我娘那个人是个慢性子,一时半会儿跟人热络不起来,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才不信呢。”郭芊芊走到一边,“她就是不喜欢我当她的儿媳。”

“好媳妇儿,你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她对你满意的。”

这话郭芊芊听得很舒服。

“你呢,还像先前一样按例去给娘敬茶,好吗?”他从背后抱住她,轻轻地问道。

郭芊芊看着他双手交叉把自己揽在怀里,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我能不能回家看看我爹?”

“当然能。”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你要是想回,我准你明天就回。”

第25章 一家人说两家话

翌日韩天磊便安排马车和人手送郭芊芊回郭府。按说韩府到郭府也就几条街的距离,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郭芊芊不能随意回郭府。

韩天磊本欲一同前往,但被郭芊芊婉拒了。

郭老爷听闻郭芊芊回府,连忙让厨房去准备丰盛的饭菜。

两人坐在大厅拉家常,郭老爷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就回来了?”

郭芊芊娇嗔地说道:“难道爹不想见到芊芊吗?”

“怎么会!我是说,你提前说一声,我让厨房准备好,这会儿咱们一家人就可以一块儿吃饭了。”

郭夫人也附和,郭芊芊笑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这次回家,她唯一惦念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至于郭夫人、郭骁骁在不在都无关紧要。

郭老爷问起郭芊芊在韩府的日子,郭芊芊只说公公婆婆都很疼爱自己,郭老爷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这时,郭骁骁从子衿坊回来了,见到郭芊芊,只说了句“妹妹回来了”。

郭芊芊面上一笑,其实不想看到她。

郭骁骁自知不管怎么做,郭芊芊就是看她不顺眼,所以径自回房了,懒得跟郭芊芊客套。

两人都是直性子,各自谁也不理谁,郭老爷见状便在饭桌上借机拉拢两人。

郭老爷先给郭芊芊夹了红烧扣肉,然后给郭骁骁夹了苦瓜炒肉。郭老爷的夹菜顺序,一直都是郭芊芊先,郭骁骁后。

郭骁骁看在眼里,波澜不惊。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父亲爱郭芊芊胜过爱自己。下人们都说郭老爷偏爱姨娘生的孩子,不把她这个嫡女放在心上。

九岁那年,她跑去问母亲,父亲是不是爱姨娘胜过爱母亲?是不是爱芊芊胜过爱自己?母亲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她当时鼻子马上就流血了。

母亲也没想到会把她打到鼻子流血,刚伸手想要抱住她,她却后退了几步,眼睛里布满了泪水,泪水中充斥着不解和绝望。她转身跑了出去,躲到后院的梨树下哭。

那时江执远借住在郭府。江执远跑去后院看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冰糖葫芦。

郭芊芊想要什么父亲没有给她,她不想做什么,父亲也从来都不会强迫。相反,郭骁骁事事都被拘束,不能随意出府,被先生管着背诗,被母亲逼着学蜀绣,被父亲逼着学管帐。

作为姐姐,不能跟郭芊芊较劲,凡事都要让着她。上次厢房事情估计是郭芊芊又突然不想要了,不然就算把郭府闹得鸡飞狗跳,郭芊芊也要把东厢房抢到手。

几人在安静地吃着饭,郭芊芊瞧着时机,说道:“爹,我听说您让姐姐接手子衿坊了。”

郭老爷顿了顿,说道:“是啊,你姐姐最近没什么事干,我就让她帮忙管理子衿坊,顺便学习学习。”

郭芊芊眼珠子转了转:“父亲,我也想去学习学习。”

郭老爷边夹菜边道:你去学习什么?”

“姐姐学习什么,我就学习什么咯。”郭芊芊得意的看了一眼郭骁骁。

郭骁骁没理她,自顾自地吃饭。

“韩府平日不是也要人管着吗?你现在是韩府的少夫人了,应该把时间放在韩府才是。”

“爹您有所不知,虽然公公婆婆很疼我,可是那些下人却不把我这个少夫人放在眼里,一个二个整天在背后嚼舌根子。”

郭老爷诧异道:“有这种事情?”

“可不是嘛。”

郭老爷笑道:“那你就叫天磊治治她们。”

“爹。”郭芊芊娇嗔地说道,“您也取笑芊芊。”

郭夫人放下筷子说道:“芊芊,娘倒是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想跟你说说。”

“嗯。”郭老爷嘴里还吃着骨头,“听你娘说两句,府里的这些事儿呀,还是你娘比较懂。”

“不用了。”郭芊芊撇过嘴连扒了几口饭。

她才不要跟这个女人说话呢。这个女人算哪门子娘,段氏才是她的娘!

郭芊芊不想跟郭夫人搭话的表现十分明显,郭夫人尴尬地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郭芊芊跟郭老爷撒娇讨好的场面还少吗?郭骁骁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按照以往的速度吃饱饭,放下筷子,说道:“爹,娘,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郭夫人道:“再吃一些吧,骁骁。”

“我真的饱了,娘。”

郭芊芊见状,说道:“我也吃饱了。”

放下碗筷走出大厅,小翠忙跟上。

小翠问:“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郭芊芊怒气冲冲地说道:“去北厢房。”

“少夫人……”

“叫什么叫!有话就说。”

“您……走错方向了。”

郭芊芊这才意识到,方才看到郭骁骁走出来,她也跟着出来,一直在气头上,快走到东厢房了都不知道。

郭芊芊拉着裙摆转身,去了北厢房。张管家说,自她出嫁后,这间房就一直闲置,里头的东西仍保持原样。

也没上锁,郭芊芊一推门就进去了。她坐在妆台前,仔细照了照镜子,生怕走路动作太大,弄乱了她的发型。

“小翠,你快来帮我看看,我这发簪有没有歪?”

小翠上前,看到镜子里的郭芊芊,笑道:“没有歪,少夫人还是极美的。”

“可是怎么觉得,这个簪子有点斜了。”郭芊芊再往簪子周围一看,发现步摇也歪了,“哎呀,算了,你重新给我梳一个吧。”

小翠笑笑,帮她把头上的饰品全都摘了下来,接着打开梳妆台的柜子拿梳子。

小翠小心地梳着郭芊芊的头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放在柜子里的首饰盒不见了!小翠假装找胭脂,再一次打开梳妆台的柜子,果然不见了。她整个人都怔住了,努力回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郭芊芊看着镜子里的妆容,催促道:“快点呀!”

“啊……好……”小翠回过神来,拿起梳子给郭芊芊梳头。

“嘶,好痛呀。”郭芊芊被小翠扯痛了头发。

“少夫人对不起。”

郭芊芊没再说什么。

小翠还在想着首饰盒的事情,该不会是大小姐发现了吧。要是让大小姐知道是她拿走了药包里的药,才让大小姐险些失掉性命,大小姐一定会把她五马分尸。怎么办?怎么办?

不对,这件事情难是郭芊芊指使的,没错,郭芊芊才是罪魁祸首。可是,要是郭芊芊打死不认账,一口咬定是她一人所为,她又该怎么办?

她这样想着,整个人就像没了魂魄,两只手都在发抖,就像控制不住一样,再一次扯痛了郭芊芊的头发。

“你今天怎么回事?”郭芊芊站起来看着她,见她面色苍白,问道,“小翠,你怎么了?”

小翠支支吾吾:“我……”

“你不舒服?”

“是……”

“算了。”郭芊芊叹了口气,“你退下吧,去把小春给我叫过来。”

小翠放下梳子,慌忙退下,出门左转,莽莽撞撞去找小春。

小春原本是贴身伺候郭芊芊的丫鬟,但从小翠来了以后,伺候郭芊芊的活就被小翠包揽了。小春变成送饭食和衣服的搬运工。

随后,小春来了,勉强梳了个令郭芊芊满意的发型。

面对小翠今日的失误,郭芊芊只当是小翠身体不适才会如此,全然不知柜子里的首饰盒早已丢失。

又在郭府玩耍了半个时辰,郭芊芊该回韩府了。看着郭芊芊离开了北厢房,小翠赶紧溜进房间,先是在梳妆台翻来覆去的找,将每一个首饰盒都翻了个遍,接着又去衣柜、床上、床底找,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小红却催她了:“翠姐姐,二小姐叫你呢。”

房间里咚咚咚翻东西的声音立刻停止:“知道了,就来。”

小翠忙把东西都恢复原样,好一会儿才出来。

小红见她神色平静地样子,说道:“翠姐姐怎么这么久,二小姐等得快生气了。”

小翠笑道:“小姐方才有簪子落下了,嘱咐我回来找找。”

小红心中一颤,面上笑容依旧:“那翠姐姐可找到了?”

“找到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的。”小翠笑道,果真举起一根金簪子给小红看,“那我就先走了。”

小红点头,微微鞠躬。待小翠走后,她呼了口气,刚才以为小翠是在找那个首饰盒,她心中甚是害怕。

半个月前,江峰曾让小红去郭芊芊的北厢房找一个首饰盒,她本是不愿意的,但是江峰说此事关系重大,还说若是找到,就给她五两银子。

她家中老母得了肺痨,已经病了半年,没钱看病。江峰保证此事绝不会牵连到她,她这才答应帮忙找。

如今看来,情况不妙,小红连忙去信告知江峰。江峰拿到信,斟酌了一下,将此事告诉了江执远。

江执远道:“这么说,郭芊芊已经知道首饰盒不见了。”

江峰想了想说道:“奴才不知。小红说,小翠是回去找郭芊芊落下的金簪子,后来找到了也没问什么就走了。”

“小红的信呢?”

“在这儿。”江峰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江执远。

江执远仔细看了看,虽是十分潦草的字迹,但是勉强能看得懂。

过了一会儿,江执远说道:“看来小翠已经知道了,小红可有说漏什么?”

“没有。爷,难道二小姐已经知道是我们拿走了首饰盒?”

“不见得。她如果已经知道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找,何必叫小翠偷偷摸摸地找。那可是她自己的闺房!”

江执远打开灯罩,将小红的信点燃。待信纸燃尽,灰烬落在灯盘上,他又把灯罩轻轻盖上。

第26章 袁少做客子衿坊

江执远想了想,还是选择将此事按下。看了看黄历,明日就是七月初七了,江执远便去了城郊的马场。

经过半个月,郭骁骁逐渐对子衿坊的事情上手了,许多她不懂得账目,在雅蓉的帮助之下,她也全弄懂了。绣女们也由先前的生疏变得亲切。

天气实在是热得很,郭骁骁一边管帐一边流汗,小兰拿着团扇给她扇风。

这时门口进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只听那姑娘道:“大小姐,你要的梅花已经买到了。”

郭骁骁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好,按照以前的泡茶方法泡就行了。”

那姑娘温柔地说道:“是,我这就去办。”

姑娘手法娴熟,心思细腻,做事有条不紊。

“对了子佩。”郭骁骁拿了一幅画交给那姑娘,“把这幅画挂在茶几旁吧。”

子佩接过,和另外两个绣女一起将画挂了上去。卷轴一落,一株清秀的梅花出现在大家眼前。伴随着梅花的是几许飘零的雪花,雪的白和梅花的红相映成景,空白处还有两列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子佩笑道:“大小姐的这幅画画得真是妙,想必是出自大家的手笔吧。”

子佩笑起来就会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为她娴雅的外表增添了几分可爱。

郭骁骁笑而不语,手上的算盘仍在“哒哒哒”的响。小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哪是什么名人的手笔,这个呀,是小姐画的!”

子佩听了甚为吃惊:“子佩不知大小姐的丹青竟是这样的出色。”

郭骁骁笑道:“也就这点本事了,其他的都上不了台面。”

子佩看着郭骁骁,想着郭骁骁方才说的定是谦言。郭骁骁刚来那会儿,绣女们都说郭骁骁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不跟她们说话。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子佩发现郭骁骁其实平易近人,半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况且水墨丹青画得这样好,着实让子佩心生佩服。

就在这时,郭骁骁忽觉眼前的光线一暗,让她看不清账本。

只听一个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道:“坊主可在?”

郭骁骁顺着那人的衣袖看去,袖口有翠竹的刺绣纹络,衣裳淡蓝,头发披肩,有几分“竹林七贤”的味道。她往脸部一看,惊道:竟是他,袁少诚!

“我。”郭骁骁接他的话茬,“我就是。”

袁少诚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中的算盘和账簿,轻笑一声说道:“不请客人落座吗?”

郭骁骁回过神来,忙道:“子佩,上茶。”

郭骁骁请袁少诚到茶几旁落座,子佩小心奉上两杯茶。

袁少诚端起茶盏,打开盖子吹了吹,眼睛紧盯着茶水,看见茶面上浮着几片花瓣。江执远道:“如今是酷暑,怎么会有梅花?”

郭骁骁笑道:“若是有心,总有办法留住红梅,不是吗?”

袁少诚想了想,然后嘴角清浅一笑,“若是有心,总有办法留住”,这番话别有论调!

茶太烫,袁少诚稍微饮了几口,便将茶盏放下了:“我母亲十分喜爱绣品,听闻子衿坊的蜀绣是全扬州城最好的,我就过来看看。”

郭骁骁马上让子佩拿样本册给袁少诚。

“不知令堂喜欢什么花样,这本册子里有很多,公子可细细挑选。”

袁少诚打开看了看,才翻了几页,又朝墙上挂的绣品巡视一番。

郭骁骁见他朝墙上盯着,便道:“墙上挂的都是绣品的样品,公子可走近瞧一瞧。”

郭骁骁站起来走到绣品旁,准备给袁少诚挨个介绍。

袁少诚却好像左耳进右耳出一样,起身随便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副画儿上。

两行簪花小楷入眼帘: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想起方才饮的茶也是梅花茶,心中暗道:白雪配红梅,寒冬对酷暑,降火!

这个小丫头有点儿意思!

他转身说道:“这些花样,我母亲都见惯了,恐怕没法令她老人家满意。”

子佩忙道:“子衿坊可以按照令堂的想法来,只要公子能提供图样并且把要求说清楚,我们就能做出公子想要的效果。”

“倘若做不出我想要的效果呢?”

“公子需要先支付三分之二的定金,倘若成品能让公子满意,公子只需支付剩下三分之一的定金就能带走绣品。倘若公子不满意,子衿坊将退还三分之一的定金。”

“那你们绣坊,可是吃掉了我三分之一的定金,而我还什么都没有得到。”

子佩低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完成一副绣品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所以即使绣品无法令公子满意,也是花费了绣女们的时间和精力了的……”

“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行内的规矩?”

袁少诚这样一问,子佩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此时若是让步则会让子衿坊的利润受损,若是保持原话,则有可能会让本次生意失败。

郭骁骁说话了:“子衿坊向来的口碑,我想公子也是知道的。以信用和客人至上为原则的子衿坊断然不会乱收费,一切按照规矩来,几十年都是如此,绝不会欺诈公子。据我所知,公子是个大夫。”

“所以呢?”

“我有几句话想问公子,公子替人看病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

“那些病人在你那儿看完病,也是在你那儿买的药?”

“基本上是。”

“那所有人都是药到病除吗?”

“大多数可痊愈,少数人因为体质很难治好。”

“那那些吃了你的药仍然没有痊愈的人,可有叫你退钱?”

听到此处,袁少诚不再说话。没有一个大夫敢保证,所有吃了他的药的人,病一定会好。即便病没有痊愈,可是药已经吃了,时间和精力也已经花费了,哪还有退钱一说!

郭骁骁明媚一笑:“这其中的道理,我想公子一定比我更明白。”

袁少诚看向她,眉毛弯弯如柳叶,鹅蛋脸似皎月,一张小巧玲珑嘴,伶牙俐齿善诡辩!双目皓皓如水镜,鼻梁高挺气轩昂,纤纤细步似芦中白鹤,大步流星若脱缰骏马。

再细看她眼角眉梢:傲骨自眉间流露,柔情自眼底浮出,洒脱时口不择言,柔弱时颔首无声。

过了一会儿,袁少诚才道:“我回去问问我母亲的意见,回头给你答复。”

郭骁骁微微鞠躬送袁少诚出子衿坊。

子佩收拾茶盏时说道:“大小姐真会说话。”

郭骁骁尴尬地笑笑,仔细想想自己刚在所说的话是否有不当之处。郭夫人说她有两大缺点:一是慌张无措之时口不择言,二是有时犯了错误可就是不肯承认。

外头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子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大小姐,一会儿可要上街买花灯?”

郭骁骁看到外头的姑娘都拿着花灯,却没有作声。

小兰却道:“小姐最懒得置办这些东西了,每年都是夫人买好放到小姐房间里的。我邀小姐去放花灯,小姐扭捏了好半天才愿意去。”

子佩道:“大小姐性子本就如此,也怨不得什么了。”

“子佩这话深得我心。”郭骁骁笑着走到柜台继续管账。

瞧见小兰和子佩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往门外瞟,郭骁骁又道:“你们要是想上街,就去吧,一会儿记得回来就行。”

小兰高兴极了,忙拉着子佩往外走。

“等等。”郭骁骁又叫住了她们,“去告诉绣女们,明日乞巧节给大家放假一天。”

子佩喜上眉梢,想了想又道:“这会不会不合规矩?”

郭骁骁双肘搭在柜台上:“你们放心,这事儿我跟雅蓉姑姑提过,她同意了我才跟你们说的。”

两人按耐不住喜悦,连忙上楼告诉其他绣女。紧接着楼上就发出了一阵喧哗声,不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只见雅蓉姑姑从楼上走了下来。

郭骁骁对她微微低下头。雅蓉说道:“这些个丫头,就是得时时管着。”

“姑姑说的是。”

雅蓉走过去翻看她做的账本:“嗯,账目做得很细,若是再整洁一下就更好了。”

“骁骁谨记。”

这时,小兰和子佩挽着手下楼了。小兰道:“姑姑,奴婢和子佩姐姐上街买东西去了。”

雅蓉点了点头,二人便溜了出去。雅蓉不问都知道她们要去干嘛。

“姑娘们都上街买花灯了,大小姐不去吗?”雅蓉问。

郭骁骁摇了摇头:“年年都是放花灯,其实也无趣。”

雅蓉笑笑未语。

“对了,我绘了一些花草图样,姑姑看看是否可以用来做绢子的纹饰。”郭骁骁从柜子里掏出几幅画。

雅蓉接过细细端详:“这些花样倒是新鲜,不知出自何处?”

“是我前几日读诗句,凭句意想象出来的。”郭骁骁指着最上面的那张图,“姑姑请看这一张,诗经有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便画了静水湖泊、苍色芦苇、白色雪霜和水中伊人。”

郭骁骁换了下一张,解释道:“这一张是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由此我便联想到落英缤纷和十里桃林。还有这一张,是源自庄子梦蝶和杜鹃啼血的典故……”

“别出心裁,颇有新意。”雅蓉点头赞赏,“可以让绣女们照着绣了。”

郭骁骁很是高兴,就在这时,江峰突然出现在子衿坊外头。

郭骁骁瞥见江峰的身影,便走了出去。

第27章 撑伞漫步绿苔桥

两人走到墙角,江峰左顾右盼,见旁下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郭骁骁。

江峰道:“东西送到,大小姐没有其他的吩咐,奴才就先走了。”

郭骁骁点了点头,将信收好回到子衿坊。

雅蓉瞥见她手中的信,没说什么,笑着上楼了。

郭骁骁回到柜台将信拆开,只见信中写到:“昔日映月湖边所问之事,不知你心中是否有了答案。若是想好了,明日便去城郊的马场找我。酉时二刻,卿不来,我不归。”

郭骁骁读完信,半分感动都没有,反而觉得他蛮不讲理。

江执远前面说“若是想好了,就去马场找我”,后面又说“卿不来,我不归”,这不是明摆着要她一定得去吗?

郭骁骁将信掷于柜台上,瞟了几眼信,又把折好收回信封里。担心被其他绣女看到会说闲话,她又把信锁到柜子里了。

晚上睡觉时,她又气又恼,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那哪是商量的语气?分明是强逼嘛。

郭骁骁睁大眼睛看着香帐,艾草制成的熏香飘出几许云烟,袅袅若浮云。郭骁骁朝气团吹了一口气,气团立即散开,蚊帐外围有蚊子的嘤嘤声,但是被艾草的熏香一熏,全都跑得无影无踪。

她用自以为最舒服的姿势翘着脚,想起那日映月湖边的事情。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他对她的情义,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她害怕那个魔咒,那个“跟你成亲的,一定不是你爱的那个人”的魔咒,她害怕将来江执远会变心,或者她会变心。

夫妻过日子不是小孩子玩家家,将来有太多的磨难他们要共同经历,有太多责任要共同承担。但是,她觉得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做好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儿媳的准备。

夜半鸡鸣时她才勉强入睡,结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小兰不敢打扰她,知道她起身了,小兰才进来侍候。

郭骁骁见她今日打扮得比平时要干净和鲜艳些,说道:“花灯买好了?”

小兰给她梳妆道:“买好了,那老伯卖得比去年还贵几文钱。奴婢和子佩姐姐同他讲了好久的价,他才便宜两文钱。”

郭骁骁打趣她:“既然贵,干脆不买算了,还能剩下一些钱当嫁妆。”

“小姐!”小兰脸红了几分。

郭骁骁笑而不语,拉开梳妆台的柜子,拿出那个银盒子。这正是上次江执远送她的那个。

“小姐今日要戴这个?”

“不。”郭骁骁看着里头的坠子,“不戴。”

她将银盒子轻轻合上,用一块帕子包好。

“下午可要奴婢跟着小姐?”

“不用了。听说晚上姑娘们都会去婉湖放花灯,绣女们也放假了,我准你去放花灯。”

小兰一听,欣喜得马上给郭骁骁行礼。

“行了,难得七夕,你一并跟她们去玩玩儿也是应该的。”

小兰笑着起身,继续给郭骁骁梳妆。

尽管下午太阳十分毒辣,但是街上却十分热闹。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小姐和丫鬟也出门了,三三两两在一处闲逛。各家的公子更是殷勤,四处买胭脂水粉,想要趁着乞巧节借花献佛。郭骁骁撑着一把油纸伞出门了。这伞上画的菊花甚是好看,原是她师父送的生辰之礼,如今这把伞过了两年,风采依旧。

行至婉湖的绿苔桥时,郭骁骁一手撑伞,一手提裙摆,不远处竟走来一人。那人也打着油纸伞,伞上画着几许红枫叶。

郭骁骁停在原地,那人也停住了脚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郭骁骁没有返回,径自向前走去,那人也缓缓朝绿苔桥上走来。走到桥中央,咫尺之远时,两人再次停住了脚步。郭骁骁明媚地笑道:“巧了。”

“是很巧。”袁少诚俊面如霜。

“公子素爱红枫?”她看了一眼他的伞。

“姑娘钟爱淡菊?”他反问。

她朝上看了一眼自己的纸伞,笑道:“家师独爱。”

他想了想,说道:“外戚相赠。”

她一时想不到什么跟他聊,便欲告辞。

“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时从桥头冲过来一个人,从背后撞了一下郭骁骁。郭骁骁一个踉跄,险些被撞倒,幸好身后有人扶了一把。

郭骁骁站稳后侧过脸一看,只见袁少诚托着她纤腰的手立刻收了回去。

袁少茵上前冷嘲热讽地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没摔伤吧?”

“少茵。”袁少诚呵斥她,“马上道歉。”

“关我什么事啊。”袁少茵别过脸。

“道歉!”袁少诚加重了语气。

“我又不是故意的。”

“难道非要故意的才需要道歉吗?”

“我…”

郭骁骁拾起方才掉落的纸伞,重新撑起走近袁少茵:“太阳这样毒辣,姑娘怎可不撑伞?”

袁少茵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我不需要。”

“我竟不知是哪里惹恼了姑娘,姑娘可否说来听听?”

袁少茵嗤之以鼻,不屑与她说话。

“姑娘不说,又总是以这样无礼的态度待我。倘若姑娘下次再做出这些说不出道理的事情,就休怪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

“哼。”袁少茵冷笑一声,“一奶同胞,妹妹残害生命,毫无怜悯之心,姐姐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够了!”袁少诚拉住袁少茵的手。

郭骁骁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凛冽,不想再做争论,撑着纸伞提起裙摆往桥下走去。

一看时辰还早,才在太阳里走了一会儿身子便冒了许多汗,郭骁骁去“故里茶舍”寻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龙井茶,独饮了三个时辰。

待太阳渐渐落下,余辉照映湖面之时,郭骁骁才撑起纸伞往城郊走去。

到了马场,一老伯便上前问话了:“姑娘可是郭大小姐?”

“我是。”

“您往里边请。”老伯做了个手势,“一直往里走,然后左转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人了。”

郭骁骁道了声谢,径自往里走去。马场同陶尹的木屋一样,外头围了一大圈的篱笆。起先路不宽,路的两边是马厩,养了一大圈马。马厩气味难闻,郭骁骁就快步往里走。

走了一小段正好有一个拐弯,郭骁骁按照老伯的指示左转,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片宽阔的天地——一望无际的草原。

江执远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向郭骁骁走来。郭骁骁冲他笑了笑,走上前去。

“江南地区怎会有草原?”她好奇地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执远挑眉道,“我带你去走走。”

郭骁骁答应了。二人走在前,马儿走在后,江执远牵着缰绳的手背在身后,走得极慢,全当散步。

“此处乃是元世祖忽必烈下江南时所造。蒙古人素来热爱骑马和草原,忽必烈在位时,行至扬州,觉得扬州是块风水宝地,只是缺少了辽阔的草原。”江执远娓娓道来,“所以,忽必烈命人打造了这片草原,精心护理十年,才有了如今的景色。”

“如今已是大明朝,这片草原没被汉军糟蹋,也算是稀奇。”

江执远浅笑:“这草原大有用处,何必糟蹋。官府把它用来养马和供衙役们训练马术,平常人不能接近。”

“那你还带我来?”她看着他问。

“你嘛,今日算是有福气了。”他停下脚步,拍了拍身后那匹枣红色的马,“敢不敢试试?”

郭骁骁眼睛一亮,可是才一会儿眸子又黯淡了下来,背过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腰带。

江执远看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自是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他拽着手里的缰绳:“别怕,我给你牵着。”

“我……你知道我骑不了马的。”郭骁骁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掉头就走。

“我知道。”江执远上前拉住她,犹豫了一会儿,“可你不是从小就爱吗?你说过,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做不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郭骁骁微微蹙眉,心有所动,手滑到腰间停留了一小会儿又放了下来。

江执远知道她在担心腰部的伤:“你说,宁愿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也不愿任人鱼肉,坐吃等死?”

郭骁骁的唇在颤抖,感受到他手腕的力度,犹如强光融化坚冰一般温暖了她的心房。

“骁骁,何妨一试?”他柔声道,稍稍松开了那只拉着她的手。

郭骁骁对上他的眸子,他眼神里的温柔与坚定,呵护与执着让她动容。

“好。”她声音轻轻的。

可是他听到了,马上道:“不许反悔。”

她仰着脸笑道:“反悔是小狗。”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江执远才抱她上马。郭骁骁好不容易才翻上马背,坐在上面晃晃悠悠地。

“骁骁,脚踩马蹬,坐直身子,抓紧马鞍。”他嘱咐道,“不会掉下来的。”

“你慢点儿,你慢点儿走。”她心慌得厉害,就趴在了马背上,“不行,我害怕。”

“你坐直身子,脚一定要踩紧马蹬,不能离开马蹬。”他拉着缰绳往前走。

“哎呀,我不行……”她还是没法坐直身子,紧紧地抓住马鞍,身子伏在了马背上。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那你就趴着吧。”

第28章 江骁马场度生辰

郭骁骁果真纹丝不动地伏在马背上,也不嚷嚷害怕了,任由江执远牵着马儿四处溜达。

草场很大,两人溜了很久都没怎么转弯。夕阳的余辉落在江执远的身上,郭骁骁看着他,竟觉他身上有一圈光晕,让江执远熠熠生辉。

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就这样看着他牵着马儿走在前面。褪去午后的炎热,伴着静谧的凉风,郭骁骁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倘若此刻的时光能够长一些,一刻钟能拆成两刻钟,半个时辰能拆成两个时辰用,便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他拉缰绳的手,突然紧了几分:“我在信里问你的事儿,你想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她没听清。

“哦,我是说,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道:“我能不能点一碗长寿面?”

“行啊,吃哪里的?”

“我要吃你做的。”

他低下头笑了笑:“你是不是早就打好了算盘,知道我只会做面?”

“是啊,怎么样,我对你的要求算低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一直到太阳落山,江执远牵着马儿出来,给了老伯一些碎银子,趁郭骁骁不注意翻上了马背。

郭骁骁惊道:“你怎么上来了?”

他环住郭骁骁,两只手抓住缰绳:“不然呢,这里离城中那么远,不骑马怎么能到?”

没等郭骁骁说话,他就扬起马鞭朝城中奔去。

“你慢点儿。”她紧紧地抓住马鞍,“别把我头上的步摇给弄掉了。”

他笑笑不语,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结果马儿跑得更快了。两人穿过大街小巷,到了江府。江执远跳下马,朝她张开了双手。

“哼。”她坐在马上不肯下来。

他自是知道她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在生气,强忍住笑:“那我可走了。”

“哎。”她还是张口了。

他回过头,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

“我发现你越来越过分了,江执远。”她娇嗔地说道。

“敢直呼我的名讳了。”

“难道要我跟他们一样叫你江大人,亦或是‘头儿’,你才满意吗?”

衙役们都管他叫“头儿”。

“你不下来?”他反问。

“不下。”

“那你可就吃不着面了。”

“我不吃了。”

“真不吃了?”

“不吃了。”

“好。”他做出一副要进门的样子。

郭骁骁看着他进去了,才一会儿江峰又出来了。江峰毕恭毕敬地说道:“大小姐,爷让我给您传话,说您要是再不来,面就要凉了。”

郭骁骁心想,如今是盛夏,天气这么热,面怎么可能凉。况且才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根本做不成面。

她道:“扶我下来。”

江峰犹豫了一下:“奴才去给您拿张凳子垫脚吧。”

郭骁骁点了点头,江峰果然识礼知分寸,知道主仆分明,男女有别。

不一会儿,江峰出来了,把凳子小心放在马儿旁边,然后牵着缰绳,避免马儿受惊乱跑。

郭骁骁踩着凳子安全落地,紧接着从随身携带的斜肩背袋里拿出一个用帕子包住的银盒子,交给江峰。

“这是?”

“你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他会明白的。”

“您不进去吗?”

“我。”郭骁骁看了一眼大门,“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传个话,说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还有,跟他说不必做面了。”

“是。”江峰迟疑了一下又道,“您还是跟奴才进去吧,不然,奴才怕没法回话。”

“我今日实在乏得很……”

“既然身子乏了,不如就近在江府歇着,还走去哪儿?”只见江执远大步流星得朝二人走过来。

“爷。”江峰俯首将银盒子连着帕子递上。

江执远看了一眼:“这是何物?”

“完璧归赵。”

他想了想,猜到帕子里包着的是上次他送给她的坠子。他从江峰手里接过,说道:“退下吧。”

江峰识相地退下,临走时还不忘牵马儿去后院的马厩。

“东西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为何还要还回来?”

“那是我成亲之时你送我的,后来亲没结成,自然也就没有意义了。我想了想,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江执远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不再多言,将银盒子收下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我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还是问了这个关心至久的问题。

“什么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上次在苏州的时候,我说等你过了生辰,就跟姨丈提亲,娶你。”

她心中一颤,良久才道:“你,不后悔吗?”

“老早都有这个想法了,但是一直没敢问你,拖到现在……”

“如果那个时候,我真的嫁给了韩天磊,你会祝福我,是吗?”

“姨丈为你和韩天磊说亲,你从来都没有拒绝的意思,我就想着,你应该是心悦于他吧。”

“我知道了……”

“那娶你的事……”

“再说吧。”她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在帮我爹打理子衿坊,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只是为了姨丈和姨娘?”

“或许吧。”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不能答应我?”

她低着头,说出了那些让她半转千回的话:“将来你遇到比我更能让你欢喜的人,你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

她转身离去,决绝中带着不舍,不舍中带着自私。她不是一个愿意全心全意为爱付出的人,她会权衡利弊,会放眼将来,假使他没有办法从一而终,那么她宁愿从未开始过。

“骁骁,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他叫住了她,仿佛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才道:“我只把你当作我的好哥哥。”

他诧异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她充满了不解和怨恨。他在想,你为何这般这般无情,我对你百般呵护,你也一直把我放在心上不是吗?我们早都不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了,你的这番话简直是生拉硬拽。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回家的路上也在想着。

她是一个纠结的人,有时喜欢瞻前顾后,杞人忧天。那些将来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她总喜欢放到现在来谈,总是会把事情严重化,把最糟糕的那一面摆到眼前,让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像是作茧自缚。

“嘭嘭嘭!”天上飘过美丽的烟花,一阵又一阵,声音响彻云天。

她拖着步子走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谁也没有。她还奢望着有谁会追来,真是可笑,她低下头自嘲。

绚烂之极趋于平淡,她停住脚步,看看天上的烟火,叹道:“烟花虽美,不过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她不喜欢不能长时间拥有的东西,对人对事都一样。

韩府却是欢闹无比,原本韩天磊和郭芊芊打算去看戏的,但是韩老爷和韩夫人已经在戏院包场了。韩天磊不想跟父母们抢乐趣,所以就不去看戏了,先是带着郭芊芊去醉仙楼吃了一顿,然后又去婉湖陪郭芊芊放花灯。

韩天磊感觉没趣,说她已经是有妇之夫,还学人家小姑娘放什么花灯。人家小姑娘是为了觅良人,她的良人就在眼前还上哪儿找去!

郭芊芊非要放花灯,说这是乞巧节的习俗,不放花灯的乞巧节怎么能算乞巧节呢。韩天磊拧不过她,只能由着她了。

韩天磊一直陪着郭芊芊玩儿。郭芊芊走累了却不肯回府,央求韩天磊背她。韩天磊甚是宠溺,嘴上说大丈夫要面子不背女人,但是耐不住郭芊芊的温声细语,还是背了。

韩天磊一路背着郭芊芊走回韩府。郭芊芊道:“相公,你累不累?”

“你说我累不累?”他喘着气说道。

“当然是不累啦。”

“你啊。”

郭芊芊搂着他的脖子嘻嘻地笑了。

过一会儿她又道:“唉,《西厢记》又没看成。”

“难得过回乞巧节,爹和娘有心情去看戏,咱们就让给他们吧,有空我再带你去看。”

“嗯。”她趴在韩天磊的背上,“没想到你爹和你娘也好这口。”

“他们呀,是被咱们传染的。咱俩儿三天两头往戏院里跑,回来还聊个不停,他们听着也来劲儿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说书先生把故事说得太精彩。”

“行行行,赖我。”

“就赖你。”她用手指戳他的头。

“敢戳我,看我不收拾你。”

她的手绕过他的脖子,用力地掐他的脸:“我说你这大少爷脾气能不能改改?”

韩天磊没说什么,背着郭芊芊进了韩府,又进到杜若轩。院子里都没人,丫鬟们都去看烟花和放花灯了。

韩天磊把郭芊芊放到地上,然后自己躺在她的那张美人榻上歇着。夜晚院子里还算凉快,韩天磊笑着侧过脸看她:“过来。”

郭芊芊没好气地道:“一回到院子就抢我的美人榻睡,少爷你可真会享受。”

“不介意的话,咱俩可以睡一张塌呀。”他曲肘而卧,“真是舒服呀。”

郭芊芊鼓着腮帮子,上前把他拉起来。但是她的那点力气连抓一只鸡都不够,根本拉不起她。他反手一拉,就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来了。

她想站起身来,但是被他紧紧得抱着。

“你干嘛?当心丫鬟们看到。”她在他怀里蹭着。

他佯装睡觉,闭上眼睛不动了。

第29章 铁锹挖土弄甘蓝

郭芊芊慢慢地向他靠拢,将头睡在了他的胸膛上。他胸腔里那颗炽热的心在怦怦的跳动,一阵又一阵。她试着用手摸了摸,还挺结实的,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他仍在假装睡觉,所以她的每一个小举动他都一清二楚。郭芊芊咬着下嘴唇,顺着他衣服的缝,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你干嘛?”他闭着眼睛抓住了郭芊芊的手。

“我……”郭芊芊羞红了脸,手被他按下了,“我就想知道把手伸进别人的衣服里,是什么感觉?”

这时,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她偷瞄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并无生气之状,就大胆的把手伸进去了。

天气热,他的衣服只有两层,所以她一下就摸到了。

“什么感觉?”他在闭目养神。

她仔细地摸了摸,咦,有小豆豆!过了一个会儿,唉,也没啥特别的。

“硬邦邦的,不好摸。”她嫌弃地把手从他衣服里抽了出来。

他笑了:“不好摸?那你刚才为什么一脸享受的样子?”

“谁一脸享受的样子?”她起身离开他,大叫道。

他却抓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你刚才摸了我的,那我也要摸摸你的。”

“流氓。”她生气道,一边挣扎着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流什么氓。”他挑眉道,“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媳妇儿,我俩亲热亲热不是挺正常的吗?”

“跟你成亲之后我才发现,你就是个淫∕魔。”

“我是淫∕魔,那你是什么?”

“我……我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是来拯救你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仙女有点……色呢?”

“你才色呢,韩天磊是天下第一淫∕魔。”

“你再说一遍。”

“淫∕魔,*。”

“再说。”

“我就说,淫∕魔淫∕魔,唔唔……”她被他堵住了唇。

他两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地吻她。

“唔……”她说不出话来,两只手在用力地推他。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

“还说吗?”他眼神里带着逼迫。

她紧闭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眶里渐渐溢满了泪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了。

“哎呀,别哭嘛。”他连忙用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可是她的眼睛像按了泉眼一般,一直在不停地流泪。他擦了又擦,脸上满是愧疚的表情,但是她根本不似平时那般大吵大闹,而是一言不发,怔怔地看着他。

“媳妇儿,我错了。”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哭了。”

她低下头,眼泪就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这样,媳妇儿你打我。”他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甩,“来,你打我就能解气了。”

她的手既握不成拳头,也直不成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就像几团棉花,软弱无力。

“芊芊,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他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半晌才道:“你的保证有用吗?”

“有用有用,当然有用。”

“那你要是做不到呢?”她抽泣道。

“那你就打我。”他说着拿起她的手打自己的脸。

她的手“啪啪”在他脸上甩了几下,她当然没有用力,但是他却下狠劲往自己脸上甩。

她扑哧一声笑了,他道:“不生气了?”

“嗯。”她点了点头,贴近他的怀里。

良辰好景,皓月当空,庭院深处,一对壁人相拥。

早晨的太阳还算温和,郭骁骁趁着这个时间去侍弄花草。东厢房外有一处空地,郭骁骁叫来小厮用砖头搭了个花圃,又去后院挖了几车泥土,才将空花圃填满。

小兰递上铁锹,说道:“小姐今日竟有这般闲情雅致。”

郭骁骁笑笑,用铁锹挖了一个坑,从锦囊里掏出种子,扔到坑里去。

“小姐种的是什么花?”

郭骁骁仔细用铁锹把种子埋起来,又用铁锹压平泥土,淡淡地说道:“羽衣甘蓝。”

“羽衣甘蓝,这名字甚好。”小兰笑道。

“当然好,花更美。”

郭骁骁重复动作,又挖了一个坑,将种子扔进去,埋土,压平。后院的那颗梨树也是她来了之后才种的,郭老爷忙于绣坊的生意,郭夫人也忙着打理郭府上下,无暇顾及这些。就连一进大门就能看到的那缸荷花还是这宅子的上一个主人种的。郭老爷觉得那荷花还算顺眼,也就留着了。

小兰笑道:“有梨树,有花草,这样看着就更像咱们蜀地的郭府了。”

“是啊。”她叹道。

她的确是在照着从前郭府的样子,来布置今日的郭府。后院的梨花树,她房里的珠帘,厢房外的羽衣甘蓝,似乎都在重复着她以前的习惯。

闺中寂寞,无处派遣,平日里只能靠种种花草和刺绣来打发时间。还记得那时与江执远在院子里嬉戏的模样,同玩蹴鞠,欢乐无穷,院前打闹,院尾相和,哪有什么隔夜仇!

她用手扶额,劝慰自己,还去想那些干什么。可是,才种了几粒种子,她就把铁锹和锦囊交给小兰。

“小姐……”小兰看她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想回房歇歇。”她朝小兰挥了挥手,径自向房间走去。

小兰去偏房放置好铁锹和锦囊,就去正房里看郭骁骁。

只见郭骁骁坐在窗前,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面容祥和,并无异样,小兰这才舒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给郭骁骁透透气。

小兰本来想跟郭骁骁提子衿坊的事,但是想到她闭目凝神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便悄悄退下了。

就这几刻时间,郭骁骁打了个盹儿,睡得却不安稳,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透过窗户望去,屋檐的影子变短了,转头看到桌上的竹篮子,眼神中流露出落寞与盼望。那是她做绣品用的竹篮子,篮子里有针线、剪刀、碎布,还有一条初成形状的宝蓝色发带。

上次郭夫人为江执远做了一身蓝色箭袖,她从苏州回来就和小兰上街,买了一条宝蓝色的缎子,她想着宝蓝色应该和他很相衬吧……

如今这发带恐怕送不出去了。她起身走到桌子旁,将发带连同竹篮子一并收到了衣柜里,随后走出房门呼唤小兰。

“小姐有何吩咐?”小兰从偏房出来。

“子衿坊有人来问话吗?”

小兰迟疑了一下:“方才子佩来府上传话,说袁夫人很喜欢咱们绣坊的手艺,但是花样还没有定下来,邀您详谈。”

“去子衿坊吧。”

“您身体无恙了?”小兰担心地问。

“方才只是有些累,现在没事了,放心吧。”

小兰便跟着郭骁骁前往子衿坊。正午时分,太阳毒辣,小兰细心为郭骁骁撑着那把菊花油纸伞。两人到子衿坊时,都是额头都冒了许多的汗。

雅蓉上前拿着帕子为郭骁骁拭汗,说道:“太阳这样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郭骁骁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这会儿不过来,下午太阳也是一样毒辣,还不如早些过来。”

小兰把伞放到一处:“幸好有这把油纸伞,不然我和小姐要被太阳烤焦了。”

子佩笑着为二人奉上梅花茶:“来,喝杯茶解解暑,大小姐的梅花茶可比老爷的铁观音好喝多了。”

郭骁骁接下,饮了几口,说道:“这些日子可有客人用了这茶?”

子佩道:“城南钱庄的慕容老爷来取衣服时顺道饮了几杯,夸这茶很是爽口,夏日解暑,味苦却又甘甜。”

“那便好。”

雅蓉道:“袁夫人约大小姐下午在醉仙楼见面,主要是谈谈绣品的花样,不知大小姐作何打算?”

“那就差人回话,若是袁夫人今日申时有空,我便在醉仙楼的雅间等她。”

“是。”雅蓉想了想说道,“大小姐和小兰还未用午饭吧?”

“正赶着过来。”郭骁骁闻见饭香味,又问“后院的厨房在做饭吗?”

“已经用过饭了。”雅蓉回话,“大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在子衿坊用些我烧的菜吧。”

“姑姑说的哪里话?姑姑的手艺定是绝佳。”郭骁骁莞尔一笑,“况且肚子饿时能吃上饭,便是一件幸事。”

既然郭骁骁都这么说了,雅蓉自是放宽心去做。她走去后院的厨房,不一会儿便炊烟袅袅。

郭骁骁和小兰用过午饭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郭骁骁便去五楼的观景台打盹儿。

炎炎夏日,果然是哪儿也去不了,她想着,还是在观景台歇着吧,随后抿了抿嘴,方才的菜香还在嘴边缭绕。雅蓉果然是蕙质兰心,不仅蜀绣一流,饭菜做得也是不错的。

才一会儿的时间,观景台外突然乌云密布,天立刻暗了下来。小兰上楼看了一眼郭骁骁,见她在贵妃塌上躺着,便又下楼去了。见雅蓉在柜台绣着绢子,小兰道:“这会儿黑云压得这么低,怕是要下雨。”

雅蓉看了一眼门外:“说不准,也许太阳一会儿又出来了。”

第30章 风中夹雨影微漾

小兰十分担心,因为下午郭骁骁要去醉仙楼跟袁夫人会面,若是下起倾盆大雨,这门生意可能会黄。

这时的五楼空气很闷,郭骁骁没睡多久就又醒了。她起身看看观景台外,有些许乌云,理了理衣裳,便下到一楼去。

小兰见她下来,说道:“小姐醒了,可要用些羹食?”

郭骁骁看了看门外,说道:“不用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

郭骁骁犹豫了一会儿,看到阳光再次射到屋子里:“咱们去醉仙楼吧。”

“小姐,恐怕会有大雨。”小兰道。

“这雨应该下不来,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咱们先去了再说,若是下雨,路上找个地方避一避就是了。”

小兰想想,觉得有几分道理,拿起那把菊花油纸伞跟着郭骁骁出门了。

雅蓉嘱咐道:“大小姐,下雨时千万要记得找地方躲雨,别淋着了。”

“知道了。”

路上小兰替郭骁骁遮着太阳:“这个天气,还真是阴晴不定,这会儿子太阳又出来了。”

“可不是,你还让我别出来。”

“奴婢这不是担心您嘛。”

郭骁骁笑笑,进了醉仙楼。一个小二过来招呼郭骁骁二人,小二说二楼的雅间已经满了,三楼和四楼有空位。

郭骁骁想着袁夫人也不想上太高的楼,便定了三楼的雅间。小二领着郭骁骁二人上了三楼,还奉上了茶水。

小二道:“姑娘现在点菜吗?”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先不点,还有一位客人没到。”

“好,那等客人到齐了我再上来。”

小二下楼了,郭骁骁倒了杯茶水,抿了几口,做出十分有味的样子。

小兰眼馋了:“这茶还喝吗,小姐?”

郭骁骁点了点头:“还不错,你要来一杯吗?”

小兰很不好意思地拿另外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些。

“噗,这玩意儿,味道跟铁观音一样。”她嫌弃地说道,“您不是不喜欢喝苦的东西吗?每回喝药都要经历一番思想斗争,怎么方才喝这么有味?”

小兰从小伺候郭骁骁,她的喜好小兰最了解不过。

“这茶比起咱们子衿坊的梅花茶,是逊色了一些,但却有自己的特点,其涩味深入骨髓,而后极苦,咽下去之后才有几丝甘甜。”

小兰做出一副极为勉强的表情,把杯子放大桌子上,讪讪退下。

过了一会儿,小兰又道:“这袁夫人怎么还不来?”

“应该是我们来早了,咱们是卖家,多等客人一些时间也无妨,总不好来晚让客人等咱们吧。”

“小姐说的是。”

就在这时,小二上楼了,跟着小二一起的还有绣女子佩。

“大小姐,不好了。”子佩一见到郭骁骁就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怎么了?”郭骁骁问。

“衙门的江捕头方才来子衿坊找您,他说,他说江统领遇刺了!”

“什么?”郭骁骁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子佩口中的江捕头说的是江峰,江统领便是江执远。

“江捕头说,江统领在护送官物回扬州的路上遇上了山贼,江统领拼死保护官物,结果被山贼抓了,现在凶多吉少!”子佩用尽气息说完这些话。

郭骁骁整个人精神变得恍惚:“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子佩拦住郭骁骁说道:“您上哪儿找呀,大小姐?”

“我……我要去他被抓的那个地方。江峰呢?江峰呢?”郭骁骁踉踉跄跄地跑出雅间,“江峰在哪儿?江峰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小姐。”小兰紧跟着郭骁骁出来,看见她猛地冲下楼,生怕她摔倒,火速追上去。

郭骁骁下楼后小二拦住了她:“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郭骁骁一把推开小二,冲出门去,小兰和子佩跟在其后。子佩看到小二被撞开,跟小二解释了缘由后又追了出去。

她跑到婉湖边时,不小心被地上的一个小坑绊倒了。此时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坑,摔倒后也不知道疼,爬起来继续往衙门跑。

小兰好不容易才追上来,一把搂着了郭骁骁。郭骁骁使劲儿推开小兰,小兰拼死抱住她。

“放开我!放开我!”她像发了疯的野牛一样在挣扎。

“小姐你要去哪儿呀?”小兰哭喊道。

“你放开我!”

“大小姐!”子佩终于追了上来,和小兰一起抱住郭骁骁。

待郭骁骁没了力气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两人才放开她。

“您这样发疯似的找,也是没有用的。”子佩劝道,“江捕头已经回衙门禀报知府大人了,他让我来告诉你,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看郭骁骁不再发疯,小兰道:“是啊小姐,表少爷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您能做的,就是等他,祈祷老天爷保佑他平安归来。”

郭骁骁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歇斯底里的发疯,我是断然不会告诉你的。”子佩蹲下拉着郭骁骁的手,“子佩不知您与江统领的情谊这般深厚,他的安危会让这般牵肠挂肚。”

“子佩。”小兰给子佩递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再提江执远了。

子佩讪讪地闭口,郭骁骁冷静下来,对小兰说道:“伞呢?”

“刚才落在醉仙楼了。”

“去帮我拿回来。”

“是,那袁夫人……”

“先推掉吧,去给把雅间退了。”郭骁骁起身,头发因为刚才的狂跑有些凌乱,“我要去江府等他。”

见子佩恭敬地立在一旁,郭骁骁淡淡地说道:“子衿坊就交给你和姑姑了。”

“是。”

此时乌云压顶,雷鸣轰轰,郭骁骁径自离开丁香花巷,往江府的方向走去。小兰依照郭骁骁的吩咐,去醉仙楼取了伞,又退了雅间,给了小二一些碎银子后,就去追随郭骁骁。子佩也回子衿坊复命了。

小兰小跑着跟上郭骁骁,雨未下,只是黑云压城,老是一副要下雨的样子。郭骁骁到了江府也不进去,就在门廊处等他。

小厮好几次出门迎她,可是她就是不肯进去。小厮无奈,拿了张凳子给郭骁骁坐。江执远被山贼抓走的事情,江府上下已经知道了,府里的下人却没人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该做饭的做饭,该打扫和打扫。

郭骁骁哪有心情坐凳子,一直在江府门前走来走去,走一会儿又停下,又走一会儿又停下。小兰好几次劝她:“小姐,您腰不好,坐一会儿吧。”

郭骁骁总是摇了摇头,仍不改其行。腰间有时会传来酸痛,但是她只要一想到江执远,就把酸痛感都忽略了。

她腰间的伤是十三岁那年骑马摔的。那是她第一次接触马术,在苏州的马场,她和郭芊芊、江执远相约学骑马。江执远身手敏捷,一下就学会了。可是她在骑马方面笨得很,江执远特地为她选了一匹性子温和的马。

在她还未十分熟悉马术的时候,郭芊芊就邀请她比赛。因为她的那匹马个子比较矮小,适合郭芊芊的身长,而且郭芊芊跟郭老爷央求了,江执远不得已把她的那匹马给了郭芊芊。

两人在起跑线准备就绪,裁判师傅一声锣响,二人就一起冲了出去。不一会儿,郭芊芊就领先了她。她不甘落后,扬起马鞭狠狠地往马身上抽,马儿受到疼痛的刺激,立刻加快了步伐,在马场上狂奔起来,把郭骁骁颠得够呛。

但她发现还是落后于郭芊芊,随后又在马身上抽了几鞭,谁知这马儿竟像发狂一样,一阵乱跑乱撞。郭骁骁在马背上被马肆意地狂甩,她拽着缰绳想将马安抚下来,谁知那马完全不听使唤,一个转身把她甩了出去。

她摔断了腰间的一根小骨头。大夫说幸好还在长身体,日后经常活动可以慢慢恢复一些。

可是,“一些”终究只是“一些”,她无论怎么恢复,腰间的伤还是成为她的缺憾,久坐或是久站都会让她感到不舒服。这就是江执远恨郭芊芊的原因。

从申时等到酉时,天空还是下起了倾盆大雨,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扫着地面。狂风把雨水吹到屋檐里了,小兰撑开那把油纸伞说道:“小姐,咱们进去避一避吧。”

“不行,我要在这儿等他。”风中夹雨,郭骁骁在雨雾中站立。

有小厮开门出来了:“大小姐,您到屋里避避雨吧。”

郭骁骁无话,眼睛一直看着巷子的一头,那是江执远回府的必经之路。小兰难过地对小厮摇了摇头,小厮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劝阻,悄然退下了。不过这次小厮没有关门,而是半掩着,随时可以进屋子里去。

郭骁骁想起什么,对小兰说道:“你去吩咐厨房烧热水,表哥回来身子一定是湿透的。”

小兰为难地低下头,想跟她说江执远根本不一定能回得来,做这些是无用的。小兰心里虽是这样想着,但还是依照郭骁骁的吩咐,进了江府。

郭骁骁手里拿着小兰留下的油纸伞,焦灼地望着巷子的一头。她的衣服渐渐被雨雾打湿,门廊虽然没有直接淋到雨,但是风和雨都刮得很厉害,她的头发、脸上都是盐粒似的小雨珠。

她用衣袖随便擦了擦,心中是坚定的信念,下人们都认定江执远回不来了,可是她觉得他一定会得老天庇佑,平安归来的。

“哒哒哒……”远处传来细微的马蹄声。雨声太大,让她听不清楚。那声音越来越近,她眼睛放光,翘首以盼,仿佛看到了希望。

第31章 雨打青丝泪满衫

雨齐刷刷地打在地上,郭骁骁上前几步,只见远处有一匹黑马正朝江府冲过来。朦胧中她依稀看见马背上趴着一个人,那人手攒里紧紧地着缰绳,头发凌乱,浑身湿透,却仍然在奋力的驾着黑马奔跑。

黑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勒住缰绳,黑马仰天长啸。“哗”的一声那人便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如同石头落地一般,重重地摔到地上。

那人艰难地朝郭骁骁抬起一只手,微微张开手指,又张了张嘴,无力,手再次落到地上,溅起一片涟漪。

郭骁骁目瞪口呆,奋不顾身的冲进滂沱大雨里,连滚带爬地抱起那人,哭喊道:“表哥!”

雨水打在江执远的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盖住了他的面容。郭骁骁惊慌失措,用手拨开头发,只见江执远面容憔悴,气若游丝。她把他抱在怀里,突然摸到粘稠一样的液体,仔细一看,背后的雨水里融了一滩的血……

“来人!”她说道,随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喊,“来人啊!来人啊……”

她颤抖着声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脸上挂满泪水,不,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此时的她顾不得任何的颜面和体面,只记得在风雨中大喊来人和救命。

不一会儿小兰和两个小厮出来了,看见郭骁骁抱着江执远在雨里淋着,连忙上前帮忙。两个小厮合力把江执远抬进府里。小兰为郭骁骁打着伞,她爬起来就往府里跑。

小厮将把江执远抬到了思柏馆,郭骁骁紧跟其后。

“去药铺请袁大夫,快去!”郭骁骁对其中一个小厮说道。

她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脸,又道:“去给爷准备热水洗澡,然后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裳。”

两个小厮犹豫着没去,她呵斥道:“还愣着干嘛?你们是想要他死吗?”

“奴才不敢。”两个小厮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了。

因郭骁骁是外戚,而江府的奴才向来只听自家主子的吩咐,郭骁骁的话两人还得斟酌斟酌才敢去办。

不一会儿小厮就备好水了,郭骁骁又叫了三四个小厮过来伺候。

“他身上有伤,你们小心点,实在不行随意擦擦身子就行了,头发一定要弄干。”郭骁骁站在门外说道。

“是。”

这几个小厮都是平时伺候江执远的人,做事还算细心。

“还好小姐早叫厨房备好了热水。”小兰道。

“我只担心他身上的伤。”想起雨里的那滩血,她就一阵恐慌。

那几个小厮忙活了很久都没见出来,郭骁骁便道:“你们几个手脚麻利些。若是爷因为你们当中的谁得了风寒,我定要他好看。”

小厮们听郭骁骁这么一说,自然不敢得罪,赶快给江执远换好干衣服就开了门。

郭骁骁进门一看,见江执远侧着身子睡在床上,确实换上了干衣服,她就让小厮们退下了。

“小兰,厨房的姜汤怎么还没好?”她问。

“已经让下人准备了,奴婢这就去催催。”

“嗯。”

郭骁骁用手绢给江执远擦了擦脸,发现江执远背部的衣服有一块凸了起来。用手一摸,这感觉就像折断的树枝……那是,折断的箭羽!她惊叹,寻来剪刀小心把那个凸起来的地方剪开,果然有一支箭扎在他的背上,血肉模糊,还在流着血。

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忽觉鼻子酸酸的,眼前变得模糊,有凉凉的东西掉在她的手上。

小兰拿着姜汤回来了:“有个下人用湿润的柴火生火,所以耽搁了许久。”

她连忙抹了抹眼泪,镇静地说道:““去找袁大夫的小厮怎么还不见回来?”

“药铺离江府有一段路呢,况且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小兰关上门,把姜汤递给郭骁骁。

小兰自是知道难处,也知道郭骁骁求医心切,每一分每一秒都比平常人要觉得漫长。

这时,去请袁大夫的那个小厮回来了。

小厮道:“奴才方才去请了,但是袁大夫不肯来,他说他从不上门给人看诊。”

郭骁骁低下眸子,本来想着请一个靠谱的大夫给江执远医治,但是却忘了袁少诚的规矩。城郊的老者医术倒是高明,但是城郊离这里太远了,况且老者年纪大了,怎禁得起马车的颠簸。

“附近有没有大夫?”她问。

“有,隔壁巷子里有个王大夫。”

“医术如何?”

“还信得过。”

“那快去请,越快越好。”她看见他身下的被褥变成了红色。

“是。”

郭骁骁看着他昏睡的样子,又把姜汤交给了小兰。

“表少爷喝不下吗?”

“他这个样子,怎么喝得下!”她皱着眉头。

小兰瞧见江执远背上的箭伤,轻轻叹了口气,出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和王大夫回来了。

“大小姐,王大夫来了。”

王大夫俯首道:“大小姐好。”

“不必多礼。”郭骁骁床上站起来,“请王大夫快给我表哥看看。”

王大夫放下药箱,第一眼就看到了箭伤。他提江执远把了把脉,又拨开江执远的眼睛看了看,说道:“眼下江统领应尽快把箭拔出来才是,否则伤口一直流血,性命堪忧啊!”

“拔了箭不会有事吧?”

“这……小人只能说,大多数人都能经得住。好在江统领伤口不深,应该不会有事的。”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好,我表哥的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一切就拜托王大夫了。”

王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打开药箱准备东西。王大夫和小厮把江执远翻过身,让江执远趴在床上。

“小姐……”王大夫回头看了一眼郭骁骁,“场面血腥,小姐还是避一避吧。”

“你只管拔你的箭,我不会妨碍你的。”她定定地站在原地。

王大夫不再说什么,用剪刀把江执远的衣服全都剪开,右手握住箭的一端,手上青筋暴出,表情严肃。郭骁骁捏着手中的帕子,命悬一线,扣人心弦。

王大夫使劲浑身力气,一鼓作气,握紧箭身,“噌”的一声把箭拔了出来。郭骁骁的心跳漏了一拍。

“啊!”江执远大叫一声,眼睛突然睁开,随后又闭上,用力地眯着眼,十分痛苦的样子。王大夫将沾着止血药的白色布条一把按在江执远的伤口处,有用绷带替他缠好伤口。

他咬牙切齿地忍着疼痛,半眯着眼时,仿佛看到了郭骁骁的身影。王大夫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写药方。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巡视周围的一切,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鹅蛋脸的姑娘,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骁骁。”他轻唤道,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在,我在。”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是你吗?”他眯着眼,看不清人脸。

“是我。”她流着泪笑道,“我来了。”

“我还以为,她生我的气,不想再见我了。”他虚弱地说道。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那她为什么跟我闹别扭?”

“那个傻子,她前几天摔坏了脑子,才会跟你乱发脾气的。”她吸了吸鼻子。

王大夫写毕药方,说道:“此药方补血驱寒解热,按药方服用,细心调理,方可恢复。”

“多谢王大夫。”郭骁骁擦了擦眼泪,起身接过方子,唤道:“小兰,送送王大夫。”

小兰即刻进门,接王大夫出去,给了王大夫诊金。那个小厮想着小兰应该不太识路,便跟着一起出去了。

小厮道:“小兰姐姐留步,我送王大夫回去便可。”

“那就有劳你了。”小兰点了点头。

“客气了。”

小厮撑起一把大伞送王大夫出府了。

郭骁骁连夜命其他小厮去街上的药铺抓药,幸好还有一节药铺开门。药包回来后,小兰便去厨房煎药。方才那个熬姜汤的丫头实在是手笨,小兰只好亲自上场。

煎好药后,郭骁骁拿着药碗给江执远服用。江执远倒是干脆,二话不说就把药喝了,不像郭骁骁总嫌药苦,每次都要连哄带骗才肯喝下。

江执远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喝下药不久就歇下了。小兰道:“小姐身子湿透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郭骁骁看了看门外,雨已经停了:“好,你在这儿看着。”

“是。”

郭骁骁径自往洗澡房走去,有位嬷嬷说要伺候她,但是她婉拒了。嬷嬷却是热情得很,帮着她往水盆里倒水。她把嬷嬷送走后连忙把洗澡房的门关上。

嬷嬷仍在门外大声说道:“小姐,您的水够热吗?不够老奴进来给您加点热水。”

“啊,不用了不用了。”郭骁骁生怕她闯进来。

郭骁骁泡了一会儿澡,发现头发也湿了,就顺便洗了头发。小兰给她拿了下人的衣服,说江府没有小姐,让郭骁骁先委屈着点。郭骁骁倒是无所谓,穿就穿吧。

洗过澡神清气爽的郭骁骁又去了思柏馆,小兰在里头伺候着。

“我来吧。”她坐到床边,给江执远掩了掩被子,“天不早了,你也下去洗澡吧。”

小兰点头刚要退下,她又道:“对了,厨房的那个嬷嬷有些怪。”

“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总缠着我,说要伺候我,热情得有点过头。你一会儿见到她,避着点就是了。”

“奴婢记下了。”

“去吧。”

第32章 魂归故里细品茶

暴雨过后,天空像被洗过一般,湛蓝而纯净。

郭骁骁端着水盆从思柏馆出来,小兰一见忙道:“小姐您放着让奴婢来吧。”

“没事,不就是倒个水吗?”

“您玉体金贵,哪能让您干这种粗活呢。”小兰从她手里接过水盆。

小兰态度坚决,郭骁骁便不再阻挠,看了看天色,她又道:“我一会儿要出门,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姐要去哪儿?”

“我昨日没有赴约,不知袁夫人有没有上门责备,我得去看看。”

小兰点头答应,将水倒在花圃里去了厨房。郭骁骁突然想起那把油纸伞,本来还想问小兰的,瞥见它就在思柏馆的的门前,笑着上前拾起。

检查了一下伞柄和伞身,毫发无伤,幸好!她撑起伞往江府大门走去。

到了子衿坊,雅蓉姑姑坐在茶几旁泡茶。

“姑姑。”她合上伞笑道。

“来了。”雅蓉起身,接过她的伞放在柜台下。

“昨日袁夫人可有来子衿坊问话?”她就近坐下。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雅蓉挨在她旁边坐下,蹙紧了眉头,“袁夫人说你昨日无故爽约,她很生气。”

郭骁骁听她这番话,很是愧疚。

“不过袁夫人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约你今日去故里茶舍再次商谈,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呀。”

“是。”她明媚地笑道,“昨日之事,是我……”

“我知道,你不用说。”雅蓉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谁都有义无反顾的时候,不是吗?”

郭骁骁微笑看着她,随后点了点头,从雅蓉的脸上,她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源自理解的温暖。

风雨之后,气候终于凉爽了一些,郭骁骁沿着婉湖一直走,踏过绿苔桥,到了故里茶舍。柜台的小二问道:“姑娘可有预约?”

“有,是一位姓袁的客人。”

“姑娘请进,您一直往里走,然后右拐第一桌就是了。”

“多谢。”郭骁骁按照小二指示走了进去,至转角处,她刚想开口叫袁夫人,却见眼前那人身着玄色长袍,束发金冠,正在悠闲的饮茶。

那人余光瞥见郭骁骁,缓缓说道:“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袁夫人呢?”她问。

“府上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说说吧。”

“什么?”

“令堂想要什么样的绣品?”

他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不急,喝杯茶再说。”

郭骁骁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是照做了。她端起茶盏放到嘴边刚想饮下,发现鼻尖飘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饮了一口,稍作回味:“味道独特。”

“再饮。”

她接着又饮了一口,说道:“荡气回肠。”

“还有最后一饮。”

她看了他一眼,眼中的不耐烦越发浓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什么感觉?”

她捂着嘴咳嗽了好几下,脸都憋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辣喉,像火一样。”

他嘴角浮出一抹笑,郭骁骁立刻拉下脸来:“茶也喝完了,你说吧。”

他缓缓开口:“我母亲喜欢喝桃花酿,所以希望采用桃花为主要图案,可适当放心绿叶作为陪衬。”

“还有吗?”

“余下的,你看着办就好。”

“行,绣坊的样品册我带来了,里头有十几种桃花的图案,你挑一挑,看看喜欢哪个?”她拿出图册摆到桌面上。

袁少诚并未打开,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花样,我母亲都不大喜欢。”

“那你的意思是?”

“我看姑娘的丹青画得甚好,不如请姑娘为家母单独画一些桃花图案,你意下如何?”

郭骁骁特别想白他一眼,但是她忍住了:“我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姑娘过谦了。”

“并非谦言,实在是不敢在令堂面前卖弄……”

“我跟家母说了,她也十分期待姑娘的丹青。”他打断了她的话,“至于费用方面,就按照绣坊的规矩来办吧。”

她看着他,眼睛里似有怒火。

“三天时间够不够姑娘画丹青?”他挑眉问。

“够了。”她眼睛盯着他,“但我有一事想问问袁大夫。”

“姑娘请说。”

“是不是因为令妹的事情,才让你这般对我?”

“姑娘何出此言?”

“算了。”她起身,把画册放在臂弯处,“令妹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舍妹的确曾经不下心伤害过令妹的爱犬,但是我已经替她道过歉了,还望袁大夫往后不要再追究此事。”

袁少诚还想说话,但是郭骁骁抬脚就走,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郭骁骁出了故里茶舍,越想越气,但是理智告诉她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袁夫人这桩生意拿下,那些私人恩怨还得放到一边去。

她一回到子衿坊就拿着文房四宝上了五楼,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清理掉,摊开宣纸准备画画。

小兰在一旁替她磨墨:“这个袁少爷真是过分,画册上的花样这么多,他偏偏一个不挑,非要劳烦小姐亲自动手画花样。”

郭骁骁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手搭在宣纸上,用心地画出大致轮廓。

“还好小姐师从暮成雪先生,从小勤于丹青水墨,眼下这画儿画得越发的好了。”

“快别说那些了,安心磨墨吧你。”

“奴婢知道的,一开始呢,要磨淡一些的墨,画到一半时才磨浓的墨。”小兰乐呵呵地笑着。

“算你伶俐。对了,表少爷那里没出什么事吧?”

“表少爷气色好多了,背上的血也止住了。”

“换纱布了吗?”

“午时已经换过了。”小兰想起什么,又道,“江峰今早从衙门回来了,说是已经查到山贼的窝点了。”

“哦?衙门没有出捕头吗?”

“据说山贼占据天时地利,官府不敢贸然出动。知府大人听说表少爷已经回来了,就说要等表少爷醒来再从长计议。”

“嗯。”

郭骁骁虽然在和小兰说话,但是眼睛却一点都不分神,每一笔每一画都落在了相应的位置,浓淡相宜,粗细得当。时间在一笔一画的专心致志中流逝了,转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子佩上楼催郭骁骁和小兰下楼吃饭,郭骁骁说再过一会儿就下去,让绣女们先用饭,不用等她。

饭菜是绣女们自己做的,每日都有排班,轮流做饭,吃饭便在子衿坊的后院。

郭骁骁笑道:“你也下去用饭吧。”

小兰道:“奴婢还不饿。”

绘画因刚落,小兰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你的肚子可出卖了你。”

小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奴婢先下去了,您也快点下去,奴婢给您留着饭菜。”

郭骁骁浅浅一笑,催她赶快下去,再不下去就没饭了。

太阳光射到观镜台内,郭骁骁把茶几往里移了一些,继续画画。太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她才站起来活动活动。

哇!她轻轻叫了一声,腿都麻了。她下楼去,二楼三楼空无一人,走到一楼时才发现绣女们在后院聊天。

郭骁骁笑笑,抬脚出了子衿坊。她心下在想:绣女们平日的乐趣便是三三两两的聊天了,平时任务重时,她们根本没有时间闲聊,也难怪她们刚才那么兴奋。

她走到江府大门时,是昨晚那个请大夫的小厮给她开的门:“大小姐。”

“爷还好吗?”

“爷吃过晚饭了,现在在思柏馆看书呢。”小厮关上门。

郭骁骁边走边道:“昨夜事出紧急,却忘了问你的名字。”

“奴才蓝田。”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才一个月前刚入的府。”

“难怪。”

走到思柏馆,江峰只见守在门口。郭骁骁挥了挥手,让蓝田和江峰退下。门没关,她站在门外驻足眺望。

江执远靠在床边,身子半斜着,手里捧着《诗经》,正在认真品读。她走进去,步伐很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

“身子才好,怎么就坐着了?”她问道。

他抬头见是郭骁骁,顷刻眉开眼笑:“整日躺着,也不舒服。”

郭骁骁低下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也垂下眸子,看着床沿,没有说话。

半响,郭骁骁道:“还疼吗?”

“不疼。”他吐出两个字。

他想说疼,但是看见她担忧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疼”。

她想跟他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接了句“那就好”。这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

“哎呀,姑娘可算回来了,老奴还以为你不来了。”嬷嬷十分热情。

郭骁骁连忙退到床边,嬷嬷上前想拉郭骁骁的手,但是被江执远一个眼神呵斥回去。

“你吓着她了。”江执远语气中满是责备。

“哎呀,我就是瞧见这个姑娘长得水灵,心里十分喜欢。”嬷嬷嘻嘻地笑道,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江执远不愿看她一眼。

“爷,您别赶我走,让我跟这位姑娘再待一会儿。”嬷嬷说着就要上前拉郭骁骁。

郭骁骁吓得抓住了江执远的手。

“江峰!”江执远大声喊道。

江峰听到声音马上从外面跑了进来:“爷有何吩咐?”

“把她带下去。”

江峰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嬷嬷,道了声“是”后抓住嬷嬷的手臂将她拖走。

“爷,我不走,我要在这儿伺候您,我不走……”嬷嬷赖到地上。

江峰钳住她的两只手臂,愣是将她拽出了思柏馆。

嬷嬷走后,郭骁骁才发现自己刚才抓住了江执远的手,她立即松开。江执远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讪讪地合上书。

“这人为何如此奇怪?”她不禁问道。

第33章 青青子衿似我心

“她是我儿时的乳娘,叫琼姨,上了年纪脑子就不好使了,整日疯言疯语。”

郭骁骁笑笑,心里自然知道不把琼姨赶出府的缘故。即便琼姨今日变成这般神经的模样,但念及其曾经的哺育恩情,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落脚的地方。

“在看什么书?”郭骁骁坐回床边。

江执远把书递给郭骁骁,含蓄地笑着。

“你不是向来不爱读这些情情爱爱的书吗?”她翻开《诗经》看了几眼,“今日怎么捧起来读了?”

“我见你们姑娘家对这书爱不释手,一时好奇。”

“你竟然也能读得下去!”

“一开始是很乏味,读来读去,竟也觉十分有趣。”

“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书还给他。

“用过饭了吗?”

她咬着嘴唇看着他:“没有。”

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想责怪却狠不下心来,只能唤来江峰。

“爷。”

“去吩咐厨子做几个菜,要白切鸡、清炒油菜花、木耳炒肉,饭不用太多。”

“是。”

江峰走后,她凝视着江执远,嘴角扬起一个幸福的弧度。他清楚地记得她爱吃什么菜,也知道她饭量不大。

她又从他手中抢回了书:“不行,不能白吃你的饭,我给你读读诗,当作报酬吧。”

“好啊,要读到我满意哦。”

“哼。”她白他一眼。

满意?什么样才能满意,如果不满意那岂不是要一直读下去?赖皮,她暗道:竟是如此地赖皮。

“咳。”她随便翻开了书的一页,摇头晃脑的念道,“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哎。”他打断了她,“敢问姑娘,这几句诗作何解?”

“额。”她愣住了,“你等一下。”

看她低头翻书的样子,他不禁笑出了声。

“不许笑。”她嗔道,抬头看了他一眼,“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知道吗?”

“嗯,知道。”他忍着笑看她。

“有了有了。”她认真地解释道,“它的意思是‘你的衣领青青如草,我的思念悠悠若云。纵然我没有去与你相会,你难道就不知道把音讯传给我吗?’咦,后边的解释怎么感觉有点怪。”

“没事,继续。”

“好。”她举起书,又晃了起来,“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你的佩带青青如靛,我的思念悠悠若水。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难道就不知道主动来找我吗?”

我知道!我想要去找你来着,但是怕你不肯见我。

这些话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

他眼睛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看她读书的样子,他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但是又怕她会抗拒,所以他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能跟她多呆一个时辰,一天当中便又多了一个时辰的欢愉,少了一个时辰的牵挂。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她沉浸在诗中,当她念到“在城阙兮。”时,耳边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他在跟她一起念诗。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两人的声音融合在一起,琴瑟和鸣的样子。

话音落下,她看向他,只见他嘴唇动了动,眼神殷切而诚挚,把那句诗又重复了一遍:“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据说,人在等待时会对时间的感知出现误差,一分钟就像是两分钟一样漫长。所以一个人对爱慕者朝思暮念时,一天没有见面,就像隔了三年一样。

郭骁骁急忙闪躲,不敢对上他的眸子。

这时,江峰端着菜盘子进来了:“爷,大小姐请用晚饭。”

江峰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就退下了。郭骁骁起身端起饭碗,夹了一些菜,说道:“要一起吃吗?”

“我吃过了,你吃吧。”

他确实已经用过饭了,但是还是想跟她一起进餐。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做她会不会不开心?算了,还是让她自己吃吧。

早就过了饭点,可把郭骁骁饿坏了,她坐到椅子上吃了起来。他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便觉心满意足。因为不知她心中所想,所以一点都不敢惊动。因为不知她心中所想,所以半点都不敢逾越。

用过饭后,郭骁骁说要回郭府。其实今晚留宿在江府也行,但是她执意要走。江执远便让江峰送她回去了。

她与袁少诚约定三日内定好袁夫人绣品的花样,她半点都不敢怠慢,翌日清早又去了子衿坊。她敲了敲门,过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只见子佩披着头发站在门边:“大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郭骁骁走了进去:“没什么事干,就早些过来了。”

她环视四周,竟无一人:“其他绣女呢?”

“她们才刚起。”子佩把门打开,让屋子亮一些,“都在后院的偏房里洗漱呢。”

郭骁骁点头,径自上了五楼。于茶几旁坐下,小兰还在来的路上,她就自己研磨。她今天鸡一打鸣儿就起来了,小兰还在偏房里呼呼大睡。郭骁骁见小兰睡得如此香,便想让她再睡一会儿。

昨日已经完成三分之一的图案,她伸了伸手指,今日再接再厉。

此时,韩府内,郭芊芊还在韩天磊怀里躺着呢。

“哎哟。”他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臂都麻了。

那只手臂被郭芊芊压着,他就睡在床上没有动。

“少爷!少爷!”门外传来小厮的轻轻地叫唤声,“该起身了。”

韩天磊将郭芊芊的头轻轻移开,郭芊芊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他呼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小厮说道:“等会儿。”

他尝试着把郭芊芊拉开,可是郭芊芊楼得很紧。

“哎呀,干嘛呀?”她娇嗔地说道。

“我一会儿要出门。”

“出门?”她眯着眼睛看他,“去哪儿呀?”

“有生意要谈。”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说道。

“晚上就回来。”

“又是晚上。”郭芊芊娇嗔地搂着他,“不行,你都好几天没有陪我玩儿了。”

“乖,等我忙完就带你去玩儿。”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不行。”她用手掐住他的下巴,“你下午就得回来。”

他看着她,觉得她既可气又可爱。

“好!”他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少爷!”门外的小厮催了。

“知道了,你先去准备东西。”

小厮退下后,韩天磊摸着郭芊芊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会儿。郭芊芊忙推他去更衣。韩天磊用过早饭后就和小厮出门了。小翠进门伺候郭芊芊起床。

小兰给郭芊芊擦手时道:“这个栓子,整日就知道带着少爷闲逛。”

“哼,我就是懒得说他。”

“也就少夫人这般好说话,要换别的主子,早把他打发出府了。”

“横竖是天磊的人,我不好动他。”

这个叫栓子的小厮入府已经五六年了,一直跟在韩天磊身边。成日想着怎么给韩天磊找乐子,什么打鸟钓鱼、钱庄赌博、到勾栏里风花雪月都是栓子想出来的。韩老爷和韩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不怎么待见这个栓子。

自郭芊芊进府,栓子还是一如既往带着韩天磊四处逛。郭芊芊当然看不惯他。

“只怕少爷这会儿又去风月楼了。”小翠道。

“他敢!”郭芊芊怒上眉梢,“这个栓子,早晚得收拾他。”

郭芊芊用过晚饭后,想起今日是初一,按例要去给韩夫人敬茶。

她不情不愿地来到韩夫人的住所,韩夫人正在里头拜佛诵经。

丫鬟玉指在韩夫人耳边轻声道:“夫人,少夫人来了。”

韩夫人微微张开眼睛,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让她到偏殿侯着。”

“是。”

玉指走出去,低头道:“少夫人,夫人请您去偏殿。”

郭芊芊眼前一亮,之前韩夫人总是借口身体抱恙或者是歇下了,让她每次都吃闭门羹,没想到这一次竟有点特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小翠去了偏殿。

韩夫人依旧跪在正殿的团蒲上诵经念佛,闭着眼睛,眉头舒展,面色平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拨佛珠的手再次停了下来。

玉指上前扶起她,随后恭敬地奉上一柱香。韩夫人接过,虔诚地拜了三拜,把香插在了香盆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走吧。”韩夫人在玉指的搀扶下去了偏殿。

郭芊芊不敢坐,一直站在偏殿里,腿实在累了就走走活动一下。她早都不耐烦了,要不是韩天磊让她按例来向韩夫人请安,她是断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韩夫人都已经站在偏殿里了,然而郭芊芊还不知道,自顾自地唉声怨气。

小翠余光瞥见韩夫人,忙向郭芊芊递了个眼色。

“婆婆!”她转过身来,大吃一惊。

“在叹什么气?”韩夫人走到里头坐下。

“儿媳,没有叹气。”郭芊芊低头道。

“哼。”韩夫人轻哼一声,“奉茶吧。”

郭芊芊愣了一下,缓缓道:“是。”

一个丫鬟端着茶盘进了偏殿,在郭芊芊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第34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

郭芊芊端着茶,微微欠下身子:“婆婆请用茶。”

韩夫人接过,眼睛却不看她,饮了几口:“你来韩府多久了?”

郭芊芊怯懦地说道:“今年六月份进的韩府,到如今快两个月了。”

“你倒是记得清楚。”

“儿媳不敢不记。”

韩夫人顿了顿又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对你不是很满意。”

“儿媳……儿媳知道。”

郭芊芊当然知道,从她嫁到韩府以来,韩夫人就没正眼瞧过她。

“不过。”韩夫人低头弄了弄袖口,“既然天磊喜欢你,我也不说什么了。”

郭芊芊咬着下嘴唇,虽然有气却不敢发。

“这韩府家大业大,事无巨细,都要我这个老太婆管着。”韩夫人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她,“你如今已是韩府的少夫人,也时候为公婆分担重担了。”

郭芊芊抬头看着韩夫人。

韩夫人缓缓道:“暗香阁正缺人手,你去帮忙打理吧。”

郭芊芊本欲拒绝,但是想想韩夫人对她的态度终于有所改变,也就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份差事。

郭芊芊跟着韩夫人来到暗香阁,有两个丫鬟正在里头打扫。郭芊芊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就是上次在背后嚼她舌根子的那两个丫头。

小翠曾经提过她们的名字,那个脸上有麻点的叫春雨,绑着两个小辫的叫秋霜。

春雨和秋霜一见到郭芊芊就吓得直哆嗦。韩夫人不知何故,以为是郭芊芊平日打压两个丫鬟才会如此。

韩夫人回头看了郭芊芊一眼,郭芊芊眼神却未闪躲。身正不怕影子斜,虽然她确实经常仗着主子的身份打骂丫鬟,但是这两个人她确实没有动过。

罢了,韩夫人无暇顾及这些小事,只管上前跟春雨和秋霜交代事宜。韩夫人说,一会儿由郭芊芊整理书架上的旧书,让春雨和秋霜务必帮衬些,一切暂时听郭芊芊差遣。接着韩夫人带着玉指出了暗香阁。

“都愣着干嘛?”郭芊芊的声音穿过层层书架,“夫人说要整理旧书,我第一次来暗香阁,不太懂。平时都是你们打理暗香阁,那些是旧书,应该很清楚吧?”

春雨和秋霜先是互看一眼,春雨忙道:“自是清楚,少夫人请跟奴婢来。”

郭芊芊跟着春雨走到暗香阁的最里边,十几排书架映入眼帘,上头摆满了书。

“这些就是祖上传下来的旧书。”春雨用手指了指,恭敬地说道,“总共一千六百八十六册。”

郭芊芊上前拿出一本书,随意翻开看了一眼:“要怎么整理?”

秋霜忙道:“夫人说,书皮虽然已经旧了,但是不能随意丢弃,要用牛皮纸重新包好。书里若有破损的纸张,就用牛皮纸和浆糊粘贴修复。”

“这么多!”小翠张大了嘴巴,“就咱们几个人要弄到猴年马月呀!”

“这个……夫人分配下来的事情,奴婢们不敢怠慢……”春雨偷偷瞄了郭芊芊一眼,“即便是耗上几个月的时间,那也得全心全意去做。”

郭芊芊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到闲置的桌子旁坐下:“拿牛皮纸和剪子来。”

春雨和秋霜先是一愣,随后按着吩咐去做了。小翠面色很难看,但是不得不跟着做。

郭芊芊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旧书,比了比大小,然后裁好牛皮纸,用浆糊把牛皮纸包在旧书的封面上。

小翠在一旁磨墨,郭芊芊将旧书举起,让春雨和秋霜看:“是这样吗?”

“嗯。”两个丫鬟俱是一愣,随后猛地点头。

郭芊芊将书放回桌子上,拿起笔在牛皮纸上写上书名。春雨和秋霜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刚才忘记写书名这茬儿了。牛皮纸盖住原来的封面,哪里还知道这书原来叫什么名字!

两人没提,郭芊芊却知道要写书名。当看到郭芊芊娟秀的隶书时,两个丫鬟更是惊讶。

两人以为像郭芊芊这样的富家小姐,平日里肯定是好吃懒做,只懂得享受荣华富贵,没想到她不但做事周全,连字也写得这么好看。

郭芊芊把书放到桌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杵在哪儿干嘛?还不帮我把书架上的旧书拿下来。”

“是。”两人这才回神,把旧书一一从架子上撤下来。

小翠帮忙裁纸,郭芊芊一本一本的包上书皮,然后写上书名,春雨和秋霜再把书放回原处。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两个个时辰,便到了午饭的时间。几人用过午饭后又继续修复旧书。

郭芊芊每一本书都打开细看有没有书页破损,一看到有破损的,她一定会停下来修复那本书。太阳从屋角照到屋顶,又从屋顶照回屋脚,四人忙活了一天。

郭芊芊把毛笔掷于笔搁处,趴着桌子上说道:“今日完成了多少?”

秋霜扶着膝盖从书架中间走出来:“应该有十分之一了。”

“才十分之一!”小翠瘫坐在地上,“忙活了这么久,才这么点。”

“收工回杜若轩。”郭芊芊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

小翠慵懒地从地上爬起,跟着郭芊芊出了暗香阁。春雨和秋霜收拾完桌面上的牛皮纸和剪子等东西后,就关闭暗香阁回丫鬟的偏房休息了。

洗个热水澡对于劳累了一天的郭芊芊来说,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小翠正往浴盆里撒花瓣:“少夫人,您这是何苦呢?这份差事这样累,您的千金之躯怎么受得住!”

郭芊芊未接小翠的话,把头靠在浴盆边上闭目养神。

“您从小就没吃过这样的苦,乍一做肯定是比丫鬟们要累的。”小翠放下花篮,拿着方巾给她擦洗肩膀,“奴婢倒是无所谓,只是不忍心看见您这样辛苦。”

郭芊芊缓缓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郭老爷的人生格言,这下成了郭芊芊的信仰。

“要是少爷知道您这样卖命,肯定会心疼的。”小翠悄悄打量着郭芊芊,声音变得低低的,“您不如找个机会跟少爷说说,兴许,能免了这份苦差。”

郭芊芊慢慢睁开眼睛,从小翠手里夺过方巾:“小事一桩,何必去烦他!”

小翠看着郭芊芊自己擦起身子,又听她这样说,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韩天磊还是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到韩府,他回杜若轩时已经天黑了。原本已经做好哄郭芊芊的准备,没想到一进房间却看到郭芊芊侧着身子在床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轻轻地脱下靴子,不发出任何声响。似乎有蚊子“嘤嘤嘤”的叫声,他挥动袖子将床上的蚊虫都赶了出去,随后抬手拉下帘帐,在她旁边躺下。

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他忍不住爬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郭芊芊动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将他推开,继续睡。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尖却适度的脸庞,他就像猫吃鱼一样,一边亲一边欣赏眼前的美味。

郭芊芊感觉不适,翻了个身,姿势变成了平躺。他两手撑在她的头两侧,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两吻,三吻,四吻……

郭芊芊闭着嘴巴,发出了“嗯”的一声,奶声奶气地说道:“你干嘛呀?”

他笑着没有回话,继续刚才的动作。

“明晚吧。”她两手捧起他的脸,半眯着眼睛,“这会儿太困了。”

他看着她没有动,她难敌倦意,才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待她卸下防备,他又开始“吃”她。她的唇又香又软,让他忍不住疯狂侵入。

她再次醒来,朦胧中搂住他的脖子,开始回应他。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声回荡。”

今夜的郭芊芊,既疲倦又兴奋,全然不记得白天要求韩天磊陪她出去玩的事情。

不记得更好,顺便把暗香阁的事情也忘了吧。上次郭芊芊跟他抱怨,要他务必“收拾”暗香阁的春雨和秋霜。他左推右阻,好说歹说才把她哄过去。

暗香阁的春雨和秋霜是韩老爷安排的丫鬟,他怎么敢胡乱“收拾”。若是因此惹得韩老爷不快,不但他要遭殃,就连郭芊芊也会被牵扯其中。

韩老爷和韩夫人本就不满意她这个儿媳,要是知道郭芊芊经常给韩天磊吹枕边风,两人肯定会更加容不下郭芊芊。

翌日郭芊芊和韩天磊又睡到了日上三竿。郭芊芊醒来,急忙换上衣服洗漱。

韩天磊躺在床在看着她忙来忙去:“你干嘛去呀?”

“有事。”她自己系好腰带。

按道理小翠此时应该进来伺候的,但是小翠好几次撞见两人在亲热,便自觉的退下了。尤其是上午起床的时候,两人俱是宽衣解带,衣衫不整,小翠不好意思进去,总是等韩天磊出门之后才进去伺候。

现下韩天磊还搂着被子睡在床上,小翠便不敢进去。郭芊芊穿好衣服又坐到梳妆台前画眉梳头发。

韩天磊一手撑起头看她,镜子中的郭芊芊虽然不施粉黛,但是素颜朝天的她却也令人赏心悦目。

“我家娘子真好看!”

“少贫嘴。”她亦透过镜子看到了他。

他就这样侧着脸看她梳完妆。郭芊芊拍了拍身上的碎发正要出门。

“媳妇儿。”他唤道。

她驻足在门边,回头看着他笑道:“干嘛呀?”

“你什么时候回来?”

郭芊芊眼睛自上而下扫描他一遍,挑眉道:“你今日竟然没有跟栓子出去鬼混。”

“唉!这怎么能叫鬼混呢,这叫愉悦身心。”

“哼,那你继续愉悦身心吧。”她关上门出去了。

第35章 袁骁共饮桃花酿

郭芊芊带着小翠去了暗香阁,连同春雨和秋霜一起继续修缮旧书。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

郭骁骁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的时间里完成了绣品的花样图。本欲叫绣女去韩府请袁少诚,突然想起袁氏药铺不就在丁香花巷吗?走几步拐个弯就到的路程,郭骁骁便亲自去了袁氏药铺。

袁少诚正在给病人看诊,大辙招呼道:“郭大小姐来了。”

“嗯。”郭骁骁笑笑。

袁少诚闻声抬起眸子看向郭骁骁:“稍等。”

袁少诚给现下这位病人看完病后,起身走到柜台前说道:“我和郭大小姐有要事相商,剩下的病人就交给你了。”

大辙看了看排成队伍的病人,皱着眉头说道:“少爷,这人也太多了吧,奴才怕招呼不过来。”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袁少诚背过手,“不让你试试手,医术怎么会提高?”

“这……奴才做事粗心,怕看不好诊。”

“那便细心些,这些都不是理由。把不确定的病症写在纸上,我回来再看,那些小病小痛,能解决就解决了吧。”

“是。”

袁少诚与郭骁骁出了袁氏药铺。

郭骁骁攒着手里的花样图说道:“花样已经绘好了,袁大夫要看看吗?”

“自是要看的。”袁少诚环顾四周,“这里不太方便,去醉仙楼吧。”

见郭骁骁在犹豫,他又道:“我请客。”

郭骁骁浅笑未说话,他以为她是在担心银两的问题吗?她原本只想把画送到就走,没想去醉仙楼的雅间。不过既然有人请客,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两人来到醉仙楼,上到了最顶层——九楼的雅间。再上去就是屋顶了,上次郭芊芊就是在那里寻死觅活的。

郭骁骁却没进去:“二三楼不是有很多空闲的雅间吗?为何要上六楼?”

“你来了便知。”袁少诚抬脚进了雅间。

郭骁骁虽然心有疑虑,恐他回做出什么事情,但是想想关天化日之下,他应该不敢怎么样吧。

她跟着进去,见他站在窗边瞭望。

“所谓‘站得高,望得远’,从这里可看到半个扬州城。”

郭骁骁走过去与他并排站着,确实是一个极好的观景位置,婉湖、绿苔桥、故里茶舍、丁香花巷尽收眼底。但她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郭大小姐在笑什么?”

郭骁骁缓缓开口道:“此处的确是极好的位置,可是比起子衿坊的观景台,还是差了些。”

“哦?”他挑眉道,“子衿坊竟有这样的地方?”

“上次袁大夫未至观景台,便不知那上头的风景。”

“那改天我定要去看看。”

“随时欢迎。”她扬起笑脸看着他,想起了正事,“对了,花样图还没看。”

郭骁骁将图纸递给他,他质疑地看向郭骁骁。郭骁骁点了点下巴,示意他打开。

他轻轻一笑,两手拉开宣纸,几株粉嫩的桃花映入眼帘,旁边飘着花瓣,落英缤纷的样子,十分传神,仿佛是真的花瓣在飘落。

眼睛往右下角扫视,看到了落款,他照着上面念道:“万历十九年辛卯兔。”

上头还盖着红色的私印,虽是篆书,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刻的是“郭骁骁印”几个字。

“怎么还有落款?”他问。

“绘画之人,总会在自己的杰作上署名,让人知道画的出处。”

“是要把落款也绣到衣服上去吗?”他打趣道。

“你要是喜欢,子衿坊可以帮你做。”她笑道,“不过得加工本费。”

袁少诚的态度比上次好多了,可能是她说的话起了效果吧,她心想。

小二敲了敲房门:“二位要的陈年桃花酿来了。”

小二进门把酒壶和两只酒杯放到桌面上,然后退了出去。

他上前倒了两杯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她:“来喝一杯吗?”

郭骁骁摇摇头:“不了。”

“陈年老酒,不尝尝就可惜了。”

郭骁骁想了想,难得蹭酒喝,那便饮上几口吧。

“嗯。”她闭着眼睛叹道,“难怪你母亲喜欢喝。”

袁少诚笑而不语。郭骁骁只饮了几口就不敌醉意,推搡着说不喝了。袁少诚倒是喜欢这酒,只是待会儿要回药铺给人看病,不宜喝太多。酒壶里还剩下好多,他连着酒壶带回去给袁夫人。

结账后,二人沿着丁香花巷走回去。

“那花样就定这个了?”她边走边道。

“嗯。”

“定金……”她小心地探问。

“定金已经交给绣坊的姑姑了。”

“那便好。”她讪讪地低下头,“预计半个月完成绣品,中秋节的时候可以过来拿。”

“好。”他眼睛平视前方,淡淡地说道。

郭骁骁心想,他面上看着温润如玉,可为何说话总是冷冰冰的样子,这不符合常理呀。他就像惜字如金一般,凡是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意思的,他绝对不会说两个字。

“别跑!小偷!”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就冲过来两个人,一个跑在前,一个跑在后。郭骁骁来不及闪躲,刚抬起头就被前面那个人撞到了肩膀。

“啊!”她被那人撞得转个一个圈,就要摔倒在地上。

“小心。”袁少诚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抱着她退到了路边。

紧接着又是一道黑影闪过,郭骁骁暗道:幸好幸好!

她抬起头对上袁少诚的眸子,吐出两个字:“多谢。”

袁少诚低头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还抱着我做什么?”她红着脸问。

他连忙放开了手,慌张地说道:“药铺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郭骁骁看着他快步离开,觉着这人甚是有趣,总是面无表情地样子,没想到还会不好意思!

太阳当空,郭骁骁觉得肚子有些饿,但是又不想在外边用饭。子衿坊的绣女们虽然也做饭,但是她却不会跟她们一起吃。主要是怕绣女吃饭时会拘束,下人总是会莫名的害怕主子。

由此,郭骁骁就回郭府同韩老爷和韩夫人用饭。平时一进大厅就会闻到香喷喷的菜香味,可是饭桌上却是空荡荡的。

郭骁骁叫来张管家:“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吗?”

张管家道:“回大小姐的话,半个时辰前,李厨的邻居老报信,说李厨的娘子要生了。李厨急忙赶回家陪他娘子去了。”

“哦!”郭骁骁若有所思,又问,“那中午让爹和娘喝西北风吗?”

她听说郭老爷和郭夫人吃不上午饭,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您消消气,老奴这就去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呀。”郭骁骁手叉着腰,“去醉仙楼定一桌吧。”

“这……”张管家不敢去办,“从前咱府里没这么做过呀。”

郭府的厨子两三年换一次,都是尽职尽责的厨子,若是有事来不了,一定会提前告知。但是这个李厨真是掉链子,说走就走,也不前提打个招呼。

“今天就这么办,若是老爷问起话来,你就说是我说的。”

“是。”

既然郭骁骁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头上,张管家也就放心地去做了。

郭老爷和郭夫人并未察觉异样,只问了张管家为何今日的饭菜与往常有些不同。张管家深知郭老爷向来不喜欢外面做的油腻菜食,便说是厨子开发的新菜系。

郭老爷称赞厨子手艺,说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

吃过午饭,接下来还有晚饭。张管家慌张地去东厢房找郭骁骁。郭骁骁正坐在桌边刺绣。

“大小姐,快到酉时了。”

“酉时又如何?”郭骁骁将针刺穿过宝蓝色的发带。

“李厨……李厨还没来。”

“怎么回事?”她挑眉问。

“去问话的丫鬟说,李厨的娘子难产,从早晨到现在娃娃仍未落地。”

“怎么会这样?”郭骁骁放下手里的发带。

现在找一个厨子已经来不及了,况且随意找的厨子很不靠谱,要么身家不清白,手脚不干净,要么厨艺不精,做来做去都是那几样菜。

郭骁骁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去绣坊请雅蓉姑姑,就说十万火急,请她一定要来。”

“老奴知道了。”

“对了,李厨家在哪儿?”

“在紫彤巷尾的一处旧房子里。”张管家关切的问道,“您要去李厨家。”

郭骁骁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要弄明白。”

张管家迟疑了一会儿,本欲劝阻,但还是退下了。

紫彤巷破旧不堪,她之前听小兰说过,这里是扬州城的老住房,忽必烈在位时十分繁荣,但是到了大明朝,明太祖朱元璋厉行改革,紫彤巷就开始衰败,丁香花巷和星斗巷却繁华起来。

郭骁骁一路摸索,走到了巷尾。不远处转来一阵腐烂的酸臭味,郭骁骁掩住口鼻,又往里走了一点,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一个老婆婆巷尾走了出来,将一盆血水“哗”的一声泼在巷子的道上。郭骁骁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郭骁骁跨过地上的血水,拐过一个转角,就看到破旧的围墙围着两三个茅草盖成的房屋。有一个房间没关门,郭骁骁看到了炉灶,那里应该是厨房了。

厨房旁边的空地,露天摆着一张四脚的桌子和几张小板凳。两个绑着总角的小女孩正坐在凳子上玩花绳。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子坐在一旁剥花生。

“为了孩子,你要挺住呀!”房间里传来女人热切的声音。

第36章 生与不生都是死

李厨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头,一语不发。一个女人急匆匆跑了出来。

“大侄子,你家娘子……”那女人吞吞吐吐的。

说话的正是刚才泼水的那个老婆婆。

“冰池她怎么样了?”李厨一下站了起来。

“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是娘子她就是生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

“快去找大夫吧,不然娘子她……她可能会没命!”

正当李厨踌躇之际,郭骁骁忍不住闯了进去。

“去丁香花巷找袁大夫。”

李厨和老婆婆皆是一愣,纷纷看向郭骁骁。

“都看着我干嘛?既然难产就要找大夫啊。”

老婆婆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听说袁大夫从不上门看诊,即便是出双倍的诊金,他也不愿意。”

郭骁骁低下眼眸想了想,说道:“李厨,你去找附近的大夫,我去帮你请袁大夫。”

李厨停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快去找呀,不想让你娘子活命吗?”郭骁骁看出李厨似是有难言之隐,“你娘子的性命要紧,银两我来想办法。”

李厨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不过只停留了一刻就又消失了。李厨小跑出了草屋,郭骁骁也跟出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袁氏药铺正要关门。

大辙正在柜台收拾东西,见郭骁骁进来,没等郭骁骁开口说话,大辙笑道:“奴才去请少爷出来。”

郭骁骁微微鞠躬,不一会儿袁少诚就出来了。

“所谓何事?”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一定有事?”她反问。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眼神闪过一些温柔,“究竟是什么事?”

他一瞧郭骁骁的神情便知她有心事。

“紫彤巷一户人家的娘子生娃难产,我想请你去看看。”

袁少诚走到柜台,收拾台面上的东西。

“我说过,不上门给人看诊。”

“为什么?”她诧异地问道。

“不为什么。”

“难道性命攸关也不去看吗?”

“天下之大,每天都有人生老病死,每天都有人性命攸关,岂是袁某照顾得到的!”

郭骁骁不解得看着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第一次她请他到郭府替她母亲看病,他拒绝了。第二次是江执远遇刺生命垂危,他也拒绝了。这一次,他依旧如同腊月里的寒霜,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人说医者父母心,他怎么忍心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

“打扰了。”郭骁骁慢慢地走出药铺。

他看着她没落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颤,似有不忍,眉头紧蹙。大辙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立刻恢复平静的面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郭骁骁走到丁香花巷的巷尾,于转角处蹲了下来。她用手掩面,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仰起头看着天空。月明星稀,此时没有皓月,只有几许疏星。

忽然,她站了起来,将落在胸前的一缕秀发抛于脑后,快步向紫彤巷走去。

李厨找来了一个大夫,郭骁骁得他,他是上次给江执远拔箭的王大夫。

郭骁骁到李厨家的时候王大夫已经进去好些时候了。李厨又蹲在地上候着,产婆在里头辅助王大夫。

过了好久,王大夫才出来。

“我已经给你家娘子用了催产的药物,但是不见起作用。眼下腹中胎儿迟迟出不来,恐怕只有剖腹取子了。”

“剖腹取子?”李厨“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如若不剖腹呢?”

“如若不剖腹……便会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李厨一听,吓得险些站不住脚,在地上晃了两下,幸好李厨的大女儿来扶她。大女儿看起来已经十三四岁了,是最先出生的孩子。

“那便就给你娘子剖腹啊。”郭骁骁道。

“王大夫,请王大夫救救我家娘子。”李厨又使唤大女儿道,“快去,快去给王大夫拿看病的银两。”

大女儿转身回房拿来一个钱袋交给李厨,李厨立马交给了王大夫。王大夫却推开了李厨拿着钱袋的手。

“王大夫莫不是嫌少?你放心,剩下的我一定会补齐的……”

王大夫摇了摇头:“请恕王某医术不精,对剖腹是只知其名却不知其如何操作。”

“这……这可如何是好?”李厨目光四处游离,整个人快要软瘫在地上。

“扬州城只有一人精通剖腹取子之术,兴许……”王大夫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可以去找丁香花巷的袁大夫。”

听到这里,李厨和产婆纷纷看向郭骁骁。郭骁骁低下眸子,过一会儿又对上二人的眼睛,脸上的是十分抱歉的表情,半响她才道:“他不肯来。”

王大夫叹了口气,端起药箱出了草屋。

李厨垂头丧气,重新坐回了地上。房间里走出一位年迈的老奶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搀着她。老奶奶头发花白,嘴唇往里缩,一看便知牙齿全都掉光了。

“没有办法吗?”老奶奶问道。

李厨摇了摇头,眼睛红红的,却没有眼泪流出来。老奶奶叹了一口气,在小姑娘的搀扶下走到厨房里坐下。

这时大女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爹你快来,娘有话跟你说。”

李厨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郭骁骁走近门边,却未进去。只见李厨跪到床边,他娘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我活不成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厨握着她的手,看见她胯下被鲜血染红的被单,眉毛皱成一堆。

“只是……我还没有给你生下儿子。”她面色苍白,早已没有哭喊的力气,却使劲地挤出笑容,“大夫说,这一胎脉相有活力,极有可能是个男孩儿。”

李厨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别说了,你别说了。”

郭骁骁这才注意到,草屋里竟然没有一个男孩儿。小兰曾说李厨膝下有五子,没想到全是女儿!

忽见李厨娘子面色黑如煤炭,仿佛在憋着气一般。

“啊!”她发出一声长叫,身下一直在用力。

“冰池,冰池!”李厨急切地握着她的手,“你别这样!”

“啊……”她忽略了李厨热切的呼唤,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横竖都是死……不如……奋力一搏……”

郭骁骁十分震惊,本来以为她这么做是想为李厨生下一个儿子,原来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生与不生都是个死。如果生出来,母体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过虚而死;可是不生出来,留在肚子里是个死,倒不如奋力一搏,如果上苍真的有好生之德,她也许还能活下来……

冰池目眦决裂,呲牙裂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产婆正趴在床边撩开被单看,惊喜地叫道:“看到头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李厨也重新看到了希望,紧紧地攒住她的手:“冰池,冰池,你听到了吗?”

冰池露出了笑容,但仅保持了几秒就变成了十分痛苦的表情,李厨转头看向她胯下的床单。那一块已经湿得不能再湿了,鲜血顺着床沿流了下来,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渐出红色的血花。

产婆惶恐的说道:“大出血了,娘子大出血了!”

李厨慌张地看向冰池,只见冰池已经闭上了双眼。

郭骁骁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门外,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哭号声。李厨的惨叫、老人的呼唤和几个小孩的铺天盖地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这些声音充斥在郭骁骁的耳朵里,她不禁责备自己没有请来袁少诚。

紫彤巷空无一人,一阵腐烂的酸臭味充斥在她的周围。她仿佛丢失了魂魄一般走到巷子里,一直走,不停地走,却也不知自己要走向哪里。

“小姐。”小兰从巷头向她跑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问,“小姐你怎么了?”

郭骁骁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般,听不见小兰的声音。

“小姐。”小兰晃了晃郭骁骁。

郭骁骁回过神,看着小兰,淡淡地说道:“冰池死了。”

“冰池?”小兰不解的问道,“冰池是谁?”

“冰池是谁?”郭骁骁重复了小兰的话,眼中无神,“冰池……冰池是李厨的娘子,她死了。”

小兰看她说话不清不楚的样子,有点害怕:“小姐,您别这样,奴婢送您回府吧。”

郭骁骁被小兰拉回郭府,雅蓉一见便问:“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

雅蓉上前摸了摸郭骁骁的额头,没有发烧,又将她按到床上,柔声道:“睡吧。”

“小姐从紫彤巷回来就这个样子。”小兰放下帘帐,“她说李厨的娘子死了。”

雅蓉猜想郭骁骁应该是看到了人死的场面,太过害怕所以魔怔了。

“小姐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睡一觉就会好。”雅蓉点燃艾草的熏香,让郭骁骁伴着香味入睡。这个味道也许能稍微平复她的心绪。

自此事之后,张管家就解雇了李厨。李厨也没有请求留下来,结了工钱就回家给妻子安葬去了。

雅蓉暂时顶替厨子的位置,几天之后郭老爷和郭夫人才发觉不对劲,找张管家了解事情原委,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张管家得空另找新厨子。

第37章 初见阿南印象好

距离冰池的事情已经过了七八天,郭骁骁撂下子衿坊,一直呆在郭府。有时天气好她就到院子里看看花草,之前种的羽衣甘蓝到现在还没有发芽。

她拿着水壶给种子浇水,脑子里反反复复想起袁少诚。她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袁少诚不管不顾病人的生命安危?同时她很自责,责备自己没有请来袁少诚,才会让冰池难产而死。

越想她就越觉得烦,索性躲在府里不出去。子衿坊全全交由雅蓉打理。袁夫人定制的绣品的花样已经交给子佩,只需按部就班就能完成袁夫人的绣品。

这事院子外传来喧闹声,郭骁骁寻声往后,只见小兰正在和一个胖姑娘说话,而且两人好像拉拉扯扯的样子。

“哎呀,你就别拦着我了。”那胖姑娘手里端着盛菜的盘子,想进院子里来,“大小姐一定会喜欢这道菜的。”

“我说了小姐口味清淡,不吃这些。”小兰一直拦着她,“你回去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兴许小姐就好这口呢。”胖姑娘从小兰的手臂下钻过去。

虽是胖子,但是身手敏捷。

“你回来!”小兰追着胖姑娘进了院子。

“大小姐,大小姐,您好吃午饭吧?不如尝尝我这道菜吧。”胖姑娘把菜盘子捧到郭骁骁面前。

小兰把她拉出去:“小姐心情不好,你就别在这儿瞎掺和了。”

“心情不好,那就尝尝我这道菜,心情一下就好了……”

“你别说了!”小兰拽着她的手臂,奈何胖子太胖,小兰根本拉不动,反而像个陀螺一样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郭骁骁忍俊不禁,说道:“小兰,松开吧。”

就算不松开也不能把胖姑娘怎样啊!

小兰讪讪地退至一旁,郭骁骁自上而下打量这个胖姑娘。

只见这胖姑娘身形真是宽大无比,腰的宽度约等于三个小兰,四个郭骁骁,手臂和腿粗得像四根柱子,脖子已经找不到了,有两个下巴,脸圆得像大饼,不过皮肤还算细嫩,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郭骁骁想,应该是平时伙食太好的缘故。

“你要给我吃什么?”郭骁骁打趣道。

胖姑娘立刻眉开眼笑地将菜盘子再一次送到郭骁骁的面前:“清蒸豆腐。”

郭骁骁看了一眼菜盘子上的食盅,又看向她的脸。胖姑娘嘻嘻地看着她,眼神清澈无比,笑容可掬的样子。

郭晓霞打开食盅的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胖姑娘示意她拿起菜盘子上的筷子,郭骁骁迟疑了一会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胖姑娘十分期待的看着郭骁骁。

郭骁骁表情凝重,脸色立刻暗了下来。

胖姑娘有些灰心,但是没有泄气:“您觉得是哪里不合你的胃口?”

郭骁骁将筷子放回去,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你做得……很好吃。”

“真的?”

“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胖姑娘开心得抱住郭骁骁,“我就说嘛,我阿南出手,哪有降服不了的舌头!”

“阿南?”郭骁骁轻轻推开她,“你叫阿南?”

小兰道:“回小姐,这是张管家新找的厨子,全名叫李南。”

郭骁骁低下眼眸,张管家竟然找了这么个年轻的姑娘做厨子,真是令人诧异。不过看她方才的清蒸豆腐,味道鲜美,口感极好,做菜应该不会太差吧。

“那你好好干啊。我可等着吃你的下一道菜呢。”郭骁骁笑道。

“得嘞,您的晚饭就包在我身上了。”

阿南性情温和,乐观随性,做出的菜也独具匠心,与以往厨子做的大有不同。饭桌上的每一道菜她都取了名字,伴着颇有趣味的的菜名,让郭老爷一家胃口大开。张管家提出一个月的试用期,阿南每一次做菜都十分细心和认真。

再过几天,就要到中秋团圆节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子衿坊该完成袁夫人的绣品了。郭骁骁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没有出门,只是安排了小兰去子衿坊走走。

小兰回来就跟郭骁骁回话了。

“小姐,负责袁夫人绣品的子佩以及其他几个绣女已经如约完成了。”

“那就好,这些日子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一切如常。”

“嗯。”

郭骁骁心想,有雅蓉姑姑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小兰抬起眸子悄悄探视了郭骁骁一眼,轻轻地说道:“袁大夫来取绣品了,问您在不在绣坊。”

“那你怎么说的?”

“奴婢说,您身子不适,回府歇息了。”过了一会儿,小兰又道,“袁大夫说,改天再来子衿坊观景。”

半晌,郭骁骁才道:“我知道了。”

上次在醉仙楼,她的确答应过袁少诚要请他到五楼的观景台欣赏一番,可是,她现在不想了。

改日,既然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时候,那便拖着吧,兴许他哪天就忘了有这回事了呢!

在扬州,按照当地的习俗,嫁出去的新娘子要在中秋这一天回门。

郭芊芊早在房里梳妆打扮好等韩天磊回来。暗香阁的旧书还差一些没有修缮完,因此回门的事情她是半个字都不敢跟韩夫人提,只能跟韩天磊撒撒娇了。

韩天磊踢开房门,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郭芊芊上前扶住他,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生气地说道:“怎么喝这么多酒呀?”

“明个儿就是中秋了,我高兴。”韩天磊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看不清路摔倒了床沿。郭芊芊心想,幸好没有摔到头。

小翠闻声赶来帮忙,两人费了好大的力气将韩天磊抬上床。

韩天磊身上全是酒气,郭芊芊将他的衣服褪去,小翠也在一旁帮忙脱下他的衣服。

“你去打盆水来吧。”郭芊芊道。小翠犹豫了一会儿才去。接着小翠给郭芊芊递上毛巾,郭芊芊便让她退下了。

郭芊芊仔细地擦着韩天磊的脸,突然捏住他的下巴,他疼得叫出来声。

“说。”郭芊芊疾言厉色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去风月楼了?”

“没有。”他闭着眼睛,半醉半醒的样子。

“真的?”

“真的没有。”

“那你发誓。”郭芊芊捏着他的鼻子。

“好好好,发誓发誓。”他眯着眼睛,举起手指。

“不对,要竖三根手指。”她帮他掰着手指。

“三根三根。”他睡意朦胧,不一会儿又闭上的眼睛。

“相公,相公。”郭芊芊晃着他的肩膀,谁知他好像完全昏睡过去的样子。

“郭芊芊娇嗔地“哼”了一声,在他身旁倒下。

他心想,他该不会是装睡吧。于是她翻到他的身上,用手捏他的鼻子。

韩天磊感到好像有东西堵住了鼻孔,扬起手甩开了郭芊芊。郭芊芊翻到床的一侧。

“韩天磊!”郭芊芊嘟着嘴,气一下就来了,“你给我起来。”

她起身拽住韩天磊的胳膊,用力地拉。但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反跌倒韩天磊的怀里。韩天磊仿佛胸口碎大石,忍不住咳了一声。

“娘子,你怎么这么重!”

“你竟然敢说我重!我可是全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瘦子。”郭芊芊两只手握拳,“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不然我用小拳拳锤你胸口。”

“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还能收回去呀。”

“我不管我不管,你收回去。”她开始捶他的胸口。

“咳,咳。”他被她捶得忍不住咳嗽,“好好好,我收回。”

郭芊芊这才住手。

“你说你这么瘦,没想到劲儿还挺大。”他嘟囔道。

“你说什么?”她两手叉腰道。

“没有,没有,夸你漂亮呢。”

“哼。”

过了一会儿,郭芊芊爬过来坐到了他身上。

“你干嘛?”韩天磊惊道。

“你说呢?”郭芊芊双手换上他的脖子,“方才还醉醺醺的,这下怎么那么清醒?”

“那还不是被你折腾醒的吗?”

“你刚刚是不是在装睡?”

“没有,是真醉。”

“那你现在再醉一个给我看看。”

“哎呀。”他不耐烦地看着她,“行行行。”

他立刻闭上了眼睛,打起了呼噜。

“呵呵。”她笑出了声,“真难听,像猪叫。”

他眯着眼偷偷看她,然后继续装睡。

“别叫了,难听死了,难听死了。”郭芊芊趴着她的胸膛上。

他抱着她,眼神很温柔:“还生气吗?”她对上他的眸子,笑着摇了摇头。

“啵。”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她的唇,抱着她滚在床上。一只手悄悄地拉下帘帐,另一只手开始剥她的衣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身材窈窕,性子却泼辣;他面如冠玉,却不是君子,至少,此刻不是。

肌肤之亲可以让两人缺少感情的人更加亲密,一如茶杯和茶盖的关系,相互依存,相互需要。茶杯没有茶盖就不完整,茶盖没了茶杯,就没有自己的用处。

“韩天磊,羞耻吗?”她咬唇问。

“不羞耻。”他不假思索的答道。

“可是我觉得好羞耻。”

“和自己的媳妇儿做该做的事情,哪里羞耻了?”

她躺在他身下,主动亲了他,似江上洪波,惊涛该浪。

第38章 芊磊冷语对骁骁

送走了韩天磊和郭芊芊,郭骁骁看向江执远笑道:“你的伤好了?”

“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色:“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你呢?”他问。

“前不久接手了子衿坊,做得还算有声有色。”

“我问的是你自己。”

他的最关心的不是郭府的生意,而是郭骁骁的身体和心情。

“我……”她摊开双手,“岁月静好,我也很好。”

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她轻轻退了一步,于是他的手立刻收了回来。她不肯接受,他就不敢前进。

“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郭骁骁走进房间。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

“猜猜。”她笑道,将手背到身后。

他仰头看天空,想了想,说道:“发带。”

“没意思,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郭骁骁将发带亮了出来。

他浅浅一笑,上次去苏州的途中,她盯着他的头发看了很久,还说要送他礼物,他就猜到是发带了。

“宝蓝色的?”他挑眉问。

“是啊。”她仰脸一笑,“和你那件虎纹箭袖正好相配。”

两人在院子里说笑了一会儿,小兰便来传话了,说是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两人移步至正厅。

两人欣然前往。

郭老爷右手边坐着郭夫人,左手边坐着郭芊芊和韩天磊。郭骁骁走进去便在郭夫人旁边坐下了,剩余一个空位,留给江执远。用的是圆形饭桌,这样一来,江执远左边就是郭骁骁,右边就是韩天磊。

江执远对韩天磊轻蔑一笑,随后落座。韩天磊低下眼眸,没说什么,拾起杯子饮了一口。

郭老爷说话了:“今日是中秋,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贤婿,贤侄,来!”

郭老爷起身,对江执远和韩天磊举起酒杯。

韩天磊起身说道:“岳父,天磊祝岳父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郭老爷笑着点了点头。

江执远不甘落后,马上接话:“侄儿祝姨丈,江月年年只相似,不惑之年享天伦。”

“好,好!”郭老爷眼泛桃花,哈哈哈大笑几声,一饮而尽。

比起韩天磊俗套的“寿比南山”,江执远的祝词更有新意。“江月年年只相似”有永葆青春之意,“享天伦”则是祝愿郭老爷早日抱上外孙。

虽然郭老爷很满意韩天磊的祝词,但是江执远更懂得揣摩郭老爷的心理。人到不惑之年,会有两个心理负担,一是风华不再,担心自己会老去;二是畏死,期盼有生之年能看到后代。

几人又落座。郭芊芊娇嗔的说道:“爹,您怎么不多关心关心女儿,反倒关心你的女婿,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呢。”

“都已经当人家的娘子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郭老爷胡子翘了起来。

“爹,我就算出嫁了,不还是你的女儿吗?”郭芊芊挽着郭老爷的胳膊,“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吗?”

“来来来,爹给你夹菜。”郭老爷给她夹了她最爱吃的玉米炒碎肉,“看你那可怜巴巴的样子。”

郭夫人见状,拿起勺子又舀了几勺给郭芊芊。然而这样的行为却让郭芊芊反感,觉得郭夫人的无事献殷勤,所以看都不看一眼。

郭骁骁看着郭夫人给郭芊芊夹鸡腿,一语不发的吃着饭。不是早都习惯了吗?她问自己,可是看着亲娘对别人百般照顾,她还是觉得有一丝难过。

“来。”江执远夹了一块鸡肉放到郭骁骁碗里。

郭骁骁看着眼前的肉,咀嚼的嘴巴停了停,随后又是沉默地扒饭。

郭芊芊看见了江执远的动作,便韩天磊撒起轿来:“相公,我要吃那个。”

“那个?白切鸡?”

“对。”

韩天磊二话不说就给郭芊芊夹了一块很大的鸡肉,即便菜碟就在郭芊芊跟前。

“来,你爱吃的翅膀。”韩天磊给郭芊芊加菜。

郭芊芊笑着看向郭骁骁。

郭芊芊就是要她让看到,就是让人她难受,就是要让她痛苦。本该属于她的夫君,现在疼爱的人不是她,本该把她视若珍宝的母亲,也站在了郭芊芊那一边。

半个时辰下来,饭桌上一直听到郭芊芊娇嗔地笑声和郭夫人时不时的寒暄。这让郭骁骁无地自容。如若不是中秋节,她怎么会跟郭芊芊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爹,娘,我吃好了,你们慢吃。”她放下碗筷出了大厅。

江执远没说话,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径自喝起来。

一个时辰后,饭桌终于散了。江执远走到后院,只见郭骁骁蹲在抄手游廊里,低着头正在侍弄花草。

江执远轻轻走去,说道:“别太难过。”

郭骁骁拿着剪子修理叶子,没有答话。

“你还有我呢。”他柔声道。

她抬起头,淡淡说道:“早习惯了不是吗?”

“会变好的。”他安慰道。

“无关紧要了。”她牵强的笑道。

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想跟她坦白心意,但是又怕她会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的生气,然后几天都不理他。可是,他不再想看到她受到欺辱,想带她离开。也许嫁给他能让她脱离苦海。

他深深地了解,即便是没有打骂的折磨,也会让人遍体鳞伤。所以即便郭老爷和郭夫人没有打骂郭骁骁,但是他们对郭芊芊的那份偏爱,已经足够击垮郭骁骁心里的那道防线。

郭骁骁起身,合上剪子,叹了一口气,对江执远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

从这里可以走到东厢房,他今早走的就是这条捷径。看见郭芊芊和韩天磊在对她冷嘲热讽,他就想冲过去把她揽在怀里。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骁骁。”他拉住她的手臂,“看到你这样,我很难过。”

“你不必难过。”郭骁骁回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倔强的笑意。

“我宁愿你发泄出来。”他热切的拉住她,“如果你想大哭一场,我的怀抱可以让你依靠。”

郭骁骁轻轻拨开他的手,说道:“骁骁已经长大了,不会再随便哭。”

小时候摔倒,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就大声地哭;长到后摔倒,也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就赶快爬起来。

他以为她需要他,所以总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她也想要温暖的怀抱和避风的港湾,可是她总害怕失去。在一起的时候有多依赖,分开的时候就有多痛苦。所以她宁愿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让他靠近,却也不会走近他。

他的手轻轻滑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然后转过抄手游廊消失不见。

今日的冷嘲和热讽已经够了,郭芊芊心满意足地坐着马车回韩府。

马车里,郭芊芊靠在韩天磊的肩膀上,脸上洋溢着幸福。

韩天磊道:“你呀,已经还是别这样了。”

“什么?”她不明就里。

“不要再对你姐姐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郭骁骁惊讶的从他肩膀上离开:“什么难听的话?我说什么了我?”

“尖酸刻薄的话。”

“所以你是觉得我尖酸刻薄!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说呀?当时你不也跟着一起寒碜她吗?”

“我那不是为你了吗?”

“什么叫为了我!你想寒碜她你就老实说,何必打着这种难听的幌子。”

“你真是,不可理喻。”韩天磊转身面向一边。

“哼。”她也转过身背着他。

过了一会儿,韩天磊又道:“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白你?那你又明白我吗?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吗?你懂那种一直被人叫做庶女不被人认可的难堪吗?被别人一口一个没娘养的叫什么感觉吗?”

韩天磊刚想说话,郭芊芊又道:“你这个阔少爷怎么会知道,你父母健在,锦衣玉食供着你,没有兄弟姐妹会和你争抢父母的宠爱,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叫你少爷,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他被她的话被噎住了,“我……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他坐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她用手肘子戳他,把他往外推。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过来的。”他从背后抱住她,死都不放开,“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我也就无从了解。你也知道我那少爷脾气,有时一犯病,脑子糊涂就说一些不着边儿的话,你别生气啦。”

“哼。”她冷哼一声,咬着嘴唇不看他。

“娘子,全天下最美丽的芊芊,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芊芊,您就别把那些话记在心上了。”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她洁白额脖子上啄了几口。

他刚刮了几天的胡子又长了出来,扎得她有点痒。

“我想去看戏。”她撅着嘴说道。

“现在?”

“嗯。”

“现在……现在人家戏院都回家过节去了。”

“你胡说,今天路上不是还看见他们摆唱的吗?”

韩天磊愣住了,她没想到郭芊芊眼睛会这么尖,眼下只能顺水推舟了。

“是吗?那可能是我没看清。行,今儿我就带你看戏去。”他扬声对车外的小厮说道,“去金伶戏院。”

第39章 用钱来衡量爱情

金伶戏院晚上要比白天热闹,车马人群络绎不绝。台上的戏子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十分热闹。这会儿演的是《牡丹亭》,可韩天磊一来就包场了,要求点《西厢记》。

有位公子哥带着一群人气哄哄地朝韩天磊走过来:“你他妈是谁?敢换老子的戏!”

韩天磊将郭芊芊挡在身后,笑道:“换的就是你的戏。”

“你!”公子哥油光满面,“你知不知道在星斗巷,这一片是我管的?”

“不知道呀,有这回事儿吗?”

“你!给老子干他。”

公子哥一声令下,几个小厮一哄而上。顾老板听闻有人闹事,急忙赶来现场劝架。他一看,一个是金伶戏院的常客韩天磊,一个是星斗巷围棋馆的大少爷方子由,真是一个也得罪不了。

顾老板自知方子由愤怒的原因,但是韩天磊经常来金伶戏院,没少往里头砸钱,所以顾老板也不敢对韩天磊发火。

“两位爷都要看戏,又不能错开时间,这我实在安排不了呀。”顾老板脸上的表情揉成了一团。

“这样吧,为了不好让顾老板为难,我们就用竞标的方式决定唱谁的戏怎么样?”韩天磊道。

方子由让几个小厮退下,说道:“竞标,如何竞标?”

“一场戏最低的价格是十两银子,我们就从十两银子开始竞标,价高者得。”

“不就是看谁钱多吗?这有什么意思!”

“莫非,公子出不起这份钱?”韩天磊挑眉问。

“谁,谁出不起,竞标就竞标。”

这样一来,顾老板既有了台阶下,又能赚到更多的钱,顾老板心里乐开了花。为了公平,两人让顾老板当主事人。

顾老板让台上的演员们退下,自己站到了台上,高声道:“今儿有两位公子要请诸位看戏,一出是《牡丹亭》,由方公子包场;另一出是《西厢记》,由韩公子包场。但是呢,一个舞台只能唱一出戏。现在,两位公子将通过竞标的方式,决定唱哪一出戏。”

“好!好!”台下一片轩然。韩天磊和方子由坐在第一排,也就是最靠舞台的位置。

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方子由很是不屑,韩天磊笑而不语。郭芊芊在韩天磊一旁坐下,等着看好戏。

“砰!”顾老板在桌子上捶了一锤,所有人都看向了舞台。

“底价是十两银子,现在开始竞标。”

“二十两。”韩天磊先开口了,很是得意的样子。

“三十两。”方子由叫道。

“四十两。”

“五十两。”方子由嗤之以鼻。

韩天磊嘴角浮出一抹邪魅的笑,轻启薄唇:“六十两。”

方子由看了他一眼,眉间带着愠怒,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握成了拳头。

台上顾老板说道:“六十两,六十两一次,六十两两次,六十两……”

郭芊芊趾高气昂地舒了一口气,心想韩天磊赢定了。

“七十两。”方子由大叫道。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神气了起来,用手指擦了擦鼻尖,看向韩天磊。郭芊芊一颗心悬了起来。

韩天磊玩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眼眸深邃,用挑衅的语气说道:“八十两。”

顾老板按捺不住的笑容浮在脸上,但是却佯装平静,但是他那双财迷眼出卖了他。

方子由瞪着眼睛,目中带火,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说道:“一百两!”

方子由眼睛瞥着韩天磊,在等韩天磊说话,他心想,看你还跟我争,出不起价了吧。郭芊芊眉间微蹙地看着韩天磊,韩天磊扬起折扇自顾自地扇起风来。

“一百两一次,一百两两次。”顾老板开心得不得了,迫不及待想要一锤定音。

韩天磊始终没有说话。

“一百两三次,恭喜方公子!”顾老板一锤砸下,“今晚就由方公子请大家听戏。”

台下又是一阵喧哗,方子由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抱拳,对韩天磊笑道:“对不住了。”

韩天磊起身说道:“恭喜!”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拉着郭芊芊出了戏院。

刚走到戏院门外郭芊芊就甩开了他的手,愤怒的说道:“不是说要带我来听戏的吗?你这闹的是哪一出?”

“哎,你听我跟你说。”韩天磊转过她的身,让她面向自己,“这戏院的戏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唱给你听呢。”

“你就是抠门,不舍得给我花银子。”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舍得给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是不舍得给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再加上郭芊芊势利眼,她就十分在乎金钱这个东西。

“哎,怎么会呢?我之前不是带你来看了好几回《西厢记》了吗?那些花的不都是银子吗?”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让给那个公子?”

“我这不是为了不让顾老板为难吗?你想啊,我如果一直跟他杠下去,就算最后赢了,咱们不是白白损失了好多银两吗?那些银两够咱们看十回《西厢记》呢。”

“说老说去,你就是不舍得为我花银子。你能站在顾老板的位置去考虑,却不能站在我的位置去考虑。”

“我怎么不为你考虑,省下来的那些银子,还不是都给你买胭脂水粉吗?”

郭芊芊听着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韩天磊平时但凡有些碎银子,都进了郭芊芊的口袋。

“你要是想听戏,咱们哪天不能来?”

“哼,你整天在外头忙你的事情,哪有空陪我。”

“我,我只要一闲下来,哪次不是往家里跑。”

“那你说说你在外头都忙些什么?家里的生意都落在公公的肩上了,你有帮他什么忙吗?整天跟着栓子鬼混,也没见你做出什么成就来。”

“我是没做出什么大事来,一心只想着给某人买金钗首饰,可是某人呀,非但不理解,还跟我发脾气。”他背着两只手转过身去。

金钗首饰,郭芊芊一听,心里有些兴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

“相公。”她拉着韩天磊的衣袖,“你说给我准备了金钗,是真的吗?”

“本来是真的,可是现在可能要变成假的了。”他没好气地道。

“相公!”她晃着他的衣袖,奶声奶气说道,“人家错怪你了嘛。”

“唉。”他假装叹一口气,“一心对别人好,可是别人就是不领情呀。”

“你让我看看金钗呗。”她低着头笑道,开始在他身上倒腾,像捕头搜查犯人一样到处翻。

但是郭芊芊没有找到,咬着嘴唇看着他。他总见不得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伸出左手来,手里攒着一只凤凰金钗。

“哇,好漂亮。”郭芊芊一把夺过金钗,眼睛大放光彩,如同看见了百万黄金,“相公你真好!”

“这一次呢,因为已经有人包场了,我实在不方便跟人家抢场子,毕竟在外头我是韩家的大少爷,你是韩家的少奶奶,咱俩总不能给家里丢人不是吗?”

“是,相公说的是。”郭芊芊怒气已然烟消云散。

“你想听戏,咱们回家自个儿唱去。我告诉你,我唱得比他们还好。”韩天磊揽着郭芊芊的肩膀上了马车。

回到韩府,发现府里安静得出奇,两人蹑手蹑脚地钻回杜若轩,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呵斥:“都给我站住!”

两人讪讪地回过头,韩夫人一脸严肃地站在面前。玉指搀着韩夫人走近二人,韩夫人首先将枪口对准了郭芊芊。

“少爷不懂事,你也跟着一起瞎混。”韩夫人不怒自威,对着郭芊芊大声说道。

“娘……”韩天磊意欲劝阻。

“你别说话。”韩夫人目光凛冽,又对郭芊芊说道,“我让你修缮暗香阁的旧书,你可完成了?”

“回婆婆的话,儿媳……”郭芊芊低着头不敢吭声。

“自知事情未了,却将任务丢给下人,自己跑出去玩乐,你该当何罪?”

“儿媳知错了。”

“既然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

“娘,今日是中秋,您就别罚了吧。”韩天磊劝道。

“既是中秋,那就更应该罚。身为韩家的少夫人,中秋佳节不在府里帮忙处理府内事务,反倒跑出去厮混,缺乏担当,任性妄为,毫无少夫人该有的端庄娴雅。”

韩天磊自知他越是帮郭芊芊说话,韩夫人就会更加生气,所以索性不说话了。

“暗香阁的丫头从今早忙活到现在仍未休息,你去看看。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吗?”

“儿媳知道。”

韩夫人丢下一个十分嫌弃地眼神,带着玉指走了。

见韩天磊仍在原地,韩夫人回头道:“天磊你过来。”

韩天磊看了看郭芊芊,不舍而抱歉的眼神,随后跟着韩夫人去了大厅。

郭芊芊眼中闪烁地泪光,两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赶紧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用袖子擦了擦泪痕,往暗香阁走去。

暗香阁寂静得很,她走上楼去,掏出钥匙打开门口,那是之前春雨交给她的。暗香阁空无一人,书香旧气漫过鼻尖,皎洁的月光撒进窗内。

眼前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衬托出郭芊芊的玲珑小巧。

第40章 江执远的黑历史

韩夫人带着韩天磊去到内室,然后板着脸坐了下来。韩天磊撇撇嘴站在一旁。

“都是让你给惯的。”韩夫人说道。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疼自己的媳妇儿不是应该的吗?”

“真是应了那句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娘,儿子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心里都是想着您和爹的。”

“既然你心里想着我和你爹,为什么中秋节在外边鬼混?”

“娘。”韩天磊走过来跪下给韩夫人捶腿,“我老早就给您和爹准备了中秋的礼物。”

韩天磊拍拍手,栓子走进来,奉上一个银盒子。韩夫人心里虽然有些高兴,但是面上还是板着一张脸。

她半眯着眼打开盒子,一只翡翠玉佛睡在里边。

“怎么样?喜欢吗?”韩天磊给韩夫人按摩肩膀。

韩夫人浅笑道:“你还算是个有心的。”

韩天磊更加殷勤地伺候韩夫人。韩夫人念经诵佛,最是喜欢这些佛家的物件。韩天磊投其所好,就算韩夫人心里不舒服,但是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火气也没那么大了。

韩天磊又命小厮送上韩老爷的礼物,是一只上好的白釉长颈瓶。韩老爷喜欢收藏古董。

虽然韩天磊知道韩夫人借修缮旧书之事为难郭芊芊,但倘若此时开口帮郭芊芊说话,只会火上浇油。为今之计就是把韩夫人伺候好了,韩夫人的怒火消了,自然也不会太为难郭芊芊。

郭芊芊在暗香阁挑灯夜战,一休未眠。第二日小翠随春雨和秋霜打开门一看,只见她在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

小翠给郭芊芊披上一件斗篷,拿着湿绢子给她擦脸。这时,韩天磊走了进来,轻声道:“我来吧。”

小翠看了韩天磊一眼,说道:“少爷金贵,还是让奴婢伺候吧。”

“我让你退下你就退下。”

小翠将绢子交给韩天磊,讪讪地退到一边。

春雨拿着鸡毛掸子在掸书架上的灰尘,瞥见韩天磊拿着绢子给郭芊芊擦脸,眼神中包含关切和爱护,不由得大吃一惊。

“哎秋霜,快看啊。”春雨用手戳秋霜。

“怎么了?”秋霜顺眼望去,叹道,“天呐,少爷竟然这么宠她,亲自给她擦脸。”

“要不怎么说这个郭府的庶女厉害呢,把咱少爷迷得一愣一愣的,连嫡姐都甘拜下风。”

韩天磊听见两人在小声议论,却不放在心上,拿起案上的一本书看起来。

牛皮纸上用娟秀的隶书写着《嫡女风华》,书皮包得很好。没有凸出来的书角,也没有压到书本来的封面。案上还有几十本包好的旧书,每一本都写上了书名。

他把案上的书整理好堆在一边,将郭芊芊手里的毛笔放在笔搁处,然后打横抱起她走出暗香阁。

春雨和秋霜活也不干了,躲在书架后偷看。

“少爷,少爷竟然抱着她出去了。”秋霜惊道。

“看来咱少爷是真的被这个姨娘养的小狐狸给降服了。”

“别看了别看了。”

小翠说完连忙跟上韩天磊。

路上晃得厉害,韩天磊没走几步怀里的郭芊芊就醒了。

“天磊。”郭芊芊发现韩天磊抱着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送你回去睡觉。”

刚下楼梯,就遇到几个丫鬟,虽不敢当着韩天磊的面说郭芊芊的坏话,但是背后还是指指点点的。

“你放我下来吧,丫鬟们都看着呢。”郭芊芊低头道。

“那就让她们看吧。”韩天磊面不改色,“她们几个平日里没少往杜若轩偷窥,今天就让她们看个够。”

丫鬟们看着两人的背影,一阵唏嘘。

回到杜若轩,韩天磊把郭芊芊小心放在床上,给她脱鞋,推她睡下,又起身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睡吧,醒了就叫我。”他指了指那边的桌椅,笑道,“我就在那里坐着。”

郭芊芊抿着嘴,笑着点了点头。

韩天磊到圆桌旁坐下,径自倒了杯茶,低头饮了两口,转头看见床上的郭芊芊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微笑道:“快睡。”

郭芊芊与他相视一笑,闭着眼睛休息了。过了一会儿,她又翻过身对着墙睡觉。

韩天磊拿起茶盏,看着杯中的漂浮的茶叶。郭芊芊就像这杯中漂浮的茶叶,上不去也落不下来,没有根也没有依靠。他怎会不知韩夫人是故意刁难郭芊芊,但是韩夫人心里不痛快,一定要郭芊芊受苦一番才能平息下来。

郭芊芊一休未眠,脑袋疼,很久才睡着。韩天磊用手撑着头,看着她的背影,小小的身体埋在被窝里,像条泥鳅鱼睡在那里。他就这样陪了她许久,累时就闭上眼睛养养神。

江执远从郭府回来后,就往衙门走去。郭老爷依旧在内阁处理公文。江执远穿过厅堂,路上遇到几个衙役,与他们挨个打了招呼便往内阁走去。

江执远敲了敲门:“父亲。”

“远儿。”江知府抬头一看,“快过来。”

江执远走过来,在处理公文的文案旁坐下了。

“去过郭府了?”江知府问。

“去过了。”

“你姨丈和姨娘身子可还好?”

“姨丈气色甚好,老当益壮,姨娘日子过得平静,没什么烦心事,二老还托儿子问父亲安呢。”

“嗯,那就好。”江知府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我平日都在衙门歇脚,与你共膳的时间不多。今日难得中秋,咱爷俩儿去喝一盅怎么样?”

江执远笑容难抑,笑道:“甚好!”

江知府起身将案上的折子整理一番,然后走到内室换上便服,出房门同江执远往衙门外走去。

江峰正在门上候着,见江知府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面带笑容的江执远,江峰连忙鞠了一躬:“老爷。”

江知府笑着点了点头,江峰立马跟上江执远的步子。

“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江峰小声问道。

“陪知府大人去吃酒。”江执远笑道。

江峰一听,嘴角浮出笑容,比江执远还要高兴:“奴才这就回府安排。”

江执远背着挥挥手,算是允了。

江知府和江执远并未去丁香花巷的醉仙楼,也没有去瑶华巷的故里茶舍,而是去了紫彤巷的夜市小酒摊。

两人随便寻了一处空位坐下,店家招呼道:“两位需要点什么?”

“两坛陈年老酒。”江知府道。

店家马上拿来酒坛和酒碗,江知府一把拉开两个酒坛的盖子,将一个酒坛子摆到江执远面前。江执远会意,笑着把两个酒碗摆到了桌子的一边。

“远儿,来。”江知府举起酒坛子,动作洒脱而豪迈。

江执远亦举起酒坛子,两人对饮,狠狠地喝了两口。

江知府把酒坛子放到桌子上,低下头来,惭愧地说道:“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父亲不是大禹,竟然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他抬起头,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五岁那年,那个冬天,天儿特别冷。我偶然得机会回到家,看到你坐在厨房外的小凳子上,衣服黑得像块抹布,鼻涕挂到嘴巴,两边脸颊红得像苹果。你用手擦了擦鼻涕,呆呆地看着我,也没有叫我爹,就那样怔怔地坐在那里。”

“父亲。”江执远小声唤道。

“我那时才意识到我的远儿是这么的可怜。”江知府叹道,“你母亲因病早殇,我没空照顾你,可怜你孤单一人住在江府。国事为大,家事为小,我无暇分身,本想为你找个后娘,可是……”

“是儿子不愿意。”他打断江知府的话,“是儿子不愿意父亲给儿子找后娘,不是父亲的错。”

“总归要有人照顾你的。那些个老妈子都是好吃懒做的,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如若不是我早几年打发她们走了,还不知道她们要在江府赖到几时!”

“儿子知道父亲是为了儿子好,只是……只是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也不需要后娘来照顾了。”

他十岁那年江知府跟他提了找后娘的事情,被他婉拒了,后来又提过好几次。江知府总觉得对不起他,要找个人来照顾他。

但是他不愿意别的女人成为江府的女管事,也不愿意看见他的父亲和别的女人亲密暧昧。所以江知府迟迟没有续弦,明媒正娶的妻子除了江执远母亲吴氏之外,再无他人。

“是啊,远儿已经长大了。”江知府用手撑着大腿,“还提那些做什么!不提了,不提了!”

“父亲今日能跟儿子说这些体己的话,儿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江知府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酒坛子,又是豪迈的声音:“来!杜康解愁,一醉忘忧,干!”

两人俱是一阵痛饮。江执远晃了晃酒坛子,对店家大声道:“店家,再来两坛!”

“好嘞!”店家又送来两坛酒摆到桌面上。江知府给了店家一锭银子,店家笑着退下了。

江知府又扯开了酒坛的盖子,江执远本欲劝阻,但是想到今日是中秋佳节,他和江知府难得聚在一起,又怎么还意思劝酒呢!

第41章 海蔷薇来扬州了

江知府把酒坛子放回桌子上,说道:“前些日子行刺你的贼人,可查出一些眉目了?”

“是,儿子查到这群刺客乃是荒凉山的山贼。上次儿子从苏州护送荣安王府的一批珍贵器皿到扬州,中途路过荒凉山,不巧被山贼截下了。”

“真是胆大妄为!”江知府拍案说道。

“这些山贼乃是前朝余孽,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儿子那日与他们搏斗了一番,但是寡不敌众。儿子就让江峰赶紧回衙门通报消息,自己留下断后。他们来势汹汹,人多势众,追着儿子到了扬州城郊,幸好箭上无毒,儿子才能幸免。”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贼,天子脚下胆敢截官家的东西,我非剿了他们的贼窝不可!”

“父亲有何打算?”

江知府顿了顿说道:“兹事体大,恐怕要先与圣上呈上折子,待我明日回衙门和任师爷商量一番,定要找个时机铲除这帮余孽。”

两人又喝了几口酒,旁边也有几桌吃酒的爷们。江知府看到他们桌上都摆着一小蝶花生,江知府便道:“花生拌酒,今个儿还是我还是头一回见。”

江执远笑道:“父亲位高权重,平时很少到街巷走动,自不知花生拌酒乃是扬州城的一大乐趣。父亲得空可以到牢房走走,那些衙役兄弟,平日无菜下饭,就是吃这些花生拌酒打发时间的。”

江知府笑笑,心下道自己久坐高堂明镜之下,民生究竟是何样貌,自己却不大清楚。倒是江执远,成天跑来跑去,私下不知替他解决了多少麻烦事。

他这个儿子呀,那可是他官场上的一把手,他不禁仔细打量起江执远来。只见江执远剑眉星目,身着蓝色箭袖,头发用宝蓝色发带束着,意气风发的模样,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儿郎,浑身都散发着英雄气概。

“这身衣服倒是别致,新置办的?”他问。

“是。”江执远笑道,“姨娘新手置办的。”

他点点头,瞥见他头上的发带,又道:“这发带上竟绣着虎纹。”

“哦。”江执远不由得红起脸来,“表妹说,这身衣裳缺一条发带,便为我置办了一条。”

“难为她有心了。”

江知府虽然看破却不说。江南儿女若是私授发带、香包等物件,就说明这个女子对这个男子有情。江执远又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他便知晓二人的关系了。

“苏州知府昨日来信,说是海大人的二公子和三女儿下个月要来咱们府上拜访。咱们作为东道主,一定要好生招待。”

“要住在咱们府上?”江执远问。

“嗯。”

“好,儿子一定会有求必应。”

“海大人的二公子和你是同一年生的,比你大两个月。他的妹妹上个月刚及笄。”他补充道。

“那便应该叫兄长和妹妹了。”

他本想提醒江执远,海大人的三姑娘到了出嫁的年纪。扬州之行本不需要三姑娘同行,但是海大人却叫三姑娘一同来访,可能是想借此机会牵个红线,让江家和海家结个姻缘。

他不知道江执远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总之把话撂下了,让江执远有个心理准备。

中秋过后,天气转凉,大家都换上了厚实的衣裳。一转眼就到了九月下旬,海家的马车哒哒哒的到了江府门前,江峰忙回思柏馆通报。江执远正在案上练字。

“爷,海大人的二公子和三姑娘到了。”

“哦?快请!”

江执远放下毛笔,连忙出府迎接。一位身长八尺的公子走在前面,对江执远拱手道:“贤弟有礼了。”

“海兄有礼了。”江执远亦拱手道。

“在下海项南,表字天翔。”

“江执远,无表字。”

“无表字。”海项南先是一惊,随后笑道,“无妨!听我父亲说,贤弟比我小一些,那便叫你远弟了。”

“天翔兄!”江执远又是一躬。

“不必多礼。”海项南抬起江执远的手,往旁边站开一些说道,“还没有跟远弟介绍,这是舍妹蔷薇。

身后的姑娘适才上前一步,行礼说道:“蔷薇见过远哥哥。”

江执远拱手道:“蔷薇妹妹有礼了。”

江执远抬头一看,对上海蔷薇灵动的眸子,海蔷薇微笑看着他,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他心头一颤,急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海蔷薇肤白如雪,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性子十分活泼。

“远哥哥不请我们进去吗?”她问。

“哦。”江执远这才回过神来,“快请快请,江峰!”

“爷有何吩咐?”

江峰一直立于一旁,江执远却大声地呼唤江峰,好像在找江峰的样子,这令江峰有些不解。

“把海公子的马车牵到后院去吧。”

“是。”

江峰牵着马车往后院走去,江执远带着海家兄妹进了江府。江执远早就让下人打扫了了住处,他细细为海家兄妹介绍着江府。待海向南和海蔷薇安顿好后,江执远便请二人用饭。

“上次去海大人府上怎么不见二位?”他在饭桌上问。

“上次正巧陪我母亲回无锡看望外祖母,这才没能见到远弟你。这不一有机会就到你府上拜访了!”

江执远笑笑,又道:“不知饭菜合不合二位的口味?”

“嗯。”海向南连连点头,“但是比起苏州还是差了些。”

“瞎说!”海蔷薇嗔道,“明明比苏州的好吃好吧?”

“你那是吃惯了苏州的饭食,这乍一吃扬州的,便觉新鲜爽口罢了。”

“那二哥哥便在扬州呆久一些,看看扬州的美食是否真是一时的爽口。”海蔷薇看向江执远笑道,“只是不知道远哥哥愿不愿意咱俩在这儿叨扰。”

“也是,咱俩在这儿恐怕要麻烦远弟了。”

“说的哪儿话?”江执远爽朗地说道,“二位光临寒舍,是寒舍的荣幸,怎会是叨扰!二位只管住,住到下个月也无妨。”

“远弟真是个豁达的人。”

几人用过饭食,江执远便带着兄妹上街,一连几日,江执远都撇开衙门的公事,陪着兄妹俩玩耍。先是到醉仙楼吃了满汉全席,然后故里茶舍喝茶听琴,再到婉湖划船荡舟,晚上几人又去星斗巷逛夜市。

海家兄妹玩得十分尽兴,但是江执远心里其实不怎么高兴。原是他平时不爱逛街,偶尔去一去醉仙楼吃酒,还都是为了公事。有时郭骁骁闹脾气或是心情不好,才会拉着他逛街。

这些心理动态,海向南那个大老粗当然不会觉察到,但是海蔷薇却察觉到了江执远的心思。

兄妹住到江府第五日的晚上,海蔷薇和雪莲在江府的院子里闲逛。雪莲是海蔷薇从苏州带过来的丫鬟。

雪莲打着灯笼说道:“入夜更深露重,姑娘还出来做什么?”

“嘘。”海蔷薇驻足远眺,“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姑娘从前在海府就经常呆在房里,从来也没觉得闷得慌呀。”雪莲撇嘴道。

“你小点儿声,这是在人家府上,你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在这儿吗?”

雪莲十分嫌弃地说道:“您别往思柏馆瞅了,就这么瞅着也瞅不出什么名堂来。”

“你!”海蔷薇举起手作势要打她,“你怎么这么多话?”

雪莲连忙低下头,没好气地说道:“这样偷偷摸摸的,要是被人发现,咱们就是有嘴也说不清楚。”

“你要是害怕就躲回房里去。”海蔷薇呵斥道,“这样畏首畏尾地怎么做事?”

雪莲仍是一副怯懦样,海蔷薇一把夺过灯笼:“算了,你回去吧。”

雪莲一听,心里高兴极了,就屁颠屁颠地走了。海蔷薇叹了口气,抬头往思柏馆的方向望去。思柏馆灯火摇曳,人影映在窗户上,看样子应该是在读书。

海蔷薇提起一口气,提着灯笼往思柏馆走去。她蹑手蹑脚的走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在想,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应该光明正大的才是,偷偷摸摸的反而显得猥琐和奇怪。于是她直起腰板子走了楼梯。

“远哥哥。”她对着门唤道。

“是蔷薇妹妹吗?”江执远道。

“是我。”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江执远用手揽了揽肩膀上的衣服。

“晚上还不休息吗?”

“远哥哥不也没休息吗?”

她这一问,他竟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说道:“我……看会儿书就休息。”

海蔷薇想了想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多谢你这几日的款待。其实,我和二哥哥也不是非要把扬州玩个遍的。让你成天陪着我们吃喝玩乐,应该挺辛苦你的……”

“不辛苦……”

“喜欢玩儿当然不觉得辛苦,不喜欢玩便觉得辛苦。”她打断他的话,“你明日不必再陪我们出去玩儿了。”

江执远愣了一下,半天才道了声“好”。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海蔷薇探着头问道。

“恐怕多有不便……”

“我向来不避男女之嫌,远哥哥为人正直,想必也不会在乎外人说什么吧?”

海蔷薇把话甩给他,这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无奈之下,江执远把她请了进去。他没有关门,因为他知道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显得好像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

第42章 骁骁蔷薇见面了

海蔷薇进去之后便四处巡视,见他案上放着一本书,她问道:“远哥哥在看什么书?”

江执远慌忙走到桌旁,把书背到身后:“一般的书,解解闷罢了。”

“哦?”海蔷薇挑眉,“那也给我读读,让我也解解闷。”

她上前想要夺书,江执远当然不想给,就四处闪躲。谁知他越是不给,她就越觉得神秘,一定要拿到书不可。

江执远几番躲避之后退到了墙角,海蔷薇来势汹汹贴到他身上去抢。

“究竟是什么稀罕的书,让远哥哥这般不舍得。”

“倒不是不舍得,只是这书不太适合妹妹看。”他从墙角转到了椅子旁边。

“我从小到大,什么奇奇怪怪的书没看过,也不在乎这一本了,远哥哥就给我看一眼吧。”海蔷薇扑到他身上。

“蔷薇妹妹!蔷薇妹妹!”他被她扑倒,一下坐到了椅子上,海蔷薇跌在了他怀里。

秋日的夜除了秋风以外,就是一片寂静。思柏馆里的两个人突然没了声音,灯影摇曳在窗台上。

她贴在他的胸膛上,觉得无比坚实,被他身上散发的阳刚之气降服了。他亦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一把推开了她。两人俱是十分尴尬。

“不看就不看嘛。”她娇嗔地说道。

他却轻轻地说道:“给你。”

他原是不想给的,但是方才见她抢书的样子,宛如一只小野鹿,动作敏捷而迅速。若是他再不给,指不定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她想了想,还是接下了。

“《诗经》?”她看一眼说道,“远哥哥怎么读起女儿家的书来?”

“读那些《孙子兵法》腻味了,读读《诗经》算是换换胃口。”他尴尬的笑道。

她点点头,装作明白的样子:“也是,男子也有不少人爱读这书的。”

她仔细打量着江执远,瞥见他头上的发带,问道:“远哥哥头上的发带十分雅致。”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

“是吗?”她对上的眸子,“可我瞧着上头的虎纹绣法紧密,虎虎生威,像是……蜀绣。”

江执远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没想到这海蔷薇一眼就认出来了。

海蔷薇也看出他眼里的防备,笑道:“我在阁中之时曾学过苏绣,对蜀绣略有耳闻。师傅也曾拿来样品,因此知道一些。”

“原来是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扯了这么一句。

她将书本放回桌上,缓缓说道:“听闻扬州有一家专做蜀绣的绣坊,名为子衿。我对扬州不太熟悉,想着明日远哥哥能否带我去看一看。”

江执远慢慢走出书桌的位置,移步至窗前:“不过是一家小小的绣坊罢了,不值得一看。”

虽不知海蔷薇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还是小心为妙。

她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自古深巷出好酒,小小绣坊却名扬四方,想必定是有过人的地方。我若是去走一走,也能开开眼界不是吗?”

见江执远踌躇未定,她又道:“远哥哥要是实在脱不开身,那我明日自己去吧。”

“哎。”江执远看她转身出门,忙道,“且慢,我明日陪蔷薇妹妹一块儿去吧。”

“远哥哥不许反悔!”她高兴地朝他行了个礼,“蔷薇告退。”

江执远总算是把她送走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说子衿坊是小绣坊,目的是想让海蔷薇自己说出不去的话,谁知那丫头竟然还是要去。

郭骁骁自中秋之后便会子衿坊打理事务去了,海蔷薇去肯定会遇到郭骁骁。要是海蔷薇说出什么不经头脑的话来,郭骁骁肯定会有别的想法。思来想去,还是由他在旁边看着比较好。

翌日,海蔷薇梳妆打扮好就去找思柏馆找江执远。江执远开门道:“蔷薇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早?”

海蔷薇笑道:“既是我求着远哥哥陪我一起去的,就没有让远哥哥等我的道理。我自然要起得比远哥哥早一些的。”

“天翔兄呢?”他问道。

“哦,我二哥哥起不来床,让我们不用等他了。”

海向南一向如此,玩几天累了就只剩下睡觉了。

“好。”江执远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等我一下。”

江执远关上门,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还换了身衣裳。海蔷薇仔细一看,他昨晚头上那根宝蓝色发带换成了紫金冠。

虽看出了异样,她却不说出来,只道:“那我们走吧。”

两人带着小厮和丫鬟一起出了江府。江执远走得很慢,海蔷薇为了配合他,也走得很慢,两人很久才走到醉仙楼。

海蔷薇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也知道他走在后面是不想带路。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行至婉湖时,江执远道:“快到正午了,蔷薇妹妹想必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海蔷薇想了想说道:“好。”

于是两人随便找了家饭馆坐下,等菜的时间,海蔷薇问:“远哥哥,离子衿坊还有多远啊?”

江执远拿起茶杯饮茶,平静地说道:“还有一段路呢。”

“哦。”海蔷薇看着他的表情,“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江执远不敢看她的眼睛:“额,是啊,咱们散步去的嘛,所以走的时间长一些。”

海蔷薇不再说什么,因为他细微的表情已被她尽收眼底。

像江执远这么正派的人,看见姑娘总会礼让三分,保持适当的距离。平时很少说谎,所以一说假话就会浑身不自在。若是在男子面前还好些,可若是在女子面前,就算佯装镇定也会原形毕露。

小二上菜后,海蔷薇开心地吃饭。江执远见她不再问了,这才定下心来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江执远打算带海蔷薇去婉湖边逛。海蔷薇面上依着他,实则是在借机会找子衿坊。他不肯带她去,那她就自己找。

子衿坊可不是在深巷里,偌大的牌匾,烫金的三个大字印在上边,谁看不见!海蔷薇很快就在婉湖边发现了子衿坊,径自向子衿坊走去。

江执远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一看子衿坊的方向,果然看见了海蔷薇。海蔷薇快要进去了,他快步走过去,想要拦住她,谁知她和郭骁骁已经碰上面了。

“请问这位小姐需要点什么?”郭骁骁站在柜台边问。

江执远快步走进去,只见海蔷薇正在一楼巡视,眼睛四处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郭骁骁身上。

郭骁骁见到江执远,没有立即问好,只是与他相视一笑。江执远也没有说话,暖心微笑回应。

这一笑却被海蔷薇看在了眼里,这两人的笑不同于老板和客人的笑,这分明是两人有情人的笑。

海蔷薇暗道:原来就是这个姑娘,倒是生的十分俊俏,眉宇间有巾帼枭雄的英气。

“姑娘是这店的老板?”她问。

“我是,姑娘是要签单吗?”

“姑娘可会做发带?”她反问。

郭骁骁犹豫了一下:“会。”

“那我要在姑娘这里定制一根。”她补充道,“我不要其他绣女绣的,只要姑娘做的。”

郭骁骁有些难为情,小兰上前说道:“这位小姐,我家姑娘向来不做绣品的,以往的绣品都是交由技法娴熟的绣女来做,恐怕不能满足小姐的需求。”

江执远附和道:“是啊,她是店家,只负责出单的,不负责刺绣。”

海蔷薇却不理会:“姑娘若是愿意做,我就出双倍的价钱,择日,我还会去姑娘的家里拜访。”

海蔷薇正说着,雪莲就把一个钱袋子放在了柜台上。

“小姐为何还要来我家里拜访?”郭晓晓问。

“自然是瞧着姑娘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便想知道是哪一家的女儿,日后也可经常走动走动。”

郭骁骁笑了笑,看向江执远。郭骁骁虽然接手了子衿坊,但是向来不会亲自做绣品。不仅因为做绣品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因为子衿坊从没有店家新手做绣品的规矩。

江执远会意,忙道:“蔷薇妹妹若是想要绣品,可在绣房里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姑娘来做,这位店家手法不够娴熟,恐怕做出来的发带会不合你的意。”

郭骁骁亦道:“是啊,我们子衿坊做得比我好的姑娘大有人在,小姐何不另择良人?”

“无妨,即便是做得差一些,我也不会找绣坊退钱的。”海蔷薇就是要逼着江执远。

江执远不想让郭骁骁亲自动手,因为他知道郭骁骁向来只为家里人做绣品,不曾为客人做过。若是强迫郭骁骁做,那便是让郭骁骁难做。

眼看江执远就要说出不顾情面的话了,郭骁骁抢先一步说道:“好,小姐是个爽快人,这份活我接下了。只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做得不合小姐的意,小姐日后可不能来子衿坊找茬。”

郭骁骁就怕有些人食言,把事情赖在店家头上。

“那是自然!”海蔷薇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我姓海,名蔷薇,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关于上架

《嫡女风华》虽然名字很爆点,但内容实则含蓄而委婉。能在这个冬天遇到喜欢它的小伙伴,是它的幸运。

郭骁骁、江执远和袁少诚的爱情纠葛还在继续,我也仍在继续。本书将于12月29号上架,望读者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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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见犹怜才可怜

郭骁骁轻启朱唇:“郭氏骁骁。”

海蔷薇微微一笑,看着郭骁骁身上穿的锦缎,她认出那是出自“天府之国的”锦缎,就连郭骁骁袖口的竹纹她都一清二楚。

“忘了介绍,这是远哥哥,扬州知府的儿子。”

郭骁骁看向江执远,作势点头,算是相识之礼。江执远嘴巴动了动,但见郭骁骁未捅破关系,也只是点头回礼。

远哥哥,她叫他远哥哥,郭骁骁的眸子暗淡了下来,径自拿出笔纸,写好单子后推到海蔷薇面前:“海小姐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郭姑娘写的字据,我当然信得过。”海蔷薇上前一看,挥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郭骁骁收下字据,淡淡地说道:“海小姐对发带有什么要求吗?”

海蔷薇低头想了想,又看向江执远:“远哥哥觉得绣什么图案比较好。”

江执远淡淡地说道:“你喜欢什么就绣什么吧?”

海蔷薇佯装对刺绣花样不甚了解:“远哥哥好歹也提个意见嘛,让我有个参考的依据。”

江执远看向郭骁骁:“你要依据,不如问问郭姑娘吧,她最懂。”

郭骁骁与他的目光对碰,立刻就收了回来:“蜀地的女儿家最喜杜鹃和兰花,不知海小姐意下如何?”

海蔷薇又问江执远:“远哥哥意下如何?”

江执远淡淡地说道:“郭姑娘说的自然是好的。”

海蔷薇笑道:“那就按远哥哥的意思去办吧。”

郭骁骁却是一愣:“不知海小姐是要绣杜鹃还是兰花?”

海蔷薇眼珠子一转,看向江执远:“杜鹃衔兰怎么样?”

江执远只想快点离开子衿坊,所以只答道:“甚好。”

郭骁骁很想白他一眼,但是只道:“那就按海小姐的意思办了,十五天后海小姐可派人来子衿坊取成品。”

“十五天?”雪莲大吃一惊,“届时我家小姐恐怕都不在扬州城了。”

小兰解释道:“刺绣本就是需要静心细心的慢活,若是想出佳品就必须有足够的时间。”

雪莲犟道:“届时我家小姐不在扬州城了,你叫我们如何来取?难道为了一根发带要我们专门跑来扬州城吗?”

小兰更是不服:“你家小姐指定要我家姑娘亲手做就算了,还要绣杜鹃衔兰这种复杂的花样。我们子衿坊没有强求你们在此定制,是你们自己非要子衿坊出的绣品,现在还嫌时间长!”

“小兰!”郭骁骁蹙着眉头,“不得对客人无礼。”

海蔷薇一笑而过:“我多等些时日不打紧,只是……不知远哥哥是否愿意蔷薇多叨扰一些时日。”

江执远非常难为情,之前接到江知府通知,以为招待个几日兄妹俩就走了,没想到竟然还要多呆些日子。眼下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而且单子都已经签了,退单只会让几人难堪。

“不叨扰,蔷薇妹妹多住几日也无妨。”他道。

海蔷薇满心欢喜:“那我就回府静候姑娘的佳音了。”

海蔷薇拉着江执远的手走出子衿坊。

郭骁骁忽觉一股醋味环绕在鼻尖,远哥哥,蔷薇妹妹,叫得这么亲昵!她还拉着他的手!

小兰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个海小姐分明是来挑衅的,一口一个远哥哥地叫着。表少爷也真是的,竟然把她带来子衿坊的。”

郭骁骁坐下说道:“哪是他带的,分明是她要来的。”

“什么?”小兰不明所以,因为郭骁骁说了两个他(她)。

“没什么。”郭骁骁低头对账本。

郭骁骁知道,不是江执远要来的,瞧着他微蹙的眉头和痛苦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是一百个不愿意海蔷薇来。海蔷薇趾高气昂,故意让她知道海蔷薇住在江府,好让她误会他们的关系。

即便如此,数据已签,那郭骁骁和海蔷薇现在就是店家和顾客的关系了,一切要以子衿坊的生意和名誉为重。

郭骁骁晚上回郭府后开始着手海蔷薇定制的发带。杜鹃衔兰确实要比一般的花样要复杂,可是当时的情形,她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郭骁骁为海蔷薇选了淡紫色的绸缎作为发带的底料。

紫色,没错,蔷薇花是紫色的,紫色也是最符合海蔷薇若明若暗的性格。蓄意挑拨,明里暗里,时而乖巧时而叛逆,时而含蓄时而乖张,她目前对海蔷薇的印象就是这样了。

她正坐在窗前剪缎子,小兰进来轻声说道:“表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

小兰无声地退出去,一个黑影缓缓走了进来。

“都已不是总角年岁,哥哥也不知道避嫌。”她没好气地说道。

哥哥,她竟然叫他哥哥,那便是将表兄妹的关系撇到一边了。江执远道:“怕小厮传话不清楚,所以就自己过来了。”

“江峰做事向来稳重,你怕是冤枉他了。”

“是啦,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说了怎样的话?”

“要我避嫌的话。”

“男女有别,自然要避嫌。”

“从前你为何不说要避嫌?”

“从前年幼无知,孩童间嬉戏玩耍,哪还记得避嫌之事!”

“如今记得了?”

“如今记得了。”她咬着字说道。

“好,那我确实应该避避嫌。”他说着就要出门。

“我让你走你就走吗?”她大叫道,突然站起身来,眼眶里有明亮的东西。

他停住脚步,看着她。

”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交代一下吗?”她别过脸。

“我想跟你交代来着,可你没给我机会。”

“我……那你,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呀。”

他半响才道:“她是苏州知府的女儿,前几日和她哥哥一起来的扬州。我父亲既为东道主,便要我款待款待。不是她自己一个人住在我府上。”

“哦。”

“我比她大几岁,又和他哥哥同年,便得了个‘哥哥’的名讳。”

“哦。”

“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她说要我绣杜鹃衔兰,你为何不拦着?”

原来她是在窝火这件事情,他解释道:“我只想着快点把她送走,没想太多。让你多费些心力,真是难为你了。”

“别说那些可怜我的话,我既然接下了,就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否则会砸了子衿坊的招牌。”

他这才意识到他拿的是子衿坊的名誉做赌注。

“我知道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他很愧疚,“你心里不痛快,只管说出来,我绝不还口。”

她没有说话。

“只是,你千万别再叫我‘哥哥’!”

她那一声“哥哥”是要把男女之情变成兄妹之情,他就是再榆木脑袋,又怎会不知她话里的意思。

长时间呆在未出阁姑娘的闺房里,总归不合规矩,他不想污了郭骁骁的清誉,所以没呆多久就走了。

郭骁骁软瘫在椅子上,她总是这样,明明心里说的是“你留下”,到了嘴上就变成了“你走开;明明心里说的是“没关系”,到了嘴上就变成了“都怪你”。

小兰进来关上门,说道:“小姐怎么又把表少爷赶走了!”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蔷薇,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挽着他的手臂,亲切的唤他‘远哥哥’,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小姐!”小兰上前扶着她的肩膀说道,“您别总是哀哀怨怨的,您要知道,您是郭恒的嫡女,是子衿坊的半个当家的,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半点都不比那知府的女儿差。”

郭骁骁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

“您越是赌气不理表少爷,就越是把他往那知府女儿那边赶。您可不能这样呀。”小兰比她还着急,“表少爷为人正直,文武双全,又是出自官家的公子爷,谁人不想攀附。倒是您,身在福中不知福,愣是不知道把握机会,才让那些想入非非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可是我……”郭骁骁很是难为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变成嘴炮。”

“小姐,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女人要想征服男人,得以柔克刚。你想想上次的李香橙,表少爷不就是看着她可怜才带着她的吗?”

“可怜。”郭骁骁皱着眉头,“可是我不可怜呀,你都说了我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不愁吃也不愁穿,哪里可怜啦?”

“我的小姐呀,你真是一根筋,这可怜未必是衣食上的可怜。你要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他怜惜你,疼爱你,这就足够了。”

“你这丫头,怎么懂得这么多?”

“奴婢不过是见多了。之前二小姐不就是这么把韩少爷抢过去的吗?”

小兰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忙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到厨房看您的燕窝去了。”

郭骁骁却不把韩天磊的事情放在心上,因为本来就不喜欢,被郭芊芊抢走了就抢走了吧,现在郭芊芊在韩府不吵也不闹的,她觉得耳根子十分清静。

第44章 骁骁被安排相亲

不过小兰说的话让她不得不提防,江执远才貌双全,必然会引来众多女人的觊觎。前脚的李香橙还没走多远,后脚又来了个海蔷薇。

江执远早就表明了心意,是她不答应,是她在犹犹豫豫。她也问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算来算去,不过是不敢把这辈子轻易托付给别人罢了。

把身家性命攒在自己手里,所能得到的安全感要比别人给的多。不成亲,就不会有婆媳之嫌,不成亲,就不会有妯娌之事。

可是她转念一想,江执远的母亲吴氏早殇,江知府没有续弦之意,所以不存在婆媳之嫌。江执远又是独子,不会有妯娌,也不会遭受七姑八姨的闲话。嫁给江执远挑不出毛病来!

哦,差点忘了,她还有健在的父母,她还没来得及报恩,怎么可以早早地嫁出去呢。

距离韩天磊成亲的事情已经有三个月了,扬州的媒婆为了生计,又开始替各家的适龄的公子和小姐牵红线。

先前就有媒人上门说亲,都被郭骁骁以身子不适为由挡住了。可是她每天都去子衿坊做生意,一来二去,身体抱恙的幌子就兜不住了。

郭老爷没有拒绝,只说女大不中留,让郭骁骁找个时间去见见媒人介绍的公子。郭夫人向来遵从三重四德,出嫁从夫,既然郭老爷同意了,郭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郭骁骁这几日一直在做海蔷薇的发带,终于还是耐不住郭夫人的劝说去了醉仙楼。这位公子是城南钱庄慕容老爷的儿子慕容朗,很早就定下了雅间在醉仙楼等郭骁骁。

小兰很是细心地为郭骁骁梳洗打扮。

郭骁骁道:“你不是站他那一边的嘛?我此番是去相亲,你还为我打扮得这么好做什么?”

小兰知道郭骁骁说的“他”是江执远。

“奴婢的确希望小姐能和表少爷和和美美,但是夫人要奴婢务必把小姐打扮得靓丽些,否则唯奴婢是问。奴婢怎敢怠慢!”

郭骁骁点点头,没说什么。

醉仙楼今天的生意有些萧条,小二领着郭骁骁去了雅间。一位身穿黑袍的公子立于窗前。

公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见到郭骁骁便是眼前一亮。

郭骁骁低着头欠身行了个礼:“慕容公子好。”

慕容朗笑着上前将郭骁骁扶起来:“快起快起,不必多礼。”

郭骁骁稍稍往后退了几分。慕容朗也意识到自己仿佛热情过头了,只道:“坐。”

小二适时说道:“慕容公子,客人已经到齐了,是否现在点菜?”

慕容朗看向郭骁骁:“现在点菜吗?还是?”

郭骁骁一直低着头,轻声说道:“都行,公子安排便好。”

慕容朗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笑道:“那现在点吧,拿菜单来。”

小二连忙奉上册子,慕容朗一个眼神,小二很是知趣的把菜单放到了郭骁骁面前。

郭骁骁伸出手翻开了菜单,被这气氛压抑着,全然没有点菜的心情。

“公子喜欢吃什么?”郭骁骁抬起眸子问。

慕容朗对上郭骁骁的眼睛,被她灵动的眸子迷住了,半响才道:“我随意,你喜欢点什么就点什么。”

郭骁骁心想,虽然他嘴上说点什么都行,但是倘若郭骁骁真的全部按照自己的喜欢去点了,恐怕没有几道菜会合慕容朗的口味。

“听闻你们醉仙楼那几道招牌菜最是有味,就上那些招牌菜吧。”郭骁骁对小二说道。

“好嘞。”

“对了。”郭骁骁叫住了小二,问慕容朗,“公子可否吃辣?”

“吃一些。”他笑道。

郭骁骁哦又对小二说道:“那就放一些辣就好了。”

小二道了声“是”后带着菜单退下。

慕容朗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郭骁骁,脸上笑意难掩。

“没想到,郭小姐喜欢吃辣?”他笑道。

“有何不妥?”

“没有,并无不妥。只是我瞧着郭小姐外表温婉如水,没想到竟喜欢吃辣。”

郭骁骁低下眸子,没有答话。

“郭小姐,比画上好看得多。”他又道。

“难道是画上刻意画丑的缘故?”她问。

“不是不是。”慕容朗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在擦膝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两人尴尬了一会儿,慕容朗才道:“我家中有良田百亩,余粮万顷,郭小姐若是嫁到慕容家,那便是慕容家未来的管事。”

“可我……可我不太会管事。”

“无妨。”他马上接话,“你若不想管事,也可交给女管家打理。我父亲催我催的厉害,这几日一阵在给我安排相亲。也相了好几家姑娘,只是都未瞧上。”

郭骁骁听他说这话,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郭姑娘长相温婉可人,气质端庄娴雅,乃是秀外慧中的良人,我一见姑娘便觉心胸荡漾,如沐春风。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考虑考虑我慕容家。”

“公子说的哪儿的话?郭家是小门第,能够与慕容家结亲已是攀附,怎会有嫌弃一说。”

慕容朗一听,笑容更是难抑制,还想说话,小二就敲门进来了。美味的饭菜依次上桌,好几分钟才上完菜。

眼见慕容朗又要延续刚才的话题,郭骁骁忙拿起筷子说道:“公子用饭吧,不然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的是。”慕容朗笑着拿起筷子吃菜。

虽是吃菜,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郭骁骁身上瞟。郭骁骁低着头,余光看见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便觉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

“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一个老妈子叫道。不一会儿,又听见“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郭骁骁放下筷子,说道:“听声音是从婉湖传来的。”

“好像是的。”

“去看看。”郭骁骁起身走到窗前。

慕容朗也跟了过去。

醉仙楼楼层高,周围的风景一览无余,远处的婉湖也可尽收眼底。郭骁骁站在窗边俯视,只见一群人围在婉湖的一处河堤上,正对着湖水眺望。

湖水惊起一番波澜,涟漪荡漾,但是却看不到人。突然,湖里冒出了一个人。那人头发湿漉漉的覆盖在脸上,看不清是谁。他朝湖面望了望,随后深吸一口气又下水了。

郭骁骁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忽觉身后有人轻轻揽住她的腰。

“公子!”郭骁骁慌忙退至一边。

“别怕。”慕容朗离开她几分,“你要是不放心,我离你远远的。”

郭骁骁抬头望他,见他眼神诚挚,便没有破门而出。

门外传来小兰的声音:“小姐,老爷嘱咐过了,要您午时回府,不能耽搁的,你忘了吗?”

“是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郭骁骁抬高嗓子,又对慕容朗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家父嘱咐我午时回府,我先告辞了。”

慕容朗想上前拉住郭骁骁,谁知手刚伸出去就被她躲开了。郭骁骁一把拉开门,小兰一看她的神情就知情况不妙。两人迅速下扶梯,离开醉仙楼。

慕容朗的小厮也守在雅间外,见慕容朗出来,小厮道:“我就说让您别急躁,您看看又把人给吓跑了。”

“用不着你啰嗦。”慕容朗理了理衣服。

“您要是总这样,将来这扬州城还有谁家的姑娘敢嫁到咱府里来。”

“闭上你的臭嘴。”

他一个眼神呵斥回去,小厮就不敢再多话了。

郭骁骁和小兰出了醉仙楼就沿着丁香花一直走。

郭骁骁用手绢擦着手,口中嫌弃地说道:“这个慕容朗,本以为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

小兰紧跟郭骁骁的步子:“幸好小姐早有打算,料定那慕容公子有可能手脚不干净,让奴婢适时叩门,这才避开了他。那梁媒婆也是不识人,怎么把这样的人往咱们郭府送。”

“她怎会不知慕容公子的为人,只是收了人家的的银子就得替人家办事。那媒婆一张活嘴,能把死的说活,也怨不得爹娘全信了她的鬼话。”

“小姐定要将此事告诉老爷和夫人,不然小姐受的委屈该如何泄愤。”

“泄愤就免了,我就是想让爹娘知道,那些个媒婆没几个是靠谱的,往后还是不要轻信的好。”

“小姐说的是。”

这时,一个老妈子朝郭骁骁和小兰冲了过来。

“郭大小姐,你们绣坊的一个绣女失足落水了,你快去看看。”

“失足落水。”郭骁骁惊道,“金大娘可是从婉湖来的?”

“是呀是呀,所幸药铺的袁大夫路过,将她救了上来。你快去看看,可能要没气了。”

这个老妈子是巷头卖烧饼的,本姓杭,出嫁从夫姓,就变成了金大娘。郭骁骁每天都会经过她的烧饼摊,有时嘴馋也会买几个烧饼,一来二去,她就认识郭骁骁了。

听金大娘的语气,郭骁骁便知事情危急,连忙提着裙摆往婉湖跑去。就在绣女落水位置的岸上,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郭骁骁带着小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看到袁少诚正对着一个姑娘做胸腔按压。

小兰惊叫道:“小姐,是子佩!”

第45章 不敢奢望的奢望

袁少诚脸上挂着水滴,随着他一阵又一阵的动作,水滴被狠狠地甩在地上。他表情严肃,没有理会周围人的闲言碎语,拼尽全力抢救子佩。他每一次按压都很有力度,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探了探子佩的鼻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袁少诚抬头望了望四周,见郭骁骁和小兰站在一旁,袁少诚道:“你过来。”

“我?”郭骁骁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

“不是。”

“奴婢吗?”小兰把手放在胸口上。

“对,你过来。”

小兰上前蹲下,袁少诚道:“你用手抬着她的下颌,然后掰开她的嘴巴吹气。”

小兰惊愕地睁大眼睛,很是难为情。

“快。”袁少诚把了把子佩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了,快呀。”

“这……”小兰着急地看向郭骁骁。

郭骁骁乃道:“袁大夫,有没有别的办法?这嘴对嘴,总归不太合适。”

“都什么时候了!趁她还有脉搏,赶紧的!”

周围人俱是十分震惊,没有人敢上前帮忙,小兰也等着郭骁骁下令。正当郭骁骁踌躇无措之际,一个男子冲进人群。

“子佩!”男子蹲下拍着子佩的脸。

郭骁骁看清来人,惊道,这不是方才醉仙楼的慕容朗吗?

“子佩!子佩你醒醒!”慕容朗晃着子佩的身子,“袁大夫,你快救她。”

郭骁骁上前双手推开慕容朗:“没看到袁大夫正在救吗?你还在这儿耽搁时间。”

慕容朗跌坐到地上,看着眼前的郭骁骁,先是震惊,而后茫然。媒婆只跟他说,来相亲的是个貌美的世家小姐,不曾想竟是子衿坊的掌事郭骁骁。

袁少诚道:“她没气了,你们谁,按照我刚才说的做!”

慕容朗爬到子佩身边,急切地说道:“我来,我来,只要能救她,做什么都行。”

“你用手抬着她的下颌,掰开她的嘴巴吹气。”袁少诚亲自演示了一番,“像这样。”

慕容朗迟疑了一会儿,遂低头照做,掰开子佩的嘴巴,嘴对嘴吹气。众人一片唏嘘,看着比谁都真切。

“不能漏气,每一口都要吹进去。”袁少诚在一旁嘱咐道。

慕容朗憋着气,郭骁骁在一旁看得十分揪心。袁少诚原先想让小兰去做,目的就是不想污了子佩的清誉,但是小兰不愿意,郭骁骁也不好强逼。郭骁骁知道慕容朗是个表里不一的浪子,但是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让他去救子佩了。

不知慕容朗是真的救人心切,还是想趁机霸占人家姑娘的身子,吹起气来倒是十分的殷勤。

“咳,咳。”子佩突然咳嗽了两声。

慕容朗抬起头一看,只见有水从子佩的嘴角留下来,子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子佩!太好了,你活过来了!”慕容朗一下抱住了子佩。

郭骁骁见到此幕,本欲上前阻止的步伐还是停下了。

“散了吧,都散了吧!”郭骁骁对围观的群众说道,“大家伙回去吃午饭吧。”

“没什么可看的了,走吧走吧。”金大娘带头走了,紧接着其他人也慢慢散了。

慕容朗抱着子佩的头,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子佩笑了笑,说道:“子佩身子湿了,公子放开子佩吧,不然会把公子的衣服也弄湿的。”

“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

“不可不说,子佩身份卑微,糟践些无妨,可公子乃万金之躯,万不可为子佩屈身。”

两人抱在一起说了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袁少诚起身走到郭骁骁身旁:“郭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郭骁骁犹豫了一会儿,跟着袁少诚走到了一边。

“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为好。”

“袁大夫请说。”

“方才为贵坊的绣女把脉之际,袁某诊出了喜脉。”

“喜脉?”郭骁骁一惊,“袁大夫没有弄错?”

“看那脉相,已经三月有余,断不会有错。”

郭骁骁忽觉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言尽于此,告辞。”

“且慢。”郭骁骁叫住了他,“今日之事,多谢袁大夫。”

袁少诚侧过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依旧是没有表情,静静地走开了。

小兰上前说道:“小姐,子佩她……”

“先带回去。”

郭骁骁离开婉湖边,没有回头看一眼。小兰走到子佩身旁,只说“小姐让你回子衿坊。”

子佩立马睁开慕容朗的怀抱,从地上爬起来。

“子佩已无碍,公子回去吧。”

慕容朗看着她湿漉漉的脸,欲言又止。小兰白了子佩一眼,子佩即刻跟着小兰回子衿坊,半点不敢耽搁。

郭骁骁将此事告知雅蓉,雅蓉神色平静,没有破口大骂。子佩回到子衿坊后,换上干衣裳听候差遣。

雅蓉和郭骁骁来到后院的庑房,子佩低着头,差点就要跪下了。绣女们听说子佩跟慕容朗私通,纷纷跑来偷听。

“你不用跪,站着便好。”雅蓉慢条斯理的说道,“说说吧,怎么开始的?”

子佩深知自己犯下了错,便也不敢再隐瞒。

“我与他是在瑶华巷的翡翠园相识的。本想去买两只首饰,不想路上遇上了毛贼,将我的积蓄全部偷走,是他帮我抢回了钱袋子。我打开一看,里头分文不少。”

“那时便与他在一起了?”郭骁骁坐在席上问。

“并没有。”子佩低着头,“那会儿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后来城南钱庄的慕容老爷来子衿坊定制了一件玄色长袍,刺绣期间诸多事宜,全都是由他转述。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是慕容老爷的长子。”

子佩叹了口气:“他几次三番约我出去商讨花样和绣法,我都婉拒了。但是,他总提起翡翠园帮我抢回钱袋子的事情,说我忘了恩义不念旧情,我拗不过他,就跟他出去了?”

“去了哪儿?”

“去了翡翠园旁边的小客栈。”

“这么说,是他逼的你?”郭骁骁追问。

“不不不,他没有逼我。慕容公子怜惜我,经常给我银两,还送我首饰。我跟他出去过几次,后来绣品完成之后,他就没有来找我了。”

郭骁骁低下眸子,斟酌她说的每一句话。

“子衿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大小姐说的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绣女未满二十四岁,不可与人通婚,这是祖父定下来的规矩。你这般与客人私交,明知故犯,我只能交给父亲去处理了。”

“大小姐,大小姐不要啊……”子佩跪到郭骁骁的足下,“请您不要告诉老爷。”

雅蓉劝道:“老爷向来公事公办,依照规矩,恐怕要把人打死,请大小姐三思。”

子佩在郭骁骁面前磕头道:“大小姐宽容慈爱,体恤下人,请大小姐看在我这几年为子衿坊鞍前马后的份上,容我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再做发落。”

郭骁骁闻言拍案惊起:“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他这般玩弄你,你怎么还想着替他生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公子没有玩弄我,这其中想必是有误会,才会让大小姐如此鄙夷公子。”

“他手脚不干净,你不知道吗?”小兰叫道,“今日在醉仙楼,他还想对小姐动手动脚,小姐亲身经历,怎么还会误会他?”

子佩摇头道:“不会的,公子面慈心善,为人坦荡,怎会做那些下流龌龊之事!公子想必是有难言之隐。”

小兰据理力争:“他一连相了好几家的姑娘,可是没有一家是成的,若不是他喜欢揩油,平日里占人便宜惯了,又怎么会讨不着姑娘上门。”

雅蓉道:“罢了,有些事情可能还没弄明白,老爷那里暂时先别说,待查明事情后再决断也不迟。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就按姑姑的意思来吧。”郭骁骁一开门,七八个绣女跌进房内。

雅蓉姑姑呵斥道:“都嫌手上的活太闲了是不是?谁还在这儿看着,就给我加工到子时。”

绣女们一听,全都跑上楼继续干活了。

郭骁骁心里有些不平静,忙让小兰去打听慕容朗平日的为人。雅蓉看她神情忧郁,便邀她去婉湖走走。

九月东风吹拂,杨柳岸鱼翔浅底,天气有些凉,郭骁骁披着一件披风走在路上。婉湖的人不多,松松散散、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在说笑。

郭骁骁叹道:“平日里瞧着子佩守规矩的模样,没有想到也会出格。”

雅蓉并肩走在她的右手边,笑道:“每日街上男子往来居多,风度翩翩、气宇非凡者不乏少数,少女情窦初开、心胸荡漾,坠落情网不可自拔,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子衿坊早就有明晃晃的律例在那儿,她们这些个进子衿坊当绣女的,哪个不先学习律例!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大小姐贵为富甲之女,自不知这些没了身份的丫头命苦。”雅蓉叹道,“您来去自由,不受拘束,想跟哪位公子煮酒论茶,就跟哪位公子煮酒论茶,今日醉仙楼雅间相叙问情,明日故里茶舍话丹青水墨。可是,这些东西、这些事情,在她们看来是不敢奢望的奢望。”

第46章 郭父要处置子佩

郭骁骁看向湖中央,碧波荡漾,秋江水淡。是啊,她从小就没体验过贫苦的生活,自然不会懂得那些绣女的苦楚。

“可是这件事情该如何向爹交代?”

“老爷宅心仁厚,想来应该不会狠心按照规定去处置子佩。”

“可我这心里不踏实。子佩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我身为子衿坊的掌事,也难辞其咎。子佩央求我留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想了想,孩子终究是无辜的,现在只有将此事按下,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雅蓉点了点头,随后命令所有绣女不可宣扬此事,相关人马也一并安抚,尽量减少非议。

可是谁知才过几日,此事还是传到了郭老爷的耳朵里。郭老爷大怒,即刻赶往子衿坊问话。郭骁骁正在房里做海蔷薇定制的发带,小兰急促促地跑了进来:“小姐,表少爷说老爷现在正往城郊的鱼塘赶,要把子佩‘浸猪笼’呢!”

“什么?”郭骁骁惊得站起来,发带掉在地上来不及捡,赶紧提着裙摆朝门外跑。

江执远骑着一匹白马在门外等郭骁骁,一见她出来,他道:“快上马!”

郭骁骁来不及多想,拉着江执远的手翻上了马背。江执远马鞭一挥,白马就冲了出去。

郭骁骁坐在前面,路上颠簸得厉害,她便紧紧地抓着马鞍。江执远知道她在害怕,两手穿过她的腋下,抱住了她。她稍稍侧过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脸却有些红了。

他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马路上,只顾着往城郊跑。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就到了城郊的鱼塘,郭老爷的马车正好也赶了过来。

“吁。”大唐勒紧缰绳,马儿就停了下来,紧接着郭老爷和郭芊芊下车了。

“是她。”郭骁骁惊道,“我说爹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消息。”

江执远知道郭骁骁说的是郭芊芊,但并无别话。两人躲在芦苇处静静地观望。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两三个小厮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子佩下来。子佩虽然脚能自由活动,但是手被紧紧地绑着。郭骁骁忍不住冲出去,却被江执远拦住了。

江执远搂着她说道:“别着急,再看看。”

只见另有三五个小厮抬着猪笼走到了鱼塘边,那猪笼大得能装下两三个成年人。郭芊芊俯在郭老爷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郭老爷就命人把子佩塞到了猪笼里。随后,三五个小厮用铁链把笼门锁上,抬着猪笼往鱼塘走去。

“不好,他们当真要‘浸猪笼’了。”郭骁骁按耐不住冲了出去。

这鱼塘原本连接着长江的支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打磨,这条河就断流了。长年累月,慢慢形成了湖泊,每年水量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小鱼塘。由于鱼塘密闭不通流,加之周围村民经常往里头丢死鸭死鸟的,这鱼塘就有很多鱼,同时水又脏又臭。

“爹。”郭骁骁叫道,“您真的要溺死子佩吗?”

郭芊芊冷道:“这绣女犯了子衿坊的大忌,爹爹只是按例执行罢了。”

“爹,这好歹是两条活生生的命呀。”郭骁骁不理会郭芊芊,拉着郭老爷的袖子说道,“您宅心仁厚,平日里最见不得这些穷苦人家可怜的模样,如今怎么忍心用‘浸猪笼’这样残忍的办法处置绣女呢!请爹爹发发慈悲,从轻发落吧。”

郭老爷闭上眼睛,郭芊芊看出郭老爷的念头有些动摇了,忙道:“姐姐真是糊涂,爹爹这次放过了她,那今后倘若再有绣女犯事又该如何处置?爹爹不杀一儆百,那些绣女还会把绣坊的规矩放在眼里吗?再者,姐姐明知爹爹心善狠不下心来,却要说这些话让爹爹左右为难。姐姐就不能让爹爹省点心吗?”

周围村民听说鱼塘上演‘浸猪笼’,一个二个都跑来看好戏,没过多久,鱼塘周围就聚集了一群人。

郭骁骁顾不得颜面,扑腾一声跪在郭老爷面前:“爹,没有管理好子衿坊是女儿的错,绣女明知故犯也是女儿的疏忽,爹要怪就怪在我头上,只求爹爹不要‘浸猪笼’!”

笼子里的子佩看见郭骁骁这般,也动容起来:“大小姐,子佩给您添麻烦了。”

郭骁骁抓着郭老爷的衣摆,眼里憋着泪水:“爹,子佩做事中规中矩、细致入微,又与我相识一场,求爹爹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吧!”

江执远就在郭骁骁身边,他低头拱手道:“请姨丈从轻发落吧!”

郭芊芊见郭老爷死活狠不下心来,便对子佩呵斥道:“你这刁奴,胆敢媚主,将我姐姐唬得一愣一愣的,说,你究竟使的什么法子?”

子佩摇头哭道:“我没有,我没有。分明是二小姐信口雌黄,在哪儿胡诌些没根没据的事儿!”

“刁奴嘴贱,死不认账。”郭芊芊挽着郭老爷的胳膊说道,“爹爹,此等刁奴留着也是祸害,况且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将来指不定会污了咱们绣坊的名声。爹爹还是赶紧处置的好!”

郭老爷疾言厉色,就要张嘴下令,郭骁骁扑到郭老爷身上,哭道:“爹,不要啊,不要啊!求你不要啊。”

郭芊芊在一旁煽风点火:“爹爹,长痛不如短痛,姐姐被那刁奴蒙蔽了双眼,爹爹可不能跟着糊涂呀。”

正当郭老爷左右为难之际,子佩抓着牢笼叫道:“大小姐!您不要再替我求情,您的恩义子佩今生记在心上,但是您不能因为我没了颜面。我既玷污了子衿坊的清誉,今天也该还绣坊一个清白。大小姐不要再为我说情了,子佩愿以肉身洗去罪孽!”

郭骁骁心有愧疚和怜悯,因此万分阻挠郭老爷。

郭芊芊忙道:“这刁奴难得有自省的觉悟,此番已愿伏法,爹爹应当快刀斩乱麻才是。”

郭老爷思来想去,觉得芊芊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便大袖一挥,郭骁骁被推倒在地,呵斥道:“动手!”

小厮们一个个缓缓上前抬起笼子,虽心有不忍,但是主令不可违抗。

“对不住了。”几个小厮轮番说道。

笼子被抬离地面,几个小厮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往塘边走去。

“不!不要!”郭骁骁爬到郭老爷的足下,抱着郭老爷的脚哭道,“爹你快让他们住手,你快让他们住手!”

郭老爷无动于衷,小厮们开始下水,水先沾湿了他们的脚掌和脚踝,随后淹没小腿和膝盖。郭骁骁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就往郭芊芊身上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郭芊芊被她狠狠地掐住颈脖,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你疯了吗?”郭老爷上前拉开郭骁骁。

谁知郭骁骁此时愤恨至极,力气大如牛,郭老爷拉不开。江执远生怕郭老爷会像刚才一样将郭骁骁推到在地,又怕郭骁骁真的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他便上前掰开郭骁骁的手,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非要她死了你才甘心!”郭骁骁呲牙裂齿,张牙舞爪。

“成何体统!”郭老爷怒道,“郭骁骁,你身为子衿坊的掌事,又是家中长姐,竟然这般不知礼数。我今日若不罚你,倒有失人父的职责了。”

郭骁骁愣住了,眼中充满了绝望,她心里很痛,爹爹怎么可以好坏不分呢?他怎么可以听信郭芊芊的谗言呢?他怎么可以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呢?郭芊芊说什么就是什么,爹爹真是偏爱芊芊太多太多。

“好啊,你罚呀!”两行清泪顺着郭骁骁的脸颊流了下来,“只要是我想要护住的人,爹爹都要赶尽杀绝就对了!”

“你!真是疯了,疯了!”郭老爷来回踌躇,恶狠狠地说道,“我要罚你,罚你抄写绣女守则一百遍!”

郭骁骁含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幸亏江执远抱着,她这才没坐到地上。

正当几人争吵之际,小厮们已经带着猪笼往深处走去,水漫过猪笼的三分之一,渐渐漫过三分之二。子佩也由坐姿变成了站姿,水漫过她的腰身,胸脯和肩膀。

她眼中含泪,眼睛哭得赤红,看向一直在替她辩护的郭骁骁。郭骁骁朝塘中望去,眼神尽是无奈和心酸。很快,水漫到子佩的脖子、下巴,她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且慢!”一个响亮的男声进入众人的耳中。

众人皆往芦苇外望去,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小厮们听见有人来救人,马上又把猪笼拉了上来。

郭老爷昂头道:“你是何人?”

来人拱手道:“城南钱庄慕容朗向郭老爷问安。”

慕容朗?郭老爷摸了摸胡须,随后冷哼一声:“原来是你啊,你倒是个厚脸皮的。”

郭芊芊听到郭老爷的话,掩嘴笑了一声。

慕容朗讪讪地赔笑道:“是,此事因我而起,脸皮自然要厚些。晚辈做下了错事,不敢奢求郭老爷原谅,只是希望您能留子佩一条性命。”

“哼。”郭老爷都不正眼瞧他,“原不是什么大事,慕容公子就不要插手了。”

第47章 郭骁骁被罚抄书

慕容朗道:“郭老爷若是要处死那绣女,那我就非插手不可了。”

郭芊芊拉下脸来:“你是什么身份?我郭家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手吗?”

慕容朗不理会郭芊芊,只问郭老爷:“您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郭老爷眼睛斜视:“你还没有资格来跟我说,叫你老子来和我谈。”

“家父在忙钱庄的事,无暇分身,您还是跟我说吧。如果是银两的问题,您多罚一些也无妨。如今绣女子佩已是待罪之身,恐怕绣坊也不会再留她了。郭老爷何不卖个人情,让我赎了她!”

郭老爷未答话,瞥见鱼塘中的小厮又把猪笼拉上来了,便呵斥道:“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小厮们一听心慌极了,几个人抬起猪笼就要往水里扔。

“住手!”慕容朗高声道,又对郭老爷道,“都说郭老爷宽厚仁慈,没想到竟会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杀害一名弱女子。”

郭老爷听他这话,脸色马上就变了:“谁残忍?你说谁残忍?”

“这位公子,你可别胡说八道。”郭芊芊看到郭老爷也急得都咳嗽了,忙上前用帕子抚着郭老爷的胸口,“绣女犯事,都是按绣坊的规矩去处置的。国法是如此,家法亦是如此。”

这时,江执远放开了郭骁骁,上前一步说道:“若是真的按绣坊的规矩去办,那有一条规定,姨丈和芊芊妹妹应该都遗漏了。”

慕容朗看向江执远,暗自窃喜。

江执远继续说道:“绣坊有明文规定,倘若绣女想要赎身,赎金要以卖身时的价格为准再翻十倍,方可拿回自己的卖身契。敢问姨丈,侄儿说的可对?”

郭芊芊急切地看向郭老爷,郭老爷假装咳嗽,过了一会儿才道:“确实有此规定。”

“那么慕容公子是否愿意出这份钱?”江执远看向慕容朗。

慕容朗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是些银两罢了,自然是舍得的。”

“把事情闹大,大家都不愉快,往后郭家的绣坊和慕容家的钱庄少不了往来,两家又都是在扬州做生意,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江执远好说歹说,“不如由侄儿做个人情,姨丈多收他些银两,还那绣女卖身契,慕容公子破费些也无妨,两家修个好,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姨丈意下如何?”

郭老爷摸了摸胡须,说道:“罢了,就依侄儿的意思去办吧。”

郭芊芊本欲说话,但是郭老爷已经放话了,她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你,给我回祠堂抄书去。”郭老爷临行前还不忘训斥一句郭骁骁。

不过这些于郭骁骁而言都不打紧了,郭骁骁看着小厮把笼子从水里捞上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快打开笼子。”郭骁骁命令道。

小厮们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就打开了笼门。子佩如同被捕的兔子一般得到了释放,一从笼子里爬出来就给郭骁骁跪下了。

“多谢大小姐和江统领的救命之恩!”子佩目中含泪。

郭骁骁上前扶她:“你不必谢我们。仅此一次,日后再犯,我和江统领都不会再管了。”

子佩磕头道:“是是是,子佩绝不会再给您和江统领添麻烦了。”

“稍后我会叫人把卖身契还给你,你便是自由身了,以后你不需要再拜我。”

郭骁骁说完就起身了,江执远跟了上去,两人快出芦苇时看到了慕容朗。

郭骁骁并无别话,径自走了出去。江执远叹了口气,说了句“好自为之。”也走了。

慕容朗来到笼子前,没有蹲下也没有扶她,她自己爬了起来。

“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他道。

“没关系,子佩不怨公子。”她低头道。

他仰头看天,叹道:“把孩子打了,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子佩抬头错愕地看着他。

“你跟错了人。”他淡淡地说道。

“难道,连在公子身边做个粗使丫鬟都不行吗?”

“你这是何苦呢?”

“公子待我有情,从以身相许的那一刻开始,子佩就打定主意要这辈子伺候公子了。只是子佩身份卑微,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就不敢奢望公子能将我收了。”

她也不记得抹眼泪了,低头碎碎念道:“可如今,子佩已是自由身,便想着侍奉公子左右。再者,赎金也是公子慈悲才舍得破费,子佩生生世世都是公子的人了。”

“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是那个值得你托付的人。”

慕容朗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这丫头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公子!”子佩跪到了地上,“您不要抛下我。您不肯将子佩收了,子佩也没有别的去处呀。看来我只有带着腹中的孩儿流落街头了。”

慕容朗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交给她:“这里有一些盘缠,算是对你的弥补,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公子!”子佩拽着他的衣角,扑在他的身上大哭,“您不要这么狠心!您不要这么狠心!”

慕容朗紧紧闭着眼睛,仰天叹气,一鼓作气将子佩的手掰开,然后抬脚离开。子佩跌倒在地上,尖锐的石头硌着她的手。

“公子,你别走!你别走”她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九月的凉风吹过她的发梢和指缝,可是都敌不过她内心的寒冷。

郭骁骁靠在江执远的背上,两人一起骑着白马。原先赶着路,不免走得颠簸些,现在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两人就在路上晃悠了好久。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江执远低头问道:“在想什么?”

郭骁骁目光发散,有些呆住的样子,没有答话。

“是想在子佩的事情?”江执远手中拽着缰绳,“你觉得,慕容朗不值得她这么做。可是她不听任何人的劝告,一颗心往慕容朗身上放。东窗事发,不求着自保,反倒不顾自己的性命想着替慕容朗生孩子。我说的可对?”

小兰前两日去城南的街坊打听了慕容家的事情,回来说慕容朗仗着自己是家中的长子又是嫡子,便颐指气使,目中无人。不仅成天勾搭姑娘败坏门风,而且凭着自家的钱庄便财大气粗,不求上进。

郭骁骁淡淡地说道:“你说,她为什么要这样?”

江执远笑笑:“你呀,是世家的小姐,没见过这些没身份没地位的人家卑微的样子。那慕容朗细皮嫩肉,是个白面小生,花言巧语,阔绰又风流,懂得怎么讨女孩子家欢心,再加上闺阁里的姑娘没见过世面,难免倾心于他。”

郭骁骁倒吸一口气:“走吧,我想回家。”

“这不是正在走吗?”

“我是说快点儿走。”

“好。”他一甩缰绳,“你说快些就快些。”

没过多久,白马就冲进了瑶华巷,抵达郭府。江执远跳下马,伸出手接郭骁骁。郭骁骁瞥了他一眼,随后扑到了他怀里。

“你今天可是有些冲动了。”他没有放开她。

她用手推着他说道:“这不是有你在吗?”

“倘若我不在呢?”他低着头问。

“你真是越发地放肆了,当心别个瞧见。”她红着脸推开他,径自往府内跑去。他笑着把马牵到一旁拴着,随后又跟了进去。

郭骁骁一回来就往祠堂跑。小兰见她气色不太好,便知子佩的事情没落得个好结果,也就不敢跟郭骁骁提半句,只是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

郭骁骁无心用饭,进了祠堂就跪坐在蒲团上看着祖宗的牌位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郭骁骁才道:“去拿笔墨纸砚来。”

小兰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敢问,马上回东厢房拿东西了。

江执远看到祠堂的门虚掩着,就悄悄地进去了。郭骁骁见他闲着,就吩咐道:“去帮我把写字用的方桌拿过来。”

江执远愣了愣,这丫头敢情是拿他当佣人使唤了。他无奈地笑笑,将方桌摆在了蒲团前。正好小兰进来了,将东西摆在桌上。郭骁骁挥挥手让小兰退下,拿起纸笔抄起书来。

郭老爷罚她抄绣女守则,她心里堵着气所以回来就抄,一刻也不放松。

江执远寻了个蒲团敞着两只脚坐下了,郭骁骁却是直着身子一刻也不敢怠慢。

“不用这么着急。”他道。

她自顾自地抄写,没有理会。

见她抄得辛苦,他又道:“歇会儿吧。”

约莫抄了两三个时辰,天就慢慢地黑了。入秋之后,天比以前黑得快。途中小兰来开门看过几眼,但是一看郭骁骁还俯在方桌上写字,她就悄悄退下了。

郭老爷比郭骁骁早一些回府,但是没有来看望,郭夫人也不闻不问。郭骁骁的墨水干了又干,江执远就替她磨墨。

她中途想歇歇手,但是想起今日父亲要处死子佩时那大义凛然的样子,她就觉得又恼又怒,非要抄完不可。她抄完江执远就帮她把纸张放到了右手边,不知不觉,竟堆出了一大叠。

江执远偷偷打量她的眉眼,又羞又怒,竟有几分可爱。她就是这个样子,赌气的时候二话不说,只顾做那些看似是反击实则却无用的事情。这些守则明日再抄也不迟,反正郭老爷也没有规定她几日抄完,可是她心里赌气,就是要“急抄快抄”。

第48章 表哥的深谋远虑

江执远看她写得这么“用力”,便劝她:“歇会儿吧,不然头都要昏了。”

郭骁骁也实在是累得很,写不动了,趴着桌子上发呆。江执远给小兰递了一个眼神,小兰会意,即刻退下了。

没过多久,小兰端着饭盒悄悄进来了。趁着郭骁骁伸懒腰的功夫,小兰就把她方桌上的东西全都换成了饭菜。

“哎!”郭骁骁拍她的手,“你干嘛?”

小兰笑道:“小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江执远拿着蒲团坐到了她的对面:“是啊,你闻闻,多香的的饭菜,它们正等着被你临幸呢。”

郭骁骁嘟着嘴:“没个正经。”

小兰道:“阿南瞧着小姐怕是厌弃了从前的菜食,这不,又做了些新花样让我送来。”

江执远倒是不客气,拿起筷子尝了起来。

“嗯,真好吃!”江执远做出十分享受的样子,“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郭骁骁咽了咽口水,本想把绣女守则抄完的,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江执远给她夹了一块鸡肉:“给你补补,看你这些日子累得,都消瘦了。”

郭骁骁看着眼前的美食,实在忍不住了,捧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饭。

“你饿起来还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江执远打趣道。

“反正你以前也见过我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了,不在乎多看几次。”她边咀嚼边道,“再者,你不说我不说,小兰更不会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看她吃得这么香,他就不忍心打岔了。

郭骁骁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有件事情忘了问你,你怎么对子衿坊的绣女守则这么清楚?”

他甚至比她还了解。

他淡淡地说道:“前几日子佩的事情传到我这里来了,但是当时却没有掀起什么风波来,我猜想应该是被你给按下了。”

他的眼神凌厉而澄澈:“可纸是包不住火的。姨丈做事向来是公事公办,我推测姨丈会按照绣坊的规定去处置子佩,我就急命江峰去子衿坊向雅蓉姑姑求来绣女守则。子佩既是卖身于你郭家,那自然就有卖身契。只要拿回卖身契与郭家脱了干系,那郭芊芊就没有办法治她的罪了。”

“可你怎么知道这守则里一定有关于赎身的条例?”她举起抄好的一叠纸问道。

“我这些年跟我父亲办了不少案件,其中就有涉及家族规矩的案子。以往的家规都会有关于赎身的条例,只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一进了主人的府邸,就想着世代为奴,完全没有替自己赎身的想法,这些条例慢慢儿地就被大家忽略了。”

“原来如此。”

“你从前不管家,不必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费神,自然不甚清楚。你可以去问问张管家,他肯定知道得比你多。”

郭骁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端起饭碗吃起来。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吃完继续抄东西呀。”

“你也别怨他了。”他叹道。

她扒饭的手停了停,随后又动了起来。她知道江执远口中的“他”是指郭老爷,但是她想起郭老爷偏袒郭芊芊的样子,就是没有办法忘怀。

“他的心是好的。”江执远劝道,“你当他真是要你抄这绣女守则一百遍?”

看她吃饭的手停了下来,嘴巴也不动了,他继续说道:“你今日在鱼塘边与芊芊撕扯扭打,全然不顾郭家和你自己的颜面,你叫他怎么能不罚你?他日若传出去,说郭家姊妹不和睦,两人窝里斗,你让他如何自处?”

郭骁骁低下头,咬着嘴唇看着江执远。

“他若真想罚你,子佩的事你难辞其咎,他直接把你子衿坊的掌事位置夺去岂不是更了当?他让你抄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围观的人。”

“我那不是着急吗?你既然有办法,为什么不早使出来?”

“即便有办法,那也要寻找契机。我若贸然提起守则里关于赎身的条例,那不是平白无故惹得姨丈不痛快?幸好有慕容朗做了头,我再做个顺水人情,这才显得合理些,不是吗?”

郭骁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竟不知他能把事情想得这样周全,仔细回想,她与郭芊芊在鱼塘撕扯确实鲁莽了些。幸亏有江执远在。可是,她不禁担心起来。

江执远深谋远虑,相貌出挑,想来应该有不少的姑娘偷偷爱慕着他吧。李香橙虽为贫女但是手段却有些奸诈,长得也寒碜,江执远看不上是必然的。可是,现在江府里不是还住着个海蔷薇吗?

虽然海蔷薇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江执远也从未跟她细说过,但是她瞧着海蔷薇的衣着和谈吐便知其身家不差,而且能和江府结交,可知她家至少是个“门第”;再瞧着海蔷薇皮肤白皙,伶牙俐齿,说话总能戳到要害,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双似笑非笑的杏仁眼最是让人浑身打颤。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与江执远拉开一些距离。他自是意识到了她的生疏,便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就是这样,虽然面上有时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但是却总爱藏心事。你有话不跟我说也就罢了,还总爱想东想西,想那些有的没的,然后自己吓唬自己,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这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我……我没有。”

“没有?那我问你。”江执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海蔷薇那日造访子衿坊,让你亲手做发带,你心里有没有埋怨我?”

“我没有埋怨你。”

“好,你说你没有埋怨我,那你为什么要管我叫‘哥哥’?你从来都知道我对你根本就不是兄妹之……”

“你别说了!”她大叫道,让他的“情”字说不出口。

他愣住了,抬头深吸了一口气。今早江峰告诉他,郭骁骁被郭老爷安排去醉仙楼相亲了,他惊得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听到相亲对象是城南钱庄的慕容朗,他又马上派人去查慕容朗的底子。

可是还没等他查出来,守在醉仙楼的探子就匆匆来报,说郭骁骁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了。他深知她的性子,倘若她中途离场了,那肯定是瞧不上那家的公子,这门亲事就不成了。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后来查慕容朗底子的小厮回来了。小厮说慕容朗的家财万贯,可惜人品不好。幸好她没有瞧上那慕容朗,他生怕她被安排嫁给别家的公子呀。

半响,郭骁骁说道:“我家厨子的饭菜你也尝过了,回去吧。”

看他舍不得走的样子,她又道:“我一会儿抄完书,还要给海蔷薇做发带,要是误期就不好了。”

他放下碗筷,起身理了理衣裳,快速走出祠堂。小兰正好送水果过来,见他面色很差,又见郭骁骁在闷头吃饭,便知他俩儿又吵架了。

小兰叹道:“才刚好没多久,怎么又闹别扭了?”

小兰还没有摆好雪梨,郭骁骁抓起一个吃了起来。小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郭骁骁一口一口的嚼着雪梨,看似吃得爽快,心里却十分难受。她想着赶工做发带,是想早一点把海蔷薇送走。海蔷薇已在江府逗留多日,早就该返程了,但是因为在子衿坊定制了这条发带,才让海蔷薇有了逗留的理由。

她迟一天完工,海蔷薇就能在江府多呆一天,与江执远朝夕相处的时间就多一天。她早一天完工,海蔷薇就少在江府呆一天,她就能少一天幻想海蔷薇与江执远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样子。

江执远头也不回的离开郭府,心里想着,这丫头真是不解人意,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怎么样都不管用,真是气愤。

海蔷薇早早地在江府门前迎接江执远了。她白天询问江峰江执远的去向,但是江峰不肯说。她仔细瞧着江峰的眼角眉梢,便知江执远肯定是为着郭骁骁的事情出去了。不过不打紧,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去就让他去呗。

江执远脸色暗沉,如暴雨前压境的乌云。

“远哥哥回来了。”海蔷薇上前轻轻地探问,“远哥哥白日奔波劳累,让蔷薇服侍您歇脚吧。”

江执远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他此刻真是半点客套的心情都没有了,径自往思柏馆走去。

雪莲没好气地说道:“小姐,江统领根本就不理您,您何必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

“你懂什么。”海蔷薇用香扇半掩着口鼻笑道,“好戏开刚刚开始。”

她跟了上去,江执远一语不发,让她吃了闭门羹。她不吵也不闹,悄然退下,去了海向南的房间。

海向南正卧在床上嗑瓜子,见海蔷薇进来了,他道:“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海蔷薇没说话,走到海向南写字用的文案旁坐下了。

海向南瞧着雪莲的表情,又起身往思柏馆的方向看去,只见思柏馆关着门,里头却亮着灯,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笑了笑:“人家不领情,你还费什么心力呀?”

海蔷薇微笑着不说话,手上的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

第49章 是砒霜不是蜜饯

过了一会儿,海蔷薇写毕,轻轻将笔放在笔搁处,拿起宣纸吹了吹。

“你那写的什么呀?”海向南问。

“给咱爹的信呀。”

“写信给咱爹做什么?”他依旧悠闲地嗑着瓜子。

“让咱爹帮我开口,跟江大人提婚事咯。”

“什么?”他差点从床上跌下来,“你就那么着急嫁给他吗?”

“二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她眉间愠怒,“不是着急,是抓紧时机。远哥哥才过弱冠之年不久,那些媒人很快就会为他说亲了。到时江府门庭若市,咱爹爹的信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咱娘的出身不如大夫人。”他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是庶出,你这这样出挑,还愁嫁不着好郎君!”

海蔷薇白他一眼:“还提那些做什么!”

她心里明镜一般,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俩儿是一奶同胞的兄妹,生母薛氏出身九品官家。虽是官家子女,但是九品的官衔实在让薛氏在海家抬不起头来,连累着兄妹俩也要被大夫人压着。

海无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便由着大夫人王氏打压。就连兄妹来扬州的事,也是薛氏趁着王氏去白马寺上香的空档,成夜给海无夜吹枕边风,海无夜才答应的。

薛氏催海无夜去信扬州,海无夜推辞了好久。海蔷薇一连几日伺候父亲泡脚,又跟海无夜提起扬州一事,海无夜才挥笔写信。

雪莲递上信封,海蔷薇小心将信纸装进去,交于雪莲,吩咐道:“连夜将信送出。”

“不必这么着急吧。”雪莲皱着眉头。

“我让你去办你就去办,出了事情自然有我和二哥哥担着,碍不着你的事。”

雪莲听命退下,连夜将信送往驿站。

入夜已深,郭骁骁和小兰从祠堂走出来,正在回东厢房的路上。她今晚才抄了三分之一的绣女守则,余下的明日再做。想想衣柜里的发带,她面色凝重。

小兰打着灯笼走在一旁:“小姐明日又有的忙了。”

“是啊。”

“海小姐的发带也是忒难做了些。这海小姐也真是的,非要挑这样复杂的花样来为难姑娘。”

“不打紧,我后日就能完工了。”

“也是,小姐已经做了七八日了。”

郭骁骁笑笑,她得抓紧时间休息,然而今夜又是辗转难眠,小兰替她放下帘帐,就去了偏房歇息。她躺在床上想了许多。

翌日,她推开门一看,屋外下着蒙蒙细雨。小兰听见了郭骁骁开门的声音,忙穿着衣服从偏房走了出来。

“今日下雨,也做不成什么事,小姐何不多睡一会儿?”

“子衿坊还有一些事情未处理,歇不了。”

其实这些琐事交给雅蓉姑姑来办就好,但是她心绪不宁,即便是故意赖在床上也睡不着。

自从阿南来了之后,阿南就成了郭府起得最早的人,每日鸡一打鸣儿她就着手做早饭。这一点连郭骁骁都称赞。

郭骁骁和小兰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子衿坊,雅蓉正从后院出来。

“她可曾回来?”郭骁骁问。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见人影。”雅蓉道。

“若是她回来,想求口吃的,便给她吧。”郭骁骁眼神变得温柔,“到底是咱绣坊出去的人,别太苛刻。”

“是,大小姐同老爷一样,都是宅心仁厚。”

“这些好名声不打紧。”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怜惜她罢了。”

“我去楼上呆着,一会儿慕容家若是来人,劳烦姑姑通报我一声。”

雅蓉点头,郭骁骁径自上楼去,途中遇到几个绣女正在窃窃私语。郭骁骁停下脚步,细听她们的对话。

小兰察觉了什么,低头道:“奴婢去叫她们……”

郭骁骁抬了抬手,打断小兰的话,让她不必去通报。小兰见郭骁骁头也不回地洞察周围的一切,不敢再多言。

那几个丫头看着脸嫩,都是“子”字辈的绣女。

子茗小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子佩怀了慕容公子的种。”

子琴诧异道:“什么?我只听说她与人私通,没想到竟然怀了孩子。”

子冉道:“听说老爷要将她浸猪笼,大小姐好劝歹劝,可是老爷心意已决,愣是要将她处置了。”

子琴道:“可是不是听说慕容公子亲自去鱼塘救她了吗?”

子冉道:“救是救了,可是人家慕容公子根本就瞧不上她,不肯让她进慕容家的大门。”

子茗道:“唉,可怜她还心心念念地给他生孩子,现在看来,即便生下也是个没爹的野种。”

子琴道:“此言差矣,只能说她遇到了一个薄情郎,要是能遇到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好郎君,那她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子冉道:“那些富家公子难能瞧上咱们!”

子琴说:“所以说姻缘天注定呀,我过几日再去清云寺祈个福,让月老呀,帮我牵牵红线,早日遇到对我一心一意的公子爷。”

子茗嚷嚷道:“你什么时候偷偷去清云寺求姻缘的?怎么不带上我?”

子冉撇嘴道:“是呀,你太不够意思了。”

郭骁骁把她们的话都记在了心上,继续上楼去,也不轻手轻脚。那几个绣女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马上回到原位,一个人都不敢发声。

郭骁骁面色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打骂。小兰跟在郭骁骁的后面,向子茗几人使眼色,暗示她们郭骁骁已经听见她们的话了。

子茗几人挤眉弄眼的,想问个究竟,谁知郭骁骁突然回眸,几人的小动作马上收了回去。小兰赶紧闭上嘴巴,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郭骁骁的洞察力像黑夜中的猫头鹰一般敏锐。子茗几人摒住呼吸,谁都不敢出声。

不曾想,郭骁骁转过头,又上楼去了。子茗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小兰拿来细软让郭骁骁坐下。茶几上烧着热茶,小兰斟一杯放到郭骁骁面前,郭骁骁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半响才道:“她们几人平日与你最是要好,她们的那些小心思,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吧?”

“是。”小兰心里打着颤,“平日里往来,姑且知道一些。”

“那你都知道哪些?”郭骁骁又饮了一口。

“左右,不过是小姐听到的那些。”

“子佩与你的关系也不差,她的事情呢?”

“奴婢,奴婢……”小兰佝偻着身子支支吾吾的。

“你好大的胆子!”她将茶盏重重地敲在茶几上,茶水连着茶叶一起洒了出来。

小兰“扑腾”一声跪倒了地上。

“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

“你早就知道子佩与慕容公子私通,为何不告诉我?”

“奴婢……奴婢想着,子佩姐姐生活不易,不如……成全了她。”

“你哪是成全她?你这是在害她!”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呀。”小兰整张脸埋到了地里。

郭骁骁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回荡起雅蓉说的话。她郭骁骁是富家千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小姐,来去自由,想跟哪家公子去醉仙楼就跟哪家公子去醉仙楼。然而,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姑娘却不一样。

她们为人奴隶,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即便仰慕世家的公子,也是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她也曾问过江执远一样的问题,江执远和雅蓉姑姑是一样的看法。

想来,应该是她孤陋寡闻了,是她不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

“罢了,这件事情不怪你,你退下吧。”她淡淡说道。

“小姐。”小兰有些惊愕,“小姐您罚我吧。您说过,犯了错就要受罚。您不罚奴婢,反倒让奴婢更自责。我原想着子佩姐姐与慕容公子情投意合,也许不做声也是对她的成全。可是……奴婢没有想到会害了她呀!”

郭骁骁扶着茶几站了起来,叹道:“其实,你们有这些想法,也没有错呀!”

“小姐。”小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哪个少女不怀春!诗经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倘若面前摆着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谁会不喜欢呢,对吧?”

小兰被她弄的有些糊涂了,方才还怒不可遏,像火烧了眉毛一般,这会儿怎么又像神经兮兮起来,自言自语哀哀怨怨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火气。

“原是我没有思虑周全,忘了站了你们的立场上考虑。”郭骁骁看向小兰,笑道“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小兰愣了一下突然哭了起来:“您这闹的是哪出呀?”

“你哭什么?”她上前扶着她。

“奴婢……奴婢胆子小。”小兰哭着哭着就哽咽起来,“您一会儿风雨一会儿晴,一会儿大怒一会儿笑,奴婢看着害怕。”

“我那些架势都是虚的,唬人用的,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明白吗?”她拿绢子替小兰抹着眼泪。

“奴婢……奴婢知道,可是您方才敲茶杯那一下,像极了老爷,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呜呜呜……”

“傻丫头,我什么时候真的罚过你呀。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些时候,你认为你那样做是为了他好,可是于他而言却是祸害。你认为你送的是蜜饯儿,可谁知送的是砒霜!”

第50章 执远骁骁生嫌隙

小兰终于破涕为笑,就在这时,子茗上来了。

“大小姐,慕容家来人了。”

郭骁骁闻言便想下楼,子茗又道:“姑姑让您先别下去,让大小姐再喝两壶茶歇歇脚。”

郭骁骁眼珠子转了转,点头答应了。

雅蓉姑姑顾及郭骁骁云英未嫁,尚在阁中,这种败坏风俗的事情,自然不能让郭骁骁来处理。

过了半刻钟,子茗又上楼了。

“大小姐,人走了。”

郭骁骁这才下楼去。雅蓉姑姑将银两和字据收好,郭骁骁走过去轻声问道:“来的是谁?”

“小厮。”雅蓉淡淡地说道。

“果然是衣冠楚楚。”郭骁骁眼神变得凌厉,“出了事情,只想着早点料理干净,连面都不肯露。”

“毕竟是钱庄的公子,自然看不上咱们绣坊的人。”

“只是可怜了子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雅蓉叹道,“若非痴情,两眼蒙纱,又怎么不识他的真面目。”

秋风自门外吹来,冻着郭骁骁一个哆嗦。

小兰上前为郭骁骁披上一件风衣,说道:“这几日天气大变,连婉湖的水都变凉了许多。小姐要注意身体才是,这些琐碎之事就由着它去吧。”

“是啊,小姐身子骨娇弱,小心着凉。”雅蓉笑道,“对了,有件喜事还未与小姐细说。”

“哦?”郭骁骁大喜,“是何喜事?”

“这个月子衿坊的订单激增,同比上月翻了快一倍,这可是咱们绣坊搬来绣坊的第一桩喜事。”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郭骁骁揽了揽风衣,“可是,为何会增加那么多?”

“我也觉得蹊跷。”雅蓉认真说道,“我逮着机会,问了来访的朱夫人和苏夫人,她们说,是听了韩夫人的赞誉才来的子衿坊。”

“韩夫人?”郭骁骁很是诧异。

“就是琉璃巷的那位韩夫人,他的儿子曾亲向大小姐求画花样图。大小姐不记得了吗?”

“哦,原来是那位。”郭骁骁低下眸子呢喃道。

“韩夫人甚是喜欢大小姐画的桃花,还向朱夫人和苏夫人推荐来着。这一来二去,咱们绣坊的名声就在琉璃巷传开了。”

雅蓉看了一眼门外的细雨,继续说道:“再加上入秋渐寒,扬州的达官贵人们都着急着定制过冬的衣裳,所以订单一下就翻了一倍。”

郭骁骁低着头,怔怔的样子。

“大小姐!”雅蓉拍怕她的肩膀。

“啊。”她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怎么想事情想得这样出神?”雅蓉笑道。

“小姐听闻子衿坊生意红火,许是高兴过头了,看她刚才的样子,连魂都丢了。”小兰打趣道。

“是呀是呀。”郭骁骁轻轻敲了敲小兰的头,“子衿坊在我和姑姑的管理里蒸蒸日上,我当然高兴!”

眼下已是九月底,子衿坊的收益也比以前好了,郭骁骁对雅蓉道:“子衿坊能迎来这样的喜事,绣女们功不可没。姑姑得空对下账,看看能不能给绣女们加些例钱,也好让大家高兴高兴。”

“大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弄。”雅蓉笑着打开抽屉。

“那就劳烦姑姑了。”郭骁骁鞠了个躬,“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子衿坊就请姑姑照看了。”

雅蓉瞧着飘进屋里的细雨,说道:“外头正下着雨,大小姐经不起风寒,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郭骁骁停下步子,回过头来:“姑姑,我可能误会了一个人。我想,我应该去说个明白。”

“既是非去不可,那便去吧。”雅蓉嘱咐道,“让小兰跟着你吧。”

“不必了。”她回眸一笑,出去了。

郭骁骁撑着油纸伞走在丁香花巷,抬头看着伞上的残菊,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这把伞是她在蜀地时家师暮成雪所赠。

元稹诗言“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暮成雪先生生性淡泊,荣安王求贤若渴,曾三顾茅庐求他出山,然君未出。

郭骁骁自己也想不明白,荣安王亲自登门求贤,暮成雪都没有答应,却愿意去郭府当她的画师。她曾亲问恩师原因,暮成雪只说“你与我有缘,吾愿为你师”。

既然先生是这般说辞,她也就没有再去探问究竟。

袁氏药铺与子衿坊只差一条街,没过多久郭骁骁到了郭府。

她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只见袁少诚正在给病人诊脉。大辙看到郭骁骁,就到袁少诚耳边传信。

大辙退回到柜台,袁少诚便用余光观察门外。朦胧间,他看到郭骁骁手中执伞立于门外,倩影微澜,娉婷婉转。

袁少诚给面前这个人看完病后就起身走到柜台。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他淡淡地说道。

大辙看到排队的七八个人,脸色很难看,声音压得低低的:“少爷,我……我不行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你上场了。”

“少爷……”大辙露出怯懦。

“把不敢确定的病症记录下来,先不要开方子,等我回来再说。其他你能解决的,要是敢故意留给我,今天没你饭吃。”

大辙一阵惶恐,袁少诚丢下这些话就出门了。郭骁骁退到一边等他,他撑着那把红枫纸伞朝他走过来。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他问。

“没有。”她又马上改口,“有。”

“到底有没有?”

“有!”她低下头,“至少,我认为是一件很要紧的事。”

他叹了口气:“走吧。”

周围人多眼杂,两人走到婉湖边,沿着湖畔散步。

她很久才道:“有件事情,我可能误会你了。”

之前三次请他出诊,他都拒绝了。但是前不久他奋不顾身下水救子佩,改变了她对他的看法。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他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情?”她挑眉问。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又如何做到不在意?”

“说不在意是假话。”他眼睛平视前方,“不过既然现在误会已经解除,又何必纠结因为什么而误会。”

“你这人真有意思!”她笑道。

“你这人也不赖。”

两人由先前的生疏到后来的相互调侃,忽觉云开月明一般爽朗。袁少诚说起袁少茵的事情,郭骁骁对他的妹妹也不再介怀。

两日后,海蔷薇的发带终于完工。郭骁骁说十五日只是为了保险。

子衿坊生意兴隆,与袁少诚也冰释前嫌了,郭骁骁心情大好,便寻思着去江府给海蔷薇送发带。

开门的小厮她认得,是上次的蓝田。

“爷在家吗?”她笑道。

蓝田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在。”

郭骁骁正想进去,蓝田又道:“爷正在休息,大小姐一会儿再来吧。”

“没事儿,我去看看他,我不打扰他。”

蓝田伸手拦住她:“爷睡觉睡得浅,大小姐还是择日再来吧。”

“蓝田,我又不是外人!”她看着蓝田。

蓝田不敢再拦,郭骁骁快步走进去,直奔思柏馆。可是还没进去,她就听到一阵嬉闹声。她虽然尚在阁中,可是那声音她是知道的,那时男女玩耍嬉笑的声音。

“蔷薇,别闹了。”

“不嘛,我觉得你的眉毛很适合刘备眉,我给你画画。”

“哎呀!”

“你过来嘛,过来嘛。”

她忍不住推开门闯了进去,只见海蔷薇扑倒在江执远的怀里,江执远抓着海蔷薇的两只手坐在椅子上,两人动作很是亲昵。

她愣住了,淡淡地说道:“我进来的不是时候。”

随后掩面跑出思柏馆。

“骁骁!”江执远一把推开海蔷薇追了出去。

海蔷薇跌倒了在一边,嘴角露出得意一笑。

江执远追着郭骁骁出了江府,郭骁骁此时正在气头上,走路非常快,在瑶华巷暴走。

“骁骁!”背后传来江执远的声音。

郭骁骁干脆跑起来,江执远一看她跑了,马上加快速度追上去。郭骁骁的速度终是不敌江执远,不一会儿就被江执远抓住了手腕。

“你放开我!”她叫道。

“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拼命想要挣脱。

“你别这样,起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从背后抱住她,把她紧紧地禁锢住。

“谁要听你说!”

“你不听也要听。”

她的力气终是不敌他,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累了,不得不在他怀里呆着。

“是她非要往我身上扑,你看不出来吗?”他俯在她耳边说道。

“哪又怎样?”她淡淡地说道。

“上次的李香橙,你还记得吗?你说,她处心积虑地谋划,就是想让我们互生嫌隙。你那时候还骂我蠢,你记得吗?”

她眼光黯淡,像看不到大海尽头的小鸟那样绝望。

“现在有人效仿李香橙,利用奸计挑拨我们的关系,你这样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苍蝇不叮无缝蛋。”她吐出这一句话。

“什么?”他把她揽在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又气又恼,“我心里眼里从来只有你一人,不论来的是李香橙还是海蔷薇,我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情义,你断不能冤枉我,你断不能!”

“冤枉你?”她掰开他的手指,转身看着他,“我问你,未婚男女无故不得同处一室,你可知道这一条?”

“知道。”他对上她的眸子。

第51章 来自杭州的救兵

“那你为何还跟她单独呆在一起?”

“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那你不开门放她进去,她能进去吗?”

“我房门就是开着的,谁知她一来,自己去关上了。”

“你们说话归说话,怎么还搂搂抱抱的?”

“哪是我搂她?分明是她自己要贴上来的。”

“那你不知道推开她吗?”

“我推了,可是她百般纠缠。”

“那你把她撵出去呀。”她鼓着腮帮子,“别跟我说你撵不出去。”

“人家是客,撵出去……怕不合礼数。”

“你留她房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就合礼数了吗?”

“我心里怎么对你,你不晓得吗?”他嗔怪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放她进去,要是发生点什么,你有嘴都说不清楚。”

“是是是。”他上前拉着她的手。

“别拉拉扯扯的。”郭骁骁甩开他,“小兰还等家里等我,我走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忙叫住了她:“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府上呀?”

“不来了。”她回过头来,“再也不来了。”

“哎,别呀,你下回得来!一定得来啊!”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不敢追上去,只能在她身后喊她。

郭骁骁回到郭府,小兰便迎了上来。

“小姐回来了。”见她手上拿着发带,她又道,“小姐没去江府?”

“别提了。”郭骁骁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将发带扔到旁边的圆桌上。

方才她走得太着急,光顾着跟江执远吵架了,竟忘了正事。

小兰瞧她的神色,猜测估计是又遇到海蔷薇了。

“这发带小姐怎么没送出去?”

郭骁骁未答。

“小姐没见到表少爷?”

郭骁骁仍未答。

小兰想着,发带还是早送出去的好。她自是明白郭骁骁的心思,只要把这发带送出去,海蔷薇就没有再在江府逗留的借口了。

“奴婢替您送去给海小姐。”

郭骁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坐在凳子上发呆。她这副样子,小兰已经见惯了,每每遇到烦心事又无处派遣时,她就会呆呆地望着一处。

若是不拒绝,那便是应允。小兰特地去柜子里拿了一个木盒子,送人的东西,总归不能太寒碜。此事郭骁骁原本应该想到的,但是去得太急,心情又好,便疏忽了。

如今小兰重新包装好,也算没有失礼数。小兰去到江府,江峰迎了出来。小兰说明缘由就退下了,未见到海蔷薇和江执远。

江峰倒是个细心的,问了小兰郭骁骁的状况。两人说完话就散了。

总算是把发带送出去了,郭骁骁一心一意只在子衿坊。

没过多久就到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冷了。这日子一天天的,于郭骁骁而言,没见多欢喜,也没见多忧愁。郭芊芊自子佩的事情之后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郭家还算太平。

小兰听江峰说,前几日海家兄妹已经返回苏州了,临行前还不忘去衙门跟江执远的父亲辞行。郭骁骁自是不关心这些,小兰却每日都在她耳边说。

郭老爷和郭夫人得知慕容朗是个浪子,也不再张罗着给郭骁骁说亲,那些媒人说的话郭老爷往后是不敢轻信了。

不说亲了,郭骁骁自是欣喜,她还想在父母身边多呆几年。郭老爷膝下无子,郭芊芊又出嫁了,这家还能指望谁。她琢磨着,趁自己还在家的时候,多替父母做些事情罢了。

又是清晨,窗外吹着劲风,郭骁骁披着斗篷准备出门。

经过院子的花圃时,郭骁骁定睛一看,两个月前种的羽衣甘蓝发芽了。

“这芽儿粉嫩粉嫩的,真是可爱。”小兰笑道。

“是啊,总算没有枉费我的苦心。”郭骁骁说完带着小兰出了院子。

一到子衿坊,雅蓉姑姑马上拉她去了五楼的观景台。

“什么事情呀,让姑姑这么着急?”郭骁骁道。

郭骁骁还未坐定,雅蓉姑姑拉着她的手,小声说道:“前些日子订单的那些客人,今早来了好些,说是要退单。”

“姑姑都可退了?”郭骁骁急切地问道。

“没有,我推辞说此事要凭您来决断,明日一定给她们一个答复。这才匆匆把你拉了上来。”

“姑姑可知道她们为何要退单?”

“咱们货源断了的事情,大小姐想必还未知晓。”

“咱们用的布匹和针线一直都是‘天府之国’的,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断了呢?”

“原是不应断的,可是不知怎的,‘天府之国’前几日停产了,咱们定的布匹现在供应不上。不知哪个嘴巴漏风的,将消息泄露了出去,那些客人纷纷上门退单。”

“停产?这‘天府之国’是百年的营生,怎么会说停就停呢?”

“据行内的人说,‘天府之国’新来了一位掌事,与老掌柜面和心不合,两人明争暗斗,各为其政,手下的人各站一边,这才没能按时出布匹和针线。”

“竟是如此,眼下咱们手上的布匹就快用完了,可怎么办呀?”

“大小姐不必着急,前几日奴婢已经差人向杭州的红杏庄园递上了老爷的帖子。那掌柜与老爷私交甚好,已经差人来扬州商榷了。”

“这还来得及吗?”郭晓霞急得走来走去。

“大小姐不用慌乱,昨晚已收到红杏庄园的快信,说是今日下午便来人,肯定来得及的。”雅蓉劝慰道。

郭骁骁右手敲着左手的手心,先走了一会儿,又到椅子上坐着。这时,小兰上楼了。

“大小姐!姑姑!”小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红杏庄园来人了。”

郭骁骁和雅蓉忙提着裙子下楼,绣女们听说子衿坊来了一位气宇非凡的公子,纷纷爬到楼梯看。

雅蓉瞧着眼前挡路的绣女,呵斥道:“都在这儿堵路吗,一个二个!”

绣女一哄而散,郭骁骁和雅蓉急忙下到一楼,只见一位身着长袍的公子坐在茶几旁悠闲的喝茶。

公子戴着束发金冠,衣带飘然,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听到绣女们一哄而散的声音,便转头看向楼梯。

郭骁骁下楼的样子虽然急匆匆,但是摇曳多姿,不见得仓惶。

没等郭骁骁说话,那人却先开口了:“红杏庄园陆东阳见过小姐。”

拱手一拜,毫不失礼数。

郭骁骁亦行礼道:“郭家长女郭骁骁陆给公子请安。”

两人不约而同打量起对方来。

陆东阳只觉得眼前这位姑娘虽是温婉柔情的样子,但是眸子里却暗含凌厉。

郭骁骁只觉得眼前这人五官端正,长相亲切,平易近人,看似书生样,足下却留功夫,想来应该是个深藏不漏的文武全才。

“听闻家父说,郭姑娘找我陆家有要事相商?”陆东阳开口道。

“是,我倒忘了。”郭骁骁一醒神,“陆公子舟车劳顿,原想先请陆公子用些饭食再做商议的。”

“唉,不打紧。”陆东阳笑道,“我一连五日骑快马赶路,八百里加急,跑跨了好几匹马,就是赶为了过来与你们商议。”

郭骁骁一听,极为感动:“让陆公子为了子衿坊鞍前马后的,真是惭愧。”

“哎。”陆东阳极为爽朗地说道,“说那些分外话做什么,我父亲与令尊乃是三十年的至交好友。他此番叮嘱我,若是办不好事情,回去必定‘重重有罚’。”

雅蓉笑道:“那就,那就请陆公子上楼吧。”

三人一起上到五楼,郭骁骁和陆东阳坐定,雅蓉姑姑为二人奉上茶盏。

陆东阳将茶盏里的茶水一口饮尽,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郭骁骁又把话同陆东阳说了一遍。

陆东阳笑道:“如此,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确实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客人就是冲着‘天府之国’的绸缎来的。”郭骁骁皱着眉头说道,“陆公子别误会,我并非有贬低贵府庄园的意思。”

陆东阳低下眸子:“不打紧,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郭骁骁想了一会儿说道:“红杏庄园是八九十年的老招牌了,口碑和质量皆是上上乘,我和我父亲自是信任。只是咱们的子衿坊是今年才搬来扬州的,于扬州而言,我们,就算是外地人了。”

郭骁骁有些难为情:“若是向外头说,临时换了你红杏庄园的绸缎和针线,只怕人家可能不大相信。”

陆东阳一下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说道:“这个简单,我明日后日都在子衿坊为你们作证就是了。”

雅蓉上前一步说道:“公子年纪轻,只怕扬州的人家不太认得公子。”

陆东阳想了想说道:“可否贴一份告示?”

“告示写些什么?”郭骁骁问。

“就写,子衿坊于本月起,更用杭州陆氏红杏庄园之绸缎,再写明更用的缘由,说清楚道理,人家会领情的。”

“若是人家不领情呢?”

陆东阳掏出一个紫檀木盒:“有我陆家的私章,怎么会不领情?”

郭骁骁和雅蓉皆是眼前一亮。

雅蓉笑道:“这下好了,有红杏庄园和子衿坊的私章,陆公子又肯亲自作证,断不会出乱子了。”

第52章 骁骁去药铺看病

说做就做,郭骁骁忙叫小兰递上纸笔,将告示细细写下。而后盖上子衿坊和红杏庄园的印章,张贴于子衿坊外。

第二日定下单子的客人前来子衿坊讨要说法,瞧见告示,心有余悸。进入里间,看见陆东阳坐于茶几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郭老爷听说陆东阳来扬州,又帮着子衿坊逢凶化吉,便邀他去郭府吃饭。

傍晚时分,绣女们都去后院用饭了,郭骁骁和陆东阳下楼来。

郭骁骁笑道:“此番能相安无事,多亏陆公子出手相助。”

陆东阳笑道:“我也没做什么,还是我父亲考虑得周全。我那日都快出杭州了,他忙派了小厮来给我送印章,说是有大用场。”

“陆伯父真是英明。”

两人出了子衿坊,瞧着外头下雨,郭骁骁道:“陆公子头一回来扬州,咱们不如走着回去吧,也好一路看看风景。”

小兰劝道:“小姐体寒,吹不得风,还是叫马车吧。”

郭骁骁道:“还得回府叫马车,来来回回多麻烦呀。有陆公子结伴而行,路上也不会无趣。”

陆东阳笑道:“大小姐如此抬举,那我就不得不从命了。”

小兰没有再说什么,打开伞为郭骁骁撑着,又给陆东阳递了一把伞。

几人出到丁香花巷,郭骁骁与陆东阳并肩而行,小兰走在郭骁骁身后。

陆东阳笑道:“我来的季节不对呀,你看这一路的丁香花都谢了,只剩下花枝。”

郭骁骁回顾两边,说道:“起先三四月的时候,那花开得甚好,陆公子明年再来,定能吟赏丁香。”

陆东阳点点头,又道:“我在家排行老三,又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陆三哥吧。总叫我陆公子,显得生分。”

“是。”郭骁骁低下头,“那陆三哥唤我的名字便好。”

两人又聊了扬州的街巷和铺子,一路走到了郭府。小厮传话,说陆东阳到了,郭老爷和郭夫人连忙迎了出来。

“郭叔叔!郭婶婶!”陆东阳笑着拱手鞠躬。

“来来来,快起来。”郭老爷上前扶他,“几年未见,三郎又长高了许多。”

“我如今都二十好几了,早不长了。”他笑道。

“怎么会!男子长到三十岁呢。”郭老爷打趣道,“饭菜早都为你准备好了,咱们进去用饭吧。”

“好!”

几人一起走了进去。郭老爷和郭夫人在饭桌上说了一些寒暄的话,还让陆东阳在扬州多住几天。

陆东阳本欲推辞,但是郭老爷盛情款待,还说要去信杭州,向陆庄主请求,让陆东阳在扬州住下。如此一来,陆东阳就不好推辞了。

郭夫人让下人收拾好北厢房的房间,带着陆东阳进去了。

“屋子简陋些,还望三郎勿怪。”郭夫人道。

陆东阳上前掸了掸被褥,环顾房间,房间不大,但是东西齐全。

他笑道:“挺好,这屋子我喜欢。”

“你要是短什么缺什么,缺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住得不远,出门拐个弯走几步就到了。”

“婶婶为我安排得这样妥当,哪还有不全的地方!”他笑道。

“我养的都是女儿,不知道你们男孩家平日需要用些什么。”郭夫人惭愧地样子,随后招招手,让小厮进来,“这个人就派给你了,你只管使唤。”

郭夫人又对小厮说道:“你可要好生伺候着陆家公子,胆敢怠慢,我回头让老爷罚你。”

小厮忙俯首说道:“是,奴才自当全心全意伺候着。”

“唉,婶婶不用为我安排人手伺候。”陆东阳拦道。

“那怎么能行!你来我们郭家,就是贵客……”

“我平日一个人惯了,房里多一个人反而不太习惯。”他推辞道。

“当真?”郭夫人宠溺的眼神。

“当真。”他赔笑道。

“那小厮就免了,不过你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来和我说。”

“知道。”

“那我不在这儿打扰你了。”

“婶婶慢走。”陆东阳又是一拱手。

郭夫人终于带着小厮和丫鬟走了,陆东阳笑笑,又摇了摇头,心想,郭骁骁有这么个母亲,着实幸福,可是要是换到他身上,他可不舒服。

他在杭州无拘无束惯了,房里没有一个丫头和小厮,平日有什么差事,也多半是自己去做。

长夜漫漫,陆东阳躺在床上睡下了。郭骁骁房里却还亮着灯。

小兰替郭骁骁摊开被子,说道:“今日呀,多亏了这位陆公子。”

郭骁骁坐在桌边,用手撑着额头凝神。

“虽说老爷生意上的路子很广,不过从前怎么没有听老爷说过这位陆三郎呢?”小兰道。

郭骁骁睡得有些深,头一下就从手上滑下来了。

小兰依旧在絮絮叨叨:“这陆三郎还真是一表人才,老爷和夫人又一个劲儿的留他,难不成,是想给小姐配一桩婚事?”

小兰说得很起劲,两眼放光,郭骁骁拖着身子走到床边,全然听不清小兰在说什么,昏昏欲睡地倒在床上。

“小姐!”小兰上前晃了晃她。

“干嘛呀?”郭骁骁闭着眼眼睛,声音很是慵懒。

“你说,老爷会不会想跟您和陆公子牵红线呀?”小兰想了想又道,“若真是如此,表少爷怎么办呀?”

郭骁骁实在是困得很,眼睛都不想睁开,脑子已经进入睡眠了。

“小姐!”小兰又晃了晃她。

瞧着她已经睡着了,小兰便被她盖上被子。郭骁骁翻了个身,对着墙睡觉。小兰叹了口气,关上门退下了。

翌日郭骁骁起身,揉了揉睡眼,开口唤小兰,竟然出不了声。

“咳咳。”郭骁骁使劲咳了咳,没出来。

她起身穿上衣裳,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咳。”她又使劲了一下,还是咳了出来。

小兰闻声走了进去:“小姐。”

郭骁骁未答话,无奈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喉咙的位置。小兰一下就明白了,去衣架拿了大斗篷给郭骁骁披上。

“昨日在子衿坊,我瞧着外头飘着细雨,便让小姐做坐马车回去。可小姐非是不依我!”

小兰出去了,回来时拿了一壶热开水,给郭骁骁倒了一杯,嗔怪道:“要是小姐肯依我,就不会感风寒了。”

郭骁骁撇了撇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要是平时,她肯定会怼回去,可是现下出不了声,她就只能是闭上嘴巴。

郭夫人身边的女使小竹来东厢房传话:“大小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夫人请大小姐去大厅用食。”

郭骁骁的作息与郭老爷郭夫人的不一样,因此平日里她都是自己吃自己的。今日郭府多了陆东阳,便要大家伙一起吃了。

小兰看到郭骁骁病了,便想要推辞。郭骁骁眼神示意,小兰便去跟小竹回话。

“劳烦姐姐通传一声,说大小姐一会就到。”

“好,那请大小姐快些过去。”

小兰鞠躬,看着小竹走了,回房为郭骁骁熟悉打扮。

过了一刻钟,二人步至前厅。郭骁骁行了个礼,在郭夫人旁边坐下了。

郭老爷道:“怎来才来,饭菜都要凉了。”

郭骁骁低下头,有些抱歉。

陆东阳却道:“许是天冷,妹妹嗜睡些也是常事。”

郭夫人笑道:“她呀,天一冷就起不来床,让你见笑了。”

“无碍。”陆东阳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见怪的。”

郭老爷拿起筷子笑道:“说得对,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吃饭吃饭。”

郭骁骁漫不经心地捧起饭碗,闻了闻香味,暗笑,呀,肉粥!她执起汤匙吃了起来。

陆东阳看她吃得那么幸福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但是郭老爷和郭夫人在旁边,他也就没敢出声。

郭骁骁虽然对着肉粥胃口很好,但是才吃了一小碗就不想吃了,笑眯眯地带着小兰出了大厅。

两人出自郭府,走在巷子里,小兰道:“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郭骁骁欲说话,用手捏着嗓子,发出了极为嘶哑的声音:“药铺。”

今日天晴,地板也干了,郭骁骁和小兰去了丁香花巷。来不及去子衿坊就先往袁氏药铺赶了。

这天气一冷,药铺的人好像也比以往多了。郭骁骁在一旁排着队。大辙瞧见她了,走到袁少诚耳边说了两句话,又退了回去。

看袁少诚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大辙对着郭骁骁摆了摆手。本来想给郭骁骁插个队的。

郭骁骁笑笑,摇了摇头。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病,就先排着吧。

约莫过了两刻钟,终于轮到郭骁骁了。她坐下,伸出右手,撸起衣袖。

袁少诚没有抬头,把丝帕放在她的手腕上诊了好一会儿。他抬起眸子看向她,两对眸子碰到了一起。

“张嘴伸出舌头。”他淡淡地说道。

郭骁骁照做了。他仔细看了看,又观察着她的面色,说道:“几时得的?”

郭骁骁刚想开口,小兰便道:“昨日。”

“发热吗?”

小兰上前摸了摸郭骁骁的额头:“好像,不热。”

“可有痰?”

郭骁骁病怏怏地坐着,一切话交由小兰去答了。

“有。”小兰看了一眼郭骁骁,有些难为情,“小姐就是因为这口痰才说不了话的。”

“咳。”郭骁骁突然咳了一下。

小兰一惊,讪讪地往后退了些。

第53章 子衿门栏初相遇

袁少诚看向郭骁骁,郭骁骁惺惺地挤出一个微笑。他倒没说什么,写了方子递给小兰,冷漠地说道:“下一位。”

小兰将方子拿给大辙,大辙迅速抓了药。

“少爷就那脾气,姑娘您别介意。”大辙对郭骁骁笑道。

郭骁骁点了点头,交完钱就领着小兰出去了。

郭骁骁走得极快,想着快点回郭府煎药。陆东阳正巧从北厢房出来,看见小兰拎着药包走在后面。骁骁莫不是病了?心下虽是这样想着,但却未上前询问。

郭骁骁服药的第二日病就好多了,起码能说话了。

小兰夸袁少诚是神医,跟厨子阿南吹嘘了好久,让她身子不适就找袁大夫。

郭骁骁病好好些就往子衿坊跑。

雅蓉姑姑上来五楼,只见她正坐于茶几旁画画。

“天冷,大小姐可别冻着了。”雅蓉关切的说道。

郭骁骁看了一眼旁边的炭盆:“姑姑瞧,这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冻不着我。”

小兰坐在一旁磨墨,没好气的道:“小姐就是闲不下来,这几日病才好,要开始折腾了。”

郭骁骁道:“不过是小病,不打紧的。”

“是不打紧,小姐说不了话也不打紧。”

“你今日怎么这么多闲话呀?要拿块胶布把你嘴巴封起来才好。”

“奴婢还不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小兰声音越来越小。

郭骁骁叹了一口气,突然又笑了:“帮我把东西收起来吧。”

小兰抹了抹眼睛,上前把郭骁骁未画完的折扇收起来。

这时,楼梯传来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

“袁大小姐,您暂时不能上来,待奴婢为您通传一声……”听起来是子茗的声音。

“哎呀,不用传了,你家主子认得我。”

“您还是等奴婢通传一声吧。”子茗拦着她。

“通传什么呀通传,她以为她郭骁骁是公主皇妃吗?见她还要通传,摆什么架子!”袁少茵横冲直撞,还是到了五楼。

子茗讪讪地站着:“大小姐,袁大小姐……”

“没事,你下去吧。”郭骁骁上前迎她,鞠了个躬,“不知袁大小姐大驾子衿坊,有失远迎。”

袁少茵清了清嗓子:“我受人所托,有东西要给你。”

“那您交于我便是。”

袁少茵环顾左右,没有马上拿出东西。雅蓉姑姑见状乃道:“大小姐,柜台需要人照映,奴婢先下去了。”

小兰跟着雅蓉一起退下了。袁少茵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我哥让我给你的。”

“这是何物?”

无功不受禄,况且郭骁骁与袁少诚非亲非故,不能胡乱接受别人的赠品。

“这个是助睡眠的,我哥说,你得风寒并不全是因为吹了冷风,平日休息不好,气血亏虚,也是容易得病的。”她递给郭骁骁,“拿着!”

“劳烦袁大小姐帮我谢过令兄,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郭骁骁推辞道。

“你……你别想太多啊。”她目光四散,支支吾吾地,“我哥给你送这个,那是医者父母心,没有别的意思,你……你还是收下吧。”

她把头别过一边,再一次把香囊放到郭骁骁面前。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我去给你拿银子。”

“不用银子。”她把香囊放在茶几上,转身跑下楼梯。郭骁骁还想说话,已不见人影。

陆东阳正好从正门进来,与她撞个正着。

“哎呀。”袁少茵摔倒了一旁,骂道,“谁呀,没长眼睛吗?”

抬头看见威风凛凛的陆东阳,一下说不话来。

陆东阳伸手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袁少茵愣了一下,眼前这人虽然不甚好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平易近人,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让人想亲近。

她猛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推开陆东阳的手:“让开!”

袁少茵跑了出去,陆东阳却不明所以,心下只道,这姑娘性子真是泼辣。郭骁骁刚好走到楼梯口。

“方才那人是谁?”他问。

“那是袁家的大小姐,名叫少茵。”郭骁骁道。

“瞧着火气真大。”他在茶几旁坐下。

郭骁骁从后院拿来干梅花和热水,接着冲了两杯梅花茶。

“人称送外号小辣椒,能不泼辣吗?”郭骁骁坐下,将茶盏推到他面前。

“也不一定。”陆东阳执起茶盏,吹了吹,笑道,“许是脾气直,性子急些罢了,人应该还是好的。”

郭骁骁想起观景台的香囊,若有所思:“陆三哥说的是。”

陆东阳往子衿坊四周瞧了瞧:“这绣坊被你管理得挺不错啊。”

郭骁骁很是惭愧:“哪是我的功劳!这绣坊本来就有规模了,我只是接着原来的工作做罢了。”

“唉,此言差矣,能稳住前人的事业,经年不衰,那也是好本事啊。”

“陆三哥说笑了,你看看这绣坊,没有一个绣女是我挑的,账目也经常是交给姑姑去管,我头上挂着掌事的好名声,其实外强中干。”

“哈哈哈。”陆东阳朗声笑道,“你还中干?”

“中干。”郭骁骁接他的话茬。

他又是几声大笑,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这丫头,将来嫁给人家做媳妇,肯定会被婆家嫌弃。”

“哼。”郭骁骁白他一眼,“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不管账目,不理家事,当然会被婆家嫌弃。”

“那我就不嫁呗。我爹娘不嫌弃我,他们可舍不得我。我何必嫁给人家,让人家挑我的不是。”

陆东阳听她这话突然愣了一下,随后朗声笑道:“女中豪杰,骁骁是也。来,今日我俩以茶代酒,干一杯。”

郭骁骁原以为他要骂她大逆不道,没想到陆三哥心胸如此开阔,她举杯与他碰杯,饮了一大口。

“古来女子,名低位卑。”陆东阳侃侃而谈,“像咱们这样商贾人家的儿女,还能有几个闲钱读一读学堂,那些穷苦人家的,就大不一样了。你想想,白衣布丁者没钱上学,难道到了他们的下一代就会变好了吗?”

郭骁骁撑着腮巴在一旁开心的听着。

“根本就不会变好。”他说得很认真,“白丁的儿子不想上学,那么白丁的儿子还是白丁;白丁的女儿没有资格上学,那么白丁的女儿也是白丁,对不对?”

“对。”郭骁骁猛地点头,“陆三哥说得在理。”

两人在那说得很起劲,雅蓉姑姑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与此同时,韩府杜若轩里,郭芊芊正呕吐得厉害。

丫鬟顶着长壶跪在郭芊芊面前。

“拿开拿开。”小翠挥了挥手,拿着手绢给郭芊芊擦嘴,“少夫人为了这孩子,真是遭罪。”

郭芊芊用手抚着肚子,叹道:“为了相公,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小翠给郭芊芊递上漱口水。郭芊芊喝了一口,丫鬟又马上顶着长壶过来了。

郭芊芊吐了漱口水,挥挥后,丫鬟便退了下去。

小翠扶着郭芊芊到圆桌旁坐下,郭芊芊道:“他母亲看我不顺眼,即便是上次,我把旧书全都修完了,她也还是对我不满意。”

“可不是吗,夫人瞧着郭家不来看您,整*您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小翠附和道。

“幸亏我现在有了身子,等我生了儿子,我看她还敢压着我。”

“韩家三代单传,等你您生下贵子,您就是这韩府第一重要的人。”小翠奉上了安胎药。

“真是又苦又臭。”郭芊芊闻了闻,“这是哪儿的药啊?”

“是琉璃巷赵郎中开的。”

“味儿真大。”

郭芊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执起汤勺喝了起来。

“真是,太难喝了。”郭芊芊还是嫌弃,“这开得什么破药啊!”

小翠安慰道:“少夫人头一回喝安胎药,还不习惯,所以觉得甚苦。”

“我都喝了好几回了,一回比一回难喝!”郭芊芊生气地把药碗放在桌子上。

小翠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过郭芊芊的表情,心想,孕中的女人脾气大,过一会儿再劝她喝吧。

谁知郭芊芊道:“换一家。”

“啊?”

“我说换一家,这什么破药、破郎中。”郭芊芊没好气地道,“不是说,丁香花巷有一家姓袁的吗?听说那人医术不错,给好几处人家保过胎。你去看看!”

小翠一听,心里便打鼓,犹豫了半天:“袁大夫年纪轻,资历尚浅,赵郎中如今已是五旬,医术想来是比袁大夫厉害的……”

“废什么话呀,让你去你就去。”郭芊芊很不耐烦。

“是。”小翠退下了。

郭芊芊心想,这小翠是怎么回事,一直在阻挠。那赵郎中虽然年过五旬,但是名气却不及袁少诚。

赵郎中家住琉璃巷,袁府也在琉璃巷,只是铺子安置在丁香花巷。两人同在一个巷子里,为何旁人只知“袁大夫”却不知“赵郎中”呢?

虽然小翠极力跟她推荐赵郎中,但是她心里明白,赵郎中不过是个倚老卖老的老于头。

小翠得令,不敢拖延,忙去袁氏药铺去请袁少诚。袁少诚照例不上门看诊,小翠无法,只能求来安胎的方子给郭芊芊煎药。

郭芊芊早就听说袁少诚不上门看诊的规矩,但是无妨,只要方子是出自袁少诚的手便好。

第54章 不求回报的关心

郭骁骁用完药后就去丁香花巷复诊。

她眼睛偷瞄着袁少诚,袁少诚依旧是面无表情,心无旁骛地把脉。

“最近睡眠可好?”他问。

她愣了愣,笑道:“好,好多了。”

这次他没有写方子叫大辙抓药,而是自己走到药柜出亲自抓药。

郭骁骁环顾四周:“劳烦袁大夫了,还好今日人不多。”

袁少诚将药包交给郭骁骁,轻声说道:“令妹需按药方服药,不可心急多服。”

她抬起眸子,想了想说道:“不知,袁大夫说的是?”

“自是韩府的少夫人。”他打着小算盘,“一共是七十一文钱。”

郭骁骁大惊,面上却是十分震惊,叫来小兰付钱。

“她可是患了什么病?”郭骁骁问。

“无病。”他边找钱边道,“喜事一桩。”

大辙想说话来着,但是瞥见袁少诚说话总说一半,可见袁少诚应是不愿意直接把话说出来的。大辙也就闭紧了嘴巴。

郭骁骁低下眸子想了想,带着小兰出了药铺。她心想,郭芊芊这般年纪,袁少诚又说是喜事,大概是有了身子。

袁少诚不知郭骁骁与郭芊芊私下关系如何,便只透露一两个字。

她低头笑了笑,仔细算来,郭芊芊嫁到韩府已经半年了,的确应该有喜了。若是一直没有身子,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就这样走到了郭府门口,刚要进去,忽听身后传来呼喊声。

“骁骁。”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郭骁骁转身一看,只见江执远冲她跑了过来。她之前对江执远发脾气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

她说不去江府了,就真的没有再去了。

他心里有气又恼,平日里做其他事情也没见她如此守信用呀。

他又听说郭府来了位年轻的公子,在郭府住了好些天。郭老爷和郭夫人完全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他就有些担心了。

若是姨丈和姨娘看上了那公子,郭骁骁又到了年纪,岂有不嫁的道理!所以他赶紧跑过来看看情况。

小兰瞧着形势,笑道:“小姐,奴婢先进去给您煎药了。”

“哎。”郭骁骁拦不住小兰,没好气地道:“你看看,连小兰都帮着你。”

“小兰是你的丫鬟,她帮我也是看在你的份上不是吗?”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我听说,家里来了位陆公子。”

“嗯。”她点了点头。

“他还要住多久呀?”

“我哪知道呀!”

“你知道的。再不然,你问问姨丈和姨娘不就知道了吗?”

“我才不问呢。我去问,倒显得我嫌弃人家,想早点把人家送走。”

“不是,我让你问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男未婚,女未嫁,天天同在一个屋檐下,总归不太好。”

“嗷。”郭骁骁拉下脸来,“你现在知道不太好了?海小姐在你府上住了这么久,你那会儿怎么不知道呀?”

“人家那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他解释道。

“陆公子也有妹妹呀,我回头让爹写封书信,让他妹妹过来一起住,这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郭骁骁撇撇嘴,瞧着天色,说道:“快要用午饭了,进去吗?”

他没有说话,她又道:“我让阿南给你准备了饭菜,你不来,我就拿去喂鸡了。”

她抬脚进了郭府,他抿嘴笑了笑,跟了进去。

他心里道,这丫头,嘴上虽然冷言冷语,可是这心呀,还算是热的。

郭老爷正在后院打拳,郭夫人坐在一旁绣蓬刺绣。二老玩得正在兴头上,就不请来一起吃饭了。

郭骁骁让阿南备了饭菜放在后院的八角亭里。两人到的时候,饭菜正热乎着。

江执远瞧着四围漏风,乃道:“外边冷,咱去屋里吃吧。”

“外头空气好,不闷。”她道。

“也罢。”他坐了下来。

郭骁骁为他斟了一杯酒:“刚叫阿南热的,尝尝吧。”

“嗯,好酒!”他津津有味的样子,“你府里藏着这么好的酒,怎么今日才拿来给我喝?”

“我哪知道哪些是好酒,不过是在随手厨房拿了一坛。”

小兰在一旁笑道:“是啦,小姐随手一拿就拿到了二十年的佳酿。”

郭骁骁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小兰。江执远听了小兰的话,心里蓦然有些暖,正如这桌子上的火炉,为这寒冬增添阵阵暖意。

就在这时,一位迈着轻缓的步子朝八角亭走来。

“美酒佳肴,怎么不叫上我!”

郭骁骁朝说话的方向望去,只见陆东阳撩起走廊的卷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

“陆三哥!”郭骁骁起身迎接陆东阳。

陆东阳则是一眼就看到了江执远,两人眼神相碰,都没有说话。

郭骁骁道:“我今早看见你出府了,想着你应该是在外头吃午饭了,这才没有叫你。”

陆东阳看着江执远问道:“这位是?”

江执远没有起身,等着郭骁骁介绍。

“哦,这是我姨亲的表哥,姓江。”

陆东阳拱手道:“江公子!”

江执远这才起身,拱手道:“陆公子。”

郭骁骁瞧着气氛有些尴尬,便道:“都落座吧,不然饭菜都要凉了。”

三人坐定,郭骁骁便为陆东阳斟了一杯酒。

陆东阳看见桌上的火炉,说道:“这玩意儿倒是新奇,早听说胡人喜欢和着热锅吃菜,没想到竟在今日郭府见着了。”

郭骁骁解释道:“十月天寒,我担心菜凉得快,便同阿南说了,结果她竟想出了这个法子。”

“阿南是个聪明人。”陆东阳执起杯子,先是闻了闻,然后小酌一口,笑道,“这就味道真是独特,竟有几分……丁香花的味道。”

郭骁骁听见这话心中便是一颤。

江执远道:“这明明是女儿红,哪有什么丁香的味道!”

“不不不。”陆东阳又饮了一口,“这就是丁香的味道,江公子细心品味,留心观察就知道了。”

郭骁骁摒住呼吸,担心陆东阳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丁香花,难道暗指药铺的那位?可是她与他并没有逾矩的来往,横竖不过吃过两顿饭,说过几回话,应该……不算是逾矩的事情吧。

可是,这些放在江执远那里就不是这样了。他若知道她与药铺的那位私下来往,恐怕心里会不高兴。而且前几任袁少茵又送来香囊,私相授受,她恐怕很难说清了。

江执远看向郭骁骁说道:“既然我二人分不出真假来,那便让骁骁尝一尝吧。她平常不喝酒,这酒究竟是什么味道,她想必是最清楚。”

“好啊。”陆东阳看向郭骁骁,从热酒的小炉上取下酒壶,给郭骁骁倒了一杯。

“尝尝吧。”江执远道。

郭骁骁两手攒在一起放于膝盖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陆东阳话中有话,硬是要说这酒中带着丁香花味,即是提醒江执远,与她有逾矩来往的并非他陆东阳,而是丁香花巷的那位。

江执远只知郭府来了位陆公子,担心郭骁骁与陆东阳来往甚密,火急火燎地来找陆东阳;却不知与郭骁骁来往甚密的另有其人。

江执远把难题扔给郭骁骁,陆东阳也想听听这位当事人的真心话,于是顺水推舟,给郭骁骁倒酒,硬是要她自己说。

“这酒烫。”郭骁骁小声说道。

她对自己说,根本没有什么过密的交往,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虽是这样为自己壮大声势,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不敢看江执远的眼睛。

“那就等一会儿再喝吧。”陆东阳看向她,柔声道,“菜要凉了,吃菜吧。”

郭骁骁执起饭碗和筷子,低着头吃起来。江执远看她动筷,这才动筷。

陆东阳恣肆,吃得很畅然。来了一阵风,把走廊的卷帘吹了起来,后院的落叶又多了一层。

陆东阳放下筷子笑道:“这会儿酒应该可以喝了。”

郭骁骁愣了一下,缓缓地放下碗筷,半晌才拿起酒杯,不知为何,她的手指竟有些抖。

陆东阳虽然发现了她的异常,但是没说什么,看着她把酒杯送到嘴边。

郭骁骁很犹豫,这种被逼迫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难受得连脸色都有些变了。她吸了一口气,张口把酒灌下去。

就在这时,江执远突然说道:“别喝了,这酒凉了。”

陆东阳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说道:“这女儿红实在是厉害,我都有些醉了,想先回房歇着了,二位慢用。”

陆东阳起身,对着郭骁骁露出了无奈一笑,离开八角亭。

郭骁骁端起饭碗扒饭,不料被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

江执远马上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

郭骁骁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不咳嗽。她余光打探着江执远,他总是如此关心她,连她吃饭噎着都着急。这种不需要等价回报的关心,让她产生负罪感。

所以即便她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即便只是跟药铺那位吃过几顿饭、说过几次话,都是对不起江执远的表现。

可是,她连结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吗?君子之交淡如水,骁骁少诚应如是。

第55章 你没有资格碰我

郭骁骁轻声道:“陆三哥人挺好的,今日不知怎的,尽说反话。”

“那我呢?”江执远看着她的眼睛,“我就不好吗?”

“你……你很好,无可挑剔的好。”

“既然好,那为什么不答应我?”

“我……”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不是要逼你,只是……只是担心,会来不及。”他愁眉不展,“海家兄妹北上扬州,其实有几分联姻之意……”

“你要娶她?”

“没有!”他马上答话,“绝对没有,只是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不得不将婚事摆在前头。”

他静静地看着她,瞧见她微皱的眉头,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过几日就跟姨丈提亲。”

“别。”她拉着他的衣袖,“我不值得……我是一个又笨又蠢的人,不适合当你的娘子。”

“谁说你又笨又蠢?你冰雪聪明,大智若愚,怎么就不适合了?”

“我娇里娇气,脾气又差。”

“即便你娇气,我也愿意惯着你,纵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去做,你不想瞧见什么,我绝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你眼前。”

“你何必呢?”她松开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上前双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因为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

她推开他吼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你对我好一分,我便要还你一分;你对我好十分,我便要还你十分!”

他懵了:“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还我什么!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不想欠你的!”她眼睛泛红。

“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想娶你也是我一厢情愿。”他深吸一口气,“我今日想问你一句,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她咽了咽口水,低下眸子,久久才道:“我是一个糟糕的人,不值得你对我好。”

他仰天笑了两声,眼中顷刻含泪:“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郭骁骁心里抽搐了一下,没有回话。

“是那个姓陆的?”

她依旧没有答复。

若是点头,即是承认她与陆东阳有过密的私交;若是摇头,那么江执远必会刨根问底;要是一不小心把药铺那位给说出来,那她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从前我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说,爹娘老了,没人照顾,想在家里多呆一阵子。我说好。”他看着挂在亭边的珠帘,目光游离,“后来又说,什么白猫黑猫的诅咒,现在看来,原来是心里有人了,亏我还痴痴地等你,傻傻地问你……”

江执远说着说着就笑了,整个人站不稳,在亭中晃了好几步,她想上前扶他,可是刚一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他一只手搭在柱子上,背对着她又哭又笑,“现在,你没有资格碰我!”

郭骁骁跌倒地上,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不是这样的。我之前没有答应你,是因为……”

“我不想听你的假话!”他吼道。

她泪光闪烁地看着他,她想说,她之前不答应他,是因为心中还没有答案,她不敢把余生随便交代出去。

虽然他知道他是一个靠谱的人,但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她一边踌躇不定,一边牵挂着他;一边摆着脸色,一边又担心他的安危。

听说他遇刺了,她毫无犹豫地撇开手上的生意去找他,不顾腰间的旧伤站着江府大门从白天等到天黑。

看见他从马背上跌下来,她奋不顾身的冲进雨里,哭天喊地,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

可是她纠结又矛盾!她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她更怕自己拿不出当家主母的姿态和他站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人,不值得他全心全意的付出。

“表哥,表哥。”她轻轻地唤着他。

“不要叫我表哥。”他红着眼睛,转过身来,拽着她的胳膊,“你每唤我一声表哥,我的心就抽搐一次,难过一次。你早就知道我心悦于你,却把我放在股掌间戏耍。心里已经装了别人,却对我摆那些欲放不放的缠绵姿态来撩拨我,瞧瞧,你耍了一个多好的计谋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郭骁骁抓着他的手,哭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你怎么可以把我想成那样?”

“我说得不对吗?你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欲拒还迎,惺惺作态,表面上关心我,背地里和别的男人私会偷情。”他松开拽着她胳膊的手,把她推到了石凳上。

“你如今是多烂贱的词都可以往我身上放了!昔日的翩翩风度全然不见!”

“我的翩翩风度,只留给值得的人。”

他抛下这句话,拂袖而去。郭骁骁趴着桌子上,泪眼朦胧。一桌的美食没用多少,一阵凉风吹来,玲珑灶上的火苗霎时熄灭。落叶自半空中飘下,片片重叠如小丘。

郭骁骁大哭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好几日。郭老爷和郭夫人看见江执远气冲冲地走出郭府,而后郭骁骁又闭门不出,便知发生了何事。

不过二老只当表兄妹日常闹些小别扭,没当回事儿。自那日以后,江执远再也没来找过郭骁骁,郭骁骁也没有再去江府和衙门。

陆庄主来信催促陆东阳回红杏庄园,陆东阳不日便返回杭州了。就这样到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腊月初八。

郭夫人差人唤郭骁骁去北厢房,若是平时,郭骁骁还可以推脱不去,可是今日是腊月初八,是节日,非去不可。

郭骁骁穿上厚厚的棉袄,捧着暖手的小水壶,又披上厚实的披风,这才出厢房。

鹅毛似的雪花落在折伞上,郭骁骁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怎么了,小姐?”小兰在一旁打着伞。

“下雪了。”郭骁骁轻声道。

“是啊,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听张管家说,这雪从昨个深夜下到现在呢。”小兰笑道。

郭骁骁凝眉,想起江府的他,是不是也在看雪?房里的炭火够不够旺?床上的被褥够不够暖和?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想他?

“小姐,外边冷,咱们快些过去吧,不然夫人该催了。”

郭骁骁回过神,踏着雪花往北厢房走去。

小竹俯首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郭夫人坐在榻上,塌下烧着炭火,看见郭骁骁进来了,她笑道:“我的儿,快过来。”

小竹和小兰为郭骁骁解下披风,郭骁骁到郭夫人身边坐下:“娘。”

郭夫人拉着郭骁骁的手,摸到郭骁骁的手腕,说道:“怎么消瘦成这样了?连胳膊手腕都细了。”

郭骁骁低着头,勉强挤出笑容:“天冷,走动得少,也不需要吃这么多饭菜。”

“你呀。”郭夫人责怪的语气,“该学学芊芊,她如今越发能吃了。”

“她如今是一个人的身子养着两个人,自然要吃多一些。”

“我瞧见你消瘦得连衣服都撑不起来,心疼你呀。”郭夫人抚着她的手,“眼下你未出嫁,我还能能时时见着你,关心关心你的饮食作息。不像芊芊,一个月才能见着几回。她那个婆婆总算是对她好一些了,自从她有了身孕,她婆婆也不挑她的刺了。”

“如此甚好。”郭骁骁淡淡地笑道。

小竹进来了,恭敬地奉上芙蓉糕:“刚出锅的糕点,厨房马上差人送了过来,请夫人小姐尝尝。”

郭夫人拿起一块,吃了一口,笑道:“味道不错。”

“大小姐也尝一尝吧。”小竹把盘子送到郭骁骁面前。

郭骁骁本来没有胃口,但是小竹这样恭敬的送上来,郭夫人又在旁边,便不好推辞。

郭骁骁吃了一小口,说道:“又是阿南的杰作吧?”

小竹笑道:“回大小姐的话,正是!”

“娘。”郭骁骁看向郭夫人,“我看这个厨子总是别具匠心,往日也是变着法儿做菜,赏些东西吧。”

“是该奖赏。”郭夫人点了点头,对小竹说道,“去老爷的卧室把碎玉刀拿来。”

“是。”

郭骁骁笑道:“咱府上什么时候藏了这样的刀?”

“你爹前些年下江南做生意,通过你陆叔叔,又认识了福州茶行的傅堂主。为表诚意,双方互送了一件礼物。你爹送了人家玛瑙笔搁,结果人家送了你爹一把菜刀。”

小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郭夫人却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把菜刀,要不是我厨艺不佳,你爹也很少做菜,才让这把菜刀闲置了。要是把它放在厨房,肯定是咱厨房最锋利的刀。”

郭骁骁笑了笑,让小兰去厨房唤阿南。

小竹捧着银盒子进来了,只见一把闪亮的菜刀躺在里边。

郭骁骁道:“娘,这刀除了比别的刀亮一些之外,也并无特别之处,为何名为碎玉?”

“你且看刀口。”

郭骁骁仔细看了看:“刀口虽薄,刀刃却锋,刀身坚固厚实,刀柄采用檀香木,抬起时轻如燕羽,落下时重若磐石。”

“嗯,观察得倒是仔细。”郭夫人点了点头,“因其‘能破金玉’,故名为‘碎玉’。”

第56章 相见若两岸隔江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郭夫人笑道:“她来了。”

郭骁骁往门口一看,满面春风的阿南进来了,她肥硕的身体裹了好几层冬衣,体型更加庞大了。

“给夫人、大小姐请安!”她俯身道。

郭骁骁能够感觉到她全身的肉都在晃动,虽然动作滑稽,但是又有几分可爱。算是这宅门里虽特别的人物了。

郭夫人道:“听大小姐说,你做菜别出心裁,殚精竭虑,今日我尝了你的芙蓉糕,确实不错。”

阿南谦虚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敢在夫人面前卖弄。”

“厨子能做到你这般,也不容易了。大小姐让我赏你些东西。”郭夫人说着挥手让小竹把东西奉上。

阿南一看,是一把传世名刀,惊道:“这把碎玉刀,夫人是要赏给我了?”

“嗯。”郭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阿南不敢相信,又问了郭骁骁是不是真的。

郭骁骁笑道:“宝剑配英雄,名刀配大厨,今后你就是这把刀的主人了。不过,你可不能得意忘形。”

“是,阿南记住了。”阿南接过盒子,跪下叩了叩头,“阿南一定会继续努力,做出更多好吃又好看的菜给夫人和大小姐的。”

郭夫人笑道:“今日也让丫鬟们沾沾你的福气吧。”

遂让小竹随阿南去厨房拿了剩下的芙蓉糕分给各房各院的丫鬟们。

丫鬟们拿了芙蓉糕,吃得开心极了,又听说夫人是因为阿南才发的慈悲,丫鬟们就对阿南印象好了起来。

郭骁骁带着小兰出了北厢房,忽见阿南还站在院子的走廊里。

“舍不得走吗?”郭骁骁上前问道。

阿南知道郭骁骁是在打趣她,乃道:“阿南是来向大小姐道谢的。”

“你不必谢我,劳苦之人,自有苦劳。”

阿南乐呵呵地笑了:“那阿南先回厨房了。”

“去吧。”

郭骁骁看到阿南每日都可以无忧无虑的欢笑,心中羡慕不已。

小兰扶着郭骁骁返回东厢房,说道:“这个阿南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她刚入府那会儿,丫鬟和小厮们看她身材肥胖,都不大愿意和她说话。现在发了芙蓉糕,丫鬟们都开始巴结她了。”

郭骁骁捧着小暖炉,说道:“笑容天真的人,就让她一直天真地笑下去吧。若因旁人的脸色夺了一世的欢乐,岂不因小失大!”

“小姐说的是。”小兰跟着郭骁骁转过抄手游廊,又道,“听小竹说,夫人这个月已经去过韩府四回了,这才初八呀。”

郭骁骁顿了顿步子,淡淡地说道:“去就去吧,府里有张管家管事,母亲横竖不过摆弄摆弄手里的刺绣,日子也是闷的很。上了年纪的人都盼着抱孙子,母亲当然要勤一些走动。”

才走几步,小竹又追了上来,向郭骁骁行了个礼说道:“大小姐,让奴婢传话,说是一会儿要去江府看望江大人和表少爷,请大小姐准备准备。”

“劳烦小竹姐姐转告夫人,大小姐已经知道了。”小兰道。

小竹俯身点头,跑着走开了。

起先的荨婴因为郭夫人旧疾复发的事情,郭骁骁特地让张管家打发她去劈柴了。丫鬟不够,又买来了小竹。因为年龄大一些,就放在郭夫人房里伺候了。

这些日子郭骁骁静静地观察小竹,见她没什么异象,算是个稳重的丫头,也就留下了,不然一并打发去后院劈柴。

“奴婢给小姐再梳洗一回吧。”

此刻的郭骁骁虽然有粉黛遮颜,但是难掩憔悴。郭骁骁点了点头,快步回东厢房了。

马车已经在郭府大门等着了,郭骁骁出到大门上了马车,坐在郭夫人身边。

郭夫人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总算是有些气色了。”

郭老爷心照不宣,大唐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街巷。车外飘着小雪,冷风时不时钻入马车里,郭骁骁冷得身子都要打颤了,但是郭夫人和郭老爷坐在一旁,她便不敢透露半分,任由寒冷沁透她的手脚。

马车不久就到了江府,引路的不是江峰,而是蓝田。蓝田悄悄与郭骁骁互看了一眼,不敢多做眼神交流,引着几人往大厅走去。

“老爷还在书房和少爷议事,请郭老爷、郭夫人和大小姐先在此等候。”蓝田让丫鬟奉上糕点和茶水,“请诸位先用些小吃食,奴才去通报一声。”

待郭老爷、郭夫人和郭骁骁落座,蓝田就恭敬地退下了。天气冷,郭老爷执起茶盏装模做样地饮了一口,盖上盖子,放在怀里暖手。

郭夫人见状,小声说道:“这要是让江府的丫鬟们看到,非要笑话老爷不可。”

郭老爷一听,干咳了一声,把茶盏放回了旁边的小桌子上。

郭骁骁扭头对身后的小兰说道:“把这个拿给老爷。”

小兰看着郭骁骁手里的小暖炉,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拿给郭老爷。

郭老爷瞅了一眼,淡淡地说道:“留给姑娘吧。”

郭老爷心下在想,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哪能跟自己的闺女抢暖手的炉子呢!这比把茶盏抱在怀里暖手还要让人笑话。

小兰对郭骁骁摇了摇头,示意她郭老爷不肯要,郭骁骁勾了勾手指,让她回来。

“咳。”郭老爷干咳了一声,郭骁骁讪讪地缩回手指,小兰悄悄站会郭骁骁身后。郭夫人漫不经心地把怀里的毛绒手捂递给郭老爷。

郭老爷瞅了一眼,不屑一顾的样子。郭夫人没说什么,放手捂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小方桌上。郭老爷执起右手边的茶盏,又喝了一口,手心虽暖和,手背却冷的很。郭夫人佯装身子乏累,用手撑着头闭眼养神了。

郭骁骁见状,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又转头跟小兰小声说话。

郭老爷手背实在冷得厉害,趁两人不注意,把方桌上的手捂揣到怀里了。余光不断打探郭夫人身后的小竹,小竹赶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郭老爷这才心安理得的暖着手捂。

哎哟!郭老爷暗道,这毛绒手捂真是暖和,难怪郭夫人整日把手揣在里边。

可是还没暖多久,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郭夫人闻声睁开眼睛,郭老爷马上把手捂摘下,甩到两人中间的方桌上。

江大人走进大厅内,拱手道:“真是抱歉,让郭弟和温娴久等了!”

郭老爷起身道:“无碍无碍,你这儿有糕点,又有热茶,我和温娴用得很舒心。”

郭夫人本姓吴,名温娴,上头的姐姐叫婉娴。

郭骁骁上前行礼道:“给姨父请安。”

江大人笑道:“骁骁越发出挑了,我上次见你,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郭老爷道:“她呀,出挑也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不值得夸。”

江大人往旁边站了站:“远儿,来给你姨丈姨娘问好。”

江执远低着头,上前一步,说道:“姨丈、姨娘安好。”

郭骁骁看着他,只见他眉骨消瘦,身形渐颓,眼圈发黑,嘴唇干裂,像是得了肺病的病秧子。

郭老爷和郭夫人自然知道上次的事情,尴尬地笑笑。两家的长辈都没说什么,故意回避此事。江大人道:“院里的梅花开得正好,饭菜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了,这会儿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咱们先去院里赏梅吧。”

郭夫人自是知道他这是在化解气氛,江大人的身心从来只在官场,哪里会赏什么梅花!园中的梅花还是搬新府邸时,江执远央求种的。

虽是看透江大人的心理,郭夫人还是跟着江大人去了梅院。郭老爷听说有好酒喝,就奔着好酒去了。

江执远想跟着去,谁知江大人却道:“外边冷,你在屋里呆着吧。”

既然他在这里,郭骁骁就更要走了。

郭夫人对小兰道:“小姐体寒,就别让她吹风了。”

小兰愣了一愣,道了声“是”。几个长辈走了,屋里烧着红炭,郭骁骁握着暖手炉坐在椅子上。江执远一直站着,一语不发。

屋里虽然烧着炭火,可是不知为何,郭骁骁还是觉得很冷,看来不去梅院是对的。可是,不去梅院,与他共处一室,也觉得很冷。那种冷,是发自心里的冷。

小兰瞧着二人都没有说话,就悄悄地挪动步子,想着退出去,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谁知郭骁骁拉着小兰的衣角不让她走。

小兰轻声道:“奴婢……奴婢去看看夫人。”

“夫人有小竹看着,不用你去。”郭骁骁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兰缩回步子,不敢再说什么。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才可过了一刻钟,可是郭骁骁觉得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还是没有说话。江执远一直站着,没有走动也没有说话。郭骁骁一直坐着,没有走动也没有说话。

想你时,像大雁归巢,心急情急;你在时,又像两岸隔江,只可远观不可触摸。

念你时,像豺狼觅食,眼急口急;你在时,又像浮光掠影,此时无声胜有声。

小兰探问道:“小姐,您的手炉已经凉了,奴婢去给您换水。”

第57章 腊八节何去何从

郭骁骁抱着暖炉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没有说话。小兰上前想要接过暖炉,可是刚一碰到,郭骁骁就立马站了起来。

“我……我现在还不想换,你呆着吧。”

小兰往后退了几分,低下头没有再发声。

郭骁骁看向江执远,终于还是开口了:“数日未见,表兄越发消瘦了。”

他依旧是背对着郭骁骁,冷冷地说道:“是啊,不及你,如今面容依旧姣好。”

小兰想替郭骁骁辩解,但被郭骁骁一个眼神给呵斥回去。

他进来第一眼看的便是她,只是目光不敢停留在她身上,才一秒就又收了回去。

郭骁骁道:“你何必对我这样冷嘲热讽的呢?”

“冷嘲热讽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他反问道,语气依旧冷淡。

“我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几时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在你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的时候。”

“什么谈情说爱!你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兰道:“表少爷,你误会小姐了……”

“你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他呵斥道。

“我今日不是来和你拌嘴的。”郭骁骁叹了口气,“你若是看不惯我,我走便是。”

可是她该走没几步,他又突然回过头说道:“你走啊,走得干干净净,我见不到才不会心烦。”

“是啊。”郭骁骁突然哽咽住,“早知他人不想看见我,我就不该过来。”

她迈着步子出了大厅,小兰跟在身后,着急地说道:“表少爷那是激将法,故意气您走,您应该明白的。”

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激将法激将法,就算我知道他那是激将法,我也不愿意再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冷言冷语,说话夹枪带棒,哪里有一点和好的态度!”

“小姐别太心急,您回去再跟表少爷好好说说,他回想明白的。”

“不去!”郭骁骁快到江府大门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不要去碍他的眼!”

“小姐,您若是一声不吭的走了,老爷和夫人的那里就不好收场了。咱两家终归是亲戚,腊八节甩手走掉,总归不合礼数。”

郭骁骁突然停住了脚步,觉得小兰这番话有几分道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造的是什么孽!”

两人随后返回大厅,江府的丫鬟看见郭骁骁和江执远闹掰的样子,赶忙去梅院禀告江大人。江夫人不动声色,只说饭菜准备好了,让郭老爷和郭夫人去大厅用饭。

江大人、郭老爷、郭夫人回到大厅时,只见江执远坐在椅子上,一副颓靡的样子。

江大人道:“骁骁呢?”

江执远未答,目光呆滞。

“说话呀?”

正当江大人心急之际,郭骁骁进来了:“姨父。”

她举起暖炉说道:“暖炉里的水凉了,骁骁方才去厨房换水了。”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江大人又呵斥旁边立着的丫鬟,“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大小姐有事吩咐,你们都跑去躲懒了吗?”

两个丫鬟连忙跪了下来。

“姨父不要责怪她们,是我自己要去的。屋子里闷的慌,出去走走也挺好。”

江大人本来就是做做样子,郭骁骁给了台阶下,江大人也就随便训斥几句就打发丫鬟们退下了。

郭老爷笑笑,催促江大人快些入席上菜。江大人赶忙让人通知厨房。

这顿饭又是难受的一顿饭,郭骁骁无声地吃完,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看得小兰直流口水,郭骁骁却一筷未动。

郭老爷席间和江大人喝酒聊天,吃了好久,郭骁骁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就去梅院走了走。

此时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小兰替郭骁骁系上披风,郭骁骁就让她退下了。

郭骁骁站在门廊里,风吹得她鼻子都红了,可是她几乎忽略了身体上的寒冷,在皑皑白雪中自怨自艾。

她在想,弄到如今这番田地,也是她自作自受。是她犹豫不定,是她吊着他,才会让海蔷薇有了可乘之机。

不是已经有前车之鉴了吗?为什么还不警醒?

她在骂自己,没有跟袁少诚撇清界限,才会让她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去争辩。她在怨自己自私自利,经常摆架子,没有顾及江执远的想法。

如今她清醒了,可是还来得及吗?

郭老爷和江大人的酒席一直吃到了傍晚才收场,郭家几人乘着马车悠悠地走了。大厅上只剩下江大人和江执远两个人。

“该说的话,都说了吗?”江大人问。

江执远斜坐在凳子上,径自倒了一杯酒,没有回话。

“我问你话呢。”

江执远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了。”

“都了断了?”

“了断了。”

之前江大人叫他去书房,便是同他说郭骁骁的事情。江大人要他跟郭骁骁断了男女之情,江执远一在气头上,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骁骁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长得好性格也好,我心里也很喜欢这孩子。”江大人劝说道,“可是,不管你们如何亲近,不要逾越了兄妹之情才好。”

江执远闷头又倒了一杯酒。

“日后,你把他当妹妹疼,你怎么做,爹都不会说你。”江大人按住了他握酒杯的手,“你呀,也不要这么黯然神伤,整天浑浑噩噩的,像什么样子!”

“我都已经跟她了断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他吼道,仰着脸看着他的父亲。

“自从你跟她吵了那一架,回来就茶饭不思,颠沛流离的。”江大人一下站了起来,“别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读书读得废寝忘食了!”

江大人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说你为了个女人,至于吗?值得吗?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面容憔悴,眼睛黑了一眼,身子也消瘦了。为了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江执远咽了咽口水,说起旧事:“母亲死的那一年,父亲不也茶饭不思、废寝忘食吗?父亲官也不当了,门也不出了,父亲那会儿就像个男人吗?”

“你!”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与你母亲是结发夫妻,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你母亲当然无法忘怀。可是,可是你同骁骁只是表兄妹,小时候一起玩耍过一阵子,你怎么就对她念念不忘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江执远直接拿了桌子上的酒坛子,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喝了起来。

江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和海三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过年之后。”

“你说什么?”江执远突然像触电一般,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要娶海蔷薇?”

“海大人的信函原本十一月底就到了,只是我一直按着,没将此事告知你。现下你跟骁骁也断了,我回信给海大人,同意过完年举行婚礼,把海三姑娘从苏州接过来。”

江执远怔住了,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踉跄了几步,瞪着眼睛看向江大人:“你故意的!你知道我跟骁骁吵架了,就趁着我恼她,让我跟她说那些难听的话,然后好跟海家联姻?”

江大人没有说话。

“父亲,你为了官场上的私利,竟然要以儿子的幸福为代价?”

“海三姑娘知书识礼,品貌绝佳,是个好媳妇。”

“父亲,骁骁才是你亲亲的外甥女呀!”

“骁骁我当然疼她,可是我疼她,也不必成为我的儿媳妇才能疼。”

“咣!”江执远将手里的酒坛子砸向一边,快步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江大人喊道,“你现在追出去也没有用,我已命邮驿将信函送出扬州城了。”

江执远侧耳仔细听了听,随后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郭家的马车还走到街道上,今日是腊八节,家家户户都在过节,天气又冷,因而街上人烟稀少。

地上铺着厚厚的雪,江执远沿着车轱辘留下的印子追了出去。

因为风大,大唐也不敢把马驾得太快。江执远平日里是个练家子的,大概跑了一刻钟终于望见了郭家马车的影子。

“骁骁!郭骁骁!”江执远喊道。

郭骁骁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就像打开车窗子看看。可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郭夫人按下了。郭夫人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心慌,也许是幻听了。

郭老爷吃过酒就有几分醉神,正闭着眼睛休息。大唐和小兰清晰地听到车后有人呼唤,可是马车里的主子没有说话,他们也就不敢作声,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执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追了一刻钟,郭家的马车始终没有停下。江执远担心信函已经被送出扬州城了,马上向街上的马商买了一匹快马,奔向城外。

此时天快黑了,江执远想着邮驿无法走夜路,肯定会找地方歇脚,于是江执远马不停蹄的朝离扬州城最近的驿站奔去。

第58章 你和我两败俱伤

江执远先是到了城郊的第一个驿站,询问了驿站的管事,管事说未见邮驿在此落脚。江执远便趁着天还没黑,又追到了汤汪。

寻到汤汪,依旧不见踪影。奈何天色已晚,江执远就歇了一晚,第二日马上骑马追到施桥。结果驿站的小厮说邮驿刚走,他又马不停蹄沿路追赶,终于在镇江城门外发现了邮驿。

江执远谎称信函有误,是江帆命令他迅速召回。信函乃是重要的私物,邮驿犹豫着没有给他。他便拿出衙役统领的令牌呵斥邮驿,邮驿一见官府的令牌,即刻掏出信件交给他。

江执远拿到信函,当日便赶回扬州衙门,将信封扔在江大人的案上。

江大人没有想到他会成功截下信件,但是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你截下了又如何?”

“请父亲别再乱牵红线!”

江执远不想与他父亲理论,甩下这句话就走了。

江大人也不着急,江执远将信截下又如何?江大人还可以写千千万万封信。江家与海家结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寒风入夜,腊月冬梅。

郭骁骁昨日回府,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郭骁骁眼睛闭了又睁开,睁开了又闭上,如此循环往复,在穿上折腾了一个时辰。

小兰知道她心烦,所以又回房里看她。果不其然,不眠之夜。小兰从柜子的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物件,走到郭骁骁的床边,小心地挂在了床帏上。

“这是何物?”郭骁骁翻过身问。

“这是那日袁家大小姐送给小姐的,奴婢闻着觉得很香。冬天屋里烧炭,味道不好,奴婢便想着给小姐挂上这个,兴许睡觉能安稳些。”

郭骁骁看着帷幔上的淡蓝色锦囊,悬在空中晃荡几圈,好似步摇的姿态。小兰关上门退下了,郭骁骁又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郭骁骁觉得灯影微澜,渐渐看不清灯光……

醒来时便是腊月初九了,离大年三十又近了一天。之后的几日,郭骁骁每晚入睡都觉得比以前舒服多了。

可是,她还是因为江执远的事情郁郁于心。期间去过几次子衿坊,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雅蓉看她做什么事情都分心,就让她回府里休息去了。

郭老爷也知她整日眉头不展,就没有再让她去打理子衿坊。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痛不痒的到了腊月二十五。小兰不忍看见她每日抑郁的样子,愣是拉着她到清云寺烧香。

那日没有下雪,郭骁骁抱着毛绒手捂和小兰、大唐,乘马车出了城郊。清云寺夏秋时是绿水青山,可是到了冬日,全都变成了红装素裹。

“小姐您看,那树梢上有鸟儿。”小兰掀开车窗笑道。

郭骁骁微微一笑,其实无心欣赏。到了清云寺,两人在主持的带领下去烧了香。

小兰笑道:“今日真是热闹,扬州城的好多姑娘都来烧香。”

“是啊,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来拜拜佛,新桃换旧符嘛。”

“小姐能这样想就好了。”

不远处有两个姑娘再窃窃私语,小兰侧耳一听,发现她们是在说榕树求姻缘的事情,小兰心想,前面不就是那棵百年老榕树吗!

小兰急中生智:“小姐,听说清云寺也种了羽衣甘蓝,而且比咱们家那几株大多了,咱们去看看吧。”

“好。”

尽管小兰有意避开了榕树,可是她的刻意还是让郭骁骁怀疑起来。往回走的路上,不断有姑娘三三两两的往她们之前那个方向走去,而且姑娘们都是窃窃私语,娇羞又幸福的样子。

郭骁骁还是看透了小兰的心思,这样也好,她心想,反正她也无心在姻缘这件事上做占卜。

其实根本就没有羽衣甘蓝!

小兰带着郭骁骁兜兜转转好久,幸好郭骁骁都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问东问西的,小兰便借口拉肚子,找厕所去了。

郭骁骁抱着手捂,在原地等待。远处树梢上有两只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是在嬉戏。

“哼。”郭骁骁嘟着嘴,“连你们也来笑话我吗?”

她这么一说,那两只鸟儿叫得更厉害了。一只用嘴啄着另一只的翅膀。

“秀恩爱!”郭骁骁弯起身子,捡了一些雪花揉成雪团,朝那两只鸟扔去。

两只鸟一惊,从树梢上跳了起来,可是才一会儿又落到了树梢上,歪着头冲郭骁骁叽叽喳喳。

“哎哟!”郭骁骁又捡了几个雪团,猛地朝它们砸过去。

鸟儿惊得上蹿下跳。

“我让你们秀恩爱!我让你们秀恩爱!不收拾收拾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我郭大小姐的厉害。”

然而两只鸟儿身材娇小,步伐轻盈,全都躲开了。

“得瑟!”

郭骁骁扔下毛绒手捂,跑到旁边捡了一根树枝,冲树梢跑了过去。

“啪!啪!”郭骁骁一鞭一鞭的打在树梢上,鸟儿惊得四处乱窜。

“怎么样?”郭骁骁两手插着腰,理直气壮的样子。

一只鸟儿用脚抖了抖树梢,零碎的雪花落在郭骁骁的头上。两只鸟儿得意的飞走了。

“过分!”郭骁骁站在原地张牙舞爪。

这时,身后走来一个人。那人拾起被她扔到地上的毛绒手捂,朝她走了过去。

郭骁骁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认清来人,拿上想要走掉。

“就这么讨厌看见我吗?”那人拉住她的手臂。

“不是你讨厌看见我吗?”郭骁骁掰开他的手,“我不跟你呆在一处,免得碍你的眼。”

“骁骁。”江执远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臂,“我那日使吃醉酒了,才会胡言乱语的。”

“是吗?”郭骁骁对上他的眸子,“你那日身上没有一点酒气,根本就没有吃酒,何来醉酒一说!”

“是,我是没有吃酒,可我还是醉了。我心里眼里都醉了,因为一个人而醉了。”

“不要给自己挖坑,让自己跳。”郭骁骁转身就走。

“骁骁!”江执远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比被人射了几箭还要难过。我每次跟你吵完架,心里都不舒服。有时候我也很恨我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你放开我!”郭骁骁面无表情,想要睁开他的怀抱。

“不,我不放。”他紧紧地抱住她,“我知道你心里恼我,怨我,可我是不会放手的。”

“你放开!”郭骁骁淡淡地说道。

“不放。”

“放开!”

“不放。”他用身体禁锢着她,“我死都不会放开你。”

郭骁骁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气,张牙舞爪的想要逃脱他。

她眼里开始充斥着泪水,最后筋疲力竭,还是被锁在了他的怀抱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脖子上,就这么抱着她坐在雪地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含泪相问。

他没有回答,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他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谁知她一把扯掉他盖上的披风,怒吼道:“你为什么要纠缠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知不知道,我这阵子,简直是度日如年。你骂我,跟别男人谈情说爱,说得多难听!我一直盼着你,盼着能见到你,我想跟你心平气和的谈谈。可是,可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上前抱住她,却被她双手推开。

“可是你让我走,你说我碍你的眼。我那时候心有多凉,你知道吗?”她伸出手指着地里白茫茫的雪,“那时候屋外飘着鹅毛雪,耳边吹着刺骨寒风,可是无论这天有多冷,都不及你冷言相对、字字如刀!”

他坐在地上看着她,蓦然红了眼眶。

“小兰怕你看见我憔悴的样子,所以特地给我化上美美的妆,一如你今日见我,面容娇嫩如花,却不知我夜夜难眠,心中为你惆怅千千万万!”

她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膝盖埋在雪地里,泪水消融了冰霜,她紧抓着衣角,泣不成声。

“我心里又何尝好过?”他痴痴地望着她,“我得知陆东阳住到了你府上,我就,我就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也住到你府上。我见不得你与别的男子说说笑笑,我见不得你受人欺负。”

他一步一步跪着来到她的旁边,低声下气:“我一边恼你,一边恨我自己;我一边赶你走,一边又巴不得有你陪在身边。”

他轻轻地抱住她,柔声道:“你我之情,就像带着韧性的花绳;一方松手,两败俱伤!”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含着泪水扭头扑到他的身上。

“你混蛋!你混蛋!”她埋头大哭起来,用手用力捶了好几下他的胸口。

“是,我混蛋,我是这个世上最坏最坏的混蛋。”他搂着她,哭笑道,“那你愿意跟着这个混蛋一起过日子吗?”

“你混蛋!”她仰着脸看着他。

“混蛋已经被你骂的很惨了,你还要跟这个混蛋怄气吗?”

她没有搭理他,吸了吸鼻涕,用袖子擦擦眼泪,然后站了起来,四处寻觅。

他跟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找东西呀。”她弯着身子。

“找什么?”

“就是我来的时候,手上拿的那个手捂。”

第59章 胸有谋略的军师

江执远无奈地笑笑,弯下身子翻开方才被她甩到一边的披风,找到了那只毛绒手捂。方才他给她披上披风时手里拿着手捂,她一甩,就连着披风一起被扔到雪地里了。

“别找了。”他朝她走过去,递上手捂,“在这儿呢。”

“你!”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藏我的。”

“谁藏你的啦,是你自己生气把它甩了,现在还赖上我了。”

“就赖你。”她两手穿进手捂里,捂得好好的,“小兰也不知道跑哪儿偷懒去了,这么久都没见人。”

她四处张望,他却道:“小兰不会过来了。”

“为什么?”

“我让她在寺外的马车等你。”

郭骁骁一听,心里有些高兴,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假装生气的样子:“小兰是我的人,凭什么听你的。”

她退离他几步,摆起大小姐的架子:“我告诉你,你今后别再使唤她了,你要是想使唤她,除非……”

“除非什么?”他上前手一拉,就把她拽进了怀里。

“除非……”她红着脸看着他。

“除非你跟了我,你的丫鬟才会听我的使唤,是吗?”

“哼,即便我跟了你,小兰也是我郭家的人,不是你江府的婢女。”

“你答应了。”他抓住她方才说的话。

“什么?我……我没有答应。”她在他怀里乱窜。

“你方才说‘我跟了你’这几个字了,难不成你想耍赖?”

“你!你那是断章取义,胡乱攀扯。”

“我不管,反正你说了,我回去就跟姨丈提亲,要你嫁到我江府来。”

“你,你不讲道理。”她低头红着脸,声音变得低低的。

“我今日也学一学你的‘不讲道理’,反正这亲我是娶定了,你赖不了的,郭骁骁。”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含羞了好半天。他知道她这个样子,就是允了的表现,所以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心里乐开了花。

此处柴房僻静,人烟稀少,曲径通幽,漫山遍野都是雪,可是这会儿,郭骁骁窝在江执远的怀里,却不觉得冷了。

她在他怀里依偎了好久才离开,抬头对上他的剑眉星目,痴痴地笑道:“你说,你眉眼为什么生得这么好看?都不需要画眉。”

“你的也不需要啊。你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就像婉湖边的柳叶,又细又长。”他伸手轻抚她的脸,突然有一种想亲她的冲动。

他低下头,慢慢地凑过去。郭骁骁惊得侧过脸,躲开了他。他便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坚定和温柔。

江执远刚中带柔,侠骨柔情,铮铮男儿,此番拜倒红颜裙下,乃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盯着她的眉眼、鼻尖、红唇,慢慢地吻了上去。

他第一次覆上她的唇时,感觉她又香又软,虽然她没有动,亦没有一点回应,但依旧让他想要一口吃掉她。

可是,他得把持着风度,害怕过于亲密的举动会把她吓跑。他只能轻轻地、慢慢地、温柔地亲她,吻她,一口都不敢咬。

她并不抗拒他的吻,然而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有些懵懂,有些青涩。不知该作何举措,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闭上眼睛,任他亲吻。

他知道她的懵懂和羞涩,所以循序渐进,小火慢炖,不急不躁,像一个胸有谋略的军师,引着她,带着她,教着她,爱着她。

她感觉到有湿润的东西覆在她的唇上,软软的样子,那是他的唇舌在不停地挑拨她,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吃”她。有时有一种酥*痒的感觉,她便突然睁开了眼睛,看见他仍在深情地吻着她,她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尝试着撬开她的防备。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腰身,渐渐张开了嘴。

她一张开嘴,他就忍不住探了进去,用舌尖开始撩她,接着吻她的唇,轻轻地咬她,一遍又一遍。

她羞红了脸,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两人亲了好一会儿,她便将他推开了。

“都是你的口水。”她在他身上蹭了蹭,把口水都擦干净了。

“手捂呢?”他问。

方才两人耳鬓厮磨,手捂竟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

江执远拾起来,亲自给郭骁骁戴上,用责怪的语气说道:“拿好了,别再弄丢了。”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他牵着她的手出了后院的林荫道。

小兰一见江执远走出来了,忙叫道:“大唐,表少爷出来了。”

大唐原本躲在马车后偷睡,被小兰一下惊醒了,擦了擦眼睛上前张望。果然看见江执远往台阶下来了,身后还牵着郭骁骁。

“哎,哎。”小兰拍了一下大唐的肩膀,“和好了,小姐和表少爷和好了。”

“哎哟,太好了太好了,也不枉咱俩在这儿等这么一场。”

江执远带着郭骁骁来到马车旁边,小兰和大唐立于一旁,不敢说话。

“你们送大小姐回去,路上不能耽搁。”江执远道。

“是。”小兰和大唐异口同声的说道。

郭骁骁没好气地看向江执远。江执远吩咐小厮和丫鬟的样子,倒好像江执远才是他俩儿的主子似的。

江执远护送郭骁骁上了马车,对大唐说道:“走吧。”

“等等。”郭骁骁突然从车窗探出个头来,“你不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除夕夜我会命人给你送帖子的,记得等我。”他说完朝郭骁骁挥了挥手。

郭骁骁坐回马车里,心下在想,除夕夜,那不是要好几天才能见到他吗?正打算掀开窗子说话,大唐已经扬鞭驱车离开清云寺了。

她这两个家仆,也不知收了他什么好处,竟然这么听江执远的话。

小兰看见郭骁骁生气地样子,说道:“小姐,您就别气了,表少爷让您先回去,那是为您考虑。您要是跟表少爷同坐一辆马车回去,让别个瞧见了,又该说咱们郭府与衙门亲近了。”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还没说你呢。你不是说要去上厕所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小兰支支吾吾地:“奴婢,奴婢头一回来清云寺,不大识路,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不识路?那你怎么知道,清云寺种了羽衣甘蓝?”

“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说的。”

“爹爹平日里教导我,不要道听途说,凡事要躬行亲尝才知道,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受到一点熏陶吗?”

“奴婢读书少,小姐说的耳濡目染,奴婢怕是难以领会一二。”

“你,你这丫头越发嘴贫了。”

小兰赶紧闭上嘴不敢说话。江执远让小兰撺掇郭骁骁到清云寺上香,小兰一下就明白了江执远的意思,她当然得找个机会走开,郭骁骁两人才有独处的机会呀。

郭骁骁的性子,小兰自是了解一些,方才郭骁骁的斥责其实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真的生气,小兰这才敢还口的。

郭骁骁恼怒的根源并不是小兰百般听从江执远的指挥,而是因为小兰没有分清郭府和江府。

郭骁骁认为,虽然郭府和江府是亲戚,但是江府是与衙门连结在一起,是官家的代表,不能随意和郭府搅和到一起。

这也是郭家搬到扬州,不敢到江府多走动的原因。

郭骁骁心情变好之后,终于又去子衿坊走动了,和雅蓉坐在茶间谈话,说说笑笑,倒好像亲人一般。

雅蓉道:“进是咱们来扬州的第一年,子衿坊的生意还算过得去。”

“说来惭愧。”郭骁骁低下头,“我虽是子衿坊的管事,可是,诸多事情还是依仗着姑姑。”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当初老爷刚从太爷手里接管子衿坊的时候,比大小姐糟糕呢。如今,老爷还不是稳稳当当地坐着掌柜的位子吗?”

“爹做事沉稳、深谋远虑,偶尔还有一些冒险精神,敢于闯荡。不像我,整日规规矩矩,担惊受怕,总想着保住血本。”

“只要是生意,就会有风险,大小姐尽管放宽心去做。”

“姑姑说得容易,若是因我的失误,让子衿坊承担巨大的风险,亦或是损失了利润,我恐怕没有颜面见我爹呀。”

“大小姐还是没有猜透老爷的心思。上次子佩的事情,老爷也只是让您抄了二十遍守则,并没有拿掉您管事的权利,可见,老爷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

“还望姑姑指点迷津。”郭骁骁起身行了个礼。

“大小姐折煞奴婢了。”雅蓉起身扶起郭骁骁,“大小姐肯听奴婢一言,已是抬举奴婢,奴婢怎么再枉测主子的心思。”

“姑姑是子衿坊的老人,又是跟着我爹下过江南的绣女,懂得自然比我多。”郭骁骁拱手一拜,“请姑姑指点迷津。”

既然郭骁骁这般屈身求教,雅蓉又怎好意思再推脱。雅蓉将郭骁骁重新扶到椅子上,说道:“奴婢也不敢胡乱揣测老爷的心思,下面的这些话,大小姐姑且听一听罢了,老爷心里究竟是何想法,还需大小姐自己去摸索。”

第60章 袁家的宗族兄弟

雅蓉娓娓道来:“老爷膝下无子,郭家也无旁系,将来家业必定会落在郭家女儿的身上。二小姐已经嫁出去了,又是庶出,继承家业已无可能,而大小姐你就变成了不二人选。”

郭骁骁低下眼眸,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爷心里,还是疼大小姐的。”

“爹爹最疼的不是芊芊吗?姑姑从前也来过郭府,不也瞧见了吗?”

“虽是这样,可是大小姐到底是老爷身上掉下来的肉。上次能搬来救兵,还是老爷的主意呢。当时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马上跑去老爷府上求助。老爷挥笔写了一封书信,让我交给八百里加急的邮驿,陆公子这才来的扬州。”

雅蓉好言相劝:“老爷有心把家业交到你的手上,所以即便您出现了一些错误,老爷也不会夺去您掌事的位置。再者,夺去位置容易,想要再交到你的手里却很难。”

“此话怎讲?”

“大小姐仔细想想,先朝有废太子的先例,其中有几个太子是立了又废,废了又立的呢?一旦被废,就证明此人无法担当储君的重任。同比小姐,大小姐若是被夺去掌事的权利,老爷就很难再找到理由让您重当子衿坊的管事。”

郭骁骁想了想,觉得雅蓉说得有几分道理。

“现下咱们子衿坊在扬州发展势头正好,有许多商贾人家想与郭家结亲,看中的就是郭府的家业。大小姐可千万要提防,别让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钻了空子。”

雅蓉字字珠玑,郭骁骁已领会她的意思,难怪郭老爷自韩天磊之后,就再也没有张罗过郭骁骁的婚事,那怕媒人踏破门槛,郭老爷也未透露半个字。

哦,差点忘了,郭骁骁想起城南钱庄的慕容朗,既然爹爹根本没有替郭骁骁张罗婚事的心思,那安排跟慕容朗相亲又是怎么回事?

郭骁骁虽然心有疑虑,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只问:“她怎么样了?”

雅蓉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叹气道:“听说跳水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水肿,肚子已经大了好些,一尸两命。”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心寻死的人,怎么都拦不住,罢了。”

两人所说之人便是当日与慕容朗纠缠的子佩。

郭骁骁当日拼尽全力去救她,可是最后她还是自尽了。一心寻死的人,即便救上来心也是死的。郭骁骁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救她没有什么意义了,也不会惋惜。

“快要过年了,姑姑给绣女们多发一些例钱吧,也要大家伙开心开心。”

“是,银两已经清点好了,这就去发。”

郭骁骁与雅蓉别过后就出了子衿坊,正打算返回郭府,路上看见大辙牵着马车停在袁氏药铺门前。

郭骁骁走过去,与大辙打招呼。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郭骁骁问。

“哦,府上临时有事情,需要回去一趟。”大辙道。

两人正说着话,袁少诚出来了,径自上了马车,准备放下车帘的时候,对上郭骁骁的眸子。

郭骁骁莞尔一笑,躬身行了个礼。

“今日不能招呼,抱歉了。”袁少诚淡淡地说道,放下车帘,让大辙驾车走了。

大辙驱车至琉璃巷,马车一停,袁少诚马上下马车往里间跑去。行至大厅时,就听见“砰”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你们这些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东西,看着袁家如今如日中天的好势头,就一个一个,赶着来抢铺子、抢家产!”

女人说着咳嗽了几声,袁少茵在一旁搀着她。

“娘!”袁少诚上前拉住女人的手。

“阿诚,你来得正好。”袁夫人指着大厅里的十几个人,疾言厉色,“这些个谋财灭亲的豺狼,要来抢咱家的铺子。”

一位五旬、国字脸的男人说话了:“四弟妹,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怎么能叫抢呢?我们也是袁家的一份子,我们是来继承袁家的家业的。”

“你住口!”袁夫人呵斥道,“当年袁家落难,铺子田产一概全无,我们一家穷得揭不开锅了。那个时候,可有见着你们的一点救济!”

“弟妹,我们家里拮据,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自身难保……”

“你胡说!”袁少茵叫道,“那个时候,大哥哥还经常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去醉仙楼吃酒。醉仙楼一顿饭就要好几两银子呢,你们还好意思说拮据!”

国字脸的男人辩解道:“阿杰那孩子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从哪儿弄来的银子,我和他娘也不知道呀。”

袁夫人道:“哼,阿杰就是被你们夫妇带坏的,你们自己作风不正,连带着孩子都学坏了。”

另一个囧字眉的男人说话了:“唉,四嫂嫂,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咱们一体同声……”

袁夫人怒不可遏:“我呸!谁和你们这些恶狼一体同声。你们偷鸡摸狗,尽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一家清清白白,你们不要我们跟你们牵扯到一起。”

袁少诚将袁夫人扶到在椅子上坐下,冲国字脸的男人拱手道:“三伯。”

又对囧字眉的男人拱手道:“五叔。”

三伯名叫袁维皓,为侧室木氏所出;五叔名叫袁维航,为侧室董氏所出。两人与袁少诚的父亲袁维生是同宗的兄弟。

“论宗族,咱们的确是一个太爷,可是自万历帝登上王位后,咱们几家就不大来往了。尤其是自我父亲的那档事情后,袁氏的几个房就独立出去了,不是吗?我记得自万历七年开始,三伯和五叔就没有再参加过袁家例行的祭祀。”

袁三伯和袁五叔两人听他这番话都讪讪地将脸别过一边。

袁少诚继续说道:“往年的清明,也是我们家和大伯两家操持的,自祖父仙去之后,就没有再看到三伯和五叔的人影了。”

袁三伯道:“我和他娘心里都是装着袁家祖宗的,祭祀和清明虽然不参加,可也是在家里立了牌位供着的。”

“你供?”袁夫人破口大骂,“袁家的列祖列宗不想看见你这样的败类。”

“四弟妹说话为何总跟刀子似的。”袁三伯死皮赖脸的说道,“我们难道不是袁家的一份子吗?”

袁五叔附和道:“四弟有出息,照四弟妹的意思,是只有有出息的子弟才有资格供奉袁家的列祖列宗吗?是只有有出息了才算是袁家的子弟吗?族谱上可还记着我们的名字呢!四嫂嫂说这样的话,莫非是看我们这些庶出的不顺眼,想把我们赶出袁家?”

袁夫人又站了起来:“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当年四郎遭人诬陷,你们不辨是非,颠倒黑白帮着外头人说话。后来四郎破败,险些被抄家,你们就跑得远远的,连夜包船躲到江南去了。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你们是袁家的一份子!”

袁五叔道:“我们躲到江南,是为了保存袁家的香火,万一官府真的抄家,咱们袁家的香火断了怎么办?”

“哼。”袁少茵站在袁夫人身旁说道,“你们算哪门子香火!你们不过是看着哥哥把药铺经营得有条不紊,瞧着有钱赚,就想分一杯羹!要不然,你们如今连袁家的大门都不肯进。”

袁五叔道:“族谱上可还记着我们的名字,你这么说,就是想把我们赶出袁家!”

另外有人起哄了:“就是啊,你们分明是想把我们赶出袁家!”

这些附和的人都是袁家的旁系,与袁家虽然关系上离得远,但是归根到底还是袁家的血脉,与袁家沾着边。他们受了袁三伯和袁五叔的蛊惑,利欲熏心,全都来压迫袁维生一家。

袁三伯道:“你们分明是想霸占袁家的家产,不把我们这些偏房的看在眼里!你们想独吞家产,我们就是不同意。”

“独吞家产?”袁夫人上前理直气壮的说道,“扬州的这些药铺,全都是我儿子阿诚白手起家、苦心经营下来的,老祖宗留下的,只有袁氏的名头罢了!我们独吞家产!这些药铺本就是我们的。”

有人起哄了:“袁氏药铺名声在外,你们不借着袁氏的名头,怎么可能有今日的规模!”

“哈哈哈!”袁夫人仰天长笑,“这个名头这样好,你们为什么不要?你们也可以用袁氏的名头办几个药铺呀!我们要不是为了延续袁家世代行医的香火,根本就不会用袁氏的名头。”

袁五叔道:“父亲把管家钥匙传给了四郎,那便是把袁家的名头也一并传给了四郎,我们怎么敢用袁家的名头……”

袁夫人道:“你既知父亲是把袁家的名头传给了四郎,今日又为何痴心妄想要来分一杯羹!”

袁五叔道:“袁家上下荣辱与共,我们自然有责任一同管理药铺,再说扬州的铺子这么多,阿诚怎么打理得过来!”

“巧舌如簧!”袁夫人骂道,“四郎和阿诚打下的家业,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们!想要抢袁家的铺子和田产,除非我死了!”

第61章 心胸坦荡的阿茵

袁三伯和袁五叔听袁夫人这么说,想着今日应该是讨不着什么好了,一群人就走了。

“让娘受惊了。”袁少诚从丫鬟若云手里接过茶盏,屈身奉到袁夫人面前。

袁夫人接过饮了一口,说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往后的这几天,你要盯紧药铺,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是。”

袁少茵道:“哥哥也真是,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却让娘打头阵。”

袁少诚没有说什么,袁夫人却道:“你哥哥性子就是这般,你又不是不知道。”

袁少茵道:“哥哥平日里教训我倒是有模有样的,今日怎么不拿出当家人的气派?”

“那些人,多数都比你哥哥大,怎么说都是你哥哥的长辈,你让你哥哥怎么说?小辈呵斥长辈吗?要是传出去又该落人话柄了。”

袁少茵讪讪地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出了大厅。

袁少茵年纪小,与袁家的那几个偏房斗嘴,外人只会说袁少茵年幼无知,过几日淡忘了也就不计较了。但是袁少诚不一样。

袁维生很早就去世了,人说长兄为父,袁少诚这个做哥哥的就像一个父亲一样管着袁少茵,平时又要忙药铺,作为一个当家人,说话做事一定稳重,要谨言慎行才不会落人话柄。

眼瞅着除夕夜就要到了,袁家的那几个偏房闻风而起。店铺的契约在袁少诚手里,他们没有办法拿到店铺,就三天两头的到店铺里头闹,让袁家做不成生意。

袁少诚忙得焦头烂额,为了让这个年过得舒坦些,袁少诚最终还是把紫彤巷的两家小药铺分给了袁三伯和袁五叔。

袁三伯和袁五叔各自拿到一家药铺之后,终于消停了。紫彤巷的那两家药铺没有大夫,只是卖药,但仅仅是卖药,两家店铺一年的盈利,就已经够袁三伯和袁五叔两家吃个三五年的了。很快就到了除夕夜,扬州城十分热闹,星斗巷、琉璃巷、瑶华巷、丁香花巷皆是灯火通明。

郭府里,小兰笑着进入厢房里,将一封信递给郭骁骁:“江峰来了,送来这个。”

郭骁骁接过拆开看了看,起身道:“走吧。”

“小姐去哪儿呀?”

“星斗巷。”

“可要备马车?”

“不用了,咱们走过去。”

小兰点了点头,又道:“可是夫人吩咐了今晚要守岁。”

“每年都守岁,无聊死了,况且又不是在家里才能守岁,咱们在外头也能守岁。”

小兰笑笑跟着郭骁骁出了郭府,要去星斗巷,需先穿过婉湖,婉湖中间有一座桥,叫做绿苔桥。

郭骁骁先是沿着湖边走去,湖边人很多,都在看烟花。

“砰!砰!”烟花升到天上,一声一声的脆响,郭骁骁忍不住驻足观看。

“小姐,快看啊,红的、黄的、绿的,好美呀。”小兰叫道。

“是啊。”郭骁骁仰头看着天上,鼻尖飘来一阵香味,郭骁骁戳了小兰一肘子,“小兰,你想吃烤肉串吗?”

“想啊。”小兰犹豫,“可是,咱们吃烤肉串看烟火,会不会耽搁时间?”

“不会的,咱们出来得早,时间还很充裕呢,咱们先玩一会儿再去星斗巷。”

“好。”

小兰身上带着钱袋子,想着郭骁骁出门在外不能没有些银两,就把钱袋子交给郭骁骁,跑去买烤肉串了。

郭骁骁拿着钱袋子,就挂在腰间了。远处的烟花一阵一阵的响,郭骁骁流连忘返,拍手叫好。此时,一个扒手正往郭骁骁身边凑。郭骁骁平日不带钱,对钱袋这个东西粗心大意,而且好看的烟花正吸引着她的目光,扒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拎走了她的钱袋。

扒手正欲溜走,却被一个人给擒住了。

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扒手给打趴下了,周围人全都散开,几个姑娘看见打斗场面吓得叫出了声。

郭骁骁猛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男子被袁少茵踩在脚下。郭骁骁四顾,发现袁少诚也来了。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拿出来。”袁少茵弯着身子说道。

“给你给你。”

“都在这儿了?”

“都在这儿了。”

“滚!”袁少茵抬起脚呵斥道。

接着走到郭骁骁面前,将钱袋子扔给郭骁骁:“下次小心一点。”

郭骁骁这才发现腰间的钱袋子不见了,她忙上前说道:“袁大小姐!”

袁少茵回头淡淡地说道:“你不必谢我,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而已。”

“我……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郭骁骁笑了,“我……我改日请你吃饭吧。”

“你说的!先欠着。”

袁少茵走了。

袁少诚上前说道:“阿茵她就那性子,你别介意。”

“我知道,袁大小姐做事光明磊落、心胸坦荡,我喜欢这样的人。”

“阿茵这个暴脾气,能有人欣赏她,真是不容易。”袁少诚打趣道。

“你这个哥哥,不帮着妹妹说话,反倒取笑她。”

袁少诚笑笑,未答话。他自是知道郭骁骁这番话只是相互逗趣,也就不放在心上。

郭骁骁见他身后跟着大辙,她问:“今日是出来逛灯火的吗?”

袁少诚望了望湖边挂着的红灯笼,笑道:“是啊,阿茵说想买点胭脂首饰,硬是要我陪着她,我就出来了。”

“我说嘛,按你的性子,应该是不大喜欢逛街的。”

“你呢?”他挑眉问。

“我。”郭骁骁若有所思。

这时,小兰回来了,手里拿着七八串烤肉串。

郭骁骁乃道:“出来吃烤肉串。”

袁少诚抿嘴笑了:“平日里瞧着你都是温婉如水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喜欢吃香辣之物。”

郭骁骁低头笑了:“我不仅喜欢吃烤肉串,还喜欢吃臭豆腐,就是紫彤巷那一家,可好吃了。”

袁少诚没想到郭骁骁竟是这样嘴馋的郭骁骁。

“好,就凭你极力推荐,我有时间一定要去试试。”

小兰提醒道:“小姐,咱们还有事呢。”

郭骁骁差点忘了要去星斗巷,乃欠身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逛了,袁大夫,就此别过。”

袁少诚拱了拱手,算是辞行。

郭骁骁和小兰走到了绿苔桥上,两人边吃边走。

“小姐,你说咱们这般吃相,会不会不太合规矩?”

“哎呀,美食面前还说什么规矩,你只在府里没被约束够吗?反正出了郭府,别人都认识我们。就算认识我们,这黑灯瞎火的,看不清的。”

“也是。”小兰大口大口的吃着烤肉串。

“真好吃。”郭骁骁两手抓着串条,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身后走来一人,那人拍了拍郭骁骁的肩膀。郭骁骁吓得把手背到了身后。

“又偷吃街上的小吃食,我回去就跟姨丈告你的状。”

“表哥。”郭骁骁咬了咬嘴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为美食所惑,虽意志坚定,仍难抵挡。”

“强词夺理。”

“我……”郭骁骁眼睛四处躲闪,最后挺起胸膛说道:“我就吃了怎么了?”

她拿出身后的烤肉串在他面前吃了起来,还用力地咬了好几口,边咀嚼边道:“我就吃了怎么样?”

他瞪大了眼睛,随即恢复平静,抓住她的右手拉到自己跟前,张口把她手上的烤肉串吃了下去。

“好吃。”他眼中带笑。

“嘻嘻嘻。”郭骁骁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再跟我来一口。”他低头张嘴。

“不给。”郭骁骁转到一边,“想吃自己买去。”

他装出可怜相:“郭骁骁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谁让你整天拿我爹来要挟我。”

“你过来。”他拉住她的手腕。

“做什么?”

“带你去星斗巷吃大餐呀。”他拉着她往桥下走。

“哎,哎,你慢点儿,我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扔了。”

“扔了多可惜呀。”她边走还边啃肉串。

“你这个大小姐,真是没形象。”他硬是拉着她到了星斗巷。

星斗巷堪称全扬州最繁华、最奢侈的街巷,铺面都是占地都大,服务好,名声大。

江执远拉着她来到一家名叫“忘川”的湘菜馆,店家亲自来招呼。

“请问公子几位呀?”

“就两个。”

店家看到江执远身后的郭骁骁,马上笑道:“您二位楼上请。”

店家叫来小二带着两人到了三楼的一个角落。江执远环顾四周,心想,这店家还真是会察言观色。看见他们是两个人,又是一男一女,就安排了这么个隐蔽安静得位置。

小二奉上茶水和菜单:“二位看看,需要什么菜?”

江执远翻开册子点菜,郭骁骁只顾着看窗外的风景了,对面敲锣打鼓,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郭骁骁问小二:“对面在干什么?”

小二看了一眼窗外,笑道:“那是金伶戏院,现在正在唱戏呢。”

“哦?”郭骁骁侧耳一听,又问,“唱的什么呀?”

小二细听,回道:“听着戏词和曲调,应该是《西厢记》。”

江执远笑道:“这位小哥懂得还挺多的。”

小二低头笑道:“小的哪懂什么戏曲呀,这个《西厢记》呀,都唱了半年多了,每隔七八天就要唱一回。小的整天这湘菜馆里送菜,听了不下三十回了。”

第62章 再一次发生口角

江执远点了些菜,就命小二退下了。

郭骁骁一直侧耳听窗外唱的戏曲,江执远见状,说道:“你何时喜欢听戏曲了?”

郭骁骁回神,笑道:“倒也不曾喜欢,只是从前没有认真听过,今日一闻,颇有风味。”

“那吃完饭,我带你去听上一曲,如何?”

“罢了。”郭骁骁摇摇头,“你还不知道我吗?除了作画,其他爱好皆是三分热度,过几天就不热了。”

“纵然是三分热度,那几刻心中是喜爱的,是欢愉的,便也值了。”江执远想了想,又道,“方才小二说,名伶唱得是《西厢记》?”

“嗯。”

“这家戏院唱这出,还真是百听不厌。”

“哪是观众爱看!”郭骁骁抬手拾起一杯酒,轻启红唇,“想必是哪位有钱的爷分外喜欢《西厢记》,专点这一出,平常百姓不过是借一借东风罢了。”

“哎。”江执远伸手拦住了她的酒杯,“冷酒喝不得。”

江执远唤来小二:“这大冬天,怎么给客人上冷酒?”

这个小二不是刚才那个,许是刚才那是小二忙着说话,忘记热酒了。

小二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小的马上去热。”

江执远没有责备。过了一会儿,小二拿来热酒,好几个端菜的小厮也上来了,饭桌上摆满了菜。

江执远给郭骁骁夹了一个鸡中翅:“我特地让厨子放些辣椒,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郭骁骁知道他是明知故问,笑着吃下去了。她平时喜欢吃一些辣椒开胃,他是知道的。

郭骁骁擦了擦嘴,说道:“莺莺和张生后来怎么样了?”

“你不是读过吗?”江执远又往她碗里夹了一些菜。

“太久了,忘记了。”

“张生后来金榜题名,崔莺莺的母亲答应了他们的婚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淡淡地说道。

“你说,如果张生没有金榜题名,崔母还会把莺莺嫁给张生吗?”

“你心里不是知道吗,为何还要问我?”

“那如果你是张生,你会怎么做?”

“你是说,如果我没有金榜题名?”

“是。”

“如果我是穷酸书生,又没有金榜题名。”他放下筷子,想了想,“我绝不会娶崔莺莺。”

她的眸子暗淡下来:“为什么?”

“穷书生家世本来就不好,又不能中举得到陛下的赏识,就门户而言,与崔莺莺的宰相府天差地别。莺莺自小娇生惯养,没有办法跟着张生吃苦。”

“你怎知,莺莺不能跟着张生吃苦?”

“你涉世未深,自然不知穷人家的辛酸日子。”

“你别老拿我不知穷人家的苦日子说事儿。”

“好!就算崔莺莺与张生情比金坚,在柴米油盐、权贵富庶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崔莺莺为了跟张生在一起,势必会跟家里闹翻。莺莺本来还可以卖一卖相府嫡女的面子,可是一闹掰,她就不再是相府千金了,只是一个穷酸书生的妻子,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表哥是扬州衙役的统领,有权有势,张生自比不上表哥。”

江执远将脸别过一边,嫌弃地说道:“这是在说张生,你扯我做什么?”

“莺莺虽是娇生惯养,可是她愿意为了张生舍弃一切,又怎么会在乎穷日子的辛苦。”

“她是不在意,但是面对每日的饥肠辘辘,她不得不妥协。”

“张生心里爱着她,怎么可能会让她每日饥肠辘辘?”

“爱终归是爱的,没有金榜题名的张生只是一个穷酸书生,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养活崔莺莺?”

“张生面对权贵势力,有勇有谋,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叫孙飞虎自动退兵,这样的人才,何愁吃不上饭!”

“我不同你说了。”江执远挥挥手,“省得你跟我吵得面红耳赤的。”

他径自吃起菜来,郭骁骁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江执远又道:“我寻思着带你来湘菜馆吃顿好的,你倒好,专门给我出难题,让我吃顿饭都不安生。”

郭骁骁听他这么一说,当下没有发火,硬是将气咽了回去,拾起筷子吃起饭来。

一顿饭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郭骁骁吃饱后,就说了一句“我吃好了。”坐下椅子上等他。

他知道她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故意很快吃完饭。她就是这样,有话总是在饭桌上说,生了一肚子的气,无心吃饭,就简单地扒几口,所以她不管怎么吃都不见长肉。

他算是知道了,原来都是在饭桌上漏的油。不过他还没吃饱呢,意犹未尽的啃着鸡肉。

吃完饭,两人就下楼了。郭骁骁走在前头,小兰在楼下等着。江峰今日没来,江执远安排他在江府做事情了。

江执远走到柜台结账,出来时就看到郭骁骁在不远处的红灯笼下等他,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小兰还在后头立着,江执远一个眼神,让她退下。小兰会意,想着有江执远照顾郭骁骁,自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就悄悄退下回郭府去了。

江执远走到她面前,探问道:“还在生气呀?”

她两手放于腹部,端庄的样子:“怎么敢呀?”

“你不敢?”他挑眉,“你每回生气跟我说话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冷言冷语的,对我像个外人。”

她没有说话,他上前拉她的手,她却将手背到身后。

“能不能别这么刁钻?”

“谁刁钻了?”她瞪大了眼睛。

“你。”他眉毛都直了,“你要是一直这样,将来怎么做一府的女主?一点事情就斤斤计较,跟我吵得面红耳赤的,还谈什么夫妻相携?”

郭骁骁闭着嘴没有说话,他再一次上次拉她的手,谁知她却退后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你这是闹的哪出呀?”他眉头紧蹙,“我现在跟你心平气和的谈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娇气?让人知道你气量竟是这样小,满街都要笑话了。”

“是啊,我娇气,我气量小,我斤斤计较,不适合当你江府的女主人!”

有几个行人路过,往他们这里瞧了几眼。

江执远压低声音说道:“你我都是大家的子女,你非要在街上吵吗?叫人家看见,成何体统!”

郭骁骁毫不畏惧:“照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关起门来吵是吗?”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变成什么样了?”

“你,你蛮不讲理!”

“我从前也是这个样子,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应该是你变了才对!你从前能容忍我刁蛮跋扈,如今为何不能?”

“罢了。”江执远叹了一口气,“你愿意呆在这儿,你就呆在这儿,我不管你。”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郭骁骁心头一颤,嘴唇动了动,忍住没说话。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了,微微侧脸,余光看见她没有动容,于是抬脚离开。

“谁要你管!”她还是没忍住喊出了声,“你走啊,走得远远的。”

江执远听到她的骂声,更加气了,步子加快,利落干脆。他边走边想,郭骁骁真是半点都不懂他的心思。从前他宠她、纵她,是因为觉得她年纪小,纵一纵也无妨。

可是过完十五他就要跟郭家提亲了,到时候郭骁骁就变成江府的少夫人,怎么可以像现在这个样子,吵吵闹闹,没规没矩。他想的长远,郭骁骁却不曾会意。

走着走着,他就到了婉湖边。婉湖比起星斗巷,毫不逊色,人流也是一样的大。江执远无心吟赏烟霞,就往紫彤巷的方向走了。

走到一处狭小的分巷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喊声。江执远闻声探去,只见一个喝醉酒的糙汉正压着一个姑娘在巷子里行苟且之事。

来不及多想,江执远上前一把扯住糙汉的衣领,将他拉出了巷子。

“谁?”糙汉被人从背后扯着领子,骂道,“你他娘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执远在脸上打了两拳。

“嘴巴不干不净的,该割了舌头!”

江执远横踢侧踢,几拳几脚就把他制服了。

那糙汉喝醉了酒,手脚不听使唤,就倒在了地上:“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江执远踩着他的头,冷冷地说道,“明日自己去衙门领五十大板,要是没来领罚,有你好果子吃。”

“大爷,明天是大年初一呀。”

“哦,我差点忘了。”江执远笑道,“那就初二来吧。”

江执远抬起脚,理了理衣服,糙汉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但是因为吃醉了酒,走路不稳,就踉踉跄跄的。

那姑娘从小巷子里跑出来,一见到江执远就跪下了:“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姑娘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江执远道:“按说,你应该在闺阁里呆着,怎么会被那人给擒住了?”

姑娘擦着泪水说道:“公子说的是,原不应出门的,但是想着今日是除夕,便跟姐妹们到街上热闹热闹,谁知竟与家人走散了。夜里黑,我又不太识路,刚走到这里就遇到了那个醉汉……”

那姑娘话音刚落,江执远就已奔向星斗巷了。

“公子!”

江执远跑得像风一样,全然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呼唤。

他在责备自己,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呢!要是有喝醉酒的公子哥把她拉到墙角,行苟且之事……后果不堪设想!

第63章 你让我又爱又恨

江执远回到星斗巷的那家湘菜馆,红灯笼处已不见郭骁骁身影。他又跑到湘菜馆里抓了小厮来问,小厮说没见到。

他又问了红灯笼旁边的小商贩,各路的大娘和伯伯,连续问了十几个人,终于从一个卖炊饼的阿伯那里得知,郭骁骁已经走了。

他又问:“她和谁走了?”

阿伯答:“应该是她自己走掉了。我看她哭了,就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后来就不见了。”

“谢谢。”他扔下这句话就开始四处寻觅。

他很自责,他在骂自己,如果找不到她,他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

他在星斗巷寻觅了好久,跑得腿累了,也没有歇,一直在找,几乎到见人就问的地步。脑海里回荡起郭骁骁的面容,那个有点傻气又睿智的姑娘,那个眉毛弯弯如柳叶的姑娘,那个蛮不讲理、让人又爱又恨的姑娘。

“骁骁!”他站在巷子大声喊她的名字,着急得连声音都颤抖。

“骁骁!郭骁骁!”他转了一圈,喊得几乎要失声。

这样的寻找,从前发生过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心惊胆战,让他在人群里喊她的名字,喊到连声音都颤抖。

想起她上次在清云寺用雪团砸小鸟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堂堂郭家大小姐居然跟两只鸟儿较劲,然而还被鸟儿欺负了。

他最喜欢看她发小脾气时的样子,那鼓鼓的腮巴和微蹙的眉头,让他忍俊不禁。如果郭骁骁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喜欢她了。

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呢?这个有点傻气的姑娘,究竟是哪里值得他掏心掏肺!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即便她做出让他生气的事情,即便她说出让他生气的话,他最终还是会原谅她。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不能没有她,永远不可能与她决裂。曾经朝夕相伴,竹马绕青梅,耳鬓厮磨,两小无猜,成为了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喜欢她温婉的外表和倔强的内心,喜欢她刁蛮娇嗔、绵里藏针,喜欢她坚毅而直率的品性。他了解她刚毅的外表下那颗柔软的心,他知道她明明不堪一击却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们本应是最相互了解的两个人,然而都因为面子,让双方处于尴尬的境地。

如果这一次能找回她,他绝对不会再扔下她。

他冷静了一下,然后继续寻找,踉踉跄跄地在几个街巷游荡,就在近乎绝望的时候,在绿苔桥上发现了她。

她窝在一个角落,默不作声,眼如死灰,抱着双膝靠在柱子上。

他慢慢地向她走近,步伐沉重而稳健。这一刻终于不必再着急,可以慢慢地靠近她、陪着她。

她余光看见了他,眼睛一下就红了。

“怎么?”她强忍着泪水,往角落缩了缩,语气十分倔强,“你是回来责备我的吗?”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她,气势如虹,她吓得赶紧从围栏的座位上跳下来,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回怀里。

“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他紧紧地抱着她,依偎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在耳边吐气,“你让我又爱又恨,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你怎么了?”她愣住了。

他把她搂在怀里,没有说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像弄丢了和氏璧的君王一般,不肯放开她。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手慢慢攀附到他的背上,柔声道:“对不起。”

他松开她,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对不起。”她的泪珠子突然落了下来。

这是她少有的道歉,这是她少有的承认自我的错误。她碍于面子,羞于表达,有时明明想说的是挽留的话,可以一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走开”。

她原不是刁蛮的,可是一遇上他,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蛮不讲理来吸引他的注意。扬州城谁人不知郭大小姐温婉贤淑,可是一到了他这里,她就变得刁蛮跋扈。

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控制不住去问他,控制不住去想他。即便她开导自己千万次,还是会落入他编织的情网里。

“我……”她颤抖着嘴唇。

“别说了!”他再一次把她揽在怀里,“我知道了。”

她吸了吸鼻子,另一只手也附上他的背。

婉湖水天相接,碧波荡漾,这一对璧人终于读懂了对方,终于不再有隔阂。

远处又放起了烟火,“砰!砰!”一声,响彻云天。

“有烟花!”她从他怀里溜出来,“快看呀。”

他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揽着她的肩膀笑道:“以后,我们每年都一起看烟火怎么样?”

“你说的!”她仰着脸看他。

“我说的。”

“要是明年人家不放了怎么办?”

“那我江府来放,我江府把这一片的烟花都承包了,让你看个够。”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甜蜜的笑了。

星斗巷金伶戏院里,那出《西厢记》终于唱完了,韩府的马车正往韩府赶。

郭芊芊摸着肚子,靠在韩天磊的肩膀上说道:“相公,莺莺和张生终于修成正果了。”

“是啊。”韩天磊揽着郭芊芊的肩膀。

“咱们的孩子也快出世了。”

“嗯,本来不想带你出来的,你现在有了身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我实在不想让你四处走动。”

郭芊芊听他这话,就往他怀里蹭了蹭。

“不过今儿是除夕夜,我也好久没带你出来玩儿了。”

“相公,你今后能不能多在家陪陪我?”

“好,会的。”他闭上了眼睛。

“你说话算话。”

“算话,决不食言。”

郭芊芊露出了笑容,又道:“府里的老妈子说,我这胎有可能是个男孩。”

“嗯。”

“相公,你给咱孩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韩天磊想了想,“就叫君逸吧。”

“君逸,韩君逸。”郭芊芊看着韩天磊问道,“是何寓意?”

“生而安逸,诸事顺遂。”他没有睁眼睛,淡淡地说道。

郭芊芊没好气地道:“生而安逸,这不是说咱儿子没斗志吗?”

韩天磊笑了:“这你就不懂了,生而安逸,是要他知足常乐,凡事不必强求,只有这样才会诸事顺遂。”

郭芊芊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道:“若是生的是女儿呢?”

“若是女儿,就叫蔚青。”

“这又是何寓意?”她挑眉问。

“芊蔚何青青,一如你娇美如花。”

郭芊芊笑了,靠回他怀里。马车哒哒的在巷子里走,郭芊芊用手抚着肚子,期盼着孩子快点出世。

自郭芊芊有了孩子之后,韩夫人对她的态度总算好些了。可是韩天磊整天不着家,韩夫人又怪她没能管住韩天磊。

她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韩天磊一个大男人,她去管他做什么。就算她想管,照韩天磊那个性子,怎么会受她的管呢!

小翠这些日子一五一十地把子衿坊的事情都告诉了郭芊芊。郭芊芊想想就有些生气,现在子衿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了,郭骁骁也扬眉吐气了。

不行,她心里开始毛躁,不能让郭骁骁过得顺风顺水。当初爹把子衿坊交给郭骁骁,她没想到郭骁骁会经营得这么好,如今……一定要打压打压郭骁骁的气势才行。

“相公。”

“怎么了?”

“咱们家有几个染坊呀?”

“西街有一个大染坊,紫彤巷还有五个小的。”

“眼下,都是公公自管吗?”

“我爹管那个大的,我管着紫彤巷那几个小的。”韩天磊突然睁眼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只是作为韩府的少夫人,总要了解了解家里的生意吧。”

韩天磊轻笑一声,躺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郭芊芊道:“咱们家做染坊也几十年了,这些年不知销量如何?”

“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别人家的染坊,都是联合绣坊来做生意的。染坊做布匹的供应商,绣坊从染坊这里进购底料,如同水和鱼的关系,互相依存。”

“然后呢?”

“家里的老妈子说,咱家的染坊一直以来都是和几个小绣坊合作,需求量时大时小而且不稳定,随时有不再进购的可能。我就在想,咱们家能不能找到一个大绣坊,和他们签订长期的条约,这样一来,咱们布匹的销量每年就有保障了。”

韩天磊腾出一只手枕到后脑勺:“你说的,我和爹都有想过,可是咱们扬州没什么大绣坊,最大的绣坊就是你们郭府的子衿坊了。子衿坊之前一直和属地的‘天府之国’合作,后来又换了杭州的红杏庄园。换来换去,也没换到我们韩氏染坊来。”

郭芊芊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酸意,忙赔笑道:“子衿坊现在都是我那姐姐做主,她看不惯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然不会跟咱们家做生意。”

韩天磊面色平静,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心里明镜一般。他知道郭骁骁原是有意与郭芊芊交好的,但是妹妹四处找姐姐的麻烦,这才让姐姐疏远了妹妹,连带着夫家也一并疏远了。

第64章 携手再拜清云寺

韩天磊道:“这事儿先搁着吧。”

“相公。”郭芊芊欲说还休,“都怪我,早先应该跟姐姐修好才对,现在也不至于跟子衿坊做不成生意。”

韩天磊摸了摸她的头:“都过去了。你母亲现在不是常到韩府来吗?你只要多跟娘家走动走动,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郭芊芊以为韩天磊已经断了跟子衿坊做生意的念头,没想到韩天磊还是想跟郭家合作。可是,她郭芊芊可不愿意服软做小,看郭骁骁的嘴脸。

“相公,你知道我姐姐不大喜欢我。咱们就不能另寻别家吗?”

“好啊,要是你能找到与子衿坊旗鼓相当、不相上下的绣坊,我可以去跟父亲说一说。”

韩天磊已经把话撂这儿,她再说就显得她居心不良了。

这个年,是郭芊芊和郭骁骁在扬州过的第一个年,扬州的气候宜人,乃是江南水乡,人杰地灵。

郭骁骁在家守完岁之后,第二天清早就去了清云寺。江执远骑马亲自来接她。

郭骁骁让小兰退下了,拉着江执远的手翻上马背。

郭骁骁坐稳后笑道:“走吧。”

江执远踢了踢马肚子,马儿慢悠悠的走了。

郭骁骁回头见小兰还站在原地,又道:“帮我跟我娘说一声,我跟表哥出去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呀?”小兰喊道。

郭骁骁靠在江执远的怀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江执远道:“今晚吧。”

郭骁骁又钻出江执远的怀抱,冲着小兰叫道:“今晚。”

江执远一挥马鞭,马儿就加快了速度。

“昨晚睡得可好?”他问。

“不好。”

“为何?”

“我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就是不让我睡。”

“不让你睡?”他笑了一声,“可是因为要守岁?”

“倒不是守岁的缘故,我娘看我在椅子上打了好几次盹儿,就让我回房里睡了,可是,那鞭炮愣是三番五次吵醒我。这年呀,真是讨厌。”

“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过年的吗?有压岁钱、有新衣服,还有吃不完的美食,不都是你的最爱吗?”

“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啊?小时候是小时候,如今长大了,自然不能跟儿时相比。”

过了一会儿,郭骁骁又道:“我若没记错,表哥今年是本命年。”

“是啊,你要送我什么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就会给我什么吗?”

她想了想,说道:“那就要看我有没有了。”

“这个东西,你有。”

“我有!”郭骁骁侧过脸看他,“我倒是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衣锦、田铺、钱财、权势,你一样都不缺。”

“我缺。”他拉长了声音,“算命的说,命中犯煞,要……”

“要什么?”

“要……要娶一个如花似月的姑娘才能去灾免祸。”

“哼。”郭骁骁拉下脸来,“你呀,就是想编排我,把我骗到你们家去。”

“这事儿是真的,我没编排,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要是娶不到,天神就要降罪于我,要我英年早逝。”

“你呀,别把死挂嘴边,你不知道活人最忌讳谈死吗?”

“为了你。”他那拉缰绳的手突然抱紧了她,“我什么都不怕。”

他在她耳边吐着热气:“为了你,我愿意粉身碎骨,为人刀俎鱼肉,但是谁要是敢伤你一根汗毛,我江执远定与他势不两立。”

她动容了,但是还保持着一分理智:“人说红颜祸水,你就不怕我阻碍了你的前程吗?”

“西楚霸王一手镇江山,一手拥美人,即便身死江东,仍有虞姬愿与他同生共死,项王此生无憾。”

“你真的想好了吗?要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疼我、爱我、护着我吗?”

“若是对我从一而终,我定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放你放在心尖上。”

“若我,不能从一而终呢?”

“若你移情别恋,那应该也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伤心欲绝才会如此。”

“将来若是有一天,因我的缘故而让你左右为难,你……你千万不要记挂着我。”

他勒住了缰绳,细细听她的话。

“你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用在意我。”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因你的缘故而让我左右为难?”

“若是……我真成了祸水,希望你快刀斩乱麻,不要因为我玷污了你的名声。”

“我不会丢掉你的!”他勒紧了缰绳,义正言辞地说道,“把你刚才那些话咽回去,以后都不许再说!”

他扬起鞭子,在马匹上重重的打了一鞭,马儿就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郊的清云寺。

江执远抱她下来,拉着她的手上了石台阶,又去到供佛的大殿。

“佛祖在上。”江执远啪的一下跪到蒲团上,“今有善男江执远诚挚求佛,愿与表妹郭骁骁结为夫妇,同甘共苦。他日我若有负于表妹,就叫我英年早逝,后无传人。”

说完江执远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看向郭骁骁。

她本来还想问他一句“不悔吗”,现在看来,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

“佛祖在上。”郭骁骁提起裙摆跪在他旁边的蒲团上,“信女郭骁骁愿与表兄江执远喜结连理,在天比翼,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望佛祖成全。”

郭骁骁连磕了三次头,转头对上江执远的眸子,露出了笑容。两人牵着手出了大殿,一路笑着走下台阶。

马儿不知何时走到了寺院门口,江执远明明拴在十几米开外的树桩下的。

“看来银枪也知道它要有新主人了。”江执远看着马儿笑道。

“银枪。”郭骁骁上前摸了摸它的鬃毛,“好名字!你是不是还有两个兄弟,叫金枪和铜枪呀?”

“哈哈哈。”江执远大笑几声,“它的那两个兄弟叫金盾和铜弩。”

“那就改成金枪和铜枪。”

“好。”他抱着她上了马,一手拽着缰绳,对着马儿说道,“从今儿起,你那两个兄弟就叫金枪和铜枪了。”

郭骁骁满意地笑了,两人骑着马儿回城去了。江执远又带着郭骁骁去醉仙楼吃了一顿饭,这才送郭骁骁回郭府。

江执远刚回到江府,就看到江峰迎面走来。

“爷,老爷回来了,在书房等您呢。”

江执远本想换了外衣再去,但是听着江峰的语气,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他就去了江大人的书房。

“来了。”

虽然他的脚步很轻,但是江大人的耳朵就像是夜里的猫,非常灵敏。

“父亲找我。”他俯身立于一旁。

“坐。”江大人淡淡地说道。

“不用了,父亲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跟我置气吗?”

“儿子不敢。”

江大人整个身子靠在椅子上,悠闲地说道:“你和海三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了,就在三月初三。”

江执远大吃一惊,险些站不住脚:“父亲!你为何非要如此!”

“官家联姻,本就是常事。”

“可是儿子已经……”

“我知道你的心都记挂在骁骁的身上。”江大人打断他的话,“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那些山盟海誓做不得数。”

“父亲为何非要逼我娶海家的姑娘?”江执远愤愤不平,“难道真如外人所说,父亲是为了一己私欲?”

江大人未答话,却转移了话题:“海三姑娘虽是庶出,可是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嫁到咱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海家姑娘再怎么亲,那都是外人,骁骁是您的外甥女,咱们家跟郭家结亲,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如今木已成舟,你还想怎么样?”

“父亲!你为何不跟我商量商量?”

“跟你商量?我明知你不会同意,为什么还要跟你商量?再说了,我是你的父亲,你的婚事自然是由我做主。”

“所以父亲就先斩后奏,暗渡陈仓,待生米煮成熟饭,儿子就无力回天了。父亲的城府为何这样深?虎毒尚且不食子,父亲为何这样算计我!”

“砰!”江大人将案上的笔架推翻,“休得胡言乱语!”

江执远没有退后一步,恶狠狠地说道:“果真如外人所言,父亲为了在官场上通畅无阻,硬是逼儿子娶海家的姑娘,父亲……儿子没想到父亲竟是这样的老谋深算!”

他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江大人的心,江大人拾起案上的砚台就往江执远身上砸去。

“你!婚事不日就将传遍扬州的各个大家,你如今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江执远的胸口被砚台狠狠地砸中,他吃痛捂着胸口退后了几步。

“若是儿子就是不肯就范,父亲又能拿我怎么样?”

江大人气得眉毛都直了:“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我明日就去郭府,去撺掇你姨丈,让他马上把骁骁嫁给扬州的公子,我看你还怎么娶她!”

“父亲!”江执远跪倒在江大人的足下,“父亲你不能这样!”

“我这样也是被你逼的!”江大人两手叉着腰。

“我逼您?父亲又何尝不是在逼我!”他大吼道,“我逼您您心里难受,可是儿子呢?儿子心里就好受吗?”

第65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江大人仰天长叹:“婚期已定,多说无益,你退下吧。”

江执远低着头,咽了咽口水,从地上爬起来说道:“父亲心意已决,儿子也心意已决,我是不会娶海蔷薇的。”

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今日是大年初一,明明一切都红红火火的样子,这是这桩事情的发生却让格局天翻地覆。

他不知道江大人究竟什么时候会向扬州各府递喜帖,但是现在这件事情不能让郭骁骁知道。他们才和好没多久,绝不能因为这件事情破坏两人的感情。

江执远将此事按下,不允许丫鬟和小厮给郭骁骁送信。同时他心里乱得很,一边顶着忤逆的罪名跟父亲抵抗,一边牵挂郭骁骁会不会听到风声。

江大人心想,他这个儿子还真是沉得住气,没有大闹一场,也没有向上次一样不吃不喝。不过,江执远这个样子才更让他发愁。不行,他得让人把消息放出去才行。郭骁骁到时自会知难而退,郭骁骁一放弃,江执远一方坚持也是没有用的。

于是,江大人拟定了喜帖,故意放在书房的案上。进来打扫的女使看见,嘴巴不严,便跟府里的丫鬟们悄悄地议论起来。周围各个府邸的丫鬟们都是相互认识的,这样一来,江执远和海蔷薇的婚事便被传了出去。

最后还是传到了小兰的耳朵里。

初九那日,小兰火急火燎地回到东厢房。

“小姐!小姐!”

“何时如此慌张?”郭骁骁正坐在榻上烤火。

“外边都在传表少爷的事情……”

“表少爷的什么事情?”

“她们说……”小兰支支吾吾地,“她们说,表少爷马上要娶苏州父母官海大人的女儿为妻了。”

“什么?”郭骁骁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你没有听错?”

“奴婢不再造次,她们说,江府连喜帖都准备好了。”

郭骁骁来回走了两次,虽是情急,但是理智仍在。

“小姐。”小啦皱着眉头,“您……您要不亲自去问一问表少爷?”

“对对对。”郭骁骁走了几步,但是门槛还没有跨过,步子又缩了回来,“不行,不能问。我若去问他,他定会觉得我不信任他,他又会跟我吵起来。”

“那怎么办呀?”

“我们先等等,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会派人知会我的。”郭骁骁坐回到榻上,“我们先静观其变。”

小兰叹了口气:“小兰好不容易才跟表少爷走到一起,眼看着好事就要成了,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别说了。”郭骁骁一手撑着头,“说得我脑子乱。我有些饿了,去帮我看看厨房有没什么吃的。”

“是。”

小兰退下了,却厨房寻来糕点。

“真巧,阿南刚做了芙蓉糕。”小兰关上门,将糕点放在炭盆旁边的方桌上。

郭骁骁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虽是美食在口中,却食之无味。这还没过十五呢,怎么传来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郭骁骁边吃边想,要是传言是真的,江执远会怎么做?她郭骁骁是不肯做妾的,可是婚事已定,说明江大人也是同意的。江大人同意了,江执远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一宿,又是睡不安稳的一休,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床幔,上头挂着袁少诚送她的香囊。她起身将香囊解下来,又笼着被子躺了下去。

她用力嗅了嗅,这个味道是,丁香花!

小兰进来了,瞧见郭骁骁还没睡,便道:“小姐还在想表少爷的事情吗?”

“没有。”

小兰见她手里拿着香囊,又道:“小姐怎么把它解下来了?挂在上头才能助睡眠呀。”

郭骁骁没说话,摸了摸香囊上的图案,心下道:这是什么?

她仔细一看,念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小姐在说什么?”

“你看这上面绣着什么?”

小兰坐在床边,接过香囊,说道:“一枝桃花呀。”

郭骁骁笑道:“我看呀,并非是他母亲喜欢桃花,而是他喜欢桃花。”

小兰还无头雾水,郭骁骁就已经翻身睡下了。小兰正要出去,郭骁骁又起身从小兰手里夺过香囊。

“不是说助睡眠吗?”郭骁骁笑道,“我把它放到枕头下面效果应该会更好。”

小兰笑着退出去了。长夜漫漫,孤心怎眠?郭骁骁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香囊的作用,郭骁骁躺了半个时辰就睡着了。换做平时,可能到鸡打鸣儿时才能睡着。

等七八日,江执远还是没有送来消息。小兰比郭骁骁还急,郭骁骁说再等等。这一等就到了一月底,郭骁骁出门了。

按例要到子衿坊巡视,郭骁骁先问雅蓉例钱的事情。雅蓉说已经发下去了。绣女们看见了郭骁骁也是一脸恭敬地样子。

郭骁骁走在子衿坊的楼梯道,却听到绣女们在嘀咕江执远成亲的事情。绣女们断然不敢在郭骁骁面前说,可是郭骁骁一走,她们就又开始八婆起来。

雅蓉也是知道一二的,但是默不作声。

郭骁骁起先并不在意,可是出了子衿坊,街上的大娘们都在议论。有人说,江大人想与海家结亲,乃是想巩固自己在官场上的地位。又有人说,海家那三姑娘只是个庶女,拿来巩固地位有些上不了台面。

郭骁骁不禁在想,江执远此时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他要与海家结亲的事情?如果他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没有一点声响,为什么不告诉她?让她这般心惊胆战,整日猜测!

江家与郭家的关系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可是就是这少部分人,像搅屎棍一般,将格局搅乱。

郭骁骁走在街上,开始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可是就算她躲到了家里,隔着家里的这堵墙,还是听得到外面的闲言碎语。

小兰自不敢拿这些话来叨扰她,可是家里有些多事的老妈子,瞧见经常江执远往郭府走动,与郭骁骁举止亲密的样子,免不了要奚落郭骁骁一番。

郭骁骁就差钻进被窝里了。小兰看到她眉头紧锁靠在榻上,上前安慰道:“那几个老妈子,都是从前伺候段氏的,就是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小姐别往心里去。”

“她们说,表哥看上海蔷薇了。”郭骁骁看着炭盆中的炭火,“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呸呸呸,什么不要您了?您说什么胡话呢?刚叫您别在意,您还真往心里去了!”

“那为什么他这么久都不来个信儿?”

“表少爷也许也跟您一样,正苦恼着吧。”小兰低下了头。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郭骁骁坐直身子,“外面都说江家三月初三成婚,马上就到二月了。”

风吹得外面珠帘啪啪啪的响,郭骁骁扯了扯手中的绢子,拿起火钳夹了一根银炭放进炭盆里。

她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对,我要找他问个清楚。再这么等下去,海家的嫁妆都要备齐了。”

郭骁骁将火钳扔到一边:“把我的戎装拿来。”

“小姐……不是骑不得马吗?”小兰犹豫道。

“骑马快些。放心,我会小心的。”

小兰给郭骁骁换上骑马的戎装,郭骁骁骑着一匹棕色的马出门了。到了江府,郭骁骁把一封信交给蓝田,随后翻上马背去了城郊的马场。

家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头更不能谈话,唯有城郊的马场人烟稀少,僻静宽敞。郭骁骁在信里说了地点和时间,先到马场等江执远了。

可是她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还是没有等到江执远。

再多等一刻钟,再多等一刻钟,她对自己说,江执远一定会来的。

然而,夕阳西下、孤鹜远飞时,她还是没有等来江执远。她叹了一口气,如同断翅的大雁,悲伤而失落地离开马场。

小兰连忙出门迎她,小厮把马牵了下去。小兰一路跟着郭骁骁回到东厢房,郭骁骁一语不发,回屋倒头就睡。

郭骁骁早都冻僵了,小兰替她掩被子时才发现她手指冰凉。幸而小兰把屋子烤的暖烘烘的,又命人端来姜汤。

“小姐。”小兰碰了碰被子,“起来喝点姜汤吧。”

郭骁骁侧身睡向墙的那一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小兰知道她此刻是醒着的,只是不愿意说话。

小兰猜想应该是不好的情况,不然郭骁骁也不会如此。

郭骁骁不肯喝东西,小兰也值得退下了,命令所有下人不得打扰小姐,郭骁骁此刻最需要的是清静。

谁知第二日小兰打算为郭骁骁梳洗时,却发现她浑身滚烫,双脚冰凉。

小兰心慌地叫道:“小姐!小姐您不要紧吧?”

郭骁骁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小:“给我拿点水。”

“好,您等等。”小兰马上把炭火上到暖炉拿下来倒了一杯水,“小姐,水还烫,您等等。”

小兰为了让水凉得快些,就把水杯拿到窗外。外头的风呼呼的响,不一会儿水就凉了。

小兰拿回杯子,又倒了一点暖炉里的热水,坐到床边郭骁骁扶了起来。

“这天太冷了,水一放到外头没一会儿就全凉了。”小兰给郭骁骁喂着水,“亏着您昨日还骑马跑到马场去,吹了半天的冷风,把人都吹病了。”

第66章 明知不会有结果

郭骁骁病得有些糊涂,小兰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径自呢喃道:“他没来,我等了他一下午,还是没有见到他。”

小兰自是知道她说的江执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伸手替她拢了拢被子。

“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躺在小兰的怀里,面容憔悴。

“不会的,表少爷不会的。”小兰抱着她,“他可能……可能是忘记了。”

郭骁骁眯着眼睛,身体变得很虚弱:“我有些累。”

小兰把她放回床上,给她掩好被子。知道她怕冷,小兰又去炭盆加了银炭。

“奴婢去厨房给您拿些清淡的羹粥吧。”

郭骁骁没有说话,小兰起身去厨房拿了些清淡的肉粥,趴到床边。

“小姐,起来吃点东西吧。”

郭骁骁一动不动的睡在那里,小兰有些心慌,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如热水一般滚烫。

“不得了!”小兰大吃一惊,“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郭骁骁忽然抓住小兰的手,说道:“不必兴师动众的,给我抓些药便好。”

“是。”

“别告诉我娘,我怕她担心我。”

“好。”

小兰一出门就直奔袁氏药铺。

袁少诚听闻郭骁骁生病了,余下那些生病的就暂时交给大辙照顾,先给郭骁骁开药。

小兰说的症状不过是发烧加风寒,袁少诚药方也不需要写了,直接抓药打包好交给小兰。小兰付钱,说了些感激的话就回郭府了。

郭骁骁怕冷,冬天如果不注意保暖就容易发烧,这一点小兰是知道的。发烧严重时,半粒米都吃不下,这一点小兰也是知道的,所以当务之急是给郭骁骁灌下汤药,即便是腹中无食也顾不得了。

“小姐,来。”小兰拿着汤药坐到床边把郭骁骁扶起来。

郭骁骁一闻到那股浓浓的药味,立马就想吐。

“良药苦口利于病。”小兰劝道。

郭骁骁两眼一闭,大口喝下汤药。小兰拿着手绢给她擦擦嘴。

“小兰,我好冷。”

“冷?奴婢已经给小姐盖上蚕丝被了。”小兰用棉被把郭骁骁包裹起来。

大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小兰起身把窗户扣紧,又坐回了床边,搂着郭骁骁靠在边上。

“我好冷。”她嘴唇发白。

“一会儿就不冷了。”小兰搂着她,“奴婢抱着您,您靠着奴婢就不冷了。”

过了半个时辰,郭骁骁觉得反胃,小兰见状马上拿来痰盆,让郭骁骁吐在痰盆里。

“唉,这药全给吐出来了。”小兰叹道。

郭骁骁那反胃的感觉像是意犹未尽,才过一会儿又吐了第二次。可是肚子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再吐就是些苦水了。纵然是些苦水,也叫她痛苦万分,仿佛掏了胃部,一阵一阵的涌来。

将药水吐尽之后,郭骁骁才勉强舒服些,翻身睡下了。

夜里,郭骁骁发烧得厉害,红着眼睛从床上爬起。又觉口干得很,想去找水喝,结果摔下床去。小兰闻声赶来,给她喂了些水,又熬了一次药送到她床边。

小兰有些心慌,连夜去禀报郭夫人。郭夫人忙起身赶往东厢房。只见郭骁骁踢开了被子,皱紧眉头躺在床上。

郭夫人上面替郭骁骁掩好被子,一触碰到她的身体,就如同沸水一般。

“骁骁,你怎么样了?”郭夫人握着她的手问道。

郭骁骁病得越来越糊涂了,完全听不到郭夫人的话。

“吃过药了吗?”郭夫人摸着她的头问道。

“吃过了,但是小姐全给吐出来了。”小兰答。

“感染了风寒,又发烧得这样厉害!怕是非要下一剂猛药才能好了。”郭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问,“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

小兰低着头,未敢答话。

“是为了表少爷的事情?”

小兰点了点头。

郭夫人又是一叹:“这是她的劫难呀!往后,表少爷若是来*,一概回拒。”

“可是小姐她……”

“你若是想她好,就不要再让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江家和海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你替小姐做红娘,只会增添小姐的烦恼。”

“奴婢明白的,只是小姐与表少爷情深意重,若是小姐醒来……”

“你让他们两个来往,是在害她,不是在帮她!”郭夫人打断小兰的话,“明知不会有结果,还纠缠在一起做什么。藕断丝连,只会让她更痛苦。倒不如一刀两断,一阵疼痛过后,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小兰想起郭骁骁从前说的话:是砒霜不是蜜饯儿。

小兰会意,下定决心不再帮助郭骁骁与江执远来往。

这时,屋里响起郭骁骁微弱的声音:“小兰,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骁骁。”郭夫人摸着郭骁骁的脸,“娘在这里,你听得到吗?你听得到吗?”

“娘。”郭骁骁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半晌才道,“他不喜欢我了!”

郭夫人眼中包含爱意,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把郭骁骁揽在怀里。

“他不喜欢我了。”她哭泣道,近乎哽噎。

“骁骁乖,哭一哭就好了。”

郭夫人虽不出门,但是事事皆知,便事事都看得通透。江大人非要与海家结亲,自是有他的难处。官场上,明枪暗箭,稍有不慎,头顶上的乌纱帽就不保了。

为了官场上的路从此走得通畅一些,这的确是一个原因,但是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决定郭骁骁与江执远不能成亲的关键因素。

郭夫人心里明白着呢,就算没有海蔷薇,江家也不会与郭家结亲。

“呜呜呜呜……”她大声大哭起来。

风吹雨,乍暖还寒。冷风入骨,透心凉。

落叶三千,片片无归期。青梅下,不见竹马来。

烛影摇曳,灯火阑珊处,不见故人。君不至,闲等却变等闲,点点春雨,化做离人泪。

这一哭过后,她与江执远的情义,算是了了。

且说蓝田接下郭骁骁的信件之后,打算回思柏馆交给江执远,但是不曾想遇到了江大人,就被江大人给扣下了。

江大人看过信之后,又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但是让蓝田晚上再交给江执远。蓝田不敢得罪,就照办了。

那晚,江执远拿到信的时候,郭骁骁已经从马场返回郭府,完美地错过了见面的时间。

江执远勃然大怒,将茶盏狠狠地摔倒地上。

“你如今胆子肥了!竟然敢隐瞒不报!”

蓝田扑腾一声跪到地上:“老爷……老爷让奴才先把信扣着……奴才不敢不从呀。”

“你脑子被驴踢了?你是谁的奴才你不知道吗?”

“奴才……奴才是江府的奴才。”

“混帐东西!”江执远往蓝田的胸口踢了两脚,“你是江府的奴才,只听老爷使唤是吗?”

蓝田把脸埋到地上,不敢出声。

“好,我使唤不了你,我还罚不了你吗?”江执远一声令下,“来人!将这个拎不清主子的狗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

“主子,主子饶命呀!”蓝田跪求道。

三五个粗壮的小厮进入思柏馆将蓝田带到院中,扯了长条凳,把人按在上面,抽出木板就开始打。

“啊!啊!”蓝田被打得哇哇叫,“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主子饶命呀……”

江执远气不过,又走到围栏边冲下面叫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行刑的小厮一见江执远在上面盯着,就不敢放水,当着他的面狠狠地打了十几板。

“住手!”

江执远闻声看去,只见江大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江执远不理会,继续道:“给我打!”

小厮又打了两板,江大人冲过去夺过板子,扔到地上,气势汹汹地说道:“你这是有气没地撒,要把人打死才肯罢休吗?”

“小厮犯错,理应受罚,父亲还要包庇他不成?”

“你有气,冲着我来。”江大人拍着胸脯。

“儿子不敢!”

这父子俩心里都明白得很,可就是不肯摊开说话。

“你要闹,我随你便。反正闹完这一两个月,你往后也闹不成了。”

江执远仔细一想,马上就要二月了。他之前一直没有给郭骁骁传消息,是怕她知道了会大吵大闹,或者伤心欲绝。江大人每日都在衙门工作,他即便有私事也不能跟江大人细谈。

他就想着亲自写一封信给海大人,说明原委,让这门婚事作废,可是等了大半个月,海家也没个音信。连郭骁骁的信也被江大人截下了,莫非……

“父亲可是截下了儿子的信?”他探问道。

江大人眼睛一瞥,装傻充愣:“什么信?”

江执远心想,这老爹是非要他自己说,好,总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儿子寄往苏州的信。”

半晌,江大人淡淡地道:“截了。”

好个风轻云淡,江执远更生气了,难怪海家大半个月都没个回信。江大人还真是老谋深算,之前他截下了他父亲寄往苏州的信,如今他父亲也截他的信。

“父亲是铁了心要我娶海家姑娘?”

“婚期都定了,你以为呢?”

“那我也有一件铁了心的事情要与父亲说。”他扬眉道,“我是不会娶她的。我不点头,这亲就成不了!”

第67章 考验才刚刚开始

江执远斩钉截铁,转身返回思柏馆。

“站住!”江大人叫道。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吗?”他停住脚步。

江大人走上楼梯,来到江执远身边:“若你还念着与郭家的情义,就不要再僵持了。”

“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执远微微侧脸。

“你当我,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吗?”

“不然呢?”他对上江大人的眸子。

“你平日头脑聪明,逻辑清晰,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想不明白了?”江大人苦口婆心的样子,“我问你,咱们家在扬州城是什么地位?”

“父亲是看不起郭家乃商贾之家吗?”他横眉冷对。

“我儿糊涂!”江大人骂道,“父亲跟那些势利眼能一样吗?”

江大人细心劝导:“我是扬州城的父母官,郭家是做生意的商贾人家。先帝在位时,严厉禁止官商勾结,难道你不知道吗?”

“父亲说的这一点,儿子也想过,可是父亲是公正廉洁的清官,自问入仕以来,从不以权谋私,办案从来都是公平公正的。又怎么会跟商贾人家勾结?”

“你我心知肚明,可是那些外人不知道呀。那些爱搬弄是非的,总能无中生有。倘若你娶了骁骁,两家的关系被人知晓,哪天要是落人话柄,我就是有嘴都说不清楚呀。”

“他们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就让他们搬弄去呗!父亲问心无愧便好。”

江大人叹了一口气:“我儿还是太年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父亲担心这些事情做什么?这是杞人忧天。”江执远进入思柏馆,关门时说道,“父亲早点歇息吧。”

江大人知道他的性子,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准备成亲的聘礼,婚事已定,就算江执远想反悔也是无用的。江大人对待江执远要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要慢慢来才能让他服软。

任他闹吧,郭骁骁此时想必已经心灰意冷了,只要郭骁骁一放手,离江执远妥协的日子还会远吗?

江执远躺在床上,细细思量。之前送去给海大人的信不是让邮驿送的,而是让府里的小厮送的,没想到还是被江大人给截下了。今日蓝田又把郭骁骁的信给截下了,这府里还有谁可以当他的心腹呢?

一个个畏惧江大人的权利,表面上顺从他,可是暗地里却听从江大人的安排,难怪他的信送不出去。看来,他得亲自跑一趟了。

江执远偷了江大人的私章,以江大人的名义写了一封悔婚的信。之前那一封被截了也好,不是以江大人名义写的信,就算寄出去也无用。

他又写了一封信交给江峰,让江峰亲自送去郭府。其他的小厮他是不敢再相信了。他知道江大人已经在着手准备聘礼了,事不宜迟,他第二日就赶往苏州。

有小厮跑到衙门禀报江大人,说江执远已经去了苏州,江大人马上派人去捉江执远。江峰是江执远的心腹,江大人就把江峰扣在府里了。

江峰出不去,家里的下人们一个都不敢去郭府送信。江峰在阁楼里急得走来走去,每日除了吃饭和上厕所,江峰都见不到其他人。就这样,江峰在阁楼里度过了一日。

二月初一,也就是江峰被关的第二天,丫鬟给江峰送饭。江执远的奶娘琼姨又开始在院里飘荡了。

江峰看见琼姨,灵光乍现,借口上厕所出了阁楼。一共四个小厮,两个跟着他去了茅房,还有两个守着阁楼的门口。

琼姨四处飘荡,疯疯癫癫的,没人理她,她反倒可以随意在江府里走来走去。

江峰身后敏捷,对付两人小厮尚且还行。他把两个小厮打晕,走到院子里跟琼姨说话。

“给你,把这个东西送去给一个人。”江峰把信塞到她的手里。

琼姨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笑。

“还记得上次那个姑娘吗?”江峰挤眉弄眼的跟她形容,“眼睛很漂亮,长得水灵水灵的,记得吗?”

琼姨猛地点头。

“收好,别叫人看见,一定要送到。”

江峰看着她把信揣到衣服里,这才放心的回阁楼。那两个被打倒的小厮很快就醒了,连同阁楼守门那两个开始四处寻找江峰。

江峰作势逃跑,故意引来小厮。四个小厮把江峰押回阁楼,重新关押。

江峰要逃走也不难,这些小厮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一逃走,江大人就知道四个小厮管不住他,会派更多的人来看着他,那时他就真的逃不了了。

况且,他一逃走,江大人就知道他肯定是去替江执远办事了,被江大人发现,好事也变成坏事。

现下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疯疯癫癫的琼姨身上,他是有把握的。琼姨虽然脑筋有点不清楚,可是认路识人还是知道的。江峰一说那个鹅蛋脸、长得很水灵的姑娘,琼姨一下就知道了。

小厮们纵然心中有顾虑,可就是查不出猫腻,江峰也不跑,他们无可奈何。

琼姨拿到信就出了江府,腿脚利索得很,很快就到了郭府。她使劲地敲着门口,有小厮来开门,一见她衣衫脏乱的样子,就不待见她。

“哪儿来的叫花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别别别,这位小哥,我找大小姐。”琼姨上前拦住他,不让他关门。

“大小姐是你想见就见的吗?快走,不然我拿扫把轰你。”

“哎,小哥,我……我找小兰姑娘,我有要紧的事要跟她说。”琼姨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碎银子给小厮,“劳烦小哥代为通传一声。”

小厮四顾无人,迅速收下碎银子:“你先在门外等着。”

琼姨退后了几步,看着小厮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小兰果真来了。

琼姨上前把信交给小兰:“这是江峰让我交给你的,劳烦交给大小姐。”

小兰一听是江峰让送来的,连忙把她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你是?”

小兰看着她觉得有些面熟,可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我是……江府的老妈子。”

“这个信,我不能收。”小兰把信还回去。

“小兰姑娘,一定得收下!”琼姨把她捏信的手合了起来,“事关两家的婚事,请姑娘一定要收下。”

小兰想起郭夫人说的话,从此以后不能再为江执远和郭骁骁牵线搭桥,便决心拒绝。可是看那老妈子的样子,倘若小兰不收下信,老妈子是不肯走的。

“好,收下了,你快走,这里人多眼杂。”

琼姨离了郭府大门,躲在一处看着小兰把信藏到怀里,又进了郭府,这才走掉。

昨夜郭骁骁才勉强吃了些汤药,这会儿正在昏睡。

小兰回到厢房里,不敢作声,悄悄把信藏到塌下的褥子底下。郭骁骁正病得厉害,不曾察觉。

小兰上前给郭骁骁掩了掩被角,心下道:小姐可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小姐好。明知不会有结果,就不能再往上撞。今日小姐为情所困,大病一场,所有的乌烟瘴气都会随着这场大病散去。明朝,小姐又是一身轻盈。

郭骁骁的这场病十分厉害,经常病到说胡话。小兰吓得直发抖,急忙叫来郭夫人。郭夫人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能请大夫。

大夫说她病急攻心,气弱体虚,非身病而是心病。心病好时,身病也会随之而愈。

郭夫人急得掩面而泣,扑到郭骁骁床前:“骁骁,你这是要娘的命吗?你快好起来,娘求你赶快好起来!”

郭老爷也来看过几眼,既然心病,世上再好的大夫也别无它法,郭老爷连连叹气。

这场病风寒与发烧双管齐下,多日未愈,渐渐地,连咳嗽的肺病都出来了;加上她本就不耐寒,平日里不曾吃过什么苦,这一病,根本扛不住,近乎油尽灯枯之势。

心伤,其痛不比皮肉伤弱。身上本就害了恶疾,此时心伤越裂越深,乃是雪上加霜,凛冬至寒!

郭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小兰悄悄把琼姨送来的信交给了郭夫人。郭夫人根本无心打开来看,只叫小兰扔炭盆里烧了。

“日后他再来,一概不见!”

小兰低着头,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郭骁骁,蹲下身子点燃了信封。

治愈伤口最好的良药乃是时间,除此之外,那就是再爱上另一个人。

情况到了最糟糕的时候,还能再糟糕吗?最糟糕的情况,无非是老天爷拿走她的命。可是,老天爷对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她死了!

是的,天还不肯放过她。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春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半个月,沐浴了扬州的大地,红了鲜花,绿了江南。燕子归巢,东厢房外的羽衣甘蓝生长得极好。

春风拂面,游廊上的卷帘随之飘动,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雪早都已经停了,化作了地上的冰水,消散成气。

小兰打开门窗,新鲜的空气涌进房内。

鸟儿悦耳的歌声传进她的耳朵里,鼻尖传来淡淡的丁香花味,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朦胧中有东西在晃。那是,绣着桃花图案的香囊吗?

好累啊,浑身都痛,还是闭上眼睛歇会吧。

耳边有人在哭,但是哭着哭着又笑了,周围好像围了好多人。

“小姐,可算醒了!”

第68章 郭骁骁大怒摔杯

且说江执远临到苏州边界时,就被江大人的衙役给捉了回来。回来又要耗时一段时日,到扬州的时候,郭骁骁的病已经大好了。

江大人公事缠身,还好抽空管这个儿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总归是个人,又不是牲畜,不能总关着,连带着江峰也一块儿放了出来。

如果说江执远是一匹顽劣的黑马,那么江大人就是套在他脚上的马蹄铁,是一种一旦套上就难以挣脱的束缚。

江大人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父亲知道儿子是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角色,那就让他去撞南墙,让他去刨根问底,一场歇斯底里之后,他就会回来了。

如江大人所料,江执远果真去了郭府。

郭府的大唐开了门,一见是江执远,立刻婉拒让他回去。

“我要见骁骁。”

“您还是回去吧。”

“今天要是见不到她,我就不走。”

大唐很是难为情:“大小姐正病着呢,您回去吧。”

“什么?”江执远大惊,“大小姐病了?”

“可不是嘛,受了风寒,已经病了半个月了。”

“你让我进去。”江执远推开大唐,横冲直撞。

小兰赶了过来,依照郭夫人的吩咐,不让他进内院。

“表少爷,您回去吧。”

“骁骁呢?”江执远观察着小兰的神情,“她在里面?”

小兰未答,伸手拦着江执远,被江执远一把推开。

“大小姐不想见您,您回去吧。”小兰劝道。

大唐叫来几个粗壮的小厮把江执远拦下。

“她不想见我?我不信!”江执远疾言厉色,“你们让我见她,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大唐道:“恕奴才难以从命。”

于是大唐和那几个小厮就同江执远打起来了。郭骁骁在房里闻声却未出。

江执远是练家子的,与那几个小厮打得厉害,院里的花盆、架子都给打坏了,霹雳啦啦闹了很大一场动静。

“别打了!”

江执远寻声望去,只见郭骁骁穿着厚厚的绒衣立于门前,面色不如从前红润。上次一别,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

小兰带着小厮们退下,江执远朝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小兰说你不想见我,我不信。我说我要来亲自问问你。”

郭骁骁别过脸,没有答话。

“大唐说你病了,可好些了?”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

但是还没触到她,她就转身走向一边。

“好多了,再修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那就好。”他想了想又道,“和海家的婚事,我并不知情,都是我父亲暗中做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他顿了顿,“他执意要与海家结亲,我劝过、抵抗过、也翻过脸,都没能改变他的主意。”

“嗯。”

她淡淡的回答,才更让他心慌。若是从前,她恐怕该大吵大闹了,这次竟然没什么反应。

“不过你放心,不管他怎么逼我,我都不会从的。即便是花轿来到江府门前,我也不会低头拜堂的。”他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实在不行,我带着你去天涯海角,离开江家和郭家,这样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

“你要我……和你私奔?”

“不是私奔,是暂时的逃离。我一身武艺,去哪里混不了饭吃!你跟着我,就算我去干那些搬运的粗活,也不会短了你吃穿的。”

“你糊涂。”郭骁骁收回手,“你父亲健在,我又尚未出嫁,你我怎么可能离家远游?”

“不,不是永远离开,是暂时的躲避。我知道你最讨厌家里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还有街坊里那些闲言碎语。”

“表哥是没有看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下场吗?你我脱离了家里,就成了没身份没地位的人。”

“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你父亲,我的父母亲会允许我们逃走吗?”

江执远转念一眼,问道:“难道你放不下这锦衣玉食?还是有丫鬟小厮供你使唤的日子?”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这些话让郭骁骁恼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那你为何要派小厮拦着我,不让我进来?”

“表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不便与郭家有过多往来。”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没答应,那请帖是怎么跑到我母亲手上的?”

江执远先是一愣。

“昨日扬州各个大家已经收到你江府的喜帖了。你又大半个月没个音信,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着急。外边都在传你和海蔷薇的婚事,可你却一声不吭。”

“我。”江执远瞪大了眼睛,“我去苏州了。”

“你去苏州做什么?”

“我去给海大人送信,说我江府悔婚啊。”

“悔婚?”郭骁骁冷笑一声,“那现在呢?喜帖怎么还是发出来了?”

“我。”江执远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刚一到苏州就被我父亲截了回来。”

“你不要再说了。”郭骁骁深吸一口气,“海蔷薇下个月就要来扬州了,你回府吧。”

“骁骁!”

“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你回吧。”

郭骁骁转身回房,轻轻掩上了门。

“骁骁!”

听到他在门外喊,她的心有些痛。可是,明知不会有结果,就不应该纠缠在一起不是吗?

他终是不知她为何会大病一场,她以为他知道的。所以,两个人就这样产生了误会。

她以为,他收到了信,是故意不去马场的,便黯然神伤。

他以为,她收到了信,知道他是去了苏州,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他的苦衷呢?

她以为,他移情别恋,虽然嘴上说爱着她,其实心里还念着海蔷薇呢。

他以为,她贪恋锦衣玉食,不愿意跟他浪迹天涯,厮守一生。

一扇门,隔绝了两人,他在门前站了很久,她在房里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

他黯然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门窗紧闭,没有一点声响。他在想,她可能真是睡下了吧。

许久,门外没有了他的脚步声,郭骁骁从榻上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空荡荡的院子,除了天上飞过的一只燕子,再无他物。

婚期如约而至,外人都说江执远对海蔷薇是一见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终妥协是因为郭骁骁先放手了。

三月初三那日,海蔷薇坐着花轿来到扬州,江执远骑着大马去城外接她。长长的迎亲队伍占满了街道,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云天。

郭老爷和郭夫人按例要上门吃酒祝贺,郭骁骁当然不会去。要她祝福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她没那么高尚。

婚宴操办了三天三夜,郭骁骁就躲在府里三日不出门。

就算她不出门,府里那些老妈子还是明着暗着跟她吹嘘婚宴办得有多隆重,据说连海大人都来了。

郭骁骁暗道:海大人是苏州知州,是海蔷薇的父亲,他难道不应该来吗?

那些老妈子说,新娘的排场很大,花轿后头跟着几十个丫鬟和小厮,江执远牵着新娘的手入的门。

郭骁骁暗道:新郎不就是应该亲自带着新娘进门吗?

那些老妈子说,洞房花烛夜时,新娘娇羞得很,连跟江执远喝合卺酒都脸红。

郭骁骁暗道:大姑娘头一回结婚,哪个不娇羞?

那些老妈子还说,有人去听新郎新娘的墙角,新郎和新娘亲热时,把新娘弄哭了,又过了一会儿,烛灯熄了就听到口水的声音。

去你妈的!

郭骁骁生气地关上门,回屋就开始砸东西,茶壶、茶杯碎了一地,桌子、凳子全倒了。

“小姐!”小兰惊慌地叫道。

“这些个老妈子,存心要气我!”郭骁骁脸都气红了。

为了泄愤,郭骁骁打开衣柜拿出那些半成的手绢,掏出剪刀就开始剪。不一会儿就把手绢全钩烂了。

“小姐,这是您费了好几个月才绣成的,您别剪呀!”

“你别拦着我。”郭骁骁推开小兰,“我受不了了!她们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冷嘲热讽的,我又不能拿她们怎么样。真是,太气人了!”

小兰被她的剪刀吓到了,生怕她乱晃会扎到自己,于是便退到一边。小兰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从前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砸东西、剪手绢。

“我要是能掀房顶,我就掀了。”郭骁骁两手叉着腰,“这些老妈子,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就整天说些有的没的。我早晚要收拾她们!”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郭夫人的声音。

“你要收拾谁呀?”

“娘。”郭骁骁低下了头。

郭夫人看着地上的碎布、碎茶盏和东倒西歪的的凳子,说道:“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吗?”

“娘你不知道,她们说话有多难听。”

“她们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呗。”郭夫人拉过她的手,坐到了床边,又对小兰说道,“去找人收拾一下。”

小兰马上领了两个丫鬟进来整理屋子。两个丫鬟看到杂乱的情况,都是一惊。都说郭大小姐气质温婉,贤良淑德,这一地的碎片又是怎么回事?

丫鬟们虽然心有疑虑,但是不敢多言,收拾东西后就退下了。

第69章 子衿坊出大事了

郭夫人道:“鬼门关都走过了,还怕她们说不成!”

“不行。”郭骁骁站起来,“咱们府里可容不下这几尊大佛。”

郭夫人拉住郭骁骁好说歹说:“你大病初愈,要知道怒伤肝,何必跟她们置气。况且,你爹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让你打发她们出府的。”

“我知道了。”郭骁骁坐下,“我不找她们就是了,您回去吧。”

送走了郭夫人,郭骁骁就躺到床上发呆,小兰进来说道:“小姐,方才子茗来传话,说子衿坊出大事了。”

“什么?”

郭骁骁立马起身,与小兰去了子衿坊。雅蓉一见到郭骁骁就和她上了五楼。

“二月份来咱们绣坊定制绣品的客人,这几天陆陆续续都来退款了。”雅蓉道。

“是何缘故?”

“奴婢查过了,据说苏州有一家苏绣,名为玲珑,名气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在扬州有了分店。扬州的许多门户都去了新开的玲珑坊,咱们手上这些客人,受他们的影响,纷纷退款了。”

“不急,先望望风。”

郭骁骁按兵不动,嘱咐知情的绣女切忌不要宣扬出去。又过了几日,上街的绣女打听到了消息。

子茗道:“奴婢和子琴把扬州城这几条街都逛过了,在西街发现了那些客人口中的店铺,还真是玲珑坊。”

子琴道:“西街有韩氏染坊,玲珑坊的布匹就是从那里来的。”

小兰道:“小姐,会不会是二小姐要跟我们抢生意呀?”

郭骁骁低下眸子:“生意是大家一起做的,没有谁抢谁的。”

子茗道:“韩家的少夫人可是咱们郭府的二小姐呀,不可能跟我们对着干呀。”

小兰道:“你是不知道二小姐,她那心思,整天想着怎么踩压大小姐。”

“小兰!”郭骁骁轻声呵斥,“口无遮拦,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心里没个数吗?”

小兰讪讪地闭上了嘴。

子琴道:“大小姐,那我们怎么办呀?那些客人都要退款。这一退款不要紧,这是怕影响咱们的名声,日后没人愿意上门定制咱们的绣品呀。”

郭骁骁用茶盖敲着茶几,咬了咬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道:“回府。”

小兰跟着郭骁骁小跑着回府了,郭夫人正在池子边喂鱼。

“娘。”郭骁骁快步走过去。

“骁骁,快来看,娘养的鱼,又大又肥。”

“娘,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郭夫人看她眉头紧皱,笑道:“怎么了?”

“有件事情,本不该跟娘说的,可是事关子衿坊的兴衰,我不得不说。”

“这么严重,那一定得说了。”郭夫人把鱼饲料交给小竹。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西街新开了一家绣坊,咱们的客人都跑他们那边去了。”

郭夫人顿了顿说道:“这生意场上的竞争再正常不过了,别人若是做得比我们好,客人自然跑到那边去。你呀,去跟你爹取取经,让他教你怎么留住客人。”

说完招呼小竹把鱼饲料拿回来,继续喂鱼。

“不是,娘,西街有一家大染坊,您知道吗?”

“染坊?”郭夫人扔饲料的手停了停,“你是说,韩家名下的墨染衣轩?”

“正是。”

郭夫人的鱼饲料留在手里,久久不曾扔出去。

郭骁骁轻声道:“芊芊……女儿说些不中听的,可能是芊芊撺掇着韩叔叔把玲珑坊请来扬州的。”

“不可能,芊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她是郭家的女儿!”

“娘,我知道您不信,我特地让小兰去问了朱夫人和苏夫人。她们说,玲珑坊物美价廉,他们的价钱,每一寸成衣比咱们低五十文钱,这样算下来,做一件披风就比咱们的少了三四十两银子。”

“芊芊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就算她向着韩家,那也是应该的。韩家是她的夫家,她总要为韩家着想的。”

“她为韩家着想是没错,可她不应该用降价的方式去笼络客人。爹向来说,做生意要公平竞争,她这,明显的不公平嘛。”

“她又没有明着跟你抢客人。”郭夫人替郭芊芊说话,“况且,这件事情芊芊到底有没有份还不知道呢。也许芊芊根本就没参与,你到时候可要冤枉她了。”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过了一会儿,郭夫人又道:“你要不,跟你爹说说,让你爹拿主意?”

“爹肯定帮她说话!”郭骁骁脸色更难看了。

“你爹是生意场上的老师傅了,姑且跟他说一说,兴许就有解决的办法了。”

郭骁骁本来是想让郭夫人去韩府问问郭芊芊,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件事,没想到郭夫人竟然没有一点要质问郭芊芊的想法,一个劲儿的帮郭芊芊说话。

罢了,郭夫人把郭老爷摆了出来,她只有去问郭老爷了。

郭老爷正在偏院打太极,自从郭骁骁掌管子衿坊,郭老爷就有闲暇锻炼锻炼身体了。

大唐在一旁侍候,郭骁骁走过去没敢说话,在旁边等着。

郭老爷打完一套拳,郭骁骁就从大唐手里接过擦汗的方巾,递给了郭老爷。

郭老爷打量了她一会儿,笑道:“病好了,人也终于有了精神。”

郭骁骁知道郭老爷是在说她和江执远的事情,就撇撇嘴,没有说话。

“今儿没有出去溜达?”郭老爷问。

“出去了。”

“怎么,不太高兴?”郭老爷坐到了石凳上。

郭骁骁给郭老爷倒了杯热茶,说道:“是啊,有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哦?”郭老爷低头吹了吹茶水,打趣道,“除了那些老妈子在背后嚼你的舌根子,还有什么不太如意的事情。”

“爹你怎么还提那茬儿?”郭骁骁鼓着腮帮子,“我要说的是子衿坊的事情。”

“子衿坊出了什么大事?”

“二月份那些签了订单的客人,这阵子都来退款了,连之前要好的朱夫人和苏夫人也去了那家绣坊。”

“你答应了?”

“没有,自是不能答应退款的。”

“她们来退款都是什么说辞?”

“说辞之一,这家绣坊乃是苏州名气响当当的玲珑坊,信誉和质量有保证。说辞之二,他们的价钱比我们的便宜很多。”

郭老爷正在思考,郭骁骁又道:“爹,那些客人要退款,那咱们二月份差不多是颗粒无收了。”

“退款是不能退的。二月份不挣钱不打紧,怕的是日后啊。”

“是啊爹,我也是这样想的。”郭骁骁马上接话,顺水推舟,“据说那玲珑坊与韩家有些因缘际会,现在占的店铺就是韩家租给他们的。”

“嗯,容我想想。”

郭老爷不再说话了,郭骁骁话已至此也不好再进一步点破,就和小兰回东厢房了。

小兰道:“小姐,老爷他能知道您话里的意思吗?”

“爹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怎会不知其中的猫腻。玲珑坊敢用这么低的价格跟我们竞争,要么就是玲珑坊下了血本,要么就是韩家让利承担风险。”

“那二小姐真的参与其中了吗?”

“指不定,不过很有可能。子衿坊来扬州都大半年了,与西街的墨染衣轩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两条街相隔甚远,两家都不是同行,便闹不起什么矛盾,现在和苏绣联合,低价拉走我们的老客人,这明显就是故意的。”

“他们低价竞争,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上次陆三哥来扬州,我们已经和红杏庄园签了五年的契约,布匹的价格是不能再降低了,只能从子衿坊给客人抠优惠。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稳赔不赚了。”

“那怎么办呀?”

“我也不知道。”郭骁骁叹着气上了台阶,“看看爹有什么办法吧。”

过了两日,郭老爷下令了:以不变应万变,价格不变,作息照常。

价格不变,客人们便要退款。无奈之下,郭骁骁答应了退款。如郭骁骁所料,三月份没有一位客人上门定制。结果子衿坊不仅二月份颗粒无收,三月份也是萧条。

郭骁骁每天都去子衿坊看情况,以前每天都会有客人来走动,现在只剩绣女们了。客人退款,没有订单,完成一月份的订单后,绣女们就闲下来了。

一开始雅蓉还会督促绣女们绣绣花绢什么的打发时间,免得绣女们总是堆在一起说玩笑。可是,绣女们闲置了半个月之后,觉得子衿坊的生意无望了,就开始自怨自艾。

郭骁骁每日都坐在五楼的茶几旁画画儿,端着云淡风轻的姿态,好像子衿坊的生死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小兰终于忍不住了:“小姐,您还是别画了。那些绣女们都议论您,说您身为子衿坊的掌事,却不管绣女们的死活。”

郭骁骁蘸了蘸墨水,说道:“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呗。”

“哎哟小姐,人言可畏啊。”

“我也苦恼呀,可是嘴巴长在她们脸上,我又能怎么样?”

“你好歹也管管吧,别让她们整天乱说。”

“我是短了她们吃还是断了她们穿?你们跟她们说,要是她们还在那儿胡说八道,我就真的不管她们的死活了。”

“是。”

小兰却未退下。

“还有事?”

“您……打算一直这样吗?三月份,子衿坊萧条得不能再萧条了。”

郭骁骁的画笔停在了空中,半晌才道:“再等等,会好起来的。”

第70章 两绣坊低价竞争

清明雨上,直至四月下旬,子衿坊依旧没有客人签单。小兰看着很是着急,绣女们越来越浮躁,郭骁骁手中的画笔已不能再淡定。

子衿坊每日要养着绣坊里那么一大群绣女,她们虽然已经卖身给郭家,但是吃穿用度还是要郭家要承担,若是再这样下去,子衿坊马上会入不敷出,不得不关门。这近百年的招牌可不能就这么砸了。

郭骁骁请来雅蓉,问道:“近两个月绣坊亏空多少?”

雅蓉捧着账本:“原先每月至少盈利三千两,二月份悉数奉还给客人,三月份和四月份一无所获,除去房租、国税和绣女们的用度,绣坊依旧宽裕。”

“依旧宽裕?”郭骁骁惊讶地抬起头来。

“是。”雅蓉解释道,“子衿坊在蜀地时,每月盈利至少四千两。生意好时,每月能达到五千两。多年积累,绣坊早就肥硕得像一只骆驼,现在这点小风小浪,耗费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难怪爹敢一口咬定不降价。”郭骁骁笑了,“原来这些对子衿坊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话虽如此。”雅蓉劝道,“大小姐也不能任由事态变化,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郭骁骁点了点头:“待我回去问问爹爹。”

傍晚,郭骁骁和小兰步行回郭府,刚一进门就看到大唐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大唐,你去哪儿呀?”小兰叫道。

大唐猫着身子说道:“老爷病了,夫人让我去请大夫。”

“我爹病了?”郭骁骁诧异道,“要紧吗?”

“您自己去看看吧。”大唐说完往门外跑去。

郭骁骁忙去了郭老爷的卧室,郭夫人正在床边服侍。

郭骁骁上前轻声问道:“爹怎么样了?”

郭夫人叹了口气:“你爹方才还在院子里打拳,不知怎的,一下就晕倒了,可把我吓得!”

“爹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这样?”

郭夫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唐请来了大夫,大夫上前把脉,看了舌头和瞳孔,说道:“郭老爷只是劳累过度,神经紧张才会如此,吃些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谢谢大夫。”郭骁骁道。

郭夫人拿着绢子抹眼泪:“只是打打拳,怎么会,会过度劳累?”

“兴许是爹上了年纪,往后吃些补品就好。”

郭骁骁让大唐送走大夫就命人去煎药。本来还想跟郭老爷说子衿坊的事,看这个样子,是不方便说了。

第二日郭骁骁赶往子衿坊,决定降价,张贴告示,每一寸成衣让利五十文。

绣女们都兴奋不已,因为降价到了跟玲珑坊相同的价格,子衿坊应该就会有客人来了。果不其然,几天之后,有三四位客人上门签单了。

子茗笑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降价,这样先前那些订单就不会跑掉了,我们也不用无聊那么久。”

郭骁骁在柜台查账,没有说话。

小兰笑道:“大小姐做事,自有她的打算。”

郭骁骁笑了:“小兰长进了。”

子茗撇撇嘴:“是啊,子衿坊入不敷出,这笔钱终究是由郭家来填,赔本的买卖做得还挺开心的!”

小兰道:“不降价是老爷的安排,又不是小姐的意思。”

子茗道:“是啊,那现在说降价又是谁的意思?”

这个子茗,瞧着郭骁骁年轻,出了大事就知道找雅蓉和郭老爷,一点自我主张都没有,子茗就开始看不起郭骁骁的能力,认为她不过是个千金大小姐,根本就不会管生意。

小兰道:“当然是大小姐的意思。”

“哦。”子茗冷笑道,“这会儿才知道要自己做主吗?先前干嘛去了?”

郭骁骁一直听着没有说话,雅蓉从后院出来了:“你倒是挺能做主的,不如你来管子衿坊吧。”

子茗吓得马上低下头:“姑姑。”

“去后院柴房看看火。”

子茗马上退下了。

小兰对雅蓉说道:“姑姑,这个子茗没大没小的。”

雅蓉笑笑说道:“大小姐都不生气,你倒生气了?”

小兰讪讪地摸摸头:“小姐的好脾气都给了她们,不稀罕管,可我替小姐抱不平。上次小姐让我去训她们,子茗还拿话驳我来着。”

郭骁骁打着算盘,说道:“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气。可是你的小姐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什么事?”

“帮我去街尾的包子铺买一斤肉包子。”

“一斤?您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不完就带回家呀。”

小兰一听说包子,自己也饿了,就出门去了。郭骁骁继续对账本,顺便把几年前的账本都翻了出来。

要不是雅蓉说子衿坊盈利多,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子衿坊这么有钱。趁着闲空,得好好查查帐才是。

郭家的铺子和田产不多,子衿坊撑起了郭家家产的半壁江山。

降价之后,子衿坊的生意迅速回升,五月份就恢复原状。不久,坊间又传来消息,说玲珑坊又降价了,每寸成衣再降价三十文钱。

郭骁骁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如若不是郭芊芊在背后撺掇,玲珑坊怎么会一再降价?要知道降价容易,升价却很难。

玲珑坊不惜让利,豁出血本,明着跟子衿坊对着干,分明是背后有人在掌舵,想让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吹。

郭骁骁核查完账目后,觉得子衿坊用与玲珑坊对抗的资本,正打算下令再次降价,谁知郭老爷再次发病。郭骁骁心想,降价也不在于一时,就和小兰回郭府看郭老爷了。

郭夫人依旧坐在床榻边以泪洗面。

“大夫已经给你爹开了药,可是刚开始还有些作用,可是昨日又复发了,你爹心率不齐,胸口发闷,连饭都吃不下几口。”

郭骁骁站在一旁,自己又不是大夫,只能干着急。

“骁骁。”郭老爷说话了。

“爹。”郭骁骁趴到床边。

“爹恐怕挨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这样?”郭骁骁握住郭老爷的手,“您明明身体强健得很,怎么会……”

“爹恐怕不能再陪着你们了。往后,子衿坊就交给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您别说这样的话!”

“我的身子我知道,这是早年落下的病根。”

“病根?什么病根啊?”郭骁骁看向郭夫人,“我怎么不知道?”

郭夫人掩面哭泣,迟迟不肯说。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郭骁骁着急地问道。

郭老爷身体虚弱,闭上了眼睛。

郭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你爹做了几十年生意,苦心经营,每日殚精竭虑,兢兢业业,身体早就亏空了,这一上了年纪,就坚持不住了。”

“您,您上次不是这么说的!”郭骁骁仰着脸看着郭夫人,“原来你们都知道!”

“你爹怕你担心,不让我说。”郭夫人拿着绢子一直在抹泪,每说一句话就掉一滴泪。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郭老爷的手,低下了头:“您下次可别这样了。”

郭老爷艰难地张了张口,说道:“你爹我,是这个家的靠山,怎么能让你们担心呢?”

“您知道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就应该早一些医治才是,拖到现在,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唉,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打紧。”郭老爷挥挥手,“只是日后没有爹爹给你做后盾了,你在生意场上,要能独挡一面,好好经营子衿坊。再过个十年八年,绣女们要换人,你要记得招新的绣女。”

“是。”

“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就跟雅蓉姑姑说,她是子衿坊的老人了,在选拔绣女上,会是一把好手。”

“您别说这些,您还要陪我很久呢。”郭骁骁眼中含泪,“没有您在,我做不成……”

“你做得成的。”郭老爷摸着她的头,“爹相信你。你从小就是一身傲骨,内里坚韧不拔,刚毅如金石,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是子衿坊人人崇敬的掌柜。”

“不!”郭骁骁用力地摇摇头,“我不成的,您不陪着我,我不成的,我不成的……”

“骁骁。”郭老爷握住她的手,“为了郭家,你一定得成!”

郭骁骁把头埋在床边,哭出了声,丫鬟和小厮们见状都忍不住掉泪。

“别哭。”郭老爷轻轻地摸着头发,“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子衿坊交给你,爹才放心。可是,你妹妹……”

郭老爷顿了顿又道:“你妹妹从小被我娇养惯了,吃不了什么苦,脾气又横,藏不住话,容易得罪人。你要多照顾照顾你妹妹,别让她受欺负。”

这时,郭骁骁抬起了头,眼睛看着郭老爷,说道:“芊芊她……她心里不向着郭家,她……”

“她是你妹妹。”郭老爷又闭上了眼睛,故意不让郭骁骁说完那些话,“你们都是郭家的子女,一定要同气连枝,用一个声音说话,切不可叫外人离间了姊妹之情。”

郭骁骁张口还想说话,郭老爷又道:“你妹妹没有娘家人做靠山,日子就会很难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看在我的份上,都忘了吧。”

郭老爷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心想,从郭老爷的这番话来看,玲珑坊与子衿坊抢生意定是郭芊芊的主意了,所以郭老爷才会让她忘掉那些姐妹间不愉快的事情。

第71章 袁骁绿苔桥谈心

郭老爷近日缠绵病榻,郭骁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知道袁少诚不肯上门看诊,只有她亲自去药铺了。

药铺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这股味道对于郭骁骁来说,实在是闻不惯。袁少诚看出来她的不舒服,就把她请到绿苔桥去了。

“家父已经遵从医嘱,将药悉数服下。”郭骁骁低下眸子,“先前来看诊的大夫说,此乃常年累下的恶疾,无药可医,依你之见,那大夫可有妄断?”

“请的是哪里的大夫?”

“瑶华巷李大夫。”

袁少诚顿了顿说道“李大夫医术虽不精湛,但是阅历极深,见多识广。”

他余下未说完的话,她已明白他的意思。生死由命,生与死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虽然她深知这个道理,但是她不想爹离开人世。她才接管子衿坊没多久,爹就撒手而去,这叫她如何是好。

他瞧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一点家事而已。”

“是生意场上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她笑着对上他的眸子。

“无非是家事和家业。”

两人相视一笑。

她又道“来扬州也快一年了,管家才知道,从前不管家的日子,是多么快活。”

“那你现在也可以快活呀。”

“现在。”她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比从前,哪能任性妄为?”

“说的是。”他笑了。

“我今日来问你,不过是求个安定。我知道我父亲的真实状况,心里也就有个底了。”

“是要有什么打算吗?”

“西街的苏绣玲珑坊一来扬州,就成了子衿坊的劲敌。我父亲现在又卧病在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点了点头,又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看向他,一脸疑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们低价竞争,恶意相向,子衿坊现下亏空不要紧,怕的是以后。”

“如何个低价法?”

“每寸成衣减少一百文钱,我为了跟她们抗衡,也降了一百文钱。她们可能是下了血本,得知我降价后,玲珑坊又降了三十文钱。”

“如此看来,的确是有意而为之,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爹现在不能来主持大局,绣坊里那些绣女们大都不服我。低价竞争的后果是两败俱伤,顾客获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暂且等等,先望望风。”

“先望望风?”

“对,不要急。”

郭骁骁笑了笑,倚到了栏杆上,淡淡地说道“多谢。”

他也倚到了栏杆上,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答谢。

“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问吧。”她笑道。

“之前扬州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可是真的?”

“你是说?”

“江家的事情。”

“外头怎么说?”

“你不知道?”

“我那阵子,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不怎么清楚。”

“那你要听听外头怎么说吗?”

“你姑且说一说吧。”

“外头都传,海家姑娘抢了郭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郭家大小姐生气才闭门不出的。”

“哦,她们是这样说的。”她笑了,“还有吗?

“她们还说,郭家大小姐性子乖张跋扈,蛮不讲理,这才让江家那位望而却步,让海家姑娘后来居上。”

她又是一声轻笑,问道“那你觉得,那些话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才来问你的,你却反过来问我。”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闭门不出,不是因为生气,而是不想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歉意,看来不该问的。

“你不用觉得抱歉,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早都不当回事儿了。我要是真的介意你问,早在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掉头走了。”

她过一会儿又道“她们说我乖张跋扈,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你样子瞧着温婉,但是骨子里又犟又拧,倔的时候,像一头怒气冲天的小公牛。”

她扑哧一声笑了“哪有?”

“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没有。”她哭笑道。

“你有。”他接她的话茬。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副火急火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后来她又自己跑去盘山找那箬花,披荆斩棘,无所畏惧,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就知道她的脾气又犟又拧。

她看着湖面上的小鸭子,说道“要是能像鸭子一样在水里自由的玩耍就好了。”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在水里肆意地游泳呀。”

“我不会水。”

“你不会水?”他有些惊讶。

“是呀。”她对上他的眸子,“我在蜀地长大的,那边不像扬州四处都有水河,从小见不着大江大河,不会水没什么奇怪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你不是江南水乡的人,为何长得却像江南女子一般水灵?”

她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从小别人就夸她长得温柔,像水似的,与周围蜀地的姑娘大有不同。

郭芊芊的长相随她母亲段氏,虽然美丽但是显得有些刻薄。两人虽然同父,但是长得很不一样。

“时辰不早了。”郭骁骁看向远处的落日,“咱们回去吧。”

“你先回吧,我在这儿站一会儿。”

“好。”

正巧小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口中急呼郭骁骁。

“小姐,不好了!”

小兰俯身在郭骁骁耳边说了一下事情,郭骁骁脸色大变,转身对袁少诚道“家中有急事,得快些回去了。”

袁少诚微微点头,郭骁骁就带着小兰回郭府了。路上,郭骁骁问道“我爹说什么了吗?”

小兰边走边道“老爷称病不出,夫人去见客了。”

“她们聊得怎么样?”

“顾老爷带了媒人来,还带了一堆的聘礼,夫人不好推辞。”

郭骁骁想了想,突然不走了。

“您怎么了?”

“我现在不应该回去,对,我不该露面的。”郭骁骁来回踌躇,“姑娘家的,不应该出面。”

“可是小姐,府里的事情向来是由老爷做主,现下老爷卧病在床,不便见客,夫人又是个说不成话的,恐怕撑不了多久。”

见郭骁骁还在犹豫,小兰又道“您忘了上次慕容公子的事情了吗?当时老爷想着您年纪到了,该说门亲事,这才答应的。对于您的未来夫婿,夫人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这可怎么办?”郭骁骁急得在巷子里走来走去,“难道真的要我抛头露面吗?”

“小姐,夫人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别人低声下气的可怜样。若是那顾老爷摆出一副诚意求娶的态度,又有那媒人唆摆,夫人指不定就点头答应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郭骁骁还是带着小兰回了郭府。

郭骁骁才至门外,就听到了大厅里几个人的对话了,她先是站在门边细细探听。

屋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犬子与令媛年龄相当,咱们又是门当户对,我也是替犬子诚意求娶,您看……”

“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对令郎也只晓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家里的事情都是她爹做主的,我一个夫人,说不成话。”

听声音,这个说话的人是郭夫人了。

又有一个女人说话了,看样子应该是媒人“郭夫人为人母,儿女的事情自然也是您说了算。您若点了头,便也是郭老爷点了头。”

屋子里传来开箱子的声音,打开了好几个箱子。

媒人又道“这顾老爷是诚意求娶你家大姑娘的,你看,还没入门呢,就带了这么多聘礼过来。”

郭骁骁心想,这个媒人真是好手段,这亲还没说成就先把一大堆聘礼送进门了,叫人不好意思拒绝。

郭夫人道“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她爹……”

“郭夫人是不放心顾少爷吗?”媒人打断郭夫人的话,“这个我敢打包票,顾少爷为人忠厚,待人和善,绝不会亏待令媛的,您就放心吧。”

顾老爷笑道“听说,令媛今年七月就满十九了。”

没等郭夫人说话,媒人马上笑道“是啊是啊郭夫人,再过一年可就耽误郭大小姐了。郭夫人何不趁着令媛这大好年华,为她寻个好夫婿?要是再等下去,就真的晚了。”

此番话,直戳郭夫人的心窝。人家姑娘都是十五六岁就嫁了,过了二十岁,就成老姑娘了。

郭府家财万贯,就算养郭骁骁一辈子也是养得起的,只是姑娘大了就要嫁人,再不嫁就会被人说闲话,郭夫人又何尝不知?

先前还在蜀地的时候,郭骁骁刚好及笄,只是考虑到要搬来扬州,担心她以后离娘家太远,这才没有说亲。去年媒人说了韩府的亲事,结果又被郭芊芊插了一脚。前前后后为了避风头就拖到了现在,马上就快十九岁了。

郭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当然想为骁骁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想耽误她。顾家送的聘礼着实费心了,只要顾家是真心实意的待她好,不让她吃苦,门第这些虚有的东西,我和她爹都是不计较的……”

郭骁骁听她的话,似乎有答应的意思了。她暗叫不好,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她即刻起身走了进去。



第72章 各大家伺机而动

“顾老爷来了。”郭骁骁笑道。

顾老爷一见郭骁骁,忽觉眼前一亮“这位是?”

郭夫人忙笑道“小女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哦。”顾老爷笑着点了点头,对郭骁骁很是满意。

郭骁骁在一旁的椅子落座了,对面站着的媒人好眼熟,咦?这不是柳媒人的表亲戚吗?

郭骁骁心想,这个柳媒人盯着郭家这块肥肉,就是不肯放过,愣是要叫亲戚来做这桩婚事,赚郭家这份媒人钱。

郭夫人眼拙,她郭骁骁眼睛却是雪亮的。

郭骁骁道“这位妈妈是?”

“鄙人姓于。”媒人笑道。

郭骁骁笑道“于妈妈做媒跑腿实在是勤快。”

“唉,都是替各家的小姐少爷们着想,不然我也就不操着这个月老的心了。”

郭骁骁暗道,呸,狗屁月老!

“顾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顾老爷道“祖上喜欢听戏,从前组过戏班子,现在在星斗巷开了家戏院。”

“可是金伶戏院?”

“郭大姑娘知道?”

“哦。”郭骁骁悠闲的说道,“我之前逛过星斗巷,偶然听到过一两次。”

“郭大姑娘若喜欢听戏,可随时到金伶戏院来,我定会命人备好茶盏和果食。”

“多谢顾老爷的美意,我是个行外人,不大懂戏,只怕去了惹您笑话。”

“哎。”顾老爷一心劝慰,“郭大姑娘博览全书,内外兼修,戏曲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想必容易得很,不日便能知晓其中的门道。”

“顾老爷谬赞了,我还是挺感兴趣的,只是家父卧病在床,我实在不方便出门呀。”

顾老爷听她把郭老爷搬出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媒人瞧着势态不对,马上说道“来日方长,待郭老爷病愈再去听戏也不迟。”

顾老爷附和道“说的是。”

于媒人笑道“顾老爷今日是来替顾少爷说媒的。郭大姑娘看看,顾老爷把聘礼都带来了。”

郭骁骁瞥了一眼地上的大箱子,走都没走过去看一下。

于媒人又道“顾老爷听闻郭大姑娘贤良淑德,待字闺中,正好家里顾少爷与姑娘你年龄相和,便带着聘礼诚意上门求亲了。”

于媒人瞧着郭骁骁没说话,又看向郭夫人“此事也同郭夫人说了,郭夫人也是十分赞同这桩婚事。”

郭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根本笑不出来,但又不好拆于媒人的台。

郭骁骁笑道“年龄相配不代表性格相配。”

于媒人道“是是是,郭大姑娘气质温婉,顾家少爷青年才俊,两人乃是天作之合,上上绝配!”

郭骁骁故作愁思状“家父今日缠绵病榻,我思来想去,愿意为家父分担一些痛苦,可是天不遂人意,我只能看着他难受。可我只要一看见他难受,我这心就揪到了一起,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郭骁骁说着就拿起了帕子抹泪“爹爹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就想着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多伺候些时日,哪怕只多一天、一刻,也是好的……”

于媒人见状不好插嘴,便看向郭夫人。

郭夫人道“这孩子从小就是她爹带得多,因此心里总是念着她爹。前阵子他爹头疼晕倒了,这丫头二话不说就跑到外头找大夫开药方。她又怕下人做事不稳妥,亲自去煎药、给他爹喂药。”

郭骁骁听郭夫人这么说,哭得更厉害了。

于媒人本以为郭夫人会帮着一起劝她,谁知道郭夫人竟扯出那些不相干的事情来,让于媒人不好意思再提求娶之事。

顾老爷也听出了郭骁骁的言外之意,只能带着于媒人和聘礼离开郭府。

郭骁骁瞧着顾老爷和于媒人已经走干净了,适才同郭夫人说道“娘,你方才险些就答应她们了。”

郭夫人抱歉的说道“我也是瞧着你年纪大了,这一年又一年的耽搁下去,真就成老姑娘了。”

“爹还病着呢,绣坊也让我烦得焦头烂额,我哪有心情想这些事情呀。”

“我自然是知道你没有心情,就不让这些事情烦到你跟前来。方才顾老爷带着聘礼来诚意求亲,于媒人也是个好说话的,娘这才说要考虑考虑。”

“哎哟,您快别说那个于媒人了。”郭骁骁有些生气了,“那个于媒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她是……她是柳媒人的亲戚!”

“啊?”

“定是那柳媒人盯着咱们家不放,才叫她来我们家说亲的。之前介绍韩家的,还有慕容家的,没一个真正的好人家,您转眼就忘了吗?”

“竟是柳媒人的亲戚。”郭夫人诧异道。

郭骁骁叹了一口气“往后那个于媒人再来,您可别让她进门,还有什么张媒婆、周媒婆,一概不见!她们那张巧嘴,为了成全亲事,什么话编不出来,您可别上她们的当!”

“好了,娘知道了。”

“我真怕您像上次一样,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现下爹爹不方便出面,您身旁又没有一个机灵的人,您可一定要当心。”

“好。”郭夫人哀怨地看着她。

继顾家之后,又好几户人家上门说亲了。郭夫人借口郭老爷身体抱恙,概不相见。可是这股邪风像浪一样吹来,就是断不了。

琉璃巷的朱家和苏家,星斗巷的佟家和岳家,四家轮番上阵,今天见面没见成,隔个十天半个月地又来了。

其中朱家是最勤快了,每隔三五天就要来一次郭家。郭夫人不肯相见,朱家就派人送礼,来一次就送一次。郭夫人当然是回绝了,可是朱家依旧每次都送礼。

苏家每隔七八天来一回,前几回带礼,可是郭夫人总不肯收下,后来也不带了,可是却换成了郎中,说是要带郎中进去给郭老爷瞧瞧病。郭夫人自是不肯的,但是苏家还是每次都带着郎中。

佟家和岳家来过一两回,没见到郭老爷和郭夫人,就回去了。

就是因为这几家想要说亲的,弄得郭骁骁走在大街上都要避着,要么天一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府,要么就干脆不出门。

下人们都说郭骁骁命好,前脚弄丢了韩天磊,后脚弄丢了江执远,现下还是有那么多户人家想要娶郭骁骁进门做儿媳。但是郭骁骁心里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夜里,郭骁骁在院子里乘凉,小兰捧着西瓜过来了。

“新鲜的西瓜,小姐快尝尝。”小兰把餐盘放在了石桌上。

郭骁骁一手拿着团扇扇风,一手拿着西瓜,笑道“虽说早夏的西瓜还不大成熟,但是能吃上几口也是口福了。”

“说的是。”小兰笑嘻嘻的,过了一会儿又道,“小姐已经好几日没出府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嗯。”郭骁骁想了想,“说得对,想要打发这群老狐狸还得细细谋划。”

“要我说,您从中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得了。”小兰边吃边道,“朱家跑得最勤,他家的三儿子虽然比您年长几岁,可是人聪明咧!”

郭骁骁吃着西瓜,没说什么。

小兰继续说道“苏家公子也好,满腹诗情,佟家和岳家的公子也不错,人长得白净。”

“你是不知道这里头的水深。”郭骁骁白了她一眼。

“水深?”

“我问你呀,如果你上门求亲,吃了多次闭门羹,你还会去吗?”

“如果那家的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我还是会去的。”

“那我再问你,佟家和岳家也吃了闭门羹,她们为什么只来了一次就不来了?”

“不知道。”小兰摇了摇头。

郭骁骁细细道来“朱家跑得勤,每回都带礼品,虽然我娘不肯相见,但是一来二去,落在旁人眼里,就以为郭家和朱家走得亲近。朱家打的是舆论的算盘。她们就是要让外人以为我们跟朱家要好。”

“可是老爷和夫人没点头,这又有什么用呢?”

“你蠢呀,风向倒向一边,就是假的也成真的了。总有好事之人,喜欢搬弄是非,一人开始说,不日便会满城风雨。到时候,郭家就是死也要跟朱家绑在一起了。”

“啊?”小兰西瓜都吃不下去,“那……那苏家呢?”

“苏家。”郭骁骁坐到了太师椅上,“苏夫人也是个聪明人,想是看破了朱夫人的伎俩,这礼才送了两回就不送了,回头却带了郎中来。表面上是好心好意给我爹看病,实则是想探探我爹的病况。”

“她探老爷的病况做什么?”

“家里一向是由爹说话。如果爹能出面见客,看上了苏家,那苏家根本不用再费什么力气。如果爹说不成话,那苏家自然是把矛头对准我娘那个软心肠的人。她们只要费些口水,我娘指不定就会答应了。”

“这……两家为了未来儿媳,各自谋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小姐何必成天躲着不出门呢?回头看看谁家胜出,小姐就安心嫁到哪家不就完了吗?何苦在这儿自寻烦恼?”

“她们哪是想要我!”郭骁骁看向小兰,眼神变得凌厉,带着杀气和愠怒,“她们想要的是郭家的财产!”

郭骁骁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轻声说道“芊芊如今已嫁作人妇,我是家中嫡女,爹爹膝下无子,继承家业的人,非我莫属。可我偏偏是个女娃娃,只要我一死,郭家的财产作为我的陪嫁,全部都会落入她们的手里。”

小兰听她这么分析,内心涌出一丝恐惧。

“父亲的病岌岌可危,她们伺机而动,都来撕扯咱们郭家这块大肥肉。”



第73章 骁骁蔷薇比赛马

清晨,小兰给郭骁骁梳妆。

“听说韩府那位生了。”

郭骁骁的睫毛颤了颤,说道“多久的事情了?”

“七八天前刚落的地。”小兰拿着梳子,“听说是个女娃娃。”

“嗯。”郭骁骁闭着眼睛,“女娃娃好,好管教。”

“夫人高兴极了,昨夜嚷嚷着要去韩府探望。”

“母亲头一回抱外孙,自然是欣喜的。”

过了一会儿,小兰又道“今早门外突然有人递了信函。”

“谁送来的?”

“不知道,没见着人。”

“拿过来吧。”

小兰便把信封交给郭骁骁。

郭骁骁打开一看,这字迹她不认得,上头说让她到清云寺一聚,落款海蔷薇。

“哼。”郭骁骁冷哼一声,“鸿门宴!”

“那小姐是去还是不去?”

“当然要去,咱们已经躲了那么多时日了,再躲下去,别人会说郭家大小姐胆小如鼠的。”

小兰笑了“小姐从前不是不在意这些的吗?”

“我是不在意,可我也不想让那海三姑娘看低了咱们郭家。如今爹爹被病痛折磨得不省人事,娘一直在旁边伺候,咱们家算是没了顶梁柱,我一定要拿出大小姐的气派,镇住这些妖魔鬼怪。”

小兰给她拿淡红色的口红,郭骁骁却道“别,拿那个鲜红色的,我可不想在气场上输了她。”

小兰笑了,两人乘着马车出了城郊。

大唐在外面驾车,小兰和郭骁骁坐在马车里,小兰叹了口气说道“从前身边总有表少爷那个护花使者,如今……”

“他成家都这么久了,还提他什么?往后休要再提,免得落人口舌,知道吗?”

“是,奴婢记下了。”

马车行至清云寺,郭骁骁一下车就有一个穿紫色衣服的丫鬟在前面引路了。

“郭大小姐请这边走。”

郭骁骁迟疑了一下,丫鬟道“我家夫人说前院人多吵闹,请大小姐往后院走。”

无妨,郭骁骁倒是要看看海蔷薇能耍什么花样。

郭骁骁就跟着紫衣服的丫鬟去了后院,发现道路越走越窄,越走人越少,走了大概一刻钟,郭骁骁道“敢问这位姑娘,究竟还有多远?”

“不远了,前面就是了。”

郭骁骁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给小兰和大唐递了一个眼神,恐有意外,必须警惕。

郭骁骁跟着丫鬟走了一小会儿,忽觉视野开阔,天地宽广,这是一处宽阔的山谷,有潺潺的流水和芳香的雏菊,还有蜿蜒的小河。

“大小姐请跟我来。”

小兰和大唐想跟着,丫鬟道“我家夫人想和大小姐独叙。”

郭骁骁乃并退左右,跟着丫鬟过去了,只见一个身穿紫色披风、挽着发髻的少妇牵着两匹马站在山谷下。

“夫人,郭大小姐来了。”

少妇蓦然回头,让丫鬟退下。郭骁骁一看,今日的海蔷薇褪去了昔日的稚嫩,头上的发髻显示出她初为人妇的成熟,依旧是趾高气昂,意气风发。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郭骁骁道。

海蔷薇摸了摸身边那匹马的鬃毛,笑道“先别急嘛,这里山清水秀,是个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今日阳光正好,你我何不趁着良辰美景多玩会儿?”

“我与江少夫人萍水相逢,只见过几面,关系应该没那么亲近吧?”

“江少夫人。”海蔷薇饶有滋味的念道,“这个称呼我喜欢!”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叫你一声‘江少夫人’吗?”

“哈哈哈。”海蔷薇轻笑几声,“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海蔷薇看着眼前的两匹马,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郭骁骁“听闻你素爱纵马,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

郭骁骁眼神变得警惕“你是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呀?”海蔷薇鬼魅一笑,“自然是听最亲近的人说的。”

海蔷薇放开缰绳,走到郭骁骁的身后,缓缓说道“你心里,应该还放不下他吧?”

没等郭骁骁说话,海蔷薇又道“你不必为自己辩解,因为你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出卖了你。”

“放得下放不下,又能如何?”郭骁骁淡淡地说道。

“你若放下了他,我今日奚落你这番话自然没什么意思。”

挑衅!郭骁骁强忍着愤怒。

“奚落我,你就这么开心吗?”

“当然开心!”海蔷薇走到她面前,“我想到他与你的情义,便觉得心里头不舒服,可是他现在是属于我的了。他每天晚上抱着我入睡,在我耳边说爱我的话,对我嘘寒问暖,我觉得幸福极了。”

郭骁骁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握成了拳头。

“他总喜欢拉着我坐在床边,跟我说笑话,谈《诗经》,还说公公上了年纪,想要早点抱孙子。”海蔷薇掩嘴笑了,“他真是的,总是说那些没羞没臊的话。”

“你说完了?”

海蔷薇仰着脸看着郭骁骁“说完了。”

郭骁骁转身就走。

海蔷薇喊道“都说郭家大小姐是巾帼枭雄,敢不敢跟我比试一场?”

听到海蔷薇晃缰绳的声音,郭骁骁停住了脚步。

小兰看见郭骁骁转身走向海蔷薇,忙道“小姐!您身子娇弱,可不能骑马!”

小兰是在提醒她身上的伤。

可是海蔷薇这般羞辱她,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怒气冲冲的朝海蔷薇走去。

“来就来!”

“够英气!”海蔷薇假意夸赞。

她怎会不知海蔷薇的激将法,但是还是接过缰绳翻上了马。海蔷薇扬鞭出了峡谷,郭骁骁紧跟出去,小兰三人被甩在了后边。

海蔷薇和郭骁骁来到一片宽阔的泥地。

郭骁骁勒住缰绳,说道“这儿是马场?”

“算是吧。”海蔷薇骑着马儿走来走去,“咱们去到那颗石头那儿,比试。全程跑二里地,二里地之外有一棵歪脖树,那儿就是终点,怎么样?”

郭骁骁犹豫着没有答应。

“怎么?信不过我?来都来了,还怕什么?”

郭骁骁没接海蔷薇的话茬,却扯了别的话“你跟他,真的那么快乐吗?”

海蔷薇心中一颤,随即笑道“那当然!”

“我赢了你,又能如何?”

“你若赢了我……你想要什么?”海蔷薇侧脸相问。

“从此之后,相安无事,再不提过往之事。”

海蔷薇低下眼眸“好!若你输了呢?”

“若我输了,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是关于我和他。”

“我要你们的秘密有什么用?”

“想不想知道随你,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了,你若不愿意做赌,我这就返回扬州城。”

郭骁骁停在原地,海蔷薇想了想,说道“好,一言为定。”

郭骁骁率先骑着马儿去到石头旁,海蔷薇紧随其后。

海蔷薇下马捡了一颗石子,说道“我抛一颗石子,石子落地,就是起跑的信号。”

郭骁骁点了点头,海蔷薇翻上马背,将石子用力向上抛。石子迅速落下,砸中地面,二人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身边的景物齐刷刷地掠过眼底,郭骁骁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往前冲。这样的场景,多年前也出现过,她和郭芊芊赛马,她死都不肯输,结果那日马儿发狂,害她跌下了马背,摔断了腰骨。

海蔷薇虽为闺阁女子,可是骑术出奇地好,没过多久就走在了她的前头。她勒着缰绳,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郭骁骁还是落后海蔷薇一大截,不一会儿就看不见海蔷薇的人影了。

然而她不熟路,前边有一道石墙需要急转弯,她急忙勒住缰绳,马儿四脚朝天,结果她被甩下下来,重重地跌倒地上,还在地面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海蔷薇快要到歪脖树的的时候,一直没有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回头一看,果然没有郭骁骁的身影。

海蔷薇到达终点后,就在原地等了半刻钟,她心想,再怎么慢这会儿也应该到了,莫不是怯场回城了?

海蔷薇又骑马返回,到石墙处时,只见一匹马儿在原地不停地走来走去,海蔷薇四处一看,发现郭骁骁躺在地上。

海蔷薇下马跑过去看郭骁骁。

“郭大小姐!郭大小姐!”海蔷薇晃了晃她,又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有气!”

海蔷薇起身走到郭骁骁骑的那一匹马旁边,摸着马儿的鬃毛,说道“怎么回事儿?”

马儿叫唤了好几声,又在石墙旁边来回走动。

海蔷薇又道“撞墙了?”

马儿又叫唤了几声。

“唉,算了。”

海蔷薇骑着另一匹马返回山谷,叫来小兰和大唐将郭骁骁救了回去。小兰自是不敢说半句不是,大唐也只能忍气吞声。

那个穿紫色衣服的丫鬟叫冰莲,是海蔷薇的陪嫁丫鬟。

冰莲随着海蔷薇返回扬州的途中,心里比海蔷薇还要慌“少夫人,要是爷发现她伤得这么重,咱们可怎么办呀?”

“又没死,你慌什么?”

冰莲也是个胆小的“可是……可是奴婢心里七上八下的。况且,她是少夫人您叫去山谷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恐怕脱不了干系……”



第74章 失忆还是鬼附身

海蔷薇心想,只要没闹出人命,就不会有事的。

江峰一直在关照着郭骁骁,这是江执远的吩咐。结果才过两天江执远就知道郭骁骁受伤的消息了。

海蔷薇愿以为相安无事,还和冰莲在内室说说笑笑,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开了。

只见江执远黑着脸走进来,对冰莲冷冷地说道“出去!”

冰莲吓得看向海蔷薇,海蔷薇眼神示意她退下。

“你这么凶做什么?”海蔷薇上前拉着他的手臂。

江执远猛地从她手里抽出来。

海蔷薇尴尬地笑笑“爷可是饿了?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饭。”

“不忙了。”他叫住海蔷薇,“我有话问你。”

海蔷薇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江执远道“是你去找她的?”

海蔷薇没说话。

“谁让你去找她的?”

“我是去找她了,那又怎样?”海蔷薇吼道,“你心里装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有气只管冲着我来,别找她!”他拽住她的胳膊,“她碍着你什么了?”

“呵!”海蔷薇笑了,“你我是夫妇,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来质问你的妻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本以为你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没想到你竟然打她的主意,真是活腻味了!”他用力把海蔷薇推到地上。

“呵呵呵。”海蔷薇边哭边笑,“你担心她?你还爱着她?你不肯放弃她,哈哈哈!可你是不可能娶她的,我才是你的妻子,你永远都得不到她!”

“你给我听着。”他上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别再找她的麻烦,否则,你在她身上划的每一刀,我都会如数奉还给你。”

“我本来没想要她的命,可是你这么一说,我就来劲儿了,我偏要跟她对着干。我要让你看着她嫁给别人,看着别人折磨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贱人。”

他看着海蔷薇,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成亲两个多月,江执远与海蔷薇相敬如宾,但就是这份“相敬如宾”让海蔷薇越发心凉。江执远从不让她进思柏馆,平日吃饭也是简单地吃几口就走开了,晚上即便是同床同枕,江执远也总是背对着她,更别谈圆房。

江大人是男子,自然不便与江大人说床弟之事,于是海蔷薇就有苦全往肚子里咽了。本想找郭骁骁说说话,海蔷薇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魔力让江执远一直放不下郭骁骁。

谁知郭骁骁不按照海蔷薇的套路来,海蔷薇更没有想到她会跌下马!

海蔷薇不是不知道江执远对她用情至深,但是海蔷薇想着,这世上没有那个男人会受得了软磨硬泡的。

只要海蔷薇多花些功夫,多温柔些,他总会爱上自己的。可是,可是江执远连话都不愿意同她讲!

海蔷薇心里的怨怒就堆积起来,慢慢地,变成了愤恨。

小兰和大唐护送郭骁骁回郭府后,大唐就去请大夫。小兰给郭骁骁擦拭身子,发现郭骁骁身上多多出擦伤,最要紧的一处就是后脑勺。后脑勺撞在了石头上,出了一点血。

这位大夫是上次的李大夫。李大夫给郭骁骁瞧完病,开了些药,就回去了。

郭骁骁睡了两天才醒来,小兰喜极而泣。

“小姐,你可算醒了!”

“你是谁呀?”郭骁骁环视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小姐,您别吓奴婢,您怎么了?”

郭骁骁坐起身子,觉得身上四处酸痛“我这身上怎么都是血呀?”

“您从马上摔了下来,全身是伤。”

郭骁骁掀开被子,下床走动。小兰上前搀着她。

“给我来点水吧。”

“哎。”小兰快步走到桌边倒了些水。

“这里是哪里啊?”郭骁骁喝了几口,看向小兰,“你为什么穿得这么奇怪?”

“小姐……”小兰紧张的看着郭骁骁,“您怎么又说这些奇怪的话?”

“我奇怪?”郭骁骁笑了,“你才奇怪吧。”

郭骁骁看到床边有梳妆台,就走过去照镜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郭骁骁大叫道,“这脸、这头发,还有这衣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小姐,您别吓奴婢,奴婢胆子小。”小兰吓得瑟瑟发抖。

“怎会这样?我明明在手术台上做整容手术的。”郭骁骁仔细回想。

这是大唐闻声赶来,小兰轻声道“快……快去丁香花巷找袁大夫,小……小姐疯了!”

大唐闻言惊慌失色。

“快……快去!”

“是。”大唐才走几步又回头道,“若是袁大夫不肯来……”

“没有‘若是’,现在只有他能救小姐了。”

小兰目瞪口呆地看着郭骁骁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刚刚那个人是谁呀?”郭骁骁走到门前跟小兰说话。

谁知小兰“啪”一声把郭骁骁锁在房间里了。

“喂!喂!你干嘛呀?”郭骁骁使劲拍着房门,“那个谁,你回来!”

小兰心想,郭骁骁应该是摔坏了脑袋,急忙去找郭夫人。郭夫人听闻郭骁骁神志不清了,着急地赶往东厢房。

但是郭夫人却不曾进去,只在门外喊话“骁骁!”

郭骁骁听见有人说话,便从床上翻下来,去拍房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过一会儿,院子又没声了,郭骁骁心想,估计她们都拿自己当疯子看呢,看来得装成“正常人”才行。

“我饿了。有没有吃的?”郭骁骁柔声道。

郭夫人听说郭骁骁饿了,便叫小兰打开房门,只见郭骁骁窝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她们。

郭夫人走过去,慢慢地靠近她“骁骁,我是娘,你不记得我了吗?”

郭骁骁没有答话,小兰小声对郭夫人道“怕是摔坏了脑袋。”

“谁纵小姐去骑马的?”郭夫人呵斥道。

小兰扑腾一声跪下来“回夫人的话,江少夫人邀小姐去赛马,小姐答应了,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

郭夫人叹了一口气“罢了,她这性子,除了他爹的话,谁也不肯听。”

这时,院子里传来大唐的声音“袁大夫来了!袁大夫来了!”

郭夫人几人大吃一惊,袁少诚竟然来了。

从不上门给人看诊的袁少诚竟然来了!

袁少诚的医术郭夫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有袁少诚亲自看诊,郭夫人也能放心些。

“袁大夫快请!”郭夫人摆手道。

袁少诚拱了拱手,带着药箱,拉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他把把脉的小手枕放到郭骁骁旁边,上前拉过郭骁骁的手腕。

“你干什么?”郭骁骁大叫道,把手缩回去。

“给你诊脉。”他淡淡说道。

她看见袁少诚药箱里那一排银针,害怕地把手收到身后,缩到墙角。

“我没病!”

袁少诚看了一眼药箱里的银针,安慰道“那些针不是用来扎你的,别怕。”

“骁骁,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郭夫人把她从墙角慢慢地拉到床边。

袁少诚看到她不再挣扎,便再一次拉过她的手腕,放在手枕上,低着眸子掂量起来。

“能否让袁某看一下后脑的伤?”

郭夫人点点头,小兰上前将郭骁骁转过背,把纱布解下,接着把郭骁骁的头发撩起来。

伤口很深,然而袁少诚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她的伤,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眼睛上。他发现,这个眼神和以前的不太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头部撞击得太厉害,有些事情,她记不得了。”

“啊?”郭夫人惊慌失措,“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如今连我都不大记得了,那她还记得那些?”

“这个看她自己,先用些药吧,兴许过阵子就能想起来了。”

袁少诚开了药方,别人看不懂,以为是治失忆的药,其实只是治皮肉伤的药。

袁少诚又道“郭大小姐心绪不宁,能否容袁某在此和她说些话,兴许能让她想起些什么。”

郭夫人叹了口气“你说吧,同她多说些事情,我真不希望她一直这个样子。”

袁少诚看向郭骁骁,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郭骁骁摇摇头。

“这位呢?”袁少诚指着郭夫人。

郭骁骁又是摇头。

袁少诚又问了小兰和大唐,郭骁骁俱是摇头。

“你在害怕吗?”袁少诚问。

郭骁骁看了几眼郭夫人、小兰和大唐,不曾说话。

小兰道“夫人,小姐可能是有些害怕,奴婢先退下,让袁大夫和小姐说说话,小姐也许就肯说话了。”

郭夫人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爷的病还没个着落,骁骁如今又这个样子……罢了罢了,我得去看看老爷,你们好生照顾小姐。”

“是。”小兰和大唐行礼道。

郭夫人走后,小兰道“我家小姐的病就全仰仗袁大夫了。”

“自当竭尽全力。”

小兰和大唐退下了。

袁少诚看向郭骁骁,仔细打量,许久才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郭骁骁过了一会儿才接他的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你说你没病?”

“你是大夫,你觉得呢?”

“逻辑清晰,头脑清楚,知道自我辩驳和反问,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



第75章 初来乍到的妙思

“那你还问?”郭骁骁抬头看着他。

袁少诚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说道“你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转头看向别处。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郭骁骁。”

“那又怎么样?”

“你信不信,我这就出去跟她们说你疯了,然后把你扔到荒郊野外?”

她有些心慌了“你,你又是谁?”

“我是你的大夫,你的病情我说了算。”他起身,悠闲地说道,“我若说你失忆,你便是失忆。我若说你疯了,你就是疯了。”

“你……你威胁我?”她从床上蹦下来。

“说吧,你到底是谁?”他在茶桌旁坐下。

她深呼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醒来就在这个鬼地方了。”

她摆摆手,继续说道“我叫秦妙思,在杂志社工作,主要负责文字校对。应该在几个小时之前吧,我在医院做整容手术,被针药麻痹,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江执远感到匪夷所思“你说话为何奇奇怪怪的?”

“是你们奇怪好吧?说五句话,有三句话是咬文嚼字的。”

“那你可知,你现在是谁?”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我现在是谁?”她反问。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摁住了血脉。

“你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说道“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可你给我的感觉却不是郭骁骁。”

秦妙思心想,她现在占了原主人郭骁骁的身子,他是如何看出来不一样的。

“是吗?那你说一说,哪里不一样?”

他缓缓说道“她看人的眼神很温柔,只有暴戾时才会变得凌厉,但你不一样。你的眼睛虽灵动,但你的眼神总是凌厉的,像刀子,处处彰显敌意。”

他顿了顿又道“她虽然有时会不顾大家闺秀的形象,但是总的来说,气质总是温婉的。而你,粗枝大叶,温婉的气质完全消退了。她从前静若处子,在你这里却是动如脱兔。”

秦妙思诧异他为何洞察得如此明晰,却只道“你对她很了解嘛。”

“她我的病人,自然要仔细观察。”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为什么会来?”

“我还想问你呢。”

“这么说,你占用了郭骁骁的身体?”

“应该是吧。”

“那郭骁骁呢?”

“我怎么知道!我才刚来没多久,知道的还没你多呢,你问我!”

他收拾好医药箱,正打算往门外走去,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别乱跑,也别说奇怪的话,不然她们真的会把你当成疯子的。”

秦妙思还想说话,他已经不见人影了。秦妙思嘟囔着他的话,“别说奇怪的话”,她心想,我们现代人都是这样说话的,怎么就奇怪了?

话说,这是什么朝代?她在房间里四处转悠,看到了衣架上的百褶裙,心想,明朝盛行百褶裙,莫不是明朝?

唉,管他什么朝代,来了不饿死就行。茶桌上有糕点,她拾起一块吃了起来,不料吃得太急,被呛到了。她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灌下去。

门没关,她探出头看了几眼,没人,她就光明正大的走到院子里了。

花圃里种着羽衣甘蓝,她走近看了看,笑道“这院子的主人什么审美呀?竟然种卷心菜!”

这时小兰走了过来,看见“小姐”不发疯了,便道“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秦妙思看着花圃笑道,“你看这种的是啥?卷心菜吗?”

小兰的眉毛立刻蹙成一团“这……这是羽衣甘蓝呀。”

“羽衣甘蓝?”她大笑几声,“卷心菜也配这么美的名字吗?”

“小姐……小姐,这是您亲手种下的羽衣甘蓝呀。”

“开玩笑,我怎么会种卷心菜!”

秦妙思笑着笑着,忽然注意到小兰的表情,又想起袁少诚说的话,乃道“哦,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她随即转移话题“有吃的吗?我饿了。”

“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有没有海鲜?”

“回小姐的话,厨房有鱼。”

“有没有大龙虾?”

“您吩咐过,府里不允许买虾,您……忘了吗?”

“哦。”秦妙思假装记性不好,“是吗?我摔了回脑袋,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多提醒我一些。”

她心想,大龙虾这么好吃,这家的小姐竟然不让买!

“那奴婢按照从前的菜谱来啦?”

秦妙思想了想,不好总拿失忆当借口,要是丫鬟发现她不是郭骁骁,恐怕会把她扔出去的,所以应该顺着丫鬟的意思来,假装她就是小姐。

“好。”她一口答道,又吩咐小兰,“你让他们快一点,我肚子好饿呀。”

“是。”

秦妙思捂着肚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已经把茶桌上的糕点都吃光了,可是还是觉得很饿。可能是这具身体沉睡得太久了,身体急需能量,所以感觉很饿。

这个时候应该睡在床上储存体力才是,秦妙思两腿一伸就躺到了床上,瞥见床幔上挂着一个小物件,她起身一看,是一只香囊!

她凑近闻了闻,哇,好香呀。她解下香囊,放在手里把玩,想翻个身,不曾想压到自己的头发。

“哎哟,这么长,半夜看见岂不是吓死人。”

她寻思着剪一个时尚的短发,便开始找剪刀,翻箱倒柜的找,最后在衣柜的竹篮子发现了剪子。

她紧握剪刀,正打算修理头发,小兰大叫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小兰跑过来一把夺下她的剪刀。

“剪头发呀。”她肆无忌惮的说道。

“您……您不能这么做呀。”

“为什么?”

“您……您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不是,我嫁人跟头发有什么关系呀?”

“您从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损伤!”小兰惊慌失措,压低声音说道,“您这是大逆不道的。”

“可是,我留这么长的头发,天气又热,我难受呀!”她解释道。

“哎哟,我的小姐。”小兰把她按到梳妆台前,“不是头发碍事儿,您就是不会打理而已。”

小兰熟练地拾起梳子,把她凌乱的头发一一抚平,又给她画眉梳妆,不一会儿,秦妙思就觉得神清气爽。

“我这脖子后边的头发能不能撩起来呀?好热呀。”

“不能。”

“为什么呀?”她扭头问。

“因为您待字闺中,是未出嫁的姑娘,不能盘头发,而且您后脑勺有伤,不能裸着,不然好的慢。”

“哦!”秦妙思左右看了看这妆容,夸赞道,“小姑娘,你这手艺哪儿学的?化妆画得这么好。要放在现代,那肯定是一流的化妆师呀。”

“小姐,您……”

话才出口,她就知道她又说错话了,不能说这些‘先进的话’。

梳洗完毕,秦妙思赏心悦目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夸赞道“你家小姐长得真好看!”

小兰掩嘴笑道“小姐娇嫩如花,温婉贤良,当然好看!”

秦妙思心想,她当初整容不就是为了变成一个美女吗?现在虽说变成了古代人,但是却拥有了一副好皮囊,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有了颜值,我将来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她呢喃道。

“您说什么?”小兰问。

“没什么。”她笑道,“你帮我换个簪子吧,要那个红色的。”

“是。”

小兰做事很细心,秦妙思第一次享受到有人伺候的日子,乐不思蜀。

丫鬟们依次送来饭菜,秦妙思闻着菜香,口水都要流了,激动地趴到饭桌旁。可却令她很失望。

“怎么是这些呀?我要的是大鱼大肉呀。”她看着眼前的肉羹和青菜叫道。

“您身上有伤,不宜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鱼肉粥和青菜有助您尽快恢复。”

秦妙思一下没了食欲,从前她可是经常吃麻辣烫的人,这种尼姑吃的‘素食’根本满足不了她。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秦妙思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兰对她的奇思妙语已经习以为常了,乃回道“奴婢叫小兰。”

“那你家小姐叫什么?”秦妙思一回神又改口了,“我是说,我叫什么?”

小兰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您是郭家嫡女,闺名骁骁。”

“那之前给我看病的那个人是谁?”

“小姐,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您定下的规矩。”

秦妙思手中的勺子停下了,对小兰尴尬地笑笑,没有什么。

小兰盯着秦妙思看了好久,突然哭道“您快些好起来吧。”

“你,你哭什么呀?”

小兰吸了吸鼻子说道“您如今是郭家和子衿坊的支柱,若是您也神志不清了,那郭家可如何是好?”

秦妙思听她这话,好像势态很严重的样子,她马上扒了几口,将碗里的羹食吃尽,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我……我不是你家小姐。”

小兰抬头看着她“您说什么胡话?您穿着小姐的衣服,戴着小姐的首饰,连样貌都跟小姐一模一样,您怎么会不是呢?”

“我,我借用了你家小姐的身子,其实我骨子里不是她。”

小兰一听,站不住脚,瞬间晕倒在地。

“吓着你了吧。”秦妙思上前扶起小兰。

小兰睁开眼睛,朝门外叫道“小姐疯了!”



第76章 江骁的滔天误会

秦妙思真不应该不把袁少诚的话放心上,她算是明白了,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必须入乡随俗。

她顶着郭骁骁的皮囊,说话做事都要像郭家大小姐的样子。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秦妙思迅速适应了古代的生活。

身上的伤很重,可不知为何,她才半个月就恢复了。

待秦妙思伤好后,那些说亲的人又上门了。小兰让她别去见,秦妙思虽然心有疑虑,但是要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按照小兰说的去做。

一日,秦妙思在郭府的后院散步,突然看见门缝好像有什么东西。秦妙思走近一看,一封信被卡在门缝里。

她取出信,犹豫了一会儿打开,明朝时期的字已经很接近现代字体了,她勉强看懂了。

落款是江执远,她心想,江执远是谁?看这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像是去会什么情郎。

还是问问小兰吧,小兰什么事情都知道,不对不对,不能直接问,她学聪明了,得旁敲侧击套话才行。

秦妙思把信交给小兰,什么话都没说,等着小兰先开口。

只见小兰皱着眉,扫了一眼落款,迅速把信收起来,轻声说道“小姐怎么敢接那位的信?”

“我……”秦妙思故意不把话说出来,等着小兰说。

小兰马上把房门关起来,拉着秦妙思说道“就算您心里放不下表少爷,可他如今已经成家了,您是断不能再与他往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秦妙思心里早都站不住脚了,但是面上还是要佯装平静。

她转身假装思量的样子说道“我知道,可是我知道是他的信,我就没有办法不理他。”

“哎哟,小姐。”小兰拉着她的手,“您这话在自己屋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对外人说。小姐聪明伶俐,怎会不知其中的道理?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

秦妙思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入骨相思知不知,此时此地难为情。”

她胡乱扯了两句凸显相思的古词。

小兰一见秦妙思吟词的样子,才对秦妙思的身份深信不疑,也不再嚷嚷秦妙思是疯子了,只当秦妙思是病好了。

小兰道“小姐总算清醒了。有件事情,奴婢一直没敢跟您说。如今表少爷已经成家了,也该告诉您了。”

“你。”秦妙思打探着她,“瞒了我什么?”

小兰扑腾一下跪倒了地上“奴婢一心为了小姐好,还请……还请小姐不要怪罪奴婢!”

秦妙思为了套她的话,便上前扶起她,柔声道“你既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责怪你呢。你放心说便是。”

为了不露馅,她如今连说话的强调也学着古代人。

小兰起身说道“小姐与表少爷离别后就生了一场重病,连神志都不清醒了。夫人来厢房看您,见您为了表少爷的事郁郁于心,重病缠身,便想叫您快刀斩乱麻,断了与表少爷的联系。”

“我娘她……”

“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小姐千万别跟夫人置气。表少爷成亲前,曾派人给您送信。当时您昏睡不醒,奴婢就将信交给了夫人。结果夫人命奴婢放火盆里烧了。”

“你可知,信里写了什么?”

“奴婢不敢看,奴婢想着应该是表少爷跟您说的私心话,便不敢看。”

秦妙思心里骂道,小兰你该看的!重要的不是信,而是信里头的内容。可这个丫鬟,偏偏把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奴婢偷偷把信留了下来。”小兰走到衣柜前,“把它收在这里了。”

“你没烧?”

“小姐对表少爷一往情深,奴婢想着,等您醒过来,会想看的。”

“你算是个贴心的丫头。”

小兰翻到了最底层,终于找到了江执远的那封信。

“这封信不交到您的手里,奴婢心里就不安定,经常睡不着觉,梦里梦到夫人发现我私藏信件,将我乱棍打死,奴婢害怕极了!”

秦妙思接过小兰的信,发现只有信纸没有信封。

小兰解释道“当时为了掩人耳目,我便把信封烧掉了,夫人后来也没有再问。”

秦妙思细细查阅此信,信中写到,江执远与海蔷薇的传闻,江执远并不知情;郭骁骁约他去清云寺见面的信件被其父扣下了,他并不是有意不赴约的;此刻他正赶往苏州,打算亲自跟海大人推掉这门亲事。

落款是江执远,秦妙思又对比了从门缝里递进来那封信的落款,字体一模一样,确是江执远的亲笔信无疑了。

“我娘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夫人没看信,直接命奴婢烧掉。”

秦妙思还不知道郭骁骁与江执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总觉得有蹊跷。看着江执远字里行间的歉意,应该是两人之间发生了误会。

究竟是什么误会呢?小兰是郭骁骁的贴身侍女,小兰肯定知道得最多。但是秦妙思不能明着问小兰,只能换别的方法继续套她的话。

秦妙思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放不下我,我要去找他。”

小兰拉住郭骁骁的手臂,说道“您千万别去!表少爷如今已经去娶了海家姑娘,您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问清楚!他说他不是故意晾着我的。”

“您别去,奴婢求您了。奴婢实在不想看到您为了表少爷的事情,再生一场大病。”小兰跪在秦妙思的足下,搂着秦妙思的腿,“夫人说,越是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您就越是走不出与表少爷的那段过往。您如今伤口已愈合,切莫再把伤疤揭下呀!”

“他对我有情有义,我也不能负他!”

“即便表少爷不是故意晾着您的,可是您在室外吹得一下午寒风,吹得险些伤风了,奴婢真是不忍心看您再陷入这场感情的漩涡中啊……”

吹了一下午的寒风,秦妙思心想,原来郭骁骁的那场大病是因为吹了一下午的寒风。她大致明白事情的始末了,也不必再装着要去找江执远了。

“罢了。”秦妙思将她扶起来,“我不去就是了。”

小兰吸了吸鼻子说道“奴婢一颗心都是为了小姐好,只要是为了小姐,奴婢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了,我知道了。”秦妙思笑道,“你小姐我饿了,去吩咐厨房做菜吧。”

小兰擦了擦脸,笑着退下了。

秦妙思攒着手中的信,连着门缝塞进来的那一封,好生收到了床垫下。她心想,这具身体的主人心里念着江执远,有情人不能在一起。

倘若是两方自动分手的,那无可厚非,可这分明是人为的‘棒打鸳鸯’,暗地里拆散一对有情人。

她这个拥有现代婚姻观的进步女性是不能容忍的,民间传说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就是因为封建势力才面临生死别离,她绝不能看着郭骁骁与江执远也如此。

秦妙思偷偷地溜出郭府,走到了街上。可是她不识路,信里说的翡翠园,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只能找街上的一些小商贩问。

幸好她方向感还不错,在街头小巷里转来转去也没有迷路,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信里说的翡翠园。

她正打算走进去,就被一个小厮给拦住了“大小姐,爷在长里居等您,您往这边请。”

见秦妙思还在犹豫,小厮又道“爷担心信件又会被人截下,就故意写了翡翠园,其实是在翡翠园旁边的长里居。”

秦妙思心想,这江执远真是聪明。

她跟着小厮来到了长里居,这是扬州城的一处勾栏,女子甚多,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小厮一路护送秦妙思走到了一间厢房,说道“爷就在里面,您进去吧,奴才在外头替您守着。”

直到这一刻,秦妙思才惊觉自己胆子大。若是来人并非江执远,她恐怕要名身俱损了。

她对小厮说道“此处,会不会不妥?”

“爷已经打点好了,您不必担心。”

“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您放心进去,外头只会以为爷是和勾栏的姑娘私会,不会牵连到您的。”

“这……”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江执远轻声说道“怎么回事?”

小厮道“回爷的话,大小姐担心,会不会有人起疑。”

江执远对秦妙思说道“你还在门外盘旋,才更惹人起疑。有我在,你放一万个心。”

秦妙思赶紧走进房间,江执远将门掩上,说道“你几时变得这样小心了?”

秦妙思想了想说道“你那小厮带我走小道。”

原是如此,江执远笑了“走小道是为了避开耳目,再说,有江峰护着你,你还担心什么?”

秦妙思没说什么,细细打量起江执远来。眼前的男人身穿箭袖,面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长得有点像古天乐。

江执远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道“你同她赛马做什么?”

秦妙思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只能把脸埋在茶杯里,默默地不说话。

“都不珍惜你自己的身子。”他责备道。

她还是没有说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露馅就完了。

“身上的伤还疼吗?”他对着她的眼睛。



第77章 江执远扬言休妻

秦妙思不禁感叹,这样虚寒问暖的表哥,难怪郭骁骁喜欢。

“不疼了。”她轻轻地答道。

“你不该意气用事,同她去赛马的。”

秦妙思假装知道这回事,说道“都过去了,不提了。”

“好,不提了。”江执远靠近她,“听说你跌下马,我就想跟你说说话,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我猜想你有空一定会去后院修理花草,就找人把信塞到门缝里。谢天谢地,这封信总算送到你手上了。”

秦妙思用试探的语气说道“你之前送给我的信,我这阵子才看到。”

“之前?”他急切地问道“你说是哪一封信?”

“就是你说要去苏州退亲的那一封。”

他想了想说道“这阵子才看到的?”

“是,信被截下了。”

她为了掩饰自己,便说是这阵子才看到的。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原来如此!”

“你是说……”

“定是我父亲暗中截下的!”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茶桌,“你给我的信,也是被我父亲截下的。”

秦妙思虽然知道信是郭夫人截下的,但是此刻不能贸然说实话。若是江执远套她的话,她不一会儿就会穿帮了,还是静观其变,先听听江执远怎么说吧。

江执远的胸腔燃起一片怒火“我父亲千方百计,要将你我分开。他知道我脾气拧,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就想法子叫你先放弃。我就算做再多的解释,你也不会再信我,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她在引他的话。

江执远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你不必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需要知道,你和我都中了别人的奸计,他们想拆散我们。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的情义,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变的。”

“可是,这阵子有好些人上我们家说亲。”

“只要姨丈和姨娘不点头,你不点头,他们又能怎么样?”

秦妙思暗道,看来江执远还不知道,郭夫人也不愿意他和郭骁骁在一起。

“我恐怕,要嫁给别人了。”她滑下他的手。

“不会的。”江执远再一次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

“你家里不是还有海氏吗?”她低下眸子。

“那个心术不正的妇人,我这就回去休了她。”他转身就要夺门而出。

秦妙思紧紧拽住他“表哥!切莫冲动。”

他停住脚步说道“那个海蔷薇,我本以为她只是爱耍些小伎俩,没想到她竟想要你的命,足以见她的心胸是多么狭隘。”

“表哥,把事情闹大,咱们两家都难堪。”

“我知道你不想跟她共侍一夫,无论海家怎么说,我都要休了她,把你娶进门。”

“表哥!”

秦妙思没能拦住江执远。江执远让江峰送秦妙思出勾栏,紧接着就回江府休妻去了。

秦妙思心想,完了,这下可把事情闹大了,该怎么收场?

她现在占了郭骁骁的身子,那真正的郭骁骁在哪里?她穿越来了古代,郭骁骁会不会是去了现代?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古代的郭骁骁已经死了。秦妙思有些后怕,若是郭骁骁死了,她不就成了郭骁骁吗?那接下来的一切不都是她秦妙思去经历吗?

本来想着,这是郭骁骁的身体和身份,怎么玩都行,可是如果她回不去,或者郭骁骁回不来了,那她就要一辈子变成郭骁骁了。

不行不行,得找办法回去,或者让郭骁骁回来。

秦妙思仔细回想自己快穿越时的情况,那时她躺在手术台上,护士给她打了麻醉针,接着她就睡着了,然后就穿越了。莫非,穿越的秘密是麻醉针?

如今这古代也只有药铺的那个大夫相信她不是郭骁骁了。于是,郭骁骁借口头痛,叫小兰去请袁少诚。

没过多久,袁少诚来了。

小兰嘀咕道“从前死活都不肯上门看病,这会儿怎么肯来了?”

袁少诚听到了小兰轻轻地嘀咕声,没说什么,径自掏出小枕头给郭骁骁把脉。

秦妙思故意支开小兰“去厨房弄些水果款待袁大夫。”

“是。”小兰没想太多就退下了。

袁少诚淡淡地说道“没有大碍了。”

正当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秦妙思叫住了他“你能不能坐一会儿?”

袁少诚回头看向她。

“你别误会,我就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他看见她腰间挂着香囊,乃道“说吧。”

“你有麻醉药吗?”

“你要麻醉药做什么?”

“我也不瞒你,我怀疑我是因为打了麻醉药,才来到你们这儿的。我想回去。”

“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不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在你们这儿,我总觉得压抑得很,经常累得喘不过气来。”

“累?”他不明所以。

“对呀。”

“吃饭穿衣,时刻都有人伺候着,何以谈‘累’?”

“我说的这种累,是心灵上的累。”她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我想说什么不能说,想做什么不能做,喜欢谁不能随便表白,不喜欢做的事情又不得不做!每日都要循规蹈矩,不敢有半分逾越,端着贤良淑德的架子,装成一个连我自己不认识的人。”

“你说完了?”他淡淡地说道。

她愣了一下说道“说完了。”

“所以,你不愿意再做郭家大小姐?”

“是,我要做回我自己。”她鼓着腮帮子说道。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这个动作,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无一不让他想起郭骁骁。

“虽然我相信,你是来自另一个地方,但是我还是很难想象,这个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你给我的感觉固然和她的不一样,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你都是像极了她。”

“呵。”秦妙思笑道,“那当然,连至亲至爱的人都分辨不出真假,更何况是你呢。”

“至亲至爱的人?”

秦妙思这才意识到刚刚差点说漏了嘴,马上解释道“我是说郭夫人,我是她的女儿,连她都分辨不出来呢。”

过了一会儿,秦妙思又道“对了,麻醉药你能不能给我?”

“你可知,麻醉药有多难练?”

“即便难练,我相信以袁大夫的功力也是练得出来的。”

“巧舌如簧。”

“承让承让!”她抱拳笑道。

“你腰间挂的是什么?”他明知故问,想知道她会怎么答。

“不知道,闻着怪香的,就戴上了。”她下床朝他走过去,“你喜欢?”

他没有说话。

“那便送予你了。”她扯下香囊,递给袁少诚。

袁少诚未接,看着她许久,轻笑一声离开了。

秦妙思不知他在笑什么,小兰送水果回来,秦妙思便与小兰抱怨袁少诚喜怒无常。

小兰问是何故,秦妙思就说了香囊的事情。

小兰霎时变了脸色“这是袁大夫送给小姐的呀。”

“啊?”秦妙思也是霎时变了脸色,“他,他他他,他喜欢……”

“嘘!您小点声。”小兰急忙关上了房门,拉着郭骁骁往里走,“去年九月份小姐染了风寒,他便差人给您送来这个,还是袁大小姐亲自送的,您忘了吗?”

秦妙思抓着脑袋说道“哦,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她心想,去年九月份,那时江执远还未成亲,郭骁骁与江执远还未分手,袁少诚却送郭骁骁香囊这种私密的物件,难道郭骁骁深陷三角恋?

怪不得袁少诚对郭骁骁这么了解,看来郭骁骁与袁少诚有一腿。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有意思了。江执远对郭骁骁笃定不移,袁少诚又与郭骁骁私相授受,这郭骁骁还真是水性杨花。

哎,不对不对,现在是她秦妙思管着这具身体呢,所以深陷三角恋的人是她才对。

她焦虑扶额,骂自己为什么要去长里居见江执远?这下事情更复杂了。

每天强迫自己装成郭骁骁,真的很累。人不能做自己的时候最累。

好在秦妙思不需要担心柴米油盐的问题,又得了一张千人看了赏心悦目的面孔,这是她在现代社会里享受不到的。

她之所以去医院整容,就是因为她相貌平平。现代的秦妙思长着一张大众脸,谁看都记不住,眼睛、鼻子、眉毛,没有一处是美丽的。这对于求职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她看着那些拥有美貌的同窗一个个跟公司签了合同,而自己却被拒之门外。奈何她的母校不出名,她在读书上也并未有什么造诣。

她有时会怨天尤人,为什么上帝这么不公平,既给了那些人美貌,又给了那些人智慧,让他们成为万人敬仰的佼佼者,让她这样平庸的人望尘莫及。

这不公平!美貌与智慧怎么可以并存!然而,古代的郭骁骁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世家小姐,突如其来的穿越,让秦妙思美梦成真,人生改道。

袁少诚没有答应给她麻醉药,但是也没有拒绝,几天之后,秦妙思便打算亲自去找袁少诚,谁知小兰传来江府的消息,说江执远和海蔷薇闹得不可开交。

秦妙思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是在用自己的手,操控着别人的人生。



第78章 骁骁角色反转后

秦妙思正在屋子里嗑瓜子,突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吵闹。只见海蔷薇横冲直撞的朝东厢房奔来,小兰和大唐尾随其后。

“江少夫人,您不能进去。”小兰一直在拦着海蔷薇。

大唐也想拦着,但是不敢动手。海蔷薇来势汹汹,一进门就大骂道“郭骁骁你给我出来!”

秦妙思从床上翻起来,不明所以。

小兰乃道“小姐,奴婢说了不能进来,但是江少夫人愣是劝不住。”

秦妙思朝海蔷薇走过去,打量了她几眼,说道“你,有事?”

“别跟我装傻充愣,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骁骁不知是哪里冒犯了江少夫人,还望江少夫人消消气。”秦妙思欠身行了个礼。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秦妙思的脸上。

“你敢打我?”秦妙思瞪着眼睛说道。

“你难道不该打吗?我跟你好好说话,你非跟我装二愣子,想要置身事外,我打你这巴掌是为了让你清醒一点。”

“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父母,还没人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江家的少夫人,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像你整天想着挖别人的墙角,做梦都在算计着怎么爬上别人的床!”

“啪!”秦妙思扬手在海蔷薇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你竟然敢……”海蔷薇捂着脸,用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秦妙思。

“你敢我为什么不敢?”秦妙思笑道,“我打你,也是为了让你清醒一点,咱俩都别糊涂!”

海蔷薇扬起手还要打秦妙思,却被秦妙思一把抓住手腕。

“你可别忘了,这是我的院子,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做主。”

“郭骁骁,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海蔷薇扑向秦妙思,两只手往秦妙思脸上挠。

秦妙思抓住她的手,对身旁的丫鬟和小厮吼道“还愣着干嘛,把她拉开!”

小兰和大唐这才上前把海蔷薇拖出房间。

“郭骁骁,你抢别人的丈夫,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再乱说话,我叫人把你嘴撕烂!”秦妙思怒道。

“你敢!”海蔷薇即便是被人擒住,嘴上却是不饶人。

“你看我敢不敢!”

秦妙思返回房间里拿出刺绣的银针来,走到海蔷薇跟前说道“前些日子,我发觉这刺绣的针好像钝了,正愁没有地方磨磨针,你要不要试试?你嘴这么欠,不如给你嘴上缝几针吧。”

秦妙思慢慢凑近海蔷薇,把针眼把海蔷薇嘴上怼。

针眼还没靠近,海蔷薇就害怕得往后缩。小兰和大唐不敢动她,就由着她一直往后退。

“摁住她。”

大唐道“小姐,这是江府的人,若是伤了毛发,恐怕没法交代呀。”

“有我在,你怕什么呀?”秦妙思疾言厉色地说道,“摁住。”

“郭骁骁,你敢伤我,我要你不得好死。”海蔷薇奋力挣扎,嘴里骂骂咧咧。

“罢了。”秦妙思对小兰道,“去找三五个力气大的丫鬟来。”

小兰笑道“后院那几个洗衣服的粗使丫鬟力气大,奴婢这就去找来。”

海蔷薇被大唐擒着,骂道“郭骁骁,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放心,绝对比针扎你要厉害的多。”

很快小兰就找来了六个力气大的丫鬟。

秦妙思坐到太师椅上,悠闲的吩咐道“你们几个,四个人按住她,剩下两个人给她挠痒痒,自己分工吧。”

“我当是什么大招呢,就这个。”海蔷薇不屑一顾。

“是吗?那今个儿让你尝一尝。”

几个丫鬟听闻是江府的少夫人都不敢动手,秦妙思乃道“谁去做,这个月的例钱加一两银子。做得好的,加二两银子,我决不食言。”

丫鬟们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会儿,说道“奴婢们愿意做。”

“那还等什么!江少夫人已经等不及被你们伺候了。”

六个丫鬟行动起来,四人摁住海蔷薇的四肢,大唐掩嘴偷笑退至一边。两个丫鬟上前挠海蔷薇的胳肢窝和腰部等。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海蔷薇不能自制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叫,“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啊……”

秦妙思剥着龙眼,笑道“你们都给我伺候好了,一定要用心的伺候。”

“是。”丫鬟齐声道。

“郭骁骁……你这个……贱人……哈哈哈,啊,啊,郭骁骁……你不得……好死……。”海蔷薇笑着笑着便哭了。

秦妙思深知“挠痒痒”之法用蛮力是无用的,乃吩咐丫鬟道“挠痒痒的,注意手法一定要轻柔,不要这么暴力,若是伤了少夫人就不好了。”

“是。”两个丫鬟道。

待海蔷薇笑得筋疲力竭,向秦妙思求饶之时,秦妙思才命人放开她。谁知海蔷薇一脱开禁锢,马上又开始骂秦妙思。

“你骂够了吗?”秦妙思云淡风轻的坐姿,“要不要再感受一下挠痒痒?”

海蔷薇一听马上闭嘴了。

“小兰,送客。”

小兰上前请海蔷薇出去,海蔷薇临走不忘说一句“这笔账,我记下了。”

正欲出院子,只见江执远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海蔷薇刚想跟江执远诉苦,却被秦妙思抢先一步。

“呜呜呜,表哥,你怎么才来?”秦妙思上前挽住江执远的手臂,哭哭啼啼的。

江执远看向海蔷薇,生气地说道“上次的事情,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非要来找骁骁的麻烦。”

“我。”海蔷薇怒道,“相公,她恶人先告状,她刚才叫人把我摁在地上,给我挠痒痒,折磨得我死去活来……”

“你住口,我不许你再污蔑骁骁!”

“相公,你怎么就不信我?”

“骁骁因为你身受重伤,然而她宽宏大度,种种过往都不与你计较,可你非要搅乱大家的安宁。”

“上次是意外,我没想要她的命,况且她摔下马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也许是她故意摔伤的。”

秦妙思晃着江执远的手臂,娇嗔地哭道“表哥,我爱惜自己的性命,又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海蔷薇怒道“你故意摔伤自己博取相公的同情。”

江执远拍了拍秦妙思的手说道“骁骁身上有骑马的旧伤,是不能纵马狂奔的。这一点,她心里清楚。是你逼她同你赛马,才让她跌下马的。说起来,应该是你居心不良,利用别人的软肋战胜别人,你胜之不武。”

“相公!”海蔷薇上前拉开秦妙思。

江执远护着秦妙思,大袖一挥把海蔷薇推到在地“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给我回府!”

海蔷薇欲说还休,但是只能讪讪而退,大唐尾随海蔷薇,送她出府,小兰带着那六个丫鬟退下了。

江执远乃道“她就是这样,我早看厌她了,你不要因为她弄得自己一整天都不安定。”

“嗯。”郭骁骁同他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只要表嫂不计较,骁骁也不会滋事,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呢!”

秦妙思这一声表嫂,刺痛了他的内心。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刻意地拉开距离,这才是最令人难过的。

“我同她说了和离的事情?”

“和离?”

不是说要休妻的吗?

“是,原本打算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回苏州去的。但是海夫人说,若是休妻,恐将来再难改嫁。”

秦妙思笑了笑。

“都好,表哥决定就好。”

他握住她的手,说道“休妻之后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你放心,风头一过我就迎你进门。”

秦妙思划掉他的手,说道“表哥也许是会错我的意了。”

“难道你不想同我共度余生吗?”

“原是想的,可是现在不想了。”

不知为何,她的嘴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说出这样的话来。秦妙思心想,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作祟。

“为何?你为何又不想了?你我苦尽甘来,好不容易才等到今日,你为何突然不想了?”

“表哥是不知郭府如今的局面,四面楚歌,摇摇欲坠,许多人都等着郭府垮掉的那一天,经商的生意上少一个劲敌,这是求之不得的。”

“你同我成亲,有了官府给你撑腰,看谁还敢乱来!”

“表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当日江大人为何千方百计的阻挠你我?就连我母亲也反对我们。”

“姨母待不同意我们?”

“你以为你送给我的信是谁截下的?是我母亲截下的!她同江大人一样,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秦妙思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奈何这具身体还在继续揭露事实“你父亲是官,我父亲从商,咱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可是这些,你从前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从前也没有注意到这一条律例呀。那时你我都是懵懂的年轻人,还不到谈婚论嫁的的时候,自然考虑不到这些。”

“我父亲曾用这一条律例来要挟我,可我不服,我说我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你对我情深义重,我当然不能负你。即便是娶了海蔷薇,我也从来没有碰过她,我敢对天发誓!”



第79章 郭骁骁魂归梦醒

秦妙思站在窗边,耳边传来知了的叫声,天气越来越热了。

那日,江执远垂着头离开了。

她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记得她斩钉截铁地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无法控制自己说出这些话,原来郭骁骁一直没有离开,她还在这具身体里,只是灵魂在沉睡着。

这是宿主的执念,是郭骁骁的执念。即便此时是她秦妙思在操控着这具身体,她知晓是郭夫人扣下了信,就相当于郭骁骁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即便郭骁骁对江执远还有情,可郭骁骁却明白官商有别,不可交往过密,否则会被别人认为是相互勾结。

所以郭骁骁怎么都不愿意与他为妻,就当过去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郭老爷积劳成疾,终于还是没能坚持住。可幸的是,没有一家能赶在郭老爷逝世之前与郭家定亲,这样一来,郭骁骁就可以暂时不用出嫁了,因为郭骁骁要守孝三年,那些贪图富贵的人便肯消停一会儿了。

郭老爷发丧那日,郭芊芊抱着才五个月大的蔚青走近灵堂。还没走几步就开始哭了,哀哀怨怨,涕泗横流。

“爹爹,您怎么忍心丢下我?还有您刚出生的外孙女,您还没有抱过几次,怎么就去了呢?爹爹!”

段氏死的时候,郭芊芊才三岁,是个屁都不懂的年纪。真正将郭芊芊抚养长大的,是郭老爷。

郭芊芊终归谁都不心疼,谁都不当回事儿,但是郭老爷不一样,父亲是她唯一的倚仗。

丫鬟和老妈子们劝的劝,哭的哭,在灵堂前跪成一片。

郭芊芊扭头看向眼如死灰的秦妙思,顷刻变了脸色,上前骂道“你是怎么照顾爹爹的?竟然将爹爹照顾成这个样子?”

此时的秦妙思不知为何,明明棺材里的人她只见过几次,可是为什么郭老爷死了,她会这么难过,难过到茶饭不思。

郭芊芊不在家,因此把所有的罪名都怪到她身上。

“我才离开家几年,你在家是做了霸王吗?你仗着爹爹宠你、爱你,你就无法无天,三番五次忤逆父亲,把爹爹气得喘不过气来。爹爹把子衿坊交给你,希望你好好经营,可你呢!子衿坊到今日,已是入不敷出,每日都要从郭家倒贴,瞧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郭芊芊说着把她推倒在地,她眼眸暗淡,不还手,也不还口,任由郭芊芊打骂。

郭芊芊瞧着她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反倒更来气,于是变本加厉朝她脸上甩了几巴掌。

小兰挡着她身前哭道“二小姐,你怎么能那么说呢?小姐她已经尽力了,老爷过世,小姐就像天崩地裂一样,她也难过得不得了!”

“她难过?”郭芊芊用手指着她,“爹爹死了,她竟没有为爹爹掉一点眼泪,你说她难过!”

小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搂在怀里说道“子衿坊为何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二小姐难道心里没数吗?”

郭芊芊内心一颤。

是的,郭芊芊有了身孕之后,就趁机撺掇韩天磊扩大家业,从苏州请来玲珑坊,想要打压子衿坊。但是这些郭芊芊肯定不能说,她绝对不能承认,打死都不承认。

“你含血喷人!你们主仆一条心,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郭夫人在一旁看着两姐妹吵架,竟没有一点法子。劝谁也不是,帮谁也不是,只能叫家丁和丫鬟把两姐妹隔开。

灵堂前大闹一场之后,郭芊芊便回韩府了,发誓不再和郭骁骁以姐妹相称。秦妙思随即昏倒在灵堂前。

大悲大喜,大怒大忧,导致她昏倒了。再醒来时,宛如梦醒一般。

“小姐,您觉得身子怎么样?”小兰问道。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您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梦到海蔷薇来咱们家闹事,我让下人们用挠痒痒的方式惩罚她。后天表哥来了,和我说了很多话。再后来,爹就去世了……”她吸了吸鼻子,“芊芊在爹的牌位前骂我,狠狠地责备我……”

“这不是梦,小姐。”小兰殷切的看着她,哭道,“那些都是真的,老爷……老爷已经不在了。”

“什么?”她抬起眸子说道,“你说什么?”

“老爷不在了……”

“我不相信,你骗我!”

“奴婢没有骗你!”

“可是……我怎么觉得像做梦一样?”她难以置信,“梦里,我说不了话,我只能静静地看着。我的手不是我的手,脚也不是我的脚,我……”

“您是又发病了吗?”小兰坐到床榻边,“别着急别着急,您慢慢想,不要激动。您静一静,过一会儿就不会难受了。”

她躺下身子,拉着被子睡下了。

她明显的感觉到,这个身体曾被另一个人操控过,替她说了一些她不敢说出的话,做了一些她不会做的事。

只有一次例外,那就是和表哥分手的那一次。她用尽所有的意念,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现在,她是郭骁骁。

当郭骁骁再次巡视东厢房时,一切的摆设都和从前不一样。她的衣柜乱七八糟,她的梳妆台也是一样。她特地问了小兰此事,小兰说,是郭骁骁自己吩咐不许动的。

床幔上的香囊不见了,她洗澡脱衣服时才发现正挂在自己的腰间。可是她从没这么做过!

诸多事情证明了她的猜想——这个身体曾经住过另一个魂灵。一个来自远方,不同于大明朝女子的魂灵。

郭骁骁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就像失忆一样,小兰偷偷跑去找袁少诚,将情况告诉了他。

袁少诚带着麻醉药去了,见郭骁骁正在院子里修理花草。

他轻轻唤道“妙思。”

郭骁骁缓缓转过头来,与他眼神一触碰,他就知道他叫错了。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你知道?”

“知道什么?”

“那个人。”

他顿了顿,说道“知道一些吧。”

他发现她腰间的香囊不见了,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如此地奇妙,如此地难以置信。

“你,好了?”

她微微一笑“嗯,好了。”

他原本还想从药箱子里拿出麻醉药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听说丁香花已经败了。”她低下头,“我还没能好好欣赏欣赏。”

他接了话茬“是,丁香花原是三四月份的花蕊,受不了七月的毒辣。”

两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顾左右而言他。

“要一起出去走走吗?”她问。

“嗯。”

小兰在外头守着,看到两人一起出了院子,将目光定格在郭骁骁身上,这笑容、这表情、言行举止,才是郭骁骁的感觉。

郭骁骁与袁少诚行至星斗巷,两人都有一些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就这样走了一段路。·

“有什么打算?”他问。

“嗯?”她转头看向他。

“我是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还不知道。”

他顿了顿“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是有什么想法,最好先做计划才好。”

“说的是,只是子衿坊如今呈现消颓之势,口碑渐渐被人淡忘了,每月都要从府里拿出一些钱来填坑。虽说需要的钱不多,可是没什么生意的店,想来已没什么意义了。”

“千万不要这样想。”

“嗯?”

“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也算是经历过生意场上的大风大浪,生意红火时,做事顺风顺水;生意惨淡时,同你一样,也是入不敷出,还要自己倒贴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和我母亲、我妹妹相依为命。日子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要费这些心力去做一件没什么盼头的事?为什么要死死护住明明已经倒掉的招牌?做这些究竟值不值得,有没有意义?”

“生活不易。”她叹道。

“是,生活不易。我母亲常常激励我,不论多难都不能放弃,因为那是我们袁家百年的基业,绝不能断送在我这一代手上。就家族人丁而言,袁家绝不是人丁稀少的一族,然而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孤军奋战。”

他说了很多“要是当时我没有坚持下来,就不会有今日规模宏大的袁氏药铺,更不会有悬壶济世的袁少诚。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我无论如何都要死死护住,哪怕最后一无所获。”

她微微一笑“袁大夫百折不挠,强如岁寒松柏,着实让人佩服。”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向你炫耀什么。”

“我知道。”

“你当真知道?”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亦停住了脚步,感觉他话里有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走了这么久,你应该累了吧?”他打量着她,“前面拐弯就是故里茶舍了,还是,送你回去?”

他想留她吃一盏茶,却不敢直接开口。

她想了想说道“正好有些口渴,咱们走吧。”

他突然笑了,不会才一会儿笑容又消失了。

“走吧。”

两人并肩转过星斗巷,到了另一条街,故里茶舍几个字映入眼帘。还是这家老店,他们第一次喝茶就是在这里。



第80章 揭开事情的迷雾

郭骁骁找到之前坐过的位置,落座了。袁少诚与她相视一笑,随即也坐下了。

“故里茶舍还是熟悉的味道。”郭骁骁道。

“是啊。”

小二上茶后,郭骁骁径自倒了一杯,说道“我并没有打算放弃子衿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三月份开始,东街的玲珑坊与我竞争,对方一再降价,子衿坊亏损越发严重。”

“一再降价?”

“嗯,不计代价。”

袁少诚想了想说道“这是违反大明律例的。恶意用降价的方式打压竞争对手,这是违反大明律例的。”

“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到衙门递交诉状,让他们吃一场官司。”

“可是我还没掌握充足的证据。”

“那便去找证据。如果他们真的是有意为之,那你就可以告他们。否则,他们会变本加厉。”

郭骁骁接触生意场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对其中的猫腻也知道一些。玲珑坊这般如狼似虎的压制着子衿坊,却是有变本加厉的可能。人心就是这样的,对于不反抗者,只会不断地压迫和剥削。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证据,玲珑坊恶意竞争的证据。

郭骁骁命大唐前往查看,可是没有找到任何降价的证据。郭骁骁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唯有打入玲珑坊的内部,才是勘察到实情。可是,郭骁骁身为子衿坊的掌柜,怎么能亲自去呢!就算去了也会被认为是黄鼠狼拜年。

情急之下,她找到了袁少诚。袁少诚思量了一会儿,答应了。

袁少诚以顾客的身份前往玲珑坊,佯装要定制绣品,结果那边的掌事看袁少诚似乎有诚意定制的心,就报出了价格。

袁少诚故意在玲珑坊签了一个订单,上面记录着本次交易的价格,还盖有玲珑坊的私印。如此一来,郭骁骁就掌握了恶意降价的证据。

在与玲珑坊打官司之前,郭骁骁还有一个人要见。

在郭府的后院里,郭骁骁站在梨树下等着。郭芊芊迈着轻缓步子走了进去。

“你找我做什么?”郭芊芊很不耐烦的样子。

“明人不说暗话,玲珑坊是你韩府叫来扬州的吗?”

“当初爹不肯把子衿坊交给你,你便怀恨在心,撺掇妹夫找关系,请来玲珑坊跟子衿坊竞争。你深知子衿坊向来的价格都比较高,平常人家根本不舍得买。为了拉拢顾客和增加新客人,你就让玲珑坊降价,蓄意打压子衿坊。”

“哈哈哈,你说话真是好笑。玲珑坊进驻扬州,那是人家自己要来的,人家升价降价,岂是我这个妇人能左右的!”

“玲珑坊不肯做亏本的买卖,你就让韩府让利,所有损失由韩府承担,若是盈利,就与韩府五五分成。”

“呵,你污蔑我。爹爹不在了,你就欺负我!”

“妹夫已经跟我和盘托出了,他说是你撺掇他的,他本不想这样。”

“什么?”郭芊芊慌了阵脚,“他……瞎说什么!”

“他说不想看着你继续堕落下去,让我来劝劝你。”

“他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他怎么可以!”郭芊芊慌了神,“我是撺掇他没错,可是我没让他让利呀!那些损失,原是由韩府和玲珑坊共同承担,怎么变成韩府全包了呢?”

“原来真是你做!”郭骁骁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郭家是你的娘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你骗我?你在套我话?”郭芊芊惊慌失措。

“我不套你的话,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爹娘待你都很好,可你……可你却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我忘恩负义?我恩将仇报?”郭芊芊走到她跟前,“你何时待我如亲姐妹一般?从小你和我就有着天差地别,她们管你叫嫡女,管我叫庶女,下人们尊敬地称你娘为夫人,而我娘只能叫姨娘!我永远都是底你一等!”

“纵然你我有嫡庶之分,可是爹对你的爱从来都不比我的少,恰恰相反的是,爹爱你比爱我还要多!”

“你就装吧!装你的贤良温婉,装你的深明大义!你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享受着双亲的宠爱,可是你偏不承认。”

“芊芊,爹如今已经不在了,你还要说这样的话来伤他的心吗?”

“你别跟我提爹!你不配!”郭芊芊比她还激动,“我是想着,家里横竖有你在,还能照顾照顾爹爹,这才放心出嫁。谁知道,你把爹爹照顾得病了!”

“我……爹爹过世了,我同你一样难过,但是爹爹为什么会突发疾病,我也不清楚。我和娘寻遍了扬州的名医,连丁香花巷的袁大夫也无法救治。他们都说爹是因为年轻时奔波劳碌,思虑过度才落下的恶疾,到老年时已无药可医。我们拼尽了全力,还是……”

“你不要再说了!”郭芊芊大吼一声,“我不想听你的鬼话。要不是因为我当时正在坐月子,根本轮不到你去照顾爹!”

“芊芊,你对我的怨怼为什么那么深?”

“因为你是嫡出,我是庶出。”她眼圈泛红,“我娘是爹爹最爱的女人,她温柔善良,美丽大方,要不是因为你娘横插一脚,爹爹拗不过家里,爹爹怎么会让我娘做妾!如果不是你和你娘,今天郭府的正牌夫人和嫡出的小姐,应该是我和我娘才对!”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娘是爹明媒正娶嫁过来的,她生我也是在段氏生你之前,怎么成了我娘横插一脚?”

“哈哈哈哈,你怕是不知道吧!是我娘先认识爹爹的!”

“那又怎么样?”

“呵,怎么样?”郭芊芊冷笑一声,绕到郭骁骁身后,“让我来告诉你那些旧事。爹爹年轻时曾南下杭州,在西湖荷畔遇到了一个颇有诗情的江南女子。爹爹对那女子一见钟情,立刻派周管家去打探那女子的家世,不想却被那女子发觉了。”

郭芊芊顿了顿又道“爹爹品行端正,对那女子发乎情止乎礼,那女子因此喜欢上了爹爹。两人情投意合,就私定了终身。谁知爹爹返回蜀地时,祖父就给爹爹许了配吴氏。爹爹不愿意,但是拗不过父母的意愿,便娶了吴氏为正室。”

有两只燕子停驻在屋檐上,仿佛在聆听那端凄美的爱情。

“爹爹也知道是自己对不住那女子,想把那女子娶进门好生宽慰。那女子一心都系在爹爹身上,没多想就答应了。然而进门才两三年,那女子就崩逝了,到死都只得到一个姨娘的称号,人称段姨娘。”

郭骁骁站不住脚,扶着旁边的梨树,冷静了好久才道“即便是如此,我和我娘从没有看不起你和段氏。我们从来没有拿嫡庶之分来做话,爹爹对你不打不骂、容你宠你,我娘待你也是极好的。你扪心自问,爹娘何时亏待过你?”

“哈哈哈哈。”郭芊芊仰天大笑几声,“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你们真曾这么想过、做过,又怎么会承认?你娘就是个笑面虎,表面上对我千好百好,其实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这样家里就不会再有人碍她的眼!”

“你怎么能这么想!”郭骁骁瞪着眼睛看着郭芊芊,“你可以说我不好,但是我娘对你真是视如己出,连我看着都会心生嫉妒。天热了,她操心给你房里放冰块消暑。天冷了,她担心你衣服够不够暖,床垫够不够厚。你出嫁后,她一直想去韩府看你,但是寻不着理由。后来你有了身子,她担心你婆家对你不好,就成天汤、燕窝那些补食往你那边送。你怎么能说她是笑面虎!”

“哼!”郭芊芊冷哼一声,“你就编吧,你就装吧,你看不得府里多一个我跟你分家产。如今,我成了韩府的少夫人,分不了你的家产了……”

郭骁骁低下了头“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伸手想去触摸郭芊芊的面庞,却被郭芊芊一把推开。

“你别假惺惺的,我不需要你的可怜!”郭芊芊含着泪说道,“我撺掇韩天磊又怎样?我叫玲珑坊去打压你们又怎样?我就要报复你,看到你成天为了子衿坊愁眉不展,我别提多高兴了。反正郭家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倒不如全都毁了!”

“愚蠢!”郭骁骁甩了郭芊芊一巴掌,骂道,“你以为把子衿坊毁了,你就会好过吗?你如今在韩家尚有一席地位,你当是韩天磊的功劳吗?没有娘家给你撑腰,你能在韩家呆的下去吗?愚蠢,愚蠢至极!”

郭芊芊抚着脸说道“我如今日子难过,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当初偷梁换柱,硬是把我拉进花轿跟我换了衣裳,我怎么会成天受婆母的欺辱!”

“你!”郭骁骁用手指着郭芊芊,“嫁给韩天磊是你一意孤行,自作自受,你如今却来怪我!爹当日打你,我就不该拦着,应该让他打死你才是!”

“哈哈哈哈。”郭芊芊瘫坐在地上,“你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看看吧,你还是希望我死!”



第81章 袁骁两家订亲了

后院的燕子飞走了,却来了几只嘈杂的乌鸦。郭骁骁佛袖而去,与不知是非的人争辩,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两姐妹彻底将窗户纸捅破,郭芊芊不肯收手,子衿坊在玲珑坊的打压下日渐消颓,绣女们哀声怨道,终于到了不能不反抗的地步。

然而,郭骁骁仍心有余悸。

袁少诚为她为什么还不动手,她说,毕竟是郭家出去的人,族谱上还有郭芊芊的名字,下不去手。

既然郭骁骁一念执着,袁少诚就没有再说什么了。郭骁骁将诉状压至箱底,子衿坊一连几月只有寥寥数人。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三年。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年后的子衿坊依托着郭府的富饶,除了门前冷清之外,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然而三年对于郭骁骁来说,真是无比的漫长。这三年里,她每天给郭老爷上香,假装郭老爷还在,给郭老爷添置一双碗筷。

这三年里,子衿坊人心动荡,她经常安抚绣女,子衿坊这才没有濒临倒闭。

三年后的郭骁骁二十一岁了,成熟了也“老了”,错过了婚嫁的最佳时期。

本以为不会再有人上门说亲,她也做好了终生不嫁、侍奉双亲的准备,但是从前那些媒人又来了。

还是上次的朱家、苏家和顾家,这几家仍不肯放手。若是在三年前,郭骁骁可能还会相信他们来说亲时的说辞,什么诚意求娶、关切寡女,其实都是狼子野心!

她跪在郭老爷的牌位前,双手合十发下毒誓“我郭骁骁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郭家的财产落入他人手中。”

可是,她如今尚未成家,后继无人。她能撑几十年,能撑几百年吗?所以一定要有后嗣!

仔细看看扬州城的各家公子,原本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早都成了亲,剩下的要么就是老的,要么就是太小了,一律不再考虑得范围内。

杭州的陆三哥倒是不错,他父亲又和郭老爷是旧相识,但是他好像已经成家了,夫妻很恩爱,她怎么能去破坏人家!

几番焦灼,几番顾虑,只剩下一人。

她起身跑到梳妆台前,找出那个带着丁香花味的香囊,挂在腰间。她立刻写了一封信,叫小兰亲自送去药铺,紧接着自己梳洗打扮一番。

傍晚时分,郭骁骁正打算出门,突然想起什么,找到那把画着菊花的油纸伞,这才出门。

她猜想袁少诚肯定会先到几分钟,所以故意掐着时间去故里茶舍,这样不会显得太心急,也不会显得太仓促。

他见到她时,忽觉眼前一亮。她长发披肩,裙摆摇曳,皮肤娇嫩、眼睛明亮而有神,总觉得是精心打扮过的。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腰间的香囊上。

“你今日的样子很美。”他笑道。

她娇羞地低下了头,转移了话题“我这次找你,是有要紧的事。”

“你哪次找我不是有要紧的事?”他反问道。

“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帮了我很多忙,我真是过意不去。”

“所以呢?”他盯着她的眼睛。

“据我所知,你应该还没有说亲吧?”她探问道。

“你说这话像媒婆。”他面无表情。

“我………我守丧的时间一过,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便又开始骚动了。”她对上他的眼睛,缓慢的说道,“我……我思前想后,还是找不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还是没有表情。

“我……哦,不对不对,应该是你。”她低下了头,“你品性纯正、为人刚直,有责任心,我……”

“你什么?”他挑眉问。

“我……我想……”

“你想什么?”

奈何这样的话她就是说不出口,连她自己都要骂自己了。怎么搞的?明明来的时候像吃了辣椒一般,浑身充满自信和勇气,这会儿怎么唯唯诺诺的!

“你不说,我可走了。”他站起身。

“别。”她脱口而出,“我想让你娶我!”

他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

她鼓起勇气说道“那几家表面上是诚意求娶,实则是想夺去我郭家的财产。我没有兄弟,郭家也无旁系,如今势单力薄,此乃无奈之举。我知道你是一个冷面热心的人,又帮了我很多次忙,我……恳求你答应我。”

“我若不答应呢?”他转过身来。

“我知道我比不上十五六岁的姑娘那般娇美,但是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只要你说的在理,我都会顺从你。”

“若我说的不在理呢?”他又问。

“不会的,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说话肯定是在理的。”

他垂下眼眸,正在思考。

郭骁骁立刻说道“你也不用着急答复我,你可以先想想。”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道“好。”

“哈?”

“嗯。”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你答应了?”

“你不惜对我用了美人计,我能不答应吗?”

从她进来他就知道,她其实“不怀好意”。

郭骁骁暗自窃喜,喜悦洋溢在脸上,自父亲去世之后,她第一次这么高兴。

他却道“不过,我也有一些话要跟你说明白。”

“你请说。”

他走回位置上坐下,缓缓说道“我曾跟你说过一些我家里的情况。你嫁给我,吃穿用度肯定是不愁的,但是我家里人员复杂,有几房的兄弟要跟我分家产,所以你婚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

“嗯。”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是这样呢?

他又道“我母亲是个刚烈的人,如果她不满意你,那她就会经常挑你的错。”

“嗯。”

“最后就是,袁家同你郭家一样,家大业大,但那也意味着责任重大,责无旁贷。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郭骁骁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决定好了,我还是要嫁给你。”

他对上她的眼睛,她的那份倔强、那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坚定,是最初打动他的东西。当他看见她腰间的香囊时,他就猜想,她对他应该是有情分的。

“我明日便上门提亲,你做好准备,最好不要有任何阻挠。”

她知道他是含沙射影那几家上门说亲、纨绔到不肯放手的人,于是便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人就此定下约定,袁少诚翌日果真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开门的是小兰,袁少诚一路畅通无阻。

郭夫人已经在厅上候着了,一见到袁少诚,郭夫人便觉十分欣喜。

袁少诚走完流程,与郭夫人说完求亲的客套话,就没有再说话了。郭夫人瞧他是个少话的人,也不为难他,当天就把亲事给定了。

袁少诚与郭骁骁成婚的事情,不日便在扬州城传开。顾家后知后觉,暗骂袁家暗渡陈仓。朱家和苏家互骂,说是鹬蚌相争,结果让袁家捡了渔翁之利。

生气的还有袁少诚的母亲袁夫人。

袁夫人责骂袁少诚不与她商量。袁少诚早知她母亲做事瞻前顾后,郭骁骁又到了焦急的时刻,袁少诚就只好先斩后奏。

不过,袁夫人虽是生气责备,但是想着袁少诚年纪大了,总该成家,然而回头仔细想想,她又生气了。儿子娶哪家的姑娘不好,偏偏要娶刚死了爹的郭骁骁!

郭夫人劝他,说郭骁骁都二十一了,年纪大了些。

袁少诚一意孤行,反叫袁少茵去劝袁夫人。

袁少茵说,哥哥做事有分寸,您就放心吧,再说您不是等着抱孙子吗?

介于袁夫人给袁少诚说的亲,袁少诚一个都看不上,所以就一直等到了现在。袁夫人确实很想抱孙子,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婚礼定在九月份,只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郭骁骁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袁少诚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江执远知道这件事情后,先是震惊,而后惋惜,最后是哀叹。

当日,郭骁骁毅然决然与他分手,之后两人就没有再相见。除了逢年过节偶尔来往以外,两人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没想到,郭骁骁竟然要成亲了!

没有吵闹,也没有送信,一切都很平静,正如婉湖的水一般,毫无波澜。

出嫁那天,郭骁骁收到了江峰送来的锦盒。她本想拒绝,但是心里有一股力量一直在推动着她,叫她无路可退,只好叫小兰收下。

江峰走后,她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锦盒。

还是那只玉坠,那是刻着小马驹的玉坠。她想起那两句诗“挥手自兹去,骁骁斑马鸣。”

她在想,这是他最后的送别吗?那么多年的情义就这样结束了吗?她的心如同刀割一般疼痛,疼痛到止不住眼泪挂满脸庞。

她紧紧地攒着玉坠,忍不住抽泣,小兰轻抚着她的背,同她一起哭了。

“我们……我们已经彻底的结束了。”她泣不成声。

“您别哭了,待会儿把妆哭花了。”小兰劝道。

这是她自作自受,明明是她果断地说分手,可是为什么现在会如此地难过?

那天她知道了她母亲把江执远的信截下,江大人也亲自找过她,说官商不能联姻。两家的长辈都不同意,她又能怎么样?她不想看着江执远和他父亲闹翻,更不想两家承受官商勾结的骂名,所以,她选择了放手。

这一次,她心甘情愿地放手。



第82章 良宵久坐床弟间

大姑娘第二次上花轿,已经比原先稳重多了。

郭骁骁盖上红盖头,拜别母亲,在红娘和小兰的陪同下出了大门。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袁少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穿过街巷。郭骁骁手里握着香囊,忐忑不安地坐在花轿里。

为了遮住泪痕,小兰给郭骁骁上了更浓的水粉。郭骁骁心想,这不是悲伤的时候,这是高兴的时候,一定不能哭。

街上有人说,郭家的这朵老花终于嫁出去了,有人说,袁家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人所言,袁少诚一律不放在心上,只管骑马开路。行至袁府时,袁少诚跳下马,与郭骁骁牵着红绸进到大厅。

袁少诚的父亲早逝,坐到高堂上的唯有袁夫人一人。袁少茵立于一旁,知道新嫂子是郭骁骁,虽然不恼,但是也不见得有多欣喜。

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人拜天地,只要没有人来阻挠,袁少诚就会依着礼法和旧俗将婚礼进行下去。

这场婚礼,郭骁骁没有邀请江府,一是面子上实在过意不去,二是江执远既然已经送了锦盒过来,那就代表他不会来闹事。这场婚礼也没有邀请韩府,旧日已经撕破脸说话,今日又何必让郭芊芊来。

拜天地于袁少诚和郭骁骁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两人的相处像朋友,即便是拉着红绸,郭骁骁也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拜完天地后,郭骁骁便在小兰和红娘的搀扶下去了新房。新房原是袁少诚的卧室。袁少诚那日与郭家定亲之后,回府立马收拾房间。

郭骁骁端坐在床上,鼻尖飘过淡淡地草药味。袁少诚身上也有草药味,想着常年呆在药铺的缘故。

小兰和红娘退下了,郭骁骁不敢到处乱走,只能坐在床上干等着。

宾客缠着袁少诚不让他走,一直在灌他酒。袁少诚本不胜酒力,早料到会被宾客灌酒,便事先吃了醒酒的药水,怎么喝都不醉。

虽是如此,但也不能陪着宾客玩耍下去,还有一杯交杯酒没喝呢。

袁少诚假装醉乏,在江峰的搀扶下去了新房。小兰一见袁少诚走过来,连忙叫来红娘和丫鬟招待袁少诚,行完婚礼最后的步骤——新郎新娘共饮合卺酒。

红娘捧着秤杆笑道“请新郎挑起喜帕。”

袁少诚缓缓接过秤杆,走到郭骁骁身边,挑起她的红盖头。

如他所想,如他所见,郭骁骁娇嫩如花,温婉如水。

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看。丫鬟们掩嘴而笑,都在窃窃私语。

红娘从小兰手里接过盘子,呈给袁少诚和郭骁骁“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袁少诚与郭骁骁依次接过酒杯,两人对视很久。

于袁少诚而言,这一刻很平静,因为他认为成亲是必须的,只是早与晚的问题。

于郭骁骁而言,这一刻也是平静地,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密友,不是爱人。

然而,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欣喜,他们在最好的时光里遇到了对方。因缘际会,阴差阳错,他们注定要结合到一起。

袁少诚注视着她,说道“从今日起,吾愿与妻郭骁骁同甘共苦、琴瑟相和、相守至死。”

郭骁骁微微一笑,没想到袁少诚竟是如此地认真。既然他对她是这般诚挚,她又怎么能敷衍他呢!

郭骁骁举杯说道“从今日起,吾愿与夫袁少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两人交杯!共饮!

红娘高声道“礼成!”

丫鬟们齐声道“祝少爷、少夫人早生贵子,共结同心。”

“好。”袁少诚平静地说道,“都下去领赏吧。”

“是。”

红娘和丫鬟们依次退出门外,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袁少诚道“今日开心吗?”

“你开心吗?”她反问。

“你开心我就开心。”

她羞涩地低下了头,说道“你呢?今日可乏累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有点儿。”

“那让妾身给你按摩肩膀吧。”她莞尔一笑。

“好啊。”他毫不客气。

郭骁骁笑着脱下鞋子,爬到床上,移到他身后,将双手轻轻附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按摩起来。

他笑道“你倒是好手,这般熟练!”

“那当然。”她自信地说道。

他闭上眼睛,享受她的按摩。半晌,他又道“后悔吗?”

她想了想,说道“上花轿的时候有过一丝后悔,不过,现在又没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当然,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

她抿嘴一笑“那我偏不说。”

他嘴角泛出一抹微笑,说道“我身体乏了。”

“那……那你躺下吧。”

“嗯。”

袁少诚也脱下鞋子,郭骁骁拉了里边的枕头给他垫,袁少诚却道“这个垫得不舒服。”

没等郭骁骁回过神来,袁少诚就抓起她的手,躺在了她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你母亲待你好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说,缺少母亲关爱的人,会特别眷恋妻子的怀抱。”她低头看着他。

他蓦然睁开了眼睛,半晌才道“我母亲待我极好。”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怕我吗?”

她摇了摇头,随即感觉唇上附上一片温热。她起先有点抗拒,但是那东西绕着她的嘴唇不肯离开,很软、很热,不一会儿,她的嘴唇就湿了。

他趁势将她压倒,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他知道,她不肯闭上眼睛,是因为她心里有所防备。虽然她嘴上说不怕他,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不想亲近他,这双睁着的眼睛,就是她防备的表现,她骗不了他。

“早点休息吧。”

他突然起身,理了理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她愣了一会儿,不知他为何这样做,这是洞房花烛夜呀……

第二日,才六七点,郭骁骁就被小兰叫醒了。

“哎呀,让我再睡会儿。”郭骁骁在窝在被窝里。

“小姐,方才夫人身边的唐妈妈来催您了,叫您一会儿过去敬茶。”

“什么!”郭骁骁从床上翻起来,“我都忘了我昨天嫁人了,天爷啊,快点儿快点儿!”

郭骁骁赶紧起床梳洗,换上一身新妇的以上,盘了一个典雅的发髻,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去大厅给袁夫人请安了。

小兰很少见到郭骁骁这么着急,几乎是小跑过去的。

“小姐不必如此着急,时间还早呢。”小兰道。

“咱们是晚辈,又是头一回给长辈请安,我们等长辈没什么,若是让长辈等我们那问题可就大了。”

郭骁骁听袁少诚提起过他母亲,听闻袁夫人性情刚烈,严厉苛刻,爱在鸡蛋里挑骨头。郭骁骁可不敢马虎,不能让袁夫人在头一回就挑她的错。

准备到大厅的时候,袁少诚正好赶了过来,两人对视,一起走进了大厅。

然而,郭骁骁还是晚了一步,袁夫人已经在里头坐着了。

还好两人有默契,齐声对袁夫人道了声“好”,随即跪下敬茶。

“母亲请用茶。”袁少诚举着茶盏说道。

“乖。”袁夫人笑道,接过茶盏简单的喝了一点就让袁少诚起来了。

郭骁骁恭敬地说道“婆婆请用茶。”

袁夫人瞧着一眼郭骁骁,没有伸手去接茶。郭骁骁不敢抬头看,只能一直跪着,保持着捧茶的姿势。

没过多久,郭骁骁的手臂就开始发抖,袁少诚在一旁也只能干看着。

袁夫人不接茶,不说话,谁也不敢出声。丫鬟和老妈子们都在一旁看着,袁夫人就是要让郭骁骁跪着。

“婆婆请用茶。”郭骁骁又说了一次。

过了一会儿,袁夫人才道“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犯错?郭骁骁一惊,天爷啊,这婆婆一来就给她个下马威。她不过就是起晚了一点嘛。

“儿媳,儿媳不该贪睡,耽误了婆婆的时间。”她轻声说道。

“还有吗?”袁夫人的语气很生硬。

“儿媳……儿媳不知。”

“不知?”袁夫人拉长了脸,“你方才和谁一起进来的?”

“和……和夫君一起。”

“你为妻,他为夫,你竟然敢和夫君并肩而行,真是不知分寸。”袁夫人呵斥道。

郭骁骁心想,刚好袁少诚过来了,就一起进来了。况且袁少诚并不在意这些,她这才敢跟袁少诚并肩而行。

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婆婆说的是,是儿媳不知分寸,逾越了纲纪,望婆婆大人有大量,原谅儿媳这一次。”

郭骁骁伏低做小,袁夫人心里就舒服了一些,一旁的袁少诚虽是一语不发,但是她若是太过为难郭骁骁,袁少诚肯定会不舒服。

袁夫人乃道“罢了。”

郭骁骁一听,连忙将手抬高,奉上茶盏。袁少诚本想伸手去扶郭骁骁,奈何袁夫人板直了着脸,袁少诚就将手收了回去。

小兰适才上前去扶郭骁骁。

这时,袁少茵跑了进来“娘,哥哥,怎么还不用早饭呀?”

袁夫人不曾说话,唐妈妈笑道“方才少爷和少夫人给夫人敬茶呢。”

“哦!”袁少茵转过身来打量着郭骁骁。



第83章 在袁府的新生活

袁少茵对郭骁骁的衣着倒是不在意,注意力全部落在了她的手上。没牵手,很好,袁少茵暗喜。

“娘,我饿了,咱们吃东西去吧。”袁少茵拉着袁夫人的手说道。

袁夫人本来还想再和郭骁骁说一会儿话的,但是仔细想想,来日方长,这次就先放过她吧。

郭骁骁对袁夫人行了个礼,就回新房去了,袁少诚跟了出去。

走到游廊时,袁少诚道“难为你了。”

她笑笑,没有说话。

“她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我没放在心上,再说,她是长辈,我是晚辈,长辈教训晚辈是应该的。”

第二个晚上,袁少诚还是在书房歇下了。郭骁骁习惯了一个人睡,身边没有人,她竟觉得甚好。

她睡觉喜欢动来动去,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好不容易睡暖的被窝,她一折腾,全凉了。

袁少诚曾与她说过袁家的三房和五房,但是她来了七八天,没见着他们的人影。

郭骁骁也觉得纳闷,小兰倒是在府里打听到了,特来房里与郭骁骁细说。

“奴婢听袁二小姐身边的喜鹊说,三房和五房老早就搬出去了,大房和二房也分了家在外头住,如今这府里只有咱姑爷、袁夫人和袁二小姐。”

“分家了?”郭骁骁戴上耳坠,“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大房和二房是袁老爷在世分的家。老爷说儿子大了,让他们独立门户。三房和五房是老爷过世之后才出去的,具体是什么原因,奴婢也不清楚。”

郭骁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袁少诚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在一个新环境里总觉得不安心,一定要把周遭都了解过了,她才能吃得下饭。

一日,郭骁骁和小兰出府,打算去子衿坊看看。虽然她已经出嫁了,但她仍是子衿坊的掌柜的。

雅容说,绣女们没有事情做,所以总是发牢骚。之前整顿过纲纪,但是只能维持一阵子,就又恢复原状了。

总是压制也不是办法,得让绣女有事情做才行。可是,绣女们本就是为了绣坊而存在,若是挪去别处,就是大材小用。此事得从长计议,郭骁骁随后去了袁氏药铺。

郭骁骁举目眺望,小兰乃问“您干嘛站在外头做什么?直接进去不就完了吗?”

“你不懂。”郭骁骁叹了口气,“药铺人多眼杂,我不适宜呆在那里。”

小兰点了点头。郭骁骁现在远处看了几眼,只见袁少诚心无旁骛地给病人把脉,没什么意外,郭骁骁也就回去了。

行至琉璃巷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人对郭骁骁拱手行礼。

“四弟妹安好。”

“你是?”郭骁骁退后几分。

“哦,我是三房的长子。”那人笑道。

“原来是哥哥呀,我从前未见过你,不大认得,失敬失敬。”郭骁骁与他客套。

“不妨事的,四弟妹这是从哪儿回来呀?”

“快中午了,我寻思着找四郎回来吃饭呢。”

“唉,阿诚就是这样,每次一忙就忘了吃饭,还得媳妇儿来亲自寻他。四弟妹长得温婉可人,我要是阿诚,我肯定呆家里不往外跑。”

“哥哥说笑了。”郭骁骁一心想走,“婆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就不留哥哥吃饭了。”

“好好。”袁少杰拱手笑道。

谁知郭骁骁才走几步,袁少杰又叫住了她。

“哥哥还有什么事情吗?”郭骁骁回头问道。

“无事,无事。”

郭骁骁心想,这三房的哥哥怕是心术不正,还是快走为妙,于是带着小兰迅速进府了。

才至房间,小兰就开始嘟囔了“这个三房的哥哥,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嘘,你小声些,你是怕别人听不到吗?”

小兰压低了声音道“他方才看您的眼神,都要流口水了,您往后可得避得点他。”

“你放心,我知道的。”

天黑时,袁少诚和大辙坐着马车回来了。郭骁骁正坐在房里等袁少诚用饭,谁知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回来,郭骁骁便去问小兰。

小兰说,袁少诚一回来就被袁夫人叫过去了。郭骁骁心有疑虑,却不动声色。

约莫过了两刻钟,袁少诚回房了。

郭骁骁上前为他脱下外衣,说道“快要洗手吧,饭菜都要凉了。”

“嗯。”他迅速洗手落座了。

郭骁骁吃着饭,心想,袁夫人找他去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所以一直偷瞄袁少诚的表情。

只见袁少诚面色平静,安静地吃着饭。虽然他不问,但是她也要交代点什么。

“我今天,见到三房的哥哥了。”她轻声道。

“嗯。”

“他还托我问你好来着。”她补充道。

“嗯。”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往后见他,不必那么恭敬,做做样子就罢了。”

“是。”

袁少诚吃过饭,穿上衣裳,又去了书房。郭骁骁让小兰去盯着,谁知袁少诚洗过澡后,竟在书房歇下了。

无话,夜凉花藤下,郭骁骁握着香囊入睡了。之后每日敬茶,袁夫人都没给郭骁骁好脸色。

下人们见她时,也总是碎碎叨叨地说她的闲话。纵然郭骁骁假装听不见,可是别人总有办法让她听见。

小兰是个急性子,别人一激将法,小兰就中招了,屁颠屁颠跑来跟郭骁骁诉苦。

“小姐,她们说你坏话!”

“都说了别叫我小姐,这里不是郭府。”郭骁骁边煮茶边道。

“是,少夫人。”小兰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您知道她们都怎么说您的吗?”

“不知道。”

“那,那您就不想知道吗?”

“不想。”

“呜呜呜。”小兰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才一会儿,小兰又回来了,声音大得很“不行,奴婢憋不住了,奴婢要跟你说。她们说您不守妇道,媚惑三房长子,说您与三房长子眉来眼去,给姑爷戴绿帽子。”

“嗯。”

小兰看郭骁骁云淡风轻的样子,更加急了“您,您就不生气不难过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好难过的。”

“可是……”

“你听我说。”郭骁骁放下煮茶器皿,耐心的说道,“这府里最不喜欢我的人是谁?”

“是……夫人。”

“我且问你,你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是喜鹊告诉我的,喜鹊又是从唐妈妈的手下如宝那里听来的……哦,难道是?”小兰瞪大了眼睛。

“是她故意让下人们传这些话的,她虽然面子上不好直接说我,但是她能让下人们都厌弃我。此事,夫君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生我的气,想来也是知晓三房哥哥的为人,才不在意这些。”

“原来如此,所以您不生气,不发怒才是正确的做法。”

“对。”郭骁骁底下眸子,“我越是想要争辩,就越是说不清楚。既然夫君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就这样到了十月,天气越来越凉了,袁少诚还是在书房歇息。

郭骁骁不知袁少诚心里所想,但是作为他的妻子,她应该恪尽职守才是。她带着洗漱的用具走进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你怎么来了?”袁少诚开门道。

“夜深了,我想着,夫君应该快歇息了,就过来侍候夫君。”

袁少诚犹豫了一会儿,退开让郭骁骁进去了。小兰见状,就将门关上,守在门外。

大辙正好走过来,手里端着水盆和手帕。

“小兰!”

“嘘。”小兰靠近他说道,“少夫人在里边呢。”

大辙笑开了颜“那我这……”

“拿回去自个儿用吧。”

“哎。”大辙刚一转身,又转了回来。

“走呀。”小兰道。

“我不走。”

“为什么不走?”

“我……”大辙腾出一只手挠挠头,讪讪地笑了。

“那行吧。这儿既然有你守着,我就走了。”

“哎,小兰。”大辙追过去。

“你还有什么事呀?”小兰有些不耐烦。

“我,我……”他傻笑着。

“你你你,你什么你呀?”

“我……”

突然出来一阵寒风,小兰哆嗦着身子说道“这天儿太冷了,我挨不住,先回房了。”

大辙一听,马上脱下衣服给小兰披上。

“你这是做什么?”小兰惊得退到一边。

“你不是说你冷吗?”大辙傻笑道。

小兰连忙扯下他的衣服,交还给他“我不冷了,少夫人和姑爷还在里头呢,你快去守着。”

小兰迅速退下,大辙看着她的影子消失了,这才回去守着房门。

书房里,郭骁骁为袁少诚脱下靴子,给他洗脚。

“让你费心了。”他皱着眉头说道。

“你成日为那些病人费心,我做这些,不过是鸡毛蒜皮。”她用方巾给他擦着脚。

“快起来。”

她仍蹲着身子为他洗脚。

“起来!”他再一次说道。

她心想,他虽是这么说,但是她不能这么做。若是让袁夫人知道,肯定又要训斥她了。

谁知他“哗”地一声,直接把脚从水盆里抽出来了,水滴溅到四处,湿了鞋袜和地板。

郭骁骁愣住了,抬头看着他。他身长八尺,挺直了身子站在她面前。

“夫君怎么了,是妾身伺候得不舒服吗?”

“这府里的下人,老老少少有一百多号,我不缺人伺候!”

“那……是妾身做错什么,让夫君不高兴了吗?”她低着头,声音变得低低的。

“你是做错了。”



第84章 杭州表妹美如画

郭骁骁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听袁少诚提高了桑音说道“你错在事事顺从,对我毕恭毕敬。我娶你,我不是要你做我的奴仆,我要你做你自己。”

“妾身做事都是为了夫君着想,夫君觉得开心,妾身就开心,夫君若是厌弃,妾身也就厌弃。”

“这样的郭骁骁,哪还是肆意畅欢的郭骁骁!”

肆意畅欢!她郭骁骁第一日进门就被家婆下马威,稍稍走在夫君的前头就要被家婆批评,她怎么敢再僭越!

郭骁骁道“千依百顺,夫君难道不喜欢吗?”

“娇纵、放肆、倔强、偏执,这才是郭骁骁。”

郭骁骁径自叹了口气,她倒是想这么做,可是家婆不允许她这么做,她袁少夫人的身份不允许她这么做!袁少诚只管外头的生意,内院的事情,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心想,只有她和袁少诚关系稳定,没有矛盾,就不会出大乱子。

郭骁骁转移了话题“夫君这些日子,有没有听见一些闲言碎语?”

“只要不与我相干,我一概听不见。”他穿上鞋走到书桌旁。

“嗯。”过了一会儿,郭骁骁又道,“子衿坊还是需要人管理的。”

“嗯,去吧,谁敢阻挠你,你来和我说。”他拿起毛笔继续做批注。

不犹豫,不拖沓,不软弱,这全是他的优点。

郭骁骁微笑行了个礼,悄然退下了。

至十月中旬,袁夫人忽然说体虚气短,极为想念一位表小姐,要接到府上来住一阵子。

原来这位表小姐是袁老爷的亲妹妹袁芳华所生。袁芳华嫁给了杭州一位姓陈的秀才,家境还算殷实。养出来的女儿受父亲的影响,耳濡目染,自成一股书香气质。

郭骁骁听闻这位表小姐要来,想着身为年长的一辈,应当备一些礼物才不失礼。

袁少诚知道表妹要来,神色十分平静,只是耐不住袁夫人三番五次催促,这才早些收工回府。袁少诚行至大厅时,已经听到里头有人说话了,却不曾进去,先回了一趟新房。

郭骁骁和小兰带着糕点正往大厅赶去,看到袁少诚就马上叫住了他。

“夫君,你去哪儿呀?”

袁少诚朝她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道“见面了吗?”

“夫君在说什么?”郭骁骁看着他。

“今日来的那位。”

没等郭骁骁说话,小兰就开口了“还没见呢,夫人正催少夫人过去呢。”

袁少诚想了想说道“那我同你一起过去。”

郭骁骁还未答应,他就拉着她的手往大厅奔去。

两人一进去就看到袁夫人和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在拉家常。

袁夫人慈眉善目地与那位表小姐说话,把她的话捧在手心里念叨,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愁眉枉凝。

“娘,表妹。”袁少诚拱手道。

郭骁骁见状马上欠身行礼,袁少茵坐在一旁的高椅上,既不说话也不起身行礼。

不过郭骁骁已经习惯了袁少茵洒脱不羁的性子,只要袁少茵不找她的麻烦,她也不会跟袁少茵对着干。

袁夫人身边的那位小姐马上起身行礼了“表哥好!表嫂好!”

袁夫人笑道“这是阿诚那位芳华小姑子的女儿,名叫凤曦。”

郭骁骁上前一步说道“表妹好!我瞧着凤曦表妹言行举止皆是中规中矩的,想必是自小受了熏陶的缘故。”

袁夫人立马接话“凤曦从小跟着她爹爹读书习画,又有她娘亲身教导,自然是不同于商贾之家那些庸脂俗粉。”

郭骁骁心想,袁夫人这话是指桑骂槐,商贾之家说的不就是自己吗?虽然这样想着,但是面子上却要笑脸相迎。

这时,高座上的袁少茵说话了“吟诗作画,嫂子也会呀。”

郭骁骁解释道“吟诗我是半斤八两,至于作画,儿媳也是略略懂得一些罢了。”

袁少茵虽然心直口快,但是说文解字的本事不差,平常人的弦外之音她最能读出来。

既然郭骁骁故作谦言,那她也就不需要再替郭骁骁辩解什么了。

袁夫人把陈凤曦拉回椅子上说道“上次见凤曦,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这次来,可要好好住上一阵子,舅娘怪想你的。”

“是,父亲也说让凤曦多陪着您。”

“我老了,府里的事情管不了这么多。你的衣食住行就交给你表嫂了。”

“一切都听舅娘吩咐。”陈凤曦很是乖巧。

袁夫人板起脸对郭骁骁说道“我把凤曦的起居交给你照顾,你可有意见?”

郭骁骁弯着身子说道“能照顾凤曦表妹是儿媳的福分,儿媳不敢意见。”

袁少诚道“那就把表妹安排在阿茵旁边的院子住下吧。”

袁夫人皱起了眉头“阿茵旁边的院子多久没人住了,冷冷清清的。”

袁少诚又道“那就安排在母亲房间旁边的院子吧,这样方便您和表妹说话。”

袁夫人还是嫌弃“这丫头只要和我住一起,就把我的起居照顾得有条不紊,从前咱家不富裕也就算了,如今府里这么多下人,你还想让凤曦伺候我吗?”

郭骁骁笑道“夫君书房旁边尚且空着一间宽大的屋子,凤曦表妹若是不嫌弃,婆婆也放心,那就让凤曦表妹住到那边去吧。我那儿也离书房近,好歹有个照应。”

袁夫人拍着陈凤曦的手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舅娘说好便是好。”

“嗯。”袁夫人又板起脸对郭骁骁说道,“那你就去安排吧。”

“是,那儿媳就先退下了。”

郭骁骁轻轻退下了,袁夫人继续跟陈凤曦说笑拉家常。袁少诚原本想跟着离开的,但是被袁夫人强行留下了,连带着袁少茵,都在陪着陈凤曦。

小兰很是不平“夫人不是明摆着要往少爷身边塞人吗?”

“连你都看出来了,我还能装傻吗?”郭骁骁边走边道。

小兰一脸疑惑。

“她既然一心想要往夫君身旁塞人,我要是再不出声,再跟她装糊涂,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夫君帮我说话,她一定以为是我不想让凤曦住到夫君旁边,回头还是怨我。”

“难道就真的让表小姐住进来吗?”

“唉,别说了,咱们还是快些安排人手去收拾屋子吧。”

郭骁骁不敢怠慢,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收拾出屋子给陈凤曦住,临走时还不忘跟陈凤曦寒暄几句。说什么要是缺东西就跟郭骁骁说,千万别客气。就算是做做样子,郭骁骁也不能不做。

奇怪的是,陈凤曦一住到袁少诚的书房旁边,袁少诚就回郭骁骁的主屋那边去睡了。

郭骁骁刚吹了蜡烛躺下身子,就见袁少诚走到床边脱了靴子,接着躺进了被窝里。

耳边有人呼吸着热气,郭骁骁却不敢出声。袁少诚拉了拉被子往自己的身上盖,也是一语不发。

“夫君在我置气吗?”郭骁骁问。

半晌,袁少诚才道“你为什么要把凤曦挪到咱们这边来?”

“我想着,凤曦是你的表妹,你们俩多年没见了,应该会想叙叙旧。”郭骁骁只字不提袁夫人。

“我要是不想叙旧呢?你又能找什么理由把她送回去?”

“我固然寻不找理由,也不知道她会在这儿住多久,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要是不让她住到你身边去,你母亲一定会不开心。”

“我母亲脾气就那样,你越是顺着她,她就会越得意。”

“那依夫君的意思是?”

“住几天就让凤曦回杭州吧。”

“嗯,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郭骁骁这才扬起笑脸。

他突然翻过身,把手脚压在她身上。

“夫君……夫君这是怎么了?”她红着脸问。

“别说话。”他抱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的脚为何这么凉?”

“我……我体寒,冬天里脚不容易暖。”

他立即伸脚过去,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紧接着说道“在袁府里住得一定不舒心吧?”

要是从前,她肯定是知无不言,但是现在不能了。

“没有啊,我挺好的。”

“撒谎。”他挪了挪身子,靠近她的脸,“你进府前面色红润,血气足,现在脸色经常泛白,要不就是泛青,是食欲不振,思虑过度的症状。”

她眼睛放光,竟然忘了他是大夫。大夫看病,首先就是望闻问切,他医术高超,光是“望”就能望出许多东西。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她轻声说道。

“既然知道瞒不了我,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

“以后都不要再骗我了。”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因为你骗不了我。”

“嗯。”她被他亲到了敏感部位,整个人都怔住了。

“最近月信如何?”

“嗯?”

“问你月信!”

“哦。”她变得呆呆地,“上个月没按时来,延迟了几日。”

“这个月呢?”

“这个月……如果按时的话,应该还要七八日。”

“嗯,注意点身子,别病了。”

“好。”

她话音刚落,他就起身拉起被子,把两个人都盖在被子下边,连头都给遮住了。

“你做什么?”她有点懵了。

“你说呢?”他也装作不知道。

她凑到他脖子边闻了闻,笑道“你身上好香,是草药味。”

他也俯下/身子,往她脖子闻了闻“你身上也好香,是什么味啊?”

她眼珠子转了转“我不知道。”

“那我再闻闻。”他又往她脖子凑了过去。



第85章 骁骁与凤曦同游

他鼻尖冒着热气,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渐渐地,她感觉他越凑越近,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她身上。

他像森林中觅食的野鹿,低头轻嗅、细嗅,亲吻。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说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会答应娶我?”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老早就想清楚吗?”

“当时形势危急,我寻遍扬州,发现只有你一人最适宜做我的夫君。”

“此话怎讲?”

“我经常会叽里呱啦说个没完,但你话不多。我脾气急,而你性子沉稳冷静,不急不慢;再有就是你未娶妻,我未出嫁,咱俩正好。”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答应娶你?”他挑眉问。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把手指伸出来。”他命令道。

她默默地把手伸到他面前,谁知他突然咬住她的手指说道“你应该知道的。”

她一脸茫然,他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郭骁骁扯着被子,咬了咬嘴唇,有点生气,又有点想不明白。

翌日,袁夫人说陈凤曦未游扬州,不知扬州发生了很多变化。袁夫人便让袁少诚陪着陈凤曦去游一游扬州,袁少诚借口药铺脱不开身,意欲推辞。袁夫人无奈之下,便让郭骁骁陪着去了。

郭骁骁首当其冲,根本来不及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为方便出游,郭骁骁和陈凤曦步行前去,只带了三五个丫鬟。陈凤曦言行举止都极其温柔,说话轻声细语,脾气很好。

有一个丫鬟拉肚子,耽搁了时间,郭骁骁才训斥两句,陈凤曦便好言相劝了,下人们都非常喜欢陈凤曦。

而郭骁骁平日里很少与人交流,也不常走动,久而久之,郭骁骁就得了一个孤傲清高的名声。

郭骁骁先是带着陈凤曦遨游婉湖,两人并肩而行。

昨日,因袁夫人坐于高堂之上,郭骁骁故而不敢细看陈凤曦。今日如此近距离的欣赏,郭骁骁才发现陈凤曦长得真是好看,就像神话传说中的仙女一样,身上透着淡淡地香气,笑起来能融化坚冰。

陈凤曦是江南的女子,皮肤水嫩,像水一样轻柔,从小受到诗书的熏陶,因为气质不凡。

反观郭骁骁,生在四川,人称辣妹子,不仅脾气容易急,而且不好说话,若是被人气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有一点与陈凤曦相似,那就是长相温婉。

不过郭骁骁只是长相温婉,陈凤曦是里里外外都像水一样,眼角眉梢都伴着似水柔情。

郭骁骁笑道“扬州城就这婉湖最著名了,中间有一座又大又长的拱桥,名为绿苔。”

陈凤曦点点头笑道“我从前来过一回,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不太记得。瞧着这湖上的烟波,有一句诗十分应景,表嫂认为是哪一句?”

郭骁骁尴尬地笑了笑,她脑子里的诗七零八碎,记得虽多,但是能连起来的没几句。

郭骁骁笑道“我读诗甚少,不如表妹这般诗情画意。表妹既然问我,定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表嫂说笑了,读诗不过是消遣娱乐罢了。我心中虽然有了一句诗,但仍觉得不够恰当。”

“哦?可否说来听听。”

“那……我就略表拙见了。”陈凤曦走近湖边几步,望湖生意,“宋时有词,说‘江上烟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可是,此处无山,无斜阳,便不够应景。”

郭骁骁假装听懂了,在一旁点点头。

陈凤曦又道“又有诗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可是,此处既无落霞,也无孤鹜,也不应景。”

陈凤曦说完,低下头自怜自叹,仍在找应景的诗句。

郭骁骁见状笑道“表妹啊,那边好像有人在表演,咱们过去看看吧。”

得亏郭骁骁带着陈凤曦转移注意力,要不然陈凤曦这会儿还沉浸在遣词造句里。

今日虽冷,但是幸好有太阳,便不觉得这么冷。郭骁骁和陈凤曦蹿到人群里,看那些卖艺的表演。

“表嫂,这儿人太挤了,咱们还是出去吧。”陈凤曦皱着眉头说道。

谁知郭骁骁正在兴头上,完全忽略了陈凤曦的话。随着围观的人的增多,陈凤曦被身边的人挤得更厉害了。有一个大爷突然挤了进来,把陈凤曦给撞到了。

丫鬟们都被困在圈外进不来,陈凤曦摔到地上,身边人都在看表演,没人注意到她。然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拼命的呼喊郭骁骁。

“表嫂!表嫂!”

然而郭骁骁完全没有注意到,依旧在看表演,还拍手叫好呢。

“啊!”陈凤曦吃痛大叫一声。

郭骁骁听到声音一回头,发现陈凤曦不见了,赶忙去找。郭骁骁扒开人群,看到陈凤曦躺在地上,郭骁骁赶紧上前扶她。

“凤曦!你怎么了?”

陈凤曦艰难地爬起来,哭着说道“我……我被人撞到了起不来,还被人踩了手……”

她举起血淋淋的手指,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天爷!这谁干的?”郭骁骁对着四周大喊道,“这么个柔弱的姑娘躺在这儿,你们也不扶一下,竟然上赶着踩她的手。”

人群有一男子说道“这是她自己摔倒的,再说我们都在这儿看表演,谁注意到她呀。”

“就是。”又有一个男子说话了,“你是她的亲人,你都不看着她,你还来责怪别人。”

“你们……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今儿我就问,是谁踩了她的手?”

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郭骁骁这才醒神,真正踩了陈凤曦的人估计早都跑了,就算还在这里也不会出来承认的。与跟这些人没有同情心的人继续纠缠,不如早点回去给陈凤曦上药。

“疼吗?”郭骁骁握着她的手问道。

“嗯。”她含泪点了点头。

“丁香花巷就在附近,我带你去上药吧。”

郭骁骁拉着陈凤曦闯出人群,一马当先。有几个人还站着不动,郭骁骁一声呵斥“让开!”

“小丫头片子,脾气还挺大的。”其中一个蓝衣男子说道。

“让开!”郭骁骁眼中带着怒火。

“脾气这么烈,你是哪家的娘子?”紫衣男子说道。

“关你什么事?”郭骁骁拉着陈凤曦走出去。

外围的丫鬟都来帮忙,但是一看都不是这五个男子的对手。

蓝衣男子认出了丫鬟们的衣服,说道“你家的丫鬟也挺不错的,不如送给我们家,做个填房也不错。”

“哼!”郭骁骁趾高气昂,“你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关天化日之下,竟敢说这样的厥词!”

一个丫鬟竟事态不对,赶忙回府禀报袁夫人。正巧袁少茵从外边回来,看见丫鬟慌慌张张的,就问是怎么回事。

丫鬟给袁少茵说了事情经过,袁少茵气急败坏,扯了条马鞭带着那个丫鬟去到街上。

郭骁骁和陈凤曦正被那五个男子纠缠,原先看戏的观众已经不看表演了,改看郭骁骁大战五男子。

郭骁骁自知打不过他们,又被几人围住,连忙向小兰使了眼色,让小兰去药铺请袁少诚。

袁少茵挥着马鞭火急火燎地赶过去,谁知刚到现场,就有七八个衙役走了过来。原来是有人怕出大事,就去报官了。袁少茵就站在远处,先看看情况。

江执远走在前头,手中拿着一柄未出鞘的长剑。那是他值班巡逻时才会佩戴的长剑。

郭骁骁一见是江执远,连忙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看到。

“是谁在滋事?”江执远的声音带着威慑力。

那五个男子恶人先告状,开始说郭骁骁的不是。在旁边围观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没人敢站出来帮郭骁骁说话。原先去报官的那个人想出声来着,但是看见那五个男子凶神恶煞的嘴脸,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郭骁骁为了不让江执远发现,就一直低着头躲在一边,也不说话。陈凤曦本不敢作声,但是看着郭骁骁被人冤枉,就不得不出声了。

“大人,不是这样的,他们胡说!我们才是受害者。”

江执远看了看两边,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郭骁骁身上“你是当事人,你怎么说?”

郭骁骁将脸别过一边,躲到陈凤曦身后。

“表嫂!说话呀表嫂!”陈凤曦晃着郭骁骁的身子,“你告诉大人事情的真相啊。”

陈凤曦惊讶郭骁骁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唯唯诺诺的,明明方才还跟那些人争得面红耳赤的。

“说吧。”江执远轻声道。

“说吧,不用怕的。”陈凤曦还以为郭骁骁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官府的衙役有些胆怯。

江执远走近郭骁骁几步,看了一眼她,便如管中窥豹,才刚刚看到侧颜,就已经认出了全部。她的眉眼,他亲过,吻过,梦过,念过,因此再熟悉不过。

这一刻他就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浑身动弹不得,胸口心跳加速,霎那间,只想起一个词——一眼万年,对她一眼万年。再相见,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场景。



第86章 又犟又拧的姑娘

陈凤曦很着急,一直在催郭骁骁“表嫂,你说话呀!”

郭骁骁不得已,这才对江执远欠了欠身,说道“请大人明察。”

江执远怎么不知郭骁骁的为人,定是这五个男子纠缠郭骁骁二人。

江执远道“你们几个,跟我回衙门。”

蓝衣男子叫道“这……大人您不能如此武断呀。”

“事实如何,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们几个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按照我大明律例,应当羁押半月。”

紫衣男子叫道“大人只听那二位女子的三言两语,我不服。”

“对,我们不服!”气宇几人起哄道。

“不服就回衙门说。”江峰一声令下,“拷上。”

衙役都是练家子的,这几个男子都是不读正经书的迂腐儒生,江峰和衙役们几下就把这五个男子给捉住了。

临行前,江执远还略微停下脚步观察郭骁骁。郭骁骁躲到陈凤曦身后,没再说话。

袁少茵看到衙役们走了,赶紧跑过去,叫道“嫂子,表姐,你们怎么样了。”

这时丫鬟们才敢围过去,一个个都在问安。

陈凤曦笑道“遇上了几个不讲理的无赖,不过幸好官府的人来了。”

袁少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几人打道回府。袁夫人听说陈凤曦在街上被泼皮无赖为难了,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这几个不要命的,胆子忒大,若不是叫官府捉了去,我定要派人把他们打一顿。”

“舅娘。”陈凤曦握着袁夫人的手,“都是虚惊一场,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不行,你往后出门呀,要带三五个家丁才行,那几个丫鬟,根本不顶用。出了事情,只知道原地跺脚着急,不如家丁力气大。”

“是是是,舅娘说的有理,下回一定听舅娘的。”

袁夫人又对高座下的郭骁骁说道“你是凤曦的表嫂,又是已经成家的人,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跟个小姑娘似的,跑去看戏,全然不顾凤曦的安危。你这个表嫂当得真是不称职!”

“婆婆说的是。”郭骁骁跪在地上,卑躬屈膝的样子,“一切都是儿媳的错,请婆婆息怒,不要因为儿媳气坏了身子。”

“哼。”袁夫人拉长了脸,“你要是真有心,就该为袁家开枝散叶。你若是‘不行’,那就为阿诚再纳几房妻妾。”

郭骁骁咬着嘴唇,自成亲以来,她与袁少诚从未行周公之礼,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又怎么会有孩子呢?况且,她二人成亲不过才二三月,没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郭骁骁低头道“此时还需问过夫君的意思。”

“内院之事,你做决定就好。”

郭骁骁一回府,小兰就知道袁夫人要为难郭骁骁了,马上跑去药铺找袁少诚。方才街上的事情袁少诚本来想去的,但是他正在为一条狼犬做手术。后来听说事情平息了,他就没去。

这下听小兰说,袁夫人要为难郭骁骁,袁少诚立马跑回家里。

不怕外头的豺狼,就怕家里彪悍的婆婆。袁少诚怎么会不知道袁夫人对郭骁骁经常挑三拣四的呢。但是他若是总护着郭骁骁,袁夫人一定会更生气,趁着他不在家,就会更加为难郭骁骁。

因此,他少说一句,对郭骁骁而言,就是少一点折磨。

袁少诚一进大厅,先是对袁夫人拱手一拜,说道“骁骁犯错,让儿子带回去教训便是,母亲……母亲年纪大了,还是不劳母亲费神了。”

“看看,我才说你几句,救兵就来了。”袁夫人向小兰投了一个白眼。

袁少诚道“表妹的伤口处理了吗?”

陈凤曦微微一笑“谢表兄挂心,已经包扎好了。”

袁夫人对纳妾之事,只字不提。袁少诚瞧着袁夫人没有再说话,就打算带着郭骁骁回房。

“母亲,那儿子和骁骁就先退下了。”

“嗯。”袁夫人一直摆着脸色。

袁少诚上前扶郭骁骁起来,郭骁骁跪了许久,膝盖疼得站不起来,是扶着袁少诚才有力气走路的。

回到房里,郭骁骁并未喊疼,也没有提陈凤曦受伤的事情,倒是袁少诚先提了。

“凤曦身子柔弱,自小大病小病缠身,如今大了才好些,总归不用当药罐子了。你今日着实莽撞,带着她到处乱逛,殊不知她经不起折腾。”

“你都说了我是‘殊不知’,我要是知道她身子这般柔弱,我就不会带着她挤人堆了。”

“还犟嘴!”袁少诚嗔她一眼,“我亲姑姑芳华去世的早,留下凤曦这根独苗,我母亲因此当她做心头肉一样疼惜。你倒好,非要撞枪口上。”

郭骁骁本来不想怼他的,但是他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她就忍不住爆发了。

“凤曦身子柔弱,你跟我说过吗?她是你亲表妹,你对她要比我了解,原是你陪着她逛街才是,你非要把这份差事丢给我。”

“哪有成了亲的表哥还单独跟亲表妹逛街的道理!”袁少诚从椅子上站起了,“我推给你,是以为你温婉贤良,一定能照顾好凤曦,不曾想,你竟带着她疯玩儿。”

“照你这么说,全赖我是吗?她陈凤曦一点错都没有,都是怪我,都怪我不该跟她分享我的喜好,怪我不该当这个烂好人!她是你的亲表妹,一受伤你就心疼,全家人都护着她,我就是个外人!”

“你……你脾气为何如此倔?我才说几句你就有这么多句话来堵我!”

郭骁骁想起袁夫人要她给袁少诚纳妾,她又看见袁少诚如此挂心陈凤曦,就觉得很生气,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们表哥表妹一家亲,我是外人,行了吧!”郭骁骁两手抱胸。

“你真是不讲道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

“哦,以前没发现,现在发现了?不过抱歉,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袁少诚深呼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郭骁骁懒得追,顾不想追,她只要一想起袁夫人张罗着给袁少诚纳妾,她就没法镇静下来。袁夫人那口气,那语调,分明就是想把陈凤曦许配给袁少诚。表哥和表妹成婚的例子还少吗?

袁少诚从没有这么生气过,出门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来回在院子里转悠。袁少茵看见袁少诚气冲冲地出来,就知道夫妻俩肯定是吵架了。从他俩儿回房开始,袁少茵就在树后面等了。

袁少茵假装偶遇“哥,你怎么这儿呀?”

袁少诚叹了一口气,不想答话。

袁少茵缓缓道“其实,嫂子挺委屈的。”

“我知道她委屈,所以她犯什么小错,我都不说她。”

“以往就算是大错,哥哥也能变成小错不是吗?”袁少茵挑眉,“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你珍藏许久的狼毫,你一声不吭。上个月,嫂子把一件你很喜欢的衣服洗坏了,你也是一声不吭。前几天,嫂子下厨给你做菜,不是油多就是盐少,你愣是把菜全吃光了。”

袁少诚眉头紧皱,袁少茵又道“哥哥对嫂子百般容忍,为什么这件事情就忍不了呢?凤曦表姐虽是哥哥亲亲的表妹,但是嫂子可是哥哥的枕边人啊!”

“我想跟她好好说话来着,可你不知道她拧,没说几句话就跟我对着干,根本说不通,跟个泼妇似的。”

“哥哥可别说嫂子是泼妇!就算嫂子当真如此,还不都是哥哥自己选择的?嫂子的性子,你最了解。她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婉又娴熟,但是骨子里又拧又犟,有时生气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说胡话。”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袁少诚盯着她问。

袁少茵嘻嘻地笑道“其实,我观察嫂子很久了。当时你说要娶她,娘不同意,可是你一意孤行,就算是违背娘的意思,也要随自己的心去做。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哥哥这般死心塌地。”

“然后呢?”袁少诚又问。

“然后。”袁少茵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我发现嫂子这个人很活泼,看到热闹的场景就好像置身其中,整个人立刻就能兴奋起来。这一点,同我相似。嫂子很少训斥府里的下人,但是唯独对小兰说话像是不留情面,一旦训斥,都是狠话。这一点,我喜欢。”

袁少茵敲了敲脑袋,又道“还有就是,嫂子为人坦率,心地善良,这一点,又同我相似。今日若不是你把她逼急了,她是绝不会同你较真的。”

袁少诚垂下眸子想了想,当初为什么会娶郭骁骁呢?就是因为喜欢她坦率的性格、执着的品格和敢爱敢恨的性情。

他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这是个做事稳重,但是说话急躁的姑娘。他说盘山有那箬花,又强调采摘此药的困难,以为郭骁骁会知难而退。没想到郭骁骁又犟又拧,勇敢果断,短短几天时间就找到了。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脾气又犟、又拧的姑娘。

看到她中了毒,他就悄悄地给她送药。听到她说喜欢丁香花,他就亲手炮制香料,放到香囊里送给她。



第87章 三人同游星斗巷

没等袁少茵说完话,袁少诚就回了房间。

郭骁骁正趴在梳妆台前,见他进来,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半晌,郭骁骁才道“怎么了?是回来训我的吗?”

回来训她?何出此言?

袁少诚走近她,说道“非也。”

“那你想说什么?”郭骁骁握手绢的手突然紧了几分。

“你上次做的鱼香肉丝,很好吃。”他顿了顿,“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

郭骁骁一惊,心想,他为何反差这么大?

“等着。”郭骁骁起身出门。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跟上去。

“厨房不适合你。”

“我去帮你的忙。”

郭骁骁没说什么,掀起珠帘走了出去。这会儿不是饭点,所以厨房没什么人,只有烧火的李伯。

“少爷、少夫人好。”

“有鱼吗?”郭骁骁问。

“有有。”李伯指着角落的水盆,“今早刚送来的。”

“谢谢。”

郭骁骁走近水盆,捡了一根树枝,往水盆里戳了戳,吓得水盆里的鱼一阵乱窜。

“就是它了。”郭骁骁笑道。

“哪一只?”袁少诚问。

“那只蹿得最厉害的。”

李伯忙用鱼缴把鱼捞起来,接着放到砧板上,用棍子一敲鱼头,鱼就晕了过去。郭骁骁挽起袖子,大刀阔斧的给鱼开膛破肚。

“哎,你这手势不对。”袁少诚提醒道。

“那要怎么拿?”

“应该是这样。”袁少诚抓住她的手拿起刀,非常熟练地顺着鱼肚子切了一刀。

“对了,鱼鳞没刮。”郭骁骁叫道。

“没事儿,一会儿再刮。”袁少诚把手伸进鱼肚子掏来掏去,不一会儿内脏就全都出来了。

“哇,你好厉害!”郭骁骁退居一旁,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

袁少诚嘴角飘过一抹微笑,随即又消失了。他的技艺十分娴熟,三下五除二就把鱼鳃、鱼屎、鱼鳞这些该清理的全都权利干净了。

郭骁骁本是主厨,反倒变成了下手。不过,郭骁骁已经全然不在意这些了,因为他的厨艺已经把她给折服了。

煮饭、劈柴、烧火,郭骁骁一概不会,全都交给了李伯去做。袁少诚完成鱼香肉丝后,又做了一份青菜。有素有肉,两全其美。

饭菜完成后,郭骁骁和袁少诚坐在主屋的饭桌上,等待开吃。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饭席。

“哇。”郭骁骁狠狠地嗅了嗅,“好香啊。”

“尝尝。”他笑道。

“嗯。”郭骁骁拿起筷子挑了一口。

“怎么样?”

“没尝出味道。”郭骁骁嘻嘻地笑道,“我再尝一口。”

于是郭骁骁又挑了一口大的,闭上眼睛,极其享受。

“天哪,怎么会这么好吃!”

袁少诚拿起碗筷吃饭,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郭骁骁才想起应该是她做菜才对,现在变成他做菜给她吃。

郭骁骁停下筷子,尴尬地说道“那个,其实……我不太会做菜。”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

“嗯。”

她咬着筷子,想起之前给他做的饭菜,讪讪地冲他笑了笑。

“多吃些。”他给她夹了一筷子。

“嗯。”她抿嘴扒起了饭。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心想,他居然能一声不吭地把那些菜全吃完!她忍不住盯着他看,这个时候,她觉得他的眼睛泛着光,像夜晚的星星;她觉得他的手指极好看,温文尔雅。

可是,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常常是冷酷的神情和语气。这让她想不明白他的性格,清冷俊逸的相貌,又能给人太阳般的温暖。

她不知道,他做鱼香肉丝时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和她圆房,正如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娶她那样神秘和难以琢磨。

这顿饭过后,两人和好如初。

之所以说“如初”,是因为他对她还是像从前那样,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曾少,平日里一起吃饭和说说话,就算是亲密的举动了。

陈凤曦又来找郭骁骁,想再到街上去游玩。郭骁骁本想拒绝的,但是袁少诚当时也在,她就不好说难听的话。

自上次的事情之后,郭骁骁就对陈凤曦心存戒备,她觉得陈凤曦是有意为之。借用苦肉计,好让袁夫人责备她,好让袁少诚和她吵架。毕竟经历过海蔷薇的那些伎俩之后,郭骁骁就觉得人心难测。

她当初就是觉得海蔷薇不会这么坏,但是没想到海蔷薇为了得到江执远,竟不惜一切手段。

她想想都觉得后怕。

袁少茵听说陈凤曦去找郭骁骁了,便也去了郭骁骁哪儿。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出戏会怎么唱呢?

只见陈凤曦拉着郭骁骁的手道“相逢即是有缘,我瞧着表嫂是个实在的人,便想央求表嫂再同我游玩一次,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绝不会给表嫂添麻烦。”

郭骁骁看向袁少诚,想问问袁少诚的意见。谁知他故意低头喝茶,避开了她的眼神。他心想,这个时候,他不论说什么都是不对的,那就保持沉默吧。

皮球落到了郭骁骁脚下,这让郭骁骁可怎么办?要是陈凤曦又使出苦肉计,像她这样坦荡的人,该如何是好?

袁少茵适时乃道“嫂子想是出于对表姐安危的考虑,娘亲也说了,出门多带几个家丁不就好了吗?”

郭骁骁低下眸子犹豫。

这时,袁少诚道“不如,让阿茵陪你们一起去吧。”

袁少茵呲牙裂齿地看着袁少诚,不过,家丁总归是男子,不比女子方便,袁少茵就答应了。郭骁骁没有再说什么,三人徒步出行了。

才走几步,陈凤曦瞧见星斗巷热闹非凡,就提出要去星斗巷走走。

郭骁骁心想,自己本就是陪着这位表小姐出来的,去哪里都无所谓,就随波逐流了。袁少茵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

星斗巷有长里居那几家妓院,因此有很多纨绔子弟和公子哥流连此处。袁少茵无所畏惧,有谁敢惹她,她就一鞭子抽过去。郭骁骁魂不守舍,走马观花。

陈凤曦像是自来熟,一进星斗巷就挽着郭骁骁的胳膊往里走。郭骁骁推脱了一两次,但是碍于两方的面子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陈凤曦就一直挽着她。

郭骁骁心想,这个女人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呀。她已经表现出不想和这个女人挽手了,这个女人怎么还一个劲儿的往上贴呢!

袁少茵笑而不语。

三人行至金伶戏院时,正巧韩天磊和郭芊芊从里头出来。郭芊芊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一见到郭骁骁,又开始讥讽了。

“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呀。”郭芊芊挽着韩天磊的手。

郭骁骁未语,袁少茵却上前笑道“是啊,真是冤家路窄啊!”

“今儿来干嘛来了?”郭芊芊绕开袁少茵冲郭骁骁喊道。

袁少茵笑道“来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

郭芊芊变了脸色“跟我没关系难道跟你有关系吗?”

“那当然。”袁少茵高声道。

“呵。”郭芊芊轻笑道,“不过是郭府姑爷的妹妹,跟她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我嫂子如今是袁府的少夫人,跟我可比跟你亲得多了。”

“哈哈哈,说得好像我愿意与她沾亲带故似的。”

“既然不愿意扯关系,你还在这儿费什么话!”

“你!”郭芊芊着急上火。

韩天磊适时笑道“袁大小姐这话说得就过分了。这星斗巷是大家的街巷,怎容不得我们在这儿说话!”

袁少茵道“韩公子,你们若肯相安无事,不弄这些这些幺蛾子,我自然半句话都不会说。可是,今天究竟是谁先为难谁?”

韩天磊道“芊芊不过是与她姐姐话些家常,难道这也不行吗?”

“哈哈哈。”袁少茵双手抱胸,“我袁家与你们韩家,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你硬是帮着不该帮的人说话,那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嫂子跟我是一家人了。至于其他庶妹什么的,是不是一家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相公!”郭芊芊娇嗔地喊着韩天磊。

韩天磊轻笑一声“咱们走着瞧。”

袁少茵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郭芊芊敢怒不敢言,只能挽着韩天磊的手迅速离开了。

陈凤曦拍手叫道“阿茵,你好厉害啊!”

“这有什么!”袁少茵说得十分轻巧,“对付他们这样的坏人,就是不能客气。”

“你看她刚才那个样子,一副看你不顺眼又收拾不了你的落魄相,真解气。”

“小嗷那笔帐,我到现在还记着呢。”袁少茵叉腰说道。

“什么小嗷那笔帐?”陈凤曦一脸疑惑。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咱们去湘菜馆吃菜,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袁少茵拉着陈凤曦和郭骁骁进了湘菜馆。

郭骁骁仍是魂不守舍的,这场口舌之争随着袁少茵占了上风,可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自上次与郭芊芊的骂战之后,郭骁骁对郭芊芊又气又恨。

她恨郭芊芊不懂得顾全大局,只知道解一时之气,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把子衿坊赔进去。她没想到郭芊芊对她的怨怼会这样深……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对郭芊芊冷嘲热讽,可能是因为她放不下十多年的姐妹情谊吧。



第88章 你可知同床异梦

三人进入湘菜馆之后,小二就屁颠屁颠地上楼了。这幅憨厚的模样让郭骁骁想起上次那个小二。

然而,时过境迁,此小二非彼小二。

袁少茵饶有兴致,拿着菜单点了好些菜,又问陈凤曦和郭骁骁想吃什么。陈凤曦不吃辣,便说“都可”。郭骁骁心不在焉,也说“都可”。

袁少茵点完菜后就把交给小二去传菜了。依旧是床边的位置,这家湘菜馆中间很少摆桌子,专门设置靠窗的位置。耳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郭骁骁知道,金伶戏院又开唱了。

袁少茵问“你听,她们在唱什么?”

陈凤曦看了一眼郭骁骁,说道“好像是《牡丹亭》。”

“怎么我听不懂呀?”

“这听戏呀,得耐心,细细品味才知其中的故事。”

“表姐懂戏?”

“家里的祖母喜欢听,我就跟着听过几次,因此知道一些。”

袁少茵又问郭骁骁“嫂子呢?”

“啊?”郭骁骁这才回过神来,“听戏?我是外行,不懂其中的门道。”

郭骁骁不参与袁少茵与陈凤曦的聊天。没想到袁少茵和谁都能聊个五文钱的。

陈凤曦本是满腹经纶、吐气如兰的诗书女子,跟袁少茵在一起话题马上变成了森林捕鸟、钓鱼捉虾、骑马射箭。陈凤曦静若处子,袁少茵动如脱兔,两人性格天差地别,竟然能聊到一块儿去!

热闹都是别人的,郭骁骁只管低头吃菜。陈凤曦本来不接袁少茵的话的,但是袁少茵总能说出一些笑话和故事,引得陈凤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可是,吃着吃着,郭骁骁便想起前几日街上的事情。虽说公理在郭骁骁这一边,但是江执远不由分说的定了那几个泼皮无赖的罪名,又何尝不是偏袒她的表现呢?

她只说了一句“请大人明察”,江执远就什么都不问了。就像从前那样,她不说,他不问,然而他却知道她在想什么。天气热的时候,她一扬手,他就拿起团扇给她扇风。天冷的时候,她缩一缩脖子,他就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犹记得年少之时,两人牵手漫步草场,你追我赶;从后院的花丛里捕蝶捉虫,饶有趣味。她

他们本是互相了解的两个人,他们本是最融洽的两个人……小二的一声“龙虾来了”将她拉回现实。

若不是官商有别,若不是江大人和郭夫人双双阻挠,若不是江执远和海蔷薇木已成舟,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手!俗话说,不是自己的也强求不来。那江执远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呢?

郭骁骁心想,婚姻大事向来听从父母之命,两边家里的家长辈都反对,江执远应该不算是自己的吧。

可是,江执远和海蔷薇是强扭的瓜,就算成亲了江执远也不会感到开心,这样看的话,江执远更不属于海蔷薇呀!既然不属于海蔷薇,自己为什么不抢回来?或者,帮助江执远拜托海蔷薇也是一个做的事情呀!

唉,郭骁骁用力地摇摇头,她在想什么呢?如今已嫁作人妇,她怎么能顾念旧情、不知分寸呢?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在心里想想就好了,可千万不能实践呀。

陈凤曦看到郭骁骁在晃脑袋,行为有些奇怪,便问道“表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郭骁骁吞吞吐吐地。

袁少茵关切的问道“可是头晕?”

陈凤曦道“表兄正好在药铺当值,回去可得让他给你看看。”

“不用。”郭骁骁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本无病,烦扰出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袁少诚心思缜密,医术超群,肯定会看出她的不对劲。若是袁少诚刨根问底,扯出那些陈年旧事,两人岂不难堪!

三人吃完饭后,结账就准备回去。奈何吃多腹胀,陈凤曦道“阿茵,咱么做马车回去吧。”

“我不累,浑身是劲儿。”袁少茵看见陈凤曦皱了皱眉,马上说道,“那我回府给你们叫一辆马车,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嗯。”陈凤曦笑着点点头,又顺手挽了郭骁骁的手臂。

郭骁骁同先前一样,一被陈凤曦触碰就感觉不自在。这下袁少茵不在,她也不必佯装了,直接把手从陈凤曦那里抽出来。

“你不喜欢生人触碰你?”陈凤曦笑着问道。

郭骁骁心想,原来这个女人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呀!

“嗯。”郭骁骁淡淡地回道。

“上次婉湖的景色我还没有欣赏够,你能否再陪我走一回?”

郭骁骁扭过头看陈凤曦,突然有点看不透这个女人。陈凤曦笑容可掬,温柔如水,看起来没有一点杀伤力。若是男子,肯定抵抗不住她的微微一笑。

然而,郭骁骁是女人,她是不会被陈凤曦迷惑的。

“明日也可。”她扭头看向街边。

“明日,怕等不来表嫂。”

“你一人也可。”她不留一点情面。

过了一会儿,陈凤曦又道“阿茵的马车还没有来,难道咱们两人就在这儿干等着吗?”

郭骁骁低下眸子想了想,随后与陈凤曦去了婉湖。

两人从桥的一头慢慢地走,一直走到桥中央,陈凤曦才开口“你知道,我和表兄认识了多久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郭骁骁冷道。

尽管不问,郭骁骁也知道认识了多久。表兄妹因为双方的家庭,通常一定是从娘胎里就认识了彼此,然后逢年过节,一有机会就聚到一起玩儿,感情非常好。郭骁骁和江执远当初就是这样的。

郭骁骁的母亲叫吴温娴,江执远的母亲叫吴温雅,是亲姐妹,两人嫁到了截然不同的夫家。郭家原本在蜀地,所经营的绣坊却是名声在外。江家几代都是做官的,不过到江帆时才位及五品。

因此江大人十分看中江执远,希望他能延续江家的香火,将江家世代为官的传统发扬下去。将来功成名就,得圣上器重,也能留一个好名头流芳百世。

然而江执远不是这样想的。江执远虽是文武双全,但是更好武艺,希望能做一个武将报效朝廷。

江执远从小谦虚上进,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就算是风吹雨打,天公震雷也撼不动他的决心。

江大人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这个性格特点,所以故意让蓝田截信,郭骁骁就等不到江执远。

古书中曾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巧合的是,郭夫人又将江执远的信截下了,郭骁骁以为没有回音,就更加失望了。后来传出江家与海家结亲的传闻,郭骁骁心里的石头却已经落地了。连续几个月被困在感情当中折磨,郭骁骁已经坚持不住了。

她没有去参加江执远的婚礼,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强颜欢笑,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跟别人进洞房。

婉湖面上泛起一片涟漪,东风阵阵如骨寒。行人络绎无人驻,只见桥边生绒花。今日没下雪,可是风却有些冷。

陈凤曦看着湖面说道“肯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郭骁骁没有答话,算是应允了

“我是在袁府出生的。”陈凤曦扭头看向郭骁骁,“我娘坐胎时,杭州的大夫说胎像不稳,舅娘就提出让我娘住回扬州,这样娘家人也方便照顾一些。我出生后在袁府享受过几年快乐时光,就返回杭州了。”

陈凤曦顿了顿又道“但是表兄和舅娘对我好,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尤其是表兄,他外表虽冷俊,但是内心很温暖。他的好不是用嘴说,而是用行动去做。”

“我知道。”郭骁骁依旧是淡淡地语气。

袁少诚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知道吗!如果袁少诚不是个靠谱的人,郭骁骁又怎么会嫁给他。

“舅娘疼爱我,想把我留在身边照顾,私下里,总想撮合我和表兄。”陈凤曦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可是表兄他……”

“他什么?”

“他不喜欢我。”陈凤曦倒吸一口气,“我知道他喜欢长得很温柔的姑娘,所以我努力把自己往温柔的方向发展。我知道他喜欢诗词,所以我饱读诗书,就为了能跟他多说些话。我知道他喜欢会做菜的姑娘,所以我特地找了好几个厨娘学做菜。可是……他还是不喜欢我。”

“就算他不喜欢你,如果你想嫁给他,他还不是一样得娶你?”

“你可知同床异梦?”陈凤曦红着眼看着她。

郭骁骁摇了摇头。

“就是即便你与他同睡在一张床上,你也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睡觉不就是睡觉吗?他想他的事情,我想我的事情,这不是挺正常的吗?”郭骁骁脱口而出。

“不。”陈凤曦马上接话,“这不正常,夫妻本是一条心,如果两个人所想的东西不能汇聚到一起,那这根本就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就算人前表现得十分相爱,私下里也不会有多亲密的举动的,甚至连话都不会多说。”

郭骁骁猛然想起自己和袁少诚的关系,就算是躺在一张床上,也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难道就是陈凤曦所说的“同床异梦”?

“你又没有试过,你怎么会知道?”郭骁骁质疑道。



第89章 凤曦落水为试探

陈凤曦突然变得坦然,望向桥的另一头,叹了一口气“他心里装着你,你当然能理直气壮的跟我争辩。如若他心里没你,你便知同床异梦的痛苦。”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他心里装着谁,我不知道。但是你是他的亲表妹,他总是关心你的安危的。”

“是吗?”陈凤曦眼中暗含绝望,“要不咱俩试试?”

“什么?”郭骁骁皱着眉头。

没等郭骁骁反应过来,陈凤曦就纵身跳进了婉湖,惊起一片水花。袁少诚大步朝桥中央跑过来,看了一眼惊愕在地的郭骁骁,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袁少茵随后赶到,看到水里的混沌,说道“这是怎么了?”

“我……”郭骁骁怔住了。

不一会儿,湖面又进入了平静。袁少茵命令袁亮和大辙迅速下水施救。过了许久,湖面突然哗啦一声冒出两个人头。

“哥哥。”袁少茵喊道,俯身到岸边把袁少诚和陈凤曦拉上来。

湖水很冰,陈凤曦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袁少茵给袁少诚递了干净的衣服,袁少诚却不顾自己,把干衣服给陈凤曦披上了。

“刚才还好端端地在这儿说话呢,怎么落水了呢?”袁少茵问。

郭骁骁不知该如何答话,陈凤曦也一言不发。袁少诚看了一眼郭骁骁,怒道“凤曦方才是和你在一起的,你们发生了什么?”

郭骁骁愣住了,此刻她应该说什么好呢?难道说陈凤曦自己跳下去的,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呀?

就在这时,罪魁祸首陈凤曦说话了“不关表嫂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你怎么会掉下去?”袁少茵拍着栏杆说道,“这桥边的围栏这么坚固,你怎么会掉下去呢?”

“阿茵!”袁少诚高声道,“湖水很冷,赶紧送凤曦回府取暖吧。”

袁少茵知道他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此不再纠结此事,马上送陈凤曦去岸上坐马车。袁亮和大辙也迅速上了岸,回袁府了。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不敢看袁少诚。

“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他问。

“我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他顿了顿说道“我信。”

郭骁骁猛地抬起头看他,质问道“如果她当真是因我而落水,你又当如何?”

“你不会这么做的。”他想都不想就说了,“从我决定娶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做这些龌龊事。”

“如果回府,婆婆又因此怪罪于我,怎么办?”

“那我就把凤曦送走。”

郭骁骁对上他的眸子,这张冷酷俊逸的脸此刻就有几分温暖。

“我母亲不就是想让我娶她吗?可我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我。”

“原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我母亲总是刻意为难你,我还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每次,我母亲刁难你,我总想为你说话,可是我又忍住了。因为我越是护着你,我母亲就越是生气。她越是生气,就越是要为难你。这样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你……”郭骁骁颤抖着嘴唇。

“凤曦一来,我就知道我母亲的意图。她就是要把凤曦放在我旁边,我若是忤逆她,她就会把气撒在你身上。倒不如顺她的意,反正我只当凤曦是妹妹,绝不逾越兄妹的礼法。”

“你这是?”郭骁骁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只当凤曦是妹妹。

难怪,难怪陈凤曦会跟郭骁骁说“同床异梦”,原来即便陈凤曦能常伴袁少诚左右,袁少诚也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我说过,吾愿与妻郭骁骁同甘共苦,琴瑟相和,相守至死。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再有他人介入。凤曦虽好,可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会让她做我的妻妾。”

“其实你不必如此。”郭骁骁眼神黯淡,“我嫁给你,本就是占了袁家的便宜,用你来解郭家的燃眉之急……我实在惭愧。”

“我从不在意这些。”他上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既已拜了天地,你我就是夫妻,我们要同气连枝不是吗?”

“夫君……”她轻唤道。

“不要叫‘夫君’,生分!”

“四郎?”她想了想说道。

“四郎是那些外戚叫的。”他眼神变得温柔,“叫我‘阿诚’。”

“阿……”郭骁骁张了张嘴,叫不出口。

“说呀!”他盯着她的眼睛。

“阿……诚。”

“再叫一次。”他笑道。

“阿诚。”

“这才对嘛。”他拥她入怀,“我们是夫妻,就是应该亲昵些。”

“嗯。”她开心地笑了,摸到他的湿衣服,叫道“你身上还湿着呢!”

他松开她笑道“外边冷,咱们回家吧。”

两人牵手,穿过绿苔桥,回了袁府。袁少诚精通医术,对自己的身体也十分了解,及时熬了姜汤来喝,没什么大碍。倒是陈凤曦,从小就是一个药罐子,吃了几口湖水又湿了衣服,竟然病了。

袁夫人大怒,叫来郭骁骁训话。

郭骁骁卑躬屈膝站在袁夫人面前,袁夫人一声呵斥,命令她跪下。

“我问凤曦,她不肯说,那就换你说!”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

“婆婆……要儿媳说什么?”

“你跟我装糊涂?”袁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上前说道“是不是你推凤曦下水的?”

“我没有!”郭骁骁惊慌地叫道。

“好端端地,凤曦怎么会落水?”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推她下水。”

“你敢发誓说你没有推凤曦下水,那你为什么不敢说凤曦落水的经过?当时就只有你们俩儿在那儿,不是你推凤曦下水,难道是凤曦自己跳下的吗?”

郭骁骁心想,若是说出她和凤曦的对话,袁夫人肯定不会相信,因此郭骁骁只能低头沉默。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吗?”袁夫人眉毛气得都绿了,忙叫来唐妈妈,“给我上家法,给我上家法!”

唐妈妈俯身迟疑道“夫人,咱们要不要先问过大少爷……”

“问他!”袁夫人暴跳如雷,“他来了我还能打吗!去,拿棍子!”

郭骁骁见唐妈妈真的出去拿棍子,便大叫道“婆婆能用家法逼问我,为何不能用家法逼问凤曦?”

袁夫人愣住了。

郭骁骁继续说道“凤曦不肯说,您没有怪她。我不肯说,您就要动家法!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凤曦心里清楚。您应该去问她!”

“你……反了!真是反了!”袁夫人指着郭骁骁的鼻子说道,“你一个小辈,竟敢教训起长辈来了,谁你给你的胆子,啊?我……我非要动家法不可了!”

唐妈妈犹豫在门口不肯进来,袁夫人上前抢过棍子,说道“你夫君宠你,不愿伤你一毫,可我这个老太婆不会受你的蛊惑!你瞧着凤曦没有母亲爱护,就欺负她,从她进门你就看她不顺眼。你们不心疼凤曦,我心疼!我要为凤曦争一个公道!”

袁夫人挥起木棍,重重地打在郭骁骁的背上。

“啊!”郭骁骁咬着嘴唇,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袁夫人连打了四五棍,郭骁骁感觉脑袋一阵眩晕,浑身无力,随即昏了过去。

袁少诚接到小兰的通信,衣服还没穿好就小跑着赶到大厅,一路穿衣系带,然而姗姗来迟。

“娘!”袁少诚看到地上的木棍,能够想象出袁夫人打郭骁骁的场景。

“怎么?”袁夫人坐回高位上,“你也要来训斥我这个老太婆吗?”

袁少诚很无奈,走到郭骁骁身边蹲下身子,急切的唤道“骁骁!骁骁!”

郭骁骁没有醒来。

“娘,你怎么忍心下这样的狠手?”袁少诚冲袁夫人吼道。

“我不过是在为凤曦讨一个公道。”

“凤曦现在已经起不来床了,娘难道还要家里再多一个人卧病在床吗?”

袁夫人看着他,一阵错愕“不过是打了几棍,养几日便好了!”

“几棍?”袁少诚吼道,目眦决裂,“她一个弱女子,怎么禁得起?你这是在要她的命!”

袁少诚不再做无谓的争执,打横抱起郭骁骁出了大厅。小兰一直在门外守着,一见袁少诚和郭骁骁出来,马上问道“小姐没事吧?”

“去告诉大辙,把我的药箱送到主屋。”

“是。”小兰急匆匆地去找大辙。

袁少诚抱着郭骁骁回到两人的住所,丫鬟们来不及开门,他就把门一脚踹开。袁少诚把郭骁骁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扯了被子给郭骁骁盖上。

大辙还没赶到,袁少诚便拉她的手腕把了脉。只见郭骁骁脉相紊乱,气息忽快忽慢,面色有些苍白。

袁少诚握着她的手,很自责“要不是我顾着倒腾仓库那些药材,没能及时赶到你身边,你也不会挨我的母亲的打了。你这样柔弱,这样善良的一个人,我却要你为我委曲求全,是我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大辙端着药箱进来了。

“少爷!”

“打开!”

大辙迅速打开药箱,拿出装着银针的包裹递给袁少诚。袁少诚一个箭步坐回郭骁骁身旁。

大辙取来烛火,袁少诚将一根银针放在火苗上烤了烤,轻轻扎在郭骁骁两侧的太阳穴上。



第90章 少诚心急为骁骁

小兰瞧着郭骁骁脸色不好,连忙往炭盆里加新炭。约莫过了半刻钟,郭骁骁醒了过来。

“太好了。”袁少诚松了一口气。

“阿诚。”郭骁骁轻声唤道。

“我在。”袁少诚凑到她耳边,“你饿吗?想吃什么?”

“我不饿,就是有点冷。”

“冷?”袁少诚起身走到床尾,把手伸进被子摸了摸她的脚,对小兰说道,“再拿一床被子来。”

小兰皱着眉头说道“少爷,少夫人这里已经没有别的被子了。”

“什么?”袁少诚疾言厉色,“少夫人的脚这样冰凉,你是怎么伺候的?”

“奴婢起先去库房问过,可林管家说,少夫人用的被子已经是最厚的了,府里上下也只有夫人才盖两床被子,所以……”

“所以就不给是吗?”袁少诚质问小兰。

“林管家是府里的老人,又是管家,奴婢不再多言。”

“这算哪门子规矩!”袁少诚怒了,“大辙,去把林管家叫来。”

“是。”大辙笑着跑去找林管家。

“暖炉呢?”袁少诚问。

小兰愣了一下,说道“在,在榻上。”

袁少诚叹了一口气“换上热水拿过来呀。”

“是……。”小兰被他的语气吓到了。

袁少诚把暖炉放进郭骁骁的被子里,斥责小兰“你是怎么伺候的?自己主子挨冷都不知道!”

小兰支支吾吾地,郭骁骁安慰道“你别怪她,小兰对我一向都是用心伺候的。只是我的身子太弱,一到冬天就冷得跟冰窖似的,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谁说没办法?”袁少诚深情地看着她,“你的体寒之症,只需用心治疗,就会好转。有我在,一定有办法的。”

郭骁骁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身子不是那么容易被治好的,因此他的那些话全当作安慰了。

这时,大辙带着林管家进来了。

“大少爷好。”林管家点头哈腰的。

“少夫人房里缺少厚实的被子,你可知道?”

“老奴知道,只是老奴奉了夫人之命,要府里节俭衣食,这才削减用度的。”

“是吗?那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我得到我母亲跟前问才行了?”袁少诚冷道。

“老奴不敢!”林管家马上跪下了,“老奴为奴,一切听从主子安排,主子说往东,老奴就不敢往西呀。”

“我袁府何时穷酸到这个地步,可削减家眷的用度才能度日?”袁少诚质问道。

“这……老奴也不知夫人是何用意。”

“当啷”一声,一个茶盏碎在林管家面前。林管家抬头一看,只见袁少诚像死神那般盯着他。林管家吓得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

“别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我就不会知道。你可别忘了,我才是袁家的当家人。你若是不想干了,我随时可以打发你出去,只是当时候牵扯出一些拉拉杂杂的破事儿,你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林管家一听,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老奴……老奴的主子当然只认夫人和大少爷。”

“我念你在袁家做了许多年仆人了,年纪算起来差不多同我母亲一样了,故而给你一些颜面。可你却得寸进尺,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从今日起,袁府管家的位置,你就不要再坐了。”

“大少爷……”

袁少诚坐回凳子上,淡淡地说道“后院的马房还缺一个喂马的。”

大辙马上会意,说道“林管家,走吧,我送你去账房收拾东西。”

林管家本来还想替自己辩解,可是袁少诚转身就跟郭骁骁说话了,大辙又是一副赶人的样子,林管家只能讪讪地爬起来,随大辙出去了。

郭骁骁身子有些乏,于是想要起身。袁少诚立马拉了一个大靠枕给郭骁骁垫背。

郭骁骁担忧道“你把林管家撤了,今后谁来官家?”

有丫鬟送来红糖姜茶,小兰接过来,打算上前伺候郭骁骁,谁知袁少诚竟接过红糖姜茶,亲自喂郭骁骁。小兰见状便退下了。

“来,喝一口。”他把勺子送到她嘴边。

“我问你话呢?”她没张嘴。

“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这才喝下。

“再喝一口。”他又舀了一勺。

“你别扯开话题。”她又不肯张嘴了。

“你喝完我就告诉你。”

她想了想,随后抢过他的碗,全部喝下了。

“说吧。”

袁少诚笑道“你就这么着急知道吗?”

“虽说林管家管理袁府确实有不到位的地方,但若是没了他,府里恐怕会乱套。”

“这怎么说?”

“我在郭府的时候,府里的张管家是父亲的一把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父亲这才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做生意。我母亲又是个不太会管家的,现下父亲不在了,而我有出嫁了,府里诸多事情都是由张管家安排的。”

“嗯,你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袁少诚点点头,“可是袁府与郭府大有不同。郭家人口简单,而袁家宗族兄弟和旁系亲戚多得用手指都数不过来。林管家之所以被罢职,是因为他私通我那两个伯父,打着用我母亲的名号去指挥下人做事。”

袁少诚认真地解释“袁府富庶,哪用得着节俭用度?分明是他自己欠下了债,想要从袁府捞油水。我母亲有头疼的病,那些芝麻大的事情,懒得跟他计较。加上我成天在外忙生意,无暇分身,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啊?”郭骁骁瞪大了眼睛,“那他岂不是吃里扒外?”

“就是吃里扒外。我那些宗族兄弟我还没和你说呢。”袁少诚细细讲来,“上次,府里有人说你和我三哥勾结私通,那事儿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那天就跟他在外头说了几句话,回府就被下人传开了。”

“我那个三哥,是我三伯父的儿子,只比我大几个月,从小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他十九岁的时候,害他房里的婢女怀了身孕。可是又瞧不上人家的身份,愣是不肯收她。那婢女怕生下来的孩子将来无名无姓,就投河自尽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郭骁骁惊道。

“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袁少诚拉着她的手,“前几年星斗巷新开了一家青楼,就是现在的长里居,他瞧上了那里的一个姑娘,就为她赎了身,把她带回家了。结果没过多久,又厌倦了,跑回长里居厮混。”

“难道宗族长老都不管管吗?”

“我袁家这些宗族长老,老的老,死的死,没剩几个。他父亲不管他,放任他浪荡,在外头败坏袁家的名声。”

“所以,多亏夫君你洁身自好,要不然肯定被他带下水。”郭骁骁冲他笑道。

“我被他带下水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你!”他轻抚着她手,“我母亲……不太欣赏你,便觉得你的一切都看不顺眼,于是听信谗言,你……你原谅一些吧。”

郭骁骁将他拉近几分,他顺势坐到了床边,将她揽在怀里。

“只要你肯相信我,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郭骁骁贴在他的胸膛上,“你是我在这个家唯一的靠山和希望。”

他顿了顿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背还疼吗?”没等她回话,他又道,“说实话。”

她咬了咬嘴唇,久久才道“疼。”

“一会儿我让大辙给你送金创药,你好好擦,过几天就不疼了。”

“嗯。”

“记得,不能让伤口碰冷水。”

“嗯。”

“稍后让小兰去跟唐妈妈拿被子,就说是我吩咐的,唐妈妈会知道的。”

“嗯。”过了一会儿,郭骁骁笑道,“还有吗?”

“还有。”他顿了顿,“照顾好自己。”

郭骁骁心里一阵温暖,袁少诚的身体和话语就像是冬天里的阳光,她的手脚不再冰冷。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心中一颤,忍不住往旁边缩了缩。

他亦察觉到她的胆怯,虽然她曾经说过不害怕他,但是此刻她的身体还是止不住退缩。

“你躲什么?”他问。

“我……我没躲。”

“撒谎。”他戳破她的谎言。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想了想说道“有人说过,你的拥抱很暖吗?”

“你是第一个呀。”他低头往她的嘴唇探去。

她怯懦地把脸埋在他的怀抱里,愣是不肯出来。

“你以为躲着就没事了吗?”他笑道。

“那,那我就是躲着呀,你能怎么着?”她声音小小的。

他退开身子,她就往他怀里蹿。无奈之下,他抓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压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阿诚。”她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你的嘴唇为什么这样好看?”他紧紧地盯着她粉嫩的嘴唇。

她没回答,却扯了别的话“我问你呀。”

“你说。”

“为什么,成亲那日,你不肯碰我?后来,你也一直睡在书房,这是为什么?”

“想知道。”

“要是不想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

“那你……是想我圆房?”

她娇嗔地说道“你敢说,你从没用对我动过心思吗?”

“你不害怕吗?他反问。

她想了想说道“只要是你,我就不怕。”



第91章 不可能爱屋及乌

袁少诚邪魅一笑,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这一吻迂回婉转,鱼水欢愉,荡气回肠。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亲吻,如鹅毛轻触皮肤一般,温软舒服。

虽然他的唇有些冰凉,但是很柔软,同时他很小心,像品味天下美食一样,不断地舔舐。她沉浸在他的亲吻里,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他变得野蛮,变得轻狂,开始啃咬她。她有些痛,可是却觉得很幸福,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让她欲拒还迎。

过了一会儿,他又变得迟缓,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唇上。

“青天白日,似乎不适合做这些。”她忽然推开他。

“咳。”他干咳一声,“也是,叫人知道会被笑话。”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轻声道“药库进了一批新药,我得去看看。”

“去吧,把斗篷带上。”她提醒道。

“好。”他从柜子里取出斗篷,笑着离开主屋。

郭骁骁躺下身子,背后传来一阵疼痛,郭骁骁“嘶”地叫出了声,但是笑意难掩,还是侧着身子睡下了。

袁少茵听闻陈凤曦一回府就感了风寒,便去看望陈凤曦,丫鬟正在伺候她喝药。

“阿茵,你来了。”

“别起来别起来,你生病了,快躺着。”袁少茵上前扶她。

陈凤曦笑笑“不妨事,我的身体一向如此,冬天不害几回风寒,都不算是过冬。”

“瞧你说的,哪有人这样调侃自己的。”袁少茵嗔怪道。

陈凤曦有一些体己的话要与袁少茵说,便对丫鬟说道“去厨房拿些桂花糕给小姐吃。”

“是。”丫鬟退下了。

袁少茵拉着陈凤曦的手,柔声道“你们俩儿怎么回事呀?”

“别怪她。”陈凤曦靠回软垫上。

袁少茵想了想,问道“难道……真的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陈凤曦沉默着没有答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袁少茵诧异道,“现下是十一月,鸭子都不游婉湖了,你身子骨又弱,你这不是作践自己吗?”

“我跟她打了一个赌。”

“什么赌?”

“赌表兄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陈凤曦淡淡说道。

“那…你有结果了吗?”袁少茵探问道。

陈凤曦忽然笑了,昂头靠在床杆上,叹了一口气“阿茵觉得呢?阿茵跟哥哥一起长大,对哥哥最是了解,阿茵觉得哥哥心里装着谁?”

袁少茵低下眸子,半晌才道“哥哥他……哥哥关心表姐,是芳华姑姑的缘故。哥哥对待表姐和对待阿茵,是一样的。可是,哥哥对待嫂子却别有不同……”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陈凤曦眼中含泪,“他之所以奋不顾身的救我,是因为担心舅娘责骂郭骁骁。他对我好,也是希望我能接纳她。他知道我的弱点是不忍心伤害对我好的人,偏偏郭骁骁在我面前又是个不急不躁的‘烂好人’!他这么折磨我……”

“不是的,哥哥不是这个意思。”袁少诚见她哭了,忙安慰道,“表姐所做之事,乃是对哥哥的一片真心所致。爱之越深,恨之越深。阿茵知道表姐是善解人意之人,嫂子也是通情达理的,所以阿茵一直想让表姐和嫂子和睦相处。”

“可我没有办法做到爱屋及乌!”陈凤曦潸然泪下,“我心悦于他,喜欢他所喜欢的一切事物。除了他爱的人,我都愿意试着去接纳。”

袁少茵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表姐,你不要难过。你这个样子,我也忍不住要哭了。”

“阿茵的洒脱是我学不来的。”陈凤曦十分惆怅,“如果我也能像阿茵一样,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我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吧。”

“我也想让表姐做我的嫂子,可是哥哥一意孤行。你知道的,哥哥决定的事情,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别说了。”陈凤曦打断她,“我累了,你回去吧。”

袁少茵犹豫了一会儿,看她已然困倦的样子,不忍心再去戳她的伤口,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之后的几日,陈凤曦病得越来越严重,袁夫人心急如焚,每天都去看陈凤曦。但是去了许多回都不见陈凤曦有什么起色,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袁夫人就很少去了,至少差唐妈妈送送东西而已。

袁夫人深知心病还需心药医,于是催促袁少诚去看看陈凤曦。袁少诚装愣,看病就是看病了,只字不提感情的事儿。

陈凤曦听说袁少诚要来看她,马上就丫鬟为自己梳洗打扮。一连病了七八日,陈凤曦连人都憔悴了。

袁少诚进门,见陈凤曦端坐在桌子旁,便笑道“表妹气色好多了。”

陈凤曦笑道“吃了这么多药,若是再不见效,就真成药罐子了。”

袁少诚笑笑没说话,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打开药箱为她把脉。不把脉还没事,这一把脉,袁少诚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原来陈凤曦脸上的好气色全是骗他的,这风寒根本没有一点好转。一把脉,全都露馅了。

“没什么大碍。”袁少诚笑道。

陈凤曦一听,微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多谢表兄来看我。”

袁少诚表情很平静,看不出端倪来。他将东西收好,嘱咐道“一会儿我会让大辙把药送过来,你记着,一定要按时服下,不然母亲会担心的。”

“好。”陈凤曦低头道。

袁少诚少有的寒暄让她受宠若惊,他从前很少对她说这样的话。

他起身正准备出门,忽然想起什么,又对丫鬟说道“表小姐的饮食起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生伺候小姐。若是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丫鬟颤抖着声音。

陈凤曦笑道“她胆子小,表兄何必这样吓唬她。”

“绝非吓唬。”他顿了顿,“我言出必行。”

陈凤曦有些惊讶,看着他离开,心里涌出一股被宠爱的暖意。她曾经如数次幻想过他的疾言厉色,他的温声细语。她喜欢看他工作时心无旁骛的模样,喜欢听他嘘寒问暖的话语,喜欢他训斥下人时的威风凛凛。

他所有的一切,她都喜欢。与其说他满足了她对所嫁之人的想象,不如说,她非他不嫁。

陈凤曦在想,这样的话,袁少诚曾对郭骁骁说过多少?恐怕不及郭骁骁的十分之一吧。心里蓦然涌现出一股凉意,接着冰冻了全身。

林管家被安排到马厩喂马后,没出几日,府里果然出事了。先是袁少茵身边的喜鹊跑来告诉小兰,小兰又去禀告郭骁骁。

“不好了少夫人,后院几个洗衣服的丫鬟打起来了。”小兰急匆匆地跑进房间。

郭骁骁正在吃莲子羹,不急不慢地说道“你别着急,先喘口气再说。”

小兰果真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新来的丫鬟孔雀和红鹤同蝴蝶吵起来了。”

“为什么吵?”

“说是为了几件衣服。”

“夫人可去看过了?”

“没有,夫人正在午睡,奴婢们不敢打扰,不过二小姐去看过了。”

“嗯,然后呢?”

“二小姐今早去看过一回,严厉地呵斥了她们,可是没过多久又打起来了。”

“少爷呢?”郭骁骁给自己舀了一口。

“少爷在药铺还没回来,喜鹊说打得不得了,叫您去看看。”

郭骁骁顿了顿,说道“二小姐在哪儿?”

“方才喜鹊也去禀报二小姐了,这会儿应该在后院了。”

郭骁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吃莲子羹。

小兰探问道“您不去看看吗?”

“二小姐既然去了,我就不必去了。”

“为何?”小兰不明所以。

“这事儿我不好出面干涉,若是管了,恐怕又会被人嚼舌根子。”

小兰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退下了。晚上,袁少诚同郭骁骁用饭,袁少诚就提了后院打架的事。

郭骁骁说道“夫君这么快就知道了,是谁耳报神?”

袁少诚停下筷子,叹道“我一进门蝴蝶就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说有两个新来的丫鬟合起伙来欺负她。”

郭骁骁掩嘴笑了笑“夫君觉得,事实该是怎样的?”

“蝴蝶以前做过丫鬟里的管事,处事老练,但是因为贪图私利,就被林管家撤下来了。新来的丫鬟同她打起来,定是被她惹急了。”

“夫君所言极是。”郭骁骁拾起酒壶给袁少诚倒了一杯酒,“那夫君可知,她们为了什么而争吵?”

“内院鸡毛蒜皮的事多得像头发,我自是不懂的,你不如直说。”

郭骁骁低下眸子笑出了声“事情是这样的,唐妈妈嫌蝴蝶洗你的衣服洗得慢,就把这差事交给了新来的红鹤。蝴蝶知道后很窝火,可是又不敢到唐妈妈跟前闹,于是就跟红鹤闹了起来。孔雀是个直肠子,好打抱不平,就帮红鹤说话。蝴蝶仗着自己在府里做过几年,就欺负新人,先动手打了红鹤。”

“为几件衣服,有什么好争的?”

“这事儿好笑就好笑在这儿。”郭骁骁把手搭在袁少诚的手上,“蝴蝶敢在你跟前撒娇,夫君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

袁少诚抬头想了想,然后突然叹气一笑,摇摇头说道“那丫头没个正经,脑子里不知道总想着什么。”



第92章 片刻的相拥就好

“那夫君打算如何处置?”郭骁骁莞尔一笑。

“你是内院之主,反倒来问我!”袁少诚饮下那杯酒。

“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因夫君而起,自然要夫君来平。”

袁少诚想了想说道“我终归是男子,恐怕不方便说。”

“夫君不管,难道要我去管吗?”她笑问。

“不成吗?”他挑眉。

“不成。”郭骁骁朝门外的小兰招招手,示意小兰来收拾东西。天色渐晚,郭骁骁便去柜子里拿换洗的衣服。

“你干什么去呀?”袁少诚问。

“沐浴更衣,趁早休息。”郭骁骁撇撇嘴。

屋外的冷风把梁上的灯笼吹得东倒西歪的,袁少诚打趣道“这么冷,别洗了。”

“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郭骁骁从他面前经过,他便顺手拉到他怀里。

“厨房的妈妈已经给我烧好水了。”她坐在他腿上。

“哪又何妨?”他仰头看着她,“让她们洗吧。”

他说完就抱起她走向床边。

“别闹!我才刚吃饱,嘴还没擦呢。”郭骁骁踢着脚。

“我帮你擦。”他放她在床上坐下,俯身想要吻她。

她用手推他,躲躲闪闪的,他就抓住她的肩膀。她先是推搡了一会儿,拧不过他,就不再躲闪了。他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慢慢凑过去。

就在两人嘴唇相碰之际,小兰突然闯了进来“少夫人,澡房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小兰就被眼前的景象下呆了,忙蒙住脸低声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咳。”袁少诚退开郭骁骁几分,装作十分生气地样子“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规矩?没看到我和少夫人正在亲热吗?”

郭骁骁的耳根子瞬间红了,真想戳他一肘子。

“看、看到了……”小兰颤抖着声音,“奴婢这就出去。”

“回来!”袁少诚厉声呵斥,顿了顿又道,“下回别这么毛毛躁躁的。”

“是。”小兰十分胆怯。

“过来伺候少夫人吧。”

小兰一惊,愣在原地。

“你木头了吗?”袁少诚站起身子,面无表情。

“是,是……”小兰低着头快步走到郭骁骁旁边,为其换鞋。

袁少诚趁小兰不注意,冲郭骁骁抿嘴一笑。郭骁骁鼓着腮帮子,嗔怪他责怪自己的陪嫁丫鬟。

郭骁骁披着斗篷和小兰去了澡房,袁少诚便躺在床上休息。鼻尖传来淡淡的丁香花味,袁少诚寻香探去,翻起郭骁骁的软枕,发现下边藏着一个香囊。

他打开香囊掏出里头的东西,忽如雷电击中身体一般,那正是他亲手采摘的丁香花呀!他晒干装在香囊里送给她,希望能起到安神的作用。三年了,没想到她还留着!

若不是他嗅觉灵敏,她恐怕还要再藏几年。这个郭骁骁,心思为何如此细腻?定是她故意藏着掖着,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摇摇头。他每次见她,眼睛全都落在她身上了,哪还注意观察别处!都怪自己太喜欢她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发现还不晚,至少他能肯定,她的心里是有他的。他朝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不见郭骁骁回来。他便将香囊放回原处,好像神不知鬼不觉。

他心想,就让她这样藏着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郭骁骁沐浴之后,回房烤火,一开门袁少诚已经离开了。郭骁骁垂下眸子,有些失落。小兰看出郭骁骁的失望,便说道“要不要奴婢把少爷找来?”

“不用了。”郭骁骁靠在榻上,抱着暖炉,“他白天照顾店铺太累了,让他休息吧。”

小兰点头,不再说什么。

郭骁骁在榻上坐了半个时辰,仍觉得心里不安定,就起身透过门缝往书房张望,里头的灯还亮着。

郭骁骁想了想,不动声色坐回原位。又过了两刻钟,郭骁骁抱着暖炉又起身了,打开一点门缝张望,书房的灯烛还是亮着。

小兰见状乃道“奴婢还是去请少爷吧。”

“不许去。”小兰没走几步,郭骁骁就叫住了她。

小兰皱着眉头说道“您在这儿看,少爷也不知道呀。要想让少爷知道您对他的关心,您不如……”

“不如什么?”郭骁骁回头问。

“不如亲自过去。”小兰顿了顿,“从前都是少爷过来主屋,这次不如您过去少爷那里一回,这样…兴许少爷会高兴。”

“高兴?”郭骁骁径自呢喃道,“这么容易就被取悦了吗?”

小兰解释道“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您若是主动过去,少爷只会高兴,不会生气的。”

“嗯,有道理。”郭骁骁就这样被小兰忽悠了。

然而刚要出门,郭骁骁又踌躇了“不行不行,待会儿见了他,我要说些什么呢?”

“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小兰打趣她,“夫妻间只要不是互伤的话,有什么话说不得。”

“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好。”郭骁骁来回走动。

小兰最是了解她,一到这种时候就婆婆妈妈的,往日的锐气全被吓没了。看来自家的小姐还是年轻,说不得男女情话,做不得夫妻之事。

小兰便为郭骁骁寻了一个由头“您就说,您给少爷送莲子羹。”

“对对对,送莲子羹。”郭骁骁转念一想,又道,“万一他不喜欢吃莲子羹呢?”

“哎哟,不喜欢就不吃呗,您只管送过去。”

“莲子羹挺好吃的,他应该会喜欢吃的吧。”郭骁骁嘟囔道。

“是是是,少爷一定会喜欢吃的,您就放心吧。”小兰扶她坐下,“您等着,奴婢去厨房端来。”

郭骁骁咬了咬嘴唇,终于不再来回走动了。

小兰取来热乎的莲子羹,又打着灯笼,送郭骁骁出了门。书房不远,两人穿过走廊,再走几步就到了。

“少爷。”小兰敲了敲门。

“什么事?”屋里传来袁少诚冷冰冰的声音。

“少夫人给您送莲子羹。”

过了一会儿,袁少诚才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袁少诚大惊。

他以为只有小兰过来,打算收下东西就关房门的,没想到郭骁骁也来了。

郭骁骁一时语塞,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兰马上替郭骁骁解围“少夫人说厨房熬了新鲜的莲子羹,怕您肚子饿,就亲自给您送来了。”

“额,是啊。”郭骁骁顺着小兰的话说下去,“还热乎着呢,你要不要吃两口?”

袁少诚看见她衣衫单薄,便揽过她的肩膀,同她进了书房“快进来,别再外边吹风了。”

小兰把小饭盒放在方桌上,笑着出去了。

“这么晚了,还过来干什么?”袁少诚揽着她在一张长榻上坐下了。

郭骁骁听着他满是责备的语气,声音变得低低的“我……”

“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出来得急……就没太注意。”

“你不是怕冷吗,怎么会忘记添衣保暖?”他盯着她。

“我……”郭骁骁突然起身走到方桌旁,打开盖子笑道,“我这不是想让你尝两口莲子羹吗?我跟你说,这莲子羹可好吃了!”

郭骁骁捧着玉盅走到袁少诚面前笑道“吃两口。”

袁少诚看着她,缓缓抬起右手,勾住碗边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怎么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你明明晓得自己的身子一到冬天就冷得跟冰窖似的,怎么还到处乱跑!”

郭骁骁愣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郭骁骁猛地转身,才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一双大手环住她的整个身子,那力道紧得她快不能呼吸。玉盅的盖子因为猝不及防的撞击,被甩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有一些莲子羹洒了出来,幸好郭骁骁端得稳。

“阿诚!”郭骁骁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袁少诚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上,没有说话。他鼻尖呼出的热气,让她不禁红了脸。

“阿诚。”她再一次唤道,“你怎么了?”

“让我抱着你。”他在她脖子上厮磨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呢喃道,“一会儿就好。”

过了好几分钟,他的力道才稍微放松,郭骁骁的呼吸才顺畅些。他握住郭骁骁的手,跟她一起捧着玉盅。

“我一摸到你冰凉的手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嗔怪她,“你要知道,你受冷,我心里也不好过。我宁愿所有的寒冷都降临在我的身上,也不愿意你承受半分。”

郭骁骁低着头,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她生来敏感,不轻易对人卸下防备。她是不会相信他人的一面之词,除了她亲眼所见,包括袁少诚。

并非是男人的话不可信,而是他们说的话,并不一定能做到。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对心爱之人许下诺言的那一刻,内心都是真诚的;然而承认自己做不到的时候也是真诚的。

还记得江执远曾说过非她不娶,要生生世与她在一起,最后还不是娶了海蔷薇!郭骁骁不知道这一刻的袁少诚是怎么了,也许是寂寞了,也许是真爱上她了。

可那又怎样?男人不仅可以移情别恋爱上别人,还可以同时喜欢很多女人。这一刻袁少诚是喜欢她的,愿意对她说动人的情话,那以后呢?

或许,郭骁骁一直不愿意全心全意的付出,是因为她更爱自己。



第93章 完成未完成之事

袁少诚绕过郭骁骁,将玉盅放回方桌上。

“我不是怪你。”他说道。

郭骁骁一惊,抬头道“你就是怪我。”

他愣住了。

“我。”郭骁骁深吸一口气,“我想关心你来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弄得一团糟。我想给你送东西,但是我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我连你的喜好都不知道。其实……应该只有我喜欢吃莲子羹吧。”

他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笑了“谁说我不喜欢?”

他捧起玉盅大口吃起来。

“别吃了,都凉了。”郭骁骁上前抢玉盅。

“没事了,凉了也好吃。”他把玉盅挡到一边,让她够不到。

“我不许你吃。”郭骁骁扑到他身上去抢。

她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与他亲密接触,他不禁泛出一抹微笑。她这才意识到他的“不怀好意”,然而就在她想要离开时,却被他一把抱住。

她低头一看,玉盅已经被他放在方桌上,而自己却被他抓住手腕压在身下。

她嗔怪道“你们男人……为什么总喜欢用强?”

“那你不喜欢吗?”他贴近她的脸。

“不……不喜欢。”她咬着嘴唇。

他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将她扛在肩上,往床边走去。

“哎呀!”郭骁骁吃痛叫道,“你勒着我的腰了。”

他扛的动作虽然粗鲁,但是放下的动作十分轻柔。她没有跑,静静地坐在床上。他便脱下她的斗篷随手扔到衣架上,然后俯身将她压倒,手放在她的腰上,问道“还疼吗?”

“嗯。”她点点头,“你的肩膀又硬又硌,可疼了。”

他用手揉了揉“这样呢,还疼吗?”

“好像,好一点了。”她勉为其难地承认了。

他低下头往她脖子嗅了嗅“你身上好香。”

她用手推拒着他,可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放开她,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原来她让他有了“欲绝欢迎”的错觉。

于是,她不再推拒。他一看她不反抗了,以为是她想明白了,便俯身吻在她的唇上。

她没有闭眼睛,因为她在想,这个时候是反抗还是不反抗呢?如果反抗,会被认为是“欲擒故纵”,如果不反抗,他又会得寸进尺。

就在她犹豫之间,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在她身上游走了。她忙抓住他的手,他以为是她害羞,便抬手落下床幔,将两人关在帘内……

事后,袁少诚睡在她旁边,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她闭着眼睛,只觉身心疲惫,不想动弹。过了一会儿,她才感觉好一些,翻过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用手摸了摸她的肩膀,闭上眼睛休息了。

“你洗澡了吗?”她突然发问。

“洗了。”他淡淡说道。

“你什么时候洗的?”

“你洗的时候。”

“嗯?”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足足洗了两刻钟,那点时间够我洗三次了。”

“哦。”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抱着睡着了。第二日醒来,郭骁骁习惯性地掀起被子,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遮掩,连忙吓得把被子扯回来。

她花容失色,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身边人早已不见。衣服被叠好放在床边,郭骁骁取来衣服迅速穿好。

这时,小兰端着水盆进来了。

“少夫人睡得可好?”小兰笑着掀起床幔。

郭骁骁起身,径自走到炭盆旁,端起水壶倒了一杯水。

“嗯,还行吧。”郭骁骁边喝水边道。

小兰坏笑“少爷在主屋等您用饭呢。”

“好,我知道了。”郭骁骁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实在不行,你让他先吃吧。”

小兰见郭骁骁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撑在袁少诚的书台上,便问道“少夫人,您没事吧?”

郭骁骁背对着小兰,没有转身,只是挥挥手,让小兰退下。

小兰有些担心郭骁骁,便悄悄去请袁少诚。袁少诚听说郭骁骁不舒服,便立刻前往书房。

“很难受吗?”袁少诚问。

郭骁骁转身看他,轻声道“有点。”

“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袁少诚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拉她的手想为她把脉。

不曾想郭骁骁俨然拒绝,迅速将手收回。

“我没事。”郭骁骁轻声道。

她不想总让他把脉,这样看起来像病人和大夫。

袁少诚迟疑了一会儿,只说了句“别忘记吃东西”就走了。郭骁骁捂着肚子往床上躺去。

陈凤曦风寒好些之后,心情也变好一点了,就同丫鬟在走廊溜达。才走几步,就听到伺候袁夫人身边的玉蟾和蜻蜓在一处假山后面窃窃私语,陈凤曦便驻足侧耳细听。

只听玉蟾道“你听说了吗?昨夜少夫人去了少爷的书房,后来少夫人也没回主屋。”

蜻蜓诧异道“是吗?我听说少爷和少夫人是面和心不合,少爷从来不在主屋留宿。”

玉蟾道“唉,事情总是有变化的。听昨晚守夜的蝴蝶说,少爷书房里的灯火亮了许久在灭的。”

蜻蜓道“要我说,少爷指不定是因为夫人才把少夫人晾一边的。要不是少爷为了取悦夫人,才不会让少夫人独守空房呢。”

玉蟾道“谁说不是呢?当初少爷不听夫人的劝阻,愣是要娶少夫人进家门,差点就跟夫人翻脸了。如今来了位表小姐,夫人一心想让少爷纳她做妾,可是少爷偏偏不喜欢她。”

蜻蜓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少爷真的娶了表小姐,他俩也不会幸福的。”

陈凤曦闻言想出去同她们争论,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强扭的瓜不甜,袁少诚对她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表兄妹的情谊……

陈凤曦手握成拳头,不再听玉蟾和蜻蜓的谗言,悄然返回房间。贴身丫鬟绿枝见她一回屋就扑在床上大哭,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凤曦将脸埋在被子里,眼泪滴在被子上,一滴又一滴。玉蟾和蜻蜓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原来他是执意要娶郭骁骁的!原来他是不顾一切要娶郭骁骁的!他可以为了她奋不顾身,他可以为了她跟袁夫人翻脸,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地爱她!

如果袁少诚也能这么对自己,那陈凤曦一定会感到很满足。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就在她泣不成声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可她现在脑子很乱,依旧在哭,没有动弹。

“表姐。”袁少茵轻轻唤道,“你别哭了,当心哭坏身子,娘会心疼的。”

“你不要管我。”陈凤曦一阵呜咽,“你就让我哭死吧!”

“说什么胡话!”袁少茵突然生气了,“人生的路还这么长,你怎么可以寻短见?咱们不能为了别人而活呀!哥哥不喜欢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你要这样想,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情,你会遇到更好的。”

“阿茵你不明白!”陈凤曦从床上坐起来,“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自己的喜欢的人到底有多难!一旦你遇到这个人,你就会不由分说地爱上他,会忍不住挂念他。有他在身边的时候,你就会,就会觉得很安心,你就会觉得很幸福。”

袁少茵年纪小,而且没有遇上喜欢的人,所以不太懂陈凤曦说的话。

陈凤曦却感慨万千“遇上这个人真的太不容易了。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好的人,我更清楚我并非只有他一个选择,可是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人能让我这么喜欢了。”

“表姐,你要振作一点。”袁少茵扶着她的肩膀,“你一定会遇到另一个能让你动心的人,这些只是早晚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振作起来,我真的很担心身体会就此垮掉!”

“不会再有了!”陈凤曦用力地摇头,“不会再有让我心动的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陈凤曦悲痛欲绝,大声地叫着袁少茵的名字“阿茵!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袁少茵上前与她相拥在一起,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时间会治愈你,我也会陪着你……”

“我喜欢他喜欢得好痛苦,真的好痛苦!”陈凤曦紧紧地抱着袁少茵,涕泗横流,“我真的好想拥抱他,可是……可是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袁少茵拍着她的背,忍不住红了眼眶。

突然,陈凤曦将袁少茵一把推开“不行,我要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么?”

“我要去告诉他我喜欢他。”陈凤曦抓住袁少茵的双手,“然后让他休妻,这样他就可以娶我了。”

陈凤曦翻下床沿,连滚带爬往门口跑去。袁少茵一个箭步,环住她的腰,把她抓了回来。

“你疯了吗?”袁少茵骂道,“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不管!我一定要告诉他,不然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陈凤曦用力挣扎。

“你糊涂!你对哥哥的感情,他早就心知肚明。你若是现在跑去跟他闹,你们就真的没有可能了!”袁少茵对绿枝呵斥道,“还不快把门关上。”

绿枝也害怕声响太大,把旁人引来,连忙上前把门关上。袁少茵把陈凤曦拽回床边,陈凤曦挣扎了很久,直到把力气用光,这才停下来。



第94章 少夫人英明决断

被悲伤和爱情冲昏头脑的陈凤曦瘫坐在地上,袁少茵就差一巴掌把她拍醒了。屋子一阵寂静,本是两个丫鬟无心之谈,却被陈凤曦听在耳朵里了。

郭骁骁还不知道事情有了变故,身子好后就着手处理后院打架之事。

小兰跟着郭骁骁去到后院,边走边道“少夫人,咱们插手处理此事,会不会惹夫人不痛快?”

“你当是我想管的吗?”郭骁骁反问,“少爷两番推辞,将这个烂摊子扔给我,阿茵去了几次都无用,夫人年纪又大了,这才轮到我。”

两人去到后院,丫鬟们正在洗衣服,小兰听从吩咐把前几日打架的三人找来。

小兰道“你们三个,都报出自己的名字。”

郭骁骁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表情严肃。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率先开口了“奴婢叫蝴蝶。”

郭骁骁一看蝴蝶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她的府里的老丫鬟了。另外两个人穿的是新衣裳,郭骁骁便知那是孔雀和红鹤了。

再看两个新丫鬟的相貌,一个高额尖脸,目光凛冽,一个宽额厚唇,眼神怯懦。没等她们做我介绍,郭骁骁就猜出谁是谁了。

接着,小兰开始问话“那日打架,你们三人都参与了,是吗?”

孔雀坦率说道“是。”红鹤随后也点头了。蝴蝶撇着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小兰继续问道“你们前后打了两次架,对吗?”

孔雀直言“是。”红鹤一直跟着孔雀的步子,不敢多言。

蝴蝶乃道“少夫人,您有所不知,是她们恶言在先,出口伤人的。”

红鹤一听,眼中即刻充满泪水,孔雀走近蝴蝶一步高声道“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仗着自己在府里做过几年,就欺负我们这些新来的,现在反倒恶人先告状!”

“少夫人,奴婢对少爷和夫人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做事也是勤勤恳恳,她们这些新来的,心根本就不在袁府,她们才是胡诌呀,少夫人!”蝴蝶一口咬定是红鹤和蜻蜓有错在先。

红鹤不敢争辩,孔雀争辩不过蝴蝶就抡起袖子想打蝴蝶。蝴蝶马上躲到郭骁骁旁边,央求庇护。

“放肆!”郭骁骁怒道,一声铿锵有力的训斥把在场的几人都镇住了,“在我面前,竟敢动起手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孔雀举在空中的手这才缓缓放下。蝴蝶瞧着郭骁骁的说辞和语气,以为郭骁骁是在帮自己说话,就十分得意,干脆躲在郭骁骁身旁不出去了。

“都给我站好。”郭骁骁正色道。

蝴蝶撇撇嘴,灰溜溜地站回红鹤和孔雀旁边。

“我今日是来处理事情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郭骁骁心平气和,“既然你们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一个个轮流来说。谁先说?”

蝴蝶眼睛瞪大,没有吱声。孔雀瞥了一眼蝴蝶,站出来说道“我先说。”

郭骁骁点点头,小兰便把蝴蝶和红鹤带下去了。蝴蝶担心孔雀会说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就赖着不肯走。

“我……我不走。”

小兰教训道“这是少夫人的命令。”

“谁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哄骗少夫人。”蝴蝶站稳脚跟,“我不走。”

郭骁骁乃道“我不相信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事实。我绝不会偏袒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你大可放心。”

蝴蝶一听,找不出其他的话来说了,就只好跟着小兰下去了。

郭骁骁看着孔雀,说道“现在没人了,你放心地说。”

孔雀是个直言不讳的,而且瞧着郭骁骁是个大公无私的主,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果然不出郭骁骁所料,那孔雀也提到蝴蝶仰慕袁少诚之事。虽是一个小细节,但是郭骁骁却放在心上了。因为就是这点似有若无、大胆放肆的爱慕才让三个人打了起来。

孔雀退下了,郭骁骁又召了蝴蝶过来。郭骁骁偷偷地观察两人相遇时的表情,孔雀横眉冷对,蝴蝶眼中带刺,不一样的是,蝴蝶眼底流露出些许心虚。

后来的问话当中,郭骁骁故意提起她仰慕袁少诚一事,蝴蝶打死不承认。虽是如此,郭骁骁早已看出端倪,因为她的眼神总是飘来飘去,面对郭骁骁的质问,她做不到像孔雀那样理直气壮。

孔雀之言已经代表了红鹤心中所想,况且就算叫了红鹤,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郭骁骁拍板定罪“打架滋事,三个人都有罪,然,蝴蝶出口伤人,有错在先;明日转卖给人牙子,打发出府。孔雀动用武力,也有错;红鹤虽未做以上两件事情,但是打架皆因红鹤而起,这就是你的错。孔雀、红鹤每人罚例钱三月,以示惩戒。”

郭骁骁话音刚落,蝴蝶就不服了“少夫人,你这不公平!”

小兰道“哪里不公平?”

蝴蝶嚷嚷道“少夫人分明是看我不顺眼,就想打发我出府。”

郭骁骁起身,不理会,径自往主屋方向走去。蝴蝶追着郭骁骁大骂“少夫人以权谋私,假扮慈悲,不分青红皂白几定了我的罪,我不服!”

小兰上前拦道“这是少夫人的决定,你不服也得服!”

蝴蝶与小兰推搡在一起“你算什么少夫人!少爷和夫人还没定我的罪,你有什么资格打发我出府?狗屁少夫人!我要见少爷,我要见少爷!”

“你若不服,只管去找少爷!”小兰用力将蝴蝶推开。

不曾想蝴蝶紧紧抱住小兰的腿不肯松手,口中依旧骂骂咧咧。孔雀和红鹤见状,便过来把蝴蝶拉开。

孔雀道“少夫人英明决断,顾及你的面子才没将你那破事抖露出来,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蝴蝶一听,恼羞成怒“什么、什么破事儿,我能有什么破事儿?你别在那儿胡说八道,分明是郭骁骁看我不顺眼,没经过少爷的同意就想撵我走。我可是府里的大丫鬟,同你们这些新来的黄毛丫头不一样。”

蝴蝶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着孔雀和红鹤“她算哪门子少夫人!少爷和夫人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你们上赶着巴结她,等着吧,总有一天夫人会收拾她。到时候,连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孔雀骂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到头来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伺候主子的奴才,还大丫鬟呢!就你那尖酸刻薄的样貌,少爷能看得上你?做梦吧你!”

红鹤拉着孔雀轻声道“别说了。”

“我就是要说。”孔雀理直气壮,“你认为少爷会帮你,那你就去找少爷呀。少爷现在就在书房,你找他去呀!”

“我……我这就去!”蝴蝶羞红了脸,“等着吧你们,我去让少爷收拾你们!”

“去呀!你倒是去呀!”孔雀骂道。

蝴蝶果真提着裙摆跑到书房,书房的门没有关,大辙正守在外头。还没进门呢,蝴蝶就哭哭啼啼地冲袁少诚诉苦了。大辙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她就在外面叫嚷。

“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呀!”蝴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夫人要将奴婢转卖给人牙子了。少爷,奴婢在府里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怎么忍心将奴婢打发出府呀。奴婢还要伺候夫人和您呢……”

大辙笑道“少爷正在静修,你就别嚷嚷了,小心少爷一会儿发脾气。”

蝴蝶一听,哽咽了一下,又开始哭了“少爷!奴婢愿意生生世世伺候您和夫人,求您出来见奴婢一面吧。”

蝴蝶看到袁少诚的桌角,趁大辙不注意,便闯了进去。只见袁少诚正拿着药罐舂药,专心致志的。蝴蝶进来,他看都没看,眼睛都没眨一下。

蝴蝶愣了一下,不敢大哭大闹了,只轻轻说了一句“少爷!您要为奴婢做主呀。”

袁少诚没有说话,还在忙手上的事情。蝴蝶不是没有见过袁少诚发脾气,现下袁少诚阴晴不定的,蝴蝶就不敢作声了,静静地呆在原地不敢动。

半晌,袁少诚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你一直说,要我为你做主,你到底要我为你做什么主?”

蝴蝶颤着声音说道“少夫人……少夫人要将奴婢转卖给人牙子,可奴婢……奴婢不想出府。”

“哦。”袁少诚淡淡回道。

蝴蝶悄悄打探着袁少诚,又道“奴婢想一直伺候夫人和少爷。”

袁少诚站起身,回头从麻袋里掏出药材,坐回椅子上,将药材放在药罐里继续舂药。

“林管家之前说,府里正在削减用度,因此不需要这么多人,少夫人只是按例行事。”

蝴蝶心头一颤,小声道“少爷宅心仁厚,想必多留我一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吧。”

袁少诚始终没看她一眼“昨晚少夫人同我说,你年纪到了,该放出府了。我寻思着你确实该找个夫家,就同意了。我这边,不需要什么人伺候。府里新来了十几个新人,夫人那里也不缺人手。”

蝴蝶不傻,听得出袁少诚是话里有话。袁少诚字字珠玑,让她找不到继续留在袁府的理由。无奈,蝴蝶只好讪讪退下了。

大辙一看蝴蝶哭哭啼啼地进去,满脸沮丧的出来,就知道袁少诚三言两语又把她打发了。



第95章 不想跟你住一起

晚上郭骁骁同袁少诚吃饭,袁少诚未提蝴蝶找他诉苦的事情,只说道“我一会儿命人把东西搬回主屋吧。”

郭骁骁愣住了“你这是要?”

“同你住一起呀。”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吗?”

“我几时说我不愿意?”袁少诚冲她一笑,“起先不跟你同房,是怕你不习惯。你睡觉总喜欢窝在一个角落,别人一碰你,你立马就醒了。”

郭骁骁咬着筷子,呵呵呵地笑了。至夜深时,郭骁骁卸下钗环,看着袁少诚把东西一件一件安放在衣柜里,本想着上前帮忙,袁少诚却道“你坐着吧,我来就好。”

郭骁骁笑笑,还是上前帮忙了,将箱子里的物件一样一样递给袁少诚。

袁少诚真是表里如一,外表冷冰冰,喜欢的东西也是“冷冰冰的”,都是什么医术、药罐的。郭骁骁小心翼翼把东西拿出来,翻到最下面的时候,看到一件衣裳。看样式,应该是女人穿的。

郭骁骁双手捧起来,仔细掂量,心想,该不会是袁少诚曾经的心上人留下的吧。可是看这衣服如此地崭新,不像穿过的呀!难道是袁少诚也送给心上人的?郭骁骁很好奇。

袁少诚扭头一看,发现郭骁骁正对着一件衣服发愣,便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啊?”郭骁骁这才回过神来,“没……没怎么。”

袁少诚笑着从她手里接过衣服,郭骁骁却抓着衣服不放。

“这衣服……是要送给谁的?”郭骁骁问道。

袁少诚愣了愣,随即一笑“怎么?你在吃醋?”

郭骁骁一下羞红了脸“谁、谁吃醋了?我……我就是问问。”

“这衣服,原是打算送给凤曦的。”他风轻云淡的样子。

“什么?”郭骁骁一惊,拉着他的手追问,“当真是送给凤曦的。”

“嗯。”他淡淡地回道。

郭骁骁木讷了好久,将衣服扔回箱子,情绪变得非常失落,也没有心情帮他整理东西了,慢悠悠地走到床边的,扑在枕头上发呆。

袁少诚一转眼,人不见了,四处巡视,只见她无精打采地瘫睡在床边。他抿嘴一笑,走到她身边,问道“生气了?”

郭骁骁眼神黯淡,别过脸不理他。

“还是,难过了?”他笑问,伸手摸摸她的头。

谁知她反应剧烈,一把将他的手推开“你别碰我。”

“骁骁。”他轻唤道,睡到她身边,“你在跟自己生气吗?”

“对,我就是在跟自己生气。”

他哈哈大笑起来,郭骁骁听到他的笑声,起身往他的胸口猛捶几拳“你敢笑!”

“哈哈哈,我家娘子真是可爱。”他将她揽在怀里。

“你放开我!”郭骁骁奋力挣扎,谁知重心不稳,便随他倒在了床上。

“还说你不是生气?”他就喜欢看她这副吃醋的样子。

“你放开我。”郭骁骁从他怀里挣脱,起身理了理头发,然后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哎,你干嘛?”他笑道。

“你出去!”郭骁骁把他往门口推去。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住一起的吗?”他在原地盘桓,不肯离开。

“我现在不想跟你住一起了,你走!”郭骁骁用力推着他。

“骁骁,你别这样。”袁少诚一边求她让自己留在,一边坐在凳子上死活不肯走。

以她之力,根本撼不动他。她也知道自己力气没他大,可是现在就是很生气,管它三七二十一,她不想跟他呆一起,那就把他轰出去。

“你走!”袁少诚像是屁股黏在了凳子上,郭骁骁就拽着他的手用力地拉。

“骁骁。”他拦腰将她拽在怀里,她没站稳,就跌在了他身上。

“你别跟我耍什么花样!反正我现在不想跟你一起住了。”郭骁骁张牙舞爪地。

“你这个小笨蛋,那件是你们子衿坊做的衣服呀。”袁少诚将她禁锢在怀里。

郭骁骁愣住了。袁少诚继续解释道“那是三年前我在你们子衿坊订做的,你还亲手画了花样,你忘了吗?”

袁少诚松开了她。郭骁骁跑向箱子,取出衣服翻开细看,瞬间明白了一切。

“你看,这上面的桃花是参照你的画作绣的。”袁少诚走到她身边,“我说是送给凤曦的,只是想逗逗你。”

郭骁骁将衣服揉在怀里,眼眶一下就湿了。袁少诚以为是自己玩笑开过头,把她弄哭了,赶忙赔礼道歉“你别哭呀,我错了,我不该打趣你的。”

谁知郭骁骁哭得更凶,眼泪唰唰地落在衣服上,低着头哭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袁少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抽泣道“其实,这衣服根本就不是你母亲要订的,对吗?喜欢桃花的也不是你母亲,而是你。‘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是你的箴言,我说的对不对?”

他沉默了。没错,这衣服是他以他母亲订的,他不敢直言对她的感情。所以借口做衣服,想得到她的画作。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将来也能有个念想吧。

他早就喜欢上她了,这个又犟又拧的姑娘。但是因为家族复杂,不忍心将她带进痛苦的牢笼,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郭老爷大病之时,四方蠢蠢欲动,都想娶郭家嫡出的大小姐为妻。他也想上门提亲,可是又怕他人诟病,说袁家趋炎附势,想生吞郭家这块肥肉,故而作罢。

后来,她自己找上他,说希望与袁家结亲。他自是高兴的,但是心里很清楚母亲的脾气。母亲早就看中了杭州表妹陈凤曦,想要亲上加亲。袁少诚思前想后,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决定娶她。

因为他知道,错过就是错过了。当机会摆在眼前时,要善于抓住机会。

“对。”他轻声道。

她颤着声音,抱着衣服哭了好久。袁少诚双腿无力,瘫坐在箱子旁沉默了。房间里烛影暗涌,除了郭骁骁的哭声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她终于知道,他的“别有用心”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的。原来他一直深爱着自己,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知道。

他全心全意对她,可是她竟然还怀疑他,不肯真心对他。她是如此地自私!

她昂起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他身边,身后是偌大的箱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顿了顿说道“只要你过得好,知不知道已经不打紧了。”

她叹了一口气“谢谢你。”

“够吗?”

“嗯?”她看向他。

“一句谢谢就够了吗?”

“那,那我就伺候你一辈子,全当对你的回报了。”她笑道。

“我不要你的伺候,府里不缺下人。”他淡淡说道。

她想了想,要怎么样才能回报他呢?要怎么样他才会高兴呢?忽然,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她扳过他的脸狠狠地吻上他的唇。他瞪着眼睛愣住了。

这个吻停留了几秒,郭骁骁才退开,语气像极了女土匪“你不要也得要!”

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变得凶狠“郭骁骁,你胆子真大!”

随即,他的手攀上她的腰,朝着她的嘴唇吻下去。她勾住他的脖子,与他缠绵在一起。身后无物,两人身子不稳,袁少诚便转身将她按在了箱子上,用力地啃∕咬。

郭骁骁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有意无意地迎合他。他的手触到了地板,才发觉地上冰凉,打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翌日,天朗气清,袁少诚掀开帘帐,刺眼的阳光照射在郭骁骁身上,郭骁骁眯着眼睛趴到他身上去。

“能不能别掀帘子,照得眼睛难受。”她的声音很慵懒。

“不让太阳照一照你,你都要发霉了。”他打趣道。

“我……人家才不会发霉呢。”

“你足不出户,又嫌天冷不肯溜达,哪能不发霉?”

“那你就让我发霉呗。”她已经放弃自己了。

他笑笑,摸了摸她的脸,又抚到耳垂,说道“我昨日已经开了方子,一会儿小兰就会把药送来。你吃过早饭以后,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喝药了。”

“啊!”郭骁骁哀声怨道,“又喝药啊?”

前阵子袁少诚瞧她体虚,已经着人给她送药了。

“你身子弱,冬日极为怕冷,我不给你调养调养怎么能行?”

“再这样下去,我就成药罐子了。”她嘟着嘴靠在他的胸膛上。

“有我在,不会让你成药罐子的。”他搂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过了一会儿,郭晓晓问“你今日还去药铺吗?”

“去啊,一月能有几日是闲空的?”

“唉,外头要你,里头也要你,现下没了林管家,你就更有的忙了。”

“府里不是有你吗?”他夸赞道,“蝴蝶那桩事儿,你不是处理得挺好的吗?”

“你还好意思提?”她狠狠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始作俑者应该是你才对。定是你平时太过眷顾她,才会让她有恃无恐。”

“这怎么还赖上我了呢?”他辩驳,“她心里做什么打算,岂是我能决定的!”

“可是,是你让她想入非非的。若是你从一开始就不给她希望和念想,她哪能到今日这般田地!”

“是是是,都赖我。”他眉间暗含愠怒,“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不讲理的夫人!”



第96章 为什么偷偷看我

袁少诚走后,郭骁骁又在床上赖了几分钟,这才起床。冬天对于她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袁夫人听说郭骁骁把蝴蝶转卖给了人牙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不太满意郭骁骁的作法,心里想着郭骁骁端着少夫人的架子,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然而袁夫人又怕伤了和气,就忍着没发作。

郭骁骁也猜到袁夫人心里不太舒服,用过早饭,吃过汤药便去了袁夫人那里。

“听说,你把蝴蝶打发出去了?”袁夫人斜眼瞧郭骁骁。

“是。”郭骁骁毕恭毕敬地,“儿媳擅作主张,往婆母见谅。”

“哼,你竟也知道自己是擅作主张。”袁夫人瞧着郭骁骁一直站在原地低着头,便道,“罢了,如今府里没了林管家,里里外外全靠你夫君一人操持,确实也是乏累。”

“谢婆母体谅。”

“我不是体谅你,我只是心疼我的儿子。”袁夫人抱着手捂,“现下府里事情繁多,若是事事都去劳烦他,那这日子就不用过了。”

“婆母说的是。”

她说什么,只管顺着就好。郭骁骁心知袁夫人是个刚强的人,吃软不吃硬,兔子的毛还得顺着捋呢。

袁夫人眉毛一挑,借机说出下面的话“凤曦是个管帐的好手,且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凤曦打理吧。你可有意见?”

郭骁骁心里一惊,这不是明摆着打她的脸吗?凤曦说到底是个外人,只是亲戚,来袁府便是客,哪里有让客人管家的道理呢!

“婆母,凤曦表妹身子弱,管家这事儿费心费神,恐怕……会耽误表妹养病。”

“不碍事,她自小学过一些,这难不倒她,再说,你身子也不好,总不能叫你去管吧!”

郭骁骁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只能点头答应了。袁夫人称心如意的回房歇息了。

才出大厅,小兰便开始说袁夫人的不是了“夫人这不是故意打压少夫人,挫挫您的锐气吗?”

“嘘。”郭骁骁叫她小声些,“别叫旁人听见,该说咱们不懂规矩了。”

小兰压低声音又道“这表小姐终归是个外人,您和二小姐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轮到表小姐出头了呢?”

“婆母不满意我插手管家之事,又不好直接说我,就让凤曦来管理,这样便是一举两得。凤曦温柔贤惠,下人只会记着她的好。当初刘邦平定天下,打败项羽,靠的就是民心。若是凤曦能得下人们的赞誉,将来嫁给夫君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啊!”小兰大惊,“可是……少爷想必不会答应的。”

郭骁骁叹了一口气“得民者得天下。当初刘邦一统中原,项羽也曾不答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两人穿过花园,郭骁骁突然道“家里闷,咱们去外边走走吧。”

小兰点头,随着郭骁骁出去了。走至巷子里,郭骁骁忽见两个人偷偷摸摸地从后院侧门出来了。看衣着,应是一男一女。郭骁骁和小兰立刻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细细观察。

只见那女子推搡着男子让他走,可是男子拖拖拉拉,拉着那女子亲了两嘴才放开。随后男子偷瞄了四周,见无人便立即离开。女人也是往周围看了两眼,缩回袁府关上了门。

郭骁骁问小兰“你在府里可曾见过那两人?”

小兰道“那女子有些眼熟,好像是夫人房里的冰燕。那男子看着面生,穿的衣服也不像是咱们府里的小厮。”

郭骁骁从墙后边出来,同小兰走到宽敞的街道上。

“少夫人,要不要禀报少爷?”

“暂时先不要说。”

“可是……他们极有可能是私通。”

“你也知道他们是私通,此等丑事若是叫旁人宣扬出去,岂不是坏了咱家的名声。三伯家的长子败坏门风也就罢了,好歹不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鲁莽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难道就让他们一直私会吗?”小兰问。

“看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许是刚开始没多久,先望望风吧。”郭骁骁回头嘱咐道,“你回府后先盯几日再做打算。”

“是。”

郭骁骁本是出来透气的,不曾想一出门几遇到了那等龌龊事,真是扫兴。不过没关系,街上这般热闹,郭骁骁的心情一下就好了。

许久未到丁香花巷的王大娘那儿买烧饼了,郭骁骁甚是想念,便叫小兰一口气买了一斤。两人边吃边走。

小兰笑道“少夫人,咱们这样会不会有失体统呀?”

“唉,那些礼法都是用来约束人的,咱们在家里不能随心所欲,若是在外头再不能痛痛快快的吃,岂不憋死!”

“说的也是。”小兰大口咬着烧饼笑了。

两人吃得心满意足时,路过袁氏药铺。小兰刚想进去跟大辙打声招呼就被郭骁骁给拽住了。

“别去别去。”郭骁骁把小兰拉到一棵树下躲起来。

“为什么呀?”小兰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

“咱们在这儿看看就好。”郭骁骁猫着身子。

“您想进去就进去呗,干嘛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小兰不明所以。

“你傻呀?”郭骁骁嘟囔道,“每回我一去就耽误他的事儿,还不如在这儿偷偷地看,走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小兰撇撇嘴,蹲到一边等她。

郭骁骁举目远眺,只见袁少诚站在一排排的药柜前,拿着书和笔,像是在排查什么东西。袁少诚十分认真,但是他也有转身的时候。郭骁骁生怕袁少诚瞧见她,连忙躲到树后面。

袁少诚余光看见外边有人闪闪躲躲的,但是眼睛一扫过去又没人。郭骁骁摒住呼吸不敢动,袁少诚定睛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就又回神排查药材了。

郭骁骁松了一口气,装作成若无其事的行人,带着小兰躲到别处去了。行至子衿坊时,郭骁骁便走了进去。

又有半月没来子衿坊了。郭骁骁问起雅蓉账目,雅蓉说本月只有两单生意,虽不是每况愈下,却也是惨淡经营。

郭骁骁心想,还好郭家家底厚实,经得住每月入不敷出的打磨。不过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定要改变格局。

郭骁骁又去郭家看望袁夫人后就回袁府了。晚上袁少诚洗漱完便回主屋,只见郭骁骁慵懒地躺在床上。

袁少诚坐到床边,说道“今日遇见一件怪事。”

“什么……什么怪事呀?”郭骁骁眼睛不敢看他。

“今日在药铺,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跟宫里的细作似的。”他说得鬼使神差的。

“想必是你眼花了。”

“是吗?”他躺下身子,拉过被子盖上,“可我看那细作身形娇小,举止动作与夫人颇为相似。”

郭骁骁咬了咬嘴唇,翻过身去“你……你看错了。”

“说!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去看我?”他将她搂在怀里,质问道。

“谁……谁偷偷摸摸的了?”郭骁骁说话都不利索了。

“还不承认?”他欺身压下,“你喜欢看我,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我……”

“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他挑眉问。

“我没有!”她立马否认。

“那是为什么?”

“没……没有为什么?”她垂下眼眸,就是不敢正眼看他。

“不说?”他眉间带着愠怒,趁她不注意,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他狠狠地吻了十几秒,待她呼吸不了才放开她。

“还不说?”

“我说我说。”她红着脸,“我,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他盯着她,邪魅地笑了,抬起她的下巴又吻了上去。她被吻得有些痛,便用手推开他,谁知双手被他钳制住,摁在耳朵两旁。

她想他,他心里变得又爱又恨。她第一次说想他,这个姑娘,终于知道想他了。

“那你记着,以后每天都要想我,心里一定要时时刻刻装着我。”他说完话又吻了下去,让她没有辩驳的机会。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自己明明说的是好话,可是怎么感觉惹他生气了?他摁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舌唇不断地舔舐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激动,便张开嘴迎合他。

许久,他才放开她。她忽然说道“婆母说让凤曦管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躺在床上说道“那你怎么说?”

“我……我能说什么呢?”

“你若不想让她管,那我明天就去跟我母亲说。”

“别。”郭骁骁阻拦道,“你千万别去。她已然不满意我的作为,你这样……会伤了你们母子的感情。”

他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她处处为自己着想。

“若是有一天,我和婆母都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候,你选择救婆母,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她靠在他的身上,“自古婆媳不相和,但若是因为我而让你左右为难,那就是我的错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可你……可你没了爹爹,没了靠山。你曾说我是你在这个家唯一的倚仗和希望,你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我,我又怎么可能不顾及你的感受呢?”

“愿与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她缓缓说道,“能得你真心待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97章 小兰的劫难(一)

些许温存之后,郭骁骁抱着袁少诚睡下了。袁少诚心有余悸,虽然郭骁骁嘴上说不在意凤曦插手管家,但是凤曦到底是个外人,一定要找机会跟袁夫人说清楚才是。

约莫过了三日,小兰急匆匆地跑回房里,跟郭骁骁报告要事。

“少夫人,奴婢仔细观察了几日,发现那小厮和丫鬟每隔两日就要碰一次面,地点就在后院的柴房里。那丫鬟确实是夫人身边的冰燕,至于那小厮,奴婢打听过了,好像是袁三伯家的。先前跟着阿杰少爷混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被调到袁五叔家里了。”

“果真是偷情。”郭骁骁用指尖敲着茶盏。

“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先继续盯着,我这几日就找机会回禀少爷。”

“是。”

小兰得了郭骁骁的旨意,闲暇之时,便去后院查看。奈何袁少诚这几日忙药铺的事情,每日回府没过多久就歇息了。郭骁骁不忍心拿这件小事来烦他的心,便一直忍着没说。

又过了五日,郭骁骁叫来小兰问情况。谁知小兰竟说,从那日以后就没有再看到二人来往了。郭骁骁问,是不是被他们察觉了?小兰说,许是如此。

郭骁骁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牵扯到袁三伯和袁五叔,闹大了三家都尴尬。郭骁骁便不再过问,只要那两人不再来往就好。

到了十一月中旬,郭骁骁才发现小兰有些异常。自郭骁骁命小兰去查看那小厮和丫鬟偷情之后,小兰便隔三差五的找不着人。每当郭骁骁不经意间问起那小厮和丫鬟的时候,小兰都心不在焉的。

郭骁骁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又说没事。郭骁骁怀疑小兰遭到了恐吓,夜里便偷偷前去后院查看情况。此时已是子时,袁少诚已经睡着了。郭骁骁缓缓起身,动作很轻,披上外套正准备下床。

忽然,袁少诚抓住了她的手。

“去哪儿啊?”

“去茅厕,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我陪你吧。”

“不用了,你睡着吧。”

郭骁骁心里有些慌,还好是黑灯瞎火的,他看不清她的脸,这才没露馅。郭骁骁披上斗篷,打着灯笼出去了。

她是踩着之前两人见面的时间去的,找到一个隐蔽处就吹灭烛火,守株待兔。果不其然,那小厮从侧门溜进来,然后同冰燕进了柴房。

那本是柴房,后来府里修缮了,那间屋子就闲置了,用来装些酒罐、坛子什么的。原本是张管家拿着这件屋子的钥匙,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拿到钥匙了。

只见冰燕很利索的打开了锁,约莫了两刻钟,小厮和冰燕又出来了。小厮理了理衣裳,又亲了冰燕一口,迅速从侧门出去了。

冰燕很快把门锁好,往袁夫人的方向去了。郭骁骁心想,这两人居然还见面,可是小兰不是说他们已经散了吗?难道是小兰撒谎?

可是小兰为何要撒谎?莫不是遭到了小厮和冰燕的恐吓?依照小兰的性子,就算遭到了恐吓也应该禀告自己的。

重重疑点让郭骁骁想不明白,她悄然回了房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躺在袁少诚身边睡下了。

第二日,小兰给郭骁骁梳头时,郭骁骁就开始盘问了。

“这几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没有啊。”小兰支支吾吾地。

“那我怎么见你神色不太好?”郭骁骁拾起台上的簪子递给小兰。

“可能……可能是月信来了的缘故。”小兰接过簪子。

“你的身子一向不是挺好的吗?若是真有什么问题,便叫大辙给你瞧一瞧。”

“不用了。”小兰立马接话,“还是不劳烦了,我休息几日就好。”

“小兰。”郭骁骁借着镜子的反光看着小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小兰眼神躲躲闪闪,“少夫人多虑了。”

“我从来不会怀疑你,因为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是我在这个家最信任的人。”

小兰一听,害怕地怔住了,给郭骁骁戴耳坠的手都忘了动。郭骁骁径自拾起梳妆台上的银耳坠,一只一只给自己戴上。

郭骁骁接着说道“你敢背叛我,蝴蝶就是下场。转卖给人牙子的日子,应该没有在袁府舒服吧?”

“奴婢……奴婢一生忠于少夫人,绝不会背叛少夫人。”

“是吗?”郭骁骁抬起眼眸,“那后院那两人怎么还在偷情?”

小兰吓得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知道。”

“你还想骗我?”郭骁骁转过身看她,“你不是跟我说,他们已经不再来往了吗?”

“奴婢想着,这是丑事,不宜宣扬,所以就……”

“所以就连我都瞒着?”郭骁骁质问小兰,“你是我的丫鬟,只听从我的安排,你什么时候敢自作主张了?对错是非,自有我和少爷来论断,你担心什么?”

“奴婢……”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郭骁骁难以置信。

“奴婢……”小兰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说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啊!”郭骁骁上前握住小兰的手,“不要怕,说出来,有我为你做主呢。”

小兰摇摇头,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不敢在郭骁骁面前哭得太大声,就用手抹着眼泪低低的抽泣。

“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然后他们就要挟你?”郭骁骁急切地问她。

小兰猛地摇摇头,一直哭却不曾说话。

“你倒是说呀。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为你做主。”

“您不要再问了。”小兰哽咽道。

“你……你要我拿你怎么办?”郭骁骁扶着她的肩膀,“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兰咬着嘴唇,摇摇头不敢出声。

“看来,此事非要告诉少爷了。”郭骁骁起身走出房门。

“少夫人不要!”小兰拽住她的腿,哭道,“求求您,不要告诉少爷。”

“此事与你没有干系,可你为何比那两人还要着急?”郭骁骁停住步子。

“奴婢……奴婢瞧着那小厮甚是可怜,就帮他把事情瞒了下来。”

“什么?”郭骁骁回头问道,“所以,你被他们发现了?”

“不不不。”小兰猛地摇头,“奴婢有一日,按照他们见面的时间前去查看,他们当时偷情正欢,没有发现我。我看着两人离开事发地点,正打算回主屋,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拖进树丛里。”

“然后呢,他侵犯了你?”

“不不不,他没有侵犯我。我本来打算将此事告诉您,可是他苦苦哀求我,说他与冰燕是两情相悦,奈何都是奴仆,注定要忍受相思之苦。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到袁府后院柴房相见。我瞧着他可怜,又是个正经人,心一软就答应他了。”

“正经人?”郭骁骁瞪着眼睛看向小兰,“正经人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吗?你还可怜他,他这么做是想拖你下水啊!傻丫头!”

“少夫人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没有做过奴仆,您不知道为奴之苦。”

“难道我对你不好吗?”郭骁骁眼眶红了,“你虽是奴仆,可我打过你吗?有什么吃的、穿的我不给你?你平时用的都比府里那些粗使丫鬟不知要好多少倍!”

“少夫人对奴婢的好,奴婢心里记着,可是奴婢如今已经到了年纪,奴婢……奴婢不能一生为奴呀,少夫人!”小兰抱着郭骁骁的腿大哭。

“所以你是,你是不肯呆在我身边了?”郭骁骁突然明白了什么。

“奴婢从小就跟着少夫人,少夫人十九岁出嫁,奴婢比少夫人年长一岁,如今已是二十了。”小兰嚎哭道,“少夫人每日与少爷琴瑟相和,有少爷百般疼爱,可是奴婢没有。”

“他不是怂恿你跟他在一起?”郭骁骁质问道。

“他没有……”

“他有!”郭骁骁吼道,连声音都颤∕抖,“定是他许诺了你什么,才会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我眼中的小兰规规矩矩,脑子里从来不会有这样忤逆的思想,若不是他唆摆你,你断然不会跟我说这些话。”

小兰泣不成声“奴婢……奴婢只是想找一个对我好的人托付终生。”

“可那个男人喜欢的是冰燕。”郭骁骁指着窗外,“他没打算娶你。他到现在还跟别的女人纠缠,你怎么能相信他的话!”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若是我同他成亲,他便与冰燕断绝往来。”

“可你,可你这样,不也是在同冰燕竞争吗?小兰,这样的事情,咱们不能做!”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同冰燕抢,但是……他真的很好。”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走回梳妆台前,叹道“原打算再留你几年,如今看来是留不住了。”

“少夫人……”小兰看着郭骁骁没落的背影,愣住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总留着你的。”郭骁骁突然笑了,“这样也好,能有个人照顾你。”

“少夫人……”小兰眼泪夺眶而出。

郭骁骁缓缓转过身,又道“只是,我要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因为可怜一个男人而嫁给他。”



第98章 小兰的劫难(二)

小兰抬头,望着郭骁骁的背影,深深叩拜。

“奴婢,谢少夫人恩准!”

小兰泪眼朦胧,起身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退出房间。郭骁骁叹了一口气,想起旧时与小兰在郭府的时光,仿佛一切刚没过去多久。

小兰八岁就进郭府了,那是郭家还没有搬来扬州。郭骁骁与小兰一见如故,感情甚好,郭骁骁从未打骂过小兰,而小兰也是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

郭骁骁嫁给袁少诚,小兰也是义无反顾的支持她。应该说,只要是郭骁骁的想法,小兰从来都是支持的。唯一例外的是,小兰将子佩与慕容朗私通一事瞒下了。

那时江执远和雅蓉都说,郭骁骁是商贾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懂这些奴仆们的苦衷。郭骁骁好好反省过,可能自己真的是不能理解吧。不过,郭骁骁也没有过分追究小兰的罪责。

这一次,郭骁骁没有想到,小兰内心竟然如此渴望有人爱。难道是她不够疼小兰吗?郭骁骁扪心自问,自己待小兰虽然不能以亲姐妹相称,但是比对一般的丫鬟要好上十倍。

罢了罢了,郭骁骁摇摇头,若是这样能让小兰下半辈子过得幸福,郭骁骁也不要求什么了。袁少诚回府之后,郭骁骁将此事告知于他。袁少诚心知那小厮与冰燕私通本是家丑,若是这般能够息事宁人,更是两厢情愿,何不如成全了小兰和那小厮。

郭骁骁一听,心里高兴极了,便从自个儿的嫁妆里拿出一部分给小兰送去。小兰正在偏房歇着呢。

“少夫人。”小兰一见郭骁骁便上前行礼。

“起吧。”郭骁骁伸出一只手扶她。

小兰眼睛扫过郭骁骁身后的人,那是新女使冬灿,接替小兰的职位。

郭骁骁坐在椅子上说道“我已经将你的事情同少爷说了。”

小兰低着头,聆听郭骁骁的吩咐。

“少爷允了。”郭骁骁淡淡说道。

小兰喜上眉梢,立即跪下拜谢“多谢少爷、少夫人成全。”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人对待。”郭骁骁朝冬灿招招手,继续说道,“这是一点嫁妆,给你傍身用了。”

小兰抬头看着郭骁骁,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感激。

“少夫人对奴婢恩情,奴婢会一直记在心里。”小兰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郭骁骁起身,“往后都好好的。”

小兰擦了擦眼泪,跟着郭骁骁出了房间。

“别送了。”郭骁骁转身对小兰说道,随后带着冬灿回了主屋。

冬灿笑道“小兰姐姐有少夫人这样的主子,真是好福气。”

郭骁骁笑笑说道“我哪是什么好主子呀!往后,可要委屈你跟着我了。”

“少夫人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冬灿给郭骁骁泡脚,“外头人都说少夫人雷厉风行,是只母夜叉。可奴婢瞧着,少夫人温柔和善,待下人也是极为宽厚。奴婢能伺候您,是奴婢的福分。”

“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奴婢说的是大实话。那些造谣的人,想是没和您接触过。”

“冬灿呀冬灿!”郭骁骁笑道,“真是应了这个名字,你就像冬天里那颗灿烂的太阳。”

“还不是少夫人取的好。”

冬灿原叫,郭骁骁觉得这个名字与她不甚符合,就给她改成了冬灿。冬灿今年才十四,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

此后,便是冬灿伺候郭骁骁了。因为奴仆成亲,所以不能张扬,也弄不起大的排场。成亲那天,郭骁骁没去送小兰。红娘牵着小兰从侧门出去了。

小兰自是高兴的,可是小兰断然不知,这桩婚事来得多么不易。那日郭骁骁与袁少诚说了之后,袁少诚便去打探那小厮的背景。

得知那小厮原是袁少杰身边的长随,名叫大忠,曾跟着袁少杰混迹过勾栏。袁少杰一直跟袁五叔来往,袁五叔常常借口人手不够,叫大忠来帮忙。实际上,大忠是袁少杰和袁五叔之间的传信人。大忠经常在袁五叔家歇着,这一来二去,大忠就成了袁五叔家的人。

袁少诚命大辙去找大忠,告知大忠成亲之事。大忠没想到小兰竟能成事,虽是意外,但是内心无比高兴。不费吹灰之力就娶到一个媳妇儿,怎能不开心。

于是大忠去找袁五叔说了此事。袁五叔以为小兰是袁少诚派来的眼线,不肯答应,推辞拒绝。袁少诚答应给大忠一座小房子,用房产引诱大忠,大忠这才激流勇进,去找袁少杰说情。

毕竟是曾经的长随,又是传信人,袁少杰就出面帮大忠说话。袁五叔这才允了大忠和小兰的婚事。

没过多久,便到了腊月初八,按照惯例,郭骁骁要回门。袁少诚陪同郭骁骁坐马车回到郭府。母女俩许久未见,甚是欢喜。才一进门,郭夫人就迎了出来。

“骁骁。”郭夫人步子飞快。

“娘。”郭骁骁快步走过去与郭夫人相拥。

“姑爷也来了。”郭夫人笑着问袁少诚。

没等袁少诚说话,郭骁骁便道“我让他别来的,可是他担心我路上受风寒,硬是跟着来。”

郭夫人握着郭骁骁的手笑道“有这样的夫君,你还不满意吗?”

母女进门,一路说话寒暄。

“这府里一点儿都没变。”郭骁骁看到正在扫地的张管家,开心地叫道,“张管家也在。”

张管家停住扫把笑道“老奴不在这儿,能去哪儿?”

“您老别太辛苦了,这些苦活累活,交给年轻人去干吧。”

郭夫人笑道“张管家就是闲不下来,但凡有点力气就要干活。”

“这要是我爹知道了,他指不定得骂我呢。”郭骁骁上前夺过张管家的扫把,“您快歇着吧。”

郭骁骁将扫把交给大唐,扶着郭夫人去了大厅。两人正说笑呢,郭骁骁抬眼一看,江执远竟然来了,再看他旁边,怎么海蔷薇也来了?

郭骁骁的笑容僵住了,许久才道“表哥也来了。”

江执远起身,淡淡地说道“等表妹很久了。”

海蔷薇见郭骁骁只提了江执远,便道“是啊,表妹怎么才回来?”

郭骁骁扶着郭夫人到高堂上坐稳,说道“我回我家,是早是晚,都不关外人的事吧?”

海蔷薇轻笑道“表妹说的是,我只是瞧着姨母思女心切,急着见你,这才说两句罢了。”

“大唐。”郭骁骁唤道。

“小姐有何吩咐。”大唐道。

“厨房还要多久?”

“已经在准备了,今日的菜肴比较多,应该……还要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很好!郭骁骁心道,还有一个时辰跟眼前人斗嘴。

“表嫂与表哥成亲已有三年了。”郭骁骁走到高堂下的高椅上坐下,又道,“这么都不见表嫂替表哥生个一儿半女的?”

海蔷薇心中一惊,暗道,今日的郭骁骁说话为何含沙射影的?平时她可不是这样啊。江执远坐在一旁,一语不发。江执远不帮海蔷薇说话,海蔷薇只能自己打圆场。

“可能……是我身子不太好吧。”海蔷薇低下了头。

海蔷薇不敢说江执远身体有问题,跟不敢提圆房之事,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是吗?”郭骁骁挑眉,“若真是如此,那真是要请大夫瞧一瞧了。”

郭夫人笑道“可巧,骁骁的这位姑爷就是位大夫。你若是愿意,可以让他给你看一看。”

郭骁骁转头看了一眼临座的袁少诚,说道“夫君可方便?”

袁少诚看向郭骁骁的眼睛,只几秒就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当然。”

仅仅是几秒的眼神交流,就被江执远窥测到了。这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奇妙现象,竟然出现在了郭骁骁和袁少诚身上。这明明是他与郭骁骁的默契,怎么变成了袁少诚与郭骁骁的了?

海蔷薇尴尬地笑笑“还是不劳烦袁大夫了。妇人之疾病,羞以启齿。”

“表嫂此言差矣。”郭骁骁跟海蔷薇杠上了,“发现身体抱恙,就应该治疗才是。若是不断拖延,等到要紧的时候再治,就于事无补了。”

袁少诚配合郭骁骁说道“夫人所言极是。我行医多年,不少病人都是因为拖延诊治时间,最终导致病情恶化的。所以,我奉劝江海氏还是趁早治疗为好。”

海蔷薇讪讪地笑了,看向江执远,希望江执远能救场。

江执远说过,就算娶了海蔷薇也不会与她圆房的,所以时至今日,海蔷薇也没有怀过身孕。说来,这里边也有自己的责任。

江执远乃道“表妹和表妹夫有心了,我们回去一定会抓紧时间诊治的。”

郭骁骁叹息一笑,不再说话。

大厅安静了几分钟,海蔷薇又道“表妹和表妹夫同气连枝,妇唱夫随,真是羡煞旁人。”

与其说这话是说给郭骁骁听的,不如说这话是说给江执远听的。海蔷薇怨恨江执远心里那么爱郭骁骁。她要江执远认清现实,郭骁骁已经嫁给了袁少诚,而且还是一对鹣鲽情深的狗男女。

正是因为海蔷薇知道江执远在乎郭骁骁,她才用这样的话来刺激江执远。江执远让她痛苦,那她也不会让江执远好过。



第99章 是什么你说了算

大厅内,郭夫人端坐在高堂上,看着下面几人唇枪舌战,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郭骁骁被海蔷薇咬着不放,便激流勇进。

“表嫂谬赞了。”郭骁骁笑着看了一眼袁少诚,目中含情,“我和阿诚不过是每日互相慰问,早晨他与我道别,傍晚我迎他归来而已。日子过得很平静,有时,我们会去醉仙楼吃吃酒。不过他知道我不爱饮酒,也就一人独酌了。

袁少诚看向郭骁骁,笑着没说什么。

江执远不想再听郭骁骁说平日恩爱的场景,举手投足早已流露出想离场的心情了。然而海蔷薇揣着明白装糊涂,仍在座上与郭骁骁客套。

“虽是平淡的日子,但是表妹和表妹夫相敬如宾的模样,也是许多人都祈求不来的。”

郭骁骁心想,海蔷薇既然这么说了,她就应该顺水推舟“表嫂说的是,阿诚待我确实很好,听闻我冬日易感风寒,便立即开方子给我医治。我嫌药苦不肯喝,可他就算是往药里放糖也要哄着我喝下去了。他呀,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郭骁骁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执远的脸就已经黑了,随着郭骁骁情绪的投入,江执远的脸色越来越暗了。

海蔷薇仍在挑事“若是如此,表妹与表妹夫大概不久就要有小少爷了吧。”

好样的!郭骁骁暗道,你要演,那我就陪你演下去,是你非要揪着我不放的。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郭骁骁说着便用手帕捂着胸口,“只是我这几日总觉得反胃,身体也是困乏得很,总想睡觉,也不知是何缘故。”

袁少诚心中一惊,莫不是怀孕了?海蔷薇和郭夫人也是很震惊。江执远已经坐不住了“既是如此,便该好生歇着。我想同蔷薇去后院散散步。”

江执远起身对郭夫人拱手道“姨娘,执远和蔷薇先退下了。”

“去吧,一会儿记得回来用饭。”郭夫人笑道。

江执远点头,没有理会海蔷薇,径自走了出去。海蔷薇从座上离开,对郭夫人欠了欠身,也出去了。

郭骁骁得意一笑,继续同郭夫人话家常。

江执远在前面走得飞快,海蔷薇几乎要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两人来到梨树下,江执远背对着海蔷薇。

“生气了吗?”海蔷薇轻笑道,“没想到,你也会生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压低声音。

“为了让你也尝一尝心酸的滋味。”

“那现在你满意了?”江执远转过身来看着她。

“是啊,我很满意。”海蔷薇红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

“那你只管继续做!”江执远抬脚离开。

“她已经爱上别人了!”海蔷薇朝着他的背影吼道。

江执远宛如一道闪电击中全身,停住步子,泪光闪烁。

“她如今和别人如胶似漆,可是你却每日郁郁寡欢。”海蔷薇流下了痛惜的泪水,“为什么不尝试着去接受新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你嫁给我之时,我就同你说过,你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互相怜惜的两个人。”

不可相爱,不肯互诉衷肠,不愿意再接受新的人。早在海蔷薇与他成亲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发誓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如今的江执远,仿佛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只懂得拂袖离去。

海蔷薇慢慢弯下身子,蹲在梨树下哭泣。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的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已然将她深深地吸引住。她便去信央求母亲跟海大人说此事。尽管她知道很难成功,可她还是想试一试。不曾想,海大人同意了。她万分欣喜,想要立即披着嫁衣出现在他面前。

当她知道江执远心里已经有别人时,她也曾黯然神伤。可是她的嫉妒心不断地推着她前进,怂恿她去跟郭骁骁竞争。有时梦中惊醒,她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内心那股力量是如此地强烈的,强烈到让她不择手段去争抢江执远。

看到郭骁骁伤心挫败,她第一次感受到作为优胜者的愉悦。于是,她不断前进,直到把江执远抢到手,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她爱上了江执远。

这原本是她刁难郭骁骁的借口,谁知,谎言竟然成了现实。当谎言变成了现实,当一个人骗自己骗到连自己都难辨真假的时候,就坠落了难以自救的深渊……

起初,他还会因为芝麻大的事情与她吵吵架,可是过了几个月,他连架都不愿意吵了。是的,两个人都累了。好不容易得来十几日的安宁,不知为何,她又觉得身心孤寂,突然有点怀念与他吵架的日子。

之后的两年,江执远搬去了思柏馆住,再也没有回过主屋安置。她想和他说说话,可是,他总是避而不见,有时干脆在外边过夜不回家了。

她心里无比妒恨郭骁骁,但是又无可奈何。心里残存的那点理智告诉她,这不关郭骁骁的事。虽然结婚三年,但是至今仍是处子之身。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她靠在梨树旁,边哭边笑,泣不成声。

今日是腊月初八,郭骁骁没想到江执远会来郭府,更没有想到海蔷薇也来了。不过,她不会再畏首畏尾了。从前郭骁骁想着与海蔷薇撇清界限,两家相安无事,便万事大吉。可谁知,海蔷薇就是不肯放过她,像蚂蟥一样纠缠她。

她心想,此时此刻不能再避让了,她郭骁骁绝不是任人宰割的鼠辈。

江执远与海蔷薇没吃团圆饭就离开郭府了。这话是从张管家那里传来的,那时郭夫人还在厅上与郭骁骁说话。

郭骁骁倒是诧异,因为她认为海蔷薇不是那种轻易放弃之人,没想到竟然打退堂鼓了。郭夫人大惊,忙叫人去请回来。郭骁骁也附和,忙叫大唐去请江执远和海蔷薇回来。

后来大唐回话,说海蔷薇身子不太舒服,江执远就陪着海蔷薇回去了。

郭夫人道“既是身体抱恙,那就不勉强了。”

郭骁骁笑着点点头,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不过这样更好,不用和讨厌的人吃饭,郭骁骁很开心。

郭夫人有些失落,但是不流于表面。江执远与郭骁骁眼底的交流,郭夫人又怎能看不出来。虽然江执远一直低着头,但是他余光一直打探着郭骁骁。只要郭骁骁一说话,江执远听得比谁都仔细。

就是因为每一句话都听得仔细,江执远才会心痛如刀割。

吃过饭后,郭骁骁便同袁少诚坐着马车回袁府了。上车之时,袁少诚没有伸手拉郭骁骁。郭骁骁看出袁少诚似有不悦,但是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若是他想问,他一定会开口的。

果然不出郭骁骁所料,袁少诚迟疑一会儿之后,说道“你今日为何变得有些乖张?说话夹枪带棒的,这可不像你。”

“那夫君认为,我应该是什么样的?”郭骁骁抬起眸子。

“你脾气虽拧,但绝不是宣扬炫耀之人。你并不在乎他人的美赞,可是……为何要说那些话?”

“那些话……夫君不喜欢听吗?”郭骁骁反问。

这时,袁少诚沉默了。是的,他喜欢听,他喜欢听别人赞美她与他的爱情和婚姻。他突然抓住郭骁骁的手腕,说道“你揣测我的心意?”

郭骁骁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夫君是我的枕边人,我若不揣测夫君的心意,怎能伺候夫君周全?”

他的眼神变得凌厉,揣摩着她的话。他不肯放开她的手,说道“夫人利用我?”

“夫君分毫未伤,半厘未损,何谈利用?”

他盯着她的眼睛,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你没有怀孕。”

郭骁骁这才意识到他抓住自己的手腕,是为了顺道把脉。郭骁骁有些心慌,但是她极力掩饰着。

“为何要撒谎?”他抓紧她的手腕,质问她。

“夫君难道不想要孩子吗?”她胆怯地缩着身子。

“我问你,为何要撒谎?”他再一次问道。

他关心的不是要不要孩子,而是她为何要当着大家的面说谎。他护着她,所以没有当场戳穿她。

“我只是说,近日经常反胃,变得嗜睡,并没有说我有了身子。”郭骁骁狡辩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夫君难道昏了头?”

他听完这话,慢慢地放开了她。她伸回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手腕。

“疼吗?”他问道。

“不疼。”她回道。

他起身,坐到她身旁,将她搂在怀里。谁知,她却用手肘推他。他知道她是有点生气了,就把她禁锢在怀里,任她怎么折腾都不放开她。

只要她在他怀里,怎么闹腾都行。

“你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她咬着嘴唇问道。

“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那你就是耍流氓的意思。”她尝试着掰开他的手。

“好。”他搂着她,宠溺的语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依旧在挣扎,突然被人吻住了嘴唇。她愣住了,只见袁少诚深情地吻着她,把她揉在怀里不肯放开。



第100章 袁少诚误诊被捕

清脆的马蹄声环绕耳边,郭骁骁情深难抑,双手环上袁少诚的脖子,与他缠绵在一起。此情此景,两人都不需要再言说。

奈何好景不长,一件不幸的大事发生在袁少诚身上。那日郭骁骁正在账房算账,冬灿急匆匆地跑进来,气还没喘够,便说道“不好了,少爷被官府抓了。”

“什么?”郭骁骁惊得站起来,“怎么回事?”

“大辙说,有一个人吃了少爷开的方子,但是没过几日就……”

“就什么?”

“就死了。”冬灿急得快哭了,“那家人报了官,接着衙役就到药铺里拿人了。”

郭骁骁放下账本,抬起裙摆跑了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此事先不要告诉夫人,免得她担心,咱们现在去衙门。”

郭骁骁火急火燎地来到衙门,许久没有案子了,百姓都在看热闹,衙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让一让。”冬灿推开挤在前面的人群,让郭骁骁站到前面去。有两个衙门拿着大刀拦在门口,郭骁骁说道“我是被告的家眷,请两官爷行行好,让我进去。”

其中一个衙役道“里头正在开堂审案,你不能进去。”

“官爷,你通融通融吧。”郭骁骁扑到刀鞘上。

两个衙役铁面无私,说什么都不让郭骁骁进去。郭骁骁只能在门口眺望,只听里头七八个威武的衙役敲着地板,接着江大人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

“是谁要状告?”江大人问。

台下一个民妇跪下哭道“回大人,民妇姓岳,夫家是紫彤巷的郑家。我要状告丁香花巷的袁大夫、袁家四房长子袁少诚。”

“所为何事?”江大人道。

“我相公吃了袁大夫开的药,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郑岳氏边说边抹泪,“我相公本是感了些风寒,想来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因为吃了他开的药,我相公才会二话不说就离世了。”

江大人道“被告袁少诚,郑岳氏所言可是真的?”

袁少诚拱手道“回禀大人,郑相公前几日确实有到我家店铺看过诊,我也确实为他开过药方,但是那药方是没有问题的。”

“你胡说!”郑岳氏指着袁少诚骂道,“若不是你开错了药方,我丈夫怎么会离世?明明就是你做的,你敢做不敢承认,算什么大夫!”

“大人。”袁少诚不理那郑岳氏,对江大人说道,“若是我开的药方有误,您可以亲自验一验药方。”

江大人想了想,说道“郑岳氏,袁少诚开的药方,你可还留着?”

郑岳氏说道“开完药,民女以为不需要药方了,便随意丢弃,如今已不知去向了。”

袁少诚道“即便丢了药方,药渣定然还在,大人可否验一验药渣?”

江大人又道“郑岳氏,药渣可还在?”

“药渣?”郑岳氏低头想了想,“我家孩子在厨房生火,瞧着药渣好烧火,便全都扔到灶里了。”

江大人道“郑岳氏,状告人需要讲求证据,你若拿不出物证,我只好让袁少诚无罪释放了。”

“不!不!大人,我,我有物证!”郑岳氏急忙道,“我家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药,大人请让家母入堂。”

江大人一抬手,命令衙役将郑相公的母亲带进来。郑母来就罢了,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师爷担心孩子会扰乱秩序,只接了药渣就让郑母和孩子退到一边了。

郭骁骁一直在外头观察着事情的进展,方才衙役来接郑母进去,郭骁骁也想趁乱进去的,但是被拦住了。

师爷找仵作看了看药材,仵作随后在江大人耳边轻语了几句就退下了。

江大人顿了顿,说道“此药复杂,还需时间细查。除了药渣,郑岳氏可还有什么证据?”

郑岳氏低着头,想说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知郑母突然带着孩子冲了进来,跪到江大人面前哭道“大人,袁少诚的父亲袁维生就是前车!十四年前,袁维生到老街的一位娘子家看诊。那位娘子患的是痛风,原是要不了人命的,可就是吃了袁维生开的药方,那位娘子不久便离世了。大人!无独有偶啊!这袁少诚是袁维生的儿子,今日也是误开了药方,这才要了我儿子的命呀!”

郭骁骁暗道,这寡母孤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上去就能抖出一些厉害的话来。郭骁骁本以为是那郑母为了陷害袁少诚而编的谎,谁知江大人听完郑母说的话,脸色就暗了下来,袁少诚也是沉默不语。

这要是平时,谁敢污蔑袁少诚的父亲,袁少诚肯定会气得跟那个人干架。可是,这一次,袁少诚却沉默了。

师爷在江大人身边耳语了几句,只听江大人道“此案牵涉的人和事太多,不能妄下定论。先将袁少诚拘留审问,细细调查,三日后再开堂审理。退堂!”

郑家几个孤儿寡母抱在一起哭哭啼啼,衙役押着袁少诚往内堂走去,周围的百姓个个唏嘘不已,都在议论袁少诚和袁维生误诊杀人之事。

郭骁骁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忙挤到里边喊道“大人!大人!我家夫君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

两个衙役拦着郭骁骁不让她进去,冬灿力气大,帮着郭骁骁闯了进去。才走几步,衙役又拖着郭骁骁的胳膊把她拽了出去。

郭骁骁一路喊叫,袁少诚惊觉身后人声如此熟悉,回头一看,只见郭骁骁低头咬了两个衙役的手,乎是使劲浑身解数冲进来找他。

“骁骁!”袁少诚跑过去拉开两个衙役,“放开她!”

袁少诚平时替人看病,这方圆十里几乎都在他那儿看过病,因此衙役们对袁少诚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其中一个衙役说道“袁大夫,不是我们不放行,实在是官家面前,律例最铁,还请袁大夫不要为难我们。”

“我知道,我就和我家夫人说几句话。”袁少诚拉着郭骁骁的手,安慰道,“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怎么会这样?”郭骁骁鼻子一酸,“你平时对待病人跟对待家里人一样,怎么可能去害他们?肯定是弄错了!”

“别担心,一切江大人会有定论的。”袁少诚笑着看着郭骁骁,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别哭,我不会有事。你先回去,替我好好照顾娘,还有阿茵那个疯丫头,整天没事满街乱逛的,你帮我好好管着她。”

“嗯。”郭骁骁忍着眼泪,抓着袁少诚的手不肯放。

“袁大人,走吧。”衙役提醒道。

袁少诚慢慢松开郭骁骁的手“替我照顾好她们,我不在的日子,家里就交给你了。”

“阿诚!”郭骁骁紧紧抓住袁少诚的手,不肯放开。

衙役拽着袁少诚的胳膊,将其拉进内堂。内堂再往里走就是关押犯人的大牢了。

“回去吧。”袁少诚用眼神示意她。

两双手在空中分离开来,郭骁骁眼中含泪,看着袁少诚跟衙役进了内堂。此时此地难为情,无计可施,凭栏相望。

“少夫人,咱们回去吧。”冬灿说道。

郭骁骁仿佛丢了魂一样,颤颤巍巍地往外走。不知晃荡了多久,郭骁骁才回到袁府。阿茵挥着马鞭从里头冲出来,说是要去衙门说说理。

“二小姐,您别去了。少夫人方才已经去过了。”冬灿道。

“你们已经去了?情况怎么样?哥哥呢?”袁少茵极为关心。

陈凤曦听闻袁少诚被衙门扣下了,便也跑来问情况“表兄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郭骁骁眼光黯淡,愁眉不展,不愿意吐露半个字。冬灿见袁少茵和陈凤曦非常着急,便说道“江大人还没定少爷的罪,只说案件极为复杂,需要调查调查,三日后再开堂审理。”

“什么?哥哥是清白的,还用得着调查吗?”袁少茵气得眉毛都要着火,“这摆明了就是郑家冤枉我们家,江大人怎么断案的。”

冬灿道“二小姐,眼下事情还没有结果,咱们先等一等再说吧。”

“我们能等,可是哥哥不能等呀。”袁少茵嚷嚷道。

“去了大牢便少不了拷问。”陈凤曦急切地说道,“若是遇上几个黑心的衙役,收了别人的好处,可能会对表兄严刑拷打。”

“对啊,到时候可能会屈打成招呀。”袁少茵突然意识到。

“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冬灿安慰道。

这时,郭骁骁心口宛如刀割一般,没等袁少茵几人反应过来,郭骁骁已夺门而出。她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能救袁少诚的人。

她虽然知道袁少诚能经得住严刑拷打,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经受非人的皮肉折磨。这个谋害他人性命的黑锅,袁少诚不背。

她一路冲出巷子,用力地奔跑,跑到她身体疲惫,用完所有的力气,瘫倒在路边。

不能,不能去找江执远!她提醒自己,她已经决定不要再与江执远有任何瓜葛,若是此番再来往,便会想断掉的莲藕一般,千丝缠绕,百斩不断。



第101章 有勇有谋的冬灿

郭骁骁在一处无人的草地上坐了两刻钟,这才缓慢起身往回走。她告诉自己,不能去找江执远。

她回到主屋,冬灿备了饭菜,说道“少夫人,您吃几口吧。”

郭骁骁摇摇头。

冬灿又道“您吃一些吧。要是少爷知道您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郭骁骁撑着头坐在梳妆台前,这般离愁剪不断、理还乱。冬灿无奈,悄然退了出去。过了半个时辰,桌子上的菜还是一口没动,冬灿便把饭菜都拿了下去。

郭骁骁不知道自己在梳妆台前坐了多久,只记得耳边传来呼呼冷风,月亮躲进了云里,黑夜变成了白天。

冬灿推门进来,被郭骁骁吓了一跳,但是还是要镇定。

“少夫人,您洗洗脸吧。”冬灿递上湿毛巾。

郭骁骁这才回神,人才像有了魂魄。她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您要去哪儿呀?”冬灿问。

“放心,我不是想寻死。”郭骁骁安慰道。

冬灿确实担心郭骁骁伤心过度会寻短见。

郭骁骁去了袁少诚的书房,冬灿想跟进去,郭骁骁却道“您在外头候着吧。”

冬灿便在外头候着了,但是放心不下郭骁骁,每隔几分钟就要问问郭骁骁。不用进去,只要里头还出声就好。

约莫过了一刻钟,郭骁骁开门出来了,将一封信交给冬灿。

“把这封信交给江府的江执远。”

冬灿接到信封,看到上面没有署名,又道“夫人这是?”

“切记两点,不要声张,还有就是这封信一定要你亲自送去,一定要江执远亲自收下。”郭骁骁十分认真地说,“若是没送到,也不能让这封信落入他人手里。”

“是。”冬灿将信封收到怀里,便出袁府了。

郭骁骁千叮万嘱,冬灿自是知道这封信的重要性,半点都不敢马虎,拿了信就往江府走。江府的小厮问来人是谁。

冬灿道“我是袁府的丫鬟。”

小厮道“你有什么事吗?”

“江公子可在?”

“你找我家爷做什么?”小厮不肯引见冬灿。

“请小哥让我见一见江公子,我有要事要与他说。”

“我家爷忙着呢,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回去吧。”小厮赶冬灿走。

“哎,小哥,求求你,求求你帮忙传个话,我一定要见到江公子。”冬灿不肯走。

“再不走我叫人轰你了!”小厮将冬灿推到台阶下。

“小哥,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江公子吧,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的,你就让我见一面吧。”冬灿跪下求小厮。

“你……”

这时,江府的大门突然开了,海蔷薇和冰莲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呀?”海蔷薇问。

“少夫人,这个丫鬟说要见咱家爷,死活不肯走。”小厮解释道。

“见咱家爷?”海蔷薇想了想,对冬灿说道,“你见我家爷做什么?”

“奴婢……奴婢有东西要交给江公子。”冬灿低着头。

“什么东西?”海蔷薇问。

“是……是要紧的东西。”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掏出一把匕首伤害我家爷?”海蔷薇用激将法。

“不是,绝对不是,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冬灿缩着身子,十分害怕。

“那你先拿出来让我看看,若是真的没有危险,我再交给我家爷。”

冬灿正犹豫着要不要交出来,想起临行前郭骁骁的话,就算没送到,也绝不能落入他人手里。冬灿咬紧牙关说道“定然不是凶器。若是您不肯让我见江公子,那我便回去了。”

“慢着!”冬灿起身正要离开,海蔷薇突然叫住了她。

冬灿停住步子,侧耳细听。

“算了,瞧着你也不是什么奸邪之人,你给我吧,我帮你交给他。”

小厮看到冬灿无动于衷,便道“我家主子开恩了,还不快过来拜谢。”

冬灿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不劳烦了,多谢夫人好意。”

随后离开江府大门。海蔷薇还诧异,这怎么答应帮忙了,这丫头还是不肯交出来。罢了,无事惹一身骚,海蔷薇带着冰莲回府了。

冬灿聪明伶俐,想着江执远进进出出,总会经过江府大门的,她就在此守株待兔,一定能等来江执远的。

于是,冬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时不时瞄几眼江府大门。看门的小厮以为冬灿心灰意冷,不会再来了,就没有发现冬灿。冬灿就这样一直等,等到天差不多黑了,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冬灿探头一看,也不知是不是江执远,只见小厮马上迎了出来。看这架势,应该就是江执远了,冬灿马上冲出去。看门的小厮张大了嘴巴,生怕冬灿抖露出什么话来。

江峰看到一个身影从眼前闪过,越过自己冲到江执远面前,以为冬灿是要行凶,便上前抓住冬灿的胳膊,把冬灿狠狠地按在地上。

“大胆刁奴!”江峰呵斥道。

“江公子!奴婢不是坏人,奴婢是奉了我家少夫人之命,来给江公子送信的。”

江执远走近冬灿几步,看了看冬灿的衣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对江峰说道“放开她。”

江峰犹豫了一会儿,放开了冬灿。

“你家少夫人是何人?”江执远问。

冬灿缓缓起身,低着头说道“我家少夫人是袁骁氏,双名骁骁。”

江执远听到“骁骁”二字,心中一颤,仿佛漏了一拍,内心五味杂陈,但是表面佯装镇定。

“信呢?”江执远问。

冬灿仿佛眼前一亮,马上从怀里掏出信件“在这里!”

江执远迅速打开,忽略信的内容,倒先审视起字迹来。他眼睛从头扫到尾,心道,没错,这就是郭骁骁的字迹!

“为何这般狼狈,要到门口来堵我?”江执远心有疑虑。

“奴婢去问过看门的小哥,求他让奴婢见您一面,可是那位小哥不让。我家少夫人千叮万嘱,要奴婢一定要将信交到您手里,绝不可经转他人之手。奴婢别无他法,便在此候着。”

江执远心道,经过此前的事情,郭骁骁变得如此警惕了。确实,确实该警惕,该防备!若不是当日自己的父亲把信截下了,今日就不会是这般局面了。郭骁骁警惕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辛苦你了!”江执远安慰道,“天色已晚,若是饿了,便在江府用完饭再走。”

“不劳烦了。”冬灿受宠若惊,“信既然已经送到,奴婢也应该回府回话了。”

“好,我让江峰送你。”

“不用了。”冬灿没有想到江执远竟然这么好说话,“奴婢自己可以回去的。”

江执远盯了她一会儿,对江峰说道“她就交给你了。”

“是。”江峰拱手道,招呼看门的小厮过来牵走江执远的坐骑金枪。

冬灿欲说还休,她没想到竟能有这样的待遇,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这趟顺风车,江峰便道“上马吧。”

冬灿看了一眼江峰身后的马儿,说道“奴婢身份卑微,不敢骑江公子的马。”

“这不是我家爷的马。”江峰解释道,“这是我的马,可以由我支配。”

“奴婢……奴婢还是不敢骑。”冬灿红着脸说道。

江峰叹了一口气“行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就步行吧。”

“啊?”冬灿猛地抬头。

“这是我家主子交代的任务,你不要为难我。”

冬灿讪讪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江峰走到一棵树旁,把马拴在旁边,便同冬灿走回袁府。

从江府到袁府的路还挺长的,两人一开始很尴尬,一直都没说话。

江峰突然说道“怎么是你?”

“啊?”

“小兰呢?”

“哦,你是问小兰姐姐。”冬灿这才醒悟,“小兰姐姐嫁人了,现在已经不在袁府了。”

“嫁人了?”江峰很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啊。”冬灿说得云淡风轻的。

江峰忽然进入沉思,没有想到,小兰竟然嫁人了。

“你家少夫人同意的?”江峰旁敲侧击。

“嗯。”冬灿笑着点头,“我家少夫人还给了她好些金银首饰做嫁妆呢。”

“她愿意嫁给那人吗?”

“怎么不愿意呀?”冬灿还不知道江峰的心情,“小兰姐姐出嫁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她给我发了一些喜糖,连我都替她高兴呢。”

“哦。”江峰眼神变得黯淡。

“你问这些做什么?”

“嗷,以前见过几面,有些交情,就问一问。”江峰说得满不在乎。

冬灿不再说话,江峰心里却五味杂陈。小兰竟然嫁人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还记得当初见到小兰,这个爱笑又有点傻气的姑娘,让他觉得平淡的生活多了一分欢喜。

那一次,郭骁骁身中剧毒,他们几人在城郊老者木屋里为郭骁骁生火为郭骁骁解毒。如此算来,也算是共同经历过大风大浪了。

本来想着,若是江执远与郭骁骁喜结连理,也许,江执远体恤下人,也能发发慈悲,给个恩赐,让他和小兰成双,彼此生活上有个照应。

可是,时过境迁,很多事大家都没有预料到。江执远娶了海蔷薇,郭骁骁嫁给了袁少诚,他也不会再与小兰有什么来往了。

唉,他苦笑道,自己一个奴仆,去想这些做什么。



第102章 你离开他来跟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峰只把冬灿送到袁府附近就止步了。冬灿说了些感激的话,小跑着回袁府。江峰躲在一处看着冬灿进大门,这才回江府。

郭骁骁得知江执远亲自接下了信,欣喜万分,激动得睡不着觉。第二日,郭骁骁撇开所有的丫鬟和家丁,独自前往马场。

她骑不了马,就早早地步行前去。看门的早就不是三年前的老伯了,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夫人来了。”那人弯着身子。

“嗯。”郭骁骁挤出一抹微笑,“他来了吗?”

“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郭骁骁心道,没想到竟然提前来了。郭骁骁沿着小道进去,不一会儿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江执远牵着金枪朝郭骁骁慢慢走来。

“你来了。”江执远微微一笑。

“你提前来了?”郭骁骁问。

江执远垂眸,顿了顿说道“与你相见,自然要提前到。”

哼,献殷勤。郭骁骁走近他几分,说道“三年前你要是能记着这句话,我们就不会是今天的格局。”

该死的!还是提了当年的事。

“你就非得揪着过去不放吗?”他皱起了眉头。

郭骁骁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对,我不该揪着,那咱们就说说正事吧。”

“是为了袁家的事情吗?”他问。

“袁家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吗?”她反问。

“若是你,我甘愿赴汤蹈火,若是别人,那便不关我的事。”他淡淡说道。

郭骁骁叹了口气“这么说,你不肯帮我?”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把脸转向一边。

郭骁骁失望的看着他,点头道“好,我不求你。”

说罢,郭骁骁挥起斗篷,转身离去。江执远睫毛颤了颤,不忍直视。

郭骁骁走了几步,又回头,用哀求的语气说道“我如今没了父亲,夫君遭人陷害,子衿坊每况愈下,郭家也无旁系可帮忙。四面楚歌,如履薄冰,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看着他冰冷的面庞,她红着眼睛,走到他面前卑躬屈膝“我……我给你跪下了。”

“哎,你……”他一个箭步,用脚把她的膝盖挡了回去。

她险些摔倒,幸亏他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求你!”她的眼泪挂满面庞,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求你!”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不再看她。她这般梨花带雨,又求又跪的,根本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逼他。

“若是你能把对他的好分一半给我,我就不至于这么难过。”他说这话时嘴唇止不住颤∕抖。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要她怎么做?他怎么会对她提出要求呢?从始至终,他都希望她过得好。只要她过得好,要他粉身碎骨他都愿意。

“离开他,跟我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江执远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好。”她艰难地抬起步子,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用脸在他胸膛来回摩擦,“他平安无事之后,我就会跟他和离。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突然被人刺进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比疼痛,像千万只蝼蚁爬过心房,又痛又痒。

“你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是吗?”他没有伸手去抱她,语气很冷淡。

她搂他的手又紧了几分,鼓足勇气说道“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再也承受不起沧海桑田的折磨。”

再也承受不起!江执远暗道,你承受不起,难道我就承受得起吗?你痛苦,难道我就不痛苦吗?

他捧起她的脸,然后狠狠地吻了下去,在她嘴唇上不断地啃咬。

“唔!”她闭紧嘴巴,被他吻得差点呼吸不了。

他箍进她的腰身,霸道地亲吻她,像山大王得了夫人一样,肆意蹂躏。

“唔……”她本不想反抗,只是呼吸很困难,不得不推开他。

亲吻换气的空隙,郭骁骁勉强说出一句话“你别这么野蛮……”

剩下的话被他用嘴唇堵住了。他一定要狠狠地蚕食一顿之后才肯松开。他把郭骁骁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在他高大威武的身躯面前,郭骁骁显得十分娇小。

“为什么?”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坏?”

郭骁骁被他紧紧地抱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回什么话才好。

“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你,你就利用我,利用我唯一的弱点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很生气。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她辩解道,“他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才不管他对你重不重要!”他彻底地怒了,“我只在乎你。”

说罢,他在她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这是做什么?”她吃痛说道。

“让你记住我。”他在她脖子上舔舐,“你不能再让别人咬你的耳朵,否则就是你背叛了我。”

“你……”郭骁骁泪光闪烁,“表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从前待我,一直都是很温柔、很客气的。”

“就是因为我太纵容你,才会让你对别人投怀送抱。”

“我是袁家的少夫人!”她一把推开他,“我……我没有办法忘记我的身份。”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不是。”

“不!”她猛地摇头,“你家里还有那个海氏,我是不会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海氏算什么东西!”他将她拉进怀里,“那个女人,我早就看透她了。若不是她心肠歹毒,害你跌下马,你就不会失忆。若不是她胡搅蛮缠,我们早就是夫妻了。”

“你别说了!”郭骁骁吼道,“我今天是来跟你商量袁家的案子的。要我跟了你,可以。但是海蔷薇必须离开江府,我死都不会跟她住一起的。”

“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的手轻抚上郭骁骁的面庞,“乖,别生气了。我回府就去处理袁家的案子,只要你从此离开他,我一定让他平安回家。”

郭骁骁被他揽进怀里,心里很复杂。

“你就不怕外人说咱们的闲话吗?”郭骁骁问。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江执远才不会在意呢,“只要有你,我就觉得天下太平,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可是……”

“别可是了。”他摸摸她的头,“一切有我在。这一次,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会抗争到底的。”

郭骁骁不知道自己的巨大魔力,竟然能让江执远如此义愤填膺,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如果这样能让江执远不再难过的话,或许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江执远和郭骁骁同骑一匹马离开马场。为了能和她多相处一些时间,江执远故意放慢速度。

她坐在他身前,有些紧张。他们已经快四年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过了。郭骁骁有些拘谨。

江执远靠近她的耳朵说道“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她闭紧了嘴巴。

“还记得我们一起骑马的情形吗?”江执远的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握缰绳,“马踏飞燕,香绕林间,十分惬意。”

“嗯。”以前的事情,她就算记得也假装记不得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吗?”他笑问。

郭骁骁立即羞红了脸,嗔怪道“不记得了!”

“胡说,你肯定记得。”他笑意难掩。

“我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她犟嘴。

“好,你不记得,我就帮你回忆回忆。”他如今不太正经,“那次,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了,你在清云寺后院的林子里同两只小鸟斗嘴。你气急败坏,捡了地上的雪球去砸它们。



郭骁骁撇撇嘴“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呀?我早就把那两只鸟忘得一干二净了。”

“忘不掉呀。”江执远哈哈大笑,“你那副生气又干不掉它们的样子,实在可爱。”

“你!”郭骁骁嘟着嘴,命令道,“下马,我要下马!”

“别生气嘛,我逗你玩儿呢。”江执远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

“你别啰嗦,快停下!”郭骁骁命令道。

“我若不停呢?”他打探着郭骁骁的表情。

“不停是吗?”郭骁骁质问道,“那本姑娘就跳马!”

郭骁骁说完当真跳马,一条腿离开马蹬,跨向左边,弯身钻到江执远的手臂底下便要跳下去。

“你坐好!”江执远把她拉回来,“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你才不是呢,你就想挖苦我。”郭骁骁推开他的手臂,在马鞍上乱动。

“你别晃,当心掉下去。”江执远一手拉缰绳,一手拦腰拽着她。幸亏江执远骑术好,要不然两人早就掉下去了。

“你放开我。”郭骁骁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臂。

“啊!”江执远痛得叫出了声。

“放开!”郭骁骁命令道。

江执远目视前方,没有理会她,手臂像一条绳子一样捆郭骁骁。郭骁骁气急败坏,抓着他的手臂又咬了一口,差不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然而这一次江执远只皱了皱眉头,连声都不出。郭骁骁咬累了,咬不动了,便放弃了“你为什么不喊疼?”

他呲牙裂齿地笑道“被你咬,多疼我都愿意。”



第103章 案子被拉开序幕

郭骁骁愣住了,她最受不了别人不求回报地对她好。这种无偿的付出,类似于奉献。

“坐好。”江执远温柔地说道,将她拽回马鞍上。

郭骁骁微微侧脸端详江执远的神情,内心涌出一股暖意。这应该就是被爱的感觉吧。两人骑马出了城郊,江执远将郭骁骁送回袁府,没有一丝要遮掩和回避的意思。

即便被袁府的丫鬟和家丁瞧见,江执远还是义无反顾。

“我到了。”郭骁骁下马看着他,“你回去吧。”

“要是袁府的人敢为难你,你千万不要忍着。”江执远叮嘱她,“忍气吞声的,这可不是郭家大小姐的做派。”

“我知道了。”

江执远翻上马背,看着郭骁骁一会儿,这才离开。江执远这么明目张胆的送她回来,免不了遭人诟病。有一两个嘴快的,已经到袁夫人跟前抖露此事了。

郭骁骁无暇顾及,这已经是袁少诚被关的第二天了,马上就到第三天了。奇怪的是,袁夫人竟然没有发火。

郭骁骁担心衙役苛待袁少诚,便亲自到厨房做了饭菜给袁少诚送去。郭骁骁从进入内堂到进入关押袁少诚的牢狱,过程顺畅无阻。她心想,这应该是江执远的授意。

牢狱昏暗潮湿,而且有一股腐烂的气味。郭骁骁掏出帕子掩着口鼻进去了。里边的犯人看到郭骁骁和冬灿,都把手伸出牢狱,向郭骁骁求助。

“姑娘,姑娘救命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忽然抓住了郭骁骁的脚踝。

郭骁骁吓得叫出了声“我,我就救不了你。”

“我是被冤枉的,姑娘,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吧。”老汉看郭骁骁挣扎得厉害,便伸出另一手一起抓住郭骁骁。

冬灿也被吓得够呛,呵斥老汉把手拿开。然而,老汉就像粘手的浆糊一样,就是甩不掉。

“嚓!”刀剑出鞘的声音灌入几人的耳朵。一柄光亮的剑腾空架在老汉的手腕上。

“放开她!”沉稳有力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老汉抬头一看,只见江执远横眉冷对,手执长剑像死神一样盯着他。老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连忙缩到墙角,连声求饶。

江执远平日审理犯人,多少酷刑他都亲自执行过,犯人对他那是闻风丧胆。

“进去吧。”江执远将长剑收回来,对郭骁骁说道,“牢狱不全,而且环境不好,你别耽误太多时间。”

“嗯。”郭骁骁看了他一眼,随即带着冬灿进去了。

拐过一个弯,郭骁骁终于看到关押袁少诚的那间牢房。袁少诚换上了囚服,耷拉着脑袋坐在木床上。

“阿诚。”郭骁骁隔着牢门喊道。

袁少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忙走到边上与郭骁骁说话“你怎么来了?”

郭骁骁趴到牢门上,衙役把门打开后,郭骁骁就立刻冲进去,握住袁少诚的手。

“我担心你受冻挨饿,就给你带了一些吃食和棉衣。”郭骁骁唤冬灿过来,把东西奉上。

“你怎么进来的?”袁少诚只关心这个。

“哎,不过是使了些银子。”郭骁骁给袁少诚穿上棉服,又把吃食摆到小桌子上,“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袁少诚拿起饭碗,忽觉鼻子发酸,但是他得忍住,绝不能在郭骁骁面前露出一点软弱。

“还热乎着呢,快尝尝。”郭骁骁笑道,见他不动,郭骁骁便抢过勺子,亲自喂他。

“我自己来吧。”袁少诚委婉地拒绝道。他又不是病痛残疾,哪用她亲自喂食。

“还是我来吧。”郭骁骁忽觉心口有些痛,“我能为你多做一些,便多做一些吧。”

郭骁骁很犟,袁少诚只好接受了。

郭骁骁边喂他边道“你的案子江大人会查清楚的。咱们做事清清白白,不久肯定就能出狱了。”

“眼下情形复杂,我竟不知郑家是何时下的黑手。”袁少诚咽了咽吃食,又道,“郑家拖家带口,老老小小,同气连枝,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我现在又脱不开身去寻找证据,不得不发愁。”

“不会有事的,你出不去,不是还有我吗?我绝不会让他们平白无故的陷害你。”

袁少诚叹了一口气“郑家物证不足,原不能定罪的。只是,郑母牵扯出我父亲的事,案件就变得复杂了。”

“有些话,我也想问问你。”郭骁骁试探性的说道。

“你是关心我父亲的事吗?”

“嗯。”

袁少诚朝前走了几步,思量了一会儿才将事情全盘托出“十七年前,我父亲在扬州是赫赫有名的大夫,人人都说我父亲悬壶济世,是再世华佗。直到有一次,我父亲给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出诊。因误诊错药,导致那妇人滑胎。那妇人也因失血过多,一并身亡了。”

“所以,公公就成了杀人凶手?郑母说的是真的?”

“是。”袁少诚很坦荡,“虽是误诊,但是伤及了人命,我父亲百口莫辩。那时江大人刚刚上任,此案棘手,江大人久久不能决断,只能将我父亲暂时羁押。百姓分两派对我父亲的事情争论不休,我父亲为了不让江大人为难,便在狱中自戕了。”

郭骁骁皱着眉头“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肯上门替人看病的原因。”

“为医者,心必善,言必宽。”袁少诚转过身来,“然而医者常常不能自保。替人看病,义无反顾。出了问题,还是义无反顾。”

郭骁骁知道他的意思,医者的的确确难做。多少次亲自试药,然而还是避免不了小差错。天子治国都有失误的时候,更何况是普通百姓呢!由于医者手里攥着人命,人们对医者的失误是零容忍。一次失误,百次不用。

“我知道,阿诚这次是没有失误的,对吧?”郭骁骁看着他的脸,“郑家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的,阿诚是被陷害的,对吧?”

“你相信我吗?”袁少诚双手抚她的肩膀。

“当然,你是我的夫君,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她的眼神很坚定。

“骁骁。”袁少诚拥她入怀,万分感激,“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呀!”郭骁骁抚着他的背,“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就在两人相拥,有许许多多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衙役便来催人了“时间到了,夫人快走吧。”

“小哥请你在多给点时间吧。”冬灿说着就往衙役手里塞银两。

衙役将冬灿的手推了回去“你们快走吧,不要为难我。上头要是来查人,我也很难做的。”

郭骁骁放开袁少诚,嘱咐道“那我走吧,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着凉,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放心吧。”袁少诚松开郭骁骁的手,看着她离开牢房。

郭骁骁和冬灿提着东西迅速离开牢狱,穿过内堂出来了。才走几步,又被一个人叫住了。

“袁少夫人。”

郭骁骁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丫鬟躲在角落叫她。郭骁骁四顾无人,径自走了过去。

丫鬟轻声说道“爷在内堂的暗室等您,让奴婢请您过去。”

郭骁骁眯起眼睛,不敢轻信她的话。

丫鬟又掏出一片叶子交给郭骁骁“爷说,要是您不肯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郭骁骁接过叶子一看,心下道,这是梨树的叶子!他们从前总在梨树下玩耍,梨树算是她们的信物了。

果然还是江执远了解她,知道她心思缜密,对人防备极深,不肯轻易相信别人。

如此一来,郭骁骁便叫冬灿守在内堂外,自己跟鬟进了内堂。这地方越走越暗,郭骁骁心里有些担心,期间几次想返回,但是没走。

丫鬟走到走进一见僻静的书房,把灯台一扭,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那个靠墙的书架被打开了。

这书架没想到竟是一面墙。

丫鬟道“袁少夫人请。”

郭骁骁迟疑了一会儿,走了进去。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丫鬟把门关上了。郭骁骁惊慌失措,猛地回头去敲门。

“喂,你是谁?”郭骁骁大叫道,“敢拘禁我,你不要命了?”

正当郭骁骁拍打石门之际,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是我的人。”

“表哥!”郭骁骁回头一看,眉毛皱成一团,“你这是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嘘。”江执远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事关重大,不得已才将你带来这个地方。你千万别嚷嚷,要是把我爹给招来了,那袁少诚可就没救了。”

“他是被冤枉的!”郭骁骁强调,“你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江执远走到密室里的这一张书桌旁。

“是不是已经有结果了?”郭骁骁着急地跟了过去。

“别急,只是有了一些眉目。”江执远拿起郑家的诉状递给郭骁骁,“你且看这个。”

郭骁骁细细看了看,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没有问题你给我看做什么?”郭骁骁将诉状扔回书桌上。

“没有问题就是问题。”江执远转身靠在书桌边上,“我审问了郑相公的娘子和母亲,发现郑岳氏的说辞跟这诉状是一样,但是郑母却有所不同。”

“怎么说?”

“一开始,郑母说的话感觉就像是按照诉状来的,可是我刨根问底地问她一些细节的时候,她又答不上来。要么说自己记不清了,要么就胡编乱造,前言不搭后语。”



第104章 凤曦是个好姑娘

郭骁骁道“说辞太顺畅,或是磕磕绊绊,都是有蹊跷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执远深吸一口气,“此案本该很快就水落石出,但是牵扯到袁维生的案子,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棘手也是你们官府的责任。”郭骁骁说话铿锵有力,“他是被冤枉的。我只求你们能还他一个清白。”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才是击鼓报官的人似的。”江执远嗔怪的语气,“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你答应我的,也希望你不要食言。”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郭骁骁转身面向出口,“冬灿还在外头等着我呢,你能放我出去了吗?”

“出口旁边有一处猛龙壁画,画上的龙眼就是出口的按钮。”

郭骁骁上前,按照江执远的指示操作了,门噌的一声就开了。江执远看到郭骁骁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心里凉了一大截。

“这丫头,什么时候才会对人死心塌地呢?”江执远呢喃道。

他深知郭骁骁是个不轻易卸下防备的人,尤其是在自己成亲之后,郭骁骁伤心欲绝,更是不肯轻易对人诉衷肠。

今日他在暗阁里观察郭骁骁和袁少诚的对话,郭骁骁眼底眉梢流露出的感情颇为复杂。她既对袁少诚有所依恋,但是又显示出一种倔强。她既对袁少诚有着浓浓真情,却又对袁少诚有所保留。

袁少诚看不穿她的心思,可是他看得很清楚。虽然她爱着袁少诚,但是似乎没有办法完全交出自己,总是有所防备,好像做好全胜而退的准备。

说白了,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是这个自私的人,却深深吸引着他,让他想要爱护她。因为他心里明白,她其实是因为害怕被伤害、害怕被抛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相信,等到他跟她住一起之后,他能够用行动来感化她,来改变她。她本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没有害人的歹毒心肠,只是对人多了一些自卫的防备罢了。

三日的期限到了,官府再次开堂审理。郭骁骁、冬灿、袁少茵和陈凤曦几人都跑去看。只见江大人寥寥说了几句之后,便宣布了最后的结果——袁少诚无罪释放。

奇怪的是,郑家那几个竟然没有大吵大闹了。百姓对此事多有议论,说江大人决断不明。江大人便把几人的供词张贴到衙门外。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郑相公患有先天疾病,是因为突发心肌梗塞而死,并非袁少诚误诊开错药所致。

众人唏嘘不已,不再追究袁少诚的过错。

袁少诚穿着囚服出来,郭骁骁本想迎上去,但是陈凤曦立马扑到袁少诚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凤曦小心地把大斗篷披在袁少诚身上,问这儿问哪儿,担心得不得了。袁少茵在一旁抱着暖手炉,打算递给袁少诚。

郭骁骁含泪站在原地,冬灿问“少夫人,您不过去吗?”

“那儿已经有凤曦了。”郭骁骁笑道。

冬灿以为郭骁骁在吃凤曦的醋,便道“您才是少爷的枕边人,按道理,该是您嘘寒问暖才是。”

“凤曦对他,是真的好啊。”郭骁骁看着陈凤曦与袁少诚,“只要有人把他照顾得好,是谁不重要。咱们走吧!”

冬灿不明所以“您……您不陪着少爷回去吗?”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不陪了,走吧。”

袁少诚被陈凤曦的热情弄得很不舒服,正四处寻找郭骁骁,发现郭骁骁和冬灿已经走了。

“行了行了,我没事,咱们回去吧。”江执远把陈凤曦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最重要的人都已经走了,他还在这儿呆着干嘛。袁少诚大步赶回家,陈凤曦擦了擦眼泪,赶忙跟上去。

“哥哥,暖手炉。”袁少茵边走边递给他。

袁少诚看了一眼,说道“不用了,你留着吧。”

袁少茵看着自家哥哥快步回府,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着急,连他这个妹妹都不等。

郭骁骁正坐在床边,整理衣裳,见袁少诚进来,郭骁骁擦了擦眼泪,说道“回来了?我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先坐下吧。”

袁少诚没有坐下,直接走到她面前把她搂在怀里,楼得很紧很紧。

“阿诚。”郭骁骁在他耳边轻唤道。

“我不在日子,你有想我吗?”

郭骁骁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听你说。”他在她耳畔耳鬓厮磨。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郭骁骁捏着他的脸,“你这个傻瓜!”

袁少诚再一次将她搂进怀里,久久不愿意放开。

郭骁骁睫毛一颤,心道,难道阿诚知道了什么?若是如此,倒不如摊开来说吧。

郭骁骁鼓足勇气,正欲开口时,冬灿带着送饭食的丫鬟进来了。

“少爷,少夫人早就为您备好了饭菜,您过来用饭吧。”冬灿把菜食一一摆到圆桌上。

袁少诚看了那一桌的饭菜,对郭骁骁说道“有心了!”

郭骁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拉着袁少诚的手到圆桌旁坐下,说道“你一定饿了吧,来!”

郭骁骁坐下往袁少诚碗里夹了很多菜“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袁少诚看着她的眉眼,久久没动。

“怎么了?”郭骁骁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自己。

袁少诚未答,对丫鬟们说道“我和少夫人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冬灿笑着与丫鬟们退下了。

袁少诚放在膝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半晌才道“你嫁到袁家的这些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郭骁骁低下眼眸,想了想说道“有你的信任与爱护,我的日子怎会不好过?”

“凤曦在府里已经住了好些时日了,我答应你把凤曦送走,奈何我母亲上了年纪,十分挂念凤曦,便不肯让她回杭州。”

“你这么说,倒显得是我想把凤曦赶走似的。”郭骁骁可不想让下人们觉得她不好相与。况且,她从没有想过让凤曦走。凤曦是袁少诚嫡亲的表妹,到袁府居住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她这个婆婆若是真的不喜欢她,想给袁少诚纳妾,即便不是陈凤曦也会有别人。郭骁骁心里明镜一般。但是她不能妒恨,因为袁夫人不是外人,而是袁少诚的生母,是她夫君的亲生母亲。

袁少诚道“是我做的。旁人若是要怪罪,就怪罪在我身上。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有难处。”郭骁骁低下头。

世间事,两全最难。他是郭骁骁的夫君,同时也是袁夫人的儿子。婆媳不好,最痛苦的人是袁少诚。手心手背都是肉,进退两难,郭骁骁岂会不知!

“快到年底了,子衿坊的生意还是没有气色。我原是应该帮衬你的,可是袁家店铺忙得我脱不开身……”

“你不用说了!”郭骁骁打断他。

“不,我要说,我今日一定要说。”袁少诚抓住她的手,“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你嫁给我,需要每日忍受我母亲的刁难。你心里记挂着子衿坊,碍于颜面,又不能抛头露面,便只能任由子衿坊自生自灭了。”

“我没有放任子衿坊自生自灭!”郭骁骁纠正他。

“是,我说错了。”袁少诚想了想,又道,“我的意思是,你被约束在府里,没有时间管理子衿坊……说来也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子衿坊如今在我名下,没能尽职尽责,是我的失职。”

袁少诚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今后,我一定会跟我母亲商量,让她不要再干涉你。这样,你就可以全心全意打理子衿坊。他日,子衿坊一定会风生水起。”

事实的确是如此,自从郭骁骁嫁到袁家来,袁夫人常常用礼法教条来约束郭骁骁。袁夫人让郭骁骁没事不要再外头抛头露面,这样会有损袁家的颜面。

郭骁骁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但是为了不让袁少诚为难,郭骁骁便忍了下来。那段时间里,子衿坊的绣女们闹了两三回罢工。郭夫人不是个坏脾气的,即便是生气,也总不见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来二去,绣女们就放肆不怕郭夫人了。

雅蓉虽然严加管教,但终归不是子衿坊的管事,没有拍板的权利。雅蓉便命人送信给郭骁骁。郭骁骁虽然顺利地收到了信,但是没有办法出面制止。

是绣女们闹够了,又没有别的去处,就自己歇下了,不折腾了。如果再这样纵容下去,子衿坊迟早得关门。

郭骁骁心想,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她想起与江执远的约定,咬着嘴唇说道“不用你烦心了。凤曦是个很好的姑娘,她那样喜欢你,那样爱护你,你不如成全你母亲和凤曦的愿望,将她娶进门吧。”

“你说什么?”袁少诚脸色暗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凤曦和婆婆都想给你纳妾,反正都要再添一口人,为什么不留着自家的亲戚呢?我想,凤曦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住口!”



第105章 郭骁骁离开袁府

袁少诚板着脸“快快住口!我一直把凤曦当妹妹看待,对她的照顾也是仅仅止于兄妹之情。”

“我……我也是想着,我和凤曦两人轮流伺候你,也许会比较好。”

“好什么?”袁少诚怒道,“是府里缺丫鬟吗?若是缺丫鬟,我明天就叫大辙去外头买几个身家清白的来伺候。你是袁府的少夫人,整天伺候来伺候去的,算什么样子?”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郭骁骁抑制不住情绪爆发了,“你母亲旁敲侧击,无论如何都要我答应这门婚事,府里的下人又都向着凤曦,拿我当外人。我治个家都要被人说三道四,我能怎么办?”

“你管家是我应允的,谁敢说三道四,叫他来找我。”袁少诚振振有词。

“找你有什么用?难道个个都像蝴蝶一样,把她们打发出府吗?这些丫鬟好歹在府里呆了几年了,你把她们换掉,非但不会是事情变好,还会替我招来丫鬟们的妒恨。”

“只要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只要你不点头答应凤曦嫁进来,何必别人怎么说呢?要是真发生什么,你就赖给我,一切闲言碎语都扔在我身上,这还不成吗?”

“有用吗?”郭骁骁横眉冷对,“这几个月以来,我日日忍气吞声,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我都不敢对婆婆说半句不体统的话,几乎事事都顺遂她的心意。你不为我说话还好,你只要稍稍站我这边一点点,你母亲就不高兴,隔天想出更过分的事情来整我。”

“你!”袁少诚站了起来,“我早同你说过我母亲难相与,你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嫁给我,这会儿怎么这般说辞?”

“你当初对我也是信誓旦旦的呀?”郭骁骁对上他的眸子与他争辩,“你说要护着我,爱着我,可是结果呢?我的境况越来越糟糕,早知道这样,你当初还不如不娶我!”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袁少诚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很好,你生气了!郭骁骁暗道,为了拿到和离书和兑现自己的诺言,郭骁骁不得已使用激将法,让袁少诚动怒,让袁少诚主动提出和离。

“我不是变成了这样,而是我本来就这样,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郭骁骁吼道。

“你不是我认识的郭骁骁。我认识的郭骁骁虽然说话有时会夹枪带棒,但是不会说出如此的伤人的话,她更不会这么不知分寸,不知轻重到想要和离!”

“那你现在知道了?”郭骁骁红着眼睛,“我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冷酷又无情!你要是后悔了,大可以休了我!”

“你!”袁少诚一时语塞,“好好好,既然你不想继续在袁府呆下去了,我便给你一张休书,让你从此逍遥自在!”

袁少诚果真去书房拿了文房四宝开始写休书。大辙看着袁少诚匆匆忙忙的进去书房,想着进去帮忙,只见袁少诚气急败坏,竟然自己磨墨了,而后又如行云流水般的写起字来。

大辙瞧见上头的内容,便偷偷溜了出去,又见郭骁骁在主屋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猜想应该是郭骁骁和袁少诚吵架了。

大辙急得团团转,情急之下就去找了袁少茵。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可能只有袁少茵能够帮帮忙了。

袁少茵闻言赶来主屋,只见郭骁骁和袁少诚都是沉默不语。

“哥哥。”袁少茵上前拉住袁少诚的手,劝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袁少诚将袁少茵的手轻轻滑下来,走到郭骁骁面前,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中的休书交给了郭骁骁“这样……你就得偿所愿了。”

郭骁骁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手接过休书,一滴眼泪落在了衣襟上。

袁少茵上前拉住郭骁骁,着急地说道“嫂子,你和哥哥好不容易坚持了这么久,怎么能放弃就放弃呢?虽然我娘经常为难你,但是我的心是公平公正的,我是支持你和哥哥在一起的。你别走好不好?”

“阿茵!”袁少诚打断袁少茵的话,“让她走,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这话给了郭骁骁致命一击,袁少诚不管说话多难听,郭骁骁都没当回事儿,但是这一句“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是真真切切刺痛到了郭骁骁。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将休书揉在手里,毅然决然走出了主屋。

“嫂子!”袁少茵喊道。

郭骁骁没有回头,穿过走廊,越走越远。

袁少茵想追出去,袁少诚呵斥道“让她走!”

“哥哥!”

“心都要离开的人,留住她的躯壳又有什么用!”

郭骁骁跑到袁府外的巷子了,心想,除了袁少茵,估计没有人会追出来了吧。小兰已经嫁人了,冬灿是袁府的丫鬟,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出了从郭府带来的嫁妆,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的。

袁少诚、袁少茵和陈凤曦拥有袁夫人的疼爱,然而她出了袁少诚什么都没有。如今袁少诚又把她休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哈哈哈哈。”郭晓晓苦笑,靠在墙上哭了。

她骂自己,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她故意刺激袁少诚,要他主动写休书,她这是自作自受呀。活该!郭骁骁骂自己,天生就是一个贱胚子!

郭骁骁在街巷晃荡了好久,最终回了郭府。郭夫人听闻郭骁骁被休了,雷霆大怒,说要去找袁家要个说法。郭骁骁跪下求她不要去,郭夫人这才作罢。

那一晚,郭骁骁感觉身体异常冰凉。那体寒的病又犯了,郭骁骁的身体在阵阵寒风里,裹着被子不住的发抖。

她有些想念袁少诚在身边的日子。袁少诚的身体是那样温暖,像暖阳融化坚冰一样,温暖她的身体。

身边没有一个人伺候的时候,郭骁骁才惊觉小兰已经不在了。然而身边用惯了一个人,就很难再换人了。

冬灿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可这个时候,冬灿被留在了袁府。

翌日,郭骁骁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眼眸如水的姑娘。

“奴婢给大小姐请安!”那人笑着欠身。

“你是?”郭骁骁皱着眉头。

这个人,她从来没见过。看说话的语气和通身的气质,完全不像郭府的丫鬟。

“奴婢叫楠玥,是新来的丫鬟。”

“新来的,张管家招的?”郭骁骁问。

“奴婢原先是在江府做事。”楠玥低头道。

“哦。”郭骁骁眼珠子转了转,那就是江执远派来的了。

“江府的奴婢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可是郭府呀。

“回大小姐的话,爷说大小姐刚回府,身边没有得力的丫鬟,便把奴婢安排过来。”

郭骁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不忙,我还想再睡会儿。”

“是,那您需要奴婢的时候,就冲偏房唤奴婢的名字就行了,奴婢就在偏房候着。”

“嗯。”

楠玥毕恭毕敬地退下了。郭骁骁惊叹,这个楠玥举手投足竟然像是专门训练过的动作很优雅而不显笨拙,敏捷而不失灵巧。

又过了半个时辰,郭骁骁眯着眼睛醒来,正打算打开窗户和门口透透气,就看到楠玥朝这边走了过来。

楠玥走路的步伐很小,但是依然能走得很快,而且能把步子的声音控制得很小。

“大小姐您醒了,是否要梳妆?”楠玥笑道。

“嗯,好。”郭骁骁转身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楠玥很熟练地拿来金盆和方巾为郭骁骁擦拭。她的动作很柔缓,但是又不失力度。梳头发的时候也是相当舒服,郭骁骁忍不住闭上眼睛,慢慢享受。

楠玥相当会察言观色,只要郭骁骁一皱眉、一抿嘴,楠玥就知道郭骁骁的情绪如何了。

“楠玥,你之前在江府时做什么的?”郭骁骁忍不住发问。

“奴婢之前是打扫思柏馆的婢女。”楠玥拿着梳子认真地说道。

“你是不是学过梳头呀?”

“奴婢的祖母曾是宫里替贵妃梳过头的嬷嬷,奴婢就跟着祖母学过一些。”

“难怪。”郭骁骁称赞道,“旁人的手艺可比不上你。”

“大小姐谬赞了。”

“你是……要在郭府呆下去了吗?”

“爷吩咐了,若是大小姐愿意接纳奴婢,答应让奴婢呆下去,奴婢才能在郭府伺候大小姐。”

“你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十个郭府丫鬟恐怕也比不上你一个。”

“大小姐这样夸赞奴婢,奴婢真是欢喜。”楠玥给郭骁骁挽了发髻,“爷说,大小姐才艺双绝,若是能在大小姐身边一直伺候,就是奴婢的福分了。”

“你可识字?”郭骁骁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的楠玥。

楠玥笑笑“只读过《四书》,认得一些字。”

“如此甚好。”郭骁骁点点头,“将来读书作画,我能有个伴。”

楠玥一听,便知郭骁骁有留下她的意思,便立刻行礼谢恩“多谢大小姐开恩。”

“行了,起来吧。”郭骁骁扶起她,“今后郭府便是你的家。只要你真心诚意待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吃亏。”



第106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

话说这楠玥到了郭府,伺候郭骁骁极为细心。郭骁骁也是十分喜爱这个丫头,没几日,楠玥就成了郭骁骁院子里的头号女使。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郭骁骁才缓过来,拿起袁少诚亲手写的休书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不是休书,乃是和离书。

郭骁骁的手指颤了颤,没想到,竟是和离书!郭骁骁心道,原来他就算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不忍心赶尽杀绝,仍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袁少诚这般成全她,真叫她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她暗骂道,为什么不做得狠一些?这种在爱与恨当中纠缠的感觉,才是最痛心的。

郭骁骁想起,自己离开袁府是一时情急,竟然什么也没有带走,包括江执远送的那只坠子。出嫁的时候,郭骁骁把它一同带去,压在嫁妆箱子里了……

不好!郭骁骁惊呼,要是被袁少诚看到了怎么办?郭骁骁急得冲出房间,可才走几步,郭骁骁又停住了步子。

看到了又如何?且不说袁少诚根本不知道那是何物,就算知道了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不是袁家的人了,与袁少诚再无任何瓜葛。

可是,郭骁骁又想,若是袁少诚认为,是她先与江执远交好,然后才有了与袁少诚和离的想法的话,情况这就不一样了。

郭骁骁赶紧命楠玥带着家丁去袁府拿嫁妆。袁府的看门小厮说,郭骁骁如今已不是袁家的人,所以袁府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属于郭骁骁的。

楠玥就拿出袁少诚写的和离书,指明这个是和离不是休妻,按照习惯,夫家应退还所有的嫁妆。

小厮愣是不肯答应,将楠玥几人轰出门外,可是楠玥最终还是成功拿回嫁妆。

回到郭府,郭骁骁细问经过“事情怎么样?”

楠玥答道“奴婢们遇到了阻拦的小厮。”

“可有见到袁家少爷?”

“不曾见到。奴婢们与小厮纠缠许久,闹出了很大动静,惊动了里头的主子,这才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谁?”

“是袁家的二小姐。奴婢据理力争,拿出了袁家少爷亲手写的和离书,她们这才肯放我们进去拿东西。”

拿回来的箱子有七八个,郭骁骁细细查数,一个不少。装着银坠子的那个箱子,郭骁骁也不清楚是哪一个了,又担心下人做事粗鲁,便亲自打开一个一个查找。

楠玥看到郭骁骁火急火燎的翻了箱子,便问道“大小姐在找什么?”

“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有什么事奴婢能帮上忙的?”楠玥会尽力为郭骁骁排忧解难。

郭骁骁两手叉着腰,气喘吁吁“有一个楠木盒子,里头装着一个银坠子,你帮我找找吧,我实在是累。”

“是。”楠玥答应道。

楠玥没有叫人来一起帮忙,自己上前小心翼翼地查找,一个箱子接一个箱子,不忙不乱。楠玥将东西挨个取出,然后又放进去。约莫过了半刻钟,楠玥拿着一个檀木盒子递给郭骁骁说道“大小姐,是这个吗?”

郭骁骁迅速接过,打开盒子,惊喜地笑道“就是这个,怎么我刚才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您大刀阔斧,翻箱倒柜,又心急,找不到也是常有的。”

“是啦。”郭骁骁看着楠玥,笑道,“你真是个细心的丫头,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还要再等上几日了。”

郭骁骁说着走到圆桌旁坐下,拿出檀木盒里头的银坠子用手帕擦拭。

楠玥道“大小姐,那这些巷子都拿到库房去放吗?”

郭骁骁扭头一看,说道“拿走吧拿走吧。”

“是。”楠玥叫来小厮把东西都抬走了。

又见郭骁骁对那银坠子这般爱护,楠玥说道“看来大小姐十分喜爱这只银坠子。”

“银坠子本不是什么稀罕物。”郭骁骁对着银坠子吹了吹,“但是被赋予了意义就不一样了。”

“大小姐说的是。”

这些珠光宝气的,郭骁骁从来都不缺。但是万水千山,唯独这一件是不一样的。这是江执远去首饰店专门叫人订做的,自然别有新意。

现下银坠子回到自己手里了,郭骁骁总算放心了。不一会儿,楠玥收到了信件。

楠玥瞧着四处无人,赶紧把信收到,送到郭骁骁手里。郭骁骁打开一看,随即问道“刚到的?”

“刚到了,江峰才走没多久。”

“嗯。”郭骁骁低下眸子想了想,“去备马车,咱们去长里居。”

原来信中,江执远约郭骁骁到长里居见面。长里居是扬州城有名的雅舍,有许多文人骚客,当然也有许多酒肉子弟。

郭骁骁戴了一顶白纱帽,在楠玥的掩护之下走了进去,接着穿过走道,来到一间厢房。只见江执远背对着郭骁骁,郭骁骁乃掀开面纱,说道“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

江执远回首笑道“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能够掩人耳目。”

郭骁骁四处巡视这个房间,看到珠帘壁画、丹青翠屏,乃道“勾栏里都是这般摆设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江执远反问。

“也不是,这般布景确实雅致,只是每一间都如此,就没什么特别的了。”郭骁骁将白纱帽摘下。

江执远接过她的白纱帽放到一旁的衣架上,说道“郭大小姐要求高,普通瓦舍无法满足。”

“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至于这般调侃我。”

“我只知郭大小姐喜爱书画,偶尔讨一些小玩意儿到家里玩玩,旁个若是太庸俗,连做郭大小姐的伴读都不配。”

郭骁骁看到桌子剥好的花生,就拿起一颗朝江执远扔去,骂道“几年不见,你竟变得这般不着边际了,越发会欺负我。”

江执远反映迅速,一秒躲开,走到郭骁骁跟前说道“我哪儿敢欺负你呀!只有你欺负我的份儿。”

“哼,说得好听,方才还打趣我呢。”郭骁骁转过身去。

“不过是青梅竹马,两相说笑罢了。”江执远走到她面前,“你还真生气了?”

“别扯别的。”郭骁骁昂脸看着他,“我且问你,袁家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还担心什么?”江执远在她一旁的凳子坐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外头的百姓多有议论,你总得有个交代吧。”

“跟百姓们交代什么?”江执远抓了几颗花生放在嘴里,“官府已经向上头呈了公文,只要上头没有异议,这事儿就算完了。况且,衙门前的公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谁若是有意见,可以再次上衙门击鼓。”

“当日为何不在堂上说清楚?”

江执远解释道“我和仵作亲自验尸了,郑相公确实是死于非命。只要证实此事不是袁少诚所为,就不达到你的目的了吗?”

“我问你为何不在堂上说清楚?”郭骁骁要的是百姓心服口服。

在衙门贴个告示,算什么样子!

“袁少诚的父亲袁维生十几年前犯过事儿,当时那案子还没查清楚袁维生就自戕了,结果死无对证,百姓就都以为袁维生杀人了。事实究竟是如何,除了真正的杀人凶手之外,谁也不清楚。”

“那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了结了?”郭骁骁站起来说道。

“再查下去,得翻出袁维生那笔旧账。当年的人证物证早就不清不楚了,你要我怎么查?”江执远耐心的劝说,“只要证实袁少诚没有杀人,祸事惹不到他身上不就结了吗?”

“这……”

“别这里那里的了。我如今让你得偿所愿,你还不满意吗?”江执远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慰道,“这事儿是我父亲的决断,我过多插手,会让他怀疑的。到时候,可能会适得其反。”

郭骁骁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

“过完年,我就要去收拾荒凉山那群贼寇了。”江执远摸着她的脸,“到时候,也许会命悬一线,你在扬州等我回来。”

“你要去多久?”

“这个还不清楚,可能几天,也有可能半个月都不一定。”

“危险吗?”郭骁骁看着他的眼睛。

江执远笑笑“不危险。我骁勇善战,什么贼寇能伤得了我!”

郭骁骁猛然想起四年前,暴风雨交加的那一晚,她在江府门前搔首踯躅,万分焦虑。直到金枪驮着满身是血的江执远从雨中归来,郭骁骁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可你上次不就受伤了吗?”郭骁骁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什么时候?”江执远已经记不清了。

“就是我刚来扬州几个月的时候。”

“是吗?”江执远笑道,“你还记得?”

“当然记着。你当时中了一支箭,流了很多的血,我心里害怕极了……”

“纵然是害怕,你不也是一样沉着面对吗?”江执远搂着她的腰,“你是一个有勇气又聪明的人,那次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不会的。”郭骁骁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承蒙关照,备存感激。”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郭骁骁的手滑向他的脖子,“你帮了我很多,我从未忘记过你对我的好。”



第107章 家国不幸遭外敌

依偎寒暄过后,郭骁骁便戴上白纱帽回去了。

约莫过了三五日,江执远便带着江峰等一干人秘密前往苏州。为了打荒凉山那群贼寇一个措手不及,就没有大张旗鼓。海蔷薇用手绢掩着半张脸,哭着给江执远送行。

江执远与她说了几句告别的话,这一刻,两人才有夫妻的模样。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在一起久了总归有一些情分。江执远也知道海蔷薇是关心他的,所以就应付了一下。

郭骁骁碍于身份,不能前往,便在家中等候。

郭骁骁原以为,这样煎熬又平静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怎料江执远才走不久,边关就传来噩耗——东南沿海倭寇犯我大明边境。

才三日,倭寇就已经打到了无锡。京中特派巡抚秦邈巡视扬州,安抚民众。然而扬州百姓听说骠骑将军已出首西北边疆,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扬州,便阵脚大乱,诚惶诚恐。

城里的店铺一日之内,全部关门,扬州本地的富甲们全都卷款而逃。人心动荡不安,郭骁骁也害怕不已。

张管家瞧着形式危急,便带着家仆们问郭骁骁的意见。

郭骁骁急得寝食难安,但是还是尽力安抚郭府的下人“京中已经做出表示,骠骑将军已经返回中原了,相信不日便会到达。”

大唐道“可是大小姐,咱们不知道倭寇什么时候会打过来,骠骑将军在西北这么远,咱们……不如趁早逃跑吧。”

郭骁骁道“子衿坊已经在扬州扎根了,可就意味着郭府也在扬州扎根了。”

小竹道“大小姐,听闻城里那些富庶全都把铺子停掉,带着金银逃跑了,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郭骁骁道“可是,子衿坊才来扬州没多久,连生意都还没有起色,贸然转移,只怕很难东山再起。”

小竹道“命最重要呀,大小姐!若是等到倭寇打过来,咱们可就跑不成了。”

郭骁骁又道“张管家怎么看?”

张管家弯着身子说道“郭府本就是从蜀地迁来的,若是要走,老奴想,还是搬回蜀地最妥当。”

郭骁骁顾虑道“这么多的家仆和绣女,太引人注目了,况且还有偌大的家产……”

郭夫人也在座上,同样焦虑“骁骁。”

“娘有什么看法?”

“人太多,确实行动不便,不如分成两拨。至于金银,能带的就带,带不动的,就想个法子保存好,待降服倭寇之后,咱们再回来。”

郭骁骁正低头考虑,只见楠玥跑进大厅,一进门就大喊道“不好了,方才官府发了公告,说是戍守沿海的明军敌不过倭寇,边关被破了!”

“啊!”郭骁骁站起来,慌张失措。

大唐道“大小姐,请您做决断吧。”

郭骁骁来回走了走,猛一回头,说道“他们大概还有多久到达扬州?”

楠玥道“估计还有几个时辰,明军正在往内地迁移,官府让扬州的百姓迅速撤离。”

形势危急,郭骁骁不得不决断了“大唐,你带一部分人去准备马车和粮食。楠玥,你速去子衿坊通知所有所有绣女到郭府汇合。其他人,马上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两刻钟后在大厅集合,不得延误!”

“是。”所有人立刻出动。

只剩下郭骁骁、张管家和郭夫人三人了。郭骁骁对张管家小声说道“府里还有多少银两?”

张管家压低声音说道“库房大概有两万两白银,其余都是银票,估摸着也有七八万两。”

“那……那我们怎么办?”郭骁骁从来不需要为茶米油盐发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带走这些财产。

“现下动乱,各个钱庄没有保障,可我们又是银票最多,按道理理应换成白银,以求永久留存。但是银两太重,且不说把手里的银票都换成银两带走,就是库房里那两万两也带不了几斤……”

“娘方才说,带不动的就想个法子保存下来。”郭骁骁转身看向郭夫人,“娘想必一定有办法。”

郭夫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历代以来,国家动乱,百姓迁徙,不管是商贾还是官家,都曾想过留存的法子。其中扔湖里的,埋土里的最多。但是后来改朝换代,有人掘地三尺将东西找了出来,保存银两的方法也就尽人皆知了。”

“难道,咱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郭骁骁皱着眉头,“爹爹辛辛苦苦维持的家业,祖父夙兴夜寐打下的基业,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吗?”

张官家和郭夫人都很难过,因为这确实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这么多的银两带不走,连藏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藏。

张管家道“老奴有一言,不知大小姐是否愿意听?”

“张管家请说。”

“虽说留存银两的方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倭寇也不知会在扬州盘旋多久。届时兵荒马乱,很少有人会去掘地三尺去找银两,只有格局平稳之后才会去翻旧事。”

“那依你的意思是?”

“咱们先将所有的银两埋在后院的梨树下,若是倭寇退兵,便是祖宗保佑,我们重返扬州再起东山。若是不幸被他人偷走,那便当是破财免灾。咱们只要守着郭宅的房契,就有一线希望。”

就在郭骁骁犹豫之间,郭夫人乃道“张管家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大明海防向来严谨,今日不过是一时疏忽,那些倭寇想来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潮。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因财物丢了性命,咱们得不偿失。”

郭骁骁怎会不是这些道理,只是想起死去的父亲,她就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全府上下都指望着她一个人。郭夫人不是能管家的人,如今郭骁骁便成了大家心里的倚仗。她心里真是乱的很啊。

“大小姐,再犹豫就没有时间了。”张管家催道。

郭骁骁斩钉截铁地说道“带上几个靠谱的家丁,咱们去库房搬东西。”

张管家是个靠谱的老伯,从郭老爷小时候就在郭府了,也是郭骁骁最信任的家仆。张管家带着五六个家丁掘地三尺将五六个巷子放了下去,挨个埋好。

郭骁骁担心时间来不及,就跟着一起埋土,接着用杂草埋好。虽然埋土的痕迹还是很重,但是总算把这两万银子安放下去了。此时此刻,郭骁骁只求祖宗保佑骠骑将军早点赶来扬手才是。

大唐来报,车马和粮食已经准备好了,楠玥也已经把雅蓉和绣女们带来郭府大厅了。郭骁骁抬起裙摆往大厅赶去,吩咐大唐清点人数。郭府的家仆加上子衿坊的绣女,至少有上百号人。

大唐数了两遍,说道“大小姐,还差洗衣房那几个洗衣服的老妈子。”

郭骁骁一拍额头“去找找。”

人群中有一个丫鬟小声说道“大小姐不用找了,顾妈妈她们说跟着大小姐没饭吃,已经从后门跑了。”

“跑了?”郭骁骁惊道,“也好,跑了就跑了吧。”

紧接着家仆和绣女们开始发出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七嘴八舌的,分不清谁是谁了。

“该不会真的没饭吃吧?”

“谁知道呢,老爷死了,夫人不管家,大小姐又这么年轻……”

“郭家的这么多的家产,大小姐竟然只备了几辆马车,肯定没有多少银两。”

“啊?那岂不是没有我们的份?”

“那我们赶紧跑吧,还跟着这个无权无势的大小姐做什么?”

“唉,咱们都在郭家呆了这么久了,大小姐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张管家还是很照顾咱们的。连张管家都没有走,想必吃饭不是问题。”

“张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咱们能跟张管家比吗?大小姐拿张管家当亲人,可不把我们当回事。”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啊,还是赶紧跑吧。”

“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吗?咱们的卖身契还在张管家手里呢。”

“唉,逃命要紧啊!到时候兵荒马乱的,谁还会记得卖身契?”

“说的也是。”

“咱们先跟着队伍,然后再找机会溜走。”

……

“够了!”郭骁骁将手里的茶盏砸到地上,怒发冲冠,“顾妈妈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难道要学她们吗?”

家仆和绣女们讪讪地闭上了嘴。

“顾妈妈那几个平日爱嚼舌根子,又爱捞油水,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若不是看在她们上了年纪,我早就打发她们出府了。现下没有大家反映过来她们就逃跑了,你们难道也想做不忠不义之人吗?”

顾妈妈便是当年随着段氏陪嫁过来的家仆,段氏死后,郭老爷就安排顾妈妈三人去管后勤,只要负责洗衣劈柴。但是都是使唤人的差事,用不着自己动手。

郭骁骁心知郭老爷是挂念段氏才这么做,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顾妈妈那几个忒爱说人闲话,当初江执远和海蔷薇成亲的消息就是从她们几个嘴里传出来的。

再加上府里的丫鬟们闲来无事,这件事情就被传得越来越厉害。郭骁骁竟没有一日耳朵是清静的。



第108章 倭寇的王上苍鹰

突然,人群中发出打斗的声音,旁人全部退开来,只见阿南和一个家丁打斗在一起。那家丁干干瘦瘦的,自然敌不过阿南,便被阿南紧紧地抓住后衣领不能动弹。

“大小姐,这个人想逃跑。”阿南道。

郭骁骁拨开人群,走到那家丁面前,微微弯下身子,用轻蔑的语气说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家丁名叫大贵,是后院喂马的小厮。

大贵蜷缩着身子,说道“奴才……奴才不敢。”

“哼。”

郭骁骁轻笑一声,转过身走到原来的位置,高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都在担心吃饭的问题,我也如实跟你们说清楚,现下扬州危在旦夕,我郭家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们多多少少也在郭家呆了几年了,郭家待你们如何,你们心里有数。可我认为,大难临头,唯有抱团取暖才是上上之计。”

说着说着,郭骁骁就低下了头,背过身去。众人面面相觑,已经有好几个人蠢蠢欲动,想要离开。

“想走的都走吧,不想走的就留下。”郭骁骁的语气很沉重,“留下来的人,我会当作亲人来对待,生死捆绑在一起。”

扬州四面楚歌,待倭寇破城,就在劫难逃。郭骁骁此话一出,大贵就搂着包袱从人群中落荒而逃。紧接着,又走了三四个人,七八个人,十几个人稀稀拉拉到最后只剩下大唐、楠玥、小竹、阿南和张管家五个。

“大小姐。”楠玥看着发呆的郭骁骁。

“走了也好,咱们一身轻松。”郭骁骁苦笑道。

遣散下人花了半个时辰,郭骁骁立马带着郭夫人和家仆上马车。郭骁骁心想,张管家说得有道理,蜀地是郭骁骁的根基,又在内地,用来躲避倭寇正合适。于是郭骁骁一行人便向属地奔去。

要去蜀地,必须经过应天府。那里原是明太祖定下的帝都,因此有许多官家贵眷。同样富饶繁华,却不似扬州那股商贾之气。

郭骁骁不知应天府的局势怎样,只管带着郭夫人和家仆往西边跑,唯恐倭寇追来。马车跑了半天,直到夜深看不见,郭骁骁一行人才停下来歇脚。

阿南从马车里掏出干粮和菜食,打算做一些菜。大唐去找干草喂马了。郭夫人和张管家上了年纪,颠簸这一路已经累得不行了,小竹便在一旁侍候着。

郭骁骁下了马车,靠在一颗大石头上歇息。楠玥拿了一件大衣给郭骁骁盖上,郭骁骁冲她笑笑,楠玥就在郭骁骁坐了下来。

“眼看就到年边了,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楠玥叹气道。

“倭寇可不跟谈时间,他们饿极了、穷疯了,也要杀人的。”郭骁骁笑道。

“去年在江府欢度除夕的景象,好像还在眼前。”楠玥嘴角扬起微笑,“那时我在江府,与其他的小婢女们放灯火,看烟花,吃年糕,这些那些快活的日子一去不回了。”

郭骁骁握住楠玥的手,说道“不会的,皇上一定会派人来救大家的。”

“山高皇帝远,只怕远水难救近火。”楠玥沮丧地低下了头。

郭骁骁将楠玥揽在怀里,说道“所以我们要抱团取暖,顶住阎罗王的考验。只要骠骑将军陈震一到江南,我们就离得救不远了。”

那天晚上,几个人在三辆马车里睡了。郭骁骁枕在郭夫人的腿上,梦里梦到了江执远。

海防被破,江执远可能还没收到讯息吧。最怕江执远前脚刚收拾荒凉山的山贼,后脚又遇到倭寇。若是如此,那命运真是太不公了。

听说江大人也已经从扬州撤离到应天府了,就在郭骁骁几人离开扬州不久。现下扬州应该是空荡荡的一座城池吧。

翌日,天刚刚亮,大唐就赶着马车前进了。一共三辆马车,大唐管着一辆,另外两辆由张管家和阿南驾驶。

几人走了好半天,终于遇到了人群。这里看起来像难民所,大概有几十户逃难的百姓,都是穷苦人家。

郭骁骁也不知道离应天府还有多远,便下车打探情况。郭骁骁走到一位老伯面前,说道“请问老伯,这里离应天府还有多远?”

老伯拄着拐杖坐在泥地上,眼里满是忧愁“再走一里地就是了。”

“敢问老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我是从镇江逃来的,昨天晚上就到应天府了,奈何城门的侍卫不给开门。有几个壮汉试图闯进去,结果竟被一箭射死。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只能离开。”

“那为何不逃亡别处?”

“其他几处城池听说扬州被攻破了,早就落荒而逃了。我等本来是到别处寻求庇护,眼下哪还有能庇护的地方?”

“扬州被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郭骁骁大惊。

“就在昨晚,倭寇趁着天黑偷袭衙门,一见衙门里头空无一人,便知扬州知州已逃,便大肆侵略。”

“我知道了。”郭骁骁神情恍惚,向老伯道谢之后,慢慢转身走向马车。

“大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大唐问。其他几人也一并聚拢过来。

郭骁骁想了想,忽然抓紧腿上的衣裙说道“快逃!”

大唐脸色一下就变了。

“扬州城变成了空城,倭寇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侵占扬州。京中特调的救兵还没有到,周边的城池就全都没有了防备。待倭寇一到,无需攻城,便可掠地。”郭骁骁越说越严重,“咱们,咱们得逃!不然倭寇就要来了!”

“是,是。”大唐说话都变得哆嗦了。

几人马上跳上马车,往西边奔去。

“应天府被封锁了,咱们往哪儿走?”大唐边驾车边道。

郭骁骁猛地掀开车帘,四处看了两眼,说道“滁州!滁州!”

三辆马车跨过水池,掠过草地,像箭一样往滁州奔去。然而郭骁骁几人才没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有七八辆,马车像郭骁骁这边赶来。大唐以为是倭寇,就扬起马鞭,使劲抽打马匹往前跑。郭骁骁也听到了外头的喧闹声,抓紧车壁,在马车里晃荡。

不曾想跑了半个时辰,身后的马车依旧没有停止追赶,但是郭骁骁的马匹累了。只见马匹双腿弯曲,猛地一下跪倒了地上。郭骁骁和楠玥同乘一辆马车,两人紧紧抓住车子能抓的地方,险些被甩出去。

一阵头昏脑胀之后,郭骁骁从马车里爬起来,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七八辆马车继续往滁州的方向跑去。

郭骁骁心里一惊,原来那些马车不是来追自己的。郭骁骁和楠玥走下马车,小竹和阿南没什么大碍,只是张管家和郭夫人被颠簸得够呛。大唐由于马匹突然跪到,就冲到了前头,整个身子撞到了地上。

“大唐!”郭骁骁跑过去蹲下身子,“你怎么样了?”

“可能……要废掉一只手了。”大唐艰难地开口。

这时郭骁骁才看到大唐捂着左手臂,已经流血了。郭骁骁和楠玥急忙把大唐扶到一边休息。郭骁骁举目四望,心想自己带着这些老弱病残的,根本走不了。正想要不要先一会儿,就看到一大群百姓往这边赶来。

百姓们也是拖家带口的,个个面色惊恐,那表情比被恶狼追还要慌张。硕大的人流像郭骁骁这边涌来,郭骁骁几人忙退到一边。

“发生了什么?”郭骁骁抓住一个男子说道。

“倭寇来了,快逃命吧。”男子用力甩开郭骁骁的手。

“倭寇!倭寇来了,大家快跑。”郭骁骁对郭夫人和家仆说道。于是,阿南搀着张管家,楠玥和小竹搀着大唐,郭骁骁搀着郭夫人,随着大流一起逃亡。

然而几个老弱病残本来走得就慢,没过多久,郭骁骁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烈马的声音。没等郭骁骁回头,就有好几个百姓被凶猛的倭寇杀死了。

郭骁骁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扶着郭夫人往前跑。烈马速度终比人要快,倭寇先是盯上了骨折的大唐,将楠玥和小竹抓走之后,用大刀了结了大唐。

“大小姐!”身后传来大唐惨烈的呼叫声。

郭骁骁猛然回头,眼睁睁地看着大唐鲜血喷涌,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大唐!”郭骁骁惊天一嚎,却吸引了马上的倭寇,那是倭寇的首领——苍鹰田下。

苍鹰骑着大马朝郭骁骁奔来,看见郭骁骁没有逃跑,就在离郭骁骁还有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绝色佳人”苍鹰冲郭骁骁一笑,战袍一挥,跳下战马。

郭骁骁看到苍鹰朝自己走过来,咬着嘴唇没有动。苍鹰越来越进,郭骁骁目光凛冽,拾起地上的大刀朝苍鹰砍去。

苍鹰反映迅速,一个转身躲开了郭骁骁的攻击。郭骁骁手握大刀再次朝苍鹰砍去,苍鹰拳头一握,击中郭骁骁的手腕,大刀被弹了出去,郭骁骁因惯性跌倒在地上。

“混蛋!”苍鹰的副使缕措冲过来,用光亮的大刀砍杀郭骁骁。

就在郭骁骁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的时候,一杆长枪挡住了缕措的大刀。

“王上。”缕措的大刀仍架在苍鹰的长枪上。

“走开!”苍鹰淡淡地语气,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缕措仇视一眼躺在地上的郭骁骁,迅速将大刀收回,退至一边。



第109章 王上住进长里居

郭骁骁里很害怕,但是在敌人前,她须表现得所畏惧。眯了眯睛,对身旁的侍卫说“带走!”

等郭骁骁反映过来,就被强壮的侍卫从腋下勾住,拽着跟上伍。暂的杀戮就这样结束了,先前奔逃命的不何时已被杀得一个不省。

“骁骁!”郭看见郭骁骁被带走,与慌中奔来,才一到郭骁骁的臂就被看守的侍卫地。

郭骁骁扭头,现郭被在地,奋挣扎不肯走。

“!”郭骁骁喊得嘶竭。

何侍卫身壮,摁住郭骁骁的臂,让郭骁骁遁形。有几个侍卫十分,便把楠玥小竹扣住了,将丫鬟扛上肩膀步离。

郭年衰,张年事已,已什么用,缕措便命令侍卫上前把人杀。郭骁骁瞪了睛,她绝不能看着至之人在自己前,她绝不能!

郭骁骁使出洪荒之,从侍卫的中挣,冲到郭前为郭挡。

侍卫措不及,差点就先后奏了,的悬在中未落下。然而张那一边,郭骁骁分身乏术,郭骁骁到郭身上的时候,鲜的就渐在了郭骁骁的脸上。

郭骁骁缓缓转过头,只见张头颅落地,她眦决裂,哭嚎“张!”

“你们这畜生,我要杀了你们。”郭骁骁过一个侍卫的朝缕措的去。

缕措纹不,住郭骁骁的腕,一,郭骁骁就痛地松了,咣当一掉到了地上。

这时,已坐在上的突然回头了,看见前的形,吼一句“缕措,还儿蹭什么?”

缕措看了一,对郭骁骁低“别给脸不要脸!”

随后跟上伍走了。

郭骁骁瘫坐在地上,滞,周边的一切都被屏蔽了,一个头出现在她的里。这些倭寇肺,她郭骁骁如今幸存,便要为那些去的张仇雪恨,为那些去的仇雪恨。

她不为何不杀她,但是只要不杀她,她就会让他后悔!

那侍卫上前拎起郭骁骁往前走。不为何,侍卫们有再杀郭,只是命令郭跟着伍走。

倭寇有朝府前进,而是回了州。傍,州的被打。郭骁骁现,看守的侍卫已了倭寇的人,内更是荡凄。

郭骁骁,该是除夕吧。想到,这个年竟是这般凄惨的样。她愣愣地跟着伍前进。她本来想带着郭一起走的,但是侍卫硬是把人阻隔来,不让人同。

郭骁骁睛细细打着周围的一切,就在郭骁骁以为所有的贩都逃的时候,的来到了里居。

里居是州有名的,郭骁骁想到在这样艰难混的状况下,竟是里居存活最。

倭寇的备很,本是喧嚣之地,倭寇一来,里居就霎时变了井井有条的营。

让人缭的珠帘翠幕被了下来,绸布也被割断了,往的乌瘴然不见。内增了几十盏灯笼,每隔十几尺就有侍卫岗,将里居看守得很严实。

当郭骁骁愣之际,忽然有一位相的走到她前。

“跟我来。”那人。

郭骁骁从头到脚了她一,现这绑着尾,穿着也不想明的,举像。

郭骁骁迟疑了一下,跟着来到了一件厢。

“进去。”弯腰。

“若我不进去呢?”郭骁骁眉问。

莞尔一笑“您有选择的余地。”

郭骁骁里恨的,这个,嘴巴上装的恭恭敬敬的,内里还不是一样强势。

,郭骁骁进,后脚关上了。

最先映入帘的是屏。屏很,上头画着许多的小。过质屏,郭骁骁好像看到了几个人。

待郭骁骁走近细听,一些缠绵呢喃之便传入耳中。似有床榻吱吱,又有人的唤吟,郭骁骁咽了咽,步,贴近屏细看。

只见一个依附在一身上,耳鬓厮,。是谁郭骁骁不楚,但是的孔郭骁骁却认出来了。

那是倭寇的!

郭骁骁吓得往后退几步,不想却到了梁上的铃。

“铛铛铛。”铃出,郭骁骁上前住铃,不让它响。

里头突然,默了几,只听到一沉闷的命令“下去!”

随后到一个用服包裹着身从里头出来,郭骁骁赶忙让。

“进来。”命令。

郭骁骁愣了愣,间里悄悄的,出了她,该就有别人了吧。郭骁骁便蹑蹑脚的走进去。

想起方才的画,是与闺之礼,郭骁骁便低着头,不敢作。

“还杵着嘛?”地说。

“您叫我来,所谓何事?”郭骁骁只关事。

“过来侍候本。”

侍候?她郭骁骁这只侍奉过父丈,丧尽的倭寇不得到她的伺候。

“宁为碎,不为瓦。”郭骁骁吐出这句话。

“你当自己是忠的烈士?”笑。

“亡匹有责。”

“哼。”吸一,“你如今已为阶下囚,还有什么忠贞的?”

“那便杀了我,这样你痛,我也痛。”郭骁骁地看着他。

对上郭骁骁的眸,看了好几,的说“看来你很想。”

“我生,可你要取我命,为之何?”

“你想活,那就过来侍奉本。”

“我若不呢?”郭骁骁可是从小生惯养的。

将服拢了拢,说“那我便杀了你。”

“你敢!”郭骁骁而出。

“看来她才是你最在的东。”

床边的烛不住的摇晃,郭骁骁忍不住慌。这个伙,不要她的命,却想使唤她。不,就拿的命相挟,是卑鄙。

郭骁骁走到床边,蹲下身,说“您现在要歇吗?”

“不。”。

郭骁骁咬了咬嘴唇说“那……那您可是饿了?我吩咐下人给您做点。”

“不饿。”

“那您……我质愚钝,您作出指示。”

她这副毕恭毕敬地样,很。半晌,才“把你有的都给我。”

郭骁骁抬头,顿了顿说“我如今中落,已有什么东可以给你了。”

“你有。”很有耐。

“是吗?”郭骁骁笑,“那您不放说说看。”

起身,贴近她的耳朵说“你的。”

“你是鬼吗?”郭骁骁眉,“我的。”

“也。”

“也?那您的是?”

“质愚钝,我便容你想想。”

郭骁骁想,这个该不是想睡她吧。如要睡她的话,刚才进来了,为何要费这么多舌。可是,郭骁骁还是要装不明。

“若是,我想不出来呢?”

伸抹了抹嘴唇,说“那你就得。”

“咱们说明些,我不拐弯抹角的。”郭骁骁起身。

“我要你,臣服于我。”

哼,郭骁骁笑一“何故费这种舌?你杀了我,我不就臣服于你了吗?”

“说你愚钝你还愚钝。你是不明还是不明?”眯起了睛。

“你觉得呢?”郭骁骁看着他的睛。

“别把你自己当回事,你只是一个俘虏。”说罢忽然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郭骁骁不说话。

郭骁骁不明所以,明明是他把自己叫来的,现在就撂在一边不了。可是人可是倭寇的上,是的,郭骁骁现在只是一个俘虏。

是啊,她只是一个俘虏,有什么跟倭寇的上抬。

郭骁骁看他睡着,就打悄的出去。才走到,还打,头的使便“在此。”

“你上已让我走了。”郭骁骁扯谎。

“抱歉,臣下有听到上的命令,您暂时不能出去。”

郭骁骁诧异,这个使是厉害,不用也里头是谁要出去。,郭骁骁只好再次回到床边。

床边有一张桌,上头摆满了饭菜。看样,该过一些了。郭骁骁肚,从到现在,郭骁骁已半东了,这已出了她的受能。

郭骁骁咽了咽,忍不住伸东。不对呀,郭骁骁突然想起还要用筷。是饿到度,连礼仪都了。



第110章 竟然有意外待遇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郭骁骁饿得辘辘饥肠,便偷偷地拾起盘中的鸡腿啃起来。

“嗯!”郭骁骁享受着鸡腿的美味,忽然想起一件事。

随行的阿南怎么不见了?郭骁骁惊觉异样,若不是这美味的食物,郭骁骁可能还没有想到阿南。话说阿南这个大胖子体积这么庞大,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唉,现下郭骁骁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阿南呀。只求苍天有眼,保佑阿南逢凶化吉吧。

苍鹰突然翻了个身,郭骁骁吓得把鸡腿藏在身后,嘴里不断咀嚼,迅速把鸡腿咽下去。

“咳咳!”没想到吃得太着急,竟然卡喉了。郭骁骁刚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吃本王的鸡腿,喝本王的水,你还不肯臣服?”苍鹰闭着眼睛说道。

郭骁骁擦了擦嘴巴,还击道“我又不是圣人,当然要先填饱肚子再说啦。”

“方才还说自己是忠君的烈士,这会儿怎么这般窝囊?”

“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你不杀我,那我便多活一日。”

郭骁骁心想,我活着不过是想找机会杀你。

“狡辩。”苍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见郭骁骁满是油渍的嘴角,又道,“偷吃都不知道擦嘴。”

郭骁骁本想反驳,但是现在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是闭上嘴吧。

忽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听着手法,那人应是十分的小心和谨慎。

苍鹰道“何事?”

“前线来报。”

“进来。”

“诺。”

随后房门被打开,缕措低着头进来,在离苍鹰还有一尺的地方就单膝跪下行礼了。

“王上。”缕措双手奉上棕色的布绸。

那是倭寇专用的颜色和绸缎,譬如大明皇上专用的明黄绸缎,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不可违抗的仪式。

苍鹰接过,打开随意看了两眼。郭骁骁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偷看。听闻是前线战报,郭骁骁余光扫视棕色布匹。但是上头全是文字奇形怪状,郭骁骁一个也看不懂。

苍鹰又把布绸交给缕措,起身走了出去。缕措看了一眼立于一旁的郭骁骁,然后跟着苍鹰一起离开。

苍鹰前脚刚走,郭骁骁就绕过屏风,打算出门。谁知满心欢喜又落空,先前那位男子打扮的女子又立于门口,不让郭骁骁出去。

“王上吩咐了,您暂时不能离开。”

“他到底想怎么样?”郭骁骁怒了。

既不杀她,又不肯放她走,他究竟想干嘛。

“这个臣下不知,姑娘若想知道,可亲自去问王上。”

问他!那还不如不问呢。郭骁骁“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若论美貌,郭骁骁不算是最顶级的,论智慧,郭骁骁也是半斤八两。这个苍鹰,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正这样想着,郭骁骁便担心起楠玥和小竹来。不知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被关在这里,虽然不愁吃喝,但是不能随意走动,堪称软禁。

玉体娇弱的郭骁骁又饿了,她回到餐桌旁,继续吃东西。只有保存实力,才能继续和倭寇斗下去。

酒足饭饱之后,郭骁骁便感觉倦意涌上心头。前两日舟车劳顿,郭骁骁身子早已疲惫,若是能好好睡上一觉,那就太好了。

不知何时,郭骁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打了个盹儿,再醒来时,她感觉右腿发麻。记得袁少诚有说过,血脉不通会导致筋骨麻痹。

郭骁骁实在困得很,就鬼使神差地倒在苍鹰的床上睡着了。像是多日未曾休息的婴儿一般,十分渴望温暖的床被。郭骁骁体寒,半夜凉的很,她就忍不住扯了苍鹰的棉被盖在身上。

这一睡,就睡了三四个时辰。然而郭骁骁睡觉浅,动静稍大一些,她就会醒来。忽觉有人轻轻掀开她的被子,睡在了她的旁边。

在郭骁骁熟睡之时,房里的烛火已经被人熄灭了。这下黑灯瞎火,郭骁骁看不清人脸,却不觉得害怕了。

那人只是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再无其他逾矩的动作。郭骁骁枕在苍鹰的枕头上,摒住了呼吸。

半晌,那人说话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爬上本王的床?”

郭骁骁心里一惊,解释道“夜里实在冷的紧,我又困得很,便借你的床一用了。”

“哼。”苍鹰冷哼一声,“得寸进尺。”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郭骁骁探问道“我母亲和我那些姐妹去哪儿了?”

“你如今都自顾不暇,还去关心她们!”

“她们是我亲近的人,我当然要关心她们。”

“她们死了。”

霎时间,郭骁骁宛如暴雨冲刷头脑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

“你……你骗我的吧?”

苍鹰没有说话。

“是你杀了她们?”

苍鹰依旧没有回答。

可是苍鹰越是沉闷,郭骁骁就越是着急“回答我。”

“是又怎样?”

郭骁骁猛然从被子中翻起,质问道“你为何如此狠毒?她们跟你无怨无仇。”

“因为你没有选择臣服于我。”苍鹰说得云淡风轻的。

“你!”郭骁骁气急攻心,忽觉胸闷气短,捂住胸口倒在床上。

这时,苍鹰才发现异样,担心有诈,苍鹰便道“装模做样给谁看?”

郭骁骁在床上抽搐了一会儿,一听他这话迅速醒神“当然是给你看啦。”

苍鹰看到郭骁骁直起身子做了起来,气也不短了,胸也不闷了,一下全好了。

“刁奴。”苍鹰扔出这句话。

“哎,打住。”郭骁骁捋了脖子旁的头发,盘腿坐着说道,“我也是当过主子的人好吗?别总把我当作俘虏和奴隶。”

“你就是奴隶。”

“有像我这么多才多艺的奴隶吗?”

“长里居的雅妓也是多才多艺。”苍鹰嗤之以鼻。

“呵,没想到,长里居的雅妓也能入得了你的眼,真是污秽!”郭骁骁笑道。

“你也不比雅妓好到哪儿去。”苍鹰十分瞧不起。

“我郭骁骁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女儿,但也是受过先生教诲的。”郭骁骁趾高气昂的,“我身家清白,父母慈爱,从不流连烟花之地,岂是这些雅妓能相比的。”

“雅妓虽是卖艺之人,但是总归有技艺傍身,你呢,你有什么?”苍鹰亦盘腿而坐。

“我会的可多了。”郭骁骁莞尔一笑,“吟诗作对,丹青水墨,蜀绣插花,无一不绝。”

“哈哈哈,小奴隶,若是你真有这般能耐,本王就准许你留在身边伺候本王了。”

郭骁骁没想到一露才,就给了苍鹰软禁她的借口。

“不要叫我小奴隶。”郭骁骁瞪大眼睛与他争辩,“我有名字。”

“不管是叫什么名字,如今都是小奴隶。”苍鹰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看门的女使恭敬地低头,苍鹰突然回过头嘱咐道“看好这个小奴隶。”

“诺,请王上放心。”这个女使叫龙川,是苍鹰专门培养的女杀手,如今成了看守郭骁骁的侍卫。

郭骁骁心下在想,苍鹰方才说他杀了楠玥、小竹和郭夫人,可是瞧他那样子,不像是真杀了。按道理,他应该留着楠玥几人才是,因为她们才是牵制住郭骁骁唯一的筹码。苍鹰知道郭骁骁不怕死,可是她会担心身边的亲人。这是变强的理由,也是懦弱的软肋。

郭骁骁倒在床上,抱着棉被睡去。

第二日,郭骁骁眯着眼睛行来,瞧着窗外的太阳,应该已经快晌午了吧。郭骁骁一问龙川,果真如此。

这个苍鹰竟然没有派人来把她吵醒,真是奇怪。不等郭骁骁吩咐,龙川就命人送了早饭进来。

郭骁骁指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不是应该先梳洗吗?”

龙川将菜一一放好后才说话“臣下只管喂饱姑娘,其他的臣下做不了。”

“做不了?怎么会做不了?”郭骁骁两手叉腰。

“臣下乃是习武之人,梳洗打扮这些玩意儿,臣下不懂。”龙川立于一旁。

“也是。”郭骁骁看着龙川,心下道,难怪只会梳马尾。

活得像个男人似的,当然只会梳马尾。郭骁骁只好仔细梳洗了。房里没有镜子,她就用水盆照。弄了好久,终于梳个了像样的头发。

一旁的龙川看着肉羹快凉了,虽然有怨言,但是又不能说出来。郭骁骁梳好头发以后,接着就是涂脂抹粉了。可是自从苍鹰一来,就命令侍卫把这些姑娘家的东西全都清理掉。郭骁骁在房间里找了好久,也才找到一只眉笔。

“唉,原是烟花之地,现在只能找到一只眉笔,凑合着用吧。”郭骁骁借着水镜开始描眉。

“姑娘,你能不能快些?”龙川很不耐烦。

“别急别急,再等一会就好了。”郭骁骁不急不慢地画眉。

“您的吃食快凉了。”龙川语气很不好。

“那就吩咐下人再热一次。”

“没这规矩。给奴隶不馊不凉的吃食已是上乘待遇,姑娘切勿得寸进尺。”

“哦。”郭骁骁画眉的手停在了空中,“就算我得寸进尺那又怎样?你最敬爱的王上让你照顾我,你就不能对我不管不顾。若是我吃了冷食生了病,最先遭殃的是你不是我。”

“你!”龙川的手握成了拳头。

“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郭骁骁轻蔑地看着她。



第111章 明军与倭寇厮杀

龙川别无他法,只好把肉羹端下去再热一遍。郭骁骁将轻蔑地斜视一眼,待龙川走后,她便将眉笔扔到一边。

如今沦为阶下囚,郭骁骁本不应苟延残喘,只是放不下母亲和张管家,郭骁骁只能委曲求全。

吃过早饭之后,郭骁骁便说自己要休息,让龙川退下。这苍鹰住得地方就是讲究,一定要选向阳的、有窗户的。

郭骁骁心想,正好,若是四处都是铜墙铁壁,她才会绝望。郭骁骁悄悄将窗户打开,幸好这层楼不高,大约三十尺。郭骁骁找来被单,打结成一条绳子,另一头脸上床架,另一头抛到窗外。

郭骁骁很顺利的逃脱了。才落地,她就发现周围都是侍卫。郭骁骁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到了街上。

幸好平时没少逛街,要不然肯定会迷路。郭骁骁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大街小巷,心想,她得找个藏身的地方。

哪里最好藏呢?郭府是不能回的了,不是还有子衿坊吗?她灵机一动,正准备从子衿坊后门溜进去,依稀听见有人在叫“大小姐”。

“谁啊?”郭骁骁侧耳细听。

“大小姐,我是阿南。”

“阿南。”郭骁骁寻声看去,不见人影。

“大小姐,我在这儿。”

郭骁骁转过一个转角,发现阿南躲在一个镂空的石像里,弯腰低头才能看见里头有人。

“哇,你怎么进去的?”郭骁骁两手叉腰。

阿南哈哈笑道“我力气大,把石像半搬起来钻进去的。”

“为了躲避倭寇,真是辛苦你了。”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倭寇在去滁州的路上大开杀戒,我一看形势不对就躲到草丛中。那些倭寇一时没发现我,就走掉了。”

“你好厉害,遁地术和隐身术都掌握了。”郭骁骁着实佩服,她们几人之中,体积最大的就是阿南了,然而只有阿南逃过了劫难。

“你呢,大小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夫人她们呢?”阿南仍躲在石像里。

“我被俘虏了,软禁了好几天,刚刚趁倭寇不注意逃出来。娘和楠玥她们,现在生死未卜。”郭骁骁眉毛皱成了一团。

“唉,这群万恶的倭寇,杀了这么多人,真该千刀万剐。”阿南叹了口气,“只是凭咱们之力,不足以撼动倭寇呀。不知陈将军什么时候能到?”

“恐怕等不来陈将军了。”郭骁骁也很焦灼。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再等等,若是京中还不调兵,地方定会有人揭竿起义。咱们先养精蓄锐,确保自己能活下来再说。”

“嗯。”

“你快出来吧,躲在里面很难受的,咱们回子衿坊去。”

“出来会遇到倭寇的。”

“哎呀,我知道有一地方,哪里一定能藏人。”

于是阿南就翻起石像出来了。郭骁骁带着阿南去了衙门。果不其然,衙门里空无一人,江大人带着所有衙役转移了。郭骁骁带着阿南穿过内堂,来到了一间厢房。

郭骁骁转动书桌旁的灯笼,紧接着书架自动向右推,入口出现了。

“快来。”郭骁骁唤道。

阿南惊异于衙门的密室。郭骁骁走到壁画旁边,伸手摁住龙的眼睛,门又关上了。

“大小姐怎么知道这里有密室?”

阿南觉得很奇怪,明明郭骁骁都没来过几次衙门,如何知道此等秘密的地方,而且郭骁骁竟然如此清楚里头的设置。

“我朋友告诉我的。”郭骁骁扯了个谎。

“这里倒是十分安全。”阿南四处巡视了一番,发现里头不仅有书桌还有床,基本的生活用具都有,就差做饭做菜的炉灶了。

“对了,你这几天靠吃什么度日的?”郭骁骁坐在书桌上。

阿南笑笑“我一个厨子,哪能饿得死我!”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幸而不是荒芜的年代,而且百姓们走得匆忙,还有许多粮食没有带走,我晚上就偷偷找食材到子衿坊做菜。我担心炒菜的声音太大声,又怕做菜的时间太长,便一下子炖了一大锅饭,天天吃饭填肚子。”

“嗯。”郭骁骁点点头。

阿南对郭骁骁也甚是疑虑,想知道郭骁骁这几日又是如何度日的,但是碍于身份,不敢多问。

“咱们不是有干粮吗?郭骁骁又问。

“干粮早在逃难那日随着行李一起弄丢了。”

“那行李里头的银两呢?”郭骁骁还是挺心疼钱的,那毕竟是几十两银子呀。

“也跟着行李丢了。”阿南讪讪地低下头。

“没事,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吧。”过了一会儿,郭骁骁忽然想起一样很重要的物件,问阿南,“你离开那里的之后,可曾回去看过?”

“我趁乱进了扬州城,紧接着扬州城就被封了,出不去。”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本来想问阿南那把画着菊花的油纸伞是不是还在行李里面。现在看来,不必问了。

郭骁骁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撑多久,只能凭着毅力度日。

长里居那边,苍鹰刚从前线回来,龙川就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那姑娘果然逃走了。”

苍鹰拾起一杯茶,饮了一口,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早,刚用完早饭不久。”

“她现在在哪儿?”苍鹰吹了吹茶水。

“应该在衙门。”

苍鹰将茶杯放回桌上,说道“过几日她就要派上用场了,一定要给我盯紧了。”

“是。”

初五,天风云巨变,不知怎么,天一下就黑了,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下大暴雨。

阿南跑出密室,看着天生成片的乌云,叹道“春日乍暖还寒,本是小雨绵绵,怎会有疾风骤雨?”

郭骁骁还在床上熟睡呢,此时此刻,只有陈将军的到来等解救扬州。陈将军没来,就是龙卷风来了郭骁骁也不会惊讶。

到初五午时,城外纷乱嘈杂,似是有千军万马往扬州城奔来。苍鹰紧急召集人马,出城迎战。

原是大明的援军到达扬州,在城门下叫嚣,紧接着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刀光剑影,铁树银花,八百里厮杀。红缨钢枪,弯月大刀,多少好年华。

郭骁骁正在密室里吃着阿南做的菜食,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郭骁骁惊得站起来,看着装便知是倭寇。阿南被他们扣在手中,郭骁骁大喊道“放开她!”

“大小姐对不住,若不是我出去淘粮食,也不会被抓。”阿南很抱歉。

郭骁骁知道,是倭寇看准了阿南回来的时间,特地在此守株待兔的。他人诡计之阴险,阿南生性单纯,怎会料想得到呢!

“哼。”龙川出现在郭骁骁眼前,“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护着别人。”

“你们要抓的是我,我跟你们走,你们放开她。”

“你以为,你有跟我们谈判的条件吗?”龙川语气很轻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王上宠爱你吧?”

郭骁骁一急,抓起书桌上的灯台,拔掉上头的蜡烛,用尖锐的一面抵住自己的脖子。

“你们若是不放开她,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好啊,倒是省得我动手了。”龙川抱胸站在郭骁骁面前。

“哼,我死了,你们估计没有办法交代吧。苍鹰若是想杀我,早都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虽然郭骁骁说这话根本没有把握,但是一定要表现出必胜的样子,这样倭寇才会忌惮。越是在敌人面前露怯,就越是容易被俘虏。

“你不是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吗?”龙川的笑容渐渐消失。

原来他们不敢杀她,更不敢让她死。龙川这般表现,倒是坐实了郭骁骁的猜想,于是郭骁骁便有了谈判的筹码。

“放了她,我就跟你们走。若你们非要跟我纠缠,我立刻自戕!”郭骁骁说着把灯台往自己的脖子用力戳,一行鲜血流了下来。

“不要!”龙川脱口而出,“算你狠!”

随即挥挥手让侍卫放了阿南。

“阿南快走!”郭骁骁吼道,“保住性命,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大小姐!”

“快走!不要犹豫。”

阿南忍痛扭头离开,穿过内堂,出了衙门,才至巷子几步,就被人一箭射中。阿南口吐鲜血,缓缓回头一看,只见苍鹰慢慢地放下弓弩。

郭骁骁还不知大明的援军已经到了扬州,以为这里被倭寇控制着。龙川把郭骁骁押回了长里居。郭骁骁没有见到苍鹰,一直被龙川紧紧地看护着。

苍鹰十分焦灼,明军已经攻城两日,倭寇死伤过半。苍鹰五战三败,终于使出了他认为的杀手锏。

明军再次兵临扬州城下,然而来人并非骠骑将军陈震。

苍鹰站在城门上,看着在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那位英俊少年,大声吼道“罗宣!你的亲姐姐现在在我手上。”

“哈哈哈,你这倭寇,死到临头还真是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罗宣轻轻握着缰绳。

“你的姐姐,原是镇国公的曾孙女。嘉靖元年,镇国公不满新皇当政,便被你们大明的嘉靖皇帝罢黜,夺去军权,贬为庶人。你们罗家也不得不隐姓埋名,忍辱偷生。”苍鹰声音铿锵有力。



第112章 生死攸关的抉择

罗宣慢慢皱紧了眉头,来江苏的时候,他确实派人找过嫡姐,但是手下的人做事已经十分低调了。再有,陈震将军是秘密安排他前往江苏的,苍鹰是怎么知道他在寻找嫡姐的呢?

更奇怪的是,他刚命手下的人去找嫡姐没多久,昨日便在滁州边界发现了一个自称是他嫡姐的人。那人抱着画着菊花的油纸伞,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镇国公的曾孙女。罗宣亲自查问了底细,竟然与叔父当年留下来的信息有成的相似。

罗宣便信以为真了。这会儿,苍鹰竟然说罗宣的嫡姐被倭寇抓住了。罗宣心想,自己只有一个嫡姐,如果苍鹰说的是真的,那那日抱着信物跑过来的女子又是谁?

如果那个女子是冒充的,又为何知道那么多关于郭家的事情。罗宣的叔父曾说过,当家镇国公被贬为庶人后,担心后代遭王朝压制,便命令后代更名为郭氏并且从商,不再与官家沾边。

如果那个女子真是冒充的,那她一定与真正的嫡姐有关系。

罗宣仰头说道“你说你扣下了我罗家的血脉,有何证据?”

苍鹰笑道“你的嫡姐精通蜀绣,是郭氏绣坊的传人。”

苍鹰从手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往城门下丢去。罗宣眼睛眯了眯,命令侍卫去捡。侍卫小跑着取了回来,交给罗宣。

罗宣定睛一看,上头绣着两匹小马驹,右下角绣着一个“骁”字。上头的绣法和针线,一看就知道是蜀绣。

虽是如此,罗宣仍恐有诈,乃吼道“此物并不能说明什么。天下买我子衿坊绣品的人数不数胜,我怎知道你是不是使诈?”

“哼。”苍鹰轻笑一声,“信不信由你,若你真的不担心你嫡姐的安危,只管攻城。待扬州城门一破,便是你嫡亲长姐人头落地之时。”

苍鹰手中有人质,便敢直言不讳。罗宣一时难以定夺。

他身边亲近的侍卫张云说道“那几日咱们在滁州边界的那名女子确实有些古怪,咱们不妨缓一缓再说。”

破城的任务迫在眉睫,罗宣实在是难以定夺。若是城门不破,倭寇手中的人质就一日不得安生。可是,罗宣心里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报效朝廷,而是寻找罗家的遗脉。

当初陈震并没有下定决心让他出战扬州,是他听说郭家搬到了扬州,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便强烈要求出战。

这时,罗宣突然有了妙计。

“哈哈哈,你手中的人质绝不是我要找的人。”罗宣故意用激将法,“若是你手上的真是本尊,为何不敢叫出来让我们看看?”

“是啊,是啊!”明军附和道。

谁知苍鹰不接招,一口回绝“我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由你。”

“我们已经找到镇国公的曾孙女了。”张云高声道。

此言一出,苍鹰就慌了阵脚。这让他不禁怀疑郭骁骁是不是真正的镇国公曾孙女。

“是吗?”苍鹰笑道,“那你们倒是让我见见那位呀?”

“镇国公嫡孙女的容颜,怎是你们这等小贼能目睹的?”张云颐指气使。

“哼,你们不让她出来,我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我们将军亲自验证的还有有假。”

罗宣道“张云,别跟他废话了,拔剑操刀,准备战斗。”

“是。”张云大吼道,“众将士听令!”

将士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且慢!”苍鹰吼道。

罗宣抬抬手,命令将士肃静。

苍鹰道“既然你我各执一词,不妨两方都让人出来见见,这样就能知道谁是真正的镇国公嫡孙女了。”

“此话当真?”罗宣别的不担心,就怕倭寇说话不算话。毕竟这群经常在海上打拼的人,说了开头就没有后来了。

“当真。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罗宣一声令下,“去把人带来。”

担心底下人办事不利,张云便亲自回滁州接那位嫡孙女。苍鹰看见明军的人马出了城郊,便也派人回长里居接郭骁骁。

郭骁骁扭扭捏捏地不肯去,龙川应是按着郭骁骁的手臂上了城门。

“这是做什么?”郭骁骁质问苍鹰。

“给我安静点。”为了防止郭骁骁逃跑,龙川就用绳子绑住了郭骁骁的手腕。

郭骁骁才注意到城门下聚集了士兵。看到旗帜,郭骁骁大喜,是明军!

苍鹰道“人已带到,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距离太远,罗宣看不清郭骁骁的长相,就看得清长相,时隔几代,罗宣已经不知道嫡姐该是何相貌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罗宣问。

尽管这样做有点像户部查户籍的,但是这就是他叔父留下来的信息之一。镇国公之嫡长子罗信被流放到蜀地。好在镇国公与蜀地的官僚有几分交情,便暗中叫人放了罗信。

罗信重获自由后,遵照镇国公遗愿隐姓埋名,改为郭氏。因罗信之妻习得蜀绣,便开始经营绣坊,后代以此为生。

罗宣的爷爷是罗信的胞弟罗文。罗文没有被流放,一家隐居洛阳,两家从此天各一方,就断了联系。

郭骁骁愣了愣“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来救被俘虏的百姓的吗?”

龙川摁住郭骁骁肩膀说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啊,好痛的。你这个女人能不能学着温柔一点?”郭骁骁十分嫌弃,对着城门下的人说道,“我叫郭骁骁,我家就在扬州。”

“可曾有过搬迁?”罗宣又问。

郭骁骁有些意外,这个人怎么知道她家搬迁过。

“搬过。”

“原先住在哪儿?”

“蜀地。”

“家里以什么为生?”

“我家是经商的。”郭骁骁有点不耐烦,这人怎么跟查户籍似的。

“经营什么生意?”

“绣坊。”郭骁骁撇撇嘴。

“你祖父是谁?”

“祖父是郭信。”

罗宣细想,这与叔父留下的信息一字不差,与先前那位自称是嫡孙女的女子所言也是一字不差。

“你恩师是谁?”罗宣还要细细查问。

“我说你这人是来打仗的还是查户籍的?”郭骁骁大吼道。

就在这时,那位传说中的嫡孙女也到了。郭骁骁看见张云马背上坐着一个女子,定睛一看,乃大惊,郭芊芊怎么会在这里?

苍鹰似有不悦“你问完了吗?”

“还没有。”罗宣回头看了一看郭芊芊,心下道,来得正好。

郭芊芊也看到了城门上的郭骁骁,便躲在张云身后不敢露面。

罗宣乃道“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上次罗宣一看见菊花油纸伞,就忘了盘问郭芊芊最后一件事。若不是苍鹰闹得这出,罗宣恐怕已经信了郭芊芊的话。

罗宣朗声道“请两位姑娘回答我的一个问题。谁能答出,谁就是我的嫡亲姐姐,镇国公的嫡孙女。”

郭骁骁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来他们是在找镇国公的嫡孙女。可是,镇国公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吗?多年来,罗信对当初罗家被废黜一事只字不提,渐渐地,郭家的子孙也就忘却了根基。

罗宣从张云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撑开说道“敢问二位姑娘,我手中这把油伞上的黄颜色菊花是出自谁人之手?”

郭骁骁正看眼睛细看,大惊,那不是老师送的那把油纸伞吗?郭家的蜀地的时候,郭骁骁的父亲郭恒给她请了一位画师。后来郭家搬来蜀地,老师就送了她那把伞做纪念。

郭骁骁刚想说出口,可是看到躲在张云身后瑟瑟发抖的郭芊芊,郭骁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是她说出来,郭芊芊就会被认定是欺上瞒下的罪名。依照罗宣那幅要杀人的架势,郭芊芊肯定要被杀头。

画师的事情,因为暮成雪来往低调,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郭骁骁又从未与郭芊芊细说过,郭芊芊就只知道那画师的姓氏而已。

怎么办?郭骁骁嘴巴动了动,想起郭芊芊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置郭家的生气于不顾,全然不顾姐妹之情。今日又利欲熏心,冒充镇国公的嫡孙女,郭骁骁心里瞬间充满了怨恨。

“二位姑娘,请回答在下的问题。若是都回答不出,那便是死路一条。不仅倭寇要杀你们,明军也要杀你们。”罗宣开始威逼。

“我知道。”郭骁骁突然叫道。

罗宣眼睛立刻看向郭骁骁。郭骁骁看着罗宣期待的目光,苍鹰威胁的眼神和郭芊芊胆怯的模样,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说呀。”龙川催促道。

“是……”郭骁骁对上郭芊芊乞求的眼眸。

这一次,郭芊芊终于示弱了,乞求郭骁骁不要说出来。可是,软弱下来的郭芊芊却让郭骁骁觉得甚是可怜。她想起从前两人从前在院子里玩耍的情形,始终不肯说出答案。

“我不知道。”郭骁骁突然低下了头。

“不知道?”苍鹰鬼魅一笑,“那你就得死。”

接着龙川拿出了大刀架到郭骁骁的脖子上,呵斥道“快说!”

罗宣与苍鹰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逼迫。“嚓!”一把长剑指向郭芊芊。

“你不说,她也得死!”



第113章 罗将军首战告捷

郭芊芊吓得直哆嗦,一双明眸挤满泪水,看向郭骁骁。

“等等。”郭骁骁咽了咽口水,“伞上之画,乃是暮成雪先生之作。万历十九年,我从蜀地迁至扬州,暮成雪先生为表师情,便将此伞赠予我。”

此言一出,苍鹰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罗宣心中一颤,郭芊芊更是花容失色,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苍鹰道“现在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吧?”

罗宣嘴角上扬“此画并非出自所谓的暮成雪先生之手。”

“什么?”郭骁骁双手搭在围栏上,着急地喊道,“这分明就是我师父暮成雪的画作,你好好看看。”

“无需多言。”罗宣面色如铁,“本将军怎会不知真假。你这刁民胡言乱语,冒充镇国公嫡孙女,按律当斩。”

苍鹰一下变了脸色“我亲自向人求证过的,怎么会出差错?”

“我手中的这位才是本尊。”罗宣一副狂妄的表情,“张云,把嫡小姐送回去,咱们马上就要开战了。”

张云看了一眼罗宣,说道“是。”

然而张云并没有亲自护送郭芊芊,而是叫一个普通侍卫把郭芊芊送回去了。

“众将士听令!”罗宣扬起长剑,“此番战役若是完胜,功名利禄数不胜数。”

号角兵吹响了号角,扬起了大旗。

罗宣举起长剑,命令道“给我杀!”

“杀!”将士们一哄而上。

龙川一看郭骁骁无用,便将其推至一边。郭骁骁被绑了手,只能依靠脚的手肘移动。苍鹰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弓箭手,只待一声令下。

明军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放箭!”苍鹰命令道。

接着,几百支利箭从城门上射出。罗宣带着一半将士,用兵器挡箭。张云则带着剩下的将士用铁柱撞城门。

郭骁骁看到这危险的环境,赶忙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倭寇寡不敌众,明军万众一心,不一会儿就将城门撞开了。明军如洪水猛兽般拥入扬州,一见到倭寇便开始厮杀。

弓箭手还躲在城墙上射箭,罗宣一个箭步,踩着马背飞上了城门。

刀光剑影,郭骁骁无法抵抗,只能东躲西藏。罗宣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郭骁骁眼看着罗宣往自己这边杀来,便吓得挪动身子。

形势危急,倭寇只顾自己逃命,根本顾不上郭骁骁。

罗宣将郭骁骁周围的倭寇都杀进,便大步跑郭骁骁的方向赶去。郭骁骁越是慌乱就越是挪动不了身子。

“不要!不要杀我!”郭骁骁吓得连声音都颤抖。

罗宣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将手中的长剑举过她的头顶。

“不要!求求你,我还好母亲要侍奉呢,求求你不要杀我。”郭骁骁缩成一团。

罗宣眼睛闪过利箭的光,用力一挥,郭骁骁只能闭上眼睛。

“嚓!”

没有一丝疼痛,郭骁骁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手上的麻绳被砍断了。

“你……”郭骁骁惊魂未定。

“方才所作所为,皆是情非得已。”罗宣眼中带着抱歉,“让嫡姐受惊了。”

郭骁骁仔细一想,便明白其中的缘故。若是方才罗宣承认郭骁骁才是真正的镇国公嫡孙女,那苍鹰便有了把柄,死死的抓住郭骁骁不放。其实这样做才是最好的办法。

“这里危险,咱们快走。”罗宣说着便拉着郭骁骁的手腕,挽住郭骁骁的纤腰飞下了城门。

“拜见嫡小姐。”张云一见到郭骁骁就跪下行礼了。

“不必多礼,你带着嫡小姐离开。”罗宣吩咐道。

“是。”张云对郭骁骁一摆手,“请嫡小姐上马。”

“那你们呢?”郭骁骁有些担心。

“不会有事的,你安全,我和明军就安全。”罗宣眼神很坚定。

郭骁骁想了想,自己留下只会成为罗宣的累赘,便跟着张云上了马,扬长而去。郭骁骁一走,罗宣就再无顾忌,可以实实在在的施展手脚。

苍鹰一路抗击,龙川誓死掩护,不曾想还是退到了婉湖。大敌当前,倭寇宛如散沙。罗宣一拉弓箭,瞄准苍鹰,射中了苍鹰的一只手臂。

倭寇一看首领受伤了,便树倒猢狲散。明军却是越战越勇,在罗宣的带领下杀出了一片天地。

这场战争,明军大获全胜,被困扬州城的百姓也得到了释放。

张云把郭骁骁送到了郊外,郭骁骁翘首以盼,终于听到城里吹响胜利的号角。

“张副使,明军赢了!”郭骁骁大叫道。

张云亦十分欣喜“太好了!”

张云最后带着郭骁骁进了扬州城。郭骁骁一下马就直奔长里居,她找到了关押俘虏的房间,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扫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起来也不多,才数百名,可怎么就不见娘呢?郭骁骁开始大声喊叫“娘!”

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郭骁骁靠在门边上,垂头丧气的说道“该不会已经被倭寇杀害了吧?”

明军一入长里居,被俘虏的百姓就都跑了出去。现下房间里空无一人,郭骁骁找不到郭夫人,眼中就开始堆泪水。

“嫡小姐,你看谁来了?”张云突然出现在郭骁骁面前。

郭骁骁抬头一看,郭夫人从张云的背后走了出来。

“娘!”郭骁骁立刻报上去,哭道,“我还以为你被倭寇杀害了。”

“别哭,娘这不是好好的吗?”郭夫人轻抚着郭骁骁的背。

“想来,应该是张副使带您过来的吧?”郭骁骁松开郭夫人,用袖口擦了擦泪水。

“可不是嘛,娘方才在长里居迷了路,多亏了张副使,否则娘现在还见不到你呢。”

郭骁骁对张副使欠身行了个礼“郭骁骁谢过张副使了。”

“别别别,嫡小姐真是折煞我了。”张云忙上前抬起郭骁骁的手。

还未触及,张云的手又收了回来。身份之尊贵,让张云望尘莫及。

就在这时,罗宣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郭骁骁见到几人眼睛瞬间又红了。

“大小姐!”楠玥上前握住郭骁骁的手。

“夫人!”小竹哭着奔向郭夫人。

一番拥抱哭泣之后,郭骁骁乃道“事发当日,我也很担心你们的安危。你们被倭寇抓住了那几日,可曾受到什么虐待?”

郭骁骁话音刚落,楠玥和小竹就开始哭了。

“发生了什么?”郭骁骁追问,“你们哭得这样凶,实在让我担心呀。”

楠玥抽泣着说道“大小姐,此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呀!”

小竹闻言扑在郭夫人身上大哭起来,楠玥也是以泪洗面。

“这群混账!怎的如此糟践姑娘家!”郭骁骁怒火一下就上来了。

这时,有侍卫来报“将军,倭寇已经全部抓住,敢问该如何处理。”

罗宣轻启薄唇,说道“一般罪犯,处死刑。烧杀抢掠者,施以鞭刑和死刑。糟践民女者,先施以宫刑再处死刑。”

“是!”侍卫得令便去执行。

郭骁骁看到罗宣这般惩罚那些倭寇,真是大快人心。

“嫡姐,此处杂乱不堪,还是移步醉仙楼吧。我已命人收拾好醉仙楼。”罗宣道。

郭骁骁想了想说道“将军,我们还是想回郭府。”

“嗯。”罗宣点点头,微笑道,“那就按照嫡姐的意愿来吧。”

随后,罗宣命人护送郭骁骁几人回郭府。郭府已经被洗劫一空,桌椅灯台全都是歪七扭八的。

罗宣派来的将士帮忙收拾了好多,郭骁骁几人这才得以住下来。

晚上,罗宣与将士在醉仙楼吃酒。罗宣首战告捷,大家都很高兴。

有侍卫夸赞道“若不是罗将军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带着咱们立大功,咱们现在还在西北边境呆着呢。”

“此言差矣。”罗宣放下酒碗,“此战完胜靠的是大家的努力,并非我罗宣一人的功劳。若是没有大家跟着我罗宣拼命厮杀,两肋插刀,怎会有今日的胜利!”

又有一侍卫说道“唉,陈将军只顾他收下那几名勇将,哪能顾得上我们这群无名氏!多亏罗将军抬举我们,我们才有机会立军功。”

罗宣摇摇头“什么都不说了,能有你们这帮兄弟,我罗宣死了也值!来,干!”

“干!”

“干!”

七八个人在酒桌上举杯畅饮。

酒足饭饱之后,罗宣才晃晃悠悠的离席“我不行了,得走了,你们接着喝!”

张云搀扶着罗宣下了楼底,在他耳边轻声道“将军今晚要歇在何处?”

罗宣出了醉仙楼,推开张云,步子立刻变得平稳“嫡小姐已经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好了。”

罗宣又问“关于此战的文状,师爷可拟好了?”

“按照您的吩咐,都拟好了。”

“那就好。当年嘉靖皇帝不青分红皂白就定了我曾祖父的罪名,如今想起来真是窝囊又可耻。我们一定要借此机会,为曾祖父洗清罪名。”

“将军说的是。”张云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名冒充嫡小姐的女子该如何处理?”

“看嫡姐对她的态度,似是不一般,你有时间先去查查那人的底细。”

“属下遵命。”

罗宣接着和张云去了郭府。



第114章 罗郭两家的关系

郭府的家丁全部遣散,郭骁骁几人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酒足饭饱的郭骁骁想到后院散步,顺便看看逃跑当日埋下的银子还在不在。

那日几人途径滁州,所有行李都丢了。张管家的包袱里有几万两的银票,张管家死后,那些银票也不知所踪了。

郭骁骁不免惋惜,祖父和父亲打下的江山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她实在是无言面对祖父和父亲。

幸好后院还埋了一些,郭骁骁来到后院那棵梨树,定睛一看,此处已经被人挖掘一空了。

郭骁骁扑到在地上,抓着地上的泥土,眼泪不争气地掉了。如今郭家除了这宅子,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郭骁骁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郭骁骁面前。

“这些还会再有的。”那人安慰道。

郭骁骁缓缓抬起头,看见罗宣撑着伞站在她面前,她倔强的别过脸,不再看他。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些东西还有再有的。”罗宣将油纸伞偏向她那一边。

“张管家、大唐和阿南死了,子衿坊散了,郭家也败落了。”郭骁骁哭得梨花带雨,“父亲也不在了……”

“过分的悲痛于已经酿成的后果没有半点作用。”罗宣面不改色,“嫡姐要坚强起来。”

郭骁骁神情恍惚,面如死灰。

“多谢你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郭骁骁深吸一口气,“可我至今不知你到底是何人,与我们郭家究竟是何关系。”

“我是嫡亲的弟弟。”

“若论嫡出,父亲只有我一个;你是哪门子的弟弟?”郭骁骁昂起脸看他。

“我知道嫡姐还不相信。”罗宣将油纸伞摆到郭骁骁面前,任由春雨撒在他身上,“这把伞,你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郭骁骁眯了眯眼睛。

“你认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暮成雪先生为何会收你做他的学生?”罗宣发问。

“老师说,他与我有缘,可谓一见如故,所以才收我做学生的。”

“当今圣上酷爱丹青水墨,如今水平乃是炉火纯青,这全都得益于他早年得到了一位良师。你说巧不巧,万历帝的那位画师也叫暮成雪。”

郭骁骁闻言长大了嘴巴。

“暮成雪先生技艺超群,尤其以丹青著名,早年乃是宫廷画师,后因触犯宫规,就被万历帝放出宫了。”罗宣娓娓道来,“暮家和我们罗家也算有些交情。自从暮成雪被逐出宫,暮家便对朝廷失去了信任。”

罗宣重新撑起伞,说道“是我父亲罗新请求暮成雪先生前往蜀地的。”

“你父亲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堂兄弟。”罗宣顿了顿,“我们两家的曾祖父是嘉靖年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国公。镇国公膝下有两子,皆是嫡出,长子罗信,次子罗文。罗文又得二子,长子罗新,次子罗勇。所以你和我便是嫡亲的姐弟。”

“怎么我从未听我父亲说过?”

“你祖父罗信隐姓埋名,不仅你没听说过,就算是你母亲恐怕也不甚清楚。”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往事?”郭骁骁站起身来。

“我家这一脉,多亏你祖父庇佑,才得以逃过一劫。曾祖父临终前,要我父亲将罗家的香火传承下来,发扬光大,再振我们罗家的雄风。我父亲和我叔父夙兴夜寐,不敢忘记曾祖父的遗言。”

“那你又是如何成了将军的呢?”

罗宣浅浅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我日后再与你细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与你就是嫡亲的姐弟,绝不会有假。”

“那照你这么说,我本该姓罗?”

“总算给你说明白了。”罗宣叹了一口气,“没错,你本该叫罗骁骁。”

郭骁骁低了头“这阵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心里乱的很。”

罗宣撑着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先回去休息了。”郭骁骁转身离去。

“嫡姐!”罗宣叫住了她。

郭骁骁于走廊处停下了脚步,回眸看他。

“今后唤我作‘宣弟’吧。”

郭骁骁动容了,没说什么,随后离开了后院。

罗宣微微一笑,亦撑伞离开。约莫过了七八日,京中来信,召罗宣一干人等回京复命。将士们高兴极了,心里想着一定是回京领军功的,便马上收拾行囊进京。

罗宣处理好军队的事情后,便去郭府通知郭骁骁。楠玥和小竹知道郭骁骁和罗宣是嫡亲的姐弟之后,都非常高兴。郭家没有旁系,郭老爷膝下也没有儿子,这回总算有个男子坐靠山了。

郭夫人倒是不喜不悲,她只希望郭骁骁和郭芊芊平安无事。

罗宣将皇上召唤明军回京的事情告诉了郭骁骁,请郭骁骁几人跟随明军回京。

郭骁骁很犹豫,从前蜀地是她的故乡,现在扬州是她的家,京师说到底与她没什么关系。若不是罗宣翻出了往事,她估计一辈子只会呆在扬州。

“嫡姐,你就跟我一起进京吧。”罗宣劝道,还不忘用眼神请楠玥和小竹帮忙说话。

楠玥笑道“大小姐,你和罗将军好不容易团聚,你就跟罗将军一起进京吧。”

小竹道“大小姐,奴婢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京师繁荣的模样,也没见过达官贵人,您就答应了吧,好让奴婢开开眼界。”

郭骁骁没有说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罗宣扬起战袍,“我会命人备马车,明日清晨便来接嫡姐。你们两个丫鬟提前收拾好东西。”

“哎,罗宣!”郭骁骁叫住他。

罗宣背着身子朝郭骁骁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罗宣!”郭骁骁气得直跺脚,“我没有想好呢。”

罗宣早已走出了郭府大门。

第二日,张云亲自驾了两辆马车来接郭骁骁。郑云把行李一次装上马车,郭骁骁四处张望,不见罗宣。

“大小姐快上车吧。”郑云拱手道。

“哦,好。”郭骁骁像丢了魂似的。

张云诧异地问楠玥和小竹“大小姐怎么了?”

楠玥笑道“许是没瞧见罗将军,心里不安稳。”

小竹掩嘴而笑,走到另一辆马车侍候去郭夫人。

张云驾着马车出到扬州城门,郭骁骁才听到人群嘈杂的声音。郭骁骁掀帘一看,发现罗宣坐在高头大马上,做队伍的领头人。

原来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郭骁骁暗笑,随即放下帘子。

军师赵成荫骑着马呆着罗宣的身后,余光看见身后的马车,赵成荫笑道“将军当真把人求来了。”

罗宣笑道“求得来求不来,最后都得来。”

赵成荫道“你总是如此地蛮横。”

另有一副使秦桓笑道“这架势竟有几分迎亲嫁娶的牌面。轿车里坐的想必是位娉婷多姿的佳人吧?”

罗宣道“闭上你的嘴。当心她听见,等会儿不高兴就不走了。”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我那是夸赞嫡小姐!”

“嫡姐脸皮薄,经不起你的夸赞。”

“那照你的意思,我最好一句都别说?”

罗宣回眸一笑“你这回算是顿悟了。”

“哈哈哈。”赵成荫和罗宣都笑了。

太阳慢慢爬上来,罗宣担心天气变化,便命令队伍早些启程。明军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扬州城,排成了一条长龙。

约莫过了一刻钟,郭骁骁便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她掀开帘子回头一看,发现后面跟着流水一样的队伍,整齐有序又威武。

“大小姐怎么了?”楠玥见她捂着胸口的样子。

“我不是在做梦吧?”郭骁骁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待遇。

楠玥笑笑说道“您不是在做梦。张副使特地把您和夫人的马车安排在队伍中间,说是担心路上有盗贼,惊扰到您和夫人就不好了。”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保护着。”郭骁骁再次掀开帘子,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才返回轿车里。

“如今有了罗将军做依靠,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才几日,你就站罗将军那一边了?”郭骁骁有些生气。

“您误会奴婢了,奴婢替您高兴呀。”楠玥低下了头,“自从爷去了苏州,一下就没了音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近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若是楠玥不提江执远,郭骁骁都不记得江执远了。

“是啊。”郭骁骁靠在马车边上,十分惆怅,“他现在是否平安?何时归来呢?”

郭骁骁忽然想起什么又道“糟糕,我们若是去了京师,表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楠玥抓住郭骁骁的手,安慰道“您别担心,奴婢已经在您的房间留了书信。若是他平安归来,能看到那封信,就能知道您去了哪里。”

郭骁骁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是你细心。”

“奴婢一心全系在您和爷身上。”楠玥眼神很真诚,“爷几经周转,才和您修好。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奴婢不忍看看着您和爷半途而废。”

“表哥若是能有你这样的女使在身边,应该能省去很多的烦忧吧。”郭骁骁很惭愧,“可是他却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奴婢是愿意侍候您的,况且……”楠玥渐渐收声。



第115章 森林里暗藏杀机

况且后面的话,楠玥没有说出来,郭骁骁也无心再听,开在马车壁上睡下了。

春日乃是阴天,幸好没有太阳也没有雨,是北上进京的好时候。明军走了半日,路过一个林子,罗宣便命大家休息。

这支明军大概有八千人,一停一动都像是神龙摆尾一般,动静很大。马车突然停了,郭骁骁才睁开眼睛。

“咱们这是到哪儿了?”郭骁骁问。

楠玥笑道“还没到苏州呢,罗将军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说着楠玥就搀扶郭骁骁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那高头大马上已不见罗宣踪影。郭骁骁心想,这人又去哪儿了。

郭骁骁和楠玥走到一个书脚下休息。楠玥将水壶递给郭骁骁,郭骁骁笑着摇摇头。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伟岸的身躯。

“原来嫡姐在这儿,真是让我一顿好找。”罗宣说着在郭骁骁旁边坐下了。

郭骁骁心想,我这个地方既无野草遮挡,又无树桩庇护,明明是最显眼的地方。

“你不去陪你那些兄弟,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呵,他们成群结队,各自都有能说话的人,可我没有。”罗宣冲她惭愧一笑。

“昨日你还有话未说完,现在可以说了吧。”

“嫡姐真想知道?”

“身为罗家的血脉,自然要知道一些。”

罗宣心中大喜,郭骁骁终于认可自己这个弟弟了。但是罗宣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军队的领袖,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叔父教导他的。

“我从小在洛阳长大,父亲英年早逝,叔父养育我最多。然而,叔父膝下无子,便将一切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我身上。叔父教我读书习武,殚精竭虑,叫将我炼成今日这副模样。”

罗宣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前几年,西北战乱,朝廷不得已招兵买马,叔父便叫我去参军。我想着,空有一身武艺,没有功名傍身,也是寸步难行。在西北锻炼了几年,得到陈将军的垂青,提拔我做了副使。后来倭寇作乱扬州,我便向陈将军请命,请求代战,这一跃便成了三等将军。”

“家里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郭骁骁抱膝而问。

“叔父家还有两个女儿,都比嫡姐小。一个嫁给了书生,另一个今年才十三岁,不谙世事。”

“如此算来,她们就是我的妹妹了?”郭骁骁浅浅一笑。

“那是自然,咱们几个都是嫡系所出,当然称得上是嫡亲的兄弟姐妹。”

这个十三岁的妹妹让郭骁骁想起了郭芊芊。她一直没将郭芊芊冒充自己的事情告诉郭夫人,现下亦不知郭芊芊状况如何。

“那日,冒充我的女子,你处置了她?”郭骁骁问

罗宣愣了一愣,说道“我正想和嫡姐说此事呢。那女子不知从何处得来嫡姐的油纸伞,跑到我面前跟我说她是镇国公的嫡孙女。我审问过她,发现她竟然知道郭家的许多事情。我想,此人必定与郭家有干系。”

郭骁骁眼神躲闪,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嫡姐可知,她是何人?”罗宣还不知道郭芊芊的名字,因为郭芊芊自称是韩芊芊。

“她……她原在郭府做过十几年的丫鬟。”郭骁骁编了个谎。

“十几年?这样算起来,应该是你父亲、我的伯父罗恒刚成家时进的府。信祖父四旬时因病过世,恒伯父要守孝,三年后才成的家,她如何能知道信祖父那会儿的事情?”

“唉,家里老妈子嘴多,爱嚼舌根,一来二去就让她知道了呗。”郭骁骁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罗宣。

“咱们罗家的家风向来严谨,像这样的长舌妇,早就被打发出府了。恒伯父想来也会继承曾祖父的家风,不会留这样的家仆在家里的。”罗宣觉察一切漏洞。

“父亲他……他看那几个老妈子可怜,又上了年纪,这才留下来的。”

“信祖父一脉就是宅心仁厚,若是换了我叔父,定将这等家仆施以杖刑,再逐出府。”罗宣正襟危坐。

“那女子,后来怎么样了?”郭骁骁又问。

罗宣云淡风轻的说道“叔父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便将她放了。嫡姐不会有意见吧?”

“没,没意见。宣弟做决定便好。”郭骁骁暗喜,郭芊芊没有死。

若是罗宣大怒,将郭芊芊杀了,郭夫人想必会哭得肝肠寸断吧。

“时间不早了。”罗宣起身,理了理衣服,“咱们该赶路了。”

“嗯。”郭骁骁看着他走向战马。

明军又开始动了起来,犹如神龙摆尾。郭骁骁掀开车帘,马车正往苏州的方向走。苏州同扬州一样,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茂密的很。

罗宣与师爷赵成荫、副使秦桓走在前头。

赵成荫道“看将军的样子,方才应该与嫡小姐相谈甚欢。”

“甚欢倒没有,只是对我的防备没有这么深了。”罗宣叹道。

秦桓道“这嫡小姐还真是有意思,对自己的弟弟还设防备。”

“你们不懂她。”罗宣的手松松的拽着缰绳,“别看她长得温温柔柔,像水一样,可骨子里犟得很。再说,对生人设防,也是人的本性。”

赵成荫道“她的举动虽不如京师的贵眷和公主,但那气魄也是独一无二的。将来做了郡主,又有你这个弟弟护在身边,定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罗宣道“她这个人容易心软,对关心她的人下不了狠手。”

赵成荫笑道“不是有你这个心硬的帮衬她吗?”

罗宣淡淡地笑了。

秦桓道“这才几日,你就知道她这个人容易心软了吗?”

“观之入微,便无所不知。”罗宣踢了踢马肚,驱使战马向前。

就在这时,罗宣眼观六面,耳听八方,觉察到了风吹草动。

“有埋伏!”罗宣勒住了战马。

紧接着,一群身穿黑衣的刺客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赵成荫喊道“保护嫡小姐和郭夫人!”

一时间,明军乱成一团。

“大小姐,有刺客!”楠玥喊道。

“不要慌。”郭骁骁扶住马车,“咱们人多,他们打不过我们的。”

刺客像是有备而来,全都往郭骁骁和那辆马车杀去。张云立刻拔剑格挡。

“啊!”楠玥看着刺客锋利的长剑刺入马车里,惊慌地大叫一声。幸好郭骁骁抢先一步把楠玥拉了过来,这才躲开了刺杀。

这时罗宣从战马飞下来,一个凌波微波飞到郭骁骁的马车周围,为郭骁骁抵挡刺客。

“几百小兵胆敢刺杀八千明军,真是不自量力。”罗宣身手敏捷,来一个杀一个,来来两个杀一双。

约莫过了半刻钟,刺客就被杀得差不多了。秦桓正准备杀死最后一个刺客,罗宣喊道“留活口!”

秦桓手上的剑就停在了半空,谁知那刺客马上吞药自尽了。罗宣和赵成荫赶过去,只见刺客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赵成荫蹲下扒开那刺客的胸襟的衣服,看到了一个标志,说道“是死士。”

“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罗宣收回剑,绕过郭骁骁的马车往郭夫人的方向走去。

郭夫人吓得心口直跳,罗宣掀开帘子说道“让伯母受惊了。”

郭夫人手捂胸口,说道“多谢侄儿关心,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些穷途末路的强盗而已,已经全部被消灭了,伯母不必担心。”

“那便好。”

罗宣又走回郭骁骁的马车,楠玥闻声掀开了帘子。

“嫡姐可还好?”罗宣问。

郭骁骁原本抱着膝盖缩在座位上,一见罗宣便立即放下了腿“我没事,你们呢?”

“放心,他们还伤不到我们。”

郭骁骁发现他胸口处的衣服被砍坏了一点点,但是看见罗宣那副狂妄的样子,她就伸手作势要放下帘子。

“多谢将军挂念,将军不是还要领兵吗?快去吧,别叫将士们等久了。”说完车帘就落了下来。

罗宣心想,这郭骁骁是怎么了?为何感觉两人又出现了隔阂?莫不是因为他问了郭芊芊的事情。罢了罢了,罗宣大步往队伍前头走去。

秦桓看见罗宣黑着脸过来了,便问“吵架了?”

“没有,我俩怎么会吵架。”罗宣翻上马背。

“那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秦桓亦翻上马背,跟在罗宣身后。

“你说的对,我和她才认识几天啊,我还不够了解她。”

赵成荫整理好队伍后,就骑着马来到罗宣身后,与两人同行。

赵成荫想了想,说道“刺客吃的是断肠丹,此药会让食毒者在数秒内死去,看来宫里已经开始下狠招了。”

罗宣紧紧抓住缰绳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他们狠,我们比他们更狠。”

秦桓嗤之以鼻“就算来了又怎样,我们的军队乃是大明军,怎是他们那些不入流的刺客能比的!”

罗宣淡淡地说道“你还真别说,那些刺客个个身手敏捷,招式阴狠,不像咱们的将士,走得是明枪。今日刺客偷袭,我军便乱了阵脚。”

赵成荫道“我军都是在战场上厮杀的人,不会用那些歪门邪道,招式力道虽深,但是技巧不足。今日若不是敌寡我众,恐怕我军当真敌不过他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第116章 加官进爵赐豪宅

经过这一次的偷袭,罗宣几人便不敢掉以轻心了。幸运的是,后来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郭骁骁平安到达京师。

罗宣找了一个客栈让郭骁骁几人住下来,带着军队去面见圣上。

朝堂上,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王冠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宣罗宣觐见。”男子道。

紧接着宝座身边的太监拉长了声音叫道“宣罗宣觐见!”

宫殿外又有一太监传道“宣罗宣觐见!”

罗宣战甲未脱,脸上的旧伤更显示出他的英姿飒爽。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光明殿,步子沉重而稳健。文武百官分成几列,中间空出一条道。

罗宣从容不迫走到圣上面前,单膝抱拳说道“末将参见陛下!”

“罗将军平身。”

罗宣缓缓起身,抬头看清楚面前的这个男子,这个人就是万历帝,嘉靖帝的孙子。与嘉靖帝比起来,万历帝算是活得明白些。

万历帝又道“罗将军此番北上,路途遥远,真是辛苦了。”

“若论辛苦,末将的那些将士比末将辛苦数倍。”

“爱卿此番大胜归来,平定江南,驱逐倭寇,朕十分欣慰。朕已经命礼部拟定了功名录,该给的赏赐,朕一样都不会少。”

“谢陛下!”罗宣说着又跪下了。毕竟在皇上面前,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太监又用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话了“罗将军有勇有谋,所向披靡,忠君爱国,实为军中表率,此番驱逐倭寇,平定江南,立下赫赫战功,朕特封罗宣为护国大将军,赐京师府邸一座,良田百亩,黄金千两,钦此!”

太监一看罗宣仍低头跪在地上没发声,太监便道“罗将军快谢恩吧。”

罗宣深深一叩,接着说道“陛下,末将还有几句话想说。”

万历帝皱了皱眉头“但说无妨。”

“末将的祖父姓罗,乃是……镇国公之子。”罗宣小心翼翼地措辞,“嘉靖帝时,镇国公蒙冤受辱,被嘉靖帝罢黜爵位。末将身为镇国公的血脉,不忍心看见曾祖父蒙冤。末将……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陛下为曾祖父翻案。”

这时文武百官的队伍中有一个人说话了“镇国公一案,嘉靖帝时已经有了结果。况且年代久远,当年的人证、物证俱已不全。”

万历帝点点头“嗯,礼部侍郎说的有道理。”

罗宣再拜“陛下,曾祖父一案疑点重重,当年一锤定音已然不妥。末将唯恐曾祖父九泉之下难以安息,所以恳请陛下为曾祖父翻案。”

礼部侍郎刘全道“陛下,若要翻案,必定牵扯出当年许多的人事。再有,此案本是由嘉靖帝决断。若是贸然翻案,那岂不是藐视嘉靖帝的权威?”

“刘大人这番话我怎么听着像是欲盖弥彰?”罗宣斜视一眼刘全,“翻案就是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蒙冤者洗清冤屈。刘大人这是借嘉靖帝的颜面为那些小人挡箭吧?”

“陛下……”

“好了,今日本是封官加爵庆功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陈年往事了。”万历帝只要一想到会牵扯到嘉靖帝,就觉得身心疲惫,不想言语。

“陛下!”罗宣抱拳恳求万历帝,“镇国公一日蒙冤,末将就一日不得安心。末将愿舍弃一切功名,只求陛下能还镇国公一个公道!”

“朕乏了,尔等退下吧。”万历帝假装捏鼻梁。

太监道“退朝!”

万历帝起身,在太监的搀扶下走进了内殿。

“陛下!”罗宣跪走追过去,“陛下!”

文武百官慢慢地散了,罗宣回头看了一眼礼部侍郎刘全,起身拍了拍膝盖,抖了抖盔甲走了出去。

“罗将军如今封官加爵,在朝中的地位已是许多人难以企及的。”刘全慢慢走到罗宣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罗将军何必揪着那些陈年旧事不放呢?”

罗宣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很冰冷“我罗氏岂是苟且狗生之辈!昔日被狗咬了一口,他日我罗氏一族必定会血刃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军何必大动肝火,小心气坏了身子。”刘全笑道。

“哼。”罗宣轻笑一声,“我很好,刘大人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罗宣快步走向洪武门,不再理会刘全。赵成荫和秦桓翘首以待,一看罗宣出来,马上上前问道“怎么样?”

“陛下不肯翻案。”罗宣淡淡地说道。

赵成荫道“镇国公一事本就是宫里人有意为之,现下翻案肯定也是受到阻碍的。”

秦桓道“那陛下可答应封嫡小姐为郡主了?”

“没有,陛下交由礼部拟定功名录,咱们递的书状也要经过礼部才会到陛下的手上,想来应该是礼部做了手脚。”罗宣从赵成荫手中接过马,几人边走边说。

秦桓道“可礼部没有理由这样做。难道礼部已经有人站了太后那一边?”

罗宣道“我方才在朝廷上同陛下提出翻案,礼部侍郎刘全一直在阻挠我。”

赵成荫道“看来,这水越来越浑了。”

罗宣浅浅一笑“我身兼重任,无法躲避,但你们不一样。为曾祖父翻案本不是你们的事情,不该把你们拉进来的……”

秦桓笑道“阿宣,你别这么说。当初在西北那一战,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替我挡了那一箭,我早就死在沙场上了。”

罗宣拍拍秦桓的肩膀“可这终究不是你们的事情……”

赵成荫道“我们二人都受过你的恩惠,你又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们愿意那你当兄弟,只是你如今位高权重,别嫌弃我二人才好。”

罗宣笑道“怎么会?”

秦桓揽着罗宣的肩膀笑道“就算你嫌弃我俩也没用,我俩赖上你了,我俩要把你家里的酒肉全都吃光。”

“好!”罗宣难得开怀大笑,“陛下赏赐了一座豪宅,叫上将士们,到我府上吃酒去。”

“去去去!一定得去!”秦桓大笑。

“对了。”罗宣对赵成荫说道,“这次完胜大家功不可没,每一个人都有功,陛下让将士们明日去礼部领赏,你回去以后记得通知大家。”

“通知,必须通知!”

说完三人勾肩搭背的往京师华巷走去。

晚上郭骁骁四人还是住在驿站,罗宣三人在将军府犒劳众将士。将士太多,罗宣就一连摆了七天的酒席,上到副使下至小卒,没有一个人缺席。罗宣要确保每一个人都吃到自家的酒肉。

结果没过多久,护国大将军奢靡浮华的恶名就在京师传播开来。罗宣本以为礼部那位会在朝廷上参他一本,没想到刚一下朝就接到了礼部的圣旨。

还是那天那个太监“皇上口谕,护国大将军罗宣之嫡姐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为奖赏罗将军和缅怀镇国公,朕特封罗骁骁为郡主,封号宝仪,免册封礼,赐居将军府,钦此。”

罗宣看了一眼太监,久久才道“末将替嫡姐拜谢圣上隆恩!”

“罗将军如今算是称心如意了。”太监笑道。

“敢问公公,陛下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旨意?”

“天子之意,谁敢妄加猜测?”太监表情很夸张,突然压低了声音在罗宣耳边说道,“陛下十分青睐将军,便遂了将军的意。”

太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可罗宣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赵成荫从抄手游廊走过来,说道“苏东坡诗《水调歌头》借明月咏官场,自言‘高处不胜寒’,想来便是阿宣如今的处境了。”

“高处不胜寒!”罗宣背手至身后,“妙哉!东坡诗妙哉!”

赵成荫一言点破对方的诡计,罗宣爵位加身,前几日又纵容将士寻欢作乐,已是臭名昭著。对方故意封郭骁骁为郡主,看来像是圣上抬举罗宣,实则是将罗宣至于薄冰,步步惊心。让罗宣站在风口浪尖上,用京师百姓的涂抹子淹死罗宣。

届时,朝中官员借此参罗宣一本,罗宣便会如同断了羽翼的鸟儿一般,狠狠地摔在地上。好狠的招!

赵成荫道“不过,总算是前进了一步。嫡小姐本就该享受郡主般的待遇。”

“遗憾的是,只有口谕。没有册封礼,就是一个虚名。”

“阿宣不必如此悲观。”赵成荫走近一步说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放心,在为曾祖父洗清冤屈之前,我是不会气馁的。”罗宣的手握成拳头,“如若不是那些阴险的小人犯上作乱,扰乱圣上的心智,圣上怎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恶人有恶报。”赵成荫将手搭在罗宣的肩膀上,安慰道,“咱们要相信邪不压正。”

“不。”罗宣对上赵成荫的眸子,“那些只是圣人的古训,若是听天由命,只会让小人愈发嚣张。只有我们手握兵权,才可气吞山河,威震朝廷。我要叫那些害我罗家的歹人血债血偿!”

赵成荫眼神变得凌厉“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与你同在!”



第117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当日,罗宣、赵成荫和秦桓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前往郭骁骁所在的客栈。即便圣上免了册封礼,罗宣还是要尽力给郭骁骁一个体面的出场。

郭骁骁正在同郭夫人说话,罗宣几人突然走了进来。

“不敲门的吗?”郭骁骁没好气地道,“小心把娘给惊着了。”

郭夫人笑道“宣儿来了,用饭了没?我去给你们拿饭。”

“伯母不用忙了。”罗宣看向郭骁骁,“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报喜。”

郭骁骁站起来,用十分欣赏的目光说道“最大的喜事不就是你当上了护国大将军了吗?怎么,难道是陛下瞧上了你,要你做他的女婿?”

“陛下瞧上的不是我,而是你。”罗宣竟不知郭骁骁何时变得如此顽皮,说话也会酸溜溜的。

郭骁骁惊道“你在同我开玩笑吧?”

“陛下封你做郡主了。”罗宣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

“郡主?”郭骁骁狐疑问道,“为何要封我做郡主?”

“因为你是镇国公的嫡孙女。”罗宣接过楠玥奉上的热茶。

郭骁骁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了郭夫人。郭夫人乃道“侄儿此事不可儿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宣饮了一口茶,说道“前阵子我立了战功,便在递呈给陛下的书状里请求陛下封嫡姐为郡主。陛下体恤曾祖父,便允了。”

“我和我娘现在这样挺好的,你为何要向陛下提出请求?”郭骁骁道。

罗宣将茶盏震在桌子上,起身说道“嫡姐的意思是,我这么做是多此一举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郭骁骁乃是顾虑到将来的局面,“宫中险恶,你这不是把我和我娘往断头台上推吗?”

“嫡姐怎可如此自私!”罗宣骂道,“嫡姐可是镇国公的血脉,为何心里眼里都只有郭家?且不说我与嫡姐是嫡亲的姐弟,仅凭我在扬州城舍命救嫡姐,嫡姐都不应该如此自私自利!”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们家不会是这样的局面。”郭骁骁忍着气。

“你们家!”罗宣冷冷地看着她,“原来这几个月,嫡姐还是没有拿我当弟弟。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赵成荫用手肘戳了戳罗宣“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人家过河拆桥,拼命与我们撇清关系,我为何还要顾及他人的颜面!”罗宣两手背至身后。

“你!”郭骁骁扭头看向一边,“我也不屑认你这个弟弟。”

“骁骁!”郭夫人起身拉住郭骁骁的手,“越说越糊涂了。”

“哼,既然人家不稀罕我这个弟弟,那我也不会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罗宣横眉冷对,抬脚就要出门。

“阿宣。”赵成荫拉住罗宣,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她感性说话不经头脑,你怎么也跟着意气用事!”

郭夫人亦上前拉住罗宣的手臂,安慰又自责的语气“骁骁这孩子就是被我和你伯父惯坏了,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当真要恼,要责怪,那就算在我身上吧。”

郭夫人卑躬屈膝,险些就要跪下来了,罗宣立马扶住郭夫人。

“伯母别这样,您真是折煞侄儿了。”

“骁骁任性妄为,不懂大局,还请您多担待。”郭夫人不肯起来。

“您……”罗宣很为难,“嫡姐与我同为罗家的血脉,我怎么可能当真与嫡姐割裂关系呢?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

“侄儿当真原谅骁骁了?”

罗宣看了一眼郭骁骁,说道“血浓于水,亲情难断。”

郭夫人这才起身,拉着郭骁骁的手走到罗宣面前,说道“快跟你弟弟道歉。”

“我……”郭骁骁有些不情愿。

她又不是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为何要做出一副攀龙附凤的样子?况且,她郭骁骁不是爱慕虚名之人,为何要接着罗家挂一个郡主的名号?

“快点儿。”郭夫人命令道,“骁骁如今已不是七岁孩童,怎可意气用事!”

郭骁骁撇撇嘴,对上罗宣的眸子说道“是我对不住宣弟,还望宣弟不要将我方才说的气话放在心上。”

“千言万语,我只有一句话想对嫡姐说。”罗宣十分认真,“我与嫡姐同为罗家血脉,身上肩负着振兴罗家的重任,请嫡姐不要再试图与罗家撇清关系。”

郭骁骁的眼眸突然黯淡了,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脸上的疤。那是罗宣在西北受的伤,伤好疤却难除。一个相貌堂堂的八尺男儿,如今竟被破了相。罗宣步步为营,步履维艰。可是她呢?

她不禁质问自己,倭寇进犯江南,她不仅没能守住祖父和父亲留下来的基业,而且财产也全部被他人偷走。她带着一干人逃跑,可是没能护住张管家和大唐,连阿南也死了。郭骁骁有什么颜面和资格与罗宣对骂?

如若不是罗宣,她到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也许身上的肉已经被狼吃了,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宣弟。”郭骁骁轻轻叫出了声。

“别说了,你若真有心,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将军府。”罗宣面色平静。

郭骁骁即刻带着楠玥和小竹去收拾行李,跟着罗宣出了客栈。只见外头停着一辆金色的步撵,八个侍卫围在步撵周围,步撵后面还有几十个骑马的将士和几百个步行的侍卫。这都是方才秦桓调过来的。

罗宣挺直腰杆,说道“还不快拜见宝仪郡主。”

几百个将士齐口呼“拜见宝仪郡主!”

罗宣向郭骁骁伸出一只手,柔声道“请郡主上轿。”

郭骁骁迟疑了一会儿,将手搭在罗宣的手上,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

“步步生莲,步步惊心,步步为营。”罗宣边走边在她耳边呢喃道,忽然捏紧了郭骁骁的手指。

郭骁骁微微低头,他又道“哪怕前头如履薄冰,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郭骁骁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坚定又有力的话,曾几何时听到过?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好像是郭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她敬爱的爹爹是她和她母亲的靠山。

她掀起衣裙上了步撵,松开了罗宣的手。只见罗转身走到队伍前头,一个箭步翻上马匹,命令道“走!”

郭骁骁随即感觉身体离开地面,原来八个将士正抬着步撵跟上罗宣的步伐。这架势一时吸引了客栈周边的许多人。

罗宣对秦桓说道“太冷清了,应该安排些鼓手才是。”

秦桓拍了拍马边挂着的袋子,笑道“我准备了鞭炮,不知管不管用。”

“好小子!”

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云天,郭骁骁赶紧用手捂住耳朵。骑在马上的将士用竹竿吊着鞭炮,瞬时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目光,越来越多的人围着队伍观看。

前头有挡道的行人,四个侍卫便拿着长枪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开路。郭骁骁听见街上有人议论纷纷。

“这是在干嘛呀?”

“你还不知道吗?陛下新册封了一位郡主,据说是镇国公的遗脉。”

“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美男子是谁?”

“那也是镇国公的遗脉,听说前阵子打了胜仗,被提拔为护国大将军呢。”

“你不是在说笑吧,镇国公早都死了,膝下的子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到如今哪儿还有遗脉!”

“你不信,可亲自上前问问,护国将军就在眼前了。”

“我才不去呢,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也是,就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只能看看热闹咯。”

“若是能与罗家攀上一些亲戚,那也能借此飞黄腾达。”

“可别想了,陛下有心把这位宝仪郡主许给忠铭王,那轮得到咱们这样的人家。”

……

郭骁骁坐在高高的步撵之上,听见行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也不知是真是假。罗宣手握缰绳走在前头,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有几分像一只猎豹,眼神充满傲气。

郭骁骁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在想,明明是个弟弟,可给她的感觉却像极了哥哥。许是她太刁蛮和自私,才促使他活得越来越像哥哥吧。

出够了风头,过足了瘾,罗宣从马上一跃而下,亲自迎郭骁骁下来。刚刚跨过将军府的门槛,一众奴仆就跪倒在郭骁骁的眼前。

“恭迎宝仪郡主回府!”

郭骁骁看向身边的罗宣,轻声说道“其实不必弄那么大的排场。”

罗宣贴在郭骁骁耳边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不给她们下马威,将来如何压制她们?”

“最好是以德服人。”

“我不管。”罗宣坚持己见,“反正我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郭骁骁咂咂嘴,冲婢女和小厮们笑道“大家都起来吧。”

“谢郡主!”

“我娘呢?”郭骁骁问罗宣。

“在后头呢,已经叫张副使去接她们了。”

“那便好。”

“不用担心,你只管端着郡主的架子便是。”罗宣嘱咐道,“这些奴仆都是宫里派来的,嚣张得很。你若是不拿出郡主的款儿来,当心她们骑到你的头上去。”

“哦。”听罗宣这么一说,郭骁骁还真的有些担心了。



第118章 莲子羹也讲门道

罗宣带着郭骁骁去到一个楼阁,郭骁骁抬头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墨雪阁”。

“进去看看吧。”罗宣道。

郭骁骁抓着裙摆上楼去,十几个丫鬟立于门前,一个个毕恭毕敬。郭骁骁踏过门槛,一阵兰花的清香沁人心脾,郭骁骁走到窗前低头嗅着花香说道“真香。”

“啪啪啪。”罗宣拍拍手,两个丫鬟捧着两盆花进来了。

郭骁骁大喜道“羽衣甘蓝!”

她上前轻抚花叶,开心得不得了。

楠玥笑道“将军知道大小姐怀念扬州的旧府,便命人回扬州取了两株。”

罗宣叹气道“这羽衣甘蓝既不开花,也不结果,长得还像包菜,也就只有你喜欢。”

“你懂什么?”郭骁骁侍弄着花草,“无色无味,无花无果,无欲无求,正是应了那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罗宣无奈地摇摇头,对十几个丫鬟道“往后你们就是宝仪郡主的人,定要尽心尽力伺候郡主。”

“是。”众丫鬟回道。

“那我便走了。”罗宣看着她的眼睛,“有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就来找我。”

“嗯。”郭骁骁点点头。

看着罗宣转身下了楼梯,郭骁骁这才坐下。她摸了摸椅子,不禁叹道“这是红木吧!”

郭骁骁起身往床边走去,又摸了摸床杆,叹道“都是好料子!”

房间很大,摆了各种各样的瓷瓶、玛瑙玉。

“有莲子羹吗?”郭骁骁看向丫鬟们,“我有点儿饿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没人答话,楠玥便道“郡主问你们话呢。”

有一个丫鬟站出来说道“回郡主的话,奴婢们不知郡主的喜好,因而没有叫厨房备下食材。

郭骁骁道“街上不是有吗?去买便是。”

丫鬟们又是面面相觑,郭骁骁道“没有银两便去账房找官家要去。”

那个丫鬟又道“回郡主的话,将军府才立府不久,现下府里还没有师爷。”

“哦,我竟忘了这茬儿。”郭骁骁朝楠玥招招手,“给她们一些银两。”

楠玥点头,将几两银子交给方才说话的丫鬟。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郭骁骁问。

“奴婢叫骁儿。”

“骁儿。”郭骁骁呢喃道,“是哪个骁?”

“回郡主的话,奴婢是骁勇善战的骁。”

“大胆!”楠玥呵斥道,“竟敢冲撞郡主的名讳。”

楠玥这般架势,那骁儿竟然面不改色,一点也不怕的样子,还理直气壮的说道“奴婢原不知郡主用了这个字。”

楠玥站到郭骁骁身边说道“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便要改一改。”

“奴婢的名字是太后所赐,恐不能乱改。”

“你如今已是将军府的人,姓甚名谁一概由将军府决定。”

“太后都没答应让郡主改奴婢的名字……”

“那你想说,你是太后的人?”楠玥套她的话。

郭骁骁默不作声,用余光打探着一切。

“奴婢没有这么说。”骁儿微微弯着身子,姐姐与我都是奴婢,何必这般为难我呢?”

“你!”楠玥一时语塞。

“够了。”郭骁骁轻启朱唇,看着骁儿说道,“你愿意继续叫骁儿也无妨,只是将军不大喜欢你叫这个名字。”

骁儿一听,立马变了脸色。刚才骁儿看罗宣的眼神,郭骁骁就知道骁儿有些爱慕罗宣。

“奴婢……请郡主赐名。”骁儿道。

“这就对了嘛。”郭骁骁起身,摸着骁儿的肩膀笑道,“你既已入了将军府,便应该想着如何伺候将军才对,何故总想着宫里呢。”

“是。”骁儿点点头。

“看你眉目清秀,便叫你秀儿吧。”

楠玥道“还不快谢恩。”

骁儿后知后觉,跪下说道“秀儿谢郡主赐名。”

郭骁骁继续说道“趁着天还亮,和几个姐妹上街买莲子去吧。”

“是。”秀儿和几个丫鬟退下了。

郭骁骁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十个丫鬟,她心想,丫鬟太多了,得找个时间跟罗宣说说才是。

夜晚,郭骁骁准备宽衣沐浴,十几个丫鬟围在她身边。郭骁骁皱着眉头对楠玥说道“人太多了,怪不好意思的。”

楠玥笑笑“大小姐如今已是郡主,吃穿用度当然不同于常人。况且将军说了,您要拿出主子的款儿,尽力使唤她们才是。”

郭骁骁想想,楠玥说的有几分道理,便叫楠玥让丫鬟们上前伺候。丫鬟们一哄而上,像是要扒光郭骁骁的衣裳。

郭骁骁急忙护住胸口的衣服说道“你们是恶狗吗?这么粗鲁!”

“奴婢们都是尽力尽力伺候的。”

“算了,你们去加水吧。”郭骁骁留下楠玥一人伺候,脱下衣服后便进到池子里,结果被池子里的水烫到了。

她朝楠玥无奈的招招手“算了,让她们都退下吧。”

丫鬟们一个一个退场,楠玥亲自给郭骁骁加水,郭骁骁试了试水温,这才下去。袅袅的水雾弥漫在澡房里,郭骁骁靠在池子边上,闭上眼睛休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服的洗过澡了。

楠玥在一旁撒花瓣,说道“这些丫鬟们也不知怎么,这么不会伺候,还说是宫里来的。”

“宫里出来的多半是良人,这些个分明是宫里的线人有意为之,专挑这些刁钻的、不安分的给将军府。”

“宫里的线人?”楠玥疑惑道,“郡主知道是谁?”

“那秀儿自称是太后赐名,想是与太后有关系吧。”郭骁骁睁开眼睛用花瓣擦拭身子,继续说道,“听宣弟说,太后多次垂帘听政,与朝中重臣私下勾结,当年我曾祖父一事便与太后有干系。”

“那您的意思说,这些丫鬟里头有太后的细作了?”

“嘘。”郭骁骁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不好说,但是咱们得当心。”

“若是如此,将军不是把毒蛇往您身边送吗?”

“可是宣弟也不知道那一只才是毒蛇呀?”郭骁骁自顾自地说道,“他就算做的再周全,也总有疏忽的时候。咱们不能事事都依靠着他,这样他会很累。”

楠玥笑道“郡主说的是。”

“莲子羹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再泡一会儿就起来吧。”

楠玥闻言池子里撒了好些花瓣。

华服披身,沐浴过后的郭骁骁精心打扮了一番,往墨雪阁走去。丫鬟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郭骁骁心想,这群显得没事干的,待她摸清底细之后,一定要给她们安排事情做才是。

“莲子羹已经做好了?”郭骁骁落座。

秀儿奉上玉盅道“回郡主的话,已经好了,请您品尝。”

郭骁骁看着秀儿把玉盅放在桌子上,用勺子舀了一口,还没入口,郭骁骁便道“这是谁做的?”

丫鬟中有一个人说话了“回郡主,是奴婢做的。”

“站出来。”郭骁骁命令道。

前排有一丫上前一步,郭骁骁仔细打量,只见这丫鬟从头到脚干净利落,额头有一缕头发落下来,五官十分精致,就算是扬州城的世家小姐相比,也差不了几分。

郭晓霞暗道,好啊,竟然隐藏了这么一个美娇娘。

“不会自报名字吗?”郭骁骁冷道,“你们每一个都要我问了才说吗?”

“回郡主的话,奴婢们在宫中谨遵嬷嬷的教诲,主子若不说话,奴婢们不得开口。”那美娇娘昂首挺胸的的。

“是吗?”郭晓晓轻笑一声,“那嬷嬷没教你,跟主子说话的时候,要卑躬屈膝吗?”

那美娇娘这才微微低下了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盈儿吧。”

“回郡主的话,奴婢是叫盈儿。”

“又是太后赐名?”

“是。”盈儿十分得意。

“哦。”郭骁骁淡淡一笑,“你在宫里原是做什么的?”

盈儿回道“奴婢原是在御膳房当差。”

“当什么差?”郭骁骁问得很细。

“给御厨打下手。”

“做过菜吗?”

“奴婢不仅做过菜,还给太子沏过茶。”盈儿说这话时,眉毛都扬起来了。

“我只问你做菜的事。”郭骁骁强调。方才还说主子不发问,奴婢不得开口,这会儿就忘了。

盈儿咂咂嘴,没有说话。

郭骁骁用轻蔑地语气说道“没人告诉你,你做的莲子羹很难吃吗?”

盈儿猛地抬头,眼睛瞪大,难以置信“怎么会呢?您都没有尝过,怎么断定它难吃了呢?”

“菜食讲究色香味,你这碗莲子羹,颜色暗沉,莲子浓稠成块,气味咸腻,委实难吃。”郭骁骁一点都不给面子。

“怎么会?”盈儿上前一步说道。

“不信你尝尝。”郭骁骁歪着头说道。

楠玥便拿了另一只勺子给盈儿盛了一羹,盈儿食下,顷刻脸色就变了,眉毛拧成一团。

“怎么样?”郭骁骁笑道。

盈儿慢慢咽下莲子羹,退回到丫鬟中。

“奴婢有一言想问郡主。”盈儿看着郭骁骁的眼睛说道。

“说吧。”郭骁骁深吸一口气,这丫头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郡主未曾尝一口,郡主是如何得知这莲子羹味道不佳?”

郭骁骁扑哧一笑笑出了声,递了一个眼睛给楠玥。楠玥乃道“我家郡主食过上百碗莲子羹,问一问味道就知道对不对。”

盈儿一听,哑口无言。本以为随便做做便能敷衍郭骁骁这个上不了台面的郡主,没想到郭骁骁竟对莲子羹如此了解。



第119章 将军府再见芊芊

过了几日,罗宣下朝回来。郭骁骁想着罗宣早晨食粥不多,命亲自去厨房准备饭菜。然郭骁骁厨艺不佳,倒腾了半个时辰也没做出几道菜来。

郭骁骁自叹“我这双手能刺绣作画,为何做菜竟如此难吃!”

楠玥道“郡主的聪明灵巧不在厨艺。”

郭骁骁心想,也只有楠玥这样说了。从前与袁少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因为不会做菜被家婆嫌弃。

说起袁少诚,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和陈凤曦成亲,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了呢?

正发呆出神,身后突然走来一人。

“难得嫡姐亲自下厨。”

郭骁骁回头一看,笑道“胡乱侍弄侍弄,不成样的。”

罗宣看着郭骁骁高高挽起的袖子,脸上神色惊慌,便道“即便不成样,只要是嫡姐做的,就是好的。”

罗宣瞧了瞧灶上的火炉,问楠玥“在熬什么?”

楠玥道“回将军,是乌鸡汤。”

罗宣上前开盖一看,见锅中汤水甚浓而且上头有一层厚厚的油,心下便想,嫡姐是真真没学过做菜。

“拿汤勺来。”

楠玥小心奉上汤勺,罗宣接过,在锅里捞了捞。

“宣弟这是做什么?”郭骁骁问。

“煲鸡汤会出油水,油水太多就会坏了味道。”罗宣将上面的黄油悉数捞出来放到小瓷碗里。

郭骁骁见罗宣又放锅里放清水,又问“这又是?”

罗宣道“汤水太浓,放些清水正好稀释调和。”

郭骁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郭骁骁又问“宣弟为何知道这么多?”

“行军打仗虽有伙夫,可伙夫也有累的时候,免不了亲自动手。一回生两回熟,如此便会了。”

郭骁骁没有想到,罗宣虽然表面刚烈,但是内里十分细心,他刚才捞的油水一滴没也洒。

弄完乌鸡汤后,罗宣便吩咐厨娘去做菜,拉着郭骁骁回厅上。

郭骁骁挣开他的手,尴尬地说道“今日原本想亲手为你做些菜食的,不曾想……都怪我太愚钝,总是学不会做菜的要领。”

“并非嫡姐愚钝,嫡姐的聪慧全用在刺绣和丹青上了,这些旁的自然顾不上。”

罗宣说的话竟与楠玥有几分相似。

郭骁骁很拘谨“宣弟不要安慰我了,做菜的任务终究还是落到了厨娘身上。”

“那本就是厨娘该做的,你何故跟厨娘抢饭碗?堂堂的宝仪郡主应该坐在殿内享福才是。”罗宣说完拉着郭骁骁的手进了大厅,围在圆桌旁谈心。

即便是做了几日的郡主,即便在丫鬟们面前飞扬跋扈,郭骁骁从不敢正真做到颐指气使、目中无人。

罗宣道“嫡姐不必拘谨,你身上流的是镇国公的血,本就是高贵的象征,放宽心便是。”

“我知道,我只是……还没适应郡主的身份。”

“不着急,慢慢来。”

这是罗宣少有的温柔眼神,郭骁骁很少见到。上一次见到,是在扬州城门上,罗宣奋不顾身救她的时候出现的。她这个弟弟,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高兴的,不高兴的,他一概不说。

约莫过了两刻钟,厨娘们就做好菜了。郭骁骁闻着饭桌上的菜香,不禁叹道“将军挑的厨娘厨艺真是精湛,做菜又快又好。”

罗宣拿起筷子说道“饿得饥肠辘辘时,便只求速度了。开动吧!”

不仅郭骁骁等不及,罗宣也等不及了,两人一起开动起来。郭骁骁发现,罗宣特别爱吃肉,鸡肉、猪肉、兔肉都十分喜欢,反倒对青菜不冷不热。

就在这时,女使苏婉突然来报“将军,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是郡主的妹妹。”

罗宣眯了眯眼睛,看向郭骁骁。郭骁骁,心想,该不会是郭芊芊吧?可是,罗宣上次已经好心放她走了,她怎么还该来?

“让她进来吧。”郭骁骁道。

不一会儿,苏婉就带着一个女子进来了。女子衣衫褴褛,走路时眼睛四处瞟。苏婉对她不太客气,她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苏婉道“见到将军和郡主还不快行礼。”

女子在苏婉的逼迫下跪倒在郭骁骁和罗宣面前。

“是你。”罗宣先认出了那女子。

郭骁骁认真端详了女子,叹道,想不到真的是郭芊芊。

罗宣冷道“你这次又想冒充谁?”

郭芊芊抬头看着罗宣,高声道“我没有冒充,我真是郡主的妹妹。”

罗宣眯着眼睛,连看都懒得看。

“我真是的郡主的妹妹。”郭芊芊往郭骁骁的脚下挪了挪,“不信,不信你问我姐姐。”

罗宣懒得跟郭芊芊废话,命令张云把她拖出去。

“姐姐,姐姐你就救我!”郭芊芊爬过去抓住郭骁骁的脚,“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蔚青也跟着我一起饿肚子。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

郭骁骁面如死灰,想起往日种种,郭骁骁真是痛心疾首,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张云拖着郭芊芊胳膊往外拽,郭芊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郭骁骁。罗宣一把抓住郭芊芊的手腕将她推开,命令道“拖出去。”

郭芊芊大吼道“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的外甥女没有错。求求你可怜可怜蔚青,给她口饭吃吧!”

蔚青!郭骁骁脑海闪过一些旧事,她差点忘了,郭芊芊还有一个女儿。仔细算起来,那外甥女应该有四岁了吧。虽然郭芊芊作恶多端,但是蔚青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小。

“慢!”郭骁骁叫住张云,“放开她吧。”

罗宣看向郭骁骁,疑惑地问道“这个妇人居心叵测,你为何还要留她?”

郭骁骁让苏婉和张副使退下,对罗宣说道“她没有说谎,她真是我妹妹。”

罗宣瞪大眼睛说道“怎么会有一个妹妹?”

“此事说来话长。”郭骁骁拉过罗宣的手说道,“她是我母亲的心头肉,请宣弟看在我的份上,容她留在将军府吧。”

“有些话既然不便说与我听,那便请嫡姐择日再告知我。”罗宣拱拱手,离开大厅。

郭骁骁走近郭芊芊,语气很生硬“蔚青呢?”

“姐姐难道只关心蔚青吗?”郭芊芊眼中含泪。

“不然呢?”郭骁骁盯着她的眼睛。

“姐姐如今攀了高枝,就忘了妹妹。我与蔚青在扬州城盘桓数日,每日靠官府的救济粮度日,姐姐竟半点都不关心我们的死活。”郭芊芊红着眼睛责备郭骁骁。

郭骁骁别过脸,连架都懒得吵了。

“若不是我在外头听到传言,说姐姐当了郡主,带着蔚青一路乞讨到了京师,再求爹爹告奶奶地跪到将军府门前,恐怕连姐姐的头发都看不到吧!”

“蔚青呢?”郭骁骁只想知道蔚青如何了。

郭芊芊吸了吸鼻子,说道“若是没有蔚青,姐姐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

“从你利用夫家的关系,恶意打压子衿坊开始,我就已经管不了你了。”郭骁骁心灰意冷。

“姐姐!”郭芊芊眼泪像水一样溢出眼眶,“姐姐只知道我蓄意打压子衿坊,却不知我在夫家的难处!从我嫁入韩家起,没有一日过得像个正牌少夫人,那些丫鬟下人们个个都在背地里嘲笑我庶女的身份,说我是姨娘养的,用媚术诱惑韩天磊上了床!”

郭芊芊摆出那些旧事,铿锵有力,说得好像句句在理“我一个妇人,在韩府能有什么地位?好不容易怀了身子,可惜生的是个女儿。韩天磊在我有孕期间,到外头偷腥,让外头那些个不三不四的有了身孕。奈何人家生出了儿子,我……我在韩家人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郭骁骁很冷漠,“你当初不听爹的劝阻执意嫁给韩天磊,我能拿你怎么办?”

“姐姐应该阻止我才是。”郭芊芊吼道,“姐姐当日不该把嫁衣换到我身上的。若不是姐姐,我怎么会嫁到韩家那个没良心地方去!”

“你不说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吗?”郭骁骁的眼神很犀利,“怎么有力气跟我犟嘴?”

郭芊芊这才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其实她从韩家逃出来的时候,卷了不少银两,到如今用完了,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投靠郭骁骁的。

“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郭芊芊坐到地上用袖子抹脸大哭起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见郭骁骁无动于衷,郭骁骁便开始示弱,佯装认错“从前是妹妹年幼不懂事,姐姐就看在爹爹的份上,原谅妹妹吧。姐姐若是不肯原谅妹妹,妹妹就哭死在这里!”

郭骁骁暗道,方才还骂骂咧咧,把所有的罪责都堆到自己的头上,现在话锋一转,又开始演苦情戏了。

唉,罢了罢了,本就是一家人,郭骁骁怎么可能真的见死不救呢?

郭骁骁上前扶起郭芊芊,叹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姐姐。”郭芊芊泪光闪烁。

“你这个样子,娘看到了会心疼的。”

“姐姐!”郭芊芊扑到郭骁骁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我怎么可能真的扔下你不管呢!”郭骁骁拍拍她的背。



第120章 罗家只认嫡子孙

饭桌上还残留许多饭菜,郭骁骁拉着郭芊芊坐下。

郭芊芊一看到食物就两眼放光,顾不得拿的是谁的筷子,立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郭骁骁道“你别吃这些冷菜,我命人给你再做就是。”

“不妨事不妨事,有的吃就不错了。”郭芊芊不顾仪态,就差用手抓了。

郭骁骁深吸一口气,没想到郭芊芊竟然饿成这副样子。

“蔚青应该也没吃饭,她在哪里?我差人去带她过来。”

“她在城郊的破庙里呆着呢,我跟她说,娘亲进城给你找吃的。蔚青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哭也不闹。”郭芊芊说到此处,眼圈又开始红了,“就是命苦,跟了我这个没用的母亲。”

“你夫家真的如此狠心?”郭骁骁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她。

郭芊芊咽了两口菜,说道“起先怀蔚青那阵,我婆婆对我算是比较好的,可是见我生下的是女儿,立马又变脸了。这也难怪,韩家四代单传,没有儿子就像断了韩家的命根子。”

“小翠呢?她不是你的陪嫁吗?”

“哼。”郭芊芊冷哼一声,“那个狼心狗肺的贱婢,姐姐不提她还好,一提她我就气到咳血。”

“小翠不是一直都忠心于你的吗?”

“她忠心于我?她那是为了她自己。”郭芊芊破口大骂,“她趁我怀着身子,便撺掇韩天磊去长里居闲逛。韩天磊又是个喜欢流连勾栏的,就看上了长里居的姑娘,还与人家有了孩子。”

“如此算来,也不是什么大错。”

“好戏还在后头。”郭芊芊说得惟妙惟肖,“长里居那位有了孩子便接到了韩府来住,韩天磊无处消遣,竟与小翠那贱人进了芙蓉帐。家婆一直都有替韩天磊纳妾的想法,结果竟让小翠当了妾。”

“这些都发生在你怀孕期间,记得娘那会儿经常去韩府看你,怎么从没有听娘说过?”郭骁骁起疑。

“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是心里有苦,又能与谁说?娘知道了,又能为我做什么呢?”郭芊芊说着低下了头。

她说得也不无道理。郭骁骁当初嫁到袁家,袁夫人对自己百般刁难,郭夫人又能做什么?说得越多,无非是让娘家人更担心。

“之后呢?”郭骁骁很难想象郭芊芊的生活,“倭寇进犯江南,连扬州城的知州都逃跑了,你和蔚青去了哪里?”

郭芊芊边吃边道“当时倭寇进犯江南的消息一传到韩府,府里上下就乱了套。我公公和我婆婆乘马车准备逃往安徽,也收拾东西跟上去。可是我婆婆不让我上马车,说我应该跟韩天磊一辆马车才对。府里下人都被遣散了,韩天磊不知去向,我便带着蔚青四处寻找韩天磊,走到后门时,发现韩天磊已经带着小翠逃跑了。”

郭芊芊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马厩的马车和马匹已经全部被人骑走,我正打算用些首饰换辆马车,长里居那位就抱着儿子在我背后追我,让我千万要带着她一起逃跑。我这才明白,原来韩天磊嫌弃我和长里居那位拖家带口,不肯带我们走……”

郭芊芊将苦水倒尽,眼泪也几乎流干,郭骁骁轻抚着郭芊芊的背,安慰道“行了,别说了,别把身子哭坏了。”

“姐姐!”郭芊芊握住郭骁骁的手,“你千万不要厌弃我的蔚青,不然……不然我和蔚青真的无处可去了,我们只有死了……”

“放心吧。”郭骁骁的眼神很坚定,“我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的,快吃吧。”

郭芊芊点点头,差不多把面前的饭菜全都吃光。

郭骁骁起身,对楠玥说道“张副使可在府里?”

楠玥道“张副使此时应该和将军在书房呢。”

“去帮我请张副使过来。”

“是。”

郭芊芊抹了抹嘴巴,说道“姐姐可是要去接蔚青?”

“正是,这小丫头见不到你该哭了。”

郭芊芊起身走到郭骁骁身边说道“我跟姐姐一起去吧,姐姐没见过蔚青,不认得她。”

郭骁骁仔细一想,忽觉有些愧疚。当初因为记恨芊芊,蔚青从出生到现在,郭骁骁没看过一眼。她真是枉为蔚青的姨娘!

张云派了马车同郭骁骁几人一同前往城郊,果然在一件破庙发现了蔚青。

“娘。”蔚青一看到郭芊芊就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来,给你一个鸡腿。”郭芊芊把蔚青抱起来。

蔚青得到鸡腿高兴得不得了,顷刻眉开眼笑,大口吃起来。郭骁骁见到此情此景,鼻子忍不住发酸,不管芊芊做过多少错事,蔚青终究是无辜的。

蔚青边吃边看着郭骁骁,但是又怕生得很,只敢搂着郭芊芊的脖子躲在偷看。郭骁骁走近蔚青,看见她衣衫褴褛,脸黑得像只小花猫,头发还掺杂着稻草,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蔚青,这是姨娘。”郭芊芊转过身子,让蔚青正对郭骁骁。

“蔚青。”郭骁骁伸手摸摸蔚青的小脸。

谁知蔚青十分怕生,将脸埋在郭芊芊的肩膀上不敢看郭骁骁。

“唉,这孩子害羞得很。”郭芊芊替蔚青打圆场,“姐姐别见怪,过几日与你熟悉了,就不会这般了。”

郭骁骁笑笑,说道“上马车吧,娘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娘也在!”郭芊芊大喜,对蔚青说道,“咱们可以见到外祖母了。”

张云对郭芊芊仍然心有疑虑,但是在郭骁骁面前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把几人送回将军府再向罗宣秉明事情经过。

郭夫人听说郭芊芊带着蔚青回到将军府回到了将军府,衣服还没穿好就急着去看郭芊芊母女了。郭骁骁命楠玥给郭芊芊母女清洗了一番,换上新衣服,便去看望郭夫人。

郭夫人不请自来,一见到郭芊芊便泪如雨下。郭芊芊早已哭干了眼泪,连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

郭骁骁乃道“今个儿是团聚的日子,娘不要再哭了。”

郭夫人喜极而泣“娘真是高兴得不得自已。”

楠玥劝道“二小姐已经哭了许久,再陪夫人哭这一回,眼睛就要不得了。”

“对对对。”郭夫人擦了擦眼泪,“好孩子,你们受苦了。”

郭夫人能与郭芊芊重聚,还见到外孙女,一时间难以自控,拉着郭芊芊而蔚青拉了好久的家常。

郭骁骁退出郭夫人的住处,楠玥见状也退了出去。两人漫步于长廊里。

楠玥道“郡主不与夫人和二小姐寒暄吗?”

“芊芊刚回来,娘心疼她要紧,哪里还记得我。”郭骁骁自怨自艾。

“夫人视郡主为心头肉,郡主说这话乃是妄自菲薄了。”

“日子你便知道了。”郭芊芊叹了口气,“母亲只有我一人能依靠时,便心疼我如棉袄;可母亲如今有了芊芊和蔚青,再多的爱都只会落在芊芊和蔚青的身上。”

楠玥皱着眉头,似是明白了郭骁骁的话。

就在这时,张云来报“郡主,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想是罗宣有话要问了,也是时候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了。

郭骁骁跟着张云去了书房,罗宣正在里头看兵书,一见郭骁骁进来,罗宣便道“嫡姐请坐。”

“不用,我站着便好。”郭骁骁眼神很犀利,“你应该有一些话要问我吧?”

罗宣顿了顿,说道“嫡姐是个聪明人。”

郭骁骁明白他的意思是,要郭骁骁自己说出来,免得伤了姐弟的和气。

“她的确是我的妹妹。”郭骁骁对上罗宣的眸子,继续说道,“早些年,父亲南下杭州经商,在江南河畔遇见了一名歌女,名曰段小玉。父亲与她情投意合,生下了芊芊。”

“早些年?”罗宣眯了眯眼睛,“是什么时候?”

“约莫是父亲二十二岁的时候吧。”

“二十二岁,这样算来,伯母还没过门。”

“的确,父亲是在我母亲过门之前就与段氏私定了终身。可祖父不同意,父亲只能先娶我母亲,待祖父气消后才娶的段氏。所以,我就成了姐姐。”

罗宣想了想,说道“段氏是妾?”

“祖父说,让段氏嫁入郭府已是通融,不肯让段氏做妻。”

“难怪从未听叔父说起过段氏母女。”罗宣顿了顿又道,“你打算留她们多久?”

罗宣言下之意便是让郭芊芊她们走。

“母亲心里放不下芊芊,恐怕不能与芊芊分离……”郭骁骁很难为情。

“那你呢?”罗宣看着郭骁骁的眼睛,“你希望她们留下吗?”

“宣弟的意思是?”

“有些话,我必须跟嫡姐说清楚。”罗宣说的很认真,“自曾祖父开始,我们罗家就再也没有过妾室。虽然曾祖父没有明令禁止,但是为了避免妾室当道和保持罗家血脉的正统,罗家的男丁都不会纳妾。”

罗宣端详着郭骁骁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们罗家只有嫡系,并且只认嫡系为正统,妾室所生不能入族谱。”

“宣弟说的是,家风使然,本该如此。”郭骁骁低下了头。

“如果你不愿意她留在将军府,我明天就给她安排别的去处。”



第121章 不该出手别出手

“不。”郭骁骁马上接话,“芊芊如今已无家可归,还请宣弟看在我的份上,让她常伴母亲左右吧……”

郭骁骁的语气接近恳求,罗宣敲了敲桌案,说道“有句丑话我还是要说出来。”

“你说。”郭骁骁一听,见罗宣差不多要答应,便什么都不顾了。

“我瞧着她不是什么好人。”

“芊芊从前是做过一些错失,但是人非圣贤,请宣弟留她在府里吧。”

郭骁骁看向张云,希望张云能帮说几句话。张云摆摆手,爱莫能助。

半晌,罗宣道“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能不答应吗?”

郭骁骁眼前一亮“我替芊芊谢过宣弟。”

罗宣看着郭骁骁离开书房,内心只道人心难测。这个郭芊芊面相刻薄,之前又假冒郭骁骁,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罗宣虽然嘴上允诺了,但是却命郑云继续观察她的动向。

郭骁骁自是宠辱不惊,芊芊融入她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最大的改变就是丫鬟们收敛了许多。

郭骁骁是鲜少摆架子的,但是郭芊芊却不一样。郭芊芊一看到丫鬟乖张跋扈,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没过几日就喧宾夺主,训斥起丫鬟们来。

楠玥悄悄把郭芊芊的所作所为告诉郭骁骁,郭骁骁却乐了,难得有个人来替她收拾这些刁奴。

京师繁华,车水马龙,各种娱乐花样令人眼花缭乱。郭芊芊从来都是闲不住的,正好郭夫人也有雅致,几人便一同到街上游玩。

罗宣着几名侍卫跟从,郭骁骁婉拒了。这些侍卫虽然效忠于罗宣,但是毕竟是皇家的人,若是,贸然使唤侍卫,只怕京城人又会说罗宣的不是了。

罗宣心想,有侍卫在旁,几名女眷恐怕也不能放开游玩,所以又将侍卫撤了回来。

郭骁骁、郭芊芊母女和郭夫人带了三四名丫鬟上街了。郭骁骁特地给蔚青梳了两个葫芦辫,配上蔚青胖嘟嘟的脸,甚是可爱。

四人走了半条街,郭夫人手脚就乏累了,无论如何都走不动了。

郭骁骁乃道“那让小竹陪娘到附近的茶楼歇歇脚吧,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叫上娘。”

郭夫人看到蔚青兴致勃勃,衣一副没玩够的样子,便不忍心搅了大家的兴致,于是便在茶楼歇脚了。

不远处有人在表演杂技,郭芊芊便拉着郭骁骁前往。

郭骁骁嗔怪道“都已经做娘的人,为何还如此顽劣?”

“唉呀,难得出来一趟,况且蔚青也很想去看看呀。”郭芊芊弯腰看着蔚青,“娘说得对不对呀,蔚青?”

“嗯。”蔚青点点头。

没等郭骁骁反映过来,郭芊芊就拉着二人涌入人群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们实在碍手碍脚,郭芊芊回头喊道“你们就在此处等着吧。”

这些宫里惯坏的奴仆都是好吃懒做的,郭芊芊说不用跟着了,她们就真的自己做自己的了。楠玥心想,郭骁骁两姐妹难得有机会出来玩,便也在原处等着了。

为了看得清楚些,郭芊芊就带着郭骁骁和蔚青爬上了高处。仔细看人群中那几个杂耍的男子的面貌,鼻梁不高,面色黝黑,应该是江南来的。

只见一个男子举着大锤,另一个男子睡在木板上,表演胸口碎大石。一锤下去,男子胸口的大石头四分五裂,人却平安无事。

“好!好!”观众拍手叫好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郭骁骁发现那地上的石头碎末有些奇怪,虽然颜色很像石头,但是听声音却跟普通石头不太一样。

郭骁骁戳了戳郭芊芊,示意她看地上的碎末。

“那是?”郭芊芊瞪大眼睛,“木薯粉……”

郭骁骁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即便是要揭穿他们,那也不急在一时呀。郭骁骁拽着郭芊芊的胳膊,带着蔚青从人群中退出去。

两人远离杂耍的人群,郭芊芊叫道“姐姐为何不让我说?”

“咱们寡不敌众,当场揭穿他们,那是以身犯险。”郭骁骁牵着蔚青,淡定的说道。

“姐姐可是当朝郡主,镇国公的嫡孙女,难道还怕他们不成?”郭芊芊双手抱胸,“再说,姐姐从前不是最看不惯这些坑骗的行为吗?”

“虽是有着郡主的身份,但是我只是个挂名的。”

“姐姐手中无权,可是罗将军有啊。”郭芊芊得意的看向郭骁骁,“罗将军手握兵权,只需他一声令下,就算是要荡平京师也不在话下。”

“休得胡言!”郭骁骁责备她,“你休要说这样胆大妄为的话。宣弟刚刚当上护国大将军不久,你这样说是在给他抹黑。若叫旁人听了去,只怕会说他有谋反之心。”

“姐姐。”郭芊芊挽着郭骁骁的手,“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了。我也是替那些受骗的观众鸣不平嘛。”

“这些招摇撞骗的,自有开封府处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去别处寻乐吧。”

郭骁骁不理会郭芊芊,径自往回走。楠玥见郭骁骁走过来,便迎上去说道“二小姐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芊芊贪玩,咱们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是。”

“你可知,京师哪里有步摇卖?”

“奴婢出来的时候问过盈儿和秀儿,她们说京师的京云巷可以一游。”

于是,郭骁骁、蔚青和楠玥就去了京云巷。

京云巷最多的店铺就是卖首饰的了,郭骁骁想着给郭芊芊添一些珠钗什么的,便进了一家店。郭芊芊看着郭骁骁远去,心想,姐姐如今已经是金贵的郡主了,那些市井卖艺的小贩算什么东西!况且,那几个卖艺本就是招摇撞骗,应该被处决才是。郭芊芊便返了回去。

正好卖艺的收摊了,郭芊芊上前说道“嘿,你们这几个骗子胆子真大,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嚣张,还把摊子开到京师来了。”

“你谁呀?”班主上前吼道。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郭芊芊两手叉腰,“你们方才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时候,用晒干的木薯粉哄骗观众,我都看见了。”

“哟,小姑娘不要含血喷人啊。”班主走近郭芊芊。

“哼。”郭芊芊绕过班主,掏出帕子,弯下身子捡了些木薯粉。一个男子上前把郭芊芊推开,郭芊芊立刻把帕子背到身后。

那男子担心郭芊芊捡了木薯粉去做证据,便上前抢郭芊芊的帕子。

“滚开!”郭芊芊大叫道,“你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被郭芊芊用手指甲挠了一脸,怒道“我管你是谁,我定要将你这小娘儿们的手指砍断。”

“你别过来!”郭芊芊用手指着男子。

卖艺的其他男子都在看热闹,等着郭芊芊被收拾。

这时,郭骁骁已经买好了首饰,刚出门几步,就看到许多人往先前卖艺的那个地方涌去。郭骁骁心想,郭芊芊该不会去找那些人说理了吧?

郭骁骁暗叫不好,将蔚青交给楠玥,说道“照顾好蔚青,我去看看。”

“要不要跟将军说一声?”楠玥叫住郭骁骁。

“这点小事,还是不去烦他了。”

郭骁骁跟着人流涌了进去,走了好一会儿,就看到郭芊芊昂首挺胸的跟卖艺那些男人叫嚣。

郭骁骁叹了口气,当街与男子破口大骂,郭芊芊还要不要颜面了?

只听班主说道“这位姑娘,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这般污蔑我们?”

“我说的是实话。”郭芊芊大叫,“你们若是没有行骗,为何不敢叫大家看看你们方才卖艺用的东西?”

“是啊!是啊!”人群起哄。

“好。”班主朗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让你们看看。”

班主命徒弟们把打包好的东西从马车上解了下来,将碎掉的石头摆到地上,说道“这就是我们方才表演用的石头,现在我的徒弟要用锤子捶裂石头,让大家看看这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大理石。”

郭芊芊双手抱胸,等着他们露馅儿。郭骁骁暗叫不好,那些卖艺的既然敢当街让人看东西,那肯定已经不是先前那些石头了。

班主的徒弟一锤砸碎石头,那是先前“胸口碎大石”剩下的残石。

“诸位请看,这是真真正正的大理石。”班主捧起碎末,走到观众面前,让每一个人细看。

人群中有一男子说道“我有位亲戚喜爱收藏岩石,我因此也见过一些。这确实是大理石。”

“这不可能。”郭芊芊指着那观众说道,“你肯定是跟他们一伙的。”

班主又请了其他几位观众查看,每个人都点头说那是大理石,郭芊芊目瞪口呆。

“姑娘,这便是你诬陷我了。”班主谄媚的笑道,一副好像被人冤枉的样子。

“他们,他们真的是骗子!”郭芊芊对众人解释道,“我真的看到他们拿木薯粉充当石灰末了。他们事先在大理石上做了断口,待石头全部断裂,中间的木薯粉就会落下来。”

“姑娘,请你不要再污蔑我了。”班主卖可怜。

“师父,别跟她废话。”班主徒弟在一旁助力,“她这般污蔑我们,我们应该送她去开封府才是。”



第122章 宝仪郡主千千岁

郭芊芊闻言惊慌失措,嘴中大喊道“我可是宝仪郡主的妹妹,你们谁敢动我?”

“哟呵,你是郡主的妹妹,我还是圣上的弟弟呢。”班主一声令下,“带走。”

“且慢!”郭骁骁即刻冲出去,说道,“小妹不懂事,给几位添麻烦了。”

“你是她的姐姐?”班主挑眉问。

“正是。”郭骁骁彬彬有礼,“小妹不太懂事,惊扰了几位爷,还请几位爷不要放在心上。”

“姐姐!你跟他们客气什么?”郭芊芊瞧着郭骁骁来了,便放肆起来,“见到宝仪郡主还不快磕头!”

班主和几个徒弟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哄堂一笑。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宝仪郡主。”郭芊芊叉着腰。

远处传来马踏声,人群中有人惊道“罗将军来了”。郭骁骁暗道,怎么来得这么巧?

班主便道“既然你说她是宝仪郡主,正好罗将军来了,你敢不敢让罗将军亲自认一认?”

郭芊芊道“哼,这有什么不敢的。”

郭骁骁心想,话虽如此,可是罗宣那个冷面神未必肯理这档子事啊。

罗宣面色平静,依旧骑着他那匹战马,朝人群走过来。

“发生了何事?”罗宣问张云。

“许是京师小商贩发生了口角吧。”

罗宣眯了眯眼睛,人群中有人叫他的名讳,本不予理会,但是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郭骁骁吗?

罗宣眼睛扫了一周,惊道,怎么郭芊芊也在?这几人此时不应该在京云巷逛些首饰吗?怎么会跟商贩搅和到一起?

罗宣不得已停住了脚步,用低沉的声音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后来的观众早已不关注卖艺班主用木薯粉行骗之事,焦点全放在了郭芊芊的厥词上。

有人道“回罗将军的话,有位姑娘说,她是宝仪郡主的妹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从未见过宝仪郡主,便想一睹其容貌。可是又不知那姑娘说的话是真是假,正您过来了……便想向您求证。”

罗宣不动声色的看着郭骁骁,郭骁骁低着头没有看他。郭芊芊对上他的眼神,许是做贼心虚,同样也是回避目光。

百姓们都在等着罗宣下定论,但是罗宣闷不吭声,真是叫这群看客们心急。

“我从未听说过宝仪郡主还有一个妹妹。”

郭芊芊闻言,即便心里不舒服,但是完全不敢作声。

罗宣继续说道“诸位都想看一看宝仪郡主,看一看镇国公的嫡孙女,现下已经见到了。”

众人唏嘘不已,面面相觑,然而都把目光定格在郭骁骁和郭芊芊身上。

罗宣亦看向二人,说道“玩够了就回府吧。”

郭骁骁装傻充愣,郭芊芊看了一眼郭骁骁,见她没动,便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张云。”罗宣命令道,“护送郡主回府。”

张云下马,拱手道了声“是”后,走到郭骁骁面前恭敬地说道“请郡主回府。”

罗宣的战马已经走了好远,百姓都朝郭骁骁涌过去。班主和他的徒弟们更是惊慌失色。张云带着七八个侍卫给郭骁骁开辟出一条道路,一路护着郭骁骁出去。郭芊芊撇撇嘴,皱着眉头跟上去。

楠玥带着蔚青朝郭骁骁走来,看到身后跟着一大波人,被这景象吓到了。

“郡主无事吧?”楠玥担心那些百姓对郭骁骁图谋不轨。

“无事,不过是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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