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妖孽王妃要嫁人! - xp1024.com
《嫡女重生:妖孽王妃要嫁人!》


001 剥皮

被至亲的族人陷害是什么感受?

被至信之人捅刀子又是什么感觉?

若放在以前,谁要告诉白无杳,秦远会捅她刀子,她定会嗤之以鼻。可现在,正是这个她一心相待的人,她的夫君,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站在她面前,随时准备捅上那致命一刀。

白无杳的四肢被固定着绑定在柱子上,她被扒的只剩一件肚兜亵裤遮体,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漾了一室春色。

这个房间里,除了秦远,还有几个打扮怪异的人走来走去。此刻,被人这样看光了身子,白无杳的心里却已感觉不到羞愤。她望着秦远,心底一片冰凉:“秦远,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真信了那些传言,觉得我身上有藏宝图?”

秦远渡着步子,缓缓绕到她的身后。他温柔的伸手,抚向白无杳背后的一小块赤色印子,痴迷道:“无杳,昔年定国侯倾家荡产,替始皇招兵买马,这才站稳脚跟,成立晋国。可是,那个足以得到整个天下的东西,为何你们定国侯府没有老实交出来呢?你看,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竟不告诉我!”

他的话十分温柔,却让白无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嘲弄道:“秦远,你有能力当上抚远将军,却没有脑子!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我定国侯府真有那能倾覆天下的东西,当年又何必还要扶持始皇即位?”

“当年乃是大势所趋!无杳,事到如今,你还是乖乖说出这个秘密!不然,我就只能按照明珠所言,将你的皮剥下来,再用特制药水显形了!”

明珠?白明珠?白无杳沉下脸:“果然是我这个好庶妹告诉你的!呵,为了你,她还真的是伤透了脑筋呢。以为我死了,她就能顺利取代我,成为将军夫人了么?”

提起白明珠,秦远的脸上浮现一抹温柔:“明珠可比你听话的多!”顿了顿又道,“若只明珠一人所言,倒还不足为信……不过,当年我秦家和你白家有着一纸婚约,身为亲家,你定国侯府的机密,我们也是知道一些的。而这个秘密,每一任的定国侯,都会挑选一个女孩,将那东西的位置纹在她身上。”

话到此处,秦远收回那痴迷的目光,缓缓走到白无杳面前:“若不是明珠告诉我,你的身上有一块赤色纹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拿着那纸婚书来娶你为妻?成亲这几年,我自认对你不薄!我在沙场拼搏,我拼了命得到抚远大将军的位置,让你成为了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我如此用心待你,而你呢?你到现在,还不肯告知我定国侯府的秘密?”

“用心待我?”白无杳抬头,看着秦远轮廓分明的那张脸,突然浑身一颤,如同刚刚得知真相的那一日,她不寒而栗:“你用心待我,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秦远,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设计好了要拿我铺路!你要借定国侯的权势,让你平步青云!”

被白无杳揭穿了他的计划,秦远不怒反笑:“不错,我的确在拿你铺路,你也做的很好!让我非常满意!现在,你来帮我完成这最后一件事情,如何?”

002 无澄之死

“无耻!”白无杳恨得牙痒痒,她挣扎着想要撕碎秦远的丑陋面容,然而四肢被绑的死死的,她耗尽力气,也动不了秦远半分。

秦远见状,更是狂笑不已。良久,白无杳终是放弃了那徒劳的挣扎,长吸一口气:“秦远……事到如今,你我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但,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秦远见她此刻丧气的模样,不由得好笑道:“什么?”

白无杳抬头,眼睛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淹没:“无澄呢?秦远……我的弟弟,无澄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提到白无澄,秦远整张脸刷地一沉。白无杳看见他这个反应,暗道那封密信里说的大概都是真的了。她心下越发悲凉,几乎是哆嗦着开口求证:“三年前,无澄陪你去了军营。和萧国那一战,你斩取敌将首级,而我的弟弟,却永远留在了西北。秦远,我曾经对你毫无怀疑……无澄的死,我从来没怪过你。可是我没想到,斩下敌人首级的人是我弟弟!是你杀了我弟弟,冒名顶了他的军功!”

秦远眸色一暗,眼底涌起一股杀意。白无杳亦是不惧,直勾勾的与他对视。

尽管那封密信里说的已是如此清楚,可白无杳的心里竟然有一丝希望,希望秦远否认。

但秦远没有,他阴冷一笑,反问道:“你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这五个字,重重的敲进白无杳的心里,将那最后一点希冀也打的支离破碎。白无杳几乎是咆哮出声:“你为何要如此做?”

“为什么?”秦远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父亲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么?我就想让他看看,这个他一直瞧不起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高位!而你定国侯府,在没有了白无澄之后,又能成什么气候?。”

“秦远,你——”

“时辰到了!”一道阴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两人顺声望去,那一身巫装的人,正在一块沾满鲜血的牛皮上擦拭一把薄刃。

秦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转过身,又问了一句:“无杳,还不肯自己说出秘密么?”

白无杳一字一顿:“无可奉告!”

“是你自讨苦吃!”秦远麻利地扮开白无杳的嘴,给她硬塞下去一颗药丸。然后慌不忙的退了几步,对那人毕恭毕敬作揖道:“大师请!”

一身巫装的人举着刀一步步地靠近,看着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白无杳心里一颤,却也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

秦远喂的药很快有了反应,她浑身没了力气,几乎是四肢僵硬的吊在那柱子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连一点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绕到了她的背后,对着那块胎记,轻轻地捅了进去。

第一刀下去的时候,白无杳疼的猛抽一口凉气。因着没有力气,她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痛苦的一声:“啊!”

然而,这一声微低的呼喊,并不能改变什么。那把刀,游走在血肉边界,生生的剥下完整的皮,虽有停顿,到底一路剥了下去。冰凉的刀,每一次刺进肉,染着一股浓烈的腥气。

白无杳已疼的死去活来了几千次,一旦疼晕,马上就被凉水泼醒,再疼晕过去,又被凉水泼醒。如此周而反复,就只为保证这皮——是从活人身上取的。

003 残忍

随着皮的剥落,秦远的眼神越来越亮,像是看到那宝藏就在眼前似的。他狠狠咽了一口气,表情也逐渐狰狞:“哈哈哈,是我的!都是我的!”

血液顺着凉薄的刀刃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绚丽的花。浓厚的血腥在整个房间弥漫出一股冷寂之意。

秦远给的药,只是让她失去力气,无法挣扎,可那锥心之痛,终是难忍。不过,白无杳已是恨极了秦远,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他能如愿。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白无杳硬是忍住疼痛,直到切下最后一刀时,蓄积了全身的力气泵发而出,白无杳猛地一颤——那皮竟生生切开了一条裂缝。

“混蛋!”秦远一个巴掌扬了上去,白无杳被这巴掌扇的眼冒金星,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

“怎么办,怎么办?”秦远捧着那张剥落的皮着急道,“这皮必须完整才能显现出秘密,现在——”

“秦郎莫急!”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一股怒意从心口奔涌而出。白无杳抬头,盯着那缓缓走进来的人,她的好庶妹——白!明!珠!

白明珠盈盈一笑:“秦郎莫急,这皮可是个好东西。只要用姐姐的心头血滋养数日,这道裂痕,不消七日,便会恢复如初。”

此话一落,秦远几乎是狂喜的转过身,他看向白无杳——那曾经冰心玉骨的美人,如今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但凡秦远还有半点良心,但凡他能想想无杳曾为他做的无尽付出,他都不会对这样一个信他之深的人动手。而现在,那可得天下的宝藏已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秦远狠下心,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随口解释道:“无杳,原本想着作为补偿,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过现在,你已经知道无澄的事,那……我就绝对不能留你了!”

再没有片刻的犹豫,秦远举着那把寒刃,深深的刺了进去。

“嗤——”心头的热血如泉水奔涌,挥耗着白无杳仅存的几分生气。

那汩汩的鲜血冒着热气,将白无杳的双眼映得通红。她死死盯着眼前这疯狂的男人,似要将他那面容狠狠刻进脑海里。来日,若成厉鬼,她也好记住秦远的模样,将他撕做粉碎!

接满整整三碗的心头血后,秦远满意的退出密室,众人也皆鱼贯而出。

这空荡的房间,就只剩下了两人!

曾经,定国侯府内,那让人羡艳的一双姐妹,如今面对面站着,却再不似当年姐妹情深。

白明珠嘴上勾起嘲弄的一笑,片刻的沉默后,她从摸出一把匕首,将束缚着白无杳的绳索一把割断。

没有了柱子的支撑,白无杳再无力气,轰然倒地。长发黏在血肉模糊的背上,染出诡异的黑红色。她在一地倾红中抽搐着,十分狼狈。

“啧啧,看看你这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定国侯府嫡长女的风范?”白明珠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无杳,缓缓道,“当年我与秦郎真心相爱,可父亲非要阻止!结果呢,兜兜转转,以后,依旧是我永远陪着秦郎!”

听到这话,白无杳沉重的抬眼,将那一脸蔑视的白明珠看了个仔细。此刻的白明珠衣着高贵,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得意和甜蜜。

曾几何时,她的眼里不也是这份温柔与甜蜜么?可是,秦远哪里配得上这份用心?

“呵……”白无杳撑着一口气,不甘地回道,“他若真心待你,就不会非要娶我,不过是借我的势……说到底,你也不过一个可怜虫。”

“可怜?”白明珠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白无杳,心中的快感充斥而出,她嫣然一笑,“我的好姐姐,你以为,这个秘密是我告诉秦郎的么?”

004 真相

“可惜,你错了!”白明珠的话如同一把刀子,再次剜开白无杳的心,“白无澄虽然死了,可他害的两万大军魂留沙场,让陛下震怒!哼,死了还要拖累家族……好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前不久,定国侯府被抄了,那些旁支末节的族人,为了想活命,为了想要寻求抚远大将军的庇佑,争先恐后地告诉秦郎这个秘密!”

那些……族人?白无杳不可置信,这个秘密,远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可现在,为了活命,他们竟全都说了出来?白无杳更是存疑道:关于此事,府内知道的人乃屈指可数,如何现在,族人,白明珠,秦远等人全部都知道?

可是,她已没有力气再去想这许多事情。白无杳看着那沉浸在幸福中的白明珠,浮起悲凉一笑:“你也是……定国侯府的人……”

“我早就恨透了定国侯府。唯有秦郎,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她精致的笑脸在白无杳眼中逐渐放大,白明珠在她耳畔低声道:“定国侯府被抄的时候,父亲曾悄悄安排,把你那嫡亲的好妹妹白无笙送到了这里。”

“笙儿?”白无杳瞪大眼睛,笙儿来过这里?而她竟毫不知情?

白明珠嘲讽一笑:“不过,抚远将军府可不养闲人,所以我做主,把她送进了三皇子府。啧啧,想必这等国色天香,三皇子,可是会好好疼爱的呢!”

“什么……”

三皇子暴虐成性,又好美色,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折于他手。而现在,笙儿竟然被送进了三皇子府?

这惊天的打击终于将白无杳彻底击垮。她呕出了一大口血,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们……”

白明珠见状,十分满意,站起身来,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无的房间:“秦郎喂姐姐的那颗药,不仅能让姐姐失去力气,还能护住你的一口气,让你不至于痛死,可以熬过皮肉之苦。

不过现在,这颗药的滋味才能彻底让姐姐好好享受呢!在药效过去之前,那么痛,却死不了。呵呵呵,自己看着自己死去么?真有意思呢!”

白明珠说完,也不再纠缠,挪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

剥皮之苦,剜心之痛,在那扇门狠狠的关闭之时,数疼齐发,让白无杳呜咽出声。

秦远,白明珠,那些族人……

定国侯繁荣之时,不知多少人借势向上,现在倒了,竟一个个欺压上来。

世态炎凉,果真如此。更何况,还有那踩着澄儿尸骨登上大位的秦远,为了报复将笙儿送进三皇子府的白明珠。

一个个,真的是好的很呢!

那滔天的怒意,最终化为一抹冷寂。黑暗中,白无杳突然笑了一下,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美人,笑容达不到眼里,看着却森然可怖。她气若游丝,却携着一股毁天灭地之感,一字一顿道:“我白无杳……以血起誓,化作厉鬼……秦远等人,不死不休!”

誓言一毕,如一道红光,熄在眼睛里。她的生气迅速消散而去,弥留之际,白无杳眼前竟恍恍惚惚出现了几道虚影。

空荡的房间,似乎传来了幽幽的哭喊:“姐姐……”

“笙儿?澄儿?”

似有橙黄的光,在四周跳跃闪动。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热黑臭的气息。眼前几道虚影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在这沉闷的氛围中疯狂乱窜。

“啊!”这是笙儿痛苦的低吟……

“哧——”又是一声,如同秦远的剑扎进白无澄的胸膛里。

就像是逗留尘世幻境般,那些白无杳不曾亲眼见过的,弟弟妹妹的结局,此刻,却被周而复始的重现。

看着无澄死前的不可置信,笙儿被鞭笞之后的虚弱无力。白无杳红了眼,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啸道:“笙儿!澄儿!”

“大小姐,醒醒!”

“啊!”

“大小姐,快醒醒!”

005 重生

白无杳猛地睁开眼,面前一排人影绰绰。她浑身发凉,几乎是立刻挣扎着爬起。

“大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一位老嬷嬷端了一杯茶来。

这声音……白无杳呆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秦嬷嬷走上前,将白无杳扶稳坐好道:“方才老奴听到大小姐又喊了三少爷和三小姐的名字,大小姐虽还在病中,但若实在思念弟妹,不如让三少爷来给大小姐请个安?”

这是?秦嬷嬷?可是,秦嬷嬷不是数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么?

白无杳回了神,又环视一圈四遭:入眼处,是黄梨花木的圆桌,还有那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架。书案上,镇纸压着她辛苦抄写数日的黄白纸张。此刻,倾斜的阳光透过素色的帐子浸入,竟给整个房间渡上一层温暖。这正是定国侯府内,自己的闺房——潇湘阁!

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白无杳心中一痛,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突然静了下来。她低低咳了一声,强压下梦中心悸,方才颤颤地接过茶来问道:“秦嬷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秦嬷嬷道:“回大小姐的话,才刚刚过酉时,天还没黑呢。”见白无杳面色不太好,又关切道,“老奴见今日大小姐难得好睡,就没喊醒大小姐。现在大小姐可是饿了,要不要我马上传饭?”

白无杳看着秦嬷嬷关切的脸,又回想起秦嬷嬷上一世惨死的面容,心里不免难过,便低声应了:“不急!这会儿时间尚早,先服侍我梳洗吧!”

“诶!是!”秦嬷嬷忙出去吩咐了。

白无杳披了件衣裳起身。樱桃捧了洗脸水来服侍白无杳洗漱,又扶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

白无杳透过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稚嫩的,十二岁的自己,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原以为那时必死无疑,却不料一睁眼,自己竟重生回到了十二岁。彼时祖母刚刚去世,秦远也还尚未上门提亲,家里姨娘掌了大权,正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重生七日了,从一开始的惊慌,到现在的平稳,白无杳已逐渐适应了过来。谁知方才小憩一会儿,她竟又梦到了上一世惨死之事。想着秦远的薄幸寡义,想着自己一双弟妹的凄凉结局,白无杳浑身发冷。由于陷入回忆,整张小脸看起来愁云惨淡的。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遮着眼里的恨意。任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似稚嫩的壳子下面,已经换了一个深疮百孔的灵魂。

她是回来复仇的!

原以为必死无疑的白无杳,既然回来了,那那些害她的,欺她的,她就一个都不会放过!

樱桃见白无杳又坐着发呆,轻轻提醒道:“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白无杳回过神来,看着镜中樱桃的脸,敛了敛情绪道:“双环髻就好!”

樱桃应了,马上手脚熟练的给白无杳梳了一个双环髻。在选配饰的时候,樱桃看了白无杳一眼,此刻后者正对着镜子怔怔出神,并未关注她。想起陈姨娘的吩咐,樱桃咬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定,直接从妆盒中取了一对宝蓝色的攒丝珠花来。

006 樱桃

樱桃一边将珠花插在白无杳的双鬓间,一边劝道:“奴婢也知道,老夫人去世,大小姐伤心的不得了。可是再伤心,这日子也是要过下去的!这攒丝珠花,可是老夫人去年送给大小姐的寿辰礼物。大小姐想念老夫人,不若把这攒丝珠花日日带在头上,以全小姐的思念之情。”说完,樱桃还偷偷觑了一眼白无杳的表情。

这攒丝珠花,是白无杳的祖母,去庆巧阁特意定制的一对珍品。以黄金攒丝的精湛技术做成繁复的发簪,簪上点缀着蓝色宝石嵌出的精致小花。这一对攒丝珠花做工精良,价格不菲。

若是平常,这对珠花带上头上,的确可以衬得白无杳娇美可爱。然而现在带,却有一个重大的缺陷——这对珠花太艳了!

白无杳在心头冷笑一声,这樱桃乃是生母安氏亲自挑选,自幼服饰于她。白无杳看这樱桃很是聪慧,这才慢慢将她提到大丫鬟之位。不曾想,这样一个机灵的人,却把心思用在了别的地方。

“这几年,定国侯府并不太平,先是母亲离世,又是祖母……我若还带这样艳丽的首饰,岂不刺父亲的心?”白无杳皱着眉头,“樱桃,你服饰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何能犯这种错误?”

樱桃脸色一变,暗道自己做的太急了,忙跪道:“大小姐息怒,奴婢……奴婢……”

若是平常,见奴婢这么一跪,白无杳定是不忍心,抬手叫她们起来。可今日,白无杳却像是没看到似得,只盯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樱桃见状,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却突然听到白无杳问道:“樱桃,你可知,你今日错在哪里?”

“这……奴婢……”樱桃想了想,咬唇道,“奴婢不该善做主张!”

“善做主张?”白无杳低低一笑,“善做主张,自然是错。可你今日最大的错误,乃是没看清周遭形势,便胡乱选取。你可明白?”

听完这话,樱桃整张脸哗的一白。因着心中有鬼,樱桃几乎要以为白无杳是在借机点破她和陈姨娘私下往来之事。但这事极为隐蔽,眼前的大小姐如何会得知?

樱桃强压下内心惊慌,低声道:“是,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下去吧,唤秦嬷嬷进来!”

“是!”樱桃觑了白无杳一眼,见白无杳神色如常,想来方才大小姐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反而是自己心里着急,差点露出马脚。这样一想,樱桃才放下心来退了下去。

孰不知,樱桃这一如释重负的松气,却全然落在白无杳眼里,虽未开口,白无杳的心到底是冷了下去。

待樱桃出去,白无杳又看回镜中的自己——那光洁的额头上,竟有一团淤青。

这一道伤,可是那好妹妹白明珠给她留下的!

祖母去世,众人一一跪在灵堂前拜祭。轮到她时,站着身后的白明珠忽然推了她一把,让白无杳狠狠撞在棺材上。当白无杳撞晕昏过去之前,她分明听到,白明珠高声呼喊:“姐姐,就算你心中悲痛,又怎能撞棺随祖母而去?”

007 撞棺

若说白无杳撞棺惊讶到了众人,那白明珠的这一番话,就如平地起惊雷,让人不禁衍生猜出许多故事来。

有人窃窃道:“这定国侯府的嫡长女也不容易啊,三年前死了母亲,现在祖母一死,竟要撞棺随去。看来那定国侯对嫡长女不好的传言,也是真的?”

有人附和:“自从三年前,定国侯夫人去世后,这大小姐就一直深居简出,原以为是在思念母亲,现在看来,恐怕是另有别情啊!”

又有人点头:“若不是过不下去,哪里会当堂撞棺?”

但也不乏反驳之音:“定国侯人品如何,你我皆知,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针对定国侯白霄教女无方,当堂撞棺。白霄既惊讶众说纷纭,更对白无杳的举动极为生气。自原配安氏离世,他一直极为疼爱白无杳,可无杳何其不懂事,不过前几日向她提起预将陈姨娘扶正之事,今日便有这撞棺之举?让他生生受人话柄!

然定国侯是何等人物?虽然愕然愤怒,到底没有当堂发火,只是吩咐道:“快扶大小姐先去休息七日!”

名为休息,实则禁足。

这一切,和前世发生的一模一样。

前世的白无杳一醒来,便急着去找父亲解释,却又因带着那宝蓝珠花,再被训斥。可以说,在那以后。她在父亲心中的形象越发不堪。她一直不明白为何,直到秦嬷嬷去世的时候,在陈姨娘的冷嘲热讽中,白无杳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姨娘预先设计的。

先传出定国侯府对嫡小姐不好的风言,再指使白明珠推她撞棺,坐实了这个传言,让父亲对她失望。然后在后面的各种设计中,让大家明白,这个嫡长女白无杳,是何等的任性刁蛮。反而是流言中心的定国侯,是如何的委屈。

一旦情节反转,大家只会对曾经怜惜过的白无杳更加鄙夷。那么一直陪在定国侯身边的陈姨娘,想要扶正上位,想要废掉她嫡女的位置,是何等的轻而易举?

如今,又要故技重施?可惜了,那一晚,醒来的却是重生后的白无杳。

她在心底冷笑:这一次,陈姨娘,你的奸计,恐怕不能得逞了!

“大小姐!”一道声音打断白无杳的思路。她转过头,见秦嬷嬷走了进来,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还能活着,还能看见那些对她好的人,还能再将一切的悲剧挽回,这种感觉,让白无杳心头一暖,眼中竟也浮出一丝泪光来。

“怎么眼眶红了?”秦嬷嬷走上前,关切问道,“大小姐,可是额头又疼了?”

白无杳忍住泪光,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祖母过世,心里有些难过罢了。这几日,我也听了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说我——”

“小姐莫信那些!”秦嬷嬷皱着眉头,“这些丫鬟们也是胆子大了,竟敢来大小姐面前嚼舌根!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们。”

白无杳颇有深意的赞同:“潇湘阁的丫鬟们,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不过——”白无杳又说回此事,“侯门嫡女,受人欺凌,在祖母亡去之时,竟有撞棺之举。这些话,大概已经传遍京都了吧。”

还未等秦嬷嬷开口,白无杳又道:“父亲,一定是很生气了。怪我不懂事,才要我禁足七日。”

秦嬷嬷见白无杳一语点破其间关窍,十分震惊,但仍劝慰道:“侯爷是瞧小姐撞得狠了,怕小姐身子有恙,才安排小姐休息几日的。”

这一番话,说的毫无底气,白无杳也未反驳,只是微微一笑,又问道:“今日,是第八日了吧?祖母昨日下殡,竟也没人来通知我去。这会儿,想必父亲应该在芳和苑和姨娘用饭吧?”

“是!”

“走吧,拿上东西,我们去拜见父亲!”白无杳在心里低低问道:陈姨娘,你可准备好了么?

008 陈姨娘

芳和苑内,陈姨娘正在给操劳数日的定国侯白霄捏肩捶背。

一双白嫩的手在他肩部游走,一揉一按皆带了巧劲,让白霄舒服出声。

“侯爷,这样可是舒服了些?”陈姨娘温柔的开口。

白霄满意的点头:“这几日太过疲劳,有你这么一按,的确舒服许多。”

陈姨娘低声一笑:“能让侯爷舒服一些,就是妾身莫大的服气了。”见白霄放松的模样,陈姨娘话锋一转,突然自责道,“原本侯爷也不会这么辛苦的,哎,都怪妾身……若不是妾身想着这偌大的后院,以姨娘身份,管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也就不会向侯爷提出……

妾身没想到,这样反倒让大小姐生出不满,竟在老夫人灵堂,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见白霄眉头一皱,陈姨娘心中暗喜,继续自责道:“害的侯爷被人猜忌,妾身真的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与你何干?”白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无杳究竟为何做出那番举动。可你若把事情都揽在你自己的身上,就显得我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这与你,并无关系。”

白霄拉过陈姨娘的手,轻声道:“我罚了无杳禁足几日,又怕她再生事端,就连昨日下葬也没安排她出来。现下……只怕这孩子,会对我心生怨恨啊。”

“怎么会呢?”陈姨娘状似好心的劝慰,“都说父女连心,侯爷的心思,想必大小姐都能懂得。”

“父女连心?”白霄默不作声,若是真的父女连心,无杳又岂会当众给他难堪?

陈姨娘见状,猜到自己的话是对白霄起了作用,便不再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门帘一卷,一嬷嬷垂手进来禀告:“侯爷,陈姨娘,二小姐来了。”

“是明珠来了!”陈姨娘笑道,“这两日,侯爷累坏了,明珠为了侯爷的身体,缠着我学做点心给侯爷吃呢。这会子这么急匆匆的,定是做好了!”

听到白明珠为他亲自做点心,白霄欣慰道:“嗯!进来吧!”

“爹爹!”白明珠欢快的跑了进来,又端端正正的福了一礼,“女儿见过爹爹!”

白霄笑道:“老远就闻到香味了,说吧,今天给爹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啊?”

“咦,爹爹怎么知道我做了好东西?”白明珠疑惑地看向陈姨娘,见她含笑不语,立刻上前挽住陈姨娘的手臂,撒娇道,“果然,又是娘告诉爹爹的,是不是!”

陈姨娘笑着伸出手绢,把白明珠脸上的一点面灰轻轻擦掉,打趣道:“你啊,脸上的面粉都没擦干净,生怕你爹爹不知道你给他做了好东西么?”

“啊?”白明珠瞧着那蓝色丝帕上的一点白色,自己也是噗嗤一笑,“哼,谁叫娘老是告诉爹爹。”又转头道,“爹爹,快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嘛!”

见白明珠撒娇的小女儿姿态,白霄爽朗一笑:“好,我来尝尝!”

盒盖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丫鬟将盒中那碟热气腾腾的绿豆糕端了出来。

白明珠主动替白霄夹了一块,献宝似得说道:“爹爹,最近天气闷热,绿豆最能消暑,除了这盘绿豆糕,我还做了一大锅绿豆汤!爹爹今天就在这里陪我和娘用晚饭可好?等吃完了,珠儿亲自去把那绿豆汤给爹爹盛上来!”

“好好,今天爹爹都听你的!”

009 来访

这一声同意,登时让陈姨娘喜形于色,她连忙吩咐身边的方嬷嬷:“快去准备晚饭!”

方嬷嬷应声退下:“是!”

这一块绿豆糕入口即化,吃下去却别有一股清凉之意。白霄问道:“明珠,这里面加了什么?”

“加了薄荷!”白明珠靠近白霄,乖巧的说道,“珠儿知道,因为祖母去世,爹爹最近很是难过。再加上姐姐的事情,爹爹难免会生气。珠儿没什么能帮得上爹爹的,只希望这加了薄荷叶的绿豆糕,能让爹爹降降暑气!”

“好!好!”白霄十分欣慰。

陈姨娘也是掩帕一笑:“你看看,父女连心吧!父亲若是不高兴了,女儿都是能感觉到的!”

三人笑语然然,气氛好不融洽。突然,门帘卷起,一嬷嬷前来禀告:“禀告侯爷,二小姐,姨娘,大小姐来了!”

这突兀的一声,让陈姨娘脸色顿时沉了一下,不过也只一瞬,她马上浮起笑容道:“我说父女连心,是不是,这会儿,大姑娘也来了。算算时间,今天也是第八日了,的确该来了!”

听完这话,白霄的脸顿时沉了下去。白无杳禁足七日,今日解禁之后,竟然到晚上才来请安。再想到葬礼上她给自己的难堪,白霄更是不痛快,只低低应了一声:“去前厅吧!”

三人一共走到前厅,但见厅下,一素衣女子盈盈而立。

见到三人出来,那素衣女子对着白霄福了一礼:“无杳见过爹爹!”又看向白明珠和陈姨娘,轻轻点了点头,“二妹妹,姨娘。”

陈姨娘努起一笑,走到白无杳面前,关切道:“这些该死的奴才,大小姐来了,还不安排上座!这厅口哪里是站人的地方?若是风吹着了,大小姐的身体怎么受的住?”

这三伏天气,暑气正重,厅口哪里会有凉风?见陈姨娘这一番虚情假意,白无杳也只是在心中冷冷一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多谢姨娘关心!”又轻轻上前了两步,对着白霄再次拜下:“前几日,无杳失礼了。在潇湘阁静心的这段时间,无杳不停反思……今日出来,本该第一时间向父亲请安。只是无杳想着,父亲这几日十分操劳,昨日事毕,无杳希望父亲好好休息休息,所以才未来打扰。还望父亲恕罪。”

听完此话,知道了白无杳并非故意不来,而是关心自己身体,白霄脸色稍霁:“行了,别跪了,起来吧!”

白无杳起身,又道:“在潇湘阁的这几日,无杳虽没有在灵前尽孝,但想着父亲日夜操劳,心中不也无时无刻惦记着。所以,我替父亲抄写了两百卷往生经,希望父亲能轻松一些。”

“两百卷往生经?”白霄被白无杳的话惊住了。

要知道,在晋国,如有人离世,其嫡子都要亲笔为逝者抄写往生经。这寄托着哀思的往生经,在佛前供奉后,再在尾七当日烧给逝者。有传闻说,往生经是通往极乐的阶梯,抄的越多,逝者就能越早登入极乐之地。

不过那往生经冗长繁复,生僻字极多,小辈中,能静下心来抄写十卷已是不易。当年,太后殡天,皇上尽孝,不眠不休的,也只抄了一百来卷。旁的大家贵族,不过也只七八十卷罢了。而如今,白无杳竟然抄写了两百卷?

陈姨娘见白霄一脸震惊,心中却是不信白无杳能抄那么多卷,迟疑道:“看来大小姐最近果然没有闲着。这两百卷……莫说是我,就算家里的人都加起来,怕也抄不完那么多?”

白无杳在心中冷笑:就等着你不相信呢!你若相信,后面的戏可怎么唱下去?

010 见缝插针

白无杳扬起脸,微微一笑:“陈姨娘可是不信?秦嬷嬷——”她低声唤道,“拿进来吧!”

秦嬷嬷应声,用手捧着一个盒子来。那盒子往桌上轻放,却发出了“碰”的一声重响。盒盖掀起,一卷卷叠放整齐的,正是白无杳细心抄写的往生经。

白无杳拿起一卷,恭敬的递到白霄面前:“爹爹,请检阅!”

白霄展开一看,果然是往生经不错。这一卷字迹清晰,一笔一划,皆是认真,连那些生僻的佛家谒语,也是写的极为漂亮。

不过,这字迹怎么有些眼熟?白霄努力想想,突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这是亡妻安氏的笔迹!

白霄突然想起,白无杳的字,乃是安氏亲手所教。上一次看无杳练字,还是三年前,安氏还在的时候。不过那时无杳还小,写的字也并不相似。现在,这娟秀的字体,不仅像极了亡妻所写,更别有一股坚毅之感,可见是下过苦功夫的。

陈姨娘见白霄陷入沉思,不免好奇的往那纸上一瞧,待看清那字迹后,她猛然脸色大变。可见陈姨娘也没想到,白无杳竟会练的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字。再看看白霄这一副是陷入追思的样子,陈姨娘气的拧紧了帕子,心下恨道:安然,你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这一幕,都被白无杳收入眼里。她在心中暗讽道:若陈姨娘不多嘴,父亲是不会要查这往生经的。可陈姨娘的性子何等高傲,她自然是不会信自己能独立写出这么多卷。现在父亲一看到这字迹,就陷入对母亲的思念里。此等搬石头砸脚的事情,只怕让陈姨娘肠子都悔青了吧!

不过,这也只是一道小小的开胃菜罢了。既然她们敢算计在自己身上,那就要做好被反扑的准备!今天的好戏,可还没开唱呢!

白霄细细翻阅了这卷往生经,越看越不是滋味。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看着她掩在刘海下,额头上的伤口。由于离得近,他甚至能看见无杳眼下的淤青。

白霄心底一酸,自安氏走后,他一直忙于公务,已经有很久没有关心过无杳了。有多久呢?久到无杳长得这么大了,久到她的字已经写的这么好了,而他竟一点也没发现。这样说来,他果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啊!

“父亲,无杳写的,可是过关了?”白无杳抬头,温柔地与父亲对视。

白霄收起万般思绪,苦涩一笑:“好,不曾想,我的无杳,已经写的这么好了。”

白无杳仰着头,开口道:“这往生经,必须要亲手抄写,方才心诚。不过,晋国开朝以来,也有不少子女代父母抄写的例子。父亲为了祖母的事情,已是劳累不已,朝中又有事情要忙。若还让父亲熬夜抄写这往生经,就真的是无杳不孝了。所以,这两百卷往生经,乃是无杳替父亲所抄,算是……一点孝心。”

“替我所抄?”白霄愣了愣。若说白明珠做点心,是宽慰了他的心,那白无杳此举,就真真是解了他面前的窘境。

近期朝中事忙,虽有几日丧假,可成堆的公文还等着他批阅,哪有闲暇时间去抄写往生经。但若不写,时间一到,连七十卷都交不出来,他堂堂定国侯,定会被世人嘲笑。现在,白无杳不仅帮他抄写,还远远超过了这数量,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白霄轻轻拍拍白无杳的肩膀,欣慰道:“好无杳!”白无杳也不说话,只是回以一笑。

见这对父女其乐融融,白明珠心中极是不满,就因为白无杳抄了这往生经,父亲就把丧礼当天的事情都忘记了么?那日,白无杳可是让定国侯府的面子都丢尽了啊!白明珠轻轻哼了一声,旧事重提:“大姐姐真是厉害,这么多卷,怕是挺费心神的吧?看来,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大姐姐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白无杳缓缓的转过头,看向说话的白明珠。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白明珠!

其实,白无杳一直有些庆幸,自己醒来是在禁足的这段时间。如果是其他时候,让她刚刚重生就面对这些害她匪浅的人,白无杳只怕会当场冲上去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前世,陈姨娘表面上待她极好,连白无杳自己都被骗了过去。有着陈姨娘的“关心”,白无杳对白明珠也一向亲近。哪怕是出了撞棺的事情,她也只当以为是自己神思错乱无意之举。

后来自己渐渐失了父亲喜欢,她也以为是自己之故,对陈姨娘和白明珠从未生出过半分怀疑之意。直到后来秦嬷嬷惨死,白无杳才逐渐明白陈姨娘这些年的精心算计,但为时已晚!

这次醒来后,想着要见这些人,心中多少复杂滋味涌动。还好禁足这个理由给了她一点点缓冲的时间,让她得以将思绪都理个清楚!

白无杳仔细看了看白明珠,此时的白明珠尚且年幼,眉眼之间也不似长大后那般充斥着精明算计,更多是一种稚嫩幼稚。

她轻轻勾了勾唇,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现在,白明珠偏要往枪口上撞,若不如她的意,岂不辜负了今日来的本意。

011 拆穿

白明珠的话一落地,白霄的脸就略沉了几分,想必是又回忆起了白无杳撞棺之举,心中略有不满,正想开口,却见白无杳笑道:“是休息的差不多了。说来,我还一直未对妹妹好好说声谢谢!那日……多谢明珠妹妹扶了姐姐一把!”

“什么?”白明珠一头雾水。

白无杳一副感激的语气道:“祖母过世,我悲痛难忍。轮到我拜祭时,忽然精神恍惚,朝棺材撞了过去。幸好有人拽紧了我的袖子,才不至于伤那么重。我虽磕晕了过去,但后来听方嬷嬷讲,那时离我最近的就是明珠妹妹。怎么,难不成是嬷嬷糊弄于我?”

还未等白明珠开口,白无杳眉头一皱,登时怒道:“这个方嬷嬷!这样大的事情,如何还与我玩笑!”

“方嬷嬷?”白霄问道,“哪个方嬷嬷?”

“就是陈姨娘身边的那个方嬷嬷啊!”白无杳环视一圈,小手指向方嬷嬷道,“方嬷嬷,那天你听陈姨娘的吩咐来探望我时,我问过你这件事。你回答我,是二小姐扶的我,是不是?”

“这……”被白无杳突然点名,方嬷嬷浑身一颤,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日,白无杳晕过去后,陈姨娘特意派了她去盯着白无杳。白无杳醒后,见自己的袖子有所破损,也的确问了她是怎么一回事。

那时,方嬷嬷颇带自豪的回到:“大小姐,这是二小姐为了拉住大小姐,避免大小姐出丑不小心扯破的!若是大小姐恼了,改明儿我做一身衣裳赔给大小姐便是!”

不怪方嬷嬷如今不敢开口,自三年前,定国侯夫人安氏死后,内院之事物都移交到老夫人手中。可老夫人并不爱管这些,又都派给陈姨娘打理,却总时不时的敲打着她们。现下老夫人一死,内院大权算是彻底落在了陈姨娘手中,方嬷嬷仗势欺人,自然是连这无人庇佑的大小姐都敢揶揄几分。但是现在,当着定国侯的面,她哪里敢把原话说出。

“这……这……”方嬷嬷想了半天,仍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无杳见她这幅慌乱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那狐假虎威的人,如今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又看见陈姨娘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怕,她是在想白无杳问这话究竟有何深意吧。

然而,白无杳并不会给她这个时间,她看向方嬷嬷,语气中加了几分威严:“你只说,那天,是不是二妹妹扶的我?”

“这……”方嬷嬷正欲再想,却对上白霄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忙磕头道,“是是是!是二小姐扶的大小姐!”

白无杳在心中冷笑,终于说出来么?那么,接下来,对于父亲的猜疑,陈姨娘,你可还能承受得住?

白无杳对着白明珠福了一礼:“那,姐姐便在此谢过妹妹了!”

听完这话,陈姨娘猛然反应了过来,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而白明珠却依旧是一脸不解,只能随口回应道:“不用谢!”

然而,在听到白明珠亲口承认后,白霄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白无杳无意的一句道谢,倒让他突然疑惑起当天的事来。

012 祸从口出

那时,无杳碰棺后,是明珠大声的喊出那句撞棺寻死之言,才让众人把话题都转到他的身上。事后,他虽对明珠大呼小叫这事十分生气,但更为愤怒的是无杳的举动。

现在仔细想想,为何大家竟都以为无杳是寻死,而不是不小心磕碰着了呢?说到底,还是因为明珠这话,才导致大家没有往别处去想罢了。

不管无杳是真的想寻死,还是无意磕碰着,明珠既然有心拉了一把,那为何还会高声喊出那种话来?

如果……不是无杳不小心呢?如果,是有人故意要推她,让她撞上去呢?

见父亲已经起了疑心,白无杳也不再提此事,话锋一转,自责起来:“听闻那日,我的举止让整个定国侯府都蒙羞了……

祖母生前对无杳及是疼爱,而无杳却做出这种举动,还让父亲遭人非议……无杳知道,父亲心里,定然对无杳很是失望。所以,无杳决定,以后每日去祖母的佛堂念经讼福,祝祖母早登极乐。”

说到这里,白无杳的眼里浮起盈盈泪花,却咬着唇,强忍着它不落下。白霄看着她这幅隐忍的样子,心疼道:“你有这心,便是好的。佛堂这种地方,你一个小女孩,就别总去了。”

白无杳低声应了,那怯怯的样子,更让白霄心疼,他伸手,抚开她的刘海问道:“额头上的伤还好么?”

白无杳甜甜一笑,似乎为父亲如此关心她而感到开心:“不疼了,多谢父亲关心。”

白明珠见两人并未为此事有任何争执,正欲再说,却被陈姨娘一把抓住袖子。她疑惑的转过头,只见陈姨娘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白明珠虽然内心不甘,但也只好听陈姨娘的话,不再有任何举动了。

拉住白明珠后,陈姨娘笑道:“大小姐难得来我这芳和苑,现在天色也暗了,大小姐要不用了晚饭再走?”

“是啊!”白明珠也不甘示弱的插话道,“今天爹爹答应了陪我和娘亲用饭,大姐姐若是也留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名为邀请,实为炫耀。白明珠是想要告诉她,父亲没空来看她,却有空在这里陪姨娘吃饭么?若是以前的白无杳,定然又会为这事伤心不已。可是如今的白无杳,却只捏着白明珠刚刚的那句话,喃喃重复道:“……娘亲?”

陈姨娘脸色一变。这几年,因着自己位高权重,丫鬟婆子也都尊称自己一声二夫人。可她晓得,她不过是定国侯府内的一名姨娘罢了。

晋国极重礼数,长幼尊卑,嫡庶有别。白明珠虽然极得定国侯宠爱,私下叫叫娘亲也就罢了。现在,当着定国侯和白无杳的面叫出这两字,只怕白无杳心里会不舒服。

果然,白无杳皱起了眉头,面上虽无过多表情,心里却默默嘲弄道:“白明珠,你可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白无杳闭闭眼,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眶却是有点红了,她福了一礼道:“二妹妹好意,原不该推辞,只是无杳还要回去替祖母讼经,就不陪父亲了!”顿了顿,语气里已有点哭音,“爹爹,无杳先回了!”

“诶!”尚未等白霄开口,白无杳已极快的离开。看着那仓皇而出的单薄背影,秦嬷嬷赶紧回到:“侯爷,老奴告退。”

见白无杳走了,白明珠心中极是欢喜,又转头道:“爹爹,看来大姐姐是没口福了,娘亲做的菜,爹爹可要多吃几口啊!”

“住嘴!”

白霄突然发难,让白明珠吓了一跳:“爹爹,怎么了?”

013 管教

白霄心里有气,倒不忍对白明珠发作。他转过头,对着陈姨娘道:“韵儿,我虽一向对你母女两人宠爱有加,可这规矩还是得守!你现在让明珠喊惯了,以后若是出去也这样失礼,岂不有损侯府体面?”

陈姨娘面色一僵。这么久以来,仗着白霄的宠爱,白明珠也并非第一次当着白霄的面如此称呼她。虽说不合规矩,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料今日,白无杳仅仅说了一席话,就直接让白霄改了态度——这不得不让她感到有些心惊。

见白霄已经有些不开心,再加上自己理亏,陈姨娘不敢辩驳,只能低低应道:“是,侯爷!”

白霄点头,又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儿。想起白无杳方才隐忍的委屈,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虽说不愿相信,但关于这件事情,他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珠,那天真的是你扶住的你姐姐的么?”

此话一出,陈姨娘暗道不好——看来侯爷果然是怀疑这事了!

白明珠也没想到,白霄还会追问这件事情。一时间,她心里竟有些发虚。

作为庶女,白明珠一直对嫡女白无杳嫉恨有加。这嫡女之位,她也早就想取而代之!丧礼上,她随着无杳进去,看着白无杳在她前面认真拜祭,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祖母死了,如果白无杳也随祖母而去,这该多好?

心里一旦生成了这种念头,她便非做不可!于是,她轻轻挪到白无杳的身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然后……推了白无杳。

当看到白无杳那单薄的身体狠狠地撞向棺材时,她的确有一瞬的爽快。可是,她马上反应了过来,现在大庭广众,未必不会有人看见她的举动!

所以,她一把抓住了无杳,假意是扶住了她,接着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姐姐,就算你心中悲痛,又怎能撞棺随祖母而去?”

她想把责任全部推给白无杳,这句话也的确起了她预想的效果。可现在,面对白霄的询问,白明珠竟有些说不出口。

白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可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往日活泼的她,现在却一直扭捏不言,定然是心里有鬼。

“明珠……”白霄已有些薄怒,“回答我,是不是你扶住的无杳?”

白明珠被他这一吓,急忙点头道:“是是……是我扶住的。”

“既然是你主动扶住的她,又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些话?”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陈姨娘见势不对,急忙岔道,“大小姐冲上去撞棺,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情啊!明珠虽说眼疾手快,拉了大小姐一把,到底吓得不清啊。那种时候,明珠……难不成……侯爷以为是明珠故意推了大小姐,再喊出来让她出丑不成?”

陈姨娘的插话,反倒让白霄更为疑惑:“我还没说是明珠推的,你急着辩解些什么!”

陈姨娘一窒,没想到自己一急反倒露了马脚。可她到底心思多,立刻强压镇定道:“我知道侯爷心疼大小姐!可是这没凭没据的事情,侯爷反倒拿来质问明珠,就不怕让明珠伤心么?”

014 背后是谁在指点?

这话让白霄十分不快!证据?光看白明珠现在这幅怯怯的模样,还要什么证据?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再多问两句,白明珠肯定会承认。然而,这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么?对这个一向宠爱有加的女儿,他真的想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么?

片刻的沉默,白霄叹了口气,吩咐道:“以后好好管教!”说罢,他拂袖而去。

“侯爷!”

白霄的不欢而去,让白明珠害怕地问道:“娘……爹爹怎么了?”

陈姨娘的眉毛拧做一团,恶狠狠道:“那小贱人的一席话,让你爹怀疑你了!”

“啊?”白明珠瞬间慌了起来,“那怎么办?爹爹……”

“别怕!”陈姨娘安抚道,“别说这事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证据,你好歹也是侯爷的女儿,侯爷不会拿你怎样的!只是,以后这样鲁莽的事情,明珠你可不许再做了!那天那么多的外人在,你下手之前,怎么不好好思量一下?仔细被发现了,那对你名声可极为不好!”

白明珠咬咬唇,却丝毫不为此事感到愧疚,反而气到:“真后悔没下手重点,她要是撞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哼,若真就死了,这事情才算麻烦!行了,那小贱人撞就撞了!只是你以后,可不许这么莽撞了!”

见白明珠不甘愿的点了头,陈姨娘才放下心来。不过,对于白无杳今天的表现,她也是颇为疑惑,难不成白无杳撞这一下,竟变得聪明了?

陈姨娘哪里会知道,这一撞,给白无杳带来的,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今晚之举乃是白无杳一人所策,并无人指点,陈姨娘也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现在的陈姨娘开始盘算着,今晚之事,到底是谁给白无杳出的主意?更重要的是……她要怎么动手,把白无杳身边的人一个个清除掉!

此刻,莫说是陈姨娘心有疑惑,就连跟着白无杳多年的秦嬷嬷也是十分不解。方才,秦嬷嬷打听到,大小姐走后不久,侯爷也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芳和苑。自陈姨娘得宠以来,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秦嬷嬷掀帘而入,见白无杳正在桌前读书,悄悄放缓步子走了过去,轻轻福礼道:“大小姐!”

白无杳抬头:“秦嬷嬷回来了,打听到了么?”

秦嬷嬷点头,压低声音回复道:“大小姐,侯爷没有在芳和苑用饭。大小姐刚走不久,侯爷就直接去了书房!”

白无杳唇角轻轻扬起,果然,她所料不错!

见白无杳这幅似乎早就猜到了的样子,秦嬷嬷心里更是暗疑:一向心性如水的大小姐,今日怎会如此厉害?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侯爷怀疑起陈姨娘来。

见秦嬷嬷那副疑惑又不敢多问的样子,白无杳轻轻一笑,问道:“秦嬷嬷,在想什么?”

“这……大小姐……”

白无杳看着秦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回道:“是不是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015 交心

秦嬷嬷抬眼,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大小姐。

平心而论,白无杳是她一手带大,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现在高及肩膀;从稚嫩一团,到现在眉眼初开,白无杳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但终究,她还太小!秦嬷嬷心道:不管变化再大,如今的大小姐,也才十二岁。

别家的大小姐,在白无杳这个年纪,哪个不是正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唯独她……秦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又在脑海中回想起大小姐今日所举。

从一开始,大小姐拿出往生经,将侯爷震住,让侯爷无心提起禁足之事。接着,她再无意提起当初撞棺之事,把矛头引向陈姨娘和二小姐。然后,她抓住二小姐的话柄,却也不哭闹任性,反而隐忍离开,让侯爷极是心疼。

这一切,若说是巧合,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更何况,大小姐今日说的话,看似闲话家常,可四两拨千斤,偏偏回回直指重点,让侯爷一步步对陈姨娘起疑!

但若不是巧合……秦嬷嬷不免叹息道:“大小姐,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见秦嬷嬷有些低落,白无杳将书合上,突然沉默不语。

桌前的烛火跳跃着,将白无杳的影子投在墙上,拉的极长。不知为何,秦嬷嬷见到这样的无杳,竟从心中生出一股悲戚之感。良久,秦嬷嬷听到白无杳开口,轻声问道:“我变了……秦嬷嬷,会害怕我么?”

怕?秦嬷嬷一怔,她如何会怕?只是她不知道,大小姐如今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秦嬷嬷也知道,白无杳是定国侯的嫡长女!这个名号,听起来虽风光大好,可到底孤女无援!莫说陈姨娘,这内院还有不少人盯着这位置。凭秦嬷嬷一人之力,很难护无杳周全。若无杳能自己成长,那自然最好。可是这样的成长……

“老奴怎么会怕?只是……都是老奴不好!”秦嬷嬷愧疚道,“老奴……没有保护好大小姐!”

“秦嬷嬷又何必自责呢?”白无杳轻声道:“我知道,一直以来,秦嬷嬷不愿我去接触那些腌臜的事情。可是,人都要学会长大的。”

“老奴知道……只是……老奴觉得对不起夫人。”提起已逝的定国侯夫人,秦嬷嬷眼睛一酸,“夫人走的时候,老奴发过重誓,要护大小姐周全。可现在……竟也要大小姐经历这些事情,是老奴没用!”

白无杳心中一涩,对着秦嬷嬷认真道:“秦嬷嬷,以前我有母亲保护,又有祖母庇佑,虽然这府内有很多黑暗的争斗,可总不入我的眼。现下,我什么保护都没有了,只能靠自己了。”

“大小姐……”

“更何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白无杳袖中的手已紧紧捏做一团,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更何况,我若不成长起来,谁又来照顾无澄和笙儿?我总得,为他们多做打算……”

秦嬷嬷也是一怔,她万万没想到,当她还在操心如何保全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想的如此的深远。

016 暗中的人

是啊,还有无澄少爷——这定国候府唯一的嫡子!想到这里,秦嬷嬷忽然暗骂自己目光浅短!

这以前,她只想着要如何保全夫人留下的孩子,却不想侯府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若几个孩子当真是一尘不染,秦嬷嬷能护得住他们一时,又哪里护得住一世?更何况,还有无澄少爷!

白无杳蹙眉,沉重道:“秦嬷嬷你也知道,无澄的位置……也是有不少人在觊觎的……”她点到即止。

重活一世,对于未来的走向,白无杳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如此,她才要拼尽全力不让祸事重演。

不过,现在的她还尚且年幼,一举一动,都得倍加小心。如若她表现的太过突出,定会招人怀疑。秦嬷嬷虽是陪她已久的老人,但……此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她决计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秦嬷嬷大概一直在沉思白无杳的话,半晌都没有答话。白无杳幽幽问了一句:“嬷嬷……会不会怪我任性?”

秦嬷嬷回过神,摇了摇头:“以前,是老奴目光短浅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大小姐变得如此厉害,一言就能指出真相,可她的确一个字都没说错!秦嬷嬷道:“大小姐说得对,不论如何,咱们得多为三少爷考虑!”

白无杳伸手扶起秦嬷嬷,真心道:“秦嬷嬷,母亲走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你。这些年,你一直做的很好。但现在陈姨娘独大,府里众人又惯会看人眼色,所以,我能信的……就只有秦嬷嬷一人了!”

这番话,让秦嬷嬷感动不已。见白无杳心意已定,秦嬷嬷虽内心沉重,到底有几分欣慰,当下便跪道:“既然大小姐已经决定,老奴就不再阻拦了。从今以后,老奴定当竭尽全力协助大小姐!”

白无杳含笑点了点头。

其实,白无杳心里也清楚——陈姨娘受宠多年,母亲在的时候,尚还拿陈姨娘没有办法。更何况现在只有她一人!想要一举扳倒陈姨娘,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既然她回来了,陈姨娘就别想再以前的安逸日子!

潇湘阁的钉子,她会一个一个的拔除。

陈姨娘的势力,她会一点一点的打压。

而自己的弟妹,她会永远好好地护着!

白无杳又坐回了书桌前,她取过一页纸笺,就着明亮的烛火,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开始书写。

夏夜闷热,她早吩咐了将窗户全部打开。微风轻抚,烛火略略跳了一瞬,似有异动。白无杳突然搁笔,快速地走到窗前。

夜已深,众人早已睡下,潇湘阁极其安静。此刻月色正好,明亮的月光洒下,将院中池塘里的亭亭荷花映得格外美丽。

白无杳盯着那池塘假山良久,抿着唇,却不说话。

庭前突然传来了蝉鸣,白无杳撤回目光,伸手拉过窗。片刻静默后,她猛地一下推开窗户。

不过,依旧是常看的景色,并无半点异常。白无杳愣了愣,兀自自嘲道:“看来是我多疑了!”说完此话,她退回到桌前,将案上的纸笺细细收起,吹灯休息。

潇湘阁彻底地黑了下来,唯有月色朦胧,好不旖旎。

黑暗里,假山中,有人低低一笑:“真是个敏感的小丫头!”

017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一夜无梦。

第二日,白无杳醒的极早。待她简单梳洗后,秦嬷嬷便吩咐上了早饭。

一碗小米粥,配上各色酱菜及五色点心,看起来极是精致可口。

樱桃走了过来,欲为白无杳布菜。白无杳看着这背主之人,心里颇为不快,便吩咐道:“不必布菜了,去收拾其他的!”

樱桃低声应了,白无杳夹了一块绿色点心,刚要放入口中,眼角余光却瞥到樱桃径直走向书桌。

哼,白无杳在心底冷笑:果然,陈姨娘还是不信往生经是自己所抄!想要来搜集证据?只可惜,这回恐怕要让她失望了。还有樱桃,可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昨日自己已提醒了她,她却丝毫不知悔改,仍和陈姨娘来往。也罢,既然心不在她这里,那就一个也不要!

樱桃在书桌前翻来翻去,白无杳假装没看见,坐在桌前默默地吃着早饭。这可是陈姨娘静心准备的,自己如何能浪费?

要知道,陈姨娘自接手侯府内务以来,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对原配留下的这几个儿女也是极好,绝不落人话柄。

比如,只是一道早饭,陈姨娘却能日日给白无杳弄来“梅花五弄”做茶点。这“梅花五弄”乃是京城如意坊的珍品点心——以江南的糯米配上晋北的蔗糖,再加上京城落梅山上特有的白梅。一道点心做成梅花的样子,点染了五色,极是精致。

如意坊的东西,由于做工考究,用料复杂,一向贵的离谱。这小小的一盘,就要二两银子。京中达官贵人虽多,却也不见得经常买。但这样一道糕点,却日日摆在白无杳的餐桌上。不得不说,陈姨娘的心思果真精巧,若非她两世为人,只怕也要被蒙蔽过去。

有一句话,白无杳是知道的: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陈姨娘拿着侯府的银子,让自己过着奢侈的日子。一方面,让自己养成奢靡的习惯,另一方面,也让府内其他人,甚至是让定国候府的其他族人,对自己不满。

而始作俑者的陈姨娘,却没有人会怪她!毕竟,对嫡子嫡女好一些,这本就是应该姨娘该做的。她这些举动,不仅不会被指责,反而会被世人称赞。哪怕是有人发现陈姨娘这招“捧杀”之举,但也绝不会插手管这闲事。

前世的自己,由于这样的培养,果然变得有些奢侈。直到成婚后,当她一人支起整个抚远将军府时,白无杳才知道陈姨娘这时的“良苦用心”。

话说回来,只这一件小事,白无杳就已经看出陈姨娘的势力渗透的多厉害。不过三年时光,这潇湘阁的人居然都听陈姨娘的吩咐!陈姨娘安排了这“梅花五弄”,潇湘阁的人,竟真的每日都能弄来。白无杳毫不怀疑,如此刻是自己安排,潇湘阁的人未必会如此尽心尽力。

可是,自己平时待这些人不薄,为何潇湘阁的人,竟一个个的背叛自己?白无杳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卖!身!契!

018 计划

潇湘阁的人,都是白无杳还年幼时,母亲安氏替她亲自挑选的。每一个,也都在进府的时候就签了卖身契。

这些东西,以前是由母亲保管。母亲走后,她也没过问这东西的下落。想必是陈姨娘管理内院时就已借机拿走了!

难怪呢……卖身契这东西,如同捏住了那些人的喉咙,让他们哪里敢不听陈姨娘的话?

这问题的关窍一旦想通,白无杳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接下来,可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理此事!

用完早饭,白无杳算了算时间,对着秦嬷嬷问道:“秦嬷嬷,这几日无澄和笙儿都是多久来的?”

秦嬷嬷想了想,回道:“大小姐病着的时候,三小姐身子不好,并不常来,倒是三少爷每天都来!三少爷关心大小姐,虽说有着侯爷的命令进不来,但每每都会拉着我问好半天呢!诶,奇怪,平日这时候,三少爷早就来了,怎么今天还没动静?”

听完此话,白无杳不经意朝樱桃处瞥了一眼。见樱桃假意收拾,实则偷听的样子,白无杳抿了一口茶,对秦嬷嬷吩咐道:“你去接一下三少爷,看看是什么事情绊着了!”

待秦嬷嬷应声退下后,白无杳突然唤道:“樱桃!”

樱桃一怔,忙应声过来:“在!”

白无杳招手道:“樱桃,你过来,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樱桃见白无杳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慌,生怕大小姐提及陈姨娘的事情。不过,此事绝无他人知晓,她便不信大小姐能说出什么东西来。于是,樱桃放心走了过去:“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白无杳浮起一笑,趣道:“我听说,你以前在乡下是定过亲的。后来家里很不太平,你才被你爹卖给了人伢子。听说,又经历了不少波折,你才辗转到了侯府,是不是?”

樱桃面色一白,不想白无杳连此事都知道,慌问道:“大小姐……如何知道此事?”

白无杳认真道:“原本我并不关心这些琐事,但你是我器重的大丫鬟,你的事我一向很留心。”

若是旁的丫鬟听到这话,必定会十分感动。但樱桃心中有鬼,不由得更加慌乱起来。

“奴婢,多谢大小姐关心!”樱桃跪下,略一思索,仍是开口问道,“奴婢冒昧,敢问大小姐是从何处得知此事?”

“算是巧合吧。”白无杳屈指揉了揉额头,似乎是在回忆,“前些日子,秦嬷嬷去玲珑阁为我订制衣裳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子。那人在玲珑阁做工,反被人诬陷弄脏布料,秦嬷嬷见他老实又可怜,帮了他一把。”

瞧樱桃听得十分仔细,白无杳不着痕迹的一笑,继续道:“那男子告诉秦嬷嬷,他是从晋北的李家村过来的。如此千里迢迢,就是为了找到当年被卖的未婚妻。”

“晋北……李家村……”樱桃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是……是他?”

“秦嬷嬷说,那男子找了很久,最终确定他的未婚妻是被卖入了定国候府。”

019 晋北李家

“秦嬷嬷觉得这事很是奇怪,回来后便告诉了我。我刚想调查,又突遇祖母故去,直到最近才想起此事。”

见樱桃陷入沉思,白无杳顿了一顿,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樱桃在晋北的确有一个未婚夫婿,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极好。但樱桃父亲好赌,输的倾家荡产后,就把樱桃卖给了人伢子换钱。她那未婚夫婿也是憨厚老实的人,得知此事后,便揣着全家的积蓄去换樱桃。只可惜杯水车薪,人伢子不够银子不肯放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却能为樱桃下跪,请求人伢子给他半年时间,让他攒够钱赎回樱桃。不过,当他攒够了钱,樱桃却已兜兜转转,卖入了定国候府。

前世的这个时候,樱桃的未婚夫婿终于找上了定国候府,却被侍卫大打了出去!陈姨娘得知此事后,连忙派人打听底细,待摸清楚后,她便以这男子为诱饵,恩威并施,让樱桃彻底背叛自己。

白无杳低头看了她一眼。此刻,樱桃的眼里已蓄满了泪水,因为情绪不稳,她的身子甚至有些颤抖。

樱桃的内心非常复杂。这么多年了,却不想再听到那人的消息……她不是没有等过他……可惜,她被转手卖了太多次,到现在,樱桃自己都记不清家在哪里!要知道晋北那么大,可不止一个李家村。

更何况……她卖身时,父亲为了多赚银子,让她签的是死契。签了死契的奴才,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哪里还敢幻想以后?

再后来,她被卖进了侯府,虽然大小姐脾气极好,但侯府是什么地方?樱桃自己也知道,此生能够离开的机会实在渺茫。所以……她早就对此事不抱幻想!却不想,这时候听闻,他找上来了?

见樱桃陷入沉思,白无杳开口道:“对了,那男子的名字,我记得秦嬷嬷告诉我,叫李……李……”

“李冉……”樱桃颤声道,“是不是,叫李冉?”

白无杳放下茶杯:“不错,是叫这个名字。”

得到确切的答复,樱桃整个人蓦地一抖,两行泪水潸然而下。此举在主子面前太过失礼,樱桃马上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痛哭流涕。

其实,在这之前白无杳早就决定,等她拿回卖身契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樱桃发卖,毕竟她生平最恨背弃之人。可现在,看见这样的樱桃,不知为何……她心里瞬间改了主意。

陈姨娘惯会使用恩威并施这一招,而她白无杳,又如何不会?

想清之后,白无杳轻声开口道:“樱桃……陈姨娘那边的茶……好喝么?”

樱桃浑身一震,她抬头,脸色苍白地看着白无杳:“大……大小姐……”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

樱桃不可置信,强犟道:“大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懂。”

白无杳嗤声一笑:“樱桃,你觉得……我既然说得出这种话,又怎会没有证据呢?”

020 恩威并施

见樱桃佯装镇定,白无杳一边敲着手指,一边慢慢道:“樱桃,陈姨娘最喜欢用合木香。你每次去见了她之后,虽然很仔细的清洗过衣服,但仍旧会有味道。”

樱桃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举起袖子闻了闻,白无杳见状,冷声一笑道:“其实……我刚刚是随口说的,我鼻子没有那么灵,如此细微的味道,我怎么闻得出来。”

樱桃愕然,没想到平常单纯的大小姐竟会用这种方法诈她!随口一说,便让她自己慌张起来。

白无杳继续道:“你瞧,你的慌张就是最大的破绽。你也不用在心里找什么借口了……陈姨娘送过你不少首饰吧,虽然你藏得很好,平时也不敢带。不过这东西既然在你屋里,我若派个人过去,总能搜的出来。”

樱桃一怔,正欲反驳,白无杳凉凉的打断她:“当然,陈姨娘高兴了赏赐你几件首饰,这也无可厚非。我就算拿着这些东西到陈姨娘的面前,怕也无法对峙。

不过……你每次都是半夜从后院绕过,偷偷去见芳和苑的那位。我若真想抓你,等你下次去的时候,我也带人跟着。届时,甚至不需要证据,就凭你半夜偷溜这一条,我便可以直接将你发卖!”

“只是……”白无杳又道:“这会儿,我特意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只留你一个人问话,就是想给你一次机会!”

樱桃努大的双眼,她不曾想,她自以为藏得极深的事情,却被大小姐看了个透彻。自己的那些小动作,竟然就这样暴露了出来——她突然从心底打了个寒颤。

白无杳也不语,只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茶杯。

看着这样的大小姐,樱桃心里极是紧张。白无杳说的不错,这样的事情,只要被白无杳亲自逮着一次,那不管有何借口,她都会被发卖。虽说陈姨娘的确许诺了她不少好处,可那也要有福去享!

最重要的是……大小姐知道李冉的消息!以前投靠陈姨娘,不也因为她奢望着有一天能出去么?

想到此处,樱桃跪直了身子,认认真真给白无杳磕了个头:“樱桃糊涂!承蒙大小姐不弃,愿给樱桃一次机会。从今以后,樱桃必当誓死效忠大小姐,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白无杳却是不信这些誓言的。如若誓言真能应验,秦远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不过,樱桃既然有心,她也着实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樱桃。”白无杳幽幽道,“你可莫叫我失望。”

樱桃咬咬唇:“我知道,因为此事,大小姐怕是不会再轻易信我。不过,请大小姐相信……我和陈姨娘虽有往来,但陈姨娘想知道的事情,奴婢庆幸还未告诉过她!”

白无杳自然是知道樱桃尚未告密,毕竟陈姨娘的杀手锏,被自己提前拿了出来了。白无杳道:“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了。你心里所求,我大概也知晓一二……行了,别跪着了!未来怎么做,你自己把握吧!”

樱桃再次磕头:“奴婢知道了!大小姐,奴婢告退!”

021 无澄

待看到白无杳点头后,樱桃擦干了眼泪,略整了整妆容,才告辞退下。

白无杳心道,难怪陈姨娘会看中樱桃呢,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要知道,若樱桃就这样出去,只怕不消一会儿,潇湘阁的其他眼线就会告诉陈姨娘,樱桃是哭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这样的话,只怕陈姨娘未来用起樱桃来会更加的小心。

而现在,既然陈姨娘喜欢在自己身边安探子,白无杳就直接送一个忠心的给她!务必要让陈姨娘用的得心应手,否则,怎么对得起她的一番算计呢!

刚想到此处,庭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小跑声。

一道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姐姐!”

又是秦嬷嬷的声音:“三少爷,你可跑慢些!”

这是无澄来了!听到这声音,白无杳惊喜的站起身来,才匆匆走到门口,便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小男孩慌慌地跑了过来。白无杳心底一酸,眼睛瞬间红了……

算上前世,她已经有三四年未曾见过白无澄。这孩子倔强,对自己又极好。当初得知她要下嫁秦远,白无澄是百般不快,但事情成了定局,他无法改变些什么,便决定扶持姐夫,方跟着秦远去了西北。

后来,秦远虽常常回来探亲,白无澄却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出成绩,不愿回家。再后来,得到的却是白无澄的死讯。

这种遗憾,白无杳无法与人述说。而此刻,白无澄却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软软的喊道:“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白无杳心中千般思绪翻滚。她摸摸白无澄软软的头发,安心下来:“好久不见,怎么变得越发粘人了?”

白无澄甜甜一笑,从她怀里挣了出来,乖巧作揖道:“无澄给姐姐请安!”

白无杳心头一暖,佯怒道:“怎么自己跑过来了?跟你的阮嬷嬷呢?”

“阮嬷嬷走的太慢了!”白无澄仰头看着白无杳,认真道,“澄儿想早点见到姐姐,但阮嬷嬷腿脚太慢,走到半路又说头晕,澄儿便叫她回去,自己先跑过来了!”

“你啊!还是这么心急!”白无杳看着气喘吁吁的秦嬷嬷,问了一句,“秦嬷嬷,阮嬷嬷那边怎么样了,可有人照顾?”

秦嬷嬷缓了口气:“回大小姐的话,我过去的时候,正瞅着三少爷派阮嬷嬷回去!三少爷独自过来我不放心,便先送了三少爷过来,再过去看看阮嬷嬷。”

白无杳略一沉思,吩咐道:“秦嬷嬷人,阮嬷嬷是伺候澄儿的老人了,她身子不适可马虎不得,你去芳和苑知会陈姨娘一声,待会儿请个大夫来给阮嬷嬷看看!”

“是!”秦嬷嬷应声去了。

“姐姐!”白无澄一边拉着白无杳的手往内室里走,一边叹道,“姐姐,阮嬷嬷最近总是生病!”

“总是生病?”白无杳皱起了眉头,这病可来的奇怪啊!

“是啊!”白无澄继续道,“不光是阮嬷嬷,妹妹最近也总是犯病呢!”

笙儿?白无杳的瞳孔猛然一缩。

022 疑惑

这段时间,先是祖母过世,又是笙儿犯病,现下连阮嬷嬷也有些不好,哪里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急不得!白无杳虽然心里担心,却还是得按照计划一步步来。

两人走到书桌前,白无澄举起白无杳练的字,看了又看,开心的笑道:“姐姐,你写的字可真好看!”

白无杳微微一笑:“姐姐每日都要花很多功夫练字,要是还不写好,岂不是白费苦心了?”话锋一转,又道,“倒是澄儿,最近虽在给祖母尽孝,你的功课却也不能落下!知道么?”

白无澄放下花笺,小嘴一努,极不情愿地回答:“澄儿知道!澄儿会乖乖做完功课,不叫姐姐担心。”

白无杳坐下,把无澄抱在膝上,又取过一只笔,手把手的教无澄练字。

五月一过,天气越发闷了起来。毒日头一出,晒在院里热辣辣的。院中的丫头虽各司其位,但大都神色懒怠。

白无杳带着无澄写满了一整篇的字,方才开口道:“今日,父亲大概也会过来……澄儿,你乖乖在姐姐这里练字,等见过了父亲,下午姐姐带你去见笙儿!”

白无澄惊讶道:“爹爹会来么?澄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爹爹了!姐姐,你怎么知道今天爹爹会来?”说罢,他眉头一皱,赌气道,“可是,澄儿不想见到爹爹!自从娘走以后,爹爹越发喜欢陈姨娘。我不喜欢陈姨娘,也不喜欢爹爹了!”

白无杳搁下笔,正色道:“澄儿,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尤其不可以当着爹爹的面说!”

“为什么?”白无澄极是委屈,“爹爹已经不喜欢澄儿了!爹爹只喜欢陈姨娘和二姐姐,既然爹爹已经不喜欢澄儿,澄儿也不想再见到爹爹!”

“澄儿!”白无杳有些动怒,立刻打断他的话,“澄儿,姐姐不知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但是爹爹一向最疼的就是澄儿,这些话,以后绝对不许再提!”

见无澄仍是不情愿的表情,白无杳心中越发沉重,好个陈姨娘,想要让父子离心,竟在无澄身边安排如此嚼舌根的人,害的无澄如今心中有结,真的是好手段!

想到此处,白无杳放缓的语气,温柔道:“澄儿……相信姐姐么?”

白无澄连忙点了点头:“澄儿最信姐姐的话!”

“既然信姐姐的话,那澄儿以后见了爹爹,就一定要乖!爹爹绝不是不喜爱澄儿了。这其中的因由,待澄儿再大些,姐姐会一点一滴的告诉澄儿!”白无杳认真道,“但若澄儿现在对父亲冷淡,叫父亲伤了心……以后,再想和好就难了,知道么?”

无澄乖巧应了,白无杳将他揽入怀中,揉了揉无澄软软的头发,内心对陈姨娘更是恨之入骨。

算算时间,父亲也下了朝会了,想必今日父亲也把往生经交给了宝历法师祈祷。待父亲回到侯府,定然会先到自己这里来。

白无杳心道:陈姨娘啊陈姨娘,你总是喜欢下绊子使诡计,我若不顺势而上,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在这侯府里,你所依赖的,想要的……不都是父亲的恩宠么?我便要将这些东西一点一点的从你手中夺去!

023 父亲

如白无杳所料,白霄回侯府后,就直奔潇湘阁而来。

今日下朝,皇上特意关切了定国候府的事情,听闻白无杳手抄两百卷的事情,还特意替他引荐了尘华法师为他主持往生经的祈祝焚祭。

这一切,让定国候大大的长脸!毕竟,他今日原只想求皇上安排宝历大师替他焚祭往生经,若不是白无杳手抄两百卷的事情撼动了皇上,皇上又怎么可能会替他安排尘华法师!那尊大神,几乎没人请得动他!

一路疾行到潇湘阁,白霄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因着天气热,潇湘阁的门窗皆是打开的。白霄走得急,也没人通报,一路只见丫鬟懒怠,看到他时才会慌慌张张的行礼的样子,他已有不快!走到庭前,见那池塘中莲叶田田,莲花盈盈,白霄方才有几分惬意。

这天气很是闷热,潇湘阁的丫鬟都是懒洋洋的,只有樱桃守在门口。见到白霄过来,樱桃也是一怔,马上反应跪下行礼:“见过侯爷!”

白霄抬抬手,低声问道:“杳儿呢?”

樱桃回道:“大小姐在房间里教三少爷练字呢!”

教无澄练字?白霄心中欢喜,抬帘走了进去。

书桌前,白无澄坐的端端正正的,像个小大人似得,捏着笔一笔一划写的极是认真。白无杳就坐在他身边,拿卷书一页页地翻着。

白霄见着这两孩子认真的模样,又忽而忆起以前亡妻安氏还在时,他也常常看到安氏带着无杳,一人看书一人习字,静静的一坐便是一下午。

安氏给他生的三个孩子中,笙儿长得最像她,而无杳的性子,却实实与安氏如出一辙。

作为侯府的嫡小姐,无杳的性子实在过于安静。以前安氏还在时,总想着无杳是长姐,便把她教的极其沉稳大气,好让无杳以后能够照料弟妹。这些年来,无杳也一直做得很好,可到底少了几分小女儿心态,让白霄觉得不好亲近。

加之后来无杳的母亲,祖母都相继离世,每每见到这三个孩子,白霄总觉得他们眉间愁云不展。这个模样虽然叫他心疼,可日日见到,心里难免会不太开心。

反而是明珠,明珠一向仰慕他这个父亲,总能逗他开心!一来二去的,他便喜欢滞留在陈姨娘处,渐渐地,很少见这三个孩子。

想到此处,他竟有些不敢上前,生怕打扰了这两个孩子。

其实,白无杳早在白霄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父亲来了。但见无澄练字的认真,她也不出声,直到觑见父亲忽而发起呆来,方才放下书,仿佛刚刚知道一般,惊喜道:“爹爹来了?”

白霄回过神来,走了过去:“恩!”

白无杳甜甜一笑,轻轻拍了拍无澄的头道:“澄儿今日还跟我讲,极想见见爹爹,不想爹爹就来了!澄儿,还不去见过爹爹!”

白无澄搁下笔,绕过桌子,乖巧的给白霄跪下,磕头道:“孩儿见过爹爹!”

无澄这幅样子,守礼却不亲近,明显是心里仍有气!白无杳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走到白霄面前拜道:“无杳给爹爹请安!”

白霄点点头,温柔问道:“无杳,最近休息的怎么样?伤可都好了么?”

024 尘华大师

“多谢父亲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白无杳回完话,挽着白霄坐下,关切道,“天气这么热,瞧爹爹满头大汗的样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么?”

“是有些要紧的事情!”白霄笑道,“今日承蒙皇上恩典,关心了我几句。提到往生经的时候,我将你手抄两百卷往生经的事情回禀了皇上,皇上也大为震惊。念在你一片孝心,皇上还特意请了尘华法师为我定国候府主持后续事宜!”

“尘华法师?”白无杳也是一脸惊讶。原本两百卷的往生经,也只是为了讨一下父亲开心,却不想此事会引起皇上的注意,还因此引荐了尘华法师。

白无杳素有耳闻,这尘华法师,乃是晋国赫赫有名的人物!

如今几分天下。晋国西面为楚国,南边是陈国,北面还有漠上草原的赤连一族。因晋国处在中间,地势尴尬,加之近些年来楚国越发强大,晋国逐渐衰弱,情况并不乐观。

在这样被诸国虎视眈眈的形势下,晋国却横空出了一位尘华大师!这位大师出家许久,精通一手岐黄之术,因尘华大师对现任楚国皇帝有恩,楚皇曾许诺,只要他在一天,绝不对尘华大师在的国家开战。

有楚皇的承诺,其他几国对尘华大师均是各种礼尚尊崇,希望尘华大师能来其国家暂居。但尘华大师一概不理,直接留在了晋国,一住就是数十年。

这些年来,楚国虽日渐强大,对周遭小国屡屡出手,可到底没有打过晋国的主意。其他诸国畏惧楚国权势,也未有过多举动。

可以说,尘华大师在晋国的地位十分超然,无人能及。平时,这尊大神就隐居在京郊的不云山上,极难相见。

白无杳见父亲兴致高昂,不免还是提醒道:“皇上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但是听闻尘华大师并不是好相处的人,虽说皇上派人引荐,但尘华大师未必会应下此事。”

孰知,听闻此话,白霄更是笑的开怀:“无杳,这两日尘华大师正在宫中。那传话公公捧了往生经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告诉皇上,尘华大师应下了此事!”

“答应了?”白无杳愣住了。

“是呀!答应了,这会儿,估计在朝的人都知道了。那尘华大师难相与,这送过去的东西十之八九就都会退回。这次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应下,说明我的无杳有福分啊!”

福分?这样的福分,她可不敢要。白无杳一向最怕处在风口浪尖,现在这事弄得满朝皆知,只怕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她。毕竟与尘华大师相关的人或事,旁人总是特别留心。

白无杳见白霄十分高兴,倒也不愿再扰了他的兴致,顺着回了一句:“能帮上爹爹,无杳的孝心就不算白费了。”

白霄满意的点点头,樱桃进来奉了茶水。白无杳问向樱桃:“我早起叫你备下的绿豆汤,可都准备好了?”

“回大小姐的话,绿豆汤早就熬好了,此刻都在厨房晾着呢!”

白无杳道:“既然好了,就端上来吧!父亲来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也该口渴了!”

待樱桃应声退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无澄突然小声嘟囔道:“姐姐这里的丫鬟可真是不懂规矩,这些事情,还需要姐姐亲自吩咐!”

025 卖身契

白无澄不提还好,现在一提,便叫白霄皱起了眉头。

“澄儿,就你话多!”白无杳点点无澄的额头,“你今天的字还没练完呢,快去继续习字。姐姐有些话想跟父亲说。”

“知道了!”白无澄点头。

“爹爹,我们去外室谈吧,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说!”

白霄允了,与白无杳一同往外室走去,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白霄心里仍是有些奇怪!

方才他过来时,一路只见丫鬟懒散,不成样子。这些丫鬟,因跟着白无杳的时间都挺长,白霄对她们大概有些印象。怎么这些人,在见到他时都毕恭毕敬的,到了这里反倒没有规矩起来。

无杳贵为定国侯府嫡长女,身边的人可不能这么没规矩!

想到这里,白霄开口道:“无杳,身边这些人可用的习惯?若是不习惯,改明儿,为父给你换一批!”

换一批自然是好,可只怕陈姨娘会从中作梗。更何况,真的换上一批,新来的不懂她的脾气秉性,也少不得要一番磨合的时间。而现在,白无杳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挑选,慢慢适应。

白无杳开口道:“无杳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这天气闷热,丫头们犯懒也是常有的事情。以前母亲还在时,她们也是极听话的,后来陈姨娘管辖内院,我瞧她们也是规规矩矩的。现在在我这里这样,大概是无杳御下无方,倒叫父亲看笑话了。明日起,我便去请教陈姨娘,如何管理这些丫鬟,可好?”

见白无杳说的在理,白霄心中也道,她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管不好内院也很正常。可是安氏留给她的老人中,有好几个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怎么会也管不好这些丫鬟?

今日虽是无意碰见,可这样子却不像是一天两天就养成了的。并且,不知为何,白霄总觉得,这里面哪里怪怪的。

白无杳却像是并不在意此事似的,转开话题,对白霄笑道:“爹爹,说到丫鬟,我却突然想起一桩喜事来!”

“哦?什么喜事?”白霄问道。

白无杳对着樱桃招招手:“樱桃,你来!”待樱桃走上前来,白无杳拉着樱桃的手,才对白霄说:“爹爹,樱桃卖入咱们侯府前,是有一位未婚夫婿的。现今她这未婚夫婿千里迢迢的上了京城,又碰巧遇见秦嬷嬷。我想着,这男子当真有心的话,不若成全了他们俩!爹爹你说呢?”

“哦?”白霄瞧樱桃一脸慌张,却掩饰不住欣喜的模样,不免趣道,“我一向只听说有千里寻夫之举,没想到,现在倒是听说了千里寻妻!有如此举动,想必也是真心了!只是,樱桃从小跟着你,你又一向用惯了,真把樱桃派了出去,你可舍得?”

听完此话,樱桃立刻跪下:“奴婢不愿嫁人!奴婢只想一直陪着大小姐!”

“你有此心就是好的,但人家千里迢迢找来,倒也不能辜负了!”白无杳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白霄撒娇道,“说到这里,无杳还得请父亲帮我一个忙呢!”

“哦?无杳想要父亲帮你什么忙啊?”

白无杳笑道:“就是樱桃的卖身契呀!”

026 大小姐的手段

“卖身契?”

“是呀!”白无杳道,“樱桃卖进侯府的时候,签的是死契。现在要出去,咱们得先寻个时间,替樱桃把奴籍给消了才是!”

说到这里,白无杳揉揉额头,状似回忆道:“我记得丫鬟们的卖身契……嗯……以前都是母亲收着的!母亲走后,我对此事并无过问。前几天,秦嬷嬷说,陈姨娘当初接手内院时,为了方便管理,把潇湘阁里丫鬟们的卖身契都拿走了!”

白霄一愣,被陈姨娘拿走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此事?

白无杳道:“以前秦嬷嬷找过陈姨娘要过这卖身契,不过陈姨娘大概是觉得我年岁小,拿着也管不好丫鬟,所以一直替我妥帖收着。所以呢,今日无杳想请求父亲,待会儿父亲去陈姨娘那里时,帮无杳要回樱桃的卖身契就好!剩下的,陈姨娘还是可以替无杳继续保管着。”

樱桃跪在一旁,听着这两父女的对话,虽说没有太多表情,可内心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侯府这些年,樱桃见识的诡计手段实不在少,按理说她早就习惯,既来之则安之,樱桃并不会觉得有多么奇怪。可是当这些事发生在年仅十二的大小姐身上时,樱桃却是深深的被震住了。

樱桃一直知道,大小姐,无澄少爷,笙儿小姐……这几个院子里奴仆的卖身契,可都被陈姨娘紧紧攥在手中。有着这样东西,几院的仆人没有不敢听陈姨娘话的!

大小姐年幼,秦嬷嬷虽不止一次找陈姨娘索要过这些东西,但碍着大小姐没那心思,侯爷也不知道,此事就一直作罢。

在晋国,不管是侯门世家,还是朱门大院,凡是在朝中有着阶品的人家,对家中规矩都是极其看中的。并且,为了防止奴心有异,这丫鬟卖身契一向是由丫鬟侍奉的主人亲自收好的。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连当家主母都不能将妾室房里的卖身契拿走。更何况是妾室拿走嫡女屋里的!

这事本来就贻笑大方,陈姨娘既然做得出来,自然是看准了白无杳年幼好欺负,白霄不管事罢了。潇湘阁的人,大约也是看白无杳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才渐渐将心都偏向了芳和苑。

樱桃曾经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以为大小姐性子冷淡,不好管事。这样的大小姐,以后还未必能在侯府活下去。

可现在,她才知道,她们都大错特错了!

先是抛出她的事情,引出卖身契的由头,再委婉提到卖身契一直由陈姨娘收着,且多次索要无果!此事若是由旁的人告诉侯爷,侯爷未必会上心。即便上心,侯爷去问问陈姨娘,但让陈姨娘虚与委蛇几句,再讨几句好,只怕侯爷还要怪告密的人多事。

可是,这话由大小姐提出,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

只有当正主都在意此事时,侯爷才会也同样注意这件事情!

果然,白霄沉默了一阵,回道:“你是说,潇湘阁里丫鬟们的卖身契,一直都在陈姨娘那里?”

白无杳惊讶的睁大了眼:“咦,父亲怎会不知道?当时,还是陈姨娘说奉了父亲的意思,刘嬷嬷才将卖身契都给了陈姨娘的啊?”

027 黑衣人

京郊的不云山一向是个赏景游乐的好地方,但自打尘华大师隐居此处后,景色怡人的不云山就被重兵层层围住。除了尘华大师本人,其他人无诏不得入内,生怕扰了尘华大师清修。

不云山上,水气凝成薄薄的雾,在林中穿梭浮起,结成皑皑的云。从远处忘去,只见雾气缭绕,倒真有几分仙气的样子。

山顶上,有一间斑驳的竹屋立在群树之间,与周围亭亭的树相比,这小竹屋看起来破旧不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这竹屋虽看着不行,屋里的摆设倒是一应俱全。

此刻,窗户前,有两人正席榻而坐,煮茶品茗。

那一身素色僧袍的,模样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正是传说中久不露面的尘华大师。

桌前水烟袅袅,就着腾腾的热气,尘华大师斟满一杯,细细品了一口道:“青梵,几年不见,你挑茶的本事倒是越发长进了!这茶,想必是从楚国凌天峰中,盘在相思古井上那颗琼玉树上取得吧?”

那被换做青梵的黑衣男子低低一笑,随手倒了一杯茶:“老爷子舌头不错!确实是取自那颗琼玉树。不过,这茶可不是我选的!这是我家欠你恩情的那位,一听说我要来晋国,忙慌慌叫人准备着的!”

“哦?”尘华大师捻了下白白的胡须,“原来是楚皇准备的!不过,老衲还是要感谢唐世子特意将此物送上不云山!”

“别!你可别谢我!”唐青梵连忙摆了摆手,“我可不敢居功!这要是让我父皇知道,我白受了你的道谢,只怕会叫我大哥把我吊起来打!”

“哈哈!青梵还是这般怕麻烦!”尘华大师道,“不过,我倒有一事想问……近些年,楚晋两国一向相安无事,现如今,楚皇怎么会突然派了你到晋国来?”

唐青梵倚在榻上,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也没什么,早听说晋国风景秀丽,我一直想来看看!正巧最近父皇有意想和晋国结交,便把我送来做质子,以表诚意!”

“咳……咳!”尘华大师被他这一番话惊得呛住了。

唐青梵凤眼一眯,笑道:“老爷子还真的是年纪大了,喝水都能呛到!”

“咳咳……质子?”尘华大师压下这口水,方才道,“出来玩便玩了,还给自己找这样差一个理由!这世间也就你敢说……你这一趟是来做质子的!”顿了顿,又道,“青梵你不知道,前两日晋皇一听说你要来,便把我早早地请到了宫中,向我打听你的喜好,生怕哪里不如你意!你瞧瞧这天下,谁做质子能像你这样潇洒随意?你来这里以后,晋国上下,可有谁敢招惹你?”

见尘华大师这般模样,唐青梵哈哈一笑:“我父皇原意就是把我送来做质子受苦的!至于晋皇要怎么伺候我,那是晋皇的事情,我父皇离得远,知道了也没办法!难不成,他还能下一道旨意,让晋皇狠狠的收拾我不成?”

尘华大师搁下茶杯:“青梵,你也不必瞒我。你这趟来晋国定然有事!不然的话,先前明明说你下月才到,而你却现在就在我眼前……若说你没有其他事情,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见唐青梵不置可否的模样,尘华大师突然叹了口气,“也罢,我一个出家人,许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只要你能记住楚皇与老衲的约定,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管!”

028 约定

“出家人?哪个出家人能做到像老爷子这样,让那些王孙大臣纷纷前来拜谒的?”唐青梵戏谑道。

“青梵说笑了!”尘华大师道,“楚皇有心,老衲白受了这么多年照顾罢了。”

唐青梵摇摇头:“救命之恩可不是小事!更何况是救我父皇这样的人!这份情谊,我父皇既然愿意给,老爷子也别客套,收着就是!虽说当年我父皇与老爷子约定好,绝对不攻打您要待的国家。但这约定并未算在救命之恩上,不过是父皇与老爷子行个方便罢了。”

唐青梵说着有些累,又端起一杯茶来,轻轻吹着,“所以啊,老爷子也不必妄自菲薄了。这既是欠您的,您就收好了。改明儿,指不定有什么事情,需要拿这个救命之恩来抵呢!”

“哈哈哈!”尘华大师笑道,“我一出家人,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劳烦到楚皇陛下?”

唐青梵喝喝茶,但笑不语。他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宽慰一下尘华大师的心罢了。却不想一语成谶,以后果然有需要拿这相抵的事来!

太阳升起后,浓雾逐渐散去,窗外的景色倒也依稀可见。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茶,突然,尘华大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青梵,晋皇得到的消息是你下个月才会来,你现在既在了这里,是否需要我通知晋皇提前安排?还是说,你打算在我这里住上一个月,再等约定的时间现身?”

唐青梵挑挑眉,一本正经道:“这种地方,最适合大师清修了,我在这里,实在聒噪!”

“也罢,这山上的确清苦了点。你住不惯也是正常的!”

尘华大师正欲替他安排住所,却听得一阵敲门声:“尘华大师,宫里派人送东西来了!”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唐青梵道:“看来这晋皇对老爷子果然敬仰,时不时都会送些东西过来。”

“拿进来吧!”尘华大师吩咐门外的小厮,转而对唐青梵说道,“这是定国侯府嫡长女为其祖母抄写的往生经,送到我这里来祈祷焚祭的!”

定国侯府嫡长女?唐青梵眸中一暗,问道:“老爷子一向不爱管这些闲事,怎么区区一个定国侯府嫡长女的请求,老爷子也会接下?”

“瞧她一片孝心罢了!”尘华大师道,“青梵,若让你在七日之内抄写往生经,你能抄写多少卷?”

往生经?那玩意繁冗复杂,他一向对此类东西不喜,粗粗算了下,唐青梵道:“我没那性子,最多也就四五十卷吧!”

“以你的性子,四五十卷的确也不少了!”尘华大师笑道,“可这定国侯府嫡长女,却足足抄写了两百卷!这片孝心,实属难得!”

谈话间,门外的小厮已捧了那厚厚的木盒进来。尘华大师示意放在案前,小厮恭敬放好,启开盒盖后,又静静退了出去。

两百卷往生经,齐齐的摆在这盒中,看上去沉甸甸的。尘华大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唐青梵自己翻阅。

029 怒气

唐青梵拿起一卷,打开细看……这字迹娟秀,内容工整,看得出来,提笔的人是下了一番苦心思的。他抿抿唇,凤眼在这一卷卷往生经上扫来扫去,却不知在想什么。

见唐青梵陷入沉思,尘华大师笑道:“如何?是不是被惊到了?老衲刚开始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被震住了!”

唐青梵细细翻阅了一次,低声喃喃道:“这定国侯府嫡长女,的确有些本事!”

“好了,既然应下了这桩事,接下来几天,老衲也没什么时间陪你。青梵,我知道你自有去处,我便不强留你了!”说完,尘华大师起身,去吩咐那小厮进来收拾。

谁也没有看到,在尘华大师离开的那一刻,唐青梵突然鬼使神差般地,将一卷往生经折入了袖中。

定国侯府,潇湘阁内。

白霄在听闻白无杳的话后,面色极为不好。白无杳见状,便吩咐樱桃先退了下去,自己留在这里陪父亲继续谈话。

此刻,白霄皱紧了眉头,内心已然是怒气冲天。他一直宠爱陈姨娘,这不假,可凡事都得有个分寸!陈姨娘虽管辖着这内院,却无权将嫡长女房里的卖身契全部拿走!更何况,她还假意借了他的命令。

难怪呢!难怪这里的丫鬟在陈姨娘处都毕恭毕敬的,可在潇湘阁就一副懒散不堪大用的样子!

原来是卖身契在陈姨娘的手中!

他虽然不管内院诸事,但不代表白霄对这些事真就一点也不懂。在旁的深门大户,主母尚不能以任何借口拿走妾室屋里的卖身契,到他这里可好,妾室居然管到了嫡女房里来了!

这心思若好点的,大概也只是方便管理内院而已。可若心思差点,借机玩弄手段,让嫡子嫡女过不下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陈姨娘虽说一向大方,没有后者的心思。但京中本就是流言满天飞的地方,若这事一来二去,弄得满城皆知,他堂堂定国侯府,岂不是要落人笑柄?

这委实不能让白霄好受!若说之前还有一些想要扶正陈姨娘的心思,现下也都散了七八。

这般自作自受,只怕陈姨娘知道了,会悔恨自己贪图一时痛快而误了大事吧!

他强忍怒气,对着白无杳道:“此事,为父知道了!下午,为父便替你把卖身契都拿回来。无杳,你年纪虽小,但你母亲一直有用心培养你!这些事情,不必托付给陈姨娘,你可以多学学!再不济,你身边还有秦嬷嬷!”

果然奏效了!

白无杳也不推辞,点头应了:“是,无杳听父亲的!”

白霄点点头,见无杳懂事的模样,心里越发欣慰:“无杳懂事,爹爹也一直很放心。你是我定国侯府的嫡长女,这些事情,多学学总是好的。若觉得身边奴才不尽心或者不够用,告诉爹爹,爹爹再替你寻好的!”

“父亲的意思,无杳明白。不过身边的人无杳都用习惯了,若换一批,只怕适应不过来!”

白霄沉思片刻:“也罢!但若有不顺心,一定要告诉爹爹!”

“嗯!”

见白无杳乖巧应了,白霄又道:“对了,爹爹还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在这几日内,抄出那么多卷往生经的?”

030 双手同书

这件事情,白霄昨晚就想问了吧?能忍这么久,也着实不易。

“父亲,跟我来。”白无杳说完,起身走到桌案前,对刻苦练字的白无澄道,“澄儿,先休息休息,把书桌让给姐姐一会儿,好不好?”

白无澄仰头好奇地问道:“姐姐也要来习字了么?”说罢,听话的给白无杳挪出一个位置来。

白无杳将无澄写的字小心放在一边,又取了一张空白的花笺拿镇纸压了。

“姐姐要写什么呢?”白无澄凑了个小脑袋过来。

白无杳并未回话,取过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了“白无澄”二字。

白霄见状,不解其意,反倒是无澄咯咯一笑:“姐姐写澄儿的名字写的真好看!”

白无杳对着无澄微微一笑,左手一伸,又取过一支笔,抬手写到:白无笙。

“姐姐真厉害,左手习字都比澄儿写得好多了!”

左手习字?白霄有些微征。这……他内心一颤,似乎猜到了什么!白霄不可置信地,紧紧地盯着白无杳,生怕错过接下来的每一个细节。

在这样的目光下,白无杳再次提笔,左右同书,在纸上左右两边,分别写下了“孝”字。

尚未等墨汁干透,白霄迫不及待地取过这张纸——这两个“孝”字,同时而书,写的竟分毫不差!

此举,将父子两人彻底震住了,无澄眼睛瞪得极大,似乎极为不可思议。白霄捏着纸,表情更是一脸愕然。

“本来,是想给父亲一个惊喜的!”白无杳开口道,“无杳听娘亲提起过,咱们白家先祖不仅习的一手好字,还会双手同书。当然晋祖陛下寿诞之日,先祖便在众人面前表演左手写诗右手题词,惊艳了全场!无杳一直对先祖十分敬仰,也想学学先祖的这番本事。

只是,无杳功夫还不够深。学了几年,到现在也只能左右手同写一样的字罢了。想要到先祖那般的境界……恐怕还得要几年时间呢!”

“这……”白霄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无杳继续说道:“这几日,无杳一直在房里用这种法子抄写往生经。其实,这两百卷,也仅仅花费了写一百卷的时间而已!和陛下当年的记录是没法相比的。无杳只是占了个小便宜罢了!”

说完,她低低一笑,带着几分小女儿神态:“爹爹怎么还不说话,是不是被无杳吓着了?”

白霄这才回过神来,感叹道:“无杳可比为父厉害多了。虽说是占了时间的便宜,可这种本事,放在整个京城,又有几人会?”

白无澄也一脸讨好的拉过白无杳的手,崇拜道:“姐姐,澄儿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姐姐这样子呢?”

白无杳笑道:“你每天多花些时间在习字上,久而久之的,自然也能像姐姐一样了!”

无澄小嘴一嘟,突然转身,把白霄一把抱住,撒娇道:“爹爹,澄儿一定会好好习字,以后变得比姐姐还要厉害!这样澄儿才能保护姐姐,妹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要保护爹爹!”

自安氏亡去后,无澄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近过自己!此刻听到无澄这样说,白霄心头登时生出一股暖意。

031 本事

白无杳的确酷爱习字,以前她练起字来,常常一坐便是一下午,写的手抖了都不肯停下。也正由于这般刻苦,她写的字,在前世是受过极大赞誉的!

不过,这双手同书的本事,却是她在嫁给秦远以后才学会的。

那时她初做人妇,因为陈姨娘一直以来的“细心栽培”,她对内院管理可谓一窍不通。所幸她性子坚毅肯耐心学习,又得挚友相助,虽吃了不少苦头,但成果非凡。

尤其是在秦远成为大将军后,府内诸事繁杂,她却能处理的游刃有余!甚至在那些极忙的时候,她还能左手拨打算盘计算开支,右手誊写宴请的宾客名单。

而现在左右手同写往生经,比起之前,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那时候她为了秦远,简直是耗尽心力,如果不是有后来的事情……

白无杳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她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所幸,现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算算时间,秦远还有两年才会来这定国侯府提亲。所以现在,她就得想办法把定国侯府的一切都打点妥当。

至于陈姨娘,哼,你女儿一直很想嫁给秦远。那么,这一世,我就让你女儿如愿!

芳和苑内,方嬷嬷从井中取出湃了水的西瓜,将它切成一块一块的,插上银签子,又用小碗盛了,毕恭毕敬地端进了内屋。

软榻上,陈姨娘正靠着窗小憩。一旁的丫鬟欣儿持着扇子,给陈姨娘轻轻扇着。

外面的蝉声越发大了,叫的人心烦,陈姨娘翻来覆去,还是休息不好,索性不再睡觉,直接坐了起来。

方嬷嬷及时端了冰镇的西瓜上前,陈姨娘见了,训斥道:“方嬷嬷是不是年纪大了,越发不知道如何伺候主子了?”

方嬷嬷一听,急忙跪下:“姨娘息怒!老奴见姨娘热的紧,特意切了这冰果子来给姨娘解暑。老奴知道,姨娘近来吃药,碰不得生冷的东西,所以这果子也只是拿井水湃了,并未真正放冰!”

她一口一个姨娘,虽是受了白霄的命令,让人反驳不得,但陈姨娘听完后心头越发烦躁,一把抢过欣儿手中的扇子,朝方嬷嬷脑袋上扔去:“糊涂东西!湃了井水就不凉了么?若不是你们这些奴才不好生伺候,我怎么会连生两位小公子都夭折了!你们……你们!”

欣儿见陈姨娘无故对方嬷嬷发火,想必陈姨娘是因昨晚的事情而恼了。方嬷嬷虽然嚣张跋扈,但对芳和苑的丫鬟也是极好的。所以,欣儿连忙劝道:“夫人莫生气!方嬷嬷的确年纪大了,做起事来略有差池。不过,方嬷嬷对夫人可一直忠心耿耿啊!”

方嬷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欣儿又道:“这湃水的果子,为了身子着想,夫人还是莫吃了。不过,二小姐是最喜欢这些清凉之物了。夫人,依我看,不若让方嬷嬷将这果子送到菡萏居去,算是将功折罪了?”

陈姨娘此刻极是心烦,自然不愿看到方嬷嬷,当下便道:“听到了么?还不快滚!”

“是是是!”方嬷嬷向欣儿投去感激的一瞥,极忙退了出去。

032 你拿走的东西

“夫人快别和方嬷嬷置气了!”欣儿劝道,“大夫说过了,夫人的身子需得好好静养,方嬷嬷年纪大了,好心办坏事也是有的。夫人不为别的,只看在未来小少爷的面子上,且饶过方嬷嬷一回吧!”

“哼!”陈姨娘心里自然清楚方嬷嬷的心意,可若不是方嬷嬷在白无杳跟前落下了话柄,她又怎么会遭到侯爷斥责!

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的经营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侯爷能够将她提为正室么。本来,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好好走着。可偏偏方嬷嬷坏了事,白无杳这个小贱人更是顺杆子而上,反击她一下!

现下,只怕侯爷是生她的气了。

这小蹄子,不声不响的在潇湘阁呆了许久,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欣儿见陈姨娘脸色极其的不好,又道:“奴婢知道,夫人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而生气。但夫人想必也能猜到,大小姐才多大的年纪,昨夜那般,必定是有人指导的!夫人也莫急,等从樱桃口中探出是谁,夫人把她收拾了,那大小姐无依无靠的,可不任由夫人您拿捏么!”

这话说的在理,陈姨娘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不过心中仍是火气旺盛,难以自制。

两主仆正说着话,突然,帘门一掀,外头的丫鬟站在门口禀告:“姨娘,侯爷派丁管家来了!”

“丁管家?他来做什么?”陈姨娘有点犯疑,这丁管家因受安氏恩惠的缘故,一向不喜欢她。陈姨娘管着内院时,两人常有些摩擦。不过,这后院寻常男子不得入内,丁管家也不爱往这里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姨娘略整整妆容,连忙带着欣儿去前厅见人。

丁管家跟着白霄几十年,在定国侯府内也是颇有资历的一人。陈姨娘虽不喜欢这人,但该有的礼数仍不能缺了!

前厅的侍女早就给丁管家奉上了香茶,对这位常年在外院替白霄打理事情的老人,内院可没有哪个丫鬟有胆子得罪。

茶点奉好,丫鬟也请了丁管家上座,但丁管家并未回应。

这位跟着侯爷几十年的管家,头发虽已花白过半,但梳的整整齐齐的,衣着朴素了些,却是纹丝不乱。他在庭中站的笔直,一语不发,却自带一股威严气质,让那些丫鬟不敢靠近。

陈姨娘进来,见到丁管家这样子,心头有些发憷。

“啊,真是稀客啊!”她定了定心,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丁管家一向不来后院,怎么今天一来,就直接来我这芳和苑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的确有要紧的事情!”丁管家蔑了她一眼,“若不是侯爷的吩咐,我是极不愿踏入这芳和苑的!今天,我是来替大小姐要回她的东西的!”

陈姨娘一滞:“东西?大小姐能有什么东西在我这里?”

“什么东西?”丁管家冷冷一笑,“陈姨娘,你可要记得,你始终是这侯府里的姨娘而已!不该你妄想的东西,就不要在那里收着不放手!”

033 丁管家

陈姨娘讽道:“丁管家这是何意!我知道,丁管家一向对我不喜,但也不能随便污蔑我呀。我一个姨娘,能收着大小姐什么东西?还需要丁管家亲跑一趟来要回?”

“哼!”丁管家见陈姨娘不肯承认,摇头道,“你也知道,既然是我亲自来跑这一趟,自然不会是无中生有。我且问你,潇湘阁内丫鬟们的卖身契,是不是在你这里?”

陈姨娘的笑容凝在脸上。

瞧她这个反应,丁管家眉头一沉。

好一个陈姨娘!没想到,她竟已把手伸到了这么远!以前陈姨娘使用手段进府时,他便已经觉得此女心思甚重。只是并不常来往,他提醒了侯爷几句,见侯爷不喜,他也没有再说。

近几年,他虽没有时时刻刻关注着内院,但对陈姨娘的事情也颇为留心。除了接管内院这样的事,他也没听到过陈姨娘有何异动。

所以,当他今日知道,陈姨娘早就把潇湘阁的卖身契全部拿在手上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这女人,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啊!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更气的是,这样的手段,陈姨娘都能使得出来。想要先从控制大小姐身边的人开始做起么?若不是因为樱桃的事情暴露了出来,丁管家简直不敢相信,再这样多几年,大小姐会成什么样子。

带着这样的情绪,丁管家说话自然没有好气:“陈姨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什么时候,姨娘也能插手管到嫡长女房里去了?”

陈姨娘镇镇心道:“丁管家误会了,当时,夫人去世,我又刚刚接手内院。那段时间,丫鬟们躁动不安,我担心大小姐院里的丫鬟不老实,私自去偷了卖身契,便把潇湘阁的卖身契暂时存在我这里。”

“偷?呵呵……你这话给侯爷说说,他大概也会信你。可在我这里没有用!”丁管家凉声道,“我这个人,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你虽然手段很是精细,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可是人有失手,马有失途,陈姨娘,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丁管家的话,说的极是不客气,听的陈姨娘脸一阵白一阵青。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让她难看,丁管家也是第一个,可她偏偏不敢与丁管家过多纠缠。

这老不死的,眼睛极是毒辣,之前办事,好几次差点落在他的手中。如今他为了白无杳的事情打抱不平找上门来,自己可得小心应对。

“丁管家说得对!”陈姨娘的态度一下子变得软和起来,“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时只想着丫鬟们的事情,无意间竟犯下这错事!若不是丁管家今日提醒,只怕我还将错下去。”

果然是个难缠的家伙。丁管家暗想:陈姨娘这招以退为进,可真是高明。她这样一来,自己反倒不好在说些什么了!

他低低咳了两声,闷闷道:“既然知道了,就赶紧给大小姐送回去!侯爷可还在那里等着呢!”

送过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陈姨娘在心中低低一笑: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可还掌握在她的手里呢!

034 送上门来

陈姨娘姗姗来到潇湘阁时,丫鬟们刚刚服饰主子们用了午饭。

白霄今日心情极好,之前丁管家来报:宫里传来消息,尘华大师已将那往生经带往不云山!

若说他之前还担心,尘华大师是不愿驳皇上的面子,做出委婉收下再私下退回之举。现下得知这个消息,白霄可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着这般喜事,白霄对白无杳更是满意。想着她今日的请求,白霄便顺道派丁管家去通知陈姨娘把东西拿回来!

丁管家办事一向稳妥让人满意。不过这些年来,丁管家嘱咐的事情,下边人都会毕恭毕敬的完成,没谁敢在他面前偷工减料!

所以待陈姨娘答应后,丁管家并未久留,直接离开侯府继续处理外院之事。因此,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姨娘竟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她是空手来的!

樱桃禀告陈姨娘来了后,白无杳抬头望了一眼。见陈姨娘空手上门,她冷冷一笑。

原本白无杳也清楚,想要从陈姨娘那里拿回卖身契,的确有些困难。陈姨娘那种人,又怎么可能会乖乖奉还?她定然会下许多绊子!

而对于即将发生的情况,白无杳自己也预想了各种应对方法。然而她不曾料到,陈姨娘竟然敢空手上门!

这实在是太不把白无杳放在眼里了!以为自己弱小,父亲好哄么?陈姨娘此举,倒勾起白无杳几分兴趣来!她倒要看看,今日这陈姨娘,是要如何舌灿莲花,解决此事!

陈姨娘踏进房间,见侯爷与白无杳两姐弟坐在一起,便先福了一礼:“妾身见过侯爷,大小姐,三少爷。”

“起来吧!”白霄问道,“东西带来了?”

陈姨娘柔柔一笑:“今日侯爷派了丁管家来问此事,妾身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去找了。不过,这些东西一向都是李嬷嬷收着的,今日李嬷嬷身子抱恙,早早的吃了药便睡了。妾身怜她一把年纪,便想着让李嬷嬷先休息一阵子,待她醒了再问。”

白无杳喝着茶,默不作声。陈姨娘继续道:“但是,妾身又怕侯爷和大小姐久等了,所以特意过来禀告此事。还请侯爷和大小姐莫要着急,待晚上李嬷嬷醒了,妾身马上派人送来。侯爷以为如何?”

白霄想了想,也觉得陈姨娘说的挺有道理。刚要点头,白无杳却幽幽道:“上次秦嬷嬷问起此事时,陈姨娘也是这般回答的。也不知道这李嬷嬷是怎么了,每次到这种时候就一病不起!”

其实,上一次陈姨娘找的什么借口,白无杳并不知道。她不过也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时隔许久,陈姨娘未必记得上次是找的什么借口。但是,陈姨娘一直未把卖身契还回来!能让父亲听出这一重点也就够了。

白霄也不是傻子,无杳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要是放在以前,陈姨娘这么说,他也不会过多询问。但是今日不同,白无杳的懂事和陈姨娘的敷衍对比起来,他自然是更新心疼无杳多一些。

更何况,他今天也想问个清楚,为何陈姨娘当时要假借他的命令行事!

035 询问

想到此处,白霄不假思索的问道:“韵儿我问你,当时可是你说得了我的命令,要将无杳房里的卖身契都拿走的?”

白霄开始深究此事,这是陈姨娘始料未及的。她心里有些紧张,但马上想出对答的话:“侯爷——”

“樱桃!”白无杳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白霄不解的看向白无杳,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意。白无杳对父亲投去暖暖的一笑,知道他心里有了疑惑,却并不回答。

樱桃听到白无杳的召喊,忙进来问道:“大小姐有何事吩咐?”

白无杳看着无澄道:“澄儿,去姐姐房里小睡一会儿。”

白无澄难得见陈姨娘吃瘪,这会儿看的兴致勃勃,并不愿离开。他摇了摇头:“姐姐,澄儿还不困!”

白无杳却不理他的反驳,吩咐道:“樱桃,带三少爷去内室睡会儿午觉。你亲自守着伺候!”又转头对无澄道,“澄儿听话!父亲早就提过,等明年开春便把你送到白鹿书院去念书。你现在可要养成午睡的习惯!否则明年进了书院,中午不休息好,下午总会打瞌睡!到时候——”

白无杳屈起一指,在白无澄额头上轻轻一敲,“到时候,先生的戒尺就会像现在一样,敲到你的小脑袋上!”

无澄对姐姐的话一向是深信不疑,立即回到:“好,我听姐姐的!”

白无杳点点头,挥手示意樱桃将无澄带了下去。

她这是有意支开樱桃和无澄!毕竟,陈姨娘诡计多端,她需得打起精神好好应对。樱桃虽已向她表了忠心,但未必不会临阵倒戈,白无杳还不想在樱桃面前展现太多。至于无澄……他还太小,这些事情,她来处理就好!

待樱桃带走无澄后,白无杳对陈姨娘扬了扬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陈姨娘眼睛一转,毫不理解白无杳此举之意!只是心里对这瘦小的身影,竟生出一股忌惮之意来。

她继续道:“侯爷也知道,姐姐刚走的时候,府里没人主事,很是乱了一阵!姐姐下葬当日,她的贴身丫鬟玲珑,竟趁机偷了自己的卖身契想要逃跑!”

玲珑?陈姨娘不提,白无杳倒险些把此人忘记了。

玲珑是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女,一向忠心耿耿。可是,她却在母亲下葬当日,偷偷拿走了自己的卖身契!

更让人觉得疑惑的是,玲珑被抓住后,竟不为自己辩解半分,不断磕头只求一死。当时父亲痛失爱妻,玲珑做出这样的事情,父亲自然不肯放过她,立刻派人将她拖出去打死。

这件事情,白无杳以前从未细想过。若不是今日陈姨娘提起,她几乎都要记不得玲珑这个人了。

现在,旧事重提,白无杳心里不由得对这往事生出极多疑问来。

玲珑这人,做事认真,忠心不二。她跟随母亲多年,一直都是母亲身边的得力助手!所以,她的突然叛变,本来就很奇怪!

况且,母亲的东西,一向也是玲珑收着的!若她有心,大可以早早地将自己的卖身契偷走,定不会让任何人察觉此事。可她偏偏闹得满堂皆知!

最重要的是,玲珑死后不久,父亲考虑着府内没人主事,闹出这样大的乱子,便将内院大权交给了陈姨娘。

要说两者之间没有联系,白无杳决计不会信!

036 诡辩

“玲珑的事情,让侯府丢了不少的面子。”陈姨娘继续回道,“后来侯爷顾着侯府体面,叫妾身临危受命,接下了这个担子!那时,是侯爷告诉妾身,这内院大权都交与了妾身,让妾身不必顾忌,只管雷厉风行去做便是!”

白霄点点头,当时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陈姨娘见白霄还记得此事,心里便放心了大半,继续道:“侯爷记得就好。毕竟妾身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初初上任,只怕丫鬟嬷嬷们不服……更何况,侯府内几位公子小姐年纪都小,难免压不住那些奴才,妾身担心玲珑的事情再有发生!于是,妾身便先将潇湘阁的卖身契都收到一起保管。待大小姐们长大些了,再一一归还!”

不愧是陈姨娘,竟能把一己私欲说的这般大义凛然。照她这般说,那当家主母为了方便管理,随意拿走姨娘房里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咯?

这样的诡辩,若是放在以前,白无杳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可是,现在的她非常清楚,陈姨娘是多么恶毒的一个人!因此,这样的话她是不可能信的。

虽说她不信,但陈姨娘的话说的实在漂亮,总有人会相信。譬如此刻,她的父亲白霄就陷入了沉思!

白无杳知道,父亲定然是在想,陈姨娘说的丝毫不差!大权,是他交给陈姨娘的,那些话,也是他说过的。纵然陈姨娘拿走卖身契是错,可说到底,这也算是他间接默许了的。

陈姨娘初来乍到,不知道如何管辖后院,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白无杳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她去指责陈姨娘,反倒间接是说父亲做得不对!她才不会傻到冒这种险!

手中的茶水已有些发凉,白无杳轻轻喝了一口,细细感受着茶香从舌尖蔓延出的清凉之意。

三人皆是默不作声,不过,白无杳明显发现,陈姨娘的神色较之之前,已是松快了许多,大概是觉得胜券在握了吧?

陈姨娘抬头,正好瞧见白无杳对她上下打量的眼神。

大小姐,果然是长大了!也不知道她身边到底是谁相助,竟让她培养成一副处变不惊的性子,实在不好对付。

在陈姨娘的计划里,白无杳本应该是个养尊处优,脾气古怪的大小姐。可现在,大小姐的发展似乎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最让她担忧的是,她并不知道,为何事情会有这样的偏差。

“陈姨娘……”白无杳嘲弄一笑,轻轻道,“陈姨娘的想法真是好,难怪能将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条的!按照陈姨娘所说,当时拿走这些东西,是为了管理这些下人。现在我瞧着侯府上下,的确都听你的话,看来这法子果然有效!”

“大小姐真是折煞我了。”陈姨娘听出白无杳话里的意思,极忙辩解道,“这侯府一直都是侯爷的,怎么可能上下都听我的话?这不过是……”

陈姨娘突然一窒,糟了,她怎么不小心落入了白无杳的圈套?

037 争论

白无杳的话,问的可实在是精妙。

现在侯府内院的人,的确大都听她的话,不过这里到底是侯府不是陈府!侯爷听到府内的人都听命于她,必然心有不快!

若此刻自己回答府内的人没有听命于她,侯爷毕竟心存疑惑,既然如此,那些仆人又是听命于谁呢?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大概都能联想到一件东西:卖身契!

这样一来,陈姨娘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无法解释她扣着卖身契这个事实!想要控制府里的人么?这目的也太过明显!

想通这个关节,陈姨娘心中震惊不已,这大小姐如何会有这般的心思?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姨娘慌乱了了起来,白无杳觉得十分有趣,平素里讲话头头是道,把父亲迷得七荤八素的人,现如今也能自乱阵脚了么?不过是小小的设了一个圈套,她就傻傻的跳了进来。到底是自己本事了,还是陈姨娘的斤两也不过如此呢。

白无杳抚了抚额前的碎发,继而说道:“陈姨娘的心思是好的,如今府里的人做事都井井有条的,可见陈姨娘管得好。既然现在人心已经定了,陈姨娘快些把卖身契送回来吧。无杳也很想学学,陈姨娘的御下有方呢!”

“是,待李嬷嬷醒来,妾身会安排的!”

陈姨娘的马虎眼打的真好!只说回去就安排,却丝毫不提马上送来。旁人听完这回答,定然不好再催,可是白无杳却不一样。

她一偏头,神情极是疑惑:“陈姨娘经历过玲珑的事情,由着这个原因,还特意从我这里要了这些东西去,按说这东西定会由陈姨娘亲自收好,怎么反倒交给李嬷嬷保管了?陈姨娘虽然信任李嬷嬷,但却不至于连东西放在哪里了,自己都不知道吧?”

陈姨娘这次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好端端的,非要搬出玲珑来,既然要搬出来,白无杳少不得要拿这件事情说上一二。

以陈姨娘的说法,她完全是因为玲珑的事情,害怕下人叛变,才借故收走卖身契。待大小姐成熟了,或者说待她觉得这府里的人的确忠心后,她就会把这东西原路奉还。

但是,她的做法却和说法大相径庭。陈姨娘可以借仆人不忠为由拿走卖身契,却对此物随意搁置,显然对她自己人倒是放心的很。此举倒有点扣留不还的嫌疑了!

陈姨娘不敢过多辩驳,只能低低回了一句:“妾身……这就回去找,等找到了,妾身就给大小姐送过来!”

白霄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大概也是有些想法,白无杳看了一眼父亲越发黑沉的脸,对着陈姨娘道:“上次陈姨娘也是这么说的,可找了这么久,也没把东西找出来。到底是陈姨娘东西太多,还是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这……”

白无杳突然眉头一皱,委屈道:“不过是想做件好事,怎么倒有这么多波折。陈姨娘若是不愿意把樱桃的卖身契还给我,无杳不要也罢!”

038 斥责

白无杳一言道破陈姨娘的心思,把陈姨娘也吓了一跳。固然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嘴上仍是分辨着:“妾身绝非强占不还!妾身已经说了,这一找到,就还给大小姐!还请大小姐稍安勿躁!”

白无杳幽幽叹了口气:“陈姨娘自接手侯府内院以来,一向处理事情都是十分妥当的,为何就这件事情……也罢,陈姨娘既然这么说了,无杳再催,似乎是有些不知趣了。”

一旁的白霄听得更是疑惑重重!

陈姨娘的办事效率,他一向是有目共睹的。记得去年,他不过随口一提,想吃东岳山上的梨,陈姨娘便能在第二日给他弄来了足足一筐。而现在,不过是归还卖身契一事,她把理由说的头头是道,却没有拿出来的诚意!

毕竟,陈姨娘是何等细心的人,又怎会连东西放在哪里了都不知道?这般推托,定然是有问题!

想到这里,白霄沉下脸道:“你往常做事可不像今日这般!这些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再说了,那李嬷嬷不过是睡下了,你把她喊醒问上一声,能费得了她多少精力?”

“侯爷——”

“好了,不要再说了!”白霄打断了她,“你现在回芳和苑,把李嬷嬷喊醒问个清楚!现在不过才晌午,我给你几个时辰慢慢找寻!最迟不过用晚饭的时候,你自己来也好,派下人送也罢,我得看着这东西出现在潇湘阁,明白了么?”

陈姨娘心道不好,侯爷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现在做了决定,她自然不敢忤逆!

陈姨娘搅紧了手中的一张方帕,福礼道:“妾身知道了,妾身这就回去寻!侯爷,大小姐,妾身先告退了!”

说罢,她几乎是有些踉跄地退下,欣儿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好一个白无杳!好一套算计!陈姨娘没想到,白无杳竟这般厉害,短短几句话便将她套入局中!不仅反驳了她的理由不成立,还惹来侯爷不喜!

陈姨娘一气走到花荫下,方才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越想越心惊!

在这之前,她提防秦嬷嬷,提防老夫人,却从未提防过白无杳!毕竟,这样一个小女孩,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即便是白无杳做出昨夜的举动,她不过也觉得是白无杳身边有人相助罢了。

到了现在,她不禁却在心里质问自己,是否是自己猜错了?

就算是有人指点,可白无杳方才的镇定,她说话的思路,她的应对之语,却决计不像是提前排演好了的!

只是……这小小的一个女孩,怎会有如此的心思?

欣儿跑得慢,一路追来,眼瞧着陈姨娘越走越慢,进而又发起来呆来,忙上前搀住陈姨娘道:“夫人小心身子,这大暑天的,怎能站在毒日头下面发呆?”

陈姨娘回过神来,点点头,被欣儿搀着往前走。

“欣儿,你看今天的事情……”

她话还没问完,欣儿便道:“奴婢知晓夫人的意思,今日看起来,大小姐的确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只是,咱们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夫人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039 即将远道而来的人

“你说得对!”陈姨娘缓了一口气,“不能自乱阵脚。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娃,又能翻什么天?”

“姨娘能这么想,便是好的!”欣儿咬咬唇,小心问道,“那……卖身契的事情……”

陈姨娘冷笑一声:“她想要,我就给她!以为拿到了卖身契,她就能控制这府里的人了么?我要让她知道,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不出三月,她定会乖乖的又把卖身契给我送回来!”

“夫人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陈姨娘环视四周,见此处无人,便示意欣儿附耳过来,悄悄到:“一会儿你去把卖身契送过来,再寻个机会,叫樱桃最近来找我!”

欣儿眼前一亮:“是啊,咱们还有樱桃呢!”

陈姨娘笑的得意。殊不知,她一向最大的毛病,便是轻敌!

陈姨娘刚走不久,白无杳见父亲仍是有些不快,不免关切道:“近日事忙,无杳见父亲眼下乌青,想必一直没有休息好!是无杳不懂事,还拿这种事情叫父亲操心!无杳真是不孝!”

“好端端的,怎么自责起来了?”白霄放软了语气,“我的无杳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你,尘华大师不也会应下你祖母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白霄又想起一件事情:“对了,无杳,今日为父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白无杳眨眼,勾唇笑道,“什么事?无杳洗耳恭听!”

“这事,为父也是无意听皇上提起!”白霄想了想,开口道,“下个月,楚国的唐世子要来晋国了!”

楚国?唐世子?

这个名字,已经不是耳熟能详,简直就是如雷贯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白无杳都对这位唐世子极有印象!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那位挚友,尤其地崇拜唐世子。故而整天整夜的在她耳边唠叨关于他的丰功伟绩!

唐世子,本名楚青梵,乃是楚皇与他最钟爱的妃子明妃所生。可惜天妒红颜,明妃生完他后便香消玉殒,这对楚皇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打击!后来却也因此对明妃这唯一的儿子宠爱有加。

楚青梵在宫里一长就是十岁,十岁生辰一过,明妃的哥哥唐将军便以膝下无子为由,向楚皇请求将青梵过继。

这要求不管是谁看起来,都是十分的无礼!可楚皇偏偏答应了。

不仅答应,楚皇还特意安排青梵改姓唐,并封唐将军为唐国公,唐青梵为世子。

这举动十分怪异。有人说,这是楚皇为了保护明妃之子,不叫他被宫里人算计!去了母家,总能稳妥的成长!

也有人说,楚皇这样做,大概是因为唐家一门功高盖主,这是绝了唐家妄图扶幼子即位的想法!

但不管世人如何揣测,唐青梵虽为世子,地位却是极高。莫说在晋国无人敢招惹,便是在楚国,怕也没人敢说他些什么。

再加上,此人不仅地位尊贵,还非常喜欢经商。虽说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极下品的一流,可偏偏唐青梵却能做到受万人敬仰!有着他的管理,楚国的经济一日强过一日,任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哪怕是楚国里那些迂腐的士大夫,也不敢说他做的事情下贱。

040 回忆

若说只是经商,倒也不足为奇。毕竟世家公子,王孙贵胄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异类,走向与家族完全不一的道路来。

但唐青梵却不一样!除却经商,他还将自己外祖父与舅舅的治兵之道学了个十成。在未来的日子里,他骁勇善战,带着楚国的军队踏平了周边不少小国。

就是如此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被她的挚友整日的挂在嘴边念叨,让白无杳想不记住都很难。

只可惜,后来他却偏偏栽在一个女子手上,不禁令人扼腕感叹。

白无杳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唐青梵的确来了晋国。晋皇为表诚意,还特意为他办了一次宫宴。不过当时自己被撞棺之事所累,并没有参与此次宴会,也就无缘得见这位唐世子。

如今……

白无杳开口道:“父亲,我记得,因为尘华大师的缘故,楚晋两国一向并不来往,楚国现在怎么突然派了世子过来?”

“哎……”白霄叹了一口气,忧心道,“这便是最奇怪的了!楚国说,此次乃是有意与晋国结交。为表诚意,便把唐世子派过来做质子!”

“质子?”白无杳一愣。

要知道,楚国比晋国强大数倍,莫说是唐青梵,便是楚皇随便派个人过来,晋皇都得好生招待着。更何况,是这位在楚国都极有地位的唐世子!

所谓质子,一般来讲……都是小国为了笼络大国,寻求大国庇佑,因而特意将不受宠的王孙公子派遣一位,来做囚犯罢了!派过来的这位可怜虫,虽名为质子,在大国里也算是被人礼遇有加,可实际上毫无地位,背井离乡过得极其辛苦。

这种说法,不过是给小国一个颜面罢了。

然而,质子一说,却与楚国的现状毫不搭边!

楚国寻这个借口把唐青梵送来,只怕是有什么目的吧。

但是,这些事情想再多也是无益。毕竟,即便她知道未来许多事情,却不代表现今就能干涉的了。

白无杳瞧见父亲眉头紧锁,想必是也很担心唐青梵的来意,开口安抚道:“父亲别担心,虽然不知道楚国这次是何意,好歹,尘华大师还在呢!”

“是啊,尘华大师还在!”白霄点点头,“无杳说的对,楚皇一向守承诺,不至于——”

他突然住了口,摇摇头道:“为父今日真是糊涂了,怎么跟你讲起这些来了?”又道,“无杳,虽说你现在还在为祖母守孝,不过今日我听皇上的意思,是特意要你也去宫宴的!”

“要我也去?”白无杳一愣,旋即眨眨眼,明白了过来,“是不是,因为尘华大师的缘故?难不成,尘华大师也会来宫宴么?”

白霄点点头:“尘华大师与楚皇有交情,这次唐世子来,他必然也会露个面。既然尘华大师与你有缘,还因你替我定国侯府接下来你祖母的事情,到时候,你好歹也要亲自见上尘华大师一面,好好地道个谢!”

“是,无杳明白了!”她低低应道。

041 秘密

两人谈完此事后不久,白霄就因公务繁忙,离开了潇湘阁,前往书房处理事务。

不一会儿,无澄也小睡醒了,白无杳心里想着卖身契的事情,便先派了秦嬷嬷先把无澄送回去。

待人都走后,她支开了房里还在的其他人,自己慢慢走到琳琅架前,取下一个花纹繁复的铁木盒子来。

这黄梨木做的琳琅架,乃是白无杳母亲的陪嫁品。昔年安氏见白无杳喜欢这架上堆叠的书法,便直接叫人把整个珍宝架都抬进了潇湘阁。

此举动让不少人都眼红不已!毕竟,安氏的琳琅架上,可谓有不少价值连城的珍宝。如南海产出的鸽子蛋般大小的明珠、官窑里烧制的最好一批的青花瓷、前朝王臣非的字……那些寻常人家求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的东西,却全都整整齐齐码放在这琳琅架上。

与这些珍宝相比,这黑漆漆的铁木盒却不甚惹眼。不识货的人,定然不会知道,这一架子的东西,唯有这木盒最是珍贵!

白无杳将铁木盒抱回到书桌前。这铁木盒叫“木石机窍”,用了一个极其风雅的一个名字!此物乃是用沉铁木所做,斧砍不动,火烧不化!木盒表面用铁镀了一层繁复的花纹,整个盒子上,除了有一排可以滚动的滑轮外,其他的一切浑若天成,丝毫看不出半点盒子的影子,简直就像是一块状若盒子的木雕而已!

“木石机窍”乃是晋国鲁家先人所制,且不说这沉铁木难寻,单说把这铁木挖空做成盒装,又用鲁家手艺制出了繁琐的机关,便知此物实是难得!

当年,白无杳的外祖一家对鲁家那位先人有恩,鲁家先人便将这“木石机窍”赠与安家,由此一代代传下。

这盒子极耐保存,又不起眼,旁人即便拿在手上,也摸不透“木石机窍”的开关所在,因此,它乃是绝佳的藏宝之物!

这是一个只有白无杳才能打开的盒子,也是她最大的秘密所在!

她低下头,就着那滑轮,按着顺序依次滚动。只听得“咔”的一声微响,纤手遮住的滑轮下,竟轻轻启开了一条小缝。

白无杳伸手,就着小缝,将盒子完全打开,然后——把里面的白纸拿了出来。

若是旁人看到,定会觉得好笑。如此珍品,竟拿来放上一堆白纸?

白无杳将白纸细细翻了一次,将前几页写了字的放了回去,顺手提过一支笔,在纸上写到:五月十二,尘华大师收下往生经。六月初九,唐世子到访晋国。

此刻,如果有人在白无杳的身边,将她写过的那几页纸细细翻阅一次,无论是谁,定然会大吃一惊。

她那些白纸上,字迹清秀的写着:

九月初十,明珠重病,陈姨娘请来白云观真人做法。

九月十三,自己被暗指祸及父母之人。

十月初一,陈姨娘……

这……这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的竟全是以后要发生的事情?!

这些东西,不管是落在谁的手里,已经不能是令人吃惊了,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042 卖身契送回来了

重活一世,白无杳是非常清楚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的。

只是,人的记忆到底有限,她很担心自己会忘记某些细节,某些看似并不重大却又至关紧要的事情。

对于前世,白无杳心里一直有极多的疑惑和不解。例如白明珠如何会得知府内最大的机密,例如秦远是如何躲过众目睽睽,将无澄杀死!

最重要的是,当年的定国侯府虽被无澄拖累,但却不至于要到抄家灭族的地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白无杳经历了这么多,再不是以前那个一心只在秦远身上的女子了!她从回来的那天起,就已经立下重誓要保护家人!

以前的那些谜题,她会一个个解开!所以……她要把她还记得的,前世的事情,全部一件件地写下来。那些偶尔回忆起来的细节,也要这般慢慢记录下来!若以后遇见了让她迷茫的事情,她便可以把这些都拿出来仔细翻翻,好好应对。

这是白无杳最大的秘密,若不是有着“木石机窍”,她也是决计不敢如此冒险,毕竟此物一旦落在其他人的手里,立刻都能掀起惊涛巨浪。

平时,她也只是在夜深人静后,方才提灯写上一些。今日若不是想着唐青梵的事情过于重要,她也不敢就这个时间来写!

她提着笔,在纸上细细写下一排娟秀的字:六月十四,不云山,唐世子遇刺。

白无杳吹了吹墨迹,算算时间,还不等墨完全干透,便尽数收了起来,放入木石机窍里。

她捧着盒子,又原封不动的放回之前的地方。做完这一切,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门外传来了樱桃的声音,“大小姐,陈姨娘派人把卖身契送来了!”

白无杳轻轻咳了一声:“进来吧!”

樱桃开门,领了欣儿进来。欣儿捧着一方木盒,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大小姐,咱们姨娘听侯爷吩咐,回去后便急忙把李嬷嬷喊醒问了个清楚。现在找到了,姨娘便立刻派了奴婢过来,生怕耽搁了。还请大小姐收好,若没有旁的事,奴婢还赶着回去照顾一下李嬷嬷!”

欣儿的话说的正是有趣,看来,陈姨娘身旁的人也都像极了她!这话不仅赞扬了陈姨娘对侯爷一片忠心,更是讽刺了她这位大小姐无事便小题大做,反累的李嬷嬷更是受罪。

此番话若是被外人听见,只怕又要误会白无杳是个毫不体恤下人的恶主了吧。

“欣儿的意思,是李嬷嬷还没好么?”白无杳眨眨眼,“看来我们府里的府医实在过于差劲,李嬷嬷每逢大事便会身子不济,这样如何能伺候好主子?虽说陈姨娘,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姨娘……”

白无杳故意把“姨娘”二字咬的很重:“但是,她好歹也管着内院,若是因这些奴才伺候不周,让姨娘有什么损失,那可怎么办?不如我派樱桃去通知一下父亲,让父亲另寻府医!”

043 归还

欣儿脸色一变,急忙回道:“大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是与不是都不要紧。”白无杳淡淡道,“欣儿,你很聪明,跟着陈姨娘也不算屈才。当然,丫鬟机灵些也好,不过机灵到自作聪明,却不太好……

你这话说的含蓄,可这里面的意思,我未必听不出来。”

欣儿见状况不对,连忙跪下道:“大小姐误会了,欣儿绝对没有其他意思!欣儿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欣儿想了想,却说不出话来。

白无杳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凉凉的一笑,却不回答。

白无杳示意樱桃把木盒呈上来,这珐琅盒子,的确是往日母亲装卖身契所用。她伸手打开——里面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果然是潇湘阁内奴仆们的卖身契无疑!

她也不喊欣儿起身,就由着她在那里跪着。欣儿跪的腿麻,却也不敢找借口起来,只能偶尔偷偷抬头觑她一眼。

此刻,白无杳将每一张卖身契都细细翻看了一次!陈姨娘的人品,她是信不过!

毕竟,陈姨娘等人肯定会认为,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认得懂卖身契?拿些仿造的假货来,也能把她唬的团团转。陈姨娘胆子一向很大,想偷天换日,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如果陈姨娘真的这么做了,那可就是阴沟里翻船了!要知道白无杳前世管理抚远将军府,这些东西简直不能再熟悉,拿赝品来,她倒可以拿这事情好好发难!

白无杳看了一轮,确认官印私章都没问题,方才放下心来。

欣儿见到白无杳这熟练的举动,不免更是觉得心惊。

“好了,这东西既然拿来了,我也不虚留你了。回去向你的主子复命吧!”白无杳摆摆手,吩咐道。

欣儿偷偷擦擦冷汗,连忙退了下去:“是!欣儿告辞!”

待欣儿走后,白无杳从那一叠卖身契中,把樱桃的翻了出来:“樱桃,你来!”

樱桃走上前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白无杳将她的卖身契递给她:“拿着,走吧。”

樱桃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大……大小姐这是何意?”

白无杳看着她:“樱桃,你一向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意思吧?”

樱桃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的,樱桃明白!因为樱桃当日做错了事情,所以大小姐不愿再信任樱桃了……”

白无杳道:“先且不说信不信任,我一向不喜欢不稳定的因素在身边。你之前想去芳和苑,不也就是为了这一纸卖身契么?秦嬷嬷也帮你看了看,那男子的确是不错的。现在我成全你,拿了这纸离开侯府吧!”

樱桃听完这话,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她颤颤巍巍的接过自己的卖身契,看着自己以前稚嫩的小手按下的红印子。心里更是百感交集。

“大小姐……”她的声音止不住的发抖。

“行了!”白无杳道,“拿了就走吧,我给秦嬷嬷打过招呼,她会带你从后院出去,没有人会阻拦你。”

044 忠心

白无杳的脾气,樱桃跟她最久,自然最是清楚。白无杳一向都是那副心性如水的性子,并不好管府内诸事。不过,现在的大小姐不仅在意起这些事情来,行事作风上更是添了几分雷厉风行之感!

当初,樱桃应了陈姨娘的话,做了那背叛之事后,便一直觉得内心不安。虽说白无杳当时一直没有发现,不过她也没有过多向陈姨娘说些什么。后来她的背叛被拆穿,白无杳却给了她一次机会……但她也明白,到底大不如前了!

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被大小姐排斥、不信任等各种准备!却不想,大小姐直接把卖身契交给了她。

樱桃望着那纸卖身契,心里若说没有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万万没想到,大小姐不仅不提以前的事,反而直接给了自己这奢求了半辈子的东西!

不过,樱桃心里也明白,大小姐其实也是不愿她再来伺候,毕竟背主之人不可信,大小姐不愿意冒这个险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结果定不会如此!任何人,大概都会在发现以后,立刻将这背主的丫鬟发卖了!

故而今日大小姐拿她的事情引出卖身契时,她便觉得,自己也离被发卖不远了,却不曾想……

此刻,樱桃的心里极其复杂,她心底有愧,拿着这一纸卖身契,却如同捧着万斤重的东西,把她压的抬不起头来。

白无杳看着樱桃此刻埋下去的头,不免在心中问道自己:这一计,是不是使得有些过头了?

樱桃此人很是聪慧,许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若能被她所用,倒真的是极好的帮手。不过,樱桃做出过背叛她的事情,虽然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的樱桃还未与陈姨娘有过多的牵扯,但她心里始终有个结。

况且,白无杳在经历秦远的事情后,并不太轻易相信人!

樱桃匍匐在地上向她立下重誓时,她心里当真是毫无波动!因为白无杳晓得,誓言一类实在没有效用!

陈姨娘惯会使用恩威并施这一套,白无杳也不是不会。只是,这种恩威并施得来的忠心并不牢靠,若是有人拿出更多的诱惑,施展更大的权威呢?

唯有如此,以德报怨,让樱桃的心里永远存着那份愧疚。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便樱桃遇到了再大的诱惑,她心里始终有着这份感情,做什么事情也会考虑一二!

如果樱桃真的想要拿着卖身契走,那么,自己也成全她。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留也无用!

房间里,两人纷纷陷入自己的思绪,整个屋子安静得不得了。

樱桃不知在想什么,身体微微抽搐着,偶尔还能听见她抽泣的声音。

两人沉默了许久,终于,樱桃开口,打破沉静:“奴婢,多谢大小姐的心意!”

白无杳心中一颤,果然,樱桃是抵不住这诱惑,就要离开了么?她没说话,手心却有些发凉。

樱桃举起卖身契,吸了口气,正色道:“还请大小姐收回成命!”

白无杳道:“樱桃,你可要想清楚,这个机会很是难得,错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045 诚意

“奴婢知道这机会难得!只是,奴婢良心不安!”樱桃一句一顿,说的极其认真,奴婢知道,大小姐心里对奴婢很是失望,奴婢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放在别的主子身上,就是打死奴婢也不为过。可大小姐仁慈,不仅不追究,竟还给了奴婢最想要的东西。”

她说的动情,连眼泪也来不及擦:“大小姐的心意,奴婢明白!但是,奴婢今日若是一走了之,便是连猪狗也不如了!奴婢求大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奴婢好好伺候大小姐。

若是以后,奴婢的错误,大小姐能真正原谅了,届时再有任何赏赐,奴婢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如若再没有这样的机会……樱桃愿伺候大小姐一辈子,以此赎罪!”

白无杳问道:“可想好了?”

“是!”樱桃点点头,“奴婢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奴婢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真心。还请大小姐成全!”

白无杳道:“也罢,你既然这么说了,此事我就不提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说罢,她伸手接过樱桃递来的那纸卖身契,与其他的一并锁了。

“大小姐。”见白无杳收下了卖身契,樱桃这才放下心来,禀告道,“方才,欣儿来时,曾偷偷给奴婢塞了一张纸条,想必应该是陈姨娘有事!奴婢并不打算看,想直接交于大小姐!”

樱桃从袖中取出一只珍珠簪来,然后,当着她的面,将珍珠取下,那簪子中心竟然是空的!

好精细的手段!难怪以前她从未发现过樱桃的背叛,原来就算是联系,陈姨娘竟选择这般巧妙的掩饰手段。

主子赐下人首饰,乃是极端平常的事情,玩的要好的婢女之间互换首饰,也不足为奇。任谁也不会想到,陈姨娘的每次吩咐,都是藏在这里面的!

不过,若每次都以这种手段,陈姨娘未免也太过阔绰了些!联想着之前的梅花五弄,白无杳不禁暗自思索:陈姨娘的私蓄并不很丰富,但公中的钱,年年都要会被几家查账,陈姨娘哪里来那么多钱去收买人心?

樱桃用簪子尖尖一挑,从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毕恭毕敬的递给了白无杳。

白无杳展开一看,纸上用极细的笔写了两排字:午夜来见,暗号从前。

哼,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打听她身边到底是谁相助了么?白无杳将字条递给樱桃:“你看吧!”

樱桃接过一看,脸色一僵,立刻回答道:“大小姐,奴婢不会去!”

“不,你要去!”

“什么?”樱桃怔住了,“大小姐,奴婢再不能做对不起您的事情了啊!”

白无杳笑笑道:“你要去!不仅要去,还要带着她想要的答案去!樱桃,附耳过来。”

樱桃照做了,白无杳低低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待听完白无杳的吩咐后,樱桃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心里不仅暗想:陈姨娘啊,你可知你得罪了怎样一个对手?“

046 出行

五月十三,天气凉爽,沉闷了许久的空气里终于有了几缕凉风,吹在人身上及是惬意,这正是出游的好日子!

白无杳一早便梳洗好,领了樱桃向父亲拜别后,便带着一小只队伍离开侯府。

今日,她要去不云山拜访拜访尘华大师!

虽然父亲说过,一个月后的宫宴尘华大师会出现,并让她届时再去向尘华大师拜谢。不过白无杳觉得,如若真等到那时再去拜见,似乎太没有诚意了!

所以,白无杳考虑了一阵子,便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打算这两日就去拜见。白霄想了想,觉得无杳很是懂事,便欣然同意。

此行白无杳带的东西不多,马车里除了一套必备的换洗衣裳,便全是给尘华大师带的谢礼。

白无杳知道,尘华大师性子孤傲,极难相处。不过是人都有弱点!偏巧白无杳知道,尘华大师是极其爱字的!因此,她的往生经能被尘华大师所收,十之八九,也是因为她的字独具风骨吧!

这次来,她特意为尘华大师备了好几副前朝好字。这些东西,前世的尘华大师为了收集齐,可是花了极大的功夫!

马车一路行到不云山脚下,樱桃轻轻出声,提醒正在闭目养神的白无杳:“小姐,不云山到了!”

白无杳睁开双眼,素手掀起车帘,抬睫微微一望——前方巍巍高山,皑皑白云,似有仙气缭绕的,的确是不云山没错!

白无杳下了马车,吩咐道:“今日我既然是来诚心拜见,那礼数是万不可缺失的!不云山一向是在山脚便得下车而行,此处过去还需要一段脚程……车夫留在这里守候着,其他人带上马车里的东西,随我一起步行过去吧!”

“是!”众人皆应了,便各自搬好东西,随白无杳一路走了过去。

不云山背靠西凉,正对京城,连着晋国最繁华的两座城市,位置妙不可言。此处常年白云笼罩,雾气迷离,就算是太阳正盛之时,也是凉爽异常。在尘华大师没来之前,这里一直都是游赏玩乐的好地方。

白无杳虽说是第一次前来,不过见这里风光如画,心情也是极好。无杳心想:待妹妹的身子好一些,带着笙儿和澄儿来这附近游玩一圈!成日的闷在那冷冰冰的侯府里,带两个小的出来散散心也是不错!

走了一里路,远远地望见前面重兵把守,想必是到上山之路了。

这些重兵,全是京城千机营的人,白无杳是万万不可得罪的!要知道,千机营里的每一位,都是从沙场上层层选拔出来的!这些人性格不仅果敢坚毅,更是杀伐决断!他们一向都是近身保护晋皇的安全,能从中拨出一批来看守不云山,可见晋皇对尘华大师的重视!

白无杳带着一众行至重兵面前,那带头的人身着铠甲,一副军营打仗的装扮。他年纪挺大,两鬓和胡须都已经花白,看似垂暮之人,然而精神极好,神采奕奕!他见一位小姑娘前来,便也没有大声呵斥,提醒道:“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白无杳走近,福了一礼:“见过王将军!今日前来并非有意冒犯,我是特意来拜见尘华大师的!”

047 王全阳

领头的人见她认得自己,不由得惊奇道:“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王将军的?”

白无杳柔柔一笑:“我幼年时,常听祖父讲到——晋北的王全阳王将军,是沙场上顶勇猛的人物。以前王将军与祖父四处征战时,王将军曾数度救祖父于危难之中!这样的救命之恩,我定国候府上下皆不敢忘!

祖父说过,王将军眼角下有一颗黑痣。方才我从远处走来,见您站在那里风姿皑皑的样子,心里便有所猜想!走近了,看见您眼角下的黑痣,便确认无疑了!”

其实,白无杳幼年时发生的事情,她哪里会记得如此清楚。不过是占了先知的便宜罢了!

王全阳早年间与祖父一起出生入死,战功赫赫,曾屡次被皇上赐封威武大将军。但他素来不喜这些虚名,便一再推辞此事。

因为他在,边关虽动荡不安,但却无人敢犯!后来尘华大师来到晋国,边关也重归太平,王将军便按例回到京城,又接了这千机营首领的差事。

白无杳知道,千机营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可以说,王全阳在晋国地位也是极其高的!不过她也没有想到的是,王将军竟会来这里守山。此人,可以不与之交好,但绝对不能得罪!故而,白无杳在他面前可是守礼的很!

“定国候府?”王全阳问道,“小姑娘,你是定国公的什么人?”

白无杳道:“我是定国候府嫡长女,白无杳!”

王全阳上下扫了白无杳一眼,但见她浑身气度非凡,的确像是定国公能养出来的好孙女,当下便喜道:“不错!以前定国公还在时,总是向我抱怨,这一辈小的没一个出色的!现下看来,你倒是不错!”

白无杳敛了敛睫:“虽说祖父仙去的早,但小时候,无杳也有幸常得祖父指点。祖父的教导,无杳一日都不敢忘!”

王全阳点点头,心中对这女孩儿极是满意!因他出入沙场,过得一直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故而他身上的煞气很重!寻常女孩儿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便都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多说两句,更不用说与他如此交谈。

往年他镇守边关,与定国公白圣交情极好,可惜白圣死的时候,他仍在边关未曾回来,连葬礼都没参加!后来回到京中,他见定国候丝毫没有继承父业,反倒走向了文职。这便也罢了,定国公是何等肆意潇洒的性格,他的儿子却学的繁文缛节,一副官腔,他心中便有些不快。

不曾想,现在遇见白圣的孙女,倒反倒有几分她祖父的风骨!王全阳自然是有些开心。

既是故人后辈,他对白无杳就自然不像对待旁的人那般凶巴巴的,王全阳笑道:“你说,你叫无杳?确是个好名字!

哎……我与你祖父自幼便相识,也曾一起在沙场出生入死,交情非比寻常。你若不见外,便叫我一声王爷爷吧,我也托大,叫你一声无杳,可好?”

白无杳点点头:“是,无杳听王爷爷的!”

果然,他眼光不错!旁的人若是听到这话,心中早欢喜过了头,但面上又要扭扭捏捏半天。这女娃宠变不惊,的确不错!

048 请求

王全阳放温柔了语气:“无杳,今日你来拜见尘华大师,我本不该拦你,但是职责所在!你也知道,尘华大师若是不想见你,我是万万不能放你上山的!”

白无杳柔柔一笑:“这个道理,无杳晓得!无杳不会为难王爷爷的!”她转身吩咐道,“樱桃,把东西呈上来!”

樱桃领着众人上前,将手中之物呈了上来。

白无杳道:“王爷爷,我知道不云山的规矩,故而无杳不会勉强王爷爷让我上山。此番前来,是因为尘华大师应下了我定国候府的一桩事,无杳实是感激,所以特意前来拜访!这些东西,是无杳特意备下的,还请王爷爷派人送上山!”

顿了顿,又道:“无杳便在这里等着!若是尘华大师愿意见我,那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无杳绝不勉强您老人家替我放行!”

王全阳听她说的很是大体,爽朗一笑:“哈哈哈,白圣有个好孙女啊!行,送物上山倒不是什么难事!陈勇陈汉,你们几个来把东西送上山!”

王全阳一声令下,身后几个士兵当即过来,将东西接了过去。

几人上山后,王全阳也来了兴致,一直问着她定国候府的近况,白无杳一一应着,对答如流。

两人交谈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半。

又过了好一阵子,山上的人终于急匆匆的跑了下来。

王全阳忙问道:“怎么样,尘华大师说什么了?”

领头的人抱拳道:“回将军的话,小的们上去的时候,正赶上尘华大师在与公子下棋。本来尘华大师收了东西后,就已经吩咐了要请白小姐上去。可是公子说不想被打扰了下棋的兴致。所以……尘华大师请白小姐回去!”

白无杳眉头一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冒出个什么公子来?

按说白无杳送给尘华大师的,乃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东西!如此投其所好,再不济,尘华大师也定然会见她一面。

可现在,仅凭那公子的一句话,尘华大师便改了主意,此人来头不小啊!

王全阳也是惊讶咋舌,但见白无杳沉默不语,连忙安慰道:“好丫头,你也别太难过,这尘华大师一向都是如此的性子,并不针对你。况且,他可能下棋正在兴头上,不愿被打扰而已!”

白无杳敛敛情绪,好奇道:“王爷爷口中的公子,说的是谁?”

王全阳叹了一口气:“哎,我也不知这是打哪儿出现的一尊大神。山上那位的性子,你也晓得,一向远离红尘,很不平易近人!但前些日子,这位公子来了,尘华大师可是亲自下山相迎的!”

亲自相迎,如此郑重?

白无杳轻轻抿了抿唇,脑子里过了无数个人,却始终猜不到这位公子到底是谁。

不过,听回来士兵的报告,尘华大师并不是不愿意见她,只是因为那公子的话改了主意,如此一来到还不算太糟!

白无杳道:“没事,原本也不是非见不可,只是为了——”

049 谈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原处有人惊呼:“大小姐!大小姐!”

白无杳转过身去,望向声音的来源,远处一人影急急跑来。定睛一看,这正是方才她安排守马车的车夫!

那车夫跑到众人跟前,气喘吁吁道:“大、大小姐……大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刚刚侯府……传来消息,说……说无澄少爷落水了!”

“什么?”她脸色一白,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无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落水?!”

樱桃很少见白无杳如此慌乱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莫慌,且先问清楚情况!”

白无杳定了定心,对着那车夫道:“你说!”

“是!”车夫又喘了口气:“之前,我听从大小姐的安排,守着马车哪儿也没去。才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三少爷身边的敏冬姐姐跑来!她看到定国候府的马车,连忙问我大小姐在哪?敏冬姐姐急着寻大小姐,但从定国候府一路跑过来,实在没有了力气,我便问她是什么事,好替敏冬姐姐跑这一趟!”

车夫顿了顿:“敏冬姐姐说,大小姐才离开侯府不久,三少爷就落了水!因此事还关系着四少爷,所以,敏冬姐姐赶紧来请大小姐回去看看!”

“四少爷?”白无杳一愣,这事如何又与四少爷扯上关系了?

她欲再问,但想着这车夫不过也只是一个传话的,定然不知道许多内情。更何况事关侯府,的确不该在这里多谈。

白无杳定了定心,转身向王全阳告辞:“王爷爷,家里有些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无杳就先告辞了!”

王全阳道:“既然有事,便先回去吧!尘华大师这边我帮你看着点,若是他回头想起来要见你了,我便派人去定国候府告诉你!”

“如此,便多谢王爷爷了!无杳告辞!”

说完这话,白无杳便带着一干人尽数离开。

此刻,不云山上,仍是那座竹屋,仍是那两人煮茶品茗。不同的是,今日的唐青梵似乎心情极好,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尘华大师摇摇头:“青梵,那定国候府嫡长女从未得罪过你,她要来见的人又是我,你好端端的,派人去回绝她做什么?”

唐青梵哈哈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玩罢了!”

“好玩?”尘华大师好笑道,“人家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娃罢了,你也能生出心思戏弄别人?”

“十几岁的女娃儿?”唐青梵他仰靠在软榻上的长枕上,坐姿潇洒不羁:“这定国候府嫡长女可没你想的那么单纯!老爷子你久居这深山,对外头的事情还没我一个外人清楚!本世子才来这京都几天,便已经听了许多关于这嫡长女的闲话。”

“你既然知道是闲话,便不该信这许多!”

唐青梵凤眸一眯,像是想了什么似的:“我只是很好奇,是谁废了这么大的心思,要折腾一位姑娘?更好奇的是,这位嫡长女,应对这些败坏名声的流言,又要如何处理?”

“难怪!”尘华大师恍然大悟,“你今天是想试一试她?”

唐青梵邪魅一笑:“老爷子只管看戏就好,这嫡长女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呢!”

窗外竹影一颤,唐青梵看也不看,便道:“暗影,结果如何?!”

从空气里传来一道声音:“那姑娘并未生气,只是好奇公子的来历。”

唐青梵满意的点点头,拖长了声音道:“然后呢?”

“有人来报定国候府突发急事,这位嫡长女赶回去处理了!”

“急事?”

050 震怒

白无杳一路急匆匆地赶了回去,不过略有耽搁,到侯府时,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

无澄的听风轩外已跪了一地的人,除却听风轩里的丫鬟小厮,那跪在最前排的,便是定国候府四公子白明德,以及他的生母魏姨娘。

白无杳在回来的马车上,就已听敏冬说完了来龙去脉。今日,白明德前来与无澄一并温书,两人看累了,便去池塘边喝喝茶,降降暑气。那会儿,白明德吩咐贴身丫鬟雪青回他的院子拿东西,敏冬便去了小厨房拿点心。

谁知道刚走没有多久,敏冬便听得池塘边一阵惊呼,说是白无澄落水了。

本来这事并没有闹得现在这样大,但无澄不会水,丫鬟们又救起来的晚!敏冬说:三少爷送回房间的时候,已经是面色铁青!

后来,府医为无澄诊治许久都没有消息,敏冬心下着急,想着府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人,便连忙来寻了她!

白无杳进了侯府,连衣服也未换,就带着敏冬去了听风轩。还未走近,她便听到父亲发怒的声音。

白霄见着眼前跪着笔直的白明德,心中火气极大,他斥责道:“逆子!你说,你是怎么把你三哥推下去的!”

魏姨娘一听,连忙磕头道:“侯爷,这样大的罪名,侯爷可不能随便往明德身上扣啊!明德一向都是敦厚老实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请侯爷明察!”

“住口!”白霄呵斥道,“你教的好儿子!小小年纪,便学会了这么多心眼!府里除了无澄,就只有一个庶子!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当本候不知道?那池塘离他两站的位置极远,事发当时,又只有你儿子和无澄呆在一起!不是他推得,难不成是无澄自己跳下去,冤枉他不成?”

“不,不是我推的!”白明德瘦弱的肩膀一直颤抖着,他眼里蓄满了泪水,但却迟迟不肯落下,“父亲,明德没有推三哥哥!”

“你还敢说不是你推的?”白霄勃然大怒,走上前去,对着白明德就是一记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将白明德瘦小的身子一把打翻在地。他倒在地上,捂着脸,积蓄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嘴里却一直喊着:“不,不是我推得!我没有推三哥哥!”

“还说没有推他!我已经去池塘边看过了,那地上除了你二人的脚印,再无其他人的!况且,无澄的脚印杂乱的印在池塘边上,显然是被人所推,踉跄地往前栽进池塘的!那时只有你们两人,对此你作何解释?”白霄怒急攻心,又转向魏姨娘道,“你说,是不是你唆使的!”

魏姨娘见状,心里已是悲痛不已,嚎声道:“侯爷!妾身进这侯府十余年了,妾身的性子,侯爷还不清楚么?妾身从来没有对那位置上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更何况,以前姐姐在时,她对妾身极好!如今姐姐走了,妾身又怎么可能,去害她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儿子!还请侯爷细想!”

她抽噎道:“侯爷若是冤枉我倒也没什么,只是冤枉了明德……让他白白背上弑兄的罪名,这可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啊?”

051 府医

“你——”

“侯爷!”

府医从内室走了出来,白霄连忙迎了上去:“王大夫,怎么样了?”

王府医摇了摇头,遗憾道:“侯爷,三少爷溺水已久,救治不得时,现下,还是早点置一副棺木吧!”

白霄踉跄的退了几步,震惊失声道:“什么?”

王府医道:“侯爷节哀,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放肆!”庭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众人望过去,见一青衣女子急急走了过来。

“无杳见过父亲!”白无杳快速行了一礼,对着白霄道,“今日我去不云山,还没见到尘华大师,敏冬便寻上来说无澄出了事!所以,我便没有耽搁,赶紧回来了!”

王府医在府里与人治病,加上与陈姨娘那点姻亲关系,他在这府里一向受人尊崇,便连侯爷对他也并不会大呼小叫,方才白无杳那一声“放肆”,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因而,他看着这位大小姐,便也有些不太痛快。

王府医嗤声道:“草民知道大小姐即将失去胞弟,心里有些不快,可大小姐也没必要把火气撒在我一个小小府医身上!毕竟,这人又不是我推下去的!”

他这话说的巧妙,不仅告诉大家无澄已经没有救了,还顺带一提导致这事发生的原因,将自己医术不精这一事实推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白无杳是什么人?她立刻反问道:“王府医,你刚刚说,我即将失去胞弟?也就是说,我弟弟现在还没有咽气,是不是?”

白霄充满希冀地望着王府医,王府医一愣,马上回道:“的确还没断气,不过三少爷现在已经是没得救了,还是提前准备——”

“放肆!”他那“后事”两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白无杳再次打断,“王府医当年可是凭着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才入的侯府,还被父亲拜为上宾对待。

前几年,陈姨娘小产,又遇上了不少棘手的状况,情况比现在危机的多!那时王府医尚能游刃有余地,将只剩一口气的陈姨娘救活,怎么现在到我弟弟这里,澄儿尚未咽气,王府医你就直接安排准备后事了呢?”

白无杳厉声道:“难道在王府医眼里,我弟弟的命还比不上陈姨娘的么?竟不能得王府医全力治疗,我侯府留你又有何用?”

这些话说的委实严重,王府医反驳道:“当年陈姨娘的境况和如今三少爷的情形相差甚远!大小姐怎么可以相提并论?身为医者,若非是病人真的无药可救,我又怎么可能放弃不管?”

白无杳眉头一拧,眯着的双眼竟散出一些危险的讯息,让王府医不由得内心一震!

当年他救治陈姨娘的事情,不过是两人联手做戏罢了!陈姨娘得到了她想要的,他也如愿因此进了侯府成为座上宾。这事极其隐秘,可看大小姐这样子,难不成她竟然知道么?

不,不可能!王府医暗暗在心里道:这如何可能?当年的人,陈姨娘早就处理干净了啊!

052 大有问题

白无杳冷冷一笑:“看来,咱们侯府可真会养人啊,进府之前的神医,现在却连落水之人的病都束手无策?”

王府医被她说的心虚,虚张声势道:“大小姐也不必这样咄咄逼人!这三少爷已经是不行了,大小姐与其同我在这里辩驳,倒不如进去见三少爷最后一面!”

王府医此番作为,自然是授了陈姨娘的示意。要知道落水之人最怕拖延时间过久!方才他在里面也只是装模作样的,替白无澄挤压出腹中的水而已,并未替他开任何退烧消炎的方子。

这积水累在肺中,用不了多少时间,白无澄便会救治不得时高烧病死。哪怕是后头尸检也会判定,白无澄是肺中积水过多导致的死亡!这便同他医术不高实在没有半点关系。

更何况,即便现在众人觉得他医术不精,想要请其他大夫,只怕也来不及了。

白无杳将王府医的洋洋得意尽数收入了眼里,她果然猜的不错,这王府医的问题可大得很呢!

她拧着眉头,算算时间,樱桃也该到了啊!心中正急,终于听得庭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大小姐!”

白无杳面色一喜,连忙唤道:“樱桃,人可请来了?”

樱桃匆匆而来:“大小姐,人已经在听风轩外候着了!”

“那就好!”白无杳放下心来,转头对白霄道:“父亲,之前我听到澄儿落水的消息,心里实在着急。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想到这府里就王府医一位大夫,只怕会手忙脚乱,便派樱桃从外面也请了一位大夫过来!

原本只是想给王府医搭个手,现下既然王府医已经放弃了澄儿,不如让这位大夫再试一试,说不定事情尚有转机!”

这话一落,王府医脸色蓦然一变,他没想到,白无杳竟然会另请了大夫来?

白霄点点头:“好吧,眼下也只有试一试了!把大夫请进来吧!”

樱桃应声去了,她跑到庭前,引了一位青年进来。

这青年身着粗布麻衣,看着简陋了些,倒也整整齐齐的。他虽衣着平凡,眉目间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不过,此人看起来是有些不可小觑,但总归是像书生多一些,和大夫一贯的装扮实在相差胜远!

他一进来,不仅是王府医嗤笑出了声,连白霄也是怀疑地皱紧了眉头。

白无杳亲自迎了上去,福礼道:“纪公子,麻烦您了!”

纪楠看着眼前才及他肩膀高的女孩,他心里亦是有许多疑惑,不过救人要紧,他便也将心中疑问一一忍下,道:“先带我进去看看吧!”

“多谢!”白无杳领着他往无澄房里去。

刚过门口,就听到王府医嘲弄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冒充大夫?大小姐可不要病急乱投医,叫什么街边无赖给欺骗了!”

白无杳听完不喜,刚要开口,纪楠转过来对着王府医,一字一顿,缓缓问道:“毫无医德的人,也配在这里大放厥词?!”

053 用实力说话

纪楠之前在庭院口候着,虽没有进来,但里面吵得极大声,他也一五一十地听了个清楚。

且先不说这定国侯府的三少爷病情如何,只单单说王府医的所作所为。若病者真的要药石罔效,大夫最多也就是点到即止,王府医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们举办后事,生怕别人不知道白无澄没救了似得。

更何况,生为医者,未到最后一刻,对病者都不会轻易放弃。但这定国候府的三少爷明明还剩一口气,他却不断在下绝命书,这实在是没有医德!

纪楠也是从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人,如何会不知道那些肮脏手段?就这样用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实在是太过卑鄙。所以,他忍不住对着王府医说了那些话。

“你说什么?”王府医脸色一变,登时发怒道,“你一个哪里来的毛小子,还敢在此胡言乱语?侯府是你擅闯的地方么?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哄骗了大小姐把你带进来,但你没几分本事,治不活三少爷,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王府医的话,不仅将他没有做成的事情推给了别人,还将未发生的事情定的死死的,仿若他是这府里的主子一般。

白无杳蹙眉道:“纪公子,先去看看我弟弟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纪楠点点头,也不欲与他过多纠缠:“那便有劳大小姐了!”

纪楠进去后,便立刻将伺候的一干奴婢全部派了出去,此刻,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白无澄二人。白霄觉得不放心,马上就要进去,白无杳急忙拦到:“爹爹不可!”

白霄担心:“无杳,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此人?无根无底的人,爹爹实在放心不过!现在屋里就他和无澄两个人,若是他趁机做点什么……”

“爹爹!”白无杳轻声打断道:“情况再坏,还能坏过现在么?纪公子的医术未必了得,但他的人品,无杳是可以担保的!

我晓得爹爹心里担心,不过此刻说纪公子的来历,实在是有诸多不便……请爹爹信我,无杳绝不会拿澄儿的生命开玩笑!”

白霄自然知道白无杳与白无澄的姐弟之情,也知道白无杳做事并不会冒失。只是他心中仍旧缓缓不安。

两人一时无话,静下来后,反听到几声低低的啜泣声。

白无杳望去,见跪在庭中的魏姨娘将白明德搂在怀中,低低哭着。白无杳上前道:“魏姨娘,你先起来吧!”

“大小姐……”魏姨娘泪眼婆娑道,“大小姐,明德是冤枉的啊!”

白明德靠在魏姨娘身上,眼神有些涣散,凑近了,才能听到他依旧低声喃喃着:“我没有……推三哥哥……”

白无杳蹲下,轻轻碰了碰白明德那被扇的发红的半边脸。白明德疼地“嗞”了一声,待看清眼前人后,白明德眼泪潸然而下:“大姐姐……大姐姐知道,明德最乖的,明德不会推三哥哥的,是不是?”

白无杳从怀中取出手绢,替他缓缓擦着眼泪,生怕弄疼了他。白无杳温柔道:“姐姐平时怎么教你的?明德,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054 委屈

白明德听完此话,咬咬唇,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住:“是!明德听大姐姐的话!”

白无杳见明德这幅委屈的模样,实在心疼的紧!

白明德的品行,她作为定国候府嫡长女,从小看着明德长大,又如何会不清楚?

定国候府内男孩很少,除了嫡子白无澄,就只有这一个庶子白明德。白无杳知道,父亲子嗣不多,又在早年间夭折了几位,如今膝下一共就五个子女!比起旁的世家大族而言,定国候府自然不算枝繁叶茂。

嫡庶虽有别,不过白霄对府里仅剩的两个男孩一向比较看中。以前母亲还在时,母亲便听从父亲的意愿,将这两孩子养在一起,两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虽说母亲去世后,无澄与她一样,性子变得有些孤僻,不爱搭理人。但绝不可能会发生现在这种反目成仇,争执落水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要借此机会,一石二鸟!

若是府里的嫡子与庶子全部遭遇大难,最佳的得利者是谁呢?

说到底,还是白明德在府里的的待遇让人实在眼红了吧?这么久以来,且不说两人吃穿用度无甚差别,就连无澄即将要去的白鹿书院,待明德年岁满了以后,也是要一起去的!这些,都足可见父亲对明德的重视。

故而,白无杳也清楚的明白,若非不是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父亲是不会对他的任何一个子女下狠心的!

她既然晓得这个道理,陈姨娘又怎么会不知道?今日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陈姨娘的诡计!

只是,哎……着实是委屈了明德啊!

白明德性子敦厚老实,并不像白明珠一般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对白无杳这位长姊一直都是十分尊敬。前世白无杳情绪低落的那段时间,白明德还经常偷偷来看她,给她送些魏姨娘做的小点心吃。

就连这一世,在她刚刚醒来尚还被禁足的那几日,白明德也总拉着秦嬷嬷问她的近况。

这孩子,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父亲那一巴掌,打的也太没理由了点!

白无杳不知道的是,自安氏离去后,陈姨娘曾与白霄吹过许多枕边风,又还安排过很多场好戏给白霄看。

陈姨娘既然敢对嫡子嫡女用那些阴毒的手段,对这个庶子就更是明目张胆!魏姨娘老实,但老实过了头,也只有任她欺负不敢吭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霄眼里的白明德早就变了味!他心里,魏姨娘已是有心想要主母之位的人。虽然一直不说,但近几年,他对魏姨娘的心也淡了下来。今日出了这事,白霄想起那些特别编排给他看的戏,自然怒不可遏,愤怒的给了白明德一巴掌。

白无杳道:“先别跪在这里了,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魏姨娘,你先带明德回去吧。”

“大小姐……”魏姨娘感激的给白无杳磕了一个头,“还请大小姐一定要细细查明此事,莫叫任何人冤枉了明德啊!”

055 猫腻

白无杳在心中低低叹了一口气,固然这事猫腻很多,但魏姨娘如此说,岂不是直指了父亲不公,胡乱判案么。父亲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估计又要生气。

还未等白霄开口,白无杳马上说道:“行了,先回去吧!”说罢,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改口道,“魏姨娘,你先回去,明德留在这里!”

魏姨娘愣了愣:“大小姐,这是为何?”

白无杳暗叹魏姨娘实在不够聪明,只能低声解释道:“若现在带了明德回去,只怕后头问起来,父亲会想着是魏姨娘回去教了明德圆谎。”

魏姨娘恍然大悟,磕头道:“还是大小姐明白!那妾身这就回去,明德这里,就请大小姐多多照顾了!”

“行了,退下吧!”白无杳吩咐道。

魏姨娘行完礼,乖乖退下。白无杳伸手,将白明德扶了起来。

“来,明德,随我一同去见父亲。”白无杳拉着他的手,却分明感觉到白明德浑身一抖,只怕是对父亲已产生了恐惧的心理。

白无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明德放松,便拉着白明德走到白霄面前。

看到白霄的脸越发沉了下去,白无杳道:“父亲,虽说小孩子争争吵吵都属正常,失手也是有的。但明德也算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和澄儿感情非比寻常。就连前几天我病着的时候,明德还总和澄儿商量着要一起来探望我。

今日虽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但终归只有当事人最清楚。父亲不妨等澄儿醒来再问个清楚如何?”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或许还会因为替明德开脱而激怒白霄,但从白无杳口中说出,性质就截然不同。

白霄膝下子嗣不多,他最想见的就是兄友弟恭的一幕。所以当他以为是白明德推了无澄后,他才那么生气。白无杳的话毫无私心,说的也很在理,他自然听得进去。

白无杳道:“明德,来,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说给父亲听听。”

白明德抬头,怯怯地看了白霄一眼,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开口。

白无杳鼓励道:“明德,你和澄儿的感情一向要好,你也想早点帮助姐姐,找到推澄儿入水的真凶,是不是?”

听完此话,白明德坚定的点点头,开口道:“明德不会害三哥哥的!”他回忆道,“今日我和三哥在房里念书,阮嬷嬷说屋里太热,叫我们去池塘边休息一下。我和三哥去池塘乘凉,刚坐不久,姨娘说她母家送来了一方徽墨,我便叫雪青去拿来给三哥哥。

后来,敏冬也去准备东西,池塘边就只剩我和三哥哥……然后,我们两听到一道奇怪的声响,我走过去前院看,忽然就听到三哥哥大叫一声,待我回头时,就已经见三哥哥栽入水中了!”

白无杳将他的思路理了理:“也就是说,当时庭院里只有你和澄儿,并且,当时你在看其他东西,澄儿是怎么落水的,你也没有看见,是不是?”

白明德含泪点点头:“是的!”

056 医术高明

白霄冷着脸,成见很大:“丫鬟奴才全部都没在近旁伺候,你听到异动,为何还要抛下你三哥,自己去看?”

白霄的话说的虽重,但白无杳却听出来了,这些事情,看似巧合,实际不然!父亲肯定也是明白过来,这两孩子是中调虎离山之计了!

本来这事疑点就多,先不说丫鬟何故能尽数不在身边伺候!单说落水这一条,澄儿和明德都是极有分寸的人,怎么就会起争执导致澄儿落水了?

白霄方才在气头上,说话也是口不择言,现下回过味来,也是觉得问题重重。虽说不能确定明德与此事百分百的有关系,但对他的怀疑也消了大半。

白无杳瞧瞧两父子的脸色,也大概猜出来了父亲心里所想,正要开口劝慰两人。此时,房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虽然微弱,但听得众人皆是惊喜——这是无澄的声音!

白明德眼中一喜,拽拽白无杳的袖子道:“姐姐!是不是三哥醒来了?”

白霄见明德毫不掩饰的喜悦,终于将最后那点怀疑彻底抹去。小孩子虽然会骗人,会遮掩自己做过的错事。可是小孩子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是骗人的!

如若真的是明德推得,现在澄儿醒了,明德心里肯定是无比慌张,生怕澄儿来拆穿他。可现下……

再看看白明德脸上那火红的巴掌印,白霄心里生出一股愧疚之感来。

房门打开,纪楠款款走了出来。

“纪先生!”白无杳迎了上去,“纪先生,我弟弟他……”

“已经无碍了!”纪楠的话,让白无杳吃下了一剂定心丸,她终于松了口气。

白无杳的反应,让纪楠很是意外。她虽有开心,可却不是很明显,反倒是一股早就知道,现下只是彻底放下心的模样。

不过,他也的确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这位大小姐呢!

听完此话,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唯有王府医吃惊道:“不,不可能的!三少爷明明……明明……”

白无杳眉头一皱:“怎么,听到三少爷没死,王府医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啊?!”

白霄一记凌厉的眼神看过去,王府医连忙道:“不不不,我只是……草民只是惊讶。对对对,草民是惊讶!”

“惊讶?”白无杳放下心后,便有的是精力应对王府医的事情。今日,若不把他除去,白无杳可真算是白来这一趟了。

白无杳道:“纪先生的医术,自然不必说!不过,我很想问问,王府医你的医术,如何现在日日倒退了?以前,你可是能将只剩一口气的陈姨娘救活的神医,现在,怎么连府里嬷嬷的一点中暑都治不好了?

说起来,这件事若要牵扯,王府医你也有责任。若不是阮嬷嬷受你医治,反倒病了一个月,这听风轩也不至于没人管辖。今天,也就不会出现一个奴仆都未近身伺候的情况了!不出现这种情况,无澄也不会因此落水!王府医,你说是不是?”

057 揭穿

王府医正欲反驳,谁料白无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也对,我听秦嬷嬷说,王府医在侯府几年,身份可是高贵的很!平常丫鬟奴婢们有个什么毛病,若不拿些银钱打点着,王府医你可是连看都不会看!更别提开方子治病。

我倒想问问,今日王府医为澄儿诊治,连方子都未下,就直接宣判了澄儿的死亡,是不是听风轩的银钱没有给足?要不要我把我全部家当送给王府医,如此,你才会尽心尽力医治澄儿?”

这话说得实在严重,王府医听得心头猛跳,转头正对上白霄怒气森森的眼神,他脑子一慌,连忙跪下来道:“大小姐这话可是冤枉——”

“冤枉?”白无杳无情的打断他,“你说说看,我怎么冤枉你了?我是冤枉你收贿才肯医人的事情?还是冤枉你今日根本不顾澄儿死活的事情了?”

王府医脸上一白挣扎道:“我——三少爷明明已经……开不开方子都……”

“侯爷,请恕草民多嘴,草民有一番话想问问王府医!”

白霄看向突然插话的人,点头道:“纪先生请讲!”

纪楠蔑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府医,轻轻开口:“我看过三少爷的身体。三少爷溺水已久,积水淤在腹中,虽然王府医给三少爷腹中的水催了出来,但却没给他开退烧消热的方子。

我很奇怪的是,既然腹中的水已经挤出,可以说三少爷是暂时没有大碍的!不过,王府医为何不给三少爷开后续的方子?难不成,王府医觉得,贵府的三少爷既然能扛过溺水,也能自己扛过高烧难退这一处境么?!

王府医既然医术高明,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不过也是,懂与不懂都不要紧,再拖上一盏茶的时间,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三少爷了。到时候,无论是谁来检查,都只会说三少爷是溺水而亡,谁也不会怪罪你的!”

这话一说完,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尤其是白霄,他的脸几乎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诚然纪楠说的一点不错!王府医来了以后,只将白无澄腹中的水压了出来,后头在房中良久,却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后来再出来时,就已经宣告三少爷没有救了。

照这样说来,竟不是三少爷没救,而是王府医故意不久?

“你好大的胆子!”白霄咬牙切齿发怒道:“说,你奉了谁的命令,竟然敢谋害定国候府嫡子!”

白无杳也万万没想到王府医竟然如此大胆,若不是今日自己防着他,特意从外面请来了大夫,那岂不是真要眼睁睁看着澄儿死去?

她浑身一抖,如同回到了前世噩梦里的那段时间。

白无杳突然静了下去,看似毫无情绪,然而站在她身边的纪楠,却分明感觉到,有一股滔天的杀意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疯狂的弥漫而出。

“不,不!侯爷,侯爷我没有谋害三少爷。”王府医连连解释道,“我当时诊治三少爷,虽帮他压出了腹中的水,可是三少爷毫无醒转来的迹象,气息也是越来越微弱。所以……所以我以为……”

“所以你以为,澄儿无药可救!”一道极其阴冷的声音从白无杳口中响起,“所以……你不仅自己放弃,还要劝我们所有人放弃……王府医,我说的是不是?”

058 针对

她此话极有深意!

王府医的医术不精是事实,这种事实却一直不为白霄所知。仗着陈姨娘的势,王府医也在这侯府里嚣张了许久,众人虽有怨言,皆不敢开口。

之前,无澄说道阮嬷嬷的病一直没好,笙儿也是一贯病着不起,那时白无杳就有些奇怪:阮嬷嬷不过是一场普通伤寒,从春月里拖到现在,怎么反倒病重不起了?

派秦嬷嬷看过后,她才方晓得王府医收贿这档子事情。陈姨娘一向做事滴水不漏,可身边人却不一定如此!现下王府医这样大一个把柄落在她手上,她不好好用用,如何对得起陈姨娘?

父亲虽与祖父期望甚远,走的是文职一路,但好歹是祖父一手带大的人,脾气品性也不会相差太远。

祖父肆意沙场,性格豪爽,最见不得虚耍玩弄。父亲委蛇官场不假,行贿捐官的事情他或能忍受,但因行贿罔顾人命的事情,他绝对不能忍!

本来,白无杳是打算找机会将王府医的事情捅给父亲看看,让父亲晓得王府医在这府里是何等的肆意妄为。

然而她也没想到的是,今日竟会发生澄儿落水的事情!白无杳大概猜得到,王府医不尽心医治是受了陈姨娘的指令!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此事,这才派了樱桃去请了纪楠来。

若王府医尽心医治,她便顺道提提阮嬷嬷的事情,让父亲心里有个底。只是,白无杳万万猜不到,陈姨娘和王府医的胆子已经如此之大!竟然敢在她面前玩这种手段。

如此一来,白无杳是势必要将他给除去了!

收贿一事情暂且不提,王府医今日罔顾不医的对象,还是定国候府的嫡子……父亲若是能忍,便白做了这些年的定国候了!

“王府医……”白霄的话里听不出任何语气,却让王府医吓得浑身一抖。

白霄一字一顿道:“我定国候府,待你不薄!”

王府医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早知道,他便不答应陈姨娘的话了。

这几年,他过得实在舒坦,竟全然忘记了,这可是定国候府!他放弃不治的人,可是定国候府的少爷!

若是背上一个谋害少爷的罪名,他恐怕就要躺着出去了。

是要命,还是要面子?

王府医瑟瑟道:“回侯爷的话……草民……草民医术不精,三少爷……草民尽心施救,可见三少爷全无醒来的痕迹,草民才胡乱下的判断。草民该死!草民实是医术不精,可草民绝对没有要谋害三少爷的意思啊!还请侯爷看在这几年,我为府里的贡献,饶草民一命吧!”

“饶你?”白无杳的眼中落下一滴泪,她转头望向白霄,述道,“父亲,若是今日无杳没有请纪先生来,是否澄儿就会真的没了?”

白霄心头一震。

是啊,若不是今日无杳的意外之举,澄儿就是真的没了!

届时,经历着丧子之痛的他,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话?只怕连带着白明德,也会被牵累许久!

059 关押

王府医见白无杳分明是不依不饶,大有要将他数罪并罚的势头。他更是怕的发抖,慌忙道:“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草民……草民虽医术不精,却也罪不至死啊!求大小姐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

王府医想用医术不精来掩盖此事,白无杳却不会轻易放过他!龙有逆鳞,触之即死。笙儿和澄儿,乃是她的底线,王府医既然敢碰,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事情既做得出来,就要考虑好结果是否能被承担!

白无杳心里一动,开口道:“王府医的医术,旁的人不知,父亲却最是清楚。当年陈姨娘是什么险境,父亲是亲自守在姨娘身边的……我虽只是听闻,却也晓得比现在惊险百倍!王府医那时能救好陈姨娘,现在却对澄儿这般模样。王府医,我很难相信你是真的医术不精!”

王府医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他嘴巴蠕动着,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贯作威作福,又仗势卖弄。这样的人,最是贪生怕死!不过,现下她没有证据,王府医心底大概也是想着这点,才一直以医术不精作为借口。

没有证据,白无杳的确不能拿他如何。但是,她可有的是办法让王府医亲自开口!

白无杳厉声道:“既然王府医医术不精,我定国候府留你何用?从今日起,你便革去府医一职!”

王府医见白无杳不过是将他革职而已,刚想松一口气,又听白无杳道:“你未能救醒三少爷,还差点害死了他,此罪不轻!不过,我定国候府也不是不讲理的地方……来人,将他带去静室,等澄儿醒过来后,再做定论!”

白无杳吩咐完后,问向白霄:“父亲,我这样安排可好?”

白霄当然没有意见。

王府医听得大小姐安排他去静室待着,对处罚一事并不提及,他便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当场查办,陈姨娘自会想办法救他!

殊不知……白无杳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此间事了,大家终于都松了一口气。白霄刚想进去看看无澄,丁管家便来报有要事相商,将他请去了前院。

白无杳安排好听风轩的事情后,走向听风轩前厅,那里,纪楠正喝茶候着她。

她整整着装,并无不妥后,才缓缓进去福礼道:“今日多谢纪先生出手相救了!无杳在此谢过!”

“大小姐不必如此多礼。”纪楠站起身来,也回了一礼:“三少爷已无大碍,方才我也开了方子,待三少爷服下药后,再细细观察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他顿了顿,嗫嚅着想问些什么。

“今天让先生看笑话了,府里管下不严,才有这等祸事……”白无杳道:“我知道先生心里必然有许多疑问,之前先生大概也憋了很久了……不如现在讲出来吧,无杳必定知无不言!”

纪楠见她小小年纪竟能猜中人心,不免有些诧异:“大小姐果然聪慧。纪某却有几个问题想问。”

“纪先生边坐边谈!”

060 解惑

“第一个问题,纪某虽小有医术,但与京中诸多名医相比,实在没有什么名气。大小姐是如何知道在下的?”

“凑巧罢了!”白无杳问道,“纪先生还记得去年腊月时,在木井巷子口,被马车所撞的那个小女孩?”

“木井巷子口?小女孩?”纪楠当然记得那个小可怜虫。

木井巷子是京城极少存在的一处贫民区,那里面的老百姓皆为生活所迫,穷困潦倒,所住的地方也是歪歪斜斜,经不起风吹雨打。

纪楠初来京城时,便曾借居过此处,里面的人大多也都认识!白无杳说的那女孩叫小静,眼不能瞧口不能言,又无父无母,是木井巷子里一位顶可怜的人。

去年腊月,小静拄着竹竿从外讨饭回来时,被一架疯驰的马车所撞。若是放在别的大夫身上,且先不说银钱的问题,那小静被撞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瞅着一个将死的小乞丐,谁会赔上自己的招牌来做好人?

可纪楠不一样,他看见小静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的模样,实在不忍心,便亲自救治小静。

最令人惊奇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书生模样的人,拥有着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

他硬生生的把小静给救活了!不仅救活了,才两个月后,小静已经如同以前那般,可到处走动。

如此精湛的医术,瞬间在木井巷子里传开。纪楠心肠好,对这里的人也是看顾有佳,治病救人,从不收半分银钱。

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大多都是市井小民,这样的圈子最藏不住秘密。正因为这件事情,纪楠的医术才逐渐被京都的人所知。

不过,眼前的女孩分明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她又如何会得知这样偏井街坊的事情?

白无杳看出纪楠的疑惑,开口道:“祖母吃斋念佛,好做善事。木井巷子也是她常常派人去布粥的地方。去年出了那女孩的事情后,秦嬷嬷也同我讲过这件稀罕事。

今日回来途中正好经过木井巷子,我想起了此事,便派樱桃前来看看先生还在不在此处。看来是我运气好,竟真寻到了先生!”

“原来如此。”纪楠这才明白过来。“如此,便多谢大小姐赏识了!”

“纪先生,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大小姐赞誉了!”纪楠揣摩了下,还是决定告诉白无杳实情,“纪某不敢居功。三少爷并无大碍,只是病情不宜久拖,若一直不开方子,必定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大小姐今日请了任何一位大夫来,都能开方子救下三少爷。所以……这实在没有纪某几分功劳。”

白无杳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纪楠。她没想到,纪楠会告诉她真相。

说起来,白无杳会知道纪楠此人,除了秦嬷嬷的确提起过木井巷子的事情,最大的原由,还是前世的一件事情。

晋元十年,也就是三年后,京都突发了一场极其厉害的瘟疫。那时尘华大师不在晋国,御医们管王孙贵族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人来照顾平民百姓?

彼时京都人人自危,生怕瘟疫传染到自己。在这个时候,一位民间大夫制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解了此难!

061 纪楠

不过,这位大夫并不是眼前的纪楠,而是一位叫宋青的人。

宋青制出了方子,得以在金銮殿前被当众封赏。晋皇见他应对如流,进退得当,十分欣赏此人,便给了他进太医院的资格。

一切本是顺理成章,皆大欢喜。谁知,就在宋青进太医院当日,有一青年带着木井巷子里的三百余人长跪在皇宫门口,控告宋青欺瞒陛下,将别人的功劳占为己有。

这事因牵涉拯救万民的恩人,晋皇不得不重视对待。

两人进了金銮殿后,皆能拿出证据来说明方子是本人制造的。而太医院的那些御医,要他们判断连自己都开不出的方子是出自谁手,更是困难重重。

正当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外出云游的尘华大师回来了。

尘华大师听闻有人解了京都之危,倒很想见见这位后起之秀。晋皇见尘华大师有意,便将决定权直接让给了他。而后,尘华大师凭着两人对方子药性的熟悉程度,以及一些偏门的医术问题,终于判定了方子是纪楠所有。

此事落定后,纪楠不仅一夜成名,更因其天资聪慧,被尘华大师收为唯一的弟子,可谓前程无限。

今日听到无澄出事,白无杳便催促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回定国候府。车夫也知事情紧急,便从不云山一路超小路回来。其中有一节路十分难走,颠簸的让人头昏。樱桃见白无杳脸色越发差劲,劝慰她过了这里进入木井巷子就好了!也正因为提及木井巷子,这才让白无杳想起纪楠此人来。

纪楠为人低调,性子沉稳,医术又高,如能借此机会与之相交,倒是难得的机会。

白无杳道:“纪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澄儿什么情况,我大概是晓得一些的。若换做别的大夫,只怕是不愿意淌这趟浑水的。”顿了顿,又道,“另外,纪先生的品性,以往我也听秦嬷嬷讲过,最是诚实稳妥。不过,百闻不如一见。纪先生能对我说实话,实在让我感到意外!”

“纪某只是不愿意昧着良心做事罢了!”

白无杳轻轻一笑。

纪楠想了想,继续道:“纪某还有第二个问题想要请教大小姐!”

白无杳点点头:“纪先生但说无妨。”

“大小姐今日派婢女请我到府上来,曾让婢女给我带了一句话:不管是否能救好三少爷,大小姐都会将《蛮荒抄》借与我观看。这本书……大小姐如何会得知,我想要这本书?”

白无杳一愣,她当时只是想着务必要把纪楠请来,还拿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做诚意,却忘了这一茬。总不能说,我知道你未来为了这本书,差点丢了性命吧?

白无杳咬咬唇,因为一时想不出回答的话语,有些尴尬,粉嫩的小脸上顿时浮起一片可疑的红晕。

她本身就生的美,当年的安氏可是艳冠群芳的美人,定国候白霄长得亦是俊朗非凡,白无杳就刚好继承了两人所有的优点。

062 蛮荒抄

她年纪小,样子尚还没长开,虽却已有几分美人的模子。白无杳低着头,红着脸,看起来实是娇美可爱。

纪楠见白无杳突然小脸发红地陷入沉默,心中一跳,连忙问道:“是否……纪某问的唐突了?”

白无杳回过神来,摇摇头:“啊?不……不是先生唐突了,是……《蛮荒抄》……”

白无杳顿了顿,终于想到一个理由,开口道:“这《蛮荒抄》是祖父的一本藏书。祖父曾经提过,旁人只知《蛮荒抄》最大价值是记录了蛮荒那边的风土人情!唯有医者才晓得,此书最珍贵的记载,乃是蛮荒的医术!

当时我想着请先生来,却不知道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后来无意间想起了这本书……嗯……我觉得先生医术高超,想必也听过这本书的名字,索性拿来一试!”

纪楠一边听一边点头,的确如此!《蛮荒抄》乃是晋国十大奇书之一。世人想得到它,主要是它记载着蛮荒的各项珍贵宝物!随便得到一件,便能脱贫入富。但好多人都不晓得,此书分上下两册,上册记录奇珍异宝,下册记录的全是蛮荒流传的精湛医术,备受医界众人推崇。

不过此书也只是在传闻中出现过罢了!纪楠知道《蛮荒抄》,却从未听说过此书下落,还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没想到,这样的奇书竟真的存在?而且,就在定国候府中?

“纪先生救了澄儿,我不胜感激!《蛮荒抄》一事,我自会兑现承诺!”

此书很是珍贵,纪楠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大小姐守信!不过纪某实在没有出什么力,就受如此珍贵的东西……纪某觉得实在良心不安!”

“纪先生何必多虑?”白无杳认真道:“这件东西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用处。对于医者反倒用处极多!纪先生小小年纪,医术便已不错,可见天资聪颖!”

她的话说的在理,然而白无杳年纪似乎比他还要小,却说他“小小年纪”,纪楠听到这里,嘴角古怪的一抽,似是哭笑不得。

他哪里知道,白无杳若算上今世的年龄,已活了三十余载。在她眼里,纪楠可不是就是个小孩子么?

白无杳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继续道:“把此物借给纪先生一阅,能助纪先生在医术一途更上一层楼,也是它的造化了!否则,白白的放在藏书室里,除了累积灰尘外,也没什么意思。”

纪楠听完此话,心里已是佩服不已。他起身,恭谨的给白无杳拱手礼道:“大小姐的恩德,纪某永记于心!”

白无杳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纪先生您是知道此物宝贵之处的!东西我已准备好,只是,却不能让纪先生带回木井巷子观阅!”

纪楠心道:不错,《蛮荒抄》是何等奇物,世间有不少人都觊觎着它。若是自己带回去出了任何事故,实在是……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

白无杳抿抿唇:“倒不是无杳不信任先生的品性。此物乃祖父藏书,实在不便带出府去,此其一。

其二嘛,若有人知道纪先生得了此书,恐怕会为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为何我定国候府,从不公开过有藏此书的原因!”

“纪某明白!”

063 借阅

“纪先生别担心!原本读书一事便需要静心,木井巷子那边人数众多,恐怕也不适合先生专研。”白无杳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她说道,“我已为先生在府内特意安排了一处院子,极是清雅!先生请在府内放心住下,待借阅完《蛮荒抄》,我再派人送先生回去。”

其实,《蛮荒抄》对白无杳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拿来送人,也并无不可。但现在她之所以只借阅,不送人,除了此书本身就容易惹祸的情况外,白无杳还考虑到一个人——她的挚友,薛凝,也是需要这本书的!

薛凝与白无杳感情极好,在前世的时候,白无杳也曾受过她诸多相助。薛凝无父无母身世成迷,当年与她乃是意外相识!现在茫茫人海,她无根无据,根本找不到昔日挚友。

唯有等!还有三年时间,她便能再见这位挚友!前世,薛凝一直在找《蛮荒抄》这本书,白无杳却不晓得,此物就在祖父的藏书里。直到后来薛凝去了海城之后,她才发现此事。原本想着等薛凝回来再亲手给她,谁知后来侯府大变……再没有了机会。

今世,总算是能圆满这桩遗憾了。所以,她只能将此书借阅给纪楠!

另外,她此举,何尝不是带着拉拢纪楠的意味呢?

纪楠没有想到,白无杳竟已安排了这么多,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此女果然非同凡响。

见纪楠陷入沉思,白无杳以为纪楠仍是在犹豫,便道:“另外,澄儿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还需人照顾。我留先生在府中,其实也是有一点私心的。还请先生每日来为澄儿诊脉,看看有无大碍!”

纪楠连忙道:“大小姐不说,纪某也会照顾三少爷的!大小姐不必担心!只是,纪某觉得如此打扰贵府,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纪楠欲再婉推两次,刚想说话,正对上白无杳微笑的看着他。

眼前的女孩,分明比他小很多,眉眼间却有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之感。她就这么静静对视着他,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虽不说话,却让纪楠生出一股异样之感。似乎,白无杳那双明亮的眼早就看穿了他!他明明是很想要,又何必虚以委蛇呢?

纪楠想了想,发自肺腑道:“纪某若再推辞,便真是虚伪了!实不相瞒,《蛮荒抄》是纪某一直以来想要一观的书!如今能够借阅,实在是天大的福分。大小姐还特意安排这许多……纪某无以为报……以后,若是大小姐有用得着纪某的地方,纪某定当义不容辞!”

白无杳收回目光:“纪先生有心便是好的!今日也折腾了许久,纪先生想必累了,我派人先送纪先生过去看看。若屋子有住的不合适的,尽管来告诉我!”

“多谢大小姐!”

白无杳派樱桃送纪楠出去,自己又折回去照顾无澄。

敏冬端了药来,白无杳正一口一口吹凉了喂无澄,忽听敏冬道:“四少爷怎么不去休息?”

白无杳抬头,见白明德从帘子那儿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犹犹豫豫的不敢进来。她忙招呼道:“明德,外头天热,你来了就赶紧进来啊!”

064 明德的担心

白明德听完此话,连忙跑到床边,见白无澄仍是昏睡不醒,便问道:“姐姐,三哥哥怎么样了?”

“他没事,方才已经醒过一次了,只是他落了水,之前有些发烧,现下又睡了!”白无杳摸摸白明德小脑袋,心底一片温暖,“你呢?怎么还不去休息,又偷偷来了?”

白明德眨了眨双眼,一副诚挚的模样:“明德放心不下三哥哥,想来看看。”想了想,又道,“原本是回去了,不过姨娘说,今日的事情都要多谢姐姐相助,否则明德就……所以,姨娘让明德要来拜谢姐姐!”

说罢,他往后一退,就欲跪下,白无杳连忙伸手扶住他:“不必讲这些虚礼的!敏冬,你来伺候三少爷服药,我与四少爷有话要讲。”

“是!”敏冬从白无杳手中接过碗来。

白无杳笑笑,拉着白明德的手,将他牵到内室软榻前坐下。

天已经有些黑沉下去,丫鬟们掌了灯来。明晃晃的烛火照耀下,白明德脸上的那个红色巴掌印更是显眼。

白无杳蹲下,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轻轻擦了擦白明德的小脸问道:“还疼么?”

白明德摇摇头:“不疼了。”

白无杳叹了口气:“明德,父亲这一巴掌,的确是委屈你了。原本姐姐觉得,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些……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我才明白,好多事情,宜早不宜迟!”

“恩!”白明德乖巧的应了,“姐姐请讲!”

白无杳环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方才慢慢开口道:“明德,父亲那一巴掌的确打的狠了,你心里定然是有怨!不过那是父亲气急了,一时糊涂……明德,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记恨上父亲,好么?”

“明德不怪父亲……当时心里是有些生气,可是明德不敢怪罪父亲的!”

“傻弟弟!”白无杳知道明德聪慧,他又一向内秀于心,看似呆呆傻傻的,其实大智若愚。

白明德与白无澄一块儿长大,他自小就喜欢跟着无澄屁股后面到处跑,像一个小跟班。长大后,便更喜欢与无澄呆在一处。白无澄去了军营后,明德虽然没有跟着去,但与无澄书信联络起来,可比她这个姐姐要热心的多。

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每每勾心斗角,纷争不断,白明德能与无澄一直相处甚好,着实不易。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来打乱两人的兄弟之情。

“明德,这府里,并不如看见的那般干净。”白无杳略一沉思,缓缓又沉重的开口,“也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会有许多肮脏的事情发生。你和无澄是我定国候府仅剩的两个男孩,身上的荣耀不少,担子自然也是最重。”

白明德听得很是认真。

白无杳继续道:“这些话,似乎有些太沉重了……明德,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呀好啊!明德最喜欢听姐姐讲故事了!”白明德眼前一亮,来了兴致拍手笑道,“明德都听着!”

065 故事

白无杳的声音绵长而悠远,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瞬间将白明德带入了另一种氛围。她开口讲到:“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孩子一直相亲相爱,关系紧密。可是,总有人跟小儿子说,他们的父亲更加偏爱大儿子。

小儿子不信,还把这话当做笑话讲给大儿子听,两人皆是不以为然。不过,后来这样说的人越来越多,小儿子也从一开始的不信变成了犹疑。他在想,若不是真有此事,怎么会那么多人在提了?

心里有了疑惑后,渐渐地他便觉得什么事情都不对劲起来。譬如温书之时,父亲总是先问大儿子再问他。其实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可小儿子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有一次,一家子出门在外,两个儿子无意间被山贼掳了去。那家的父亲带的银钱只够赎回一个人,山贼问父亲要先赎回谁?小儿子一抬头,却看到父亲直勾勾的盯着大儿子。”

“啊?难不成,那位父亲真的偏宠大儿子么?这样可是会让小儿子伤心的啊?”

白无杳笑笑,开口道:“父亲看向了大儿子,良久,才开口道,你作为哥哥,便先让弟弟吧。他年纪小,怕受到惊吓!”

白明德眨眨双眼,似乎很是意外。

“明德,很多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简单。譬如这个故事里,那些山贼明明可以给那位父亲时间,让他将钱筹够后一起赎回。可偏偏他们要人二选一,你晓得是为什么么?”白无杳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告知真相,“那是因为,山贼本就是小儿子招来的!”

“什么?”白明德吃惊出声,“他……他……”白明德一时语塞,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是不是很惊讶?”白无杳问道。

他痴痴的点点头。

白无杳道:“因为听多了闲话,小儿子心里终于有了许多不满。他不选择直接问个清楚,却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后来,在父亲先带小儿子下山筹钱的途中,山贼怕父亲招来官兵,便将大儿子杀害了,带着银钱跑路了。”

故事讲到这里,一波三折,已是将白明德吓的说不出话来。白无杳也晓得,这个故事对明德而言,实在太过于震撼。毕竟,他一向娇生惯养的,哪里会知道这许多?

白无杳是心中担心啊!前世从未发生过无澄落水的情况,然而现在,似乎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她心里明白,白明德聪慧,性子沉稳,的确是块干大事的料。可是事事隐忍,薄积厚发,若他心里有什么坎,到最后关头才爆发出来,只怕会出事情。

例如今天这一巴掌,虽然白明德不说,然而他心里多少有怨!陈姨娘一计不成,定然会生第二计。现在的这种局面,可不是离间两人最好的时机么?

白明德细细想了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姐姐,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姐姐是因为今天父亲的事情,想要告诉明德,父亲并不是偏爱三哥哥才打的明德,是么?”

066 小心思

这孩子果然聪明,一点即透!她欣慰的一笑:“是的!今日换做落水的是你,澄儿也会挨父亲这一巴掌!”

白明德黑而大的眸子滴溜溜的一转,似乎有些不信的样子。

白无杳顿了顿,又道:“明德……还记得母亲么?”

说起已亡的安氏,白明德鼻子一酸:“明德记得!母亲从来没有因为明德是庶子就瞧不起明德,还一直亲自带着明德读书。母亲……母亲……”

他要怎么说自己对安氏的想法呢?白明德张了张口,却半个字却说不出来了。安氏在的时候对他极好,他自然也晓得感恩,可自从安氏走后,他便被送到了魏姨娘那里。

魏姨娘是他的生母,由她来带着自然没有什么不可,只是,白明德的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一直觉得很不太开心,却闷闷的说不上来。

白明德的反应,完全在白无杳的意料之中,陈姨娘既然能在无澄身边安插了口舌多的人,让无澄与父亲心生嫌隙,又怎会放过明德呢?

明德的性子,又一向是那样,若真的心生嫌隙了,短时间之内,她还真的未必看得出来。

白无杳道:“明德……你自小是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你的性子,姐姐也是很清楚的。好多事情,你喜欢藏在心里不与人知道,可是这样,姐姐又怎么会知道你其实是不开心了呢?比如,母亲走后,父亲将你交给魏姨娘抚养,你心里,大概很不是滋味吧?”

白明德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摇头,但他看着白无杳与他对视的双眸,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发慌。他想了想,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白无杳揉揉他的小脑袋瓜子,温柔道:“有一件事情,姐姐一直没有跟你讲。当初母亲见府里男孩少,便将你抱过来与澄儿一起养大。后来,府里也一直没有添新的生命,母亲一直很遗憾!所以后来母亲与父亲提过,等你再大点便正式让你拜过母亲,成为侯府里的嫡公子。”

“什么?母亲她……真的……真的这么讲过?”

“姐姐骗你做什么?”白无杳说到此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是没过多久,母亲便去了。这件事情也一直搁置着……

明德,姐姐晓得你心里不开心,因为母亲刚走,父亲就让魏姨娘来抚养你。你心里定然是想……父亲是觉得:你是姨娘生的,是庶子,就该姨娘养着,是不是?”

多年来的心事终于被人点破,白明德也似乎找出了心里不对劲的原因。好像……的确是姐姐说的这样子呢!他垂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德……”白无杳柔声道,“母亲走了有三年了……那个时候,事发突然,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是父亲……可是父亲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安顿好我们几个儿女的事情。我和澄儿、笙儿,都留着有嬷嬷照顾。你身边虽然也有,但魏姨娘好歹是你的生母,她决计不会对你不好!父亲这样安排,也是为了照顾到大家。”

067 交心

“后来,府里也发生了好多事情……到陈姨娘开始管家后,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父亲自然也不会想起。不过明德,早在母亲提出那个想法的时候,父亲就一直把你当嫡子看待了!父亲对你们两个,向来是不偏不倚,皆是看重,你明白么?”

白明德听罢,缓缓地点了点头,脑子灵光一现,突然道:“姐姐今天的话,明德好像都懂了!姐姐之前讲的那个故事,其实就是明德现在的样子!若是明德和那个小儿子一样,偏信了别人……以后……明德说不定也会做出离谱的事情!

其实,那个故事里的小儿子真的傻!如果他早点亲口问问父亲,他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了!姐姐你别怕,明德不会这样子的!明德一定不会伤害三哥哥的!”

“明德真聪明!”白无杳放下心来,“现在府里没有主母,你的事情大概也得搁置一番。不过,姐姐会找时间跟父亲再提此桩。

你身边的人,有魏姨娘压着,大约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过,你以后做事,都得留个心眼。像今日这种,连近身丫鬟也没有一个的情形,一定要特别当心!”

白明德一一应了,白无杳又道,“总之,今天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也别再想了。今后都注意一些,若是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想不通的事情,你都可以来潇湘阁找姐姐。”

“恩!我明白了!”

“行了,天色也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说完后,白无杳就让樱桃亲自送白明德回去。

待两人走后,白无杳又守了无澄好一阵子,秦嬷嬷催了两三次,她才不舍的往潇湘阁走去。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夜已悄悄的来了。

夏天的夜来得晚,但是黑得快。这才一会儿,天幕已重重的垂了下去,空气里极是沉闷的氛围,虽然不热,但总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白无杳进了屋子,樱桃也已从明德处归来,正巧从小厨房里端了绿豆汤来。

“大小姐今日累了一日,先喝些绿豆汤解解暑吧!”

“恩!”白无杳接过樱桃奉上来的绿豆汤,许是真渴了,连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房间里人不多,白无杳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留樱桃在这里伺候我就行!”

“是!”众人听了,皆是退下。

白无杳走到软榻前坐下,抬头问道:“怎么样了?”

樱桃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白无杳说的何事,回禀道:“回大小姐的话,我已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告诉了陈姨娘大小姐的确有高人相助。不过这位高人藏的深,奴婢们无从得知。陈姨娘让奴婢好好监视着大小姐,若有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白无杳转转手上带的羊脂玉的镯子,低声笑道:“看来,陈姨娘很是关心我嘛!”想了想,又道,“此事暂且搁置,我身后的高人大概会吓她一段时间,叫她不敢动手!她大概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不过澄儿的事情,我绝不会轻饶她!”

樱桃不自觉的开口:“大小姐也觉得,此事和陈姨娘有关?”

白无杳抬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既然说了‘也’字,想必心里早有猜想了?”

068 分析

樱桃想了想,咬咬唇道:“奴婢斗胆一猜,还望大小姐不要介意。”

“你说吧!”

樱桃眼睛一转,思考道:“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巧合了。巧合的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但只要细细一想,总会有些猫腻的。第一点,魏姨娘的娘家在徽州,她那边每年也会贡奉几方好墨上来,不过这样的事情年年都有,如何到了今年,就大张旗鼓的非要让四少爷身边的雪青去拿呢?

大小姐不知道,奴婢今日送四少爷回去的时候,偷偷问了雪青。她说魏姨娘昨儿就安排了她把徽墨送给三少爷,今天突然又来喊她拿,她也觉得很奇怪!但主子的要求,她也不会违抗,所以当时听完便去了。”

说到这里,樱桃突然看了白无杳一眼,踌躇着似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白无杳勾起嘴角:“说下去。”

樱桃咬咬唇,大胆道:“魏姨娘会好端端的把雪青叫走,这很可疑,联系到后面三少爷落水的事情,大概是个人都会猜想,这是不是魏姨娘故意使鬼,要叫三少爷命丧黄泉?但是,这件事情巧就巧在,这一切都太过明显了!”

她顿了顿,认真分析道:“三少爷落水,旁边就只有四少爷一人,那些奴婢又是被魏姨娘喊走的,这似乎目的性太强!侯爷听完了今日的事情,几乎马上可以想到四个字——‘夺嫡上位’!然而,细细一想……魏姨娘是否有这心思尚还不可知,奴婢只晓得一点,魏姨娘是不可能唆使四少爷去谋害三少爷的!”

“哦?”白无杳轻声反问道,“那是为何?”

樱桃笑笑,又叹了口气道:“父母,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便成为杀人凶手的!”提到这里,樱桃眸中一黯,想必是想起了她那为还债,而将她卖出的父亲。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又道:“魏姨娘人并不聪明,但也绝对不不会拿这种事情冒险!且不说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单单只拿三少爷和四少爷多年相处的情分而言,四少爷就做不出这种事情来!魏姨娘一向疼爱四少爷,如何可能会逼他做这样的事情?”

樱桃说到这里,心里对陈姨娘更是多了几分忌惮:“而此事发生,若不是大小姐回来的及时,还带了纪先生救回三少爷,只怕……现在的局面会变得十分难看!那时……”

白无杳见樱桃又开始支支吾吾的,开口道:“你也不必忌讳,心里想说什么,都说出来吧!”

“是!”樱桃道,“说句不好听的,若今天三少爷真的没了,下一个遭殃的,必定是四少爷!届时最大的得益者是谁?大小姐心里定然十分清楚!

况且……侯爷那边……侯爷若是因为此事对四少爷生了嫌隙,哪怕后来解释清楚了……三少爷若是真没了,只怕侯爷未来也不会善待四少爷了。”

“说的不错!”白无杳表扬道,“你果然聪慧!”

樱桃跪下:“奴婢失言,还请大小姐恕罪!”

069 往事

“我既然让你说,便不会怪罪于你!”白无杳道,“樱桃,就是因为你聪慧,陈姨娘才会看重你。不过,今天的事情你能猜出猫腻,其他人未必不会。只是……父亲不开口,没有人敢去深究。你现在也知道了陈姨娘心计如此之深,以后和她接触,必须得小心应对。”

“樱桃明白!”

樱桃点点头,心里将这件事情理了一理,更加觉得陈姨娘手段毒辣。

白无杳吩咐樱桃倒了杯茶来,自己又陷入了思考。

说起陈姨娘……倒还真有些故事可讲!

其实,她也晓得父亲并不好美色,当年父亲与母亲也是人人羡艳的一对神仙眷侣。谁曾想两人成婚两年都没有子嗣,老夫人着了急,偏要给父亲纳妾。母亲虽然内心十分难过,却也着手安排此事。

那时,是父亲一再安慰母亲,叫她不要安排什么姨娘,还说了好多让人心动的话。可是……陈姨娘趁着父亲参与宴会,灌醉了他,自己爬上了床。

酒醒以后,父亲大怒,母亲亦是十分伤心,为了安抚母亲,侯爷向母亲保证,这样的人自己绝对不会迎入府中。谁知道陈姨娘又不知怎的寻上了老夫人,还说自己腹中有了父亲的骨肉,这才被老夫人亲自迎入府中。

陈姨娘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然不是嫡长女,到底也是陈家人当做心肝宝贝似的疼大的。那时陈家人闹上府来,说父亲欺负了他家的女儿,还不肯给个名分。虽然没说要停妻再娶,到底存了几分要抬上侧夫人的意思。

好在祖母虽然盼着孙子,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只安排了她做姨娘,许诺日后生下长子,便再提此事!又对陈家人诸般敲打,告诉他们若是闹僵了,非要把当日的事情抖出来,大家谁也不好过!如此才算消停。

陈姨娘在府里并没有生下第一个孩子,她怀着的第七个月,孩子便不幸没了。后来母亲与陈姨娘相继有孕,母亲生下了嫡长子,陈姨娘也生下了庶子。然而这两个孩子都没活太久,便被一场天花相继夺去了性命。

从那以后,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埋怨父亲,对父亲也逐渐冷淡了下来。老夫人见子嗣单薄,更加急的为父亲纳妾。

再后来,母亲有了她,陈姨娘也有了白明珠,府里也渐渐多了新的姨娘。

母亲始终对父亲都有些冷,反倒是陈姨娘对父亲越加温存。有了对比以后,父亲的心自然也会偏向陈姨娘多一些。

白无杳知道,母亲在哥哥夭折以后,心里便一直有着梗,又见后来父亲并不阻止纳妾的事情,只怕早就灰了心。

在她幼年的时候,她也曾经常见到父亲略带讨好的笑容以及母亲冰冷的回应。母亲心里的苦,她说不出来,也无法与人讲述。而父亲终于在她这日复一日的冷漠下,转身去了陈姨娘那边。

再加上后来母亲去世,陈姨娘独大,府里的风气也是变得厉害!

070 夜半来人

若是真说起来,这些年,父亲也算对陈姨娘用心了!

白无杳还记得母亲走后第二年,陈姨娘又有了身孕!那时祖母听说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高兴地不得了!可惜到最后也没有保住,要不是王府医在,那次怕是连性命都要丢掉。

她为父亲生儿育女,到现在却也只有一个白明珠在身边。父亲对她自然是有些心疼,再加上同床共枕这些年的情分,好多事情……父亲晓得,却不说罢了。

就比方说今儿这桩:这府里除了陈姨娘,还有哪位有那么重的心计,能唬得魏姨娘忙慌慌的叫人送墨?又是谁有如此大的权利,能把澄儿院里的人全部调离?

父亲并不是傻子,官场比这还要闹心的事情他见得更多。这期间的猫腻他一猜便知。不过没有证据,他也拿陈姨娘无可奈何。

况且,即便真的有了证据,看在这些年的份上,父亲也未必会严惩,恐怕仍会给她一个机会。届时陈姨娘会藏得更深,更难以对付!

而她白无杳要做的,就是先慢慢磨灭陈姨娘在父亲心中的映像。一点一滴的,直到最后一击,叫陈姨娘永无翻身之地!

日子长着呢!好戏才刚刚上演,她可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主仆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白无杳突然道:“行了,今晚你也不用守夜,先出去吧!”

樱桃低声应了,慢慢走了出去,又顺手将房门给白无杳关好。

白无杳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立在内室的那架花鸟屏风,她坐在软榻上悠闲的喝了一阵子茶,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惬意。

她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头发,趁着整整妆容的时间,偷偷从发髻上取了一根极其尖锐的簪子下来。她将簪子笼在袖中,轻声对着花鸟屏风道:“阁下既然来了许久,何不出来一见?”

屋里十分安静,静的似乎只能听到白无杳一个人的呼吸声。

白无杳额头出了点汗,继续道:“我可给过阁下机会了,再不出来,我只消一声令下,阁下恐怕就不能平安的离开定国候府了!”

“哧——”屏风后传来一声男子的闷笑。

她将簪子攥的紧紧地,又站起身来,低沉道:“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屏风一晃,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白无杳心中一紧,方才她和樱桃谈话时,竟无意间瞥道屏风上映出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她登时大惊,面色却不动声色,急忙悄悄暗示了樱桃出去找人。

自己则留在这里稳如泰山,假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与他慢慢耗着。

现在掐着时间,估摸着樱桃也该回来了,她才发声提醒后面那位出来。

黑衣男子走出,又是闷声笑了笑。

眼前的女孩似乎早就发现了他,可是她偏偏强装镇定到现在,还偷偷给婢女打眼色去搬救兵。

这女孩实在是聪明的紧,也够有胆色!

他心里突然起了玩弄的想法,开口道:“早听闻定国候府嫡长女美若天仙,今日一瞧,果然不错!看来小爷这趟来的不错!”

071 意外来访

登徒子?这是白无杳心里的第一想法。

可是,此人虽说了这些话,样子却没半分猥琐之意。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听不出本音,很明显是吃了变声的药材。如此大费周章,只是采花大盗?

“大半夜的,竟敢私闯侯府,阁下胆子倒挺大!”白无杳冷声道。

“为一睹美人容颜,冒险又有何妨?”

“美人?”白无杳嗤笑道,“我小小年纪,实在当不得美人两字。阁下若是采花大盗,也不至于对我这样一个小女孩下手!你来侯府,究竟有何用意?”

莫说这男子说的话白无杳不信,便是随便放在谁的身上,也不会相信——这采花大盗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特意跑到定国候府内来。

定国候府是什么地方?定国候又是什么样的人?白无杳并不是芳名远扬的人,哪怕是最近名声传的比较广,大抵也是谈论她撞棺一事,实在算不得好听。为这样的她特意闯入定国候府,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定国候府的位置实在巧妙,若真有什么意外,哪怕是通知禁卫军,只怕也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而他竟然敢如此大胆!只怕是这府里,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冒险的东西吧?

小女孩?见她自称自己为小女孩,那男子隔着面具笑了笑。他可不认为,哪家的小女孩会如她这般机警!他一双眼看着白无杳:“你倒是聪明。不过,你虽然聪明,你的丫鬟可未必!”

白无杳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笑道,“你让她去搬救兵,她虽然去了,可是这种时候,上哪里去搬救兵?是去找你们后院的那位姨娘,告诉她你的闺阁被人擅闯了,还是舍近求远,去找你的父亲?”

她面色一白,方才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啊,这个时间,樱桃虽然机警的出去了,可是她又能带谁回来了?若是告诉陈姨娘,只怕还不用说,陈姨娘便会把这件事情闹大,将她的形象各种恶化。

若是舍近求远找了父亲,只怕父亲急起来,惊动了禁卫军,这事便闹的更大了!到时候,她的闺誉就真的别想要了!

想到此处,白无杳心里也一阵发慌。那男子一步步靠近:“如何?大小姐?可考虑到对策了?”

白无杳见那男子逐渐朝她走来,暗自定了定心,待他刚刚走到她面前时,白无杳突然伸手,将袖中的簪子一把抵在男子腰腹之间。

她凉凉道:“阁下大可再往前走上一步!莫要以为我侯府女儿好欺,我虽没带匕首防身,这簪子倒也算得上是利器!”

黑衣男子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迅捷。他心中一喜,越发觉得好玩起来:“原来你之前整理妆容,并不是在强压镇定,而是已经准备好了防身利器!”

白无杳警惕的看着他,手下越发用力的攥紧了簪子。

“不错,是个有趣的小女孩。”

072 交谈

白无杳将手中的簪子又抵着紧了些:“你若要以为我侯府女孩皆好欺,大概是来错了地方!”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的确,我的婢女现在定是陷入了僵局,不知该如何处理,也不晓得应该带谁归来。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

“哦?”那黑衣男子眼里皆是笑意,“说来听听?”

“阁下决不是因为我来到这定国侯府的!”她一字一顿,“来我的闺房,无非只有两个目的!其一,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其二,你想挟持我,以我做人质!”

见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那黑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管是找东西,还是挟持我做人质,你都不敢立即伤害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这黑衣男子虽然来势汹汹,却并不半分杀意。只要没有杀意,她便暂时安全!那么不管樱桃能找谁回来,都会让这男子有几分忌惮。

话说回来,深夜入府,黑衣劲装,明显就是不想被人发现的样子。

既然他选择悄悄的来,便代表此事并不想闹大。两人若能悄悄的解决,便是最好!否则,即便陪上她的闺誉又如何?她自有办法慢慢应对。

“不过……”白无杳想了想,“挟持我做人质的危险实在是太大了!若真的想以我为人质,方才我一进门,你就该出现了。可你偏偏躲在屏风后面,分明是不想被我发现。如此一来,只有一个解释!你在我房里找东西!可惜了……我一个小女孩,闺阁里有什么东西?阁下怕是来错了地方!”

黑衣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似乎在细细品味她的话。白无杳说的分毫不差,将他的心思猜的透彻。

这女孩……果然不负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到此地啊!

白无杳见他不动,约莫着自己是猜对了,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手下却不敢放轻。

良久,黑子男子才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来寻一件东西的!若大小姐肯自己给我,我便不再打扰大小姐?”

“哦?阁下想要什么?”

黑衣男子正色道:“我只要一件东西,木石机窍!”

木石机窍?白无杳心头一震,面上却故作疑惑道,“木石机窍?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听闻过!”又道,“不知阁下是从哪里得知我定国侯府里有这样的东西?”

“不是定国侯府有!”他纠正道,“是你这里有!”

“我这里?”白无杳嗤声一笑,“阁下想必也来房里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这个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怕上上下下都被阁下找过了!这样都没找到,我又从何处去寻这东西给你?”

“你不必反驳!”黑衣男子道,“我早听说,鲁家赠了一件奇珍给安家。后来经过我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件奇珍便是木石机窍!而这件宝贝,后来是进了你母亲的嫁妆单子,一起进了这侯府!”

他有些急切道:“你母亲走后,她的嫁妆自然是留给了你,这件宝贝,你难道会不知道?”

073 怒火

嫁妆单子?

白无杳初初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有点愣,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瞬间升起腾腾的怒火。

是啊,嫁妆单子!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道:白无杳啊白无杳,亏你前世还那么会打理将军府!如今竟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难怪呢!难怪陈姨娘管理侯府的时候会如此阔绰大方!难怪她竟会有如此多的底蕴来挥耗!竟然是这个缘故!

黑衣人看着白无杳突然陷入沉默,还以为她想起了这回子事。刚想再问,却见白无杳眉头一拧,一股毫不掩饰的怒气从她身上散发而出。他一时竟也有些发呆,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白无杳此刻已是怒气澎湃。

她想通了一件事情,一件困扰了她数年的事情——玲珑!

白无杳记得,玲珑作为大丫鬟,又很会打理,母亲便把她的嫁妆单子交给玲珑负责。可是母亲走后,玲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现在想来,只怕玲珑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了陈姨娘的手中,使她不得不听从陈姨娘的话,故意偷走卖身契又专门让人发现!

如此一来,陈姨娘不仅可以借故收走她房里的卖身契,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嫁妆单子也都尽数落入她手!

可真的是好算计啊!此举虽然冒险,但陈姨娘一向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举竟瞒过了众人数年?

白无杳明白,母亲的嫁妆甚多,除了那些珍奇古玩,以及锁在仓库里的各类奇珍异宝,最重要的可是安家给母亲的数家铺子的契约!这些日入斗金的铺子,才是陈姨娘最是眼红的吧!

想到这里,白无杳气的牙痒痒。前世她出嫁时,陈姨娘的确将她母亲的嫁妆单子交与了她,奈何身边的人已经死的死,散的散,并没有人来给她一一核对是否有缺损。

定国侯府本就身家丰厚,母亲当年的嫁妆亦是叫人眼热。她风风光光出嫁时,只晓得陪嫁甚多,羡煞旁人,却丝毫不知道,这与她母亲当年嫁入侯府的场面相比实在相差甚远,更别提那些暗地里缩水了的嫁妆!

陈姨娘到底暗自私吞了多少,以前的她并不晓得!毕竟陈姨娘这事做的隐晦,知晓的人早就被她处理了。哪怕是后来觉得不对劲的秦嬷嬷,亦是被陈姨娘用诡计害死。

可是现在,只要将所有事情串起来想想,再看看陈姨娘日常的行为做派,白无杳便晓得,陈姨娘绝不止私吞了一星半点!

她心中有气,手下无意识的用力,竟硬生生的把簪子捏弯了,簪子的一头扎进黑衣男子的衣服里,痛的他猛地往后一退。

白无杳回过神来,见自己失手伤人,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黑衣男子把簪子从腹部拔出,又将那沾了血的簪子捏紧在手里:“大小姐果然彪悍!”

白无杳心情不好,勾唇嘲弄道:“若非阁下提醒,我险些忘了这档子事情!为了报答阁下,我便告诉你,我母亲的嫁妆可都被芳和苑的那位姨娘把在手里呢!阁下真想呀木石机窍,便去芳和苑找她寻吧!”

074 东西在芳和苑

“芳和苑,就在这院子东北面,若是走路约要一炷香的时间。不过阁下既然能在定国侯府内来去自如,想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能寻过去!若是阁下见到了陈姨娘,你大可以好好问问她,她把木石机窍藏在了什么地方。”

她突如其来地情绪,让男子有点奇怪。他不过是提到了嫁妆单子,如何会激的她这样大的怒气?

不过仔细分辨一下,他也明白过来,白无杳的怒气并不是针对他的。

然而,她冷漠了起来,眉眼之间皆是凉意。之前或许还有几分恐慌害怕,现在却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她不怕他了?这是黑衣男子的第一反应,随即他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深夜闯入她的闺房,这若放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大概都会吓得大惊失色。只有她白无杳,不仅沉着应对,现在竟然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她这个反应,竟让黑衣男子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

白无杳见他不动,凉声问道:“阁下还不走?东西在哪儿我也告诉了你,阁下还不去,难不成还想留在这里喝杯茶么?”

“喝茶?”黑衣男子闷声一笑,“我倒是挺想尝尝大小姐这里的茶。不过,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待我找到了木石机窍,再来找大小姐好好讨一杯茶喝!”

说罢,他身形一闪,直接从窗户前翻了出去。

白无杳小步上前,急忙将窗户直接关上,做完这一切,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难不成,她不怕么?其实是怕的!这黑衣人目的明确,却并非真的不敢对她下毒手。若要等到樱桃回来,这男子又发起气来,届时场面如何,只怕没人可以估量。

前几天她便觉得有人窥探,只是没有找出证据,便觉得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的。今日若不是偶然发现,那待会儿自己使用木石机窍,岂不是要被他看个正着?

如此一想,她便觉得后怕!

白无杳细细听了听外头的声音,确实并无半分动静了!这才匆匆走到架前。

要不是黑衣人提醒,她真的只怕会忘记嫁妆一事。告诉他东西在陈姨娘那儿,想必他也会去找陈姨娘问个清楚。

能给陈姨娘找点事情做,何乐而不为呢?

看那黑衣人的模样,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白无杳可以推断的是:其一,他或许真的很需要这件东西,十分急切!不然也不可能连续几日埋伏在这里,找准机会便来寻!其二,这个男子决计不知道木石机窍长什么样子!否则,这宝物就在这架子上,他如何会不知道呢?

木石机窍为鲁家人所造,其模样用途一向甚是神秘,不为人知,大多人只晓得鲁家人送了一件名为“木石机窍”的珍宝给安家,却不晓得具体什么东西!

很明显的,这个男子也不知道!

那么,他要这木石机窍有何用呢?

白无杳一再确定再无人窥看后,方才从架子上取下那个木石机窍来。

075 木石机窍

她检查过,房间里的东西并不乱,但某些东西依稀有动过的痕迹,唯独这个笨重的木石机窍,却像是没人动过似的,呆呆的摆在那里,无人问津!

显然,这男子和旁的人一样,都将它只当做是一个木雕罢了。

白无杳的小手从这盒子上轻轻的抚摸过,她心里想到: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秘密,才会引得那位黑衣人冒险入府呢?

她将盒子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子,却发现此物除了非常像木雕以外,再无别的特别。

白无杳会用木石机窍,还是自己母亲所传。这盒子的开启方式,自安氏走后,便只有她一人知道。再无其他人知晓。更别提木石机窍的用法!那男子与它擦身而过,只怕是并不晓得其中机密。

但是,他去陈姨娘那里,哪怕是威胁着找到了母亲存嫁妆的仓库,也定然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指不定,这人还会再来!

白无杳不禁想,自己是否需要将盒子换一个地方收着。

她刚要动手,立刻摇头道:不行!

回味了一下今日的事情,白无杳觉得黑衣人待在自己房里的时间绝不算少!很有可能,这屋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有了印象。若现在自己心虚将盒子藏起,待他下次偷偷来,岂不是立刻就能清楚,这盒子便是木石机窍了么?

白无杳闭着眼睛,思考到:毕竟,这盒子的秘密太少人知道了,既然那黑衣男子今日发现不了,那么短时间之内,他定然也不会有所察觉!

白无杳将木石机窍小心的放回原处,看来,最近只能不使用这件物品了!放好后,她又折回到窗边,心道:待下次,自己命人将窗户全嵌上钉子,看你怎么翻!

不多时,樱桃急慌慌的回来了。一进门,见那人已经不在,便立刻跪下请罪:“大小姐,奴婢该死!”

“怎么了?”

樱桃心里一阵后怕:“大小姐,奴婢不该抛下大小姐一人出去!方才奴婢受大小姐指令,急着出去找人。但才出院子,经冷风一吹,奴婢竟然不晓得该往何处去?

此刻,有人夜闯小姐闺房,奴婢找谁都会将这事情闹大,叫大小姐闺誉受损!所以,奴婢急忙折回来。”

“这事与你无干。”白无杳叹气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让你去搬救兵,却不想……这个时候,的确会让你难办啊!”

“是樱桃没用!樱桃没有保护好小姐!”樱桃磕头道,“早在小姐把樱桃支出去的时候,奴婢就应该反应过来!奴婢怎么能抛下小姐不管,留小姐一个人在险境?今日……今日若是小姐出了事……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赎罪!”

“好了!”见她磕头磕的响,脑袋上都磕出了红印子,白无杳道,“今日的事情,的确不怪你。你能半路折回来,已经是尽忠了。”

“行了行了!”白无杳伸手将她拉起来,“快起来吧,好好地给自己脑门上磕两个印子,旁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怎么了呢!樱桃,这件事情暂且翻过,谁都不要提,知道么?”

樱桃重重的点了点头。

076 回京

第二日,白无杳早早的便醒了。

樱桃一夜未眠,一直在白无杳床榻前守着。白无杳原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但见樱桃执意如此,便也不再推辞。

这一夜白无杳睡得很不好,醒来后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很是难受。

她才一翻身,樱桃马上就睁开了眼。

“大小姐醒了?”樱桃支起了身,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道,“大小姐,我去给您打点热水来,先洗漱洗漱?”

“去吧!”白无杳掀开被子,披了件单衣下床。

樱桃出去不久,秦嬷嬷便捧了香茶来,见白无杳眼下青黛,好奇道:“大小姐不喜欢让人守夜,昨晚怎么留樱桃在房中?”

白无杳接过香茶,漱了漱口道:“她想守便守吧,左右不过什么大事,她有心就好!”

“也是!樱桃一向对小姐用心的!”秦嬷嬷想了想,又道,“许是这夏天的禅太吵了些,叫小姐不得好睡!要不,我叫人把蝉粘走?”

“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白无杳揉揉额头,“是我做噩梦了,晚上睡前少喝些茶便是了。秦嬷嬷不必担心。”

“我哪里是担心啊!”秦嬷嬷凑近看了看白无杳的眼睛,温和的笑笑,“我只是在看大小姐的眼睛,小小年纪,怎么长了这么大的乌眼圈?”

白无杳抿嘴一笑:“秦嬷嬷老爱拿我取笑!”

秦嬷嬷爱怜的看着白无杳:“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大小姐用点早膳后,再去床上歪歪?”

白无杳摇摇头:“我还要去看看澄儿!”又想起一事,“对了,秦嬷嬷,纪先生那边安排的谁去伺候?”

秦嬷嬷回道:“纪先生安排在白云轩住下的,原本是该安排丫头去伺候,但是府里的丫鬟皆有编制,皆近身一类多有不便!于是老奴便和丁管家商议着,从外院调了两个小厮进来贴身伺候着,又派了四个丫头去做洒扫一类的事情,便不会唐突了先生。”

“嗯!这事做的不错!”白无杳心道,白云轩清雅别致,最适合纪楠居住!不过府里的丫鬟向来都有安排,临时调动……白无杳的确担心陈姨娘会就此设套。派两个小厮进来就刚好,大家都会省心些。

说话间,樱桃也捧了洗脸水来:“大小姐,请洗漱吧!”

白无杳从她手中接过热毛巾,细细地将脸擦了一遍。

樱桃道:“大小姐,奴婢有要事禀告!”

“嗯,你说吧!”

樱桃开口:“方才丁管家派人来报,说安老夫人要回京城了!”

“什么?”白无杳惊喜出声,“外祖母回来了?”

“是的!”樱桃回道,“侯爷昨日就得到了消息,不过发生了那些事情,侯爷担心着三少爷身体,便把这事忘了。还是丁管家今日提醒,侯爷才想起,连忙派人来告诉大小姐!”

“好!”白无杳喜道,“我知道了!”

秦嬷嬷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欣喜不已:“这下好了!老夫人回来了,大小姐可终于……”

“秦嬷嬷!”白无杳提醒道,“这些话可不要乱说!”

秦嬷嬷一窒,连忙垂着头认错。

077 安家

晋国安家,辈辈读书,代代大儒,乃是这周遭列国皆知晓名号的大家。

安家人世代尽忠,虽声名远扬,也因此接受了不少别国的邀请,却始终坚守本心留在晋国。

安家为晋国培养出了不少人才,但为了避嫌,安家子弟从不入朝为官。

不仅不入朝为官,安家的家规也写的清清楚楚:一不论政事,二不参党派。如此一来,安家倒像是始终偏于一隅,沉迷教书育人的闲散人家而已。

安家在晋国声望很高,有一句话叫:易得皇室女,难得安家婿!说的便是安家的门槛不易进。

安家实行一夫一妻制,决不允许子孙多娶,也不能纳妾收通房,如若违背此规,便逐出安家。索性安家教出来的孩子都是懂事知礼,也一直将这条规矩放在心上,从未有人做出过背弃一事。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安家的子孙并不多!到她母亲的那一代,她母亲也只有两个哥哥,再无旁的兄弟姊妹。

作为安家唯一一个宝贝女儿,她母亲自然是被众人都惦记着的。当年,白无杳的祖父白圣,便是因为和外祖父私交甚好,又是从小看着她的母亲长大,就早早的许了亲事!否则,只怕等母亲长大,也轮不到定国侯府占这便宜。

昔日,祖父对他做的这个决定很是满意!祖父还在时,就常常抱着尚且年幼的她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一生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提前给自己儿子定下了这桩亲事!因而在白无杳母亲入府以后,祖父对母亲也是一向宽容有加,更是要求父亲也严格遵守安家一夫一妻的的制度。

然而,祖母却不一样,这门亲事原本有些高攀,但是定国候府的名字也不是摆设!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始终觉得高人一等,便总想着压新媳妇一头。好在母亲脾气好,从来不说。

或许正因如此,祖母做些事情才越发变本加厉,甚至后来提到了纳妾一事。

白无杳知道,母亲受家里教养的熏陶,只怕是完全不能接受此事,但是祖母总是拿她没有生育一事闹腾,叫母亲不断地屈服。

再后来,又有了陈姨娘的事情……

说到底,白无杳是完全能够理解母亲的。毕竟,安氏从小就是接受的教育不一样,父亲求娶母亲时,也是在众人面前承诺绝不纳妾,谁能想后面会出这样的事情?

故而安氏心里一直难受,但却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接受。

更何况,在她三岁时,外祖父便以修养身体为由,带着全家迁居到江南。母亲发生的这些事情,外祖家是被一直瞒在鼓里的。

直到母亲去世,两个舅舅前来吊唁时,才晓得陈姨娘一事。

那时,舅舅和父亲在书房里谈论了一夜,大家并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只晓得第二日,两位舅舅便急匆匆的离去,连自己妹妹的葬礼也未参加!

从那以后,逢年过节,定国侯府送往江南安家的东西总是会被如数退回。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两家铁定是闹翻了。

而现在,安家突然回来了?

078 名帖

竟还是外祖母带着人回来的?

果然,现在有好多事情都与前世有所差距。白无杳记得,外祖一家明明是要年后才会回京,如今怎么提前回来了?

不过,回来也好!

若是没记错,外祖母提前带了两位舅舅回来,再过了一月,外祖父也会从江南回京。以前他们是为了白鹿书院一事回来的,不晓得这次的原因是否也是如此。

白无杳问道:“樱桃,可晓得外祖母具体到京的日程?”

“问了!”樱桃掐掐手指,算了算,“丁管家说,安老夫人前两日就派人提前递了名帖来,说的是尚需几日水程。算下来,左右不过明后日就到了!”

已经递过名帖了?

难不成是外祖一家已经原谅了父亲?

不可能啊!

以前外祖父初初回京,父亲特意登门拜访,尚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拒之门外,如何现在人还没到,就已经递了名帖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一件!

“若是明后日的话……”白无杳吩咐道,“秦嬷嬷,你派人在京都码头多看着些!樱桃,你也多去问问丁管家!他那里的消息总是最全的!外祖母既然回来了,我这外孙女定然是要好好接待的!”

她想了想:“这两日澄儿养病,是有些不便。等外祖母到京城,我便带着笙儿去码头亲自迎接她们!”

“是!”秦嬷嬷心里高兴,好歹她也是从安家走出来的人,在安府呆了几十年,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她心里想着:大小姐在这定国侯府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安老夫人回来了,好歹也有撑腰的!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乱说!秦嬷嬷心道:方才自己有些高兴过了头,竟差点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些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只怕会给大小姐带来不少的麻烦!

虽然秦嬷嬷一个劲的暗骂自己,但脸上的喜色还是遮掩不住。

白无杳也不点破众人心中所想,吩咐道:“行了,用过早膳,樱桃在屋里守着,我与秦嬷嬷去看看澄儿。”

樱桃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大小姐这是叫她在屋里休息呢!当下,心里感激更甚,便噙着泪应了。

小厨房端来了早点来,白无杳看见这一盘子“梅花五弄”,心里就十分来气!难怪说陈姨娘出手阔绰,拿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如何会不阔绰?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外祖母这次回来的正是时候,正好找机会把东西全部拿回来。

于是,她开口道:“父亲想必刚刚下了早朝,樱桃,你去把这盘子点心拿给丁管家,叫他给父亲拿过去!丁管家是个明白人,你只消说,这是大小姐每日吃的东西,他便晓得了!”

“是!”

秦嬷嬷看了看白无杳淡然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道:“恕老奴多嘴,老奴想问一下,大小姐此举……是何意啊?”

白无杳抬头看看秦嬷嬷,她可是陪母亲多年的老人了,若教她知道这个事实,定然不好受。只是……

079 准备

“秦嬷嬷可知道……”白无杳理了理头发,缓缓的开口,“陈姨娘每日都派人送来的这份糕点,可是价值二两银子一盘!”

“老奴知道!”秦嬷嬷点点头,“年前老夫人大寿,指明了要如意坊的糕点做寿桃,如意坊的东西,一向贵的离谱。”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层层的怒意:“那秦嬷嬷可知道,陈姨娘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破费?”

“这……”秦嬷嬷也犯了疑,“按理说,公中的钱虽多,用在大小姐身上也是合情合理……可是陈姨娘若真的拿这笔钱来伺候大小姐,侯爷虽然没意见,族里其他人早就闹了起来……若不是公中的钱,陈姨娘的体己也不够这么多。”

她仔细想了想,仍然猜不透其中关窍,便笑道:“大小姐还是直接告诉老奴吧,老奴实在猜不到!”

白无杳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秦嬷嬷……还记得母亲的嫁妆是谁在管么?”

“夫人的嫁妆?”秦嬷嬷震惊道,“夫人的嫁妆不是……不是……”

白无杳接下她没说完的话:“是玲珑保管着的。玲珑死后,这东西就被锁进了仓库。看似规规矩矩无人动弹,却始终有个人惦记着它!”

“陈姨娘?”秦嬷嬷气的不轻,“她……她怎么敢?那是夫人的……她怎么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见秦嬷嬷还想再说,白无杳大概也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开口道,“秦嬷嬷可是想告诉父亲?”

秦嬷嬷果断的点头:“那是自然的!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以瞒着侯爷?”

“告诉父亲?”白无杳摇摇头,“有什么用呢?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清楚陈姨娘么?她做事滴水不漏,既然敢拿着母亲的嫁妆如此花费,自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况且母亲的嫁妆单子一直是玲珑收着,旁的人哪里知道那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她在那些单子上做些手脚,我们也未必知道!”

“那怎么办?”秦嬷嬷捏紧了拳头,“难不成,就让陈姨娘一直这样嚣张下去?”

白无杳勾勾唇:“这如何可能?她既然有胆子敢弄虚作假,就要做好被揭穿的准备!咱们府里虽然不晓得嫁妆都有些什么东西,可是……外祖母是知道的!”

“对啊!”秦嬷嬷恍然大悟,“老夫人那里定然有当年的单子详细!”

“所以啊,不必急,且耗着吧!现在她花的越多,往后填补起来的就越是困难!”白无杳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我定要叫她知道,我母亲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老奴明白了!”秦嬷嬷自叹不如,“大小姐果然是长大了!”

白无杳笑笑:“行了,咱们一起去看看澄儿吧!”

两人说完,秦嬷嬷服饰白无杳穿戴好,便一同向听风轩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白无杳就听到房里传来了几道孩童的笑声。

敏冬出来倒水,正逢上白无杳过来:“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得正好,三少爷三小姐还有四少爷都在里面呢!”

“明德和笙儿也在?”白无杳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

080 笙儿

白无杳走了进去,只见三个孩子正开心的坐在一起,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白无杳道,“也说出来叫姐姐开心开心啊!”

白无澄一听见她的声音,忙慌慌的想要下床迎接,却被妹妹一把按住道:“哥哥,你不可以乱动的!”

说完,白无笙自己欢快的跑了过来:“姐姐!”

白无杳抱住这个最小的妹妹,问道:“笙儿最近可有好睡?怎么……姐姐抱着你,却感觉你比上次轻了些?”

“嗯?是么?”白无笙糯糯的开口,语气似乎很是不信。

她扑闪着大眼看着白无杳,叫白无杳心坎一软。其实,白无笙是这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安氏的,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鹿眼,不仅大而明亮,且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每当笙儿用这双眼睛看着她,她便觉得内心十分平稳祥和。

“是啊!”白无杳不仅放柔的语气,抱着妹妹走向床边,“许是姐姐最近力气大了?抱起你来竟不觉得吃力?”

“姐姐!”白无笙把小脸贴了过来,在白无杳脸上蹭蹭,讨好道,“姐姐,笙儿有好好吃饭睡觉的!只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夜里总是觉得不舒服……嗯……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呢?”白无杳将笙儿放在床上,小心的问道,“是不是病又犯了?”

白无杳很是担心,当年母亲怀他俩时受了不少罪。因为双生子的缘故,母亲生产时几乎耗掉了半条命!笙儿更是胎里不足,落下了时长心悸的毛病。这些年,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来看,笙儿的身体也不见好转。

而王府医……白无杳之所以现在还留着王府医的最终目的,还是因为他手上有一味药,可以暂且缓缓笙儿心悸的毛病而已!

现今纪楠在府里,倒可以让他好好看看笙儿的身体,否则,白无杳始终寝食难安啊。

白无笙摇摇头,安慰道:“姐姐别担心,笙儿最近没有犯病,心口也不疼了!就是晚上会觉得有些怪怪的,睡不着!”

“没事的。”白无杳温柔道,“姐姐这几日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到时候,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大夫?”白无笙问道,“姐姐说的是纪哥哥么?”

白无杳一愣:“笙儿怎么知道的?”

在一旁的敏冬见白无杳颇为疑惑的模样,低低一笑,解释道:“今儿一早纪先生就来为三少爷看诊了!后来三小姐四少爷过来的时候,纪先生一眼就看出了三小姐胎里不足,也帮三小姐检查了下!纪先生说,三小姐这病可治,只是得废些时候呢!”

“真的?”白无杳惊喜出声,“他真的说了这病可医?”

白无笙见姐姐这个模样,抿嘴一笑:“瞧姐姐高兴的,看起来比笙儿还要开心呢!”

不怪乎她如此高兴,笙儿的病一直是白无杳心中的一块巨石。哪怕是在前世,在她死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找出能根治笙儿的方子!

081 端倪

笙儿的病,随着年纪越大,发作的就越发明显,可偏偏请来的名医全部束手无策,眼看着笙儿一天天消瘦下去,还时时心悸难安,白无杳偏就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没想到,纪楠竟然有法子救笙儿?

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了!

白无杳心中欢喜,眉里眼里都是笑意:“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白无笙瞧瞧姐姐开心的样子,却很不能理解。她现在年岁尚小,发病也不勤,自然不晓得日后心悸起来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滋味。白无杳还记得,那时她从抚远将军府回来,见笙儿明明青春正貌却已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就一阵难受。

现在阴错阳差的请来了纪楠,却因此找到了根治笙儿的法子,这叫她如何不开心?

白无笙甜甜一笑:“姐姐,我喜欢纪哥哥!纪哥哥刚刚很仔细的问我身体状况后,然后安抚了笙儿以后,就急急回去开药了!纪哥哥和那个王府医不一样,笙儿能感觉的到,纪哥哥是真心想治好笙儿的!”

看来,纪楠此人的确不错!

白无笙的大眼一转,似是讨好道:“姐姐……可以让纪哥哥多在府里待一段时间么?”

白无杳趣道:“怎么?怕纪先生还没治好你就走么?”

说完这话,白无笙小脸一红,飞快的摇摇头:“笙儿不是这个意思……笙儿是……嗯……哥哥也还没有好!纪哥哥要留着照顾哥哥!”

“看来纪先生挺会收买人心的嘛!”白无杳轻轻捏捏无笙的小脸蛋,“才这么一会儿,笙儿的心就偏过去了?”

“不光是笙儿姐姐……”白明德也插话道,“明德也很喜欢纪先生呢!”

白无杳见这三个孩子开心的模样,只好应道:“好了,纪先生会在府里留一段时间!你们三个可不要去随便打扰纪先生,他还有要紧事要做呢!知道么?”

“澄儿知道!”

“明德知道!”

白无笙嘟嘟嘴:“好嘛,笙儿不去打扰纪哥哥就好了!”

“好了,知道你们最乖了!”白无杳道:“对了,今日姐姐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明日……最晚后日,外祖母就会到京城了!我已经让丁管家去打听具体时间,到时候澄儿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嗯,明德和笙儿同我一起去迎接外祖母吧!”

“我也去么?”白明德受宠若惊地瞪大了双眼。

白无杳嗔道:“忘记姐姐那天跟你说的话了么?”

敏冬端上茶来:“大小姐说了好一会子话,怕是渴了吧!这杯是年前留下的云山雾眉,大小姐尝尝呢!”

白无杳伸手端过,细细品了品,腾腾的茶香扑面而来,让她惬意不已。

“的确是好茶!”白无杳似想起什么的,开口道,“对了,澄儿最近在吃药,不要给他喝茶,小孩子多喝些水就好了!”

“奴婢晓得!”敏冬应了,她咬咬唇,大胆道,“奴婢有一事想禀告大小姐!还请大小姐移步!”

敏冬如此正色的模样,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禀告,白无杳点点头,起身和她一块来到了偏厅。

敏冬捧了一件衣裳出来:“大小姐请看,这是三少爷落水时穿的衣裳!”她用手一翻,将衣服后背处的一个印子展给白无杳看。

“这是?”

敏冬回道:“大小姐,我想这才是三少爷落水的原因!”

082 留下的痕迹

白无杳接过这件衣裳,将它那上面的印子仔细翻看了一遍。

这件衣裳是用一种名为“明缎”的料子做成,因澄儿马上要去白鹿书院的原因,白无杳早早便替他安排妥当,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照白鹿书院的标准来。

白鹿书院是出了名的看重礼仪,培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知书达理。故而,很多达官贵族都绞尽脑汁的想把家里的皮猴子送进去学学规矩,可惜白鹿书院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他们挑选弟子也是一等一的严格。

故此,白无杳一早便按着白鹿书院的标准来要求澄儿和明德。

拿这衣裳为例!白鹿书院一向要求弟子品行高洁,进退有度。读书研学时需得用心,不可嬉戏贪玩!因此每日早课时,书院的夫子都会特意检查弟子的衣服,看看是否干净整洁,如有过多褶皱衣衫不整,便会遭受戒尺的惩罚。

这些规矩的确严苛了些,却并不妨碍白鹿书院教出来的学生个个拔尖!不过也有的人家不忍心孩子受苦,想出各种法子来应对这些规矩。

“明缎”就是其中一种!这种料子光滑如水,做出来的衣服明亮洁净,最惊人之处是不会留下任何褶皱!哪怕你穿着它去骑马,回来的时候这衣服也是干净整齐,仿佛新做出来的一般。

小孩子贪玩好动是天性,“明缎”做出来的衣裳便能叫他们少受些皮肉之苦!白鹿书院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这种料子有个致命的缺点——它碰不得水!一旦碰水,之前留的印子就会清楚的显示出来。所以,明缎做的衣裳在弄脏以后基本就不能穿了,实在浪费!但是为了能进白鹿书院,这点小钱也没人会看在眼里。

无澄穿的这套,是新做不久的。敏冬说,昨儿是三少爷头一遭穿这件衣裳,落水以后,大家都忙着看顾澄儿,只有敏冬心细,将这件衣裳留了下来。

这衣裳的后背处,有一块石子大小的圆形痕迹,看起来十分碍眼。

敏冬道:“今日三少爷醒来时奴婢也问过当时的情形,三少爷说,四少爷走出去看异动,他背过身去看看池塘时,突然感觉有股大力推他!三少爷没有站稳,这才掉入池塘。”

白无杳细细品了品敏冬的话,又想起昨日父亲说过,池塘边只有无澄和明德的脚印,且无澄的脚印纷杂的奔向池塘,明显是被人所推踉跄的掉了下去。再加上现在这痕迹,白无杳可以确定,无澄定然是被暗器打中才至失足落水!

她闭着眼睛,手下不自觉的将衣服攥的紧紧的。看来陈姨娘埋伏的真是深啊!陈姨娘的身边何时竟有了这样的高手?白无杳不禁有些后怕,若是这高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弟妹出手,她可能保得住?

如此一来,白无杳已经是铁了心,要对陈姨娘速战速决了!

这样的祸患留在自己身边一天,便是让人越发难受。

083 危险

“这件事情,父亲可知道?”

敏冬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言!只能先拿给大小姐看看,还请大小姐定夺!”

“定夺?”白无杳略一思忖,“敏冬,你把这件衣裳拿去给父亲!你只消说一句话就好!”

“大小姐请讲!”

白无杳勾勾唇:“你就说,侯府不太安全,澄儿夜里睡不着……他害怕!”

敏冬眼前一亮,此法甚好,侯爷既然不愿意把好多事情摆在明面上来,那么诸多暗示即可!三少爷落水一事或许可以揭过不谈,但侯府安全……侯爷却忍不了!

虽然大家都没有证据证明这事是陈姨娘指派的,但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情,难保下一个遭殃的不会是侯爷自己!侯爷定会重视!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做!”敏冬忙捧了衣服前去书房。

白无杳又陪三个小的说了好一阵子话,无澄表示也想去迎接外祖母,却被她淡淡否决了。

眼下,无澄的身体的确不适合在外吹冷风。另外……无澄病着,某些事情尚才有说服力!

五月十七,天气微凉。

清晨的第一缕冷风拂过,叫人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京都西郊的码头早就忙碌了起来,大大小小的船舶靠岸,穿着单薄的苦力们也急急从被窝里爬起,赶到码头去找活干。

由于京都是晋国皇城所在,故而这里的一切都做的十分体面。就拿这码头来说,西郊码头特意设了两道湾口,一道用来普通商船卸货,一道只用来官船来往。两条湾道相隔甚远,官道也并不经常开放。

而今日,官道竟然又开了。

在商道卸货的苦力们,一边忙碌着,一边也在窃窃私语:今儿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码头的晨雾很大,众人忙活了很久,这雾才渐渐散去。有人眼尖的往官道一瞥,惊讶道:“咦,官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有一个侍女推着一把轮椅从经过,坐上上面的男子突然伸出手。

“公子?”

他带着银色的面具,除了一双眸子,什么都未显露出来。他看着远方良久,继而慢慢地撤回眸子,平静的语气似古潭的深水,波澜不惊:“走吧!”

“是!”

大家纷纷望去,只见那宽阔整洁的官道上,竟已齐齐的站了一排人。

领头的那几个,衣着华贵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白无杳等人了。

丁管家之前派人回禀,安老夫人是五月十七到。故此,白无杳早早的来码头等着了。

夏日的天总是非常奇怪,晨起冷的发颤,过不了一会儿就热的让人难受。今日带着弟妹来等外祖母,白无杳也是特意安排带了几件披风来的。

白无杳梳的环月髻,头上除了两根白玉簪子外,再无别的装饰。

她身着一套青色的齐襦裙,胸口处烫染了一朵精致的百合花,裙边又用银白两色的线,绣出不少繁复的祥云花纹。这衣裳略有些成熟,若换做其他同龄的女孩来穿,定然会显得有些故作大人的样子。可偏偏白无杳穿着,看起来那么的高贵典雅,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大家风范。

天气略冷,樱桃给白无杳披上了一件银灰色的百褶披风。因为祖母新丧,她不宜穿着过艳,但今日也不能一身素衣见人,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084 远方归来

官道风大,众人站在那里都有些发抖。

白无杳迎风而立,似根本不惧这刺骨的冷冽一般,站的笔直。

远远望去,白无杳似一尊用白玉琢成的雕像一样,不动如山,遗世孤立却又让人心生向往。

白无笙和白明德站在她身后,一个娇美可爱,一个眉目清秀,看起来好不赏心悦目。

一行人这样等着,看着远方那茫茫的水域,谁也没有出声。

日头渐渐升起,空气也逐渐闷热起来。白无杳忽听得妹妹在身后低低咳了一声。

她转过身,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又不适?”

白无笙缓缓的摇了摇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白无杳道:“没有!纪哥哥给笙儿开的药很好,笙儿吃过以后好多了!”

白无杳暖暖一笑:“那是怎么了?”

白无笙轻轻咬了咬唇,露出些疑惑不解的神情来,她糯糯的开口:“姐姐,外祖母从来没有见过笙儿,会不会……会不会不喜欢笙儿啊?”

“怎么会呢?”

“那为什么外祖母从来都不看看笙儿呢?”白无笙小嘴一抿,很不开心。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呢!”白无杳安慰道,“以前,外祖父身体不好,所以外祖一家早早的迁居江南居住。那边离京城很远,来往不甚方便,外祖一家便没有来看过你们两。”

她轻声一笑:“不过,当年外祖母知道你们两降生可是高兴得很呢!还特意从江南寻了一对白玉嵌了长命锁,专门派人送过来!”

白无杳在内心低低叹了口气,要不是后来的事情,何至于两家会闹翻?不过此次外祖母能派人送帖子来,只怕是有心要解决此事。她定然会把握机会好好处理!

白无杳摸摸笙儿的小脸……笙儿长的太像母亲了!一会儿外祖母看见,只怕也会宽慰不少。

安抚好妹妹,樱桃突然伸手指着一处道:“大小姐您看,那边有船来了!”

白无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艘大船正缓缓的往码头驶来,船头迎风飘动的旗帜上,写的正是一个大大的“安”字。

“是老夫人!是老夫人!”秦嬷嬷激动了起来。

白无杳心情亦是高兴起来,终于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一路伴着这艘大船缓缓靠岸,舱门打开,一行仆人模样的人先从船头走了出来。

看到白无杳等人,领头的人遥遥地问道:“请问是哪家小姐在此相候?”

白无杳认出了此人,这正是安管事!她扬起一抹笑容开口:“定国侯府嫡长女白无杳,携弟妹在此恭迎外祖母回京!”

“果然是表小姐!”安管事一喜,没想到刚刚回京便能看到白无杳,他急忙道,“表小姐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去请老夫人来!”

白无杳点点头:“有劳安管事了!”

见她能认得自己,安管事更是高兴,急忙转回到船舱里。

不消片刻,众奴仆簇拥着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

白无杳的心猛地一颤,这不是她的外祖母,又是何人?

085 外祖母

来人穿着一件褐色圆领对襟褂子,上面用浮针绣着棕金色云纹,底下配了一件镶银边的暗红色马面裙。她带着一套翡翠头面,项中手腕上都是配套的翡翠项链和镯子。整个人看起来,不仅高贵,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仪态。

这便是白无杳的外祖母,安老夫人!

“老……老夫人!”秦嬷嬷已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白无杳上前一步,携弟妹跪下磕头道:“无杳见过外祖母!”

“好孩子!”安老夫人忙忙走上前,将白无杳扶起,一旁的奴婢也连忙将白无笙和明德搀扶起来。

安老夫人满怀怜爱道:“傻孩子,虽说我提前派人通知了侯府我的归程,可你这样赶来……这天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若是因此身体不适了,外祖母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白无杳没想到外祖母一来就是如此关切的话语,心下十分感动:“多谢外祖母关心!不过万事孝第一,外祖母难得从江南回来,无杳定是要亲自相迎的!”

“难得你一片孝心了!”安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以前还没离开京城时,安老夫人便常常来侯府看自己的女儿。那时白无杳还是小小的一个粉嫩团子,却已是极有规矩。她对这个外孙女一向喜欢,现在久别重逢,心里更是十分欢喜。

两人寒暄一阵,白无杳转身,对着后面的一双弟妹道,“对了!笙儿,明德,还不快来拜见外祖母?”

两人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到白无杳招呼后,方才上前齐齐拜道:“笙儿、明德见过外祖母!”

“乖孩子,都起来吧!”

白无笙抬起头,乖巧道:“多谢外祖母!”她方才一直低着头,安老夫人并没注意。现下笙儿一抬头,安老夫人才看了一眼,当下失声道:“然……然儿?”

一旁伺候安老夫人的刘嬷嬷连忙扶住安老夫人道:“老夫人,别激动!”

白无笙眨眨眼,软软的问道:“外祖母可是在喊娘亲的名字?”

安老夫人招招手,颤声道:“好孩子,过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

白无笙不解的看向白无杳,见姐姐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后,她才迈着步子走向眼前的安老夫人。

这便是外祖母么?白无笙在心里想到: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温柔许多呢!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安老夫人,故此已经心中偷偷猜想了数百次外祖母的样子。她本就有些怕生人,但在外祖母面前,或许是血缘的本性,竟叫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敬爱之意来。

而此刻,安老夫人的心里十分激动!

她膝下只有三个子女,安然最为她最小的女儿,一直都是被她捧在手心里长大,可谓是心尖尖上的人物。

可惜后来,因为老爷身体不好,她便陪着安老太爷把整个安家都搬到了江南去。原本想着,待老爷身体好些了,便再常常回京就是,可谁料想……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昔日疼爱的小女儿。因为再次得到消息时,便是安然的死讯!

086 怀念

她在知晓女儿离世后,伤心的哭晕过去几次!待稍微醒转过来,便急着要回京。那时两个儿子怕她心里难过,坚决否定了她的想法,生怕她受到刺激,便不许她来京城。

再后来,等两个儿子回来了,又告诉她一些打听到的真相后,安老夫人更是悔不当初,拉着安老太爷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天的话,就是气他早早给女儿定了亲事,让女儿青春正貌就命归黄泉!

如此难受了一年左右,安老夫人的心才稍稍平复起来。这几年,也没有人敢再提到安然的事情。哪怕是侯府年年派人送来的礼品,两个儿子也是原封不动的让人退了回去,根本不叫她晓得。

这次要回京,安老夫人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了几年的外孙来,连忙问了两个儿子外孙们近况,方才晓得安家和侯府已断交多年,她更是气的难受!安家这样做,不是摆明了给侯府脸子看么?这样一来,自己的外孙还能在侯府过得好么?

所以,她急急给侯府下了帖子,即便她心中对定国候白霄再多的怨气,可外孙总是她心尖尖上的肉,为了他们,安老夫人自然是愿意先迈出和好的这一步。

来的路上,她也一直在想,若是侯府的确对外孙们不好,那她就是与侯府撕破脸皮,也得叫侯府将外孙交出自己来养。今儿见到了,尚且暂未觉得有何不妥,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儿啊,然儿啊……安老夫人在内心暗骂自己:都怪为娘糊涂,竟忽略了外孙这么些年!

现下看到与安然如出一辙的白无笙,安老夫人的内心澎湃,一时间情绪竟波动不已。

白无杳见状,上前扶住了安老夫人,柔声道:“我们三个中,笙儿长的最像母亲!我知道外祖母对母亲的事情一直颇有遗憾,现在有笙儿……我想,大概也是母亲冥冥中给我们安慰吧!”

“是很像!”安老夫人眼中有泪,她摸摸笙儿的头,又轻轻叹了口气。无杳这孩子话说得很好,这样年轻优秀的一个孩子,只怕是在侯府里吃过不少苦头练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更是心疼不已。

安老夫人低头,看见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明德,开口道:“这是澄儿么?”

白明德清脆的回答道:“外祖母,我是明德!”

安老夫人皱皱眉头,她只记得然儿有三个孩子,却没有哪个孩子叫明德啊?

白无杳解释道:“明德是府里魏姨娘所生,不过这孩子很是乖巧,从小便被母亲带着,和我们长在一起!”

听到是姨娘所生,安老夫人内心便有些不快,若不是侯府里那些姨娘,然儿怎么会那么早就去世?

安老夫人的不满,白无杳自然感觉到。安老夫人淡淡看了明德一眼,眸光里微带一丝探究。

看来,外祖母定然不喜明德了!

白无杳缓缓开口道:“明德是个很孝顺的孩子……母亲当年身子不好,笙儿胎里不足总是病着。那时便是明德和澄儿日日守在母亲床边,讲些笑话同母亲解闷。母亲走后,明德对我们也是一如往昔的尊敬。”

087 接受

“若真是如此,倒还是个好孩子!”安老夫人内心稍霁。

她也是担心啊!安老夫人听说,定国候到现在一直未娶,除却他心里或许放不下然儿的缘故,房里的姨娘也是一个原由!她们未必不会存有上位的心思!

只要一旦有了这种心思,那么手段层层,教育自己的孩子去讨好嫡子嫡女的事情并不少见,自己的孙儿被蒙蔽也未可知!

倘或这个明德品性一向老实,倒可以省了几分担心。

白明德听完姐姐介绍完自己,又老老实实跪下,给安老夫人磕了个头:“明德见过外祖母!今日本该三哥哥和姐姐们一起来迎接外祖母,不过三哥哥身体不适,不能远行,明德便替三哥哥来了!明德代三哥哥多向外祖母磕几个头,以表心里对外祖母的敬仰之情!”

说罢,他又接着“砰砰”磕了几个头。这孩子就是老实,一磕就很大的声响,丝毫不带作假的。

安老夫人连忙点点头,示意刘嬷嬷把他扶起来。她开口,语气也不似刚刚那般冰冷:“行了,你且先起来吧!”

白无杳也晓得,要让外祖母立刻接受这件事情,只怕是为难了她。不过外祖母对明德没有敌意便好,其他的事情,她还可以慢慢来。

“我刚刚听明德说,澄儿有些不好?”安老夫人听着这句话,问向白无杳,“是哪里不好?”

“嗯……”白无杳犹疑了一下,这会子外祖母才刚刚回来,她就把府里的糟心事说给外祖母听,只怕是不好!

“没什么的!”白无杳笑了笑,“夏日贪凉,本就容易生病,也不是什么大事。外祖母陪我们在这冷风里站了许久,无杳担心您的身子。不如我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路上慢慢讲?外祖母以为如何?”

“嗯!”安老夫人自然看出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也大概知道此事可能有些棘手,她拍拍白无杳的小手,吩咐周围的奴婢道:“行了,先回安府再说吧!”

“是!”

安家离开京城时,虽带走了大部分家产,但宅子和京中不少铺子仍留在这里。这次回来是有事要办,大概会在京中待个一两年的时间。故此,安老夫人早提前派了人回安府打扫。

回来的马车上,笙儿一直陪安老夫人说话,明德也陪着讲了许多趣事,气氛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安然走后,她心里一直悲痛,虽然也有几个嫡亲的孙子孙女绕膝陪伴,到底心中仍有牵挂。如今然儿的孩子就在她身边,她总算能稳下心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白无杳接过婢女剥的一个蜜橘,转身递给安老夫人,又问道:“对了,外祖母,今日怎么没有见到两位舅舅?”

安老夫人抱着笙儿,接过蜜橘后,先喂了笙儿一瓣。笙儿怕酸,轻轻咬了一点点,方才大胆的放入嘴中,嘟囔道:“外祖母喂得橘子真好吃!一点也不酸!”安老夫人笑的好不惬意,回道:“你两个舅舅还有要事缠身,要到今晚才能到,你也不必去迎!到时候回安府了,你再去拜见一下也就是了!”

“嗯!无杳明白!”

088 安府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到了安府门口。

“老夫人,咱们到了!”刘嬷嬷掀开帘子,众奴仆即刻搬来了横梯。

两个小的相继欢快的下车,随即,安老夫人在白无杳的扶持下,也慢慢从车上走了下来。

面前是一户朱门大家,安家的人离开许久,这里却一直有人守着。此番回来,也有人提早来收拾了的。

门前的两尊汉白玉做的镇门石狮已被擦洗干净,一左一右,不动如山般镇守着这座久远的宅子。

暗红色的大门上,那黑色牌匾上书奕奕飞扬的两个大字——安府。

大门缓缓的打开,一行衣着一致的奴仆从门里走出,齐齐跪下:“恭迎老夫人回京!”

一位年长的嬷嬷走上前来,眼含热泪诚恳磕头:“老夫人终于到了!之前接到老夫人要回京的消息,老奴高兴地不得了,连忙派人赶紧收拾了!今儿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等着老夫人回来呢!”

安老夫人认出这是当年留在京城的锦嬷嬷,忙派人将锦嬷嬷搀起来,嗔道:“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说跪就跪,一点儿也不注意身体!”

锦嬷嬷是安老夫人的丫鬟,与安老夫人自小一块儿长大,如今已有六十岁的高龄!当年安家离开,安老夫人心疼她年纪大了,又在京城落了户,便叫她好好在这里守着,不必一起去江南。

锦嬷嬷自然知道这是安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她的儿孙都在这里,安老夫人这样安排实在体贴不已。

可是安家走的匆忙,一应东西也都带走了,只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想还有相见之日!

锦嬷嬷略有些激动:“终于回来了!老夫人终于回来了!”

安老夫人内心也是激动不已,她自幼长在京城,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是极为熟悉。当年若不是因为老爷子的身体,她是决计不肯离开这里半步的。

安老夫人对京城的感情极深,这次回来,看到这熟悉的故土旧园,想起当年孩子们还小时的情形。现在触景生情,又想起早逝的然儿,她心里更是痛苦不已。

安老夫人近乡情怯,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白无杳上前搀住外祖母,眉里眼里都是一片柔色:“外祖母,快进去看看,安府和以前有没有什么变化啊!”

白无笙凑了个小脑袋来,好奇道:“这就是外祖母住的地方么?笙儿还从来没有来过呢!”

安老夫人心头暖暖的,一手牵过笙儿道:“来,外祖母今天带你去看看!”

“好呀好呀!”笙儿欢快的拍了拍手。

“都起来吧,随我一同进去!”安老夫人吩咐完,便拉着笙儿率先往里走。

白无杳回过头,见明德有些发呆,低声道:“来明德,姐姐牵着你进去!”

白明德双眼一眨,似乎有些扑朔迷离,他点点头,伸手和白无杳一起走了进去。

安家贵为世族大家,礼仪典范,府里的一切东西都是低调内敛,却清雅别致。

例如这假山池塘,旁的人家也有,但唯有这里的假山上有刻字,池塘里有石子铺好的棋谱残局。

089 沉寂

传闻道,是安家那些大文豪们,就着假山吃酒赏月,一时兴起,便即兴在山上刻字留诗。泛舟水上,见清水石子,来了兴致,便投石留局,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实际上,与其说是日子清闲,不如说是无聊至极罢了。白无杳心里清楚一点,安家由于世代的规矩,教育出来的子弟皆是厉害角色,但是所学无可用!

对于他们而言:不能进朝为官,不能为国出谋划策,整日闲赋着,这一腔的热血积在心里,只怕也是忧郁不已。

什么风月之作,什么吟诗下棋,不过是一番苦闷却又无处述罢了!

因不参与党派的原因,安家并不常与人往来,如遗失孤立,桀骜的很!所以,外人也不常来这里,如果真的来了,去好好研读下假山上的诗,只怕是能理解他们的一番心事。

就连着当年安府突然大规模的离开京城,据白无杳所知,也并不只是单纯的为外祖父看病养老罢了。不过,这些事极少有人知道,她自然也不会再提。

一路行来,只见繁花茵茵,绿翠挺秀,看起来很是舒服。

从回廊穿过,经过了一大片的紫竹林,白无笙突然惊呼道:“好漂亮的紫竹啊!比笙儿院子里的紫竹还要好呢!”

“哦?”安老夫人笑眯眯的问道,“笙儿院子里也有紫竹?”

“恩!”白无笙重重的点了个头,“不过我院子里的竹子没有这里的生的好看!”

白无笙一片童真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然儿撒娇的样子。那时,然儿与她一块儿去紫竹山上赏景,回来后,便也想要在家里种一片紫竹来。她依着然儿,手把手的种了这一片的紫竹,然儿的小脸沾满了泥巴,开心却故意嫌弃的说:“反正就是没有紫竹山的好看!”

安老夫人轻声开口:“笙儿可知道,这片紫竹是谁种的?”

“笙儿不知!”

安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小脸蛋:“这是你娘亲种的!”

“娘亲种的么?”白无笙十分惊喜。

白无杳插话道:“不光是这里的紫竹,你院里的那些,也是娘亲亲手种下的呢!”

白无笙笑笑,崇拜道:“娘亲可真厉害,这些竹子可真好看!”缓了缓,又道,“不过,还是外祖母家的最好看了!”

大家皆是温和一笑,并不言语。白无杳拉着白明德走在后头,却明显感觉他手心一凉。她转过头,温和的对明德笑笑。

白明德咬咬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却迈着步子,并没停下脚步。

走到正厅时,安老夫人已有些疲乏了。

刘嬷嬷和锦嬷嬷早早的备好了软垫,铺在黄梨木的椅子上,好叫她坐的舒服些。

“不必随礼了,无杳,你们都落座吧!”

一旁的侍女连忙伺候她们三姐弟坐下,又捧了茶来。

安老夫人轻轻啜了一口,感叹道:“恩,还是京城的茶好喝!”

刘嬷嬷笑着打趣道:“瞧老夫人这话说的,您刚到江南时,不也对江南的米茶赞不绝口么!”

090 赠礼

“江南的米茶的确不错!”安老夫人回京以后心情甚好,让人取了封好的米茶来,对着白无杳道,“无杳,这次我从江南带了不少米茶来。你们年纪轻轻的总是吃茶,晚上怕是睡不好!这米茶茶味不重,喝了以后很是养神,最适合你们喝了!”

“多谢外祖母!”白无杳甜甜一笑,示意秦嬷嬷去接下,“外祖母带来的自然是好东西!今儿我回去就泡着试试!”

刘嬷嬷将茶交给了秦嬷嬷,提醒道:“表姑娘,这茶可不是泡的!回去后,用温水熨了,再用滚水煮开。米茶本身有点点微酸,表姑娘若是怕酸,放点冰糖就好!”

白无笙原本听的津津有味,听到米茶微酸后,秀眉微微一拧,小嘴也轻轻嘟起。等到刘嬷嬷说放点冰糖后,她眉眼齐舒,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见笙儿的这幅模样,白无杳好笑道:“看来笙儿已经是很想尝尝这茶的味道了呢!”

安老夫人喝了会儿茶,低声吩咐了刘嬷嬷几句。刘嬷嬷应声退下,不多时,从内屋捧了几个盒子出来。

安老夫人对着白无杳等人道:“来,你们都过来!”

白无杳放下茶杯,带着弟妹一起走了过去,福礼道:“外祖母有何吩咐?”

安老夫人拉过白无杳的手,吩咐刘嬷嬷将一个盒子打开:“外祖母这次回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这是你外祖父早年间得的一块鸽子血,瑰丽无匹很是珍贵!我把它拿给匠人,做了一整套的头面。今儿,就送给你了!”

鸽子血极是难得,通体没有一丝杂质的鸽子血更是少见。这一套头面用纯银打制,上面红宝石熠熠生辉,很是惹眼。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白无杳虽然惊讶外祖母会送她如此贵重的物品,到底也只是乖巧跪下收下:“无杳多谢外祖母赏赐!”

安老夫人点点头:“我也晓得,你现在为你祖母守着孝,不可着装太艳。不过也不打紧,咱们晋国和别处不同,半月孝期一过,便不必死死守在屋里,能去参与各项宴会。你虽然一向有孝心,定然会多守几个月。算算时间,等你出孝……左右不过秋季,刚好赶上京都的秋日宴!我的无杳带上这套头面,定然会艳冠群芳!届时,外祖母再替你好好觅个好儿郎来配你,如何?”

好儿郎?白无杳脑袋一阵轰鸣,似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这个时候,的确所有人都觉得,她这定国侯府嫡长女美艳动人,前途不可方量。直到那衣着破旧却又文质彬彬的人找上门来——秦远!

白无杳忍了忍内心的不安,道:“无杳听外祖母的!”

“好好好!”安老夫人笑的很是开怀,接下来又对白无笙道,“笙儿也来!”

安老夫人亲自打开一个锦盒,对着白无笙道:“这是一块稀有的羊脂暖玉,我听说你身体一向不好,便让人拿到庙里将这玉刻成一尊观音,一尊玉佛。你和澄儿每日带着,对身体好,知道么?”

说罢,安老夫人取出早就串好红线的玉佛,替笙儿带好。笙儿惊喜的一笑:“这块玉贴着心口真暖和!”

白无杳微微一怔——羊脂玉易得,羊脂暖玉却不易得。

091 试探

羊脂暖玉只产于火山口的一种黑石头中,产量稀少。那种地方十分危险,且成千上万的黑石头里也未必能翻出一块羊脂暖玉来。故而这暖玉罕见,价格极其昂贵,有价无市。

笙儿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只觉得带着舒服罢了。她小脸一扬,对着安老夫人笑的十分甜:“多谢外祖母!”

“这枚观音,无杳你收着,回去带给澄儿吧!”

白无杳应了,上前结果收好。

安老夫人点点头,浮起一丝微笑,然而素日温柔的眸子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对着白明德道:“明德,你也来!”

白明德被点名,微微一怔,随即老老实实的走到安老夫人面前,对着她作揖道:“外祖母!”

安老夫人让刘嬷嬷打开一个黑色的盒子,对着他道:“江南的墨宝极好,之前我听无杳说,待你年岁到了,你也要和澄儿一起去读书,这套墨宝,就当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了!”

这套墨宝虽是江南所产,但却并不珍贵,非要说的话,连家里常用的那几套也比不上。更何况,魏姨娘的母家便产徽墨,白明德用过的好墨并不少,墨的优劣他自然也能判断。

外祖母的心思很简单,她给无杳无笙的东西皆是极好的,甚至澄儿没来,也托人给了好东西,到他这里就差别太大。

若是明德认得清自己现在的身份,那还好,尚有抬举他的余地。若是白明德早把自己当嫡子自居,现在定然会十分不爽。那点小心思被发现的话,只怕外祖母定然容不下他了。

白无杳一愣,不想外祖母竟试探起明德来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母亲的事情,外祖母是很难对姨娘一类的抱有好感,更别提是姨娘所生的明德。她心下虽然明白,也不好出声阻止。对于明德,她是知道他的品行,故而并不担心。

白明德微微一怔,眼里尽是惊喜,他不可置信道:“我也有份?”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小心的接过这套墨宝。

白明德因是庶子的原因,即便魏姨娘的母家还在,他也不可能叫魏姨娘的母亲外祖母。即便白无杳说过将他当嫡子对待,那也是最近的事情。

魏姨娘一直老实本分,教育白明德也是让他以庶子自居。魏家虽然常常进供东西,但是白明德一直未和魏家的人有过太多接触。除了逢年过节,家里的祖母父亲会象征性的给些红包以外,白明德自然没有收到过其他的礼物。

这次过来,白明德也是抱着代替三哥哥给老夫人磕头的想法来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得到礼物。

他捧着这套墨宝,虽然一眼便看出了这东西价值不高,可却实实在在高兴道:“明德多谢外祖母赏赐!”

他眼底的喜色绝不作假,见他这幅模样,安老夫人稍稍放下心来,看来的确是个好苗子!只要心思纯正,那么后头培养起来倒也不算费心。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也放柔了一些:“好了,起来吧!”

白明德仍是老老实实给她磕了个头:“这套墨宝明德定会好好珍藏的!”

092 来人

他的眼神明净,丝毫没有半点嫌弃之意,反而目光潋滟着不少感激。

“好了好了,今儿你们陪我也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累了。”安老夫人道,“刘嬷嬷,去吩咐午饭吧!”

又转头道:“江南的食谱点心都极是养身,吃惯了便改不回来。这次回来,我还特意带了一位江南的厨子!无杳,你们今天也来尝尝吧!”

“好啊!”白无杳撒娇道,“要是吃惯了外祖母家的,把嘴养叼了,可怎么办?

安老夫人高兴道:“行啊,若是把嘴养叼了,索性在外祖母这里住下!看外祖母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才更好找婆家不是?”

白无杳被安老夫人这一番打趣说的有些脸红。

众人说笑一阵,忽听丫鬟来报:“启禀老夫人,定国侯府丁管家求见!”

安老夫人眉梢微微一挑:“哦?”这个时候,丁管家来做什么?她吩咐道,“请进来吧!”

丫鬟领命退下,不多时,引了丁管家进来。

丁管家年约五十,明明年纪挺大,却是精神抖擞!因是常年做管家的原因,他不怒自威,气势十分逼人。一路行来,丁管家的衣着纹丝不乱。

到了庭前,丁管家对着老夫人拜道:“老夫人,数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丁某给您请安了!”又对着一旁坐着的白无杳等人道,“大小姐,三小姐,四少爷!”

白无杳微微颔首。

安老夫人端起一杯茶道:“丁管家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安老夫人对自己亲外孙自然是爱意满满,温柔细语。可是对定国侯府的其他人,她心中有气,当然没有好声气。

丁管家看出安老夫人脸上的不快,再次一拜,礼数更加周全。他道:“前几日收到老夫人的帖子说即将回京,侯爷十分高兴,忙派了我上下打点!今儿本来与侯爷一块儿来码头亲迎老夫人,只是圣上急招,侯爷到现在也还没回府上!

不过,侯爷从宫里传了信来,让我先将备好的礼物呈上来,等侯爷下了朝,便亲自来拜见老夫人!”

他这话说的非常巧,不仅表达了侯府对安家的欢迎,还讲清楚了侯爷并非故意不来,而是被圣上所拖。即便是老夫人心里有气也怪罪不得。

安老夫人果然被噎住,这样的一番话叫她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掀起茶碗上的盖子,将水上的浮沫微微撇了撇,也不说话,慢慢品着茶。

丁管家保持着微躬的姿态,安老夫人不开口他不敢起身。

白无杳看着这一幕,于情于理她都该帮着丁管家说话。但是略一思量后,她还是选择不开口。外祖母心里的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解开的。母亲的意外离去是她心里的痛,不可轻易言论。

良久,安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定国候忙于国事,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高攀的上的。”

这话说得丁管家心头一跳,忙道:“老夫人这话便严重了,说起来安家乃是名门望族,倒是定国侯府占了不少便宜!我也知道,老夫人为了夫人的事情很是伤心。不过请老夫人细想,侯爷这些年一直未娶,不也是对夫人一片用心了么?”

093 舅舅

安老夫人听完此话,手下无意识的用力将杯子攥的紧紧的。

丁管家说的不错,白霄至今还未续弦,却是用心了。要知道安府虽然定了规定一夫一妻制,不过若原配离世子嗣稀薄的情况下,待原配周年一过,安家的男子是可以另娶佳人。

而现在三年已过,白霄仍未再娶,这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称赞白霄痴情。更何况,定国侯府是何等的身份,晋皇也是一而再再而三提过他的婚事。若不是白霄一直拒绝,想必新的女主人早被安排进了定国侯府。非要说起来,倒是安府小性儿了。

丁管家越发恭谨道:“还请老夫人看在府里公子小姐的份上……”他没有把话说完,这些事情点到即可。再说只怕会引来老夫人的不满。

安老夫人心境十分复杂,诚然丁管家一句话也没有说错,哪怕看着几个孩子的份上,也不该再同白霄计较。只是心里这口气,实在憋不住啊!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我知道了!”

丁管家轻轻松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份红纸金箔描好的礼单,交给了一旁的刘嬷嬷。刘嬷嬷启开一看,并无不妥,便对着安老夫人道:“老夫人,请过目。”

安老夫人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派人去抬进来就好!”既然吩咐了,礼仪也是要做全的,她道,“丁管家留下来吃杯茶吧!”

丁管家回礼道:“原本不该推迟,只是侯爷吩咐了为老夫人准备接风宴,还请老夫人赏光!”

赏光是假,向世人昭示定国侯府和安府已重归旧好才是真的吧?

安老夫人在心中默默冷笑一声,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到:“不必了,坐了几天的船有些累!刚刚回京有些水土不服,这些日子想好好休息休息!”

丁管家唇角一抽,安老夫人是自小长在这里的人,怎么可能去江南呆个几年就不水土不服了?显然是借口罢了。

但是,他竟半点也不敢反驳,只能回到:“既然老夫人身子不适,那丁某便不再打扰了!等老夫人好好休息以后,丁某再来拜见!”

“恩!”安老夫人长长的嗯了一声,“你有事我也不虚留你了!刘嬷嬷,你亲自送丁管家出去吧!”

“是!”

丁管家对着安老夫人再拜:“那便多谢老夫人了!”又对着白无杳坐的方位道,“大小姐,我先回去了!”

“丁管家慢走!”

刘嬷嬷将丁管家送出去,安老夫人一直皱着眉头,气氛有些不大好。白无杳刚刚想岔开话题,刘嬷嬷喜色匆匆的回来报道:“老夫人,两位爷回来了!”

安老夫人抬起头:“清儿和连儿回来了么?”她喜道,“快请进来,也好叫两个来认认外甥女!”

说罢,她站起身来,对着白无杳道:“你那两个舅舅可是归心似箭啊!我原以为要今晚才能见到他们,不想现在就到了!”

白无杳也连忙起身,微微整了整着装道:“无杳也是很久没见过舅舅了!”

话正说着,庭前有两道影子迅速朝屋里走了过来。

094 归来

安家乃礼仪大家,十分重规矩,一举一动皆有标范!遇事越急越不能乱了分寸,勿不能疾驰而行!而现在,那两道黑影急急而来,安老夫人却没有说他们。

这两人便是白无杳的两个舅舅无疑了。走在前面的身着黑色锦袍,袖口衣边都用烫金滚出细致的云纹,这是大舅舅安连。走在后面的身着青色长衫,衣服上绣了一副典雅又不失大气的墨竹的,正是二舅舅安清。

两位舅舅一前一后进了堂中,对着安老夫人先行礼道:“给母亲请安!”

安老夫人爱怜的点点头:“怎么来的这么快?”

大舅舅安连脾气比较急,回到:“原也不算快,只是心里想着早点见外甥,便急急催促着手下把事情赶紧办完了!”

安老夫人点点头,老大一向是这火急火燎的性子,往日然儿在的时候,他对然儿疼爱的紧,现在要见然儿的孩子,他自然跑的比谁都快!不过老二和老大办的不是同一件事情,如何两人会一块儿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安清,安清微微抿嘴,慢条斯理道:“大哥着急,我自然不敢懈怠!”

安老夫人本想再问点那几件事情处理的如何了,张了张嘴,却没把话说出口。白无杳虽然不是外人,但是她年纪还这般小,知道那么多未必有好处。

白无杳瞥见外祖母欲言又止的表情,暗道两位舅舅办的事情大概是与前世一般无二了……她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还是那个急脾气!”安老夫人忍住疑惑,换上一张笑脸道道:“早回来也好,快来见见你的外甥女!”

白无杳应声上前,带着笙儿和明德福礼道:“无杳见过大舅舅,二舅舅!”

“快起来!”

待三人抬起头,安连看到笙儿,亦是震惊道:“然儿!”

白无笙眨眨明亮的大眼,对着安连道:“大舅舅好!”

这模样,的确是与他那早逝的妹妹一般无二,安连微微红了眼。

白无杳晓得,大舅舅这是又想起了母亲了吧。说起来,大舅舅和母亲的兄妹之情便像她和那时的澄儿一样。

以前舅舅并不喜欢父亲,如同澄儿一直不喜欢秦远一般。为了这桩婚事,大舅舅与家里提了许多意见,却仍然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嫁进定国侯府……即便如此,为了妹妹的幸福,大舅舅仍是明里暗里帮助父亲良多。

毕竟定国侯府一直是武将之家,想要弃武从文并不容易。若不是安家暗中相助,父亲也不会那么年轻便身居高位。

白无杳不晓得舅舅们在母亲的葬礼上到底知道了什么事情,但她心里清楚,绝对不单单是陈姨娘一事!若只是姨娘一事,舅舅不可能连母亲的葬礼也不参加,便匆匆离开,还闹到之前的那般僵局。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她略略分神,陷入沉思中。

与此同时,一向性子冷淡的安清却转过头看向白无杳来。

不知为何,他这次一回来,便觉得这个小小的侄女有很大的不一样了。

095 安清

上一次见到白无杳时,她才九岁!

那时,他们还在江南,却突然得到安然离世的消息,痛定思痛下,他与大哥略作收拾,便赶紧到了定国侯府。

彼时笙儿心悸之症发作,他们并无缘得见。进了定国侯府后,只见那漆黑的一口棺材里躺着的妹妹……往日一颦一笑皆是动人的安然,已经面色平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灵堂前,白无杳带着无澄跪的笔直!

她穿着一身孝服,头上绑着白色的抹额,神色涣散的跪在灵前。每逢一个人来祭拜上香,白无杳便像是机械般回礼磕头。

他对这孩子心疼不已!

而如今一看,竟觉得这孩子周身变化极大。这不光是外表的长大,连她沉着内敛的双目之中,似乎也低低隐藏着不少东西。白无杳长大了,变得不同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他竟有些看不透她!

白无杳才回过神,便对上二舅舅安清探究的眼神,她蓦然一愣,随即对着安清微微一笑,将目光淡淡的瞥开。

二舅舅此人乃是安家一辈的翘楚,一双慧眼更是能轻易分辨很多事情。她可不想被他轻易的看出破绽。

白无杳知道,因为某些缘故,安清并未在京城久居,而是在江南长大。有着这个原因,二舅舅对家里的人并不很是亲热,故而做事做人,皆是抱了几分疏离之意。也正是对所有人都不很亲近,便不会感情用事!他为人处世上,都比其他人要清醒几分,雕虫小技在他眼里不过是玩笑而已。

世人皆知,安家近些年来的厉害人物,必然首推安家二子——安清!他性子淡然,逢人皆是温柔微笑,看似极好相处,实则如高天孤月一般,不喜不悲,普通之人极难真正走入他的内心世界。

除此之外,他那一双毒辣的慧眼轻轻松松便能识破对面诡计,这便让那些有小心思的人更难与他结识深知。

说到底,她心里也是有几分怕的,二舅舅一向聪慧……而自己……若是那个最大的秘密为人所知,哪怕是至亲之人……她也放心不下啊!

安清与白无杳各怀心思,皆不说话。大舅舅却是看着笙儿,心绪波动不已。

安连道:“笙儿,你出生时,我们一家已经搬到了江南,做舅舅的也没来京城看看你!后来……我和你二舅舅回京时,你又患了病,不曾见到……”

看见与妹妹长得如此相似的笙儿,他顿了顿,嗓子里已有些哽咽之音:“今天,大舅舅才是第一天见到你……果然是然儿的女儿!”

来的路上,白无杳就已经告诉过笙儿不少事情,白无笙是知道大舅舅与母亲关系极好,现下见到大舅舅的模样,更是相信不已。

白无笙软糯开口:“笙儿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常常听起母亲提起大舅舅呢!”

安连颤抖着手,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

安老夫人低低叹了口气道:“好了,我才忍住……你们两个一回来,还要把我的泪水哄出来不成?”

安连知道自己失态了,稳了稳情绪,对老夫人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失礼了!”

096 询问

说罢,安连看向默默站在身后的明德道:“这个想必是澄儿吧?”

白明德缓缓的摇了摇头,作揖道:“回大舅舅的话,我是明德!”

安连有些疑惑,白无杳再次解释道:“明德是府里四公子,从小与我们一块儿长大!”

“府里四公子?”安连突然想起来!是了,这便是那个魏姨娘的儿子。

安连有印象,以前妹妹的来信里也提过这个孩子。虽然都只是寥寥数笔,可是家书里能提及白明德,只能说是安然对这个孩子用了心!

后来,他也在妹妹的葬礼上他见过这个孩子!

漆黑的棺材前,几个孩子排排跪着……他特意看了一眼,这个明德似乎对妹妹的感情很深!他的眼里噙着泪水,脸上的悲痛神情也绝不作假。反倒是那个叫白明珠的庶女,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看起来心思极多,让他很不爽快。

安连也是明事理的人,白霄违背诺言纳了几房小妾,这让他们皆是不太愉快。但孩子皆是无辜,前辈的恩怨,他不会怪罪在小辈身上。何况,两次相见,他对白明德颇有好感,自然不会将那些是非扯在他的身上。

安连道:“明德知礼,是个好名字!以前然儿寄来的书信里也提到过你!”

白明德眼前一亮,却又有些不信,略带怯生生的问道:“真的么?母亲提起过我?”

安连点点头,陷入回忆道:“是的,我记得有一封家书里写的很是清楚,妹妹说你自入春便咳嗽不已,江南有一种叫‘半枝’的草药专门治咳,她来信委托我们寻上一些,早点送过去!”

白明德听完此话,眼眶一红,安氏对他的好他知道!但现在,当他清清楚楚的从旁人耳中听说时,其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白无杳岔道:“母亲对明德好,明德也是一向敬重母亲的!”

安连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似想起什么,对着白无杳问道:“对了无杳,我想问问你,定国侯府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刚刚回京城,便听说了你撞棺一事?”

“什么撞棺?”安老夫人震惊地转过头来问道。

安连对着安老夫人道:“母亲,我和二弟行至码头,听到那边的伙夫一直在讨论,这定国侯府嫡长女在其祖母灵堂上撞棺自尽之举!我们无杳好好的怎么会撞棺呢?是不是白霄没有善待你?”

他向前一步,对着白无杳道:“好孩子,你别怕,把真相告诉舅舅,舅舅定会为你做主!”

安清站在一旁,不免轻轻在心里叹道:大哥啊大哥,还是那个急脾气,一点都沉不住气!这种问题,私下问问无杳就好了,现在当着母亲的面问,岂不是让母亲闹心么?

果不其然,安老夫人脸色一变,急忙对着白无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无杳,是不是定国侯府欺负你了?快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定然为你讨回公道。”

白无杳摇摇头:“怎么会呢?”她浮起温柔的一笑,很是诚恳道,“那时在祖母棺前,我伤心过度……给祖母磕头后起来时有些恍惚……没有站稳……所以不小心栽了上去!”

097 解释

她顿了顿:“那时厅里的人多,可能有些人误解了些什么,所以大肆传言!外祖母不必管这些风言风语,您在京城呆了几十年,也是知道这里的人惯会传这些话的……外祖母不必当真!”

安老夫人却是不信,京中的确惯会传这些事情,但空穴不来风,若只是像白无杳说的这样,定然不会闹得众人皆知。何况,这样的事情,向来也只是在那些名门望族里私下说笑而已,怎么会连市井街坊的伙夫都知道?

安老夫人凝起眉,面色十分沉重——除非,有人故意想败坏白无杳的名声!

白无杳轻声道:“真的没什么事,清者自清罢了!外祖母不要为这件事情烦心。”

关于撞棺的事情,白无杳的确有计划寻求外祖母的帮助。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目前外祖母刚刚回来,安家对定国侯府的介意也还没有完全消除!再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定国侯府内受了委屈,只怕安白两家会彻底闹开,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场风雨。

现在,她绝不可让两家因为任何事情再起纷争!故而这次来见外祖母,白无杳也仅仅是抱了一片孺慕之心,想要和外祖母好好亲近亲近。至于嫁妆单子,定国侯府这些事情,她已经有其他主意。

白无杳不想说,安老夫人也不好多问,只能叹息道:“无杳,若是心里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外祖母!这次回来我会在京里待个一两年,你有空了,也常常来安府待一待!”

白无杳心下明白,外祖母此举,便是告知京城中的那些人,她白无杳并不是孤女!即便母亲离世,安家也还在呢!她十分感动,乖巧的应了。

安连还想再问,却被身后的安清扯住袖子。他回过身见安清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口,却终于一个字也没问了。

众人不再纠结此事,白无杳又主动提及江南风光之事,让大家转了话题。

不一会儿,刘嬷嬷也安排好午膳,用的都是江南带过来的新鲜食材,做的地道江南盛宴,让白无杳几个大饱口福。下午安老夫人又命令两位舅舅亲自带着白明德去藏书楼里选书,大有要好好对待明德的意思,倒叫白明德受宠若惊!

在安家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白无杳放宽了心好好陪了外祖母一日。日暮偏西,在安家用过晚饭后,白无杳便起身告辞。

安老夫人很是不舍,一再挽留,但念着定国侯府还有澄儿,便叹了口气,亲自送白无杳姐弟上了马车,又再三嘱咐道定要常常来此!等白无杳一一应了后,方才不舍的目送马车走远。

回去的路上,笙儿有些犯困,便躺在白无杳怀里睡觉。白明德将安清给他选的一套绘本抱在怀里,很是宝贝的样子。

白无杳偏过头,对着白明德道:“明德很喜欢这套绘本么?”

白明德重重的点了点头:“喜欢!这是二舅舅选的,明德就更是喜欢了!”

白无杳一愣,突然想起白明德是极其崇拜安清的,索性笑笑不再言语了。

路上有些颠簸,白明德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好几次欲言又止。

098 你不知道的事情

白无杳柔声道:“明德,心里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啊!”

白明德抿抿唇,看了看睡得正熟的笙儿,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开口道:“姐姐为什么不告诉外祖母……是二姐姐推得你呢?”

“什么?”白无杳登时大惊,急忙问道,“明德,是谁告诉你的?”

白明德抬头,坚定的望着白无杳道:“姐姐,我是亲眼看到的!”他道:“那时轮到我们依次拜祭,姐姐和二姐姐先进去了……虽然我站在你们身后,但是我是亲眼看见二姐姐伸手推了你!”

他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小手不自觉的捏紧道:“她不仅推了姐姐,还大庭广众喊出那些话!父亲听了那些话很是生气……大家都不敢多言……到了晚上我与姨娘说了这件事情,可是魏姨娘说,叫我不许参与此事,也不许告诉父亲……”

说到这里,白明德有些懊恼的垂下头:“姐姐会不会觉得……明德很没用呢?”

马车里突然安静了起来了,白明德低着头,感觉异常的失落。

这件事情埋在他心里已有很久了了,那日白无杳晕过去以后,大家都手忙脚乱的十分混乱。他看到了白明珠脸上得意的微笑,看到了父亲一脸怒容,他心里发慌,不敢当众揭穿她。

后来告诉魏姨娘后,魏姨娘却死死的拽紧了他的袖子,平日里一向和善的人,那时脸上却是万分紧张的神色!她决不许白明德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白明德心底也是清楚,父亲未必能听得进去他们的意见,且陈姨娘……他一直有些怕陈姨娘。

在白无杳禁足的日子里,他常常去潇湘阁门口守着,想见见白无杳,想将此事告诉她,可是……告诉了姐姐又有什么用呢?大家没有证据,父亲又一向偏爱二姐姐。

到了今日,他见了白无杳的外祖母,原本以为姐姐会将此事拿来请外祖母做主,却不想她只字不言。白明德实在不明白无杳的意思了。

夜风从那浮动的窗帘透了进来,吹在人身上有些发冷,然而白无杳心底却是温暖一片。不曾想,明德是如此的关心她,想为她报不平。

她平静的开口:“明德,你是亲眼看到明珠推得我,尚且不敢言论此事。那我作为当事人,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又如何好提此事呢?”

顿了顿,白无杳伸手,将明德被风吹乱的头发顺手理了理,又道:“何况,咱们定国侯府的事情再大……也是自家的事情,若拿到外面去说,外祖母固然会为我做主,父亲的脸面却是丢了个干净。你觉得,这样子父亲会高兴么?”

白明德的眼底浮出了一片令人心疼的愧疚,他哑着声音道:“姐姐,明德真的好没用啊,明德帮不上姐姐,只能看着姐姐被二姐姐欺负……明德……”他自责起来,说着这件事情,他的眼里顿时氲出一片水雾。

“傻弟弟!”白无杳劝道,“你现在年纪小,很多事情你的确帮不上姐姐的忙。可是不代表以后不行啊!明德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姐姐说不得还得依仗你和澄儿呢!”

099 丁管家寻上门

白明德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替姐姐争气!”

白无杳欣慰一笑,她现在不过是安慰明德罢了,自然不会知道,今日这一番话,竟在未来成就了一位位高权重之人!!

回府以后,日已落幕,夏天的夜来的晚,却黑的沉。到定国侯府门口时,丁管家已派人打着灯笼专门等待着他们。

下车后,白无杳吩咐明德和笙儿的嬷嬷带着公子小姐回房休息,自己领了秦嬷嬷请丁管家先到前厅坐坐。

“大小姐!”丁管家对着白无杳道,“今日纪先生已经替三少爷看过了,只消再好好休息两日,三少爷便能恢复如初了!”

白无杳颔首:“多谢丁管家费心了!丁管家每日忙的事情很多,今儿……丁管家在外祖母那里,我没有帮着丁管家说话,还望丁管家莫要怪罪!”

丁管家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知道大小姐的难处!”

白无杳道:“对了,今日外祖母与我包了不少江南米茶,我已让秦嬷嬷分了几份,待会儿丁管家也拿一份去吧!最近府里事多,您也十分伤神。这米茶最是养神了!”

对于这个从外祖父时期便在侯府里尽忠的老人,白无杳心底既是敬佩又是欣赏,言谈行为上更是对他颇为尊敬。

她的用心,丁管家自然也能感觉的道,他道:“多谢大小姐!前儿大小姐派樱桃端过来的那碟子点心,我已经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

白无杳勾起唇角,她伸出手,无意识的在桌上轻轻敲动:“丁管家是明事理的人,无杳也不跟你打幌子!原先我并没有发现此事,前几日整理母亲遗物时,竟发现她的嫁妆单子不翼而飞……可是,我若贸然惊动父亲,只怕后头的事情有些难办!若是冤枉了陈姨娘……”

“我明白!陈姨娘此人很是难对付!”提及陈姨娘,丁管家的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他道,“这些年来,我虽然管着外院,但因着内院开支,也常与陈姨娘打交道。大小姐现在年纪大了,知道这些也好!”

他认真道:“陈姨娘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我刚刚看到那碟子的点心时,竟没想到她敢如此大胆!若是放在定国公身上,定然早把赶了出去!可偏偏是定国候……咱们侯爷对陈姨娘……”

丁管家想了想,觉得此事不宜点透,便岔开话题说道:“大小姐的那碟子点心,我没有拿给侯爷看!还请大小姐万莫怪罪!毕竟这碟点心说明不了什么!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定然已经准备好了后手!”

白无杳眉梢一挑:“丁管家说的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故而点心的事情也并不是要父亲知道此事不可,而是想请请丁管家为我出出主意!”

丁管家叹了口气:“大小姐,为今之计,只有请安府拿出当年那份嫁妆单子才可行!不过……此事大概得请大小姐费心,说到底,这也是定国侯府的事情!”

100 想法

丁管家的意思她明白——丁管家是站在她这边的!针对陈姨娘的事情,丁管家定然会助她一臂之力。但是,这样的事情到底关系着定国侯府的脸面,若是让其他的人牵涉进来,丁管家定然是第一个反对的!

言外之意,安家不可参与此事!

白无杳心里清楚,她缓缓点点头道:“无杳晓得!”若是让外祖母得知此事,怕是要闹大……

白无杳仰起头,状似十分迷茫,一派真诚的看着丁管家:“那……还请丁管家给无杳一些建议!现在,无杳也不晓得该怎么做!”

丁管家略一沉思,才开口道:“我倒有一建议!大小姐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学习学习管理内务一事。我明天就向侯爷提及此事,大小姐也可名正言顺的整理夫人留下的嫁妆!如此,便可顺道向安府索要一下嫁妆单子做下核对。这样便不算唐突,也不会引起安府怀疑,大小姐以为如何?”

白无杳赞同的一笑:“那便麻烦丁管家了!此法甚好!”

“那我明日便向侯爷提及此事,今日夜已深,还请大小姐早点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白无杳微微颔首:“秦嬷嬷,送送丁管家!”

有着丁管家的一番话,白无杳总算放下心来。在她的计划里,原本也只是想早点告诉父亲,开始学习管家,再慢慢提及嫁妆一事。

不过自己说这样的话未必奏效,陈姨娘再多说两句,只怕父亲也会觉得她年纪太小,再多隔两年掌家也不防事!届时陈姨娘也有了戒备之心,再将嫁妆默默转移,她只怕哭都来不及。

但是,这事若有丁管家开口,意义却不一样!他是府里的老人了,父亲对他的话也一向很是听从,若是丁管家提及,陈姨娘即便再阻止,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丁管家会一直关注此事,并且不断提及!

外祖母回来了,陈姨娘的事情也很有眉目,白无杳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清了许多,总算松了口气。

夜深了,她也有些疲惫,倦意袭来,便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与此同时,京都的醉梦楼里,有一人正打听着她的消息。

那人身着黑色长袍,斜坐在软榻上,身边是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美酒,用透明的杯子乘了,在灯下映照出潋滟的颜色,明晃晃的很是好看。

他的面前,一位衣着红衣的女子捧着琵琶,拨弦轻唱《醉梦遥》,软软的嗓音配上风情万种的眉眼,很是旖旎。

这人便是鼎鼎大名的楚国唐世子,唐青梵!

他喝着酒,品着乐,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过若是细看之下,他眼底全是清明之色,毫无被魅惑之感。

门外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唐青梵轻轻搁下酒杯,慵懒的开口道:“进来!”

一个黑衣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恭谨的对着唐青梵道:“爷!”

唐青梵略略撑起身体,对着弹琵琶的人道:“扶摇,你先出去吧!”

名唤扶摇的女子抛过来一个迷惑众生的媚眼道:“爷不需要奴伺候了么?”

101 谈话

唐青梵修长的手指在软榻上轻轻敲了敲,勾唇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扶摇面色微微一变,咬了咬唇道:“爷有要事谈,奴先下去了!”

说完,扶摇将琵琶收好,低低的退了下去。

黑衣男子确认她出去没有在房门口偷听后,方才走上前来,报告道:“爷,我已经查出来了!”

唐青梵坐直了身体,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也是少有的正经表情:“你说!”

黑衣男子道:“这座醉梦楼,的确是晋国大皇子在京都的产业!”

唐青梵皱了皱眉:“难怪!我说怎么我一来,醉梦楼便把扶摇派了出来!想必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想要进一步打听些什么吧!”

唐青梵到这京都后,因为要查东西不便暴露身份,便想着来着鱼龙混杂的醉梦楼待着,没想到才来这里便被人盯上!

醉梦楼的名声,他是知晓的!醉梦楼扶摇的名字,他更是有所耳闻。不过,扶摇从不轻易接客,现在到他这里,只怕是背后的主人示意的!

唐青梵道:“看来这晋国大皇子的确不错,我才来便能得知消息,这可比他那父皇要本事的多!”

黑衣男子点点头:“的确有些本事,不过这晋国大皇子此举是为何意?”

唐青梵慵懒的伸伸胳膊,方才在这里杵久了,有些累得慌:“还能是何意?打探打探我身份的虚实,再好好考虑考虑是否要和我结交。即便没有同盟关系,想着他是第一个对我示好的,未来我也未必会先针对于他!”

“看来……”黑衣男子从面巾下传来闷声一笑,“只怕所有人都会以为,爷这次是来者不善!”

“他们也没想错啊!”唐青梵又端起了那杯美酒,“我的确是来者不善!”

黑衣人想了想,正色道:“对了爷,关于木石机窍,我私下查过,似乎并不在定国侯府的仓库里!”

唐青梵摆摆手:“不必查了!并没有在安氏的那些嫁妆里!”

“那……”

提起这个事,唐青梵的小腹便有些隐隐作痛,他道:“小狐狸藏得深的很呢!若是能叫你轻易找到,便也不会是小狐狸了!”

他一口一个小狐狸,嘴里是咬牙切齿的语气,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欣赏。黑衣男子很难见得唐青梵这个表情,便开口问道:“那……姬姑娘的病?”

唐青梵的面色一白,眸中凉光一现,却低低叹了口气:“不必着急,索性就在小狐狸手上,咱们还有时间,这次来晋国,定然要把木石机窍弄到手!”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话实在问的有些仓促了,倒像是在刻意提醒世子些什么,开口解释道:“属下冒犯了,还请世子见谅。属下并没有要刻意提起姬姑娘的事情,原本……原本姬姑娘的事情,也不该咱们世子来负责!”

唐青梵微微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必说了,都是我欠她的!”又摆摆手,“好了,不必说了,下去吧!这件事情我自有办法处理。等拿到了木石机窍,你便先护送它回去,我尚还需要在晋国多逗留一段时间!”

“属下明白!”

102 派遣

黑衣男子刚要退下,唐青梵似想起什么,突然唤住他:“林九!”

林九回过身来,抱拳道:“爷有什么吩咐?”

唐青梵开口问道:“可查出来京里的那些话……是谁传的了么?”

林九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便道:“流言本就是从定国侯府里传出来的,想必是院中的姨娘捣鬼!”嘴下说着,心里却默默道:世子未免对这位姑娘太过上心了些吧!

唐青梵看林九略有些吃惊的表情,玩味的一笑:“别那副表情看着我!我可不是对这素未谋面的小女孩感了兴趣,而是木石机窍就在她手上……并且我怀疑除了她,可能也没有人知道木石机窍的秘密。绝可不叫她出任何的意外!”

林九点点头,却在心里暗道:口是心非的世子,你的在意都快挂在脸上了好么?

林久道:“不过,这些事情,我们需要插手解决么?”

唐青梵不知想到什么,眼前突然一亮,他戏谑笑道:“不必不必,小狐狸自己本事呢,若是让我们插手反倒无趣!我也很想看看,她能用什么法子来解决这次的问题。”

林九嘴角一搐。

唐青梵想了想,又道:“对了,前儿我听说白无杳的胞弟落水的事情,可有后续?”

林九道:“已经无碍了!”他揣摩了一下唐青梵的意思,开口问道,“爷的意思?”

唐青梵勾起唇角:“唐墨最近没什么事,派唐墨去定国侯府吧!”

“什么?”林九大吃一惊!

唐青梵的身边有一支藏在暗中的队伍,一直贴身保护着他的安全。这些人都是唐老将军从战场里悉心挑选出来的,各个功夫高深,忠心耿耿,唐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平素里,唐墨向来只是去完成一些机密任务,像如今这般被指去保护一个人,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唐青梵见林九一副遭人当头一棒重击的表情,不免提醒道:“醒醒啊,嘴巴都可以塞下一个鸭蛋了!”

林九回过神来,重重的咳了一声道:“爷可真是……”他想了想,发现言语实在匮乏,竟不晓得该用什么来形容。

唐青梵道:“别在这里杵着了,叫唐墨去吧!”

林九点点头,又道:“那……醉梦楼这里?”

“不必担心!”唐青梵懒懒道,“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总归不会在这里对我下手!况且这醉梦楼是个好地方,好多人想来这里都还没机会进呢!我也正好趁这两日休息休息,养养伤口。”

林九眉头一皱,嘟囔道:“爷功夫那么高,怎么去趟定国侯府便受了伤回来?还跟丢了魂似得,做事也愈发奇怪!”

“你在那儿喃喃些什么呢?”唐青梵瞥过去一个凉凉的眼神,“是不是越发闲得慌了?”

林九一听,连忙低头拱手,一副再忠心不过的模样道:“属下不敢!”

唐青梵凤眼一眯:“我决定把到晋国的日子提前了,你派个人去通知一下晋皇吧!就说楚国唐世子,月末来访!”

原本安排好的行程突然提前?林九有些纳闷,但还是应道:“是!”

103 姬姑娘

待林九走后,唐青梵的面色微微一沉,他轻轻按住小腹,那里仍是有些隐隐作痛。

想起当日白无杳分神用簪子扎了他,他便有些不太开心。

倒不是因为刺他的事情,而是因为……白无杳到底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态度一下变得冷冽了起来呢?

另外,关于林九口中的姬姑娘……

说起来,这又是一段往事了。

唐青梵还年幼时,住在高大的楚国皇宫里,深受楚皇的疼爱,自然也招受了不少人的嫉妒与谋害。幸而唐家派在他身边的人很多,明枪暗箭的,终于也躲了过来。

可是……

唐青梵的眼神有些涣散,他陷入回忆的样子极其迷人。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如刀削般微薄的嘴唇,再配上那一双凤眼,如同造物主将所有好的模子都往他那一张脸上安似得!这样一般精致的脸,看的人有些神魂颠倒。

唐青梵是楚国出了名的美男子,年幼时便已让成堆的女子芳心暗许,更让某些有着断袖之癖的人兴致勃勃。

在他十岁那一年,唐青梵中了阴招。容贵妃将他骗到一处密室里待了一夜,而那里,有一个被灌了药的人,正血性发狂的等着他!

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夜晚,他被那人按在地上,身上的锦衣被挣扎着撕开。

欲火焚身之下,那人红了眼,只想尽快泻火。

发狂的人哪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拳打脚踢,撕咬挣扎……对他而言没有半分的作用!

唐青梵绝望了……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惨遭魔手之时,姬姑娘找到了他,代替了他……却让她自己永远的沉沦了下去。

姬姑娘,编写太史的云鉴官独女——云姬,毁在了那个晚上。

事后,姬姑娘疯了很长一段时间,楚皇秘密处理了容贵妃,将此事压制不谈,怕损了唐青梵的名誉,却终于没有承担得起唐家的怒火。

青梵改姓唐,从皇家玉碟上除名,正式入了唐家的族谱。即便楚皇依旧宠爱唐青梵,他对楚皇仍有父子之情,到底性质也有些变了。

因为入了唐家,便彻底断了储位之争,他身边害他之人便越发少了。初初那几年,他一直陪着云姬,却始终治不好她的疯病!

于他而言,云姬的救命之恩实在难以报答。云姬自幼便喜欢他,他晓得……那夜的事情,也是云姬故意将那人引走,才放过他一条生路。

唐青梵不知道,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云姬,如何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将那人引走,却叫自己堕入痛苦的深渊。

云姬病了这么些年,唐青梵也求过各种名医,皆说云姬乃是癔症!也就是说,云姬平日里好好的,可是一旦发起病来,她就会一直沉浸在那夜的事情里!如此不断回忆,不断经历,怎么可能不把人给逼疯?

唐青梵对于云姬一向是愧疚不已,想方设法的要治好她的癔症。后来有人说,鲁家传人里,也有一个人得了癔症,鲁家人便做了一件叫木石机窍的宝物,生生的将他治好了!

再多番打听,才晓得原来东西就在晋国定国侯府中!

所以,这一次冒险而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唐青梵都要拿到这件物品,非要把云姬的病治好不可!

104 唐世子的打算

至于那些害他的人……

唐青梵低垂了睫,楚国里想害他的人多着呢,当年的容贵妃又何尝不是听命于人呢?可是,他知道的却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那个一直藏在暗中的,绞尽脑汁想要取他姓名的人……是谁呢?

是皇后?容家?还是其他什么人?

唐青梵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次来晋国,除了木石机窍一事外,他还有件事情要办。这关系着未来大计,决不可有丝毫差错。

至于那位定国侯府嫡长女……

他不自觉的扬起了唇,眼里浮起一抹笑意。白无杳可是一个妙人呢!若真的是个可造之材……那带回楚国助他一臂之力,也很不错!

清晨,潇湘阁内,白无杳难得好睡。

秦嬷嬷来了两回,见白无杳仍在梦中,便又悄悄退了出去,没有叫醒白无杳。

昏昏沉沉一觉梦醒,太阳已高高晒起。

白无杳从床上支起身子,刚刚醒来,嗓子还略带嘶哑的喊道:“樱桃……”

樱桃应声而入,端来了早已备好的热水,将铜盆里的热毛巾拧干后,她恭敬的捧了过来道:“大小姐醒了?方才秦嬷嬷见您睡得好,今儿又没什么事,便吩咐了我们不要打扰大小姐!”

白无杳揉揉睡意朦胧的双眼,从她手上接过毛巾,细细在脸上擦洗一番后,才懒懒勾起一笑:“的确睡得不错!”

白无杳睡醒后,在床上斜倚着,一套白色的丝绸睡衣贴在身上,若隐若现的胸脯微微浮动,看起来极是诱人。

大小姐长大了!这是樱桃的第一反应。她抬头轻轻看了一眼白无杳——这位年纪尚轻的女孩已初现动人的风姿。

白无杳生的美,淡淡的柳眉下,一双水眸大而明亮,挺秀的琼鼻下,唇不点自丹。她皮肤白皙,衬的五官更是精致不已。彼时白无杳才将睡醒,脸颊上红扑扑的,眼里潋滟着一丝波光,看起来很是撩人。

樱桃不自觉的开口道:“大小姐生的可真美啊!夫人早就说过,几个儿女中,大小姐生的最好看!夫人的眼光果然不错,咱们大小姐现在才十二岁,便已是楚楚动人了,那再过几年,岂不是要超过京里好多姑娘去了!”

“就你嘴甜!”白无杳弯了弯眼,嗔道:“一会儿梳洗后,我想去书房见见父亲!樱桃你先去听风轩看看澄儿,晚点事情处理完了后,我便也去看看他!”

“是!”

白无杳心情极好,起来简单用过早饭后,便领着秦嬷嬷去了书房。

听秦嬷嬷讲,昨儿父亲深夜才回的侯府,想必圣上留父亲在宫里那么晚,定然是有好些事情要讲。父亲昨日没有去见到外祖母,定然会想问问安家的态度!如此一来,倒不必父亲通知,她自己去说便好了!

况且,丁管家想必也提了让她学习管家一事,现在她自己再去一趟,趁热打铁的效果总是好的!

她一路走到书房,还没进门,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这是……白明珠的声音?

105 上眼药

白无杳皱了皱眉,看来陈姨娘废了不少心思啊!在父亲起疑的情况下,能这么快就重新获得父亲喜爱,所耗功夫定然很多!

不过……白无杳微微挑了挑眉:即便关系复合又如何?她照样有办法继续应对!

今日守门的是父亲的贴身小厮阿福,他见白无杳过来了,连忙来问安道:“大小姐!”

白无杳颔首:“明珠在里面么?”

阿福点点头:“回大小姐的话,二小姐一早便和陈姨娘来了!”

白无杳微微一笑:“我这样贸然进去也不好,你去向父亲通报一声吧!”

阿福忙忙的进去了,才片刻,便听到屋里传来声音道:“无杳来了,快请进来!”

白无杳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书房里,父亲白霄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卷书,不晓得在读些什么。陈姨娘和白明珠一左一右的守着他,三人语笑嫣然的模样倒叫她看了十分刺眼。

白无杳眯了眯眼,走上前来对着白霄福礼道:“无杳见过父亲!”

白霄嗯了一声,示意她起身。

白无杳才刚起来,还没说话,一旁的白明珠便亲亲热热的走了过来,将白无杳的手臂挽着,撒娇道:“大姐姐昨儿带明德去见外祖母,怎么也不带明珠去?难不成明德是大姐姐的弟弟,明珠就不是定国候的女儿了么?”

这话看似嗔怪,实则却有些抱怨。白明珠听说,昨儿白明德从安家得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宝贝的跟什么似得,碰也不许人碰!

若是白明德大大方方的告诉大家这只是一套绘本罢了,白明珠定然不会有其他心思,可偏偏白明德藏得严,倒叫白明珠觉得吃了极大的亏。这会儿心里有气,定然是要当着父亲的面上眼药的。

白霄也是有些纳闷,前几日丁管家告知白无杳安老夫人归程后,白无杳一早便说会去亲迎外祖母,这倒没什么问题!澄儿身体不适,无杳没带他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她如何突然带了明德去?若带了明德,又如何不带明珠去呢?

难不成真如陈姨娘昨晚说的那样,白无杳因陈姨娘的缘故对白明珠心生不满,故而亲近明德而不亲近明珠了么?

白霄皱了皱眉,陈姨娘怪道:“明珠,大小姐可是去见她的亲外祖母,你跟着去像什么话?还不赶紧过来!”

白明珠小嘴一撇,似乎很是委屈的模样,看了看白无杳,自言自语道:“也对,大姐姐愿意带谁去,明珠怎敢随意插嘴?”

母女两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卑鄙,连着唱了这么久的双簧,定然是让父亲不高兴了。

白无杳在心底冷笑一声,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原本也是临时起意!因父亲去早朝,无杳来不及与父亲先行禀告,是无杳的过失了!”

她沉着道:“前几日,无澄落水,这事在咱们侯府里闹得很是大,可外祖母并不晓得!她老人家回京,若是看到澄儿病怏怏的样子,定然会心生不满,还以为是咱们定国侯府没有照顾好澄儿!故而无杳没有带澄儿去亲迎外祖母。”

106 假意友善

“至于明德……”白无杳顿了顿:“要去亲迎外祖母,虽然不比摆出一副声势浩大的模样,到底定国侯府的旗子马车都摆在那里,逢人一看便知!京里的人都晓得咱们定国侯府里有一位嫡公子,现今儿只有两位嫡女去迎接,定然会让人猜测是否是嫡公子出了什么事情!”

白霄点点头,若只是笙儿和无杳两人去,在外人眼里的确很奇怪。

“所以,我便带着明德去了!”白无杳道,“明德与澄儿年纪相仿,在外人眼里看来,也定会以为却是是咱们定国侯府里的几位嫡出亲自相迎,便省去许多猜测的麻烦!也给父亲省些心!另外……”

白无杳抿了抿唇:“明德和澄儿的感情一向要好。父亲也是知道的!澄儿因不能迎接外祖母,心里很是难过,便自己请明德代他在外祖母身前磕头,以全了他的孝心。我瞧这两兄弟感情极好的样子,便同意了两人的请求!”

白霄听到此处,眉间略一轻松。两人能够相亲相爱,自然是他乐意看到的结局!

看了看陈姨娘假意友善的伪善,白无杳扬了扬唇,继续道:“更何况,母亲以前也提起过,咱们定国侯府男孩少,母亲一早便想将明德提为嫡子!”

白无杳一边说,一边瞥着陈姨娘的表情。果然,听到要将明德提为嫡子后,陈姨娘的脸色刷的一白,她的瞳孔一缩,眼里放出骇人的精光。

白无杳在心底道:就这点刺激,陈姨娘便受不住了么?

她继续道:“母亲走后,父亲大概是顾念着母亲,一直未娶,也没有提起明德的事情,只怕是担心我们伤心,以为父亲只看重儿子,便不顾念我们几个的心情!实际上,母亲当年也是告诉过我这件事情的,父亲不必觉得将明德提为嫡子便会叫我们难过,其实啊,澄儿高兴得很呢!”

白无杳这话是给白霄了一个台阶下。白霄这几年丝毫不提明德的事情,一个是陈姨娘从中作梗,另外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父亲已经忘却了这件事情。现在突然提起,只怕白霄会觉得有些尴尬。但是现在自己提到,父亲是考虑嫡子的心情,特意不谈,终归会让父亲心里好受些!

果然,白霄听到提为嫡子这事后,唇角微微一抽,待听完她的话后,方才低低松了一口气。

白霄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慌乱,才开口道:“无杳……你们心里不介意便好!”

白无杳弯了弯眉,眼里绽出一抹笑意:“无杳不仅不介意,心里还高兴地很呢!明德若是能提为嫡子,以后便能更好的和澄儿一起相互扶持!这对咱们定国侯府也是长远的帮助!

这次外祖母回来……无杳不知道母亲以前有没有像外祖母提过明德的事情,若是叫外祖母误会了,以为父亲在母亲去世后,故意庶子转嫡,让外祖母心生了嫌隙,岂不是不美!父亲您说是吧!”

107 就是气你如何?

“况且,这样的事情,让父亲去提起,多少有些不好!”她想了想,又道,“所以,无杳带着明德去,也是希望先让外祖母能够接受明德!再由无杳来讲出母亲当年的想法,也会让外祖母心里好受些!那在以后,父亲正式将明德提为嫡子时,至少安家不会出面阻拦!”

说完后,白无杳突然双眼一眨,惊讶道:“是不是……无杳多事了?”

白霄忙忙摆手道:“无杳能替父亲考虑到这么多,实在不易了!”他欣慰一笑,“看来,为父的无杳果然是长大了,能考虑到这么多,实在让我惊喜!”

白无杳笑道:“能够帮上父亲,便已经是无杳有福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抱着她手臂的白明珠,又对白霄道:“不过……明珠妹妹……无杳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带明珠妹妹去见外祖母……若是此举伤了明珠妹妹的心,还望妹妹恕罪!”

她睫毛一垂,似乎有些愧疚。

白明珠一愣,万万没想到白无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不仅将带明德去安家一事说的如此漂亮,表明自己绝非厚此薄彼!言外之意,也顺带嘲讽了一下她:你是庶女,我偏不带你,你又如何?

最要紧的是,白无杳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她找不出话来反驳。

这番言论,不仅让白明珠愣住了,更加让陈姨娘气的脸色发青。

庶女!庶女!就是这两个字,让她的明珠始终低人一等,无法真正融入京里的贵族圈子里!

当年她倾慕定国候的风姿,下定决心了要嫁进定国侯府,可定国公早早地给白霄定了婚事,对方又是陈家远远比不得的安家!安然下嫁定国侯府的那日,她在闺房里愤怒的砸了不少珍贵瓷器。

后来,她设计得到白霄恩宠,又借着身孕进了定国侯府。一切如她所料,安然和白霄离心,她反而越发得到白霄的宠爱。

可是,只要安氏在一天,连白明德都有机会提为嫡子,她的明珠却是一星半点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安氏也早早的归了西!接管侯府,独享恩宠,她心里快活的很!好不容易侯爷预备将她扶正,白无杳的一番话却让白霄断了那个念头。

这次白无杳带着明德去安府,她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便私下教了白明珠许多,不料白无杳沉着应对,竟将整个局势扭转。

偏巧白无杳说的一丁点都不错啊!她和白明珠只能默默生气,却拿她没有办法!

白无杳趁着白霄不注意,偷偷对着陈姨娘勾了勾唇,一副十分挑衅的模样。

她在心里道:陈姨娘,这滋味可还好受?我就是气你如何?你一向扮惯了柔弱,今儿可敢在父亲面前发火?

陈姨娘的手快速搅动着手中的锦帕,她的怒火几乎都快要喷出来!她的脸色一再变得铁青,白明珠亦是一样,张着嘴,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108 见招拆招

片刻后,陈姨娘缓了缓脸色:“是明珠不懂事了,安家那里是她想进就能进的!”

她放低了眉眼,看上去楚楚可怜:“说到底,这都是妾身的错……”

果不其然,她又开始装柔弱了!白无杳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姨娘,她倒要看看陈姨娘接下来要怎么唱下去。

白霄转过头,看见陈姨娘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不过白无杳此事并没有做错,实在说她不得!若真责怪了,只怕会让白无杳难过。

至于陈姨娘,他刚想开口安慰两句,白无杳凉凉发声道:“父亲,昨儿父亲没能去见见外祖母,丁管家来时,她老人家给丁管家脸色看了……还望父亲不要生外祖母的气!”

白无杳牛头不对马嘴的插了这么一句话,却突然让白霄沉默了起来。

白无杳晓得,晋皇一直想安排一枚棋子到定国侯府!以前找不到机会,但母亲走了许久,此时安排一个新的女主人进来掌控后院,简直是天赐良机!

要知道,定国侯府……说的好听一些是权势显赫,说的不好听些,便是功高盖主!

因白家早年间战功赫赫,晋国初初成立,白家便被封定国候府,手掌军权,权势很高。到了白无杳的祖父白圣那一代,白圣荣封定国公,但他不喜虚名,便一直未将定国侯府的牌匾换做过来。

后来白圣离世,白霄走的文职,实在不宜承袭定国公这一爵位,便仍承袭定国候。晋皇对白家一向恩宠,不仅仅因为定国侯府战功赫赫,更是因为——晋北二十万大军的虎符,一直在定国侯府!

说来,每一任的晋皇大概都会很气开国皇帝酒酣后的一句承诺——国不破,定国侯府永远收着那二十万大军的虎符,后代皇帝皆不可以任何借口收回。

这一句话,让定国侯府享受了数百年的荣耀。众位皇帝即便有心,却因定国侯府做事谨慎,让人抓不住把柄,想要简单要回兵权何其容易?

再者,历代定国候皆是常年居在沙场,皇帝即便想插人,也没有人家愿意送女儿到冷清的定国侯府,感受数年未必能见夫君一面的滋味!唯独到了白霄这一代,白霄弃武从文,这才叫晋皇抓住一丁点机会。

不过,白圣当年早早的为白霄定亲,也是想到晋皇的手段,更是看中了安家无党无政,不会叫晋皇抓住小辫子,这才迎娶了安氏进门。

昨日父亲晚归,大概也是因为晋皇再次提及了要让父亲续弦的准备,指不定人选都已经挑好了。可是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要叫他听从安排,眼睁睁看着晋皇监视他的钉子入府,他如何肯?

这个时候,他就更需要外祖母一家的帮助,故而,白无杳现在突然提起这个事,也只是低低提醒一下父亲,陈姨娘可是外祖母心里永久的刺,你对她越好,外祖母便越不开心!

这样故意提及外祖母,父亲心里定然会不太痛快,感觉有些难受。可比起未来要被晋皇监视,受制于人,父亲定然还是会选择第一种!

109 反讽

果然,白霄低沉了脸,细细思索了一番,仍是觉得白无杳提醒的对。现下这个节骨眼前,他的确不应该对陈姨娘过于温柔。

陈姨娘固然好,大事当前,却也顾不得她的温柔了!

白无杳很清楚父亲的个性,见他越发冰冷的双眸,便知道她刚刚那番话是起了作用了,就不再多说。

陈姨娘陪白霄甚久,自然也能感觉的道他现在的变化,心道不好,便像白明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昨晚教的话继续说出口。

白明珠点点头,腻着白无杳的胳膊,十分亲热的道:“明珠有分寸的,方才不过同大姐姐玩笑!说起来,若不是澄儿弟弟落水的事情,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糟心的事情了!那日只有三弟弟和四弟弟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让明珠害怕呢!咱们府里每个人的院子里都有池塘,大姐姐怕热,平素里也老爱去池塘乘凉,定然要万分小心些!”

白明珠扬起一张笑脸,似乎很在为她做打算,又道:“不过,明珠觉得,这次的事情还是弟弟身边伺候的人越发少了!我同姨娘商议过,咱们定国侯府的嫡子可万万不能亏待!故此,姨娘打算再从府外挑些人来,给大姐姐三妹妹,还有两个弟弟院子里多派些人手!”她小脑袋一转,对着白霄道,“爹爹,明珠这个主意好不好?”

白无杳听完她的话,差点笑出声来。难怪呢!之前她只是以为陈姨娘单纯的受了刺激想要害无澄的性命,顺道再让明德也失了父亲的宠爱。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后手!

澄儿若是死了,那她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没死,便可趁此机会插些人手!果然是心机毒辣之人!

白无杳悄悄捏紧了双手,连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她知道陈姨娘一直想安排人,可是母亲留下的老人众多,又没有谁做出过出格的事情,若要换掉一批,只怕父亲第一个起疑!像这种法子来安排新的,可真是机敏不过。

不过是才刚刚拿回卖身契,陈姨娘便能有这样的手段和实力要夺回控制权……

白无杳眼睛微眯,绽出一股骇人的精光,但也稍纵即逝,叫人难以捉摸。

白霄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此法可行,刚要开口,白无杳却行动了起来。

白无杳不动声色的推开了白明珠挽着她的手,目光深地盯着白明珠,对着她那甜腻的笑容,冷冷的开口:“哦?看来二妹妹很是关心澄儿嘛?”

白明珠重重的点头:“是啊!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当然关心啊!”

白无杳微微勾了勾唇,讥讽道:“看来是我错怪了二妹妹了!澄儿修养几日,从不见二妹妹来看望澄儿的身子,原来是深谋远虑,与陈姨娘计划着这样好的事情呢!”

她这话说的很是刺心,叫白明珠面色一变。白无杳微不可及的小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道:“我还以为二妹妹并不关心澄儿,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用心,是姐姐错了,还望二妹妹恕罪!”

110 自取其辱

白无杳的一席话,直指了白明珠假仁假义!若是真的为澄儿考虑,如何从不踏进听风轩一步,现在却白白的要安排什么新人。

这番用意,实在明显的过了头!

哪有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便细细思量起其他重要的事情了?莫说白无杳不信,白霄也是觉得猫腻很多的。

白无杳在心头冷笑:你们不是喜欢做戏么?那我便一点点拆穿你们,看你们如何继续自取其辱!

白明珠被这些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回复。陈姨娘也没想到白无杳如此能说会道,只能岔道:“前儿几日……明珠身上不好……怕给三少爷过了病气,所以……”

她说话说得磕磕绊绊的,丝毫没有底气。白无杳不想搭理她,转眼瞧了一眼父亲。

白霄眉头沉着,看起来压抑了不少火气!原本觉得陈姨娘是个好的,怎么现在做事越发离谱?这样子的她,叫父亲更加失望不已。

白无杳道:“父亲,关于外祖母那边,无杳还有些事情要同父亲讲!”她眼神淡淡的扫过陈姨娘和白明珠,很明显是示意这两人在这里碍事了。

白霄开口道:“韵儿,带着明珠下去!”丝毫不留情的命令口吻,让陈姨娘心中一跳。

白明珠有些委屈,她极少被父亲如此大声凶斥,眼睛一红,泪水便在眼眶里打着转。

陈姨娘咬了咬唇,即便内心无奈,却也只能勉强应道:“那妾身便不打扰侯爷了!”说罢,便拽着白明珠走了出去。

白无杳耳朵尖,分明听到白明珠极不情愿的低声嘟囔了一句:“娘……”

果然……她在心头冷笑:白明珠啊白明珠,你这死性不改的模样,以后可有谁帮得了你?

待这对母女走后,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闷了好一会儿,白霄才开口道:“说罢,你外祖母那边有些什么事情?”

白无杳放柔了声音:“外祖母虽然因为母亲的离世很是伤心,也间接怪罪了下父亲,可到底她心里也是惦记着父亲的!昨儿我去外祖母那里,外祖母听说晋皇陛下总留父亲在宫中,恐怕是忙于政务,还叫父亲好好休息,暂时不必准备接风宴的事情!另外,外祖母从江南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种叫清心的茶,是特意给父亲准备的!”

她道:“我已经让秦嬷嬷带来了,这种茶每日喝上一些,很是提神醒脑!最适合父亲了!”

昨日丁管家回来后,为了两府体面,定然不会给父亲汇报在安府受的委屈。可是外祖母不肯参加接风宴,父亲心里定然会吃味。

外祖母和父亲皆是有些倔强的人,若任由他们这么自顾自的发展,是怕在给个十年时间这个结都未必能够解开。

而她以前,也是对这些事不太爱搭理,甚至心里也是对父亲有些抱怨的!这一世,白无杳愿意迈出这一步,先为两家的关系铺铺路,再说其他的事情!

111 你来管家

实际上,外祖母并未给父亲准备任何东西,这些是白无杳随口一提而已,不过父亲是不会特意问外祖母这些问题的,即便真的问了,外祖母也会感激白无杳给她一个台阶下,定然不会承认自己做出这种无视女婿的事情。

只要软化了两人的心,那么以后的事情皆是方便。

白霄放宽了心,点了点头,又想起个事,主动提到:“对了,丁管家今日提出,要叫你学习管家一事。我觉得丁管家说的不错,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白无杳挑挑眉,没想到丁管家办事效率如此快,她眉眼齐舒,反问道:“父亲的意见呢?”

白霄微微往后一靠,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开口道:“我与陈姨娘商量过这事,你年纪尚小,一切都要从头学习,不如先从管你的潇湘阁开始学起!”他掂量了一下,继续道,“陈姨娘虽然是姨娘,现在府里也就她有些经验,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无杳淡淡打断道:“父亲。”

白霄道:“怎么了?”

白无杳低声提醒道:“没有哪家嫡女,是需要跟着姨娘学这些的。”

白霄一滞,发现自己说的很是不妥。

白无杳道:“咱们府里虽然只有姨娘有些经验,可是母亲给我留了好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她们都是老人了,对这些都很是在行!不过……父亲说得对,我年纪尚小,不如先从自己院子里管起!若是一下子管那么多事,只怕贪多嚼不烂!父亲以为呢?”

白霄咳了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道:“为父倒忘了这一出,你身边的秦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自然能力不错!有她照看着你,为父也很放心。”

“恩!”白无杳继续道,“即便秦嬷嬷不适用,我听闻下个月两位舅妈也会回京,若有不懂的,无杳也可以请教一下两位舅妈!”

白霄不自觉的点头,虽说与外府的人学习的确不太好,但是能借机与安府多多来往,修复一下两家关系,白霄自然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白霄又轻轻叹了口气:“无杳,这些事情,你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吧?为父突然觉得……自己似乎……”

“父亲……”白无杳缓缓走到他的书桌前,温柔道,“父亲忙于国事,忙于朝廷里的事情,这些小事能不打扰父亲,自然最好!无杳也想替父亲分忧!”

她的话说得十分诚恳,倒叫白霄的心里越发愧疚了。

这孩子,简直像个小大人一般,什么都不需要他操心,自己把事情都乖巧的处理好了。

想到这里,他不仅更加思念亡妻,若是现在安氏还在,无杳依旧是喜欢赖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哪里像现在……

白无杳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了。

白霄吸了一口气,对着白无杳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白无杳眨眨眼:“恩?”

白霄从一叠文书里取出了一封包好的请柬,递给白无杳道:“无杳,这是谢家的邀请函,近日府上事情多,你去参与下宴会散散心也好!”

谢家?

白无杳接过这张暗红色的请柬。

112 谢家

“谢家的宴会?”秦嬷嬷看了圈请柬上的字,有些犯疑道,“谢家怎么好端端的办起宴会来了?”

白无杳喝了口水:“我也不知道,父亲给我的时候,只说了是谢家大伯在朝会结束后亲手给的!”

白无杳已经回来潇湘阁不久,今日没什么事情,她便拿出方才的帖子给秦嬷嬷看,也顺道听听秦嬷嬷的意见。

秦嬷嬷思索了一番:“这谢家是咱们晋国的大家,门楣虽比不上安家,到底也是能在晋国排上前三的儒世之族!按理来讲,这样的家族最是看中礼仪规矩。

咱们晋国以往看中孝道——家里长辈过世后,儿孙须得守孝三月为长辈尽孝,期间不可参与任何酒席宴会!不过后来,圣祖陛下觉得这实在影响国事,便将三月的期限改为半月!只是例如安家、谢家一类的世儒之家,却始终遵从着三月之期……”

秦嬷嬷一边分析,一边在房间里渡着步子:“咱们府上,老太太走了也半月多了,大小姐此刻要去参加宴会,也没人会说些什么。不过谢家很是在意这些的……

我记得年前谢家的小公子满百岁,谢家二媳邀请了她母家的两位侄女,偏巧这两位侄女才为家里长辈守孝八十九日,就只离谢家的三月之期就差了这么一日!可我后来听说,谢家二媳因办事不利,竟当众被谢老太太罚跪祖祠!”

秦嬷嬷摇摇头道:“可见谢家的规矩的确是严得很!若是放在别的世族,邀请咱们大小姐去宴会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谢家……”

白无杳捏着帖子,问道:“哦?谢家怎么了?”

秦嬷嬷的眉头越皱越深:“谢家突然邀请小姐,完全不顾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怕是有什么能叫他们暂时放下规矩的大事!不过,咱们定国侯府可没发生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

秦嬷嬷说到这里,急忙对着白无杳道:“大小姐,依老奴的意思,这个宴会只怕有诈,推了便是了!反正咱们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不是!”

白无杳微微扬唇:“秦嬷嬷分析的对!只是,咱们定国侯府虽没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身边却有些了不得的人物啊!”

“大小姐说安家?”秦嬷嬷恍然大悟,“难不成?”

白无杳颔首:“安家和谢家交往不错,当年外祖父还在京城时,两家也常常来往。这次谢家的帖子虽然没有写清是什么原因举报的宴会,只说是邀请京中各位公子小姐来清凉台避暑,但我猜测,十之八九都是为了迎接外祖母!”

“会么?”秦嬷嬷有些不敢相信,“谢家虽比不得安家,却也是有些孤高自傲的!叫他们刻意办个宴会来迎接安老夫人,如此拉下脸子的事情,谢家也肯?”

不是肯不肯,而是今时不同往日!白无杳在心底默默想着:谢家果然如同前世一样,一天不如一天了!即便是那些万物迂腐的世家,在面对绝对的权势威胁下,在家族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也得老老实实低头,寻求其他人的庇佑。

113 樱桃打听的消息

现在的谢家可是处于一个极度危险的境界!

谢家与安家不同,安家有着自己的一套族规,不许结党营私,不许涉及政权,仅凭一身正气和家门底蕴便能在晋国站得住脚跟。

但是谢家不一样,谢家虽也是门风大儒,但行事做法却与安家不太一样!

谢家历代皆有子孙在朝为官,也会选些家族里优秀的苗子进宫选妃。

现在谢家不仅有两子在朝中身居要职,更有一位嫡女在后宫为珍妃,深受晋皇喜爱。可以说,现在谢家声名显赫,看起来厉害得很!

或许,也正因如此,才有更多双眼睛盯着谢家呢!若白无杳没有记错,谢家这一辈的嫡公子中,有一个叫做谢明的人。他私下里做了不少事情,早早地便被晋皇盯上了!晋皇后宫里的那位珍妃偷偷给家里带去过消息,可是谢明仍然继续走他的路,最后竟让整个谢家为他陪葬!

仔细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这两年的光景,珍妃已偷偷给谢家了消息,谢家也应该开始偷偷想着对策!

此刻能拉拢谁,自然是要先行拉拢,而安家便是最好的拉拢对象。

外祖母这次一回京城,便由她亲自相迎,外祖母还带她去了安府久留一日,这些自然代表了外祖母对她的重视!谢家想要讨好安家,肯定也会在她身上打主意!

秦嬷嬷道:“老奴实在想不明白,谢家为何会为了安老夫人,特意又给咱们下帖子!”

白无杳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秦嬷嬷见白无杳这个表情,便知道她是不想再说下去了,便也不好多问,讪讪的笑笑。

樱桃推门而入,喜色匆匆地禀报道:“大小姐,我打听到消息了!”

白无杳“嗯”了一声:“怎么样?”

樱桃走过来道:“谢家的确给安家递了帖子!不过是昨儿就递了的,咱们定国侯府是今天才得的帖子。我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安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还特意问了我,是不是咱们府里也得了?她说若只是安府收到,安老夫人是没有那个心思去的!”

果然,与白无杳所料不错!谢家原本可能只打算给安府一张帖子,并没考虑到她,但看在昨儿安府的态度后,才忙慌慌给了定国侯府一张帖子以表态度。大概是想着,哪怕安老夫人不想来,看着白无杳的面子,也会去的吧?

可是谢家怎么就那么确定,她白无杳会去呢?

白无杳仔细想想,难不成是最近名声不好的原因么?若是寻常女孩遇到这种机会,定然是要赴宴,顺带对着众人解释一番那日的作为,以免名声继续坏下去。

秦嬷嬷见白无杳所猜测的皆都对了,不免惊讶道:“看来谢家的确是有意安家了!那小姐,咱们这次宴会还……”

“去!如何不去?”白无杳知道秦嬷嬷想问什么,淡淡的把帖子丢在一旁,“虽说谢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眼下我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把某些事情解释清楚!以免日后拖累了定国侯府!”

樱桃反应过来,问道:“大小姐是指那日撞棺的事情?”

114 计划

白无杳微微一笑,眼底精光乍现:“正巧我的那个好庶妹最近也闲得很,明儿我便带着她一起去,省的陈姨娘总是怪我厚此薄彼,欺负了她的宝贝女儿!”

说完,白无杳吩咐道:“明儿你们都是要随我一同去的,一定要细细跟着我,不可在谢家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樱桃和秦嬷嬷都连忙应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赴宴的好时候。

白无杳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后,便与父亲告辞,带着白明珠和笙儿先去了谢家。

这次谢家虽邀,但是考虑到赴约的女眷甚多,两个弟弟都还小,却也不宜在此。若不是担心只带白明珠一人会引人猜忌,白无杳连笙儿都不想带。

来的路上,白无杳当着众位嬷嬷丫鬟的面,惯例说了几点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安排了各自的嬷嬷要跟紧自家的姑娘,免得出了差错。待众人一一应后,白无杳扫到了白明珠眼底的那一片不屑。

作为定国候府的嫡长女,若带妹妹出去赴宴反而出了事,父亲定然会怪罪于她,但是若自己恪尽职守,妹妹自己不听劝,非要去折腾些事情出来,这可怪不得她!

白明珠生性便娇蛮的很,有陈姨娘在后面殿后,她做事一向只图开心,不顾其他。这样的白明珠在脱离陈姨娘的保护后,是最容易出事不过的!

白无杳听闻,昨儿她派人要带白明珠赴约后,陈姨娘很是不同意。白明珠却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出风头的机会,硬是痴缠了许久,方才让陈姨娘松口。

她在心里默默道:别看陈姨娘位置不高,知道的却也挺多,这次来谢家的确有些风险!谢明,便是最大的风险!

马车一路行至谢家。远远的,白无杳便看见谢家张灯结彩的,布置的很是喜庆。门口已停了好几架马车,几位打扮清丽的闺秀从马车上缓缓下来,递了名帖后,便有谢家的丫鬟亲自迎了进去。

白无杳带着两位妹妹下车,秦嬷嬷递上去了请帖,那守门的管家大丫鬟一看,喜道:“原来是定国侯府的人到了!”便亲自上前,对着白无杳等人福礼道,“奴婢莲心,是谢家谢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今儿特来亲迎定国侯府的几位姑娘!若有招待不周处,还请几位姑娘恕罪!”

几句话,便自报了身份和来意。白无杳点点头:“莲心姐姐不必多礼,初来乍到,我也有些不懂谢府规矩,若是有错的地方,还请莲心姐姐多多指点!”

“哪里的话!”莲心摆了个请的手势道,“还请姑娘们随我来!”

白无杳低低“嗯”了一声,回头状似无常的吩咐了一句:“跟紧了!”

秦嬷嬷连忙招呼着后面的几个仆人跟上。

莲心带着白无杳等人一路穿行,直接走到大厅。

路上,莲心与白无杳一边介绍,一边交谈。听着像是闲话,实则都在问安家的事宜。白无杳在心头冷笑,却也沉着回答,看似提及外祖母,却连半点重要信息都未透露。

115 林弯弯

行到大厅,嬷嬷们都守在外面,白无杳也不好破例再带秦嬷嬷等人都进去,便只好借口道两位妹妹年纪都小,自己怕是照顾不过来,需要把贴身侍女带进去!莲心眸子一转,倒也答应了下来。

大厅里里已有几位,不知是谁家的闺秀在此。莲心将白无杳引到此处后,亲自为她奉了茶来:“夏天暑气重,这茶是峨眉山顶选的嫩绿尖,很是清热!还请白姑娘品尝!”

白无杳见她神色如常,便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道,“的确好茶!”

莲心笑道:“白姑娘喜欢便好!这会儿宴会尚早,奴婢还要去安排其他事宜,就请白姑娘先在这里坐坐,若是有兴趣,周围到处逛逛也行!”

“知道了!”白无杳道,“多谢姐姐费心!”

莲心褔了一礼后便退下。

白无杳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周围并无异常,才略略放下点心,招呼着白明珠和笙儿过来坐下吃茶。

厅里的那几位身姿袅袅动人的姑娘,见白无杳竟然得谢家如此重视,还是莲心亲自迎了进来,心头便有些不服气。

听到莲心一口一个白姑娘的喊着,她们便知道白无杳的身份了!这京里,除了定国候府白家,还有谁姓白?

小女孩大多年轻气盛,在这里玩了一会子也没意思,见白无杳来了也不跟她们打打招呼,径直坐在那里喝茶,心头便有些按捺不住。

白无杳倒没有管她们的意思。京里名门望族的闺秀她都认识,这几个看着面生,虽说是谢家的客人,却不是她的客人!她现在一心防着谢家,哪有心情与那些爱争风吃醋的小女孩姐妹长姐妹短的。

其实按照白无杳的身份,除去那些一个圈子里,身份地位皆差不多的的闺秀,她是需要笑脸相待!其他的人,她便是都不搭理,也没谁来挑个不是!在这里的人,大多从莲心的那番话里猜出了白无杳的身份,考虑着定国侯府权势很大,不敢多有想法。

可偏偏有些不长眼又胆大的女孩,大概是想着同为谢府的客人,便没什么尊贵之分,瞧着白无杳冷冷的模样,就是想要来找她的麻烦。

正喝着茶,一个身着粉色夹衫流苏裙,配着玲珑环佩扣的女孩走上前来,略带挑衅道:“这位姐姐可是定国侯府嫡长女,白无杳白姐姐?”

白无杳挑挑眉:“正是!不知妹妹是?”

那女孩的声音很软,却带着一股戾气:“我是户部尚书之女,林弯弯。前些日子听说姐姐在自己祖母的葬礼上受了伤,妹妹很是担心,现在看见姐姐并无异常,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

林弯弯?白无杳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孩与白明珠一样,皆是被父亲宠大的庶女罢了,难怪看的眼生。不过,白霄只是宠爱白明珠,却不至于冷落了白无杳,但户部林尚书可是出了名的贬妻宠妾,若不是妻子娘家还有些用处,只怕林尚书早就把停妻扶小妾上位。

116 挤兑

林弯弯从小便被林尚书捧在手心里长大,脾气自然娇蛮。虽说是庶女,却早早的把自己当做嫡女看待。平时也是拼了命想往上流圈子挤,可是她这尴尬的身份,又有谁会搭理她?

一来二去,林弯弯看不起别的家的庶女,又无法与其他嫡女成为朋友,性子自然变得有些急躁。故而方才她一看到白无杳并不搭理众人,便觉得被忽视了一般,非要上来找个存在感。

对于这样家教养出来的女孩,白无杳没有什么好感,加之她一上来便咄咄逼人,白无杳自然是要说回去的。

白明珠本来坐的好好的吃茶打量着周围,突然见一位姑娘上来挑衅白无杳,她心里就来了兴致。白明珠心想:白无杳啊,你在屋里一向是这幅处变不惊的模样,可你不知道,你这幅样子真的很招人讨厌!

现在有人来找白无杳麻烦,白明珠乐的在一旁看热闹,便闭了嘴,一个字也不说。

反倒是白无笙有些着急,红着一张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白无杳搁下茶杯,将笙儿拉到身后道,才缓缓对着林弯弯道,“户部林尚书?原来妹妹是户部林尚书的女儿?我虽久居阁中,却也有所耳闻——林尚书膝下只有一位嫡女林倩茹!什么时候,林尚书又添了新的女儿了?”

她淡淡的睨了林弯弯一眼,语气里带着些疑惑:“这么大个女儿,也不见林尚书昭告世人,真是奇怪!”

白无杳的话让林弯弯脸色一变。虽则林尚书宠爱于她,但他偏不给她嫡女的身份,让她极是着急。此话她身边的人不敢开口,可现在却被白无杳一言道破,明确的指明了她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受世人认可的事实!

林弯弯咬着牙,忿忿又自傲道:“我父亲已经答应了我,待我及笄之礼当日,便提我为嫡女!”

“哦?”白无杳不置可否的笑笑,“也就是说,这位林姑娘,现在还是个庶女咯?”

此话一落,旁边的几位闺秀都轻轻抬起帕子,捂着唇低低的笑了。

她们这是在笑林弯弯不识抬举,又自视了不起!平素里,林弯弯或许在家里作威作福,习以为常!可现在在谢府,她身份尴尬,还要来挑衅那身份真正高贵的定国候嫡女,的确是有些没有眼色。

众人皆是讥讽的看向她,这让林弯弯瞬间火冒三丈起来!她在家里哪受过这样的气?平日里结交的那些人,谁会因为她是庶女而看不起她?

在她心里,嫡女又如何?庶女又如何?谁在家里受宠,谁便是厉害角色。例如她那个没用的姐姐林倩茹。大家虽然都赞她温婉贤淑,大度有佳,可是这样一个废物连自己的娘亲都保护不好,还不是仍由她欺负。

例如这次谢家相邀,帖子上并没有提及她,可是林弯弯只消站在林倩茹的身前一伸手,那个没用懦弱的嫡女不也得乖乖把帖子交上来么?

117 呵斥

因为她想法一向特殊,又孤高自傲的很,今日来这里做客,本就抱着一副十分了不得的心态,看见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也不愿搭理。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定国候府嫡女,人家却不主动与她打招呼,她自然内心很不痛快。

在她眼里,大家不过是一样的女孩,这定国候府嫡长女能做出在祖母堂前撞棺一事,定然也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不得父亲宠爱。

原本林弯弯还想着,与这嫡女传授些讨好父亲的法子,谁知道白无杳这么不知趣,竟然直接点破她庶女的身份。

白明珠见这两人暗涌的气氛,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林弯弯一口银牙咬的腮帮子都有些鼓起来了。她道:“白姐姐看来是精神气足的很呢!看来那日的伤不仅没有给白姐姐造成什么影响,反而叫白姐姐更是……”

“哦?”白无杳轻声打断她,“那一日,我定国候府似乎没有邀请林姑娘到府上吧?”

林弯弯一愣,猜测道白无杳大概是想说她没有亲眼看到,便胡乱猜测,便立刻回到:“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我虽然没有去,可是那么多人去了,那么多人亲眼看着,白姐姐做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

白无杳简短的再次打断她:“林府的林老太太最近重病难治,卧床不起,林姑娘可晓得?”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林弯弯傻眼:“你说什么?祖母重病?我怎么不知道?”

白无杳看着她,不疾不徐道:“我也很是奇怪,林姑娘知道我府上的事情,却连自己祖母病重的事情都不晓得么?是不晓得还是不用心呢?林府上的那位嫡女,为了自己祖母的病,可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昨儿甚至还特意到了木井巷子那种地方去求药。”

她嘲弄的一笑:“说来奇怪,林家的家教还真是好,祖母病了,一个女儿可以为了祖母去低井市民那里求药,另一个,却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继续赴宴?”

白无杳说的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不仅指出了林弯弯闲着没事乱关心别人的私事,还连自己家人都不看重。可见林弯弯此人不行!不可深交。

果然,林弯弯气的脸色发白,她颤抖着一双手,涂满红蔻的手指着白无杳:“你……你!你胡说!我祖母好好的!你休要咒我祖母!”

白无杳冷了一张脸,厉声道:“林府的姑娘可真是好大的脾气,我坐在这里并未招惹与你,你却偏来挑衅。若说你是关心我倒也罢了,可一个连自己祖母病重都不晓得的人,却整日挂念着别人家的事情,还拿出来说三道四!是林姑娘嫌我定国候府没人了么?”

白无杳一向平易近人,很少会拿捏一副高冷的模样,也极少抬出定国候府的招牌来。可当她真这么做,只怕是动了真怒。

她道:“也不知道谢府的人知不知道林姑娘的秉性,就这样请了过来……谢家这样的礼仪之家,最重孝道!若是知道了林姑娘不顾祖母还特来赴宴,不晓得内心是什么滋味呢!”

118 林倩茹

白无杳说这些话都是有依据的,林家的事情,她知道一些,对林尚书这种宠妾灭妻的人,她很是看不上眼。如此宠大的女儿,自然也和白明珠一般,除了蛮恨泼辣些,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若是放在平常,她遇到这样的小女孩来挑衅,左右不过一笑了之。可是今日不同!

来谢家赴宴,却被人扫了定国候的面子,她如何自处?再加上,她心里,是很欣赏林家的另外一位姑娘——林倩茹!

林倩茹与她年纪相仿,性子是出了名的老实温柔,说白了便是有些和蔼可欺。作为林府唯一一个嫡女,她的处境远远比之前的白无杳还要更惨!

林倩茹的母亲不得林尚书喜爱,作为嫡女的她还常常受尽林弯弯的欺负。白无杳还依稀记得,前几年有一次游春会,大家在一起品茶对诗,林倩茹身着一套翻了旧的衣衫来赴宴,被几位身份高贵的人嘲笑。她也只含着笑,靠着一肚子的墨水,大度的撑过了整场游春会。

林倩茹很是有些才气,却白白埋没在林府。而林尚书一向也不怕让人知道,更不怕林倩茹在外给他丢脸。因而就算是赴宴,他也不会特意给林倩茹准备一些好的衣裳穿。非要讲的话,似乎这林尚书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他苛责嫡女!

故此,白无杳是晓得,那套翻了旧的衣裳,已经是林倩茹能选出最好的一套,她是用了心的!

一个堂堂嫡女,能混成这个样子,实属不易。若不是白无杳亲自经历了陈姨娘的事情,她只怕也会和旁的人一样,怜她不易却又恨其不争。

这次来,本没想到会遇见林家的人,既然遇上了,她少不得也要为林倩茹挽回一点尊严。

另外,越是隐忍,就代表着此人越不简单。林倩茹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没长歪,实属不易!能替她拿回一口气,至少在未来,若真的要与林倩茹结交,也会方便许多。

况且,她今日说的事情实在没错。林府的老太太突然病重,只是事发的急,林弯弯大概又急着打扮好了来谢家,根本无权兼顾其他的事情。

但是,昨儿夜里,她听樱桃来报,半夜里有人来定国候府寻纪先生,原因就是林府老太太突然病重,药石罔医,林府的嫡长女听闻纪先生的医术,特意在木井巷子来请见纪先生。

木井巷子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就算是白日里,白无杳也不敢独自去。可这林倩茹确实胆大心细,能特意守在那里,只为了祖母的一线希望。

如此孝心,难免让她动容。

做人可是最怕有对比的!与林倩茹一对比,这个林弯弯除了娇蛮异常,似乎没有一星半点的可取之处。

更何况,白无杳最近心情便不是特别好,今天来谢家,更是打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本来就有些耗心神,这林弯弯还要送上门来叫她收拾。如此不分尊卑,看不清自己的人,白无杳就是来了兴致要收拾收拾的。

119 气愤

林弯弯气的一张脸都歪了,嘴里喃喃着:“你胡说!我祖母明明好好的!不要以为你是定国候府的人,就可以随便这样咒我的祖母!”

白无杳眉头一皱,双眼含怒道:“哦?原来林姑娘还知道我是定国候府的人?”

她这句话说的极慢,身上却滕然生出一股威严的气势来。

白无杳道:“我是定国候府的嫡长女,你是林家的庶女,晋国一向尊卑有别,我叫你一声林姑娘是客气,可若你因此而上了脸,也休怪我好好论道论道!

我定国候府是什么身份,林姑娘若是不知,可好好回去问问你的父亲。是否一个小小庶女,也敢到我面前来无理取闹?若是你今日真的是来关心我,那我倒要好好谢谢姑娘!

可是我坐在这里,并未招谁惹谁,林姑娘却非要跑过来说些刺激人的话,难免让人怀疑你的动机!”

林弯弯被她说的内心发慌,颤抖的往后退了两步。

白无杳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她的身影明明看起来柔弱不堪,却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得林弯弯无法言语。

白无杳冷哼一声:“今日的事情,到此作罢,我脾气一向好,不愿与你深究。若是林姑娘觉得我仗势欺人了,觉得委屈了,大可以等谢老夫人到了后,亲自说与她老人家听。这里这么多姐妹,发生了些什么,旁人一问便知!”

白无杳顿了顿,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却看得林弯弯心头猛地一跳,她紧张道:“你……你休要吓我!”

“吓你?”白无杳讥讽一笑,“我吓你什么了?我说的哪句话不对么?是说林姑娘特意来‘关心’我的事情不对?还是说林姑娘连自己祖母病重都不知道的事情不对呢?”

林弯弯在家里厉害惯了,现在说不过白无杳,又被她的话堵得一言不发。只能踉跄的退了几步。

白无杳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我若是林姑娘,现在就告辞宴会,赶紧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若真的是祖母病重,来日谢家想起林姑娘今日之举,想必也是有意思的紧!”

林弯弯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唇,精致的小脸已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明显是将白无杳给恨在了心里。她手中的帕子飞快的搅动着,似乎在思考着对策。

白无杳却不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对着周围的闺秀道:“谢府的茶很是清凉,近日暑期重,各位姑娘定要注意些!”

那些人见定国候府的嫡长女突然示好,各个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道:“多谢白小姐!”

众人这副模样明显是向着白无杳那边的。

林弯弯看着大家,心里更是气闷!若待会儿真的向谢老夫人告状,只怕众人也不会为她说话。

可是,白无杳怎么会知道连她都不晓得的事情呢?

要信她么?

林弯弯在脑海中飞快的想着。

若是不信……自己的祖母有真的重病,那岂不是丢了自己的脸面,让大家看不起。

可若是信了,就这么退了……她不甘心啊!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今儿唐世子也会来的消息!

120 林弯弯的决定

林弯弯犹豫不定,一方帕子在手中绕来绕去,搅得皱巴巴的。

白无杳重新落了座,白无笙像小鱼一样从樱桃那里溜过来,软软的扎进白无杳的怀里,贴着她耳朵悄悄说道:“姐姐刚刚好威风呢!连笙儿看着都有几分害怕。”

白无杳放缓了凌厉的眉眼,对着笙儿温柔回到:“在外面,还是得拿出些定国候府的架子来,免得什么小猫小狗都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她这话虽然刻意小声了些,但是离得近的林弯弯和白明珠皆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人纷纷变了脸色。

白明珠一向在家里威风惯了,与白无杳共处这些年来,她一向觉得:白无杳虽然得体大方,但是软弱无能!自从陈姨娘掌管府内大小事以来,白明珠过的是春风得意,然而白无杳却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除却前几日白无杳在父亲面前的那般舌灿莲花,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以外,平常时候,白明珠可从未正眼关注过她。

却不想,今天白无杳的这番举动,可是拿出了十成十的嫡女风范。莫说将那林弯弯吓得不清,就连她自己也是心生胆怯,有些害怕。

白明珠咬了咬唇,越发觉得坐在身侧的白无杳让她有些捉摸不透。自从那日推她撞棺后,白无杳似乎有些变化。可具体是哪里的变化,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让人有些心生惶恐。

白无杳微微一瞥,淡淡的对着白明珠道:“谢府的茶很是不错,二妹妹可要多尝尝才是。”

白明珠一愣,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与此同时,站在厅中的林弯弯却是一脸尴尬,痴痴地定在大厅正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无杳的话让她的心中敲起了小鼓,然而要让她轻易相信白无杳的话却是不可能。林弯弯一向自傲自负,白无杳短短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可是难保不是骗她的,她才不会轻易相信。

更何况,今儿唐世子会来的消息可是她诸般打听才得到的确切消息,若是错过了,只怕是会让她终身遗憾!

她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不管别人说些什么,自己绝不能走!唐世子是什么样的身份?自己若是能得到唐世子青睐,做了世子妃!那莫说一个谢家,便是定国候府又能拿她如何?

祖母病了?病了便病了吧,自己今儿搭上了唐世子这条线,哪怕是祖母命悬一线,也定然会高兴的痊愈!她如此自信的想了又想,终于是放定了心来。林弯弯上前一步,对着白无杳居高临下道:“姐姐好厉害的本事,看来平时没少关注我林府事宜!”

白无杳见她又来挑衅,眉间微微一皱,但却生出几分趣味来。她倒要看看,这林弯弯今儿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林弯弯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不过祖母一事,我自会派丫鬟回去证实证实。如若姐姐说的不错,来日妹妹定然会备上厚礼,亲自来定国候府向姐姐请罪。若是……”她眉梢一转,露出些骇人的模样来,“若是我祖母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一定会来好好问问姐姐究竟是何居心?”

白无杳勾起一笑,这林弯弯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不过……她略一思忖,这谢府她可是避之而不及,生怕沾染上半分腌臜。可林弯弯这副模样,显然是有什么吸引了她,叫她非留下来不可。这……到底是什么叫林弯弯连祖母和自己名声都不要,奋力一搏呢?

还未来得及细想,厅前有人道:“谢老夫人来了!”

白无杳一愣,连忙把笙儿从身上抱下,略整了整仪容,看向厅外。

121 谢老夫人

厅前,几个衣着统一的奴仆簇拥着一位老太太慢慢走了进来。

这位老夫人年纪虽大,看起来精神极佳!她的头发已是花白一片,却梳的纹丝不乱。她绾着朝廷命妇爱梳的如意髻,头上戴着五凤朝阳攒珠钗,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合领褙子,裙上还绣有云霞孔雀纹。如此富贵气派,定然是谢家的谢老夫人无疑!

白无杳淡淡一扫,在心里暗道:谢家真不愧是晋国数一数二的钟鸣鼎食之家,莫说是谢老夫人衣着贵气,就连她身旁的侍女亦是挑花绣蝶,长裙飘逸,看起来体面极了。

待到谢老夫人踏进屋子,方才角落里的几位女子都聚了过来,齐声福礼道:“见过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微笑道:“不必多礼,大家都起来吧!”说着,她虚手一扶,示意离她最近的林弯弯起身。

不过是谢老夫人的随意之举,林弯弯却像是得了天大的荣耀般,兴奋的抬起头,甚至对着白无杳蔑视了一眼,似乎是在说:你贵为定国候嫡长女又如何?这份殊荣,你还不如我!

白无杳见林弯弯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也不说话,微微笑了笑,轻轻退后一步,想要尽量低调些,不被谢老夫人关注。

进了堂中,诸人给谢老夫人让出一条道来,为首的莲心扶着谢老夫人到主位上坐着。待谢老夫人落座后,莲心又稳妥地捧了茶来,谢老夫人接过,含笑温柔的对着大家说:“坐,大家都坐!”

众人听了,皆选最近的椅子坐下。林弯弯心头一转,迈开步子,寻了张离谢老夫人最近的位次。

白明珠正要挑地方,白无杳突然看向她,压低声音道:“二妹妹,若不想出丑,便随我一块儿去角落坐着!”

白明珠抬头看着白无杳,不知为何,她猛然一怵。

白明珠一向轻视这个姐姐,从不把白无杳放在眼里。今儿来参加宴会,她也未打算听白无杳的话!可方才白无杳对林弯弯的场景着实让她惊讶,她对这位长姊,竟隐隐生出一股畏惧之感。

“我……”她刚想开口拒绝,又正对上白无杳淡淡的目光,白明珠一愣,竟硬生生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回到:“知……知道了……”

白无杳伸手,将笙儿拉着,走到离谢老太太最远的一处偏角坐下。白明珠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乖乖跟了过来。

待落座后,白明珠不由得在心里反复思量: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白无杳而已,自己怎么就怕了她了?

众人坐下后,谢老太太缓缓的开口:“今年的天热的反常,现下才五月,就已热成这幅模样,大家也多懒在家中,不愿出门。前儿我谢府的清凉台终于建成,那里浣花似锦,林木茵茵。在清凉台玩耍一番实在是凉爽惬意……所以,我特意发了帖子,请各位来我谢府做客。”

林弯弯坐在最前,听到这话,连忙殷勤道:“谢老夫人可真是体贴我们这些小辈啊!以前虽无缘得见您,但我在家中的时候,总听父亲说谢老夫人心慈如菩萨!如今谢府刚有了清凉台,老夫人竟第一时间与我们共享,可不是心善么!”

听完这话,谢老夫人还没有开口,坐在一旁的白无杳却轻轻勾起了唇角。

122 讨好

心善?菩萨?林弯弯啊林弯弯,你若知道谢老夫人的真性子,怕是不敢将这话放在嘴边的吧?

谢家同安家一样,皆是这晋国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但凡世家大族,一则隐世避人,在偏隅之处怡然自得;二则融入朝廷,与富贵与权力傍身而栖。像安家这样入世却又不涉权富的,实在少之又少。

谢家作为与权富共存的世家,底蕴十分深厚,家规亦是十分严厉。谢家子弟虽在朝为官,也身居要职,不过言行举止,皆让人抓不到把柄。谢家送进宫里的女子,也是知书达理老实规矩。

可惜,再参天的大树也会生长蛀虫。谢家屹立百年,却在这一代出了一个谢明,几乎将整个谢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明是谢老夫人的幺子,他所做的事情,谢老夫人未必不知道。谢家的当家主母,哪一个不聪明睿智?到了谢老夫人这里,更是数一数二的精明!

谢明的事情,瞒得过大多数人,却独独瞒不过谢老夫人!白无杳甚至怀疑,谢老夫人不仅知情,更是参与了不少事情。

毕竟,谢明做的事情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谢府虽然资金雄厚,但嫡系旁系分支极多,要挪用公中的钱,哪有那么容易?若不是公中的钱,便只有从谢老夫人这里得来了!

更何况,因着秦远的缘故,前世她也是见过谢明几面,就那时的映像而言,谢明实在有些不学无术!这样的谢明,完全不足以应付那么大一件事情的布局,秦远曾经猜测谢明背后有另外的人帮衬,甚至谢明本身就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布局者另有其人。

那么,在这个局里的谢老夫人,又是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呢?

心善?哪一位心善的人会放纵自己的幺子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菩萨?哪一位像菩萨的人最后竟然会虎毒食子?

谢老夫人此人心计颇深,与她相处须得小心。谢家虽然说位高权重,但以她的身份,实在犯不着特意与其亲近。

话说回来,像谢家这样的名门,谢老夫人又是嫡系一族,定然不大待见旁系庶出!即便表面上做的样子很好,但她打心里也是看不起的。若非如此,谢老夫人也不可能每次宴会只请京中的嫡女参加。

林弯弯虽然享受林尚书的宠爱,实则没有嫡女的身份,很是尴尬!这一次,想必也是林弯弯截了林倩茹的帖子而来。这样的事情,林弯弯做过许多次!往日的春日宴,赏菊宴上,她都是这样做。

那时候,主人家顾虑着林尚书的面子,并不多说些什么。旁的见东道主都不发话,自然也不会有人多事。

如今林弯弯故技重施,以为冒险进来,得了谢老夫人的赏识就会与众不同。可是谢老夫人若真这么好糊弄,便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了。

若是林弯弯今儿什么话都不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尚还不会怎样。像如今这样卯足了劲想要拔尖,被谢老夫人关注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123 笑里藏刀

果然,林弯弯的话才完,谢老夫人便柔和地笑道:“我许久不曾办宴会了,京中的闺秀们大都看着眼生些!”又扭头对着莲心问道,“这位姑娘是?”

莲心看了一眼,垂下头低声道:“回老夫人的话,这是林尚书家的次女,林二姑娘。”

莲心跟在谢老夫人身边久了,说话做事都是极其的稳妥。

要知道,谢府在晋国地位不低,谢老夫人更是当朝唯一一位正一品诰命夫人,故而即便谢府规矩奇怪,一般的人也只能乖乖遵守,不敢造次。

谢府设宴,向来只邀嫡女不邀庶女。不过有些府上不愿女儿独自登门,所以嫡女带着庶女前来的情况也不少见!谢府对此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像今儿这种不请自来,冒名顶替的,却只有林弯弯一个。

之前迎接林弯弯的乃是水碧,水碧年轻见识不多,难免不知道林弯弯惯会使用鸠占鹊巢的手段!在门口接了林弯弯递过来的帖子后,水碧便把她当林家大小姐来接待。

这简直是不把谢府的规矩放在眼里!若是平常,莲心会毫不遮掩地点出林弯弯庶女的身份。即便是户部林尚书最宠爱的女儿又如何?庶女就是庶女!冒充嫡女来参加宴会就是破坏了谢府的规矩!谢老夫人知道了,定然也会直接将林弯弯给“请”出去。

可现在……谢府今时不同往日啊!即便在外人面前,谢府依旧是那个声名显赫的大家。不过,作为谢老夫人贴身丫鬟的她,又怎会不知谢府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呢?

这些年,谢三爷谢明偷偷将谢家败了一大半,老夫人的体己贴进去不少,仍然是杯水车薪,每年七月二十,谢家嫡系旁支都会聚在一起查账。往年的漏洞尚还可以瞒住,今年若没有新的进项,实在是难以掩饰了。

况且,今年谢三爷与户部也有好几桩联系。现在若因规矩一事,让林弯弯在谢府受了委屈,想必会惹林尚书的不痛快!方才要是直接说林弯弯是庶女,只怕老夫人没有忍住会登时给其难堪。就眼下的情况而言,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可若附耳提醒,大庭广众下也是不好。

故此,莲心便把话转了一个弯子,介绍她是林尚书次女。一来,林弯弯自己听着体面;二来,老夫人也会想想这林尚书次女是谁。待老夫人自己想明白了,也就不会当众对林弯弯使脸色了。

果然,谢老夫人回过味来,对着莲心略略点了点头。

“原来是林二小姐啊!”谢老夫人对着林弯弯道,“林二小姐第一次来我府上,可要玩的尽兴才好!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尽管同我讲,不要委屈了才是!”

尽管谢老夫人笑的和蔼,可若离她近些,确实能将她眼底的不屑与厌恶看的一清二楚。

然而,林弯弯却没注意到这些。听完谢老夫人的客套话后,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知道谢府的规矩,若不是为了唐世子,她是不敢冒险拿了林倩茹的帖子来。

124 自讨没趣

她心里一直有些发慌,一见到谢老夫人,就忍不住赶紧讨好!在听完谢老夫人的客套话,林弯弯方才结实地放下心来。

看来,这招果然好用!林弯弯得意地想:娘亲说得对,不管什么样的人家,有什么样的规矩,只要人已经到了,主人家总会给你三分薄面,谁也不会当面赶人!而只要自己不被人拒之千里,那便机会接触到这些达官贵人。待她们熟悉了自己,知道了自己的好,不也就能带着自己踏入这个圈子了么?

林弯弯能这样想,足可见她的生母果真是目光短浅,只晓得教育女儿一昧攀龙附凤!

人,可以积极向上,可以为了改善自己的地位而努力奋斗。但若不看清自己的身份,只晓得卯足了劲往富贵的人堆里扎,就十分可笑。

林弯弯拿着林倩茹的帖子一再赴会,这早就成了京中公开的笑柄。

能请闺秀们来聚的主人家大多非富即贵!一个小小庶女总冒充嫡女赴宴,本就是一而再再而三打东道主的脸。林弯弯虽是受林尚书的宠爱,却不被大家放在眼里。况且,若真有人耐着性子,与她多交流几句,便会发现此人胸无点墨,顽俗至极!除却一张皮囊还算清秀以外,实在没有别的优点。

这样一个只懂趋炎附势的人,如何能真正被人认同?

可惜,林弯弯怕是不晓得这个道理。她见自己的小点子又一次获得胜利,得意的过了头!听完谢老夫人的客套话后,林弯弯竟也不站起来向谢老夫人道谢,就那么径直地坐在位置上,兴奋道:“弯弯多谢老夫人的厚爱!老夫人体贴后辈,让弯弯觉得,老夫人就像弯弯的亲奶奶一样温柔!”

白无杳正轻啜着茶水,听到林弯弯这句话,差点一口呛着自己。

此言一出,莫说是厅里的各位小姐都偷拿起帕子掩面低笑,就连谢老夫人也是毫不遮掩的低沉了眉头。

谢家什么身份,她林弯弯又是什么身份?喊她一句林二姑娘,已是给极了林弯弯面子。却不曾想,这女子顺杆子就上的本事如此之大!

谢老夫人身为朝中一品诰命,地位尊贵的很!而林弯弯的生母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她的亲奶奶又是什么腌臜的身份?莫说林弯弯还没有被抬为嫡女,即便她已是林尚书的嫡女,可林尚书的生母到她面前也得乖乖行大礼。林弯弯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谢老夫人心中不喜,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冷冷道:“老身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机灵的一个孙女!”

林弯弯微讪,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咬咬唇,连忙补救道:“弯弯也知道自己没这么好的福气。今儿……弯弯是见谢老夫人和蔼温柔,活像画里的菩萨……弯弯……弯弯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股亲近尊重之意,还请老夫人莫要见怪!”

谢老夫人脸色稍霁,想着今日的重要事情,便摆摆手道:“谈不上见怪,林二姑娘多注意一些也便是了!”

说完,谢老夫人浮起一张和蔼的笑脸,仿佛刚刚的阴冷完全是假象一般。她温柔道:“听闻今儿定国侯府的几位姑娘也来了?不知是哪几位啊?”

125 套话

白无杳蹙眉,没想到坐的这么远,还是被惦记着。

她站起身来,对着笙儿和白明珠示意,三人一同走到厅中。

“定国候长女白无杳,携两位妹妹向谢老夫人请安!”她恭谨地福了一礼。

谢老夫人连连点头:“快起来,今儿我又没穿诰命服,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莲心赶紧上前,扶着白无杳姐妹起身。

白无杳道:“老夫人爱惜晚辈,无杳心领了!无杳初来乍到,规矩是万万不能废的!老夫人即便没有穿诰命服,但您作为无杳的长辈,受此大礼也是应当的!”

一番解释听得谢老夫人眉眼含笑。白无杳的得体和林弯弯的失礼对比起来,众人的心里自有考究。

“不愧是定国侯府的好教养!”谢老夫人道:“无杳啊,前段时间,京里传了些对你不利的风言风语,你可莫要在意!”

谢老夫人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解:“这事说也奇怪!那日众人都看着,明明是个小意外,怎么就能传出如此荒唐的话?也不知是谁,竟这样抹黑一个小女孩的名声……”

众人看着?众人若都看着,怎么会瞧不见白明珠的举动呢?不知为何,白无杳似乎感觉到,站在身后的白明珠猛然一抖。

白无杳在心里暗道:谢老夫人此言,不过表明她是相信自己的。换做旁的人,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以后,突然有人站出来说相信她,体贴她,她定然会对这人感恩戴德!然而白无杳一早便猜出了谢老夫人的用意,故此毫无感觉。

白无杳浮起一笑:“老夫人相信无杳,无杳很是感激!其实这事对我影响并不太大!因为无杳知道,大部分人都同老夫人一样,晓得真相并非如此!至于其他的人……谣言这种东西,左右几个月的时间也就平息了!”

“你这孩子……”谢老夫人状似慈爱心疼的摇头,“这样大的事情,偏偏自己忍着……怪叫人心疼的!”

“多谢老夫人体贴!”

谢老夫人道:“不过现在可好了!你的外祖母也回来了,有她为你做主,这事定然很快就过去了!”

果然,谢老夫人把话题转到了外祖母身上。

白无杳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气氛突然冷了起来,谢老夫人本以为这样劝慰白无杳,她会顺势迎合,哪怕只是点个头呢,自己也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谁知道白无杳竟一声不吭。

莲心见状,出来打了个圆场:“瞧老夫人和白小姐聊得多投缘啊!奴婢实在不忍心打扰,只是眼瞅着天儿也热起来了,老夫人不是为各位小姐在清凉台备了茶点么?不如请各位移步过去?”

谢老夫人点头:“啊,你不说我倒忘了正事!”转脸对着白无杳笑道,“无杳,你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聊!”

说完,她站起身来:“谢府清凉台初成,今儿特邀大家前来赏光,还请诸位随我一同前去!”

大家听了,纷纷站起来回到:“是!”

126 担心

莲心搀扶着谢老夫人走在最前。那几位小姐分别带着各自的嬷嬷奴婢跟在后面。这样乌乌泱泱的一行人,边说边笑地往清凉台走去。

谢老夫人原打算与白无杳同行,以便继续交流。谁知出门时,白无杳见妹妹的裙角乱了,蹲下身替妹妹整理裙角,因此落后一步!此刻白无杳远远的跟在众人身后,谢老夫人虽有心,却也不便将意图表现的那般明显。

白明珠原也走在末尾,但她觉得今日的事情实在心烦意燥,更加不想和白无杳一块儿落在后面。于是,白明珠索性加快了脚步,融入到前面那一群莺莺燕燕中。

白无杳并不阻止,淡淡吩咐了白明珠的丫鬟们跟上照顾好,自己依旧是悠闲自得的渡着步子。

走了一会儿,笙儿见四下人不多,突然扯了扯白无杳的袖子喊了一声:“姐姐!”

白无杳撇过头,见笙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转过身,发现身后还跟着几位谢家的奴婢,想必是怕走在末尾的宾客们迷了道,都跟的较紧。

白无杳在心里笑了一声:这个小灵精,还知道有人在,不敢随意开口!便将笙儿一把抱起:“是不是笙儿累了?想要姐姐抱?”

笙儿将小脸靠在白无杳的肩上,一副累坏了的模样。

谢家的丫鬟见笙儿红着脸的模样,只当她是真的累坏了。这几个都是有眼力见的人,看着白无笙一副想要姐姐抱又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

那几人懂事的后退,与白无杳姐妹拉长了一段距离。笙儿看了几眼,确保她们不会偷听后,才贴着白无杳的耳朵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谢老夫人?”

“哦?”白无杳小声回道,“笙儿看出来了?”

“恩!”白无笙点点头,“姐姐,我也不喜欢谢老夫人!我总觉得,她好像很关心姐姐,但是……又不是真正的关心!”

白无杳暖暖一笑:“呀,笙儿这么聪明?连是否真心都能看得出来?”

白无笙嘟着嘴,回忆着方才说话的情形:“刚刚她同姐姐讲话时,我偷偷觑了几眼。谢老夫人虽然在笑,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她在笑。就像是……像是……”笙儿努力想了想,灵光乍现道,“啊!对了!就与陈姨娘见我时的那个笑容一般无二!”

白无杳不自觉的把笙儿抱得紧了些。笙儿心思单纯,看人看事往往的都是最直接的一面。谢老夫人做事缜密,不留破绽。但是现下连笙儿都觉得谢老夫人有问题……也不知是谢老夫人故意为之,还是谢家的事情已经让她自乱阵脚?

若是故意为之,尚还有办法应对。若是谢老夫人已经慌了,只怕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姐妹俩又附耳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笙儿年纪小,靠在白无杳的肩膀上,说着说着竟睡着了。

白无杳想着谢家的事情,千头万绪……很是伤神!待她抬起头来,突然发现前面的人全都不见了。

她登时停下脚步,提起心来。

后面跟着的丫鬟见白无杳突然停下,连忙跟上来:“白姑娘,怎么了?”

白无杳皱皱眉,不动声色道:“许是我抱着妹妹走得慢,这会儿不见了队伍,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一位青衣丫头道:“白姑娘别担心,去清凉台只有一条路,白姑娘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

“哦,原来是这样!”白无杳点点头,顺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丫头回道:“奴婢水碧!”

127 寻人

“水碧,名字不错!”

水碧恭谨的回道:“多谢白姑娘赞誉!”

白无杳仔细想了想——若是没有记错,谢老夫人的近身侍女中,是有一个叫水碧的。若不是重名,只怕就是眼前这位了!今日来谢府,先是莲心接待,又是水碧引路,谢老夫人……会不会太重视自己了?

见她再次兀自陷入思考,秦嬷嬷连忙上前道:“大小姐,还是把笙儿小姐交给老奴吧!仔细抱久了手累!”

白无杳一怔,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当着水碧的面心事重重,可真是疏忽!

她低低咳了一声:“笙儿刚刚睡着,现在换人抱只怕会马上惊醒,我再抱一会儿,待她睡熟了,再换秦嬷嬷你来!”

“是!”

吩咐完后,白无杳对着水碧抱歉一笑:“妹妹身体不太好,夜里总是睡不着,白天却是懒洋洋的,这会没走几步路就累得睡着,倒叫你看笑话了!”

水碧刚要答话,见莲心从远处匆匆过来,连忙招呼道:“莲心姐姐!”

莲心气喘吁吁的走过来:“原来白姑娘在这儿呢!”

白无杳道:“莲心姐姐走这么急,是有什么事情么?”

莲心缓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大家到了清凉台,就少了白姑娘……我过来寻寻!”

白无杳有些诧异:“大家都到了?”

莲心道:“是啊,就差姑娘了!清凉台那里风景如画,老夫人见时间还早,便让大家各自赏景。姑娘们听了,皆三三两两的去了!白姑娘的另外一个妹妹,也随着林二姑娘去看水莲。老夫人唯独没见着白姑娘,便叫我快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啊……是我的不对……”白无杳不好意思道,“我走的有些慢了!”

“这哪里是姑娘的不对啊!”莲心见白无杳抱着熟睡的妹妹,也明白过来!笑着安慰道,“都说长姊如母!白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要照顾两个妹妹,实在是辛苦!走的慢一些也不打紧,奴婢就是担心白姑娘累着了!不如……白姑娘先随我到清凉台,找个地方坐下?”

过去?过去后只怕又要被老太太抓着不放!她才没有那么傻呢!

“本是来赴宴,但现在这个样子……”白无杳轻轻拍了拍笙儿的背,让她睡得更香些,“妹妹身子不好,夜里常常不能好睡,这会儿笙儿突然困了,我也不舍得将她喊醒!”

白无杳特意解释,一则告诉笙儿不是因为宴席无聊而睡着,确实是身体原因!二则也表明了不愿吵醒笙儿的意思。

定国侯府的三小姐胎里不足,往年定国候为了给这三小姐治病,也不知请了多少名医,这是京都里都知道的事。莲心明白,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这是自然的!早听说笙儿小姐自幼体弱,难为白姑娘一心照顾着了!”

“笙儿只怕还要睡一阵子,就这么抱着妹妹过去清凉台,实在有些失礼……左右宴席还没开,姐妹们也都四散游玩去了……”白无杳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莲心姐姐,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安静之地,我先抱着妹妹过去休息一会儿,待妹妹醒来,我再带着妹妹去清凉台赴宴?”

“这……”莲心迟疑了。

128 闲雨亭

莲心听了谢老夫人的吩咐,特意来请白无杳。她心里清楚,谢老夫人就是想与白无杳多谈一会儿,这才支开了众人,自己坐在清凉台等着。

可她哪知道会遇上白无笙睡着这种事情?偏白无杳解释的又合情合理,无法反驳。若再继续邀请,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莲心略一思索,心里已有了最佳的打算,她指着前面一处小道开口:“这条路过去,就是咱们谢府的棋林。里面清幽雅致,正适合白姑娘休息。白姑娘先过去坐坐,待会儿笙儿姑娘醒了,白姑娘再来赴宴也不迟!白姑娘你看……不如我引姑娘过去?”

“不必了。”白无杳轻声道,“水碧带我过去就好!谢老夫人在清凉台也需要有人照顾,你离开这么久,老夫人那边也不方便。”

莲心点点头:“还是白姑娘想的周到!”转头对水碧道,“水碧,你带着白姑娘过去吧!一会儿到宴席的时间了,你再引白姑娘过来!”

水碧乖巧的应了:“好的!”

莲心道:“白姑娘,那我便不打扰了!”

白无杳对着她笑笑:“真是不好意思,麻烦莲心姐姐白跑一趟了。”

“姑娘真是客气!”莲心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恩!”白无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在清凉台那边,烦请莲心姑娘多照看一二!”

白无杳说完,秦嬷嬷恰当的上前,握住莲心的手,悄悄在她手中塞了一个荷包:“有请莲心姑娘费心了!”

莲心眉眼一弯,自然的把荷包纳入袖中,嘴里笑道:“就是白姑娘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着的!”

“那便有劳了!”表面功夫做足后,白无杳便不再虚情假意的寒暄,直接抱着笙儿顺着小道走了过去。

这一路高木深树,繁草茵茵。路过的庭前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虽不珍贵,但打理的很是整齐,一簇一簇的攒在一起很是好看。许是靠近清凉台,路的两边还修了一丈长的水渠,里面流水潺潺,水面上的芙蕖争鲜斗艳,看起来好不惬意。

路的尽头是一处高高的亭子,这亭子建在一个不低的小坡上,从坡下到亭口的台阶两旁,种满了如雾的鲜花。

“白姑娘慢些!”水碧扶着白无杳上了台阶,“昨儿夜里下了雨,这台阶还有些润!”

几人登上台阶,走到亭子面前。

“闲雨亭……”白无杳抬头,看着亭子挂着的匾名,“是个好名字!与这附近景色衬着,倒也相得益彰!想来这倒是个观雨的好地方!”

“是呢!”水碧笑道,“这亭子是咱们老夫人年前派人修建的!闲雨亭建的位置高,坐在这里,前面景致一览无遗!闲雨亭上上下下就刚刚那一条路,白姑娘尽管在这里休息,我帮白姑娘把帘子放下来,就去坡下候着!没有白姑娘的命令,我一定不放任何人上来!待笙儿姑娘醒了,白姑娘只管派身边的嬷嬷来喊上一声,我就上来带白姑娘去清凉台,白姑娘觉得如何?”

129 亭外暗道

水碧虽年纪轻,但很会看人眼色。之前她就发现白无杳和白无笙并不太喜欢人跟着。现在这两姐妹要休息,自然是离得远些较好!谢老夫人虽然吩咐了一定要“照顾好”定国侯府的人,可是一昧的凑上前也是讨人嫌,不如这般保持些距离,反而能让白无杳舒坦些。

果然,白无杳听了连连点头:“水碧姐姐安排的很好,有你在下面守着,我很放心!秦嬷嬷,先送水碧姐姐下去吧!”

“好!”秦嬷嬷也很喜欢水碧的懂事,便主动帮着水碧将亭中挂的帘子放下,亲自送水碧下去。

待了这么久,总算是自由了些,樱桃扶白无杳坐下:“大小姐,把三小姐交给奴婢抱吧!”

白无杳摇摇头:“不必,等下让秦嬷嬷来抱,樱桃,你等下随我去个地方!”

“大小姐想要去哪里?”

白无杳轻轻勾起唇角:“我带你走一回暗道!”

“暗道?”樱桃惊讶出声,“刚刚水碧不是说了么?这亭子来来去去就一条路,怎么会有暗道?”

白无杳摇摇头,示意她压低声音:“待会儿我便让你见识见识这谢家的暗道!樱桃,我与你说实话,谢家来者不善,我也不愿与她们虚与委蛇!她们心里打什么主意我大概是猜得到,只是不敢相信他们会有如此大胆。这事我不敢同秦嬷嬷讲,她若知道我想要在谢家冒险查证,必然会阻止我!所以樱桃,我只能带着你去看看真相了!”

白无杳说的很严肃,樱桃也不知道白无杳为何会如此针对谢家,但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是!”

秦嬷嬷很快回来了,见白无杳还抱着白无笙,急忙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您怎么还抱着笙儿小姐啊!”又睨了樱桃一眼,责怪她不懂事,“抱了一路,这手还要不要了?”

说完,秦嬷嬷轻柔的从白无杳手中接过白无笙,樱桃也赶紧上前替白无杳揉捏手臂。

突然从姐姐的怀里退出,笙儿在睡梦中拧了拧眉。秦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叫笙儿睡得更熟些。

“大小姐!”樱桃开口道,“笙儿小姐大概也会睡一阵子,不如让秦嬷嬷抱着笙儿小姐在这里休息,我陪大小姐到处逛逛?”

白无杳故作思考,点点头道:“也好!秦嬷嬷,你在这里陪着笙儿小睡,我去周围逛逛就回来!”

秦嬷嬷道:“行!那待会儿笙儿小姐醒了,我便找水碧带路,去清凉台寻大小姐?”

“秦嬷嬷,你知道我不愿与谢老太太多纠缠的!”白无杳抿嘴道,“我不过在附近走走,连水碧也不想惊动,免得后续有什么事情!秦嬷嬷你看顾着笙儿,待笙儿醒了也莫要喊人,等我回来再说!”

秦嬷嬷只以为白无杳不想搭理谢家人,便也不再阻止,只一再叮嘱樱桃要多照顾白无杳。

两人应了,白无杳带着樱桃走出亭子,白无杳故意放声道:“诶,你看那假山多好看,我们去看看!”

她这样大声,一则让坡下的水碧听见,二则让秦嬷嬷放心。

130 闲雨亭的真正用意

闲雨亭设计的巧,它矗立在这高高的山坡之上,附近再没比它还要高的建筑。站在闲雨亭里,前面的景色可谓是一览无遗。

但不知为何,明明能将四周的景色都看清,谢家却偏偏在亭子的后面建了极高的嶙峋假山,层层叠叠的比亭子还高,直接将亭子后面的景色给遮挡住了。

若是有人好奇,询问假山的存在意义,谢府的人定会找出各种理由解释。前世的时候,秦远就提过这假山实在碍风景,谢老夫人便解释道说,假山的位置是跟着太阳的角度来建的。午后阳光倾斜,晒得人火辣辣的,坐在亭中如坐蒸笼。建座假山挡住阳光,隔来一缕清凉才是爽快。

那时谢家已经快要垮掉,秦远又刚刚坐上抚远大将军的位置,意气风发的很!不过是来谢府做客,秦远竟把谢家重要人物都喊出来陪着,以衬他的身份。

白无杳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她不愿意秦远把对方得罪完了,便全程陪同着,以免秦远给谢家脸色看。而那个暗道便是那一次,白无杳无意间发现的。

白无杳一气走到假山前,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些豁口。

樱桃见她的模样,不免奇怪道:“大小姐,谢家有暗道,大小姐怎会知道?”

白无杳微微一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她回过头,小声道:“樱桃,闲雨亭明明可以扩宽视野,却偏偏将身后用这么多的假山遮住,你觉不觉得奇怪?”

“是有一些!”樱桃皱皱眉,心里对这亭子是有些怪异的感觉,“按说建在这么高的山坡上,就是特意拿来观赏四周的景色,但这假山着实碍事!不过兴许是谢家兴致所建呢?”

白无杳认同她的说法:“确实有可能是兴致所建。不过……”她话锋一转,“樱桃,你看这亭子是不是做的保密性极好?”

白无杳的话将樱桃一下点的通透了,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亭子的怪异所在!

闲雨亭建在高坡,视角很广,这没有问题。

亭中放下席帘,便能遮住光线,好好休息,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这一切都是成立在亭子是拿来休息的情况下!

若这亭子建设的本意并不是拿来观赏休息呢?那一切就得另看!

高坡之上,视角最好,若是有人上来,便能第一时间通报亭中的人。

山脚下人来来往往,抬头看闲雨亭,虽然隐隐约约不甚清楚,但是亭中有无人在,几个人在,这些却是能看清楚的!若将亭中竹帘放下,这里便是绝佳的密谈地点!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里来往只有一条路,进出不太方便!如果有人想刻意打断,直接带上冲上亭子,亭中的人不也只能干着急,一个都跑不掉么?

闲雨亭真的是拿来密谈所用的话,谢家又怎会忽略这样重大的缺陷?

樱桃一时有些发呆,待想通这个关节后,方才愣愣的点点头:“大小姐的意思,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可是……把这个密谈的地点就这么公布在大家的眼前,是否有些太冒险了?”

“确实很冒险!不过,谁又能猜得到?”

131 分析

白无杳耐心解释道:“每个世家大族里,都一定会有不少密室便于密谈藏匿,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谢家高明就高明在这里——把密谈之地公开出来!此举虽然大胆,却效果极佳!樱桃你想想,凡是初来这里的人,哪里能想得到它竟不是拿来赏景的?

大家来此游玩,皆有谢家的丫鬟陪同,碍于主人家的面子不便到处走动!初来的人定然是发现不了的。而常来常往的人……即便发现了有猫腻,想必这些人也是与谢家深交匪浅,故而没什么好怕的!”

“大小姐说得对!”樱桃十分赞同。

白无杳继续道:“不仅其他人猜不到!我想……可能谢府的人,知道的也不多!”

樱桃疑惑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白无杳将目光再次挪回到那一片假山之中,“这样的秘密,定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水碧说,闲雨亭是年前谢老夫人派人修建的。她把我们领上来后,便乖巧到坡下等着,丝毫没有要留在这里的意思!我想……谢老夫人并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否则,明晓得有暗道,水碧怎么可能放心我们一行人自己在这山上待着?”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刚刚特意放大声音,说这假山真好看!若是水碧知道,当下便会来阻止我了!”

白无杳说到这里,突然好笑道:“今天笙儿这情况着实特殊,才让我们意外得到了机会!想来是这亭子初建不久,谢老夫人也不太能保证是否安全如一,除了贴身的莲心或许知情外,其他人皆被瞒在鼓里。

她这样试水也有好处!把亭子放个一年半载,若是连府里的人都摸不透这里的奥秘,岂不能说明这亭子的‘秘密性’极佳!”

白无杳分析的头头是道,樱桃也听得很是认真,到头来,樱桃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大小姐,这一切都是您的猜测,或许……这亭子真的只是拿来观赏用的呢?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白无杳目光一滞,突然伸手指向一处道:“樱桃,我找到暗道了!”

樱桃来了兴致:“在哪儿?”

白无杳拉着樱桃到了一块假山面前,这里除了一个小小的豁口,什么都没有。

樱桃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找错了?这里除了这个小洞,只有一片山啊!既然是暗道,总不可能设计有开关,毕竟假山挪动起来的声响,怕是这附近的人都会被惊动吧!”

白无杳转过头,认真的问道:“樱桃,这里当真只有一片山么?”

樱桃见白无杳突然严肃起来,连忙将面前的假山再看了个仔细,确认再三后方才开口:“是啊小姐,这里只有一片假山啊!”

白无杳眼角一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樱桃,我教你一句话:你的眼睛,有时候会欺骗你!”

什么意思?樱桃刚想发问,却见白无杳像是要寻短见似得,突然往那假山上奔去。樱桃惊得失了声,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想要拉住白无杳。但速度慢了一步,她眼睁睁的看着白无杳跑过去——奔进了假山里???

“什么?这里是空的?”樱桃愣了许久,终于惊讶出一句话。

132 初遇

“别站着发呆,快进来!”白无杳从假山里走出,拉着樱桃再次走了进去。

“天啦!”樱桃震撼道,“大小姐,我没有看错吧!这里真的是空的?”

白无杳微微一笑。方才她急速奔进来的时候,分明感觉到樱桃的手与她的袖子擦肩而过。在突发情况下,樱桃第一反应是护住她,拉住她,这让她很是感动。

“樱桃,我刚刚说过的,你的眼睛有时候会欺骗你!你看,哪怕你离得这么近,你依然觉得这里只是一片厚实的假山,若不是有人往这山上扑,你怎么会知道假山是空的呢?”

说到这里,白无杳忽然想起以前薛凝说过的视觉效果,那时薛凝还特意做了几个小东西,让白无杳明白“所见亦非真”的道理。想到那些有趣的小东西,白无杳心里对薛凝越发的思念。毕竟在上一世,除了那些早年间就去世的亲信……对白无杳真诚相待,毫无保留的,大概也就薛凝一人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奴婢是真的不敢相信!”樱桃惊讶不已,心里更对白无杳佩服的五体投地!谢家如此巧妙的设计,竟被初来乍到的大小姐破开,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白无杳淡淡的收回对薛凝的思念,吸了一口气道:“樱桃,你现在信我了吧!谢家的心思,论起来可比陈姨娘高多少倍?不是我多虑,可若谢家真的有心对付我,只怕……”

樱桃不解的开口:“可是,谢家为什么想要对付大小姐呢?”

白无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过身,带着樱桃从狭窄的暗道里穿梭着。

樱桃忙道:“大小姐,还是奴婢走前面吧!当心有危险!”

白无杳没有停下,声音从洞中清澈的传来:“你跟紧我!”

樱桃知道白无杳心意已决,便只好快快跟上。

两人走了一小会儿,便从洞中走了出来。

“我的天啦!”樱桃将洞口垂下的绿叶撩开,再一次惊讶道,“大小姐,这面墙上全是一垂到底的繁密绿叶。若不是我们刚刚从洞中出来,奴婢是绝对不会信这绿植后面有个山洞的!”

白无杳点点头,并未回话。她在脑海中仔细挖掘着那些微薄的记忆,可偏偏想不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

倒是樱桃机灵道:“小姐,我们刚刚在暗道里一路向下,没走多久就出来了,说明这应该是假山后面被遮住的那处地方!在山坡下面!之前水碧不是说带我们去棋林么?但是奴婢一路也没看到有棋盘的影子……想必,这里就是水碧姑娘说的棋林了!”

棋林?樱桃的话提醒到了她,的确,这里似乎有几分棋林的模样。但……与她记忆中的棋林不太一样?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她是几年后才来的谢家,这么多年,棋林的布局有所改变也不足为奇。

白无杳松了口气:“走吧,樱桃,我们四处看看!”

“好!”

从山洞出来,便是一块平整的土地。地上嫩绿的小草才刚刚冒出头,欢快的一路铺向远方,柔软的草地上,间断的长着翠绿的竹子。才走了几步,眼前映入一条水渠,显然是之前路上的那一条。

白无杳看这水渠上有一朵红莲开的很是耀眼,便在水渠前止步不前。

“大小姐喜欢这红莲啊?”樱桃见白无杳入了神的模样,不免轻轻一笑。

白无杳摇摇头:“不是的,红莲后面有人!”

话刚说完,层层的莲叶下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将红莲——折了下来!

133 你是谁

那一只手温润如玉,骨节处微微发白,与开的妖艳的红莲竟是异常搭配,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层层的莲叶被拨开,那只手的主人踏水而行,携着红莲款款而出。

他目若朗星,高挺的鼻子下,薄唇弯起微微的弧度。他的五官如同用最温婉的玉石细心雕刻,每一分棱角都显得那般精致无暇。白无杳蓦然想到:“容色倾城”一词向来是形容女子容貌,可此刻用在这男子的身上,似乎也极其妥帖!

他柔软黑发洒在身后,微微拂拂,称着风腾起的衣裳,翩然优雅,如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他在水中如履平地,显然功夫极高。他走到水渠前,温柔的黑发上还沾着莲叶上的露珠。不知怎的,看见这绿叶红莲配着这俊美无双的男子,白无杳的心里更是莫名浮起“谪仙”一词。

他走到白无杳面前,将手中的红莲递了过来,微微一笑:“刚才我见你盯着这莲花看了许久,想你应该十分喜欢,便折了给你!”

若是旁的人说这话,必然十分轻浮,然而从他口中不疾不徐的说出,反而多了几分柔情。像是故友重逢,隐隐有几分熟稔之感。

白无杳礼貌询问:“不知公子是?”

他如沐春风般的一笑,清朗的回答道:“自然是谢家人!”

谢家人?白无杳上上下下将他再次看了一回。

他衣着素净,穿着月白的长袍,腰上系着金丝盘龙云纹带,上面还挂着一块通透无比的白玉佩。除此之外,他的全身上下再无别的装饰。

这打扮乍看上去很简单,不过用心一看——他的衣裳虽瞧不出来是什么料子所做,但行走之间衣袂微动,如仙飘逸。袖口和衣领都用了极细的银线绣着蒲纹,这可不是一般的绣娘能做到的!再者说来,金丝盘龙云纹带和这毫无杂质的玉佩,又哪里是普通人能穿戴的起的?如此低调奢华,此人必定非富即贵。

不过,晋国的贵族子弟,白无杳大多认识,但如此令人见之忘俗的,她肯定没有见过!

谢家的确也有几个出色子弟,白无杳对他们也隐约有些映像。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发现对这人实在没有一星半点的记忆。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如此说来,便只有一个想法了:前世今生,她应当是第一次遇见这个人。

“不!”白无杳果断的摇头,“你不是谢家的人!”

“哦?”白衣公子好奇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无杳微微一笑:“谢家对府内子弟的要求十分严苛,所谓‘富贵不能移’,谢家为了让后代践行勤俭一词,要求他们非重要场合不得衣着华贵。

今日谢老夫人设宴,乃是一个小小的聚会,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场合!然而阁下……”

白无杳对着他含笑的眸子:“阁下全身上下穿的看似低调,实则华贵得很!若真是谢家子弟,只怕谢老夫人待会儿见了,必然要责怪阁下的!”

她分析的丝毫不错,白衣男子的眉里眼里皆是欣赏的笑意。待白无杳说完,他才轻轻的点点头:“白姑娘说的不错,我不是谢家人,我姓楚,单名一个言字。我叫楚言。”

134 楚言

白无杳一滞,眨了眨眼道:“楚公子如何知我姓白?”

楚言微微一笑,右手轻轻负在身后,一副温润无双的模样。这时,隐藏在暗处的林风看到这一幕,连连大翻白眼,低声暗道:您就可劲装吧您!

楚言开口:“我从清凉台过来时,谢老夫人大张旗鼓的派人去寻定国候府的嫡长女。刚刚看见你,实在有些眼生,并不是在清凉台见过的那些女孩子。想必,你就是那位迟迟未到的白姑娘!”

原来如此。

白无杳点点头:“方才有些事情,并未及时赶到清凉台。”又好奇道,“楚公子既然已经到了清凉台,为何不在那边赏景,反到了这里来?”

“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寻我?”

“不错!”楚言低下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花蕊,“前些日子我和老爷子在山上下棋,突然有人来报说,定国候府的嫡长女前来拜见。那会儿我下棋正在兴头上,就随意打发了他去。后来棋局结束,再回想起这事,我当时实在有些鲁莽!再派人请你上来,你却已经回去了。”

下棋?白无杳明白过来,眼前这位便是不云山上,那位被尘华大师亲自相迎的公子了!

楚言继续道:“今儿听到谢老夫人说起你,我便也跟着过来,后来见你去山上休息,我就在这棋林等你。索性你待会儿去清凉台,也是要经过这里的!这叫什么来着……啊!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这个词用的有些趣,叫白无杳忍俊不禁。

旁边的密林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三人齐齐看过去,只见几只林鸟簌簌飞出。

楚言道:“辛苦姑娘同我站在这里许久,那边有一处亭子,不如我们一同过去?关于那天的事情,我还有一些疑问想问问白姑娘!”

白无杳略作思考,答应道:“好!”

与此同时,密林里,林风揉揉屁股,又使用轻功飞回到树上。他在心里暗道:“我的爷啊我的爷,好端端的装什么斯文,看得人一惊一乍。”

对于这位楚公子,白无杳很有好感。可是他说的话并不严谨,细细推敲也有漏洞。

例如最明显的,去清凉台并非只有一条路,若是她兴致来了,不走大道,从别的小路去清凉台,那楚言岂非在这里盲目乱等?还是,他能猜到自己会从暗道出来?

显然是不可能的!楚言大概本就在这棋林有事,她无心闯入,惊扰了他才是真的。

事实上,白无杳还真的猜错了,楚言说的全部都是实情。只不过,有一点他做了隐瞒:他是知道,白无杳一定会从这里经过的!

三人走到水渠旁的小亭里。走了一路,楚言似乎拿着红莲有些累了,便顺其自然的伸手,将花递给一旁的樱桃:“替你家小姐拿着吧!”

白无杳刚要拒绝,只见樱桃已红着脸将花接了过来。等红莲到手后,樱桃猛然一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抱歉的抬头看着白无杳,一张小脸已逐渐转成了尴尬的神情。

135 巧妙的回答

樱桃羞赧不已,她知道小姐定然不会收下红莲。但是楚言一开口,她心头一跳,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顺从的接过。现在反应过来,实在有些不妥!就这么莫名收了楚公子的东西,岂非让小姐难堪。

“小姐……”她嗫嚅地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无杳柔柔一笑,示意她无碍。楚言此人的确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方才自己第一眼见他,不也觉得日月失色,谪仙降临么?樱桃一时怔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不是之前自己对他的解释心生怀疑,这会儿只怕也是会接受他的好意的。

不过,在谢府做客,还是需要小心为上,免得被人瞧见了,扣上什么私相授受的帽子就麻烦了。

白无杳道:“多谢楚公子!不过,鲜花一类经采摘后,都需要尽快放入水中养着,否则一会儿便焉了。这会儿我在谢府做客,总不好找人索要花瓶装着。就这么拿回去……只怕会辜负了楚公子的一片美意!”

见白无杳一本正经的拒绝着自己,楚言不怒反笑,他倒要看看,小狐狸今天能使出什么招数。

白无杳似乎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这才吩咐道:“樱桃,你把这红莲送入水中。红莲从水中来,最好任它随水流去。虽然没能拿在手中很是遗憾,不过总比看着红莲枯萎,白白浪费了楚公子的美意要好得多!”说完,她狡黠的对着楚言,向他征求意见的一笑,“楚公子,你说是吧?”

这个女子,果然机灵的很!楚言扑哧一声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他顿了顿,没有戳穿她故意拒绝的小把戏,连连摆手道,“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情。”

樱桃见楚言并未生气,反而满眼笑意的模样,也不敢细想!她连忙走到水渠旁边,将红莲抛入水中。

白无杳对着樱桃做了个眼色,示意她看顾四周,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楚言道:“之前楚公子说,还有一些疑问想要问我,不知是什么事情?”

楚言点点头,渐渐正经严肃起来:“的确有些事情要问!那天,属下奉上白姑娘抄写的往生经,尘华大师对姑娘的孝心很是赞扬,更是把你手抄拿与我观赏。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字迹……似乎有些王臣非的样子?”

“不错!”白无杳很是惊讶楚言也会懂这些,“家母很喜欢王臣非的字,家中也收集了不少他的大作。我幼年时随着家母习字,或多或少都会以他的字作为典范,久而久之,风格上自然会有一些相似。”

楚言点点头:“难怪!”

白无杳有些好奇:“不过……王臣非的字并不如王羲之、柳永一类的出名,我的字迹也与其并不十足相像,为何楚公子会一眼就认出?”

楚言微不可及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他低低回了一句:“我母亲也很喜欢他的字……”

楚言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白无杳见他情绪似有些不稳,便也不再开口。两人默声良久,楚言才闷声开口道:“白姑娘,我想请问你一件事情!”

136 请求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白无杳不免正式应道:“楚公子请讲!”

楚言道:“王臣非除了字以外,还有一些画作流传于世。其中有一副叫‘淮北人家’的画,我母亲生前很是喜欢。不过母亲那里的是抄作,她一直在寻找真迹却无所获。这幅画对我母亲意义非凡,她走后我想完成她的遗愿,所以便替母亲找了这么多年!”

楚言顿了顿,又道:“然而就同你所讲的,王臣非并不太出名,他的作品也鲜有人家收藏……我找了这么久,莫说是‘淮北人家’,就连王臣非的其他作品也很少见。”

白无杳认同的点点头,王臣非名气不如同代大家那般响亮,知道的人不多。若不是外祖父无意发现他的字,并对其大感兴趣,也不会到处找人搜寻。

楚言继续道:“所以,那天见到你的字,我十分高兴!想着白姑娘的字里既然有他几分风骨,那么白姑娘的家里或许是有他的作品!楚言冒昧,若白姑娘有‘淮北人家’的真迹,还请你能够将此画让与我,至于要求,白姑娘尽管提!”

“原来如此!”白无杳明白了楚言的来意。

对于白无杳而言,王臣非的作品大多只是幼年时的习字启蒙。但两世为人,她的字早就自有风格,不必再去模仿谁的!所以他的作品现在只是收藏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若真迹在自己手上,楚言既然想要,给他也无不可。毕竟,楚言虽未暴露身份,但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地位定然不低。给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这个道理白无杳心里清楚。一副画罢了,能让楚言欠她一个人情,自己才是赚大了。

想到这里,白无杳开口道:“楚公子孝心十分感人,我也十分愿意帮助楚公子。只是……家里王臣非的作品大多都是母亲所收藏。我除了幼年时拿过几幅字来临摹以外,似乎也没见过画作之类的。

楚公子既然有心相托,我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等今日赴宴回去后,我便去找找那些藏品。如果确实有‘淮北人家’这幅画,我就立即派人给楚公子送来!另外……”

白无杳略一停顿,思考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敢保证家里一定有这副画,若是没有,倒叫楚公子白白高兴一场……”

“那倒不会!”楚言表示道,“白姑娘能答应帮我寻找,楚某很是感激,不管能不能找到……白姑娘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的!”

白无杳正要答话,在一旁的樱桃突然喊道:“有人来了!”

亭中的两人转过身来,见远处一穿着藏青色袍子的人急速向这里跑来。

那人的样子有些莽撞,白无杳心头一惊,莫不是谢家的人?楚言走到她身前,侧身将她挡着,低声道:“别怕,是我的人!”

白无杳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与楚言相谈不过一会儿,自己就忘了现在是在危险重重的谢家了么?她暗自摇摇头。

楚言走出亭子,对着跑来的人问道:“林风,怎么了?”

“楚公子……”林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樱桃和亭中的白无杳,侧身在楚言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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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告辞

楚言听完后,眉头已然深深皱起,他那仙人般的面孔平添上几分哀愁,看起来很是不忍。

“你确定么?”听完他的禀告,楚言对着林风问道。

林风认真的点点头:“楚公子,属下再三查证,消息绝对真实可靠!”

楚言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听不出语气地回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

他转身回到亭子里,将自己身上那块玉佩取下,递给白无杳:“白姑娘,实在抱歉,我有一些事情急需处理。那副画的事情就劳烦姑娘了!白姑娘只要有消息,直接派人到京郊的流芳居,我在那里恭候回信!”

白无杳收了玉佩,答应道:“好!”

楚言温柔一笑:“如此,就多谢姑娘了!我先走了。”说完,他对着林风道:“走吧!”

主仆两人刚要离开,楚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

白无杳不免好奇道:“楚公子还有何事?”

楚言从袖中取出一页折好的纸,交于白无杳道,仿佛有些放心不下,认真叮嘱了一句:“你在谢府里,务必要小心!”

说完这句话,楚言告辞,带着林风迅速离开。

樱桃上前道:“这楚公子可真是奇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对着白无杳道,“方才,我离得近,好像听到什么……什么纪姑娘?楚公子大概是因为这个什么姑娘的事情才离开吧?”

“纪姑娘?”白无杳淡淡的看向樱桃。

面对白无杳的目光,樱桃连忙回道:“大小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个叫林风的说的有些急,这三个字尤为的抢耳,我便听到了……”

“我不是怪你!”白无杳摇摇头,“只是……这位楚公子怕是来历大得很,他的私事,我们以后尽量少参与,免得引火上身!”

“来历大?”樱桃想了想,“咱们晋国姓楚的不太多,朝廷里面好像……也就太傅姓楚。然而太傅膝下无子,又鲜有表亲!这位楚公子仪表非凡,实在不像是与太傅有什么关系啊!除非……”她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想法。

白无杳知道樱桃所想,接下了她的话:“除非,这个人根本不信楚,楚言不过是他捏造出来的一个名字罢了。”

“这……”樱桃似乎被这个想法吓到,“这可能么?楚公子故意骗我们?”

“应该不是故意欺骗……是他的身份不便公开,所以特意取了个化名!”白无杳提醒道,“樱桃,你想想,刚才那个林风是他的亲信吧!可是,林风称呼了两次,都是叫他‘楚公子’!樱桃,你在外会称呼我白小姐么?”

樱桃摇头:“自然不会啊!”

“是了!”白无杳分析道,“所以我猜测,他不叫楚言。楚言不过是一个假的名字,他的亲信平时也不是这么称呼他的,只是因为他突然改了名字,所以喊起来拗口,很不适应!至于为何隐姓埋名,只怕和他真实身份有关。”

“听小姐这么一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樱桃后知后觉,“奴婢心里也有一个疑惑,那楚公子又不是神通广大,怎么知道我们会经过这里,还特意在这里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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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两人的猜测

白无杳拂了拂被风吹乱的碎发,又四下看了看——附近平坦的很,是万万藏不住人的。

确认无人偷听后,白无杳才开口:“之前我也猜测他或许是随口一说,但现在看来,楚言说的都是真话!他的确知道我会从山上下来,会经过这里!”

樱桃一脸疑惑,十分不解。

白无杳想了想,肯定道:“密道!密道是直通这里的,我若从密道下来,定然会来这里。楚言之所以会在这里等我,十之八九,他也晓得假山暗道的存在!只是……他怎么会知道,我能发现暗道呢?”

白无杳不晓得的是,就算她没有发现密道,楚言也会派人让她察觉。由于想不通这个关节,白无杳自然不明白楚言的神机妙算。

听完白无杳的话,樱桃有些慌了:“小姐,我看这楚公子心思似乎有些深沉,他突然出现,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这也是白无杳所担心的一点,可不知为何,白无杳不愿相信楚言会对自己不利。她开口道:“樱桃,我知道谢府有异,他也知道,所以他才会在走的时候提醒我要小心!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对我没有恶意。若说……想在我身上有所图谋……也只能是那副画了。”

说完,她当着樱桃的面,将刚刚楚言给的那张纸打开,想要给樱桃看看自己推测的证据。然而……

樱桃惊讶道:“空的?”

竟然是白纸一张?

白无杳也愣住了,楚言给她一张白纸究竟是何意?

樱桃咬咬唇,有些不满道:“楚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如此神秘,可真的是……”樱桃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神秘?难不成?!

对这位楚公子的身份,白无杳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猜测,但是……可能么?

白无杳仔细吩咐道:“好了!别猜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回去以后也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樱桃乖乖应了,她看看天,对着白无杳道:“大小姐,咱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么?”

白无杳算算时间:“咱们回去吧,笙儿也快醒了!本想着来查探一下谢府的事情,没想到遇见楚言,计划也打乱了。”

樱桃劝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大小姐原本就是想来查看谢府是否有异,现在遇上楚公子的提醒,不也正说明了谢府确实有古怪么!”

“你说的不错,的确是证明了有问题!”白无杳道,“所以……樱桃,今日务必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谢老夫人,能少接触便少接触吧!”

“奴婢明白!”

两人趁着私下无人,赶紧从暗道回到了闲雨亭。

一回来,正赶上秦嬷嬷抱着刚刚醒来的笙儿说话。见她们回来,秦嬷嬷笑道:“大小姐回来了!”

笙儿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姐姐。”

白无杳被她喊得心头松软极了,快步上前,捏捏白无笙的小脸道:“小懒虫可算睡醒了?”

白无笙一脸潮红的歪在秦嬷嬷怀里,迷迷糊糊的回答道:“笙儿才不是小懒虫。”

139 赴宴

白无杳趣道:“不是小懒虫?那怎么姐姐抱着抱着,笙儿就睡着了?”

白无笙听了,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水汪汪的大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她的小脸和耳朵分明红的更厉害了。

白无杳心里很是开心,纪楠给笙儿配的药的确不错!这几日笙儿的气色明显要比之前好很多。看来自己临时起意将纪楠带回定国候府,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纪楠不仅医术高明,心思也特别的细。笙儿怕药苦,每次喝药都是一边喝一边抹泪,看得人心里难受。纪楠不仅在给笙儿开的方子里,特意放了几味清散苦味又不失药性的草药,更是担心她偶尔犯病没有急救的方法,特意做了一些缓解紧急症状的药丸,装在搪瓷小瓶里供她随时携带。

这样为病者考虑,实在比王府医好到不知哪里去了!难怪笙儿会对纪楠很是依赖,这几天来,连吃药也是乖乖的。

今天赴宴,白无杳本不想带笙儿来,然而将笙儿留在府中不仅遭人话柄,又实在危险。想来想去,笙儿只有在自己身边最是妥帖,最是安全。故此,白无杳特意将看顾笙儿的丫头嬷嬷们,都派去照看无澄,自己身边只带了秦嬷嬷和樱桃几个。

既然是来探探谢府底细,自然人越少越好。

看着白无笙刚刚睡醒的粉嫩小脸,白无杳忍不住想到:现在这偌大的世界里,除了父亲,她就只有这一双弟妹与她血脉相连,备是亲近。这是她最为重视珍爱之人,任谁也不能欺负他们半分!

白无杳蹲下身子,替笙儿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发髻,把她头上的小凤钗扶正了些。一切弄完后,她温柔的开口:“睡够了,咱们就去赴宴了!”

白无笙揉揉双眼,小心的从秦嬷嬷怀里出来:“恩,姐姐,咱们走吧!”

白无杳牵着笙儿的小手,一路欢快的下山。

水碧果然在山下守着,见她们下来,水碧关切的问道:“白姑娘,休息的可好?”

“很好!有劳你在这里守这么久了!”话毕,白无杳亲自从袖中取出一个厚实的荷包,放在水碧手中。这荷包入手很重,里面的东西定然不轻!水碧急忙想推回去,白无杳道:“一点点心意罢了,水碧姐姐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她的眼神十分真诚,倒叫水碧不好意思推却了。来谢府做客的人不少,打赏丫鬟也很正常。但像白无杳这样出手大方的,水碧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荷包不仅入手沉,轻轻一捏硬邦邦的,想必不是普通的小玩意,极有可能是金银裸子。得了这样大的赏赐,水碧抿嘴一笑:“那便多谢姑娘了,我带姑娘去清凉台吧!”

白无杳点头应了。

她给水碧的荷包是特意准备的,原本这个荷包是打算给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莲心,但谢老夫人惹得她很不痛快,她自然不太想搭理谢老夫人的大丫鬟。不过水碧这丫头还是不错,说替她守着便在山下站了这么久,可见老实!因而,赏她便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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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清凉台

白无杳一行人到清凉台的时候,诸位闺秀尚还在四处看景。一路过来,遇见三三两两由女孩子们组成的小团体,白无杳并未停下,只是略略点头,算作招呼,继续向清凉台设宴的地方的走去。

清凉台建在谢府偏北的玉湖上,入口处是两株常年青翠的松柏。两树之间,一条栈道向远处延伸、分支又并拢,硬是在水面上建出了一道道如迷宫般复杂的路来。栈道两旁喧喧扰扰的开满了莲花,这玉湖的莲花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从栈道一路走过,那莲花莲叶竟比人还要高,熙熙攘攘的挤作一团,随风摇曳。

路的尽头是一处两层高的水榭,建成八角亭的样子。第一层除了上楼的阶梯外,便只是一个宽广的平台。平台离水面近,四周的横栏上飞龙走凤的雕刻着不少精美的图案。

到了第二层阁楼,上面有十六扇窗,这会儿都打开着。天上云烟缥缈,地上一湖碧绿,如此景色看在眼里,令人心旷神怡,不仅独有一番风情,更在夏日里多了几分凉爽惬意。

清凉台耗资不菲,修建的成果也的确让人惊讶不已。任谁第一次前来,都会被这里的风景打动,再细细观摩一下,清凉台的诸多小细节也是十分有趣。

白无杳上来后,见谢老夫人正襟危坐在主座上。外祖母不知多久来的,坐在右侧高位上,两人说着话,外祖母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白无杳牵着笙儿,对着主座福礼道:“谢老夫人!”又对着一旁的外祖母甜甜一笑,“外祖母!”

安老夫人颔首,慈祥的问道:“来了许久也没见到你,是去哪儿贪玩了?”

笙儿见到安老夫人,心中欢喜得很,便小跑过去,一头扎进安老夫人的怀里,娇声道:“是笙儿不好!笙儿贪睡,姐姐为了照顾笙儿,带笙儿小睡去了,所以现在才过来。”又抬起头,认真保证道,“要是笙儿知道外祖母这么早就到了,定然不会睡觉的!”

“就你嘴甜!”安老夫人宠溺道,“可是,我怎么记得……那日在安府,外祖母可就在笙儿旁边!也不知是谁……说着说着,突然就睡着!”

“呀!”笙儿害羞的往安老夫人怀里躲,闷闷的传来小声的诉控,“外祖母怎么可以说那天的事情呢!”

白无笙的撒娇使气氛更加融洽,白无杳适当的一笑,又对谢老夫人解释道:“方才笙儿累了,抱着妹妹来见老夫人实在失礼!莲心姐姐替我安排了地方略作休息……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言下之意,带笙儿休息是莲心的安排,谢老夫人即便心生不满,也应该怪到莲心身上,气她乱出主意。

不过这会儿外祖母在,谢老夫人就算有些不快,也得在外祖母面前憋着。

果然,谢老夫人掬起笑容道:“笙儿这孩子胎里不足,久病缠身,这事我也知道。难为她这么热的天气还来赴宴,实在是辛苦!之前也是我这里招待不周,才会让笙儿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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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 外祖母的态度

白无杳含笑道:“谢老夫人言重了!”

谢老夫人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是客套话,但听着十分别扭。现在若是有不明真相的旁人在场,定会有人窃窃私语说她白无杳不懂事,妹妹久病还带妹妹来赴宴。

除此之外,谢老夫人这样自责,外祖母必然是要劝慰几句,两人只要搭上话了,谢老夫人难免会借这个由头要与外祖母深入交流。

京中的老妇人们大都惯用此招!若有什么话想与对方说又不便开口,往往自谦两句让对方先客气一回,以免直接点明来意却被对面拒绝,十分尴尬。

外祖母自幼长在京里,这里面的猫腻她是知道的!论年纪,外祖母和谢老夫人差不多,论身份,反而是谢老夫人要更加尊贵些。这些年内,只有别人求谢老夫人,万万没有谢老夫人需要先开口的道理。

今儿谢老夫人的突然示好,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若是换作别的人,此刻一定会连忙附和。谁知道外祖母仅淡淡回复了一句“无碍”,便噤了声自顾自的逗着笙儿,并不搭理谢老夫人。

说起来,白无杳刚才进来时也见到,外祖母对谢老夫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无杳有些不解……白无杳不喜谢家是因为自己知道:谢家的后续事态发展极其麻烦,能少蹚一趟浑水便少参与!更何况谢老夫人的设宴并不单纯,她打心眼里讨厌这种利字当头的的人。

然而谢家的事情目前并未泄露,外人极难得知,外祖母不可能知道谢明的事情!外祖母的性格虽然不争世事,却也不会无故针对谁。现在外祖母对谢老夫人如此冷淡,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老夫人抱着笙儿,又招呼白无杳随她坐的近一些。谢老夫人喝着茶,一副主随客便的样子。

白无杳不知道的是,安老夫人心中自有思量!

安家不与权贵结党营私,并不代表那些权贵没有拉拢的意思。为了应对这些明里暗里抛来的橄榄枝,安家也没少花心思对付,自然一个个精的跟什么一样。

谢家地位高,谢老夫人以前眼高于顶,并不爱与京中的贵妇人们交流。即便是开宴请客,也是一副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模样。

谢府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安老夫人知道,谢府为了这些规矩,闹过不少事情出来,安老太爷曾与她私下聊过,说这谢府有规矩是好的,但这样折腾实在有些过分依仗权势,不可深交!

以往安老夫人并没有和谢老夫人有过多来往,就连离京之时谢府也没有过什么表示。现在回京以后,谢府突然递上了名帖本就很奇怪!谢老夫人甚至还特意给定国侯府递了帖子,把自己府里的规矩都打破了,这便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了。

安老夫人猜测,谢老夫人定然是对她安府有利可图,所以做出这种低姿态。可若顺了她的意,着了她的套,那便有些麻烦了!

更何况,这次谢老夫人还把白无杳特意请来,恐怕不光是打着安府的主意,还算计着定国侯府吧!

142 吃瘪

如此想来,这恐怕是一场鸿门宴了!

索性安家与谢家一向没什么往来,现在就算不怎么搭理谢老夫人,也没谁会来怪罪。至于谢府……既然她已经是有所图谋,那么让她吃会儿瘪又有何妨。

白无杳不懂安老夫人心里的想法,但却知道外祖母做事一向稳妥。她也不开口,走到离安老夫人身边最近的椅子上坐着。

安老夫人递了茶点来,耐心的对笙儿道:“笙儿,这点心是你娘亲以前最爱吃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白无笙接过,细细的品尝了一口,笑的眉眼弯弯的回道:“好吃!”

“好吃便多吃些!”谢老夫人突然插嘴道,“以前定国侯夫人尚在时,每每谢府开设宴会,我总记得她喜欢吃这梅酥,会特意叫丫鬟们备下!不想笙儿和她娘一个爱好,都喜欢这道点心呢!”

说到已故的安然,安老夫人心也软了下来,忍不住回了一句:“您有心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哎……”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谢老夫人见机会来了,连忙做出慈眉善目的姿态,劝道:“当年定国侯夫人来我这里做客,我瞧着她很是喜欢,便想认她做干女儿,这孩子也乖巧,一口一个谢姨的喊着!可惜没过多久,我这干女儿便去世了……也不知道当时她有没有来得及给安家书信说这层关系?”

白无杳听谢老夫人说这话好不要脸,自己母亲何时拜过她做干娘?以前但凡有宴会,母亲必然都会带自己去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自己虽然不是一一记得,但都有个印象!谢老夫人说的可是件大事,自己怎么会不知?

更何况,母亲守礼有加,谢老夫人那时又不爱搭理众人,如何偏偏看中了母亲要收做干女儿?不过是占了死人不能开口辩驳的便宜,现在拿来糊弄外祖母罢了。

白无杳刚要开口,就听安老夫人淡淡道:“然儿一向是最平和的性子,以前家里举办宴会,十次倒有九次推脱不愿见客。不想出嫁后性子变得活络了,不仅爱到处走动,还认了个干娘回来?如此……倒是意外的惊喜了!”

她说的不咸不淡,像是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话里话外,不仅是谢老夫人,就连白无杳也听出来了——外祖母这是根本不信谢老太太的话呢!

谢老夫人平稳的吸了一口气,浮起得体的笑容,继续讲道:“看来,果然是来不及跟安府说了!可惜那时无杳也还小,兴许是记不得了!否则也可以替我做个见证呢!”

“承蒙老夫人厚爱!”白无杳认真道,“无杳的确年纪小,丝毫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

此话看似迎合谢老夫人的意思,实际是说给安老夫人听得!安老夫人对着白无杳轻轻颔首,示意她明白了。即便人小不懂事,可那时的白无杳也有七八岁了吧?如此大事,如何会没有一丁点记忆?可见这是谢老夫人故意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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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自导自演

不过现在到底是在谢家做客,少不了要给主人家几分薄面,况且,自己又没有绝对的证据来证明谢老夫人是胡扯!安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她倒要看看,今日谢家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谢老夫人见白无杳认同了她的话,又见安老夫人没什么反应,想必即便没有相信,也不会心生怀疑。

便开口道:“说起来,算上然儿的这份关系,咱们两家也算亲家!只是以前安家偏居江南,咱们两家也没什么书信往来……然儿去世,我心里十分伤心,也不知道然儿有没有提起过这桩事……若是我突然与安家攀亲戚,只怕会惊到你们!更何况,我说句心里话——那几年,然儿就是一块心病,谁提起都是割着肉疼!我又怎好拿这件事情刺你的心呢!”

说完,谢老夫人示意莲心捧上去一个精巧的盒子。

安老夫人狐疑的看着这盒子,谢老夫人道:“我知道老姐姐或许不信我的话,您瞧瞧,这是什么?”

莲心应声将盒子打开。

“黄玉相思络环佩!”安老夫人大惊失声。

白无杳亦是十分震惊,黄玉相思络环佩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件饰品,日日戴在身上不说,连死后亦是作为贴身物件下了葬。母亲封棺之前,她还特意替母亲整了整衣物,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可是,现在这件物品竟出现在这里?!

安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白无杳就一把从莲心手中取过盒子。

黄玉相思络环佩,这的确是母亲的无疑!当初白无杳将玉佩拿在手上把玩时,不小心将它背面磕破一小块。这一块的破损与当年的那处痕迹一般无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母亲的墓被人动过?难不成,谢家为了证实认亲的说法,竟去掘过母亲的墓?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白无杳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火,她没有克制住,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她的小手将黄玉相思络环佩捏的紧紧的,骨节处都狰狞出吓人的苍白。

安老夫人不知内情,连忙关切地问道:“无杳,怎么了?”

白无杳被外祖母一问,浑身一抖,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连连在心里劝着自己:母亲是三年前去世的,那时谢家风头正盛,断不可能先知到这种地步,冒着危险盗棺取物!

母亲的葬在白家祖坟里,那里有着白家人看守,若有人掘墓开棺,定然会有很大的动静,看守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年年去拜祭,也没见墓地有什么变化。

若不是动了棺木……想必是封棺的时候出了问题。

白无杳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忧伤的笑容:“谢老夫人……抱歉……突然见到亡母的饰品,无杳心里有些激动……吓到谢老夫人了,实在抱歉!”

“你年少便失去了母亲疼爱,现在见到母亲的贴身物件难免心绪难安!”谢老夫人道,“这没什么的!先坐下吧!”

白无杳静静落了座,将黄玉相思络环佩交给了外祖母,低声道:“确实是母亲的那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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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谢老夫人的意图

白无杳承认这块玉佩无误后,谢老夫人微不可及的松了一口气,她身子轻快地往垫的软软的椅背上靠着,释然道:“这玉佩是然儿贴身饰物,若不是她亲自交于我,我也不可能会得到她的东西不是?有此信物,足可证明我所言非虚了!”

听完此话,安老夫人一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黄玉相思络环佩的确是安然的不假,但谢老夫人的话她信不过!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品性,安老夫人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由着别人拿个东西便能忽悠的了?

安然不喜应酬,向来大大小小的宴会能推则推,后来嫁做人妇,初初为了白霄,很是抛头露面了几回。后来安家搬离京城,然儿她身体不好,每每来信都只说自己在静养。有一次为了调侃心中苦闷,安然在信中还趣道:一病之后,但凡宴请总算有了正当的推脱理由。

若真有了拜干娘的事情,安然无论如何都会给家里来信说一下这个情况,不存在有私下拜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的荒诞现象。

谢老夫人现在的意图很是明显,这是要借着安然与安府搭关系呢!虽然安老夫人不明白谢老夫人为何现在要如此讨好自己,可是拿她已故的女儿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安老夫人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安老夫人将玉佩在手中捏着,并没有要放回盒子中的意思,她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你有心了!”

莲心见安老夫人拿着玉佩不松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转过头请求谢老夫人的意思,见谢老夫人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退下,莲心赶忙收了这差事,将空盒子捧着退下。

谢老夫人和蔼道:“这玉佩陪了我几年,若是老姐姐你想留着睹物思人,这玉佩,你收着便是了!”毕竟是死人的东西,谢老夫人心里也有个忌讳。

安老夫人不动声色的将玉佩放入怀中:“那我就不客气了,即便谢老太太不给,我也是要厚着脸皮要的!我身边然儿的东西不多,这块玉佩又是她顶喜欢的,对我意义非凡!”

谢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应道:“咱们都是有儿女的人,我自然能体会老姐姐你的心情!”

又道:“做父母的,不都期望儿女好么?不光是我们,然儿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恐怕就是她那几个孩子了!”

白无杳突然觉得紧张起来。今日谢老夫人设宴,明明宴请的是京中的闺秀,但此刻,这些人都被谢老夫人支开的差不多,只剩下自己一家与外祖母。又拿出母亲的遗物来攀了些关系,接下来,终于要说出她的意图了么?

谢老夫人含着笑,对着白无杳温和道:“无杳,你母亲叫我一声姨,你按照辈分还得管我叫一声姨奶奶呢!你母亲走得早,也不知对你有没有什么安排……”她转过头,对着外祖母随口一问,“无杳这孩子,可曾定了人家?”

145 打算

果然是打着这个主意!

白无杳不自觉的捏紧了锦帕。

安老夫人感觉到白无杳的不自在,悄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白无杳的有些发凉的小手。

白无杳心头一暖。

安老夫人客气道:“然儿以前说过,几个孩子年龄太小,她想多留几年,不急着定什么亲事。她与我往常来信频繁,也没说过这档子事,可见的确不急。”

谢老夫人笑笑,仿佛很为白无杳打算般,开口讲道:“母亲想让孩子们多快活几年,这没什么!不过无杳的年纪也不小了!说着是要留几年,但也得留心相看着。”

安老夫人将白无杳的手牵来和笙儿的小手叠在一起,白无杳明白此刻自己不便发言,便故作害羞般,将小脸靠在安老夫人身上。

安老夫人看向谢老夫人:“留心相看是肯定的!话说回来,这桩事情……定国侯府里自有老太太惦记着。我甫一回京,还没有去过定国侯府。然儿和亲家母相继去世,现在只怕也没谁会在定国候面前提起小孩子家的婚事!”

谢老夫人道:“老姐姐,不是我不识趣,在无杳祖母刚过世便提及此事。我同你讲句实话,皇上预备着后年秋天恢复选秀,届时年满十四岁,又尚未婚配的女孩皆要参与。这是珍妃娘娘透露的消息,若不是有着然儿这层关系,我也是不肯外露的!”

“选秀?”听到这个词,白无杳有一刹那的失神。

安老夫人回道:“选秀和我家无杳有什么关系?历代定国侯府上,可是从不出秀女的!”

“定国侯府有着特许,但别的府上没有啊!”谢老夫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老姐姐你想想,这会儿皇上的圣旨还没下!一旦下了,有些不愿让闺女进宫的人家就肯定要给闺女定亲!等到那时候,京中的大好男儿可就炙手可热,我现在同你讲这些,也是想让无杳占个先机啊!”

占先机?真有这样好的事情?即便谢老夫人所言不假,可她废了这么大的心思,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个事情。

“多谢!谢老太太有心了!”安老夫人的眼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她自讽的一笑:“不过说到底,我也是无杳的外祖母,她的终身大事,还有定国候呢!我留心相看,也得定国候同意不是!”

言下之意,谢老夫人多事了。白无杳的婚事,自有定国候做主,连她这个外祖母尚还插不上话,谢老夫人一个外人,难不成还想参与两脚?

谢老夫人讪讪的喝了口茶水,转瞬又挂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仿佛刚才脸上的尴尬都只是白无杳等人的错觉似得。

她努了努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白无杳等了片刻,见谢老夫人没有开口,心想这人终于消停了下来。

沉默良久,安老夫人并不如谢老夫人想象中那般,听到这个消息便急不可耐的要与她商讨京中俊才的事情,反而悠哉坐在原座上继续喝茶,仿佛这件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还真是刀枪不入啊!

谢老夫人忿忿的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连喝了好几口,才掬起笑容道:“瞧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注意到宴会时间到了!”她唤道,“莲心!”

莲心上前道:“奴婢知错!奴婢见老夫人与安老夫人聊得投机,便没有上前打扰。宴席早就备好,请老夫人和安老夫人移驾水云楼!”

146 私聊

白无杳本以为,谢老夫人在接下来的宴席里,会接着发挥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继续与外祖母“畅谈”。谁知从清凉台一路到水云楼,再到宴席开始,谢老夫人竟都没有怎么同外祖母讲话。

谢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下来静悄悄的,少了很多乐趣。宴会结束,谢老夫人也没有再特邀外祖母坐坐。甚至外祖母主动开口说要四处转转,谢老夫人眸中精光一闪,却只安排了几个带路的丫鬟,自己没有要陪着的意思。

如此,白无杳总算松了一口气。

安老夫人携着白无杳和笙儿到处走走,白无杳再次提到去棋林看看风景。谢家的奴婢引着她们到了棋林的那处小亭子。

这儿视野开阔,附近藏不了人,安老夫人坐下后,谢府的丫鬟自觉的退到很远的地方,示意没有偷听。

安老夫人又派跟着自己的嬷嬷去附近守着,笙儿坐不住,秦嬷嬷和樱桃又带她去附近看红莲。白无杳吩咐她们不要跑太远,务必要在自己视线以内,待樱桃再三应了,白无杳这才回到亭中随外祖母坐着。安老夫人在亭中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无杳,谢老夫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白无杳懂事的点点头:“外祖母,无杳明白!”

“哼,你听听她今日说的那些话!”安老夫人有些咬牙切齿,“竟然拿你早逝的母亲说事!生怕不知道我们两家亲密似得!”

“不!”白无杳缓缓的摇头,“谢老夫人还真的怕!”

安老夫人转过头来:“哦?此话怎讲?”

白无杳充满怒气道:“外祖母,黄玉相思络环佩是母亲的贴身饰物,母亲封棺之前,我还特意替母亲整了整衣物,那时这块玉佩尚还在母亲身上,现在如何会落在谢老夫人手上?”

安老夫人一听,心中大惊,但她好歹比白无杳要冷静许多。略一思考,安老夫人道:“不可能!谢家万万不会去动然儿的墓!”

“我也是这么想的!”白无杳顺从的点点头,“之前谢老夫人特意支开那些人,只留我们在场,根据她说的那些话,我本来以为是因为她要与我们攀关系,不便有人在场。现在仔细想想,谢老夫人是怕黄玉相思络环佩的事情被其他女孩子拿回家说!母亲葬礼上,有不少人前来上香拜过,总有人记得母亲的陪葬事物!可见谢老夫人得到这物品的来历不正,怕被人知晓!”

白无杳顿了顿,继续道:“再加上,外祖母还未开口,她便主动提及让我们留下这块玉佩……她必然也是知道玉佩用处,心里对逝者陪葬之物有着忌讳!不肯多留在手中一刻。只是无杳不明白,谢老夫人费了这么大的劲,甚至这样的东西都能弄到手……难不成……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们承认她与母亲有干亲关系么?”

“自然不可能!”安老夫人勾起讽刺的一笑,她的眸子深邃的看向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想到,我离开京中不过几年,京中已经大变样了!”

147 外祖母的用心

安老夫人说了这句话,将目光温柔的转到白无杳脸上:“好孩子,你能想到这么多……看来你这几年也吃足了苦头!”

“怎……怎么会呢!”白无杳回道,“外祖母别担心,我过得很好!”

安老夫人见白无杳有些躲闪的目光,心疼的伸出手来,抚了抚白无杳的脸:“外祖母知道,你是不想外祖母与你父亲生分了!你母亲的事情……外祖母的确恨极了你父亲。但为了你们几个,外祖母知道该怎么做!”

白无杳愣住了,关于这件事情,她本以为外祖母心结至深,自己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让外祖母转圜。没想到外祖母竟如此通情达理?

白无杳不知道的是,前世自己在侯府遭受陈姨娘暗算,失了父亲宠爱。外祖母又是一年后才回的京城,安家虽惯例递了名帖,却被日渐独大的陈姨娘打发了回去,此事父亲并不知情!

而安家见定国侯府已有姨娘做主,强忍愤怒,只求见几个外孙一面。那时的樱桃叛变,对着安老夫人派过来的嬷嬷说了好多话,叫安老夫人“知道”白无杳等人根本不需要她这个外祖母来管。几番打击,安老夫人一气之下便彻底断了与定国侯府的往来。后来就算白无杳出嫁,安府也没人出过面。

这一世有太多的转机,白无杳又自己争气,与陈姨娘相斗占了上风。这种时候,陈姨娘哪敢在这个时间挑事?

没有被其他事情刺激的外祖母,到底也是为几个孩子多加考虑。只要定国侯府做得并不过分,她愿意先迈出和好的那一步。

白无杳明白外祖母的心事,心想外祖母也是颇为骄傲的一个人,痛失爱女后还要先开口,心里只怕是难受得紧。白无杳觉得心酸,眼里盈盈泛出泪花:“外祖母……无杳知道,您心里是不痛快的……无杳……”

“好啦!”安老夫人知道无杳体贴,她在白无杳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外祖母心里明白!”

白无杳咬咬唇,将泪花忍了回去:“无杳谢过外祖母!”

“傻孩子!”安老夫人嗔怪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母亲就你们几个孩子,外祖母现在年纪大了,看顾你们几个也还是看顾的过来的!只要你别怪外祖母多事……”

“怎么会呢!”白无杳急急打断道,“无杳怎么会怪外祖母多事!”

安老夫人微微一笑:“既然不怪外祖母多事,那还不告诉外祖母撞棺的实情?”

白无杳一楞,没想到外祖母还惦记着这件事情,便斟酌着开口:“那日……那****跪在祖母棺前,心里十分难过,神思有些恍惚……后来我起身上香时,也不知是自己没有站稳,还是有人从背后推我……无杳只觉得一股大力,便撞上了棺材晕了过去。醒了以后,就已经在自己的潇湘阁了。”

安老夫人叹气:“无杳,外祖母知道你心里仍是担心,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因此找你父亲的麻烦!你大可以直说,那天是你家那个庶女,推的你!”

148 白无杳的决心

“外……外祖母……”白无杳磕磕绊绊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无杳,你心思纯良,别人可就未必。你的庶妹是什么性子,只看她那个娘便知道!”安老夫人道,“前儿我派人去打听了这件事情。就我所知,白明珠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席话,害你到那种境地,你若是要为她求情,外祖母可是不依的!”

“不!”白无杳缓缓的摇头,“我不会原谅任何害我之人。”

白无杳站起身,看向水渠旁玩的正开心的笙儿。她迎风而立,瘦弱的身躯却挺得笔直。窸窣的阳光将她投出极长的影子,看起来很是倔强。

白无杳认真的回答:“外祖母,我不仅不会原谅他们,还会亲自解决他们!我会叫他们晓得,我、白、无、杳,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安老夫人看着这样的白无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无杳性子安静,像极了安然,但现在她才发现,白无杳骨子里有着一股桀骜之气,这是安然所没有的!若是安然有着白无杳的这份决心,又怎么会在定国侯府内心事重重早早离世?

可是……安老夫人眼眶一红,颤声道:“无杳……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白无杳走过来,蹲在安老夫人身旁,将头侧躺在安老夫人的膝盖上,如同一只想要被母亲保护的小兽,那么弱小可怜。白无杳开口道:“外祖母,我之前不告诉您,一来是担心安家和定国侯府会就此疏远。二来,您定然会助无杳说清那日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无杳想自己来!”

她抬头,坚毅的目光看向安老夫人,一字一顿:“唯有这样,无杳才能学会长大!无杳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弟弟和妹妹。”

这般决然,已经不是在询问安老夫人的意思,而是告知她自己的决定罢了。安老夫人本想再劝两句,不知想起什么,安老夫人身体猛然一抖,终是同意了:“傻孩子!你有这决心自然是好的,但凡事千万不要逞强,外祖母定然会帮你!撑不住了,一定要跟外祖母讲,知不知道?”

白无杳释然一笑,这番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能让外祖母认同那真是再好不过。

安老夫人把白无杳拉起来挨着她坐,仔细道:“无杳,你既然有这份信念,外祖母定要跟你好好说一件事情。本来我想着你还小,不必让你操心……现在看来,你知道反而要好一些。”

白无杳顺从的点点头:“外祖母请讲。”

安老夫人环顾了下四周,一切如常,方才开口道:“这次谢老夫人是冲你来的!”

“冲我?”白无杳的一双杏眼因为吃惊而努大了些,“不瞒外祖母,我之前和秦嬷嬷讨论过这件事情,谢家先给了外祖母帖子,估计是担心外祖母不收,才忙慌慌的给我派了帖子。秦嬷嬷讲,谢家醉翁之意不在我,而在安家!”

“这便是我要讲的了!”安老夫人细细分析道,“原本我也以为谢家是因为我才给你派的帖子。实则恰恰相反!谢府本就是要请你,之所以先给安家帖子,再给定国候派,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你瞧,连你都被蒙混了过去。”

白无杳摇摇头:“外祖母,我不明白!”

149 蛛丝马迹

“你不明白就是对的!我也是后头才反应过来。谢家请了我们两家来,但对我们的态度确实截然不同。这些姑且不论,刚刚谢老夫人拿着玉佩,卯足了劲想要与我们关系,实际上,她是想借此插手你的婚事了!

“插手我的婚事?”

“是了!”安老夫人语重心长道,“她今儿特意跟我们说什么皇帝选秀。然而定国侯府有着特例,若非自愿,谁也强迫不得定国侯府出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真论起选秀,你是最不着急的那一个。

再加上,其他的名门望族,除了一心拔尖的,很少会有谁会送嫡长女入宫。不是嫡次女,便是养在嫡母身下的庶女。只有那些小门小户的,才会将掌上明珠双手奉上。为避免外戚独大,皇上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待圣旨真的下了,也不见得京中就会乱做一团,难觅俊才!

安老夫人说的很是在理,白无杳懵懂的心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所以,她今日费这样大的功夫,大概是要打探你有没有进宫的意思。或者说……安家,定国侯,有没有要让你进宫的意图。并且,外祖母猜想,她最大的一个可能,是想将你娶进谢家,做谢家人!”

白无杳被最后一句话震惊的无以复加,她将外祖母的话反复思量了一番,才不确信的开口:“外祖母是说……谢明?”

“你也知道此人?”安老夫人很是诧异,见白无杳一脸不可置信,心中不免反问自己,是否突然告知白无杳太多,让孩子吓着了?

白无杳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整了整情绪:“外祖母,我没事,您继续讲!”

安老夫人见白无杳懂事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谢明是谢老夫人的老来子,今年已经十七了,却从未听起他定下过婚事。你今年十二。再过两年十四,便已长成大姑娘了。若谢家有心,确定了你不会进宫后,再等两年……不,至多一年……谢家定会去定国侯府提亲,把这桩婚事定下!以谢家现在在朝里的势力,你父亲……大概也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归宿!”

“我不会嫁谢明的!”白无杳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回答道,“我绝对不会嫁他!”

她的反应有些过激,倒把安老夫人惊着了,安老夫人连忙劝慰道:“无杳,你别急,这些也只是外祖母的猜测罢了!”

“不是的,不仅仅是猜测!”白无杳正色道,“其实今天来,我便觉得很不自在!我晓得谢家有异,但一开始,我只以为,他们是想借我与外祖母有所联系……听完外祖母的分析,才明白原来谢老夫人是想针对我,外祖母只是一道幌子罢了!”

以前她不明白,谢家搭上安家的线又如何?安家是出了名的不管朝政,即便附上了安家,可谢明东窗事发,抄家灭族,哪里是一个安家能扛得起的?

白无杳这才想通此间关节:安家扛不起,定国侯府却可以!原来……谢家看中的是自己,他们这么早就已经打起了定国侯府二十万大军的主意?!

白无杳气的牙痒痒。

150 嘱咐

安老夫人心疼的将白无杳揽入怀中:“行了,外祖母今日说这么多,也难为你费神听着。”

“多谢外祖母!若不是外祖母在,我想……但凡我只要露出一丁点不想入宫的意愿,谢家就会马上行动了!”说到这里,白无杳有些后怕,“幸好今日外祖母在……”

安老夫人劝道:“你也不必为此事伤神,毕竟只是我的一番揣测,或许是外祖母多想了不是……总之,谢家来者不善是真的,无杳,以后能避则避吧!他们若真存了这心思,这一次还只是单独聊聊……下一次,大概就会派谢明出来了。”

“无杳明白了!”

两祖孙又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安老夫人觉着天色渐晚,便吩咐人向谢老夫人告辞,自己领着无杳笙儿出府。白无杳也赶忙叫秦嬷嬷去叫白明珠回来。

安老夫人听到白明珠三字,倒又想起什么似得,对着白无杳小声叮嘱:“无杳,外祖母还有一事要提醒你,回去以后,你务必要小心你们府上那个陈姨娘!”

白无杳还没反应过来,安老夫人就继续道:“你那日撞棺的事情疑点太多,连我这个道听途说的都觉得有问题,定国候又怎会不知?原本我想着大概是这庶女有些本事,能偏得你爹爹的宠爱。不过刚才在席间,她一副明摆着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万万不敢与我接近!席后也不愿同我们相处……可见是个绣花枕头,成不了什么大气。

哼,我丝毫不怀疑,定国候只要多问两句,她就会把那日的事情全盘托出。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任何处理……除了你不想将事情闹大以外,白明珠的生母陈姨娘也必定出了很大力气!”

不愧是安家的主母,看事如此的通透。白无杳在心里想到:外祖母根本不清楚定国侯府的事情,仅凭着这两点便能将白明珠和陈姨娘的性格猜个七八分,实在是老练极了。

白无杳道:“好!外祖母的提醒,无杳懂了,无杳必定小心!”

谈话之间,已走到了谢府大门外。安家和定国侯府的马车都停在这里,白无杳有些不舍道:“外祖母,等几日澄儿大好了,我再带澄儿来见外祖母!”

“好孩子!”安老夫人对着白无杳笑笑,又摸了摸笙儿的小脸蛋,“笙儿有没有话要跟外祖母讲啊?”

白无笙今日玩的很是开心,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外祖母,笙儿下次带着哥哥一起来看外祖母!”

“好!”安老夫人道,“那我就先走了!”

“恩!”白无杳带着笙儿福了一礼,“恭送外祖母!”

一旁的刘嬷嬷上前来扶着安老夫人上车,待坐稳后,马车悠悠的离去。

车内,刘嬷嬷对着安老夫人道:“老夫人心疼姑娘,但老奴觉得,夫人今日讲这么多,姑娘哪里受得了啊!”

安老夫人缓缓的闭上眼:“刘嬷嬷,你的担忧我知道。这两次见无杳……我感觉无杳与小时候相比变化十分大!你别看无杳才十二岁,那眉目之间的坚韧可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所能拥有的!”

151 回程

刘嬷嬷回道:“老夫人是心疼了吧!无杳小姐必然在定国侯府里吃了不少苦!不然,她小小年纪怎会如此周到!”

“的确是心疼啊!”安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见无杳现在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心底多少也是欣慰!你不要觉得我讲那么多让她听得难受,这孩子,可比你想象的聪明的多!”

顿了顿,又道:“她那父亲也是个耳朵软的,哼,府里现在竟是个姨娘在拿主意。无杳若是不清楚这里面的陷阱,往日出了岔子才是麻烦!现在虽然把话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但至少给无杳提了个醒,不会见她白白的跳进火坑里。”

“老夫人用心良苦啊!”

谢府大门前,送走外祖母后,白无杳至少等了一刻钟,白明珠才姗姗来迟。

先前见到安老夫人,白明珠心里有鬼,生怕白无杳在安老夫人面前提过撞棺的事情,自己心虚的不得了,连话也不敢多说。秦嬷嬷来传回府的事情,她就磨磨蹭蹭的,算计着安老夫人走远后,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在谢府门口前,白无杳还是做足了面子,她开口问道:“二妹妹,今日赴宴可算愉快?姐姐听说你交了新的朋友?”

白明珠的眼睛放肆地在白无杳身上扫过,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是啊,我认识一些新朋友。可不像姐姐,一来就上赶着讨好谢老夫人。”

笙儿年纪小,可也听出了白明珠语气里的不屑,立刻道:“二姐姐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明珠轻蔑的在鼻间打了一个旋儿,“字面上的意思!谢老夫人明明对谁都不怎么搭理,怎么偏偏对大姐起了注意?我说呢,怎么一行人走着走着,大姐就不见了!再看见时,大姐姐和自家的外祖母在一起,与谢老夫人谈的欢快得很呢!”

白明珠愤愤不平,这样的好事也不带上她!分明是故意甩掉自己!白明珠也不好好想想,那时是她自己非要走到前面去,又没谁上赶着追她,跑得那么快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又怪得了谁?

白无杳知道白明珠是误会了,不过这个庶妹也是有意思的紧。林弯弯之前与白无杳有些冲突,作为定国侯府的女儿,白明珠再怎样都应该站在嫡姐这一边,以显得同气连枝。谁知不过一会儿,她倒跑去和林弯弯一起赏花,看起来关系还不错,这不是拆定国侯府的台子么?

林弯弯见不到自己好,一心想攀高枝却不被谢老夫人待见。见到自己和外祖母先与谢老夫人交谈起来,心中定然不满!如此一来,她会在白明珠面前说些什么,白无杳不用猜也知道。

哎,傻明珠啊傻明珠,被人利用了尚还不知,非要在谢府门口闹出不和。

白无杳微微一笑:“二妹妹是要与我同坐一车,还是自己坐后面的车子?”

白明珠自嘲道:“我是庶女,比不得大姐姐的尊贵身份!”说罢,她自行上了第二辆马车。

白无杳对着白明珠那几个嬷嬷道:“还不快跟上!”

然后,她带着笙儿,秦嬷嬷和樱桃,上了第一辆马车。

152 吵闹

马车平缓的行驶在路中央。

从谢府出来,就是西直门的富贵街,从这里一路直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定国侯府。今天天气闷得很,大家坐在马车里很是不舒服,车夫为了让白无杳凉快些,便从人不那么多的东西巷穿了过去。

东西巷是京城有名的玩耍街,做生意的,玩杂耍的,走南闯北的,大多都汇集在这里,人群形形色色,各地口音比比皆是!这是一条挺好玩的街巷子,不过下午闷热,人群一般要到傍晚才会开始聚集。

从这里走虽说绕了一些,要一炷香的时间,但好在路上行人不多,街道两旁又多绿植!比从富贵街走要安安静凉快得多。

白无杳并没有来过这里,笙儿觉得闷,小手挑起车帘一角,一双鹿眼仔细地看着外面的小铺子,好像觉得十分有趣。

才走了不多久,白无杳忽然觉得四周吵嚷了起来。刚想问问怎么回事,整个马车忽然猛地一震!笙儿靠在窗边,差点翻落下去。幸而樱桃眼疾手快,连忙把笙儿从窗口抱了回来。

即便如此,笙儿依然是吓了一跳。

白无杳立刻斥道:“怎么回事!”

车夫连忙安抚好马匹,赶紧回道:“大小姐,刚才有个人冲到马蹄下面来,我怕踩着人,连忙勒住了缰绳!大小姐没事吧?”

惊了马?谁这么不要命了,竟往马蹄下面闯?

“姐姐……”白无笙明显是被吓到了,小手拍着胸脯连连喘气,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白无杳将笙儿揽入怀中,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对着秦嬷嬷道:“秦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秦嬷嬷赶紧麻利的下车。

马车前面也不知怎么了,仿佛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吵嚷的十分厉害,白无杳坐在马车里,似乎听见有哭声叫骂声不断传来。

不多时,秦嬷嬷打探消息回来了。

“大小姐,打听到了!”

白无杳道:“快说!”

秦嬷嬷道:“前面有一个叫小墨的姑娘在卖艺,听旁边的摊主讲,这姑娘来附近好几天了,说是要寻亲,谁知道亲戚早就搬走了!她一个女孩子,好歹有些功夫,便卖艺筹路费回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东西巷常来常往卖艺的人也不少。但这姑娘长得略有几分姿色,才来这里,就被附近一家姓王的纨绔子弟看上了。”

“姓王的?”白无杳想了想,在她印象里,这附近姓王的……只有礼部侍郎王年一家!他的庶子王熙,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

果然,秦嬷嬷验证了她的猜测:“就是礼部侍郎的那个庶子,叫什么王熙的!”

白无杳点点头。

秦嬷嬷继续道:“王公子想要纳这姑娘为小妾,姑娘不肯,王公子在这里痴缠了两日未果,就是念着那姑娘有功夫在身,不容易对付!谁知道今日他想出了阴招,抬了两个人来,硬说是这姑娘打伤的,要她赔一百两银子!小墨姑娘气不过,与他们争辩起来,争着争着,王公子的手下便对她动手动脚。这下激怒了小墨姑娘,两三下便动起手来!刚刚惊咱们马车的那个无赖,就是被小墨姑娘丢出来,刚好滚在马蹄底下!”

153 幺蛾子

白无杳听完,刚要开口,冷不丁的瞥见白无笙摸着胸口,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白无杳担心道:“笙儿,是不是心口又不舒服了?纪先生开的药你都带着的吧!赶紧先吃一颗药!”

“不是的!”白无笙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姐姐,我没事!我就是心疼这个小墨姑娘被人欺负……我缓一缓就好了!”

秦嬷嬷见白无笙这模样,也是心疼的紧:“咱们笙儿小姐心善呢!”又转头问道,“大小姐,这件事情,我们管不管?”

“管这个事?”白无杳迟疑了。她正想考虑考虑,突然,车窗被人敲了敲。秦嬷嬷撩开车帘,只见跟着白明珠的方嬷嬷站在窗口。

白无杳皱皱眉头:“你不好好伺候二妹妹,跑过来做什么?”

方嬷嬷知道白无杳对她仍有意见,最近她也一直躲着白无杳,但这会儿听了白明珠的话,她也只得腆着脸来了:“大姑娘,二小姐问前面怎么了?还回不回定国侯府了?二小姐……似有些着急的样子!”

白无杳随口一问:“着急?二妹妹有什么事情么?”

方嬷嬷局促的搓了搓手:“也没什么事……”

瞧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无杳才懒得搭理她,也不知道这个白明珠又要有什么花样。

白无杳道:“若是二妹妹急了,你便让你们那一车的车夫载着她从富贵街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晚点再回去。”说完,特意叮嘱了一下,“回去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可莫出了差错!”

“好好好!”方嬷嬷没想到白无杳如此快就同意了,连忙谢过退了下去。

秦嬷嬷狐疑地放下帘子:“二姑娘好好的,怎么突然急着回去了?”

白无杳大概猜得出白明珠要做些什么,冷冷的笑了一声:“不必管她,我这个好妹妹一日不折腾些事情出来,就一日不安生!秦嬷嬷,你先去看看那个叫小墨的怎么样了吧!”

秦嬷嬷听白无杳这意思,大概是要管了。便一脸喜色道:“好,知道咱们大小姐心善,我这就去看看!”

马车前,有几个壮汉将一个女子围堵一团,旁边有两架担架上,躺着两个缠满白布的男子。附近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着。秦嬷嬷仔细看了下,其中有一个就是刚刚撞上马车的人!他现在躺在地上打滚,仿佛疼的厉害似的。

周围小摊小铺的人都离得远远的,但他们好奇的目光皆将这边盯得死死的,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一个穿着花哨,粉头油脸的胖子,摇着扇子,晃悠悠的走向被围着的女子,嬉笑道:“小墨姑娘,你看看,我说的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呸!”小墨啐了他一口,“你这个该死的无赖!”

王熙笑出声来:“无赖?小墨啊小墨,明明是你招惹上我,怎么说我无赖呢?东西街本就是我王家的地盘,你在这里卖艺,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这算怎么回事?难得小爷看得上你,要娶你回去做小妾。你来京城寻亲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么?跟着小爷我,还需要寻什么亲啊?小爷包你荣华富贵!”

154 小墨姑娘

小墨怒极:“无耻,我绝不会从了你!”

王熙道:“不从了我?也行,那咱们就好好谈谈银子的事情!你打伤我两个护卫,你若拿得出一百两给他们做医药费,我便放过你,如何?”

“他们两根本不是我打伤的!”小墨斥道,“你随随便便从外面抬两个人过来,便要我负责,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王熙哈哈一笑:“不是你打伤的?他们就是被你随身带着的那把剑刺伤的!你要不要去找个大夫来对对伤口,看看他们两个身上是不是剑器割伤?就算不说他们两个,刚刚我这几个属下被你打伤……诶,这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天下剑伤大致相同,他们身上的伤如何能是我刺伤的?”小墨急的额头直冒汗:“再说了,你这几个属下,是他们先对我动手动脚,我迫于自保,才将他们打退!你……大家都能为我做主!”

王熙道:“天下的剑伤我管不着,你刺出来的剑伤我却管得着!前两****对你好说歹说,你都不肯依,反而心生歹意,昨儿深夜潜入我家欲刺伤我!你的功夫这附近的人也是看着的,实在了得!我的两位护卫为了保护我而被你刺伤……我还没有算你私闯我府邸的罪过,只是要你赔银子,已经算是对你客气了!”

“我没有!”小墨咬咬唇,“你既然说是我私闯你的府邸,我要求报官!你根本没有我闯府刺伤你的证据,青天大老爷定会为我做主!”

“没有证据?”王熙听到这句话,狂笑不已,“来来来,王四,你把证据拿来给她看看,免得说我冤枉了她!”

王四便是方才与小墨动手,被小墨一脚踹到马蹄下的那位。一听到王熙呼喊,王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刚才在地上叫疼的人不是他似得。

王熙之前一直背对着王四,这会儿甫一转身,他刚好看见白无杳的马车。王熙一愣,仔细端详了一番——马车上的旗帜绣着一个大大的“定”字,正是定国侯府的马车!

王熙的内心咯噔一下,不知马车里坐的是定国侯府里的哪位大神?但无论是哪一位,都不是他惹得起的!王熙连忙转过头来,欲把此事速战速决。

“王四,还不快点!”他低声催促。

王四小跑到王熙身边,牢牢紧握的手伸出,展开,掌心中躺着一只破旧的荷包。

“啊!”小墨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往腰间一摸,那里早已空空如也,小墨柳眉一拧,“王熙,你果真卑鄙!刚才你让手下与我动手,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哎……这话可要说清楚!”王熙道,“刚才可是你先动的手,我的手下被你打的遍体鳞伤!不过念在你也受了些伤,我也就不计较今天的事情了。但是你的荷包可是昨夜掉在我府上的!这可是实打实的证据!你说吧,是赔钱还是乖乖做我的小妾!”

155 出面

小墨怒红了眼:“分明是你的手下刚刚才从我身上摘去的!”

王熙不与她争辩,果断道:“哼,你自己选吧!”

小墨看看四周,连忙对着大家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刚刚都是看到的,是王熙的手下从我身上摘去的荷包!我现在就和他就去官府,还请大家帮我作证!”

她这话说出口,一旁的人全都躲闪了目光。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看看热闹还行,但王熙是什么人?天子脚下还能胡来,定然是有所依仗!官官相护不是没有道理的,小墨和大家非亲非故的,大家在她卖艺时捐捐钱也就罢了。要为了小墨去惹上官司,恐怕没人会愿意。

大家的反应让小墨憋红了脸,小墨道:“我知道我的要求让大家为难了!可是……还请大家帮帮我!我……我不信世上没有天理在!”

众人听完这话,更是能散则散。看见众人的反应,王熙放肆的大笑:“哈哈哈!你可瞧见了!今儿哪怕是去官府打官司,你就只有一张嘴,说不清楚的!我看你啊,还是乖乖赔钱吧!要是没钱……”他伸出手,在小墨下巴上一挑,“还是乖乖做我的小妾把!”

“卑鄙!”小墨心凉了下来,既然大家不肯作证,自己怕是难逃魔掌了。她索性不再忍,反手对着王熙的脸就是一个巴掌。

“啪!”

巴掌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十分响亮。

王熙愣住了,他没想到小墨竟然有胆子打他。脸上火辣辣的疼让王熙恼羞成怒,他将折扇一合,吩咐道:“来人啊,马上把这个贱人给我绑起来!”

“是!”

王熙的侍卫刚要动手,一道清妙的声音幽幽传来:“青天白日,王公子在这里上演一出强抢民女的好戏,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王熙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当下大怒:“谁啊!哪个王八蛋不知好歹,敢坏爷的好事!”

他转过头去,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那辆标志着定国侯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蹄声脆,一步一步仿佛踏进了王熙心里,踏的他如巨石压在胸口,瞬间窒了一下。

王熙连忙捧了笑容,一双鼠目盯着马车道:“哦,原来是定国侯府的人?不知马车里是……”

秦嬷嬷看他一副恨不得将车帘望穿的模样,着实令人恶心,三两步走上前来,呵斥道:“放肆!我定国侯府嫡小姐也是你能窥视的?”

定国侯府嫡小姐?王熙偷偷咽了口口水,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啊!不过,王熙还是有分寸的,自己什么身份,哪里敢对定国候人有所想法?

他低着头:“不知……定国侯府的嫡小姐来此……有何贵干呢?”

那道清妙的声音隔着厚实的车帘传出来,听的王熙心里痒痒的:“王公子似乎有些闲了呢!”

“哪里哪里!”王熙道,“不过是夏日无聊,随便出来走走。”

“哦?”白无杳道,“方才我在马车里,听的也不太仔细,似乎听见王公子说……恩……说什么……这里是王家的地盘?”

“不不不!”王熙连忙否认,“我怎么可能那么说呢!”

156 楚言的难题

京郊流芳居,一白衣男子带着一黑衣侍卫匆匆赶来。

屋里早有另一个男子守在这里,此刻也不知怎的了,他急的在屋里团团转。好容易看见了白衣男子,男子连忙上前道:“爷,您可算回来了!”

白衣男子赫然就是中途离席的楚言了,他简洁的开口道:“无邪,刚才我在谢府,林风传话也不方便,楚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细与我说!”

被唤做无邪的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爷一看便知!我们不在楚国,有人竟对云府下手了!”

楚言迅速抽出信纸,仔细将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一番。看完后,他的眉紧紧皱起,似乎遇上了极大地难题。

无邪上前道:“爷!前两日楚国有密信来,爷派了林九回去查探。今日林九传了这信来,用的是麒麟军的秘密信鹰,绝无差错!”

楚言不自觉的捏紧了信纸,一张俊脸更是沉的滴水。

林风见状,心急道:“爷,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楚言深吸了一口气,压抑情绪道:“我才离开楚国不久,七弟便迫不及待的将云姬请入府中……名为邀请,实则囚禁!”

林风大惊:“什么!七皇子如此大胆?难道云大人就这么任由七皇子胡来?不管自己唯一一个女儿了么?”

“他倒是想管!”楚言冷哼一声,语气里说不尽的嘲讽,“我的好七弟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背后有着父皇依仗罢了!父皇他……始终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云姬的存在叫他如鲠在喉,他想动手除掉云姬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听闻这样的秘辛,林风和无邪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无邪道:“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是不肯放过当时的知情人么?”

提起此事,楚言愤怒的将信纸捏了个粉碎:“说到底,父皇想要的……只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罢了!只要不涉及到利益,无论我怎么胡闹,他都不会干涉……哼!当年的事情,知情的人都已被秘密处理!唯独云姬还活着!他那样谨慎的人,见到我从未放弃要医治好云姬,自然会坐立不安。”

楚言强行将愤怒压住,却仍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他是害怕我会查出真相!”说到这里,楚言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大哥呢?大哥没在京中么?”

无邪回道:“咱们来晋国没有多久,太子殿下便去了陆洲治水,怕得要两三个月才能回京!”

“果然……”楚言恨道,“都是算计好了的!若有大哥在,云姬绝不可能被老七带走……”

林风道:“爷,要不要直接传信林九,让他把姬姑娘救出来?楚国若是容不下姬姑娘,晋国倒是可以!”

无邪听着可行:“是啊!爷不是也有木石机窍的消息了么?不如把姬姑娘带到这里来?我们一干人等,也方便照应着!”

楚言闻之有理,刚要点头,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道:“不!不对!”

“爷,怎么了?”两人齐声问道。

楚言眉头略略松了些:“差点中了计!”

林风和无邪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楚言为何突然态度大转弯。

157 不管不问

说起偷偷救出云姬,楚言突然反应了过来!

他心道:当年云姬受辱之事,父皇处理的十分妥当,知情人皆被处理的干干净净!父皇会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此事极有可能与容家有关!

在楚国,唐容两家拿捏着楚国的大半兵权,两家互相针对了几十年,这是楚国人尽皆知的事情!

两家皆想找到对方的致命把柄,对他们造成惨烈一击,然而两家皆是老狐狸,如何会能轻易露出尾巴?不过也正由于两家互相制衡,楚国才没有出什么外戚独大,朝中一片倒的场景。

出了云姬的事情后,唐家想顺藤摸瓜,将容家残害嫡皇子的事情拿出来大做文章,但始终找不到当年的证据。

容家这几年行事越发张狂,云姬的病也逐渐稳定了些,时而清明之时,她还能说出不少小时候的事情!再加上云鉴官在朝中名望越发的好,在这种时候,父皇怎么会纵容七弟将云姬劫入府中?

楚言当即摇头道:“我差点被骗了过去!云姬咱们绝不能救!”

林风诧异道:“爷,难不成我们就让云姬姑娘受苦么?七皇子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云姬姑娘落在他手上还有个好?”

林风连连反问,无邪赶忙上前拉住他:“林风,你别急,先听听爷怎么说!”

楚言看了林风一眼,思索道:“唐家和容家斗了这么些年,彼此对对方都是心知肚明的。我舅舅想要通过云姬找出当年的线索,容家也一直在处理这件事情!可是这么多年了,莫说云姬身体还没恢复,就算云姬好了,记得那夜的事情……你们觉得,就凭我父皇的性格,会只听信云姬的一面之词么?”

楚言的话极有道理,无邪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不错!咱们陛下定会说是云姑娘才好,记忆混乱!”

楚言点头道:“不错!父皇决不允许唐容两家有任何一家独大的!况且……即便父皇认同了云姬的证词,云姬也能指认出那个人是容家派来的。可是……以容家的精明,恐怕早就想好了数种应对之策,绝对能让那人与容家摆脱关系!所以云姬病情好与不好,都对容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说到这里,楚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舅舅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了,不过是心里气不过,一直在云姬这件事情上有所寄托,寻求一点安慰罢了!”

无邪道:“那……此番七皇子将云姑娘劫走,难得不是为了云姑娘疯病之事?”

楚言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的七弟有色心没色胆!云姬病了这么些年,一直养在云府,他若真的对云姬念念不忘,也不会现在才出手!定然是父皇同意了的!而以云鉴官现在在朝中的实力,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羊入虎口呢?”

“难不成……”无邪醒悟了过来。

楚言道:“不错!因为这一切,都是父皇提前与云鉴官商量好了的!他们囚禁云姬是假,试探我才是真的!”

158 楚皇的心思

“试探……爷?”林风听闻云姬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但听到楚言这么说,他又提起心来,“陛下为何要试探爷呢?”

楚言苦涩一笑:“自然是想试探一下,我到底有没有争夺皇位之心了!”

闻言,无邪大惊道:“什么!咱们爷可是过继到唐将军府上,从皇家玉谍上除名了的啊!将来大位之争,无论如何也没有咱们爷的份!这……皇上未免也太多疑了吧!”

想起自己的好父皇,楚言勾起嘲讽的嘴角道:“世上再没有比他还要多心之人!母妃走后,他的确对我很好,可是这样的好是建立在我乖巧听话的份上!十岁以前,我信他爱他,事事依从于他……若不是舅舅暗中保护,我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后来,容家的人做了那样的事情……我的好父皇竟让我不要去管这件事情……那是我第一次不肯听从他的话,硬是要固执到底。舅舅一家恨极了父皇的态度,便要求将我接入唐家抚养。呵呵……”

提起以往的事情,楚言数不尽的心酸:“舅舅的意思,只是想让父亲做个决定,让父皇好好想想,究竟要不要用心照顾我,而不是像养宠物一样养着我……可是,可是我的好父皇居然直接答应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仅答应了,还特意给唐家封了异姓王,让我做世子,看起来像是对唐家极大的恩惠,实际上,他是特意断了我继位的可能性!”

“咱们楚国谁不知道,异姓王决不可能继承皇位的。除非……”无邪道,“皇上以为,唐家要造反?”

“哼!”楚言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冷笑,“是啊,我还小时,他就担心唐家会扶持幼子即位。现在我去了唐家,他又担心唐家有造反之心,担心唐家拿着兵权推翻他,让我荣登大统!”

林风的手抖了抖:“我明白了!楚皇现在之所以会让七皇子将云姬姑娘带走,想必就是要看看,咱们爷有没有私下培养自己的势力!”

楚言对着他道:“不错!他想看我有没有培养势力,想看看唐家到底是如何培养的我?这些年我不入朝政,反而经起商来,见我不务正业,父皇原本也是很放心的。但是我赚的钱越来越多,国库财政皆与我息息相关……他慌了!”

无邪认真的想了想楚言的话,认同道:“是啊!这些年,咱们爷经商赚钱,差不多把小半个楚国的经济都纳在手中。后来赫连一族进犯,唐王爷在边关大获全胜,又累了不少功劳。皇上定然是见唐家日渐壮大,心里起了疑心!”

楚言冷哼一声:“不错!他这次将云姬带走,一来是要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私下培养势力,二来……他是想知道云姬在我心中的分量,想看看用云姬能否威胁的到我!”

楚言的眉眼逐渐冷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很可惜,唯一能够用来胁迫到我的,只有我的母亲。母亲走后,世间再没什么人是能够要挟到我的!云姬固然对我恩重如山,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与别的人并无不同!”

159 整治王熙

这番话说的有些绝情,无邪却明白——爷这回是下了狠心了!

楚言的话说的够清楚了。然而,明知道云姬姑娘有着云鉴官的看重,此次绝不会有什么闪失,但眼睁睁的看着云姬被七皇子带走,林风心里是有石头的。

无邪看了一眼林风,特意开口道:“我明白了!既然皇上倚重云鉴官,云姬姑娘自然是安全得很!七皇子是以游玩风景为由邀请云姬姑娘入的府,若是咱们去救,暴露了私下的势力不说,还有可能被七皇子反将一军。

不如按照爷的吩咐,咱们这次不管不顾!皇上见我们没有动静,不消几日,云鉴官急了,皇上定会让七皇子放云姬姑娘回去的!爷说得对,云姬姑娘是安全的,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林风晓得无邪是说给他听的,他将利害关系分析的如此清楚,自己也能懂!只是听到楚言不肯派人救云姬,林风的心到底是沉了下去。

东西巷内,王熙站在一辆马车前颔首哈腰。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马车内传来:“哦?方才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这里都是王家的地盘……是我听错了么?刚刚那话不是王公子说的么?”

王熙讨好道:“天子脚下,这些都是皇上的!哪里是我王家的地盘……白小姐大概是听错了吧!!”

马车里传来轻轻一笑:“哦,原来是我听错了!我还以为王侍郎多久将这东西巷的地买下了,还想与王侍郎道喜呢!”

听到这话,王熙心头一紧:“不不不!东西巷不是我王家的!我王家清廉的很,吃着皇家的俸禄,哪有那么多银子来买下东西巷呢!定然是白小姐听错了!”

王熙听出了这嫡小姐的意思,她是想套自己的话呢!东西巷的确有不少地皮都被王家买下了,但这银子来源不干净,马上又是一年一度的官员考核,若是在这个时候叫人落下了把柄,王太爷礼部侍郎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他虽然爱欺压百姓,但是这种利益当头的事情,他心里门儿清。

“哦,看来真是我听错了,那王公子刚刚说的什么……”白无杳假装想了想,“啊!对了,王公子刚刚说要小墨赔钱的事情,想必也是我听错了?”

王熙明白过来,马车里的白小姐是要替小墨出头呢!连人家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可见这件事情她已是一目了然,自己想要搪塞两句已是不可能!

王熙想了想,道:“白姑娘想要了解小墨与我的恩怨么?这也不难!俗话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她打伤了我的人,还想刺杀我,我人证物证皆有,我可不怕上官府!若是白姑娘有兴趣,不如与我一同到官府看看?”

王熙这么说,明摆着是晓得:白小姐不敢去官府罢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戏文里大侠们的事情,和她一个姑娘家可不搭边。这年头,京里的闺秀们都是大门不入二门不迈,哪家的姑娘进了官府可是极其丢人的事情!王熙相信,白小姐绝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上官府!

白无杳听到王熙如此说,不也认同道:他倒是个聪明人,拿自己的名声来提醒自己,不要瞎管闲事。

可是,今儿这闲事,她还真是管定了。

“王公子说得不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白无杳轻轻道。

听到白小姐的这句话,王熙放下心来,看来她是不打算插手了。

“不过……”白无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王公子的手下冲撞了我的马车,又该怎么算呢?”

160 谈价格

“什、什么?”

“怎么,王公子不知道?”白无杳淡淡的陈述道,“我的马车在路中央走的好好的,你的手下跑过来惊了我的马,我坐在窗边险些栽了出去!王公子你说说……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王熙刚刚是听到马啼鸣了一声,但他不知是王四滚到了马蹄下面。他当时一心关注着小墨,哪里看得到其他的事情!现在听白无杳这么一说,王熙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白无杳继续道:“嗯?王公子……预备怎么办?”她拖长了声音,“这可是我亲身遭遇。王公子总不能说是我听错了……或者感觉错了吧?”

王熙额头冒出来汗,他恭敬道:“不不不!这如何可能?白小姐说是我府下冲撞了,那自然是我府下冲撞的……这,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白小姐怎么可能说谎!”

倒是识时务的。

白无杳转了转手上的镯子,语气十分清闲:“王公子明白就好!那咱们就来算算吧!小墨打伤了王公子的家丁,王公子索赔一百两。那么王公子的人惊了我的马车,我又该索赔多少呢?”

王熙嗫嚅道:“这……这……”

白无杳轻轻冷笑道:“我虽然没有受伤,但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王公子既然找小墨索赔一百两,那我就找王公子索赔一千两好了!”

一千两?听完这话,明明是大热天的,王熙那肥胖的身躯竟当众打了个冷颤。

“怎么不回话?”白无杳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提声敲打道:“王公子觉得贵了?”

“不不不!”王熙慌不迭的摇头,“不会不会!怎么……怎么会贵呢!我管教不严,属下冲撞了白小姐,一千两……一千两的确不高。”

不高……不高个鬼啊!王熙在心中气道:不过是将她惊吓了一下,白小姐就要索赔一千两!世人若都学白小姐这么狮子大张口,他王熙早就倾家荡产了!王熙这样想,完全没考虑到他自己也总这样做!

一千两对他而言不多,很容易就能拿出手!如果花一千两能让白小姐消停,不再插手此事,倒也没什么!可是方才他已经说了王府清廉,礼部侍郎一个月月俸不过八十两,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两,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更何况,他也明白,白小姐未必真的要这笔钱,她只是想要替小墨出个风头罢了。

刚刚自己找小墨要一百两,转眼间白小姐就张口一千两,明显是和自己对着干!不过,他比谁都清楚,马车里坐的是定国侯府嫡小姐……白家的人,随便拉一个庶女出来,他都未必吃得消。更何况,还是嫡出的小姐……

这马车里的,十之八九,就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白无杳了!王熙心道:别看最近京中流传了不少对白无杳不利的传言。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再加上前几日安府的态度,这位小祖宗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啊!

自己的家丁被打要一百两,惊吓到白小姐,人家索赔高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总不能说,堂堂定国侯府嫡小姐,连个家丁都不如吧!

王熙急的一身的汗,心中对王四更是恨得不行。好好的,你滚哪儿不行,偏偏滚到定国侯府的马车底下。白家的人,是他们惹得起的么?

白无杳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从马车中传来:“王公子可想好了?是现在就奉上银子,还是我派人去王府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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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认栽

白无杳的话如同当头一棒,震的王熙抬不起头来。他支吾道:“我……这……”

白无杳轻轻点了点笙儿捂着嘴笑的小手,眉眼已是温柔如水,语气却是依旧那般清冷:“哦,看来王公子出门的急,想必没带这么多银子……没有关系,我回家后与父亲说明此事,让父亲派人去王府走一趟,费不了什么事!”

一听定国候还要参与此事,王熙立刻就慌了,这不是上赶着让人抓小辫子么!

王熙心道:今儿出门大概是没看黄历,不仅没绑到小墨,还遇上了这么一尊大神,真是晦气!也罢也罢,一个小墨而已,为了她费银子哪里值得?若是再牵扯上家里老爷子的礼部侍郎位置,岂不更亏?算了算了!定国候府的既然想把人带走,那就带走吧!

王熙拱手道:“白小姐多虑了!今天小墨算是遇见贵人了!”他有些不甘心道,“方才我的家丁冲撞了白小姐,不过这都是由于小墨和我的家丁动手,我的家丁也是被小墨丢了出来!说起来,这些都是小墨的问题,我的家丁也是受害者!

不过既然已经冲撞了,我王熙也认栽!小墨姑娘,我就交给白小姐处置了!我绝不动她半分毫毛!白小姐看这样可行?”

马车里突然没了动静,像是白无杳突然陷进了思考里。

王熙躬着身,不敢动弹,太阳炙辣的烤在他的背上,让他热的离奇。王熙不禁暗道:这都什么事情,今儿就应该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让冬娇雪怡伺候着,自己跑出来可真是蠢极了。

良久,马车里才传来白无杳的声音:“王公子是要拿小墨姑娘来抵债,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若王公子后悔了,事后又来找小墨的麻烦,可怎么算?”

王熙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让定国侯府的赶紧离开就好,漂亮姑娘,他后头有的慢慢挑,小墨……放过她就是!

王熙道:“王某敢保证,自己绝不会再动小墨的歪脑筋!白小姐大可以现在就带她走!我绝对不会私下安排人手,再来骚扰小墨!”说完,他一挥手,那几个围着小墨的大汉悉数退开。

“如此便好!”白无杳唤道,“秦嬷嬷!”

站在车外的秦嬷嬷听到王熙松了口,连忙上前去,把小墨牵到马车跟前来。

小墨心里清楚,正是这位马车里的贵人救了自己,连忙跪下,在马车前磕了几个头,口里不断喊着:“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王熙心里堵着气,忿忿道:“好了,小墨也给白小姐了,我就不与白小姐在这里闲磕,王某还有事,先告退了!”

王熙急着要走,白无杳冷哼一声,打断道:“慢着!”

王熙道:“白小姐还有何吩咐?”

白无杳道:“王公子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王熙一愣,这档子事不都解决完了么,人也都给了她,还能有什么事情?

“王某不知,还请白小姐赐教!”

白无杳勾起一笑:“王公子找小墨索赔一百两,又要赔偿我一千两。现在王公子把小墨给了我,相当于已经赔了我一百两……那,剩下九百两,王公子预备多久付呢?”

白无笙听见姐姐这么一说,更是乐的不可开交!没错,对待这种无赖,就是应该好好让他出出血,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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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吃闷亏

王熙还没反应过来,白无杳又道:“王公子该不会以为,把小墨抵给了我,剩下的九百两,就自动勾销了不成?”

这……

王熙吃了一个大瘪!他原以为白无杳只是单纯的要救小墨,自己把人给了她们也就万事大吉。谁知道白无杳竟真的要钱!

怎么办?给么?给她的话,今日实在是亏大了!可若不给,以白无杳刚刚的一番表现,只怕定会将这件事情闹大。到时候家里的老爷子可不会那么轻易的饶恕自己!

王熙气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把这个亏强行咽了下去。

他心口堵住一团气,说起话来几乎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楚:“那如何可能!惊吓了白小姐,我自然会负责到底!不过今日却是出门的急,没有带足够的银钱,还请白小姐先回府上……我……我稍后兑了银子,就派人亲自送到定国侯府上!还请白小姐莫要惊动定国候!”

“王公子若是明事理的,我自然不会去惊动父亲的!”白无杳淡淡道,“那我就先回定国侯府了!明儿王公子派人来时,只消与守卫说是找秦嬷嬷便可!”

她这话说的轻松,却已经将时限定好,王熙听出了白无杳的意思,若是明儿银子还没送上来,白无杳自然会去找定国候。

王熙捏紧拳头:“王某明白!今儿天热,白小姐先回去吧!王某就不耽搁白小姐了!”

“秦嬷嬷,上车吧!”白无杳吩咐道。

秦嬷嬷连忙招呼着小墨一起,小墨知道大家闺秀都有规矩,不轻易见外人,便扶着秦嬷嬷进了车,自己矫健一翻,稳稳地落坐在马车轩辕处,与车夫坐在一起。

秦嬷嬷正欲喊小墨进来,但见白无杳轻轻的摇了个头,她便将要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马车缓缓驶去,王熙看着那即行即远的马车,心里怒火中烧。

王四讨好的上前道:“公……公子……”

“啪!”

王熙转过头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巴掌,怒道:“还公子呢!要不是你往她们马车下面滚,我今日怎么会吃这么大一个亏!”

“这……这……”王四捂着脸,这如何能怪他?可是他不敢说出口,只能讨好的笑道,“公子别气别气!您想想,这也是好事啊!”

王四弓着身子,连忙劝道:“公子您想啊!这的确是好事!那定国侯府是多少人想搭关系都搭不上的啊!平日里……像我们这样的,更是见都见不着一面。现在这白小姐虽然对公子有误解,可是咱明儿带足了诚意去赔礼道歉……那白小姐不是说了么,明儿到了定国侯府,只说找秦嬷嬷便是!这不是正好搭上线了么!”

王熙一听有理,但犹豫道:“可是……她那样的身份,只怕我明儿去了,也见不到面啊!”

王四道:“见不到面有什么要紧?咱们把礼物备足些,话说圆滑些,让白小姐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误会解开了,礼物到位了,难保这位白小姐不会对咱们另眼相看!”

163 回府

王熙细细想了想:“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若是因为小墨的事情而跟定国侯府搭上线,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别说是我大哥……就算是父亲也会对我刮目相待!

白小姐今日不过是想替小墨讨回公道,明天我们备上厚礼,好好的认个错。想必她看我们认错态度老实,也就不会揪着不放!对了!就这么办!”他一敲扇子,决定到,“你快去准备,咱们去挑礼物!”

“诶!是!”王四赶忙答应道。

下午已过了大半,太阳还偏垂在西边,迟迟不肯落下,空气中反而隐隐积蓄着一种别样的闷热——大家都知道,这是快要下雨了!

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车夫看天气不好,连忙加快了速度,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众人就到了定国侯府外。

小墨从车上跳下,老实的站在一边。秦嬷嬷和樱桃相继下来,车帘拉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从车厢里走出来,秦嬷嬷赶紧伸手,将笙儿抱了下来。

而后,一只细腻的手,轻轻撩开的车帘。

一个青衣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眉如春山,肤如凝脂,一双眼幽邃沉静,像是一汪古潭,让人忍不住去探究。

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她身上却没有孩子气,反而有一股连一些成年人都拥有不了的娴雅怡然。

她身着青衣,与身后暮霭的黑云一比,更显得清丽无双。她被樱桃扶下马车,一举一动皆有规矩,看似古板,实际上一行一走之间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

这是小墨第一次见到白无杳,之前白无杳一直坐在马车里,她不知道白无杳什么模样,只听她的声音便猜测是一个昳丽无双的女孩。而此刻见到了真人,小墨突然念出两句话来:“北岭有佳人,遗世而孤城……”

秦嬷嬷没听清,不知道小墨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不免笑道:“这姑娘魔怔了?”

樱桃扑哧一笑:“秦嬷嬷,小墨是在夸咱们姑娘长得好看呢!”

秦嬷嬷一听,自豪道:“那是自然的了!咱们小姐本就是美人坯子,现在模样还有些小,往后长开了,还不知道多美呢!”

白无杳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好了,都进去吧!”

“是!”

一行人走进了潇湘阁。

笙儿一进房间,便欢快的跑到潇湘阁的内室去了。秦嬷嬷道:“大小姐,我去看顾着笙儿小姐!”

白无杳点了点头,又示意樱桃和小墨与自己到书房里来。

进了书房,白无杳坐在桌前,樱桃捧了茶来,服饰白无杳饮下。

小墨进了定国侯府就一直低着头,这会儿进了潇湘阁也是目不斜视,没有东张西望。白无杳看在心里,倒是很满意。

待白无杳喝完了茶,搁下茶杯后,小墨立刻跪下,磕头道:“小墨多谢白小姐今日的救命之恩!”

白无杳颔首:“起来吧!今日之举不过是顺手罢了,不必特意与我道谢……王熙那里,我担心他会尾随而来,所以让你进了定国侯府。他看到了,也就不敢怎样了!”

“不过……”白无杳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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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小墨的打算

接下来的打算?小墨沉默了一下,略带悲伤的开口:“我和爹娘住在晋北,那里挨着楚国和赫连一族的边境,十分混乱。幼年时,我曾跟邻近的一些商队护卫学了些拳脚功夫,这才护住爹娘平安。后来爹爹去世,我与娘没了依靠,便把房子卖了来京城寻亲……娘在途中大病了几场,也没了……

到了京城,我找到了那家亲戚,可是人家根本不肯认我们。我没有办法,只能卖艺筹集路费,想要回到晋北……可谁想到,又遇见了王熙的事情……”

小墨摇摇头,浮起自我藉慰的一笑:“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爹娘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去哪里都无所谓……”

原来是无家可归,白无杳了然,她道:“如果你想离开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王熙会派人送来银子,你把那银子拿着,我让秦嬷嬷从后门送你出去。王熙即便再大本事,他也不敢盯着我定国侯府!你出去后,直接到南市买匹快马,然后赶紧启程回晋北。王熙绝对抓不回你的!”

“白姑娘……是要让我回去?”小墨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还……还给我银子?”

白无杳颔首,小墨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那是王熙赔偿姑娘的,怎么能给我呢!”

白无杳微微一笑:“我那是吓他的!若真是把我伤着了,吓着了,我怎么可能只要这么一点!他欺负你,我替你讨回公道的同时也帮你要了些银子回来,算是给你的补偿!”

小墨歪着头,似乎陷入了思考,白无杳也不催促,任她自己想清楚。片刻,小墨扑通一下跪下:“多谢白姑娘大恩!”

她这突然的下跪将樱桃吓了一跳,樱桃转头,见白无杳并无动静,自己也就不多事,乖乖的退后,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小墨跪下后,认真道:“白姑娘,我很早就没有亲人了,这么久了一直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我知道自己的要求会有些过分……但是,白姑娘今天救了我,我如果不回报,反而拿着银子走人,那真是的枉为做人!白姑娘,您就留我在您身边伺候您吧!我愿意为白姑娘为奴为婢,以完此恩!”

白无杳略一沉思。她今日随手救了小墨,完全是因为看不惯王熙的做法。现在这姑娘实诚,要做奴婢来报答自己,可见是有心了!

不过……

白无杳开口道:“你有情有义,这不错,但是留在我身边,对你而言未必是好!我救下你,是看不得你受欺负,可若要留你在身边,那就得我非常信任你才行!别的不说……我身边的每一个丫鬟,在进府时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听到卖身契三个字,小墨有一瞬间的发呆。

白无杳见她这模样,不免劝道:“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平日里只怕也是自由惯了,若是进了侯府,失去自由不说,做什么事情也是束手束脚的!你有这片心,我领了!但是……我不建议你为了报恩,留在我身边!”

165 决心!

“况且,签了卖身契,就不知道要留在侯府多久了!你是个聪明姑娘,也应该知道侯府既不易进,也不易出,莫要一时冲动做了决定,倒叫自己困在这里面好些年,可不值得!”

白无杳的话说的在理,小墨听了进去,也仔细思索了一番。

白无杳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竟觉得味道有些涩了,她伸手将茶杯递给樱桃,示意樱桃将茶拿去倒掉。

小墨跪在地板上认真考虑,白无杳见她陷入沉思,提醒道:“地上凉,先起来吧!做好决定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小墨抬头,一双明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无杳,她心道:这就是以后自己的主子了!

小墨没有按言起身,而是重重的磕了个头道:“我决定了!我要留在白小姐身边!我有些拳脚功夫,能够护住白小姐周全!就算白小姐不需要人保护……我也会洗衣做饭,不算全无用处!”

她认真道:“我知道进侯府代表着什么!可是……天大地大,我早就没有家了,在哪里都是一个样。我并不是一定要为了报恩,我……我心里很是喜欢白小姐,我想待在您的身边!”

白无杳听她这么一说,心思也动了起来!救小墨时,她便觉得这女子功夫不错,连王熙都要顾及着她的武功,不敢硬碰硬。现在听她提起自己会武功,白无杳内心一颤:是啊,现在侯府的确麻烦,自己身边要是能有一个值得信任又懂武功的人,的确能省了她不少事情!

如此一想,她便不再劝了,一字一顿的确认道:“你可想清楚了?”

小墨咬咬唇,盈盈的泪花包在眼里,看起来楚楚可怜:“是,奴婢想清楚了!”

白无杳点点头:“那好,我先让樱桃带你下去休息,明日我写一份卖身契,你在上面签字画了手印,我便拿去官府备案。”

“好!”小墨答应的干脆,“不过白小姐,我的包袱还在东西巷杂草屋那边,我在晋北的户籍文书也都在屋里的包袱里!我出来卖艺并没有带上这些东西……眼下的情形,我担心王熙会在那里守株待兔!”

“我明白了!”白无杳伸手,将小墨扶了起来,“我待会便派秦嬷嬷去拿!”

白无杳介绍道:“我是定国侯府嫡长女,身边的人都叫我一声大小姐,你以后也随他们一起这样喊!刚刚进屋的是我的嫡亲妹妹笙儿,你要叫她三小姐。除了她以外,我还有两个弟弟,分别是三少爷和四少爷。在这定国侯府内,你的主子是我,他们三个,你也要多多用心!”

小墨听得认真,连忙点头表示明白。白无杳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除了我们四个,其他的人,你都不用特意搭理!”

白无杳想:父亲身边是少不了有人照顾,不必她费心。这几个小的却是需要有人多多看顾着。小墨有功夫,能让她省不少的心。今天收了小墨,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小墨听完,发现白无杳并没有提到有二小姐,心里似乎懵懂明白了些什么。

正巧樱桃进来了,白无杳道:“好了,你先随樱桃下去吧,今日累了都一天了,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派樱桃与你说你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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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担忧

“好!”小墨点点头。

樱桃看了白无杳一眼,似乎有话要讲,但还是按照白无杳的吩咐,先将小墨带了下去。

白无杳走到书桌面前,拿下一卷书来看,才翻了两页,樱桃便回来了。

“大小姐,我都安排好了!”

白无杳道:“我瞧你方才似有话要讲?现在没人,你说吧!”

樱桃眉头一皱:“大小姐就这么收了小墨姑娘么?到底是外头来的人,也没有经过人牙子的培训,奴婢心里担心啊!”

白无杳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她悠然的开口,似乎一点也不急:“没有经过人牙子的培养,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教教她也就好了!现在府里危险的很,小墨的功夫很好,有她在,我也不必每每出去都要担心笙儿澄儿在府里的安全了!”

“原来小姐是看中了小墨的武功!”樱桃笑道,“的确呢!王公子身边的家丁长得五大三粗的,小墨能拎着他们丢出老远,可见功夫好着呢!”

“不过说也奇怪……”白无杳隐隐垂下双睫,遮住眼中的波动:“平常姑娘得救后,顶多就是道个谢也就罢了。这个小墨知恩图报,我很是感动……可是,我已经将在府里的利害关系都说与了她听……

樱桃,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听到卖身契的时候,实在犹豫了一番!后头不知道怎么了,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突然就下了决定,非要留在我身边不可。那副架势……倒像是冲我来的!”

樱桃心头一跳:“难不成……小墨是陈姨娘派来的!故意插在小姐身边,欲图谋害?”

“那倒不至于……”白无杳放下书卷,沉思道,“陈姨娘从不轻易信人,对谁都保留三分!若没有卖身契,她身边是不会有小墨这样的高手在的!刚才小墨虽说犹豫了,但答应下来后,她自己提及了户籍公文,显然在这之前,她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罢了!”

樱桃听到白无杳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然而眉头依然是紧紧蹙着:“大小姐,奴婢有些担心!”

“没什么的!”白无杳道,“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既然到我手下,那就得老老实实为我做事!她若真的有二心,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这些日子,你一切如常,切莫太过关切她的事情。习武之人大多细心,不要让她发觉了我们在留心她!”

想了想,又道:“我近身的事情都还是由你们来,先让她去做些杂扫吧。对了!日居饮食方面,要小心!”

“恩!”樱桃都应了,“奴婢晓得!大小姐,这件事情您就交给奴婢吧!只是秦嬷嬷那边……奴婢觉得还是不要说得好!秦嬷嬷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呢!”

白无杳赞同:“你说得对!你一个人注意一些就是了,你细心,我信得过!”

主仆两人说的正入迷,房门突然被“砰砰砰”地敲了几声。

樱桃去开了门,见了来人,惊讶问道:“如琴,你不好好守着潇湘阁的大门,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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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如琴

如琴是今年拨过来的一个丫头,胆子极小,做什么事情都慌慌张张的。秦嬷嬷见不惯丫头不伶俐,便将守大门这件最简单的事情拨给她,谁知道,她连这件事情都做的慌慌张张的,很不讨喜。

樱桃道:“到底什么事,你别一脸慌张的,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如琴渡了一口气:“这……老爷派人来,叫大小姐速去老爷书房一趟!”

樱桃听完,斥责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就是老爷叫大小姐过去,瞧你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以后做事再这么忙慌慌的,当心我罚你!”

身为白无杳的大丫鬟,自然是能处置这些小丫头的。如琴一听,心里更加慌了,她喘了几口气,才回复道:“传……传话的人有些急!想必是老爷急着见大小姐!”

樱桃也不与她分辩,回道:“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折身回到屋里,对着白无杳回禀道:“大小姐,老爷叫您过去呢!”

“恩!”白无杳刚刚都听到了,她将书卷放下,“如琴那丫头胆子小,她虽然只是在看门,不过回禀这么一点事情就慌得不行,以后真遇上什么还不得自乱阵脚。明儿让她去做些其他事情,让小墨先去看门吧!”

“好!”樱桃道,“小墨看上去稳妥的多!”

其实,两人真不知道,如琴这次并不是平白慌张!而是来传口信的人一再重复道:侯爷生了大气,叫大小姐赶紧过去!这番话吓坏了如琴,但她刚刚被樱桃一斥,反而忘记提醒最重要的一点了。

樱桃看了看天色道:“大小姐,这天儿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我去准备下雨伞,陪大小姐一起过去吧!”

一阵风刮来,白无杳也觉着有些冷,她看了看内室道:“先且不必,笙儿今日受了惊吓,一回来就腻在我这里,怕是不肯回去睡觉。你与秦嬷嬷照顾好笙儿,我先去父亲那边!父亲无非就是问问今日宴会的事情,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的。若是待会儿下雨了,你让秦嬷嬷把笙儿哄睡,你再拿着伞来接我!”

樱桃应了,从内室里拿来一件素色长披,与白无杳细细穿上,温柔道:“转凉了,大小姐把披风穿上!现在天色还不晚,不需要打灯笼……嗯,我明白大小姐放心不下!我先安排小厨房做几道吃的,等下估摸着时间,就来老爷那里接大小姐!”

“好!”白无杳笑道,“那我去了!”

白无杳出了潇湘阁,往书房方向行去。一路丫鬟不少,见着她,也都规规矩矩的停下行礼。

这些人果然看惯了形势,最近陈姨娘吃了不少闷亏,父亲鲜少去她的房里,反而常常来潇湘阁,明显对自己重视了起来!府里的人,自然知道该往哪边靠。

走近书房,白无杳正撞见丁管家刚刚出来。白无杳对丁管家一笑,招呼道:“丁管家,几日不见,近来可好?”

丁管家拱手道:“大小姐来了?侯爷等您多时了!”说完这句,丁管家无声的比了个口型:小心!

168 父亲的怒火

小心?白无杳愣住了,丁管家提醒自己要小心?她的头转向书房——那里的门大启着,里面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更是隐隐传来一股无形的压迫之感。

白无杳回过头,想再问问丁管家怎么了,冷不丁听到房里传来一声威严的问话:“是无杳来了么?快进来!”

父亲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白无杳心里咯噔一下。

丁管家听到侯爷开口,摇了摇头,又对着白无杳比了个口型:二小姐!

白无杳明白了过来,下午回程,她在处理小墨的事情时,白明珠就已不耐烦,寻了借口匆匆回府!那会儿白无杳就猜测,白明珠定是想提前回来找父亲。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竟让父亲如此急躁。

不过,今天自己表现的可圈可点,丝毫没有漏洞,白明珠即便胡言乱语,自己也有法可解!

定了定心,白无杳对着丁管家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了书房。

丁管家看着白无杳挺得笔直的身躯,不免叹气道:“侯爷啊侯爷,你怎么舍得伤害这么好一个女儿?”

进了书房,白无杳见到白霄侧对着自己,一双手负在身后,捏的紧紧的,显然一副气急的模样。

空气里闷得惊人,白无杳照常请了安:“父亲,无杳给您请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白无杳规规矩矩请安后,白霄竟立刻呵道:“无杳,你今日实在做的实在太过分?”

白霄突然斥责,反倒让白无杳冷静了下来。果然,她猜的不错——白明珠来惹事了。哼,她倒要看看,白明珠今日是怎样的舌灿莲花,颠倒黑白!

白无杳平静道:“无杳不知做了什么事情,惹父亲如此生气?”

“你不知道?”白霄气道,“我以为今天你一回来,便会主动找我解释解释,谁知道你就待在你的潇湘阁里不出来!若不是我派人喊你,你是不是准备就让这件事情过去了?当它一切没有发生过?”

白无杳道:“父亲想说什么?若是有话问我,直接问就好了,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今天回来有些累了,我想着休息一会儿,再来请父亲一同用晚饭,谁知道父亲就派人喊了我过来!父亲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是指哪件事情?无杳不明白!”

“你不明白?”白霄反笑道,“你今天对明珠做了那样的事情,你还不知悔改?”

“二妹妹?”白无杳淡淡道,“今日我带明珠妹妹去参加谢府的宴会,我们一块儿去又是一同回……这一路上不都好好的么?我能对二妹妹做什么事情?”

“好好好!”白霄怒道,“我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记不得了!是你不肯承认,还是你觉得这些事情对你而言,根本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白无杳叹了口气,也不晓得白霄到底在生哪门子的气?就这么等着父亲慢慢折腾,只怕让她想到明天早上,她也想不出来白明珠到底编排了她些什么!

因此,她无奈道:“父亲,您也别叫无杳猜了,既然父亲发怒……您至少要让无杳知道,无杳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吧?”

169 愤怒的质问

白霄见白无杳一脸淡然,再对比起明珠哭的花枝乱颤,不免更加心烦意乱:“你还不晓得?好,我问你!你带着明珠去赴宴,为何特意抛下明珠,自己去见谢老夫人?”

自己见?白无杳蓦然反应过来:白明珠还在为这事耿耿于怀呢!

白无杳没有作声,白霄看她这幅模样,以为她心虚认了,连连发问道:“无杳,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喜欢陈姨娘,顺带也不待见着明珠。你祖母去世那天的事情,我没有去深究,你心里不痛快也是自然的。可你不能因为我没有严惩明珠,就如此花小心思去针对她!

你是定国侯府嫡长女,你带着两个妹妹去赴宴,这关系着我定国侯府的颜面!谁知道你倒好,自己抛下明珠,跟着外祖母独自去见谢老夫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安家亲,却不与白家的姊妹亲一样!你说说,这件事情是否属实,为父是否冤枉了你?”

小心思……针对……独自见人?

与安家亲,不与白家姊妹亲?

白无杳听着白霄的质问,原本一颗炽热的心竟冷了下去。

原来自己在父亲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么?

白霄问完,看见白无杳低着头不回话,便自以为明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了,他不由得从心底生出无名火来,大声讯问道:“你把明珠丢下,她对谢府人生地不熟的,你让她一个人走,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全!你就是这么做姐姐的么?

要不是她后来认识了林府的二小姐,与她待在一起……若是,若是被谢家的外男冲撞了,你妹妹的名誉还要不要?更可气的是,你还说什么一块儿去一同回……你和明珠是一块儿回来的么?你不是!你把她抛下,让明珠自己离开……你知道明珠在路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二妹妹出事了?”白无杳抓到了父亲话中的重点。

白霄怒道:“你让明珠自己走!她的车夫从两巷的僻静处穿过,被一窝匪人围了个正着!要不是车夫冒险,打着马直接从他们之间碾过!那群人怕了,自己退开……明珠今日就要遭此毒手了!”

白霄气极,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到白无杳的脚边:“你说!有没有这些事情!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无杳啊无杳……你就这么不待见明珠,处心积虑要毁她声誉么?”

茶杯碎裂,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正如此刻白无杳的心,被痛楚的撕裂后,一寸寸凉了下去。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很是尊敬白霄。因为她知道,前世的父亲即便对自己冷漠,即便宠爱白明珠和陈姨娘,可在他心里,始终有自己一席之地!

尤其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哪怕父亲受无澄牵连下了大狱,可即便在他死的时候,父亲也不曾怨过澄儿,反而还担心着她在抚远将军府的安危。

然而现在呢……父亲变了么?

他真的只信白明珠的话了么?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亲甚至还没问清楚情况,就已经急着给自己定罪?

这样的情形,竟真让她有点欲哭无泪。

白无杳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而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白无杳开口,缓缓道:“我知道父亲偏宠二妹妹,这没什么……可我没想到,我在父亲心里竟是这般模样?”

170 回答

白霄还在气头上,听见白无杳的话,他袖子一甩,冷冽的哼了一声。

白无杳道:“是,今日我带二妹妹去参加宴会,谢老夫人也的确只独自见了我和外祖母……可是,这并不是我的安排,是谢老夫人特意支开众人,只留下我与外祖母!谢老夫人若是想单独见人,莫说是有意支开,就算是当众发话,又有谁能拒绝?其中轻重,父亲不会不知道!

父亲说我丢下明珠?我带着明珠刚到谢府时,林家的二小姐林弯弯便对我百般刁难,拿着祖母葬礼上的事情找我麻烦。这事大家都知道,就算父亲去问明珠,她也不敢不承认!我们去清凉台的路上,笙儿突然不适,我只好先带着笙儿去僻静之处休息片刻。即便我连笙儿都已照顾不过来,我还是麻烦谢府的人多对明珠看顾一二。

可那个时候,我的二妹妹又做了什么?笙儿不适,她作为姐姐,不仅不来关怀两句,反而去与林弯弯为伴!呵……她难道不知道林弯弯针对我的事情么?不过转眼之眼,她便跑去与林弯弯一块儿……难道那个时候,二妹妹不怕别的闺秀嘲笑她是非不分,丢了定国候的脸面么?”

白无杳说的嘴唇有些哆嗦,声音明明都已颤抖,却强行保持平静,平静的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宴会结束,我有心要带二妹妹认识认识外祖母,二妹妹却不知为何,一直躲着不肯见人。回来路上,我的确遇到了些事情,耽误了行程。二妹妹那时急着要回来,丝毫不愿等我片刻,我便让她先走,还再三嘱咐了车夫以及她的丫鬟嬷嬷,务必要小心!

遇到匪徒的事情的确意外!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统统不是我安排的!父亲怎么能把这些责任全部算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是我逼着赶着,要让明珠赶紧离开的么?”

“我针对明珠?我在她身上花心思?”白无杳将白霄的话拿出来细细品味,心酸不已:“今日的宴会,突发状况确实不少,但都不是我能预估的到的!父亲这样怪我,真是好没由头!”

白霄听了白无杳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明珠今日的遭遇实在让他心疼不已,他闷闷道:“你肯在明珠身上用心,便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若今天明珠和笙儿互换位置,无杳,你敢说你的处理方式仍会一模一样?你如果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那为父现在就给你道歉!”

“道歉?呵,我不需要父亲的道歉。”白无杳自嘲的笑笑,“父亲,在你眼里,我是永远也比不上明珠的!笙儿和明珠互换位置?父亲,恕我直言……林弯弯嘲讽我时,笙儿尚且知道要为我出头!笙儿小憩后,还特意问我二姐姐在哪儿……再看看澄儿病着的那段时间,明珠可有来问过只言片语?再加上……我若归程有事,笙儿绝不会抛下我自己先走!

父亲这个假设可一点儿也不成立,笙儿和明珠根本不是一类人!就算互换位置,两人的做法也是截然不同!两人既然态度不同,又如何让我一视同仁?更何况……”

白无杳看着白霄略略发青的脸,冷冷一笑:“父亲,您这一碗水,端平了么?”

171 失望

窗外,天色席卷一片黑云而来,携杂着隐隐的雷声,听的人心惶惶,这场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书房里,白无杳她一字一顿,问的极其认真:“若是您的这碗水都没端平,又为何要来一再强求我呢?”

“为父……”白霄被白无杳的话问到了,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既然父亲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问问父亲……祖母灵前的事情,父亲的心里难道没有底么?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却不好讲,旁的人看清,却不敢说……可是父亲就真的不明白、不清楚么?”

“不是的……”她遗憾地摇了摇头:“实际上,父亲您是知情的!您比谁都清楚明白,那天是白明珠推的我!然而,父亲却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

您不愿府里再起风波,我认了;您不处罚白明珠,我也认了;世人传的沸沸扬扬,辱我名声,我依然认了……但是为什么到明珠这里,仅仅凭她说了一席话,父亲就着急上火要找我算账了呢?”

白无杳的泪水已经蓄在了眼中良久,她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不过此刻,她却任由眼泪潸然而下,将整张小脸都浸湿。

她心里清楚,白明珠大概比她哭的还厉害,或者哭的很漂亮,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她也知道如何流泪,才能更加巧妙的打动父亲的心……可惜,此刻……白无杳是发自内心的难过。她的心如同被谁狠狠揪起,胀着酸痛!

白无杳含笑道:“父亲……母亲还在时常常教育我,我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定要做好长姐本分,爱护弟妹……母亲走了这么久,我依然记得她的教诲,从来不敢忘记!这几年来,我自认做的不好,好歹也算及格……”

她笑着落泪,倒比白明珠的哇哇大哭更叫白霄心里难受。

白霄连忙道:“不是的……无杳,为父错怪你了!今天……为父着急了,说重了话!你……”

“父亲……”她淡淡地打断道,“”父亲偏宠二妹妹,我心里清楚,也不敢有怨言……只是很羡慕二妹妹,她有父亲,有陈姨娘,心里若是难过,还有能好好哭一场的地方。”

她平静的,颤声着,声音极小,如同自言自语:“我却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句“我却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明明说的极清,却好像一记重锤,狠狠的打到白霄心里,将他击的喘不过气来。

“喀嚓!”一道耀眼的闪电将书房整个的照亮,白霄清晰的看到,白无杳泪痕斑驳的小脸早已经失了血色,看起来苍白不已。然而此刻,她保持着微笑,双眼透着巨大的失望。

白无杳缓缓道:“以前,我以为我有父亲……谁知道在父亲眼里,我竟然什么都不是!其实这三年来,无杳真的好思念母亲……却不敢说与父亲听,怕惹您伤心……现在看来,以后还有什么事情,也不必讲了!”

说完这些,白无杳的身子趔趄的一下,她站稳,福了一礼,语气里饱含着深深的绝望:“无杳知错了,以后,无杳会更对明珠妹妹上心。父亲若没其他的事情,无杳先告退了!”

172 丁管家的指责

她没有询问白霄的意见,直接说完告辞后,当即转身离开!

丁管家看见白无杳出来,只来得喊了一声:大小姐!便见白无杳几乎是夺门而出,似风儿一样飞快的掠过他,奔跑着冲进了无边的黑夜里。

看来,大小姐是心里难过了。若不是侯爷说的话刺激了她,大小姐也不会如此不顾礼数突然离去。

“哎……”丁管家幽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定国侯到底不比定国公,眼睛不够雪亮,看不清楚!在侯爷的心里,大小姐二小姐都是他的骨肉,一个清冷平静,一个痴缠撒娇,侯爷心里会对白明珠多一分宠爱也属正常。

可是,大小姐也是个孩子啊!她才十二岁,却落了个娘亲早逝,爹爹拎不清的情景。

谁家的女孩不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里呵护着长大?大小姐也不是天生的高冷!之所以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无非是因为她肩负起嫡长女的责任,需要照顾弟妹啊!白霄若是能想通此间关节,便不会说那些话来伤大小姐的心了。

丁管家听到房内扑通一声,他担心白霄出事,连忙走了进去。只见白霄猛地一下坐在凳子上,似乎使了极大的力气,整个身体都陷了下去!

丁管家上前道:“侯爷,您没事吧!”

白霄像是脱了力一般,半靠在椅子上,他神色犹疑不定的问道:“丁管家,无杳……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丁管家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侯爷以为呢?”

白霄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今天叫无杳过来,是想把事情问清楚!我并没有想对她发火的!我怎么会……我刚刚……”

“侯爷!”丁管家轻声打断道,“我说些心底话,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白霄叹气道:“你说吧!”

丁管家道:“我从小就与定国公一块儿在晋北打仗,双方对垒战事惨烈,不知见过尔虞我诈!后来我旧伤复发,定国公不让我上沙场,派了我来定国候府辅佐侯爷!我做起管家后,便又在这里见识了这么久的官场来往,人心叵测!可以说这些年来,我也算练就了一双眼睛,识得清人!大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以担保,大小姐绝不是侯爷说的那种人!”

他顿了顿,压低语气怀疑道:“之前二小姐哭着来找侯爷,说自己被匪人欺负了。侯爷大概是看二小姐衣衫凌乱,有了不好的猜测,心中着急慌乱便再顾不得思考!但我听完后,脑中始终徘徊着一个想法,天子脚下,怎会突然出现匪徒?即便世道乱了,匪人横行,可他们一来就专挑着我定国候府的马车下手?不是太奇怪了么?”

丁管家点醒了白霄,之前他心中大怒,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现在被丁管家提起,他才发现此事的确有些疑点!

丁管家继续道:“所以我想,恐怕是有人蓄意!若是真的蓄意而为,此事极有可能会被恶意张扬,影响二小姐的闺誉!故而我刚刚已经派了人出去查探,咱们二小姐具体在哪里遇到的匪人?周围是否有其他的人?”

丁管家办事老道,白霄是知道的。没想到自己还没考虑到这一方面,丁管家就已办的妥帖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等我回来时,侯爷竟急匆匆的把大小姐叫过来斥责!”

173 心灰意冷

丁管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侯爷,您方才说的那些话,莫说大小姐……就连我也觉得寒心啊!二小姐遇到匪人,跟咱们大小姐有什么关系?说句不中听的,今儿也是大小姐有事耽搁了,回来的晚了些!若是与二小姐一同回来,岂不是咱们定国候府的三个姑娘都要遇到这伙人?”

他的话惊醒了白霄!

窗外,闪电喀嚓发出霹雳的一声厉响!与此同时,大雨倾然而下。

白无杳浑浑噩噩的,不知走了多久。她离开书房,穿过花园,但并不是向潇湘阁的方向去。若是有奴仆看着,定会惊讶的发现,她们的大小姐已经在花园里来来回回绕了三四次。

大雨下的那么急,那么烈,平素里看园子的人早就回了房里躲雨!此刻偌大的花园就只剩下白无杳一个人。

她的双腿早如灌了铅似的,抬足行走极其乏力,可她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漫无目的又依旧不断地走着。眼前的风景早就模糊不清!豆大的雨点倾洒在她的身上,将白无杳身体的温热一点点吸附在雨水里,滑落在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白无杳喃喃自语着终于停下了脚步。凉彻骨的雨水透过她单薄的衣襟,将她彻底浇成一个冰冷的小人!

白无杳的脸苍白的吓人,暴雨疯狂的洗刷着她瘦弱的身躯。她呆呆的站在雨里,对身体的寒凉根本毫无察觉!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这颗心可要比雨水凉的多!

白无杳想不明白,为何父亲对自己和白明珠会差这么多?她知道自己没有白明珠娇憨,也不喜痴缠别人。难道非要让自己学习白明珠,才能获得父亲喜欢么?

不,不是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况且,像个小女孩一样?她也真的做不到!

两世为人,她从未觉得自己正当年轻!相反,白无杳常常觉得自己经历太多,心境沧桑的很。她做不到撒娇,也无法像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小女孩一样活泼。

她冷静,她睿智,这是她异于常人的地方!但这并不是缺点,父亲怎么可能因为这方面而对她亲疏有别?

更何况,若真论亲疏远近,她是白霄嫡出的女儿,父亲怎么会一再的为了白明珠而伤害自己?

其实,白无杳心里有一个隐约的猜测: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成熟稳重,故而她的父亲经常不把她当孩子看!白明珠推了她,父亲还可以借口说白明珠年龄小不懂事……然而她不一样!她一向明事理,若是做错了事情,便不能从不懂事这方面来解释!

如此一来,若是白明珠有了事情,又与自己有关……父亲就会想:是不是自己对白明珠用了心思?所以,父亲才会觉得这次是她刻意的针对明珠。

这一次的事情,也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前世的自己与世无争,又被陈姨娘一再算计,与父亲一年也不怎么见面。一直被欺压着,那样懦弱只会哭的她,自然不被父亲喜欢,他的心里也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

现在却不一样!

174 大雨倾城

现在的她即便一直有心隐忍锋芒,却仍能被人看见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色彩。

白无杳花心思对付陈姨娘,把陈姨娘的老底翻出来给父亲看。她这样针对陈姨娘,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父亲?

所以,父亲除了对陈姨娘日渐失望以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惊讶!父亲一定会想:他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再加上外祖母的归来,父亲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忌惮!毕竟,她突然成熟在安家眼里,十之八九都是定国候府没有照顾好,才叫她变成现在这样子!

因此,白明珠向父亲哭诉时,父亲心里大概会这样揣摩:安家只带着无杳和笙儿去见谢老太太,却不带明珠……这是不是安家对他的一种警告?

所以,父亲慌了……不仅大发雷霆,而且还口不择言!

然而,这些都只是白无杳的猜测。不管父亲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可父亲今日的话,实实在在伤了她的心!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责怪过父亲!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不管父亲是对陈姨娘好还是对白明珠好,不管父亲有没有关心澄儿和笙儿,她都可以理解,也都可以不计较!

那些父亲不愿意做,亦或者不便去做的事情,她会去替父亲完成,会替他考虑的面面俱到!她照顾弟妹,抚慰外祖母,一心为安白两家的关系做打算。

今日,就连最放不下的外祖母都先松了口!可是父亲……却这样子对待她?白无杳实在心寒不已。

父亲担心自己会针对白明珠,却不想想陈姨娘是怎样在算计自己?他可以包庇白明珠,却不能容忍自己对白明珠有一点点异心。

那么父亲有没有想过……他担心自己会对白明珠不利,自己又何尝不担心陈姨娘对弟妹下手呢?

其他的事情,她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唯独这一点,她忍不了!

她心里好恨啊,恨父亲拎不清,恨陈姨娘的巧言令色。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父亲却能轻易被白明珠的一番话给唬住呢?

白无杳呆呆的站在原地,发髻凌乱,浑身湿透……像一只被全世界狠心抛弃的小兽,孤独地在雨里抿着自己的伤口。她挨着、淋着,她呜咽的泪水滚烫地从眼眶中流出,又在空气中逐渐变成了彻骨的寒气。

白无杳终于觉得有些冷了,她泡在雨里这么久,突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难受,想离开这里。但她的脑袋和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沉重的叫她使不上半分力气。

“大小姐!”耳畔隐隐传来了一声呼喊。

白无杳抬头看去,前方似有一道黑红的光影。

她定了定睛,仔细地看着远方。雨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她跑来。

那人明明是小跑着,可在白无杳的眼里,却像是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在她眼里刻画的如此清晰。他几乎都快与黑夜融为一体,却十分惹眼,清晰的仿若天地都是白的,只留他一抹黑色!

这个世界突然安静了,白无杳连窸窣的雨声都听不见了。不知怎的,白无杳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两下,原本死灰般的心竟恢复了一丝暖意。

白无杳看着他,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紧了一根稻草,她猛然来了力气,抬腿朝那人奔了过去。

雨夜里,那人朝她伸开了手臂,白无杳感觉到一股席卷而来热气。像冬日里燃烧的炭火,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暖。

一张倾城的脸在她眼中放大,又迅速模糊过去。白无杳不敢置信,大脑里更是一片空白。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白无杳只觉得腰间一紧。她张了张嘴,呢喃出两个字:“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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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昏迷

雨瓢泼的下着。

假山下,楚言寻了处避雨的地方。他脱下自己身上黑色的袍子,将浑身冰凉的白无杳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轻轻拍了拍她冻得发白的小脸,急切的喊道:“无杳,无杳,能听到么?”

然而,白无杳没有反应,她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楚言心中十分着急!

今夜他密探侯府,本是想去定国侯书房里查查东西。谁知到了这里,他刚好撞见白无杳站在雨中发呆。

她站了好久,瑟瑟发抖却浑然不知。好不容易挪动脚步,但趔趄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地!看到那副场景,他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就那么朝着白无杳跑了过去。

还好,自己接住了她!楚言在心里道:还好,你没有受伤!

可是,白无杳现在需要热水,需要马上请大夫!自己是偷偷来的,要怎么躲避众人,把一身湿透了的她送回潇湘阁呢?

楚言正为难,突然听到雨中传来破碎的呼喊:“大小姐!大小姐!”

这声音……楚言心中一喜!他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只传信烟火,直接对外放了出去。

“呲——”烟火淋了水,只在空中发出极其微弱的一道声响。

不过,雨中的那人明显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略一停顿,似乎辩清方向后,即刻朝这边跑了过来。

来人撑了一把墨绿的油纸扇,她冲过来后,见到楚言,震惊失色道:“世子……世子爷?”

楚言唤道:“唐墨,你来的正好,快把无杳带回去!”

来人正是今日被白无杳带回府的小墨。

小墨看到楚言将白无杳牢牢的抱在怀里,像是拥着极其珍贵的宝物。她吓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连忙上前道:“我的爷啊,您怎么在这里?还有……白姑娘怎么会淋成这个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检查两人的情况。小墨伸手摸向白无杳的脸,触手一片滚烫!她惊声道:“不好了,白姑娘发烧了!”当下立刻决断道,“爷,快把白姑娘交给我,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刚要动手,小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顿,迟疑道:“不过……不过下午我听说,这侯府里只有一个大夫!现在纪大夫在林家,侯府里……算了,空想也没用,我先带大小姐回去,再让潇湘阁的人去找大夫!”

“什么?”楚言急道,“定国候府里现在只有纪楠一个大夫?”

“是啊!”小墨憾色道,“以前那个王府医倒是还被关押着,可是大小姐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让他来医治吧!”

楚言心里清楚,当初白无杳的弟弟可差点被王府医害死!现在王府医被关押,他的心里定然会对白无杳怨恨不已!要是让王府医出来救治,只怕白无杳离死不远了!所以,楚言如何能放心让王府医来医治!

可就这么放着,等到层层通报后找来了其他的大夫……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白无杳还支撑得住否?

想到这里,楚言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来。

小墨看见瓷瓶,大惊道:“世子爷,不可啊!”

不过,楚言却似乎没有听到似的。他小心的拨开瓶塞,从中倒出一颗滚圆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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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阻拦

“世子爷!”小墨知道楚言想做什么,她心中一急,根本顾不得规矩,立刻伸手按在瓷瓶上:“世子爷,这药只剩下这一颗了!它的作用,您不是不知道!白姑娘不过是发高烧而已,您这个药却是能起死回生的啊!”

“我知道!”楚言轻松道,“不过我现在人就在晋国!事情办完了我会去趟去骊山。等见到了师傅他老人家,再请他做两颗不就完了!”

“不!”唐墨摇头,严肃道:“世子爷,这话您唬得了林九那个傻瓜,却骗不了我!此药多么珍贵,我心知肚明!哪怕重病垂死,它也能护住人的心脉十日不死!这样的药若是能随随便便就做出来,明妃娘娘当年也不会……”

听到明妃二字,楚言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双手更是无意识的捏紧。

“世子爷,您不要一时冲动!”唐墨劝道,“世子爷对白姑娘有心,我们几个都看在眼里,也明白世子的心意。可是……世子您要顾全大局啊!它不是一般的东西!它是留着您以后跟那一位相争的时候用的,相当于给您多备了一条命啊!白姑娘现在情况比较紧急,但却没有生命危险!您给白姑娘吃这个药,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些?”

楚言听完,唇角勾起苦涩的一笑,他认真道:“我们以后有没有机会跟他斗?对上他又是什么情形?谁都不知道……或许我根本用不上这个药呢?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去影响现在的判断,实在不值得!”

他目光坚定道:“唐墨,你一定是觉得我疯了……但是我……白无杳不能死,她还没有给我木石机窍呢!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能死,我要救她!”

说完,楚言轻轻扮开白无杳的嘴,要将药丸喂下去。

唐墨眼疾手快,迅速从楚言手中将药抢了过来。

“唐墨!”楚言厉喝。

“世子爷何必拿什么木石机窍做借口呢……”唐墨埋着头,似乎对方才的无礼表示抱歉:“世子爷,并非属下一再阻拦您!属下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如世子爷将此药交给我保管!”

“交给你?”

“是!我先带白姑娘回去!若是情况真的坏到会让白姑娘丢了性命,我一定喂白姑娘服下!属下并不是舍不得,而是为白姑娘考虑!”唐墨知道他的一颗心都扑在了白无杳身上,只能从白无杳身上找理由。

她分析道,“世子爷您想想,白姑娘在定国候府明枪暗箭如此危险!对外,谢家有这图谋的心思不说,对内……府里的陈姨娘也不是好对付的!世子爷刚刚那般果断,估计是下定了决心,不打算留给自己。既然要给白姑娘用,是不是应该用在刀刃上呢?若下次,白姑娘身处险境,咱们又该怎么办?”

楚言松了手,喃喃道:“不错……你说得有理,是我慌张了!”

唐墨叹了口气,她从楚言手中取过瓷瓶,将药丸倒了回去,又小心的放在怀中,才劝慰道:“世子爷明白就好!我先抱姑娘回去了!雨这么大,世子爷把这把伞带着,一路小心!”

话毕,唐墨将白无杳一把横抱而起,楚言站起来身来,认真嘱咐道:“一定要照顾好她!”

唐墨点点头:“属下明白!”说完,她抱着白无杳,迅速朝潇湘阁跑去。

假山下,楚言从地上捡起唐墨带来的那把油纸伞,他看着淅沥的大雨,低低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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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梳洗

小墨一路疾跑,泥水飞起溅上裙摆,哗哗的大雨疯狂的落下,小墨早已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汗水。

跑到潇湘阁外,她正遇上樱桃撑着伞回来。见她抱着白无杳淋成落汤鸡的模样,樱桃急忙跑过来,将伞遮在两人头顶上:“这是怎么了?大小姐怎么了?”

“大小姐晕倒在花园里了!”唐墨长话短说,“樱桃,我先把大小姐抱回去,她身上都快冻成冰了!我与秦嬷嬷一块儿服饰大小姐洗个热水澡。你快去请大夫,再派人告知侯爷这件事情!”

小墨的思路十分清晰,樱桃听了,立刻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另外!”小墨提醒道,“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王府医出来!”

樱桃一愣,她没料到小墨如此聪明!下午她才顺口提了王府医的事情,不曾想小墨不仅记得,还能立刻猜到其中的厉害。

不过,当下可不是研讨小墨的时候,她立刻去按小墨的吩咐去请大夫。

小墨把白无杳抱回房间,秦嬷嬷正与笙儿坐在软榻上玩耍,小墨急匆匆的闯入,把秦嬷嬷吓得不清。待她看清来人后,秦嬷嬷连忙过来:“大小姐!樱桃不是去接大小姐了么?怎么会淋成这样?”

小墨道:“秦嬷嬷,先别问了!樱桃已经请大夫去了,您快去准备准备热水,大小姐情况不太好!”

秦嬷嬷也是老人了,自然知道事情分轻重缓急,索性不再问了,赶紧外出吩咐道:“冬梅,快去烧热水……秀儿,去煎一碗姜汤来……如琴,你别在那里傻站着,去帮秀儿看着火!”

吩咐完了,折回身来,对着白无笙道:“笙儿小姐,大小姐这会儿有些不舒服,待会儿忙起来怕是顾不得笙儿小姐,笙儿小姐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别吵着大小姐了,好么?”

白无笙看向白无杳,心里懵懵懂懂的,也只能乖巧的点个头。

热水很快打来了,小墨麻溜的将白无杳的衣服脱光,将她整个地放入澡盆里。热水在白无杳的身体里烫开了一条路,她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然而额头依旧是一片滚烫。

秦嬷嬷快速拾掇了,替白无杳换好衣裳后,小墨又一把将她抱到床上躺着。

冬梅递过一方冷水浸湿的帕子,让秦嬷嬷敷在白无杳白净的额头上。

秀儿捧了姜汤来,秦嬷嬷扮开白无杳的嘴却灌不下去。她心中着急,连忙对着小墨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小姐不是去老爷那儿了么?方才下雨,樱桃还专门拿了伞去接大小姐……怎么是你带着大小姐回来的?怎么会淋雨呢?”秦嬷嬷看看白无杳烧的发红的小脸,急道,“府里又没有大夫,大小姐可……”

“秦嬷嬷别说了!”小墨打断道,“我是在花园里遇见大小姐的,她那时候淋着雨,神情颓然……可能是在侯爷那里受了委屈吧。”

“侯……侯爷?”秦嬷嬷呆滞道:“侯爷让大小姐受了委屈?”

“这也是我的猜测。”小墨道,“待会儿侯爷肯定会来,秦嬷嬷……这些话你我知道就行,不要外传!”

秦嬷嬷了然:“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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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看望

白霄到潇湘阁的时候,夜已经沉了下来。下人们当心雨夜路滑,便把潇湘阁的灯笼都点了起来,一瞬间,整个潇湘阁明亮如白昼一般。

府里的人惯会看人眼色,见白无杳病倒,猜都能猜到侯爷会来!于是各个院里立即派了人来“好心慰问”,这会儿大夫还没到,院子里倒是乌泱泱的一堆人。

白霄进来,才脱去蓑衣,便大声呵斥到:“好好的,大小姐怎么会突然病了?是不是你们没有尽心服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来就问罪,白霄这架势,仿佛已经把他之前训斥无杳说过的话给忘了!

小墨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听到白霄发怒,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上前反驳道:“侯爷,并非是下人服侍不周。大小姐不知为何晕倒在花园里,是奴婢将大小姐抱回来的!”

不知为何?晕倒在花园里?听到这话,白霄暗自把后续想要斥责的话都咽了进去。别人不知为何,他难道不知道么?无杳十有八九都是被自己的话气伤心了!

无杳走的时候,他没注意下雨了,就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发呆,也没想着派个人去送送无杳。直到樱桃来报,说无杳重病晕倒,他着实吓了一跳!

赶过来的路上,他心里不仅仅是担心无杳,更有些担忧无杳病重的原因传开,外人又要怪他苛责嫡女!再传到安家去,那就更麻烦了!

所以,他一来便先立威,平素里府中的人都不敢反驳他的话,怎么今儿有个丫鬟敢上前反驳自己?不过,这丫鬟看着很是面生啊!

“你?”白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小墨仰起头,并不畏惧白霄的审视:“奴婢今日被大小姐偶然救下!经由大小姐同意,已经卖入侯府,做大小姐的丫鬟。”

原来是无杳带回府的!

“哦!”白霄突然明白过来,“今天无杳回府的晚……之前是不是就在处理你的事情,所以耽搁了?”

“是!”

原来是新来的,怪不得不懂得侯府里的规矩。白霄正欲说两句,只见小墨一双明眸正视着她,不卑也不亢。白霄不知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也好,有你在无杳身边……也好……”

他没头没脑的说起这话,小墨没明白,秦嬷嬷等人倒是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白霄的意思很简单,其实白无杳身边的人都不错,秦嬷嬷忠心能干,樱桃精明细心,她们辅助无杳的确不错!不过……她们自幼卖入侯府,深谙侯府规矩,凡事不敢造次,若是有什么不妥,大概也是会劝无杳一忍再忍。

现在这个女孩就很不错!她刚刚说,是她把无杳抱回来的?看来是个忠心的!能冒着大雨去找无杳,那她大概会明白无杳为何晕倒。甫一进府,就能不顾自己施加的压力,站出来为无杳打抱不平,这个女孩不可小觑!

大胆,敏锐,忠心,无杳身边有她在,白霄诚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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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胡太医

白霄道:“行了,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是!侯爷!”

白霄道:“带我去看看无杳!”

秦嬷嬷起身,带着白霄走了进去。

内室里,烛光温柔的洒下,看起来静谧祥和。白无杳躺在床上,一张精致的小脸隐隐泛着红光。

方才还在书房里隐忍委屈的女儿,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她的眉头紧皱着,眼睫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缠绕着她?叫她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一直以来,白无杳都是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在他眼前出现,莫说是病态,就连小女儿神态也很少。

在白霄的心里,这个大女儿懂事体贴,不需要他来操心。而现在,这个一向叫他放心的女儿,竟被自己气到淋雨重病。

白霄在心里默问:自己究竟怎么了?会对无杳这个样子?

他伸手,摸了摸无杳的脸颊,触手一片火热。白霄大惊:“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

秦嬷嬷上前,将用凉水浸过的帕子拧干递了过去:“大小姐一回来就烧着,姜汤又不顶用,只能先拿帕子给小姐敷着,让小姐的体热降下去!”

白霄接过帕子,给白无杳重新敷上。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白无杳的脸越发的红,额头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了!

白霄着急,大喊道:“来人啊,赶紧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庭前传来樱桃的声音,“侯爷,胡太医来了!”

白霄起身,出门迎去,穿着一个布衣老者,背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走了进来。他衣衫简单,甚至有些单薄,明显是从家里被人吵醒,随意披了件长衫便出了门。一路急匆匆的赶来,老者的头发都有些凌乱。

白霄道:“深夜叨扰,还请胡太医莫要见怪!”

“医者父母心!”胡太医喘了口气,“先带我去看看贵府小姐的情况吧!”

进了内室,胡太医走近一看,惊讶道:“怎么烧的满脸通红?白小姐是怎么病的?”

“这……”白霄不自在的闷咳一声,“似乎淋了些雨……”

胡太医听得白霄支支吾吾,也不愿揭人伤疤,便道:“侯爷请先出去吧,留两个平日伺候白小姐的丫鬟在这里,给我打打下手也就好了!”

“好!”白霄道,“秦嬷嬷和樱桃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去吧!”

胡太医放下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套银针来。

见到这一幕,一直坐在软榻上的白无笙突然走过来道:“胡爷爷,您要给姐姐扎针么?”

秦嬷嬷转过头,似乎才发现白无笙似得,急忙道:“我的小祖宗,您快别在这里添乱了!大小姐的事情,奴婢们大概得忙一阵子,要不我先带您去休息?可是这边……”

“秦嬷嬷!”小墨站了出来,“秦嬷嬷,你带笙儿小姐去休息,这里我和樱桃来吧!若是要搬动照顾小姐,我也是很拿手的!”

这丫鬟的确不错!白霄在心里默默认同道。

他开口:“行吧,秦嬷嬷,你先把笙儿带下去!笙儿一向身体弱,若是受了寒气可不好!这里留樱桃和这个女孩伺候吧!”

“不!”一向乖巧的白无笙突然固执了起来,“笙儿要留在这里!”

她转过头,对着胡太医重复问道:“胡爷爷,您还没回答笙儿的话呢!您是要给姐姐扎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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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护姐心切

胡太医道:“不错,老夫就是要为你姐姐扎针!”

白无笙迟疑道:“可是……纪楠哥哥说过,大夫为病人行针,往往需要望闻问切,确定了病理所在,以药养体,再以针疏之!为什么胡爷爷连姐姐的病情都还没看,就要给姐姐扎针了呢?”

胡太医行医几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娃质问,看她一脸的狐疑,胡太医刚要开口解释,白霄插话打断道:“笙儿,胡太医可是太医院院首!他老人家的医术不是你能质疑的,还不快下去!”

白无笙缩了缩身子,似有些畏惧。

“那倒没什么!”胡太医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那位叫纪楠的人能说出这话,想必医术不差!他说的也很是在理!”

胡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针来,对着白无杳的穴道欲扎下去。谁知白无笙当即扑过来,固执道:“不行!胡爷爷若是不说清楚,笙儿不许你扎!”

白霄怒道:“笙儿,不许胡闹!秦嬷嬷,还不快带三小姐下去!”

白无笙不依!她的小手紧紧的攥着胡太医宽大的袍子,秦嬷嬷上前来拉她,她却似木桩钉在地上一般,不肯挪动一步。

胡太医看见,这个小女孩的小脸上虽有一些害怕的情绪,然而她目光澄亮无比坚定的望着他,看起来是非要出答案不可。

“侯爷还真是有个好女儿啊!”胡太医哈哈一笑,又对着白无笙道:“小丫头,你倒是挺护你姐姐的!”

白霄见胡太医并无恼色,连忙道:“抱歉,胡太医,我……”

“没事!侯爷不必见怪!”胡太医道:“小小姐很是可爱,又护姐心切,我能理解。侯爷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留我们几个就够了!”

“这……”白霄略一思忖,见胡太医神色如常,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便安静地走了出去。

众人跟着白霄鱼贯而出,待四周都安静后,胡太医才道:“小小姐,你姐姐若是风寒侵体,从而淋雨发烧,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可若是因郁结在心而导致的高烧不退,那可就麻烦了!”

他拈了拈花白的胡须,长话短说道:“之前教你那话的纪楠,想必医术不错,不过他说的那种是病在身上!但凡病在心里,医治手段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白无笙听不懂,但胡太医如此耐心的解释,想必不是坏人。她便松了手,不再耽误胡太医给姐姐诊治。

胡太医心里明白,这个小小姐并不是在针对他,而是防着此刻所有来的大夫。他位居太医院院首,见过不少腌臜的事情,定国候府虽然不比皇宫,可深门大户里,哪家不是乱糟糟的?方才侯爷支支吾吾,他就大概猜到,现在见白无杳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愁云惨淡的模样,他心下更是了然!固然见怪不怪!

白无笙虽然防着他,不过其一片赤诚之心,难能可贵。能够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这一双姐妹实在辛苦。

想到这里,胡太医不免放柔了语气:“那位叫纪楠的,可是府上的大夫?”

“恩!”白无笙点点头,“纪哥哥的医术很厉害的!不过纪哥哥有事去了林府,不然,也不会……”

“纪……哥哥?看来此人还很年轻?”

“恩!不过纪哥哥的医术不差的!”

胡太医道:“我明白了!我也没有看轻他!他能说出那些话,想必学识不浅。不过,小小姐,你可知道。病在身体,尚有药可治,病在心里也许无药可医……

来的路上我便听下人讲,白小姐早就发起了高烧!到现在我过来,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白小姐烧的越来越厉害!现下她昏迷不醒,没有意识,这便是我担心的一点!

倘或昏迷是高烧导致,那倒无妨,我开服药给白小姐喂下去,把高烧退了也就罢了。但……如果是有心结,自己没有醒来的意识,根本不配合医治,那再多的药喂下去也无用。”

众人听得茫然,唯有小墨一脸的清明。胡太医说的很对,例如他们行军打仗,有人受了致命的重创都能挺过来,有的人不过被刀剑划了两下就能吓得要死。相同的伤,军医的救治方法和用药都是一样,可有的人能活下来,有的人却不行。这完全跟大夫和用药都没关系,只是看病者的求生意识了。

“若遇上昏迷不醒之人,我们都需要先判断病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有好多休克的人,自己抗拒醒来,用药也不对症,故而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悲剧。”

胡太医将银针放在火上炙了炙,对着白无杳的人中扎去,他道:“此针极疼,寻常人被扎到这个穴位,都会刺痛醒来,恢复意识。待它扎下后,白小姐若有感觉,那白小姐便是我刚刚说的前者!一切并无大概,对症下药也就行了。若是白小姐抗拒醒来,深度昏迷……我们就得想其他法子了!”

白无笙紧张的看着自己姐姐,生怕她没有半点反应。

一针下去,白无杳的小脸拧了一下,她从嗓子眼里挤出微弱的一声嘤咛,仿佛是在叫疼。

白无笙紧绷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欢喜道:“有反应!有反应!胡爷爷,您快给姐姐医治啊!”

胡太爷也松了口气,只要有意识便好!于是,他当下把脉,对症下药。

小墨看向床上躺着的白无杳,在心里默念道:还好还好,若是大小姐这么简单就重病不起了,以后可怎么站在世子的身边?

然而此刻,睡梦中的白无杳并不知道大家的想法。

作为一个已经重活一世的人,白无杳比谁都要更加爱惜自己的生命。经历过死亡,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她感到绝望。好不容易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害她的人她还没有处理,弟妹身边的隐患也没有拔除掉,白无杳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放弃求生?

白霄今天的举动却是让她伤了心,但也不至于刺激到她不愿醒来。白无杳确实只是淋了雨,累极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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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醒来

白无杳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情了。她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睡得骨头都酥软了。

一睁开眼,白无杳见着床上的纱幔放下,微光如云烟一般透进来,恍若仙境一般。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晕倒前,脑海中浮现楚言那绝色的脸。

“咳咳!”她低低咳了一声。

白无笙第一个跑了过来,看见她睁眼,欢快道:“姐姐!姐姐醒了!”

随即,白无澄和白明德也跑了过来,在她床边齐声喊道:“姐姐!”

白无杳沙哑着嗓子,一开口,嗓子里苦涩的紧:“你们几个怎么来了?”

樱桃上前来,将白无杳扶着坐起,感觉到她身上没有力气,樱桃便坐在床边,让白无杳靠在自己身上。

“大小姐,您睡了一天一夜了!”樱桃道,“您突然病倒,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昨儿个晚上,笙儿小姐非要守在病床前,秦嬷嬷好容易劝去睡了,结果今儿又起了个大早,连带着三少爷四少爷一起守在这里。”

白无杳叹了口气:“笙儿任性,你们也跟着胡闹。她身体弱,要是过了我的寒气可怎么了得?”又对着笙儿假意怒道,“笙儿以后再这样,姐姐可要生气了!”

笙儿并不害怕,她一股腻了过来:“姐姐,笙儿不怕生病……姐姐不知道,笙儿真的好担心好担心。”

“担心什么?”白无杳听到笙儿的语气里带了些哭腔,无力的劝道,“姐姐这不是好好的么?”

“姐姐……”笙儿认真的看着白无杳,一双鹿眼里蓄满了泪水,她后怕道:“笙儿怕姐姐像娘亲一样,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樱桃道:“不怪笙儿小姐如此担心,昨儿小墨把小姐抱回来的时候,大小姐脸色苍白的可怖,莫说笙儿小姐,就连奴婢也是吓得不清呢!”

“小墨?”白无杳虽仍然觉得头昏脑涨,但记忆里楚言的样子却是清晰可见。竟然是小墨带自己回来的,那么晚了,她去花园做什么?

樱桃知道白无杳心中有疑惑,心疼道:“大小姐,醒来先吃药吧,休息一会儿再谈这个事。奴婢跟您一样心里有不少问题,可是您的身子要紧啊!”

说完,樱桃拿了软垫来给白无杳靠上,又把被角给她掖严实了,这才出去端药。白无杳才说了几句话,嗓子就干得冒烟,她干咳了两声。白明德见状,给白无杳端了水来:“大姐姐,给!”

“明德真懂事!”白无杳笑着接过了,越渴越不能急着饮水,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故而,白无杳无力的托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啜着。

不多时,樱桃回了房,小墨端着药跟了进来。

樱桃道:“三小姐,三少爷,四少爷,大小姐已经醒了,几位也可以安心下来。这会儿天又要黑了,奴婢派人先送各位回去。等明儿大小姐的身体大好了,大家再来,好不好?”

几个孩子都是懂事的,知道姐姐大病初愈要好好休息,也就不再打扰了。秦嬷嬷安排了各自的嬷嬷亲自送几位少爷小姐回去。

樱桃关上房门,吩咐道不要进来打扰,又折回房中。

此刻,房里就只剩下白无杳,樱桃和小墨三人。

白无杳缓缓道:“小墨,我听樱桃说,昨天是你带我回来的!”

“是!”小墨回答道。

“先吃药吧!”樱桃从小墨手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喂与白无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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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夜里的事情

“昨天我在下人房里,樱桃来问我那包袱的具体位置。她见我闲着无聊,便跟我讲,咱们潇湘阁是挨着侯府的花园的!里面的风景不错,若要是闷得慌,可以去散散心。”

樱桃正服饰着白无杳吃药,听到小墨说的话,也点头道:“不错,我是说过这些话的!”又对着白无杳道,“大小姐,小墨以前是自由惯了的!这会儿刚来咱们府上,定然是不适应的。所以我便跟小墨提到花园的事情,叫她闲着可以去那边逛逛。”

白无杳抿着药,低低的嗯了一声。

小墨道:“我过去以后,见花开的很好,一时入了迷就忘了时辰!后来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我没又带伞,只能先去一旁的假山躲雨。谁知躲着躲着,我竟瞧见大小姐淋着雨走了过来。我连喊了几声大小姐,您没有反应,就那么直直的栽了下来!我吓坏了,赶紧上前把大小姐扶住,顶着雨抱了回来!”

是啊,白无杳的确有点映像,似乎曾经有人在雨里呼喊过她。

白无杳干涩的开口:“那……你可还有见到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小墨一脸惊讶,“怎么会有其他的人呢?那会儿雨那么大,连看守园子的人都撤去躲雨了!除了我……哪里还有别的人会进来?”

小墨说的不错,除了她,怎么会有别人?更可况,是楚言……他如何会出现在定国候府?

果然是自己烧的厉害了,竟出现幻觉了么?可是……幻觉里,为何偏偏看见他?

白无杳不自觉的脸红了,樱桃一看,有些急道:“大小姐怎么脸上还是这么红?可还觉得烫么?”

白无杳摸了摸脸:“没有发烧了,你别担心!”又转过头,对着小墨道,“昨儿的事情,辛苦你了!”

小墨目光澄净:“大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既然卖进了侯府做了大小姐的奴婢,那我自然要护住大小姐的安全!”

白无杳虚弱的点点头:“有心便是好的,我也有些乏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樱桃在这里伺候我就行!”

“是!”小墨应声退下。

樱桃小声问道:“大小姐,小墨她说的可属实?”

“大多都对的上!不过……”白无杳揉揉额头,“许是我刚刚醒来,记忆有些偏差。她虽然救了我,但在未真正信任她之前,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奴婢明白!奴婢心里还是挺感激小墨的。”樱桃叹了口气,后怕道,“大小姐,您都不知道奴婢有多么的怕!我去书房接您,丁管家告诉我您已经回来了!可是潇湘阁到书房就一条路,您往回走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跟您错开了呢?雨那么大……谁都猜不到您竟然会绕路去了花园啊!”

白无杳低低喘了一口气。

樱桃正色道:“大小姐以后可千万注意了!无论什么时候,大小姐去任何地方,身边都得有个人。我都不敢想象,昨天要是小墨没在那里躲雨,大小姐会不会晕倒很久都无人问津呢?”

樱桃越说越急:“只要一想到这些,奴婢心里就慌得不得了!”

183 樱桃劝慰

“你说得对!”白无杳垂下睫,“今天是我大意了,我算着父亲那边没什么事情,便独自去了……却没想到……”

樱桃看见白无杳一脸颓然,咬咬唇,还是忍不住问道:“奴婢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大小姐,侯爷到底说了什么事情,竟刺激得您去淋雨?连自己的身子也不要了?”

“说了什么?”白无杳想起父亲的话,内心又是一阵酸涩,她张张嘴,自言自语道,“说了好些话呢……樱桃,你说,为什么父亲就那么偏爱明珠呢?为什么,偏对我那么冷情呢?”

“大小姐……”

白无杳咽下心中的苦楚,缓缓道:“樱桃,父亲把我叫我书房里,告诉我明珠在回来的路上,差点遭遇匪人劫持……然后,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怪我没有照顾好白明珠。”

“什么?”樱桃大惊,“侯爷如何能这么说?突发意外,侯爷怎么能怪在大小姐的身上?”

白无杳无奈的笑笑,眼圈红红的,她讽刺道:“是啊,都晓得这个道理……你清楚,丁管家也清楚……偏偏父亲不清楚……”

白无杳难过的低下头,樱桃心里也是为白无杳不值,她伸出手,抓住白无杳的双手劝道:“大小姐,您心里的苦,樱桃都明白!陈姨娘……惯会蛊惑人心,之前我自己也……樱桃不是为侯爷说话,只是希望大小姐清楚,您是定国候府的嫡长女,无论如何,您可不能跟侯爷闹翻了,否则,就真的中了陈姨娘的计了!”

“我晓得!”白无杳心里比任何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都来源于定国候!现在她羽翼未丰,不光是近在眼前的陈姨娘……就连还未出现的秦远,谢明等人,仅凭自己的力量,是完全不够对付的!

所以目前,她只能依靠这个身份来行事!若是和父亲闹翻,不光让陈姨娘得意了,更是让自己的处境变得艰难。

因此,她会忍!不过,经历了昨晚的事情,白无杳的心到底凉了下来。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白无杳甩甩头,不让自己陷在对父亲的失望里。时间不长,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白无杳果断道:“樱桃,扶我起来,躺久了不舒服,我想在房间里走走!”

“是!”樱桃取过来一件青色的大衣,为白无杳细细披上。

白无杳被樱桃搀着,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她疾行到书桌前,拿起桌子上搁着一个木盒轻轻打开。

木盒里面,放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以及一张折过的白纸。

这是楚言昨日交给她的东西,她自回来以后,便叫樱桃给她收的好好的!

玉佩是楚言给她的通行证,他身份高深,所住的地方定然会有层层看守,轻易拜见并不容易!楚言给她这件东西倒不足为奇。

可是……

白无杳缓缓展开那张白纸,回想起楚言的举动,他似乎是知道谢府有问题,也有心要自己留意,但他给自己一张白纸,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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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淮北人家

戏弄么?

不!不是的!白无杳的脑海里刚刚闪现出这个想法,便被自己立刻否决了!楚言没必要戏弄自己,他若真想看好戏,完全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问,明哲保身,不用蹚谢家这趟浑水。

白纸定然是有秘密,所以,白无杳并没有将白纸扔掉,而是细心保管了起来。楚言如此小心,到底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对了,还有王臣非的这幅作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母亲的嫁妆里。

“樱桃,你去玲琅架子上,把所有的书画卷轴都搬过来,另外一会儿秦嬷嬷回来了,你让秦嬷嬷去仓库里,把昔年珍藏的卷轴都翻出来……你们仔细瞧瞧,里面有没有一副叫的画!”

“好!”樱桃道,“奴婢这就去!”

白无杳坐下来,将玉佩捏在手心里,仔细观赏。

此玉佩样式很是新颖,并不是晋国常见的样式,玉质极好,通透富有光泽,像是一团温润的月光躺在手心里。

白无杳在灯下看了许久,发现玉佩的内侧,雕刻着一个字——“梵”。

梵?看来,这块玉佩倒和佛家有关。

白无杳不知抄了多少次的佛经,自然知道“梵”字在佛语里意味清净。楚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梵”字于他实在贴切。

不知为何,白无杳不自觉回忆起了初见的情形。那时楚言携着莲花,踏水而行,实在让人震撼!她陷入思考,竟没发现,自己轻轻地扬起了唇角。

“大小姐!”樱桃抱了一个封装精美的长条木盒过来。

白无杳回过神,她将玉佩小心的放回盒子里。

樱桃道:“不必让秦嬷嬷费事了,奴婢已经找着了!就在琳琅架最上面那一层,大小姐从来没动过它,都积了一小层灰呢!”

樱桃将盒子擦干净,放在白无杳面前。

盒子上的确写着四个字,白无杳认出,这是母亲的笔迹。

白无杳道:“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过这幅画?”

“大小姐不记得也是正常!”樱桃回忆道,“这些画不是名家作品,以前都是与好多卷轴混在一起的!我记得夫人离开的前一年……对!就是四年前的夏天,夫人把王臣非的字画都挑了出来,分别拿木盒装了,还亲自在盒子上都标明了名字。不过,那会儿大小姐还小,您对王臣非的画一向不是很喜欢,所以后来这些画就全堆在上面无人问津。”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不记得了呢!”白无杳道,“王臣非的字不错,画却普通了些,没什么出彩的。”

一边说着,一边和樱桃一起,将整副画卷完整的打开。

这副图,是王臣非到淮北后所作。他很喜欢那里平朴的民风,便将那里的一砖一瓦都细细的描摹在纸上。不过当世能称得上佳作的画都讲究意境,王臣非的画却重在写实。不过其画面的张力,层次感,空间感都太弱。

在前朝,王臣非并非名人,收藏他作品的人也不多。白无杳喜欢他极有风骨的字,却不喜欢他的画。若不是母亲爱屋及乌收藏了不少,家里或许不会有他的画作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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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隐晦

两人把画作摊在桌子上,白无杳坐在案前,细细看了一次,仍然发现不出这幅画有什么稀奇之处。

樱桃瞧她看的认真,不免劝道:“大小姐,你这会儿病才刚好,切莫太过劳神啊!”

“我明白!”白无杳喃喃道,“我就是想不清楚,楚言看起来看起来谈吐不俗,他的母亲想必亦然!那他的母亲怎么会偏偏喜欢这幅画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樱桃看白无杳魔怔了,不免笑道,“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好么?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可能楚公子的娘亲就是喜欢这种呢!”

白无杳点点头:“说的也是!看来我是糊涂了,竟然会对这个事情钻牛角尖!樱桃,你替我好好收好,再换个好一点的盒子装上!”

“是!奴婢明白!”樱桃轻柔的将画卷好,“这两天有些潮,也不知道画有没有受到水,明天我把画拿出去晒晒,免得一股子潮味!”

樱桃的话在白无杳耳畔经过,像是牵出了一条思路,白无杳的脑海中猛然闪过灵光。

“樱桃,你方才说什么?”

樱桃收画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啊!我说担心这画一股子霉味。”

“不是!”白无杳道,“是上一句!”

“上一句?”樱桃想了想,“哦!我说这两天有点潮!”

白无杳一滞,想起一件事情来!她愣了愣,突然笑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楚言为何要给我一张白纸了!”

樱桃见白无杳突然兴奋起来,不明所以道:“大小姐怎么了?”

白无杳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樱桃道:“樱桃,快去打盆水来,再拿一块干净的毛巾,快去!”

樱桃忙道:“好好好!大小姐别激动,我这就去!”

白无杳重新将楚言给她的那张白纸铺在桌上,樱桃刚刚的话提醒了她,她终于明白这张白纸的秘密所在了!

幼年时,母亲安氏曾经给她讲过一件关于王臣非的事情!母亲说,王臣非这个人一生很不平顺,但身在逆境也能苦中作乐,这点让母亲很是欣赏。

王臣非到黑水河定居时,那边天气潮湿,时连阴雨。他的字画常常被天气折腾的发霉,不易保存。若是别的人,遇到这种处境定然会不太开心,但王臣非不一样,他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一直与天气作对,发明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某一次,他突然发现,纸张在半湿的状态下,拿坚硬的事物在纸上描绘,便能留下淡淡的痕迹,等待纸张完全干了,这个痕迹是谁也看不出来的!若想看到里面的东西,需要将纸再次润湿才行。

那会儿,她听了这个故事觉得新奇好玩,还和母亲一起试验过!此法的确可行,不过需要较硬一些的纸张,免得被水润湿后,硬物稍微划两下纸便破了。如果纸张很薄,可以考虑浸润后,拿另外一张纸覆在上面,再拿硬物书写,这样下层的纸干了后,也是看不出任何痕迹的!

楚言既然知道王臣非,也对他的字画颇为了解,想必是知道这个典故!那么,他会给自己一张白纸就能说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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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藏匿于白纸

不过,楚言是否有些太过神秘了?若真如自己所料,纸上有秘密,那么楚言一定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可是……他怎么会预见一定能和自己相遇呢?他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樱桃打了水来:“大小姐,水来了!”

白无杳示意樱桃将水放在桌前,樱桃道:“大小姐,您病刚刚才好,这水凉的很,大小姐要做什么,还是让奴婢来吧!”

白无杳听后,也不逞强,她吩咐道:“樱桃,你把毛巾浸湿后拧干,再用毛巾一点一点来把纸弄湿,当心点,别把纸弄破了!”

“把纸弄湿?”樱桃不明白大小姐此举何意,但还是点头道,“好!”

樱桃依言,将白纸用镇纸压平后,再用毛巾慢慢均匀的把纸给润湿。

白纸被谁浸染得半透明,渐渐地,纸上显现出一排排的字来。

“大……大小姐!纸上有字!”樱桃吓得手一抖,差点连毛巾都丢了出去。

果然如此……

白无杳道:“樱桃,你小声些!”

樱桃慌不迭的捂紧嘴巴:“大小姐……对不起!”

白无杳道:“没事,你初次见到这种场景,吃惊是必然的!”说完,她坐在案前,将纸上的文字细细的看了一次。

樱桃晓得,白无杳此时定不喜人打扰,于是掌了灯来,自己退到一边。

白无杳把这张白纸上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数次,纸上的字虽然不多,可个个如同炸弹一般,将她往日平静的心炸的波涛汹涌。

她张着嘴,内心惊讶却说不出话来。

纸上写的是谢家的事情!

白无杳清楚,谢家在晋国的地位一直很稳!谢老太太的幺子谢明经商,但在朝中也有朋友!虽然人微言轻,可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不称赞他的。后来谢家突然出事,众多矛头直指谢明,朝里还有不少人为他说话。

再后来,谢明仿若疯了似得,做出了许多无法让人原谅的事情,甚至对皇上的长女下了手!东窗事发后,皇上立即要求办了谢明,并顺藤摸瓜,查出了不少谢家的底细。仿佛就是一夜之间,整个谢家彻底崩盘。

谢家刚刚出事时,正是秦远荣封抚远大将军归来的日子。谢府的愁云惨淡和秦远的意气风发对比,白无杳还着实怜惜了谢家一阵子,觉得谢家完全都是被谢明给拖累了!毕竟公主一直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会为这件事情龙颜大怒而牵连谢家,不足为奇!

不久后,父亲来到抚远将军府,告知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切断与谢府的一切联系,父亲没说理由,但是将问题说的很严重。白无杳信了,也劝着夫君不要管谢府的事情。失去了秦远这边的帮助,谢府果然没能撑太久。

其实,白无杳一直不知道谢府到底被查出了什么事情!像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底子都未必干净,大家都心照不宣,皇上也不是不知道!但盛怒之下,皇上选择刨根究底,彻底将谢家灭族!

然而现在,楚言给她递来的这张白纸里,却清清楚楚写了几桩大事。这是谢府一直隐藏的秘密,是前世她从未搞懂过的谜题。

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写在纸上。

187 谢府的秘密

看完这些话,白无杳总算明白,为何楚言要用这样巧妙的办法来遮掩,毕竟这张纸落在别人手上,顶多一张废纸!如果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水,旁的人只怕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里面的秘密!

这张纸上,平平淡淡的写了两排字:

谢家中空,谢明顶罪。

骊山煤矿,通敌卖国。

这两排字,一十六个字,将白无杳内心的平淡瞬间打乱!片刻之间,她的心扑通跳的厉害,她竟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无杳赶紧拿过案前的茶杯,将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

她突然的慌张,让樱桃急忙上前道:“大小姐,怎么了?您的脸色怎么突然白了起来?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么?”

白无杳摇摇头,迅速吩咐:“樱桃,快拿火盆来!”

说完,她当即将这张白纸撕做粉碎。樱桃见到白无杳的举动,猜测白纸里面定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容,也不再问了,急忙捧来火盆。

白无杳取了两张纸在灯下点燃,连同着这些碎屑一并倒入了火盆。纸上虽然有水,不一会儿就干了,盈盈绕绕地与火烧做一团,最终变成乌黑的一堆灰烬。

做完这些,白无杳如释重负的往椅背上一靠,轻轻的松了口气。

“大小姐,到底怎么了?”樱桃道,“您刚刚的脸色可把奴婢吓坏了!”

白无杳幽幽的叹了口气:“樱桃,我猜到楚言大有来头,却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她解释道,“樱桃,我们先前去谢家赴宴的时候,你和秦嬷嬷都能感觉到我一直很小心……我叮嘱了你们无论怎样都要跟紧我,绝对不能落单,是不是?”

“恩,是啊!”樱桃似想起什么似的,扑哧一笑,“那时候秦嬷嬷还说,咱们大小姐许久不参加宴会了,谨慎的不得了!那般吩咐倒不像是去赴宴,反倒像是防着谁似的!”

白无杳明亮的双眼对视着樱桃,樱桃的笑凝在脸上,她惊讶道:“难不成……”

“不错!”白无杳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的确是防着人的!”

樱桃惊愕的合不拢嘴:“这……大小姐要防着谁啊?”

“谢明!我在防着谢明!外祖母回京的那日,她老人家曾经多次向我提到,要小心谢家!当心谢明!”白无杳不知该如何向樱桃说前世之事,只能将这个话题抛给安家,假装是外祖母提醒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去问。

白无杳顿了顿:“我之前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在谢家,我又与外祖母谈了好一阵子,分析道谢家的确对我有所图谋……但是,这些事情,都是我在谢家赴宴以后,根据种种迹象才推断出来的!”

“恩!樱桃明白!”

白无杳道:“若是有人早就知道了,特意提醒你,你会不会觉得惊叹呢?”

“什么?”樱桃大惊,“难不成……难不成楚公子……这白纸里,写的就是谢家要对大小姐图谋不轨的事情么?”

白无杳沉默了,才不仅仅于此!楚言的十六字里,直接点名谢家现在的具体情况,告知她谢家内里是个什么样子。而他……之所以会把这些东西统统告诉自己,明摆着是知道谢家的下一步打算!有意要自己提防。

那么……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188 心底的疑惑

白无杳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她叹了一口气,道:“樱桃,把东西都收起来吧!”

叫了一声,却没有反应。白无杳疑惑的抬头,见樱桃陷入了沉思。白无杳道:“樱桃,怎么了?”

樱桃回过神来:“大小姐,奴婢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白无杳眨眨眼:“你说!”

樱桃疑惑道:“大小姐,奴婢刚刚听您讲,谢家对您有所图谋……奴婢联想到昨天的事情……咱们定国候府和谢府都在天子脚下皇城边上,这里治安最好!青天白日如何会突然出现匪人?而且那么巧,刚好惊了二姑娘。

奴婢想,也是咱们被小墨的事情耽搁了,否则……大小姐,您说,那些匪人会不会专门冲着定国候府来的?或者,是专门冲着大小姐来的呢?”

此言惊醒了白无杳。是啊,这也太奇怪了。昨夜她被父亲的态度刺激的只顾着伤心,丝毫没往深处细想。

当时遇见小墨,白明珠急不可耐,吵着要回去,这才遇上了匪人。可如果没有小墨的事情,她们这一行人走到巷子里,匪人围上来后,首当其冲的便是她白无杳而不是白明珠啊!

再者说来,定国候府的旗帜招摇的那么厉害,怎么还有会有不长眼的人扑上来呢?除非,人家本来的目的,就是定国候府!

白无杳想到此处,手心有些发凉。她将手指轻轻揉搓了两下:“你说得对,我竟然还没有想到这一遭!若果真是谢府派的人,他们还真是有意思……前脚对我示好完,后脚就要毁我清誉。”

“也难怪侯爷会发那么大的火!”樱桃道,“小姐,其实侯爷还是心疼小姐的,昨儿夜里我去侯爷那里告知侯爷大小姐发烧的事情,侯爷吓坏了!连忙拿了牌子让丁管家去胡太医府上请人!奴婢从没有见过侯爷那么着急的样子呢!”

“哼!”白无杳冷冷笑了一声,“樱桃,你不必为我父亲说情。都说当局者迷,可我却再清楚不过。父亲对我是有怜惜,昨天的情形,他定然也会为我担心。不过……我记得去年白明珠病了,父亲守在她的病床前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白明珠醒了,他才放心去休息。

然而到我这边,态度就不一样了!他会让丁管家去找胡太医,是因为他的嫡长女万万不能在安家初初回来就出事,并不是因为他心疼我白无杳。”

“大小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无杳心中一酸,“樱桃,我以前不去计较这些,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敬他爱他,这些与他偏爱哪一个子女都没关系,我知道父亲心里有我,他偏宠明珠又怎样?我无所谓的!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父亲对我,是责任……对明珠,却是父爱。我所求不多,只想弟妹平安,父亲庇佑。但他做不到!”

白无杳嘴唇微微颤抖,语气却如死灰般冷寂:“你看看……我这会儿醒来多久了?秦嬷嬷送几个小的回去,也定然会派人告知父亲我醒来的事情……这么久了,他可派人来问过我的情况?”

189 亲自去见

白无杳淡漠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只要知道我没有事,就足可以放心了,甚至连……拨冗来看看我……都做不到!不光是今天,上次澄儿病的那样严重,等到澄儿情况稳定后,父亲又是多久去看的他?”

樱桃被白无杳的情绪煽动,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将自己残忍卖走的爹爹!两人感同身受,樱桃也不知道要劝白无杳什么了。

是啊,侯爷偏心,大家都看得出来,大小姐以前不说,并不代表不晓得。只是揭开真相实在让人疼痛,她和秦嬷嬷一向缄口不言,没想到侯爷自己用行为将这片伤疤血淋淋地撕开,将大小姐伤的体无完肤。

曾几何时,樱桃也在想,同为子女,为何自己的亲爹要那样对待自己?她心里痛苦之时,还能拿家中贫困作为借口来安慰自己。可是白无杳的处境……她还能找出什么借口呢?

什么都找不出来……

樱桃只能半蹲下身子,伸手握紧白无杳冰凉的小手,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道:“大小姐心里的苦,奴婢都明白!”

白无杳看向樱桃,无意识的一笑,蓄满眼泪的眸子却一片平静,她缓缓道:“樱桃……你们真的不用劝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不会和父亲闹翻的,无论如何都不行!以后……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尊敬他!不过……也就只剩下尊敬了!”

她的话,明明说的毫无情绪,却让人听出了无比的绝望。樱桃叹了一口气:“大小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奴婢不再劝了!啊……对了……”樱桃转移话题道,“咱们既然已经找出了这幅画,是不是要派人给楚公子送去呢?”

白无杳回过神,她将心底的不甘统统埋好,平静道:“不,我亲自去!”

“也好!”樱桃道,“楚公子既然有心告知大小姐谢府的事情,想必是想和大小姐站在一个阵营呢!”

白无杳伸手,在装有玉佩的木盒上轻轻划过:“我觉得,楚言费了这么多心思,不仅仅是与我方便,他是想要我亲自去找他!”

樱桃喃喃道:“亲自去找楚公子么?”

“恩!”白无杳用手拉了拉披风,“在谢府多有不便,楚言能查出这么多消息,不可能只是想给我提个醒!他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讲,不管是为了谢谢他还是怎样,我都应该亲自去一趟。左右最近也没什么事情,明天我再休息一下,后天我带着你去吧!”

“好!”樱桃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哎呀,我差点忘了,大小姐,咱们这几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哦?”

樱桃道:“今天皇后娘娘的懿旨下到了各个府里,邀请各位闺秀月底去宫里赴宴!咱们府里也是下了帖子的!懿旨到的时候,大小姐昏睡不醒,是笙儿小姐去接的呢!”

宫宴?

“好端端的办什么宫宴啊?可说了什么由头?”

樱桃道:“听说是为了迎接楚国的唐世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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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即将到访的唐世子

楚国?唐世子?对了!白无杳想起来了,之前父亲暗中透露过唐青梵会来晋国,自己怎么把这桩事情都给忘记了?

白无杳记得,唐青梵是在六月初九来的晋国,六月十四遇的刺。今世唐青梵来访的日子已经提前,那么遇刺的时间会不会有所改动呢?

白无杳道:“唐世子来晋国,虽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最近怎么会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樱桃笑道:“当然有好多事情了!要给咱们大小姐量衣裳,做首饰!不早一点下单子,过两日京里的铺子都满约了,再定就来不及了!”

“这可奇了!往年来晋国的外使也不少,前年陈国的六王爷来访,怎么也没见京中的女孩子这么激动?”白无杳好笑道,“不过是一场宫宴,用不着那么麻烦,去年入夏不是还做了好几套宫装么?我都没穿过,随便找一套出来穿穿也就罢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樱桃提起这件事,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陈国的六王爷都已经年纪一大把了!哪里像唐世子啊!大小姐,我以前就听说过,这位唐世子今年才十六岁,长得俊美无双,宛如仙人下凡!楚国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对唐世子芳心暗许呢!”

仙人下凡?白无杳听到这个描述,莫名又想起了楚言。虽然前世今生,白无杳不知听多少人对着唐青梵赞不绝口,然而她一向只信自己的眼睛!楚言那只一眼便惊为天人的模样,她实在难以忘怀。

正因如此,白无杳对唐青梵的即将到来并不上心,这会儿听着也是一再含笑敷衍。

樱桃却打开了话匣子:“唐世子是楚皇嫡出,虽然给了唐家,但对这个儿子依然是好的不得了!再加上唐世子又备受唐家的喜爱,文武全才不说,还自己经商,厉害的不得了!

而且,唐世子至今还没定下亲事呢!此次一来晋国,皇后娘娘就下了各家闺秀的帖子,不是明摆着有机会么!若是唐世子看中了咱们家大小姐,大小姐也不用待在侯府受气了!”

“诶!”白无杳打断道,“怎么又和我扯上关系了?宫宴未必是让唐世子相看的意思,还是不要乱猜的好!若真有这个意思,我更要躲得远远地!他身份贵重,与他接近必然有不少的麻烦!能避则避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樱桃道,“莫说是我,就是秦嬷嬷也是一样想的!咱们姑娘过了九月就十三岁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十三十四也该定亲了,更何况是我们定国候府的嫡姑娘呢!前几年,夫人走了,老夫人舍不得大小姐,说要多留两年,侯爷答应了。谁知现在,侯爷连一点要给您定亲的想法都没有!

侯爷不急,我和秦嬷嬷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终身大事,需要谨慎些好!这回宫宴也不仅仅是奔着唐世子去的,那些王孙公子也会来!以后咱们大小姐左不过是在这些人中挑选,他们的容貌品性,我们也得心里有个底吧!”

191 当心

“瞧你,怎么跟秦嬷嬷一样,成日里担心我嫁不出去似得!”白无杳戏谑的一笑。

“哪有!”樱桃道,“大小姐怎么会嫁不出呢!只是奴婢觉得,咱们大小姐这幅品性,值得最好的来配!咱们自然得把眼光放亮些,提前瞧着吧!”

“哎……哪就那么急了。”白无杳敷衍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应付一个世子,他来选妃也好,不是也罢,都与我没什么关系!你们也别太热络了,费心费力!”

樱桃道:“是,奴婢明白!”

“行了,宫宴的事有你和秦嬷嬷安排就好了!”白无杳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后日我还是要去流芳居见见楚言,这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你私下吩咐就好了。”

“是!”樱桃转念一想,狡黠一笑,“也不知这个楚公子到底是怎么来历,能让我们家小姐如此重视……唔,这次宫宴若是能见到楚公子,我定然帮大小姐好好问问他的家世底细!”

“胡闹!”白无杳佯怒道,“越发嘴贫了!”

樱桃趣道:“楚公子的确儒雅风华,唐世子又被传作惊为天人,也不知道这两人相比,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白无杳微微勾起唇角:“我发现你一说到唐世子就停不下来了,莫非……你对这素未谋面的唐世子起了爱慕之心?呀,这可怎么办?我好为李冉抱不平呢!”

樱桃听到白无杳提及未婚夫的名字,顿时羞赧不已:“大……大小姐又取笑奴婢!”

“哦?”白无杳明知故问,“我哪里取笑了?”

樱桃脸上一片红霞:“大小姐,奴婢……奴婢……”

见她这幅模样,白无杳也不再逗她了,白无杳想起李冉的事情,对着樱桃道:“我最近比较忙,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上次秦嬷嬷救下李冉的时候,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给了他一点银子叫他养伤。现在想必他还在玲珑阁附近一边赚钱,一边打探你的下落。

等我们后天见过楚言后,我带你去那附近见见他。虽然秦嬷嬷说他是个好的,但秦嬷嬷不过与他见过一面,那时候又是李冉被玲珑阁指责偷了布料!他若是故意扮作老实蒙蔽了秦嬷嬷也不是不可能!”

白无杳看了樱桃一眼,语重心长道:“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疏远他,而是要你清醒一些,不要一昧的扑了上去!你和他有婚约,势必要好好看个清楚!他当年能拿银子来赎你,看起来是不错……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人也是会变的!

我一直很奇怪,难道他家里没有人了么?我听秦嬷嬷说,乡下一年四季都是忙得不得了,他既然是家里长子,为什么他可以放下家里的农活,千里迢迢上京来呢?不是我多心,那些想要借着妻子力量向上爬的人,我见过不少……也实在担心你吃亏啊!”

樱桃仔细的听完,也明白白无杳都是为了她好,咬咬唇道:“樱桃懂了,多谢大小姐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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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纪楠归来

“好了,说了这么久,我也乏了,扶我去休息吧!”

樱桃上前,搀着白无杳起身,服侍她休息去了。

一夜无梦,白无杳睡得极好。

第二日,樱桃才将服侍完白无杳洗漱,如琴便来报:纪楠回来了!

白无杳道:“纪先生回来了?让纪先生先去前厅坐坐,我稍后就来。”

樱桃问道:“大小姐预备换哪套衣裳呢?”

白无杳理了理发髻:“今天不出门,找一套家常的衣裳就好!”

“好!”樱桃取来一件青色的裙子,“这件怎么样?配上大小姐的碧玉簪子再合适不过了!”

“恩!那就这件吧!”

收拾完毕后,樱桃与白无杳一起到了前厅。

纪楠已经喝了一会儿茶,见白无杳出来,他站起身来拱手道:“大小姐!”

“纪先生别来无恙!”白无杳道,“怎么这么早就来我这里了?林府的事情忙完了么?”

纪楠儒雅的点点头:“林老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昨天三小姐派人来林府,说大小姐病了,希望我早点回来。不过林老夫人那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实在推拖不得!故而我回定国候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实在不宜惊扰大小姐,便今日一大早来看看大小姐的情况!”

“笙儿让你回来的?”白无杳惊讶道,“这孩子太过担心我了,哪里有那么严重呢!我已经好多了,倒让纪先生白跑一趟了!”

“怎么会呢”纪楠忙道,“能亲眼看见大小姐安康,我也就放心了!其实,胡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首,他的医术远远比纪某要高明的多,有胡太医在,三小姐大可以放心的!”

白无杳揉了揉额头,今日身体还有些发凉,她低低咳了一声:“对了,我听樱桃说,笙儿似乎跟着纪先生学了不少东西?前儿胡太医要替我扎针时,笙儿还出来阻拦,说的头头是道的……”

“让大小姐见笑了!”纪楠道,“笙儿小姐似乎很喜欢医术,之前我替笙儿小姐诊治时,因需要用到针灸,纪某担心笙儿小姐怕疼,便讲了一些针灸方面的趣事说给笙儿小姐听。后来我在钻研蛮荒抄时,笙儿小姐也常常来找我,问些医术上的事情,纪某也都详细解答了,没想到笙儿小姐竟都记住了!”

白无杳抬头,看着纪楠道:“笙儿经常去找纪先生么?”

纪楠一顿,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些让人误会,急忙解释道:“大小姐放心,三小姐每次来,身边都跟有嬷嬷丫鬟,纪某也从未与三小姐单独处于一室,绝不会坏了三小姐的闺誉!”

白无杳听见他急的将“笙儿小姐”都改口成了“三小姐”,不免微微一笑:“纪先生不必紧张,笙儿今年才八岁,哪里会有人这样传话呢?况且纪先生行事光明磊落,旁的人可找不到缺点说闲话的!我只是担心笙儿顽皮,怕是会影响纪先生读书呢!”

纪楠轻轻松了口气,他摆摆手:“只要大小姐不误会就好……其实,笙儿小姐并没有影响到纪某,相反,笙儿小姐十分聪慧,对医术方面又天资聪颖!有笙儿小姐给纪某做榜样,纪某更得认真学习才是!”

听到这里,白无杳内心微微一动。

笙儿疾病缠身,此事折磨了她多年,虽然笙儿说纪楠找出法子来根治她,可未必以后不会出现其他的岔子。若是笙儿能够懂点医术,遇到危难之时,至少可以自保!

白无杳一向心疼自己最小的妹妹,现在这样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自然不会错过。

想到这里,白无杳开口,小心翼翼地求证道:“纪先生,之前我听笙儿说,纪先生找出了能根治她心悸之症的法子,是不是?”

纪楠一愣,回道:“这……我从未如此说过,是不是笙儿小姐误会了些什么?”

白无杳的心沉了下去。

纪楠见白无杳眉头蹙起,劝慰道:“不瞒大小姐,心悸之症实难医治,大部分时候,心悸之症会伴随着患者终生。但若保持心态的平稳祥和,此症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发作!笙儿小姐问我时,我告知她并非无药可救,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平气和。许是笙儿小姐理解错了……”

白无杳闭了闭眼,原以为笙儿的病终于能让她松口气,却不想空欢喜一场。她脸色有些白,白无杳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事的,是笙儿误会了……误会了也好,让她开心开心也不错!”

说完,她又掩着面,低低咳了几声。这几声声音虽弱,却让纪楠听着难受,他在心里暗责自己没用,口中劝道:“”大小姐也别灰心,最近我研读蛮荒抄,所获匪浅。或许等我看完以后,确实能找到根治的方法也说不一定呢!”

白无杳哪里听不出来,这是纪楠劝慰的话语,她微微一笑,接受了纪楠的好意。

“如此自然最好,若实在做不到,纪先生也不必勉强。我心里清楚,笙儿的病实在棘手……”白无杳道,“其实,我问这件事,并不是要催促先生,而是我心里有一个想法!”

“大小姐请讲!”

白无杳缓缓开口道:“纪先生知道,我只有笙儿这一个嫡亲的妹妹,她年纪小又体弱多病,我虽安排了人贴身伺候着,但心底始终放心不下。笙儿的病,且莫说能不能治好……就算治好了,她性子天真,我总担心她日后被人所害。所以,我想请纪先生教笙儿医术!”

“教笙儿小姐医术?”纪楠吃惊道,“学医可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啊!大小姐……”

白无杳果断的点点头:“我心里明白的!这件事,我会去问问笙儿的意见,若是她也同意,不知道纪先生可否教她医术?”

“当然愿意!”纪楠道:“笙儿小姐肯学,我定当毫无保留!不过,希望大小姐与笙儿小姐说清楚,学医之路漫长艰辛,并不容易!”

并不容易么……可是,白无杳觉得,这样的安排笙儿并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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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决定

“好!我会与她说清楚的!”白无杳道,“以后,就有劳纪先生了!”

“纪某必定倾囊相授!”纪楠见白无杳脸色不太好,站起身来:“既然大小姐无恙,我也不在这里打扰大小姐休息了!纪某先下去了!”

”恩!”白无杳吩咐道,“樱桃,去送送纪先生!”

樱桃听从吩咐,送了纪楠出去。回来后,一进房间,便看见白无杳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首饰。

樱桃道:“大小姐,我已经送纪先生出去了。”

白无杳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樱桃摸了摸案前的茶壶,触手有些冰凉。她一边重新倒进热水,一边道:“大小姐,您真的决定让笙儿小姐去学医了么?”

白无杳捏着一只碧玉簪子,眼里深沉似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小姐……”樱桃轻声提醒道。

“我听到了的,我只是在思考……”白无杳道,“樱桃,我自己也在想,就这么让笙儿去学医术到底好不好?你知道的,笙儿最听话了,我若开口问她的意见,笙儿定然明白是我想让她学,她肯定会答应的!

纪楠说学医辛苦,其实笙儿并不会怕。这些年来,笙儿的病虽然一直折磨着她,可是每每发病之时,她总是隐忍……心悸之症十分痛苦,她为了不让我担心,明明眼泪都包在眼里,然而始终笑着说不疼……

笙儿的性子去学医,我相信就算再苦,她也能坚持下来。更何况她自己对此也有兴趣,想来应该是个好的安排……”

“奴婢明白,大小姐是为了笙儿小姐好呢!”

“是啊……是为了她好……”

白无杳口里虽然肯定的说着,心里却幽幽叹了口气。

白无杳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越发的爱将弟妹的事情完全掌控在手里!

因为能预知到未来,她能带着弟妹跳过现有的灾难。不过事情的改变也影响着未来的走动,一旦遇上一些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白无杳竟然会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现象很是不好!例如谢家的事情,当她知道谢家的意图,知道那伙匪人可能是朝着她来以后,她内心有点慌。

白无杳暗暗告知自己,未来不可能一成不变,就目前而言,已有很多事情偏离轨道,自己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笙儿能喜欢医术,这很好!让她好好去学就是了!毕竟自己不能守着笙儿一辈子,笙儿她去了医术,不求救世济人,但求保命安身。

只是……

她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啊!为了这一双弟妹,白无杳似乎有操不完的心。

樱桃俯身端来一杯温水,她一双手温柔的搭在白无杳的肩膀上:“大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惦记着三少爷和三小姐,恨不得将他们未来的路子全部安排完了!但……路都是自己走的,大小姐可以指个方向,却不能决定他们走不走,怎么走!

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奴婢被卖走的时候,奴婢也在想,自己的弟妹以后无人照拂该怎么办?要是奴婢那个没良心的爹……又将弟妹卖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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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樱桃的话

“人牙子来带走我时,我以为爹是将我们几个全部给卖了,便叫弟妹躲在草垛里别出来,自己去应对他们。后来,即便知道是只带走奴婢一人,奴婢心里对弟妹依旧是放心不下,当时好想替弟妹安排好一切!”樱桃哽咽道,“可是,莫说奴婢安排不了,就算真的安排了,谁知道未来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奴婢知道,大小姐的心情和那时的奴婢一模一样,想替三少爷三小姐安排妥当,又好担心他们不按照自己安排的路子走……更担心自己安排的路是否有岔子。”

白无杳听得入神。

樱桃轻轻拍了拍白无杳的肩膀:“哪有那样精打细算的路呢?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呢?人的际遇是不会按照自己定的路线来走的。大小姐为这个伤神,实在不应该啊!咱们现在让笙儿小姐去学习医术,虽然不晓得笙儿小姐以后能不能学出来,医术又能帮她几分……至少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是大有裨益的!大小姐快别烦心了,您身子才好,不要费这样多的心思!”

这番话说到了白无杳的心里,她茅塞顿开道:“是啊!我怎么就钻了这个牛角尖了……既定的事情都有很大可能会变,我如何能控制未来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樱桃微微一笑:“大小姐病着呢!待病好全了,也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完,她又道:“对了,大小姐,昨日秦嬷嬷就拿小墨的户籍官府备了案,文书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卖身契是小墨自己写的,她识字的!”

樱桃折身,从一个小木盒里取过一张纸来:“小姐看看呢?”

白无杳接过,这是小墨自己写的卖身契,字迹清秀,内容也是极其工整,她将官府备案的文书拿来与卖身契一一对比了,确定没有问题,才道:“恩,都收起来吧!”

“看来小墨倒是真的愿意卖入定国候府了!奴婢还担心这个卖身契有问题呢!”樱桃松了口气,“今日我派小墨去看守潇湘阁的大门了。您还别说,小墨往那儿一站,威风凛凛的样子倒挺唬人的!她的一双眼睛扫过,小丫头们连走都要走的快些。”

白无杳含笑道:“看来倒是选对人了!也罢,先让她守着大门吧,观察几日,若没什么变动就调到身边来。”

“恩!奴婢明白!”樱桃转念一想,“那,明日去楚公子那里,咱们要不要带上小墨呢?毕竟之前才出了二小姐遇袭的事情,奴婢担心这一路再有埋伏可就麻烦了!”

白无杳沉吟道:“埋伏倒未必,那些匪人失了手,应该猜得到咱们定国候府加强了戒备,短时间之内肯定不敢卷土重来。不过带着小墨也好,咱们也可以多放一份心。”

两人说完话,樱桃便下去安排其他的事宜。白无杳刚刚好,秦嬷嬷不愿几个小的来打扰她休息,便吩咐了各自的嬷嬷丫鬟将少爷小姐伺候好,不许来潇湘阁。

这一日白无杳过得极其无聊,直到黄昏也没什么事情做。父亲派了丁管家来问候,自己始终没有露面。

丁管家的话一向说的圆滑稳妥,让人听了舒服。可惜,白无杳心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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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见楚言

五月二十四,天气微凉。清晨的风微微拂拂,吹在人的身上极其惬意。白无杳起了个大早,吩咐了秦嬷嬷在潇湘阁守着后,只带了小墨和樱桃两人出去。

白无杳以去玲珑阁定衣裳为由,早早的带了两人出发。

菡萏院的白明珠听说了白无杳要去量衣裳定首饰,心急的不得了,连忙派人告诉白无杳等等自己!毕竟,陈姨娘虽然宠她,却也不会拿多余的钱给她定首饰。

在谢府的时候,林弯弯告诉过白明珠,月底的宫宴是为了迎接唐世子!那样高贵的人物若是能看上自己,岂非一辈子都不愁了?谁知道陈姨娘偏说上个月才打了首饰!上个月的首饰这个月有好多姑娘都会带的啊!她明明听丁嬷嬷讲玲珑阁进了好大一批新料子和头面款式,她娘摆明是舍不得那个钱罢了!

陈姨娘不愿意,白明珠就要自想办法。白无杳出去定衣裳,她一定要跟着去。一块儿去了,白无杳总不可能只给自己买,不给她买吧!

再加上她之前受了惊,白无杳为了赔礼道歉,除却衣裳,总要为她订一套首饰赔罪吧!白无杳身上是有银子的,即便不能付现款,在玲珑阁签单子也是签她白无杳的名字,和自己没有关系!白明珠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谁知派出去的人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告知白明珠他们去晚了一步,眼瞅着大小姐的马车先走了。白明珠听完,在菡萏院发了好一大通的火。

此刻,白无杳的马车上,小墨乐不可支道:“哈哈哈!幸好我眼尖,看着那人像是二小姐身边的人,猜到二小姐要赖着大小姐一块儿去玲珑阁,连忙喊大家上车。要不然啊,等那人通报了,咱们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白无杳微微一笑,以示默认。

樱桃拿着帕子捂着嘴道:“往回每次有好事,二小姐总是来蹭咱们大小姐的,平日里却连话都不说一句!看看这回大小姐病了,二小姐可是连门都没有踏进过一步呢!要不是小墨提前看到了,只怕今日又走不掉!我可是头一回见二小姐吃瘪呢!”

两人对视一笑,眼里皆是开心。

白无杳撩开车帘。

马车从惠人街走过,两旁的商铺才开门,来客不多,尚还冷清的很。一路行驶过来,只听得马蹄哒哒的响声,清脆悦耳。

楚言的住所在京郊的流芳居,那里靠近京城的洱湖。在湖光山色中建了一处宅子,听说风景秀丽的不得了!洱湖水质很好,那一带又长了不少珍惜的草药,故此附近都被宫里头派的人保护着,不许寻常人踏进一步。

能在这里有一所宅子,实在非同凡响!以前白无杳只知道流芳居风景如画,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住在那里。年年宫里避暑,也从未见有人来过这里,不想竟然是楚言的居住地?

晋国横空出现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人,让人摸不清底细,楚言的身份实在让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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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流芳居

马车到达流芳居时,太阳刚刚冒出了个头。毕竟还要去玲珑阁一趟,白无杳得抓紧时间。不过太早到访终究失礼,故而昨天樱桃就提前来递了拜帖,告知了今日的到访时间。

马车缓缓的停下,小墨第一个飒爽地跳了下去。樱桃下了车,扶着白无杳下来。

小墨玩味的看了一圈四周,悄声道:“这个地方还真是好啊!依山傍水的,多漂亮啊!”

白无杳正要回话,远处守门的老者忙慌慌的跑了过来:“请问,您可是定国候府的白小姐?”

樱桃道:“是啊!昨儿就是我来递的拜帖!”

老者道:“咱们公子等白姑娘好久了!还请白姑娘随我入内!”他转过头,对着门前的一个小孩道:“权儿,还不过来!快去带着白姑娘的马车去洱湖旁吃草!”

白无杳一惊:“那怎么行呢?我听说洱湖旁种了不少名贵的草药!马儿粗苯,要是啃坏了可如何是好?”

老者道:“那有什么!不过是些草药罢了,能被白姑娘的马儿吃,也是它们的福分了。否则白白长在哪里,还没有花卉好看呢!这都是公子的吩咐,白姑娘无须多虑。权儿,还不赶紧过来!”

小墨俏皮一笑:“看来,楚公子对咱们姑娘还真是上心呢!既然是楚公子的安排,姑娘受了也就是了!左右是他们的草药,咱们马儿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呢!”

老者听小墨这样说,转头看了她一眼。看清来人后,他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笑道:“是这个理!白姑娘且随老朽进去吧!”

“好!”白无杳礼貌一笑,“劳烦老人家了!”

老者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老朽姓楚,是流芳居的管事!姑娘随老朽来吧!”

“多谢楚管事!”

说完,由楚管事带首,四人同行走了进去。

流芳居依山傍水,四周草木青青,看着生机勃勃。远山朦胧,近处的楼台亭阁伴着山色,显得古老而沧桑。静的景与动的草木融在一体,略有些苍凉的建筑和开的热闹的花卉对比强烈,却被湖水腾起的雾,完美的交织在一起。

走了不久,视野猛然拓宽,竟是走到了洱湖!

湖面上微光粼粼,早上天气凉,湖水上泛起层层的水雾,将两旁的莲叶红花都笼罩的雾蒙蒙的。

如梦如幻,仿若仙境一般。

水边有一条笔直的栈道直通水榭,两层楼高的水榭上,有一蓝色的身影若影若现。

走到栈道口,楚管事停了下来,恭敬道:“白姑娘,我们家公子就在水榭上!白姑娘上去吧!”又看向樱桃和小墨道,“这两位姑娘请随老朽一起在这里等待!”

“什么?”樱桃问道,“要让我家小姐一个人上去?”

白无杳道:“没事!樱桃,你和小墨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与楚公子有要事谈!”

“可是大小姐……”樱桃还想说些什么,但她见白无杳面色如常,还是闭上了嘴巴,低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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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蓝衣公子

白无杳徐徐上了水榭,台阶上的雾气沾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知。

此水榭不同于谢府的清凉台,二楼并没有以扇窗遮之,而是如亭子一样建成镂空的栏杆,中间仅有一张石桌,几张凳子,既宽敞又大度的展现在外人面前,实在不怕里面的人会有什么小动作。

白无杳不让两人跟来,一是相信楚言不会害自己,二来这水榭如此公开,也不怕有人会说闲话。

在外头走来时,白无杳看四周还有些雾气腾腾的,待靠近了,两旁的景色越发的清晰下来。

走上水榭,那蓝衣公子转过身来,倾城一笑:“白小姐到了!请坐!”

时隔几日,再见楚言,听到他客气的一句话,白无杳竟然从心里浮出一股暖意。

“楚公子,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挺好。”楚言含笑,反问了一句:“可曾用过了早饭?”

“啊?”白无杳一愣,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楚言将桌上的几个食盒一个个打开,解释道:“樱桃递来拜帖,说你今日会来的早一些。我猜想你大概还有其他的要紧事情需要做,那么早出门,你定然没有吃早饭,或者只是囫囵吃了点!所以,我替你备下了不少早点!”

什么?楚言竟特意给她备了早饭?

楚言将一盘盘精致的糕点端了出来,慢条斯理的介绍道:“这是绿豆糕,一口酥,芙蓉卷,紫苏酱菜,梅花汤,还有这个……”他从一个大食盒里端出一大个瓷碗,“这是我特意叫厨娘做的小米粥,早上喝这个最是养胃了!”

楚言道:“我也不知你爱不爱吃,就多备了些!不晓得合不合你口味!”

白无杳呆住了:“这……楚公子还特意……”

楚言微微一笑:“上次与白姑娘相识,楚某见姑娘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便知道姑娘身体底子不太好!若是因为来见我而耽误了吃早饭,可就是楚某的过失了!这些都是厨娘刚刚做好的,水榭风大,我担心它凉了,一直用内力煨着,现在还是温的。快坐下来尝尝!”

“用内力……煨……煨粥?”

内功拿来热菜热饭?这可真的是她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还记得初次相见,楚言踏水而出,衣角上都没沾染半点水渍,明显功夫高深,也不知练了多久,居然拿来煨粥?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楚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应答道:“学武之人,就该学以致用,否则空有一番本事,只用来厮杀那多无趣!”

似乎……很有道理。

楚言语气轻稔,与白无杳对话不像是只见过两次面,反而倒像是老友久别重逢!毫无刻意之感!

白无杳本想推辞,正要开口,刚好对上楚言一双明亮的眼。他温柔道:“你想先尝尝哪一个?”

看到这样的楚言,不知为何,白无杳突然觉得,自己若再推迟,反而是浪费了他的一片好意。

“好!”白无杳不自觉的坐了下来,待坐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这么顺其自然?她羞赧的咳了一声,缓释自己的尴尬道,“没想到今日还能在楚公子府上品尝到一顿美食。”

楚言伸手替她舀了一碗小米粥,招呼道:“先尝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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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细心

楚言修长的手衬着白净的碗,看起来如玉一般,十分养眼。

白无杳含笑接过,轻轻品尝了一口,小米粥不烫亦不凉,温度刚刚好。粥熬的稠稠的,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她惊喜道:“味道很是不错呢!”

楚言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他动手给白无杳夹了一小块芙蓉卷,含笑道:“我让楚管家只迎你一个人上来,就是担心你的丫鬟们看得见吃不着,心里痒得很!”

一句话,风趣地解释了自己没有恶意,不过单纯想请白无杳上来吃顿早饭罢了。

白无杳笑道:“楚公子有心了!”

听到称呼,楚言皱了皱眉:“咱们一直用楚公子白姑娘这样的称呼,实在别扭。你今天会亲自来,我想是你猜到了那日的用意!既然如此,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很多!若不嫌唐突,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我叫你一声……无杳,可好?”

自己的名字被他轻声念出,白无杳有一瞬间的怔神。片刻后,她轻轻点点头:“名字本来就是用来称呼的!客随主便,楚公子以后……嗯……楚言,你以后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她适当的改口,显然已经认同。楚言心中一喜,又给白无杳夹了一块紫苏酱菜,白无杳红着一张脸,低低埋头喝粥。

楚言发现白无杳很容易害羞,担心自己一直夹菜的举动,会让白无杳觉得不适,便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小米粥,慢慢喝着。期间偶尔说上两句趣事,尽量让白无杳感觉轻松。

两人的动作都是慢条斯理的,一举一动,惬意的像是画中怡然自得的隐士。

薄雾中,水榭上,一蓝一青两道身影相伴而坐。偶尔有一两声低低的笑声荡漾着湖水传开,听起来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喝了一碗粥,又尝了几块点心,白无杳的小腹暖暖的。湖边的风吹来,她也只觉得凉快,丝毫不觉得有半分的冷意!原本来问谢府的事情,她心里多少有些紧张,现在却是完全的放松了。

用完饭后,楚言凌空打了一个响指。白无杳看到,从远处走来几个捧着东西的小厮。

似是考虑着白无杳在上面,小厮走到水榭口,便将东西给了樱桃和小墨,叫她们拿了上来。

楚言道:“都是下人,我知道你不爱见生人,担心唐突了你,还是让你的丫鬟来服侍你吧!”

他这样细心,让白无杳很是安心。樱桃和水墨一人捧了一个木拖盘,上面放着两个茶杯,一个漱口小盅。

白无杳接过香茶涑了涑口,楚言又为她倒了一杯水:“饭后吃茶有伤脾胃,先喝点温水吧!”

白无杳笑道:“看来楚公子对养身之道很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家里的几个老爷子身体差脾气大,我闲着无聊给他们求了些名医拟些方子!这些东西,也是大夫们交代的,听得多了,就都记下来了!”

“楚公子还真是细心!”

楚言听到白无杳的夸赞,眉里眼里都是笑意:“用过早饭,咱们去湖边走走吧!我知道你想问谢府的事情,咱们边走边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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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散步

湖畔,绿草铺开,织成一条柔软的毯子,各色的小花点缀在其中。几株垂柳长在水边,长长的枝叶飘在水里,看得人很是舒坦。

两人迎着晨风,并肩而行。一路而来,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走了一会儿,楚言缓缓开口:“无杳,那张纸上的内容,可看懂了?”

“恩!谢家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白无杳柔柔一笑,反问道,“你怎么能想出那样的法子?如果不是我偶然想起王臣非的往事,无论如何,我都发现不了白纸的秘密的!”

楚言勾起唇角:“王臣非并不出名,但是知道王臣非的人一定会知道这件事。故而我一再提及他,你不可能猜不出来!”

楚言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吧?白无杳不知道,就算自己真猜不出来,她身边还有小墨呢!不过,楚言可不敢说与她听。

白无杳淡淡一笑:“楚言,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楚言道:“好,必定知无不言!”

白无杳开口:“第一,你如何会知道……我能从谢家密道出来?不要说你是无意在那里碰见我,从后面的种种迹象来看,你明明就是特意在那里等我!”

楚言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错,我的确是特意在那里等着你的!我来谢府的时候,听说你去了闲雨亭休息,我知道那里有暗道,便想着引你出来一见!即便你没有发现谢府的暗道,我也会派人让你发现的!从暗道出来就是棋林,那里一向不对外开放,来往的仆人也很少,是个绝密的谈话地点。”

“原来如此!”白无杳好奇道,“据我所知,谢府前年失火,烧了大半,直到去年才大修完毕,里面的布局设施旁的人都不清楚。这回似乎也是谢府第一次公开设宴,你怎么会对谢府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

楚言状似无奈的一笑:“那没办法!我刚来这里,就有人将大把的谢府资料往我手里塞,我不想知道也很困难!”

将谢府资料给他?白无杳困惑了,楚言身份定然不凡,初来这里,有人想讨好他也很正常。可是,能将谢府的底细查的如此清楚,那人必然大有来历!这样的人还需要讨好楚言么?

另外,白无杳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提问道:“你是刚刚来京城么?”

楚言对着她点点头,神秘道:“不错,的确是刚刚来……京城!”他将“京城”二字拖得极长,像是刻意强调。

白无杳不明白他特意说这点是何意,也没有深究,又问道:“既然是初来京城,想必楚言你和谢府也没有什么仇怨,为什么你一进京,旁的人会给你谢府的资料呢?”

白无杳的话一问出口,楚言猛然一顿,停了下来。

白无杳见此,不免开口道:“啊……抱歉,我似乎问得有些太多了!这是你的事情啊……我……”

“不!不是你问的太多了……”楚言看着她,“我是担心吓着你!”

“吓着我?”

“是!”楚言正色,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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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震惊

此言一出,白无杳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楚言的话仿若一颗炮竹,在她的脑海中猛然炸开,将她惊讶到回不过神来。

“为了……为了……我?”白无杳不敢置信。

楚言看着她,认真问道:“其实,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要告知谢家的事情与你听?换言之,我为什么要帮你?”

白无杳木讷的点点头。

楚言平静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初次离家,想要好好欣赏欣赏四周的风景,到了江南便走水路到京城。谁知道途中船只出了些问题,幸得安老夫人相助,才不至于在水中无助!如此,我搭乘安老夫人的顺风船到了京城。一路上,与安老夫人十分洽谈,也总听起她提及自己的外孙女,眉里眼里都是担心。”

“楚言……竟是和外祖母一起来的?”白无杳反应过来,“那……我去迎接外祖母的那天……”

楚言接下话:“我就在船舱里!不过,你们亲人相聚,我出去大煞风景。安老夫人见了你,大概兴奋地忘记了船里还有我,直接带着你们走了。我出来时,你们已经上了马车。”

白无杳想到当时热闹的场景,只留楚言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心头便有些不好意思,她抱歉道:“当时……我实在不知道……”

楚言道:“没什么的!安老夫人与我方便,我总想着要回报一二。谁知道刚刚下船,我便听见了四周的伙夫在讨论你撞棺的事情。他们口中的你和我亲自看见的并不一样,我有些好奇,便让人去查探所有事情。结果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竟然,还去调查过她的事情?白无杳听到这里,内心不知作何感受。

楚言缓缓开口:“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你一样,在这个年纪竟能如此隐忍!心里对你更是好奇不已。后来,谢府广发帖子,先送到了安府,又给了你。不知他们怎么打听到我的住所,还给我呈上了一份。

谢家是出了名的规矩严苛,即便有心为了安家,谢老夫人也不会破例邀请你。若说其中没有诈,我是不信的!故而,我吩咐人去查一下谢府的事情。有人知道我想查谢家,便乖乖把谢家的资料全部捧了上来,让我看了个明白。

看完以后,我觉得谢府的水实在太深,这点十分有必要提醒你!但我若直接赴宴,可能会引起其他风波。所以,我推了谢府的帖子,偷偷到棋林等你。我不想你落入谢府的圈套里,做这些……也算是还安老夫人一个人情吧!”

原来是这样的为了她!白无杳悄悄松了口气,她方才还以为……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白无杳脸上飞起一朵可疑的红云。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楚言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意。

楚言心道:小狐狸实在太容易害羞了,还得多逗一逗才行。

半晌,白无杳才抬起头道:“多谢!”

楚言颔首:“谢家会花心思对付你,实在匪夷所思,细细想来也有迹可循。接下来,我想跟你好好说一下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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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处境

“恩!”白无杳道,“你说!”

楚言开口分析道:“谢家虽说是世儒大家,却不像安家那般超然洒脱。子孙既然有人进了官场,有着利益的驱使和权势的熏陶,谢家就决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干净。

就现在而言,谢家有两子在朝中为官,一个是刑部侍郎,一个是锦州的父母官。除去这两位,谢家还有一位珍妃,在后宫也是颇得恩宠。谢家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而谢明,作为谢老太太的幺子,没有入朝为官反而做起了生意……这在他们这种家族来说,完全是一个败笔。可是,谢家没有一个人说谢明的不是!甚至,在商场打摸滚爬的谢明,竟然让人找不出一点缺点和不是!”

是啊!若不是前世谢府倒台,谢明的事情暴露了出来,再加上他后头又连续做错了好几桩事,只怕人人都会以为,谢明是表面上看上的那副君子模样。

楚言道:“一个世家让人欣赏赞誉,这很正常!可若一个世家里的所有人,都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误,这就很可怕了!我仔细一想,谢家现在有人在官道,有人经商道,两边的事情都做的顺风顺水,根据这点,你有没有想到一个词?”

“官商勾结?”白无杳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错!”楚言很满意她的反应,“无杳,你果然聪明!”

白无杳被他夸得脸红,转移话题道:“谢家,真的官商勾结么?”

楚言转过头,看向远方,目光深远:“金州离京城较远,谢家二爷在那边做父母官,连任两届未曾回京。我记得晋国的官员是每三年一换,成绩出众的会往京城里调。谢家的势力,从一开始就安排谢二爷留在京中,也不是不可!然而他却去了偏远的金州。

更让人奇怪的是,每每快要回京述职时,金州老是出些乱子,非留谢二爷亲自守着不可。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人为的痕迹,可是次数多了,总有人会在意!给我谢家资料的那人便是无意在金州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顺藤摸瓜,由此发现了惊天的秘密!”

楚言顿了顿:“金州出产煤矿,谢二爷暗地里以其他身份,强买强卖了三处煤矿!煤矿的利润,无论在何处都是惊人!他那三处煤矿,每年的明收益,都在两百万两银子以上!”

“两百万?”白无杳吃惊道,“等等……你说……明收益,难不成还有内情?”

“是!”楚言不知想起什么,讽刺一笑道,“谢府用人一惯的知根知底,进去挖煤的工人价格给的高,可直接签了死契!一旦进去,再来出来可就麻烦了。由于这点,好多有家庭的人不愿丈夫前去。去煤矿上工的,基本都是些鳏寡孤独,实在活不下去了来混一口饭吃。奇怪的是,明明丧失了劳动力,煤矿的监工却照单全收!所以,在金州,很多人都称赞这三个煤矿背后的主人有善心!”

白无杳听完,觉得事有可疑:“不!若是真的有善心,宁肯布粥济人,也不会叫人来做这种极度劳累的工作!而且,他们收留这些老弱病残,煤矿的产量如何能上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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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境况

“你说谢家这三处煤矿,每年的利润都是两百万两,那么这三处煤矿的占地面积一定不小!”白无杳回忆起前世抚远将军府名下的那处煤矿,以此为比对,慢慢算着,“我记得京城边上有一处矿产,那里的煤炭的覆盖范围足有十亩之多,它们的年利润不过三百万两,谢家若是有两百万两……想必,那三处煤矿的面积决不低于六亩!面积这么大,却全是一些失去劳动力的人在工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收益呢?”

白无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楚言见她侃侃而谈,对数据信手拈来,一副诚然在胸的模样,不免赞扬一笑道:“无杳,你似乎对此很是精通?”

白无杳一楞,暗道自己又失神了,怎么可以将这些东西脱口而出呢?她垂下睫,遮住慌乱的一双眼道:“祖父藏书不少,我对这些也颇感兴趣,所以留心了不少!”

楚言见她突然的紧张,开口道:“无杳,你不必对我产生戒心。你天资聪颖,却一直遮掩光芒,很明显是不想有人关注你。你想藏拙,我不揭穿你就是!”

“不过……”楚言缓缓拉长了声音,“在我面前,你实在不需要如此!我若对你有异心,今日也不会诚邀你前来了。谢家方面,兹事体大,既然要跟你讲清楚,我就一丝一毫都不会瞒你!你再对我有戒心,我可真的是亏大了!”

白无杳想想,觉得楚言说的很有道理。在楚言面前,她不过是一个较为聪明的女孩罢了。只要不被人看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她也愿意坦然相待。毕竟,一直藏着掖着,自己也好累啊。

白无杳微微一笑:“如此,我便献丑了!楚言,不瞒你说,我对商道一途很感兴趣,对数据也是非常的敏感。往年定国侯府也是有煤矿得,这方面的收益我不算一无所知!所以,我听到谢家的两百万两明利润后,感觉十分奇怪。它的产量跟不上,利润却如此高,我觉得很是古怪!

另外,谢家一直都以高洁为治家之道,谢二爷会隐匿身份买下煤矿本就奇怪!更何况还是强买强卖!谢家有谢明在做生意,买卖这种事情交给谢明就行了,何需要以权势压人,还要谢二爷自己出手?”

我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或许,煤矿不是他们的目的!之所以要拿下这三座,可能因为它有其他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万万不能以谢家的名义获取的,所以……他们才会捏造一个假的身份,将煤矿强行买下!”

白无杳分析的头头是道,楚言的一双眼看着她,更是说不清的赞赏。

听完她的话,楚言赞同的点点头:“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白无杳看着他,轻启朱唇:“那……那么……你知道它的秘密,是不是?”

“是!谢家之所以要用这种手段来买下煤矿……”楚言给与她了一个肯定回答:“是因为……那三座煤矿下,有一座是金矿!”

“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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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串联起来

金矿?白无杳彻底震惊了:“他们……谢家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晋国所有的金矿,一旦被发掘出来,就需要立刻上报朝廷,由户部接手进行统一的开采!他们私下瞒着金矿,难道不怕……”

说到这里,白无杳的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楚言告知她的这件事情如同一条线,将整件事情穿了起来。

她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谢家要对付自己了!

前世的时候,谢家一直保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叫旁人找不出半点差错。

谢家大爷二爷都在朝中为官,两袖清风,清廉如水。

谢明虽然经商,违背谢家正道,但是待人处事,温和有礼,又富有善心!年年布粥济人,好评如潮。

后来,谢家的经济出了极大的问题,众人这才发现,谢明不知何时,通过经商的手段,将谢家败了个干净。那样大的一个谢家,早就空空如也!

谢家的账面上,一笔笔银子不翼而飞,只见支出不见收益。谢明也在这件事情被挖出后,消失匿迹。

原本这是谢家的私事,可是谢明和户部有所合作,那一回害的户部亏空几十万,数目不小!此事让皇帝不快,要求彻查谢家账目。

有着皇帝的介入,很快的,谢明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情一件件被翻了出来!

在盐城强买盐池,蓄意打死主人。

在码头与人交货,刻意害死买家,私吞了货物。

一桩桩,一件件,完全颠覆了谢明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谢家的银子,户部的亏空,这些钱全部找不到了!

谢明再次出现时,是在大公主的床上!

皇上最爱的大公主前往普济寺拜佛,竟被人迷倒送进了一间小小的僧房。

谢明以这样残酷的手段夺走了大公主的清白,无非是想大公主既然失身与他,皇上再怎样,看着大公主清白已毁,也只能将大公主下嫁与他!那么,有着大公主,他尚且还有条活路。

谁知道……皇上震怒,不顾一切,将谢明处死!

谢明死后,谢家彻底垮了。他的两位兄长被贬,谢府的亏空使得谢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那些银子通通找不回来,皇上也没办法,下令谢家三代不许入朝为官,并将谢府众人驱逐离京,眼不见心不烦。

可以说,前世之事,谢府完全是被谢明拖累。

然而,现在她得知金矿一事后,白无杳却发现,事实完全相反!不是谢明拖累了谢府,而是谢府有意将谢明推了出去!谢明本身只是一个替罪羔羊!

恐怕,谢府早就对皇上有了异心,所以才会私下强买金矿!谢明做的那些事情,无论是买盐地,还是越货杀人,全都需要大量的银钱支撑!旁的不说,谢府的亏空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年年都要查账,谢府的其他人怎么会看不见亏空?

除非……他们根本一早知道亏空!

那么,亏空的银子呢?有谁会愿意将自己家里的银子一笔笔败出去?

很有可能,这些不是亏空,而是财产的转移!谢家在一点一点的转移自己的财产。上一世,谢明伏诛后,谢家看似败落,实际上只是迁离京城,并没有什么具体损失!至于三代不许入朝为官……

若他们,根本是想改朝换代呢?

白无杳明白了!

谢家的银子怕是早就流向了远方,又重新聚集在一起!他们有打算,所以做事一直小心翼翼,还早早的准备好了后手!若东窗事发,就将谢明推出去挡刀子!

他们买金矿,盐地,每年都有巨大的收益!这些年只怕是拿来招兵买马了吧!

白无杳之前还在想,谢家想要自己,或许是想着谢明的事情败露后,皇上会看在定国侯府的二十万大军的份上,放过谢府。

实际上不是!谢家是想把定国候府与他们绑在一起!招兵买马不如现成的兵马,既然有了异心,索性提前布好一切!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抖!

谢家这样的面目,实在让她胆战心惊。若是自己真的和他们上了一条船,岂非日后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无杳的心沉了下去:好一个谢府,好一个谢老太太,既然这样子拉自己下水,她又何必再三忍让?

楚言见她陷入了沉思,一张小脸也是阴晴不定,变来变去。他轻声开口道:“无杳……”

白无杳回过神来,对上楚言关切的脸,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没事……我就是觉得,谢家太大胆了!我也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特意邀请我了!”

楚言看她明白了,也不再慢慢磨,直接点破窗户纸:“那些资料说的已经再清楚不过,谢家是想自立为王了!至于里面说的通敌卖国这点,我倒是还没有看到实质性的证据。不过他们想对你下手,却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谢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是我晓得他们有了这样的心思,便会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是脑海里有让你入府的念头,以后怕是麻烦会很多!我担心你吃亏,所以那天才会特意提醒你。今日邀你来,也是要你认知道,谢家有多么危险!往后……能避则避……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对你用些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么?”白无杳冷冷一笑,“我可能已经见识过了!那天从谢府回来,我临时有事,迟了一步。谁知道走在我前面的二妹妹却遇到了匪人袭击……想必,这也是谢府的杰作吧!”

“不!”对于这点,楚言斩钉截铁道,“不是他们!”

白无杳愣住了:“不是他们?那……”

楚言正色,极其认真道:“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情!无杳,小心大皇子!”

“大皇子?”白无杳彻底懵了,如何又与大皇子扯上了联系?

楚言负手而立,微风吹过,将他的衣角撩起,更显仙人之姿。

他开口:“无杳,给我谢家资料的,就是大皇子!”

“什么?”白无杳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楚言的话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接受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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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解释

楚言道:“谢家的动静虽然小,未必不会有人注意。晋皇早年见就发现了谢明强买盐地之事,不过家族里有败类是再正常不过的。晋皇虽然注意,却没多留心,只吩咐让大皇子看着点。

初初大皇子并不关心,直到谢二爷连任两届不归京,他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金矿的秘密,是他派人扮作老弱,混进了煤场才得知!可以说,现在大皇子手上的证据不少,想要针对谢家太容易了!不过……他却选择隐忍不发,藏到现在!如果不是我的身份让他眼红,他也不会用这样大的秘密来引我上船。”

“你的身份?”白无杳是真的好奇了,楚言到底是晋国的什么人,居然会让大皇子一再讨好?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楚言……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言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似得,他神秘莫测的一笑:“下次见面,我一定告诉你!”

并没有想象中含蓄的拒绝,而是给了她一个期限。白无杳心头一暖,看来,楚言是真的有心跟自己交好。

既然下次就能知道,白无杳便不再纠结此事,转念问道:“大皇子能得知谢府的事情,这不难。他想要隐忍不发,大概是想拿这些作为要挟谢府的证据!我也能想得通!可是……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楚言闻言,一双精致的凤眸微微眯起:“我想,大概是因为……谢家想做的事情,他也想做!谢家想要的人,他也想要!”

果然……白无杳的内心早有此猜测!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不都是为了那二十万大军么?

毕竟,她的年龄一岁岁的长了起来,一旦涉及到婚配,就会有无数人想着定国侯府的权势而眼巴巴的粘上来!

谢府,大皇子,秦远……不都是一个样子的么?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折手段,毁人清誉,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卑鄙!

“我明白了!”明白了此件关节,白无杳重重地点点头,“多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么多,大皇子和谢府,我以后都会重点留意!对了……”

白无杳从怀中取出楚言给自己的那块玉佩,递了上去:“之前你让我拿着它来找你,现在,我可原物奉还了!”

楚言勾勾唇角,轻轻将玉佩推了回去:“既然给了你,我就不打算收回了!”

“啊?”白无杳没反应过来。

楚言见小狐狸一脸不理解,眼里飞快的闪过一瞬狡黠,嘴上却是无比认真道:“无杳,我今日讲了太多事情,你现在心里定然还有好多弄不清楚的,回去后可以慢慢理理思路。或许你想来想去,会觉得我跟他们一样,对你有所图谋。但是,我做人光明磊落,绝不会对你动用什么肮脏的手段!请你信我!”

楚言的话说的很是诚恳,白无杳听完,甚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点了点头。

楚言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道:“这块玉佩作为我给你的信物,以后你可以拿着它,畅通的进出我的任何一处地盘。我想……今日我将谢家的事情与你全盘托出,至少在这点上,我们两目的一致,算是在同一条船上!既然如此,以后对于这件事情,咱们需要见面商讨的时候还有很多!玉佩你收好,它会给你带来不少方便的!”

白无杳听完他的话,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却说不上来,只好暂时收了:“好!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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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叮嘱

她将玉佩妥帖收好,楚言看在眼里皆是笑意,面上却装作极其淡定。

白无杳放好玉佩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啊,我差点忘了!楚言,那幅图,我已经在书房里找到了!”

“真的?”楚言眸子瞬间被点亮。

“恩!原本一来我就要跟你说这个事情。谁知后来讨论谢家,我就把它给忘了……”白无杳道,“我已经将它带了过来,待会儿便叫樱桃拿给楚管事。”

“太好了!”楚言高兴道,“这可真的是意外之喜了!无杳,你不知道,之前我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

白无杳瞧他激动的神情,微微抿了抿唇:“没事,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楚言看着她,眉里眼里皆是化不开的兴奋:“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了!无杳,这份情我会一直记得!若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白无杳本想再说两句客套话,但听到楚言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原本她找这幅画,就是为了让楚言欠她一个人情!然而现在见他如此开心,白无杳竟也隐隐为楚言感觉到高兴。

白无杳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默契的觉得此刻说什么都很虚伪,一切尽在不言中!

似乎彼此都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两人看着看着,突然扬唇一笑,连笑容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半晌,白无杳回味过来,只觉得这样有些傻气,便低低咳了一声,开口道:“恩……谢家的事情,我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

“公子爷!”

两人转过头去,只见远处有一道身影跑了过来。

“公子!”

一袭布衣的楚管事小跑着接近他们。到两人面前后,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楚言开口:“往后白姑娘会常来这里,没有什么不可以当着她面讲的!”

这话让白无杳不自觉的浮起了一抹笑容。不过,她还是识趣,自己侧过身去,表示没有偷听。

楚管事看了两人一眼,走进了一步,虽然没附耳悄声说话,到底压低了声音,回禀道:“爷,大皇子请您往醉梦楼一聚!”

“大皇子?”楚言虽然笑着,目光却逐渐冰冷起来,他淡淡道,“很好,我也正要去见见他呢!”

楚管事极富深意地看了白无杳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楚言道:“还有什么事情么?”

年迈的楚管事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了!公子……老奴先下去了!”

楚管事退下后,白无杳才静静转过身来。

方才楚管事说的话她都听到了,此刻对上楚言一脸坦然的模样,她倒有些不好意思。

楚言道:“等下,我要去见见大皇子。关于他埋伏你的事情,我会好好给他敲个警钟!无杳,你以后不必担心出门会再遇到袭击!”

这话若是旁的人说出来,白无杳必定不信!哪有人可以保证别人的安全呢?可楚言说出口,她却深信不疑,心里更加添了一份安心。

“如此,便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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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交流

“不必客气!”楚言想了想,又道,“我看你身边跟着的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姑娘,倒像是个练家子!她行走时对周遭一直有所警惕,刚才端东西上来也是十分干练,想必功夫很是不错!有她在你身边,还是很安全的!”

他说的,黑衣服……是小墨么?她心道:楚言的功夫很好,他能赞扬小墨,想必小墨的确不错!白无杳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若是小墨能够忠心于她,那自己确实能省不少的心。

楚言放松了神色,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道:“无杳,待会儿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的人送送你?”

白无杳回过神来:“不必,等下我会带着婢女去玲珑阁一趟!那里人多口杂……”

楚言是个聪明人,不用白无杳说完,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天白无杳来见他本就有些赶时间,何况此事比较隐秘,两人都不太想别人知道。若是自己的人送她到玲珑阁,被有心人看到了才是麻烦。

如此,楚言也不勉强,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又道,“无杳,你今日去玲珑阁,是否是为了月底的宫宴做准备?”

白无杳并不隐瞒:“不错!楚国的唐世子要来,京里的各位闺秀估摸着都想讨好这位世子,我如果不随波逐流一番,岂非太过引人注目?”

听白无杳这么一说,楚言唇角微微一搐:“你似乎,并不喜欢这位世子?”

白无杳想了想,平静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左右第一次见面罢了。皇后娘娘安排了这次宫宴,想必是要任由那位世子挑选。我不喜欢麻烦,能避则避吧!”

楚言听完,右眼微微一跳。他缓缓道:“据我所知,唐世子此来倒没什么选妃的意思,皇后办宫宴,目的还是为了晋皇!”

白无杳怔住了:“为了……皇上?”

“是!”楚言款款道,“晋皇有意选妃,他那个大度的皇后少不得要张罗一番。除此之外,晋国的几位皇子年纪也都大了!是的要好好盘算一番。这次宫宴的最大目的,其实是为了晋皇和皇子相看,哪些给自己的儿子有利,哪些入宫不起威胁……皇后的思量可多着呢!无杳,你若不想被引起注意,那天还是要小心些!”

白无杳不置可否:“我明白,不过这些都与我定国侯府无关!论秀女,定国侯府从来不出秀女,皇上下旨也未必能让我入宫,更何况只是一场相看?论皇子妃之位,我也不稀罕!父亲,多少也会尊重我的意见,不会随便让我定下婚事的!”

“你倒很乐观!”楚言道,“如果别人能尊重你的意见,我也就不会担心了!可是,前两日才出了大皇子派匪徒劫持你的事件,很难保证以后不会有其他皇子对你动歪脑筋!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引人注目。”

对啊,她倒忘了这一茬!

白无杳心头一跳:“好!”

想了想,楚言又道:“晋皇喜欢粉色,大皇子喜欢绯红色,二皇子喜欢紫色,三皇子喜欢米白色。其他几个皇子还小,不足为惧。你那日的穿着,最好避开这几种颜色。”

楚言还真是神通广大,连他们喜欢什么颜色都摸了个清楚!他这样提醒自己,为她打算,白无杳心里实在感动不已。

楚言说完后,她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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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离别

“我喜欢什么颜色?”楚言一愣,似乎没想到白无杳会这么问。

话一出口,白无杳便觉得自己问的离谱了些,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摆手道:“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

“青色!”楚言见她一脸窘迫,果断而急切的回答了她,“我喜欢青色。”

白无杳的小脸埋了下去,极其不好意思。

楚言心中暗喜,但见小狐狸这个样子,他转念一想开口道:“我知道了,你很感谢我告知你谢府的事情,想要送我礼物报答我,所以顺口问问我喜欢什么颜色,对不对?”

他的开口解围,不禁让她松了一口气!白无杳低低嘤咛了一声:“恩!”

楚言温柔道:“那,我就等着无杳送我礼物了!”顿了顿,又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早点去玲珑阁了!一会儿晚了,想必那里的人会很多!”

白无杳抬起头来,看见一脸温柔的楚言,缓缓的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流芳居外,权儿已将吃饱了的马拉了过来,套好了马车。樱桃从马车里取来了那一副,细心的交给楚管事。

白无杳和楚言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门口走了出来,樱桃瞧着这一幕,竟觉得两人的身影极其的搭配。

白无杳走到了马车前,回首对着楚言道:“不用送了,你还去赴宴,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楚言颔首道:“凡事多加小心,若有处理不了的,尽管来找我!”

白无杳微微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马儿哒哒地向远方走去。

楚管事捧着画,见楚言的目光随着马车的离去而逐渐变得深远,不免提醒道:“世子爷,人已经走远了!”

楚言淡淡的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楚管事摇摇头道:“世子爷,您是不是对这位姑娘有些太过于上心了?”

楚言并没有回过神,淡淡的接了一句:“有什么不对么?”

“啊?”楚管事一噎,“这……是没什么不对……老奴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往可从没见过世子爷对哪位姑娘上心过!”

“是么?”楚言勾起唇角,对着楚管家神秘一笑,“那你老人家可是好运气,以后这一幕你会经常见的!”

说完,他也不顾楚管家惊讶的表情,直接吩咐道:“我要去醉梦楼赴宴,楚管家,你先把这幅图放进书房里,一会儿林风来了,叫他亲自送回楚国。另外……让林九迅速回来。”

“是!”

马车上,樱桃与白无杳坐在一起,小墨则坐在马车前,和车夫坐在一块儿。

原本白无杳吩咐了小墨也进来,小墨却婉言拒绝了。小墨说,为防止二小姐的意外再次发生,她一定要坐在马车外面,若是有事也能第一个发现!不至于被人包抄了还傻傻不知。樱桃听了觉得有道理,便劝着白无杳进了马车,自己和她坐在一块儿。

这会子,白无杳靠在马车里,目光涣散也不知想些什么。

樱桃见她失神良久,突然扑哧一笑:“看来,咱们大小姐的心还留在流芳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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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玲珑阁

樱桃偷偷笑的更厉害:“我哪里胡说了?大小姐从流芳居出来就一直一言不发的,也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白无杳见樱桃笑眼眯眯,自己也浮了一抹笑容:“我是在想,待会儿见到李冉,某些人该如何是好?”

樱桃一赧:“大小姐又来了!老是拿奴婢取笑!”她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道,“不过,今儿我也算看出来了,楚公子对大小姐很是上心!且不说楚公子有没有那个心思,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奴婢也为大小姐而感到高兴呢!”

“是啊!”白无杳道,“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也好!经过今日的相处,我大概猜到楚言的身份十分厉害,本不该是我能招惹的了的……可是,我却总忍不住要与他多多接近。我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最怕麻烦的一个人,现在却像是什么都不怕了一样。”

樱桃含笑道:“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及一颗真心珍贵!只要楚公子有心,不会害大小姐,大小姐又何必多虑呢!”

“恩!你说的是!”

主仆两人说着说着,马车已经到了玲珑阁的门口。

小墨下了马车,禀告道:“大小姐,咱们到了!”

樱桃撩开车帘,扶白无杳走了下来。

眼前是一栋装修精致的三层楼,雕花红漆的看起来很是高雅。这里是京城最繁华最富贵的街道——琉璃街,以最贵的琉璃为街名。此处的商铺一个个都是独门独栋,贵的离谱。

下了车后,樱桃四周望了望,道:“大小姐,这会儿人还不太多呢!”

白无杳点点头。

玲珑阁的伙计一见有主顾上门,连忙上前来,看清是白无杳后,伙计连忙掬起笑容道:“大半年没见白姑娘了!小的今日还在想,白姑娘多久会来咱们这小店?刚刚想完,白姑娘就出现了!”

樱桃笑道:“大半年不见,李小哥越发会说话了!”

每日来玲珑阁的主也不少,哪能日夜惦记着自家大小姐呢!不过是一番说辞罢了。不过,李小二在玲珑阁久了,见人说人话的本事渐长,这番话说到任何人心里,听起来都是极其舒服的。

李小二憨厚的抓抓后脑勺:“小人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樱桃道:“行了,李小哥快别耍宝了!最近琳珑阁进了些什么好看的样式,还不快拿来给我们大小姐瞧瞧!”

“行!”李小二伸手到,“白姑娘,樱桃姐姐,快里面请!”

四人一起进来后,掌柜的抬头一瞧,也赶紧上前来:“哟,白姑娘来了?还真是稀客呢!”

白无杳上前,对着掌柜的微微一笑:“李掌柜,今日我来挑些料子做几身宫装,另外还需要选一套首饰。不过,都有些急要,月底之前需要做好送到定国侯府,不知道李掌柜这里是否能如约完成呢?”

李掌柜想了想,并没有马上答复,而是问道:“不知白姑娘想要做什么样式的宫装呢?对于刺绣云纹上有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

白无杳道:“样式不必太复杂,今年新颖的样式即可,上面的云纹绣些吉祥如意的的也就行了,做的大气素雅一些,不必废过多的心思。”又想起什么似得,脸一红,补充道,“对了,要青色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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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又见林弯弯

李掌柜连连点头:“青色的料子?白姑娘来的正好!这两天店里进了一批新的布料,其中有一种青色的缎子,光滑如水,颜色又淡雅,不知道白姑娘是否看得上?李二,还不去把那料子拿来给白姑娘看看!”

被换做李二的正是之前迎接她们的伙计,听到掌柜的吩咐,忙不迭的跑到了后面,抱了一匹布料出来。

李二走到白无杳面前,像是献宝似得:“白姑娘,您瞧,就是这种缎子!”

白无杳第一眼见到这个料子时,就已喜欢上了!此料子果然如同李掌柜所说,颜色淡雅,柔软的缎子上有微光浮动,像是水面上粼粼的波光。白无杳将缎子拿在手上比了比,果然触感极好!水青色将皮肤衬的更是白皙,白无杳毫不怀疑,这件衣裳做好后穿在身上,更能显得她清丽无双。

她很是满意:“不错!就要这料子了!我身材小,这一匹布大约能做两套成衣,李掌柜便帮我做成一套宫装,一套平常穿的即可!另外,再选一匹颜色素净些的,做成一套宫装备用。样式云纹什么的,也都跟之前那套要求一样,不必繁复。”

李掌柜听了连连点头:“白姑娘的要求不是很难,若是今天下单子,我可以保证,月底前一定能送到定国侯府上!”

“如此便好!”白无杳道,“那就委托给李掌柜了!”

话甫一落地,一道尖锐的女声突兀的插了进来:“果然是定国侯府权大势大,李掌柜昨儿才跟我说不能急着做衣裳,今儿怎么就能向白姐姐保证,月底之前一定能做好呢?”

这声音……

白无杳闻声转过头,只见一身绯红衣衫的林弯弯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李掌柜赶紧迎了上去:“林二姑娘来了!”

林弯弯居高临下地睨了李掌柜的一眼,尖酸道:“李掌柜还真是狗眼看人低啊!我昨天来这里定衣裳,李掌柜还说时间紧迫赶不及,怎么现在就能对白姐姐松口承诺了呢?是我林家不如定国候的门楣,让李掌柜看不起么?”

李掌柜听她的话不对,连忙解释道:“这怎么会呢!林二姑娘,我玲珑阁从不店大欺客!来者是客,我又怎会将客人分成三六九等?林二姑娘可是冤枉我了!不敢应承姑娘,是因为姑娘对衣裳的要求十分严苛!您要水云绣的孔雀纹,又要明亮惹眼的波斯缎,还要金丝穿线织成的锦玉盘扣。这些,无论是哪一个,都至少要十天的功夫才能赶得出来!

今天已经二十四了,林二姑娘就是拆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万万不能在月底之前赶出来啊!至于白姑娘,白姑娘要求的样式并不难,量好尺寸后,不过三五日就能做完。

现在京里的闺秀们都在定制衣裳,店里的单子实在不少!您说说看,人来人往,做的是生意,讲的是信誉。我要是胡乱应承林二姑娘,到期交不了货,玲珑阁的招牌不都砸我手上了!”

210 找事

李掌柜解释的合情合理,然而听完他的一番话,林弯弯的一张脸却迅速沉了下去。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东西需要时间?不过宫宴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挑选?

其实昨日来玲珑阁时,李掌柜就已经说了不可行!还告知林弯弯若她不信,大可以去别的店家问问。

林弯弯一气之下离开这里,果然找了不少制衣裳的铺子来问。可惜那些大多和玲珑阁一个意思,有的需要的时间则更久。倒是有一家答应了月底之前能出,但他家要的价格实在离谱,林弯弯找了一天了仍无所获。

今天再到玲珑阁来,林弯弯已经打算放低一些要求,谁知道一来便看见李掌柜对白无杳承诺月底能到,她心里顿时就不服气了!

白无杳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她做的衣裳能是普通货色么?想必白无杳的要求只会比她更加离谱,如何自己的要求玲珑阁做不到,白无杳的要求李掌柜就能应允呢?

想到这里,林弯弯理所当然道:“哼,你说白姐姐定的样式简单,是有多简单?李掌柜,不如你将白姐姐定的样式图拿来我看看,若真的是极其简单,我也就不难为你了!否则,你就是看不起我林家!”

白无杳闻言,知道林弯弯是想当众发难了。她冷冷的笑了一声,出面道:“玲珑阁的规矩,林二姑娘想必不是第一次来了,不可能不知道。凡是客人的隐私,玲珑阁都有权保密。林二姑娘想看我的衣裳也不难,等宫宴那天晚上我自会穿上,林二姑娘可以好好欣赏个够!

话说回来,李掌柜经营玲珑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又怎会因为这点事情而欺瞒林二姑娘呢?你这样说,我实在为李掌柜有些抱不平啊!”

李掌柜对白无杳投去感激的一瞥:“多谢白姑娘替李某人解释!也请林二姑娘见谅,您的要求小店实在达成不了。”

林弯弯捏紧了拳头。

又是这样!上次在谢府也是这样!

她白无杳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做成不关心祖母的不孝孙女!这次在玲珑阁,她又站出来替李掌柜讲话,反倒把自己归纳成蛮横无理的小人。

凭什么每次都是白无杳被人欣赏?谢老夫人看中她,李掌柜感谢她!可她白无杳都是站在自己身上,拿着自己的窘迫做垫脚石,才能赢得如此多的赞誉!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么?

林弯弯在心里默默的啐了一口:呸!她不配!

想到这里,林弯弯强行吞下心中的恶气,对着白无杳没好声气道:“姐姐惯会做好人!上次‘好意’提醒我祖母病重,可我回去后,祖母并没有姐姐所说病的那般厉害!这次,姐姐又站在这里替李掌柜说话,还真是闲得很呢!”

她明摆着挑衅!

小墨站在一旁,听到林弯弯的话,登时眉眼一竖,走上前来就要反驳。

白无杳伸手,轻轻地拦住了了小墨。

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平心静气道:“第一,我没这么好的福气,可以有林二姑娘这样的妹妹!还请林二姑娘不要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叫我听着难受!若不介意,请林二姑娘和别人一样,称呼我一声‘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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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 挑衅的后果

白无杳的语速并不快,语气也十分平缓。然而她每说一句,林弯弯的脸就白上一分。

白无杳道:“第二,林老夫人的病是个什么情况,林二姑娘是当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纪先生可是花了极大地功夫,才将林老夫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现在林二姑娘口中竟然说祖母的病无大碍……也不知是纪先生的医术够不上林二姑娘的眼,还是只要林老夫人没事,对于林二姑娘而言,过程什么的都无所谓?改明儿我定得找林尚书好好讨教讨教!

第三,凡事都得讲个理字,李掌柜并非有意推脱,实在是你的要求他们达不到,这才婉言拒绝,与其他人都没什么关系。你一来就直指我利用权势,把李掌柜说成趋炎附势的小人,是否太过偏颇了?”

白无杳说完后,林弯弯惊的退了一步。她知道白无杳挺能说,那日和白明珠两个交流,白明珠就说过自己这个嫡姐不好对付。当时林弯弯还嘲笑白明珠没什么用,教她如何用哭诉讨父亲欢心。谁知道当白无杳真正的与她对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确没什么胜算。

即便如此,林弯弯还是不服输!看着白无杳一张再平静不过的面容,她在心里恨得牙痒痒。片刻后,她固执道:“白姑娘说这么多,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要是真的问心无愧,不如直接将图样子拿给我看看!”

林弯弯也是动了脑子的!此话一出,若是李掌柜给了图样子息事宁人,那么她就大可以拿着玲珑阁的保密性说事!若是不拿,便可以将脏水全部泼给白无杳,谁叫她滥做好人!

林弯弯刻薄道:“白姑娘说什么宫宴时再看,可到了那时,事情已成定局!你穿简单的衣裳还好,可你的宫装若是做的比我要求还要复杂,那时又能怎么办?我能去找谁评理?毕竟……你的衣服再繁琐复杂,你也可以说是提前数日就在玲珑阁订购了的!反正账本在李掌柜手上,我也翻看不得!”

白无杳眸中一凉,看来今日林弯弯是一不做二不休,非要挑衅不可。

林弯弯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哼,定国侯府以权势逼人就逼人吧,还不要人说,也拿不出证据叫我心服口服,真的是有意思!”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哦?如此说来,林二姑娘是非要看我衣服的图样子不可了?”

林弯弯嘲讽道:“你总算要拿出证据来吧!”

白无杳勾起唇,讽刺一笑:“那……我偏不给你看,又怎样?”

“你!”

“林二姑娘有句话说对了!”白无杳那双精致的杏眼里流动着玩弄的色彩,“我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我今儿就是仗着定国侯府的权势,坚决不给你看!如何?林二姑娘……预备拿我怎么办?”

林弯弯恼羞成怒,大声的吼出她的名字:“白无杳,你以为你有定国侯府撑腰就了不起了么?你太嚣张了?”

白无杳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恩,你还真说对了!我偏有嚣张的资本,那你呢?林二姑娘?你有什么?”

212 小墨的嘲讽

白无杳的话,气的林弯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是啊,她有什么?她只有一个至今不肯提她为嫡女的爹爹罢了。

林弯弯还没来得及暗自神伤,小墨就在一边不冷不热的补刀:“这个林二姑娘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这样的话都问得出来?我家大小姐是定国侯府嫡长女,定国侯府不为大小姐撑腰,难不成还为她撑腰么?咱们大小姐是什么身份?是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能顶撞的了的么?”

林弯弯心口一窒!

她猛然反应了过来!

对啊!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是白无杳啊!

上回就是因为在谢府惹了白无杳,她回家后便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今日可能是因为被李掌柜的态度刺激到着急了,否则,她怎么偏偏又过来招惹白无杳了呢?

然而,看着白无杳一贯淡然的样子,她真的恨不得上前,将白无杳的冷静撕个稀烂!

可是……林弯弯的心头突然慌乱了起来!

在谢府赴宴时,林弯弯没有见到唐世子,这回的宫宴可是极难得的一次机会啊!她好不容易才向父亲求来的,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你……你们……”林弯弯咬了咬唇,眼里的泪水说来就来,“你们都欺负我!”

小墨听完这句话,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现在开始哭了?刚刚气势汹汹的,也不知是谁家放出来的老虎!说不过我们就开始哭?不知道的,定又以为谁欺负了你!收起你的眼泪吧,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公子哥!”

林弯弯的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她气愤道:“你们走着瞧!宫宴以后……我看你们能得意多久!”说完这句话,她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一阵风拂过,店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李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两位争执,他可是半点也不敢上前来劝啊!幸好林二姑娘说不过跑了,否则事情闹大了,受损的还是玲珑阁的名誉!

李掌柜诚心道:“多谢白姑娘为李某人解围!”

“没什么的!”白无杳淡然道:“李掌柜有所不知,林弯弯并非针对李掌柜,而是看见我心里不快,特意来找麻烦!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呢!不过……李掌柜也不必担心!琉璃街的铺子都是独门独栋相隔不近,刚刚我和林二姑娘争执时,也没有几人来围观。想必不会有人到处传言,对玲珑阁的声誉造成影响。”

“白姑娘说哪里的话!”李掌柜客气道,“今日的事情让白姑娘受惊了!白姑娘请上座!李二,去把二楼那几件新打的首饰拿来给白姑娘看看!”

李掌柜顿了顿又道:“之前听说白姑娘还要选首饰,我这里新进了一批,白姑娘可是第一个选的人呢!”

白无杳含笑道:“李掌柜有心了!”

李掌柜邀请白无杳上座,李二捧了一大盘精致的首饰过来。李掌柜亲自揭开红布,任白无杳进行挑选。

“果然是新到的款式!”白无杳笑道,“每一样都很精致呢!”又招呼道,“樱桃,你快来帮我选选!”

樱桃应声上前:“是!”

白无杳抬头,想给了小墨一个眼神,示意她看顾着外面,不要放人进来。也不知怎的,小墨与她如此有默契!她甫一抬头,小墨就知道她有话要单独对李掌柜说!

于是,小墨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折身走到了大门口。

213 询问

樱桃仔细的看着盘内的饰品,选了半天,最后看中一对簪子道:“大小姐,这对簪子好看呢!”

白无杳点点头:“你的眼光一向好,你挑选就是了!”

说完,她侧过头,状似无意的向李掌柜打听道:“对了李掌柜……上回秦嬷嬷来为我定衣裳时,见一个男子被指责偷了店里的布料,秦嬷嬷替他解了围。回来后,我怪秦嬷嬷多事,这样的事情自有掌柜的处理,哪里有她瞎操好心呢!也不知后来具体什么情况……秦嬷嬷,是不是徒做好人了?”

樱桃的手一顿。

李掌柜没想到白无杳会问这事,愣了愣,回答道:“难为白姑娘记着了!确实有这么一桩事!前段时间入夏,来定制夏衣的小姐们特别多,店里忙不过来,我就招了几个短工来帮忙。谁知道那几个短工才做了十日,就出现了店里布料无故丢失的事情。

那些布料可都价值不菲啊!我当然要查个清楚,所以那天我把他们都喊出来询问。结果其他几个短工都像是商量好的似得,全部说是他们之间一个叫李冉的人做的!”

李掌柜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口径如此的一致,大多事有可疑!但李冉全程一言不发,根本不做任何解释,我就是想帮他也没办法!最后我只有叫伙计将他撵了出去!此景刚好被贵府的嬷嬷遇到,大概是见他隐忍可怜,便替他付了布料的银子,让他走了!”

一言不发?根本不做任何解释?

李冉的经历怎么和玲珑如此相似?

白无杳还没开口,李掌柜继续道:“李冉那个孩子在店里做活老实,但就这事而言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白无杳点点头,毕竟当事人不开口,别人就是想帮也帮不了!白无杳开口:“那李掌柜知不知道,李冉后来去了何处?”

“这……白姑娘我就真不知道了!店里忙的很,谁还有空管这事啊?不过短工一般都爱在码头仓库一类的聚集,左不过就在这几处地方吧。”

白无杳想了想,也不便一直追问下去,轻声道:“恩……只要秦嬷嬷没有让掌柜难做就好了!”

樱桃咬着唇,将心里的万千思绪全部咽了下去。她低声道:“大小姐,奴婢瞧这对簪子最好!”

白无杳看了一眼,点点头:“那就这一对吧!李掌柜,帮我把这一套头面包起来!”

“好好好!”李掌柜见白无杳定了,连忙道,“今天林二姑娘的事情实在惊扰了白姑娘,小店向白姑娘赔罪,这一套就给白姑娘打个九折吧!我这就给白姑娘包好!至于白姑娘的衣裳,李某人承诺,月底之前一定送到!”

“有劳了!”

量好了衣裳,选好了首饰,上午已过了一大半。白无杳心中有所牵挂,不愿在街上逗留,便早早带着樱桃和小墨往回走。

上了马车后,樱桃始终一副低落的模样。

白无杳劝道:“你也别灰心,现在人也不知去哪儿了,还是别着急!待回去后,我让秦嬷嬷再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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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偏心的白霄

樱桃的眼眶一红,感激道:“奴婢没有灰心!大小姐肯替奴婢开口询问,奴婢感激不尽。”她眼里一片坚毅,“奴婢只是不晓得,他为何受了委屈都不开口!但是……奴婢相信,他一定不会偷布料的!”

白无杳没有说话,伸手拍了拍樱桃的肩膀。

刚到侯府门口,丁管家迅速迎了上来:“大小姐回来了!”

“丁管家!”白无杳开口,“看你神色匆匆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丁管家道:“侯爷正在找大小姐呢!”

白无杳叹了口气:“又有什么事情?”

丁管家道:“还能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二小姐又找侯爷说了些什么……”

白无杳冷冷一笑:“一天到晚,戏唱个没完。也罢,我去看看二妹妹又有什么新花招了!丁管家,你且忙你的事情吧!樱桃,你跟我去见见父亲,小墨,你先回潇湘阁!”

“是!”

从前院到书房,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太阳热辣辣的晒起,白无杳走到书房时,已微微出了一身的薄汗。

“樱桃,咱们一块儿进去!”白无杳一边吩咐着,一边踏进了书房。

白霄正低声与明珠说些什么,见她进来,白霄抬起头来道:“无杳回来了!”

白无杳上前道:“见过父亲!”

樱桃也赶紧跟了上来:“奴婢见过侯爷!”

白明珠的眼眶还有些红红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白无杳福礼后,她低声喊了一句:“长姐!”

白无杳故作疑问道:“明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眼眶都红了?”

白霄看着她,问道:“无杳,今日你去哪里了?”

白无杳平静的回答:“我去了玲珑阁啊!秦嬷嬷说,月底的宫宴很是重要,不可忽视,我也不能穿以前的衣裳去,免得丢了侯府的脸面。所以趁着还有几天时间,我赶紧先去了玲珑阁定做衣裳!”

白霄皱了皱眉:“既然是去玲珑阁,为何不带着明珠一起去?”

白无杳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二妹妹的衣裳首饰,一向是由陈姨娘打理,哪里需要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操心?”

白霄沉了脸:“瞧你这话说的!明珠是你的妹妹,你去做衣裳,带着她又怎么了?反正都是侯府付银子,不差这么点。”

白无杳看了白明珠一眼,眼中极富深意。她缓缓道:“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侯府再大,也需要勤俭持家!否则坐吃山空可怎么得了?原本这次我不想做衣裳,无奈秦嬷嬷说宫宴需要认真对付,否则我也不愿意花费银子!况且,我用的是娘亲留给我的一笔私蓄,并不是从侯府签单子!我可舍不得让爹爹为我的行头一再花钱。我去琳珑阁是事有起因,二妹妹跟着去做什么?”

“做什么?”白明珠听到这里,开口问道,“难道宫宴你只打算一个人前去么?”

白无杳一听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才不确定的开口道:“皇后娘娘的帖子是下给府上的嫡女……是我记错了么?帖子上有邀请二妹妹么?”

白明珠噎住了。

樱桃适当地上前道:“没错!皇后娘娘的帖子上面,只邀请了大小姐和三小姐呢!二姑娘……皇后娘娘并没有提及啊!”

“我还道是我记错了呢!”白无杳短暂地“哦”了一声:“既然皇后娘娘的帖子没有邀请二妹妹,我怎么好擅带二妹妹去宫宴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白明珠突然喊道,“定是你嫉妒我,不愿我夺了你的光彩,这才故意不让我去!”

白无杳觉得好笑:“有趣……二妹妹能夺了我什么光彩?历年来的宫宴,皇后娘娘不都只邀嫡女,不邀庶女的么?”

白霄听着两人争执,插了一句:“无杳,往年的宫宴,皇后娘娘虽然没有邀请明珠,你不也回回带着她去么?”

回回带着白明珠去?白无杳在心头冷笑:那是她以前人傻不懂事!现在的她,没有出手对付白明珠实属不易,还想让她带着白明珠去?真是天方夜谭了。父亲的美梦做的不错!可惜今日要被自己无情的捅破了!

白无杳收了玩味的笑容,正色道:“父亲,以前我人小不懂事,总觉得和二妹妹感情深厚,去哪里都要带着她!可是现在我已经十二岁了,二妹妹也只比我小半岁,若还拿不懂事做借口,又有谁信呢?”

言下之意,请白霄不要总是将她看做大人,而将白明珠视作小孩,如此区别对待。

白无杳解释道:“往年带着二妹妹去宫宴,皇后娘娘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现在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拿着懵懂无知做借口……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皇后娘娘的懿旨,父亲你想想,皇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我定国侯府恃宠而骄呢?”

白霄一怔,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白明珠听见白无杳的解释,眼泪瞬间奔涌出来:“长姐……若不想带我去,直说就好了,何必拿皇后娘娘做借口?”

“做借口?”白无杳嗤声一笑,“那帖子可还放在我潇湘阁呢!二妹妹不信,我这就叫樱桃拿来给你看看,免得二妹妹总是误解我!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之前我在玲珑阁,林弯弯特意来挑衅我,最后她眼泪汪汪的离开。现在二妹妹也是一样,跑来父亲这里哭诉,仿佛都是我的错一般。我记得以前二妹妹并不爱哭,怎么在谢府与林弯弯相识以后,你们两一个似一个的爱抹眼泪。”

“我……”白明珠心头一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白无杳不愿看她,冷冷地将脸转过去,看向白霄问道:“我已经解释的够清楚了!父亲,您怎么说呢?”

白霄的眼睛扫过白明珠,一副不忍心,明显还是偏袒白明珠的模样!他沉吟道:“无杳,为父觉得……”

还没等他说完,白无杳启唇,淡淡地打断道:“父亲可有想过,我带二妹妹去会是什么境况?”

215 反思

白霄不明她的意思,抬头看着她。

白无杳正视着白霄的双眼,认真分析道:“第一种可能,皇后娘娘当场发怒斥责于我!真有这样的时候,我的一张脸面该往哪里搁?亦或者……第二种可能……皇后娘娘仁慈,什么都不说!但我一再违背她的意愿,她心里定会恼怒于我!要是被她记上了,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什么?”白霄大惊失色。

她看着白霄震惊的脸,冰冷的开口:“父亲,我希望你每次做决定时,多少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不只有白明珠是你的女儿,我也是!您总是为了她一昧的忽略我,是不是觉得……二妹妹是掌上明珠,而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感觉不到呢?”

白无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那天晚上,您说我处心积虑的对待二妹妹,说我在她身上花小心思,说我不肯好好照顾她……明珠自有陈姨娘照顾的好好的!那我呢?谁又来照顾我呢?

这一回……您又要因为进宫的事情,只顾二妹妹的开心,而不管我的处境了么?”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父亲……我也是会痛的!上一次,您已经将我伤的很深很深了。这一次,为了二妹妹,父亲打算再在我心上剜几刀呢?”

白无杳一声声的质问,全部浓烈而深刻的刺进了白霄的心里。他愣住了,他没想到白无杳竟然会这样说,这样想!

难道,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伤她至深么?

白无杳见他不做声,悲哀的笑了笑,眼底尽是苦楚:“不瞒您说,我的心还很硬,您可以尽管再划些伤口!但是……覆水难收……这个道理,父亲您不会不知道。等我彻底死心了,父亲……我就真的不在乎您了!”

父亲……我就真的不在乎您了!

父亲……我就真的不在乎您了!

这句话,宛如魔咒一般,狠狠的击打在白霄的胸口上。他心中一搐,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一句话,在他脑海深处萦绕不去!

白霄不知道,白无杳是有多绝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被深深的震撼了,她的一番话远远比白明珠的眼泪更能让他感到揪心般的疼痛。

而白无杳说完这些后,久积的眼泪一颗颗滑落了下来。

通过这两次的事情,白无杳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的心,永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细腻!自己经历了什么,想要什么,一定要非常仔细,一件件的告诉他!

譬如父亲,自己想要父亲多多关心自己,想要父亲不要区别对待她和白明珠,就一定要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你不说,他就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的残酷!

若要等父亲自己来发现,恐怕她早就被陈姨娘害苦了!

这样的心声,她是第一次吐露出来。

只言片语,坦坦荡荡,摄人心魂。

白霄呆滞在书桌前,久久不能回神。

白明珠原本小声抽泣着,竟也被白无杳的这番话惊的发不出声来。

良久的沉默。

白无杳也不做声,任由白霄自己思考个清楚。

书房里陷入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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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心声

良久,白霄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白无杳抬睫,深沉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心事毫无保留的脱口而出,也是第一次对父亲毫不犹疑的说不!

以前父亲做任何事情的决定,她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即便心有不愿,也只是委婉提醒,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正是由于她如此懦弱无能,才会一再被陈姨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前世即便她嫁给了秦远又如何?尽管替他将府邸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尽管连薛凝都不断称赞她是商业天才……可那又怎么样?她的骨子里仍是卑怯和胆小!

那时她用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为秦远打理财产,为他赚来一笔又一笔的财富。可最后……这些东西,不都全部便宜了白明珠么?

仔细想想,白无杳发现:上一辈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是逆来顺受。看似大度得体,实际上受伤的全是自己!她不懂得说不,不懂得反抗,所以得来的全是血的教训。

因此,现在的白无杳,内心已有了极大的改变!

什么是温柔大度?什么是嫡女风范?这些有什么用?

作为长姊,她就活该被庶妹欺负,连手都不敢还么?不可能的!白明珠现在若是敢欺她一分,她必定还她三分!

作为子女,就应该老老实实听从父亲的安排,默默的接受所有不公么?不现实的!她根本忍受不了!

白无杳始终记得薛凝说过的一句话:连自己都不心疼自己,你还指望着谁来心疼你?

以前她对这句话不置可否,现在她明白了!就像李冉和玲珑一样,遇到事情,如果连自己都哑口不言,其他人就是想帮你,都不知该如何做起。

所以她在学会坚强的同时,也在学会反抗!

那些话自己不说,父亲大概一辈子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要牢牢捏在手里才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固然重要,但都比不上父亲的理解和重视!若永远都是偏袒,永远都是顺他人心意……白无杳宁可不要这嫡长女的身份,带着弟妹另立门户!

白霄的眉头紧紧的锁成川字,大概连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那样的话!

接下来,就是父亲表态的时候了!要是父亲仍然坚持已见,那么……

“咳咳!”白霄终于沉重的开口,“明珠,你先回去吧!”

“什么?”白明珠惊叫道,“爹爹!连爹爹也不要女儿参加宫宴了么?”

白霄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件事情听你姐姐的!”

白明珠瞬间落下泪来,不可置信道:“不!爹爹!”她跑上前去,挽住白霄的胳膊摇晃道,“爹爹,您是最疼明珠的!往年明珠都可以去,为什么今年不可以?爹爹不要信姐姐的!她就是不想带我去!”

“住口!”白霄隐隐斥责道,“你怎么这样说你的姐姐?”

白明珠咬住唇,眼泪疯狂的落下。

白霄见她这样,内心多少有些不忍,但好歹坚持道:“明珠,你不要总是缠着无杳,你也要为你姐姐考虑考虑!她带你多有不便……宫宴也没什么有趣的,下次参加其他宴会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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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趁热打铁

“爹爹……”白明珠见白霄一脸不快,知道此事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她一跺脚,嘤嘤地奔了出去。

白无杳立刻吩咐道:“樱桃,快去跟着二小姐,确保二小姐平安的回到菡萏院!”

末了,她似无意加了一句:“千万不要让二妹妹再遇到像我淋雨这种意外!”

樱桃迅速答应道:“是!”

“哎……”听完白无杳的吩咐,白霄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的书房仿佛是被下了魔咒一般!两个女儿,一个赛似一个的,爱从书房里哭着跑出去。

不过,想到这里,白霄还是更偏疼无杳多一点。那天白无杳的泪水,他实在难以忘记。

白明珠跑出去后不久,白霄走上前来。他高大的身影立在白无杳面前,衬的她更加弱小堪怜。

“无杳……”白霄艰难的开口,“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是不是……为父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要是平常,白无杳定然会隐忍摇头,把一切委屈都吞进肚子里。但此刻,她想了想,坚定的点了点头:“是!”

白霄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从没有发现,当无杳果断地告知她自己受过极大的委屈后,他的心竟会难受成这个样子。

白无杳见白霄忽然的低沉,像是瞬间老了几岁的样子,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清楚的明白,凡事必须趁热打铁!若不趁现在好好的与父亲说个清楚,等过两日,白明珠多痴缠几次,父亲的心大概又会软了。

她迟缓的开口:“父亲……这么久以来,无杳一直想问您一句话。”

白霄闷声道:“你问吧!”

白无杳苦涩一笑:“父亲,为什么只宠爱明珠妹妹一个人呢?”

“为父没有!为父对你们几个,向来……”白霄正想解释,刚好对上白无杳平静着望着他的眼。白霄一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白无杳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父亲,这话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拿来说服我呢?也许在您心里,您对所有的子女都是不偏不倚,可是您的做法与您的想法大相径庭!”

白霄还没反应过来,白无杳一件一件的开始剖析:“去年明珠病了,父亲守在明珠的床前,谁劝都不肯离去。而我病了……父亲除了那夜来看过我以后,这几天您在忙什么呢?

我是长姊,没有那么娇气,父亲不看我也是理所应当。可澄儿呢?澄儿今年才八岁!上次澄儿落水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父亲不去找推他入水的真凶也便罢了,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呢?”

她的话说的人心里发酸:“这些姑且不论,侯府里的安危自有父亲把控,澄儿的事情父亲心里有数,或许给侯府加强了戒备,或许在澄儿身边安排了人保护,我无从得知。

那么明珠推我的事情呢?当时父亲以为明德推了澄儿,气的甩手给了明德一个巴掌!为何明珠推我,毁我名誉,父亲至今没有任何的处理呢?”

白无杳遗憾的摇摇头:“父亲说自己公平……我感觉不到……父亲,您说说,您这样做,到底哪里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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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扪心自问

她认真的看着白霄,发问道:“您所说的公平,是对明珠公平了!可对我,对澄儿笙儿,对明德,到底哪里公平了?”

她的质问一句句敲在白霄的心头,震撼的他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己竟一直是这样做的么?

原来……他一直如此偏宠着明珠?

白霄张着嘴,他想发声,他想反驳!

可是,白无杳说的是对的,她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是啊,自己的确一直如此。

在白霄的心里,澄儿和明德都是府里的男孩子,以后要担当大任,当然不会过分的宠爱。白无杳作为姐姐,一贯的生人勿进,叫他不好怜惜。笙儿多病,常待在房里,并不多见。

只有明珠……只有明珠常常撒娇痴嗔,承欢膝下。所以,他难免对白明珠过多用心。

但,这绝不是偏宠白明珠的理由!世家大族里,父母有特别喜欢的子女,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若为了这一个,而变成了白无杳口中那般,一昧冷落忽视其他子女的,就绝对不正常!

他竟然毫无察觉?竟然如此偏爱了明珠多年?

细细想来,当时白明珠推无杳撞棺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白无杳醒来后捧着往生经来芳和苑找他,那时她已经明示暗示了撞棺的事情,他却没有半分处理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他害怕知道真相,害怕白明珠亲口承认!他不知道如果明珠真的承认了,他应该如何去面对无杳,如何处罚明珠……

再加上,无杳的突然机智,以退为进,居然让白霄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想:无杳聪慧,又一直不喜欢陈姨娘,若是无杳要下手对付明珠了,他又该怎么办?

白霄这样自己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有问过当事人真正的想法,就给白无杳定了一个“不爱护庶妹”的形象。故而白明珠出事,他觉得自己想的变成了现实,当即发了火!

说到底,也是白霄自己疑心病重了啊!即便刚刚白明珠跑出去,无杳还记得让丫鬟跟着,以免出事。这样好的女儿,自己怎么会疑心她会伤害庶妹呢?

以前他不觉得,现在白无杳一条条的拿出来对比,白霄才震惊的发现,自己竟然这样做了许多年!

而白无杳……始终隐忍着?

若不是他那夜的怒火让无杳伤了心,这孩子也不会现在说出这样的话!

能让白无杳如此开口,大概是逼得走投无路了吧?

白霄扪心自问,顿悟道: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顿了顿,艰难的开口:“无杳……是为父错了!”

听到这话,白无杳的内心充满了惆怅!父亲终于认知了自己的错误,这很好。可是以后呢,会不会再次犯呢?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哪里是能说割舍就割舍的下呢?有着这样的担忧,一时半刻的,她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

白霄认真的看着她,承诺道:“为父明白了,从今以后,为父会一视同仁!撞棺的事情,为父会罚明珠,在你祖母的佛堂里抄写佛经十日!澄儿那边,为父最近一直在挑选功夫厉害的高手。”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唯有你……无杳,你的伤口,爹爹应该怎么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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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暖心

“弥补?”白无杳睁大了漂亮的眸子,片刻后,她扬起一抹笑容,“我不需要任何弥补!只要爹爹记住今日的话,无杳就不算吃苦。”

白霄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郑重答应道:“好!”

他那一个好字,让白无杳悄悄放下心来。

而后,白霄亲自送她回去。到潇湘阁时,天色已经略微有些暗了下来。两父女坐在一起,又谈了好一会子的话,白霄才因公事离开。

樱桃送了白明珠回菡萏院,折回潇湘阁时,额头上竟肿了一大块。

才走进大门,小墨眼尖瞧见了,立刻上前问道:“樱桃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樱桃摇摇头,不愿多谈。

小墨立刻道:“你别怕,告诉我!谁要是欺负了你,我替你揍回去!”

她的话说的大声,连里屋的白无杳都听见了动静,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小墨一把抓住樱桃的手,将躲闪着的樱桃拉到白无杳面前:“大小姐,你看看,樱桃的额头像是被人用东西砸了,肿了好大一块呢!”

“什么?”白无杳急道,“小墨,快把樱桃带进来,外面黑,我看不清伤口!”

樱桃扭捏道:“小墨,你多嘴!”

小墨哼哼一笑,将樱桃连拉带拽地拖进房里,一边走一边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送了二小姐回去,现在脑门上这个肿包定然是她砸的!我可不管她是二小姐还是二公主,我的卖身契在大小姐手上,她可管不了我!她伤了你,我就敢对着她的脸给她打回去!”

白无杳听了扑哧一笑:“小墨还真是女中豪杰啊!”

秦嬷嬷捧了烛火近看,惊讶道:“好大一个肿块啊!”

白无杳吩咐道:“小墨去打水来,秦嬷嬷,你把跌打损伤药拿来给樱桃敷上!”

说完,她转向樱桃,正色道:“是不是明珠伤了你?”

樱桃知道瞒不住了,缓缓点了头:“二小姐回去后,心情很不好……奴婢也不想多纠缠,便起身告退。谁知道二小姐拿着桌上的茶杯,就向奴婢当头砸来……奴婢手脚不快,没有躲过……”

“难为你了,倒叫你受伤!”白无杳不怒反笑:“哼,她也实在太沉不住气了!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我倒要看看菡萏院有多少东西够她摔!”

顿了顿,白无杳仔细叮嘱道:“樱桃,以后离她远一些!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把她送到菡萏院门口,看着她进去也就是了。左右菡萏院里都是她的人,出了事也赖不到你的头上。要是像这次一样,让她把火发上你身上,岂不是亏大了!”

樱桃听出白无杳的关切之意,心里十分感动:“好,奴婢懂了,多谢大小姐体贴。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连忙开口,“大小姐和侯爷……没有闹翻吧?”

白无杳苦涩而无奈的一笑:“我还是给了父亲一次机会。”

樱桃道:“奴婢明白,大小姐是要为笙儿小姐和澄儿少爷留后路呢!”

“不,不只是这样!”白无杳看向窗外,对着书房的位置,缓缓的开口,“我如果和父亲闹翻,岂不是顺了某些人的意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白明珠,陈姨娘,我绝对不会放过!至于父亲……他终究……哎,我只希望他不要叫我失望,否则……”

她的话没有说完,樱桃却感觉到白无杳身上蔓延出一缕似有似无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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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扶摇姑娘

京都的醉梦楼是晋国最出名的青楼,里面装饰华丽,美女如云。来这里的顾客往往一夜掷千金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醉梦楼是谁旗下的产业,大家并不清楚,只知道这样巨大的收益下,却从没谁来找过麻烦,便知道幕后主人身份不低!

比起这些,来找乐子的客官们更喜欢关注的,反而是杨柳姑娘的舞,碧莲姑娘的琴。若说有什么让他们心中发痒的,那必然是醉梦楼的头牌——扶摇姑娘!

扶摇是什么来头,大家也不清楚,只晓得两年前的一个夏夜,扶摇以一支名为的舞蹈,赢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那夜的扶摇穿着火红的舞裙,衬着白皙的肌肤,一举一动皆是风情无限。她眼波流转,将在场所有人的魂魄都摄了去。

来客们都蠢蠢欲动,在心里估算着价格。想着待会儿要出价多少才能拍下这位佳人!

谁知,一曲结束,她公开宣布:卖艺不卖身!

就算是卖艺,也是她挑客人,不是客人挑她。

如此极具风情的异域美人,让人看不见,摸不着,勾的人如小猫抓心似得,饥痒难耐。

不是没有人来找过扶摇的麻烦,也有很多人仗着权势硬要求扶摇陪客!然而那些人的下场通通不会太好。久而久之,众人明白了一个道理:醉梦楼的主人很是厉害,扶摇更是普通人招惹不起的存在。

故而两年过去,扶摇在醉梦楼露面的次数虽少,却始终挂着头牌的名号,声势极高!

现在,这位被众人亲近不得的扶摇,正坐在醉梦楼三楼的一间包厢里,轻轻的弹着琵琶。

这件包间装饰精致,豪华无匹。东海的珊瑚,南海的夜明珠……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宝物,现下却一件件的码放在房间里,错落有致,熠熠生辉。

软榻上,有一紫衣男子倚着软枕靠着,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旁边的木几上点着檀香,香烟混着茶烟袅袅的升上,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扶摇的纤纤玉指从琵琶弦上轻轻滑过,织成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弹奏出一首极为清雅的曲子来。

一曲终了,扶摇抬着头,温柔地看向紫衣男子道:“主子,您还想听什么曲子?”

紫衣男子品着茶,一副惬然的模样。

扶摇见他一双狭长的眼微眯着,却不回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来主子的心情并不好呢!扶摇眉头微微一皱,她将琵琶递给了旁边的侍女,自己走了过来。

紫衣男子将茶杯搁在桌上。扶摇保持着微笑,上前端起紫砂壶,给他沏了满满一杯。她端起茶水,送到紫衣男子的面前,试探道:“主子,可是有心事?”

紫衣男子微微睁开眼,看见扶摇精致的脸近在咫尺,他突然一把伸手,将扶摇拉入怀中。

“砰!”茶杯从她手中脱落,应声而碎。

“主……主子……”扶摇受到了惊吓,说话也有些发抖。

紫衣男子皮笑肉不笑,左手抱着扶摇,右手在她精致的脸上轻轻抚摸着。他的眼黑的深沉,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他缓缓的开口:“我的扶摇还真是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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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紫衣男子

扶摇背上出了冷汗,她结结巴巴道:“多……多谢主子赞誉。”

紫衣男子勾起唇角,对着扶摇毫无波动的发问:“既然我的扶摇这么漂亮,怎么连个男人都吸引不住呢?”

扶摇的心剧烈而害怕的跳动了两下,她启唇,委婉的开口道:“主人,是扶摇没用,扶摇以后会更加——”

紫衣男子根本没耐心听完她的话。他的眉头锁成了川字,忽然大手一挥,将扶摇整个的甩了出去,大吼道:“滚!”

“啊!”扶摇柔软的身体摔在地上,虽然房间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到底摔得不轻。

扶摇忍痛爬起,眼里蓄满了泪水,却不敢当着他的面落泪。她匍匐在地上,磕头到:“都是扶摇没用,还请主人原谅扶摇,再给扶摇一次机会!”

“机会?”紫衣男子阴鸷的一笑,“哪有那么多机会给你!我也想要机会,别人肯给我么?”

听到这话,扶摇磕头磕的更厉害了:“都是扶摇的错!都是扶摇的错!”

一旁站立的侍卫,见如花似玉的扶摇磕的连额头都肿了起来,不忍道:“主子,现在不是惩罚扶摇的时候啊。那一位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看见扶摇这样,她以后就更加难留在那位的身边了!”

紫衣男子绽出一瞬精光,冷哼一声,一字一顿道:“扶摇,过来。”

扶摇怕的发抖,不敢起身,几乎是爬了过去。

紫衣男子见她乖巧听话,扬起一抹毒辣的笑容:“扶摇,本皇子这么对待你,你心里会不会对我生气?”

“不!”扶摇条件反射性的摇头,“扶摇怎么敢与大皇子置气?都是扶摇的错!是扶摇没用,没能留在那位身边,替主子打探消息……”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很是愧疚。

紫衣男子正是晋国的大皇子,宁铭!这座醉梦楼是他的产业,扶摇也是他在此最为得力的下属。平日里想要探听些消息,派扶摇出去准没错!谁知道此番遇上那一位,不仅没能打探出消息,连接近都未接近的了,反而让对方生了戒心!

不怪扶摇没用,只能怪那一位定力太高!

可是,宁铭的心头有无名火在烧。对于扶摇,不过是迁怒而已。

“扶摇!”宁铭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状似无意的提到,“你来醉梦楼两年了,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情。本皇子仔细想来,你也是劳苦功高了。不如,本皇子放你自由,消你奴籍,如何?”

扶摇眸子一暗,坚决的摇头:“不!扶摇的命是大皇子救的,大皇子的心意扶摇心领了,但是扶摇绝不会离开大皇子的!”她跪在大皇子膝前,额头上冒了些细微的汗,“这次是扶摇没用,还请大皇子再给扶摇一次机会!”

宁铭听完,勾唇一笑。他伸出手,将扶摇的头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像是摸小狗一样摸着扶摇柔软的发丝。他满意道:“很好!你有这份忠心,我很满意!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我把他请来谈谈,一会儿摆晚宴的时候,我会让你出场!扶摇,你可得好自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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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 来客

宁铭这样说,看来是预备放她一马了!

扶摇松了一口,刚才若是她表现出一星半点开心的神色,大皇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他最看重忠心,只要自己说了一个好字,不出一个时辰,她大概就会被扒皮抽筋送进军营了。

回想起来,她还有一些发抖,嘴里却平稳乖巧道:“是!”

宁铭看扶摇一如既往的乖巧,便不再针对她。他抬头对着身旁的侍卫道:“,那位来了没有?”

阎翼抱拳道:“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属下去楼下看看!”

宁铭点点头,又对扶摇说道:“你先回房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晚宴我再派人喊你!对了,今晚你记得在胭脂里掺上‘迷情’。”

“什么?”扶摇震惊的抬头,“主子,扶摇可是从来不卖身的啊!”

宁铭轻佻的伸出一根指头,将扶摇完美的下巴轻轻托起:“以前不让你卖身,是因为以前没有值得让你去的。现在的这位,无论是容貌模样还是身份地位,别的女人就是上赶着都未必能入他的眼,你能得到这次机会,还不感恩戴德!”

“可是……”扶摇慌了,连忙开口道,“可是,那位不太喜欢扶摇接近。若是用了这种手段,只怕勃然大怒起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扶摇不怕死,但因此耽误了主人的大计,让他对主子心生不满就大大不值了啊!”

宁铭冷哼一声,“扶摇,能不能让你接近他,是我的决定!能不能讨的他的欢心,就是你的本事了!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可不是让你来告诉我问题在哪儿的……如果你连这种问题都解决不了……你告诉我,我留你何用?”

“扶摇……扶摇……”扶摇张了张嘴,颤抖着却不敢拒绝。

“恩?”宁铭一字一顿,“扶摇,你是想反抗么?”

他的话问的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扶摇的眼泪忍在框中,不敢流下。

宁铭没有时间与她慢慢耗,直截了当的开口:“扶摇……”

“属下明白!”扶摇心中酸涩不已,只得将某个身影深深的埋藏着,不敢让宁铭看出半点的不妥,“扶摇遵命!”

门口传来几道脚步声,房门打开,阎翼道:“主子,人已经到楼下了!”

宁铭闻言,从软榻上下来,站直了身体道:“走,我们一块儿去迎!”

扶摇知道此刻不是伤心之时,她快速的擦干眼泪,从暗道离了去。

宁铭刚刚走出房门,便见一袭蓝衣的楚言从梯子上走了上来。

他迎了上去,拱手道:“楚公子,初次相见,久仰大名!”

楚言不冷不热的看了他一眼,唇角扬起毫无情绪的笑容:“宁公子一再邀约,实在盛情难却!”

宁铭道:“外头人多口杂,楚公子,咱们里面请!”

楚言今天只带了无邪一个人来。他随着宁铭走进房间后,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无邪道:“无邪,你可难得来醉梦楼,这里的东西好吃,你去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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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自信

“啊?”无邪楞了一下,不明天这样的安排是何意。他想了想,也没拒绝,“哦,好!”

宁铭见楚言如此自信,连亲信也不带一个就走了进来,自己也不好带乌泱泱的一群人进来。他回过头,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闲杂人等都在外面等着,只带着阎翼走了进去。

楚言仿佛闲庭散步,慢慢的走到塌前,还不等宁铭开口,自己便坐了上去。

他如此不拘小节,倒让宁铭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顿了一顿,宁铭上前,指着桌上的茶具笑道:“楚公子,这是晋国特有的云山雾凇,味道清冽回味无穷!今日得知楚公子会来赴约,我立刻吩咐手下准备了这茶,不知道楚公子可喜欢?”

茶具早就换了一套,阎翼上前,替楚言斟了一杯茶。

楚言优雅的接过,放在鼻前闻了闻茶香:“的确不错!”

他抿了一口,对着宁铭道:“大皇子,不必拘礼,坐!”

宁铭之前一直未曾暴露身份,只是以醉梦楼背后老板的身份与楚言接近。谁知楚言一见他便脱口而出“宁公子”,现在又直接点出他的身份。看来,他是已经查清楚了。

宁铭道:“楚公子还真是厉害,一语便道破了我的身份!”

楚言扬起头,饶有兴致的望着他:“我才到晋国,大皇子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连我的化名都搞得清清楚楚!论厉害,我可不及大皇子半分!”

宁铭听这话不对,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世子误会了!世子一来便直奔不云山拜访尘华大师。您也知道,尘华大师在晋国地位超然,大家对他的事情一向留意。那日尘华大师亲自下山迎世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并非一开始就密切关注!”

楚言微微一笑:“看来是我太招摇了!”顿了顿,又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化名,那在我未公开身份之前,你还是像之前一样,称呼我为楚公子吧!”

“好!”宁铭见楚言神色轻松,自己也放下心来。他撩撩衣摆坐下,对着楚言道,“月前得到消息说楚公子要来晋国,父皇高兴地不得了。我们几个也有心好好的迎接楚公子!当我无意得知楚公子的居住点后,我十分激动,想要来认识认识楚公子,了解了解您的喜好,以免月底的宫宴有所不妥!但楚公子想必明白,我这几个弟兄,无论谁先来,只要被人宣扬出去,便会被扣上有异心的帽子。”

楚言也不开口,默默听他讲着。

宁铭道:“所以,我只好以醉梦楼老板的身份接近楚公子,还请楚公子不要介意!”

一番话,点明了宁铭并不是从楚言到晋国起就注意着他,表达自己对楚言并无恶意。而以醉梦楼主人的身份相邀,实际上也是对楚言公开了自己的底细,诚意满满。

然,楚言听完后,勾唇一笑,反问道:“大皇子的诚意我看得到。不过……我很好奇,醉梦楼的事情,晋皇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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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人艰不拆(上)

“什么?”

楚言缓缓开口:“醉梦楼背后的主子是你,这件事情,晋皇知道么?”

宁铭一窒,他没想到楚言竟会如此问。

楚言看着他这个反应,眉毛微微一挑:“我一向喜欢人聪明!和聪明的人打交道省时省力。可是我却不喜欢人自作聪明!

大皇子以醉梦楼主人的身份来见我,看起来的确是向我开诚布公……不过,你的身份连晋皇都不知道,这番举动目的到底是什么?大皇子说自己没有他想,只是为了晋国做事,特意来了解了解我的喜好!然而你觉得这些话……我会信么?”

宁铭的笑容僵在脸上。

楚言继续道:“将我打听的彻彻底底,大皇子当真没有半分私心么?我最讨厌人道貌岸然,如果这就是大皇子的诚意,我想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必再谈了!”

“不!楚公子!”宁铭咬咬牙,承认道,“是!我是有私心!”

楚言看着他,眼底凝重,嘴下却是放松的语气:“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他伸出修长的手,给自己的茶杯续上茶水,“大皇子倒说说看,你有什么私心?”

如此开门见山?连一点铺垫的时间都不给么?

宁铭心头一紧,楚言不愧是在商场里滚爬了多年的人!他心里的事情,楚言一看便知。再加上楚言身上那一股威严的气势,宁铭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吃不消这尊大佛。

宁铭起身,对着楚言拱手道:“楚公子开门见山,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是醉梦楼背后主人这件事情,除却亲信以外,楚公子是第一个知道的!就连我的父皇……也未可知!”

他顿了顿,道:“之所以这么保密,是因为我不想让我其他几个兄弟得知这里是我的地盘。其中缘由,想必楚公子能够明白,不需要我细说!您既然能查出我的身份,我也不同您绕弯子!楚公子,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合作!”

“合作?”楚言微微一笑,“大皇子想怎么合作?”

宁铭见楚言有了兴趣,底气也足了些。他款款而谈:“楚国和晋国交接的边关晋北,这个地方,朝廷每年都要投下大笔的银子去支持商贸互通。往年监管这事都是由我二弟去办,今年……我想去晋北见识见识!

不过突然要求换人,只怕我父皇会起疑心!但如果是由楚公子开口,父皇定然不会推却!我知道楚公子为了这一处的贸易互融费了多大的心思,年年砸进去的银子也不见少!我若能和楚公子合作,必然少不了与楚公子便利!如此一来,楚公子在这一块也可以省些心思!”

楚言点点头,赞同道:“恩,你说的不错!”

宁铭得到他的赞同,心中十分畅快,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来:“这是我早就拟好的一份计划,商界之策与利益对分,我全部清清楚楚的列在了上面!我是诚心要与楚公子合作!还请楚公子细看。”

楚言接过文书,轻轻的扣在了桌上,缓慢的开口道:“大皇子的诚意我看到了,不过在看计划书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解决一下其他的问题?”

225 人艰不拆(中)

“其他问题?”

楚言微微笑着,眼里却是一片冰凉:“大皇子派人打听我的来历身份,我虽然不喜,但可以理解。你亮出醉梦楼老板的身份邀请我,不愿对外公开,我也能够接受。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查探我的心思,是否真当我毫不介意呢?”

宁铭一听,指尖一颤。他平稳的否认道:“楚公子是何意?宁铭不明白!”

“不明白?”楚言嗤了一声,“好!那我便与你一一道来!”

他正色道:“我初来晋国拜见尘华大师时,他老人家亲自相迎,的确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时很多人到处打探我的身份,皆都一无所获。大皇子能查到我的身份,可见本事了得。

你递了名帖,邀请我来醉梦楼!看似游玩,实则是让我看清楚你的财力势力,让我心里有个底!但是,你把扶摇派过来是什么意思?旁的人只晓得扶摇是醉梦楼卖艺不卖身的典范,我可知道她真正的用途!大皇子把人丢在我房间里,是想打探些什么呢?”

宁铭不曾想楚言连扶摇秘密都知道了,心里慌了起来。楚言既然开口讲了,那扶摇……岂不是没有她的后戏了?

楚言继续道:“我的亲信早就觉察到有人跟踪,手段虽然高明,却躲不过他们的眼睛。我觉得有趣,想要把人调出来,便专门走水路往江南方向去!那些人果然跟了上来!

我派人把船凿沉,借机搭上了安家的船一路回来。他们不敢马上跟着来,只能在汴州徘徊了一阵子才往京城里走。老实说,这些小把戏,我实在看不上眼!若不是闲着无聊,我也不想陪他们玩这一遭!

到了京城,我为了报答一下安家的搭载之情,欲查探定国侯府嫡长女撞棺的事情。不想大皇子就那么巧的送来了谢家的资料!可以说,我走的每一步,都有人紧紧的跟了上来!不管我是即兴而为,亦或者是特殊安排,那人总能安排好下一步的路!”

“哼!”楚言冷冷一笑,端着茶杯的手也越发的握紧,“他这样做,自然是有内心的打算!想要把我了解透彻,知己知彼方能心照不宣。可是,大皇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最恨谁在我身上耍心眼!”

宁铭浑身一震,连忙反驳道:“不不不!楚公子误会了,我可不敢在楚公子面前耍心眼!之前都是误会……因为,因为不了解楚公子的身份,所以……所以我派属下跟随您,只是想查探清楚您的身份,并无恶意!您看……我一了解您的身份,不就亲自下了拜帖请您来么?”

“验证我的身份?”楚言闻言,双眼放出一道骇人的精光,一股威严的气势从他周身绽出,倒把宁铭吓得竟退了一步。

楚言嘲讽道:“大皇子不是早就验证了我的身份么?如若不然,怎么会派扶摇来醉梦楼伺候我?若我的身份不明,你怎么舍得派出她呢?后面的跟踪试探,无非是想进一步揣摩我的心思!那大皇子知不知道,你刚好犯了大忌呢?”

226 人艰不拆(下)

宁铭脑袋上出了一层薄汉,他咬紧牙关否认:“不!一定是楚公子误会了!宁铭没有那个心思!”

楚言阴恻恻的一笑,刹那间连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凝固:“大皇子既然拿出了诚意要和我相交,怎么连自己做的事情都不敢承认了?”

方才对着扶摇还大发脾气的宁铭,此刻在楚言面前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

楚言寒意森森:“谈合作?可以!但是我得先把这些事情说个清楚,以免未来我突然想起这桩事心中不快!大皇子……你说是不是?”

宁铭不敢反驳,连连点头。

楚言眸色犀利:“很好!那我可得好好与大皇子聊聊了!你从不云山起,就一直派人跟着我!我下了山,你邀请我到醉梦楼。我去了江南,你又偷摸着查看我的动静。回了京,我要调查谢家,你立刻送来了资料……哼……大皇子还真是贴心啊,我要做什么,你立刻就有应对之策!那么……大皇子对定国侯府的嫡长女下手,又是什么意思呢?”

宁铭脸色刹那变得死白。果然……楚言已经查出是他做的了么?

他结结巴巴道:“楚公子,这是个意外……”

“意外?”楚言的目光逐渐转凉,他冷不丁的笑了一下,自顾自的斟满一杯茶水,突然地——劈头盖脸朝宁铭泼了过去!

“主子!”阎翼立刻扑了过来。

楚言突然发难,是宁铭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站在那里没来得及躲闪,待反应过来时,滚烫的茶水已泼了自己一身。

阎翼没有拦住茶杯飞来,见主子受辱,他立刻上前,就要与楚言争执!楚言双眼一眯,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随手从袖中飞出一道暗器,瞬间打中了阎翼的身躯。

阎翼身体一麻,当即跪了下来。

“嘭!”茶杯碎裂在地上。

“砰!”阎翼麻软落地。

外面的人明显听到屋里的动静,连忙喊了声“主子”就欲冲进来。

宁铭急着大喝了一声:“谁都不许进来!”

外面的人急道:“主子!”

宁铭迅速回道:“谁敢进来,当即处死!”

“这……”外面的人迟疑着,终于没有闯进来。

茶水泼在宁铭的身上,将他淋成了一个落汤鸡。茶水很烫,楚言朝他泼过来时,宁铭不躲也不避,连伸手挡一下都没反应过来!阎翼虽然有反应,到底不及人家!现在自己被泼,阎翼瘫软……楚言随手两个动作,竟然把他们打的措手不及!可见楚言的功夫的确深不可测!

对上他……自己一点儿胜算也没有!宁铭伸手,将额上发间的水轻轻擦了擦,茶叶伴着水渍滴滴答答的从他华贵的衣裳滑落,看起来狼狈不已。

茶水是新沏的,滚烫的打在他身上,已将他脸上脖上多处地方烫的滚红。若是平时遇到谁不小心打翻了茶,宁铭立刻就要发火!可现在对方是楚言啊……

宁铭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强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宁铭卑躬屈膝道:“楚公子莫要生气!”

227 教训

“生气?”楚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他如此对待宁铭,宁铭竟然能憋得住。看来此人果然隐忍。

有胆略,有见识,心思隐忍。这样的人往往能做出一番大事,楚言向来也很欣赏这样的人!可惜,如果心思用在了自己身上,用在了小狐狸身上,楚言可忍不了。

“我不生气!”他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大皇子这样做,触碰了我的底线,想给大皇子一个教训!殿下,您说说,我教训的对不对?”

宁铭咬牙切齿:“楚公子教训的对!都是我的过失!”

楚言垂着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我怎么感觉不到大皇子的歉意呢?”

宁铭深吸一口气,鞠着躬,陪着笑道:“是宁铭的错!还请楚公子千万不要介意!”

楚言冷漠而鄙夷道:“哼!大皇子心里大概还以为我是突然发难呢!也罢,我同你讲个清楚!

第一,你不是在不云山尘华大师那里得知我的消息!大皇子对晋北垂涎已久,投进去的时间物力绝不算少!从我离开楚国一入晋北起,你就知道我是谁!不云山……不过是你派人去堵我罢了!你想要晋北,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正好我出现了。你心里想着或许我可以帮你一帮,但又不确定我的心思,所以打从晋北起,你就一直派人跟着我!

第二,扶摇的用意,大家心知肚明,大皇子也不必掩饰。我不点破,好歹给你留点面子。你想留一个人在我身边,借此打探我的秘密,却也不看看送上来的是什么东西?难道在这之前,你没有好好打听过,在楚国谁要是敢送我女人,是个什么下场?

第三,我不过是想调查一下的谢家的事情,你便将定国侯府的嫡长女给惦记上了!”

说到这里,楚言的语气里莫名带了一股火气:“因为我和她接近,你便想试试她在我心中的分量,所以特意去劫持了定国侯府的马车!谁知道手下太蠢,居然劫到了他家那个庶女的身上,你看着劫错了,也就没有现身。怎么?你是想演绎一场英雄救美呢?还是想要引我出来呢?

大皇子啊大皇子,我也不知道晋国是不是就有这样的规矩,若是想与人合作,就得把对方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你的那点小心思简直不能太明显!你无论是想英雄救美,或者是想将我引我出来,不都是想看看,用她能否要挟得到我么?

先且不论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大皇子这样一再的试探我,大概觉得我是泥做的,没有半点脾气吧?哼……来!你倒同我讲讲,你试探完以后预备怎么办?是打算收了定国侯府嫡长女的一颗芳心,还是把她以各种手段献给我?”

宁铭每听一句,心就沉一分,楚言说的丝毫不错!就这么把自己的计划都坦诚的被人说了出来,他还真有些尴尬!

月初时,晋北的眼线传来了密报,告知他晋北有一贵人突然出现。宁铭派人追查了好久,才知道楚言来了晋国!而后不云山的事情,虽然很多人都上前打听,但都一无所获!他装作好奇的样子,其实早就晓得了楚言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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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 小心思

宁铭养了扶摇两年,一早就计划着要将她献给晋皇。

楚言出现后,宁铭沉思良久,觉得扶摇在楚言身边的作用远超于献给晋皇!所以他听闻楚言来了醉梦楼后,当即派出了扶摇。然而一向风姿绰约的扶摇却失手了!她不仅没有留在楚言身边,反而被看出了破绽,害自己被楚言指责。

在宁铭心中,他一直觉得,男人无非爱三样东西:权、钱、美色。

论权,待楚言身份公开,整个晋国有谁敢在楚言面前大声喘气呢?莫说是他,就连他的父亲晋皇,面对楚言不也只有低声下气迎接的份么?

论钱,楚言可是掌握着小半个楚国的经济……宁铭的私蓄固然多,但在楚言面前是绝对排不上眼的!更何况,此番他是想与楚言分一杯羹。

至于……美色……宁铭不相信,有哪个男人不好美色!他的初始主意打得特别好!只要能让扶摇留在楚言身边,就算自己与楚言没有多深的交易,但有着扶摇慢慢盘旋着,他迟早能让楚言转圜。

谁知道,楚言根本不给人接近的机会,一把将扶摇推得远远的!楚言仅仅在醉梦楼呆了两日后,就直接去了流芳居,根本不给任何人缓冲的机会。

宁铭反思:是否是扶摇不对他的胃口?

因此,他派人暗中调查,没有想到会发现楚言关注白无杳一事!楚言要查谢家,宁铭不禁在心里想到:难不成他看上了定国侯府嫡长女?

扶摇的事情让楚言不快,宁铭是清楚的!为了制造机会,他狠下心赌上一局,将自己辛苦收集的谢府资料送了上去。

果然,楚言收了!

不仅收了,还偷偷去了谢府。

宁铭大撼!

定国侯府的名号,在整个晋国也是响当当的。虽然定国候走了文职,但他家里到底有二十万的军权,任谁也不敢小觑。

作为定国侯府的嫡长女,白无杳可以说是被很多人惦记着长大!以前白无杳年纪小,宁铭的心里还没有多少想法。现在此女初长成,也吸引着不少人的目光和注意。

而楚言一来晋国,竟然也关注着她!

那么……楚言到底是关注白无杳这个人,还是关注定国候呢?

他无从得知,偏想要试一试。

楚言见宁铭陷入狼狈的沉默,冷哼一声道:“你去偷袭定国候的马车,就是想引我出来,看看我是否对她上心。要是我出现了,你顺势出来与我接近。要是我没有出现,你就救下那位嫡长女,卖定国侯府一个人情。可你没有算到,你的手下太蠢看错了马车。大皇子,我有没有说错?”

宁铭十分挣扎。楚言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将自己的心思摸得彻底,那他手上定然有证据!

如果自己承认,那么自己和楚言的合作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要是否认的话……依看楚言的模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何能招惹上这样一尊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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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敲打

宁铭不敢开口,楚言倒是不急也不徐,缓缓道:“怎么……大皇子无话可说了么?”

宁铭咬咬牙,心一横,回复道:“楚公子所言皆是事实。我……我当时……我可能是太想拜谒楚公子了,所以有些心急……做了些过分的事情。还请楚公子千万不要生气!宁铭在此向楚公子赔罪!”

“赔罪?”楚言轻咬着这两个字,似乎并不认同他的回答。“大皇子觉得,这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得了的么?若不是我替你将此事瞒下,以定国候的本事,到今天为止,无论如何也该查出来了!大皇子想想看,我是不是帮了你很大的忙呢?

你派人跟踪我,查探我,我以德报怨,反而替你隐瞒。现在大皇子就一句道谢,似乎没有诚意吧!

我不管晋国是否有跟踪未来合作伙伴的的传统,在我这里可没有!大皇子,我们不过初识,你便惹得我很不痛快!若还是这幅态度……我觉得实在没有合作的必要!”

宁铭皱皱眉,双手下意思的捏紧,楚言这样根本是不想放过他!

他吸了一口气,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让人听起来很有诚意道:“我是真心实意地向楚公子道歉!我知道……我知道当时做的事情让楚公子无法接受……我,我愿意将计划书里的预计利益割让一半,算是给楚公子的赔罪!”

还没有开始谈合作,就已将利益自降一半拱手让人,这可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然而现在,宁铭却不得不这样做!

说起来都怪自己!楚言在商界摸滚打爬多年,一双眼睛毒辣的很!宁铭早就听说,楚言的谈判技巧不是一般的强。自己以前不信,现在摸到了虎须,才明白这头老虎的脾气果然很大!

调查对手,调查合作伙伴,这是每个人都会私下做的事情。更有多方试探的,也不足为奇。偏偏到了楚言这里,宁铭不敢说一个对字!

因为……楚言并不仅仅只有钱,还有权!

他的身份,是自己惹不起的。原想着今日将扶摇送上,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半点机会了。本来可以借机与楚言沾边,谁知道自己还没上船,荷包倒是交上去了一大半。

他心里气啊,却无可奈何!

楚言闻言,眸中泛出一道精光,他关切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还没谈合作,大皇子就把利益割让一半,显得我有些太霸道了!”

你哪里不霸道?宁铭吃了一个闷亏,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得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还请楚公子务必要收下!”

“盛情难却啊!那我就先收下了!”楚言从袖中弹出一道暗器,击在阎翼的身上。

“呃!”阎翼闷哼一声,身上的麻痹感瞬间散去。他迅速站了起来,面对楚言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楚言睨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将宁铭给他的文书拿在手上:“大皇子给的这封计划书,我可得好好看看。三日以后,我再派人给大皇子回复。还望大皇子最近,再莫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了!”

他一字一句,敲打道:“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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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坑大皇子

“是是是!我明白!”宁铭见楚言肯收计划书,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之前是宁铭错了,这样的事情,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楚言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大皇子知错能改,很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大皇子是区服于我的权势才认的错呢,还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

宁铭额头冷汗连连:“自然是认识到自己做得不对!”

楚言狡黠的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道:“那就好!看来大皇子是真心反省了!大皇子既然有心补偿我,是否也应该对这件事情的其他受害者做些赔偿呢?”

“其他受害者?”宁铭一愣,割让一半的利益,完全是因为要拉近和这位爷的距离,哪还有什么其他受害者?

楚言缓缓道:“被你冲撞了的定国候府嫡长女,大皇子要不要有所表示呢?”

“这……”宁铭迟疑了。

“怎么?大皇子对我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都是假的不成?”楚言阴恻恻的追问。

“不不不!”宁铭咬咬牙,“我只是在想,该送些什么作为赔礼!”

楚言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醉梦楼的金丝枕可不是一般的柔软。他开口为宁铭分忧道:“原来如此,大皇子早说啊,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嘛!”

楚言换了个杯子,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我今儿过来时,看见那位嫡长女正在去玲珑阁的路上,大概是为了月底的宫宴做准备吧!我初来这里,也不晓得那是谁的产业……”

宁铭听他说的轻飘飘的,很是疑惑的样子。然而在心里面,对楚言说不知道玲珑阁是谁的产业这点,宁铭却是不信!如此明知故问,只怕是想让自己先开口。

宁铭道:“说来也巧,玲珑阁……也是我的产业之一。我……我马上派人去通知玲珑阁的掌柜,白姑娘此番订购的东西通通不收钱!另外,我再选一两套新进的饰品,去给白姑娘赔罪!”

楚言摇头,语气里满满替宁铭心疼的样子:“哎呀呀,这会不会太让大皇子破费了?玲珑阁的东西都不便宜啊!”

“应该的!”宁铭道,“只希望白姑娘不要嫌弃我玲珑阁的东西就好!”

楚言想了想:“玲珑阁的东西,我听说都很不错!不过拿一般的庸脂俗粉去赔罪,虽然白姑娘不会说什么,我却觉得实在不够彰显大皇子的诚意!”

宁铭听的心头一跳,他算是看出来了,楚言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让自己大出血啊!

他的心狂跳不止,宁铭问道:“那……楚公子的意思是?”

楚言眼里绽出一道精光:“我听闻玲珑阁的镇店之宝‘暮色云光’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拿这套去赔罪,白姑娘应该很是欢喜!”

暮色云光?那可是拿一整块和田暖玉打造的珍品啊!楚言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连玲珑阁的镇店之宝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看来早就选中了那一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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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机智的楚言

还说什么白姑娘应该很是欢喜……

谁家的姑娘要是拿到了这一套首饰,只怕会高兴的发疯吧!

玲珑阁的这一套“暮色云光”,放在市面上少说也值万两黄金,就这么白白的送出去?

宁铭捏紧了拳头,头上隐隐有青筋乍起。

楚言看了他一眼,十分关心道:“嗯?大皇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有点强人所难了?”

废话!当然强人所难了啊!那可是银子,是一大堆的银子啊!要是把这套镇店之宝拿来兑了银子,只怕堆在他面前,会比人还高吧!现在仅凭楚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把大笔的银子送出手去,换谁会不生气?

然而……宁铭再气,也只能憋着!

他的一张脸铁青:“楚公子说得对!宝物赠美人……玲珑阁的镇店之宝若不拿来与美人相配,放在那里堆灰也没什么意思……”

宁铭每说一句,肉就痛一下!他抗住心里的酸胀,坚持着说完:“我惊扰了白姑娘,送这套头面去赔罪……自是应当的!多谢……多谢楚公子提醒。”

说到最后,他已有点咬牙切齿。

楚言缓缓的点点头:“恩!大皇子真是诚意满满呢!我很欣慰!以后能与大皇子有合作,还真是期待呢!”

楚言的话让宁铭莫名的心头一沉!此刻的他,可真的半点也不想跟楚言有所合作了,谁知道合作后,他会被楚言坑走多少钱?

宁铭道:“我现在就安排人去通知玲珑阁的掌柜。”

楚言轻飘飘道:“可不要勉强啊!”

宁铭深吸了一口气:“都是我自愿的!”

言下之意,都是他自找的!不去跟踪楚言,就没这档子事了!宁铭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楚言品了一口茶,云山雾凇的味道清冽氤氲,的确不错!楚言状似好意提醒道:“啊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

宁铭收了收复杂的情绪:“楚公子请讲!”

楚言看着他:“大皇子偷袭定国候府马车的事情,目前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就连定国候也没查出来。大皇子现在贸贸然的送礼物上门,还是那么贵重的礼物,只怕会让定国候府的人起疑啊!”

宁铭心道:楚言这么说,难道是要放过自己,不让自己出血了么?看来楚言只是要敲打敲打他而已,并没有要让自己真正受损!

宁铭松了口气,刚要感激他,便听得那位尊贵无匹的蓝衣公子启唇道:“不如,就以我的名义送吧。”

宁铭的嘴角一抽:“……”

楚言很是认真的分析道:“你看看啊,你拿这样贵重的镇店之宝去定国候府,旁的人肯定会有所猜测!若是有心人追查下去……暴露了你偷袭定国候府马车的事情不说,还会暴露大皇子是玲珑阁的主人,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我们在这里讨论大皇子如何向白姑娘赔罪的问题,说起来也是我们两个的事情,让他人知道终归不好!再者说来,大皇子与白姑娘并不相识,你没有缘由就送东西去,定然会讨的她不喜。我好歹与白姑娘有一面之缘,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大皇子不必露面,只需要让掌柜的将东西送上门去,就说……是我楚言买下的这套饰品,白姑娘应该不会起疑!大皇子一片赔罪之心,我们两也就心知肚明了!大皇子,你看楚某这个主意好不好?”

232 血亏

好、好、好,好个鬼啊!宁铭在心里大声的咆哮着,面上却半点都没展现出来。他的唇角抽搐着,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言笑笑,安静喝茶。纵然此刻宁铭像一个灌满热水的瓶子,稍碰即炸!不过这都与他无甚关系!谁让宁铭自己作呢?自己的手段虽然还没有传到晋国来,但宁铭既然调查了他,想必知道他性格如何!

试探他,调查他,挑衅他,都无所谓!可如果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下手动了他在意的人或事……那麻烦可就大了!

楚言调查谢家的事情,宁铭可是亲自送上来的资料,旁人或许不解内情,宁铭怎会不知自己对白无杳有意?如此一来还要冒险捋虎须,这怪得了谁?

至于以自己的名义送礼物,此举他是别有用意!

楚言心里清楚:宁铭子对白无杳已有过偷袭的前科!自己敲打了他,却未必能管住大皇子的手不会再向白无杳伸去。

宁铭是个有心机的!能瞒着晋皇和其他几个皇子,私下办了这么多的产业,可见手段了得!要不是自己的身份压着他,宁铭未必愿意闷声吃亏。

此次让他赔礼,一来是好好让宁铭反省反省,什么人该惹,什么人惹不得。二来,他也很想看看白无杳带上“暮色云光”是多么清丽。

可若宁铭心有不甘,亦或者有了其他的盘算,借着送礼的事情去接近白无杳,那自己可真是被他倒打一耙,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而他惯会做的事情,就是将危险的苗头直接掐死在摇篮里,不留后患!

毕竟,楚言可没那心思给自己白找敌人,更不会让白无杳落入别人的虎视眈眈之中!所以他会让宁铭,以自己的名义去赔罪。

白无杳不会知道前因后果,大抵也只会以为这是自己送的罢了!即便后头知道了是大皇子的赔礼,那又如何?反正外人皆知,这是他送的!

楚言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心里愉快极了。

反观宁铭的脸,却沉的像似能滴出水来。

好一个楚言!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着想,担心此事暴露!实际就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真要是为自己着想,根本不会让他掏钱!

现在好了,楚言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未来的利益掏了一半不说,眼下他讨美人欢心,让自己出银子?还落不得个好!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抬头对上楚言,明明是如仙人般精致温柔的脸,在宁铭的眼里看起来,却实在刺心!楚言脸上挂着的轻松的笑,仿佛是在嘲讽他:就是有这样的道理!

片刻后,楚言道:“大皇子不必这样感激的看着我!虽然替大皇子出头,我大概会被白姑娘责怪,不过看在未来我们有可能合作的情况下,这个风险我替大皇子担了就是!”

担风险?他会担什么风险?

莫说白无杳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送上宝物只会替楚言讨美人欢心!就算白无杳知道了,楚言此刻的做法也是替她算账,她怎么可能会生气?能有什么风险?

楚言张嘴说瞎话,宁铭不敢揭穿,楚言算计自己血亏,宁铭也不敢反驳。

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疼,一双手捏的骨节发白。宁铭的不甘、愤怒,到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句:“多谢楚公子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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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 暮色云光

从玲珑阁出来良久,楚言的心情始终很好。

无邪难得见楚言的脸始终挂着笑,好奇道:“爷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劲的笑不停!那大皇子到底是给了爷啥好处?叫爷这么开心?”

天气有些热,楚言摇开一柄玉骨扇,在身前轻轻扇着,他惬意道:“有人上赶着给我送钱,我能不开心么?”

“爷说……大皇子?”无邪满脸的不信:“我之前可是都打听清楚了的,大皇子最是惜财如命,能从他手上拿到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比登天还难么?”楚言淡淡道,“可我见他送钱送的很欢快呢!”

“欢快?”无邪撇撇嘴,“得了吧!定是爷以权势相逼!”

楚言睨了他一眼:“无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为那位大皇子鸣不平呢!”

无邪忙不迭的摇头否认:“这如何可能!大皇子惊吓了白姑娘,爷会去替白姑娘找回公道,让那大皇子出点钱,再正常不过了!我就是在想……爷到底让大皇子出了多少钱?”

楚言眉眼弯弯,却不回话了。

暮色云光……但愿白无杳会喜欢!

第二日下午,白无杳正在书房里习字,樱桃掀起帘子,捧了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进来。

白无杳头也没抬,仔细的审视着自己的字,开口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从门口就听到你的笑声了!”

樱桃走过来:“自然是大喜事了!今天琳珑阁的掌柜来,先把咱们定的首饰送上来。奴婢本要去库房里兑银子,谁知道掌柜的根本不收!”

“不收?”白无杳抬起头来。

樱桃笑道:“不仅不收,还给了我们另一件东西呢!”

樱桃把手中的盒子递上,低声道:“掌柜的说,这是楚公子定下送给小姐的!”

“买给我?楚言好端端的送我东西做什么?”白无杳接过盒子,定睛一看,惊讶道,“暮色云光?”

樱桃道:“是啊!就是玲珑阁的镇店之宝‘暮色云光’啊!不过它可是玲珑阁的非卖品,也不知道楚公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竟能将暮色云光买下!奴婢想……楚公子大概是费了不少银子吧!”

白无杳心中犯疑,连忙追问道:“掌柜的来送首饰时,可有说过其他的事情?况且,掌柜的拿着镇店之宝上门,岂非要在京里掀起轩然大波!”

樱桃道:“大小姐别担心!楚公子都替您考虑着呢!今天掌柜是以送定下的首饰为由上咱们定国候府!我去接待时,这套也是埋在几样首饰下面,并不起眼!若不是掌柜的提醒,我只怕也没注意!想必楚公子知道这东西送出去会招人妒忌,所以不让掌柜的乱宣传!现在除了掌柜的、楚公子还有我,也就咱们小姐知道这事了!”

白无杳点点头,楚言做事看来很是谨慎,他能猜到自己心中的担忧,果然是用心了。

白无杳接过木盒,缓缓打开,这里面的,便是那套镇店之宝“暮色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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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精致

“暮色云光”是用一整块和田暖玉雕琢而成,当年匠人得到这一块暖玉时,为了考验自己的手艺,将这一块整玉掏出了一对簪子、一对耳坠、一柄发梳、一只戒指和一条项链。虽未凑齐整套的头面,但做工细致,价格匪浅!

旁的首饰大多是镶金嵌玉,但“暮色云光”却不同!“暮色云光”这套首饰丝毫没有用上任何的金银俗物,纯粹以玉琢磨而成。例如耳坠上的挂钩,便是将玉磨的极细,可以穿过耳洞。再例如项链上的链子,亦是工匠将玉石磨成一个个小小的圆圈搭扣,长长的穿绕在一起。

用金银做链子,还可以在链子末尾加上搭钩方便佩戴。然而玉链子却不同,它在在雕琢时就已成一整条,取戴都得特别小心。

如此细致的活,不是一般人能完成得了的,故而“暮色云光”一经面世便吸引了无数贵妇小姐的注意。不少人想要买回,都被玲珑阁蜿蜒拒绝了。再加上这套作品的独特性和易碎性,平素里玲珑阁都是将它锁好,并不拿出来展览,也不会提供给人试戴。

现在,这套稀世瑰宝,就静静的躺在檀香木盒里,隐隐光泽,默默生辉。

白无杳入了神,她早就听说过“暮色云光”的奇特,却从没有见过。现在宝物放在自己面前,她轻拿轻放,把每一件首饰都细细看了一次,实在叹为观止。

樱桃在一旁也看入了迷,喃喃道:“不愧是玲珑阁的镇店之宝啊!实在是精美极了!当时那些匠人是怎么做到的?将玉石磨成细细的链子,还能保持不断,实在是稀罕物品啊!”

白无杳道:“是啊,我也不曾想,楚言会送这样贵重的东西来!”

说完后,白无杳沉思道:楚言固然身份贵重,但玲珑阁一向也不是好欺的!楚言究竟使用了什么本事,能让玲珑阁同意将宝物出售呢?

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回想起之前和楚言的对话,他曾告诉自己,当时袭击白明珠马车的人是大皇子!要不是自己被小墨的事情拖住了,只怕大皇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后来楚言去见了大皇子,玲珑阁这么巧便送了镇店之宝来。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白无杳是不信的!

她想,或许玲珑阁背后那个深不可测的人就是大皇子!现在这遭,不过是大皇子向自己赔罪罢了。而他无缘无故送东西,怕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楚言才会出面。

也不知道楚言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让大皇子低头……晋国藏龙卧虎的人不少,光是前世她所知道的就很多,但跟楚言似乎都对不上号。不过,既然楚言已经说了下次见面就告诉自己他的身份,白无杳也实在不想费那么多心思去猜。

她微微一笑,若真如自己所料,楚言送来的是大皇子的赔罪,那可有意思了!白明珠要是知道了,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子呢!

明明是白明珠受到了惊吓,赔礼却送到了自己这里。

想到这里,白无杳突然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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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准备

樱桃笑道:“大小姐!等月底的宫宴,大小姐若是佩戴上这一套首饰,定然会大放光彩呢!”

白无杳闻言,轻轻合上了盖子。

“大小姐?”

白无杳抿了抿嘴,吩咐道:“樱桃,把这套‘暮色云光’收到私库里面去,要轻拿轻放,小心些!”

樱桃愣道:“大小姐不准备带么?”

白无杳摇头:“谁知道宫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带这一套出去,的确会大放光彩,可同时也会让人心生妒忌。我不想引人注意……至少现在不行!”

樱桃一想,也回味了过来:“是啊!别的不说,要是二小姐知道大小姐有了这套首饰,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且让她闹呗!”白无杳眉梢一挑,“我很想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现在的明珠不过是一哭二闹罢了,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樱桃觉得有道理,她点点头:“那我就先将‘暮色云光’登记入库了!”

得到白无杳同意后,她伸手将盒子拿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对着白无杳道:“对了,大小姐!秦嬷嬷说,最近王府医有些闹腾呢!”

“王府医?”白无杳近来忙得很,都差点把这个人给忘记了。原先她关押着王府医,是因为笙儿的病情需要他来医治。自从纪楠来了以后,笙儿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就连她都感觉到妹妹的身体明显有起色!所以,她是完全把王府医给抛到了脑后。

不能医治笙儿,她没必要再留此人在府邸。

白无杳在桌上轻轻敲着手指,开口问道:“秦嬷嬷有没有说,他怎么闹腾的?”

樱桃回道:“大概是觉得自己还有翻身之地吧!王府医将静室当做一个新的玩乐之地,每天好吃好喝的不断。奴婢听说,都是陈姨娘私下安排的!不过陈姨娘安排的隐蔽,吃的用的都是偷偷送进去的。那边的侍卫应该也是被买通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本王府医在那里面混吃等死,大家也不会想起他什么,但是……最近他经常试图逃跑!”

“试图逃跑?”白无杳眨了眨精致的眼,有些疑惑不解。

王府医此人最是好吃懒做,偏偏陈姨娘把他当做个宝似得供在府里。当年陈姨娘小产,王府医的确出了不少力。父亲大概也是看在陈姨娘的面子上,才将他留在府里如此久。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王府医怎么肯脱离权贵之家?

上次要不是自己强势,给他先扣了一顶谋害嫡子的帽子,只怕王府医也不会说出自己医术不精的事实。毕竟一个无用之人,父亲是不会让他留在侯府的!自己决定先将他关押起来时,她明显感觉到王府医是松了一口气的!

白无杳毫不怀疑,陈姨娘是会想办法将王府医放出来的,王府医也定然会继续追求自己的靡靡生活。

可现在,他竟然要逃?

这是为什么呢?

白无杳觉得,有一个疑团一直缠绕在她心里,但她却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

想了想,白无杳叹了口气:“先让秦嬷嬷留意着吧,要办他也不是这两天的事情。一切等到宫宴以后再说吧!”

樱桃应和道:“是啊!现在宫宴最要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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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伊始

五月底,宫宴时。

算上前世,白无杳大大小小也参与了不少宴会,因着秦远的关系,宫宴她也去过好几回!在她的映像里,宫宴除了更大气庄重些,其他的与普通宴会并未有什么不同。

可这一回,为了远道而来的唐世子所举办的宫宴,却分明让白无杳感觉到了诧异。

先且不说宴会上一切东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少物品还是皇后亲自添置。就连晋皇都亲自出马,特意请来了尘华大师压阵!

京中的闺秀们早就将首饰衣裳店踏遍了,为了宴会悉心打扮争妍斗艳。天气虽热,却挡不住闺秀们一颗炙热的爱美之心,街上成天都是各个府邸的马车四处穿梭于商铺之中,热闹的不得了。

相比之下,整日沉迷在习字读书的白无杳就清闲的很了!不仅清闲,白无杳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是毫不上心!

白霄考虑着这回宫宴特殊,看着京里闺秀们的举动,心想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修复下父女之间的裂痕,便特意来问白无杳需不需要添置些什么?

谁知道话才说出口,白无杳一边练字,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自己都已经安排好了!

白霄愣了愣,原本是想借机带无杳去首饰店逛逛,结果女儿没这个心。他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就此作罢。

白明珠惯例整日痴缠着陈姨娘和白霄,想要跟着去宫宴。不想陈姨娘被王府医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没什么空搭理她!被缠着头疼了,陈姨娘才对白霄开口。不料刚刚提了两句,便被白霄训斥,白明珠也被白霄寻了一件小事为由处罚。

消息传到潇湘阁时,白无杳正在试玲珑阁送上来的衣裳。

樱桃道:“奴婢听说,二小姐因为气不过宫宴没她的事情,在侯爷探望她时摔了一个茶杯,恰巧砸在了侯爷脚边!侯爷勃然大怒,立刻叫嬷嬷带二小姐去老夫人的佛堂抄写佛经静静心!陈姨娘虽然去劝了,但侯爷觉得就是陈姨娘一贯的纵容,才让二小姐性情骄横,对着父亲都敢摔东西!看来侯爷这回是铁了心要收拾二小姐呢!那可是整整一百篇佛经啊,二小姐没有个十天的功夫,是万万抄写不出来的!”

白无杳理了理衣襟,玲珑阁的衣裳虽然贵,但物有所值!这套青色的宫装做的很让她满意。

听完樱桃的话,她淡淡的回道:“知道了!”毕竟,白明珠的性格她很是清楚,纵然未来白明珠心机深沉,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是现在,白明珠到底是个小女孩,稍稍刺激一下便能将她激怒。

白无杳也没做什么,就是让樱桃在取了玲珑阁送来的衣裳首饰后,特意去问问白明珠,告知她宫宴虽然没她的份,自己这个姐姐还是记挂着她的!等宫宴结束后,自己预备带她去玲珑阁定制两套衣衫赔罪。

樱桃的一张小嘴甜得很,说出话来让人找不出半点问题,莫说是白霄,就连陈姨娘听到了,只怕也会以为白无杳是因为不能带她去宫宴而赔罪。

偏偏白明珠是在书房里听到了白无杳对白霄的那番话了的!

当时的白无杳明里暗里都指明了不想带自己去,现在来假装好心?况且宫宴完了再做衣裳有什么用?全都是马后炮!

白明珠的性子一点即燃,等樱桃走后,她气不过,自然要去缠着白霄!父亲坚持不要她去,可不是会让白明珠着急摔东西么!

说起来,这些可都是白明珠前世惯会用的手段——在人前装好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而今白无杳信手拈来,反倒让白明珠默默吃瘪,实在是舒服极了!

“对了大小姐,李掌柜送衣裳来时,还特意说了,如果衣裳有不合尺寸的,可以马上拿过去,他们加紧改!”

白无杳将宫装整了整,伸手比划了一下。

玲珑阁的衣裳做得细致,无论是衣襟袖口都没有紧的感觉,这次的衣裳恰到好处,完全不需要拿去修改!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当时只要求将宫装做成普通样式,云纹也没有特殊要求,谁知送上来的这套衣裳精美无匹,虽然样式云纹都是普通,但针脚细密,根本看不出来缝制的痕迹,明显感觉得出来绣娘花了很大的功夫!衣服上的诸多细节亦是让人满意!

往年玲珑阁也接了不少定国候府的单子,但都没有做的像这回这般细致。

白无杳心里想:或许是因为大皇子的缘故?

她开口问道:“樱桃,李掌柜送衣裳上来时,你可有付银子?”

“付了呀!”樱桃道,“奴婢怕李掌柜像上回一样借故离开,所以提前去库房里取了银子。谁知道李掌柜说什么也不肯收,硬要说咱们这单子有人已经付过钱了!问他是谁付的,李掌柜却避而不谈。奴婢担心在那里拉扯太久引人误会,只好先谢过了李掌柜将东西拿回来了。”

“恩!”白无杳了然的点点头。还能是谁呢?左不过是楚言或是大皇子!下回见到楚言时她好好问问也就是了。若是楚言,自己总得找个什么时间还此人情。要是大皇子……

白无杳勾勾唇,既然他有心送那自己便收下吧!谁让他非要来冲撞自己呢!

想到宫宴,白无杳又吩咐道:“明日宫宴,澄儿和明德是不去的!他两要在家里温书,预备着秋季白鹿书院的考试。至于笙儿,我昨天问了,笙儿怕人多不想去凑热闹!明天我只带你去宫宴,让秦嬷嬷和小墨去看顾着笙儿!至于澄儿那边……父亲前两日调了两个侍卫分别给了澄儿和明德,想来不需要我操心。”

樱桃听她安排的如此细致,不免开口问道:“大小姐可是担心,您离府的时候陈姨娘会下毒手?”

“她下毒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白无杳沉下眉,“父亲也是要去宫宴的,府里没人我很担心!更可况,白明珠不也没去么!总得防着点!”

“好!那奴婢现在就去安排!”

待樱桃走后,白无杳对着镜子细细整了整衣裳。也不知道……明日宫宴,楚言会不会出现呢?

不知为何,白无杳的内心竟隐隐有一种期待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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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宫宴(1)

晋国的重要宴会一般都会在晚上进行。

酉时日落,白无杳便带着樱桃乘坐马车进了皇宫。

定国候府离皇城并不远,当年太祖皇帝特意在皇城边上选了一块地赐给白家的先祖,让他们在京城定居。此举看似无上荣耀,实则却是将定国候府圈养在身边罢了!

固然后来的每一代定国候都是武将,十年里有九年都在边关戍守,好歹一家老小全部留在京城,出不了什么乱子!由此可见,太祖皇帝着实聪明,就算给了定国候荣耀,也有的是手段控制住人心。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已到了东直门。皇宫的正门向来只有皇上出宫等大事才会开启,上朝的官员以及普通贵人进宫拜见,全都走的是东直门。

因为宫宴的缘故,此刻在东直门来往的马车不少,守门的侍卫正一个一个检查腰牌帖子,生怕出了差错。

马蹄声缓缓的响着,白无杳正坐着发呆,突然听到外面问道:“定国候府的马车?里面可是定国候府的嫡小姐?”

樱桃闻言,走到马车跟前,掀起车帘一角,将皇后娘娘派发的烫金帖子递了过去:“马车里是我府内的大小姐,这是今儿入宫的帖子,还请大哥放行!”

问话的侍卫看了眼樱桃,将帖子接过来细细翻看了一次,确认无误后,他拱手道:“白小姐,恕我冒犯!今日宫宴有些特殊,上头下了命令,务必要检查每一辆马车!还请白小姐通融通融!”

白无杳一愣,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怎么查的这么严了?

若是人家职责所在,白无杳也愿意行个方便。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纱巾覆面,朗声道:“樱桃,不要为难差大哥,把帘子掀开吧!”

樱桃应声,将帘子掀起一半。刚才那位问话的侍卫立刻上前,将马车好好看了一眼:马车里空荡荡的,除了这位青衣女子,再无别的人。

侍卫连连点头:“多谢白小姐体谅,白小姐的马车没有任何问题!来人,放行!”

得以放行,樱桃刚刚要放下帘子,却听得白无杳开口问道:“差大哥,平日里进宫也不见得查这么严,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侍卫抬头看了白无杳一眼。今儿盘查的权贵车辆不少,但大都不情不愿,多少有些埋怨。更有林府刘府那几位小姐,嘴里丝毫不饶人,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的!他早就吃了一肚子的气!不想这会儿碰上的定国候嫡小姐却是温柔有礼。她有疑惑,自己也能帮得上忙,何乐而不为呢?

侍卫靠近马车,压低了声音:“回白小姐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二公主早早地下了旨意,叫我们好好盘查车辆,皇后娘娘的请柬上没写的人,是万万不能进宫的!”

“原来如此!”白无杳道,“那还真是辛苦差大哥了!”

虽然知道白无杳是客套话,到底是关切之语,让他听着心里舒服。侍卫转向身后道:“还不快放行!”又对着白无杳善意提醒道,“在下就不耽误白姑娘的时间了,这里进去以后就是芳云庭,里面都有接引的侍女,白姑娘快进去吧!”

白无杳微微一笑:“多谢!”

238 宫宴(2)

马车徐徐行驶起来。

樱桃放下帘子,坐回了白无杳的身旁,见白无杳将覆面的纱巾取下,她好奇道:“以往咱们也参与了不少次宫宴,怎么没见二公主下这种指令?”

白无杳目光一凝,缓缓道:“自然是为了唐世子!”

“为了唐世子?”樱桃不解。

白无杳的眼底浮现出一缕戏谑。二公主喜欢唐世子的事情,在那时的晋国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二公主是皇后的独女,一直被皇后捧在手心里长大,所求皆能如意。到了挑选驸马的年纪,她却迟迟不肯钦点驸马。皇后心里着急,追问了她多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二公主迟疑了好久,才含羞告诉皇后,自己倾慕唐青梵。

唐世子作为楚国的风云人物,其事迹早被人传的四海皆知。加之唐世子本就长得俊美无匹,他的画像多多少少也会流传开来。二公主手上就有一副唐世子的画像,摆在宫中一年,却叫她思慕了一生。

二公主的话叫皇后犯了难。若是别的人,她完全可以立即指婚,偏偏是唐世子……

莫说唐世子的婚事她做不了主,就算是唐世子真的有心求娶二公主,皇后私心里也不愿意女儿嫁往楚国。毕竟楚国势大,二公主嫁过去后受楚国皇室的欺负可怎么得了?不如待在晋国,逢管嫁给谁,左右不会辱没了二公主。

皇后明里暗里劝了二公主良多,但二公主根本听不进去。等到迎接唐世子的宫宴开始,她亲眼见了唐世子的风姿后,二公主更是一整颗心都扑了上去,做了许多自荐枕席的事情!不过唐世子机警,一次次的避开。可到底闹出了不少笑话。

那时白无杳整日关在屋里难过,京里的事情闹得虽大,她也只是依稀知道些,并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后来二公主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叫晋皇大怒,下令把二公主囚禁起来!再往后的事情,她是真不记得了。

想起这件事情,白无杳心中总算明白,皇后为何要特意邀请各家的嫡女参与宴会了!

唐世子来晋国,晋皇定然要办宴会,二公主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也会出场!皇后定然不想见到唐世子看中二公主这一幕,索性将京中所有嫡女都请来,迷惑了唐世子的眼。

算起来,这阵子正是二公主对唐世子神魂颠倒的时候,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唐世子,皇后却故意请了其他的人,怎能叫二公主不生气?好歹是自己母后的决定,她也阻拦不了,只能安排侍卫好好排查。

毕竟,少来一个人便多一分希望。皇后从来只给嫡女下帖子,但往年也有不少嫡女会带着家里其他几个姊妹来。那些个庶女惯会争风吃醋手段奇特,二公主可不想让她们在唐世子身上花心思。故而这一次,她的命令就是:凡请帖以外的人,一律不许入宫!

白无杳倒有些后悔没把白明珠带来了!今日就该好意带她来,反正二公主的命令大家不敢违抗,到时白明珠也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239 宫宴(3)

想到这里,白无杳道:“二公主的一颗芳心早就在唐世子的身上了!也不知道那位唐世子到底容貌如何,竟能让这么多女孩子芳心暗许!”

“小姐是好奇了么?”樱桃一拍脑袋,“哎呀,我可真傻!明知道唐世子要来,竟然没有提前去弄一副唐世子的画像来!咱们先认识认识,也免得届时认错了尴尬啊!”

白无杳道:“幸而你没有弄他的画像来,否则我房里出现陌生男子的画像……要是陈姨娘来逮我,我怎么说得清?”

樱桃一想也是,府里还有一个整日里盘算着抓小姐错处的陈姨娘呢!她讪讪的一笑:“是奴婢考虑不周!”

白无杳沉吟片刻,开口吩咐道:“这次宫宴……大概会挺热闹!要是遇见了唐世子,咱们能避则避,万万不要和他有所牵连!否则到时候被二公主缠上了,就麻烦了!”

白无杳细细叮嘱樱桃,樱桃也连连答应。

却不想,有的缘分是注定了的,你越想躲,缘分就偏要往你身上粘,躲都躲不开!

马车从东直门进去后不久便停了车,车夫开口道:“大小姐!到了!”

白无杳闻言,整了整衣装下了马车。晋国的好几位权贵之家都有着特权,能将马车行进宫内候着,但再往里面走便是芳云庭!若把马车行驶到那里,冲撞了其他贵女不说,还会被大臣们参折子说定国候府恃宠而骄。所以历来白无杳进宫,都是进了东直门不久便停下,让车夫去附近候着,自己步行进去。

白无杳对车夫吩咐道:“行了,你先在这里候着吧!等宫宴结束我会和父亲一块儿出来!”

“是!大小姐!”车夫一拉缰绳,将马车行驶到一旁的空旷地带。

白无杳带着樱桃走向芳云庭,这里只有笔直的一条路,万万不会有人迷路。

到了芳云庭门口,几位宫女迎了上来,拜见道:“奴婢绿竹,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是?”

樱桃递上了帖子:“我们姑娘是定国候府嫡长女!”

绿竹双手接过帖子,辨认无误后,将帖子交还给樱桃,福礼道:“原来是定国候府的白姑娘!白姑娘来的真早,外头有些热,白姑娘快请进!”

白无杳颔首,随着绿竹走了进去。

芳云庭是东直门进来后的第一道庭院,向来是用作进宫的闺秀们小憩之处。天气很热,庭院里摆了翠绿的植物,盈盈而立,随风微动,看起来很是舒服。

绿竹道:“今日的宴会设在新修的览星台上,从芳云庭过去,穿过御花园便是!现在时辰还有些早,宴会也还没开始,白姑娘是想先去览星台坐坐,还是想去御花园逛逛呢?”

白无杳道:“宴会既然没开,览星台那边大约也是忙碌的很,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御花园嘛……我早听说今年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培植了好几株牡丹,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个眼福了!”

绿竹柔柔一笑:“白姑娘想去看牡丹么?我替白姑娘引路把!说起来,玉家那两位姑娘一来也心心念念着牡丹呢!”

240 宫宴(4)

玉家?玲珑和流锦已经到了?

白无杳的唇不自觉的扬起,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玉玲珑是自己前世为数不多的几位好友之一,她的妹妹玉流锦更是和笙儿关系甚好!在前世自己出事的那段时间里,玉玲珑也根本不顾世人流言,一再来定国候府探望自己,还常常写些宽慰自己的字条,塞进小点心里来给自己。

后来白无杳出嫁后,澄儿去了兵营,明德勤奋读书。笙儿一个人在闺阁中无趣,又总犯病,玉流锦便缠着玲珑将笙儿接近玉府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惜后来玉玲珑和玉流锦两人相继远嫁,见面的机会极少。

这世苏醒后,她还收到过一次玉玲珑派人送来的点心。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白无杳对真心待自己的好友实在珍惜!不过前些日子事忙,又在孝中,她不好登门造访。今儿可算运气好!一来就碰见玉玲珑,白无杳心底十分畅快。

从御花园东边的入口进去,一路六角棱石铺地,弯弯绕绕的蔓延到远方。两旁的花草树木都有宫匠细心修剪,绿植花卉无一不是名贵的。白无杳无心赏花,随着绿竹一直走到牡丹园。

园门口,有一位同样身着宫装的婢女在那里守候着。

绿竹走上前去问道:“萝儿,玉家两位姑娘呢?”

被叫做萝儿的宫女回道:“姑娘们在里面赏牡丹呢!因玉姑娘说不喜人跟着,便叫奴婢在这里守着!”

绿竹点点头,折回到白无杳的面前,停下脚步:“白姑娘,玉家的两位姑娘在牡丹园里,从这里进去就是!想来白姑娘也是要和玉姑娘好好赏花,奴婢就不跟进去了!若有需要,白姑娘唤丫鬟出来喊奴婢一声便是,奴婢在这里候着!”

“那便有劳了!”白无杳颔首,带着樱桃走了进去。

牡丹园乃是皇后派人在御花园里新开垦出来的一块土地,位置偏了些,但里面种植的全是名贵的牡丹。

正值五月,牡丹齐开,纷纷扰扰,玉笑珠香,余味飘远。绿叶托着各色的花朵,争妍斗丽,绚烂不已。

一株株牡丹在风中昂然挺立,如仙子美目顾盼。偶有一两朵花叶落下,仿若飘逸的衣裙。

牡丹园内,设有好几处石桌椅子,方便人坐下休息。这会儿,有两个女子正背对着白无杳打着扇子休息。

白无杳笑了笑,突然起了玩耍的性子,故意放慢了脚步悄悄接近。

一旁的婢女听着有细微的动静,立刻看向来人。白无杳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那婢女明显认出了白无杳,抿着嘴转过头去,假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白无杳掂着脚,走到左边那个女孩身后。然后……轻轻伸出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女孩打着扇子的手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去摸捂着眼睛的那双手。女子一愣,这双手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触感极滑。

玉玲珑勾起唇角,拉着白无杳的手不放开了,嘴里笑道:“哪来的登徒子?捂着本小姐的眼睛不放?”

241 玉玲珑

白无杳扑哧一笑,想要撤手却被玉玲珑拽的紧紧的,她反问道:“我才想问,这是哪里来的浪荡公子哥?把我的手攥紧了不放!”

玉玲珑松手,回过头来,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白家的登徒子!”

白无杳顺势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玉小姐越发无赖了!”

玉玲珑站起身来,眼底尽是笑意:“杳杳这话就没道理了,也不知是谁先来戏弄的我!”

“我是戏弄么?我是怕你在这里看花了眼,特意捂着你的眼睛,让你休息休息!”白无杳假意叹道,“哎,有的人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听罢这话,两人对视一笑。

好久不见,白无杳心里很是欢喜:“一段时间不见,玲珑怎么打扮的这么好看了?快叫我这个登徒子好好看看你!”

说完,白无杳走到玉玲珑的面前,上下仔细瞧了一番。

玉玲珑的性子最是直爽利落,平素里也不喜欢寻常姑娘们爱的脂粉,反而喜欢半挽头发,像个俊俏的公子哥一般!谁知今日却大不相同!今儿她挽着凌云髻,上面簪着一对绿雪含芳簪,身上穿着一袭杏色缕金挑线纱裙,外面罩了件同色系的敞口纱衣,衬得整个人高贵典雅。两指宽的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段,上面还挂着一块隐隐流光的玉佩。

旁的姑娘好在腰间带荷包璎珞等装饰,偏玉玲珑不一样,仿佛映衬着她的姓氏一般,回回出门必带玉!

白无杳笑道:“你向来不喜打扮,这回竟装扮的如此隆重?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玉玲珑眼睫一垂,叹气道:“你以为我想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很重的!都是我娘啊,她说往日纵着我随意也就罢了,今天可万万不能丢脸的!不过……我哪有杳杳你打扮的好看呢?”

玉玲珑可不是客套,她看白无杳衣着一套青色的撒花烟罗衫,样式云纹虽然普通,难得料子柔软如水,行走间泛着微光,很是好看!白无杳挽着流苏髻,上面除了点缀着一对累丝珠钗以外,再无别的装饰!她的耳坠子、项链及镯子等饰品都是普通的白玉所制,并不惹眼。可以说,白无杳的装扮若是丢进人堆里,绝对不起眼。但若拎出来细细观赏,这一套装扮衬得她如月下仙子般,实在清丽无双!

不过今日众美云集,她两的打扮上绝对不如别的闺秀那般出挑!可见两人对此宴会皆是无心。

两人寒暄一阵,玉玲珑回过头,对着旁边那个梳着丱发,身着嫩黄色的小姑娘招招手:“锦儿,还不来见过你白姐姐!”

玉流锦上前道:“流锦见过杳姐姐!”她向白无杳身后望了一眼,疑惑道,“杳姐姐,怎么不见笙儿妹妹?”

白无杳抚了抚玉流锦的小脸:“笙儿怕人多,不想心口会闷的不舒服,就没有来。”

玉玲珑闻言,担心到:“笙儿的病还是不太好么?”

白无杳叹了口气:“依旧是老样子!不过近日府里来了一位大夫,经他诊治,笙儿的病情已稳定不少!只是宫宴规矩多,笙儿自己不想来,我当然不会勉强她。”

玉流锦听完,小小的脸皱的紧巴巴的,看起来很是为笙儿担忧。

白无杳道:“流锦要是想笙儿了,等过两天我带笙儿来玉府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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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 流锦

“不!”玉流锦懂事的摇摇头,“笙儿妹妹身子不好,锦儿怎么能让笙儿妹妹到处走动呢!到时候我和姐姐一起来白家看笙儿妹妹!”

白无杳心头一暖,她身边也就只有玉家两姐妹,会把自己当白无杳而非定国候府嫡长女相待了!

玉玲珑很满意玉流锦的回答,她对着白无杳道:“前段时间听说你撞棺的事,我放心不下,一直想来看看你!但那会儿你尚在孝中……你也晓得我祖母那个人最忌讳这样的事,我便不好登门……现在好了,咱们两姐妹又聚在了一起,你快好好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无杳咬了咬唇,想着该如何开口。玉玲珑瞧她的脸色不好,以为白无杳担心此事泄露,便立刻吩咐身边的两个侍女道:“月儿,雪儿,你们两带着锦儿去一旁赏花去!”

说罢,她伸出手,拧拧玉流锦粉嫩的小脸道:“锦儿乖,去跟月儿她们赏花去,我和你杳姐姐说会儿话。等晚上回去了我禀明了母亲,过两日就带你去见笙儿妹妹!

“真的么?”玉流锦乖巧道,“姐姐说话算数!那我就不打扰姐姐和杳姐姐聊天了!”

白无杳微微一笑,对着樱桃道:“樱桃,你也去园门口看着些,不要让外人靠近,若有异动马上来报!”

“是!”樱桃福礼退下。

玉玲珑拉着白无杳的手,两人坐在石凳上。

玉玲珑关切道:“杳杳,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撞棺的!你祖母待你极好,你万万不可能在她葬礼时做出那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还有,我偷偷给你在点心里塞了字条,你怎么也一直没有回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话如同小炮似得一串一串不停。白无杳在玉玲珑手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放心,才缓缓开口道:“玲珑,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告诉你真相后,你也不要为我鸣不平,知道么?”

玉玲珑点点头。

白无杳道:“那日的确不是我有心撞棺,而是白明珠推的我!”

“什么?”玉玲珑一听,气的差点跳了起来。

白无杳连忙拉住她:“玲珑,我之前就是怕你知道后这个反应才一直不说!你的那些字条我看了,却不好给你回信,要是让你知道了白明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定然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你的宝剑一路砍上定国候府!”

“胡说!”玉玲珑皱皱眉头,“我哪有那么……”

白无杳戏道:“啊,也不知道是谁……我记得以前有一位姓刘的公子,不过当着某人的面说了一句玲珑不似一般女孩子,便被某人追着跑了两条街呢!”

“好啊你!”玉玲珑道,“我在这里给你鸣不平,你反倒来笑我!”

“替我鸣不平?玉小姐莫不还想着来我府上英雄救美?让我脱离苦海?”白无杳美目一转,嗔了她一眼,正色道:“玲珑,这件事情我已经处理了,你且放宽心吧!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了么?”

玉玲珑看着白无杳,突然叹了口气:“哎……我早就说过,你家那个庶妹不是个好相与的!京中传出流言后,我便猜到了是你家的姨娘庶妹捣鬼。那时我真的很想马上来定国候府问个究竟,我娘却拦住了我,她跟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我一个外人呢?”

240 对话

玉玲珑的眼底有一丝懊恼,似乎为没有帮上白无杳而不快。

白无杳宽慰道:“玲珑,你有心帮我,我很感动!不过你娘说得对,此事连我外祖母都不好插手,你来只会受陈姨娘她们的算计羞辱,何苦呢?话说回来,你的性子固然直爽,也实在急躁了些!你若不好好磨磨,我才要为你担心呢!”

玉玲珑笑笑:“杳杳惯会埋汰人的!既然你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我就不多嘴了。对了,我还有一件趣事要说与你听!”

白无杳道:“恩?什么事?”

玉玲珑狡黠道:“杳杳,前两天你去参加谢府的宴会,是不是和林家的庶女林弯弯闹了些不快?”

白无杳抿抿嘴:“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玉玲珑道:“杳杳,先前在宫门口,我遇到了林府的马车。那会儿侍卫正在挨个盘查,我离得近,刚好听到了林府马车里的人对着侍卫破口大骂,骂的可难听了!我出于好奇,便掀开帘子看了下,你猜猜马车里坐的是谁?”

“还能是谁?左不过是林倩茹带着她的庶妹林弯弯。”

“不!”玉玲珑故意神秘的一笑,“杳杳,你绝对猜不到!”

白无杳笑道:“不许卖关子,快点说!”

玉玲珑道:“马车里,只有林弯弯一个人!”

“只有林弯弯一人?”白无杳沉吟道,“林弯弯又想故技重施?”

玉玲珑点点头:“是啊!以往她拿着林倩茹的帖子参与旁的宴会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宫宴啊!我派人打听了下,林倩茹在接到皇后娘娘帖子时,就已经宣称祖母病重告假不来!往年的宫宴,林倩茹带着林弯弯来,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但是这次,林府的嫡女早早请了假,庶女却偏偏顶替着来,你说说,这是不是找死的行为!”

“可不是找死么!”白无杳冷笑道,“玲珑,你知不知道今日侍卫在查些什么?”

玉玲珑眨了眨明亮的眸子,诚实道:“不知道!”

白无杳压低声音,附耳道:“二公主下了命令,帖子以外的人皆不许入宫!二公主此举……大概是为了唐世子吧!”

“哦……”玉玲珑拉长了声音,恍然大悟道,“我说呢!难怪查的那么严!”

玉玲珑的脸上挂着八卦的笑容,她理清前因后果,对着白无杳道:“今夜可有的是好戏看了!杳杳,你看啊,二公主对唐世子的心,咱们两是心知肚明的!皇后娘娘主持这场宴会,大概也是想让我们给二公主做衬托,让她能入唐世子的眼!不过京里对这位世子有意的可不止二公主一个。

先前在东直门,侍卫检查林府的帖子,还特意问了一句,马车里坐的可是林府的大小姐?林弯弯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这要是被人揭穿,可是冒名顶替的大罪啊,更不要说二公主本来就在查这方面的事情。林弯弯冒着风险也要进宫,只怕是自信的不得了,以为凭自己的姿色便能打动唐世子……”

241 览星台(1)

玉玲珑顿了顿,眉飞色舞道:“二公主想要独占鳌头,林弯弯也想分一杯羹。我可知道那林弯弯素来不是省事的人!要是今日她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动静,乖乖像我们一样做绿叶就罢了。但林弯弯费了这么多劲,定然是想做红花的!等唐世子一出现,她指不定怎么卯着劲出风头呢!若叫唐世子看上还好,要是看不上,林弯弯的一番苦心反倒惹怒了皇后和二公主,她未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玉玲珑也颇有些好奇:“不知道唐世子是一个怎样的人,万一他刚好看上了林弯弯……”

“不,不会的!”白无杳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的话。唐世子可是连二公主都不想接近,更可况是林弯弯呢?

谁知,她的果断反倒让玉玲珑惊讶了:“杳杳,你这么肯定,莫不是你知道唐世子喜欢哪种类型的?”

白无杳也意识到刚才回答的太过肯定,忙道:“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今晚林弯弯未必有拔尖的机会,即便有,二公主也会叫她好看,林弯弯的一番白日梦,怕是要结束了!”

玉玲珑瞧白无杳反应,戏道:“杳杳,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位唐世子了?”

“啊?”白无杳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玉玲珑眉眼弯弯,她轻轻把手枕在白无杳的肩膀上,兀自笑得开心:“要我是那个唐世子,我那一双眼睛定然只会看上我家杳杳!什么公主啊林弯弯之类的……都不如我家杳杳!杳杳不仅长得美,性子也是极好的,谁要是以后娶走了你啊,定然是赚大了!”

白无杳闻言,反手在她腰上咯吱了一下,痒的玉玲珑连忙撤身道:“哈哈哈!好痒!杳杳我错了还不行么!别闹了!哈哈哈!”

两人正开心着,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无杳立即拉着玉玲珑坐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毕竟是在宫里,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绿竹走了进来,对着两人道:“白姑娘,玉姑娘,宴会就要开始了!奴婢来迎两位姑娘去览星台!”

白无杳站起身来道:“好!”又偏过头,对着玉玲珑温柔道,“咱们一块儿过去!”

玉玲珑执起团扇,遮住自己憋着笑的容貌,对着白无杳悄悄道:“杳杳,待会儿过去后,我带着妹妹和你坐一块儿!今晚对唐世子有心的人绝不在少,让那些想出风头的人尽管坐前面去,咱们在后面慢慢看好戏,如何?”

白无杳的心里也正有这个打算,点点头道:“好!”

一行人整了整着装,由绿竹引着往览星台走去。

览星台是晋皇为了赏月观星特意修建的露台,它建立在御花园正中央,足有半亩地大小!览星台离地三尺高,不管是台阶还是平台的表面,全部用汉白玉石制成的大型方砖铺成,夏日里从上走过极其凉爽。

露台附近种植了不少名贵的花卉,为了举办宴会,这附近竖立了不少杆子,上面挂着琉璃灯,将整个露台照的明晃晃的。

242 览星台(2)

览星台呈四方形,从台阶的入口开始,两边分别摆了两排桌椅,一路整齐的向远方延伸。

平台尽头正中央的位置,设立了一张宽大的的桌子,用明黄的布铺开,看起来威严不已,显然是晋皇的位置!在它的左右,还分别设了两张檀色的位次,想必是预留给皇后和其他宠妃的。

才上览星台,白无杳就生出一股感觉来:览星台太大太空了!

览星台本就占地面积广,又全用一色系的石料铺制而成,看起来不仅大气庄严,更是空荡的很。

这个平台足可以容纳四五百人,现在虽然安置了四排桌椅,却仍没将览星台填满。

这四排桌椅的间隙很大,每一个位次与周围的位次距离甚远,完全可以再容纳三个人并排通过。另外,但凡宴会都会在座位中间预留通道给人表演。不过旁的宴会一般也就预留两丈左右,而览星台却足足预留了五丈的空间。

白无杳听说过,览星台是去年晋皇为了练剑骑射专门修建的。白无杳不明白,宫里分明是有马场骑射的地方,晋皇为何还要特意修个览星台?况且……在汉白玉石上跑马?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然而,晋皇所做的稀奇事可不止这一遭,白无杳早就见怪不怪了。

上了览星台,绿竹将白无杳引到她的座位上。

这样的大型宴会,主人家一般都是提前安排好了位次,以免客人进来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尴尬。

至于宫宴,安排的人就更要考虑到每一位来者的身份地位,按家中官职大小排序。等大家都进了宫,每一位也有专一对应的宫女全程陪同,防止他们在宫里迷失了道路或者冲撞了他人。

白无杳是定国候府的嫡长女,她的位次在右首的靠近通道的第一个。白无杳坐在这里,只需要转个头,便能看到身侧的皇上皇后。绿竹将她带过去时,玉玲珑拿起团扇遮住脸,小声靠在白无杳耳边趣道:“你这个位置可显眼的很啊!方才我还说跟你一起坐,现在看来你这儿可是树大招风呢!”

刚说完,萝儿便上前道:“玉姑娘,您的位置在这边,请跟我来!”萝儿走到对面,指着左首的第五张桌子道,“玉姑娘,这是皇后娘娘替您安排的位置。”

晋国以右为尊,宫宴左右两排位次,左边是按照官职大小进行的排序,而右边却是有封号的王侯专坐。

论封号,京中比定国候高的世家不少,但介于白无杳的祖父到底是定国公,再加上那二十万的大军之权,定国候府的位次排这么前也很正常。

至于玉玲珑的位置,她是刑部尚书的嫡女。丞相无女,丞相官职后便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因此,玉玲珑的位置刚好在第五个。

白无杳见玉玲珑坐在自己对面,忍不住扑哧一笑,对着玉玲珑道:“我的位置是风光了些,可到底不如你的位置!你那儿竟能看清舞者的每一个动作呢!我还真是羡慕!”

玉玲珑摇了摇扇子,不满道:“坐那里无趣得很,不能将我们两的位次排在一起么?”

萝儿犯了难:“这……位置都是先前定好了的!”

243 览星台(3)

萝儿是新进宫的宫女,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转不过弯来。绿竹却是在宫里呆久了的,不过是个位次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绿竹上前道:“白姑娘想与玉姑娘坐在一起么?却也不难!待会儿白姑娘或玉姑娘身边的闺秀来了,奴婢可替白姑娘问问,若是她们愿意换位置,奴婢就替白姑娘更换。”

绿竹知道:白无杳的位置可是炙手可热,只要白无杳愿意,有的是人肯跟她换位置。两人自己达成了意愿,皇后娘娘一般也不会说什么。既然如此,何不卖白无杳一个好呢?

白无杳点点头,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看见自己身后的那一桌并没有摆上宴席该用的东西,便好奇的问道:“这一桌是谁?怎么没有摆上物品?”

绿竹看了一眼,上前道:“这儿是李国侯府嫡姑娘的位置,不过李国侯府的那位早早告了病假,今日并不会来!故而只设立了席次却没有摆放东西。”

“原来如此!”白无杳点点头,“这样吧,也不必和谁商量着换位置。我和玉家小姐就坐李国侯府的位置了,索性宫宴的桌子也够大,完全能容下我和玉家小姐。至于我们两原先的位置……谁喜欢便让谁去坐着吧!”

绿竹之前的意思白无杳明白,要是让玉玲珑和她附近的人来换,别人必定不愿意!毕竟自己周围可都是脾气大的侯府小姐。但若是拿自己的位次去换,那就有大把的人愿意了!不过让她坐过去,周围的人定要上前巴结,指不定怎么吵闹呢!

现在就刚刚好,自己身后的位置没人,也能坐得下玲珑流锦和自己,何必去跟人换位置呢?

萝儿眨了眨双眼,仍是觉得有些不妥。她刚要开口,绿竹抢先道:“好!就按照白姑娘说的做!白姑娘,玉姑娘,请您二位先去李国侯府的位置上坐着,我和萝儿这就将宴席上的东西摆过来!”

白无杳颔首,拉过玉玲珑和玉流锦的手,三人一块儿坐在了第二排的位置上。

览星台的四周都点着明亮的灯火,大概是为了安全起见,览星台左右两侧各设了一座高高的梢台,以防有人暗混入宫,对览星台的人不利。

李国侯府的位置靠后,因挨着梢台不便点灯,这个位置就稍稍有些昏暗,并不引人注意。再加上身后便是林林的花卉徐徐盛开,坐在这里幽静浮香,别有一番滋味。

玉玲珑惬意道:“我可从未坐到这边来过,不想这里如此的清净!”

白无杳微微一笑:“玲珑,你看这个位置是不是很好?之前坐在第一排,又是首位,难免会被人注意。但只需要调到第二排,安静不说,视野也开阔。咱两就算有什么小动作,也不会被其他人关注。”

“就你机灵!”玉玲珑也是一笑。

绿竹和萝儿很快将桌上的碗筷都备了过来,三人正式在这里安坐。

待一切安置好后,白无杳开口道:“好了,绿竹、萝儿,你们两都退下吧。若有需要,我再喊你们!”

“是!”

244 柳墨香(1)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酉时三刻,进宫的闺秀们一个个走了进来,被接引的宫女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玉玲珑道:“看来我们两来的真早!”

白无杳回道:“牡丹园离览星台最近,咱们自然来的最早!方才我听说好多人去芙蓉池和兰花涧赏景去了,从那边过来是要些时候!”

“难怪呢!”玉玲珑悄声道,“这样也好,免得咱们换位置的事情被大家看到了,还以为咱两故意折腾呢!”

说话间,白无杳身边的人也都相继落座,有那么几个眼熟的过来打招呼,白无杳也都起身一个个回应着。

大家进了览星台,看见自己的好友,皆都三三两两的聚拢一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白无杳与她们交情不深,见四处都热热闹闹的,便也懒得参与,只坐在这里和玉玲珑说些闲话。

“白妹妹!”一道清妙的声音传来。

白无杳回过头,见一个女子缓缓朝她走来。

这个女子身着紫绡翠纹裙,头上梳着云鬓高髻,簪着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端的是富贵华丽。她的眉修的细而长,下面一双凤眼不怒自威,别有一股气势在里面。

此人正是柳国公府的嫡长女,柳墨香。见她过来,原本离白无杳有些近的女孩皆都四下散开。

柳墨香睨了她们一眼,走上前来,拉住白无杳的手道:“白妹妹,好些日子不见!”

白无杳笑道:“柳姐姐还是这么有气势!”

柳墨香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冷嘲道:“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人,我也不愿与她们来往。”她转过头,认真看向白无杳,“白妹妹,倒是你,我听说你之前……现在可是无事了?”

白无杳的手被柳墨香握在掌心里,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淡淡温度,白无杳心里暖暖的。

柳墨香现在自己都不太好过,见了面本以为她会先向自己倒苦水,不想柳墨香却先问自己的情况,这怎么能让她不感动呢?

说起来,柳国公府近日遭逢大事,先是府内长子传出在烟花之地争花魁打伤人的不好言论,接着又被人发现庶女柳凌烟与人私奔一事,这些无一不让柳墨香头疼。

白无杳听父亲说,柳家长子打的是私下查访的丞相之子苏若风。据悉苏若风是去查探一件买卖人口的大事,柳家长子这一打,不仅让苏若风的线索断了,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他无法再与买卖头目接首。

可见霉运当头时真是谁都怪不得!柳家公子打谁不行,偏偏打了苏若风。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的的确确是干扰了苏若风办事!这事无论如何都挽救不了,故而这两日朝堂里弹劾柳家公子的折子如雪花般纷多,更有甚者,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弹劾柳国公家教不严!

柳国公府世代忠心,晋皇即便想从轻发落,但碍于弹劾的声势浩大,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长子流连烟花,庶女随人私奔,这两件事情让整个柳国公府的人都蒙了羞!柳墨香身为嫡女,自然也会被这些声音所困扰。

245 柳墨香(2)

一个府的,谁能独善其身呢?在其他人眼里,出了这样的哥哥和妹妹,只怕柳墨香也不是一个好的。

故而柳墨香一来,大家全都散个干净,生怕与柳墨香沾染起什么关系。

柳墨香心里清楚,近来她从高高在上的国公小姐变成了人人避之的存在,心里的落差自然也很大!

今儿的宫宴,柳墨香本来心里伤心并不想来,可她的娘亲国公夫人道:“咱们府里若是不派人去,只怕大家都会以为我们是关着门反省!你大哥和妹妹做了这些事情是为娘管教不严,但这与你没有关系!香儿,宫宴你一定要去,咱们不能让谁看不起!”

柳墨香咬着牙应了,她知道旁的人惯会看人眼色,也曾想过到宫里后会受人排挤。不想真的进了宫,迎接的宫女给她脸色不说,自己的座次也被排到了较后的地方!更不要提其他女子指指点点的目光,柳墨香气的几乎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幸而,她看见了白无杳!

幸而……白无杳并没有挤兑她。

白无杳狡黠地笑道:“都说关心则乱,也不知道玲珑和柳姐姐今日都怎么了?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么?见了我,还在问我好不好?”

柳墨香听到白无杳还有心与她玩笑,知道白无杳是真不介意柳国公府的那些龌龊事。想到旁人的眼色诋毁,柳墨香再没有忍住心中的委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白无杳明白柳墨香心底所想,宽慰道:“姐姐今日带的攒金牡丹首饰可真好看呢!姐姐你也知道,但凡金子总是耀眼引人欲望,也有些人看不惯,会给金子蒙上灰尘不让人觊觎。不过……金子就是金子!只要不是金子本身生锈,它始终都有着自己本身的价值!要是蒙了尘,擦干净也就好了!”

白无杳一番话,直劝到柳墨香心里去了。柳墨香听懂了白无杳的意思: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行事端庄,那旁的人给自己沾染来的屈辱坏名,终究会洗干净的。

这些道理,柳墨香自己也清楚,只是柳国公府现在这样了……名声对女孩那么重要,即便她不在乎,可总听旁的人诋毁自己,柳墨香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柳墨香浮起勉强一笑:“白妹妹,说句私心里的话,最近几日,我从天堂堕入地狱,又在那里走了一遭,浑浑噩噩的不知如何自处……我娘不知跟我说了多少劝慰的话,我全都听得进去,可到底……人言可畏啊!傍晚我入宫的时候,宫女就一直对我使脸色,到了这里大家也是……后来看见了你,我在想你前些日子也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但我见你脸上丝毫没有被那件事情影响的痕迹,反而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我心里好奇,不知道妹妹到底是如何放宽心态,所以一时没有忍住,便过来找了妹妹!”

“原来是来取经的啊?”白无杳微微一笑,认真道,“很简单!我知道自己无辜,也知道流言蜚语终会散去,所以不去管不去听,做好自己的事情!”

246 柳墨香(3)

“做自己的事情么?”柳墨香默默念着这句话。

“是啊!”白无杳心道:做自己的事,做想做的事情,做能扳倒陈姨娘的事情。

一昧的伤心难过除了能让对手快活,让自己人担心以外,再没别的作用!这个道理白无杳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明白,所以现在柳墨香想不通,被困惑也是自然的!

白无杳看出柳墨香仍然有些失落,也不再强劝了,她看着柳墨香的眼睛,承诺道:“不管别人如何,我始终待柳姐姐如初!”

柳墨香心里有如温热的泉水潺潺流淌而过,她放下心道:“好!”

玉玲珑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还真是姐妹情深呢!”

白无杳皱皱眉头,三人一齐转过头去,只见林弯弯一脸傲慢的走了过来。

玉玲珑不自觉站出身来护住白无杳,她目光一凝,对着林弯弯道:“你来做什么?”

林弯弯蔑了她一眼,嘲讽道:“玉姑娘不必将白姑娘挡的那么严实!我不过是如约前来,好好观摩观摩白姑娘的装扮而已!”

林弯弯竟然还记着这事?白无杳在心头冷笑,她轻轻拉开玉玲珑,大大方方的站出身来:“如何?林姑娘可看仔细了?我这套宫装较之你的那套要求,是否有出格之处?”

林弯弯上上下下的扫了一眼,白无杳的衣裳虽然精致,但的确不是很起眼。

“哼!”林弯弯仍是不服气,嘴里道,“好吧,看来白姑娘的确没有撒谎。”宫宴即将开始,林弯弯也不乐意在这里纠缠,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即走。

“你!”玉玲珑看不惯她的态度,怒气腾然,当下就要去吼住林弯弯。白无杳见状,连忙一把将玉玲珑拉了回来。

柳墨香不知道白无杳和林弯弯之间的矛盾,看的很是惊讶。

玉玲珑道:“杳杳,你别拉着我!瞧她那气焰嚣张的模样,我定要叫她好看!”

白无杳见玉玲珑急着为自己出头,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道:“行啊,我这就放开你的手,你是预备上前揍她一顿还是如何?现在可是宫宴啊!方才你跟我说的话你都忘了么?林弯弯既然一心的拔尖,我们看好戏就罢了,何必把自己卷入进去呢?”

玉玲珑一想也是,但嘴上仍是不满:“我就是见不惯她欺负你!”

白无杳拍拍她的手:“行啦!知道你对我好!不过今儿咱们就负责看好戏,我的玉小姐,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强出头,好不好?”

玉玲珑闻言,撇撇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想了想又道,“最好二公主能将林弯弯收拾的惨一些!要是不够惨,我肯定第一个上前补刀!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庶女,还能在我面前翻身?”

白无杳闻言,对着林弯弯过去的方向神秘一笑。

林弯弯今日坐的可是左边第一排第二个位置呢!那里……原本是林倩茹的。

宴会就要开始了,林弯弯刚刚虽然来挑衅,到底没有太出格。想必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里是宫宴呢!

247 宁倾雪(1)

“皇后娘娘到!二公主到!”外头传来一道太监的传声。

白无杳回过神,拉着柳墨香和玉玲珑一块儿跪下:“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二公主万福金安!”

皇后带着二公主从览星台右侧的入口进来,她走到案席上,才缓缓开口:“大家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众女起身。

白无杳抬睫看了一眼,皇后今夜穿着盘金彩绣九凤裙,脚下踏着金霞镶边如意履。她方才缓缓走过,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自打皇后进来,大家皆是埋着头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皇后只言片语,却携着一股母仪天下的气势,叫人心头一震。

皇后不怒自威,而在她身边的二公主,却是满面春风。

二公主名唤宁倾雪,本就长得如牡丹绽放般国色天香,今日更是打扮的艳丽无匹!

她盘着望仙九鬟髻,一只精致的紫玉镂金簪从黑发中穿过,在灯下隐隐生辉。宁倾雪穿着一件牡丹凤凰纹浣纱锦衫,下面配着一条绢丝绣花长裙,手上还挽着一条云丝披纱。行走之间,裙摆处的金线刺绣摇曳起来,更是衬得人娇艳不已。

看来为了唐世子,宁倾雪没少花心思打扮自己!她随同皇后到位置上后,一双眼便在四周扫个不停,明显是想看看有谁胆敢打扮的比她还要美丽。

白无杳拍拍柳墨香的手,示意她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柳墨香点点头,连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原本聚在一块儿的小团体们也都散开,井然有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唯独右首和左边第五张桌子空着。她开口道:“这两位是?”

旁边的宫女站出来,低声对着道:“这是定国候府白小姐和刑部尚书玉小姐的位置,两人想坐在一块儿!刚好李国侯府的那位一早告了病假,白小姐便和玉小姐一起坐到李国侯府那位的座席上去了!”

“哦?”皇后微微蹙眉,有人还对自己安排的座次不满么?

白无杳看出了皇后面色不佳,连忙站起身来,对着皇后恭谨的拜下:“启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排的位置很好!只是臣女近日学习刺绣兴致正浓,常常忙到深夜,近来有些伤了眼!方才坐在前面,臣女觉得灯光实在晃眼,担心一会儿自己脸色不好影响了大家的兴致,便自请坐到后面来!玉姐姐关心臣女,便也与臣女一同到后面来!”

一番话简短的说清楚原因,并不是嫌弃皇后安排的座次不满,而是因为自己眼睛的缘故。皇后听了,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便准了:“也好!那便随你吧!”

从白无杳站出来时,宁倾雪的一双眼便没从白无杳身上挪开过。

白无杳的生母安氏可是美的轰动京城的人物,作为安氏的女儿,白无杳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今夜迎接唐世子,她可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定要让唐世子对自己青睐!所以,宁倾雪决不允许任何人的出现来毁了自己的美梦!

248 宁倾雪(2)

在这之前,她是不想白无杳进宫的!固然白无杳的名声最近有些败坏,但她的姿色摆在那里,难免会让唐世子心动。

不想到了这里,白无杳打扮的却是清淡如水,言谈之间也并没有对唐世子有着觊觎之心!现在更是自请坐到了后方……那个位置,白无杳只要不刻意出风头,唐世子是万万不会注意到她的!

恩!很好!很有眼力见!宁倾雪在心里暗自将白无杳排出了自己的针对名单之外。

她的目光在堂下游走,突然一凝,她伸手指向一人道:“你是谁?”

大家顺着二公主指向的位置看去,那里坐着的正是林弯弯!

不怪宁倾雪注意,林弯弯今日的打扮实在过于耀眼了!她今儿穿着一套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那红宝石的颜色极正,在灯下泛着如朝日般的光芒。这一套装扮让她在众多闺秀中脱颖而出,也让宁倾雪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林弯弯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走到厅中,对着皇后和宁倾雪重重跪下:“臣女是户部尚书二女,林弯弯。”

户部尚书二女?宁倾雪眸子一转,是那个庶女?

还没等宁倾雪开口,林弯弯抢先道:“皇后娘娘发了帖子邀大家来宫宴,帖子到了家姐的手上,姐姐担心祖母身体,又不想推脱皇后娘娘好意!姐姐思前想后,与臣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由姐姐在家里照顾祖母,让臣女来参与宫宴,如此便是两全其美了!”

玉玲珑听了,在心头连连冷笑,她附耳对着白无杳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现在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谁不知道她对林倩茹做的那些事情呢!”

白无杳早就对林弯弯毫无好感,不过她说的那番话却实在让人深究。

林弯弯的一席话,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林倩茹!她的话分明告诉大家:帖子是发给嫡女的,如何处理自然也是林倩茹的事情!若是皇后娘娘要怪罪她一个庶女竟敢冒名顶替,那也是林倩茹派她来的!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也不是她私下罔背指令。为了贤名,皇后娘娘再气,也只会将火气发作在林倩茹的身上,万万不会怪罪于她。

好毒辣的心思!

可惜啊,林弯弯却被林倩茹反将了一军!

因为……早在收到帖子的那一刻,林倩茹就已经跟公公说过,自己需要照顾祖母,实在不能来赴宴!想必这些话早就传回了皇后的耳朵里,如何现在,林倩茹又会派一个庶女来参与宴会呢?

这就说明了林弯弯说谎!

冒名顶替已是大罪,她又打扮的如此,叫宁倾雪不爽。只要宁倾雪回过味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白无杳勾勾唇角,开口添火:“之前我听说林大小姐早早就已经推脱了宴会,怎么今日又派自己的庶妹来赴宴了?上次在谢府也是,林大小姐在家照顾祖母,林二小姐忙着赴宴。看来林尚书家还真是有趣,孝顺的事情都让嫡女做了,这些外出的事情反倒让庶女来!”

249 宁倾雪(3)

白无杳最见不得谁在她面前睁眼说瞎话,林弯弯一再把大家当白痴,她可忍不了!

左右是宁倾雪来收拾人,借刀杀人的事情谁不会做?白无杳就是要将她拎出来,让宁倾雪不要白做傻子。

果然,听完这话,宁倾雪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宁倾雪呵斥道:“混账,你把本公主当傻子么?林倩茹早在母后发了拜帖的那日就回禀了自己不会来!如何还会私下跟你这个小小庶女商量,让你来宫宴?分明是你盗了帖子,故意冒名顶替!”

林弯弯脸色一白,连忙磕头道:“二公主误会了!当真是姐姐的意思啊!二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姐姐来宫里说个清楚!”林弯弯心里清楚,林倩茹那个软蛋,只要拿她母亲威胁一下,这个黑锅她必然会乖乖背起。

白无杳摇了摇头,玉玲珑瞥见,低声问道:“杳杳,怎么了?”

白无杳道:“我只是叹息林倩茹!往日我觉得她不敢反抗,现在才明白,林倩茹定然是有缺点被林弯弯握着,所以林弯弯才敢那么肆无忌惮!林倩茹默默在反抗,悄悄给林弯弯设套,谁曾想林弯弯脑子里都是浆糊,竟一点也看不出来!”

玉玲珑眨眨眼,虽然不明白白无杳说的是什么,不过私心里觉得无杳说的都是对的,便应和道:“你是心疼林倩茹了?”

白无杳瞧玉玲珑的样子,便知道她没有反应过来。玉玲珑身为刑部尚书的嫡女,行事作风都是一惯的简洁干练,自然不会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偶尔白无杳实在为玉玲珑担心,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知玲珑的性子究竟是福是祸。

“还想欺瞒本公主?”宁倾雪倒竖双眉,发起怒来,“你作为庶女,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想给谁看?再者说来,林府既然老夫人病重,你姐姐尚且知道要陪伴在祖母身侧,你却不闻不问,丝毫没有半点孝道!你这样的人,如何敢在这里和我们齐坐一堂,迎接唐世子?还不快退下去!”

宁倾雪发火,一则是气林弯弯竟敢欺瞒自己!她派了人去外头一个个检查,倒还让这个庶女浑水摸鱼了。很明显,林弯弯定然是假借嫡女的身份进来的,否则在宫门口她便会被撵了出去!

二则再看看林弯弯的打扮那么的引人注目,此女虽然长相不佳,只算清秀,可是有着如此的心眼和算计,难免不会将唐世子迷惑了!只要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宁倾雪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呵斥完林弯弯,仍觉得不痛快,正要喊人将林弯弯带出去,却听得一声威严的话语:“倾雪!”

这声音……

宁倾雪看向自己的母后:“母后,她分明不把我皇家威严放在眼里!儿臣这就发落了她!”

“倾雪!”皇后皱皱眉,“你戾气越发重了!”

“我!”宁倾雪似想到什么,突然闭紧了嘴巴。

皇后看向厅中,林弯弯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她的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眼中包着热泪,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皇后开口:“行了,先起来吧!”

250 宁倾雪(4)

林弯弯不可置信,她颤着声:“皇……皇后娘娘?”

皇后重复道:“你先起来吧!”

宁倾雪不满道:“母后!”

皇后皱皱眉,似乎根本不对林弯弯冒名顶替的事情所怒,反倒有些对宁倾雪的态度所气。

她忍了忍,和蔼的开口:“既然是林大姑娘的意思,她虽然当时推脱,后来临时改了主意也有可能!本宫也不是胡乱冤枉别人的人!宴会即将开始,林二姑娘就先坐回去吧!此事稍后派个人去林府问问,是真是假即刻便知!”

皇后的话一落地,大家都明白过来,皇后这是有意包庇林弯弯呢!

宁倾雪道:“母后!您不知道,这个庶女每每都拿着刚刚的说辞做借口参与宴会!她的把戏儿臣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她竟敢当着儿臣的面糊弄儿臣!今天的宫宴是她能冒名胡来的么?母后定要重重处罚她!否则,儿臣不依!”

皇后抬睫,缓缓的看了宁倾雪一眼。她的眸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却带着森森的气势,叫宁倾雪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里。

皇后道:“倾雪,坐下!”

宁倾雪咬咬唇,似还要再争辩些什么,但看着皇后那副模样,她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到底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皇后转过头,对着林弯弯温婉一笑:“林二姑娘,也先回位置上去吧!”

林弯弯尚还包着眼泪,听到这话,感动的无以复加,连连磕头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道了谢,她连忙站起身来,捻起裙角去位置上坐好。

皇后淡淡在众女身上扫了一眼,当她看向白无杳时,白无杳分明感觉到她的目光一顿!她在自己身上胶着了一瞬,旋即散开目光,似刚才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那一瞬,白无杳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皇后是在警告她!或者说,皇后是对她刚刚点火添油的做法表示不满。

白无杳明白,皇后不想二公主嫁与唐世子,自然会想办法出各种的阻力!现在每多一个人,二公主的希望减少一分!林弯弯看起来很有心思,若是一个小小庶女能得了唐世子的心,一则让二公主死心不说,二来林弯弯也能念着皇后对她留情的好!未来多少也会偏帮着皇后!可现在自己却跳出来要帮着宁倾雪清理敌人,皇后当然不爽。

刚刚那一眼,也是皇后警示自己最好安分守己。

皇后看完全场,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今日本宫邀请各位闺秀前来宫宴,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为何!楚国唐世子来我晋国拜访,接下来还要在晋国停留一段时日!唐世子秉着交流两国文化而来,咱们晋国除了文士大能,诸位闺秀中也有文采斐然的佼佼者。故而本宫今夜特意设下宴会,让大家好好展露展露风采!唐世子现在还与陛下和几位皇子在议事殿,不一会儿便过来。希望大家好好表现,莫要丢了我晋国的颜面!”

251 皇后的两面计划

“是!”众女齐声回道。

“好了,现在距离宴会还有一阵子,大家先品尝桌前的美食吧!”皇后道,“上面的水果都是西域进贡来的,平时很难一见!大家快尝尝!”

皇后的话甫一落地,众女皆都拿了桌前水果细细品尝起来。不过大多尝了一两口,便和左右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成姐姐,你不是仰慕唐世子已久了么?唐世子来,你可准备了什么才艺没有?”离白无杳较近的两个女孩说话声小,却都悉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个被唤作成姐姐的圆脸女子瞬间脸红了,她连忙道:“唐世子那样高雅的人物,本事又高,我小小的才艺哪里能入唐世子的眼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成姐姐这么好看,唐世子定然会钟意姐姐的!”

“若真如此……”

远处有人小声道:“你们没见二公主也在么!二公主对唐世子的心,咱们晋国有谁不知啊?我想……谁要是被唐世子看中了,只怕首先会被二公主惦记着吧!”

“是啊是啊!谁能比得过二公主呢?”

“依我看,皇后娘娘让咱们表演,实际是要让咱们给二公主铺垫呢!我可听说二公主最近勤练琴,想来是为了宫宴早就准备好了!我虽然也对唐世子好奇,但却不敢招惹二公主啊!”

她身边的女孩应和着点头。

白无杳听大家悄悄讨论的欢闹,却发现竟没有一个人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

皇后要大家尽量展示自己的风采,也就是说,今夜只要对唐世子有心的人,自然会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可是大家都忽略了一句话:晋皇和几位皇子也要来!

白无杳可还记得上次在流芳居时,楚言跟她说过的:皇后办宫宴,大抵还是为了晋皇与几位皇子呢!

看来,皇后为了晋皇和自己亲生的三皇子,可真的是算计好了一切啊!

唐世子来,皇后出于礼仪接待,但又何必叮嘱大家拿出本事来呢?这么用心去讨好一个异国的世子,并不是皇后的性格!现在厅中的闺女们只要细想就会明白,皇后还有另一层打算呢!

今夜,有心思的人定然会卯足了劲讨好唐世子,而这些人自然会被皇后排除在后妃和三皇子妃的队列之外。毕竟后宫和三皇子的府邸这两处地方,皇后是决不允许哪个有异心,亦或者曾经有异心的人入住,以免被人穿插奸细,到时候悔也来不及!

众女缤纷,唐世子终究只会选一人,也有可能谁都看不上!毕竟唐世子的婚事自有楚国的人办,他们插不上手。而待会儿表现出对唐世子情根深种,届时又求而不得的女子,皇后定然会给她们好好指婚事!

例如派给皇后想要针对的人,凑成一对对怨侣,或者给点甜头,收为己用。皇后惯会使用这些手段的。

白无杳低低叹了口气,这场宫宴可是鸿门宴啊!偏偏大家皆不知情,还在那里谈论的很是开心。

白无杳扫了一眼,四处皆热闹得很,唯有柳墨香独自坐在案前,目光溃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玲珑轻轻拉了拉白无杳的袖子,白无杳回过神来望向她。

玉玲珑附耳过来,假装和白无杳说着趣事一般,悄声道:“杳杳,我觉得皇后似有些针对你呢!”

白无杳闻言,眼角的余光一撇——果然!皇后正凝视着她。

白无杳拿起手帕捂在嘴前,假意咳嗽了两声,装作身体确实不大好的样子。皇后见了,顿了顿,还是把目光挪开了。

玉玲珑拿起团扇放在面前,往日里她总觉得姑娘家走哪都带着团扇实在矫情!现在她才发现团扇简直是拿来遮掩唇形的利器啊!只要用它挡在面前遮住嘴巴,旁的人就再不能通过唇形,猜测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低声道:“杳杳,我猜想皇后可能是对你之前针对林弯弯有些不满!不过真是奇怪……明明是林弯弯无视规矩,皇后娘娘不满你什么啊!”

白无杳勾勾唇角,伸手拿过桌前的玉壶,放声道:“这壶里装的仿佛是果酒呢!玲珑,你要不要尝尝?”

她的声音挺大传了开来,皇后侧目,见两人果然拿了一对杯子自饮起来,并没有其他出格之处,终于把目光撤开,不再时不时的关注她两。

“玲珑,皇后娘娘是担心有人太聪明,能看出她心底的想法!”白无杳低声道,“现在我不便对你说太多,总之咱两谁也不要出风头!今夜不管谁去表演,得到的结果都未必如愿!那些对唐世子无心却又有才华的人,才是皇后今晚的目标。”

玉玲珑眨眨明亮的眸子,似懂非懂道:“皇后娘娘有两手准备?”

白无杳品了一口果酒,宫宴上的酒果然香甜,入口绵柔:“咱们这个位置安全得很!只要不自己上赶着出风头,旁的人也不会关注到我们这里!皇后娘娘在摆鸿门宴呢,我们跟着看就行了!”

玉玲珑点点头,转身照顾着自己的妹妹流锦,同时也悄悄告诉玉流锦发生什么都不要多嘴,安静吃果子就成。

微风袭来,空中弥漫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虽然稍纵即逝,但白无杳还是捕捉到了。

这一丝危险,是来自上位坐着的明艳女子——宁倾雪。

皇后不想让宁倾雪嫁给唐世子,宁倾雪怎会不知呢?她作为皇后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明珠,性格一向刁蛮不讲理,现在谈到终身大事,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心仪的人,可母后却偏偏阻拦她!旁的人也就罢了,这个最大的阻力竟然来自她一直敬爱的母后,宁倾雪如何接受得了?

白无杳知道,陷入爱情里的女子都是非常盲目的,宁倾雪更是其中的翘楚,刚才皇后不让林弯弯退场,宁倾雪未必不知皇后的用意。前世宁倾雪尚且为了唐世子做出那么多的事情,这一世……若是能和唐青梵厮守的代价是与皇后反目成仇,也不知宁倾雪是否愿意呢?

252 世子亲临(1)

夏夜总是冗长喧嚣,坐在这里许久,也不见皇上带着其他人过来。

晋国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说法,宴会一类会有同龄男女在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今儿到底皇后给闺秀们下的帖子,唐世子肯定不会一来晋国就先见各位闺秀,故而今早在朝堂上,唐世子就已经亲自见过晋皇和各位大臣!傍晚的宴会也是先与他们在朝华宫中饮酒,待戌时了晋皇再与唐世子一块儿过来。

久坐无趣,皇后担心冷场,便派了一队舞姬上来表演。

琴声一起,火红的舞裙瞬间绽开,如百花齐放。

舞姬和乐师都是宫里司乐局的人好好调教过的,早就配合的无比默契。此刻乐声动人,舞姬绑着银铃光着脚,在洁白的地面上踏着舞步,看得人眼花缭乱。

白无杳欣赏着舞蹈,突然对着玉玲珑笑道:“你坐过来还真是亏了!玲珑不是最爱看舞姬跳舞了么?就该让你坐回原位,近距离欣赏个够!”

玉玲珑喝了几杯果酒,这会儿眼神有些迷离,她把头靠在白无杳的肩上,似有些撒娇道:“杳杳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是喜欢看舞姬跳舞,但都没有我家杳杳好看!”

白无杳摇摇头,正要玩笑她两句,厅前传来一道明亮的声音:“皇上驾到!”

玉玲珑酒瞬间醒了,她看向入口处,一抹明黄的身影走了上来。

白无杳连忙拉着玉玲珑低头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抹明黄的身影从大家身前经过,身后还有几道沉稳的脚步声,想来是几个皇子了!

晋皇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口道:“平身!”

众女齐呼:“多谢皇上!”

晋皇道:“你们几个也过来坐下!”他指着他右侧的几张空桌子。

众女齐齐望去,几位皇子道谢道:“多谢父皇!”然后纷纷走到桌后坐下。

白无杳再次带着玉玲珑微躬身体,与众女一起对着几位皇子道:“见过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

待几人都坐下后,白无杳才惊讶的发现,皇后虽然坐在晋皇的左侧,却没有选离晋皇最近的那张桌子,而是将晋皇左首第一张桌子空了出来。这明显……就是给唐世子准备的!

晋皇看了看位置的安排,十分满意。他开口道:“想必大家也知道,楚国唐世子来我晋国拜访!朕让皇后宴请各位,与朕一起相迎世子,今夜大家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多谢皇上!”

皇后站起身来,对着晋皇福礼道:“陛下,咱们宴请的闺秀们都到了!不知那唐世子……”

听到唐世子三个字,宁倾雪一双眼盯紧了晋皇。

晋皇笑笑,并不答话,他侧身,对着一旁的陆公公点点头。陆公公心神领会,一挥拂尘道:“宣楚国唐世子进殿!”

“宣——楚国唐世子进殿!”

这一声喊得极大,回荡在空旷的览星台上,让众人心神一震。一时间,大家竟都不由自主,齐刷刷地朝入口望去。

253 世子亲临(2)

入口处连着一片茂密的林荫小道,览星台虽然灯火通明,但大家皆知灯下黑的道理,此刻灯后的林荫小道漆黑一片,谁也看不清。

有沉稳的脚步声轻轻踏起,一步一步,将众人的心都踏的急躁起来,恨不得马上冲上去看个究竟。

宁倾雪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她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脸色腾起燥热的红光。

慢慢的,入口处展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天边晚云渐收,日头彻底落下,暗黑的天幕微微滚动着,却将那位男子衬托的如明日一般耀眼。

一拢青衣,似从兰草上剪下最美的一段,翩然优雅。玄纹云袖,衣裳上的几片雅致竹叶如轻轻点墨,又仿若是刚巧落在了那个位置,没有半点刺绣的痕迹。他腰系玉带,手上持着一把折扇,缓缓登上览星台。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片刻间,大家连呼吸皆变得小心翼翼。

那如同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头发挽了一半,用青色的发带束着,发带中央的羊脂玉泛着温润的光。他余下的发丝随意的披着,在凉凉的微风中轻轻飘动,撩人心弦。他眉如墨画,清澈的双眼里浮光微动,仿若漫天星河璀璨。淡雅如雾的灯光下,他那一张精致无匹的脸却分外清晰,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整个的沦陷下去。

他含着笑,眉目之间皆是暖色,让人如沐春风。

明明是一个男子,却美的让人心惊!

众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谁要是咳嗽一下,这位画中仙会立刻化作云烟消失。

“扑通!扑通!”大家听见自己的心剧烈而清晰的跳动了两下。

他轻轻走来,在众人眼里却如同放慢了动作般,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尽的优雅闲适,看得人赏心悦目。

他走到厅中,清朗的声音如潺潺的流水缓缓淌过:“楚国,唐青梵,见过晋皇!”

晋皇看了一眼四周呆滞的诸位闺秀,心头也是好笑,却不想自己今日刚刚见到唐青梵时,亦是如她们一样,震撼不已。

不管是谁,但凡是第一次见到他,都不禁让人想把所有好的词语往他身上堆!可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话太过庸俗,旁的词语也并不太合适。众人想了又想,仍不知该如何形容。

心里浑浑噩噩的,只剩下一种感受:唐青梵宛如从清晨里偷藏下来的,最明艳的那缕朝阳!有多少人会为了这一缕朝阳芳心暗许,他又会从此在多少人的深闺梦萦之中徘徊不定?

是他,也唯有他!能有这样的本事。

以往早就有所听闻,楚国不少女子对唐青梵一见误终身!这话传到晋国来,不少人多觉是讹传罢了。毕竟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容貌绝艳清秀的,各有特色的,大家也见过不少,唐青梵又能高到哪里去?

即便画像传来,众人也觉得不过一般。等到现在亲自见了,他们才明白,为何楚国的女子会为唐青梵疯狂痴迷。

他的容貌,他的身姿,他的气度……只需要往那里一站,周围的人便再没法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

万花失色,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

254 世子亲临(3)

这就是楚国的鼎鼎大名的唐世子——唐青梵!

白无杳心道:原来这便是传闻已久的唐世子!

大家尚还在发呆,白无杳却已收回目光,低着头微微皱起眉。她手中的锦帕不自觉的拧做一团,看着唐青梵温柔的笑着,她的一颗心却如堕冰窟般,寒凉彻体。

白无杳突然打了个冷战,与她最近的玉玲珑明显感觉到她不对劲,偷偷转过头来,却见白无杳的一张脸变得竟隐隐泛白。

玉玲珑不敢吱声,连忙伸出手将白无杳的小手拉住。白无杳的手攥的很紧,她感觉到有人接近,侧身正对上玉玲珑关切的面容。白无杳吸了口气,浮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示意无事。

晋皇道:“唐世子远道而来,实在无需多礼!”

唐青梵微微一笑:“这次过来,我特意给晋皇陛下带来了一对琉璃花樽,很是珍贵!方才在朝华宫中没有寻上机会,唐某差点忘记!这会儿既然想起了,定然要先献给晋皇陛下!”

晋皇客气道:“唐世子有心了!远道而来,还带什么礼物!晋国虽然不大,琉璃花樽却是有不少,实在不必从楚国千里迢迢的带来!”

唐青梵送礼,却不当着朝臣的面,非要当着这些闺秀的面,也不知是何用意!晋皇虽然畏惧楚国,但面子上的功夫却要做足,不能表现出一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是琉璃花樽罢了,有什么紧要的!

唐青梵挑挑眉:“哦?我可是按照晋皇陛下的喜好特意挑的!也不知晋皇会不会喜欢!”

晋皇环顾四周,见众女皆一副想看的模样,心中叹气道:宫里琉璃制品那么多,怎么这些女孩跟从未见过一样,兴致浓的很?到底是一国之主,可要拿出底气和风度来!

晋皇道:“琉璃易碎,还是不必展示了!我派人收下,先拿到我宫中好好放着!”

唐青梵勾起唇角:“这套琉璃花樽,是粉色的。”

晋皇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快快快!快拿来上来朕看看!”

唐青梵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吩咐道:“林九,给晋皇陛下呈上!”

此言一落,他身后走出一位捧着木盒身穿黑衣的男子。

众人皆是一愣,方才看唐青梵看的入了迷,竟然没发现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林九走上前去,陆公公哪敢让他接近皇上,立刻迎了下来,亲自接过木盒。

陆公公将木盒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晋皇面前,见晋皇眼中如有火焰燃烧一般,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木盒放置在桌上,晋皇就要自己下手开启,陆公公和皇后异口同声提醒道:“陛下!”

晋皇悻悻的收回手。

唐青梵见状,微微沉了沉眉:“看来皇后很是不放心我啊!”

皇后闻言不对,连忙解释道:“不不!唐世子一片心意,本宫怎会质疑,只是琉璃易碎,本宫担心陛下……”

晋皇也发觉自己刚才实在是将喜爱暴露无遗,他抬抬手打断道:“好了!陆公公,替朕打开!”

255 晋皇小公举

皇后出言阻止道:“陛下!琉璃花樽是唐世子的一片心意,陛下要看也不该急在这一时!众位闺秀们早就等着陛下和唐世子来开宴呢!不如臣妾派人将唐世子的礼物先送回陛下寝宫,待陛下回宫后自可慢慢欣赏!”

皇后话里有话,要知道,晋皇喜好粉色是晋国人尽皆知的秘密。一般来讲,身为皇帝,喜怒哀乐皆会分外注意,绝不会让人看出半点情绪变化。

但是晋皇不一样!晋皇不仅喜好粉色,还偏要将自己的寝宫一类全部装扮成粉色,仿佛根本不担心谁会看出,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喜好!若是谁不小心进了晋皇的寝宫,定会以为误入了哪位少女的闺房。

除此之外,晋皇批阅折子的书房案几亦是有不少粉色的东西出现。往年宴会,晋皇的桌上亦是由粉色的布铺开。虽有大臣觉得这样不合身份,但碍于晋皇这个喜好并没有影响任何国事,只是让人看起来有些怪异罢了,故而没人去特意纠正。

这一回,唐世子来访,大概是身为一国之尊,还是要拿出些威严气势来,所以一应用品皆改成了皇帝专用的明黄色。

谁知唐青梵倒知道晋皇喜好,才一开口,便让晋皇开心的忘了分寸。

皇后适当的提点,现在是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应该注意些。晋皇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道:“那就依皇后的!先将东西拿到朕的寝宫去!”

晋皇贴身的陆公公是不能走的,皇后对着自己身旁的福嬷嬷使了个眼色,福嬷嬷点点头,连忙上前将木盒取下。

晋皇见爱物离开,不免叮嘱了一句:“轻拿轻放啊!”

福嬷嬷捧了木盒下去。皇后浮起得体的笑容:“陛下,瞧您高兴的!唐世子还站着呢!先让唐世子入座吧!”

晋皇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着左侧预留的位置道:“唐世子,快请入座!”

唐青梵轻轻扫了一眼,那个位置离晋皇极尽,可以说是特意为他安排的宝座,也很符合他的身份。不过他坐在那里,左边便是皇后和一个少女。

唐青梵虽然没见过这个女孩,但也大致猜得出来,女孩左不过是晋皇的哪位公主!

坐在高位,虽然视野开阔了些,然而那位公主从他一进来就把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令唐青梵很是不爽。真要坐在那里,难保那位公主不会凑上来与他说话,他可没有心情应对这些无聊的人!

唐青梵开口道:“承蒙晋皇陛下喜爱,给唐某安排了如此好的位置,不过唐某很想好好欣赏一下晋国的歌舞,坐在上方灯光晃眼,不如让唐某另选其他位置如何?”

晋皇好奇道:“唐世子想要自选座位?那当然是可以的!”

唐青梵刚刚送了他粉色的琉璃花樽,晋皇满心欢心,他想唐青梵最多也就是和自己的几个皇子调换位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唐青梵修长的手指轻轻伸出,指向一处空位道:“那……唐某坐在这里,可否?”

256 位次

他指的位置,正是原本白无杳的座位。现在白无杳和玉玲珑坐到了第二排,白无杳的位置空了出来,皇后也没有安排谁补上。

不曾想……唐青梵竟然看中了这个位置。

白无杳抬头,看着他指向她原本的座位,内心有如岩浆翻涌,不知作何感受。

晋皇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唐青梵竟然要去和下面的闺秀们坐在一块儿。

这……

晋国没什么男女大防,但是对于宴会,也极少会有男女同坐。虽然下面的位置一个一个皆是分开的,距离也甚远,到底有些不太合适。

“这个位置灯照不错,也离歌舞的队伍近些,更方便我好好观赏。”唐青梵缓缓开口,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行么?”

已经不是询问的语气,分明是早就定好了,只待晋皇开口而已。

晋皇想了想,点头道:“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为了迎接唐世子!既然世子喜欢……来人,赶紧把那一桌重新摆上菜式。”

唐青梵十分满意,他摇开折扇,一步一步走到右首的第一张桌子前。

他逆着光,投下巨大的黑影,白无杳见他走来,一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唐青梵勾起温柔的一笑,目光淡淡的扫过,却不做停顿。他抚了抚衣裳,慢腾腾的坐了下来。

白无杳抬睫,见唐青梵在自己身前坐的潇洒自若,很有风度的模样。她嘴张了张,却觉得苦涩的紧,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皇后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到了!开宴吧!”

缠绕的丝竹声再次响起,那队跪在一旁的舞姬也依言站起,挥舞着长长的袖子,踩着鼓点在览星台上翩翩起舞。

白无杳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唐青梵。

两人只间隔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他背对着自己,宽阔的背影明明是那么的赏心悦目,若换了任何一人与白无杳换个位置,此刻只怕对着唐青梵的背影也能发呆良久。

但现在,白无杳看着他,眼里竟渐渐起了微薄的雾气。

唐青梵……唐青梵……好一个楚国的唐世子啊!

白无杳咬咬牙,她拿起面前的果酒,倒满了整杯,一气喝下。

玉玲珑大惊,连忙拦住她:“杳杳,果酒的后劲有些大,不要喝这么急!”

白无杳心口酸胀不已,却无法向谁描述自己的难受。

自重生以来,她还是头一回如此信任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是……他骗了自己。

丝竹绕耳,舞姿动人,温柔的灯光将宴会的气氛酝酿的极好。

唐青梵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果然是西域进贡的佳品,入口即化,连残渣也不剩。他坐在这里,眼角的余光不够扫到身后人的模样,唐青梵只能放缓了呼吸,慢慢听身后的动静。

林九站在他的身旁,威风凛凛的样子,却让人不敢接近。

舞姬编排的舞蹈的确不错,一个个媚眼如丝,柔若无骨,却又谨守本分,不敢靠近。

一曲舞罢,唐青梵拍了拍手:“不错!的确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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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心灰意冷(1)

唐青梵道:“楚国的舞蹈大多以刚为主,表演剑舞一类的比比皆是,我早就看的腻味了!不想晋国的舞蹈是以水袖银铃来展示舞蹈的柔美,倒让我大开眼界!看来晋皇陛下果然享受!”

晋皇笑道:“唐世子对舞蹈也有研究?”

“谈不上什么研究!”唐青梵道,“我是生意人,平素里参与了不少宴会。见过的舞蹈多了,也就不免在心里有了些比较!”

生意人?晋皇噎住了,唐青梵那么多高贵的身份他自己不说,偏偏要用上生意人的身份……还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览星台里其他的人听到“生意人”这个词,其中就有两人,瞬间变了脸色。

大皇子举起酒杯的手一僵,差点将酒水洒了出来!是啊,好一个生意人!都说商人重利,这话放在唐青梵身上可真是一点也不错!打初一见面,就能先坑自己一笔的,能不精明么?

白无杳却是微微合上眼,缓缓吸了一口气:生意人?那么这个生意人隐瞒身份接近自己,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晋皇接不上话,只好让舞姬继续歌舞,大家也都各自品尝美食,宴会一片其乐融融。

白无杳抬头,想应景的看看歌舞,又刚好对上自己前面那挺拔的背影,刹那间,她觉得呼吸都有些紧!

白无杳待不下去了,她侧身对着玉玲珑悄声道:“我有些不胜酒力,出去走走!皇后若是问起,你帮我打个幌子。”

玉玲珑关切道:“杳杳,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白无杳摇摇头:“玲珑,你就在这里陪着流锦吧,我一出去便会有宫女跟随着,你不必担心!要是我们两都走了,待会儿皇后问起就不好交代了!”

她说的有道理,玉玲珑点点头道:“那你小心些!早去早回!”

白无杳拍拍她的手示意放心,这才起身,悄声离开。

为了宫宴的的秩序,宴会厅里除了传菜的宫女太监,其他的人都会待在宴会厅以外的地方。例如引路的绿竹萝儿,还有闺秀们自己带的贴身奴婢,她们都通通守在殿外,无诏不得进入。

白无杳从桌后的通道离去,那里挨着后面的繁盛花丛,陷在黑影里并不引人注目。

甫一出去,守在外面的樱桃和绿竹马上迎了上来。

“大小姐!”樱桃见白无杳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扶住。

“白姑娘,怎么出来了?”

白无杳看了两人一眼,她擦擦额上的汗珠道:“我喝了些果酒,现在有些迷糊,想出来散散……醒醒酒!”

绿竹闻言一笑:“果酒是今年新酿的,入口甘甜,后劲却有些大!白姑娘这是不胜酒力了,出来吹吹风也好。白姑娘想去哪里走走?奴婢给白姑娘引路。”

白无杳心里不太舒服,也不想人跟着,便道:“不必麻烦绿竹姑娘了!我来时经过兰花涧,那里香气扑鼻,幽静得很,我去坐会儿就回来。兰花涧离览星台近,我认得路,让樱桃陪我就行了!”

258 心灰意冷(2)

“这……”绿竹迟疑着。

白无杳没有等她答话,直接唤道:“樱桃,咱们走吧!”

“是!”樱桃连忙参扶着白无杳离开了。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绿竹努了努嘴,嗫嚅着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追上去。

从览星台走来便是一道笔直的林荫小道。出了这里,道路分岔开来,往左边走是牡丹园和兰花涧,距离很近。而往右边走,需要从回廊上穿过一阵子,到芙蓉池。

白无杳走到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

樱桃道:“大小姐,兰花涧往左边走呢!”

白无杳目光一凝,脚步一挪,却分明往右边走去。

“大小姐,那边好像是芙蓉池啊!”

白无杳没有做声,直接往右边的回廊上去。樱桃见白无杳今晚的举动实在奇怪,也不敢多问,连忙跟了上去。

这里离览星台较远,大概是守卫多半调去了览星台,一路走来也没遇见有巡视的侍卫奴婢。

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路的尽头,接天莲叶,碧色满眼,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面前有数条弯曲的围栏栈道,这是晋皇当初派人修芙蓉池时,为了能更好的观赏莲花,便让人特意修建而成!水上栈道从莲叶中穿过,每条栈道的尽头都是一小块圆形的平台,只要派人守住唯一的入口,人坐在平台上,就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白无杳也没看路,随意选了一条栈道,跌跌撞撞的奔了前去。

栈道修的矮,离水面又近,夏日若下了雨,湖水常常能涨到栈道上面来。那时晋皇就脱光了鞋袜在栈道上一路畅行,美名其曰:与周围的美景融为一体,享受自然。

现在虽然没有下雨,栈道仍是湿滑,白无杳跑得快,让樱桃极其担心!可在皇宫里,樱桃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快速跟在白无杳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这条栈道的尽头,那里是用一整块大理石铺在水上的圆形平台。平台的边缘为防止人不小心滑落,特意用上整齐的鹅卵石围出半尺高。平台上有着一整套的石桌石椅,白无杳似乎走累了,全身泄了劲一般,径直坐在了凳子上。

四下无人,唯有比人还高的莲花莲叶迎风舒展,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荷香,令人的心静了一些。白无杳抬抬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里还真如同一方无人打扰的小小天地,实在美不胜收。

但眼下,白无杳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欣赏景色的情致。

此刻,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唐青梵!

她垂着睫,樱桃蹲下抬头看着白无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白无杳心里堵着难受,她捏紧了拳头,开口道:“樱桃,你去入口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大小姐……”

“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白无杳的神情颓然,像是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樱桃纵然有满心的疑惑,见白无杳这个样子,大概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樱桃想了想,劝道:“那……奴婢去外面守着,大小姐有什么事情,就立刻唤奴婢来!”

白无杳闭了闭眼,示意答应了。

259 心灰意冷(3)

来宫宴之前,白无杳心里还是有些雀跃的。

她知道那人身份不凡,也期待着宫宴能看到他的身影,甚至身上的宫装,也是为了他特意所制。

谁知道,他竟然……

白无杳想到当时他说,他是由于搭乘外祖母的船只来京城一事,进而知道自己,了解自己……

可现在想来……他那会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坦诚相待?白无杳不禁心凉:这便是他的坦诚相待么?

白无杳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吸引人!纵然他的确是因为外祖母的事情认识了自己,可是后来他一再偏帮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他解释的合情合理,但要说他毫无目的,白无杳绝对不信!

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论美色,她虽然是个美人坯子,但她年岁尚小!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呢?怎么可能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情有独钟?

论头脑,晋国并不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错误的说法,毕竟贵族的女子大多都要嫁与身份同样尊贵的人,若是没有才能,缺少头脑,哪里能帮衬得了夫家?两人不过见了一次面,就算自己再聪明,也绝对表现的不明显!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一向低调,并没有特别大的闪光点,就算是上次聊天,白无杳也自认没有暴露太多。他究竟是如何对自己感兴趣,要帮助自己,接近自己呢?

除非……他调查过自己……

或者说,打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自己!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白无杳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

还以为遇到了不同的人,还以为遇到了真正能不觊觎的人……不曾想,都是为了她的身份,为了定国候府的军权而来。

有着秦远的缘故,白无杳并不怎么轻易相信陌生的人。对于他,白无杳在渐渐放下疑心的时候,却被当头一击!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莲叶微动,白无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耳畔有脚步声响起,白无杳头也没抬,轻声问道:“樱桃,怎么了?”

“无杳,是我!”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让她猛打了一个激灵。

这声音……

白无杳心中烦闷难受,听到这道温润的声音,却久久不肯抬头。

那人也不催促什么,站在一旁等着。

白无杳低着头,心里想到:接下来要怎么面对他呢?是冷声质问,还是形同陌路?

她很想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对着他厉声道:“你为何要骗我?”

可是……白无杳担心他的回答。要是他虚情假意的继续欺骗,自己是冷笑还是揭穿?若是他坦坦荡荡,告诉自己他的确心怀不轨,那么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她怕,她心里出奇的害怕。

她说不上来此刻复杂的心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一昧的难受,让人痛苦。

彷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白无杳终于抬起了头。

她缓缓站起身,四周而来的风吹得她鬓发微乱,白无杳轻轻拂了拂,看着来人道:“好巧……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是叫您唐世子,还是叫你……楚言?”

260 被抛弃的名字(1)

来人正是今日晋皇宴请的贵客,亦是在流芳居与白无杳侃侃而谈的人——唐青梵。

唐青梵微微一笑:“从我进入览星台起,你的脸色便很难看。刚刚你偷偷离席,林九说你往莲花池走去,我放心不下,寻了个借口出来找你。”

白无杳闭上眼,冷声道:“唐世子远道而来,不在览星台品尝美酒,来找我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唐青梵身后的入口看去。

唐青梵看她的模样,解释道:“我过来时便让你的侍女站远了些!她认得我,自然放心把我放进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讲。”

白无杳退后一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唐世子有什么话?”

白无杳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唐青梵见她冷淡自己,不急也不躁,开口道:“在流芳居的时候我说过,待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我的身份。”

白无杳一怔,当时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自己万万没想到,唐青梵会以这样特殊的方式让她知道。

白无杳冰冷一笑:“晋皇开路,众人齐迎,只要不是眼瞎,在览星台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也不例外。”

她的话带着刺,唐青梵看着小狐狸对自己没好气的模样,心头也是有些好笑。

白无杳见唐青梵看着自己发呆,没有反应,她皱了皱眉:“看来唐世子的话说完了!既然无事,我告退了!”

说罢,她福了一礼,转身欲走。

一只手,修长如玉,轻轻地横了过来,拦住了她。

白无杳脚步一顿。

唐青梵知道白无杳此刻怒气森然,他开口道:“世人皆知我叫唐青梵,却不晓得,在这之前,我叫楚言!”

他的话莫名含着一股忧伤,让白无杳忍不住侧目。

唐青梵见白无杳不走了,便缓缓的收回手。他略带苦涩的勾起唇角:“无杳,你今夜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觉得我骗了你?我和旁的人一样,对你居心不良?”

白无杳不自觉的点点头。

唐青梵转过身,对视着她的眼,他的眼里有如星光漫天,唐青梵开口问道:“那……我骗你什么了?”

这……

白无杳竟一时答不上来了。

是啊,唐青梵骗自己什么了?

在谢家时,他帮助自己,告诉自己谢家的意图。在流芳居,他告诉自己马车被偷袭的真相,又言要与自己合作。他亲口许诺,下次见面就告知自己他的真实身份。

现在,不就真的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了么?虽然这个方式简单粗暴,但确实没有食言啊!

他的确没有撒谎,也没有欺骗自己,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疑心重重,担心他会对自己有别的想法。

所以刚刚得知了楚言就是唐青梵,她震惊之余,将心底的担忧和恐惧全部翻出来细细思索。

是她自己把所有的事情往坏的地方想,是她觉得楚言骗了自己,是她觉得唐青梵就是对自家的军权而来!

那么,她为何会这么认为呢?

264 被抛弃的名字(2)

白无杳知道唐青梵,完全是由于前世记忆。她在嫁进抚远将军府后,从不少渠道得知了唐青梵的事情。其中提供最多信息的,当然是好友薛凝!

薛凝崇拜唐青梵,视他为第一榜样。唐青梵在楚国做的不少事情,薛凝整天在她耳边如数家珍。

什么通商行,建银库,跟着唐将军出征赫连一族,不损一兵一将而归。在别人看来极难做成的事情,唐青梵却信手拈来,做的顺风顺水。

可是后来,唐青梵的权势越来越大,他收四藩,定陈国,手中有数百万雄狮大军。谁都知道,他的心可能并不仅仅屈居于一个小小的世子之位。

薛凝在去海城之前,还对白无杳说过:她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助到唐世子。

再往后,自己死得早,并不晓得唐青梵有没有一统天下,有没有达成他的心愿。但白无杳知道,唐青梵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与之前认识的,仿佛无欲无求的楚言……完全是两个人!

两世的记忆叠加,让白无杳有些分不清过往与现实。

她不知道,到底记忆里的那个唐青梵是真的,还是之前在流芳居里的那个楚言才是真的!

因此,当她知道楚言就是唐青梵的那一刻,她慌了,她心里有如火山喷发,愤怒不已!

她觉得唐青梵骗了她,无非是因为前世里,她所了解的唐青梵……手段有多么厉害!

所以,她担心唐青梵是冲着自己身后的定国候府来的!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开始做后来那些辉煌的业绩,在大业之初,银子和军权都是唐青梵急需的。而这些东西……她偏偏都有。

现在唐青梵开口,她才猛然发现……是啊!两次相遇,唐青梵从没说过任何骗她的话,也没有做过欺她之事,反而一直在帮她。说到底……是自己误会了。

白无杳想通这个关节后,脸上一红,心中懊恼不已。

唐青梵微微一笑:“我以为这样的出场方式你会喜欢,谁知道太过隆重吓到了你,还让你以为我别有居心,是我的错!”他诚恳的道歉,“在宫宴上,我很想和你说会儿话。不过我也晓得,以我的身份,只要我主动搭理了谁,那人必定会成众矢之的。你特意坐到了后面一排,定然是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话。”

“不过……”唐青梵顿了顿,“我还是想和你离得近一些,所以跑到你前面的位置上坐着。不想刚坐一会儿你便离席,我猜测你是心里有气,找了个借口跟了上来。”

末了,他续上一句:“你放心,林九在附近守着的!我走的时候也很小心,万万没有人跟上来,你不担心有人会拿我们私会说事。”

“私会……”白无杳听完他的解释,一颗心已经放松了一些,“我倒是不担心别人传这些流言蜚语,不过……这可关乎着你的名声呢!”

唐青梵见她语气也松快了些,稍稍放下心来:“在外时间久了怕会让晋皇起疑,我特意来找你,是有话想对你说!”

265 被抛弃的名字(3)

白无杳抬睫,看着仙人般的唐青梵,不知为何,楚言和唐青梵明明是一个人,但她总觉得……今日的唐青梵和在流芳居的楚言,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唐青梵道:“上回我说过,等这次见面,我就告诉你真相。”

白无杳收回目光:“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唐青梵摇摇头,肯定道:“无杳,你心里还是不放心我,你担心我骗你!你的确知道我的身份了,可你想着我以楚言的名字接近你,未必就是心怀好意,对不对?”

白无杳被说中了心事,她咬了咬唇,默不作声。

唐青梵笑笑:“我现在,就是要跟你讲清楚这个事情!无杳,我不允许你防着我!”

“不允许?”白无杳皱皱眉,“唐世子未免口气太大了。”

唐青梵往她面前走了一步,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他开口,低沉的嗓音缓缓叙说道:“众人皆知,我的父皇是楚国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母妃是楚皇最钟爱的妃子,明妃。我有着显赫的身世,有着厉害的舅家,但是……在我十岁那年,我突然进了外祖父的家,改了姓,换了名!”

白无杳点点头,不光是她,只要晓得唐青梵的人都会知道这一段事情!

“我叫唐青梵,是楚国唐国公最重视的后辈,是楚皇即便在玉谍上除名也宠爱的人,是生意场上人人想与其合作的人,唐青梵!可惜,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在这之前,我叫楚言!”唐青梵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往事如流水般席卷而来,那些唐青梵并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此刻一件一件被他自己翻出来,摊开在白无杳面前:“我的名字,是母亲亲自取得。我还小时,母亲常常一笔一划的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她告诉我,我姓楚,名言。楚是跟着楚皇姓,而言……母亲的全名,叫唐如言。我对这个名字很是欢喜,也很喜欢母亲叫我言儿时的温软语调……

谁知后来,经历了太多事情,母亲过世,我从皇族除名。所有人,包括世人眼里宠爱我无比的父皇,都只记得我叫唐青梵。而楚言……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名字。”

他在说到“被抛弃的名字”这一句时,白无杳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个皇子,被自己的父皇亲自从玉谍上除名。一个儿子,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抹掉自己的名字。从此改名换姓,做了另外一个人……无杳,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可悲呢?”

白无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唐青梵略带苦涩的笑笑,将心中的不甘全部收了回来:“从那以后,我是唐青梵,可在我的心里,我始终觉得,自己还是母亲口中的楚言……入了晋国,因是提前来的,有很多人关注着我,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自然会给自己拟一些化名。唐姓太过明显,对外我宣称自己叫张三叫李四都无所谓,但是对你……”

266 被抛弃的名字(4)

唐青梵顿了顿:“对你……我想告诉你,我叫楚言!唐青梵的名字太过惹眼,告诉你多有不便,也容易给你带来灾难,楚言的名字却不是旁的人熟知的。但……这是我本来的名字!我认识你,想了解你,想以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你接触。故而,楚言这个名字,我没有骗过你,这的确是我的名字。”

白无杳听了许久,她咬了咬唇道:“你不必和我解释这么多的。”

“我不希望你误会,不希望你觉得我别有用意。”

唐青梵的话无比认真,这些可以说是他的秘辛啊!而他却毫不保留的告诉了自己……

若说她心里没有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唐青梵正色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骗过你!”

白无杳抬头看着他,唐青梵的眼诚恳真挚,丝毫没有半分欺瞒的神情。这幅神情,若不是真的没有欺骗,那边是入戏太深了。

不知怎的,白无杳消弱了自己的防备心,不自觉地还是信了他。

她想了想,开口道:“那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叫你唐世子,还是楚言?”

白无杳会这么问,自然已是信了他七分。

唐青梵勾起唇角:“随你开心!私下里,你叫我楚言也可以!不过我现在身份公开了,要是有旁的人在,我还是比较希望你叫我一声青梵!”

“胡说!”白无杳倒没有被他陷进去,轻声反驳道,“有旁人的情况下,我自然要称呼你为唐世子!”

唐青梵:“……”

两人顿了顿,唐青梵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人前人后,还是叫我青梵吧……这是外公给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若让我父皇知道,我还惦记着楚言这个名字……只怕他会误会!无杳,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唐青梵虽才只言片语,却已在白无杳心中勾勒出不少故事来。

一个尚才十岁的孩童,又是楚皇与最爱的明妃所生……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楚皇绝情到直接将这个孩子从皇家除名?世人皆知楚皇宠爱唐青梵,知道唐国公爱护唐青梵,在别人的眼里,唐青梵大概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然而……在唐青梵没有说出的那些故事里,在他简短的话语背后,白无杳却感觉到来自唐青梵的深深悲伤。

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呢?楚言这个名字……对他而言,不仅是甜蜜的回忆,更加是令人窒息的疼痛。

白无杳不想追究,也不好问。她想了想,安慰道:“好……青梵!”

唐青梵听到这个称呼,内心猛然一颤。

见他突然呆滞,白无杳关切道:“怎么了?”

唐青梵回过神,看向她,开心的摇摇头:“没事!其实……这个称呼,我也好久没听人喊过了!”

白无杳好奇道:“这个名字不是你外公给你取的么?他不这样喊你么?”

唐青梵回想起中气十足的唐国公,眼中一片温暖:“他从来只叫我臭小子!”

“扑哧——”

白无杳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唐青梵见白无杳终于释然开心了起来,他也松了一口气。

267 气氛恰好(1)

“无杳……我还有些事……”唐青梵想了想,开口道,“上次见面时,我就告诉过你,我的确对你有所图,但是……我不会使用那些肮脏的手段。你今天见到我脸色会变,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那会儿是在故意示好,从而接近你呢?”

白无杳垂下睫,没有回话。

“甚至,你在怀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你!”

白无杳心头一震,唐青梵说的分毫不差。

唐青梵道:“无杳,你是一个很谨慎的人。第一次见面,你对我心有疑惑却没问出口。第二次,在我的解释下,你眼底的疑惑才渐渐消融。我知道,你不太容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可上回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信任……这对你而言定然不容易!因此,你今天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你以为我欺骗了你,你才那么生气!”

白无杳闷声道:“说这些做什么?”

“无杳,要获得你的信任并不容易,我想找你说个清楚,就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的疑惑。”唐青梵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上回……我讲的可能不够清楚!我告诉你我对你有所图,却没告诉你,我一不图你的势力财力,二不图你身后的二十万大军之权,你大可放心!”

“什么?”白无杳没有想到,唐青梵竟然将她担忧的猜了个透彻,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让她惊讶的不能言语。

唐青梵解释道:“旁的人或许图这些,我却在寻求一些更珍贵的,你若心甘情愿能给我,我当然开心。若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他这一番话说的露骨,白无杳莫名有些脸红,她呢喃道:“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唐青梵闪过一丝狡黠,他微微一笑,正色道:“合作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

白无杳不解了,唐青梵为何一定要跟自己合作呢?难不成就是因为谢家和大皇子都惦记着自己?

唐青梵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一定要跟你合作?”

白无杳瞪大的双眼:你是能读懂人心么?

唐青梵眼底尽是柔色:“你刚才的心事都写脸上呢!我为何要与你合作……这就说来话长了!现在时间不多,我没法一一跟你详述。或许等我们正式开始合作,你会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届时,我们再来好好谈此事。”

白无杳点点头。

唐青梵见她脸上仍是有些疑惑,不免开口道:“无杳,以后你若再有疑问再有不快,咱们就找个时间当面把话讲清楚!我最不喜欢谁将心事藏着掖着,若是关于我的你尽管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误会,好么?”

他见这一席话说的白无杳有些耳根发红,又补了一句:“你想啊,若是合作伙伴没有最基本的信任,成日里猜忌来猜忌去的,那还叫什么合作伙伴,是不是!”

白无杳闻言,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她不免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将人的心都琢磨的……”

唐青梵接下她未说完的话:“我从十岁那年就进生意场里泡着,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谁心里想些什么,我大致也能猜出一二。”

268 气氛恰好(2)

唐青梵举例道:“譬如今日……无杳,我能猜到你不快,所以来找你说个清楚。你却未必知我苦衷,自己在那里揣摩。这样子虽没什么不好,但明明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我们为何要互相猜忌呢?”

白无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不可否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唐青梵见她听的认真,想必是把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他温柔一笑。

此刻晓风残月,荷花妖娆,莲叶田田。

白无杳蓦然发现,自己和唐青梵与莲花很有缘分,他们三次见面之处皆有莲花!

周围粉白红艳的花朵此刻都合拢未开,平台的一角矗立着高高的一根杆子,上面点着能燃一夜的白烛。灯光朦胧,莲香温馨,她心里的怀疑尽数散去,气氛很是融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唐青梵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朵花来。

五片花瓣,青黄点蕊,一簇黄绿色的吊钟形小花奇香扑鼻。

“这是兰花涧那边种植的一颗晚来香,花香浓郁好闻的紧!我顺手摘了给你!”

“晚来香”是一种并不珍贵的草本植物,它原名夜香树,又叫夜来香,不过晋皇觉得夜香一词不好,将它的名字改作了“晚来香”。宫里原先种植了不少晚来香,后来大公主对香味重的花闻着头疼,晋皇便派人将晚来香都铲了个干净,只余兰花涧的入口处还有这么一株。

微风一凛,池内有水鸟扑腾着飞起,唐青梵眉间突然一沉,他开口道,“总有人不知死活喜欢跟着我!无杳,你把这晚来香拿好,千万别丢了。”

他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白无杳愣住,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待回过神来,白无杳却已脱口而出:“你怎么上哪儿都爱摘花?”

“……”

“上回在谢府,你把开的最艳的红莲摘了,这一次又把兰花涧的花摘了……看来你还有些拈花惹草的本事嘛。”回想起众人看着他,白无杳竟把心底话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反应过来,突然地羞红了脸!怎么这话说的……倒像是醋了一般。

唐青梵见她这般脸红,原想再逗逗白无杳,但见小狐狸脸皮薄,逗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将花递了过来,白无杳看着这一小支花,脸臊的不好伸手。

半晌,她低低咳了一声,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颇有些好奇道:“你是多久摘的?”

唐青梵道:“我出来时听宫女说你去了兰花涧,便先偷偷去那边寻你,后来林九说你在芙蓉池,我才折了过来。兰花涧的晚来香开得正好,宫里闷沉沉的,有这花香醒神,你也不至太过无趣。”

略一停顿,唐青梵无比正式道:“无杳,你那天丢了红莲,今天可千万不要丢了这支晚来香,知道么?”

白无杳不明晚来香究竟有何含义?不过唐青梵如此重视,自己也不好推辞!她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轻柔的纱巾,将晚来香放在里面细细叠好后,才又小心将帕子放入袖中。

269 气氛恰好(3)

唐青梵满意的点点头,他算算时辰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不能同时回去,免得引人注目。你先走一步,稍会儿我再回去。”

他如此细心,让白无杳不免轻声回嘱道:“好,那你一切小心!”

说完,白无杳对着他微微点点头,缓步走了出去。

樱桃正站在入口不远处,老远的望着她出来便欢快的迎了上来。走近后,樱桃见白无杳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她开心道:“果然,奴婢就知道,放楚公子进去绝对没错。”

白无杳侧目嗔道:“不许自作主张!”

她虽然故作不快,眼里却没有半分愤怒之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柔,任谁都知道,她是心情极好。

白无杳朝览星台走去,樱桃跟着一路小声追问:“奴婢才没有自作主张呢!奴婢是为了大小姐好!没想到今日宫宴,楚公子真的来了!方才也没见着他呢!”

白无杳脚步一顿,她环顾四下无人,对着樱桃道:“以后不能叫楚公子了!楚言……他是楚国的唐世子,唐青梵!”

“什么?”樱桃吓得大惊失色,白无杳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

樱桃咽下心中的震撼,嘴巴却还惊讶的合不上。不怪樱桃不知道,刚才皇上皇子以及唐世子进殿,她们虽然守在殿外,却是全程跪着,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又怎么能得见他们的容貌呢?现在知道楚言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世子,樱桃自然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无杳道:“我们先回宫宴去,待会儿无论谁问起,都说我去了兰花涧,不要说我来过芙蓉池明白么?”

白无杳如此吩咐,自然是要和唐青梵先撇清关系,以免让人注意了。樱桃心中明白,忙忙点了头,谨慎的和白无杳一块儿回去。

二人轻巧的绕过栈道,白无杳见四下无人,连忙带着樱桃离开了。

她二人不知道的是,她们刚刚离去,另一条栈道的深处,突然显出一个人影来。

唐青梵站在原地,缓缓摇着扇子,眸光沉着不知想些什么。荷叶微动,林九足间一点,从层层莲叶上轻轻落下,没有半点声音。

“世子爷!”

唐青梵道:“可护送回去了?”

林九点头:“是!一路上碰上了两队巡逻的侍卫,属下把他们都引开了!现在人已经回了览星台,必然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白姑娘的行踪!”

“好!那咱们也往回走吧!”

林九还有事要报:“不过……方才我看见一条栈道里,藏着一个人!”

唐青梵的眉毛瞬间皱起:“谁?”

林九道:“属下不认识,不过看打扮,好像是宫宴上的人!”

“走,过去看看!”

两人身形一动,已快步走向林九所说的栈道处。

而那一边,正在栈道上来来回回走着,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人,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头也是慌乱不已!

木栈道潮湿,走的快了,脚下的木板便有些咯吱作响。

唐青梵走到林九所说的那条栈道上,果然见到远处有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

270 莲花深处(1)

那女子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上的红宝石在灯下熠熠生辉。

听到唐青梵的脚步声接近,她颇为优雅的转过身来。

唐青梵双眼一眯,这个人——是林弯弯啊!

林弯弯和白无杳在谢家的事情,唐青梵怎会不知?后来派林九督促着大皇子的人去玲珑阁取“暮色云光”,又听闻了李掌柜说白无杳替他解围一事。尚还没有见过面,林弯弯在唐青梵心中的形象就已经很是不好,这回进宫宴之前,唐青梵特意让人打听了下林弯弯,也知道她冒充嫡女进宫的事情!故而在宫宴上,唐青梵只需要轻轻按照座位的顺序一对照,便知谁是林弯弯。

在他出来之前,他坐在右首的位置上,分明感觉有两道目光炽热的看着他难受。他留意了一下,一道来自皇后身边的二公主宁倾雪,另外一道,就是来自这个什么林弯弯了!

林弯弯见唐世子朝自己走来,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方才在席间,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唐青梵,心里想着一会儿拿出什么才艺表演比较合适。谁知才坐一会儿,唐青梵便以醉酒为由出来散散。

谁都知道楚国唐青梵只喝茶不喝酒,方才席上摆了美酒,他根本动都没有动过!难不成是醉茶了么?这如何可能?但唐青梵既然说自己是醉酒,大家除了嘴角抽搐难以言说内心的复杂以外,仍旧只能应和着。

待唐青梵出来,众女继续欣赏歌舞,她却待不住,偷偷的跟了上来。

守在外面的侍女讲,白家的姑娘去了兰花涧,唐世子似乎往芙蓉池来了。林弯弯追了上来,但芙蓉池的栈道极多,她一条一条的找了半天!

找的有些累了,她刚想歇息一下,却突然见白无杳带着她的侍女从一条栈道内款款走出。她二人不知悄悄说了些什么,但她分明听到白无杳的婢女大惊失声了三个字:唐世子!

林弯弯几乎可以肯定,唐世子定然就在她们走出来的那条栈道里。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林弯弯的肺几乎都要气炸了!好一个白无杳啊,假装去了兰花涧,实则偷偷跑到这里来堵着唐世子,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啊!却不想,自己不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的么?

林弯弯心道:白无杳总是这样,每每假装清高,其实骨子里比谁都令人恶心!刚刚她那么急匆匆的回宴席,必然是勾引唐世子失败,才领着婢女羞愧而回。这个时候,唐世子未必愿意见其他的人!自己凑上去,恐怕会惹唐世子厌烦!

因此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马上进去。她守在这里,就是想等着唐世子从那一条栈道出来,自己再假装偶遇。

殊不知,可能是自己走来走去的动静太大了,唐世子从那边出来时,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竟然直接转身走了进来!

机会来了,林弯弯若是不逮住,就只能眼睁睁的看它溜走!

好!既来之则安之!她故意转过身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待听到脚步声近了,才缓缓的转过头来。

271 莲花深处(2)

她手中捏着团扇,一副怡然自得在栈道上散着步的模样。听到身后异动,她侧过身来,假意惊讶道:“啊!唐……唐世子!”

唐青梵瞧她一副做作的模样,也不揭穿。

林弯弯道:“见过世子!不知世子怎会来此处?”

唐青梵开口:“我来这里赏赏莲花散散酒,你呢?你又如何会来此处?”

林弯弯娇矜道:“小女在宴会上多喝了两杯,身上燥热不已,便也出来透透气。莲花池凉快得很,小女便来此坐坐,不想能遇上唐世子……可真是……有缘得很呢!”

“燥热不已?”唐青梵凤眸一转,眼中流光溢彩,勾人魂魄。他开口,微微笑道:“你是不是,叫做林弯弯?”

林弯弯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在心中剧烈的呐喊着:唐世子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居然认得自己!!

林弯弯的脸如红霞漫天,她紧张的捏了捏帕子,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挪着宫廷莲步,细碎的朝走到唐青梵走来,林九大惊,正要出声拦着,却被唐青梵一记眼神噤了声。林九看着自家主子眼底流动的讥讽,不免心道:哎,陷入爱情的姑娘们啊!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世子爷根本对你们没兴趣啊!

既然唐青梵想玩,林九自然不会阻拦,他撤身站在一边。林弯弯看他贴身的侍卫都退开了,想必唐世子是允许自己接近的!她心头大喜,再不顾矜持,快步走到了唐青梵的跟前,福身道:“小女林弯弯,见过唐世子!”

她的一双眼波流转,睫毛微微颤着,一副娇羞不已的模样。

唐青梵忍下心中想吐的欲望,皱眉道:“抬起头来!”

林弯弯微微抬起头,原本清秀的脸涂满胭脂。身上的装扮头饰一应如同大人模样,和她这个年纪极其不符。

真丑啊!唐青梵在心里不满,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我听说前几日在谢府,你与一位来宾有些不快?”

唐世子问这话,是想为自己出头么?林弯弯故作委婉道:“啊……世子说那日的事情啊……那日定国候府的白小姐冲撞了小女,不过小女并不与她一般计较!此事已经过去了,多谢唐世子挂心!”

“冲撞?”唐青梵眨眨眼,“是怎样的冲撞?”

“这……”林弯弯一时答不上来。

唐青梵也不开口,等她慢慢想着说辞。

林弯弯看唐青梵的眼中略有疑惑,担心好不容易来的好感就这么消失殆尽。她咬咬牙道:“白家长女借着自己的身份仗势欺人!好歹有谢老夫人替我做主……这件事情大家都有目共睹,世子想替弯弯不平,弯弯心领了!但是……事情都已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弯弯不愿意同她一般计较!”

不管什么样的男子,都喜欢温柔低姿态的女孩,林弯弯将所有过错推给了白无杳,又故作大方,想来定然能在唐世子心里留下好的映像。

谁知,她的话说完后,唐青梵却勾勾唇,缓缓道:“我替你鸣不平?是怎样替你鸣不平呢?让我想想……啊……是不是……这样的?”

话一落地,林弯弯尚还没反应过来,唐青梵突然伸腿——将她踹进了莲花池中。

“扑通!”

272 莲花深处(3)

林弯弯没有想到,自己与唐青梵的初次相遇,竟然会以被他一脚踹下水中为结束!

她根本没有一丁点思考的机会,上一瞬还保持着妩媚的笑容,下一刻就被踹中小腹!

林弯弯早就听说过唐青梵的威名,也晓得他对不喜的事物一向态度分明,却不曾想,自己好歹是一个姑娘家啊!唐青梵纵然不喜,也万万不该将自己踹进水里啊!

“救命啊!”

水从四面八方疯狂的涌来,林弯弯甫一张口,便生生灌进去了几大口凉水。夏日虽然闷热,水里却是冰凉的很。

晋皇种的这一池子莲花极能吃水,当初修建芙蓉池时,晋皇派人将池子挖的足有一丈深,林弯弯不会浮水,现在落入水中拼命的挣扎,她抓住旁边的莲茎不想沉下去,谁知身上的薄纱宫装接触了水以后沉重不已,拉着她一个劲的往下沉。

林弯弯不知缘故,感觉到这样的下坠感,还以为湖里有水鬼,吓得更是死命挣扎着。

“救命……”

“我……不会……水!”

“救……命……”

“唐世子……”

“救救我……”

她伸着手,朝着岸上的人求救,林九道:“世子爷,咱们……”

唐青梵冷冷一笑:“自然不会让她淹死!但我生平最讨厌把我当傻子的人,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全部推到无杳的身上,还真是有脸了?正好我看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心里不太舒服,送她下去洗个干净,不是正好么?”

林九无语,世子爷啊世子爷,您帮白姑娘报仇就报仇,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然而,这些话林九不敢说!唐青梵的一张俊脸阴沉的很,林九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给自己找不痛快,他拱手道:“世子英明!”

林弯弯的求救声在水池里漫开,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让她喊得极其大声。远处巡逻的侍卫听见异动,便都往这边跑来。

林九听到整齐的脚步声,转向唐青梵道:“世子爷,巡逻的人来了!”

唐青梵低头,见林弯弯的手越发无力,几乎就要沉下去。他从袖中取出一件物品,抛入水中后,才缓缓开口道:“林九,差不多了,捞上来吧!”又补了一句,“小心些,别弄脏了自己!”

林九感动的看看自家世子,他走到水边,折下一支荷叶。他将荷叶长长的根茎对准了林弯弯的衣领,把内劲运足到莲茎上,轻轻一挑!原本清脆易断的莲茎如同韧性十足的竹竿一样,将林弯弯整个的从水里捞了起来,摔倒了栈道上。

他的力气很大,林弯弯摔上来后,竟将口中的水逼吐出了几口。

“咳咳……咳……”从阎罗殿里捡回一条命来,林弯弯剧烈的咳嗽着,腹中的积水呛了出来,让她难受的紧。

那队巡逻的侍卫跑了过来,灯色昏暗,他们远远地呵斥道:“什么人!”

林九大声一喝:“我家唐世子在此,谁人放肆?”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老远,将那队人吓得心头一震。

唐世子大名鼎鼎,谁敢冒充?领头的侍卫连忙跪下:“参见唐世子!”

273 莲花深处(4)

唐青梵负手从灯下走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你们是谁?”

为首的侍卫道:“我们是巡逻的御林军!刚刚听到这边有异动便连忙来看看!我们不知唐世子在此,惊扰了唐世子,还请世子见谅!”

“见谅倒不必!巡逻宫殿本就是你们的职责!刚巧了,你们来得正好,把这个人带着,随我一块儿去见晋皇吧!”唐青梵的手指向趴在地上大声喘着粗气的林弯弯。

“这……”为首的侍卫看到这一幕,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唐青梵道:“见了晋皇,你们听到了些什么,看到了些什么,实话实说就好!”

“是!”

白无杳回到览星台良久,见唐青梵仍没有回来,她在心里算了下芙蓉池到览星台的时间,不免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玉玲珑看白无杳后气色也好了很多,只当白无杳酒已经醒了,便拉着她说些宫宴上的趣事。白无杳心里担心着唐青梵,听得并不认真,便随口应和着。

玉玲珑明显感觉到白无杳的心不在焉,趣道:“怎么了?不过是去外面散了一圈,怎么魂都没有了?方才你去哪里了?”

白无杳并不打算和玉玲珑说实话,毕竟这事牵扯的还挺多,实在不便说个清楚。她道:“我能去哪里啊,之前从牡丹园过来时不是经过了兰花涧么?那里比较近,我去小憩了一会儿醒了醒酒,后来樱桃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带着我回来了。览星台的路我又不熟,多走两步,走到其他地方冲撞了别人怎好?”

说到这里,白无杳自己也有些后怕,当时她只想着心里难过,根本不考虑现在是在宫里,如此横冲直撞……要是不小心进了其他地方,冲撞了什么贵人,那麻烦可就大了!想到这里,白无杳心头不禁暗道自己越发沉不住气了!夜里回去,可得好好的叮嘱樱桃,下次务必要拉住自己,万万不能再做这样离谱的事情了!

说起来,今日个从芙蓉池来返一趟,路程也颇有些远,怎么一路上竟没见到一个巡逻的侍卫?白无杳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总觉得像是有谁在隐隐中帮着她一样。

是唐青梵么?可是他也是才入宫,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

是别人么?究竟是谁,躲在暗中帮助自己?亦或者……窥视自己?

若是后者,方才她与唐青梵见面的事情岂非全部被那人知晓了?

不行,这个事下次遇到唐青梵,她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玉玲珑看白无杳陷入沉思,捏着团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敲:“喂,回神啦!”

白无杳略有些呆滞的目光恢复了些光芒。她道:“怎么了?”

玉玲珑假意叹气:“我看你一晚上都这样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我坐在这里,妨碍了你些什么啊?”

“胡说!”白无杳嗔道,“玲珑越发爱撒娇了,你坐在这里,能碍着我什么?”

玉玲珑趣道:“那,我给你讲一件趣事,你想不想听?”

“恩?”

玉玲珑正色道:“是关于唐世子的哦!”

274 面圣(1)

白无杳一愣,随机目光淡然道:“唐世子?他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玉玲珑偷偷一笑:“他和你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有的人可以为你们之间有些什么呢!”

白无杳皱皱眉:“玲珑,到底怎么了?”

玉玲珑将白无杳拉的近了一些,低声道:“方才你出去后不久,唐世子便说自己不胜酒力,也要出去走走。大家都知道唐世子只喝茶不喝酒,他醉哪门子的酒啊!明显是借口罢了!不过他的借口有谁敢拆穿?就连皇上也只有连连点头的份!皇上想要派人跟着他,唐世子也不肯,自己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唐世子走了不久,席里的女孩们大多蠢蠢欲动,想要出去和唐世子制造一番偶遇,那个林弯弯抢先了一步告退。她走得快,把二宫主气得不轻!二公主也想去,却被皇后娘娘勒止了。随即,二公主下命令,禁止任何闺秀出去。这条命令霸道的很,虽然晋皇马上就否决了她下的指令,但大家还是不敢违抗她,全部留在了这里。

后来,二公主在宴会上扫来扫去,突然发现你不见了,就问我你什么时候走的?我告诉二公主你早在唐世子出去之前便离开了座席,走了已有一刻钟的时间。唐世子出去定然不可能是特意找你的啊!二公主这才便消停了一阵子……可我觉得,她心里大概还是有疑惑的,她可能会想,你在外头要是得知了唐世子也出去的消息,会不会上赶着去讨好唐世子?你没发现么?从你回来以后,二公主的眼睛就时不时的往你身上搁,一直打量着你么?”

听到玉玲珑说“唐世子出去定然不可能是找你的啊!”这句话,白无杳的脸有些僵硬……其实唐青梵还真的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但听到“二公主一直在打量着你”时,白无杳再无心想唐青梵离席的事情!她眼角的余光撇了过去,果然扫到二公主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白无杳放缓了神态,让自己看起来再轻松自然不过,她道:“唐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哪里是我能轻易接近的了呢?况且,我若真的有意,也不会特意将位置换到后面来了!”说到这,白无杳也有些无奈,“谁知道唐世子会有兴致坐我原先的位置啊……此举放在二公主眼中,大概也是我故意为之,想出接近世子的好方法吧!”

玉玲珑听了,勾起唇角笑道:“谁会这么想,就真的一点儿脑子都没有了!唐世子的性子谁也琢磨不透,他想坐哪里,又不是我们能定的!我那个位置不也空出来了么?唐世子要是坐我那里,是不是我也处心积虑想要勾引唐世子呢?杳杳,你不必管那个宁倾雪,毕竟她痴心一片,现在谁与唐世子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只怕在她眼里,都恨不得将这些人扒皮抽筋!”顿了顿,又道,“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了!且不说刚刚你是先出去,唐世子后出去的,就算你比唐世子慢了一步,你们两个遇见了,那也肯定是唐世子找得你,不是你找的他!”

275 面圣(2)

这话说的白无杳心头一跳!玲珑啊玲珑,每每说你聪明,你偏偏在大事上犯糊涂!说你不懂吧,你的眼睛又比谁都雪亮!要不是白无杳确定玉玲珑根本没有离开过览星台,只怕她也要以为,唐青梵来找自己的事情,玉玲珑是知情的。

此刻玉玲珑眼底清明一片,根本没有半点杂色,可见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白无杳不知道的是,在玉玲珑心中,她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即便是传的神通广大的唐青梵,也不及自家杳杳半分。故而自家的杳杳哪里都好,就算是倾城一世的唐青梵和白无杳相遇了,那也是杳杳魅力大,引得唐青梵在身前凑着!若是以后两人能有缘分,那定然是唐青梵先追的杳杳!

不曾想,玉玲珑只是偏心的一番想法,竟全都变成了现实。后来当玉玲珑得知白无杳和唐青梵一事时,玉玲珑简直悔不当初,怪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这样想!现在好了,想着想着,杳杳就变成别人家的了!

白无杳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啊,这些话可莫要拿出去乱说!要二公主听到了,我又有麻烦了!”

玉玲珑从桌下拉过她的手,劝慰道:“杳杳,你可别担心!现在你的麻烦可不是最大的!毕竟二公主对你也只是有一点点怀疑而已,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证据,也不敢拿你怎么样!麻烦的是林弯弯呢!她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出去的,她的心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实在瞒不住的。你看着吧,待会儿林弯弯回来,二公主定然要发火。”她想了想,又关切道:“对了,杳杳,这一晚上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呢!刚刚宫女奉上了银耳羹,你好歹喝一些,莫伤着了胃!”

玉玲珑伸手,从桌前端起一碗精致的银耳羹来,试了试温度:“之前还有些烫,现在刚刚好,快尝尝宫里的手艺如何!”

白无杳心里十分温暖,她接过银耳羹,见里面还放了阿胶红枣等物。她舀起一勺,品了一口,味道有些偏甜了。白无杳向来不太喜欢太甜的东西,到底是玉玲珑的一番心意,她还是将一小碗都喝了下去。

宁倾雪看着她这一桌,见白无杳始终神色如常,并没有半点其他神色,估摸着白无杳是没有在外见过唐青梵的,便放下心来。

白无杳姿色动人,今日穿着简单,可细看之下清丽的很!她吃不准唐青梵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因此对宫宴上所有的女孩都有抱有敌意!白无杳回来后没什么特殊反应,要是她出去见到了唐青梵,不可能这么淡定,所以宁倾雪已将白无杳排除在外!

现在,她一心等着收拾林弯弯呢!那个不要脸的庶女,竟然借口出去,分明是想要勾引唐世子!等她回来,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宁倾雪尚还这么想着,机会就送到了她面前来。

她听到一声异动!不光是她,览星台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齐刷刷的看向览星台的入口处。

“唐世子到!”

唐青梵带着林九快步走了进来,随后,两个宫女半搀半扶着一个狼狈的女孩走了进来。

276 面圣(3)

宫廷的舞姬都惯会审时度势,一听到外面的人来报,还不等晋皇开口,自己便退了下去。

几人进了览星台,见唐世子带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进来,众人皆噤了声,四周瞬间安静了起来!

早在唐青梵踏进览星台的一瞬,宁倾雪的一双眼就已经挪不开了,等到唐青梵走到面前不远处,她才将注意力放到他身后的女子身上。

这个女子刚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哒哒的,头上的黑发与红宝石步摇纠缠在一起,分外凌乱。她的脸原本点满胭脂,现在却全部都被水洗散,只余下一张小脸惨白不已。此刻她仿佛被人抽光了骨头,没有丝毫力气,就那么靠在宫女身上,显得楚楚可怜。

宁倾雪仔细一看,这不是林弯弯又是何人?

她如何会弄得这样邋遢?宁倾雪不解,但看见林弯弯的样子,她的唇角却已然高高扬起。

唐青梵一言不发的走向前来,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黑沉难看,让晋皇无由头的一惊。他尚还没开口,身旁的皇后先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唐青梵冷冷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抓住了一个刺客,带过来让晋皇好好查查!”

“刺客?”坐在左首的二皇子一听到这个词,急忙喊道:“有刺客!来人啊!快点护驾!”

白无杳知道,二皇子宁珏在幼年时受过刺客惊吓,平生最听不得刺客二字。现在听到有刺客,宁珏果不其然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当下就要站起来往后退。

皇后皱眉道:“珏儿,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宁珏胆小如鼠:“母后,世子大人说……有……有刺客!”

皇后镇定自若,不想二皇子丢了皇家风范,开口道:“唐世子初来乍到,没有认出此女不足为奇!珏儿你仔细看看,后面跟着的女子是今日宫宴的客人!不是什么刺客之流。”

皇后久居深宫,最会这大事化小的手段。她见唐世子气冲冲的进来,一副想发火的样子便知事情不妙!而涉及两国稳态,她只好三言两语先说是唐世子误认,好让局势不那么紧张。

宁珏低头偷偷瞥了一眼,他虽然不记得林弯弯的样子,但他却记得那只红宝石的步摇。他稍稍平了口气:“儿臣失礼了!父皇母后……还有唐世子,请勿见怪!”

唐青梵抬手,示意后面的宫女将林弯弯放下。搀扶着林弯弯的宫女一松手,她便如烂泥一般软在地上。

唐青梵并没有给皇后面子,既然她说自己认错了,他索性将事情再说严重一些:“不怪二皇子吓得不清,我在遇到此人时也受惊匪浅!皇后娘娘既然说她是宫宴的客人,那唐某可得好好问问,晋国的待客之道,就是派人伪装客人,假意接近我后寻机会刺杀我么?”

众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唐青梵如此震怒,竟直指林弯弯刺杀他,足见问题严重了!

晋皇不认识堂下的女子是谁,不过听到皇后说这是宫宴里的女子,他想皇后也不会为了面子,真把刺客说成宫宴的客人,故而他心里是信皇后的!

277 面圣(4)

再加上他看见此女缩在地上,眼里皆是恐惧之意,实在不如刺客那般有骨气,自然也不会觉得谁会派这么没用的人来做刺客!

不过唐世子发怒,自己也不能不作表态。

于是,晋皇站起身来道:“这如何可能!我晋国上下一心,皆是欢迎唐世子到来。今日的宫宴朕也安排了人手严加检查,万万不会有刺客混入。这女子既是宫宴的客人,又如何敢对唐世子下手呢?其中必有误会!不知刚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会让唐世子如此大怒……还劳烦唐世子说一下当时的情况,若是误会,当下解开便好了,切莫伤了上了两国和气!”

唐青梵听了,对着林九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来说。

林九点头,上前一步,对着晋皇拱手道:“启禀陛下,不是我家世子爷疑心,实在是方才的情形太过险恶!世子刚刚不过是去外面走走,见皇宫里的莲花开的正好,便到了一处偏僻的栈道坐着休息!谁知才坐了一会儿,便听见隔壁莲花丛内有异响,我与世子爷一同绕到有异响的那条栈道上去看看究竟!走到那里,正好瞧见此女在那里徘徊不停。世子爷以为她是宫宴的客人,问她为何在此,她推脱说醉了酒出来走走,世子爷本想再问,谁知此女突然朝世子爷奔来!我只瞧见她袖中银光一闪,根本还没来得及出手拦住她,幸而世子爷躲闪的及时,一脚将她踹进了莲花池中!否则今夜……晋皇可要好好给楚皇一个交代了!”

晋皇听完,低头看向伏在地上的林弯弯,目光深邃,不知想些什么。

林九走上前,用脚尖在她袖上一点,示意这个位置:“当时我看到,此女的这里银光一闪,想必不是匕首便是暗器!要不是我家世子爷机灵,现在受伤的就是世子了!”

“银光一闪?”宁倾雪听了,当即变了脸色,“你既然敢谋害世子?来人,立即把林弯弯给我拖出去斩了!”

“倾雪!”皇后蹙眉,几乎是厉声道,“坐下!这儿没你的事!”

宁倾雪急道:“母后,我就知道林弯弯不是个好的,她现在竟然敢对唐世子不利,母后难道还要包庇她么?”

皇后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女儿被她宠得无法无天,平日里也是有脑子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愚蠢?但凡事情不能只听一人述说,即便林弯弯有错,也该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更何况,这事牵扯着两国呢!

宁倾雪不知道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母后,为何今儿缕缕包庇一个小小庶女?但在她心里,这可是一个难得能在唐世子面前获得好感的机会,自己如何能不好好抓住。

她道:“母后……”

皇后知道宁倾雪想说什么,当即打断道:“倾雪,这件事情自有你父皇做主,你插什么嘴?”

宁倾雪见皇后眼里几乎是警告的神色,张了张嘴,却不敢再开口了。

278 面圣(5)

晋皇哪里不知道唐青梵是想要借机发难!当下的情况也只能先稳住他,略一思考,晋皇开口道:“此事来的突然,朕想这期间定有误会!还请世子莫要着急,待朕问个清楚,以免造成误会,可好?”

唐青梵负手道:“好!我便给晋皇时间问个清楚,免得被别的人说我专横霸道!晋皇请便!”

晋皇看向林弯弯,目光一凝,开口道:“你是谁?”

林弯弯从落水到被搀扶到这里,已经是耗费了不少力气。她想要亲近世子,谁知被唐青梵一脚踹下,心里十分悲痛!在水中灌了凉水,又误以为有水鬼抓她,心下更是受惊不已。后来好不容易被人救起,迷迷糊糊的被带到这里,林弯弯竟然亲口听到唐世子说,自己是刺客!

在听到他指责自己时,林弯弯当即就要跳起来反驳,谁知身体酸软异常,提不上半点劲。就连嗓子大概也是呛多了水,张着口却说不出来话!她只能在心里不断否认:不!自己如何会是刺客呢?

之前在芙蓉池,唐世子不是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么?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又如何会判断自己是刺客呢?不不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林弯弯想到,她刚刚接近世子时,唐青梵明明是欢喜的!后来说到那日谢府的事情,他才突然变了神色踹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唐青梵的心思突然变了?难不成,是因为白无杳?

林弯弯咬紧了牙关,定是这样!

之前白无杳先离开,想来她早就在世子面前胡扯了许多!定然是白无杳恶人先告状,将自己说的无恶不赦!因此世子才会以为自己欺骗了他,想要收拾自己!

对,一定是如此!

可怜林弯弯才从水里泡了出来,脑子还不清醒,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唐青梵就是故意针对她!亦或者是少女的心里多少还对唐世子有所期待,故而全部往好的一面考虑罢了。

所以林弯弯不知道,唐青梵就是专门收拾她的!不要说落水一事他还准备了不少后手,就连刚刚派林九将她捞起来,唐青梵也私下让林九点了她的穴道,不让她有半分挣扎辩解的机会!等自己方才把罪名都给她安上后,唐青梵才让林九上前去,看似拨弄她的衣袖,实则偷偷替她解穴。只是手法细微,旁人哪里看得出来!

不过是半个时辰内,林弯弯经历了一系列心态的变化,从相见的欢喜到被踹的惊愕,从水底的恐惧到殿前的惊慌,不得不说她实在惊惧异常。在听到晋皇问话后,她突然来了力气,脱口而出道:“我是林弯弯!”

随即,她眸中一亮,自己能说话了!

林弯弯咳嗽了两声,跪在地上道:“启禀皇上,臣女是户部林尚书的二女,林弯弯……咳咳……臣女绝非是世子口中的刺客!一定是哪里误会了!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请皇上明察……咳咳……”

她急急的说了这些话,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唐青梵听了,眼底全是戏谑之意,脸上却仍旧是一副不爽的模样。

他眯着眼:“你说……是本世子冤枉了你?”

279 面圣(6)

“臣女不敢!”林弯弯道,“臣女是说其中有误会!臣女……臣女万万不可能对世子不利啊!”

晋皇对着唐青梵道:“唐世子,切莫动怒!”又对着林弯弯道,“既然你是宫宴上的客人,朕少不得要给你一番争辩的机会。你自己说!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弯弯连忙磕头道:“多谢皇上体恤!方才……咳咳,方才在宫宴上,臣女喝了些酒,觉得有些醉意便外出透透气。臣女走到莲花池后,偶遇唐世子,臣女上前给唐世子请安问好。咳……可也不知怎么了,唐世子竟会将臣女当做刺客对待!还请皇上明察,臣女绝不敢对唐世子有半点谋害之意啊!”

林弯弯虽然被林尚书宠爱的不像样子,却被她娘教的还算聪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刚刚林弯弯在唐世子面前诋毁了白无杳,此事万万不能宣之于口,毕竟在座还有当日在场的几位闺秀,拉她们出来一对质,场面便会对自己十分不利!

就算林弯弯觉得,唐世子或许是因为白无杳提前告诉过他谢府发生的事情……他相信了白无杳,从而不满自己。但是此时决不能把白无杳牵扯进来,否则白无杳添油加醋起来,她在唐世子心中的形象就一落千丈了!

她自信没有刺杀唐青梵,皇上皇后定会为自己做主!待查明真相,唐世子难道不会为诬陷了自己而感觉到抱歉么?只要唐世子有了歉意,那以后接近他的时间还多着呢!万万不能因为白无杳的事情让唐世子厌弃自己!

林弯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不想听完她的话,坐在高位上的宁倾雪柳眉一竖,登时就要发怒:“你说你偶遇唐世子?我怎么听着倒像是你故意去寻唐世子一般?”

皇后闻言,瞪了宁倾雪一眼,心想这丫头今日究竟怎么了?看不清时事也就罢了,她现在这样一个劲的针对林弯弯,不是摆明了让唐世子接着发难么?

果然,唐青梵道:“我也觉得,此女是特意来寻我的!”他眉梢一挑,话没说完,众人却是明白,在唐青梵的心里,林弯弯就是特意去刺杀他的!

皇后听罢不妙,开口替林弯弯分辨道:“皇上,臣妾觉得事有可疑!之前在宫宴上,大家都是亲眼看着的,这唐世子出去了好一阵子,林二姑娘才出去。宫里这么大,林二姑娘又不是神算子,哪里会知道唐世子去了哪里呢?要说林二姑娘是特意去找的唐世子,臣妾有些不信呢!”

晋皇转过头,高深莫测的看了皇后一眼,却并不答话。

林弯弯听到皇后替自己辩解,连忙顺着她的话道:“是啊!请皇上细想,唐世子出去了半刻钟后臣女才借故离席,莲花池那边栈道极多,臣女并未紧紧跟在唐世子身后,哪里会知道唐世子在哪条栈道上?臣女并不是刻意跟在唐世子身后的,既然是巧遇,臣女在这之前也没想过会遇见唐世子,又怎么会去刺杀唐世子呢!”

280 恶人先告状(1)

她的一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众人细想之下也会觉得有理,若真是行刺,定然会处心积虑安排,怎么会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呢?

白无杳看着这一幕,心头也觉得有些疑惑。自己和唐青梵分离不久,一路回来也没见到过林弯弯,怎么自己一走,林弯弯竟会被唐青梵踹进水里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弯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一路回览星台的确没碰上一个人啊。要是林弯弯是后头来的,自己一定会遇上她!可在回来的路上,白无杳并没有见过任何人。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却不太敢相信:难不成,林弯弯是早就躲在了哪条栈道后面?等她走后,林弯弯立刻从栈道后现身,又去见了唐青梵么?

算算时间,唐青梵回来的虽然晚了些,但如果算上林弯弯落水的事情,加上折腾着来到览星台的路程,那的确是要花费这么久的时间!

白无杳越想越觉得可能,她偶然回忆起当时在圆台上,唐青梵突然说了一句:总有人不知死活喜欢跟着我!难不成,那个时候唐青梵就知道莲叶深处可能躲了人么?

要说林弯弯刺杀唐青梵,白无杳第一个不信!林弯弯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好容易盼来了唐青梵这尊大佛,不好好抱牢他,反而去伤害他?只要不是脑子有病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况且,唐青梵也不是会随意冤枉别人的人,要不是真有迹可循,他也不会咬死了说林弯弯是刺杀。

对了……白无杳脑海中灵光一现!

有的时候,咬紧一件事情不放松,未必是因为真相如此!还有一种可能……咬紧牙关的背后,或许是为了包庇什么?白无杳乍然想到:唐青梵这样信誓旦旦的说林弯弯是刺客,会不会正是因为要保护她呢?

若真如此……莫非……林弯弯是看到了自己和唐青梵单独处在一起,所以才会被唐青梵踹入水中么?

她震惊的望向唐青梵,而他也正心有灵犀的对视过来。见白无杳脸色不好,他的目光并没有过多停留,他短暂的颔首后,迅速将头转向晋皇的方向。

唐青梵的动作微不可及,旁的人大多以为他是扭个头罢了,而白无杳却明白了过来。

唐青梵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怀疑,他微微的点头,告诉自己,她猜得一点也不错!原来,他真的是在替自己收拾林弯弯!

既然是这样,那林弯弯一定是亲眼看见了她从栈道里出来!甚至,林弯弯极有可能是在她刚出来后不久,就立刻按照她出来的位置走了进去,见到了唐青梵!

而唐青梵会将她踹入水中,又将她说成是刺客,想必是要一开始给林弯弯安一个莫大的罪名,让林弯弯急着为自己辩解,无法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

唐青梵……竟如此为自己考虑?原来,大名鼎鼎的唐世子也会恶人先告状啊!

想到这里,白无杳的心里莫名流淌过一股奇异的感觉,她也说不出怎么了,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内心填的充实,隐隐有些开心。

281 恶人先告状(2)

晋皇听完林弯弯的辩解,并没有即刻作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唐青梵,他道:“唐世子,您觉得呢?”

唐青梵斜睨了跪在地上的林弯弯一眼:“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她说与我是巧遇,然而在我出览星台时,因为不熟悉晋皇陛下宫里的路,我特意问过守在外面的宫女。林小姐要是有心,开口问上一句,那些宫女怎么会不告诉她?”

晋皇眸中一沉,开口道:“宣守殿宫女!”

陆公公立刻大声道:“宣——守殿宫女!”

话音刚落,殿外早就候着的一队宫女走了进来。

白无杳放眼看去,这正是之前给她们引路的那几个,走在最前头的,不是绿竹又是谁呢?

几人走上前来,齐齐跪下道:“奴婢等见过皇上!”

晋皇看了一眼,问道:“绿竹?”

绿竹听到晋皇喊自己的名字,躬身道:“奴婢在!”

“你把之前唐世子出去前后的事情详情道来!”晋皇吩咐完,对着唐青梵道:“绿竹原是御前的人,今日宫宴朕担心人手不够,特意派了她去给各位指路。绿竹的话,可作为供词!”

言下之意,绿竹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对任何一边有所偏袒。唐青梵见晋皇如此谨慎,也不多说什么,示意绿竹开口。

“是!”绿竹点点头,娓娓述来,“半个时辰前,唐世子从览星台出来,因不熟悉路,唐世子问了奴婢附近可有休憩的地方,奴婢回答唐世子,从面前的林荫小道出去后,往左是兰花涧,往右是芙蓉池。兰花涧虽然近,但已有人去了,唐世子为了避嫌,便特意让奴婢指明芙蓉池的方向后,自己带着贴身侍卫去了!不过一会儿,林二姑娘出来了,林二姑娘……”

不知怎的,绿竹有些迟疑不定。

晋皇道:“你实话实说!”

绿竹眉头微微一蹙,她想了想道:“林二姑娘问了奴婢,唐世子的去向!”

这句话一出口,在座的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林弯弯真的是冲着唐世子去的!

宁倾雪一双涂满丹蔻的手越捏越紧,似乎下一瞬就要发怒。

林弯弯听了绿竹的话,急忙辩解道:“不!我没有问你唐世子的去处,你这个死奴才,你竟然敢撒谎!”

绿竹被林弯弯这样指责,心头一跳,却是不卑不亢道:“皇上您知道的,奴婢万万不会撒谎!再说了,当时周围还有好几位宫女一块守着,林二姑娘的问话,并不止奴婢一人听到!”

她说完后,她身边那几个宫女立刻整整齐齐回答道:“奴婢也听到了的!林二姑娘确实问了唐世子的去处!”

林弯弯见几人口径一致,她急忙转过身来对着晋皇磕头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不过是问了她们有没有人出来过,是那些奴婢自己说唐世子的路线,并非臣女特意询问的啊!”

玉玲珑执起团扇,嘲弄道:“这可奇了,林小姐出去之前,就只有唐世子一个男子出去过!林小姐如此开口,岂不是明知故问么?”

说到这里,唐青梵似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林小姐落水时,不是有巡逻的侍卫么?晋皇何不把他们也召上来详细问问?”

282 恶人先告状(3)

晋皇紧闭的嘴唇弧度生硬,略一停顿,他挤出一个字:“宣!”

他冷寂的声音在空荡的览星台上散开,听的人内心一惊。

很快的,巡逻队的侍卫头领只身走了进来。现在毕竟是在宫宴,各位闺秀又多,若一干人等都进来,恐惊扰了贵客,所以只他一人低着头快速走来。

侍卫头领走到殿前,对着晋皇跪下:“参见陛下!”

晋皇的声音如重剑开锋,虽然轻淡却粗厉的很。他道:“王安,之前是不是你带的人找到了唐世子?”

王安点头:“正是!”

晋皇沉声道:“既然是你带的人到了现场,那你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到了些什么?都给朕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王安听晋皇的语气不对,马上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迅速组织了下语言回道:“启禀皇上,方才属下带着人在芙蓉池畔巡逻,突然听到一处栈道有异动,便连忙带着人过去看了!走到那里时,属下发现唐世子正和他的贴身侍卫站在一起,而一位姑娘……”他侧身看着跪在一旁的林弯弯道,“就是这位姑娘!属下看见这位姑娘似落了水后被人捞了起来,趴在岸边喘气。唐世子见到属下等人,当即要求拿下刺客!属下只看到这么多!至于之前发生了些什么……属下实在不知!”

皇后眼前一亮:“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看到林二姑娘刺杀唐世子的一幕了?”

王安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属下没有看见!唐世子指着这位姑娘说她行刺,不过属下心存疑惑,这姑娘看起来体弱纤纤,并不像是刺客!属下当时便向唐世子请教,究竟这位姑娘是如何行刺?唐世子说事发突然,他只见到银光一闪,就当即将人踢进了湖中,凶器大概也掉了进去!属下马上派人打捞……而后……”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匕首,“在湖中找到了这个!”

银匕首现身,众人全是大惊。虽然大家都不相信林弯弯会去刺杀唐青梵,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实在容不得她抵赖。

皇后一怔,原本眼中淡淡的喜色刹然而收。

不管有没有刺杀唐世子,就只携带匕首入宫一条,林弯弯也是在劫难逃啊!

众人私下窃声。

“没想到啊,原以为林弯弯不过是去讨世子好感,谁知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不是呢!早听说林弯弯不是个好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私带武器进宫,可是大罪!”

……

“那可是唐世子啊,她怎么敢……”

“姐姐,小声些……”

……

大家小声讨论着此事,玉玲珑偏过头来:“杳杳,你瞧二公主的脸色,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白无杳顺势侧目,只见宁倾雪一张精致的脸已彻底黑了下来,她双眼怒视着林弯弯,虽还没说话,但大家都清楚,只要宁倾雪开口,怕是要让林弯弯有去无回了!

林弯弯知道事情不妙,更是猛烈的磕头:“不可能的!请皇上明察!臣女没有带匕首入宫!这匕首不是臣女的啊!”

283 恶人先告状(4)

晋皇侧一侧头,看向王安,眼神淡然又隐隐卷着一股威压:“王安,可曾检查过匕首?”

王安将匕首双手捧着:“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把匕首精巧锋利,并非凡品。不过匕首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属下实在无法判断这把匕首到底是归谁所有……”

王安的话给林弯弯带来了一丝希望,对啊!匕首上又没有刻字,怎么能证明是自己的呢!

她接过话,拼命为自己辩驳道:“皇上,匕首并不能证明是臣女的啊!许是谁不小心落入水中的!”她见晋皇眼中仍有疑色,心一横,咬咬牙道,“皇上!臣女一心爱慕唐世子,绝不会对唐世子下此毒手!”

林弯弯的话让众人一惊,即便大家都能猜到林弯弯的心思,但听她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不免仍是吃惊不已。

晋国的女孩一向矜持,对谁心生爱意也很少宣之于口,现在林弯弯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也不晓得究竟是真的大胆还是为了小命着想故意为之。

唐青梵听了,丝毫没有动容,反而嗤笑一声:“不错,借着爱慕我的借口行刺,也是新鲜。”

林弯弯心中又酸又涩,原来自己即便表露真心……可在唐世子面前,却已经被扣死了行刺的帽子,无论如何都摘不去!也不知白无杳究竟在唐青梵面前编排了她些什么,竟会让唐青梵厌烦自己至此!

晋皇微微眯了眯眼,对着堂下道:“林弯弯,你可还有什么要辩驳的?”

林弯弯原本内心紧张,生怕坐实了刺客的罪名,但她听完唐青梵刚才说的话又很伤心!连番刺激下,林弯弯的身子瑟瑟颤抖着,竟连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唐青梵继续道:“皇宫里的莲池有花有水很正常,可若有匕首这种东西,不是太奇怪了么?林小姐还说是别人不小心落下的,难道皇宫里有谁能够随意带着匕首进出么?若真如此……”他抬头望向晋皇,似乎十分关切道,“晋皇陛下可要小心宫里的安危了!”

他略略一顿:“虽然匕首上没有刻名字,证明不了是林小姐的,可也无法证明不是林小姐的!当时银光一闪并非唐某眼花,这把匕首好巧不巧偏偏从林小姐落水处打捞起来,要说此物和林小姐无关……又有谁会信呢?”

唐青梵的声音平缓却咄咄逼人,连问两句,直把林弯弯问的抬不起头来:“人证物证皆俱,林小姐也找不出理由来辩解,此事昭然若揭,唐某也不愿做那蛮横霸道的人去决定林小姐的生死,一切但凭晋皇做主!”

白无杳听完唐青梵的话,嘴角一抽,差点笑出声来。

唐青梵果然聪慧无匹,为了掩护自己和他相遇的事情,竟能想出这样的歪点子。

说实在的,现在的证据未必都指向林弯弯!不管是绿竹亦或是王安,他们的证词里都没有明确的说明,林弯弯奔着唐青梵去的!唯一明显的证据就是唐青梵自己的说法,又有谁能想到,唐青梵会故意如此针对一个宫宴上的客人呢?

所以,大家全部被唐青梵引到了他的思路上去了!

284 处理(1)

绿竹说林弯弯的确是问过路,王安也只说看到林弯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可偏偏有唐青梵的问话在先!他早已经点明了自己先去的芙蓉池,林弯弯是后来的!并且林弯弯一来,就故意刺杀他!

所以……当大家听到他们的证词后,理所当然会先将证词比着唐青梵说过的话一条条对应!

世子先去,林弯弯问路必然是问唐世子去了哪里!哪怕林弯弯只是问了芙蓉池的方向呢?只要唐世子在那里,林弯弯肯定就是奔着世子去的!

林弯弯从水里捞出来,不正好证明了唐世子说她是刺客,将她踹入了水中这件事情么?

谁会细细思虑其中的秘密呢?

现在哪怕唐青梵自己承认:当时林弯弯真的不过是无意路过那里,被闲来无事的自己踹了一脚而已!但大家听完后,会信么?

肯定是不信的啊!大家会说:世子谦虚了,这如何可能?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但唐青梵早就将大家的想法全都引到自己的思路上来,将整个局面拿捏在自己手上!明明林弯弯才是受害者,现在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连一个为自己辩解的字都说不出来!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了!

再说匕首一事,白无杳几乎可以肯定,这把匕首是唐青梵自己的!

且不说林弯弯怎么会有这样精巧的匕首,就算是有,她一向爱扮弱柳扶风,怎么会将凶器带在身边?更何况,今天是宫宴!谁要是带了武器,岂不是作死的行为么?

唐青梵说,匕首无法证明是归谁所有,却也不能证明不是林弯弯的!这话便有些偷换概念了,既然不能证明是谁的,那便不能作为证物呈上。

不过唐青梵也实在厉害,人证的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指责,而物证……仅凭他一句“银光一闪”便定下了林弯弯行刺的罪名,叫林弯弯有理也说不清。

也不知道唐青梵究竟给林弯弯灌了什么迷魂汤?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她看着小聪明多得很,可今日却这样蠢笨!

若是林弯弯机灵一点,一口咬定匕首无法作为物证,再坚持自己只是问了芙蓉池的路,并没有特意跟随唐世子。毕竟芙蓉池那里的栈道很多,就算过去了,不一条一条的找,哪里能在一时片刻找到他?如此一来,物证不详,人证话语不焉,唐青梵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而唐青梵倒好,恶人先告状不说,他方才口里才讲着不会蛮横霸道,下一句就直接让晋皇决定林弯弯的生死。

不蛮横霸道个鬼啊!他这句轻飘飘的话直接将林弯弯的结局定了下来!

看起来似乎就只留给晋皇两个选择了。对这林弯弯……要么痛苦的生,要么畅快的死?再无第三项选择。

言下之意,林弯弯今日是在劫难逃。

白无杳看着素日气焰盛涨的林弯弯,此刻如惊弓之鸟一样吓的小脸死白,心头也有些好笑。

她不知道的是,林弯弯本来是有机会说清楚的,只怪她平时嚣张过度,才导致了现在这幅局面。

285 处理(2)

之前林弯弯到览星台外,其实她真的只是问了绿竹是否有人出来,并没有特意问唐世子的行踪。那时绿竹告诉她,白姑娘去了兰花涧,唐世子去了芙蓉池。她听了后,也没问芙蓉池的路线就直接离开,毕竟林弯弯想与唐青梵巧遇,此事越少人知越好!

绿竹并不知道林弯弯去了哪里!只要林弯弯一口咬定她是去兰花涧找的白无杳,后来无意走错了路才遇到唐青梵,如此尚还有一条活路!可也不晓得她究竟是忘记了还是不敢提及此事……白无杳隐隐觉得,林弯弯似乎不敢把自己牵扯进来?

白无杳撇过头,看见跪在一旁的绿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绿竹的话过于针对了些!她是宫里的人,又侍奉在皇上身边,如何不明白此刻的局势。

论理,这件事情并没查;论情,林弯弯又是晋国人,被楚国的唐青梵安上这样的罪名实在难办。即便林弯弯真的行刺,作为晋皇身边的人,绿竹定然会想尽办法先替林弯弯摆脱了罪名,毕竟这可是涉及了两国!然而,她非但没有那么做,反而直指林弯弯就是去找的唐世子!

是不是……太过离奇了些!

她见绿竹跪的整齐,一双眼却始终低垂着望着地面,不晓得酝酿着什么心情。

此刻绿竹埋着头,心里隐隐有些欢喜。林弯弯现在这幅模样,完全是咎由自取!

绿竹的弟弟在东直门守卫,今日本是奉二公主的命令查查各家的马车,不想好端端的却被林弯弯骂了全家!忆及早逝的父母无端被毒骂,绿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之前她看到唐青梵怒气冲冲的回来,后面的侍卫架着狼狈不已的林弯弯,便知道此女冲撞了唐世子!她安排了两位宫女先搀扶着林弯弯进殿,自己也被传召问话!后来皇上问起,她便顺水推舟说林弯弯问的是唐世子的行踪。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添一把火,让林弯弯烧的更难受些。

反正绿竹说的也是实话,林弯弯问路一事原本就和唐世子有关!虽然含蓄的问法和直接的开口意义差别极大,而这一差别完全能在瞬间决定人的生死!绿竹在深宫多年,如何不知?她只是稍微改了改说法,便能让林弯弯百口莫辩,可见谁都能得罪,宫中的人万万不能得罪。

莫说白无杳不知真相,就算知道了真实原因,她也不会心疼林弯弯半分,谁叫她平日作孽,现在报应来了,谁都挡不住!

况且……有着晋皇和皇后在,林弯弯不太可能有性命之忧。现在让她吃吃亏,也是好事!

她抬头看着高位上的皇后,此时皇后的秀美紧紧的蹙在一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晋皇伸出食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一下,刚要开口,皇后突然道:“皇上!”

皇后看林弯弯实在无用,不由得在心里微不可及地叹了一口气:此女实在难登大任啊!

她想了想,浮起得体的笑容,对着皇上道:“皇上,臣妾方才想起一件事情!”

286 处理(3)

晋皇道:“你说。”

皇后道:“唐世子说匕首无法证明不是林二姑娘的,此话叫臣妾想起一件事情!今日各位闺秀进宫,为了保证唐世子的安全,倾雪特意安排了人在宫门口检查。宫门口的侍卫都查的严,林二姑娘是不可能携带武器进宫的!”

皇后转向宁倾雪道:“倾雪,你说是不是?”

宁倾雪本来好端端的在看戏,突然被皇后点名的,倒是吓了一跳。待听清皇后说的话后,宁倾雪面上一愣,自己安排人查马车的事情,她自以为很是隐秘,没想到母后竟然全部知道?

她是安排了人去监察不错,不过只是一个个对照看有没有多余的人进宫,哪里敢让人查闺秀身上有无带兵器啊!这些姑娘们背后的势力不低,一两个尚还无所谓,她要是真的派人搜身,岂非一下子将她们都得罪完了?等明儿朝堂里如雪花般的折子参上来,父皇岂会饶恕她?

她刚要否认,但见母后明眸点漆,隐隐暗示着她些什么!宁倾雪脑袋一翁,突然直接回道:“是!”

晋皇皱皱眉头:“可真有这样的事情?”

皇后转过头看向皇上,微笑道:“也是倾雪皮了些,这些贵人小姐的马车哪里是她能胡闹的呢!偏巧臣妾也是宴会开始之前才知道,还来不及责备倾雪,就先过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倾雪顽皮,今日恐怕就要林小姐闷声吃大亏了呢!大家都是被检查过才进的宫,身上有无带兵器,东直门的人最清楚不过!皇上大可以宣个人来问问!”

此言一出,众位闺秀皆是沉了脸。

搜身?

来个宫宴被搜身?

东直门那边都是侍卫,并无嬷嬷宫女,难道竟是那些侍卫来搜她们的身么?

皇后即便想保林弯弯,也不必拿她们的名誉开玩笑啊!

但现在事态紧急,皇后开口,谁能上前否认打她的脸不成?故而大家心里即便有气,都只能一口口生咽下去。

玉玲珑最是正直,听完皇后的话,团扇往桌上一搁就要启唇。白无杳见状,急忙一把攥紧了玉玲珑的手。玉玲珑诧异的转过头来,只见白无杳沉重又缓慢的对她摇了摇头。

晋皇颇为凝重而深思的望着皇后,见皇后微微朝他颔首,示意确有此事后,晋皇开口发问道:“诸位,可有此事?”

白无杳拉着玉玲珑的手,埋着头,和众人一起应和道:“是!”

玉玲珑却不肯回答,她咽不下这口气,又不能当众发火,最后气的把头一偏,再不肯看皇后一眼。

白无杳把她拉近在身边,侧耳道:“你就好使这点小性子,也不想想,皇后现在是为了楚晋两国不多生事端,特意将二公主都搬了出来。大家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你却当众拆皇后的台,岂不是要被她记恨了?”

“我!”玉玲珑咬着一口银牙,心中有着怨气,终于还是隐忍不发了。

白无杳见玉玲珑气的涨红了脸,到底没有要闹事的倾向,这才放心下来。

287 处理(4)

“倾雪胡闹,你也由着她!”晋皇的语气有些不满。

皇后道:“是臣妾的疏忽!”

晋皇的手轻轻搁在桌沿上,他不再提宁倾雪的事情,转而对着唐青梵,一副较为轻松的模样道:“既如此,看来这把匕首并非林小姐所有了!”

唐青梵双眼一轮,不想峰回路转如此之快。不过这也正常,现在毕竟是在晋国,晋皇和皇后无论如何都会保下林弯弯的,他原本也没想林弯弯死,只是想狠狠收拾她一顿罢了。

不过皇后的态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似乎很重视林弯弯嘛,竟能把众位闺秀的名声都拿来做赌!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唐青梵肯定是要接着胡搅蛮缠一会儿,但现在白无杳也是皇后说过的搜身之人,难不成自己真要让人来对质么?

这是不可能的!他最不想将白无杳拖进此事里,看来也只能这样罢了!唐青梵无辜吃了这样一个闷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示,心里却已对皇后极为不满。

他尚还在斟酌要如何开口,一直坐在晋皇右首的大皇子宁铭突然站了起来。

宁铭撩开衣摆,站起身来款款走到厅前,对着晋皇深深拜下:“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

晋皇抬睫:“铭儿有什么事情要说?”

宁铭拱手,颇为愧疚道:“都怪儿臣不好,儿臣上个月特意打造了一把精巧的匕首,想要镶嵌宝石后送与父皇,不想有次入宫后没留神遗失了匕首!因为儿臣不当心,并不知道匕首丢在了哪里,也不想惊动父皇,派人找了一圈无果后就罢了。儿臣想请父皇允许儿臣细细看看,若王侍卫找上来的真是儿臣丢的那把的话,今日就是儿臣白白让林小姐受委屈了!”

晋皇看了宁铭一眼,左手一抬,唤道:“王安!”

王安明白,连忙上前将匕首捧给了宁铭。

大皇子将匕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这匕首的确精巧无匹,又丝毫没有半点归属的痕迹。他翻检完毕后,将匕首握在手心里,一脸憾色道:“启禀父皇,这的确是儿臣遗失的那一把!想来当时应该是儿臣留恋芙蓉池的美景,连匕首滑落都未注意!难怪手下找不到呢,没想到它会掉进水里,还引起这样一场风波。今夜……实在委屈了林小姐了!”

唐青梵听完,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宁铭一惯的会看人眼色!自己对林弯弯突然发难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皇后要保她,晋皇虽持中不言,但明里暗里都不会让事态恶化到两国上面。

皇后推出了宁倾雪,虽然有效,却经不起推敲。唯有站出一人承认东西是自己所有,才能彻底解决了这桩事情!旁的人要是带匕首入宫,皆是大罪。唯有皇子有这样的权限,不会被人起疑。

宁铭想明白后,便立刻站了出来,解了当务之急,让唐青梵无法就此事再发难,也让晋皇宽心片刻。

果然,晋皇听罢,眉眼齐舒,嘴里却是严厉道:“铭儿实在是不当心,差点让唐世子冤枉了林小姐!既然是你的东西,林小姐的行刺嫌疑也可除了……铭儿,明日起,你天天来朕御书房半个时辰,跟着朕好好学学,将你那丢三落四的毛病好好改一改!”

这是明罚暗赏了!能日日去御书房半个时辰,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288 世子的意思(1)

宁铭一听喜不自胜,然而在众人面前,他也只是含蓄将头埋下,隐藏住眼中的欢喜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皇后见大皇子一番“自我认罪”便引得皇上如此开心,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真不愧是宓妃调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这见杆子就上的本事简直和他母妃如出一辙!

林弯弯的事情,任谁都明白,晋皇不会严峻处理。

既然需要一个台阶,皇后便把宁倾雪的事情推了出来。皇后这样做委实有些冒险,毕竟宁倾雪私下查人马车一事,但凡有一丁点处理不好便会引起皇上勃然大怒!她会把宁倾雪推出来,完全是看在宁倾雪毕竟是晋皇的女儿罢了!即便晋皇再生气,他也不会当场将火气发在宁倾雪身上!待事后……即便晋皇想起这桩事仍旧不爽,但念在宁倾雪此举任性反倒解了当下的困境,算是功过相抵,晋皇也不会太过惩罚于她。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计谋却被大皇子看破!不仅看破,大皇子竟还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计谋就上。

宁倾雪极有可能在事后被皇帝责罚……而他却得了这样天大的好处,实在可恶!

皇后气得将手中的锦帕捏紧了一些,一张母仪天下的脸却越发黑沉,她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但任谁都能看出皇后现在很不开心。

晋皇并没有关注皇后的脸上颇为纷杂的颜色,他对着唐青梵道:“唐世子,现在真相已水落石出,是铭儿不小心才造成了这桩误会,林小姐无辜受难很是委屈,朕也罚了铭儿思过,不知唐世子可还满意?”

晋皇的话说的很有深度。他绝口不提唐青梵提到的“银光一闪”,也不分析绿竹和王安的供词,直接拿物证不足定了事情的因果,让林弯弯脱罪,也叫唐青梵不好再接着剖析下去。

唐青梵哪里不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将林弯弯处于死地的,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妖艳的诡异之色,缓缓摇开自己的折扇,颇为悠闲道:“如此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是我大惊小怪了!”

晋皇道:“唐世子初来晋国,事事小心也是正常的!”

唐青梵低头扫了一眼林弯弯,开口道:“起来吧!”

林弯弯从死境还生,现在尤不相信,她颤颤巍巍的站起,嘴里哆哆嗦嗦道:“多……多谢唐世子!”

唐青梵道:“谢我什么?你该好好谢谢大皇子,是他出了不少力才保你平安。”

他用一个“保”字,已经说明了他并不相信宁铭的话,也知道这是大皇子做戏给晋皇看。唐青梵心里清楚,只是卖一个人情给晋皇,并不深究罢了。

林弯弯没有听出唐青梵的言外之意,她傻头傻脑的对着大皇子拜下:“多谢大皇子!”

宁铭见林弯弯如此蠢,不免开口道:“是我拖累了林小姐,改日必当登门赔罪!”

唐青梵看着这一幕,勾勾唇角道:“晋皇殿下,唐某还有一事要说!”

晋皇道:“唐世子请讲!”

唐青梵睨了林弯弯一眼,冷声道:“林小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请晋皇好好处理!”

289 世子的意思(2)

“什么?”林弯弯大惊。

不是已经澄清了么?为何唐世子还要处罚自己?

唐青梵道:“林小姐的冤屈虽然洗脱,但她冲撞我是真,要不是此女眼巴巴的跟上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不会误会了不是!今儿如果不是有大皇子在,冤枉了林小姐是小,涉及到两国才是大事!林小姐难道不应该为此负些责任么?”

白无杳闻言抿了抿嘴,她就猜得到,唐青梵是有后手的!

在唐青梵的心里,他能将林弯弯当众处理那自然最好,可惜晋皇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提前备好后手也是应当!他今天是铁了心要收拾林弯弯,所以才会拿出行刺这个借口来!毕竟怎么说都是他有理,旁的人即便知道有问题,也不敢提及一二。

晋皇听完,略略皱起眉头,沉吟片刻才道:“的确……若不是林氏的失误,唐世子也不会白白受惊了。既如此……”他的眼无意从皇后脸上掠过,“朕,就罚林氏在府里面壁思过一个月,唐世子以为如何?”

晋皇说的面壁思过,实际上便是禁足不许外出的意思了!禁足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讲都是莫大的羞辱,更何况是皇上亲旨下令,林家必然要好好监督,不敢让林弯弯出门一步,免得被人落下一个不遵照圣令的话柄。想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林弯弯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可不好过!

唐青梵尤不满意:“一个月?是否太少了些?怎么着也先禁足个半年吧!”

“半年?”林弯弯大惊失声。

唐青梵道:“我初来晋国,便受到这样大的惊吓。事情虽然水落石出,然唐某回想起那一刹那,林小姐如同发狂的野兽般向我袭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刚才大家也听了个真切,林小姐自己说……思慕于我……恕唐某直言,这样的倾慕我可不敢要!

这才头一回见面,林小姐便往我身上扑,谁知道下一次又会是怎样的场景?我这次来晋国,少说也要待上几个月的时间,若晋国的女孩都学林小姐,唐某可实在忙碌的很!”

白无杳在一旁听着,偷偷扬起了唇,唐青梵也真是的,明里暗里说林弯弯不知廉耻就罢了,这样拐着弯骂人,瞧把林弯弯气的,一张脸青红交错,难看得紧。

唐青梵又道:“再者说来,一个月时间实在太短,哪里够林小姐好好反思呢?要是后头林小姐觉得委屈了,等出来后偏拿着这件事情接近我,再由着点什么事情毁了林小姐的声誉……那唐某,是否还要将此女带回楚国呢?”

他的话说的非常直白,毕竟唐青梵在商道官道游刃有余,见过的手段层出不穷。林弯弯明摆着是朝着他来的,刚刚着急之下更是将心事吐露个干净。要是以后她借机来找自己,要他看在今日错怪了她的份上见她几面,再借机发生些什么,岂不是让自己白白跳进了林弯弯的圈套里。

而他一贯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将问题的根源直接扼杀,不给对方留下一丝半点的机会。

290 世子的意思(3)

林弯弯没有想到,唐青梵竟然会如此对待她!

他指责林弯弯不知廉耻,甚至把林弯弯刚刚想到的下一步计划全部提出否决,让她再没有一丝半点的机会!他的话说的这样直白难堪,让林弯弯听的心惊肉跳。

方才,在林弯弯听到晋皇说让她禁足一月时,她的内心并无太多波动。那时她在想:不就是一个月么?待一个月后自己出来,打扮的柔弱些,再往唐世子面前一凑,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甚至,由于唐世子今儿冤枉了自己,届时少不得要见自己几面!等到那时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岂非强过京中的大部分闺秀?

林弯弯心中的算盘还没打完,就听得唐青梵将她的后路全部堵死。

禁足半年?待半年后,唐世子在不在晋国还未可知?况且仅半年时间,她就不知要被京中的闺秀落下多少?

林弯弯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她不过是无意冲撞了唐世子,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之前她一心沉浸在唐青梵身上,并没仔细考虑,现在这幅样子,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唐青梵讨厌她,疏远她!

但是……林弯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后见林弯弯低着头发抖,对着晋皇道:“皇上,林二姑娘虽然冲撞了世子,但今日她又是落水,又是被人拉过来这样审判……林二姑娘也吓得不轻!臣妾以为,林二姑娘已经知道错了,她今年才十一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要是真把林二姑娘圈禁在林府半年,不是要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给憋坏了么?”说完,她又对着唐世子道,“唐世子的意思,是不想再见到林二姑娘,这个好办!只要以后唐世子去的宴会,林二姑娘都不参与就不会遇见了!唐世子以为呢?”

唐青梵冷哼一声,皇后的主意打得好啊!她说只要自己去的宴会林弯弯不去,便不会遇上。这话可是钻了空子!那不是宴会的时候,林弯弯就可以出现了么?这不是上赶着把林弯弯往自己身上推么?

他眼中闪烁着一瞬不满的光,稍纵即逝。唐青梵心中清楚,做决定的可都是晋皇呢!他也不言语,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晋皇,等他给出答案。

晋皇颇为深沉的看了皇后一眼,方才转过头来,对着唐青梵道:“朕也觉得半年之期略长,不如稍稍减减?”

“三、个、月!”唐青梵索性收回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少一天都不行!另外……林小姐得就此保证,以后但凡见了本世子,必须绕远路而行,决不可凑近半分。林小姐若做得到,今天的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

“什……什么?”林弯弯不可置信的望向唐青梵,眼中已瞬间包着盈盈的泪珠,“世子就这么厌恶臣女么?”

唐青梵冷声道:“我厌恶一切不请自来,算计着我的人。”

他的话冷冽无情,说的众人内心皆是一震。唐青梵虽然是对着林弯弯开口,一双眼却是正对着皇后!那双眼,充满着警告的色彩。

291 世子的意思(4)

有的事情,可以忍。

有的事情,唐青梵忍不了。

皇后为何要帮助林弯弯,他看不出来,也不清楚两人私下的勾当。但是皇后不能把他当傻子,一个劲的把人往自己身上推。

三个月和林弯弯保证,不过是他专门提出来针对皇后的!你不是想让此女接近我么?我便让她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无,你又能怎么办?

晋皇不愿多生事端,唐青梵既然让了步,他也点头同意道:“唐世子愿意退让一步实在辛苦!就依唐世子所言,将林氏带回林府去,三月不许出门!以后林氏见到唐世子,务必得绕道而行,不可再次冲撞!来人,将林氏带下去!”

皇后听晋皇一口一个“林氏”,想必已然有些动怒,原还想着再替林弯弯分辨几句,现在却是再不敢开口了。

殿外埋着头上来两个公公,一左一右就要将林弯弯架出去。林弯弯见状,踉跄的退了两步,从他们手上挣扎开来,大声对着晋皇道:“皇上!皇上,臣女冤枉!臣女不过思慕世子,何至于会有这样的惩罚!皇上,臣女不服!臣女不服啊皇上!”

晋皇蹙眉,尚还未开口,唐青梵却转过身来,幽幽道:“你跟踪我,设计与我独处。虽说加害的罪名有人替你担了,但你居心不良,实在可恶!本世子不过以儆效尤,让那些没有眼色的好好看看,再来偷偷跟着本世子,到底是什么下场!你也别觉得委屈,有皇后为你说情,本世子算是手下留情!若换做是在楚国,你现在早就是死尸一具了!”

“不!”林弯弯几乎是扑了过来,唐青梵见状不对,灵敏的往右侧一闪。林弯弯扑了个空,整个人“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的动作来的突然,倒把览星台上的诸位吓了一跳。

林九适时地挡在林弯弯和唐青梵之间,对着晋皇道:“晋皇陛下可看清了?当时此女就是这样扑过来!眼下在晋皇面前她尚且敢如此做,可见当时情况危急!”

唐青梵抬抬手:“好了林九,晋皇已经定了此女的罪名了,我们就别火上浇油了!”

林九与唐青梵一唱一和,说的热闹:“属下只是担心旁人会误会了世子爷,还以为咱们是故意针对此女,故意针对晋国!”

晋皇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站起身来:“朕亲眼所见,万万不会误会世子!唐世子受惊了,还请唐世子就坐,朕必定让林府好好处理林氏,还请唐世子放心!”说罢,他对着那两个公公道,“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把她带下去,亲自送回林府去!”

“奴才遵旨!”

两人再度上前,林弯弯趴在地上抬起头,一张脸已是斑驳泪痕。

她望着唐青梵完美的侧脸,心中的一腔爱意却渐渐有些冷了。

跟踪他?设计与他独处?

林弯弯心头恨到:这可不是她一人如此做啊!既然如此,唐青梵为何只怪自己,不怪其他的人?

想到这里,她立刻大声道:“启禀皇上,臣女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禀告皇上!”

292 林弯弯告状(1)

晋皇很是不快,已是定罪之人,还要挣扎些什么?

他不耐再听,皇后却抢先开口:“皇上,臣妾观林二姑娘神色匆匆,想必似有大事要说呢!”

皇后开了口,晋皇便不能坐视不管。他睨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林弯弯跪下,磕头道:“启禀皇上,世子说臣女一直尾随着他,势必心怀不轨!臣女承认,自己对世子心生爱慕,做了让世子不高兴的事情……世子要罚,臣女自当认罪!可是……之前偷偷跟着唐世子出去的不止臣女一人!既然要罚,是否应该都罚?若只罚臣女一人,难道不是有失偏颇了么?”

皇后略做好奇道:“如此说来,刚刚竟还有人做出与你一样的事情来么?”

“是!”林弯弯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死死的盯住白无杳道,“定国侯府的白无杳,也跟着唐世子去了芙蓉池!臣女在见到唐世子之前,正巧看见白无杳从唐世子所在的栈道里出来!臣女有错自愿受罚,可是臣女也决不愿意白白便宜了其他的人!请皇上皇后娘娘做主!”

晋皇的手在案前轻轻一敲,缓声道:“你确定?”

林弯弯看了唐青梵一眼,见他神色丝毫未变,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说法。她心中狠道:方才不愿意将白无杳拉扯进来,不过是因为自己尚还想在唐世子面前留些好的印象!说穿了,她是担心当日谢府的事情被揭发罢了!可现在……既然唐青梵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来日或许再无相见之日……那么白无杳与她做了同样的事情,凭什么只是自己被罚?她偏要让白无杳也尝尝个中滋味!

想到这里,林弯弯无比信誓旦旦:“臣女绝对没有眼花!若不是看到了白无杳,臣女也不会那么快便见到唐世子!可见白无杳早就偷偷跟着唐世子许久……既然如此,臣女请求皇上,将臣女与白无杳一同定罪!”

“你胡说!”尽管白无杳已经攥紧了玉玲珑袖子,却还是没有管住她的一张嘴。

玉玲珑柳眉倒竖,怒道:“你竟敢欺骗皇上皇后?”

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厅中,头上的小凤钗因疾步而微微颤着。玉玲珑跪下,福礼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无杳自入宫起就一直与臣女待在一起,她的事情臣女再清楚不过!无杳的确有中途离席,不过无杳是在唐世子离席之前就已走开,并非是事后才去!试问一个先离开的人,哪里能算得到唐世子会出现在芙蓉池,还预先在那里候着呢!林小姐此言实在是妄加之罪,还请皇上明鉴!”

玉玲珑这样为她说话,白无杳心下感动不已。她也走到厅中,对着晋皇盈盈拜下:“回皇上的话,臣女不曾见过唐世子!”

一句话,直接将林弯弯的指责全部否定。

林弯弯嘲讽一笑,对着白无杳道:“你敢说你没有去过芙蓉池?我分明看见你从那里走了出来,白无杳,我林弯弯的眼睛可还没瞎!”

唐青梵嗤了一声:“是还没瞎,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往我身上扑!”

293 林弯弯告状(2)

言下之意,林弯弯现在是狗急了乱咬人,硬要把旁的人也拉下水不可。

林弯弯被唐青梵激得小脸一青,越发果断起来:“臣女绝没有看错!若不是臣女亲眼所见,臣女现在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众人听了接连点头,是啊,林弯弯无端说出这些话来,想必是有原由的!否则览星台上如此多闺秀,她怎会单单咬住白无杳一人不放呢?

诸多狐疑的打量交错着落在白无杳的身上,晋皇的目光在她面前一顿,暂时没有开口。

白无杳平缓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之前臣女喝了些果酒,不想后劲略大有些微醺,臣女担心殿前失仪,就去了外面醒醒酒!臣女出了览星台后,正是绿竹为臣女指向兰花涧的路,其后臣女带着贴身的侍女一直在兰花涧里,并未离开!现在绿竹也在,皇上大可以审问个清楚,臣女问心无愧!”

林弯弯指责她一心往唐青梵身上凑,实则并非如此!白无杳并不曾主动找上唐青梵,两人是无意相聚,非要说的话,偏偏是唐青梵找上了她,她自然问心无愧!

唐青梵听完白无杳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小狐狸还真是谨慎,连一点点与自己的关系都要撇清。即便现在白无杳承认与自己相识,他也足有手段保白无杳周全。不过小狐狸既然铁了心装作毫不认识,唐青梵自然也只能唯命是从。

他仔细将白无杳瞧了一番,开口道:“这位姑娘倒是头一回见,林小姐想要诬陷,好歹找个旧相识!我初来晋国,又是第一回来宫宴,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如何私下相见?”

林九听了自家的世子的话,连连想翻白眼:世子爷说的妙极了,他在完全不认识的情况下不会见人,可您不是早就偷偷见过白姑娘了么?不过,林九跟在唐青梵身边的日子不短,也见惯了自家爷睁着眼睛说瞎话,故而他虽内心腹诽,面上仍是一副沉稳的模样。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座位上的大皇子宁铭亦是面色难看!他暗自思考道:怎么两次事情都涉及到了白无杳呢?

上回因为白无杳,他已经被唐青梵坑了一大笔的银子进去,那会儿他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他是不小心踩着了唐青梵的雷区!唐世子不喜欢人查他,自己冒犯了他才会引来唐世子的报复。但是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拿上次的借口搪塞!

宁铭不是傻子,唐青梵对白无杳有意,此事别人或许不知,他却清楚明白了过来!

若非如此,唐青梵怎么会对林弯弯下这样重的手?

定是林弯弯一早就勘破了唐青梵的心事,才会被他蓄意陷害!

唐青梵没有想到,不过一会儿时间,白无杳和宁铭相继猜出了自己的想法。然而他并不担心心事泄露!毕竟被无杳知道并无不妥,至于宁铭,他没有那个胆儿敢来闹事!叫他猜到了也好,免得宁铭整日将心思放在白无杳身上,这也算是个警醒了!

294 林弯弯告状(3)

三人各执其词,晋皇皱皱眉头,对着绿竹发问:“绿竹,你面前这位白小姐……她出去时做了些什么,你详细回禀!”

“是!”绿竹恭谨道:“回皇上的话,白小姐比唐世子还要早半刻钟出来!白小姐当时确有些醉酒,问明了兰花涧的路后,白小姐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兰花涧了。”

她的说辞和白无杳的一致,皇后挑剔道:“可有宫人跟随?”

绿竹略一停顿,妥帖道:“那会儿只有白小姐一人出来,白小姐想带着贴身侍女前去赏花,奴婢等并未跟随。”

绿竹的话说的巧,她虽没有跟着白无杳去,但却一再强调那时只有白无杳一人出来,并不如同林弯弯所说,白无杳是刻意与唐世子接近。

话说回来,在来皇宫里的人中,并不止白无杳一位贵女不喜人跟着!历来宫宴上只带着贴身侍女离席的贵女并不在少,没有带上宫女实在说明不了什么。

皇后又道:“那,可有巡逻队伍能证明,白小姐确实去了兰花涧?”

白无杳平静道:“臣女一路走去,并未遇见旁的人!”

皇后似恍然大悟:“哦?那就是无人证明了?”

白无杳皱皱眉头,正要开口,玉玲珑抢先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无杳和唐世子皆说了不曾见过对方,难道皇后娘娘宁可相信林弯弯的一片胡言,也不肯相信唐世子么?”

皇后端着笑容:“玉家的小姐倒是伶牙俐齿,你护友心切,本宫能够理解。然而林小姐说的信誓旦旦,仿佛有些隐情。若真是有误会,现在说开、解释清楚也就罢了!本宫是为了唐世子和白小姐的清誉考虑,盘问方面自然慎重了些!”

白无杳离玉玲珑不远,她一把拉住玉玲珑,用指甲尖在玲珑掌心轻轻一划,示意她切莫多说。玉玲珑不解何意,转过头来望着她。白无杳隐晦的对她使了一个眼神,又对着皇后福礼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皇后娘娘如此为臣女考虑,臣女感恩不尽。皇后娘娘尽管问,臣女必定知无不言!”

“好!”皇后故作大方道,“你是个乖觉的,本宫也不是有意责备你!不过白小姐并非头一遭入宫,想必你自己是知道这览星台四周都有巡逻的侍卫!从这里去兰花涧虽不远,好歹也有些路程……你只带着贴身侍女出去无甚大碍,可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实在有些怪异!”

“正是如此!”林弯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玉玲珑刚才说白无杳先出去,可唐世子出来的消息,只要有心皆能晓得!白无杳大可以在知道唐世子去向后紧跟上去!”

白无杳勾起唇角,不以为意:“林小姐说的绘声绘色的,倒仿佛是亲眼见我从兰花涧过去的一样。”

“我虽未看见你从兰花涧过去,却是亲眼看见你从栈道里走出来!”

“哦?是么?”白无杳淡然又果断道,“你看错了!”

“白无杳!你分明是去偷偷见了世子!你为何不敢承认?”

295 林弯弯告状(4)

白无杳面不改色:“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承认?林小姐今夜大概是疯魔了,先是冲撞了唐世子,现在又一味的拉扯住我不放。”

“白无杳,你少在那里假惺惺的!”林弯弯面目狰狞道,“你心中对唐世子有意,来个宫宴还特意挑了与世子一个颜色的衣服!你的心思昭然若揭,还用得着看么?”

此话落地,坐在上头的宁倾雪脸色一沉。

她原本一直闲散着关注这件事情的发展,只觉得林弯弯胡搅蛮缠,得罪了世子还死性不改!后头见她将白无杳牵扯了进来,宁倾雪方才正视了起来。听两人争辩的热闹,她心头闪过一丝疑惑——白无杳果真和唐青梵有什么关系么?

不可能啊,唐青梵可是第一回来,两人之前从未见过,怎么会有什么联系呢?

然而林弯弯刚刚的那番话直接让宁倾雪脑子一翁!她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望下去,只见两人一前一后的站在堂下,中间虽然隔着个玉玲珑,但唐青梵与白无杳皆是一袭青衫,怎么看怎么般配。

宁倾雪心头一惊,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难不成……之前白无杳换位置是故作姿态?她就是要刻意吸引唐青梵的注意力?

莫说是宁倾雪,林弯弯的话甫一出口,连带着众位闺秀皆是抱了揣测之意,看向白无杳的目光也充满了复杂和探究。

白无杳不怒反笑:“我与唐世子第一次见面,哪里有那本事未卜先知唐世子会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林小姐是否太高看我了?况且,林小姐对唐世子的心思可是由林小姐自己说出口的,如真能知道唐世子今日会穿青色,为何一心爱慕世子的林小姐不自己换上青色的衣衫,反而还穿着艳丽的浅烟罗色呢?”

她的回答实在让林弯弯打脸,更是叫她连半个字都无法反驳。

林弯弯想要引火上身,让众人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来,从而妄加罪责。然而这样的招数,唐青梵能用,林弯弯却用不得!如此一个没脑子的人还想祸水东引,实在愚蠢!

众人只要细想,都会明白过来!是啊,唐世子高深莫测,又是头回相见,大家都是足不出户的闺秀,能从谁那里得知唐世子今日的服饰呢?可见是林弯弯是故意这样说的。

白无杳的话将林弯弯气得不轻,她也懒得搭理,想到皇后对自己或有不满,她索性对着晋皇道:“还请皇上三思!我与唐世子不过第一次见面,如真像林小姐所说,是我先去见了唐世子,为何唐世子对我与林小姐的态度截然不同?更何况,皇后娘娘说臣女走去兰花涧一路无人,臣女想,兰花涧可比芙蓉池要近得多,若是脚程快一些,与巡逻的侍卫错开了不足为奇!可若臣女真的去了芙蓉池,一路来回竟没有半个人遇见,这才是真的奇怪!除非,臣女根本没有去!”

晋皇道:“王安,你说!”

王安拱手回禀:“回皇上的话,属下按令巡查,除了唐世子这边的异动,属下并未发现其他任何的不妥。”

296 你拿不出证据来(1)

王安的证词说的比较直接,他们那么多人巡逻,却没人见过白无杳。这种情况下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白无杳身后有高人相助,能将巡逻的人调虎离山;还有一种,就是如白无杳自己所言,她根本没有来过芙蓉池!王安戍守皇宫多年,自信不会连一个小女孩都看不见!更何况,定国候权势虽大,却没那个本事能在皇宫里安排上人。

他的惯性思维如此,又怎能猜得到白无杳是有唐青梵暗中相助呢?

林弯弯讽刺道:“白无杳知悉芙蓉池的路,她走路时看着点自然能躲开巡逻的人!”

白无杳冷笑回应:“宫中的芙蓉池是皇上年前才派人修整过的!自那以后,无杳还是第一次踏进皇宫,怎么会知道芙蓉池的路?”

“你大可以在来的时候就记下路线!”林弯弯死也不信白无杳并非有心与唐青梵相逢!在她看来,只要白无杳出现在那里,必定藏了心机!她狠狠的盯着白无杳,一张脸狰狞着发青。

玉玲珑插话道:“回禀皇上,无杳来时一直和臣女在一起!我们是从牡丹园直接到的览星台,并没有去过芙蓉池。宫中还有绿竹和萝儿两位宫女全程陪着,皇上大可以再问问她们!”

林弯弯听罢,没想到玉玲珑居然如此巧言令色。她心头一慌,转过头去,对着唐青梵道:“对!对!唐世子,还有唐世子!唐世子您……您……”

她原本想说,唐世子肯定是见过白无杳的!可蓦然之间,她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宛如被人狠狠扼紧了喉咙,林弯弯的话戛然而止。

对啊!唐青梵分明是见过白无杳的!他认出自己后,还因为谢府的事情询问过自己。

然后……她才被踹进水里。

难道……唐世子是因为白无杳,才对自己发难么?

林弯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之前她不这样想,是因为她自信不会输与白无杳!既然都是第一次跟唐世子相见……为什么唐世子旭子会看上她而厌弃自己?

现在仔细想来,这分明就是早就预料好了的!而唐世子之所以会踹自己,之所以会给自己强加那么多的罪名,无非是为了替白无杳整治自己罢了!

真相如此的赤裸裸,而她之前完全是被蒙蔽了心智……竟连一丝一毫都没看出来?

好你个白无杳!林弯弯恨到:她居然能在初次相遇,就引得唐世子的瞩目……凭什么!自己到底哪里输给了她!

既然唐青梵是为了白无杳惩治自己……哼……如此的话,自己的罪名可以慢慢承担!但是白无杳……她一定要将白无杳也拖下水。

唐世子想要处理自己是吗?那她就拉着白无杳一起!

她哆嗦着唇,因为心里的愤怒,林弯弯由一开始的担心受怕,转瞬变得疯狂而狰狞:“唐世子……我总算明白了!唐世子明明见过她,却只怪罪我一个人!唐世子不觉得,让我一人担这罪名……实在过分了么?”

297 你拿不出证据来(2)

唐青梵横眉一挑:“本世子不知道林小姐在发生什么疯!本世子已经说过,今夜可只见了一条疯狗!”

疯狗?疯狗?唐世子居然这样形容她?林弯弯羞愧难当,一颗心难受的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她几乎咬牙切齿道:“世子……为何要保白无杳?”

“我保白小姐?”唐青梵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嗤声道,“这话可奇了,我为何要保白小姐?”

林弯弯双眼发红,如同即将饮人鲜血的恶魔:“因为那个贱人在你面前告发了我,所以你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林弯弯内心急躁,连“唐世子”的敬称也不喊了,就这么你呀我的,听得首座的皇后青筋直跳。

她既然说到这里,白无杳立刻顺势接话,恍然大悟道:“哦!臣女明白了!”

晋皇的目光淡淡的扫下,白无杳平静而大气道:“启禀皇上,臣女终于明白为何林小姐要一直抓着臣女不放了!数日前,臣女与林小姐一同参与谢府的宴会。那时臣女了解林老夫人病重,林家的嫡长女还特意从我府上请走了一位大夫,臣女不过是关心林老夫人的身子,谁知会被林小姐误会,以为臣女恶意诅咒其祖母病重!当时在场的人不少,皇上若想问个清楚,臣女亦可请出那时同在的姐妹们!”

没有谁听到别人骂自己“贱人”还能安之若素,白无杳虽然气度好,却也不会白白在这里任人责骂。林弯弯敢开口,自然要有被收拾的准备!

白无杳继续道:“臣女只是不曾想到……林小姐会冤枉臣女至此!若不想臣女关心林老夫人的健康,臣女以后再不开口便是……林小姐何苦要往臣女身上栽赃这样大的罪名!先说臣女与唐世子私下相会,又指责唐世子包庇臣女……请皇上细想!”

白无杳的淡然和林弯弯的疯魔对比起来,大家自然多信白无杳三分。毕竟在大家心中,唐青梵初来乍到,实在不至于包庇一个陌生人。

现在被白无杳提出她和林弯弯私下有过节后,大家更是连连点头!难怪呢,不曾想是有这样的因素在!难怪林弯弯会拉扯着白无杳不放,原是本来就有过节,这会儿想拉个垫背的。

“不!你胡说!我不是因为那日的事情才告发你!我……”林弯弯状若癫狂,“我分明……分明看到你从那里走出来!”

唐青梵蔑视了她一眼:“可惜……你拿不出证据来!”

“证据……证据……”林弯弯剧烈的摇着头,“我是没有证据,可是白无杳也没有!她就那么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出去,完全是不安好心啊!皇上——”她转过头,对着晋皇扑通一声跪下,“臣女敢以身家性命担保!臣女的确看到了白无杳私会世子!查……对!只要查!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

林弯弯哭闹不停,晋皇正要开口结束这场闹剧,谁知厅中,白无杳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林弯弯冷冷道:“谁说我没有证据?”

298 证据现身

她一声轻喝,如同平地起惊雷,将大家的目光统统吸引在她的身上。

白无杳瘦弱的身体挺拔的站着,别有一番风骨。与她相比,一旁畏缩的林弯弯实在是小家子气极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层层叠住的精细小包来,白无杳伸手,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个小包一角拉开——竟然是包裹严实的一方丝帕!

这方帕子在白无杳灵动的手下缓缓舒展,如同伸了个懒腰般,平整的摊在白无杳细嫩的掌心之中。

而在丝帕中央,有一小支倒铃似的小花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平淡无奇,隐隐幽香。

白无杳微微浮起一丝笑容,心里虽然高兴,眼睛却不敢往唐青梵那里看。

这个唐青梵,还真是什么都算计好了的,一早赶去兰花涧不见自己,竟然还想得到先采些花来,大概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万一!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心细如发,幸而唐青梵是朋友……若是敌人,白无杳也不清楚,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栽在他的身上。

白无杳将掌心上的花捧着向前了两步,她托起手来,示意让晋皇看的更清楚些。

白无杳张口,缓缓道:“这是宫中的‘晚来香’!臣女去兰花涧时,看那里的兰花开的实在美丽,忍不住徘徊逗留了好一会儿!不过兰花虽美,到底是皇上皇后娘娘派人细心栽培的,每一朵都价值不菲,意义非凡,臣女不敢妄动!后来臣女离开时,见外头那株晚来香开的实在好看,又香气扑鼻的……”

她略略低了低头,带着些小女儿的神态,又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女没有忍住,便摘了一小支带在身上!臣女本来不想将此事宣之于口,要不是林小姐胡搅蛮缠,臣女是想将这支宫中晚来香带回侯府,看看它能否让臣女也沾染一点宫中的祥瑞之气!现在……”

白无杳将摘花的原因定在想要亲近宫中的祥瑞之上,如此捧高晋皇,又有谁能生气?她轻轻咬了咬唇,故意请罪道:“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臣女偷摘宫中花卉之罪!”

晋皇抬眼看了一番,白无杳手中捧得果然是晚来香不错!此花在宫中就只有兰花涧的入口处有那么一株,看来白无杳说的不错,她的确是待在了兰花涧。

晋皇道:“晚来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去年为了公主,朕下令砍得只剩下一株!你能忍住不摘兰花已经很有教养,小女孩嘛,拥有爱花之心也是常情。不过是一支晚来香,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无杳福礼道:“多谢皇上体恤!”

林弯弯见白无杳冷不丁的拿出了证据,几乎是厉声道:“不可能的!定是你提前准备好了的!”

说罢,她就要扑过来看个究竟。

白无杳自是不愿唐青梵的好意被林弯弯回去,她趁着林弯弯踉跄的爬起,自己轻巧往后一挪。

“砰!”林弯弯再次摔了下去。

林弯弯一晚上摔了几次,已是难看至极。

299 定罪

她心中害怕,身上又痛的难受,一时之间竟无法爬起,只能在地上匍匐着强撑一口气。

“不可能的!”林弯弯似乎根本不觉得痛,犹自挣扎道,“从牡丹园过来要经过兰花涧……对!对!就是你这个贱人早就准备好了的!”

白无杳斜睨了她一眼:“林小姐胡闹够了么?我本是往外逛逛醒酒,不想唐世子也会出来,幸好唐世子避嫌,与我一左一右去了两个地方。林小姐亲近唐世子不成,也不该叫别人陪你一块儿领罪!你方才说我没有证据,现在拿出来了证据,你又道我弄虚作假!来宫宴时,绿竹和萝儿全程陪同着,我若摘了花,她们定然也会知道!但以林小姐现在的样子,只怕绿竹等人出来作证后,林小姐又会说是我和绿竹串通好了的!

哼……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我问心无愧,林小姐却咄咄逼人,硬是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往我身上安!我受委屈不要紧,可若连累了府中其他女孩儿的声誉,就是无杳的罪过了!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白无杳的话说的极其巧妙,不仅将林弯弯如同泼妇的模样说了个干净,还暗讽林弯弯根本不顾府中其他女孩的名誉,就这么宛如一个疯子一样在殿前大闹,不得不让人深究林府的好家教!更何况,刚刚晋皇在得知白无杳摘花一事后,可是亲口称赞了白无杳的教养!由此可见,晋皇对林弯弯是有诸多不满了!

再加上皇后一直偏帮着她,这多少也会引起晋皇的反感。说到底,皇后哪里是想帮林弯弯呢?不过是看在她父亲户部尚书的面子上罢了。

白无杳不会天真到以为皇后会为自己做主,故而特意说听晋皇的吩咐。

想必不只是她,稍微机灵点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皇上已对皇后有些不满了吧!

林弯弯尤不相信,还想再分辨些什么,晋皇当即呵斥道:“你住口!”

林弯弯被天威所喝,吓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么瘫在地上,看起来似一摊烂泥。

晋皇沉吟片刻,直接做了决定:“户部尚书庶女林氏,假借帖子进宫,冲撞唐世子在先,牵连定国侯府嫡长女在后……着送回府上,禁足半年!一年之内,不许进宫!”

“什么?”林弯弯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之前晋皇还只是说送回林府三月,并没有直接讲明禁足。现在挑明以后,想必林弯弯在林府的日子将非常难过!

晋皇继续道:“另外,就按照唐世子所说,未来林氏不得以任何手段接近唐世子,凡是遇见,皆绕道而行,不可再有冲撞之举!来人啊,带下去!”

靠近林弯弯身侧的两位公公立刻上前,不顾林弯弯拼命的挣扎,将她强行拖了下去。

“皇上!皇上饶恕臣女啊!”

林弯弯一边被拖一边大喊:“皇上,臣女无辜啊!皇上……”

“白无杳,你实在可恶!”

“唐世子……臣女对你一片思慕……”

“皇上……”

她的声音,由大到小,最后消散在风里,再无一丁点的动静。

300 回去的路上(1)

待她被拖走后,唐青梵才缓缓开口道:“好端端的一场宫宴,闹成这个样子……”

他侧过头,颇为抱歉的看向白无杳:“委屈白小姐了!”

白无杳将晚来香握在手里,温顺地对着他福了一礼:“有劳唐世子关怀!”

被林弯弯指责,被唐青梵关心,白无杳始终颜色淡淡,并没有太多情绪。仿佛不关己,又仿佛……对唐世子根本不上心。

原本宁倾雪打心里怀疑白无杳是故意装出来的,但见她这么久了竟连一丝一毫羞涩的情绪都没有,与唐青梵说话,也是坦然得很!想来白无杳若不是藏得深,便真的是对唐青梵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

宁倾雪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

白无杳的反应完全在唐青梵的意料之中,他微不可及的笑笑,目光却在大皇子宁铭身上略略停顿片刻。

他的目光悠长而深远,打一落在宁铭身上,便让宁铭觉得浑身难受。

这目光……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几乎是同时,宁铭明白了唐青梵的意思,他咬咬牙,站起身来对着晋皇道:“父皇,儿臣觉得,白小姐今夜受了不少委屈!虽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但白小姐毕竟是在宫宴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责……父皇何不赏赐白小姐些什么,加以抚慰呢?”

晋皇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向白无杳,不明白为何宁铭会替白无杳开口?

白无杳也不知道宁铭是什么意思,她眨了眨眼:“多谢大皇子美意!”又对着晋皇道,“臣女虽然受惊,却没有大碍。臣女无功,皇上不必赏赐臣女东西!”

晋皇回味了下此桩事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有罚必有赏!林氏殿前失仪,朕罚了她禁足思过。你无故受牵连,朕若不赏你点什么,回头你父亲要是来找上朕,替你要回公道,朕还真不知要如何处理了呢!”

晋皇挂着笑,他说的也略带一丝风趣玩味,顿时让览星台中紧张的气氛缓解了几分。

白无杳恭谨道:“林小姐误会了臣女,幸好有皇上皇后娘娘慧眼识真相才还臣女清白。父亲若是知道了,也必定感谢皇上皇后娘娘对臣女的照拂,哪里会来找皇上讨回公道呢!”

“哈哈哈!”晋皇不曾想这白无杳机灵如此,说的话又在理动听,比先前的林弯弯好到哪里去了。再看看此女周身的气度,淡然之下,眉宇之间又带着几分不屈的骄傲,活似当年的定国公白圣。

晋皇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好孩子,朕说了要赏你就一定会赏!不光是因为你受了委屈的缘故……”他眸子一转,不知看向台下何人,也没把话说完,立即吩咐道,“陆然,你去取一斛海城供上来的黑珍珠,拿来给定国侯府的嫡长女!”

陆公公听了,心头一惊,他抬头望向晋皇,不知他是何意。

晋皇抬手:“快去!”

陆公公低下头:“是!”

坐在一边的皇后听了,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极了。事

301 回去的路上(2)

可她到底是皇后,虽然不快,却浮起笑容,似有疑惑道:“皇上看起来很是喜爱白小姐呢!”她望向晋皇的眼神充满了深意,神色莫名。

她在想,皇上从来不好美色,也很少对哪个女孩如此轻言细语,就连他宠爱极了宁倾雪,平素里也只是多跟倾雪说两句话罢了。而现在,又是温柔对话,又是赏赐海城来的黑珍珠。此举……莫不是皇上看上了白无杳?

今儿的宴会原本是迎接唐世子,她私心里也留意着好的闺秀为自己的儿子挑选。可现在这种情况……难不成……皇上竟起了让白无杳入宫的意思?

定国侯府从不出秀女,一来是圣祖皇帝的命令,二来则是历任的定国候皆征战沙场,脾气并不好惹。但现在的定国候白霄……皇后毫不怀疑,若皇上真的想,以白霄唯命是从的脾气,他绝对是不敢推脱的!

虽则白无杳才十二岁,但九月一过便十三了,等两年皇上开始选秀,正是十五大好年华。别看她现在模样稚嫩,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再瞧瞧她今日宠辱不惊的表现,要是等她长大了,还不知是怎样的倾城容貌,含蓄心机……皇后一想到这些,心头竟然有点发慌。

宁倾雪听到晋皇要赏黑珍珠,十分不满,她不敢对着晋皇发脾气,只能对着白无杳阴阳怪气道:“父皇对白小姐还真是好呢!白小姐一入宫,虽被林弯弯那种人冲撞,但白小姐先有唐世子作帮着解释,后又有父皇赏赐珍宝。看来苦尽甘来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白小姐什么事都没有,反而得到了这么多的赏赐,真是好命。”

她这话,酸的让众人都听出来了。旁的也有一些羡慕白无杳的,跟着宁倾雪一样酸她。不过也有一些懂事理的,知道自己若换在白无杳的位置上,定然做不到她一样的处变不惊。当时林弯弯过分指责,若不是白无杳机灵,稍有不慎便会跟林弯弯一样殿前失仪!届时连累家人,还哪来的赏赐呢?

宁倾雪的话成功激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也让另外一部分人自己沉思不已。

白无杳并不与她争执,她对着晋皇道:“黑珍珠价值不菲,臣女实在愧不敢受!”

晋皇道:“朕既赐了你,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晋皇十分果断,白无杳再要推辞便是抗旨不尊了。

白无杳并不明白晋皇何故这样赏赐她,仿佛很是看中她一般。她跪下道:“多谢皇上赏赐!”

陆公公很快捧来了一个盒子,他弯着腰,送到白无杳的面前。

皇后绵里藏针:“白小姐可拿好了,这斛黑珍珠是海城进贡的珍品,放在宫里也有好些日子了。之前倾雪求着陛下要一两颗,争取了那么久皇上也没有同意给她。白小姐真是天大的福气,今年第一次进宫就能得到此物……可见……白小姐的福气大着呢!你仔细放好了,这黑珍珠拿来磨成粉敷脸养颜,要是拿来打成首饰也是珠圆温润,好看的紧。”

302 回去的路上(3)

白无杳不卑不亢:“臣女明白!皇上赏赐,臣女喜不自胜,回府后臣女定当将此物供在案前,日日感谢皇恩浩荡。”

她的话让唐青梵内心暗爽不已。别人或许不懂,他却明白,晋皇之所以要大赏白无杳,要么是存了要让她进宫的想法,要么就只是想打压一下皇后罢了。这样的戏码他在楚国看得多了,实在没什么意思。若是后着还好,要是前者,白无杳这话便让晋皇有些难受了。

赏赐你黑珍珠,自然是希望你好好使用,为容颜更添一分光彩。不想白无杳说要供在案前,要是再加上个牌子,不跟上香一样了?

小狐狸还真的是刺人丝毫不留情面的,晋皇要是有了想让她进宫的想法,这会儿大概会气得不轻。不过唐青梵偷偷觑到晋皇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想来问题不大。

陆公公将盒子递了过去,白无杳不慌不忙,将手中丝帕再次叠好,稳妥的放入袖中后,才双手接过盒子,再次跪下谢恩:“臣女多谢皇上!”

晋皇扬手:“都起来吧!”

宴会再次开始,唐青梵和白无杳玉玲珑都相继落座。白无杳得了赏赐,面上却不骄不喜,她坐在唐青梵身后,亦是没什么表情,仿若之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宫宴上出了林弯弯的事情,皇后再提让闺秀献艺,却被唐青梵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少了众女最期待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整个宫宴便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看罢了歌舞,众人互相寒暄一番,宫宴便草草结束。晋皇特意邀请唐世子在宫中居住,唐青梵仍不同意,拜别了晋皇就转身离开,任性潇洒,让人无可奈何。

唐世子既然抢先离开,大家也久坐不住,皇后知道众人心都飘远了,便吩咐宫女护送各位闺秀出宫。

玉玲珑和白无杳由绿竹一路送至芳云庭,与玉玲珑道别后,白无杳转过身来,绿竹见状提醒道:“白小姐的马车就在前面,奴婢不便过去,只能送白小姐到这里了!”

白无杳温柔一笑,趁着四下无人,对着绿竹道:“今日,有劳绿竹姐姐替无杳说话。”

绿竹神色一凝,得体道:“奴婢只是将真相宣之于口,白小姐不必谢奴婢!”

白无杳道:“无杳心里清楚的,林弯弯纵然嚣张跋扈,却也不敢明摆着说找唐世子,定然是隐晦的发问!另外,后来林弯弯告发我时,你明显多站在我这边了些,若不是有绿竹姐姐的证词,皇上恐怕还没这么容易相信我呢!”

绿竹含笑道:“白小姐没有做过的事情,任谁也不能冤枉了您去!况且奴婢……的确有些私心,守东直门的侍卫正是奴婢的弟弟。今儿为了二公主的那个命令,我弟弟颇受了些委屈……那么多人当中,唯有白小姐依旧和颜悦色。奴婢不相信白小姐会是林小姐口中说的那种人。”

白无杳闻言,眼睫微微扑闪着,听罢她的话,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荷包,轻轻塞进绿竹的手里。

303 回去的路上(4)

绿竹当即就要推辞,白无杳捏紧了她的手,低声道:“绿竹姐姐若是拒绝,无杳可不依!这点子心意原本也是应当的,就不要再推辞了!老实说……无杳今天的举动可能得罪了些人,以后进宫,还需要绿竹姐姐提点呢!”

绿竹听了,略一思考后,也不再推辞了。她接过荷包,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她也没有多看,先将荷包放入了袖中,才道:“奴婢定会帮白小姐留意一二,白小姐慢走。”

白无杳这才点头离开。

上了马车后,樱桃将帘子放下,回头正对上白无杳的一脸笑意,藏都藏不住。

樱桃道:“大小姐怎么了?这么开心?”

白无杳微微垂了垂睫,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她心里万般情绪涌动,对林弯弯的厌恶,见她被处罚后的暗爽,被皇后针对的警惕,还有对皇上突如其来赏赐的惊讶……可是,这些都不及她知道楚言是唐青梵时的微妙情感。

楚言,唐青梵……

唐青梵……楚言……

想着樱桃几日前还念念不忘这两人究竟谁更胜一筹,实在是有趣的紧。

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白无杳并没有听到樱桃的问话,甚至连什么时候回的侯府也不知道。

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坐在闺房里的书房前发呆良久。

袖中的丝帕展开在手上,那支晚来香被丝帕托着,宛如绝世珍宝。

樱桃倒了一杯温水,端到案前:“今天回来的晚,再吃茶的话,小姐夜里就不必睡觉了!还是喝杯温水吧!上次纪先生也说过,睡前喝些温水会好睡些!”

白无杳回过神来,见自己已经在房间里,颇有些惊讶。

樱桃抿嘴一笑:“大小姐今夜定然是魔怔了,方才奴婢叫您许久也不答应,现在看大小姐的模样,只怕还以为咱们在出宫的路上呢!”

白无杳小脸一红:“是我没注意!”

樱桃想了想:“让奴婢猜猜,大小姐是不是在想唐世子呢?”

“胡说!”白无杳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否认,待想到这里已不是宫中,她才略略一怔,缓缓地,仿佛自问自答,“怎么会呢?”

“还说不会呢!奴婢瞧小姐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樱桃道,“瞧小姐的反应就知道了!”

白无杳嗔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收不住。她口是心非:“我只是在想林弯弯被罚一事罢了。”

樱桃好奇道:“宫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只知道小姐回览星台后不久,唐世子就带着浑身狼狈的林弯弯进去了,奴婢守在外面,听不太真切,不知发生了什么……对了,后来奴婢见林弯弯被人拖了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一直在辱骂小姐……难道……她知道芙蓉池的事情么?”

白无杳唇角下垂,秀眉微微凝起:“是,她知道!”

“那大小姐!”

白无杳摆摆手:“你放心,我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么。”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了樱桃听。樱桃知晓了整件事情后,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304 忠厚的纪楠

樱桃在殿外的时候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览星台里一直乱哄哄的,看到林弯弯被拖出来,她也只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听到白无杳讲出当时的事情经过,她才明白那时的事态有多么的严重,稍有不慎,白无杳便会万劫不复!

樱桃后怕道:“小姐呀,都是奴婢不好,当时无论如何都应该死死的将您拦住!奴婢后来想了想,觉得事情实在严重。若是当时咱们被人看见了……被落实了罪名不说,小姐的清誉也会受到影响。”

白无杳道:“是!你说的这些我后头都考虑过,是我不应该。”

樱桃想了想,轻松道:“幸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还因此惩罚了那个嚣张跋扈的林弯弯!看来唐世子可是一心在小姐这边呢。奴婢想到唐世子在还是楚言的时候,就对小姐多加照拂!现在既然有了唐世子这个身份,想必未来小姐也会轻松许多。”

白无杳眼波一转,宛如有千种风情。她勾起唇角,慢慢道:“这样的话,可别拿到外面去说。毕竟我和他认识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要是后头被人揭穿,只怕大家在回味起今日的事情,就知道林弯弯是冤枉的。而且……我也不太愿意跟他牵连上太多的关系,所以人前人后,还是不要叫人知道的好。”

樱桃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白无杳颔首,她拿起桌前的那一枝夜来香,唇角微微扬起,不是在想些什么。

樱桃见自家小姐陷入沉思,也不太好打扰,但忽而忆起一件事情,打断道:“大小姐!方才秦嬷嬷来说,纪先生那边有些事情找您呢!”

白无杳转过头来,疑惑道:“什么事情?”

樱桃回忆道:“纪先生说蛮荒抄即将借阅完毕,不知道小姐多久有空,他想亲自过来,将此书还给小姐。”

白无杳顿了一顿,有些疑惑:“此书复杂难懂,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借阅完毕了呢?”

樱桃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白无杳深思片刻,蓦然反应道:“哦,我明白了!那本书晦涩难懂,实在不太好钻研透彻……我当时跟他说只能借阅不会赠送……想来他大概是因为此事,而觉得蛮荒抄对我十分重要!他才拿了这本书久啊,就说专研完毕,大概是担心此书放在他那里会引起我的担心吧!”

想到这里,白无杳也有些哭笑不得:“这纪楠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却不懂得变通!我想他拿的这本书,肯定也只是看看,根本不敢摘抄记录!嗯……樱桃你让秦嬷嬷跟他讲,我留下此书的确还有别的用处,不过医术一途对我而言毫无作用,对他而言却是能造福世人的东西!关于蛮荒超里面的医术,他大可以详细的摘抄记录下来,至于其他的东西,要是有看的上眼的,也可以放心摘抄!就算是我报答他教笙儿医术!你让他尽管放心,完全不必担心书里面的东西会被泄露!本来嘛,这本书写出来是让人看的。哪里会有什么泄露这一说法呢?等他把那些东西都摘抄完了。再让他把书送过来!我最近都有空,他来的时候提前通知一声便罢了。”

305 即将到来的危险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跟秦嬷嬷说!”

白无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现在纪楠在府中,你注意盯着点咱们潇湘阁的人,不要叫那些丫鬟太过接近纪楠!一则误了先生读书,二则……你心里也清楚,他毕竟是外男!若有什么事情,以后都让秦嬷嬷去转达!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要往那边跑了。啊……对了!还有笙儿!她……虽然我相信纪楠的为人,可是笙儿似乎有些粘着纪楠……你让那些嬷嬷丫鬟们都跟勤一些。不许笙儿和纪楠单独处在一起!”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得樱桃直笑,樱桃拖长了声音:“好!咱们小姐真的长大了,成日里……操不完的心呢!”

白无杳道:“你这丫头,越发贫嘴了……还拿我开玩笑!”

樱桃清脆一笑:“哈哈哈,好好好,奴婢不说了!”

白无杳嗔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等待樱桃走远后不久,白无杳的一颗心,才由之前略微的慌乱逐渐变得平淡下来。

宫宴里的事情,虽说她处理得好,但想来多少有些侥幸!看着桌上的晚来香……不知怎的,她心神一动,竟将整只晚来香完整的放入木石机窍里,那些最大的秘密搁在一起。

做完这件事情后,白无杳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到唐青梵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样子,她多少觉得心里有一些小开心。

她的一双小手在木石机窍上轻轻抚摸着,目光却是无意识的溃散。

之前她不知道楚言就是唐青梵……现在既然知道了,好多事情就要另做打算!白无杳在脑海里拼命搜刮着前世关于唐青梵的所有记忆。每想起一桩事情,便在纸上轻轻勾画着。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写了整整两大篇。

搁下笔轻轻吹了一下,让墨迹干的更快一些。白无杳浏览着纸上的字迹,脸上原本带着的淡淡笑容也缓缓收起,转而变成一种愁云惨淡的模样。

她紧紧的盯着一行字,那是她刚刚得知唐青梵要来晋国拜访写下的——六月十四,不云山,唐世子遇刺。

白无杳叹了一口气,将纸张牢牢地捂在心口,一副颇为挣扎的模样。虽然她不知道这一世是否会跟前世一样,不知道既定的事情是否还会发生,但是不得不防!

更何况在她的心里,她不想唐青梵受到伤害……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想。

她思索了一番,不免心疑道:前世唐青梵会被刺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些刺客又是谁的人?

唐青梵来历不小,他身后牵扯的事情,必然也很多。白无杳素日里是根本不愿意趟这样的浑水。但是现在她考虑不到这么多,她一心一意只想着,到底要如何婉转隐晦的告诉唐青梵:在不云山,有人埋伏着他呢?

她咬咬唇,思绪逐渐飘远,她又想到:宫宴既然已经结束,近来无事……接下来,是应该先把府里的刺好好清一下了!

306 宁倾雪发怒

与此同时,皇宫内,宁倾雪正在大发脾气。

她把桌上的果盘一把挥在地上,走到梳妆台前,见着了台上那一支碧玉簪子,她猛然想起白无杳和唐青梵共穿的青色衣裳,心头顿时不开心!于是,她再次抓起碧玉簪子,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如此摔了宫中许多东西,宁倾雪仍是不满意。等她折过身来,又顺手将架上的一个珐琅花瓶拿来砸向柱子。

她的宫里不断传来此起彼伏的碎裂声,砰砰作响。

当皇后进入宁倾雪的宫中时,只见宫中一片狼藉,地上全是各种珍贵物件的碎片。

皇后皱起眉头说道:“倾雪,你怎么越发胡闹了。这都多大一个人了,还在闹小孩子脾气。”

宁倾雪不满:“母后,您告诉我!您今日为什么非要偏帮着林弯弯。”

皇后绕过一地碎片走到她的面前来,她心中不快,对着宁倾雪旁边的侍女大声呵斥道:“你们都是瞎子吗?这么多的东西,万一伤着了公主玉体,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还不赶紧收下去。”

几位侍女之前见宁倾雪正在火头上,哪里敢上前凑啊!现在被皇后训斥了,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连忙上前拾掇了。

皇后走向内室,自顾自的在软榻上坐下。宁倾雪也急匆匆地跟了上来,着急道:“母后,您今日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皇后抬睫,看了宁倾雪一眼,缓缓道:“倾雪,你可知道,你现在的举动传到你父皇宫中会是个什么下场?”

宁倾雪不以为意,她说道:“能有什么下场?我平时砸的东西也够多了。既然父皇都能把那样珍贵的黑珍珠都送给一个生人,那我砸一些珍宝又如何?难道在他眼里自己的亲女儿还比不上一个白无杳吗?

皇后冷笑一声:“你现在自然还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以后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你父皇喜欢谁,想宠爱谁,就可不一定了。”

宁倾雪道:“难不成父皇还能把她拉进宫来,也给白无杳一个公主的名分吗?”

皇后心中有气,不怒反笑:“弄进宫来?自然是要弄进宫来的。不过让她进宫可不是为了一个区区公主的封号。你若再这样顽皮不懂事。以后你见了白无杳只有磕头下跪的份!”

皇后的话说的严重,宁倾雪疑惑道:“母后,我不明白……”

皇后伸手将宁倾雪拉到自己身边来,小声道:“今儿宫宴,虽说是请诸位闺秀一起来迎接唐世子,实际上是母后私下给你的皇兄留意,有没有好的皇子妃人选!母后有私心,你父皇也有!再过两年他也要选新人入宫了,你父皇自然会在宫宴上多番留意,看有没有好的人选。”

宁倾雪大惊:“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

皇后道:“你一颗心都扑在了唐世子身上,哪还能关注到你父皇的想法?夜里我瞧他把黑珍珠都给了白无杳……恐怕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母后也是小心为上,不得不小心些!”

宁倾雪仍不相信,她瞪大了双眼:“母后,是不是您多想了?那个白无杳比我还要小上一岁。父皇怎么会让一个那么小的女孩儿入宫呢?”

307 皇后的担忧

皇后道:“年龄小又如何?再过几年就长起来了!更何况她的年龄也不算太小,等两年后白无杳便已十五岁了!正是女孩子的大好年龄,如果皇上真的有心……恐怕这两年也会有所行动了。”

宁倾雪向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剩下的话,皇后也没有多说!其实皇后心里有一个猜测——现在晋国并不安稳,定国公白圣死了以后,皇上虽然一连换了好几个大将军去晋北镇守,但那边始终不如定国公在的时候安宁,一直骚扰不断。再加上朝廷里的大官们并不安分,蠢蠢欲动。皇上又要攘外又要安内,实在是辛苦的很!平素里大家对定国候府里那二十万大军一直觊觎不已!在这种时候,很难保证皇上是不是也打起了这个主意……

宁倾雪咬咬牙:“好个狐媚子,才来宫宴,引得唐世子偏帮不说,还让父皇也看上了她!”她几乎是很肯定的道:“母后尽管放心,女儿绝对不会让她入宫!”

看来宁倾雪虽然蛮横了一些,好歹心都在她这边!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不做任何言语。

宁倾雪想了一想,又凑近开口问道:“母后,您还没有告诉我,今天你为什么不处罚那个林弯弯,反而一直偏帮着她?”

皇后叹了一口气:“倾雪,你的脾气越发急躁了。我哪里是为了帮助林弯弯呢?不过是为了给她父亲留几分薄面罢了!你三哥……这些事情母后原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三哥今年被皇上指派了好几项事情,他手下的工程大多和户部相关,但是户部那边银钱有些问题!如果现在让林弯弯受了害,等到年底汇总时,你三哥……户部尚书是林弯弯的父亲,你想想,他会不会忌恨咱们,从而根本不帮他遮掩问题呢?”

户部怎么了?宁倾雪道:“我还是不明白!”

“官官相护的道理,倾雪你又怎么懂呢?这些事情你以后不要管了,以后反正也遇不到那个林弯弯。但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绝对不要跟我唱反调”皇后叹了一口气,“你一个公主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必管,只需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就是了!你的心思,母后都知道……母后还是那句话,只要是被你看中的晋国的人才,母后都会替你安排!但……唐青梵不可以!

宁倾雪大声道:“为什么唐世子不可以?我今夜……我……我对唐世子一见倾心!母后也见过唐世子……您之前不同意,可能是不清楚唐世子的人品,担心女儿吃亏,可是您看世子他今夜的表现……他……他那么明事理,对林弯弯这种不要脸自己贴上来的贱人又疏远的很!这样好的一个人,母后为什么还是不同意我和唐世子在一起?女儿就是喜欢唐世子!女儿想和唐世子在一起!”

皇后皱着眉头,果断道:“所有人都行!唯独唐青梵不可以!楚国的人不可以!”

宁倾雪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她捂着耳朵摇头:“不,我不听!我就是要和唐世子在一起!”

308 晋皇的心思(1)

皇后抚了抚衣袖有些震怒:“你若执意如此,大可让你父皇把你公主的身份撤了!届时你爱跟谁在一起,本宫绝不阻拦!但是现在你贵为公主,你想嫁给楚国的人,本宫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这句话,皇后立即起身离开,根本不顾宁倾雪在身后大哭大叫,她走出宫门,冷冷地吩咐道:“把公主都给我看好了!”

诸位侍女跪了一地,唯唯诺诺道:“是!”

皇后心中有气,也不上撵轿,带着宫人往自己的寝宫走去。快到凤仪宫时,皇后突然止步不前,问到:“皇上在哪里休息?”

身边的宫女婢女答到:“皇上一直待在御书房里!皇后娘娘,可要过去看一下吗?”

皇后沉吟片刻,心道晚上的时候自己本来就惹了皇上不高兴。现在若是过去,只怕皇上的气还没有消呢!

她开口道:“太晚了,让那边的奴才好好伺候皇上,流香你派人去给皇上送些米羹去,不要耽误太久,让皇上早些休息!咱们回宫吧!”

流香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她听完吩咐后,立刻道:“是,奴婢这就去!”

皇后抬头,往皇上所在的位置深深的看了一眼,心头千种思绪掠过,最后终于化为凉夜里的一声长叹。

御书房内,晋皇将还未批阅的折子拿在面前看了两眼,陆公公捧着一碗米羹来,劝道:“皇上,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小米羹,拿玉米掺和着小米虾仁熬的稠稠的,晚上喝这个最是养胃不过了!您快喝一点吧,这大晚上还如此勤奋批阅奏折,奴才担心您的身体呢!”

晋皇看了一眼陆公公端上来的羹汤,目光淡淡的扫开:“皇后虽然有心,但她每日里不是送羹汤就是送点心,叫朕吃着嘴里淡然无味……今儿宫宴有一道酱肘子十分不错,你去吩咐御膳房做两道肉菜来!朕这会儿没什么睡意,等批阅了奏折,朕还想对月喝上一壶。”

陆公公连忙劝阻到:“皇上这可使不得啊!现在都已经要到亥时了,天色沉的厉害。皇上批阅完奏折就该入寝了,此刻吃一些肉虽不打紧,但酱肘子这样的东西吃多了腻歪,又不助于睡觉。皇上还是尝些米羹,早点休息吧!”

晋皇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折子一丢,叹气道:“你说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好的?朕想吃点东西都还要被人念念叨叨,真是烦!”

陆公公连忙跪下磕头:“皇上息怒,都是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为了皇上的身体考虑,还请皇上万万保重龙体啊!”

晋皇低着头,挥挥手道:“起来吧,朕又没有让你罚跪!”

说完这句,他的身体往龙椅上疲惫的一靠,目光透过窗户望着远方。

他的唇角下垂,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晋皇说道:“朕还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啊,那时四处游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哪里像现在,这么多的拘束!”

陆公公道:“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该死!”

309 晋皇的心思(2)

被陆公公这么一岔,晋皇再没了用膳的心情,想起以前的闲散和现在的拘束,晋皇有些恨到:“当年父皇的众多儿子中,我是最闲散不过的!那时几个皇子伙同着要把太子弄下位置,太子又思索着怎么除掉他们……只有我,整天游山玩水,心思根本不在朝廷之中。等到他们斗来斗去,鱼死网破不说……他们所犯下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原谅的!”

晋皇缓缓道来,仿佛自言自语:“那时朕尚在巴蜀,想要去攀登一下陡峭巍峨的峨眉山,谁知道才走到山脚下,朕便被父皇一条指令直接给拎了回来!等回了宫以后,朕才知道,那些哥哥弟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朝中居然斗得只剩下朕一个皇子!他们争来争去的大位……最后也落在了朕的身上。”

忆及旧事,晋皇脸色不太好,他顿了顿:“朕不想称帝,可那时再没有也没有别的选择……很多人都觉得朕是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只要朕自己知道,这是一种多大的折磨!没有人问过……朕是不是愿意接受这个位置?就连父皇病逝,朕守在他的床前,父皇也只是交代,要朕务必守好晋国的江山……

父皇走的时候给朕安排了不少大臣,他知道朕闲散惯了没有本事,可他哪里知道那些大臣偏偏就是害太子死掉的凶手。朕,虽然闲散,却不愚蠢!好多事情也是极力避开,不肯参与罢了!可叹天意弄人,任谁也没有想到……想躲开的,没有躲开,那些想胜利的,反而成为一堆枯骨。”

陆公公埋着头听着,不敢作声。他打小陪伴皇上长大,他的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事情。现在听到晋皇和盘而出内心的想法,他劝道:“皇上,这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皇上不要伤心,依奴才愚见,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勤勉不已,实在难能可贵!”

“勤勉不已?”晋皇冷笑了一下,目光深远:“你当朕为何要如此勤勉?那时他们斗来斗去,居然把国库也败了个干净!没有银子,朕想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朕刚刚登基的时候,有几个人是真的听命于朕?幸好那会儿定国公还在,有他守着晋北,旁边的小国虽然闹腾,却不敢来犯。后来定国公也没了,白霄没有继承他的位置,成了文官一党。朕就只能轮派了好几位将军去晋北戍守……可是你看看,这些年来,但凡是从晋北递上的帖子基本都是上述,边关隔三岔五地被小国进攻骚扰!朕从父皇手上接过担子后,一边内忧一边外患。朕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将形势稳定下来了些。朕要是不勤勉些……恐怕这晋国早就拱手让人了!”

陆公公道:“现在咱们晋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然是皇上管辖的好!”

晋皇沉重而缓慢的摇摇头:“你不必安慰朕!朕知道现在晋国比之刚刚登基时已有了很大的起色,可是朝中的贪官污吏还是那么的多!”

310 晋皇的心思(3)

陆公公嘴巴一张,晋皇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道:“你也不用劝朕,说什么贪官污吏是每朝每代都有的,想除也除不干净的话!世家都有自己的底蕴,朝中的各位大臣为了权势也要互相依靠!这些道理,朕在做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个通透。朕就是想不到……连朕的皇后也会来参与一脚!”

“皇上……”

晋皇皱眉道:“今晚的事情……陆流你也不是瞎子,你看得清楚……皇后分明是偏帮着林弯弯!她一个小小庶女,难能引得皇后那样关注?不过是为了户部尚书罢了。”

陆公公明白其中关窍,却不敢开口,他低着头听晋皇慢慢抱怨:“朕记得……朕今年给老三指了两三项事情,那些可都是膏肥流油的差事,又是直接从户部支银子!哼!想来老三私下里昧了不少,到了年底总汇,缺口堵不上的话,皇后难免会头疼。她现在对林弯弯好,不过想留几分面子,让林尚书年底帮着老三说话!这些银子……朕就说倾雪一天到晚怎么能有那么多东西砸?”

陆公公皱了皱眉头:“皇后可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啊!当年皇后娘娘可是亲自跟着皇上四处游历,皇后娘娘亲眼见过人民的疾苦,现在这样,不至于吧?”

晋皇的眸子越发深冷:“朕的皇后以前是个懂事的,如今不知道怎么了越发大胆!还有老三……近来他成日里把自己关在府里,也不知道进宫来看一下朕!陆流,等这段时间唐世子的事情忙完以后,你私下安排人去老三府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奴才遵旨!”陆公公应了,又劝道,“皇上可别气了,保重龙体要紧!”

晋皇越说越火大:“原本朕不想这么生气,但看到今晚他们几个的反应,朕这心里实在不舒服!老二胆小不说,老三全程不在状态,至于老大……也不知为何,他竟会突然帮着定国侯府的嫡长女说话?你再看看白圣调教出来的好孙女……我那几个儿子要是有人家一半的聪明睿智,遇事处变不惊,朕也不至于这么烦躁!”

陆公公道:“皇上喜爱白小姐,也赏赐了她东西!能被皇上赏赐,那可是白小姐天大的福分啊!”

他的话颇带了几分揣测,晋皇转过头,颇带玩味地对着陆公公笑了一笑:“怎么?难不成你们都以为朕看上了这个小女孩儿吗?”

陆公公道:“皇上的心意,奴才哪里敢揣测?”

晋皇收回目光,淡淡笑,开口道:“朕不喜美人,去年母后死了以后,朕下令为太后守孝三年,就是不想有新人入宫!皇后没明白朕的意思,这样着急的安排宫宴,就是想先看看有没有入眼的!免得到时候进宫的秀女不如她意,不如现在就选好了,再派人去慢慢了解!等进了宫那些人便能轻易变成她的左右臂。”

顿了顿,又道,“朕之所以大赏白无杳,就是想让皇后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朕没有瞎!”

311 晋皇的心思(4)

“再说了,白霄虽然转了文职,在官场里职位也不是特别高,但定国侯府一向有着圣祖皇帝的庇佑,不是什么人都敢打上他们的主意。那个女孩儿才十二岁,比倾雪还要小,朕哪里起得了这种心思!最要紧的是……唐世子似乎对她有意!”

“此事还关系着唐世子么?”

晋皇笑道:“你呀!朕时常夸你眼光敏锐,如今怎么看不出来?那唐世子的一颗心都在这女孩儿身上啊!”

“这……奴才还真的没有看出来!”

晋皇道:“一开始,唐世子一直针对林弯弯。当时朕也很疑惑他为什么拿捏着林弯弯不放?若是想借林弯弯来挑衅晋国,实在小题大做了些!直到后来,林弯弯自己说出白无杳的事情,朕才恍然大悟!你别看唐世子年轻,他聪明本事又大!要不是朕以前见过这样的手段,恐怕今夜朕根本反应不过来、也猜不到唐世子是在替那女孩儿收拾林弯弯呢!”

“还是皇上聪明,奴才竟一点也没看出来!皇上看出来唐世子的心思,旁的人未必知道啊!现下皇上大赏了白小姐……这样做,只怕皇后娘娘会更加的提防着白小姐了……”

晋皇听了,把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丢,自信道:“皇后提防却不敢下手,不足为惧……况且,朕也很想看看,这个女孩儿到底有什么势力?什么背景?会引得唐青梵的瞩目?另外……也不知道此女究竟有没有什么手段可以保全自己?毕竟被唐青梵看上了,以后少不得又是一桩麻烦事!咱们也不必太过关注,先看看再说吧!”

“皇上明智!”

晋皇说罢,伸手拿了最近的一封折子,待仔细看了上面书写的内容后,他愤怒的一拍桌子:“朕这几个皇子果然年纪大了,一个个的心思也多了起来!”

陆公公不知道折子上写了什么会让晋皇勃然大怒,他连忙道:“皇上息怒!”

“息怒?”晋皇愤怒的将折子摔在地上,“若是他们有人帮衬着走向正道,朕当然愿意马上退位过自己的逍遥生活去!可是你看看这三个,朕不过安排一些小事给他们,居然全部搞砸不说,反倒又要让国库填补不少银子进去!整天不想着如何爱民如子,反而在朕的面前一贯的玩弄心思,想要糊弄朕?也不把自己做的事情收拾干净,全部被人抓住把柄,再交给朕来给决夺!他们……他们到底有哪一个是能成器的?”

说到这里,晋皇看向皇后派人送来的米羹,眼中更是厌恶不已。他伸手一推:“朕也不想喝了,你拿下去吧!以后皇后再送这种东西,你自己喝了吧,不用告诉朕了!”

陆公公知道皇上现在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加说些什么,只好开口回道:“是!”

陆公公走到案前,将米羹放在食盒里,他恭谨的退下,不再打扰晋皇。

等他出去后,晋皇又抬手看了看折子,上面墨迹斑驳,字字诛心。晋皇看了良久,心头的火气逐渐消散,凝结成如冰一样寒冷,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312 见王府医(1)

宫宴总算结束了,夜里没有什么事情,白无杳便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日起来后,她的心情一直很好。坐在镜前梳头的时候,白无杳还极有心情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朵烟霞色的珠花插入鬓间,虽不起眼,但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小女儿姿态。

今日白无杳梳的是浮云髻,又选了一套家常的薄罗长裙穿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高雅大方,美丽动人。

樱桃服侍完白无杳吃完早餐后。秦嬷嬷打帘走了进来,拱手道:“大小姐,静室的王府医有事求见!”

白无杳整理衣裳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关了这么些日子,可见他也是想通了,有没有说他是为什么求见我?”

秦嬷嬷回复道:“这……老奴不知,老奴只知道昨儿夜里很不安生,好像王府医又遇到了什么刺客?”

“刺客?”白无杳皱着眉头道,“自从澄儿落水以后,父亲调了不少人在府里天天巡视着,怎么可能会有人刺杀他?想来是陈姨娘的人吧!”

秦嬷嬷道:“那大小姐还要过去见他吗?”

白无杳勾起唇角,笑道:“陈姨娘一个劲的把人往我这里推,我若不过去看看,岂不辜负了她的美意?况且我也有很多话想问王府医呢?今日索性也没有什么事情,等下用完早膳后樱桃陪我一起过去吧。秦嬷嬷,我另外有别的事情吩咐你!”她示意秦嬷嬷附耳过来,秦嬷嬷凑过身来,白无杳在她的耳畔细细说了一些事情。秦嬷嬷的脸色由一开始的平淡逐渐变得凝重,等白无杳说完后,秦嬷嬷郑重的道:“大小姐放心,您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完成的!”

白无杳道:“也不必着急,仔细打听一下便罢了,要紧的事一定要找对人!”

秦嬷嬷点点头:“老奴见过,自是不会认错!”

白无杳颔首:“那便好!”

既然是王府医托人求见,白无杳不慌也不忙,先把早饭吃了,又慢慢的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往静室走去。

静室一向是拿来关押犯了错的下人的,这个地方阴冷潮湿,很不好受。不想王府医住了进来后,陈姨娘安排了不少人替他收拾得妥当!

白无杳进来的时候,只见往日暗潮的房子现在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屋里该有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棉被茶具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整洁一新。

王府医较之记忆里的模样瘦了不少,之前肥头大耳的让人看着难受,丝毫也不像一个医生,反而像一个纨绔子弟!现在他瘦了些,眉宇之间略有些暗淡,头发梳的虽然整齐,鬓角却是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没有休息好。

他的眼下乌青一团,手上也有几道较为明显的伤痕,像是新添上去的。

白无杳进来后,樱桃连忙收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让无杳坐下。

她缓缓地坐下,环视了一圈四遭的情景,慢慢开口道:“王府医,别来无恙啊!”

王府医开口:“几日不见,大小姐倒是越发精神好了!”

313 见王府医(2)

她微微一笑:“没有王府医的诊治,我的精神自然是越来越好!”

王府医陪着笑:“这都是草民无能,那日的事情的确并非草民故意,实在是草民医术不精才差点害到了贵府的三公子……还请大小姐千万见怪!”

“不要见怪、我也见怪这么久了!说句老实话,若不是你王府医苦苦哀求着要来见我一面,我实在不愿意踏入这里半步!毕竟我只要看见你……就会想起那日澄儿落水的事情,心里就来气。”白无杳道,“说吧,今日你找我来,究竟什么事情?”

王府医撩开下摆给她跪下:“还请大小姐饶恕草民,放草民一条生路,让草民出府去吧。”

白无杳见他跪下,也不避开,就那么直直的坐在这里,缓缓开口道:“那日,你差点害死了我的亲弟弟,我留你一命已是万幸!让你待在这静室里,不过是想看看弟弟后面的状况罢了。要是澄儿有什么不对,我当即要了你的狗命!不过我看你在这里待着舒坦的很呢……又有人细心为你安排着,饮食上也跟之前差不了多少。哼!王府医一贯最会享受这些荣华富贵,现下不过是被剥夺了身份,待遇却是跟之前一样的,你又何必急着出府呢?”

“这……”王府医考虑了片刻,开口道,“草民家中还有重病的老母!之前,草民家中来了信说母亲病重,催草民赶紧回去。那会儿若不是发生了澄儿少爷的事情,又被大小姐派人把我关押到这里,草民当时就会动身的!”

白无杳淡淡道:“哦?你母亲重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也没人来通知一下我?”

王府医说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劳烦大小姐知道?就是澄儿少爷落水当天,我的家人托人送信到府上……后来不是不小心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嘛,大家估计想着大小姐在气头上,也没有把这件事情禀告上来。”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道,“王府医这么孝顺,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我晋国一向最尊孝道,王府医家中有重病的老母,也是该好好让儿子见上一面!”

王府医一听有戏,连忙道:“草民多谢大小姐体恤!”

白无杳想了想:“不过王府医的家,似乎在极远的地方,那边穷山恶水的也没什么好的药材,再加上这些年王府医自己的医术也削减了不多,你回去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不如我禀明父亲,将你的母亲直接接到我们府中来,好歹你也为我们府里效过几年的力!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赏罚……自然也分明。你母亲重病可是大事,接上京来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要什么药材,我定国侯府一应提供。你觉得这样如何?”

王府医唇角一抽,感恩戴德:“多谢大小姐的美意!只是母亲最怕舟车劳顿,恐怕不能入京,还请大小姐放我回去吧!母亲的病……又是旧疾……拖不了几年时间。草民心想,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还请大小姐怜惜我母亲思念儿子之情。”

314 见王府医(3)

白无杳冷冷一笑:“你现在有孝心了?当年怎么没有想到把你母亲接到这里来享福气呢?呵呵……也对,我记得当年王府医可是借口家中再无家眷,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地方可以收留,因此陈姨娘才会让父亲将你留在府里。怎么现在王府医的日子过好了,家中也蹦出个老娘来了?”

陈姨娘小产的时候身子虚的很,她那时为了有人能照顾,当着在场所有的人面请求父亲将人留在府里。原本父亲还颇有犹豫,是王府医自己说:他毫无牵挂只身一人!父亲考虑到他没有什么底细,才将人留在府里。现在王府医随便扯个幌子,就想脱身离开,真当自己那么好糊弄吗?

王府医万万没有想到,大小姐竟然会将这件事情记得如此清楚。他张着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白无杳道:“怎么不回话?可能是王府医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太好。不如我派人去问问陈姨娘,怎么你们两的口供这么不一致呢?”

提到陈姨娘,王府医的身子一抖。他难看的一笑:“这……大小姐……当年或许是大小姐听差了!草民的确有母亲在乡下老家,而且也确实是得了重病。”

白无杳不耐与他慢慢纠缠,缓缓道:“王府医,你也不用给我打这些马虎眼儿,我不是傻子,很多事情也猜得到!你若不想说实话,我不逼你,可是我希望你记清楚,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留你在这里是恩赐,不是让你胡作非为!你想出府,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每说一句,王府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末了,白无杳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若你真的想出去,也可以……我给你一条明路!当年你是陈姨娘引荐来的,你大可以找她说清楚,把你母亲的病也告诉她。若陈姨娘同意,指不定还会给你给些回乡的银子,以安抚你照顾她这么多年的情分。”

她把“照顾”一词咬的十分重。

王府医惊愕的抬头:“我……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照顾……情分的……我为陈姨娘治病,不过是尽了医者的本分!大小姐莫要冤枉——”

白无杳打断道:“你自然是尽了自己的本分,我也没说你做的不好。相反,你就是做的太好了,才会让陈姨娘舍不得你走。说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你跟我向来没有什么交集。反而跟陈姨娘走的比较近。你若真的有重病的老母需要你回去照顾,你何不找陈姨娘说情,偏偏绕远道来找上我呢?”

“草民……草民……”王府医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而白无杳却饱含深意的一笑:“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此话问的实在直接,王府医立刻回到:“不!我和陈姨娘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只是当时下令关养我的是大小姐。陈姨娘也没有那个权力把我放出来……草民实在担心母亲,所以草民才来冒昧的求大小姐网开一面。”

315 重病的老母?

白无杳冷哼一声:“我刚刚也说过了,有赏必有罚!你若想救治你的母亲,可以。我当下禀明父亲,让他派人将你母亲医治好带到京城来,与你母子团聚岂不更好?但你若想就这样白白的出府,可把我定国侯府当做什么地方了?你当时犯下的罪,我就算把你砍了、杀了,也解不了我的心头之恨。所以……出府的事情,你就不必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大小姐!”

白无杳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眸中精光一闪,她道:“嗯……倒还有一个办法。王府医也知道‘功过相抵’四个字。你如果有什么特别大的功劳,能让我对澄儿这件事情释怀,我可以立即让父亲放你出府!”

“功劳……”王府医喃喃着这两个字。

“是啊!王府医,你可以慢慢地想一想,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想对我讲的?你今日邀请我来,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果你只是说这些废话,我想我也可以回去了。”

听到白无杳要回去,王府医连忙道:“不!草民的确有话要对大小姐讲!还请大小姐……听我一言……”

白无杳看着他,语气不疾不徐:“你说吧!”

王府医沉吟片刻:“草民之所以来求大小姐,而不是找陈姨娘说情……是因为……是因为……”

他面有难色。

白无杳无意识道:“我听说最近晚上闹腾的很,听说好像是府中进了贼,也不知道有没有殃及到你这里?不过我想了一下,静室离府中远,这边偏僻的很,又有专人把守,怎么会有贼跑到这里来偷东西呢?王府医你说是吧!”

她的话直指近来夜里,王府医遭人行刺的事情,也含蓄地告诉了他此事白无杳是知情的!

并且……白无杳说的一点也不错!这里距离府中央那么远,又有谁会来呢?怎么可能是贼人入侵?想来必然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在王府医的印象里,白无杳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大小姐,哪里能安排功夫如此厉害的人过来呢?更何况,白无杳真想杀他,直接告诉定国候便是了,如何会让人暗地里杀了他?

能这样做的,府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好狠毒的陈姨娘啊!自己为她隐瞒了这么多事情,她居然还对自己痛下杀手?

其实一开始,陈姨娘仅仅安排他在这里住下,还让人送进来了这样多的东西,没有过多的打算。要不是后来情况有变,陈姨娘担心事情泄露,想打发了他出去,他又狮子大开口……可能陈姨娘也不会痛下杀手,这些人一定是陈姨娘派来的!定国侯府里能只手滔天的……只有陈姨娘一人!

想到这里,王府医道:“大小姐,实不相瞒,我手里捏着一些陈姨娘的把柄……因此她不愿意放我出去!”

“哦!什么把柄?你说来我听听。”

王府医咬咬牙:“那天草民为三少爷诊治的之前……陈姨娘曾私下安排,说……不留活口!”

“不留活口?”白无杳慢慢念着这四个字,心中的火气腾然而起,果然是她!

316 陈姨娘的把柄

心头虽然恨的牙痒痒,面色仍是一副平淡的模样,白无杳道:“哦?你说这话是否有证据?王府医,我可警告你,你先是差点害死我弟弟,现在又在指控我的庶母。你可知道,如你所言非实,你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草民知道!草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白无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哦?那好吧!”

王府医见她这样平静实在惊讶!难道白无杳听了这件事情,不应该马上愤恨的去找程阳算账了吗?与王府医的想法截然相反,白无杳似乎并不为所动。

王府医心道:这样大的秘密,白无杳如何坐得住?更何况现在自己告了密,她也应该兑现承诺,放自己出去了呀!

他开口提醒:“事情草民已经跟大小姐讲了,还请大小姐兑现诺言,放草民出府。”

白无杳点点头,眼神中掺杂着一丝嘲弄:“兑现诺言是应该的!不过……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拿一些我知道的东西搪塞我。王府医真觉得我就这么蠢吗?”

“什么?!你知道!!”王府医大惊。

白无杳微微一笑,笑容中却隐含着一股深深的凉意:“早在你宣布澄儿即将死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或者说,在我知道澄儿落水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否则你以为,我怎么能那样的未卜先知?还特意从外面带了一个大夫回府呢?”

王府医心头大憾,不曾想大小姐的眼光竟然如此敏锐。她要是早知道了陈姨娘对白无澄不利,怎么能隐忍这么久?王府医深深的震撼,觉得此女决不可小觑!

他张嘴哆嗦:“大小姐……心思细腻,草民自愧不如!”

白无杳冷声:“若不心思细腻一点,只怕我早就被人害死了,王府医……你知道为什么我留你到今日吗?”

王府医摇头。

白无杳道:“那天我派人把你关押以后,府医这个位置我就让别人替代!以前留你是考虑着笙儿的病,你手上的药可以缓解她发病时的痛苦。可现在笙儿的病也可以根治了!”说到这里,她心中莫名一痛,脸上却越发镇定,“所以,此时此刻你根本不是什么王府医!这个身份,你已经没了,你是一个被定国侯府弃用了的人,我想动手收拾你非常的简单,别人保不了你!可是别人都要害你,我却还能说上一二。”

她顿了顿,看着王府医越渐发白的脸,继续道:“王府医,现在府里的事情,你大概是不知道吧!陈姨娘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妹妹又被罚去佛堂抄写佛经。府中的大小事宜,我虽然还没有接手,却比谁都清楚!接不接手,不过是看我的空闲时间够不够,而非人家想不想给!我现在来见你给你机会,是想让你将功补过。如果你再抓不住,就不要怪我没有给你留过情面了。”

府中的近况王府医的确不太清楚,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小姐,心里疯狂的想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这才短短数日……府中近已经变了天向吗?

317 白无杳的猜测

不,他不信,他不相信!事实绝非如此!陈姨娘的实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白无杳才是一个多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搬倒了陈姨娘呢?想来定是她说些谎话来哄骗自己,让自己心慌罢了。

王府医定了的定心,面不改色的道:“既然大小姐不肯放草民一条生路,草民也无可奈何!”

白无杳看见他一副死鸭子嘴硬的表情,也不想跟他多纠缠,便站起身来道:“也罢,看来我今天是白走这一趟了。既然王府医不想出府的话,你且在这里好好待着!定国侯府的夜,可有些渗人的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些冤死的鬼魂来找王府医算账呢?左右不过是一个府医,就算死在这里了,也没谁会理会!樱桃,我们走!”

说罢,白无杳立即站起,朝房外走去。

王府医想到近日来的惊吓,又想到白无杳说的渗人的很,他心头的小鼓打了一次又一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等看到白无杳没有半分要留的意思,径直走到了房门口,王府医突然到:“大小姐,请等一下!”

白无杳并没有回过头,只淡淡在空气中留下一句话:“我不喜欢与人啰嗦,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当然……在这之前,王府医可要把小命给保紧了!”

她略带嘲笑地说完这句话后,带着樱桃快步离开了。

王府医心头一惊,踉跄地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等回到了房中,樱桃道:“大小姐就这么便宜了这个王府医么?”

“哪里能这样便宜了他?只是现在的下的手还不够重!他跟陈姨娘做的一些勾搭……我并非不清楚!然而我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是绝不至于能让陈姨娘对王府医痛下杀手的!陈姨娘现在这么做,恐怕是王府医的手上还有她更多把柄!我也不着急,慢慢等就是了,他迟早有自己崩溃,和盘而出的一天!”

樱桃道:“小姐是觉得,王府医所掌握的……不光澄儿少爷落水这一件事情吗?”

白无杳点点头:“自然不止这么点!王府医的心里也清楚,这一点碍不着陈姨娘什么事!樱桃你或许不知,那天我看澄儿落水的衣裳时,发现上面有极大的一块痕迹,明显是被人用暗器打的!我让敏冬把这衣裳拿给了父亲……父亲到现在也没有处理,想必是证据不足的原因。更何况父亲与她终究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哪怕是王府医现在去找父亲告发陈姨娘,父亲也不会信!再加上陈姨娘做事情向来滴水不漏,即便是王府医亲口举报,可他拿不出证据来。陈姨娘大可以把这些事情全部推到王府医的身上,说他诬告,是他自己的问题!”

陈姨娘的手段,樱桃清楚,她点了点头。

“王府医在定国侯府多年,虽然嚣张跋扈了点,但绝对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可能跟在陈姨娘身边那么久!”白无杳分析道,“既然澄儿的事情根本撼动不了陈姨娘,那王府医对她而言就没什么威胁性了!可陈姨娘又着急安排人去杀了他,如此……只能说明,王府医的手上一定还有其他的把柄!而那样的把柄……是致命的!”

318 她的手段

“小姐明智!”樱桃说道,“小姐这两天派小墨偷偷去揍那个王府医,看来还挺有效果的!算下来不过两三日,王府医就自己着急的先暴露了!”

白无杳勾勾唇角。前几天她听说静室那边不太平,又听说王府医着想要逃跑,心里便猜测是陈姨娘对王府医下了手!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竟会让陈姨娘如此急不可耐?

那两天陈姨娘的确是派人下了杀手,不过王府医躲得及时没有受伤!后来白明珠的事情出现以后,陈姨娘暂时看顾不到静室。再加上白无杳特意让父亲多安排了人手,让他们在府中轮班巡逻!就算陈姨娘有手下替她卖命,也该先收敛一点!

后来陈姨娘消停了,白无杳倒通过这件事情,蓦然想起一项计谋来!她心思一动,便让功夫高强的小墨天天晚上假装刺客行刺王府医,偏偏又不会让他受到什么实际上的伤害!只是每夜如此,实在让王府医心神不宁!

这样做虽然大胆,但效果极好!要不是她想着小墨功夫高,白无杳也不会如此兵行险着。

王府医的确开始吐露真相,然而这才冰山一角呢,后头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她并不着急。白无杳道:“陈姨娘到底受宠了这么些年,如果一局扳不倒她,反而给她警惕的机会,那可就麻烦了!眼下我一直在找一个临界点,既然要打仗,就要一举捣毁敌人的老巢,我会慢慢撬开王府医的嘴,也会慢慢查证以前的证据,我要让陈姨娘再无翻身之地!”

樱桃颇有些担忧:“小姐心里的恨奴婢明白!但是小墨这个人……小姐还没有完全信任于她。奴婢担心,如果她是陈姨娘那边的,岂非……”

白无杳目光逐渐变得凝重,她略一思索:“不管她是哪边的人,至少现在她是我的人。再说了,我让父亲派人加强府中的防守后,陈姨娘收敛了不少,不敢让人再去静室。然而这样的情况下,小墨偏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里面,可见小墨的功夫,是比陈姨娘暗中安排的人要厉害的多!有这样厉害的人,陈姨娘怎么可能自己不用,反而送到我的身边来?因此,小墨十有八九不是她的人!更何况就算她真是陈姨娘派来的又如何?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她目前也只能听命于我!即便小墨现在去告诉陈姨娘,我派她偷袭王府医的事情,又能怎么样?陈姨娘还不是得默默吃掉这个亏,若真如此,我还得感谢她给我送来这样一个大的助力呢?

“小姐厉害!不过咱们还是要多加小心一些为好!”樱桃抿了抿嘴,迟疑道,“最近……奴婢觉得小姐的食物有些不对劲!”

白无杳回过神:“哦?怎么了?”

樱桃皱着眉头道:“奴婢感觉似有人动了手脚!比如说小姐爱吃的水晶糕……昨夜奴婢端了一盘进来,那会儿小姐心里高兴,并没有吃,奴婢便把它放在案前。”

319 有问题?

樱桃回忆着:“今早奴婢见水晶糕冷了,想着给小姐热一热,谁知竟看见那个糕点有点不对劲,仿佛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但那会儿四周的丫鬟不少,奴婢不敢声张,只说这盘水晶糕已经冷了,小姐不爱吃,便让她们拿去倒掉了!”

白无杳皱紧眉头,低声重复道:“被人动过的痕迹?”

樱桃道:“是!小姐喜欢吃的水晶糕是参了玉米面做的。此糕糕面发黄,味道清冽,即便是冷了,也独有一股香味……但是奴婢今早看了那盘,不仅颜色深了些,还隐隐有一点点苦味!”

“苦味?”

“是,奴婢辨认不出来,担心有脏东西又不敢尝,所以只能偷偷留下一块儿,剩下的全叫人倒了!”

樱桃从袖中摸出一块拿油纸包了的东西道:“大小姐要不要请纪先生来看一看?”

白无杳将油纸小包捏在手里:“你去请纪先生来,对外说帮我看看身体,千万不要声张!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你也不要打草惊蛇!最近两日,你尽管吩咐小厨房说我想吃水晶糕,让他们多做一些来!”

樱桃道:“好!奴婢这就去吩咐!”

白无杳打开那个小纸包,看见里面的水晶糕的确已经冷透了!她从没有吃过凉的水晶糕,也确实不知此物凉了以后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手中的这块是有些发黄,仔细观看,糕面上面还有一些极其微小的粉末。若不凑近了看,任谁也发觉不了!

白无杳将这块糕点包好,细细的放在书桌前的抽屉里。她眉眼发狠,难不成,陈姨娘要派人对自己动手了?

不过一会儿,樱桃便带着纪楠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在毒日头底下走了这么久,纪楠满身是汗。白无杳见了惊道:“大暑天的,纪先生怎么这么紧巴巴的赶过来?”

纪楠回道:“樱桃说小姐这里有事情。我便顾不了读书,赶紧过来了!”

白无杳睨了樱桃一眼,颇有些责怪之意:“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这么急让纪先生过来做什么?瞧先生满头大汗的,还不赶紧去泡茶!”

纪楠脸色泛红,急促道:“不不!不是樱桃的错。是……是我听到大小姐有事儿,就忍不住先赶过来了!”

白无杳道:“真不是什么大事儿,纪先生先请坐坐,等消消汗我们再谈。”

樱桃奉上茶来,纪楠喝了两口茶,把汗压了下去。白无杳又让樱桃拿了帕子给纪楠,让他将额上的汗擦干净。等做完这一切,纪楠才开口道:“方才是纪某失礼了!不知今日大小姐找我是什么事情?”

白无杳对樱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房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白无杳道:“这是我往日里最爱吃的糕点,不过今日樱桃发现糕点似乎有点奇怪,我又不懂这些,想请纪先生帮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纪楠一听,正色地点点头,双手将纸包接过。他打开后认真看了一番,又用手捏碎了一小块,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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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糕点(1)

他微微眯了眼,似乎觉得味道有些奇怪。纪楠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后,他再次用手扮开一小块,欲放进嘴里!

白无杳连忙阻止道:“纪先生不可!当心有毒!”

纪楠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他把这一小块轻轻的咬了一下,在嘴里品了品后,连忙用锦帕捂住嘴吐了出来。

白无杳赶紧吩咐樱桃奉上漱口盂和香茶!

纪楠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又用香茶漱了口,这才道:“惊扰到大小姐了!”

白无杳关切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纪楠皱紧了眉头,回答道:“这里面的确加了料!”

“都是些什么料?”

纪楠回味了一下,十分肯定道:“紫丁香!”

“紫丁香?”白无杳一愣,“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纪楠点点头:“紫丁香无毒,并且是一味很好的清目药材!但是,这里面的紫丁香味道香郁,完全盖过了另一样东西!”

“什么?”

纪楠道:“落叶丁香!这种花我在蛮荒抄里看见过,此物状似丁香,香气也和紫丁香十分接近!它在花开时叶子会掉落干净,所以发现它的人,称它为落叶丁香。”

白无杳一颗心提了起来:“是否有毒?”

纪楠斟酌片刻,道:“落叶丁香阴寒无比,常在蛮荒被用来做驱散火毒的药材。可大小姐无病无难,吃这样阴寒的食物,短时间内或许无碍,但等落叶丁香的剂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大小姐便会腹痛不止!若发现的晚了,恐怕大小姐以后……”

樱桃急道:“以后怎么样?”

纪楠面色凝重:“恐怕以后……子嗣无望了!”

“砰!”白无杳不自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樱桃道:“大小姐仔细手疼!”

纪楠劝慰道:“幸好大小姐发现得早,这落叶丁香的香气甚是浓郁,和紫丁香掺和着也闻不出来!除非放置一夜,第二日凑近去闻,才会有一点点略微的苦味。再加上落叶丁香的粉末与这个糕点的颜色十分相近,我想……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白无杳怒火中烧,几乎是肯定道:“是她!”

白无杳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前世她嫁与秦远之后,很是恩爱了些时日,后来即便秦远常常去军营,可每次回来与她依然是感情深厚。在得知白无澄的事情之前,她和秦远一直没什么芥蒂,但即便如此,她嫁给秦远六年来却从来没有过孩子,现在想来……焉知不是那时被伤了身?

白无杳还记得前世有一次,大概就是在一年后某个夏日,她吃了一些冰果子后突然腹痛难忍!那时王府医给她医治了好一阵子,判断是吃东西凉坏了肚子,休息了一些时日便好了。

她当时也没有在意,只说是自己嘴馋的原因。再加上那会儿已经失了父亲的宠爱,就算白无杳不信,想要找别的医生也找不到,因此她只能听信王府医的话。

故此白无杳从未将此事宣之于口,现在反应过来,只怕前世自己没有孩子,就是陈姨娘一直以来下的手了!

321 糕点(2)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若前世陈姨娘便是从现在开始,就派人动过了糕点的话……还真是细致的手段啊!整整一年的时间,她居然毫不知情?

忆及此处,白无杳不仅庆幸道:幸好这一世她信任了樱桃,给了樱桃一次机会。如若不然,旁的人哪有樱桃这样仔细?恐怕自己依旧会被瞒在鼓里,又要被人所害!

回想起来,白无杳后怕不已:“好精细的手段,要不是有纪先生在,恐怕我以后又要遭此大难了!”

纪楠不明白她说的“又要”是什么意思,只好当做是她在陈姨娘手上吃了不少亏,他皱紧眉头:“我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手法!实在阴毒的很!”

白无杳说道:“连累先生还要经历这些腌臜的事情……”

纪楠见她明明已经震怒,却强自忍下忧伤的模样,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大小姐担心着什么,这件事情我一定替大小姐保密,不会声张!”

白无杳点点头:“纪先生有心了,今日也多亏有纪先生在!”

纪楠道:“还请大小姐千万不要伤神!左右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大小姐以后饮食上定要倍加注意。对了,草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大小姐讲。”

白无杳没有什么心思,她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纪先生请讲!”

纪楠道:“昨夜大小姐派秦嬷嬷来跟我说,大小姐允许我摘抄蛮荒抄里面医术的部分!纪某很是感激,所以连夜抄了一宿,目前已经抄完了!之前过来的时候纪某心里着急,就忘记把它带了过来。今天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纪某觉得……还是应该把此书提前还给小姐!里面关于医术的部分大小姐可以好好看一看,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小姐不通医术,我又不能时时为您的食物把关,所以还请大小姐务必要多多留一个心眼儿!蛮荒抄里面关于医术的部分做的极好,它将很多药材毒物的形态、使用的方法以及食用的后果,全部写得一清二楚,大小姐一看便知!还请大小姐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白无杳没有想到蛮荒抄还有这样大的用处,她道:“纪先生当真已经抄完了吗?可不要为了提前还给我而落下了些什么?”

纪楠忠厚一笑:“多谢大小姐关心,确实已经抄完了。要不……等下劳烦樱桃同我一起过去,将书给大小姐拿回来?”

“好,既然如此,就让樱桃一起去吧!樱桃,你待会儿跟着纪先生走一趟!”

“是!”

纪楠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又有些不好意思。

白无杳看了出来,她开口道:“我明白纪先生想说些什么!当时我把蛮荒抄给你,就是想留你在府里研读下去。现在纪先生大概是想……现在既将它抄完了,恐不好意思再留在府里!不过……之前我还请求了纪先生教育笙儿医术,这个话并不是说着玩的!前几日事忙,我也没有找过纪先生说起,笙儿已经跟我表明,她很想学医!”

322 留下来

白无杳略一沉思:“原本我预备着,等纪先生将蛮荒抄研读完毕之后,再安排笙儿过去……如今纪先生既已抄完了,要是纪先生愿意,我想留你在府里担任府医这个职位,研读之余顺便教教笙儿医术,不知道纪先生愿不愿意留下来?”

纪楠不曾想白无杳聪慧至此,甫未开口,她便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倒有几分知己的感觉。他点头:“既然大小姐已经安排好了,那纪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无杳含笑:“和纪先生直来直往的说话,实在舒服!”

纪楠谦虚道:“大小姐快人快语,纪某也有所需,何必再枉做伪君子呢!”

白无杳道:“纪先生客气了!”

纪楠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猜到白无杳还是在烦心陈姨娘的事情。他转换道话题道:“对了,不知道大小姐是否知晓,尘华大师马上要去普济寺开设佛经讲坛一事?”

白无杳这才勉强有了精神,抬头疑惑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纪楠回道:“这也是前两天我才得知的,当时林府为了感谢我医治林老夫人,特意跟我讲了这件事情!尘华大师虽然是去讲佛经,但他最厉害之处,仍是那一手岐黄之术!因此……纪某很想过去拜访一下!”

白无杳吃惊道:“哦?尘华大师是多久开设佛经讲坛呢?”

“就是后日!”

樱桃插嘴:“大小姐,咱们在宫宴上,不是也没有见到尘华大师吗?奴婢当时在外面和几个宫女聊天,听她们说,尘华大师一直在忙着后日的佛经讲坛呢!昨儿在宫宴,他也只是在大臣们的宴席上出现了一下,即刻就走了!想来这个佛经讲坛重要的紧呢……”

“后日?”白无杳的秀眉渐渐笼起,“不想这样急促……既然如此,那我先派秦嬷嬷给纪先生打点着,待后日纪先生拜访尘华大师回来以后,我再安排笙儿过去学习医术。此事不急,纪先生先以自己的事情为重!”

纪楠发现白无杳误会了,连忙说道:“不不不!大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某能够教笙儿小姐医术,实在是纪某我的荣幸!时间上完全没有问题,不必特地延迟!我说这件事,主要是想问问,大小姐会不会也去普济寺呢?”

“我?”白无杳愣了愣,没有想到纪楠会这样问。她沉吟片刻:“后日人多热闹的很,我虽喜欢佛经,但……还是不想去了!纪先生去的时候也得多注意一些,毕竟人多天气又热,我让秦嬷嬷替你都先安排好,只是我……我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兴致。”

纪楠颇为失望地收回目光:“人多是有些杂乱,大小姐身子刚好,也不宜去那边凑热闹!那……就请大小姐好好休息了!”

“多谢纪先生!”白无杳抬头,“樱桃,去送纪先生!”

“是!”

“如此,纪某不再打扰大小姐了!”

樱桃道:“纪先生,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白无杳也觉得有些累,索性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323 夜鹰(1)

不一会儿,樱桃回来了。

她将纪楠给白无杳的书带了回来,见白无杳坐在书桌前看书,她双手捧了上去:“大小姐,纪先生让我把蛮荒抄拿了回来。”

白无杳沉浸在自己的书本里,不经心道:“放在这里吧!”

樱桃放在案前,白无杳侧目,伸手翻了翻:“纪楠倒是保管的好,这本书连一丁点被翻阅过的痕迹都没有。”

樱桃笑道:“纪先生是爱书之人,对这样的孤本自然是珍之又珍。奴婢听伺候纪先生的小厮讲,纪先生夜里读书,担心烛火不小心焚到了书册,离烛火甚是远呢!”

白无杳道:“纪楠也太小心了,离烛火远,光线不足伤了眼睛可怎么是好?你去让秦嬷嬷说一声,让那边的小厮照顾的用心一些,不必替定国侯府省什么蜡烛油钱,要是纪先生担心火会烧到书籍,便让小厮拿明纸糊的灯笼罩子给罩好,多点两盏灯,务必要亮堂堂的!”说完,她皱起眉头,有些不快,“这样的事情还要我来吩咐?那边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樱桃劝道:“他们还不是看着陈姨娘的份上么?毕竟,现在掌控府里中馈的是陈姨娘,王府医虽然倒台,未必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纪先生又好说话,没什么脾气,自然是能敷衍则敷衍罢了!谁也不知道纪先生会在咱们府里呆多久,他们也不敢随意揣测风向啊!”

白无杳翻阅书册的手一顿:“我让纪先生担任府医这一件事情,你可去回禀了父亲?”

樱桃点点头,示意白无杳放心:“自然是回禀了的!大概想着小姐您的主意,侯爷听了,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奴婢回来时,正好撞见丁管家去通知旁的人,想来不出明日,府中众人都会知晓了!”

白无杳心里清楚,父亲深觉亏欠自己良多,想着花样要讨好自己。她又难得向父亲开口,故而樱桃才去回禀,父亲就一口答应了。

然而以父亲的谨慎,只怕当初在纪楠救治澄儿后不久,他就已经派丁管家去打听过纪楠的事情!想必父亲早就知道纪楠的底细,不过是一个清清白白的穷书生,又有着一些好医术罢了!这样一个能人,父亲定然是起了爱才之心,否则……他也不会让纪楠留在府中这么久!

不过,说到这里,白无杳不禁细细思索起来。

针对于陈姨娘和白明珠的事情……有时她想不通,陈姨娘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将父亲瞒在鼓里?但有时她又觉得,父亲的手段并不差,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精明事故的丁管家在……朝中的事情往往比后院更加错综复杂,陈姨娘和白明珠的手段并不厉害,连她都能看出端倪,父亲如何能被次次蒙蔽?

若真有心,父亲明明是能够查探到的,他却偏不处理……

例如陈姨娘的事情,例如白明珠的事情,白无杳现在怀疑,父亲可能是知情的!但……纵然是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父亲为何始终要纵容着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之呢?现在想来……反而像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了?

324 夜鹰(2)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只要父亲认同了,其他的人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是啊,纪先生那边大小姐尽管放心了。”

白无杳低低应了一声,她将蛮荒抄先放在一边,继续看自己手中的书。

樱桃道:“说起中馈一事,奴婢觉得,大小姐还是应当早日将府中的大权拿捏在自己的手里!现在除了我们几个,府里竟没有可用的人!虽然奴婢等忠心耿耿,到底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啊。最好每个地方都有咱们的人才是!”

白无杳目光黯然:“你说的我也有考虑过,只是眼前时机还不够成熟!况且……任谁家都没有嫡女掌管中馈这种事情!陈姨娘虽然是妾室,好歹有父亲的看重,想要从她手中拿过权力并不容易。”

她顿了顿:“再者说来,我现在年岁小,陈姨娘有的是借口不让我执权。即便真的大权在握,等过两年父亲开始操心起我的婚事,我便不好再牢牢抓住定国侯府的中馈不放。最近……我仔细想了想,要把内院拿捏在自己手上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坚持下去?我想了很久,觉得上上之策……还是应当培养一个既聪明又忠于我的人来打理后院。”

樱桃回想了下府里的姨娘,道:“大小姐看重明德少爷的生母魏姨娘么?”

白无杳摆摆手:“魏姨娘老实,但脑瓜子转不快,又胆小怕事,叫她来接手大权实在不妥。此事不急,等过两****寻个时间,先去把母亲留下来的那些铺子好好巡视一番,看看陈姨娘到底贪墨了多少,再决定!”

樱桃道:“好!”

白无杳将面前的书拿起,又读了两排。樱桃突然好奇道:“大小姐平时不是挺喜欢佛经这些东西吗?尘华大师开设佛经讲坛可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后日去普济寺的人虽不少,但是能私下见到尘华大师的人绝对不多!像咱们这种世家大族,又额外在普济寺的偏门私设了路线,并不会与平民百姓挤在一块儿。大小姐说怕人多热闹,分明是搪塞纪先生!”

“我哪里是搪塞,是真的不想去!”白无杳心道,自己重活一世,固然是上天的冥冥指引,但佛经讲究心境平淡,对人对事皆抱有释怀原谅的说法。而她白无杳实在做不到!她从活过来那天开始,就已经决定:以后一定会亲自手刃秦远等人!像她这样迟早罪孽深重的人,怎配去听尘华大师讲述佛经呢?莫污了佛门圣地。

樱桃见自家大小姐兴致并不高,也不再提了。

是夜,白无杳正在读书,樱桃守在外头做些刺绣。偌大的书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很。

白无杳翻看着蛮荒抄,发现此书写的极妙。原本白无杳以为蛮荒抄除了描写蛮荒那边的风土人情医术史册以外,就没有旁的东西了。不想现在读起来,才知道里面还记载了不少关于商道的事情。她对经商颇感兴趣,前世又在薛凝那里学了不少,现在能读这本书,自然兴趣盎然。

325 夜鹰(3)

白无杳看的入神,猛然听到一阵异动,她转过身去,发现窗户上不知何时停留着一只漆黑如墨的老鹰。

白无杳吓了一跳!她走近看了看,那只老鹰却像是丝毫不怕人似的,一双锐利的眼直勾勾的把她盯着,似乎在判断她是谁?是不是它要找的人?

她轻声开口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问完这句话,白无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傻,竟然和一只老鹰对起了话?

不想这只老鹰似乎极通人性,它双眼滴溜溜的一转,看了她两眼之后,一拍翅膀飞到了她的书桌上停下。那动作熟练的很,仿佛已经经历过千百次了。

白无杳很少见过老鹰,对于这样体型较为庞大的鸟类,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这只老鹰实在聪明的紧,又没有什么恶意,它来来去去,翅膀扇动的声音极小,想来是有人专人训练的!

白无杳靠近了些,上下打量着它,真不知道自己的书房里怎么会有如此一个意外来客?待她仔细看了以后,才发现老鹰的脚上绑着一个竹筒。

老鹰似乎也发现白无杳在研究着它,它低头,用喙在桌子上轻轻啄了啄。

白无杳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了:“你是要我取下这竹筒么?”

老鹰头轻轻一转。

白无杳靠近道:“那我可取了,你千万不要啄我!”

老鹰把头一偏,示意让白无杳放心,它根本没有那个想法。白无杳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它脚上把那个竹筒取了下来。

将里面的性签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后日普济寺,无杳可要同去?”

下面的落款,随心地写着“青梵”二字。

白无杳不自觉的含了一股笑意,原来是唐青梵养的鸟,怪不得这么聪明!只是它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地址,又分毫不差的飞到自己这里来呢?

老鹰见她看完纸条,扑腾着飞在砚台前啄了啄。

她笑了笑:“怎么?莫非你的主人告诉过你,要催促着我回信吗?”

白无杳坐回岸前,取了一方白纸,拿起毛笔,书写道:“尘华大师佛术精湛,无杳仰慕已久,难能遇上此等盛事,自当前去。”

她不知不觉将心里的想法直接写了出来,仿若根本没有意识到,今天上午她才拒绝了纪楠,现在反而答应了唐青梵。

一排字写完后,她轻轻吹了吹,又将纸条细心地叠好塞入竹筒里。白无杳摸了摸老鹰的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快回去你主人身边吧。”

老鹰见任务完成,在桌子上轻轻啄了啄,立马飞了出去。它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已变为黑夜中的一点,再也看不见了。

白无杳瞧着老鹰的速度,又算了算流芳居到这里的距离,心里想到:如果唐青梵还没有睡觉的话,想必这只传信使者不多时便会返回。

她走到窗前,把窗户大打开,方便老鹰回来时自己能第一时间发现。而后,她又折回书桌前,把灯挑亮了一些继续看书,预备着多等一会儿。

326 夜鹰(4)

果然,才两刻钟的时间,那只老鹰又迅捷地飞了回来。它的动静十分小!要不是白无杳有意留心,只怕也发现不了。

在听到那阵细微的响动后,白无杳的心莫名的舒服起来,如同等待了许久的老友终于与自己重逢一般开心!

她转过身,对着那只老鹰招了招手,它急速掠过空气,顷刻间飞到了书桌前。

白无杳拿下纸条展开。

这一回,唐青梵细碎的写了不少东西!

白无杳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样一个倾世绝代的人,对着一只老鹰在灯下研磨蘸笔,写下这样的话:“此鹰名为枭儿,聪明至极,我与无杳虽不能常常见面,但若有事皆可用此鹰联系。我将呼唤它的哨子一并给你,平日也不需要将养它!若担心被人发现,命令其自行在附近捕食玩耍便罢,不必特别喂养。只要有事,吹声哨子,它自会出现!另,普济寺的紫藤最好,青梵诚邀无杳共赏!”落款依旧是那放荡不羁的“青梵”二字。

白无杳心中欢喜,她见鹰的脚上果然还绑着一个小物事,之前没有没有注意,现在将它取下来,才发现是一个用绢布包好的口哨。

白无杳放下哨子,提起笔来回信:“枭儿聪慧,青梵有心,但府中多有不便,恐不能留枭儿在身侧,还请青梵勿怪!后日相约,不见不散。”

说起来,关于宫宴的事情,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问唐青梵。但现在他的身份公开后,白无杳想要单独与他见面确实不易!如今唐青梵的流芳居大概早就被人层层盯紧了……而普济寺,大家都关注着尘华大师,注意力多少也会分散些,见面也会方便许多!

白无杳将纸条放好,对着老鹰道:“枭儿,我这里乃是非之地,暂时不便留你。你回你主人身边去吧,下次见到他我自然会解释!”

老鹰轻轻拿喙啄了啄她的手指,用力很柔,丝毫也不痛,似乎是告诉她自己明白了。

白无杳对如此聪明的鸟儿实在爱惜不已,她站起身来,目送着枭儿展展翅膀静然离去。

唐青梵的心思是好的,但是现在府中麻烦多,她的潇湘阁里若是出现了一只来历不明的老鹰,少不得要被盯着!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待枭儿飞远了,白无杳蓦然觉得有些疲惫,便站起身来吹灯睡觉。

第二日,白无杳与樱桃说起要去普济寺一事时,樱桃有些惊讶道:“大小姐不是说不去么?怎的又想去了?”

白无杳道:“原本不去是说给纪楠听罢了,我若答应了他,传了出去被人小题大做怎么办?现在是我自己起了意,谁也说不得的!”

樱桃点点头:“说的也是。”

白无杳道:“对了,今日可有做水晶糕来?”

樱桃回道:“做了的,奴婢刚刚看了一眼,似乎并无异样,恐怕这东西要如纪先生所言,放凉了才看得出来!”

白无杳沉下眉头:“你把它放在我书桌前,不要让谁来动,等凉了我再看看!”

“是!”

327 出行(1)

白无杳又道:“小墨最近在做什么?”

樱桃扑哧一笑:“昨夜里小墨又去吓唬了王府医,可把他吓得不轻呢!平日里……小墨还是在守大门!”

白无杳理了理衣裳道:“你叫她先不必再吓王府医,今天夜里好好休息,明日叫她陪着我一起去普济寺。”

“小姐要带上她去么?”

白无杳点头:“她功夫好,普济寺人多又杂,带上她也可多省一份心。”

对于小墨武功这一点,樱桃自然也是倾佩不已:“小姐说的是,那奴婢这就去吩咐!”

说罢,她即刻转身。

“慢着!”白无杳叫住樱桃,“你顺便去告诉小墨,让她不必守大门了!小厨房里平时事情多,叫她去那里帮着忙!守大门的事情便交给其他的人吧。”

樱桃心中不解:“大小姐是决定把小墨送到小厨房里面去么?奴婢担心……眼下已经出了水晶糕的事情……要是小墨真的是陈姨娘的人,那岂非可以很快得手?”

白无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墨是忠是奸,我们不知情,但现在小厨房里确实出现了恶人!我若不早点把那人抓出来,恐怕自己的性命攸关啊!我派小墨去是有深意的,你只管照做!”

樱桃双眼扑闪,似还想再提醒她些什么?但见白无杳心意已决,樱桃只好道:“好吧,樱桃相信大小姐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白无杳道:“你派她去小厨房,并且,私下告诉她,小厨房里有内鬼!你先去吧,一会儿回来我再向你解释!”

樱桃连忙低头出去,按她的话吩咐了。

派小墨去厨房,此举实在有些冒险!不过……在白无杳一直以来的印象里,小墨并不像是奸人!她让樱桃明确的告诉小墨——小厨房里有些不干净!以小墨的功夫和眼力,小墨在厨房里待久了,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能通过小墨的手把那个人给抓出来,就算是赚大了!

但若小墨真的是陈姨娘的人,现在她被吩咐去抓奸细,也就是让她把自己的同伙给抓出来!她定然会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陈姨娘的人,自然不敢妄加举动,只能先应付着自己,再寻机会去芳和苑求后面该如何处理?这样的话,小墨迟早会在近日找上陈姨娘要个主意。她功夫虽然高,但白无杳会让樱桃将她一直盯着,只要她无故离开潇湘阁,无论她如何小心,再怎的都会落下些证据!

如此一来,也可以分辨出小墨到底是谁的人了。

不多时,樱桃回来了,垂首道:“大小姐,奴婢全部吩咐完毕了。现在小墨去了小厨房,原本是该把如琴调回去守大门的,但如琴一贯胆小紧张的很,奴婢想了想,还是吩咐盼儿去守大门!她是个话多又伶俐的,在那个位置上将将好!”

白无杳点点头,示意她靠近自己,低声道:“樱桃,现在在我这潇湘阁里,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和秦嬷嬷两个人!咱们虽万事要小心,但为了长远考虑,还是得需以身试险,早点把不该留的人全部除干净。”

328 出行(2)

樱桃拧着眉头,脸上一片凝重。

“你刚刚定然是有些不同意我的做法,担心我反倒被人所害,是不是?可就拿小墨这件事情来讲,若我现在不冒险试一下的话……也不知多久才能把潇湘阁的钉子给挖出来?”

樱桃摇摇头道:“奴婢怎么会……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实在辛苦,奴婢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心中惭愧的很!”

“你哪里帮不上呢?你过来……”白无杳叫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悄悄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樱桃听完,一张脸由最先的愁云惨淡逐渐变为惊喜:“大小姐果真是这样想的?”

白无杳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更是一抹坚毅。

樱桃咬咬牙,承诺道:“陈姨娘嚣张了这么些年,大小姐早该反击了!既然大小姐有这样的成算,那奴婢万死不辞!奴婢定会帮助大小姐!”

白无杳颔首:“有你在,我自然如虎添翼。”

六月初二,宜出行,宜会友。

白无杳提前一日就让秦嬷嬷给纪楠安排了一辆马车。纪楠一心想见到尘华大师,自己早早的从府里出发了。等他出门了快半个时辰,白无杳才告别了父亲,缓缓出行。

近来陈姨娘的日子过得憋屈的很!女儿被关在佛堂抄写佛经不说,她多次求了侯爷放人出来却无功而返。白明珠每回见她又是哭哭啼啼的叫她心疼不已!偏巧王府医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侯爷又加派了人手巡逻,让她暂时没有下手的机会。

众多的难题纷扰而来,陈姨娘纵然三头六臂,也得忙上一阵子,故而白无杳此番出行没有半点的阻拦!

她才一开口告诉父亲想去普济寺的事情,白霄立刻就答应了!大概想着白无杳是去拜见尘华大师,白霄丝毫没有反对之心,只是临到出行,他特意叮嘱了无杳一定要多带几个人,免得再遇到上回的事情。

白无杳且都一一应了。

普济寺在京郊边上的龙吟山上,那边的风景虽然没有不云山美丽,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一路行来,青山绿水看在眼里,十分舒畅。

大概是因为众人都想来拜见一下尘华师的缘故,离普济寺越近,路上的行人就越多!一个个衣着朴素,胳膊上挂着拿粗布盖着的篮子,三三两两、精神气健康地往普济寺的方向走去。

待到了普济寺的门口,人潮也逐渐拥挤了起来。大多数的马车都在这里停下,众人为了彰显诚意,皆下车下马,自行走了进去。

普济寺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大门,此路开设给所有人;还有一条,是从旁边的侧门往里拐,此路专门提供给达官贵人们的马车行进。

佛云:众生平等……但在皇城底下,哪来的平等二字呢?由于普济寺是国寺的原因,早在修建时就已经特意区分了两条路来行驶,以免平民百姓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可见即便是来参拜佛像,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白无杳向来到普济寺都是走侧门,车夫遥遥牵着缰绳,将马头调转到侧门的位置,让马车直接从侧门经过。

329 出行(3)

守侧门的小僧老早便看见马车上飘扬着的定国侯府旗帜。待白无杳的马车接近后,他们立即四下退开,放马车入行。

进了侧门,这里的人果然没有之前的多,连四周的环境亦是清幽了不少!

下了马车,小墨打量了一圈四周道:“哇,原来这里就是普济寺啊,可真是漂亮大气!”

白无杳侧身吩咐车夫道:“你先把马牵去吃草吧,我约莫会在普济寺呆上几个时辰……你将马儿牵远点,自己也去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了,自会派小墨来找你。你也莫走太远了,凡事小心些,不要冲撞其他的人!”

车夫连忙点头应了。

白无杳这才带着樱桃小墨,从侧门绕过,往大殿方向走去。

大殿外人多拥挤着热闹,殿内反而清净不少。由于诚心参拜,几乎无人说话,大家皆是虔诚的跪下祈求,待磕头敬香后便有次序的离开,再让后面的人参拜。这样周而复始,虽没有人特意组织却井然有序。

大殿正中央,巍峨肃穆的佛像一尊尊立在此处,分外庄严。

既然来到了普济寺,白无杳少不得要沉香礼佛。

她走到佛前,让樱桃去小僧那里捐了不少的香油钱。等樱桃拿了几柱香回来后,白无杳双手接过,走到佛前点燃。

她举着香,缓缓地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菩萨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白无杳在心中默道:“菩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弟妹平安无事!无杳唯有这桩心愿,再无其他奢求。至于我自己……虽然上天怜悯,让我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但无杳的心中恨意未消,到了以后见到那些仇人,我必定是会一刀刀手刃他们!我绝对不原谅他们,哪怕日后会因此会下阎罗殿……可纵然被打入十八层恶狱受尽苦刑,我也心甘情愿!我自己的命要由自己来做主,实在不劳菩萨保佑……像我这样即将罪孽深重的人,其实不配在佛前敬香,还请菩萨原谅我……我的弟弟和妹妹,无杳只求他们能够安宁一世……只要能看见弟妹平安,待我夙愿一了,此后余生必当吃斋念佛,日日为菩萨进香磕头。”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了这么多,表情虔诚无比。她长睫微颤,睁开眼,眸中一片坚毅的色彩。

白无杳对着佛像认真地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来,将香轻轻地插在面前的香龛里。

做完这些,她退后几步,对着小墨和樱桃道:“你们若有心愿,也去拜一拜吧!”

樱桃神色一凝,她点了点头,转身到蒲团上跪下,她双手做祈祷状,闭眼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磕头起身。

白无杳目光一扫,见小墨正留意着四下的动静,她轻声道:“小墨不去参拜一下佛像么?”

小墨一愣,原本清明眸光渐渐黯淡下去,她张了张嘴,声音莫名带着一股冷寂:“别无所求!”

白无杳瞧她这副模样,似乎隐隐掺杂着一股忧伤,仿佛她刚刚的问话不小心点破了小墨什么悲伤往事一般。

小墨说了那四个字后又转开眼,仔细观察着四周,生怕有谁会突然冒出来对白无杳不利一般。

330 出行(4)

她这幅模样,白无杳倒实在不好再问了。

片刻后,樱桃缓缓站起身来:“小姐,奴婢参拜完了。”

白无杳点点头:“那咱们去后面看看吧!”

三人并排而行,从大殿穿过。

白无杳从小到大来过这里多回了,对普济寺熟悉的很。

普济寺的大门建在半山腰上,从半山到山顶,一路建立了不少巍峨的佛殿。其中山顶的那一座大雄宝殿最是宏伟大气,不过这座佛殿仅供皇上祭天等使用,平素里都有着侍卫把守,寻常人等根本上不去。因此,普通的老百姓多在半山腰上的大殿就参拜完毕!若另有所需的便会去旁边单设的殿宇,例如求子的,就会去大殿附近的观音阁再参拜。

每个佛殿外头都有不少卖香蜡的,还有很多看字解签的僧人摆了桌子在外面,方便大家解读签文。白无杳一路走来,见周遭热闹又虔诚的众人,被他们感染,心中亦有些愉快。

尘华大师的讲坛安排在下午开始,又在上面的凌霄殿,时辰尚早路程也近,白无杳便不急前去,她带着两人一路往后山的碧螺坞走去。

碧螺坞是普济寺产山茶的地方,圣祖皇帝将龙吟山拨给普济寺建设时,当年的主持大师无意发现了后山这一片天然的山茶园!圣祖皇帝原本是想将那处清空建立佛殿,却被主持大师拦了下来。主持大师说,那里茶香四溢,自成一景,待普济寺建起以后,这里的茶经佛光普照,必能较之以前更多一分滋味。圣祖皇帝听了,也便作罢。

而后,这片山茶园所产的茶年年都会供奉进宫。由于味道像极了碧螺春,却独有一股说不出的隐世之味,此茶后来被赐名碧螺青,茶园也赐了名字叫做碧螺坞。

前世她与薛凝在将军府品此茶时,薛凝曾经笑着说,别看僧人都是出家的和尚,但凡身居高位,没有一个不是聪明的!依我看来,这个主持大师很懂商道,要知道虽然圣祖皇帝斥资建造普济寺,但国库不可能年年拨大笔的银子给普济寺维持运转。作为主持,他自然得要考虑以后的事情!僧人吃饭要钱,维修佛殿要钱,光靠普通老百姓的香油钱哪里养得活如此一间大寺庙呢?他留下茶园,既可以留下一个景点,又能增加收入。旁的达官贵臣见皇帝爱喝此茶,又信什么佛光普照的说法,自然会慷慨解囊。

白无杳笑她满脑子只剩下生意经,薛凝一针见血:“无杳,你别告诉我,你喝了这么多年的茶,真的没品出来,它就是碧螺春!不过是圣祖皇帝亲自赐名,身价便翻了一翻,那主持可机灵的紧呢!只要是佛寺,里面的僧人当然希望自己待着的佛寺名气越大越好!身在红尘之中,涉及到吃饭用钱,谁能真正的远离世俗呢?我瞧这主持就很不错,礼佛是要认真礼的,钱也是要可劲赚的!就是叹息我没有在他那个时代,否则多教他几个好主意,普济寺定然财源滚滚!”

331 出行(5)

一番话说的惊世骇俗,吓的白无杳赶紧拿点心堵住了她的嘴,不过对她的这个说法,白无杳却是深以为然。

碧螺坞离大殿颇远,从碧螺坞的茶园穿过去走到尽头,便是普济寺一颗极大的菩提树所在。

碧螺坞的茶园都是经由小僧打理,不过现在并不是采摘茶叶的时间,平素里虽有人看着,但今日介于尘华大师要过来,所以茶园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幽静!

也不知道唐青梵如何会知道这样一个好的地点,看来他虽然来这里没有多久,但对晋国上上下下的事情却了解得很。

穿过碧螺坞的茶园,便是一颗巨大的菩提树,这颗菩提树已经近千年的历史,它长在茶园附近,足有五个人环抱那么粗!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夏天从这里走过十分凉快。

在菩提树后,有很大一片的花架子,上面长了许多的紫藤花。两边的架子架起,让紫藤花从中间紧密的垂下,恍若仙境。

这便紫藤花是晋皇派人所种,他一向喜欢粉色的东西,紫藤花粉紫粉蓝的簇拥在一起十分好看。

当年晋皇初初登基,来到这里品了茶香,又看到这颗菩提树,觉得它孤零零的在此,像一个年迈的老者,十分孤独,于是他便让人在这里种下了一大片的紫藤花!

附近还种了不少的风铃草,现在都茂盛的开着,庞大的树被漫天的花海包围,又点缀着蓝紫的小花,宛如仙境。

从茶园走过来,眼前的碧色逐渐替代为粉色,如万千绿中盈盈冉冉出一片粉红之海,十分壮观又很是漂亮。现在正是紫藤花开的时节,一串串的紫藤花从头顶上的花架子缓缓垂下,风儿一吹,花序缓缓的颤动着。

在这个紫藤画廊的尽头,有一方小小的石桌,此刻,已有一个人在那里守候在那里。

白无杳慢慢的走了过去,今日来普济寺的人虽然多,但几乎没人来茶园。尽管晋皇在此种了许多的紫藤花,很受小姐们的喜爱,不过大家都是奔着尘华大师来的,所以说白无杳并不担心有其他人会在这里。

她来的路上已经四下看了,越往这里走人越少,到了茶园后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故而她放心的很。

走到紫藤画廊前,她吩咐樱桃和小墨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就好,我去前面逛逛看看花,若有事再进来找我。”

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转过身来,看见她,对她遥遥一笑:“无杳,可算来了。”

白无杳微微一笑:“你来的倒挺早。”

樱桃没想到会遇到唐青梵,她惊讶的一抖,福身道:“见过唐世子!”

小墨凤眸一眯,双手抱怀,并不作声。

白无杳吩咐道:“樱桃,小墨,你们两去外面守着吧,我与唐世子有些话要谈。若有来人,小墨拖住他们,樱桃进来送信,不要叫人闯了进来!”

小墨立刻点点了头,转身走了出去,反倒是樱桃在唐青梵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两眼,似乎有些不放心。

白无杳放柔声音道:“快去吧!”

樱桃这才点头。

332 见面(1)

两人出去时,白无杳的目光在小墨的背影上略微顿了顿。她心中默默想到:这女孩如此听自己吩咐,几乎是毫不迟疑立刻出了去……若能证明她不是陈姨娘的人,就真的太好了!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对着唐青梵道:“有劳你久等了!”

唐青梵几乎是同时撤回温柔的目光,他低头指着桌上的茶:“今日我倒没有准备什么好吃的,只有清茶一壶,请无杳共品。”

白无杳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已摆了一套白玉做的茶具。这里她也来过,平时桌上什么都没有,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带来的。

白无杳略有些趣道:“怎么?你来参佛还自己带着套茶具么?”想到他会把这些东西装在包袱里带来的场景,白无杳就有些忍俊不禁。

她莞尔一笑,如楚国春日里开的最美的朝阳花,让唐青梵不自觉勾起了唇角:“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亲自带?自然是让属下驮着包袱跟着我来啊!”

白无杳一想也是,反倒是自己迷糊了。

两人坐下来,唐青梵伸出修长的手,慢条斯理的烫开杯子,为她倒了一杯茶,又细心地放在她的面前道:“此茶乃是碧螺坞所产,在这菩提树下喝普济寺产的茶,别有一番韵味!不过此茶虽名碧螺青,我喝了以后,却发现它与碧螺春没有什么两样!”

白无杳托着茶杯的手一顿,唐青梵说的这话简直与薛凝说的一模一样!想来这两人的性格皆是放浪不羁,又从不按世俗的理论来!别人都说这是碧螺青,里面似有佛光的味道……纵然有人品出味道不对尚不敢言,也只有他们二人敢揭穿此事,将真相赤裸裸的摆出来。

“你的见解格外与众不同!”白无杳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道:“唐世子是多久来的?”

唐青梵抬着头,一双眼颇含深意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白无杳一愣,面色微微一赧,改口道:“青梵……你是多久来的?”

唐青梵的唇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他道:“也没有来很久,才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你就来了。”

白无杳摸了摸这杯茶,想来此茶在这里放了不久,温度已不如刚刚沏好那般滚烫。

她不说话,也不拆穿唐青梵在这里等了很久的事实,开口道:“对了,你昨日送给我的那只枭儿,我府里现在实在不便养,所以我让它飞了回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唐青梵道:“你谨慎些是好,不过枭儿聪明,我觉得它留在你身边很不错!想来你是没有见过枭儿的厉害,所以才那么担心罢了。其实,枭儿这只鸟很聪明,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海东青一类的品种……”

枭儿:废话我可是金雕!是海东青能比的么?

唐青梵:“不过自幼被我养在身边,聪明机灵的很!”

枭儿:我是你养大的么?你就没有养过我!

唐青梵:“你也不必担心喂养或者暴露的问题,枭儿自己会捕食也会隐藏……”

枭儿:还不是你从来不喂我,都叫我自力更生!

唐青梵:“它要是待在你的院子里,自己也会隐匿身迹,不必担心它会天天守在一处被人发现,因此,无杳你大可放心!”

333 见面(2)

他从袖中取出哨子:“我还是决定把枭儿给你,让它留在你身边。这把哨子是特制的,我晓得你担心哨子的声音过大,可能会引起别的人注意所以不敢收!然则它发出的声音只有枭儿能听到,旁的人却不行,你试一试呢?”

白无杳听完他的游说,颇有些惊奇的接过哨子。她看了唐青梵一眼,在他鼓励的眼神之下,她把哨子放在唇前,轻轻吹了一下。

果然!哨子里发出一声极为细小的声音,如果不是仔细听的话,根本没人听得到。

哨音甫一落地,空中传来一声鹰鸣,有一道黑影从紫藤花中穿过,转瞬之间已落在石桌上。

白无杳惊讶道:“枭儿?”

枭儿飞到她面前,仿佛有些口渴了,它用喙在她杯子上啄了啄。

唐青梵取过那杯水,端到一边,示意枭儿自己饮用,又不动声色的换了一个杯子,给白无杳重新倒满。

他把枭儿的水推得有些远,明显是发觉白无杳仍有些害怕这体积颇大的老鹰。

枭儿自己往前挪了挪,把头伸进杯子里喝着水。

白无杳对着唐青梵问道:“它是什么时候躲在紫藤花中的?”

她很震惊,毕竟头上的紫藤花颜色粉嫩,长得稀疏又不茂密,而枭儿一身褐色,躲在上面一眼就能看见。刚刚她过来时留意了一眼周围的模样,实在没有看到枭儿的影子啊。

唐青梵扬唇道:“现在你可放心了吧,它隐匿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你实在不必忧心旁的人会发现它!你让枭儿现在回府,它自会藏得好好的!捕食什么的……它也能悄悄地去,不会给你造成什么负担。无杳,我们以后未必能像现在一样经常见面,但若有什么事情,我希望当即联系到你。枭儿是一个很好的伙伴,有它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其实,唐青梵没有说出口的是:枭儿乃是麒麟军里面最为聪明的一只鸟,平素里唐老爷子仅舍得拿它来做一些十分重要情报的传递。因为它速度快,隐匿功能又强,除了唐将军饲养的那只“破军”以外,枭儿在整个麒麟军的信使中,综合能力足能排到第二。

此次过来,唐青梵也只带了枭儿与楚国那边联系,而现在,他却将它送给了白无杳……

白无杳并不知枭儿的重要性,但她见枭儿如此机灵,后顾之忧又被唐青梵一个个化解,她便放心收了下来,心中欢喜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将哨子放入袖中,对着枭儿道:“枭儿,你先飞回我的庭院吧!在那边躲着些,不要叫人发现了!以后我吹哨子叫你来的时候,你不要啼叫,直接飞到我的窗台上就行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为你开一扇窗,你若有信传来,见我房里有人,决不可轻易进来,待仅剩我一人时再飞进来。”

说了这么多,白无杳突然对着唐青梵道:“枭儿毕竟是鸟,我说这么多,它能明白么?”

唐青梵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他对着枭儿重声提醒道:“明白了就表示下!”

334 见面(3)

枭儿转过头,看了唐青梵一眼。不知怎么,白无杳竟觉得枭儿仿佛是在瞪他?而后,枭儿挪到白无杳跟前,用喙在她手指上轻轻碰了碰,示意清楚了。

它一扬翅膀,急速掠向高空,瞬间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了。

白无杳看着枭儿矫健的姿态,不免感叹道:“如此看来……枭儿当真是聪明的很呢!”

唐青梵眉眼弯弯道:“这样的话,你以后可千万莫当着它的面说,否则枭儿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白无杳但笑不语。

唐青梵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看向白无杳,似乎有一些思虑。

他向来不是什么喜欢藏话的人,等倒完茶后,唐青梵直接开口道:“无杳,方才你吩咐她们出去的时候,我发现你似乎有些放心不下那个叫小墨的女孩儿?”

白无杳一愣,摇摇头否认:“怎么会呢?”

唐青梵眼底却是一片了然:“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她本事大,但又不知道她是谁的人,所以不敢重用,因而十分苦恼?”

白无杳惊讶的望着他,不想唐青梵居然将她的心事猜的一清二楚?

她身体一僵,并没有答话。

唐青梵笑笑:“看来我果然猜的不错!”他多嘴插了一句,“不过以我看来,那个叫小墨的女孩儿,并不如你揣测当中、是陈姨娘的人。”

白无杳大惊失色:“什么?”

她震撼不已,唐青梵能看出她有些忌惮小墨,这不足为奇!但是他能发现自己担心小墨是陈姨娘的人,如此就十分可疑了!纵然唐青梵本事滔天,然而定国侯府内院的事情,他如何会知晓的这么清楚?

唐青梵自然看出来了她眼中的疑惑,见白无杳突如受惊的小猫一样,将全身的毛都竖立起对着他。他笑道:“无杳似乎忘记我对你说过的事情了!我在来到京城的时候,为了报答安老夫人的恩情,又偏巧听到你撞棺材的事情……我是派人调查过这件事,因此知道定国侯府里是个什么情况也不足为奇吧?说起来……我一直有点抱歉,当初我没有通过你的允许就私自调查你,其实,我很担心你会因此而生气……”

生气?唐青梵诚恳认错,倒叫白无杳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流芳居时,当她首次听到唐青梵承认调查过自己的心情。那会儿她为外祖母救了唐青梵而惊叹,为唐青梵知恩图报而赞许,更为他因此帮助自己而震动,众多的思考纷扰着掺杂在一起,叫她心中千般情绪涌动。可在那些情绪里,却唯独没有生气!

说白了,唐青梵仅仅是调查自己,并没有用什么不择手段的方式。况且到目前为止,他也从未对自己表现过任何的不轨,反而在不少地方偏帮着自己,这样一个人……白无杳如何会气呢?

白无杳垂下睫,开口道:“我并不是生气,不过觉得我的心事你似乎都知道……我不晓得到底是你比别人聪明一些呢?还是我的心事如此明显,常常挂在脸上是人皆知?若是后者的话,我有些担心……”

335 见面(4)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唐青梵温柔的回道,“你放心!你的模样隐忍的很,放在其他人的面前,他们一定猜不出来你心头的想法!我不过是因为提前知晓了你不少事情,有些了解你。或者说……我们两个之间有很多共通的地方,将心比心,我才能大致猜得到你的想法。”

“共通的地方?”

唐青梵微微一笑,笑容中却略带了一丝苦涩,他仿佛自嘲道:“怎么?难不成你们都以为,我这个唐世子过的非常轻松吗?”

白无杳对视着他,看着他几近完美的一张脸,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如何可能?你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大家能看到你的光彩,却未必有人知道你背后的辛苦。”

唐青梵的眼有如被谁点亮一般,他心情极好道:“你果然懂我,所以我说,我和你很像!”

他顿了顿,回忆道:“在第一次听到你的事情时,我就对你产生了好奇。这个世界上,遇到挫折和磨难的人很多,但是能挺过来的人却很少。尤其是年纪越小,就越受不得刺激!很多人会到在这个关卡上再也爬不起来,也有一些逆流而上的人,坚持着往下走下去,可是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大多都会消亡在那些磨难当中。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人始终无人庇佑,只身一人……在四周都是豺狼虎豹的境况下,他到底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我以为我不会遇见这样的人,可是没有想到,我能遇见你!”

白无杳皱皱眉头:“遇见我……又如何?”

唐青梵道:“在知道你的事情后,我发现你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验证猜想的人。在遇见你以后,我一直在思考,你是会通过考验,还是会在这场考验里失败?不过就目前看来,你做得很好!至少比当年的我要好的多!”

白无杳短促的“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唐青梵开口:“我当年有着母家的庇佑,却依旧过得浑浑噩噩,把仇人当恩人,如此糊涂了好些年才醒悟过来!你家里那个陈姨娘用的也是一样的手段,连旁的人都未必能看出来这是捧杀,更何况是被她关怀备至的你呢?换做其他的人……恐怕会一直被继续蒙在鼓里,可是你……她那样精细的手段,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白无杳的一颗心逐渐发凉,她如何看出来的?自然是吃了前世的亏罢了!

她很想告诉唐青梵:你以为我是怎样看出来的?不过是因为你经历过的,自己也经历过!并且比你经历的还要惨痛百倍!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唐青梵始终有着唐将军的庇佑!就算在前世,白无杳将死之时,她也知道那会儿的唐青梵权势不低,厉害的很!

而她却孤身一人,除了一个薛凝以外,旁的再没有可以帮助她的人。她以生命为代价,一双眼睛乃是用全身的鲜血洗刷干净!还有无澄和笙儿的死……因为有着如此惨痛的过往,若她还不清楚陈姨娘,真真是枉为做人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谁会相信呢?

336 交心(1)

白无杳沉下眉,她托起茶杯,开口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情,你……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我做你的合作者?”

唐青梵漫不经心地挑挑眉:“无杳难道还不明白?”

白无杳疑惑地望着他:“我应该明白些什么?”

唐青梵正了正色,认真回答道:“我来晋国是有不少事情要做!因此我需要一个既低调又聪明的人在我身旁。”

白无杳的眸子微微一黯:“那就更不该选我了!即便我本人比较低调,可是定国侯府的权势摆在那里、令人觊觎。我有着定国侯府嫡长女的身份,自然也是同样耀眼得很。我想……光是这一点而言,我就已经不达标了。”

“不错!”唐青梵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又解释道:“但……定国侯府是定国侯府、你是你,这两者并不一样。外界的因素并不会影响到你这个人,我想要的是人低调聪明,而你刚刚好!从我开始了解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在晋国要找的人非你不可!

然而……我说这么多,其实全部都是我个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上一次,我派人去调查你,还为此叫大皇子注意到了你,此事让我十分愧疚!这一回,我想诚恳的询问你、请求你!就算我觉得你十分的聪慧,觉得你非常适合做我的合作伙伴,但此事并非我一人说了算!无杳,我想问问你,你是否愿意跟我在一起……合作呢?”

他的话越说越慢,说到最后“在一起”那三个字又拖得极长,把白无杳听得心中一跳。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反问:“那、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唐青梵看着白无杳,似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白无杳解释道:“说起来,我们毕竟是两个国家的人!如果你要做的事情对晋国不利,我肯定是不能……不会答应的!”

“这如何可能?”唐青梵当即打断道:“自然不会是对晋国不利!我要做的事情跟两国都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甚至不想公开自己是楚国唐世子的身份!就想一直拿着楚言的身份,与你长久相处下去……无杳,你相信我,我不会对你不利,更不会让你做什么千古罪人、红颜祸水,你大可放心。”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白无杳的心略略定了定,又开口道:“那你……你现在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呢?”

她终于松了口!

唐青梵的眼中如有星辰浩瀚,一眼就能温柔到骨子里去。他放柔了声音道:“无杳,你还没有完全的信任我!即便我想要请你帮我做些什么事情,你的心里也会七上八下打着鼓。眼下我并不着急,也确实没有可做的事情。若真是有……那便是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

唐青梵诚恳道:“是啊,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害你!我们两个见面一直很匆忙,每次见面也是急着挑些重点说,长此以往……我担心这样有不好的影响,会不会让你以为我是奔着什么来的?”

337 交心(2)

白无杳想了想,点头道:“恩,我明白了!”

唐青梵又道:“接下来……你可以以各种手段调查我、试探我。你大可以慢慢分辨,我是否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到底要不要信任我?在我眼里,信任这种东西是相互的,我不希望我对你用心,你却一直对我有所保留。非要讲的话,我希望与你交心!”

“交心?”白无杳慢慢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她陷入沉思,并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开口道:“好,我会尝试的!”

唐青梵不急躁也不催促,即便白无杳的态度模棱两可,到底是有所松口。

听到她的答复后,他略微缓了一口气。小狐狸警惕的很呢,只要她不排斥自己,慢慢来就好!

白无杳并不清楚唐青梵心中所想,也不晓得自己已慢慢踏入了他精心编好的套路当中。数年以后,当白无杳猛然回想起此刻的情形时,她突然忍俊不禁。唐青梵见无杳笑的开心,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白无杳眉眼弯弯道:“我笑有的人早就给我设了套,偏偏我蠢笨的很,现在才看得清!”

纵然彼时白无杳“狠狠”地惩罚了唐青梵,不过现在她却没有认真想这里面的细节。

她此刻考虑的是:唐青梵既然跟她掏心窝子说了这么多话,她也姑且都信了!那么回到上一个话题,她现在的确应该告诉唐青梵,自己究竟是如何得知陈姨娘的用意了!

白无杳仔细忖度了一下,她是万万不可能告诉唐青梵自己重生的事情,那么……她换了一个说法道:“陈姨娘做的虽然好,可总有狐狸尾巴露出来!你既然知道陈姨娘的事,必然应该晓得她的女儿白明珠——那可是一个拖后腿的主!纵然陈姨娘对我千方百计的好,但她的女儿却一直对我使坏,长此以往,我肯定会觉得奇怪!如此细细留心下来……蛛丝马迹太多,当然能看出些破绽!至于白明珠的蠢笨……很多事情重演几次,是个傻子也会明白了。”

唐青梵的眉头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声音有些发冷:“你是说白明珠对你不好?”

白无杳没有听出他的不快,只当唐青梵是正常发问。她勾勾唇角,从嗓子眼里蹦出一句冷笑:“以前好不好都不要紧,但从此以后,她是没有机会再爬到我的头上。”

唐青梵顿了顿:“可否要我帮忙?”

白无杳认真地摇了摇头:“你权力的确很大,有你帮忙如虎添翼,可是我觉得不必小题大做!有句话虽然粗俗了些,说的却好,杀鸡焉用牛刀!”

唐青梵品了品她的意思,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帮不帮忙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你希望自己动手!”

他果然懂自己!

白无杳欣慰之余,眼睛里缓缓闪动着一丝复仇的火苗。她回答道:“是!就算现在我的力量十分微小,还不足以撼动她们……可是唯有这件事情,我一定要亲自来!”

338 交心(3)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唐青梵见她如此认真,不免更是心疼的想到: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困境?才会变得如此的执着?

白无杳顿了顿,抬头看了着唐青梵,直言说出内心的想法:“青梵,我知道以你的力量,哪怕明天就要她们的命也是轻而易举!不过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死……太便宜她们了,我要叫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要插手,好么?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了,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会请求你伸出援手。在那之前请你尽管看戏,千万不要参与……好么?”

她之所以会如此恳切地说出内心的想法,无非是因为唐青梵自己表达过:他对她,不仅仅是合作伙伴之间的坦白,更是想与她交心,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希望自己信任他!

既然是交心,那么唐青梵在以后肯定会处处帮助她。在她的心里,多一个朋友未尝不可,更何况是如此厉害的朋友!不过,白无杳却一点儿也不希望唐青梵参与定国侯府的事情。

一来,他不合适;二来,她一定要自己动手!

唐青梵的眼里倒映着白无杳颇为倔强的小脸,他不自觉浮起一抹微笑,回道:“你放心!复仇的感觉、的确要亲自体验才够爽快。你既然开了口,那我便预祝你能成功,我不插手,你尽管去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马上让枭儿传递给我,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果,一切都有我给你兜着!要是未来有什么不方便解释的事情,只管往我身上推,我多少有着个唐世子的身份,谅别人也不敢来查我!只有一点——”

唐青梵一字一顿,极其重视:“不可令自己有生命危险!”

白无杳抬头,面对着他如此庄肃的模样,心尖儿猛然一颤,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

唐青梵道:“无杳,如果你令自己有危险,我不可能坐视不管!”末了,似乎觉得这个话有些暧昧,他补了一句,“你毕竟是我在晋国的朋友,要是你落难,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扑通、扑通!”

白无杳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两下,她的脸渐渐爬起了一朵可疑的红云。

白无杳未曾与人合作过,也很少和陌生男子交谈。现在和唐青梵不过是商议合作一事,怎么心跳的如此厉害?

原来,这就是同人合作,与人交心,被人关怀的感觉么?

怎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呢?

白无杳眼中的仇恨渐渐散去,她平复了下心情,对着唐青梵道:“好!”

唐青梵微微一笑。

白无杳想起今日的来意,对着唐青梵问道:“对了青梵,我想问问你!在宫宴的时候,我往来芙蓉池的时间并不算短,过去时没有碰上巡逻的队伍或许是巧合,但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暗中帮助了我?”

唐青梵早知道她会提起这件事情,爽快的承认了:“不错!我让林九去引开了巡逻的人!”

339 交心(4)

“真的是你引开的?”白无杳有些惊叹道,“你竟然……这么厉害?”

被她夸奖,唐青梵心头十分畅快,他解释道:“我是习武之人,听觉上要比寻常人灵敏的多。我与你交谈之时便赶紧附近有人,你又想隐下我们相识的事情,我自然随你!你出来时,大家都在览星台,外头巡逻的人必然有些松懈。可我一出来,晋皇肯定会派人多盯着点,你就那么直接绕原路返回,加强巡逻的人难免会遇上你。所以我让林九替你引开,让你安全回到览星台!”

白无杳点点头,喃喃道:“是你就好!”

唐青梵没有听清,继续道:“护送你回去后,林九瞧见了在莲花丛中徘徊不定的林弯弯,我不知道她躲在那里了多久,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偷听到些什么……”

“所以……”白无杳接下话,有些不确定道,“所以后来……你才故意对大家说,是她刺杀的你?”

唐青梵站起身来,他走到一处紫藤花开的极好的地方,伸出手抚摸上那串倒垂的花序:“那个女孩狡猾的很,我才一过去她就向我说你的坏话。我可没有那个兴致跟她慢慢磨,试探她方才到底偷听到了些什么!像我这样性子不好的人,一般都会选择最直接的方法。”

“最直接的方法?”白无杳唇角抽了抽,“这方法的确厉害,差点让林弯弯丧了命!”

“那也是她应得的报应!”唐青梵并不觉得有何不对,“她既然敢来招惹我,欺骗我,自然要做好被揭穿的准备!况且,无杳你心里也是清楚的,我拿刺杀做借口,不过想让林弯弯百口莫辩翻不了身而已。但此事涉及到两国,晋皇无论如何也会保住林弯弯,用不着我来操心!

反正我也不乐意这样的女子来接近我,如果我当时说不愿林弯弯接近我,晋皇最多让林弯弯注意些,不要失了晋国体面。但她那样厚脸皮的人,肯定会三天两头的来缠着我,到时候万一出了个什么事,我岂不是自认倒霉?不如直接把问题严重化,这样才能让晋皇勒令她禁足,警告永不许来见我!无杳,你说这是不是最直接的办法?”

白无杳听得一愣一愣的,固然她在宫宴时已猜到了唐青梵的用意,但此刻亲耳听到,她仍是止不住的感叹:“祸水东引,杀鸡儆猴,你这招一箭双雕还真的是厉害极了!”

唐青梵笑道:“厉不厉害也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会明白!其他的人不过看个热闹,觉得宫宴实在过得心惊胆颤便罢了!至于那些明白的人,我开了口,谁敢接着反驳呢?”

他颇为傲气的语气倒叫白无杳有些心神向往,是啊,他作为楚国的唐世子,但凡他开了口,就算别人心有疑惑,不也只能依着他的情绪来么?

白无杳笑了笑:“你心思缜密,是我所不能及的!”

唐青梵转过身来,手上捏了一朵紫藤花,他递了过来,语气轻松:“瞧来瞧去,也就这朵开的最好了!你喜不喜欢?”

340 白衣少女(1)

他的手指晶莹如玉,衬着刚开微展的粉紫花瓣,令人赏心悦目。

白无杳莞尔一笑,趣道:“你这到处摘花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改?”

唐青梵故作忧伤道:“与你初次相遇,你丢了我送你的红莲,我心里很是难过!所以每回见你总想着送些花给你,看看到底什么花能讨美人欢心?”

他的话说着伤悲,但听起来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再看他眼底一片温柔,哪有半分伤感的影子?

白无杳从他手中接过紫藤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复道:“不是不喜欢花,是不喜欢谢府的花!但……你以后也别总摘了,让它们自生自灭岂不更好?”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右手却不自觉行动起来。她本想将紫藤花如晚来香一样放入丝帕中带回去,然而往袖中摸了摸,白无杳猛然一顿。

她突然想到:紫藤花并不如晚来香那样好储存,现在放在丝帕里,只怕带回去以后早就仅剩下干瘪的一团了!

瞧着这朵还沾着不少露水的紫藤花,白无杳微微一笑,抬手将花插入自己的鬓间,不经意开口问道:“好看么?”

唐青梵见眼前的青衣少女簪着他摘下的粉紫小花,宛如从画中走下来一般,原本的清冷气质里平添了一分俏皮可爱。他笑道:“恩,好看!”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樱桃突然从花架前匆匆奔了进来,禀告道:“小姐,唐世子,有人朝这边来了!”

白无杳回过头正色道:“可看清了什么人?”

樱桃道:“是一个穿着白衣裳的小姐,奴婢瞧着眼生的很。那位小姐手里挎着一个篮子,想必是来茶园采茶的,奴婢瞧她像是累了,看到这里有搭好的花架子,就往这里走!奴婢赶紧让小墨先盯着些,自己进来回禀!”

白无杳侧过头道:“看来今日只能同青梵谈到这里了!有人来了,我就先离开了!”

唐青梵略微有些不满:“为什么旁人来了,你着急离开呢?我与你不过在佛寺偶遇,谁又能说点什么不成?”

白无杳一想也是,倒是自己慌了。

唐青梵勾勾唇角,安抚道:“你别急,咱们一块儿先去看看!”

白无杳依言,跟着他一起出去。

走到花架入口,果然见到前方有一个白衣女子正缓缓朝这里走来。

这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白衣,走起路来有些颠簸,仿佛累极了。

距离虽有些远,不够看个清楚,但白无杳仍是看清了她的脸。

从此女一映入白无杳的眼帘开始,她便如雷击似得,动弹不得。白无杳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却又死死盯紧着白衣女子。

莫说是唐青梵,就连小墨樱桃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白无杳的小脸变得煞白,她的朱唇微启,嗓子里堵着两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口。

唐青梵皱眉,心里有些着急:“无杳,到底怎么了?那个人,你认识么?”

他的话有如湖水微微漾开,在她脑海中溅起一朵朵涟漪。

341 白衣少女(2)

这些涟漪席卷着前世的记忆,瞬间澎湃成汹涌的浪花。

“砰!”

“嘭!”

一次又一次,将她的心口撞的酸涩苦痛。

白无杳认真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女,眼泪包的眼圈儿发红,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她心里在哭诉,在呐喊,那些原以为是遗憾的东西,此刻却被这个少女的出现疯狂地填补着。

她喜悦不自盛,心头的激动已然要将她整个的击碎。白无杳向前踏了一步,可马上的,她顿住脚步,不知想起什么,眉间隐隐被一股忧伤笼罩。

唐青梵感觉到了,她在害怕!白无杳既开心,又在害怕?

樱桃见她落泪,急促地问道:“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白无杳却恍若未闻,她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只在梦里出现过的人儿啊,那让她一直惦记、甚至是朝思暮想的人儿啊!那是她以为……她以为还有几年,或者可能是永远都见不到的人儿啊!

白无杳心里清楚,今世自她醒来以后,她的身边发生了太多状况之外的事情!原本好多曾经会发生的情形,却因事态的转变也再未出现过……

一步步走来,她既庆幸又担心!她高兴自己能借助先知的力量化险为夷,却更担忧现在的变动会影响到将来。

一直以来,白无杳始终害怕着一件事情:要是未来都变了……要是以后再遇不见她,自己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白无杳的心里就莫然生出一股孤苦与死寂。除了弟妹,那人便是她的执念,她想找到那个人,想再度回到携手并肩的日子。她想大声的告诉那人:你这个傻瓜,你要找的东西一直都在我的手上!

而那么多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那么多的遗憾……此刻,全部有了新的转机。

白无杳,终于见到了她!

与前世,提前了三年……

薛凝!这个让她刻在骨子深处里的挚友啊,你终于来了!

想到这里,她再忍不住心中奔涌而出的想念,拔腿飞快的朝那人跑了过去。

“阿凝!”白无杳放开声音大喊道。

“无杳!”唐青梵急忙跟了上去。

“大小姐!”樱桃见无杳状似疯魔的模样,也连忙追了上去。

白无杳一袭青衣,从茶园中飞快的掠过,如同一片被风儿急速吹走的茶叶,奔往着自己想去的方向。

她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在茂密中的茶树中挤来挤去,却毫不退缩地往前冲着。

那个人就在眼前!她伸出手,拉住了她,惊喜道:“阿凝!”

被她拽住的白衣女子一脸惊恐道:“你……你是谁?”

这女子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和记忆里薛凝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白无杳重重松了一口气:“是你!果然是你!”

此刻,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终于叫白无杳仔细看清了她的脸。

是她!真的是她!她长的与前世一般无二!

薛凝细碎的刘海深处有一对细而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凤眼。她的脸色有着两个深深的梨涡,每次刚要说话,梨涡就先显了出来,看起来十分随和。

342 白衣少女(3)

故友相见,白无杳心头又是剧烈的欢喜又是汹涌的酸楚,两种极致的感情疯狂交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一把将白衣女子抱住,白无杳的心才有如一颗大石头落地般安稳!

感受到从白衣女子身上传来的淡淡温度,清晰而真实!

她激动又满足,泣不成声道:“阿凝……我找了你好久……我找了你好久!”

白衣女子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弄懵了。

白无杳浑然不知,她抱着人家良久,才似乎觉得这样仿佛勒着了薛凝。她松了松手,抬着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再无语凝噎……

“阿凝……阿凝……”白无杳有好多的话想要告诉薛凝,这会儿见了面,却无端有着一种陌生感,叫她开不了口。

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些令人绝望的日子里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有着薛凝的帮衬,她只怕早就落入虎口,哪里还能坚持得了数年时间呢?若说弟妹是白无杳活下去的支柱,那么薛凝便是她撑下去的勇气!

她能护住弟妹周全的确是她多年来的夙愿!可此番能再见到薛凝,白无杳的一颗心才终于完整了下来。

薛凝啊,薛凝啊!让她如此思念的人,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白无杳怎能不激动?

白衣女子本在茶园里走累了,想去前面休息休息,不想竟被人飞扑过来抱在怀里,她心头大惊不已。要不是看在这人也同为女子的份上,她定然是要生气的。

白衣女子不动声色的推开了白无杳,默默往后的退了一步,颇有些警惕的看着她。

白无杳见她这样,着急道:“阿凝,我是无杳啊!”

那女子淡淡道:“我不认识你!小姐认错人了!”

白无杳一怔,当即反应过来:是啊,这个时候薛凝和她还不认识的!是自己鲁莽了,着急了……

她有些遗憾的一笑,又打起精神道:“对不起,阿凝,是我唐突了……你还不认识我啊……阿凝……不不不!应该叫你薛凝,我……我叫无杳,我……”白无杳一紧张,竟有些语无伦次。

那女子听到白无杳一口一个阿凝薛凝,皱眉道:“什么薛凝?小姐定然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薛凝,我姓苏,名字里也没有什么薛凝二字。”

这女子的话有如一盆冰水,彻头彻底将白无杳浇了个透心凉。

她的双眼因不可置信而睁的极大,白无杳疯狂而剧烈的摇头:“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姓苏?我们初次见面,你说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薛凝!你可以不认得我,但你怎么可能不是薛凝?”

她不敢承认……可是……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白无杳以前只想过,她可能会再见不到薛凝,却不曾想见到了的人……不是她?难道因为未来的走向变了,连薛凝都可以是另外一个人了么?

此时此刻,白无杳的心宛如被谁活生生剜去了一块,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席卷而来,将她逼的连连后退。

她张张嘴,那些生涩的字眼有如钝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嗓子,白无杳居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343 白衣少女(4)

“无杳!”唐青梵跟了上来,见白无杳情绪十分激动,他连忙上前揽住她颤抖的肩膀,安抚道,“无杳,冷静一下!”

唐青梵的出现,倒叫白衣女子眼前一亮!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暗道:这位公子长得实在俊雅非凡,直叫人芳心萌动!

有他在此,白衣女子立刻收起了之前的不愉快,故作大度道:“公子,这位小姐是否是您的妹妹呢?令妹认错了人,突然往我身上扑了过来,可把人家吓得不轻呢!”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却没有薛凝的一丝丝清冷。

白无杳惊愕的后退:不不不,薛凝不是这个样子的,薛凝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衣女子一双眼载满秋波,含情脉脉地看向唐青梵,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白无杳的神色。

白无杳尤不死心!她咬咬牙上前问道:“恕我无礼,我……可否得知小姐芳名?”

唐青梵明白白无杳大概是认错了人,但见白衣女子仿佛不想搭理她,他便顺着无杳的话,缓缓的把那人盯着,目光深邃。

被如此谪仙般的人物看着,白衣女子心头大跳,她脸上一红,扭捏道:“小女子姓苏,是汴州知府的女儿,名叫苏婉儿。”害羞着说完这些话,她又大胆抬头看了唐青梵两眼。

汴州知府?苏婉儿……

真的不是……薛凝么?

白无杳不信,天底下哪有这样一模一样的人?她几乎是将心里的话猛然说出口,激动又疯狂:“你真的不是薛凝么?你不认识我是应该的……可你怎么会不是薛凝呢?你……你的容貌根本一点儿也没变过,就连耳朵上的那颗小痣,对了,你左耳后面有一颗小痣的!还有……”

她焦急的将一切能说的事情全部提了出来,仿佛薛凝只是失了忆,等她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薛凝就会想起来一般。白无杳颤抖着搜索着脑海中关于薛凝的一切事情,飞快的问道:“还有你来京城的原因……你现在既然已经到了京城,你总该记得蛮荒抄吧!阿凝当时就是为了找蛮荒抄进京的!阿凝,这本书就在我这里,你想找的一直在我这里啊!”

她含着泪,语气激烈,似要将的女子狠狠的挖掘个清楚。她的话哽咽至极,里面带着她对前世无限的遗憾和现今极度的崩溃,让人闻之心碎。

不想苏婉儿听的无趣又不耐烦,不过是因为唐青梵在这里才勉强撑着一张笑脸。

等白无杳说完以后,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公子,我已经说过了,令妹认错人了!还请令妹不要胡搅蛮缠了!我耳朵后面没有痣,我也不是为了什么书才来的京城。家父汴州知府三年任期已满,我是随着父亲一同进京述职。”

说到这里,她耳根一红,莫名鼓起一股勇气,对着唐青梵道:“公子……小女家住京城望泽山角……”

含蓄的话并没有讲完,苏婉儿留了一手,她在心中想到:既然是这位公子的妹妹冲撞了自己,想来后头他定然会过来给自己请罪!今日自己打扮的并不出众,等下次盛装出席,她自信以她的容貌,定能将面前的人心思留住!

如此常来常往几次,还怕没有手到擒来的一日么?

344 认错了人(1)

不过现在,唐青梵却没空关注苏婉儿的花花肠子,他一门心思都在白无杳的身上!

见白无杳情绪激动状若癫狂,他强制性的将白无杳扳过身来,叫她望着自己。唐青梵沉声开口:“无杳,看着我!”

白无杳的泪一颗颗滑落,打在唐青梵的心坎上,叫他心痛不已。

他缓缓追问:“无杳,看着我!我问你……我是谁?”

唐青梵的声音仿佛有着一股魔力,平静又让人沦陷,白无杳红彤彤的眼看着他,心里彷如被什么抚慰了一般,逐渐安静了下来。她干涩而又轻声地开口,用着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道:“青梵……”

唐青梵这才略微放心道:“恩,还不错,你还认得我!”

刚刚白无杳的那副模样实在让他担心!她仿佛猛然扎进了一个漩涡里,谁都不认识,谁也不在乎,就要这么一个劲的陷在里面不出来。云姬发病时亦是如此,刚刚的无杳同云姬实在太像,叫他心中着急不已。

虽然不知道苏婉儿到底哪里刺激到了她,但好歹,白无杳的意识是清醒的!

樱桃没有唐青梵跑得快,这会儿也追了上来。见唐青梵揽着自家主子的肩膀,她心头一急就要冲上来。谁知唐青梵眼角的余光扫着了她的动静,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对樱桃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樱桃来回看了这三人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她发觉白无杳此刻的情绪较之前已平缓不少,便没有强行要上前来了。

唐青梵放柔声音,语气极其温柔:“无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个女孩叫苏婉儿,似乎不是你口里说的薛凝。你再好好看看呢?”

他跟着白无杳来的时候,就已经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薛凝?大概是对白无杳非常重要的人吧!唐青梵猜测薛凝应该是她幼时的朋友,隔了数年未见,一时情绪不稳把人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苏婉儿毫不知情的反应,恐怕十成十都是白无杳自己认错了!不过现在她情绪不佳,他也不好直接了断说是白无杳错认,只能委婉折中地换了个说法。

一旁的苏婉儿听到唐青梵这无匹温柔的语气,仿佛觉得这位公子的话是正对着自己讲一般,让人听着心里暖暖的,只恨不得现在被他揽住的人立刻换做自己不可。

白无杳听完他的话,喃喃道:“不是阿凝?不是……阿凝?”

她的唇因为失了血色而变得有些死白,脸色微微泛着青色,看起来毫无生气。

她将口里的话翻来覆去的重复了数次,声音越说越小,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疯狂掉落。

薛凝啊薛凝啊……白无杳在心里想着:上一世你助我良多,可这一世……我却找不到你了。我明明已经见到了你,可是这个人……这个人不承认是你!

白无杳略略冷静下来,她感受到唐青梵的大手传来的温度,柔软而舒适。但现在,能有什么东西能温暖她凉透了的一颗心呢?

345 认错了人(2)

她其实猜得到唐青梵心中所想,他大概以为自己是与幼年的好友失了联系,现在久别重逢,却因容貌相似而认错了人。

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绝对不可能错认!

薛凝与她相识,是在三年后的那场瘟疫里。京城的瘟疫厉害得紧,在纪楠研制出解药之前,人人惶恐度日,谈之色变!京中贪生怕死的官员更是为了从根源上解决,要求手下官兵斩草除根!正好薛凝所在京郊的一处村子里,有一人疑似染了瘟疫,尚不等大夫确诊,官兵便派人封了整个村子欲烧个干净。

那会儿,是薛凝站了出来据理力争,带领着全村的人抗拒官兵,还亲自照顾那位患者,直到大夫来确诊不是瘟疫,才拯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而白无杳也是得知了此事,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奇女子,特意前来拜访、因而结识了薛凝。

她与薛凝自此便是六七年的情分,除却薛凝去海城的日子,她差不多日日和薛凝在一起,她的音容笑貌早就深深刻在了白无杳的记忆里,分毫都不敢忘记。

眼前的苏婉儿明明是薛凝的模样!人固有相似,却不可能连一丝一毫都不带差的……

刚才抱住苏婉儿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分明扫到了苏婉儿左耳下的那颗黑痣!不晓得苏婉儿是连自己都不清楚,还是她故意否认。

明明她的薛凝已经在眼前了,可现在,白无杳却真真切切的明白了“恍若隔世”的悲哀……

这是薛凝,却空有薛凝的壳子,内里根本不是薛凝!

罢了罢了……她所求的……终究是镜花水月,梦醒空悲一场……

白无杳的心如同被醋浸泡了一夜,现在被老天捏在手上,玩弄成一团,叫她的心里酸胀难忍。她不禁苦笑:老天啊老天,你这个玩笑还真是开大了……

她强自吞咽下一口气,却噎在胸口堵着难受。

白无杳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的不甘和痛苦一律咽了下去。她轻轻推开唐青梵的手,走到苏婉儿面前,道:“苏姑娘,请恕我之前冒犯!我……我将苏姑娘认作了一位旧人,还以为旧人不再记得我,心下十分悲痛……对不起!”

苏婉儿一副大度无比的模样,眼神却一直偷偷瞥着她身后的唐青梵。

白无杳道:“苏姑娘,我有一事请苏姑娘帮忙!”

苏婉儿道:“你说吧!”

白无杳哆嗦着开口求证:“我那位旧友……她的手腕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印记,我绝对不可能错认的!不知……苏姑娘可否将您的手伸给我看看?”

苏婉儿脸色一变,要看她的手腕?她心中十分不喜,面上却不露痕迹。她似有似无的盯着唐青梵,羞赧道:“公子,令妹想要看我的手腕,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呢?”

唐青梵眉头皱起,方才他没注意,现在听这苏婉儿话里话外都想把自己拉上,难保不是存了龌蹉的心思。更何况她一口一个令妹叫的他心里实在不爽,唐青梵不怒反笑道:“哦?你想怎么样呢?”

346 认错了人(3)

苏婉儿并未察觉到唐青梵隐忍的怒气,她听闻唐青梵居然征求自己的意见,喜不自胜道:“想要看也行,我当着你们的面拉开袖子,还请公子替我做个见证,免得令妹待会儿情绪激动,对我依旧纠缠不清!”

她的意思便是要唐青梵在场了。

唐青梵冷冷一笑:她果然是算计着自己!苏婉儿大概是想要把她的手展现给他看,届时再找什么借口,让自己看了她就要负责云云,借机粘着自己,白惹一身骚!

如此把戏他看的实在是多,平素里他有的是手段、直接收拾这种不要脸自己贴上来的人!可现在……

他低头看了看白无杳,见白无杳出神地盯着苏婉儿,唐青梵不禁在想:是不是无杳心中的疑惑……只有苏婉儿才能解开的呢?

唐青梵犹豫了,他思忖片刻,对着苏婉儿问道:“非要我做个见证不可么?”

苏婉儿听他这样说,分明是已经落入自己的圈套,她一颗心欢快的几乎要跳了出来!她命令自己缓缓情绪,声音确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是!”

仅这一个字,已暴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唐青梵的左手不自觉捏紧。也罢,就当是为了无杳能够解惑!即便被她缠上,他也有办法甩个干净,不过是要被黏上一段时日,有些不爽罢了。

他刚要应允,一直颇为木讷的白无杳却抢先开了口。

她声音平静而冷寂:“我们走吧……”

唐青梵垂下头看着她,只见白无杳转过身来,脸上的泪珠尤未干,眼底却不复之前混沌,反而是一片清明。

清明,绝望,死心……他居然从白无杳一双平静如死水的眸中读出了如此多的情绪!

唐青梵心疼的开口:“无杳……”

白无杳淡淡的打断,她闭了闭眼,任最后一排泪落下。而后睁开眼,浮起清冷的笑容,侧身对着苏婉儿道:“不过是我一番错认罢了,何必平白添上苏小姐的名誉呢!”

其实,她刚刚不过是在试探苏婉儿罢了!薛凝的手腕上哪有什么印记,不过是自己胡说,想要看看苏婉儿的反应而已。

方才她从震惊到失望,一颗心犹如在烈油中翻滚后冷不丁的浸入水里,折磨的她欲疯狂!但唐青梵的话点醒了她,待她仔细回味了一下,白无杳发觉苏婉儿全程都只在意着一个人——唐青梵!

白无杳反思:一个人的性格难道会随着重生的改变而截然不同么?

她想了想,薛凝是一个清冷孤傲的人,对待外人常常是一张冷极了的脸,叫人不敢接近。她虽然爱做生意,可在生意场上也不会阿谀奉承!她的笑容温柔中始终带着三分疏离,虽有些不近人情却又让人迷之想接近。多少商场上的人折服在她精明的头脑下,想要多多接近这位美人却无人得手,叫人对她又爱又恨。

而现在的苏婉儿,纵然和薛凝是顶着一张如同拓下来的脸,行事作风和性格之处却区别甚大。

347 认错了人(4)

薛凝的确很欣赏唐青梵,却不是苏婉儿这种明目张胆的挑逗!

即便薛凝以前天天在白无杳耳边念叨着唐青梵的诸多丰功伟绩,眼里却没有爱慕之色;就算她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可她却从未对哪个男子有什么亲密之举!

后来薛凝去了海城投靠唐青梵,在她寄回来的信里,白无杳也明确知道薛凝留在了唐青梵身边做事!但在薛凝的字里行间里,白无杳可以感觉得到,她对唐青梵依旧全部只是赞扬之词,再无额外芳心暗许的意思。

薛凝长久的待在唐青梵身边尚不动心,又怎么可能在初次见面时,就像苏婉儿这般把持不住了呢?

不过是三年时间,难不成足够将苏婉儿变成薛凝么?

一个人,容貌可以变,性格可以变,但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气质却变不了!

薛凝如同冰山雪莲,叫人心生喜爱又不好得到。同她亲密的人才知道她其实如同冰山下的火种,心里尘封着炽热和温柔。

可眼前这个苏婉儿……到底……哪里像了?

明明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除了脸,什么都不是她!白无杳不禁在想,是不是薛凝的魂魄去了其他的地方,所以这个壳子里现在装的是苏婉儿,不是薛凝?

那么薛凝呢?她去了哪里?自己此生……是否在无从得见?

白无杳确信苏婉儿同薛凝长得一模一样,却也同样确信此人绝非自己念念不忘的挚友。既然不是薛凝,她何必在苏婉儿身上浪费许多时间?苏婉儿意在唐青梵,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既然她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她又何必让唐青梵淌这趟浑水呢?

因此,白无杳当即醒悟了过来,她阻止了唐青梵想要说出口的话,也不愿他为自己牺牲。这个苏婉儿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她也不愿同苏婉儿在此纠缠。

白无杳的情绪收的很快,几乎没有人能看出来她刚刚是那样的激动。

此刻她的心里除了冷漠,便是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她急于逃离这里,不想再见苏婉儿的脸!

她对着唐青梵道:“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话,白无杳当下转身,从茶园里穿了过去,往许愿台的方向离去。

唐青梵见白无杳难过的紧,更加不愿与苏婉儿在此闲站着,说了句“告辞”以后,立马也朝着白无杳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樱桃和小墨相继离开,苏婉儿尚还等着唐青梵答应做个见证,不想突然遭到这样多的变故,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见唐青梵已走出老远,她心里一慌,刚要提步追上去,小墨却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然转过身来。

小墨的一双眼带着杀意冷冰冰的看着她,一副警告的模样。苏婉儿被小墨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吓到,她踉跄的退了两步,脚下一滑,竟直直摔进了身后的茶树丛里。

小墨瞧见她这蠢样,勾勾唇角,立刻离去。

苏婉儿想从茶树里赶紧爬起,心里越急,身上越使不出力气。待她狼狈的站起身来时,只见茶园四周空荡荡的,渺无人烟。

方才那四个人……仿佛只是一场幻影?

348 晨钟塔(1)

白无杳知道唐青梵会跟上来,她急速的小跑不过是为了甩开苏婉儿而已。出了茶园,原本是要往姻缘树的方向走,她却一折身,往普济寺的晨钟塔漫步而去。

唐青梵走得快,几乎是很快便追了上来。

跑到了幽静之处,确定苏婉儿追不上来后,白无杳才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对着面前俊美无双的男子认真道:“青梵,你实在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

唐青梵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白无杳无故离开是方便他脱身?对啊!在这之前,白无杳从始至终都没当着苏婉儿的面叫出过他的名字!

仔细一想,唐青梵明白了过来:白无杳虽然难受,心里却还是清明的很!她知道一旦将他的名字说出口,苏婉儿定然会顺藤摸瓜查个清楚,届时暴露了她和自己不说,还要留个把柄在苏婉儿手上,无杳可没这么蠢!

如此看来,白无杳心中多少也是在意着自己的!唐青梵扬起唇角,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看见白无杳眼下还挂着数条泪痕,眼圈更是红的可怜,他的笑容逐渐凝固,转而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无杳,你口中的薛凝……对你很重要么?”

白无杳再次怔神……重要么?薛凝对自己而言,根本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啊……

她不说话,唐青梵以为自己说中了,他思忖片刻,为她计划打算:“你今日的反应……我想这个薛凝大概是你失散多年的好友!不过人都会长大的,你的朋友幼时的模样在长大后难免会有变化!你会把苏婉儿认作是她……想必薛凝以前应该和她长得像!无杳,你心中着急,想尽快找到她也不难!你将她的模样画上一份,再把她的相关特征告诉我,我派手下多多留意一些。你足不出户不便找人,而我四处经商皆有朋友。你要找人……交给我便好!”

白无杳不曾想他竟会如此为自己计划打算?唐青梵的话有如一股清泉流过,温润着她即将干涸枯死的心。但……唐青梵的计划固然是好,若薛凝当真是自幼与她失散,这样的的方法无疑是最佳……可现在,他的办法对于当前的情况而言,实在毫无帮助……

他不会明白的!由于不能说重生一事,她无法向唐青梵解释她和薛凝的关系,所以……白无杳不知要怎么说明:她可以肯定,苏婉儿绝对就是薛凝!但又不是了……

她垂下头,轻声打断道:“青梵,不必再讲了!是我认错了人……”她的声音颤抖,语气里却携带着对他的感激,叫他听得莫名难过。

唐青梵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知想起什么,颇有些失望道:“无杳仍旧不想让我帮忙么?”

“不!”白无杳回答地果断而认真,“青梵……若真能找到她,我一定会借用你的力量。但是……当我看到苏婉儿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了……薛凝她……回不来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更是小声的快听不见。

349 晨钟塔(2)

唐青梵并不明白她为何执意如此,白无杳明明在看见苏婉儿的时候那么激动,后来却一片心死!他很想问问白无杳到底怎么了,不过见她情绪不佳,唐青梵还是什么都没问。只要不是拒绝他的好意就好,关于薛凝的事情,他可以后面慢慢问。

樱桃和小墨也跟了上来。樱桃见旁边有竹引山泉,她取出袖中的帕子,用山泉水打湿后反身折了回来,她将帕子递给了白无杳道:“大小姐,先擦擦脸吧!”

白无杳这才发觉泪痕挂在脸上实在干涩的紧,她心里不由得赞叹樱桃的确细心,她接过帕子,背过身去将小脸擦了擦。

唐青梵见她整理仪容,自己也先走远了一些。

白无杳和樱桃一块走到旁边的水潭边上,樱桃服饰着白无杳整了整妆容,心头担心,放低声音道:“大小姐怎么了?刚刚那样失态,把奴婢吓了一跳!”

白无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道:“是我认错人了……我以为……”她缓缓的睁开眼,眸中一片死寂,“没什么,都不要紧。”

樱桃咬咬唇,提醒道:“大小姐,普济寺虽然没有宫里那么严肃,今日来这里的人却是很多,大小姐……”她也没有说太多,点到即止。

白无杳明白了过来,樱桃是说刚刚唐青梵亲密接触自己的事情,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只怕又是一番风波。再见樱桃的神色紧张,还时不时的往小墨身上瞟去,白无杳才醒悟过来:樱桃仍是防着小墨呢!自己和唐青梵的亲密举动,樱桃肯定是担心小墨会泄露出去!

不过,白无杳一边擦着脸,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微微扫过去,只见小墨笔直的站在墙根下,目光淡然却十分警惕的盯着周围。她不自觉想起唐青梵对小墨的评价,心里也对小墨是陈姨娘的人这件事情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唐青梵经商多年,看过的人自然不少,小墨能得他赞誉,实在难得。陈姨娘身边若真有小墨这样的能人,何必巴巴的送给自己做内应呢?陈姨娘早还自己当个宝似得藏好了……

因为方才苏婉儿的事情实在叫她头脑一热,这会儿冷静下来仍觉得有些糊涂。白无杳索性不再想了,小墨的事情……最近找个时间试探一下便行了!

待拾掇清爽,白无杳才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唐青梵高大的身影喊了一句:“青梵!”

唐青梵应声转过头来,微笑道:“恩?”

白无杳走的离他近了些,道:“之前……谢谢你!”

唐青梵见她已整理好了,只余下眼眶仍有些发红,他低头道:“不必言谢!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这……”白无杳有些迟疑了,她原本想就此告辞了的。但见唐青梵一双真挚的眼睛望着自己,她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倒是樱桃站出身来,对着唐青梵道:“多谢唐世子美意!不过我家小姐可能有些累了,不如让奴婢先带小姐回府休息吧?”

350 晨钟塔(3)

唐青梵听完,淡淡的对着白无杳摇了摇头:“无杳,你若现在回去,必定心事重重。你眼眶又有些微红,叫别人看见了,只怕以为你来佛寺被人欺负了。要是有心人就此查下去,难免不会知道今日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白无杳听完一顿,她居然没有考虑到后头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樱桃也踌躇起来!小墨依旧在一旁四下看着,对这边发生的情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唐青梵也不说话,给足她时间慢慢考虑!

他稍等片刻后,他想起一件东西,从袖中取出一小个描金盒子来:“这是清凉膏,擦在眼下一刻钟时间,眼里的一切异样皆可消了!”

白无杳顺手接过,发现这个盒子做的实在精致不已,轻轻打开,盒中是一种几近透明的膏状物体。白无杳有些好奇,他整日在身上带这些东西,难不成是算到今日自己会哭么?

她甫一抬头,唐青梵马上知道她想问些什么。他开口郎朗道:“你放心,我可没有那么神机妙算。我经常事务繁忙,夜里很晚才休息,第二日又要去见重要的人物,眼下带着黑影总是不好!刚好我手下有一个颇懂医术的,又爱制这些小玩意,我便让他制了不少带在身上。此物名为清凉膏,温润柔和又不刺眼,却别有一股提神的效果,你抹在眼下,不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如此!白无杳放下心来,依言用食指沾了少许,轻轻的涂在眼下。清凉膏果然一抹即化,宛如一块温润的玉石轻轻按压着双眼,虽然清凉,却不刺激。方才哭了好一会儿,眼里有点难受,现下一抹清凉膏,果然好了不少。

白无杳将清凉膏盖好,又递给唐青梵道:“多谢!”

唐青梵微微摇头:“你收着吧,这样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不少!”顿了顿,笑道,“我今日来普济寺游玩,无意遇见了白小姐,若真想谢我,不如请白小姐做做东道主,带我好好逛逛普济寺的风光如画,如何?”

一句话,将白无杳心中的担忧给缓解了不少。的确,她实在太过小心了!不过是“无意撞见”唐青梵罢了,就算被人看到也说不出什么!倒是自己有些心虚,所以不敢跟他走到一块儿!

想到这里,白无杳释然了,她松了一口气道:“好!”

唐青梵眉眼齐舒。

白无杳看了看四周,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位置和路径,得出了一个好的选择方案:“青梵,之前我往姻缘树的方向走,就是担心苏婉儿会追上来,后来半路改了方向……这儿离晨钟塔比较近,那里有位大师很是厉害。我想先去那边看看,然后再带你去普济寺好好逛逛,可以么?”

唐青梵原意就是想与她多待一会儿,现在白无杳自己开口,他哪里会有不肯呢?听完她的话后,唐青梵连连同意。

白无杳又侧过头,对着樱桃小墨道:“樱桃,小墨,你们跟上来!”而后,指着前面的一条宽广的大道,对着唐青梵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边请!”

351 晨钟塔(4)

四人往晨钟塔的方向走去。

晨钟塔是普济寺极其清幽的地方,这里没有建造殿宇,宽旷的地面上只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五层塔。

塔顶中空,内设一口巨大的铜钟。每天晨分暮迟都会有僧人敲钟,钟声震耳不绝,莫说是待在普济寺的人,就连居住在龙吟山脚的村民也能听见。

因为这里没有建造殿宇,也就不会有人专程过来参拜,故而来晨钟塔的人并不多。

走到晨钟塔下,唐青梵仰头一望,只见这塔虽只五层,建的却颇有几分嶙峋陡峭、高耸入云的模样。塔的建造为八角形,每个角上雕龙画凤,金莲伴生,看起来很是精致。檐下挂着古朴而苍老的小铜铃,风一吹来轻声作响,给静谧的晨钟塔平添了几分趣味。

塔下有两个小僧守着门,寻常人并不能上去观摩那足有一人高的铜钟。又无景色,又无祭拜的对象,旁的人鲜少有来此处的,然而白无杳却带着唐青梵到了这边。

白无杳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今儿六月初二,那位大师定待在佛寺里没有出去!但是……能不能见到,就只能看缘分了!

樱桃看这路线,也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突然疾步走到白无杳身边,小声问道:“小姐是要去拜见空易大师么?”

白无杳回道:“是啊!就是不知道今日空易大师到底在不在……”

樱桃努了努嘴,有些不快道:“但那位大师说的话很……上次他给小姐批命,奴婢可都记得真真的!奴婢并不喜欢这位空易大师……”

上次?批命?唐青梵颇为好奇地看向白无杳,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白无杳略一顿步,约莫是猜到唐青梵会奇怪,她甫一回头,果然见唐青梵略带疑惑的望着自己。她主动解释道:“空易大师是普济寺的一位得道高僧,擅长解签批命,我幼时他曾给我批过命,当时的说法有些不太好,所以樱桃不喜欢他。”

“何止是不好?”樱桃不快地压低声音,“简直是糟透了!”

她的话一落地,白无杳也隐隐皱紧了眉头,唐青梵不知是何等的批命之词,竟会让白无杳露出这样凝重的色彩?他很想问问,又觉得此事不该多开口。

空易大师不轻易给人批命,要不是看在与安老爷子交好的份上,也不会同意来定国侯府给她批命。当年白无杳还小,母亲、祖父祖母皆都在世,一次安家与定国侯府的聚会上,空易大师从外省归来,给安老爷子带来一串佛珠,并道自己出游一趟,所获佛经的境界又不相同,可应诺安老爷子为一人批命。

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安老爷子根本没看自家的几个孙子孙女,大手直接指向年幼白无杳,让空易大师帮忙看看。

白无杳自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作为定国侯府为数不多的女孩,又是安家的外孙女,谁瞧着都是一派富贵的模样。安老爷子让空易大师大师给无杳批命,主要也是想借空易大师的口告知安然白无杳未来会大富大贵,以宽慰安然的心。

不想空易大师最是说实话的人,那时当着安白两家的面,他细细算过白无杳的生辰八字,好好看了番白无杳的面相后才谨慎开口。

然……他的说词令人大惊!

352 试探唐世子(1)

天煞之星,命途舛孤。

所求不得,青灯古佛。

祸从东来,累世之故。

前尘富贵,后生凄苦。

这三十二个字,便是空易大师给白无杳排的命盘之数。

众人听完,满座皆惊!

天煞之星向来克父克母,一生孤苦,况且空易大师给她的批命之说明显比天煞之星还要厉害!这哪里是眼前的小女孩所要经历的命数?倒像是一种诅咒!

安老爷子急忙追问是否有可解之法?空易大师亦是摇头叹气,说此等命格实乃世间罕见,分明生在富贵家,未来气数却不好,反而还有大祸临门的趋势。偏偏他修行不够,天机只能看到此处,再无其他指示,更别提破解之法了!

寻常人家要是听到白无杳的批命,定会觉得此女不详,不愿与她接近不说,还有可能将她囚禁至死以免污了家族气数。但在场的众人虽信命,却更疼白无杳!他们对那批命之词并不很看重,后来对她一如往初,并没有因为批命而亏待半分!只是白无杳的母亲安然将此事放在了心里,常常担忧!因为白无杳的批命之词过于悲切,安然心神不宁了许多年,直到临终都还放不下此事。

母亲走后,府里莫名传开了当日批命一事,下人们窃窃私语说白无杳乃是克父克母之人。定国公白圣听了这些话大怒,生生把流言的传播者给抓了出来,当众处以家法!有着祖父如此雷厉风行的表率,旁的人再不敢提及此事,皆都闭紧了嘴巴。

或许也正因如此,她以前从未被这件事情所影响!不过因为空易大师的话到底有些让人不快,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定国侯府的人与空易大师都无甚往来。

然而现在白无杳想起那时的批命之词,只觉得空易大师真乃高人!他说的竟与前世自己的经历分毫不差!

命途舛孤……母亲早逝,自己又失了父亲宠爱,如何不是命运多舛的缘故呢?

所求不得……她所求父母健在,弟妹平安。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

祸从东来……秦远,不就是从东边的江中郡来的么?那时父亲不信批命之词,自然也不会在意“祸从东来”的说法,更不会因此而细究秦远的来处!

前尘富贵,后生凄苦……是啊,她的那段后半生,过得实在惨绝人寰!要是把她当时的故事写成戏本子……这样的故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里难受,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泄恨吧?

批命之词一一应验,实在让她心里难过。可是如今有了这样大的转机!谁也想不到她的人生还能再活一次?

现在……就算空易大师的批命之词、依旧暗示自己是灾星又如何?

白无杳回来就是为了逆天改命!那些发生过的悲剧,她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经历一次?

她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似蒙了尘,目光涣散,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唐青梵刚想开口,白无杳却轻启朱唇:“天煞之星,命途舛孤。所求不得,青灯古佛。祸从东来,累世之故。前尘富贵,后生凄苦。”

353 试探唐世子(2)

三十二个字随着她不紧不慢的语气,平缓而剧烈地砸在唐青梵的心里。

她抬起头,表情不悲不喜:“这就是当年空易大师给我的批命之词!”

其实这番话,白无杳实在没必要跟唐青梵坦白!就算她不说,她也有把握唐青梵并不会追问!

只是她猛然想到——当日在场的毕竟是安家和定国侯府的几位亲人,他们的态度自然不一样!有着祖父和外祖父的鼎力支持,她从未受过什么苦楚。可其他的人……任何人在接触到这样命格的人,恐怕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对她敬而远之!

白无杳的眉梢里略略带了一丝隐忍的忧愁:自己的家人是好,别人却未必相同!因此她心中一跳!

不知为何,她想看看唐青梵的反应,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如同那些人一般,从此以后对自己划清界限?所以,她诚实的将原话说出,对他开诚布公。

唐青梵听完,几乎是立刻皱紧了眉头,他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瞬间变得凝重而复杂。

白无杳心头一凉!

果然,这样的命格只要说出去,自己定然会被人厌恶远离,看来唐青梵也不例外。

她咽下一口生冷的凉气,刚要说话,却见唐青梵认真而急促地问道:“无杳,你信命么?”

白无杳微微眯了眯冰凉的眸子,不知他这是何意?

唐青梵一双眼诚挚的看着她,关切道:“无杳,批命之词固然厉害却并不一定准,你万万不要当真!人活一世,有太多的转机和变数,若因批命之词就自我苦恼,那才是大大的不值!”

唐青梵没有想到白无杳竟会有这样的批命之词,他听的心里发惊。可是当他反应过来,唐青梵几乎是第一时间劝告她:莫要在意!

白无杳愣住了,他居然……还在关心自己?他……难道不怕自己么?

而随着这番话的落地,唐青梵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以前还有些不清楚,现在猛然醒悟了一点——白无杳为何始终不开心?

在唐青梵的心里,自他第一日见到无杳开始,他总觉得白无杳心事重重!明明眼前的这个女孩年纪不大,正是最应该烂漫开心的日子,怎么偏偏白无杳不一样?她的眉头成日里都是皱起的,即便是笑,眼里却仍旧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悲伤。

唐青梵不知该如何形容,每每见到她,他仿佛都能隐隐感觉到——白无杳的心里似藏着巨大的秘密和仇恨!

这样的东西是不能仔细挖掘的,稍碰即毁!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直觉,所以唐青梵从来不去过问太多她的事情,就连定国侯府内的事情,当时明明可以查的再细一些,将定国侯府的大小事宜全部弄个清楚,他却没有这么做!

直觉告诉他,白无杳不喜欢别人调查她!如同他不喜欢太蠢的对手一再试探自己一样!

她就像一块包裹在岩石里的美玉,才露出温润的一角,就已经让唐青梵想要认真观察剖析。

他自己也不知道,白无杳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魅力,不过一个小女孩罢了,他却偏偏喜欢跟她相处。

354 试探唐世子(3)

不仅喜欢,更甚开始操心起了她的喜怒哀乐!

在定国侯府雨夜的那一晚,他抱住了昏迷不醒的白无杳,甚至还将师傅研制的药丸喂给她。虽然小墨阻止了,可他后来想起此事,竟一点也不后悔。

他不是一时冲动的人!

云姬病过那么多次,死去活来在阎王殿里了好几遭……他也从没想过要把此药给云姬服用。

但是那日,在定国侯府,他眼睁睁的看着白无杳从他面前倒下,心里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揪起,叫他连呼吸都慢了两拍。

他知道高烧只要得到及时的医治并不会有事,可是……他心里怕了,他害怕这个女孩会永远的闭上眼睛!

所以,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都不可以预留!他要拔出个干净。

以前他的大哥——楚国的太子楚亦、曾笑话过他:“青梵长这么大了,除了经商便是带兵打仗,我记得你身边仿佛除却一个唐墨,也就没有其他的人。你年岁不小,都已经十六了,如何身边还没女孩陪伴?”

那时唐青梵也只是淡淡的笑笑。

他不同于太子,不同于宫里的任何一位皇子,他不需要妻妾成群左拥右抱。若身边真要有女孩相伴,那也一定是要让自己动心之人。

然而他身边女孩不多,倒是有些倾慕于他自己贴上来的,叫他厌恶不已!

还有那些为了讨好他想要凑近乎的人,也曾送过不少美人在他面前!可先且不说云姬的事情是个麻烦,他心里始终没有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孩!

他不明白动心是什么感觉,也不晓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在他的眼里,女孩与女孩不过模样上有差别,性格上有差别,其他不都一个样子么?

直到遇见白无杳!

初次知道白无杳是在尘华大师的不云山上。那时小僧捧来了白无杳抄写的往生经,他留意到这个字体和母亲喜欢的王臣非的字有些像。

后来又是在不云山上,白无杳亲自拜见尘华大师,他却起了玩弄的心思,想要逗逗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谁知还没试探出个究竟,他便听闻定国侯府有事,白无杳匆忙回去了!刚巧林九的消息传来,说木石机窍就在定国侯府,为此,他于公于私……又偷偷去了白无杳的潇湘阁一次。

他找遍了白无杳的闺房,并没有没见到有木石机窍的影子。正预备离开,又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唐青梵突然起了试探的心思,想要吓唬一下这个女孩。

而后,两人正式碰面!

唐青梵曾经想过,任何大家闺秀在听到采花大盗一词,要么是吓得哆哆嗦嗦,要么是失声喊人!或者也有故作镇定,但整个人却抖得如筛子一般。然到了那一刻,白无杳的无比镇定却将他惊艳住了!

白无杳早就发现了屋里有人,不过她不仅没有着急,反而悄悄通知了婢女前去找人,还从头上取下一枚簪子防身。

她的大胆心细,她的谋略计划,她的不卑不亢,全都在唐青梵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355 试探唐世子(4)

唐青梵觉得,此女实在有意思得紧!

他心中快活的想到:“现在白无杳也才十二岁,要是再等几年她长大了,岂非更加聪明,更加足智多谋?而唯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他的身边!”

等等……

站在……他……的……身边?

待唐青梵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猛然怔住了!

他居然第一次,想留一个女孩在自己身边?这是什么感觉?

他不明白!他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就越发的关注起了白无杳。从特意上了安家的船后、他见到她亲自迎接祖母的开心;再到听闻她撞棺一事,自己调查后的惊讶,白无杳的表现一再出人意料!

他相信,若是换做当年的自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肯定没有白无杳做得好!

一个人在无依无靠的境况下,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厉害,让他佩服!

再后来,便是从一开始的冷眼旁观慢慢变成了备加关怀!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如此想要亲近一个女孩,但他只要和白无杳待在一块儿,就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因为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如此仔细关注过,也没有这样认真地体贴过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所以当他亲自做了,他才明白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一个女孩的一颦一笑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唐青梵感觉到白无杳的不快,自己心里也不舒坦。宁铭想要打她的主意,他几乎是头一次在还未达成合作的生意伙伴面前翻了脸!

悲她所悲,喜她所喜,大概就是这种感情?

唐青梵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喜欢,但他极为珍惜他对白无杳的感觉!这感觉实在弥足珍贵,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而随着接触越深,他越能感受得到白无杳始终不怎么开心!虽然白无杳经常笑,可她的笑从未到过眼底。并且只要她一个人待在一处,白无杳的身上仿佛就会蔓延出一股冷寂的气息,将她紧紧地包裹住!那种时候但凡看上一眼,她身上的凉意便足足能叫人寒冷、令人胆颤!

唐青梵不懂她为何会莫名生出刺来保护自己?也不懂她那股寒意漫天的悲凉到底从何而来?

现在……他终于都懂了。

批命之词,太过悲伤!就连旁观者的他都听着有些绝望,更何况是当事人呢?

被人如此批命,差不多将未来都指向了潦倒落魄的一方,她纵然聪明,也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心里还是害怕的吧?

空易大师的名号,唐青梵听说过,的确是晋国里一位顶厉害的人物。

要是别的人批命,大家尚可以劝慰白无杳无事,或许批命之说并不准确。

可是空易大师……

空易大师修行高,不轻易给人批命,但凡批命却没有一个不准的!就算安家和定国侯府的人并不介意,但是白无杳肯定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所以日日忧愁未来会到来的灾祸,难免会不痛快。

说起来,她能忍这么多年,也实在不容易了。

他的心思,白无杳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唐青梵在听完这些批命之词以后,并没有半分要远离自己的意思。

或许是怕她忧心,唐青梵更是直截了当道:“无杳,你别怕!”

356 批命之词(1)

你别怕!

这三个字有如一股暖流潺潺流过,将白无杳原本冷漠的内心软化一些,她原本沉着寒霜的眉也略减柔和了一点。

白无杳有些犹豫的开口:“青梵……真的不会怕我么?”

唐青梵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确信,示意她放宽心:“有什么好怕的?命格的说法虽然厉害,可却未必无解。以前还有人说过我多病多灾,活不过十岁呢!可你看看我现在不还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么?无杳,我并不相信命格这种说法就能真的决定自己的一生!我不怕你的命格,但是我怕你会听信这样的批命之词!”

他顿了顿,神色之间颇为凝重:“无杳,我一直觉得你似乎不太开心,现在才知道你是被批命这件事情困扰。可是,你要相信没有什么事情是力所不能及的!难道批命说一个人会当乞丐,那他就会当上一辈子的乞丐了么?只要心里有希望,不要放弃,没有什么事情是会让你自己失去信心的!”

唐青梵郎朗说了那么多,情真意切的,叫白无杳听着感动不已。

“我不开心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她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泛起,衬的双眼波光粼粼引人怜爱。白无杳的嗓音有些哽咽,语气却十分坚定:“你说得对!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批命之词虽然悲切,我却从未放在心上过……就算里面的话以后会一一应验,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和准备来应对!我的命是我自己在活,我的路也是自己在走,这些与命格无关!我的人生我的未来……更不是批命之词决定得了的!”

白无杳说的振振有词,听得唐青梵也是连连赞叹不已:“你有这样的想法,那自然是最好的!”

说完这句话,唐青梵突然一滞!他猛然想到:若白无杳连这种事情都不放在心上,那她不开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怎样悲惨的事情,竟能压过批命之词带来的震撼?唐青梵有些不敢想……

白无杳舒了一口气,对着唐青梵道:“空易大师本事了得,我今日心头有一桩疑惑,自己无法解开,或许只有空易大师能帮我一二。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此话也是说给樱桃听的。樱桃固然不是很待见空易大师,不过小姐开口,她是决计不会反对的!她点点头:“奴婢跟着小姐一块儿去!”

唐青梵道:“那咱们走吧!”

行至晨钟塔下,人烟稀少。来这里的人实在不多,此刻除了白无杳一行人,四周安安静静的再无别人!

塔门口照样是两个手持僧棍的武僧,两人不怒不喜,仿佛入定般站在门口。

晨钟塔前的大路前,有一处高大的榕树下支了一张简单的篷帐,这下面是一张简单朴素的桌子。而此刻,桌子前后正坐着两个人。

白无杳老远的看到那位僧人,几乎是开心的对着唐青梵道:“青梵,我们运气真好!空易大师今儿在这里!”

357 批命之词(2)

唐青梵放眼望去:

一个白须飘飘,粗布麻衣的僧人。

一个红颜黑发,身着素衣的女子。

两人面对面而坐,似乎在交谈着些什么。

见空易大师还在与人谈话,白无杳也不好上前打扰,她走到离桌子还有一丈处便停下脚步等待。

可能由于这里的人太过稀疏,空易大师和那位女子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空易大师的面前有一道卜卦,他仔细看了看,对着素衣女子道:“蔺施主的这道卦,恕老衲实在无法看出内中关窍。”

“大师此言何解?”

空易大师道:“这道卜卦所指的方向为东,蔺施主也说自己是从东方来,既然你已有结论,何必再问归路呢?自然是从哪儿来便往哪儿去,何故再问呢?”

“可是……我却回不去了……”这位蔺姑娘背对着他们,白无杳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里也能听出她此刻的低落。

空易大师道:“施主已知方向却不知归途,而卜卦的结果一如施主所想,因此老衲觉得,这道卦意义本身不大,且看蔺施主内心是如何想的?”

蔺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怎么想的?大师的意思……”

“施主来我这里是求出路。而卦象上的显示是……”空易大师捻捻胡须,高深莫测道,“你本无意来,却无归处去。茫茫一尘世,寥寥无所牵。”

蔺姑娘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我本无意来,却无归处去?”

空易大师点头:“卦象明明指了东方,却偏偏有着这样了此一生的说辞,只怕如同施主所讲的一般,你从东方来,却因为某些原因回不去。施主来问出路,老衲猜测施主现在大概已到了绝境之地!若是如此,不妨从无法回去的原因着手解决!大千红尘,恩爱情仇乃是最重要的纷扰。蔺施主好好回味一下往事之故,破而后立,方有一线生机,否则便如卦象所示一般,有了方向却不能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蔺姑娘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的确不知自己因何而来,在我来此之前,我的脑子里失去了很多很多记忆……往事之故,即便有遗憾也无法挽回。要想解决往事之故才能寻求出路的话,我怕是要一辈子困在这里!”

她的语气颇为凉薄,听的人心中莫名哀愁。

蔺姑娘顿了顿,对着空易大师道:“虽然没有问出想要的结果,但……我还是要谢谢大师指点迷津!”

空易大师双手合十,闭眼念道:“阿弥陀佛,蔺施主慢走!”

蔺姑娘站起身来,甫一转身,便刚好看见身后的白无杳等人。她之前和空易大师讨论的认真,并未发觉身后何时来了这么多人?现在猛然发现了,反而吓了一跳!

白无杳之前听他们说着话,虽然小声却能传入自己的耳里,颇觉得有些不妥。刚要再后退几步,却听到蔺姑娘的微微叹息,不知怎么了,白无杳忽然停了脚步,就站在这里听了起来。

358 批命之词(3)

后来,再听到空易大师说蔺姑娘的卦象乃是“你本无意来,却无归处去”时,白无杳的心里也起了一阵茫然之感,仿佛这句卦象也指了自己一般。蔺姑娘喃喃念着这句话,白无杳亦同魔怔了一般,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

等蔺姑娘转过身来,白无杳才回味过来,到那时再想退后也来不及了!

两人就这么直勾勾的对视在了一起。

蔺姑娘的模样就这么不经意间撞进了白无杳眼里,她不由得在心头生出一股感叹道:好一个清丽无双的女子!

她挽着宽松的垂云髻,头上除去一根白玉钗外再无过多装饰。虽然一身素衣,却丝毫掩盖不住她的容貌出众——柳叶眉下,剪水明眸,琼鼻微挺,朱唇自抿。模样看似有些弱柳惊风,然她浑身上下又实实透着一股干练之气,不容人小觑。

白无杳见她突然转过身来,颇为抱歉的一笑,为自己站的这么近的失礼表示歉意。蔺姑娘上下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回了一个简单的礼后自己淡漠的走开了。

白无杳轻轻吐了一口气:“真是的,我刚刚听入迷了,竟没来得及退后,反倒让人家吃惊了!”

樱桃道:“小姐不必多虑,原本来寺庙中求签解签的人就很多,其他地方都是排着队让僧人解签呢!前面说些什么,后面排队的人都能听见,咱们又不是故意听的!”

白无杳皱了皱眉头,想起以前挚友说过的“隐私”一词,默默道:“这是人家的隐私,在空易大师这里……还是不一样的……”她抬起头,“罢了,我们先过去吧!”

唐青梵听闻“隐私”一词很是新鲜,想到白无杳刚刚的反应,他顿了顿道:“你过去吧,我替你在这里守着,不叫外人接近!”

“啊?”白无杳一愣,明白过来唐青梵替自己考虑,她柔柔一笑:“不必,留樱桃和小墨在这里守着便罢,我要问的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你不必特意回避!”

这样说,便不是把自己当外人了?唐青梵顿时心中暗爽不已。

樱桃和小墨听从吩咐站在原地,白无杳和唐青梵两人并肩走了过去。

“空易大师!”白无杳拜了一个佛家的礼。

空易大师坐在那里,见白无杳来了,他站起身来回礼:“白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白无杳一愣:“空易大师还记得我?”

“白施主这样命格的人,老衲平生罕见,自然久久不能忘怀!”

唐青梵听心中十分不喜:这老和尚,哪壶不开提哪壶!

空易大师继续道:“那日为白施主批命以后,不能替白施主找到破解之法,老衲心中实在有愧!况且当时老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白施主的命格说了出来,恐怕此事对白施主的影响颇大吧?”

唐青梵不爽:既然知道,你当时还说?

白无杳微笑道:“大师不必介怀,无杳知道大师一向是最耿直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

“阿弥陀佛!”

359 批命之词(4)

空易大师合手道:“以前老衲给人批命,即便命格不好,尚有转机之点,老衲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白施主的命格实在让老衲震惊,故而当时老衲完全是惊讶的脱口而出!事后想想,这样对白施主影响甚大,到底是老衲欠考虑了。近年来定国侯府与老衲交往甚浅,只怕也是为了让白施主早点忘掉当日之事,所以特意疏远一些。”

唐青梵心道:那是自然的,可惜当年自己还不在,否则现在空易大师早就被他丢到楚国去了,莫说见白无杳,就算是进晋国都难!

空易大师面有憾色:“其实在那以后,我一直在替白施主找化解此灾的方法,可惜老衲修行不够,始终无法得窥天机。这几年里,老衲也实在不好上门!”

听到这里,唐青梵的面色才稍微一缓。看来这个空易大师是个懂事的,他还知道良心愧疚难安一词如何写!虽然他的批命之词叫白无杳难受了几年,但见他也为了她出过力,没什么成效却心意可嘉!

如此,唐青梵板着的一张脸才略微松了些。

空易大师转过头来,似乎才发现唐青梵一般:“这位公子是?”

唐青梵皱皱眉头,自报姓名:“唐青梵。”

他的名字如雷贯耳,让空易大师惊叹道:“原来是楚国唐世子,老衲失礼了!”

白无杳颇有些好笑的看着唐青梵,果然唐世子声名远扬,连在晋国的出家人都知道他的大名。

空易大师道:“老衲四处游历,修行多年,往日曾有幸到了骊山见过清云大师!听闻唐世子是清云大师的关门弟子,风采卓越,可惜唐世子一直在楚国,不想今日倒有缘得见了!”

“你认识家师?”

“老衲未曾来得及与清云大师深交,不过得他无意指点一二,所获匪浅!”空易大师有些叹息道,“清云大师威名赫赫,可惜在骊山闭关不出,老衲纵然心生向往,却也无从得见……”

“原来如此!”唐青梵点点头,心想道,师傅他老人家哪里是在闭关,估计又是在倒腾他那些药材了!他心里笑笑,面上却是一副正派的模样,“空易大师想见我师傅也不难,回头我写上一封书信,空易大师带了去,守山的弟子就不会拦你!至于师傅多久出关,可能需要空易大师多等一些日子了!”

空易大师没想到竟会得到骊山的通入信,如此意外之喜,实在叫他惊讶:“多谢唐世子!不管清云大师多久出关,老衲一定耐心等候!”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唐青梵眸中有狡黠的光一闪:到时让你留在师傅身边,想出也出不来!无杳只要不见到你,就不会再提及批命一事!又暗爽道:师傅啊师傅,徒儿又给你送个免费的劳动力来了!

远在骊山的清云大师突然打了个喷嚏,一旁看着炉火的小童道:“师傅怎么了?”

清云大师摇摇头:“没什么,炉火看紧一点,千万别熄了!”

小童垂手恭敬道:“是!”复而拿起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清云大师站起身来,看看外头无数竹笠里晒着的药材,心中叹道:要是有个免费的劳动力来帮着收药材就好了!

360 挚友(1)

翻了翻晒好的药材,清云大师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京都的位置,心道:“青梵这个臭小子,来晋国了也不知道先来看看他老人家!下回青梵来了,先让他好好晒三天药材再说!”

清云大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他此刻心心念念的臭小子唐青梵,很快便就会给他送免费的人手来了。

唐青梵对着空易大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让手下把通行信给空易大师拿来。”

“老衲必定在此等候!”

解决了这桩事情,唐青梵侧过头对着白无杳欢快道:“无杳,你不是有事情想找空易大师么?”

空易大师也慈祥道:“对了,之前老衲就看见白施主在远方守了很久,今日前来,白施主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老衲么?”

“有!”白无杳点点头,“我来是请空易大师为我卜上一卦!”

“白施主想卜什么?”

白无杳的目光炽热而坚定:“卜一挚友!”

“挚友?”

“是!”白无杳道,“我有一个挚友,我以前……我失去了她的消息……现在我想知道她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更想知道,是否还能与她重逢?”

空易大师了然:“原来如此!白施主可有你朋友的生辰八字?”

“没有,这是最令我为难之处,我不仅没有她的生辰八字,连她一件贴身物件也没有!”白无杳有些垂头丧气,“换做别的僧人,在遇到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大多仅仅让我抽个签占吉凶罢了。但我知道空易大师不一样!您在卜卦一途修行的极其厉害,非常人所能及。我想从您这里测测,我以后……到底能否再见到她?我想知道……我是否……不不不,我去哪里才能够见得到她?”

空易大师有一筒卜卦用的灵签,和别的卦文卜签都不一样!里面虽然也有跟其他一般的上中下签,签文所批的诗词也都差不多,但卜卦的方式很不一致!

空易大师他会先通过所卜人的生辰八字等等条件、进行一个初步筛选,然后再利用修为诚心祈祷,投出一支签来。这个听着似乎有些玄幻,但所求出的签文准确率的确要高很多!只是每次动用此术都会他耗费不少修行和精力,空易大师一向也很少使用。

以前白无杳的外祖父因公前往荆州,不慎遭遇泥石流。那会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外祖父死在了那场灾难之中,是外祖母坚持请空易大师卜了灵签才得知外祖父的具体位置,因此派人将外祖父救了出来!否则先不说是否遇难,光是派人大海捞针的找也得费些日子。

白无杳心里也清楚,如果是换做别的人来求灵签,空易大师未必会答应,不过她就不一样了!外祖父一向与空易大师交好,而空易大师始终对当年给她批命表示颇为愧疚,认为他给自己造成了不少的负担。

现在白无杳难得请求一回,空易大师自然没有拒绝。

361 挚友(2)

空易大师开口:“白施主有所求,老衲定会帮白施主达成所愿!不过这些卜卦用的东西,我并非随身携带。既然白施主想要问个清楚,且请等待老衲片刻,老衲去去便来。”

白无杳欣然同意。

空易大师站起身来,走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小茅草屋。

瞧着他苍老的背影,白无杳蓦然想起来:空易大师与别的僧人并不一样,他并不住在僧人房里,而是在这附近打了一个小小的茅草屋自己居住。

说起来,空易大师向来不会去大殿附近,他只要在普济寺里,就会待在晨钟楼附近支张桌子为人解签。这个习惯众人皆知,然在大殿里求了签文的人多半急迫的很,哪里来得及走这么远找一个未必天天都在的人?他们几乎都是刚刚出了殿就在附近的僧人那里解答了。

因此空易大师名气虽然大,但因常常不在,距离又远,很少有人会来此特意找他。而他并不在意此事,怡然自得,美名其曰:缘分使然!

所以,刚刚蔺姑娘在这里求空易大师解签,看来真是不辞劳苦啊!

很快的,空易大师拿了一筒竹签过来。

空易大师拉开素净的僧袍轻轻坐下,他把那筒签文放在白无杳面前道:“虽然白施主已经忘记了挚友的很多信息,也无法提供挚友的生辰八字,但是老衲还请白施主尽量回忆一下。把能想到的东西全部告诉于我,方便老衲对签文做个筛选!”

“好!”白无杳开始在脑海中深层挖掘着一切关于薛凝的信息。她神色凝重,慢慢回忆道:“她的名字叫薛凝,今年应该……十五岁。嗯……薛凝是十月初二生的,但具体什么时辰我却不知道了我与她相识数年,和她分别的时候,她是要前往西方的海城,一去经年,再没有了消息。我不知道这些信息够不够……但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提供的消息了!”

薛凝毕竟涉及到了白无杳重生的秘密,即便唐青梵不在这里,她也不可能给空易大师说太多。因此,白无杳想来想去,也只能将这些似乎没什么用的消息告诉空易大师。

她说完后,有些抱歉的望着空易大师:“是不是有些难了?”

空易大师点点头,开口道:“这些消息实在渺茫,不过老衲可以姑且一试!”

他慈祥的一笑,给了白无杳莫大的鼓励。而后,空易大师从那个竹筒里面取了数十支竹签来,将它们平铺着摆成一排。

“白施主所求实在有些难,卜卦结果未必准确,一切只能看佛祖的意思了。”说完,空易大师取了三块月牙形、如白玉般通透的石头,放在白无聊的面前:“这是月牙灵石,颇有灵性。白施主将它合在掌中,将心中所求默念于心,再投诸于桌上,看看所选的签是哪一支。”

顿了顿,又道:“心诚则灵,此物只可投一次,再投便失去了意义,还请白施主多多注意!”

362 挚友(3)

白无杳点点头:“好!”

她将三枚月牙灵石小心地捧在手里,双眼合上,虔诚无比。她在心里默念道:“阿凝,对于你的来历,我心里有一个猜测,若我猜得对……希望这次卦象能够显示出来。阿凝,我是那么的期盼与你见面,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她闭着眼的样子认真又静谧,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唐青梵眼里更是清丽动人。

白无杳虽然没有说话,唐青梵却已感觉到她此刻的无比认真。认识她的时间也不算少,唐青梵经常觉得,白无杳性子冷静极了,仿佛她对什么都不上心?而现在听闻了薛凝一事,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唐青梵才明白:原来她并不是不上心,只是以前并没有太过于让她能上心的人和事物罢了!

白无杳在心中祈求了好一会儿,甫一睁眼,眼底流淌着坚毅的神色。她双手一松,让三枚月牙灵石脆生生的落在了桌子上。

“砰!砰!砰!”

月牙灵石发出三道声响,在桌面上微微颤动着复而停下。

三人定睛一看,这三枚月牙灵石竟是指着同一方向,连排列顺序的间隔都一模一样。若不是刚刚他们亲眼看着白无杳掷出来,恐怕都会以为这是白无杳特意摆好的!

“妙哉妙哉!”空易大师回过神来,连连称叹。

白无杳不解:“不知空易大师觉得哪里奇妙?”

空易大师伸手,缓缓拿起月牙灵石指着的那只签,解释道:“这套灵签的使用方法还是我师父传与我的。原本人在祈求许愿以后,投掷月牙灵石所指的方向大多乱七八糟,老衲还得通过各种方法再次进行卜卦,才能最终确定是哪一只签。白施主一投掷,三块灵石却全部指向一处……”

他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这便是师父同我讲的‘天定之签’啊!”

“天定之签?”

“是!”空易大师道,“天定之签,便是说此签一定为你心中所求!老衲也不必再费别的功夫一一排除其他的签!可见白施主的福气实在好,没有把握却偏偏能掷出天命之签来!旁的签或许还有什么阴差阳错的地方,而天定之签绝不会有半点差池!这样的景况老衲从未见过,只在师父在世时曾提起过一次……而那投掷的人所求,正与天定之签上说的一致,分毫不差!”

白无杳不明白什么天命之签,但听空易大师讲的,似乎这签的准确性很高?她道:“空易大师,是否这签一定能解我心中所惑?”

空易大师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她:“天命之签乃是灵签的上上签,准的可怕。老衲很是感叹,白施主的心诚竟能打动老天给予这样的恩惠。此签不可能错,定能解答白施主心头疑惑!”

方才那一排竹签都是翻了面的,白无杳根本看不到上面书写的内容,现在将它接过手来。白无杳缓缓的看向竹签上苍劲又老旧的文字。

她一字一句的念出声来:“有缘千里来相逢,无缘对面不相识……”

363 挚友(4)

这一句话,宛如在水中猛地爆开了一个水球,将白无杳的脑子炸的“翁”的一下,她几乎眼前一黑!

难道……真的如此了么?

白无杳的内心开始疯狂涌现一道又一道过去的缩影,她和薛凝认识的点点滴滴此刻拥挤在一起,在脑海里织成一幕幕的图像。

她骤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白无杳记得,有一次她和薛凝开玩笑,她说薛凝的性子大方得体,一点也不像晋国严谨含蓄的风气下养出来的人。薛凝干涩的笑了笑,说她本来就不是晋国人。那会儿白无杳将手中的书搁下问她是哪里的人?楚国?陈国?薛凝都只叹气的一笑,说道:“无杳,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白无杳听罢只是笑笑,说她魔怔了不成?而关于薛凝的这句话,她以前从未细想过!那时她不过觉得:阿凝不是这个地方的人?那大概是别的地方的人吧?她与薛凝相识,并不看她身份地位,因此并不关心薛凝的来历。

还有一次,薛凝醉了,一向不喜于色的人儿竟然伏在她的身上落了两滴眼泪。不过那会儿白无杳自己也喝的醉醺醺的,无澄的死刚刚传回京城,白无杳一颗心都要碎了!她受此打击,不吃不喝好几天……阿凝为了让她解忧,便拿了一坛子酒来灌她,硬生生的将白无杳的眼泪给灌了出来,方才有了点人样子。

后来两人开始饮酒,白无杳心中悲痛难忍,在喝的将醉未醉时,她感觉到薛凝两滴冰凉至极的眼泪落在她的衣襟里,被北风吹得彻骨极了。阿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哽咽悲切,她说道:“无杳,你的难过我清楚,我的困境……却一直未对你讲过。无杳,我回不去了啊,我回不去了啊……”

薛凝身世成谜,她的过往白无杳却从没问过,直到那时方才窥探一二。白无杳以前猜测过,像阿凝这样气度敏慧的女子,决不是一个小山村能养的出来的!她的背后或许藏着世家隐秘之事。而这种事情,是阿凝自己不想提及的,那她也不会多嘴。

当时听到阿凝说“我回不去了”的时候,白无杳内心颇有触动,只以为薛凝是逃离了自己的家族,因某些原因再回不去。

还有……

还有蛮荒抄!薛凝一直在找蛮荒抄!

薛凝说过,蛮荒抄时她唯一回去的办法!

白无杳以前根本不懂这些,直到之前见到苏婉儿,她才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薛凝就是苏婉儿,但是薛凝……只是一缕占据了苏婉儿躯体的孤魂罢了!

薛凝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很可能说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一直在找回去的办法,而蛮荒抄……

蛮荒抄里,悄悄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是白无杳昨夜轻轻翻到的。

这个秘密,关于魂魄,关于她的重生!

那么,若薛凝跟她一样……自己的魂魄回来了,有幸附到了自己以前的身体里。

然而薛凝……她的一缕孤魂,附在了三年后的苏婉儿身上!

364 猜测的事情(1)

“这支签指的是东南方向。”空易大师缓缓开口解释道,“灵签已有方向,签文却说得这般语焉不详。依老衲看,白施主想必与你的挚友有两段缘分。以前是有缘千里来相逢,未来却有可能是无缘对面不相识。至于签所指的东南方向,老衲想……白施主或许已经在东南方向见过你的挚友,只是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见过了?”白无杳将这三个字细细品了品,方才沉了眉头,声音越来越小,“是啊,我的确见过了!”

天命之签果然了得,它所说的竟然分毫不差!

白无杳心道:她与薛凝前世缘分深厚,所以薛凝才会有缘千里与自己相会。而如今……苏婉儿的壳子里装的不是薛凝,自然是无缘不相识。

是自己执念了!

白无杳不自觉的将手中的签捏紧。昨儿夜里,举灯读书,她将蛮荒抄医术的部分看完后兴致尚佳,便把其他章节也翻出来阅读。然后,她便在蛮荒抄里记载着蛮荒历史的那一部分中,看到了一个说法:

人有三魂七魄!气息一绝,若是安死,便有阎罗使者勾魂引命,前往轮回转世。或有横死之人,因执念不消,以魂魄之力逆天改命,孤魂四散,寻一宿主重见天日!

这个说法或许有些深奥,但换个说法便大都能够理解!所谓“借尸还魂”便是书里想要描述的那个道理!

不过魂魄命理一说实在玄乎其玄,白无杳以前并不相信这些,直到自己亲身经历方才晓得其中奥妙。

前世她被秦远所害,心中的怨恨凝结于心,她恨的那样深,如此执念不消,方才凭借一缕带着记忆的孤魂回来。

薛凝大概也是一样,她心中藏着的秘密白无杳并不知道,可她应该与自己相同,携着对某事的极度执念才会机缘巧合到了这里。

白无杳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简直是上天的庇佑,薛凝却未必有她的运气。

如今已有太多的事情做了改变,薛凝能来一次,还能来第二次么?就算她还能回来,怎么可能次次都在苏婉儿的身上?

况且,在她今日看见苏婉儿以后,白无杳虽无十分的确定,但有七八分的把握:阿凝恐怕……是回不来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白无杳心道:若阿凝以前真是来自其他地方,她又那么心心念念的想回去……如此今世不再见也罢,这至少证明,阿凝在她一直想要去的世界里待着好好的!

回来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了,对于薛凝……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想到这里,白无杳终于将手中的竹签文轻轻递给了空易大师,感激道:“多谢空易大师替我解惑,现在我的心里已然没有任何疑虑。”

空易大师收回竹签,将面前的东西皆都放进竹筒里,对着白无杳劝道:“白施主莫要太过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命之签虽然精准,但也只是施主当前所求。未来机缘变化多端,并非没有转机可寻!”

365 猜测的事情(2)

空易大师的话颇让人舒心,白无杳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好!”

卜完这卦,白无杳即将起身告辞,空易大师唤道:“白施主!”

“空易大师还有何事?”

空易大师双手合十:“关于白施主的批命之词,老衲还有话想与白施主说!”

白无杳眉间一沉,含笑道:“大师请讲!”

空易大师道:“老衲修行数年,仍然窥不破白施主的命格之数。旁的人命格皆是有福有祸,偏偏白施主的一祸到底,竟无半点生路可寻……”

听见他又在不知好歹的捅白无杳心窝子,唐青梵不快道:“说重点!”

白无杳轻轻拉了拉唐青梵的袖角,低声摇摇头:“青梵!”示意他对空易大师尊重一些。

她开了口,唐青梵自然闭嘴。然他仍觉不爽,微眯着眼,一道精光夹杂着目光看向空易大师,倒叫空易大师不寒而栗。

空易大师道:“不过这些日子,老衲将白施主的命格之数又细细排了一次。老衲演算了三四次,结果都是一致!老衲发现,白施主的命格之数有了变动!”

“变动?”白无杳惊出声来,“是什么样的变动?”

空易大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老衲修行不够,窥探不到天机。但是老衲可以确信,这一年来,白施主定然遇到了什么贵人,亦或者是遭遇了什么事情的巨大变故,所以才会导致久固不松的命数也发生了变动。”

贵人?她身边哪有什么贵人?倒是巨大的变故……她重生,岂不是巨大的变故么?重生以后,一切皆不一样,即便是有什么灾祸等着她,白无杳也自信能够化险为夷。命格之数有所变动也不足为奇!

“老衲发觉此事后,原本想着过两日亲自上定国候府拜谒说明情况,不曾想今日会在这里遇见白施主,看来是缘分使然!”空易大师继续道:“老衲无法判断白施主的命数是吉是凶,然而只要有了变化,就证明事态有了转机,还请白施主不要因此过度伤神,郁郁不乐!”

其实,空易大师很想再问问白无杳,她的身边是否有出现什么厉害的人物,以此作为推敲,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真的这么问了,白无杳仔细想想,近来身边的人物不就一个唐青梵么?

若再因此,叫空易大师好好算算唐青梵的命数,他会惊讶的发现:唐青梵的命数早已和白无杳的纠缠在了一起。互为依靠,共同福祸。白无杳的三十二字批命之词也已改动了最后一句:前世凄苦,后世福来。

空易大师的话让人宽慰不已,白无杳原本就不怎么信命,听到这样的话仍觉宽心不少。

她道:“多谢空易大师指点!”

侧身见到唐青梵一脸无趣,白无杳抱歉道:“光顾着我自己了,倒把青梵一直晾在这里……”

她已经喊惯了青梵,并没觉得什么不对,以至于忘记了这是在别的人面前。

空易大师听见她对唐世子的称呼,内心一跳,不过到底是出家人,他面色如常。

366 猜测的事情(3)

唐青梵听到她的称呼,面上松了一松,对着白无杳温柔道:“无碍!”

白无杳又问:“青梵可有想问的事情?”

唐青梵的眸中涌动出了一股异样的色彩,他顿了顿,颇有些故作坦然道:“没有!既然你问完了,我们就先走吧!”

他的模样颇有几分隐忍不发,白无杳不便多问。她站起身来,对着空易大师道:“今日之事……多谢空易大师!我们就先告辞了!”

空易大师起身相送,唐青梵补了一句:“明日我派林九将书信送到。往后若有人问起今日之事,还请大师不要声张!”

唐青梵的语气看似平缓,实则内含霸气,听得空易大师心头直跳。

他的话警告空易大师不要多事,白无杳听完后才反应过来:对啊,刚才自己一直当着空易大师的面叫他青梵……

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小心?白无杳面色一僵,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幸而有唐青梵在,否则要是落下个把柄可麻烦了!

空易大师坦然笑道:“等唐世子的书信一到,老衲即刻前往骊山!老衲不是什么爱乱言语的人,唐世子不必担心!”其实空易大师从唐青梵自报身份起,便一直很好奇他和白无杳之间的关系。不过他向来不是多嘴之人,没有多问。更何况,唐世子仿佛很紧张白无杳的样子,他虽脱离红尘,眼里见过的红尘纷扰却极多,哪里不明白唐世子的意思呢!

听完空易大师的保证,唐青梵才放下心来:“好!”

两人向空易大师道别,转身离去。

唐青梵一边走一边道:“无杳,薛凝的事情……你别担心!总会有消息的!”

白无杳释然的一笑:“青梵,其实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过得很好,所以才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呢喃道,“回来的过程那么痛苦,不回来也好……”

“你说什么?”唐青梵没有听清。

“啊?”白无杳回过神,“没什么!”

两人走到外头,樱桃和小墨赶紧迎了上来。

樱桃急切道:“大小姐,怎么样?”

白无杳知道她关心自己,不过樱桃不知薛凝一事,她听见自己要去找空易大师,也不会想着自己是要去问薛凝的事情。只怕在樱桃心里,她刚刚是去问空易大师关于自己命格的事情吧?

此刻樱桃如此着急,定是她怕空易大师又说些不详之语让自己难过!白无杳拍拍樱桃的手道:“没事,空易大师说我的命格有变,也许以后否极泰来也说不定呢!”

樱桃欢喜道:“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奴婢就说咱们大小姐福泽深厚,哪里是之前……”她怕引起白无杳的伤心往事,说到这里,即刻噤了声。

白无杳笑道:“瞧你,倒像是比我还激动似得!”

“奴婢是为了小姐高兴呢!”

白无杳道:“此间事了,咱们走吧!”

“等等!”樱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来,“小姐,刚刚我在这里捡到了这个!”

367 猜测的事情(4)

白无杳伸手接过,这是一枚用青云缎做成的荷包,上面用针脚细密的丝线绣了一朵高雅的兰花,巴掌大小却精致无比。

“这是?”白无杳疑惑的看向樱桃。

樱桃解释道:“小姐之前不是让奴婢和小墨出来守着么?奴婢走到这里便瞧见了这个荷包,想来应该是之前那位蔺姑娘掉落的!奴婢刚刚让小墨拿着荷包去附近找找,可蔺姑娘走的太急,小墨不熟悉路也不敢走太远。我们便在这里一直守着,希望刚刚那位姑娘及时发现回来找寻!”

“这样贴身的东西,物主一般都会在上面绣上自己的名字,你们可有好好看看?确定是蔺姑娘掉的了么?”白无杳一边问,一边将荷包翻看了一次,终于,在荷包的一角,她看见了一个极小的“蔺”字。

果然是她的,看来蔺姑娘应当是心神不宁匆匆离去,以至于荷包掉落她都没有发现。

说起来这也怪自己,都怪自己当时离得近,听入了迷,否则也不会让蔺姑娘尴尬的急忙逃离。

白无杳下了决心:“是我不好,才让蔺姑娘失神至此……这样吧,咱们一路走一路看,从这里出去不是碧螺坞便是风崖台,再不然就是大殿三个去处。我们留意一下,四处找找便是!”

“是!”

安排完这些,白无杳又看向唐青梵,沉默片刻开口道:“青梵,从这里出去,人便会越来越多了。虽然你初来晋国,我们偶然在普济寺相遇,我带着你在这里四处逛逛并没有什么……但人言可畏。要是遇到宫宴上的女孩,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恐怕我有口说不清!”

“我明白!”唐青梵完全能够理解她的心意,也猜得出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流芳居还有不少事情,我便先走了。”

他刚要动身,又想起一件事情:“无杳,流芳居是我的私人居所,晋国的人查不到!我在晋国明面上的住所是皇城脚下的半月宅。流芳居一直有人守着,你若有急事直接派人往流芳居递信,我的人自会第一时间找到我。你一向小心,寻常信息可以两边都派人传递,如此即便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大碍!”

白无杳感叹他的心细,这样的事情她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好!”

唐青梵点点头,这才对白无杳道别,潇洒离开。

没有谁看见,他在离开的时候,对着小墨偷偷打了一个手势。

而小墨亦在他离开以后,偷偷点了点头。

目送唐青梵离开以后,白无杳带着樱桃小墨信步走出。

出了这条路,便是一个极大的三岔路口。左边前往大殿,右边通往风崖台,而中间,则是她们之前的来路——碧螺坞。

白无杳思忖片刻,吩咐道:“小墨,你脚程快,你先去碧螺坞看看蔺姑娘是不是在那边?”

小墨立刻领命,依言前去。不一会儿,她矫健的迈步回来:“小姐,碧螺坞那边没有人!”

没有人?

白无杳皱皱眉头,当下决定道:“走,去风崖台。”

368 风崖台(1)

樱桃不解:“小姐这么确定蔺姑娘会去风崖台么?”

白无杳没有犹豫,边走边回复:“蔺姑娘所求的签文并不好,失落转身时又发现我们在身后,当时她便已经尴尬不适!设身处地的想想,若你现在心事重重,你会去大殿那样人声鼎沸的地方么?”

樱桃跟上白无杳的脚步,当即回答道:“不会!奴婢定然是想一个人静静!”

“是啊!那就对了!”白无杳快速分析,“从晨钟塔出来,就只有这三条路。小墨去碧螺坞查探过没有人,想来就只有风崖台了!”

樱桃听着有理,赶紧跟了上来。相对的,小墨从头到尾没有多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跟在白无杳身后走着。

风崖台位于普济寺的半山腰上,因这里有一处巨大的悬崖勒石而得名“风崖”。此处地势险峻,虽然在悬崖边上建立了一处平缓的石台,但四周空荡,草木依稀,看起来渗人的很。

平台就在悬崖的边上,弧形的平台边虽有护栏,看起来还是险峻异常!若是有人靠近平台边往下看,定能看见层层白云。等山腰上的雾散了,便能看见脚下的万丈深渊,不可谓不让人胆战心惊。

这里的位置实在陡峭,白无杳来过普济寺多回,仍是不敢独自来此。要不是想着蔺姑娘可能会在这里,她是断然不肯前来的。

走到风崖台的入口处,白无杳远远的望见,那站在崖边迎风而立的素衣女子,不是方才见过的蔺姑娘,又是谁?

白无杳将荷包捏在手心里,低声对樱桃和小墨道:“我们一起过去,只怕会让蔺姑娘又想到之前的事情,你们两在这里守着,我一个人前去就行!”

樱桃有些担心:“大小姐要一个人去么?”

白无杳宽慰道:“又不是去见白明珠,不过还她一个荷包罢了,还能出什么事?我去去就来,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樱桃拧拧眉,一直寡言的小墨开口道:“小姐去吧,我看那蔺姑娘也不像是坏人。我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什么,以我的身手,完全能够冲上来护小姐周全!”

她难得开口,说的话很是在理,白无杳微微一笑:“瞧你们,倒像是即将要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说罢,白无杳起身走了进去。

蔺姑娘背对着她,身形萧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蔺姑娘离悬崖如此之近,白无杳不敢高声呼喊,生怕把蔺姑娘吓到。她走进时特意将脚步声踏的重了些,等到离蔺姑娘近了些,她还特意将脚步声踏的极响。

蔺姑娘充耳未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白无杳无法,只好清清嗓子,低低咳了一声。

蔺姑娘应声回头,似乎站在风里久了,她身形有一阵趔趄,似乎下一瞬就会栽进无边无际的深渊里。白无杳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拉了她一把。

“小心!”

蔺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她抽身退了两步,离悬崖边上远了点,对着白无杳道谢道:“多谢你!”

369 风崖台(2)

白无杳抱歉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突然吓着你,你也不会差点倒下去。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蔺姑娘的眼里藏着无尽的感伤,她礼貌的笑笑,笑容却是那般的生硬:“不关你的事情,是我自己太入神了。竟然连什么时候走到悬崖边上也未可知……”稍缓了缓情绪,问道,“姑娘来此做什么?”

她不知道白无杳是谁,只能称呼姑娘。

白无杳将手中的荷包递到她的面前:“蔺姑娘,我的侍女拾到了一个荷包,我仔细翻看后发现上面有一个蔺字,应该是蔺姑娘无意遗失的,所以特意来寻姑娘!”

蔺姑娘听完这话,条件反射性的往腰间一摸——果然空空如已!她伸手接过,点点头道:“是我的荷包,你是?”

白无杳不愿意透露身份,开口道:“我姓白!”

“白姑娘!”蔺姑娘眉色之间已不如刚刚那般冷漠,但语气仍是淡淡的,“多谢你!不过此物对我并没有那么重要,丢了便丢了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不必劳烦白姑娘特意送回。”

她的话叫白无杳一愣,荷包向来是女孩子家的贴身之物,上面要是绣了姓氏的就更加紧要!但凡女孩子,谁不小心自己的荷包?像蔺姑娘这般丝毫不在意的,白无杳还真是头一回见。

普通的女孩听到蔺姑娘这样说,只怕都会以为蔺姑娘是不待见自己,说些不愿与自己多沟通的借口罢了。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让白无杳觉得难堪,白无杳反而觉得,蔺姑娘说的就是实话,她是真不在意这个荷包。

蔺姑娘用指尖勾起荷包上的穗子,她浮着笑,玩味的将荷包在手中一转,猛然朝前扔了出去!

这番举动,让白无杳吓了一跳。

蔺姑娘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对着白无杳道:“我并不是针对白姑娘你,现在心情不好,发泄一下罢了。”

白无杳松了一口气:“蔺姑娘是否还沉浸在空易大师的那只签里?”

蔺姑娘眉头渐渐锁成了一个川字,她的手无意识的捏紧,手背上青筋乍起,看起来似乎心中愤意难平。

白无杳急忙解释道:“蔺姑娘别误会!之前我去找空易大师,见到蔺姑娘在那里,本想先退开一些,谁知空易大师的说辞高深难测,更叫我心中隐隐有些同感。我不慎入了迷,所以才没有离开,绝非故意偷听!”

蔺姑娘勾勾唇角,笑容里不带任何的温度,语气却柔和了不少:“我不担心这些东西被人偷听,我也没有怪你站在身后。原本空易大师说的都是事实,我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罢了。”

白无杳眼睫一垂,她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故作坚强的女子心生怜意,不知不觉竟然开口安慰道:“签文一类的,应验的不过是当时的状态罢了,时过境迁,未来变数极多,不是一支签文就能决定的了得。你别灰心!”

蔺姑娘苦涩的转开身子,她一双明净的美目望向远山,深深吸了一口气。

370 风崖台(3)

“这样的道理于人于己都很适用!但是此种心得拿来劝人,谁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放在自己身上,却要好好沉心琢磨才能解忧。”蔺姑娘富含深意道,“不然,你今天也不会来找空易大师求签了不是?”

白无杳笑笑:“是……也不是!我所求不为自己,想找一个朋友罢了!”

蔺姑娘回过头,与她相视一笑:“我所求也不为自己,想找个出路罢了!”

一种莫名的默契在两人心里油然而生,这种时候其实不必再多说什么接近之语。蔺姑娘并没有怪罪白无杳偷听的事情,白无杳也没必要一再劝慰她。两人皆懂对方心头所想,自然不必多言。

片刻后,蔺姑娘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特意来找我,将荷包还给了我!”

白无杳道:“举手之劳。”

蔺姑娘垂下睫,思考道:“我在这里不过站了一刻钟的时间,白姑娘找空易大师卜卦也要一阵子时间……想来你是刚刚发现了荷包后,便立即找了来。我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确定我在风崖台的?”

“你问这个?”白无杳并不隐瞒,“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想你大概心情不太好,不会去大殿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碧螺坞我派侍女看过了,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想来,也只有风崖台了!”

蔺姑娘了然的点点头,发自内心道:“你很聪明!不过你的好意最好不要对每个人都用!”她真心劝告,“当心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白无杳眨眨眼睛,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蔺姑娘道:“你是好心,但如果我今日是特意引你前来,你岂非要上当?你我初次相见,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不过我以前可是见过不少这样的计谋,你对我好,我自然得提醒你一二!免得你好心却落入别人的陷阱!”

白无杳脸色一变。

蔺姑娘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想法和盘而出:“你看,你我不过初识,你便能因为我一个荷包特意来找我,还抛下奴婢单独与我见面。要是我有坏心思,在这个地方对你不利实在太过简单了!你衣着富贵,想来不是公侯小姐便是世家闺秀,我劝你多长一个心眼,不要再做出今日的冒失之举了!”顿了顿,又真切道,“若是换作别的小姐有你的举动,我未必会说这些话。但不知怎的……我竟然会提醒你这些……”

白无杳心头大撼,诚然蔺姑娘说的是事实,而她竟半分没有考虑过!

蔺姑娘继续道:“你好心送荷包给我,我也絮絮叨叨与你讲了这些,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吧……但愿这样的事情你再不会遇见。”

白无杳沉思片刻,点点头:“多谢蔺姑娘提醒!”

蔺姑娘笑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我在京中有一家铺子叫隐兰阁,你刚刚拉住我以防我掉下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凭借此玉牌来隐兰阁找我!”

白无杳连忙拒绝:“之前是我吓着你了!”

371 风崖台(4)

蔺姑娘微抿住唇。

白无杳认真道:“本来就是我的过错,哪里是救了姑娘呢?只是万幸我拉得快,没有铸成大错……”

蔺姑娘听完,脸上的冰霜逐渐消融成温柔的色彩:“我这个人一向知恩图报,方才的情形我比谁都清楚……你来已经是对我的救命之恩了!若是让我多在这里待一阵子,恐怕什么时候自己栽下去了也不知道。你收着吧,这样的恩情我不得不报!”

她说的头头是道,白无杳摇摇头:“我受之有愧……”

蔺姑娘上前一步,将玉牌塞在她的手里:“我的性子直爽得很,最不喜欢扭扭捏捏,我说了要报就一定要报恩!你拿好便是!”

白无杳抬头看她,原本有些失落的蔺姑娘此刻已恢复了些神色,她原本苍白的脸逐渐恢复了些血色,此刻双眼炯炯有神,倒有几分干练的模样。

这模样……竟有些像……

白无杳尚还没有反应过来,蔺姑娘已将玉牌放入她的手中大步离开。

等她回过神来时,蔺姑娘早已不见人影,只余一枚残留着体温的玉牌躺在她的手中。

樱桃和小墨不知何时围了过来,她们看见白无杳站着发呆,不免提醒道:“小姐,发什么呆呢?”

白无杳双眼一眨,她抬起手来,将手中的玉牌翻看了一次。这枚玉牌只有两指宽,用的是细腻的白玉所制,躺在手中温润如水,很是舒服。这枚玉牌前后分别刻了一个“隐”字和一个“兰”字。

“隐兰阁?”白无杳喃喃出声,“我怎么不知道京里开了这样一家店?”

樱桃也摇摇头:“奴婢未曾听说过,兴许是刚刚开的吧?这个玉牌是蔺姑娘给小姐的么?方才蔺姑娘已经大步离开了!”

白无杳将玉牌放入袖中收好,对于这位蔺姑娘,她起了极大的好奇心。

不急,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打听。

白无杳道:“好了,咱们走吧!”

樱桃赞同道:“好!小姐今日也累了,咱们先回侯府吧!对了,大小姐不去听尘华大师的佛经讲坛么?”

白无杳缓缓摇头:“不必,那里人多,我也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我们走吧!”

三人正要动身,忽听入口处有人喊了一句:“无杳!”

白无杳应声回头,惊喜道:“二舅舅!”

入口处,一修长身影迎风而立,来人墨发银冠,气度不凡。他款款走来,衣角随风微动,极是风雅。这人正是白无杳的二舅舅,安清。

安清迈着步子,缓缓走上前来,见到无杳,勾起唇角笑道:“无杳,我们有数日不见了!”

白无杳福了一礼:“二舅舅安好!无杳给您请安了!”

安清笑笑:“不必多礼!上次我见你面色还有苍白,今日看起来倒好很多了!”

白无杳道:“让二舅舅挂心了!”

安清道:“我来普济寺听尘华大师的佛经讲坛,现在时辰还早,我四处逛逛,没想到会遇见你!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372 安清(1)

白无杳好奇道:“二舅舅找无杳何事?”

安清儒雅的笑笑:“是好事!你外祖父马上要回京了!”

“真的?”白无杳喜道,“外祖父多久回京?无杳亲自去码头接迎!”

安清道:“不必这么着急,你外祖父回来还有几日。他老人家提前寄了信来,说此番回京要来定国侯府里好好看看你!”

“外祖父要来见我?”白无杳喜上眉头,她心中一动,“外祖父这是……”

安老爷子初初回京,就要亲自来定国侯府见她,这实在是让她吃惊不已!虽然届时外祖父肯定以长辈爱抚小辈的借口前来探望,但只要他肯迈入定国侯府一步,岂不已能说明很多问题?

自母亲离世后,安家和定国侯府的关系一直紧张的很,京中不知有多少人想看安白两家的笑话。他们窃窃私语着想要看这曾经关系极好的两家慢慢从内部崩溃瓦解,他们想眼睁睁看着两家从亲家变为死敌。

那些人落井下石的本事,白无杳早就清楚的很。可无奈两家都是倔脾气,谁肯提前服软呢?白无杳想过,或许自己得靠极大的努力才能够让两家的态度转圜。不曾想,外祖父会先开了这个口!

他既然能来定国侯府,就已经证明他想与父亲修好。

安清接下她的话:“你外祖父知道你心中所求,也不愿意看见你们几个小小年纪夹在中间难做。尤其是无杳你!你上回在你外祖母面前不断隐忍,无非就是不想让安家知道定国侯府对你好不好。你的心思我们都明白,母亲与父亲商议后,决定让我们先迈出这一步!本来是该给你个惊喜的,今日见到你站在这里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做舅舅的就忍不住先说了!”

白无杳心头一暖,想着安家那样傲骨的竟肯先开口,一时间,她无语凝噎,嗓子里像是堵了万千话语,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了。

“二舅舅……”白无杳刚刚说出三个字,眼眶儿瞬间红了。

安清劝道:“无杳,这是好事,你该开心才是啊!”

“是是是!”白无杳连忙点头,“我是很开心!无杳就是有些……开心的不像样子了!”

安清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无杳,以前……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白无杳的心尖儿猛然一颤。她一直觉得她是要靠自己这稚嫩的肩膀,扛起今后所有事情!就算是再苦再累,也只有她一个人慢慢撑过去。而现在,二舅舅简单的一句话,直接将她整个人都震慑住了……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安家!

这是第一次,白无杳感觉到有人可以依靠。第一次……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不用那么累。

激动,快乐,感触,心酸,众多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叫她整颗心又酸又胀,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逐渐攀登上来,将酸涩挤掉。然而这种情绪来的太快,叫她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白无杳哆嗦着唇,想了很久,终于挤出几个字来:“无杳不辛苦!”

373 安清(2)

安清看着眼前欢喜过头的侄女,他的内心亦是充满了复杂和感叹:看看无杳,再看看自家的那几个女孩,这差别不可谓不大!

他又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妹妹,白无杳的母亲:安然!安然作为他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在安家时她可是受万千宠爱长大的!而安然的女儿现在却遭此罪受,要是然儿还在……真不知内心是何滋味。

幸好现在,他们都回来了,有他们给无杳撑腰,看那个白霄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无杳。

安清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对了无杳,舅舅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白无杳笑道:“二舅舅说的一定是好事!这样的好事,舅舅要多说几件给无杳听听!”

她愉快的心情也让安清笑口大开:“哈哈哈!好!”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伸手递给白无杳:“你外祖父虽然还要几日才到,不过你两位舅母和几个表姐妹已经回京了!她们今儿早上到的,因为舟车劳顿所以在家休息,不然普济寺这样热闹的事情她们也是要来的!”

安清指着手中的木盒道:“这是你大表姐巧雅给你准备的礼物,我本想着普济寺的佛坛讲座完毕后,去定国侯府亲自给你!现在可好了,二舅舅省了这一趟跑腿的活计了!”

白无杳开心的接过,她打开盒子,只见盒中是一只精心雕琢的玉簪子。这簪子磨得略显粗糙,制作也不精致,但是一看就很用心!

她惊喜抬头问道:“这是?”

“是你巧雅表姐自己做的!”安清解释道,“前段时间她跟着江南一位能工巧匠、学习了很久制作首饰的工艺!这次回来她特意给你做了一根簪子,原本巧雅是想做一整套头面的,但是你大舅母让她别露拙!巧雅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东西还不尽人意,所以只做了这一根!”

说到这里,安清也忍不住玩笑道:“剩下的,等你下回见了她,自去找她要!”

“扑哧!”白无杳掩唇一笑,“大舅母要求的严,其实表姐已经做得很好了!无杳很喜欢!”她说着便把簪子插入发中,尽管玉簪还有些磨手,白无杳心里却已十分满足!

白无杳道:“还请二舅舅回去后替我谢谢表姐!无杳很喜欢!”

安清点点头:“好!她们今天没有机会见你,明日又要处理安府事宜,等后日她们几个定然会兴致勃勃的来定国侯府找你!倒是你这个东道主可要带她们好好玩玩啊!”

白无杳眼前一亮:“舅母她们后日要来么?”

安清负手而立:“是啊!你以为她们光给你带了支不成样子的簪子做礼物、就完了么?你大舅母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呢!想必明儿你就能收到他们几个的拜帖,后日……无杳就等着她们大车小车的往你定国侯府搬东西吧!”

白无杳讶道:“实在无需……”

“那都是她们的一番心意!”安清打断她想说的话,“你且都收下便是!”

374 庆安街(1)

白无杳偏头思考片刻,知道此刻再说什么婉拒的话实在不妥!一家子人哪里要什么客套话呢?白无杳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那我后日便推了一切安排,专心等舅母和表姐上门!”

“哈哈哈!”安清爽朗笑道,“好!”

又与白无杳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天气越发亮了起来!安清看看天色,掐算了下时辰,转身对白无杳道:“无杳,等会儿尘华大师的讲坛就要开始了,你是否要同舅舅一块儿过去?”

白无杳摇了摇头:“多谢二舅舅美意!不过无杳来普济寺并不是为了尘华大师。无杳的事情之前就已经办完了,现在还得去其他地方……请恕无杳不能陪同舅舅去大殿了!”

安清自然不会强留她:“你有事便去吧!夏日炎炎,多在身上备些清火的药丸,以免着了暑气!”

白无杳福了一礼,柔柔道:“恩!那无杳拜别二舅舅!”

两人在此言别,安清潇洒离开前往大殿,白无杳则带着两个婢女朝山门的方向去了。

走到山门前的侧门,小墨前去旁边的湖畔找回了守马的车夫。待车夫牵着马车过来后,樱桃道:“小姐接下来去哪里呢?”

白无杳道:“去庆安街!”

车夫搬下凳子,樱桃扶着白无杳上了马车,白无杳稳稳坐好后,开口道:“小墨,你也坐进来吧!”

小墨没有半点犹豫,当下答应道:“是!”

马车缓缓的启动,白无杳和樱桃小墨坐在马车里,三人皆不说话。一时间,空气静谧的很!

普济寺的大路修的平坦,但一路走来摇摇晃晃,让人坐着颇不舒服。

樱桃见白无杳沉着眉头闭目养神,她伸出手,从马车座下取出一个软枕来。她开口打断白无杳的沉思:“大小姐!”

白无杳一双美目慢慢睁开,平静道:“怎么了?”

樱桃道:“大小姐坐着马车不舒服,还是在腰上垫一个垫子吧!”

白无杳依言同意了,她往前微挪,樱桃连忙将垫子塞到白无杳的后腰上。她刚要撤手,突然望见白无杳对她微微眨了眨眸子,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樱桃心中一转,立即明白了过来。她老实坐回原位,稍等了片刻,才似乎漫不经心道:“大小姐,我们去庆安街做什么呀?”

白无杳的意思樱桃明白:小姐是想试试小墨呢!之前小墨喜欢坐在外面,小姐也没有特意纠正过,现在突然把她叫进来,想必就是要试试小墨的反应吧!小姐昨夜里就跟她讲过,等从普济寺离开后,她要去庆安街查查账。

原本这样的事情不该到处泄露,但大小姐明显是要说给小墨听。

白无杳不易察觉的勾勾唇角,语气依然是那般淡定:“我记得母亲的嫁妆里,有好几家利润丰厚的铺子在庆安街!往日我没怎么关心这些,今日索性有空,过去看看铺子的情况如何!”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着小墨的反应。

然而,小墨仿佛入定了一半,她一动不动的看着马车上抖动的布帘,似乎毫无感觉。

375 庆安街(2)

白无杳加重力度,挑明重点:“陈姨娘掌管中馈多年,我母亲的铺子年年收益也是报在她那里……我多少也要了解了解,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樱桃回道:“大小姐说的是!”

而坐在马车一角的小墨,始终毫无变化,莫说是不对劲,她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

如果她真的是陈姨娘的人,现下听到白无杳要去查陈姨娘的事情,她多少也会紧张一些!现在这个反应……如果不是太能装了,那就是真的清白无辜!

白无杳反思道:难不成,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她越思考越觉得自己小人了!仔细想想她救小墨的那日的情形,似乎并不是一个陈姨娘就能掌控得了的!陈姨娘固然能安排小墨在那卖艺,也能安排她和小墨相识,但其间有太多变数,例如调戏小墨的王熙,便不是陈姨娘所能预计得了的!

再说了,想要留人在自己身边,不是非要走英雄救美这一条路!晋国的女孩大多委婉羞涩,仅凭王熙无赖耍横这一条便可逼退不少要做好事的闺秀。更何况后面还有那么多变数,要真是陈姨娘派去的,小墨招惹上了王熙这个祸害,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陈姨娘有的是方法和手段,不必用这个险招啊!

至于小墨……她入府到现在一直兢兢业业,叫人抓不住一丁点把柄,若不是藏得太深,便真是坦坦荡荡了!

或许,她应该给小墨一个机会?

这样想着想着,时间已过了大半。樱桃见白无杳没有说话,自己也不再开口了。

马车里闷热的紧,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车夫禀告道:“大小姐,咱们到庆安街了!”

白无杳回过神来,她低低咳了一声:“走吧,咱们下马车吧!”

三人下了马车,白无杳望着热闹的庆安街,转头对车夫吩咐道:“你先回侯府吧!我去庆安街逛逛,稍后自己走回来!不必等着了!”

“是!大小姐!”

白无杳又吩咐道:“樱桃,小墨,走,咱们去看看!”

说完后,她举步向前走去。

庆安街是皇城脚下的一条街道,虽然不如富贵街那般寸土寸金,但是这里的铺面价格也决不低!她信步走来,只见周围商铺环绕,行人往来络绎不绝,热闹得很。

白无杳记得,母亲的嫁妆里除了富贵街的一家铺子,就是庆安街的三家铺子收益最高了!

富贵街那样的地方,只怕陈姨娘早安排了人手!她前脚去,后脚便有人通知陈姨娘,她可不会给陈姨娘留些缓冲想计策的时间。

相比之下,庆安街的三家铺子便好很多,即便陈姨娘的人发觉不对想要去定国侯府,这里与定国侯府分别在皇城下的一东一西,距离甚远!那些想要通报的人可是来不及的!

白无杳走到一家名为“飞星斋”的铺子前停下。

她抬眼看去,只见飞星斋前,小厮懒散,掌柜不知所踪。明明身处闹市,飞星斋却门可罗雀,与旁边的商铺一对比,实在难看得紧!

376 飞星斋(1)

飞星斋是母亲嫁妆里一家经营绸缎的铺子,因为出售的绸缎花色新颖,价格又公道,来这里购买绸缎的人往往排着队!怎么今日却这样冷清?

白无杳还未到门口,突然顿下了脚步。

樱桃道:“大小姐怎么了?”

白无杳回头吩咐:“先不要暴露身份!”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方青丝帕子来蒙住了脸,只留一双睿智的双眼在外顾盼生辉。她又检查了下自己身上有无定国侯府的标志,这才道:“樱桃,把定国侯府的牌子收好,我叫你拿出来的时候你再拿!”

樱桃顿时明白大小姐想要做什么!她愉快的点头应了:“好!”

白无杳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飞星斋的大门,懒散的小厮并没有马上迎上来,他站起身来,上上下下将白无杳打量了一番,见她衣着简单,但都用的是上好的料子,想必非富即贵,这才掬起笑容道:“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还望贵客恕罪!”

白无杳道:“小二哥,我来挑选些缎子做衣裳,可有好的推荐?”

小二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不知小姐想要什么料子呢?”

白无杳略作思考,似乎有些犹豫不定。樱桃上前道:“店里有什么新进的缎子,拿上来我们小姐先看看!”

小二哥迟疑了:“这……”

樱桃皱眉:“怎么了?”

小二哥有些为难:“不是小的不肯,就是这料子嘛……小姐要是想看,得先付定金!”

“定金?”白无杳疑惑道,“哪有不让人看货先付定金的道理?”

小二哥道:“小姐恕罪,这规矩也不是我定的,是我们家掌柜定的!”

小墨听到这话,难得开口:“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是店大欺客么?”

小二哥被小墨陡然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壮起胆子:“这是掌柜定的,小的不敢不从啊!”

白无杳不搭理小二哥,自行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如果是店里的规矩,那的确应该遵守!不过,我以前也来过这家铺子,怎么不知道飞星斋有了这样的规矩?”

小二哥挠了挠后脑勺:“这是咱们新掌柜的规矩,小的吃这口饭,自然要听掌柜的啊……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新掌柜?”白无杳蹙眉,“飞星斋何时换了什么新掌柜?”

小二哥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年前苏掌柜因身体不适,不能再在这里任职,上头指了一个新掌柜过来!现在的一切规矩,也是这位新掌柜定的!”

白无杳气极反笑,她嗤声道:“那你们这位新掌柜可在铺子里?”

小二哥连连点头:“在的在的!掌柜在后面清点新进的丝绸呢!”

白无杳听罢,懒懒的往椅子上一靠,一双美目看向他,开口道:“店里的规矩我实在不喜!不过你在这里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为难你没什么用!这样吧,你且去后面,把你们掌柜的找来。再不济,找个能决断事情的人来!我在这里等着!”

小二哥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姑娘还是体贴的很!他赶紧回道:“好好好,小姐稍等,我马上就去后院喊我们掌柜的来!”

377 飞星斋(2)

小二哥说完后,对白无杳作了个揖,马上退下,从店后的帘子走了进去。

樱桃上前看了看四周的布置,不快道:“这家铺子是夫人当年亲自布置的,现在怎么变成如此模样了?”

白无杳抿唇不语。飞星斋虽是绸缎庄,但这家铺子对母亲的意义重大!

当年祖父虽然提前外祖父一家订了亲,但碍于世俗眼光,父亲和母亲并不经常见面。尤其是两人十四岁以后更要避嫌,很少往来。父亲为一解相思之苦,常常请求母亲的好友约母亲来这里相见。

后来,两家大人开始定成亲之事,父亲开心之余,硬是把那家铺子花了两倍的价格买下来,随着聘礼一起送到了安家。母亲心中欢喜,又把此商铺的地契放在嫁妆里一起进了侯府。可以说,这间飞星斋乃是父母感情的一个见证,即便现在母亲不在了,飞星斋也不该由旁的人随便做主!

飞星斋的管事原本是苏掌柜,苏掌柜乃是替安府打理事务的老人了!不过因为后来身子不适不能四处跑动,外祖父怜悯他辛苦了一辈子,才安排他来这里做个闲散掌柜,但对苏掌柜的待遇仍与从前一般!

苏掌柜经营飞星斋以来,每年年底查账,他都是第一个上交账本的!更何况他经营有方,账面干净清楚,丝毫不弄虚作假。白无杳以前随着母亲见过不少苏掌柜做的账本,心里很是佩服。

苏掌柜今年也才五十岁,年纪算不得太大,白无杳还记得母亲走时,苏掌柜曾经安慰过自己:他说不管夫人是否在,他都会替夫人守好这一件铺面。但现在,怎么会突然换人了呢?

母亲的嫁妆并不归公中管,所有铺面的账本年年都是要单独送到母亲那里的。母亲走以后,那些账本起先送到了潇湘阁,因着那时的白无杳看不懂账本,陈姨娘自己揽过了这个活,后来那些铺子的收益如何,陈姨娘再也没有来禀告过。现在掌柜变动……若说这和陈姨娘没有半点关系,白无杳绝对不信!

白无杳细细思索了一番。苏掌柜一向是老实忠厚的性子,又忠诚顾主,没道理他要离开却不跟主子打半声招呼啊!如此想来……苏掌柜的离开恐有内情了!

正这样想的认真,内堂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帘子掀开,一个衣着锦衣,肥头大耳的人腆着肚子慢慢走了出来。

小二哥谨慎小心的跟在他后面,那人傲慢的头一扬,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丘小钱,我忙的很,你把我叫到堂外来到底干嘛?”

丘小钱便是小二哥的名字了,他勾着背,浮起讨好的笑容:“朱掌柜,不是小的打扰您,现在有贵客想来看料子!小的不敢做主,所以请您老人家出来!”

朱掌柜身形庞大,一走一动宛如扭动一般,肥腻的很。他手里捏着两个铁核桃,一副再闲散不过的样子。他听完丘小钱的话后,不满道:“有没有规矩了?不是交过你么?交了订金慢慢看,不交订金就请出门去!这样的事情你要做多少次才够熟练?”

378 飞星斋(3)

丘小钱一听,皱苦了脸:“朱掌柜,规矩是这样没错……但还不给看料子就给订金……这不是把客人往外面赶么?”他嘟囔着不敢说太大声,但站在一旁的朱掌柜还是听到了!他登时大怒,将手中的铁核桃作势要往丘小钱身上砸去。

“住手!”白无杳厉喝一声。

朱掌柜仿佛这才发现面前有人一般,顿时愣在了那里。白无杳的厉喝之声虽然不大,但很有气势,一时间惊的朱掌柜的手举在空气中,收也不是砸也不是!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般的红紫色,他恼怒道:“我管教铺子里的人,关你什么事?”

白无杳丝帕下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她坦然站起身来,美目一转,直勾勾的停留在他的身上,开口问道:“朱掌柜?”

她的声音有如清泉流过,沁人心脾,但语气中夹杂的那股不屑却让人听得心惊。

朱掌柜见她多管闲事,心头不满。他一脚踹开身旁捧着笑的丘小钱,蛮横道:“正是在下!”

白无杳冷声道:“我记得这铺子里以前是苏掌柜管事,何时竟换了朱掌柜这样……机敏大胆的人?要不是今日我偶然来此,恐怕还欣赏不到朱掌柜的一派风姿呢!”

她的话明褒暗讽,嘲笑朱掌柜位置不高,胆子倒大!还顺便笑他肥头大耳,引人厌恶。不想朱掌柜没读过几本书,听了这几句“奉承”的话,还真以为白无杳是在夸他,当下掬起一个笑容来:“小姑娘识货!”

他上前一步,伸手指着一旁休息的位置道:“小姑娘坐!”接着,头也不转的喝道,“丘小钱,还不快去泡茶来!贵客上门,你就是这么招待的么?”

丘小钱刚刚被他厚实的一脚踹中,这会儿正疼得厉害,又不敢呜咽出来,只能强忍着。听着朱掌柜的话,他咬咬牙道:“小的该死,小的马上就去!”说罢,他强撑起身体,捂着被踹中的地方,一瘸一拐的走进后堂。

白无杳本是嘲讽他,谁知这个人蠢笨的很,简直没有白费了他的姓氏!她几乎快要被这样的人笑死,面上却收了情绪,淡淡的坐回客椅上。

朱掌柜见白无杳坐下,当即自卖自夸道:“小姑娘眼里不错,自我接管这家铺子以来,常在附近走动的……谁人不说我相貌堂堂,英俊非凡?”

樱桃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笑,她赶紧拿起手上的丝帕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笑出声来!

白无杳睨了他一眼:“看来朱掌柜很是厉害嘛,竟能得这么多人的赞扬!”

朱掌柜一听,此女简直知音啊!他开怀道:“那是那是!以我的本事,自然是万人敬仰的!”

樱桃乐的快憋不住了,即便此刻强自忍着,身子却还微微抖动着。

“万人……敬仰……”白无杳慢慢咬着这四个字,眼睛在铺中一扫,缓缓道,“即是万人敬仰,想必朱掌柜经营有方了?”

朱掌柜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这个铺子在我的经营下,年年利润比之前那个死老头在时多了两番呢!”

369 飞星斋(4)

白无杳做出一番感兴趣的神态道:“哦?朱掌柜如此厉害?实不相瞒,我自己也有两家铺子,但铺中生意很不景气,听朱掌柜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很想学习学习!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可以向朱掌柜讨教讨教?”

朱掌柜此刻心情极好,自然说什么应什么:“无妨无妨!人生难免遇知音,我绝不藏私,小姑娘问吧问吧!”

白无杳双眼一眨,故作思考了一阵子,才开口道:“我听小二哥说,朱掌柜自执掌这家店铺以来,定了不少的规矩呢!不知道这些规矩有何用处呢?单只……看料子要先付定金这一块儿,只怕会吓走不少顾客吧?”

朱掌柜笑道:“哈哈哈,这算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以前这铺子的管事忒离谱了些,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放,什么料子都敢让别人摸!小姑娘你想想,飞星斋可是堂堂定国侯府夫人的铺子,这里卖的料子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么?这里的料子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致,一般的平民百姓能有幸得见已是他们三生修来的服气,还想摸一摸?都叫他们这种贱民摸坏了可怎么办?”

白无杳插嘴道:“平民百姓又如何?我记得店中有不少平价的料子……”

“诶诶诶!”朱掌柜摆手打断道,“那些料子我早处理了!我们这儿可是定国侯府夫人的铺子,那种庸脂俗物哪能上得了台面?”

他如数家珍道:“小姑娘,我跟你讲啊,我们身后是有定国侯府撑腰的,要卖东西自然不能那么小家子气!我把平价的料子早早处理了,只留下贵价的料子!再定下不给订金不看料子的规矩,那些付不起钱,小家子气的人自然会离开!这样不就是先筛选了一圈给不起钱的贱民了么?”

白无杳越听笑容越冷,一双眼更是精光迸现,看起来骇人的很。而朱掌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那些贵人来店里,我一看贵人……就像小姑娘你这样的,周身气派!这样的人哪里会缺银子,花钱买个平安保证罢了!我保证料子精致无匹,他们保证摸过后的料子完整如初,不是对大家都好么?”

“对大家……都好?”樱桃插话道,“京里来惯这里的贵女们,突然得知了这样的消息,难道不会生气么?”

“生气又如何?你这个小姑娘就没见识了!”朱掌柜指着樱桃道,“这家铺子是谁的?定国侯府夫人的!谁不知道,晋国的公侯之中,以定国侯府最大啊?她们敢有话说,搬出定国侯府来,还不够叫她们闭嘴的?”

“搬出定国侯府来?”白无杳冷笑一声,“也罢!既然朱掌柜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例外。我今日本来是想看看新进的料子,朱掌柜有这样的规矩,我也不好免俗!免得等下朱掌柜也对我搬出定国侯府来!”顿了顿,吩咐道,“樱桃,先付定金吧!”

380 朱掌柜(1)

朱掌柜听她这话不快,连忙道:“你跟别的人不同!你可是我的知音啊!莫说别的,今儿铺子里的料子,小姑娘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让丘小钱给你都搬到堂前来,务必要让小姑娘看的尽兴!”

说罢,他对着后堂大喊一声:“丘小钱!丘小钱!你泡个茶泡到井里去啦?”

他的突然呵斥,倒吓了在场的人一跳。白无杳蔑了他一眼,眼睛看向后堂。

丘小钱一瘸一拐的走了上来,他颤颤地端着茶,因为走得不稳又急,那茶碗左右晃着,有好些滚烫的水滑出来落在他的手上,烫的他手发红。丘小钱似浑然不觉,咬着牙一声不吭走上前来。

白无杳忙道:“小墨!”

小墨知道白无杳不忍看丘小钱受苦,她立刻走上去,从他手中将茶碗端过。丘小钱感激不尽,自己把手背在身后擦了擦,又赶紧走到朱掌柜面前浮起笑容:“朱掌柜,您找小的什么事?”

朱掌柜当着白无杳的面不好发火,只吩咐道:“把你的脏手擦个干净!还不赶紧去后院把新进的云丝缎搬上来给小姑娘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丘小钱连忙点头:“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白无杳开口:“丘小哥的手刚刚被茶水烫了,不如让樱桃和丘小哥一块儿去搬吧!”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只是库房重地,怕朱掌柜以为我是有心之人……”

“不不不!”朱掌柜听她的温柔细语,一颗心早就放在了知音身上,自然是知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库房就是那些东西,又没有什么秘密!哪里会担心小姑娘你有心呢?我就是担心,你的侍女毕竟是女孩,劳累她做这些活计……”

樱桃马上打断,语笑嫣然道:“朱掌柜这话可错了!别看我是女孩,我的力气可不比谁小呢!”

“瞧你!还自卖自夸起来了!”白无杳微微嗔了樱桃一眼,果断道,“你力气大,就赶紧帮着丘小哥搬东西去吧!”

樱桃当即应了,尚还没等丘小钱反应过来,就连忙道:“别愣着了,快走吧!”一句话喊醒了呆滞的丘小钱,两人赶紧转身朝后院走了去。

朱掌柜瞧着两人并行的背影,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他根本没注意,他方才不过是客套两句,白无杳就直接定了他并不在意樱桃前往后院这件事,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让樱桃去了……

他没有反应过来,自然没有发觉自己已被白无杳设进套里面去了。朱掌柜回过头,依旧乐呵呵的看向白无杳,他笑着套近乎:“小姑娘,你看……你都是我的知音了,我一直喊你小姑娘小姑娘也不合适,你姓什么啊?我怎么称呼你呢?”

白无杳不想搭理他,直接将目光移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朱掌柜暗道不好,知音该不会是误会自己对她另有所图了吧?他心里一急:“小姑娘别恼!我不是故意套你近乎,也不是刻意想接近你!更不是对你有什么坏心眼!我就是……我老这么小姑娘小姑娘的喊,也不合适是吧?”

381 朱掌柜(2)

白无杳继续挪开目光,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朱掌柜腆着脸笑:“我真没唐突你的意思,小姑娘你……你别不理我啊!”

白无杳面纱下的勾起一个弧度,她狡黠的笑笑,语气清冷:“名字什么的,很重要么?你若想知道……我晚些告诉你便是!”

晚些告诉?朱掌柜心头打着鼓:看来知音现在还不认同他呢!没事没事!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待会儿自己多哄哄便是!

他心头的主意打到稳稳当当的,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道声音:“朱掌柜,东西搬来了!”

三人齐睛一看,丘小钱和樱桃各抱了几匹精致的布出来。

他二人将布匹码放在柜前,整齐的放在一排,颜色缭乱好看的紧。

朱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知音,请!”

白无杳站起来身来,走到柜前,细细的将抱出来的布匹看了一次。

这些布的确是今年时新的料子,布匹柔软,花纹细腻,最是难得的佳品。尤其是中间一匹云丝缎——以最细的天蚕丝为材料,用十二梭的手法织就而成!这缎子光滑无比,穿在身上有如湖水清澈温润,实在好看的紧!

当时去宫宴之前,白无杳前往玲珑阁定制衣裳时,林弯弯不就心心念念着这种云丝缎么?往来府里的不少布匹皆是由飞星斋奉上来的,要不是宫宴赶着穿,府里的丫鬟来不及制,白无杳那会儿肯定是直接来飞星斋取布料的。

不过云丝缎往年都有数十匹之多,怎么现在他们才抱了一匹出来呢?

朱掌柜现在跟献宝似得,定然不会藏私,樱桃又一同前去了后院,有好的定然会一并拿出来!没道理只取了一匹啊?

白无杳纤细柔嫩的小手在云丝缎上轻轻划过,口里似无意道:“我最喜欢云丝缎了!这缎子做成的衣裳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朱掌柜听着连连点头:“是啊!云丝缎柔软,做成的衣裳又透气凉快,最适合夏日穿了!”

白无杳斜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朱掌柜,店里有多少云丝缎?都替我包起来吧!”

朱掌柜略有难色:“知音啊,云丝缎就这一匹了!”

白无杳柳眉一竖,语气不快道:“这如何可能?我记得飞星斋年年都要进数十匹云丝缎的!这东西价格又昂贵,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往年要入了秋云丝缎才会卖完,怎么今年这么早就没了?”

要知道,天蚕丝不易得,会十二梭手法织就的织女就更加少得可怜。几十斤天蚕丝要三个织女轮流织就一个月才能得一匹缎子,因而云丝缎造价不菲!这样的一匹布价值近千两银子,即便是大家闺秀也极少年年来买!

往日除却达官贵族,便是京中稍微富足的人家在小辈成亲时、咬咬牙给女儿的添妆罢了!当初苏掌柜就是算了这个进项和售空的比例,才年年只定十二匹布。即便如此,云丝缎也要到入秋才能彻底卖光,偶尔还会积货!今年难不成风水变了么?

382 朱掌柜(3)

这怎么可能呢?以前苏掌柜那般的会做生意,云丝缎尚还有剩,现在铺子到了一个蠢笨如牛的朱掌柜手上,能经营的走就不错了,怎么还能将云丝缎卖光呢?再加上,这个朱掌柜可是早早就将平民购买的这一渠道直接封死了!

来这里看料子尚还要受气,更何况是买呢?不亏本到关门大吉已经是幸运了!

白无杳不相信!朱掌柜惊讶道:“看来知音对我们飞星斋很是了解吗?”

白无杳道:“算不上多了解,不过年年来这里选些料子,对店里的情况略有所耳闻罢了!今年事情多,到现在,我才是今年头一遭儿踏进这里!”

言下之意,我是这里的老顾客了,你来的晚,不认识我也是应该!

朱掌柜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进店的晚,错过了与知音相识的时间啊!难怪这么面生呢!

不对!知音带着面纱呢!哪里看得出来是面生还是面熟?朱掌柜低低咳了一声,缓解了下气氛道:“要我知道知音今天会来,我说什么都会给知音留下几匹云丝缎!可惜我不知道啊……这云丝缎,尽数送进定国侯府了!”

“定国侯府?”白无杳道,“定国侯府要那么多料子做什么?”

朱掌柜笑道:“这我哪儿知道啊?主人家要什么东西哪里需要跟我们这些管事的打招呼啊?知音啊,料子也看完了,要不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谈?”他指引着白无杳到客座上去休息。

“主人家?”白无杳嗤声一笑,边走边道,“定国侯府今年出了不少事情,他们家的老夫人过世,后辈里哪里能用上云丝缎这样的料子,不怕落人闲话么?朱掌柜,你别因我年纪小就糊弄我!我可不吃这一招!”

朱掌柜陪笑道:“我哪儿敢啊?云丝缎可是真真切切地送进了定国侯府啊!不是朱某骗知音……这定国侯府的老夫人虽然过世,但缎子皆是在春季刚刚进货时就送了大半进去!后头老夫人走前,定国候又派人来取了一次!要不是我想着留一匹,现在知音你连这一匹都看不见了!”

白无杳见他不像是说谎,心里就更是疑惑了!

今年从春日里到现在,定国侯府并没有出现过云丝缎啊!十几匹的云丝缎并不是小数目,不可能进了侯府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白无杳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云丝缎是被陈姨娘给私自昧了!要不然,以陈姨娘会讨好祖母的性子,她不可能不拿出几匹来献给祖母的!

祖母的病来的急,去的也急,在病发之前丝毫没有半点的征兆,一向健康的祖母整日在后院里走来走去的,陈姨娘为了稳固地位,怎么可能不去讨好祖母呢?

况且……祖母在的时候,她也是偏爱这些柔软的缎子!年年往侯府里送上的两三匹云丝缎,皆是进了祖母的院子。

陈姨娘对她都能狠下钱,日日用二两银子的糕点养着,一年光在这一项上都有八百多两的支出!

383 朱掌柜(4)

她拿着母亲的钱装贤惠,又怎么会忽略了祖母的感受呢?

白无杳越想越觉得奇怪,陈姨娘把十几匹的云丝缎拿到定国侯府里,做几十套衣裳都够了!可这么久了,她也没见陈姨娘或者白明珠穿过云丝缎的衣裳啊?

以白明珠的性格,她得了这样好的衣裳,定会日日穿到自己面前炫耀,可是白明珠没有!如此想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陈姨娘根本没有把云丝缎拿来制成衣裳,她肯定是将云丝缎拿来做了它用!

呵,还真当飞星斋是她的铺子了?陈姨娘的手伸的够长的啊!今儿她不收拾一下陈姨娘,她就不叫白无杳!

白无杳启唇发问:“朱掌柜,这家铺子……说到底也是定国侯府夫人的陪嫁!除却她本人或者其嫡亲的子女,旁的人来拿东西,肯定是要签单子的!这条规矩,也改了不成?”

朱掌柜摆手:“这条规矩倒是没改!”

白无杳冷笑一声,她冰凉的指尖在微烫的茶杯上游走:“既然如此,定国侯府的人来店里拿云丝缎,为何不记账?”

朱掌柜见她神色不快,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听完她的问话,朱掌柜轻松道:“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缎子本来就是定国侯府夫人来拿的,她是这儿的主人,她要拿什么东西,我一个管事的还能阻止不成?”

白无杳沉了脸,阴恻恻道:“你说什么?”

朱掌柜没有发觉她语气的变化,重复道:“我说这本就是定国侯府夫人派人来拿的,我记账做什么?”

他的话有如一个膨胀滚烫的水球,摁在白无杳的心中上下颤动着。她憋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说……定国侯府夫人?人人皆知,定国侯府的夫人离世三年,她怎么可能安排人来店里取缎子?”

朱管事尤自笑着:“哈哈哈,我说呢,知音误会了!我说的夫人不是那个早就死了的大夫人,而是现在定国侯府的二夫人!这家店本是二夫人的!你瞧我,一时给说错了。”

白无杳的话冷到了一个极致,由于带着面纱,没人看得到她此刻的咬牙切齿:“你说的那个二夫人,是不是姓陈?”

朱管事一拍手掌:“对啊对啊!就是姓陈!看来知音你还认识定国侯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白无杳怒气反笑,“我还真是熟得很呢!你方才说……飞星斋是她的?那,你也是她派来掌管这家铺子的了?”

朱掌柜道:“是!我——”

“放肆!”白无杳厉呵一声,根本不等他将余下的话说完,她顺手拿起手中的茶碗,对准着朱掌柜猛然砸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对着朱掌柜肥厚的身躯泼了一身!

这一招来的急,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即便樱桃小墨站在一旁时,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白无杳极为不快!可是……她们没有谁猜得到——白无杳竟会直接将滚烫的茶水往他身上泼去!

两人心惊……

大小姐这次,恐怕是真的火大了!

384 她的身份(1)

“啊啊啊!”热水滚烫,朱掌柜没有防备的被泼了一身,他嚎叫着连连后退。

“砰!”杯子落地,碎裂成渣。

要知道,白无杳的动作潇洒利落,根本让人来不及有一丝一毫反应的机会,更别说像朱掌柜那样蠢笨的人!

小墨倒是感觉到了白无杳会出手,但她已厌烦这个朱掌柜良久,白无杳要惩治他,她自然不会拦着。白无杳出手时,小墨亦仅仅往后退了一步,注意着茶水不要溅在自己身上!另外,她也发觉到——白无杳砸东西的姿势,还真是跟某位一模一样啊!

小墨勾勾唇角,一双眼锐利的盯着朱掌柜,观察着他的动静。

朱掌柜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白无杳劈头盖脸的砸来一个茶杯,他原本还想好好在知音面前秀秀自己的身份,和知音好好聊聊,谁知道她会突然发火?

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了些吧?

朱掌柜一张肥大的脸上全是淅沥沥的水,茶叶混合着滚烫的热水从他的领子一路浇到底,烫的他皮肤发红。尤其是他脖颈的位置,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

任谁被其他的人猛然泼了一脸,都不会痛快,更可况他被烫的如此厉害!此时此刻,朱掌柜哪里还顾得上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知音?他脾气一来,登时就要发怒!

“贱人!”朱掌柜上前两步,对着面前柔弱如羔羊般的白无杳——一只肥胖的手像是席卷了千斤之力,狠狠的扇了下来!然后——顿在了空中!

两道急促的身影一闪而过。白无杳定睛一看:一个小墨,一个丘小钱,两人迅速朝朱掌柜的方向疾步而来。

因此,朱掌柜的手没有扇下来——小墨一把擒住了他!

小墨知道他必然会发火,担心朱掌柜会伤害到白无杳,所以一直关注着他的情绪。见他往前一步,小墨身形一动,当下拦住了朱掌柜的这一巴掌!

白无杳不躲也不避,双眼微抬,鄙夷的看着她面前的这只手。她冷哼了一声:“朱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掌柜力气虽大,此刻却被小墨钳的死死的,一只手动弹不得。他气急败坏道:“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拿茶水泼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完这些,他暗觉被几个小姑娘收拾了十分不快,转而又伸出手一把扇向小墨。

小墨早猜到他的意图,她身子一侧,躲开了这一巴掌,而后顺势捏着朱掌柜的手往他背后一挪,将他的手反剪在后腰上。她用脚在朱掌柜的膝盖处一踹,朱掌柜整个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且不说这地面坚硬无比,跪下去越用力便越疼……那地面可还有刚刚碎裂的杯子碎片啊!朱掌柜毫无防备的一跪承载了他浑身的重量,磕在地上后,茶杯碎片猛然刺进他肥厚的肉里,朱掌柜吃痛不已,立刻发出一声声嚎叫。

“啊!”

小墨趁机伸手,将他双手都反剪了过来。小墨身形矫健,做事毫不拖沓,利落干净不说,还能眼光四方预判动静,这样的人才实在不可多得!

385 她的身份(2)

白无杳心里想着,脚下微动,向后退了两步,离嚎叫的朱掌柜远了些。

樱桃上前道:“小姐,他嚎的实在难听了些,不如奴婢把他的嘴巴堵上?”

“堵上?”白无杳的目光在他身上微顿,继而鄙夷的挪开,“若是堵上了,还怎么招供啊?”

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朱掌柜哪怕是傻子也反应过来——她们是冲着他来的!

朱掌柜被牢牢牵制着动弹不得,他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来我的地盘捣乱么?你们可打听清楚了我是谁!”

樱桃啐了他一口:“呸!一条仗势欺人的狗罢了,也敢在我们面前嚣张!”

朱掌柜的脸涨成了一种奇异的紫红色,他怒道:“反了你们?居然敢来定国侯府的铺子闹事!你们不要命了?”

白无杳听罢冷笑一声,她缓缓取下面纱,又从袖中摸出一块定国候府的牌子。她的声音冷到极致,一字一顿:“以下犯上,朱掌柜要命么?”

“你……你是?”朱掌柜的声音瞬间颤抖了起来。他看见白无杳取下面纱的那一刻,只觉得此女惊为天人,隐隐又有点熟悉。直到白无杳从袖中取出了牌子,他才恍然大悟!然而,他尤不相信,颤颤巍巍道,“你是……你是……”

“大胆!”樱桃呵斥道,“定国侯府嫡长女在此,什么你啊你的,叫大小姐!”

朱掌柜不可置信:“大……大小姐?”

白无杳将定国侯府的牌子搁在桌子上,一双素净的手慢慢绕着面纱,声音逐渐拖长,缓缓述说着朱掌柜之前的光荣事情。

“你之前叫我知音?”

“……”

“你说这家铺子是二夫人的?”

“……”

“你说这里是你的地盘?”

“……”

“还有什么来着?”白无杳仿佛忘记了似得,转过头对着樱桃道,“樱桃,你还记得什么?”

樱桃大声道:“大小姐,奴婢听到朱掌柜大骂您是‘贱人’呢!”

白无杳每说一句,朱掌柜的脸就白上一分,等听到樱桃的话后,他整个心猛然提起,一张脸由紫红刷成了惨白的色彩,像是谁往他脸上涂了一层漆一般难看。

他怎么能想到,知音竟然是大小姐啊?

之前他说了那么多话……

他说他管教铺子里的人,关她什么事?这可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怎么会不关她的事?

他叫她小姑娘……叫她知音?

他说这是二夫人的铺子……还说大夫人早死……

他还……他还骂她贱人?!

朱掌柜越想越觉得心惊,他怎么会如此大胆?

难怪白无杳会拿热茶泼他,他说起她的生母离世之事,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哀伤,反而眉飞色舞的。任谁看到他这幅样子都会生气的,更何况是作为女儿的大小姐呢?

天啦,他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朱掌柜的双眼瞪得无比大,他后悔莫急,只好补救道:“不不不!大小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到是您来了!您看我这……”

386 她的身份(3)

他焦急不已,额汗滚滚。此时此刻,朱掌柜的衣裳还残留着剩下的茶渍,水迹未干。额上的汗浸下来,反倒像是汗水将他的衣裳打湿的一般!

“朱掌柜别急!”白无杳嘲笑道,“我可是你的知音呢,你有话慢慢讲便是。瞧你怎么一直在流汗啊?啊,定然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她目光一转,看向还在一旁呆滞着站着的丘小钱道:“丘小哥,去附近的医馆请个大夫来,好好给朱掌柜治治吧!”

丘小钱之前被白无杳喊着非要去找朱掌柜来时,他心里就有了不好的感觉!毕竟朱掌柜性格乖戾,把他当做自己的下人常常训斥不说,脾气上来了更是直接动手打骂。朱掌柜一身肥膘,力气极大,他的一个巴掌亦或踹脚落在身上,常常好疼上好几日!

平日里他躲着朱掌柜还来不及,更别提主动找上他,今日要不是白无杳坚持要找朱掌柜,他也不会去喊!

朱掌柜出来时不快得很,他也做好了被收拾的准备,等到被他一脚踹中,他疼的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朱掌柜叫他去泡茶,他先受了伤,后又被茶水滚了手,心里若说对白无杳没有一丝丝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丘小钱心里道:这位小姐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现在来,朱掌柜昨夜赌钱输了心中正不快,她们现在岂不是往枪口上撞么?还连累自己被脚踹……

然而当白无杳主动开口叫樱桃帮着他搬运绸缎时,丘小钱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感激之意来,方才的牢骚全部散去。毕竟到飞星斋的人来来往往,有普通老百姓,有贵人小姐们,人们对他这个小二或看不起,或给点面子装作友好……可能替他想到当下难处的,只有白无杳一个人!

莫说是她,她身边的那个侍女对他也是体贴,刚刚在后院可是争着帮他搬东西呢!

丘小钱知道谁对他好,他心下感动之余,立刻担心起白无杳会不会被朱掌柜欺负?他一直提着心看着场上的变化,见白无杳句句问话看似温柔,实则针锋相对得很!朱掌柜人傻没听出来,他却分明听得真切——眼前这位小姐明显是针对着朱掌柜的!

他心里清楚的很:既然白无杳时有备而来,那等她待会儿挑明真相发难,朱掌柜定会觉得受人欺骗,他定然会对这位柔弱的小姐下手的啊!

这位小姐只带了两个侍女来,若是朱掌柜真的动手,她哪里受得住?因此丘小钱在心里计划着:若等下朱掌柜真的会对白无杳动手,那他一定会冲出来拦着!果不其然,白无杳惹怒了朱掌柜,在朱掌柜抬手的那一刻,他的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他也不知怎的,明明身子疼得厉害,却一股脑冲了上去,想要替白无杳挡了这一灾。

不曾想,她身边的另一个侍女的动作比他更快,那个干练的侍女像是逮小鸡似得,轻松地将朱掌柜给收拾了。

387 她的身份(4)

见朱掌柜那副怂样,丘小钱心里痛快得很!总算有人能收拾一下这个混账了!

可是,他心里又担忧起来了……朱掌柜毕竟是定国侯府的人啊,也不知道这位小姐身份来历如何?如果她背后势力不大……等朱掌柜事后去定国侯府告状,只怕这位小姐会深受其害!

于是,丘小钱打算提醒一下这位小姐。不曾想……这位小姐,竟然就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他们的大小姐?

事态百转千回,每一转都叫丘小钱震惊不已!他的一颗心上上下下,直到白无杳公布身份,才彻底的放下心来。不知为何,除却送了一口气,他的心里更是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之情!这股激动冲击着他的大脑,叫他喜悦不自盛,但牙关咬死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到白无杳喊他,依旧称呼他丘小哥时,他几乎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哽咽道:“大小姐!小的……小的见过大小姐!”

白无杳连忙吩咐道:“樱桃,快扶他起来!”又对着他温柔道,“你身上有伤,不必对我跪拜磕头。”

樱桃赶紧上前,刚要扶丘小钱起来,却见他膝行两步,凑近了些,对着白无杳认真的磕了两个头,感激涕零道:“大小姐!大小姐终于来了!小的……小的太开心了,还请大小姐受小的一拜!”

白无杳瞧朱掌柜之前气焰嚣张的状态,心下猜得到丘小钱是在他手里吃过不少苦的!

这家铺子是个什么情况,她比谁都清楚:安家向来经营大铺子的都是家奴,掌柜肯定是安家派去的自己人不说,里面常驻跑堂的小二大多至少签了十年的卖身契!为了防止小二不尽心,这些卖身契大多被掌柜的收着。

以前苏掌柜在时,丘小钱便一直跟着待在这里,他做事勤恳,心肠又好,常常被苏掌柜夸赞。想来飞星斋偷偷换人时,陈姨娘安排了朱掌柜顶了苏掌柜的位置,却因这个蠢笨的朱掌柜丝毫不会打理铺子,才特意留下丘小钱照应着。

丘小钱虽然寄人篱下,卖身契又被拿捏着,但他仍旧对这铺子还算尽心。刚刚在白无杳未禀明身份之前、朱掌柜作势要收拾她时,丘小钱居然能挺身而出,实在不易!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白无杳看在眼里,心里自然对他多了几分赞扬。

白无杳道:“你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

她关切的话语说的丘小钱心里又酸又涩,这半年来累积的所有的委屈宛如找到了一个缺口,一泄而出。

“大小姐……”他喊了这三个字,眼圈倒先红了,“大小姐……小的没想到您会来……小的能再见您,实在是……”

丘小钱激动地话都说不完整了。

白无杳温柔道:“你有伤在身,不要着急!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医馆,你先去医馆将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再回来说话!现在是夏日,若处理不当伤口化脓了……亦或者有什么内伤,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388 丘小钱(1)

大小姐……竟然如此体贴他?

丘小钱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望着坐在客椅上的白无杳。大小姐他以前也是见过的,虽说温柔,但绝算不上体贴,更别提像现在这般为他着想。

丘小钱心中激动之余,更是想直接以磕头表达他此刻的高兴。

白无杳对着樱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上前扶起丘小钱。樱桃照做了,她将丘小钱从地上拉了起来,劝道:“丘小哥,大小姐叫你起来,你还老给大小姐磕头做什么?大小姐今日来本就是想看看铺子的情况,遇上了这档子事能不管么?你先听大小姐的话,将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樱桃看着他通红起泡的手掌,又道:“等处理完了,人舒爽了,有什么话再对着大小姐讲!”

白无杳对着丘小钱点点头,而后微微一扭,状似无意地看向朱掌柜道:“朱掌柜不会介意丘小哥看病花费的时间吧?”她的眸子在他脸上定住,似乎朱掌柜敢说一个不字,她当下就会将朱掌柜给剜了!

朱掌柜心中咯噔一下,忙道:“不介意不介意!”又对着一旁的丘小钱恶狠狠道,“承蒙大小姐恩赐,还不快去?”

他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不满,白无杳眉头一皱,小墨立刻他的手拧紧了一些。

“哎哟哟!”朱掌柜疼的厉害,知道大小姐不快他的说法,他赶紧呲着牙抬头,假意温和道:“小钱啊,你快去吧!你的医药费我给你支了!”

白无杳这才垂下睫:“如此最好!樱桃,你陪着丘小哥一块儿去吧!”

“是!”樱桃领命,带着丘小钱一块儿离开了。

朱掌柜磕在地上,又被控制着,十分难受。他一扭动,小墨手下的力气便越重,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看起来只是干练了些,手下的劲却这么大?

他和小墨暗自较劲几回合,皆是被控制的死死的,而白无杳坐在那里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一般,任由小墨收拾他!

又一回合,朱掌柜终于是认输了,他求饶道:“大小姐,您要问话,不如让朱某起来再说?”

白无杳冷哼一声,反问道:“我为何要让你起来?”

朱掌柜讨好道:“您看看这铺子人来人往的,待会儿有客人临门,看到这幅模样多不好啊!有损大小姐清名啊!”

“哦?你倒是为我着想了?”

朱掌柜道:“那是那是!朱某是小姐铺子里的管事,自然会为大小姐的声誉考虑,待会儿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大小姐苛责下人?朱某跪着不要紧,毁了大小姐的名声……这事可就大了!”

没有女孩不爱惜名声,朱掌柜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只要白无杳在意起名声来,再由自己哄着几句,后面的事情岂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白无杳充耳未闻,她勾起唇角道:“朱掌柜这样为我打算……为何不在经营铺子上用心呢?要是朱掌柜经营得好,现在铺子里的人络绎不绝,我还真不好对你发难!可是朱掌柜,现在铺子门可罗雀的场景是你一手造成的!”

389 丘小钱(2)

“我……”朱掌柜的话梗在喉咙里。

白无杳继续不咸不淡道:“不要说现在铺子里根本不会来人,就算来人又如何?我惩治恶奴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大家反而会赞扬我慧眼识人,早早的把你这个毒瘤给拔出个干净!朱掌柜,你说是不是?”

白无杳今日来了这铺子,才晓得现在飞星斋竟已被糟蹋至此!她还没仔细盘问,但光目前所了解的几项事由,已让她深刻明白了朱掌柜的仗势欺人。

定国侯府在公侯将相中排前头并不错,但那是她祖父白圣还在的时候!现在父亲在朝中担任文职,职位也并不很高,除却让人依旧忌惮的兵权以外,定国侯府完全可以说是在走着下坡路罢了。

大家现在以定国侯府为尊,不过是看在以前祖父的面子罢了,可定国侯再大,上面还有皇上呢!整个晋国只有皇上一个主子,朱掌柜这样做,岂不是给定国侯府招黑么?要是被有心之人拿捏住了这个把柄,岂不是要让定国侯府白背黑锅?

再说了,这铺子是母亲嫁妆这件事,京城知道的人不少!来这里买料子的,有一部分可是当年母亲的好友,还有自己的一些朋友……朱掌柜自上任以来,只怕早就将他们得罪完了!谁都知道定国侯夫人去世三年,现在这铺子定然是她在管。如今朱管事任职,恐大家都以为是她这个嫡女管理不善,才会瞎了眼让这样的人来铺子当掌柜!

更何况,朱掌柜一言一行,皆是说依靠定国侯府的命令行事。哼!这样一来,白无杳身在闺中,却已将不少人都得罪干净了!

这样上赶着送上来叫她收拾的人,她不好好借此立威,不知陈姨娘是不是真把她当傻子了?

想到这里,白无杳心里也有些感叹,陈姨娘虽然聪明的很,怎么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蠢笨?先是一个王府医,又来一个朱掌柜,还有她的女儿白明珠……他们不都是上赶着来给她送助攻么?

亦或者……是自己今世有了防备,所以事事格外小心,因此才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

朱掌柜跪在地上,手上也疼,膝盖也疼,他稍稍挪动位置,却被小墨克制的死死的。听到白无杳的话后,他更是烦躁不已!朱掌柜道:“大小姐——”

“我让你说话了么?”白无杳根本不想听他辩解,打断道,“朱掌柜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待会儿再慢慢辩解吧!我此刻还不想听见你聒噪的声音!”

朱掌柜被她无情的驳回,他的喉头动了动,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又滚动出来:“大小姐,不是朱某多嘴……大小姐要我跪着可以,能不能请您的侍女先松手啊!”

白无杳颇有些好笑的望向他,见他还敢提要求,她反问小墨道:“小墨,你觉得呢?”

小墨配合道:“自然可以!”

朱掌柜刚要松一口气,小墨阴恻恻的话狠狠的砸在他手上,“钳着你我也累得很,拿把刀直接架你脖子上更加省事!”

390 丘小钱(3)

朱掌柜一听,原本松散的一口气再次提起,堵在他的嗓子眼里,叫他咽也不得,松也不得。

白无杳眉眼一弯:“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很不错,朱掌柜觉得呢?”

“不不不!”朱掌柜赶忙摇头,“还是不要了!钳着就好,钳着就好!”

白无杳淡淡飘来一句:“可不要太勉强啊!”

“不勉强不勉强!”朱掌柜脸色难看得紧。

白无杳睨了他一眼,勾起唇角道:“你觉得不勉强,我却心疼小墨的手!钳着你这样的人实在掉价!”末了,她抬头对着小墨道,“小墨,你松手吧,去找个绳子来把他绑住,绑结实点!”

小墨道:“是!”她眼睛一扫,店里别的不多,捆布料的绳子还是不少的!之前樱桃和丘小钱抱来的布料里,不就掺杂着几根结实的绳子么?

她大步一跨,两下走到了柜台前,取过绳子又迅速折返了回来。朱掌柜刚刚摆脱钳制,还没来得及揉揉僵硬的手,便被小墨立刻五花大绑了起来。

小墨绑人的手法很是特殊,她将朱掌柜的手再次反剪到一个扭曲的程度,直将朱掌柜扭得大喊疼。她将绳子灵巧的从朱掌柜双手间穿插来去,绑的结结实实的不说,还打了个死结,叫他连半点挣扎的办法都没有!

其实,小墨绑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让人感觉不到难受的有,让人倍加难受的也有,完全看她当时对待被绑人的态度罢了!白无杳对朱掌柜不喜,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自然是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了!

朱掌柜被这样绑着,丝毫不比刚刚被钳制的样子轻松,他疼的龇牙咧嘴的。

做完这一切,小墨直接退开,丝毫不想跟他站在一处。

白无杳对她招招手:“小墨,过来!”小墨上前去,白无杳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把手擦擦吧,难为你了!”

小墨并不扭捏,她接过帕子,道了声谢后马上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她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待擦拭干净后,小墨觉得这样直接还给白无杳不好,便认真道:“小姐,等我洗干净后,我会还给你的!”

白无杳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谈话间,樱桃已经带着丘小钱回来了。他们走上前来,齐声道:“大小姐!”

白无杳看了看丘小钱手上缠着的纱布,问了一句:“都包扎好了?”

丘小钱点点头,再次感激道:“多谢大小姐!”

白无杳道:“铺子里本来就有规定,要是做工的受了伤,原该铺子为你付这医药费,更何况……还是有人蓄意弄伤你!”

朱掌柜听这话不对,连忙开口表示到:“我一定会赔偿医药费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想到:赔偿?等到时候她们走了,看他怎么收拾丘小钱!

白无杳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开口对着朱掌柜道:“朱掌柜是不是想着,等我们走后,再慢慢收拾丘小哥呢?”

“没有没有”朱掌柜矢口否认,“我怎么敢这样想呢?”

391 丘小钱(4)

白无杳挑眉:“是不是这样想的都不要紧,朱掌柜以为,待此事了结,我还会让你待在这里继续任职管事吗?”

“什……什么?”朱管事大惊。

人也来齐了,白无杳不再啰嗦,直接点入主题:“我难得来此一趟,现在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聊聊吧!”

她的话平淡至极,却无由叫朱掌柜内心生出一股冰凉的寒意。

之前飞星斋的动静闹得挺大的,固然没有什么顾客上门,但是人来人往的看见朱掌柜跪在一个青衣女孩面前,大家皆起了好奇之心!虽不至于全都围进来看热闹,到底目光都是往这边瞥着的。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凑到门口围观了起来。

白无杳丝毫不怕别人来围观,在她心里,人来的越多越好呢!她才不怕大家都知道,飞星斋之前是个怎样的境况?

白无杳道:“朱掌柜,你之前说这铺子是谁的,你再说一次?”

朱掌柜青紫了脸,打圆场道:“这是定国侯府夫人的铺子!”

“可我方才怎么听你说,这是定国侯府二夫人的铺子?”白无杳道,“朱掌柜记性不好么?连主家都会记错?!”

“我……”朱掌柜迟疑了。

他心里盘算到……到底应该怎么说呢?飞星斋是死去的定国侯府夫人的不错,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但半年前,有着和陈家的亲戚关系,他痴缠着陈家替他找份轻松的活计来干,陈家让他去找定国侯府的二夫人时,那个姓陈的二夫人分明说过……飞星斋是她一手掌管的!

既然是她一手掌管的,那这铺子应该已经到了她的名下才对啊!

朱掌柜并不真的对内院之事一窍不通,大夫人死了,她的嫁妆不管是由二夫人掌管也好,变更了主人也好,期间不可能一点猫腻都没有。

不过,再有猫腻也是人家的家务事,他只要负责安安稳稳的在铺子里赚钱花钱就对了!

为了防止别人来铺子差个底细,他来了半年,始终没有改口,一直宣称这里还是定国侯府夫人的铺子。毕竟定国侯府势力大,仗着定国侯府的势头,他也好办事!半年来,他依靠着自己是定国侯府亲戚这个借口,的确过上了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受人“尊敬”,拿人孝敬,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原本略有些清瘦的朱掌柜,仅半年时间就长的肥头大耳,可见吃了多少油水。

府里的二夫人时长来店里取料子,丘小钱拦了好几次说这是不合规矩的!店里早有规定,只要不是夫人或嫡小姐来拿,其他无论是谁,要么付现金,要么签单子!

朱掌柜听着麻烦,他要抱紧二夫人这个摇钱树,怎么能不多多往她那里送东西呢?至于店里的规矩……整个飞星斋都是他管事了,还非要守几条破规矩不成?因此他直接动手,将规矩改的七七八八。丘小钱敢提意见,他就直接拿卖身契威胁他。

这招果然好用,丘小钱再不敢说一个不字!

392 到底谁是主人(1)

他就这样潇洒了半年,不想今日会直接栽在大小姐的手上。在朱掌柜的认知里,二夫人早就将定国侯府的内院掌控在了手里,即便老夫人在时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府里唯一能压制她的老夫人都去了?一个半大的女孩,就算是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得被二夫人控制着。

可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说话不怒自威,叫他心生寒意的,真是他所知道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大小姐么?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朱掌柜一身肥膘抖的跟筛子一样,他要怎么回答呢?要是换个人来,他有的是办法慢慢忽悠,但眼前这个……他抬头看着白无杳锐利的眼神,只觉得仿佛没什么能瞒得过她?

朱掌柜咬了咬牙,否认道:“是大小姐听错了,我一直说这铺子是夫人的!”

“哦?这样啊?”白无杳的语气带了几分轻笑,“既然铺子是我母亲的,那么我母亲过世三年,她是怎么临时换了你来做掌柜的么?”

围观的人一听,皆笑朱掌柜蠢笨得很,这样的借口都找得出来!

朱掌柜辩解道:“大小姐,以前的苏掌柜身体不适,辞了不做,二夫人担心店里经营不下去,就指了我过来!二夫人和大夫人一直交好,她的店铺,二夫人帮忙着打理,有什么不对么?”

白无杳瞧着他不成器的样子,心里更是冷笑不已:“朱掌柜,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二夫人是谁?”

朱掌柜道:“就是贵府上的二夫人,姓陈啊!”

“哼!你恐怕还在纠结我当时为何拿茶碗摔你,是不是?”白无杳解释的声音越说越凉,“定国侯府里从来只有我母亲一个夫人!哪里来的什么二夫人!”

她的语气丝毫不容置喙,坚定无比,众人听到白无杳如此维护她早逝的母亲,更是感叹此女纯孝不已。

白无杳嘲讽道:“一个姨娘,竟然敢自封二夫人?真是天大的胆子!更何况——”她话锋一转,“母亲已逝,她的嫁妆自然是由我保管,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姨娘做主?”

这话说的不错,晋国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不管是原配还是妾室,女子的嫁妆都是由自己保管。如果女子离世,她有子女的情况下,嫁妆自然轮给子女打理。如无子女,嫁妆悉数皆要清点以后送回娘家。

就算白无杳年纪小,妾室能帮忙着打理,但绝不会出现嫁妆下的铺子有重要人员变动,竟都不通知她的情况!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晚到的连忙问最开始凑近的人发生了些什么事?等窃窃私语交谈完了以后,大家都为白无杳不值:定国侯府这个姓陈的姨娘还真是可恶啊!居然敢欺上瞒下做下这种事情!

要不是这位嫡长女偶然来铺子里看看情况,恐怕铺子多久易名了也未可知!

人,往往会站在弱者的地方考虑问题,白无杳和朱掌柜对比,一个柔弱一个粗犷,一个早年丧母,一个嚣张跋扈,大家自然会多偏心白无杳一些。

393 到底谁是主子(2)

更何况,白无杳说的在理,她毫不留情的揭露了朱掌柜和陈姨娘私下勾结的事实,这就让大家更加鄙夷蛇鼠一窝欺负嫡女的人!

白无杳继续道:“晋国的婚嫁从来只有一夫一妻!即便男子纳了同房小妾,那些人不过是姨娘罢了,怎么敢自称二夫人?如此简直不把晋国的规矩放在眼里!更何况,我母亲走后,父亲一直没有娶新夫人,现在是从哪儿钻出个什么二夫人来?父亲要是有这个意思,怎么没有公布诸人?可见是你瞎说!”

朱掌柜吓得瑟瑟发抖,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白无杳一句一句话像是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将他的谎话剖开:“先且不说自封二夫人的话题,就这件铺面而言,我母亲的嫁妆就是这样被你们糟蹋的么?当着我的眼皮底下都敢这样做,你们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朱掌柜心道不妙,大小姐这是要拿他开刀啊!

他急忙撇开关系道:“不是这样的啊!大小姐,我只是被指来看管这家铺子,这内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大小姐冤枉我了!”

“我冤枉你?”白无杳反问道,“你来这铺子后为虎作伥,定了许多混账规矩,还私自贪墨铺子里珍贵的云丝缎,你现在说我冤枉你!你倒说说,我哪里冤枉了你?”

私墨云丝缎这样大的罪名猛然扣下来,让朱掌柜震惊不已,他脸色一白:“大小姐,云丝缎不是我贪墨的!云丝缎……云丝缎皆是送进了定国侯府,我怎么敢贪墨这样贵重的东西啊?”

“送进了定国侯府?”白无杳嗤道,“你说送进了定国侯府?我母亲嫁妆铺子里的东西要是进了府,我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情?莫说十几匹,我就连一根丝也没有见到!难不成是定国侯府的人贪墨了不成?”

她的话问的巧妙,言下之意,不说朱掌柜贪墨了云丝缎便是陈姨娘贪墨了!而当下的情况,他不管说谁都会遭殃,朱掌柜顿时哑口无言。

白无杳瞧火候还不够,继续添油加火道:“你口口声声说云丝缎进了定国侯府?而这东西并不是我派人吩咐来取的,按照店里的规矩,只要非我母亲亦或子女派人来取,任何人要缎子都要付钱或签单子。朱掌柜,请你告诉我,你送进定国侯府的十几匹是给了谁?那人可有付银子或者签单子?”

白无杳眼神犀利,语气更是咄咄逼人,激得朱掌柜不敢直视他,更不敢说谎!他嗫嚅道:“没……没有……”

白无杳讥讽不已:“你当然没有!你一来铺子,就将铺子原来的规矩改了七七八八。若你改的规矩对飞星斋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规矩让铺面收益下降不说,你更是趁机从中牟取私利!现在十几匹云丝缎不翼而飞,你说不是你贪墨了,那你告诉我,是谁做的?是吩咐你将缎子送过的那人么?”

394 到底谁是主子(3)

白无杳坚持说没有看到云丝缎,难道堂堂定国侯府嫡小姐会拿这件事情骗人么?旁观的人不免叹道:哎,朱掌柜还真是奴大欺主!这么多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贪墨了,真是可恶!

跪在地上的朱掌柜始终咬牙不语,就是不肯招供出陈姨娘,不肯说出事实。

白无杳看他硬着脖子,一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模样,更是嘲笑不已。她心里清楚,朱掌柜的算盘打的响亮呢——他到底是陈姨娘安排来的,他的忠心自然也是向着陈姨娘的。朱掌柜这点倒是拎得清,她想借此将陈姨娘拉下马,朱掌柜未必愿意配合。

他要是招供出陈姨娘,白无杳难道会放他一马么?她一定会将他和陈姨娘通通处置了。但若他咬紧牙关不松口,白无杳没有证据,根本拿他无可奈何,陈姨娘……定然会想办法救他出去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陈姨娘哪来那么大的震慑力,王府医也是,朱掌柜也是,一个个信任她的不得了!不过信任这种东西,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否则身处险境,担忧自己还来不及,哪里能再顾忌到别的人?若是再加上些威逼利诱,使人草木皆兵,想要瓦解两人的信任联盟,实在轻而易举!

白无杳阴冷道:“十几匹云丝缎啊……这可是上万两银子!你不愿意说是谁也不打紧,我可记得你方才有句话说的很对!你说二夫人,也就是那陈姨娘和我母亲关系极好,母亲走后她帮着打理并无不对……但铺子里更换管事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侯府其他人了,必然是陈姨娘直接安排了你过来的!朱掌柜,她有本事安排你来,你也有本事欺上瞒下,不过你们两似乎忘记了,到底谁才是飞星斋的主人!”

白无杳的话气势惊人,说到最后一句更是不怒自威,每一个字都如峦厚的大山般沉重,压得朱掌柜连一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来。

朱掌柜张了张嘴,磕磕绊绊的挣扎道:“大小姐怎么可以冤枉我呢!铺子在我经营下明明利润较之以前多了两成,还有云丝缎……大小姐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贪墨了云丝缎啊!”

“证据?”白无杳听他提醒,这才又想起一件事情,“很好,你若不提我差点将这件事情落下了!你说在你经营下铺子收益涨了两成?那你把账本拿出来我看!”

“账本?”朱掌柜提及此处自信无比,“账本放在庭院的箱子里,大小姐派人将我的绳子解开,我取了钥匙去拿来便是!”

白无杳目光一凝,嘴下轻松道:“此事何劳烦朱掌柜呢?丘小哥!”

丘小钱应声站了出来:“大小姐,小的在!”

白无杳问道:“你知不知道账本所放的位置?”

“回大小姐的话,小的知道!”丘小钱毕恭毕敬道,“账本就在铁木箱子里锁着,需要朱掌柜腰上的钥匙才能打开!”

白无杳当即喊了一声:“小墨!”

395 到底谁是主子(4)

小墨点点头,直接伸手从朱掌柜身上取过钥匙。

“诶诶诶!”朱掌柜自己想做把戏又失败了,急得想跳脚,“你们怎么能随便拿我身上的东西!”又谄媚道,“大小姐,丘小钱粗苯的很,待会儿弄污了账本就不好了!”

小墨听着腻烦,呵斥了一句:“闭嘴!”

朱掌柜被她凌厉的气势惊住,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般,往外吐不出一个字。

白无杳吩咐丘小钱道:“你去把近三年的账本全部搬出来!”

“是!”丘小钱接过钥匙,迅速朝后院跑去。不一会儿,他抱着厚厚的一摞账本折返回来。

朱掌柜看着丘小钱抱着账本,心里并不着急,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得意:他最会做填平账本的事情,这里面的猫腻早就被他做平了,莫说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就算是来个精于算账的老伙计,也未必看得出来里面的手脚。

丘小钱将账本放在了白无杳面前,白无杳取过最上面的一册来细细看着,又吩咐道:“拿纸笔来!”

丘小钱去柜台上取了纸笔,将它们平整的铺在白无杳面前。

白无杳拿起一只狼毫笔,沾满了墨汁,在一张纸上一排排写着奇怪的东西。丘小钱离她最近,他看了一眼,发现白无杳写的东西他居然连一个字也看不懂!那些奇怪的文字弯弯扭扭的,有的像蝌蚪,有的像两根筷子并在一起,他可从没有见识过有这样的文字啊?然而,纵使丘小钱没有看懂,他心里约莫也反应了过来:大小姐这是在算账呢!这些奇怪的文字,大概就是账本上的数据了吧?

白无杳一页页仔细看着,不慌也不忙地执笔书写着。她翻动账本的动作很快,基本上是稍作停留便翻动一页。

朱掌柜得意的很,瞧白无杳这幅样子就不像是会算账的!哪有算账的连算盘都不用的?难不成她还能将每笔记在心里,用心算的方式来计算么?居然拿个纸笔来装模作样?哼,要是随便拿个纸笔就能算了,那人人都是账房先生了不是?

心里越得意,面上就越是不屑,朱掌柜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大小姐完全是装模作样!她想吓得自己禁不住心里压力,将事情和盘托出罢了!在当掌柜之后,这一招他用过不少次,如今怎么会栽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白无杳在纸上写了整整两篇,方才停手,她取了一张新的纸,在上面画了一排排的格子,又将那些稀奇古怪的字全部往里填充。丘小钱看不出门道,但觉得那些字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再看大小姐神色自若,完全不是一派瞎搞的模样。不知为何,丘小钱内心对这位大小姐生出了极大的信心,他相信大小姐一定是能看得懂这账本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围观的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大家可是第一回见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当场算账,虽然没有用算盘,但那模样认认真真的,并不像是在乱来!

396 查账(1)

众人起了兴趣,更想见识一下这位大小姐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够惩治恶奴,索性都在这里围着。

兴许是这里堆积的人太多,不多时,一个衣着官服的官差提着刀挤了进来问到:“你们都在这里围着做什么?”

围观的人给官差让了条道,让他走了进来。

有人道:“张捕头,你不去巡街抓贼,来这里凑热闹啊?”

又有人说:“张捕头,我们可没有聚众闹事啊!不过凑在一起看场好戏,来来来,我这个位置好,你来我这里看!”

来的官差正是京兆府尹的领班捕头——张阅。他功夫好,走街巡巷的抓了不少违法乱纪的宵小。再加上他为人正直,却不一板一眼,对待这些老百姓皆是亲和的很,没有什么官架子,大家都对他好感极佳。

张阅日常巡街,只见飞星斋门口聚集了泱泱的一群人,担心里面有什么事,连忙挤了进来。现在见飞星斋的掌柜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旁边几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人坐着提笔写东西,有人环抱着双臂一派干练。

他在京城任职数年,飞星斋换了掌柜的事情他也知道。虽然飞星斋换的这个掌柜为人跋扈,还常常仗着定国侯府的势给他们这些官差眼色看,但好歹天子脚下,有人若要行凶伤人,哪怕伤的对象是肥头大耳的朱掌柜,他也不得不出来管一管。

张阅站出身来,对着堂内喝到:“你们在做什么?”

白无杳此刻算的认真,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倒是樱桃听到了即刻转身,走上前来道:“见过张捕头!”

张阅有些惊讶道:“你认识我?”

樱桃道:“张捕头在京中的美名远扬,樱桃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樱桃身在内院中,不曾得见您的英姿,今儿才是第一遭见!”

她赞扬的话一股脑下来,倒叫张阅有些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他面色一红,收了几分严厉,仍旧公事公办的继续询问道:“你们这里在做什么?飞星斋的掌柜怎么跪在地上?”

朱掌柜见张阅这样询问,立刻扯开嗓子嚎叫道:“张大人,救命啊!”

小墨听不下去,直接给了他一脚:“闭嘴!”这脚踹的很轻,却刚好点在穴位上,一时间,朱掌柜浑身麻痒难耐,更顾不上说话。

张阅见小墨竟然当着他的面踹人,浓眉拧成川字,拔刀一喝道:“休得伤人!”

小墨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他。

眼瞧着张阅就要生气,樱桃急忙解释道:“张捕头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

樱桃道:“飞星斋是定国侯府夫人的嫁妆,这件事情张捕头知道吧?”

张阅有点没好气道:“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朱掌柜拿着这个借口不知作威作福了多少时日!

樱桃笑着温柔解释道:“在堂下算账的便是定国侯府嫡长女!今日大小姐带着我们来庆安街逛逛,不想发现了飞星斋突然换了掌柜一事!按理说,我家夫人过世,她的嫁妆应该是由小姐接管才对,张捕头,您说是吧?”

397 查账(2)

“那是自然!”张阅耿直的回答道。

樱桃道:“张捕头是明事理的人,可现在……有人假借定国侯府夫人之名暗中做了不轨之事,我家小姐是在清算这些小人呢!”

张阅听出了些味道,他揣测道:“你是说——”

“没错!”樱桃接下他的话,“飞星斋年前突然换了掌柜,至今已有半年的时间,而我家小姐居然毫不知情!再加上,现在店里的十几匹珍贵的云丝缎不翼而飞,朱掌柜死也不肯说出它的去向,想必是监守自盗了!张捕头,您说说,我们该不该仔细查这件事情?”

张阅听闻朱掌柜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刚直不阿道:“自然要查!如此恶人定要将他依法惩办!若查出来他真的私下贪了他不该得的东西,押他去吃几年牢饭是少不了的!”

“不光是吃牢饭呢!”樱桃颇有些幸灾乐祸,她的情绪藏得严实,旁的人纵然看出她有些激动,也不会觉得她是在幸灾乐祸,反而是觉得这丫头在为自家小姐鸣不平呢!她继续道,“十几匹云丝缎,价值数万两银子呢!朱掌柜定要将银子吐出来,不能白白叫他污了!”

“这是一定的!”

朱掌柜虽跪在地上酸痒难忍,然一双耳朵却尖锐的捕捉到了他们的话。他在心里笑道:哼!现在你们只管往我身上砸黑锅,等到大小姐“查”完帐,她找不出账面上的问题,只能承认是怪错了自己。届时莫说是赔银子,他在飞星斋的地位更是稳固如山!再不怕被人盯上!

眼下,只看白无杳那边的消息了!

众人齐齐望去,见白无杳仔细拿笔书写着,一双秀眉越皱越紧,不知是遇到了难题还是看见了不好的事情?

众人窃窃私语。

“你说这定国侯府的嫡长女会算账么?”

“我觉得悬!哪有人算账连算盘都不带的?”

“是啊!而且这定国侯府家的小姐不是生母早逝么?她能从哪里学得算账的本事?”

有一人插话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就算生母走了,到底定国候还在呢!那些朱门大户除了琴棋书画,不都还兴教嫡女算数的本事,方便以后管理后院么?”

之前说话的人反驳道:“那也得嫡女受宠才行啊!你莫不是忘记了,上个月京中传言这位大小姐撞棺的事?要是她在府里受宠,怎么会好端端的撞棺随祖母而去呢?”

两人讨论的热闹,旁边一个挎着篮子买菜的大婶听见话题引到撞棺一事,她神秘兮兮的开口道:“关于撞棺,我可听说了些秘密呢!”

几人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吸引住,他们齐齐转向买菜的大婶,催促道:“快说快说!”

买菜大婶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兮兮的感觉,这才开口道:“我儿子姑母的堂哥的远房亲戚有个表侄女,她在定国侯府做洒扫,平日里走动着和其他丫鬟们唠嗑,定国侯府的不少秘密她都知道!这事的内情我也是从她那儿知道的。”

398 查账(3)

“有内情?什么内情?”

“我儿子姑母堂哥远房亲戚的表侄女可说过,这件事情定国侯府里封的死死的,决不许外传呢!”买菜大婶这样讲,便活生生加了几分真实的感觉!一般不许外传的皆是秘辛,然而人群中有人不信,插话道:“既然不许外传,刘大婶你从哪儿听来的?”

买菜的刘大婶得意洋洋的一笑:“我儿子的姑母有意把这个表侄女说给我儿子,前不久都定了亲事了!”能和侯府内的一个丫鬟定亲,哪怕是做扫洒的丫鬟,到底是定国侯府出来的,刘大婶觉得这是备有面子的事情,高兴得很。

一人听她啰啰嗦嗦讲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到主题上,焦急道:“刘大婶,你可别卖关子,赶紧说吧!”

刘大婶横了他一眼:“急什么!我不才讲到关键的地方么!”她清清嗓子,见众人的目光全都在她的身上,她才缓缓道:“这大小姐,是被二小姐推上棺材的!”

“什么?”众人初闻秘辛,一个个激动不已,七嘴八舌的开口发问。

“真的么真的么?”

“我先问我先问!那个二小姐为什么会推大小姐啊?”

“还能为什么?大小姐挡了她的路呗。你想想,大小姐要是死了,她这个二小姐不就能上位了么?”

“哇,原来这里面还有秘密啊?我以为那个大小姐是自己在定国侯府过得不好才选择撞棺的……”

“肯定是过得不好啊,她的庶妹都敢推她撞棺材,这也叫过得好?”

“这二小姐是谁?”

“听说好像是府里一个姨娘生的!”

“对对对我知道!是一个姓陈的姨娘生的!”

“我的天啦,一个庶女竟然敢推嫡女撞棺?她胆子也真大啊!”

众人讨论的热闹,越凑越近。

“以前我听说定国侯宠妾,对嫡女不好,现在看来传闻都是真的!小小庶女都能爬到嫡女头上了,这个庶女的生母定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我还听说,在定国侯府里,二小姐住的地方金碧堂皇,大小姐住的地方冷冷清清呢!”

大家越说越起劲,仿佛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亲眼见着的一般,说的头头是道。

“别挤我!”一个男子被挤到了前面,差点把刘大婶手中的篮子打翻。

刘大婶立刻喊道:“哎哟喂,你们别挤了!小心着我的鸡蛋!哎哟哟,待会儿要是把我的篮子打翻了,把蛋给我摔碎了,你们谁给我赔?”

大家这才停止拥挤,但询问声依旧不断。

“刘大婶你快讲讲啊,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刘大婶睨了他一眼:“瞧你说的,我刘大婶的消息什么时候错过?”

“那倒是!看来这件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十有八九?”刘大婶阴阳怪气道,“是十成十好吧?”

“好好好,十成十!”那人继续道,“诶,你们说,这个生二小姐的什么陈姨娘……该不会就是派朱掌柜来飞星斋的那个人吧?”

399 查账(4)

一个来的最早的人双手交叉着搭在胳膊上,休闲又自信道:“错不了!我来的早,飞星斋的事情我全听清楚了!”

他的话甫一落地,来的晚的人赶紧挤了过来,反把刘大婶晾在了一边:“你快说说,我们来得晚,现在还拎不清头绪呢!”

那人得意洋洋的一笑,不疾不徐道:“我跟你们说啊,朱掌柜之前说他是府里夫人派来的,大小姐追问是哪个夫人?他说是二夫人,还说这铺子是二夫人的,那些云丝缎也是二夫人要走的。可等大小姐禀明身份后,他突然改了口,不仅不承认他说过铺子是二夫人的话,还坚持说云丝缎是送进了定国侯府。你们说说,送进了定国侯府,人大小姐怎么可能一匹都见不到?我想啊,定然是那个二夫人私下昧了,朱掌柜不敢说罢了!”

众人听完来龙去脉,焕然大悟。

“什么狗屁二夫人,一个小姨娘也敢自称夫人?难怪这位大小姐方才如此生气!”

“哎……这世道啊,小小姨娘这么作妖,其中必有古怪!”

“有其母必有其女,难怪她的女儿敢推别人撞棺呢,小小年纪心肠这么狠毒,定然是被那个姨娘挑唆的!以后指不定歪成什么样子呢!”

“说起来,飞星斋以前的苏掌柜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干了?还换了个朱掌柜来?你瞧瞧飞星斋落在朱掌柜手上,搞得乌烟瘴气的,看个料子还要提前付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还总仗着定国侯府的势头行事,我以前觉得是大小姐识人不清,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也一直被瞒在鼓里,实在可怜的紧!”

人群中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站了出来:“关于那个苏掌柜,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快说说!”大家的注意力集体转移了过去,可见八卦简直是沟通人情感的重要工具,原本并不相识的人现在却能因为一个话题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的。

青年仿佛是第一次被众人围着,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去年我攒了不少钱,想在年底给我家娘子买些好的料子做春衣,你们也知道,冬天时春夏的料子最为便宜。那天我来的晚,到庆安街时天色都黑了,到处下着雪,周围的店铺早就关了,只剩下飞星斋一家铺子开着。

我出门时许诺过娘子,今儿回去无论如何要带回缎子,虽然早听闻飞星斋的东西贵,但也有一些平价之物,我想进去试试运气。谁知走到门口还没有进去,就听到里面吵嚷的很,我不敢进去,扒在门边看看情况。只见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指着苏掌柜的鼻子骂!你们也知道,苏掌柜年纪大了,平日里敦厚温和的一个老人就这么被人指着骂,苏掌柜一张脸惨白的很,身躯亦是颤抖不已。”

青年惯会渲染气氛,他的一番话直接勾勒出当时的场景,简直让人身临其境,甚至都没有人催促他讲快一些。

400 猫腻(1)

青年继续道:“我好奇的听着,那妇人仿佛是定国侯府里来年底查账的人!她说苏掌柜的账面不清楚,其中有两处错误的地方,损失了一百两银子。其实会算账的人都知道,账目七零八落的,一年的账本有几处错误很是正常,一百两银子的错处在飞星斋这样的地方实不算多,苏掌柜自己也说了会补上一百两。但那妇人偏偏不依不饶,非要说苏掌柜是私自贪污了,今儿敢贪一百两,明日一千两,一万两皆有可能!她不信任苏掌柜,说他是监守自盗的小偷!”

人群里有人是认识苏掌柜知道他为人的,听到这话,义愤填膺道:“这个妇人肯定是定国侯府的陈姨娘,苏掌柜的为人大家街坊领居再清楚不过,他连一文钱都不肯多收,怎么还肯贪一百两呢?”

青年点点头:“是啊!当时店里的小二,就是此刻站在大小姐身边的那个丘小钱,他不断出来作证,反而被妇人的手下扇了脸。妇人说了很多话,硬要给苏掌柜扣上盗窃的罪名,你们想啊,苏掌柜清名一世,怎么能受这种气?妇人便说,要他自证清白也可,自请辞了掌柜的职位,收拾包袱滚蛋。苏掌柜不肯,说要守着这家店铺,那妇人说他想守着店铺是假,继续谋利才是真!苏掌柜被逼的没有办法,才只能堵着一口气离开。”

“这人也太可恶了吧!哪有这样的人?”

“苏掌柜走的时候说了一句,陈姨娘,你的心思迟早有人会知道的!”说到这里,青年顿了顿,叹了口气道,“陈姨娘大概就是那个妇人了吧?不曾想她心肠狠毒至此,大雪天的,还不许苏掌柜收拾后院的包袱,直接叫他滚蛋。那么冷的天,苏掌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衣,揣着手,极度不甘的从飞星斋里走出。他抬头看了看牌匾,我瞧见苏掌柜眼里全是不舍的热泪……”

雪天,孤夜,老人,独行……这一幕实在让人闻之落泪,回忆起那时的场景,青年的情绪似乎也被触动了,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苏掌柜就这么消失在了雪夜里……我也不敢再看,急忙走了。等第二天一打听,飞星斋的掌柜居然立刻换了人?!”

众人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话,仿佛眼前也看见了苏掌柜离开时的不甘和落寞,心里更是对陈姨娘恨得牙痒痒的。围观的人大多是周围的街坊领居,苏掌柜在这里与他们比邻数十年,他的为人品行或许可以装一日两日,却装不了十数年!

苏掌柜待人极好,从来不会狗眼看人低,对来店的贵客和百姓都是一个态度接待。他善和邻居们沟通,也从不眼红周围铺子的生意。在竞争激烈的庆安街,多少铺子来来回回的换主人,坚持十几年的铺子并不多,而飞星斋就是其中的一家——这些无非都要感激苏掌柜的经营有方!

他不仅做生意能八面逢源,在做人这方面上亦是很有一套!

401 猫腻(2)

就拿店里生意的程度来讲,飞星斋生意差了,苏掌柜自会去找原因,加强改进;生意火了,他也会照顾一下四周的邻居,顺道推荐些周围铺子的东西。若其他铺子和自己做的一样的生意,他便会差人逢年过节的送些东西过去。所谓拿人手短,大家可都惦记着苏掌柜的好呢!

现在听说,苏掌柜当初是在这样的境况被人赶走的,众人心里愤恨不已,实在不是滋味。

“这个陈姨娘真是可恶,苏掌柜这么好的人,她也下得去手欺负?”

“她怎么下不去手?陈姨娘肯定是和朱掌柜有什么关系,想着安排他进飞星斋,所以设计让苏掌柜卷铺盖……不对,是连铺盖都没得卷就走人!”

“是啊!苏掌柜那么好的人啊……”

“苏掌柜怎么可能中饱私囊呢?倒是现在这个朱掌柜,一下子就贪了十几匹云丝缎!那可是上万两呢!”

“哼!恐怕这个陈姨娘早就看中了侯夫人的铺子,做这一出不过是借此换上自己的人罢了!飞星斋的生意以前那么好,现在冷清极了,要不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发现得早,恐怕不过一段时间,整个店都被搬空了!”

此刻,坐在芳和苑绣花的陈姨娘忽然扎破了手。

一旁的欣儿上前道:“夫人怎么了?”

陈姨娘将手指放在嘴里抿了抿,不知怎的,她心里生出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仿佛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欣儿连忙取了冰帕子来给陈姨娘裹住伤口:“夫人心神不宁,怕是在为了二小姐的事情着急吧!”

陈姨娘将绣品搁置一边:“那日明珠回来找我,说白无杳在侯爷面前说了好多话,直把侯爷的心都说软了……你再看看后来,不过是一件小事,侯爷居然处罚了明珠抄佛经静心,看来侯爷对大小姐是越发上心了!”

她想了想,冷哼一声:“我如何不知道,侯爷这是给我脸色看呢!他以前从来没有……没有这样惩罚过明珠!明珠可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啊,我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机,才让明珠专宠,现在仅凭白无杳那个小贱人的一番话,侯爷就心意转圜……我心里实在是怕啊!”

“夫人别担心!”欣儿取下冰帕子,见陈姨娘的指头已经没有流血了,她从小箩篓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白纱,一边往上缠一边开口道:“上次樱桃来见您时不也说过嘛,大小姐如今身后有高人相助,怕是一时不敢动她,让大小姐嚣张几日又如何?您看看,大小姐上次虽然将卖身契要了回去,可她身边有几个不是咱们的人?说到底府里的中馈还是夫人您掌控着的,丫鬟们纵然见风使舵,也该知道现在侯府谁当家!”

“谁当家?”陈姨娘自嘲的笑笑,“我近来总见不到侯爷的面,明珠又被罚着,还有那该死的王府医……照这个势头下去,恐怕侯府就该让白无杳这个贱人当家了!”

402 猫腻(3)

欣儿瞧陈姨娘怒气森然的模样,连忙劝道:“怎么可能呢!夫人细想,大小姐现在无非是有着其他人帮衬着,咱们不能暴露樱桃这个秘密武器,自然不能让她去查探到底是谁在背后出谋划策。但奴婢想了很久,觉得大小姐背后的……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

“安家!”

“安家!”

两人异口同声,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成的色彩。陈姨娘道:“怎么想都只有安家了!安家要回来,提前派人来见见外孙女也不足为奇,他们当年和侯爷闹成那个样子,不想宣之于众选择偷偷来见亦很正常。如果不是安家,白无杳怎么可能突然聪明成那个样子?更何况,这安家说回来就回来,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定然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她斜眼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咬牙切齿道:“我心里气啊!当年好不容易让安家与侯爷翻脸,谁曾想到……他们会回来?他们居然还要回来?”

欣儿轻柔的拍拍陈姨娘的手,劝道:“夫人千万别生气!您之前小产伤了身子,吃了两年的药如今好不容易才养起来,要是动怒伤身岂不是功亏一篑?您且想想未来的小少爷,也该为自己身体考虑考虑啊!”

陈姨娘这会儿怨气正大:“小少爷?以后有没有小少爷……谁知道呢?我……我以前也是有个男孩子的……”提及少爷二字,她的声音猛然一颤,漫出一股忧伤。

欣儿知道,陈姨娘又想起了早逝的二少爷白明瀚!当初陈姨娘入府,老夫人深觉委屈了安然,等两人相继诞下孩子后,侯爷刚要取名,老夫人便站出来说嫡庶有别,嫡子可按照白家这一辈的“无”字取名,而庶子则要换一个字。侯爷觉得有理,从此嫡出以“无”字取名,庶出以“明”字取名,示意区别。

早些年白无笙天真无知,当着侯爷和她们的面问道,为什么叫给她取名无笙?

白无杳逗她这是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啊!那时众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唯独陈姨娘恨得牙痒痒。凭什么?凭什么安然的孩子就能按照辈分取名,她的孩子就不行!

再加上后来,白明瀚和安然的第一个儿子,相继在一场高热中被阎王夺了性命……陈姨娘又气又痛,实在悔不当初啊!

有着这些打击,陈姨娘心里不必谁好受,尤其是后来安然又有了白无澄,她却只有一个白明珠傍身,她心里比谁都着急。

直到安然死后,她又有了王府医给她调理身体,陈姨娘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她已养了几年的身体,总算把之前的亏空给补了回来,王府医之前还说,眼下最是一举得男的好时间,还特意叮嘱了她千万不要动怒生气。

但是,想起之前的诸般事情,她怎么能忍得住呢?

说起王府医……

“对了,前几日我派人对静室下手以后,后来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陈姨娘问道。

403 猫腻(4)

欣儿摇摇头:“那天王府医躲得快,陈双没有得手。后来侯爷加强了府里巡逻的人,陈双不敢轻举妄动,近来正在暗中等待着机会。”

陈姨娘脸色铁青:“一个个这么没用,连个王府医都解决不了!无能!”

她火气来的快,吓得欣儿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等到陈姨娘自己闷闷不乐了一阵子后,她才斗胆进言道:“其实夫人……也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不可啊!”

“我不取他性命,难不成等着他到侯爷面前揭发我不成么?”

欣儿道:“姨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咱们完全可以借力打力啊!”

陈姨娘狐疑的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欣儿开口,将她打探的消息一一说出:“咱们只对静室下过一次手,可那以后,静室每夜都会传来动静。看守的人告诉我,可能最近也有人对王府医下手,那人功夫远在陈双之上,能毫无忌惮的躲过巡逻的人。然而王府医好歹是大夫,他防身保命的本事也是有的,那人去了几夜都没下得了手。”

陈姨娘的眼里迸出一道精光:“你是说……是白无杳的人?”

“是啊!”欣儿分析道:“夫人您说,府里除了咱们,谁最想王府医死呢?”

要说府里谁最想王府医死?那必然是白无杳了!她恨极了王府医当日救治白无澄不及时的事情,要不是证据不足,只能先发落静室,恐怕那会儿白无杳直接将王府医扒皮抽筋都有可能!

现在王府医落魄至此,而白无杳的手上有了些势力,她要暗地里处决王府医并非难事!以白无杳的性子,她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陈姨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欣儿道:“大小姐手里有人,想要让王府医死的话,就让大小姐动手吧!大小姐弄不死,咱们上去补一刀,大小姐若是弄死了……岂非不是替我们省力不少?”

陈姨娘在心中盘算了下她说的话,脑中精光一现,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不,不对!”

“什么不对?”欣儿被陈姨娘突如其来的激烈话语吓了一跳。

陈姨娘将最近的事情串联起来,在脑海中详细过了一次。她想到一个极大地可能性,瞬间气愤道:“好你个白无杳……我竟然差点被她骗了过去!”

“夫人……怎么了?”

陈姨娘涂满豆蔻的手指渐渐收拢并做拳状,她抬手一下子砸在软榻上。

“夫人,当心手啊!”欣儿见状不对,立刻要去拉陈姨娘的手。然陈姨娘砸下的速度太快,欣儿的手才凑上去,便被她的大力一把拉了下去,重重的落在了软塌边坚硬的木头上。

“啊!”欣儿疼的尖叫了一声。

陈姨娘有她这一护,拳头重重抬起却轻轻落下,砸在柔软的塌上不疼也不痒。她心里想着白无杳的事情,即便欣儿叫的大声,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404 问题(1)

陈姨娘自言自语道:“是的,一定是这样!”

欣儿连忙将砸的生疼的手互相搓了搓,又哈了两口气来减缓疼痛。她眼里的热泪包在眶里,听到陈姨娘开口,欣儿龇着牙揉了揉手,才忍痛问道:“夫人说什么?”

陈姨娘道:“白无杳派人去静室,绝不是为了杀王府医!她的人能躲开巡逻的侍卫,还夜夜都去,想必功夫实在不低。这样的人……王府医能够躲过一时,却绝不会夜夜都能躲过啊!除非,白无杳根本没有起杀心!她这么做,大概是要让王府医以为……是我对他追杀不休!”

“这……可能么?”欣儿完全没有想到,白无杳竟然会有这样的计谋!

陈姨娘恶狠狠道:“我没有十分把握,但八九不离十了!白无杳想让王府医着急到露出马脚,从而让王府医觉得我对他不仁不义,反倒是白无杳这个贱人可以依靠……然后让王府医心生疑惑向她投诚!”

欣儿一听,根本顾不及手上的疼痛了,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夫人……咱们要不要让陈双冒险……”她对着陈姨娘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示意尽快动手处理掉王府医。

陈姨娘身子往软塌上一靠,平素里精于算计的面庞此刻疲惫异常,她眼下的青黛甚重,看起来似乎根本没休息好的模样。她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欣儿,我这会儿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白无杳既然派人去惊吓王府医,还让我来背这个锅,只怕王府医现在已有了要投靠她的想法!你赶紧去静室打听打听王府医最近的动静,如果他已经派侍卫传话说要见白无杳的,你就派陈双给……”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欣儿点点头,示意陈姨娘放心道:“好!奴婢这就去安排!”

与此同时,飞星斋内,气氛正浓。

众人在外讨论的热闹,一面心疼苏掌柜的遭遇,一面又对素未谋面但心狠手辣的陈姨娘鄙夷不已。等大家骂也骂累了,诸人的目光才逐渐转到了堂下仔细算账的白无杳身上。

他们见白无杳没有用算盘,但一笔一划书写着极为认真的模样,又开始纷纷讨论起白无杳究竟会不会算账的问题?

毕竟,朱掌柜作威作福半年,人品口碑极差,碍着他是定国侯府派来的人,大家这么久了全都敢怒不敢言。现在终于有了正主来收拾他,诸人心里高兴得很。

要是大小姐能查出账面的问题,就此直接将朱掌柜送去吃牢饭,那简直是大快人心!然而……她小小年纪,究竟行么?会不会有些太勉强了?

这一摞厚厚的账本给一个账房先生看、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白无杳飞快地一页页翻着,又不是像看游历杂记,能够一目十行的!再看看堂下的人——朱掌柜脸上的轻松与得意绝不作假,然而这位大小姐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405 问题(2)

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悄然而逝。

随着时间的增加,周围的人也越来越担心,总觉得此事怎么看怎么不妥——白无杳再如何厉害,也奈何不了朱掌柜老奸巨猾啊……

瞧朱掌柜的模样,便知他定然早将账本做的滴水不漏的,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如果白无杳带着账房先生来查账,此刻或许还能让朱掌柜着急紧张些,偏偏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上场,能吓唬的了谁?

朱掌柜被绑着跪在地上,双腿早就从一开始的酸痛变得麻木无感,身上虽然还是有不少地方疼得厉害,脸上的喜悦却是丝毫都遮不住的。他在心里欢快的叫嚣着:查吧查吧,尽管查!大小姐现在的神色很不好,定然是连账本都看不懂,还敢在他面前装蒜!等待会儿大小姐装不下去了,才有的好看呢!

想到这里,朱掌柜喜滋滋地劝道:“大小姐也别装了,账本到底哪有问题大小姐直接说出来就是!既然看不懂账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大小姐说不出来问题……不如赶紧将我松绑了吧?否则待会儿有生意上门反倒耽误了!”

坐上客椅上的白无杳终于停下了笔,她斜睨着朱掌柜道:“哦?朱掌柜终于担心起飞星斋的生意来了?”

朱掌柜一副欠揍的表情:“我是这里的掌柜,我呆在飞星斋一天,就要操心一天飞星斋的生意,大小姐这算什么话!”

白无杳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那么就请朱掌柜告诉我,你所操心的生意,就是拿假账骗人么!?”

“假账?”朱掌柜并不意外白无杳会这么说,他笑道,“大小姐连账本都看不懂,不过想激我罢了!大小姐说我做了假账,也得拿出证据来,光凭大小姐一句做假账,即便闹到公堂上也做不了数!”

白无杳看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坚持,嘲弄的从桌前取过最上面的一张纸,递给丘小钱:“你把这张纸好好的展开给朱掌柜看看!”

丘小钱老实的接过,走到朱掌柜面前平整的展开。

朱掌柜定睛一瞧,只见纸上写的东西排列的极为整齐。最左边是日期,中间排布了不少银子的数目,最后又是一些总和。他看了一阵子,没看懂这是什么门道,便开口道:“大小姐随便从账本里抄些数据,就想来骗我上当么?”

白无杳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微微活动了下写字写的有些疲累的手,然后慢慢在堂前踱着步子,清冽的声音娓娓道来:“朱掌柜,这是我看了去年最后三个月与今年前三个月的账本后所查出来的账目问题。写在前面的是以前苏掌柜在时的账目,其中有漏账一笔,错账两笔,坏账死账的数目,我也一一罗列在了上面。左边是日期,后面是对应着当天账目差缺的数目,而去年最后三个月的盈利,我在最右写了个清楚!”

她有心收拾朱掌柜,并不怕旁的人来围观,但飞星斋的收益毕竟还是店里的隐私,不方便宣之于口,故而白无杳选择了写在纸上给他看。

406 问题(3)

朱掌柜听完她的话,轻睨的看了看纸张,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旁的人在半个时辰内连两个月的账本都未必看得完,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看完整整半年的账目?还能将里面所有的问题指出来?简直天方夜谭!

然而,当他瞥到白无杳写的去年最后三个月的账目总和时,朱掌柜面色一沉,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纸张一动不动,整个人开始严肃正色了起来。

朱掌柜看着那个数字,思绪猛然飘远,他忽尔记起去年年末、陈姨娘带他来飞星斋时的事情!当时陈姨娘亲自请了账房先生来查苏掌柜的账目,由此发现当年的账目共差了一百两银子!她立刻借口说苏掌柜贪污而赶走了苏掌柜,这才让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虽然记不清那会儿苏掌柜的账具体差了哪几笔,但是他瞟见了账房先生写的最后三个月账目总和!

那是五万九千八百两银子!而这一眼,他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再不能忘怀!

在来飞星斋之前,朱掌柜所见过最大的账目不过七八千两,他从没有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看到这样大的数额!而产生如此大数额的铺子,即将被自己所掌管!

五万九千八百两啊!除去成本,再把其他请工的钱排除的七七八八,光是纯利润都有一万三千两!

这些银子叫朱掌柜看的眼红,他的心剧烈而激动的跳着——整整两成的利润啊,这放在别的绸庄里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

做绸缎生意的人,都知道行内的一句顺口溜:十分价,九分料,八分看门道,七分看热闹;六分五分路上跑,四分情,三分较,两分一分利润少。

这句顺口溜讲的便是绸缎生意难做!一匹绸缎能卖到十分的价格,九分看料子,八分看料子来的门路!其中还得费五六分的精神注意路上的运输折损。来买料子的人,虽有四分人情在,但好歹也要货比三家,多做较量才会选择购买!如此一匹料子折算下来,能有一两成的利润实在是难得至极!

更何况,绸缎一类不好做假,例如饭馆可以拿其他菜以次充好,反正做对了味道,除了行家谁能吃的出来?但绸缎就摆在那里,穿习惯了的人一摸就能觉察不对,总不能拿棉布充细丝吧?再加上绸缎的运输最是娇气,稍不留神便会污了料子,后期的储藏更要小心,防火防水防虫费的银子也不少。要是进的料子一个季度卖不完,下一个季度折了卖,可能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另外,苏掌柜的这五万九千八百两银子的账目可是去年最后三个月的!一入冬,除了刚开始那几天,越往后生意便越不好做。高门大户来买丝绵制冬衣的不少,但平民百姓更多的是自己拿粗布棉布提前缝制好衣裳——不求精致美丽,只求暖和就行。

这样一来,失去了大部分的平民顾客,来飞星斋消费的就只剩些贵人们了!在多种条件的叠加下,苏掌柜居然还能做到一万三的盈利,到底是苏掌柜本事厉害了些?还是飞星斋就是有如此口碑吸引人呢?

407 问题(4)

要让朱掌柜承认苏掌柜经营有方?他才不会助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所以,朱掌柜几乎一口咬定,是飞星斋生意好!

并且,他断定道:就算没有平民买东西的入账,光是靠着贵人的消费水平,飞星斋也是撑得下去!若是后续将飞星斋转型成贵族铺子,适当将价格提高,只卖贵人料子,不是更能使利润增加么?苏老头在淡季尚能将铺子盈利,他接手后便是热闹的春季,没道理会比任何人差!

朱掌柜这样想便也这样做了!其后的时间里,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就是硬生生的将平民的路堵死,再借定国侯府的权势吓住那些贵人小姐,叫她们先交银子不可!对他提的价格非买不可!

在规矩刚开始实行的第一个月,正是春季回暖的好时候,绸缎极易畅销,当月的收益让他笑的连眼角都快看不见了!然时间越长,问题就爆发的越多,来这里买绸缎的不少都是回头客,经他这么一折腾,客源越来越少,铺子的收益也逐渐下降。

朱掌柜心里着急,又想了不少的方法来提高利润,至少要让账面看起来稳定如初!但客人不来,他总不能强行拉人进来吧?因此……他就只能动了其他的手脚!

白无杳见他陷入沉思,继续道:“朱掌柜可看清了?你既然是年前新接手的掌柜,为了尽快融会贯通,苏掌柜留下的账本你肯定是看过的!你告诉我,我算的是否有错?”

朱掌柜脸色铁青,他原以为白无杳时糊弄他,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算了出来?他沉顿又有些不甘地张开嘴:“大小姐没算错,是这么多。”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我的妈呀,这位大小姐才算了多久?半个时辰吧?”

“竟然都算对了?她可连算盘都没打一个啊!付掌柜,你看一个季度的账本要多久?”人群中有人问向他身边站着的一个老者。

这位老者是飞星斋旁边辉云坊的掌柜,以前庆安街除了苏掌柜,就这位付掌柜算账最厉害!他记账仔细,查账认真,几乎没有错处!

今日辉云坊生意一般,他家的小二跑来这里看热闹,不多时折回来兴奋道:掌柜的,旁边飞星斋的大小姐来了,正在查账呢!他一时好奇,定国侯府的大小姐还会算账不成?便让伙计看着铺子,自己过来瞅瞅。

他到飞星斋时,这里已乌泱泱围了一堆人,众人大多认识他,给了他一个面子让他走到了最前面。付掌柜环视一圈,发觉看热闹的阵仗倒不小。别说半条街的人都来了,就连张捕头也掺和在内!

再定睛一看白无杳,付掌柜心头也有着和大家同样的疑惑——这位大小姐连算盘都不拿,光凭一支笔就能算账么?

付掌柜见多识广,知道有的人可以光看账目,通过心算来清账。然而心算这种说法实在玄之又玄,心算纵然可以记住不少数据,一目十行,但这可是厚厚一摞的账本啊!其中说不定还有不少错账,哪里能靠心算就查清楚的?

408 你想蒙我?(1)

若真有这样的人,只怕早就被冠上天才的称号了!

然而,当他听到白无杳讲出,她已经将账本的错处全部纠出来时,付掌柜还是震惊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无杳要是糊弄大家,届时如何下得了台?故此,付掌柜是由衷的相信——白无杳是真的会算账!不仅会算,她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心算大师!

她派人把最后结算的纸张递给朱掌柜看。眼瞧见朱掌柜的一张脸由轻松逐渐转为了凝重的色彩,大家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真的!

直到朱掌柜自己承认,前三个月的账目没有问题——这一记实锤敲下,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都震得晃晃悠悠的,像是一个灌满水的瓶子悬在空中,叮咚作响。

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居然……全部……算对了?!

众人哑口无言,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叽叽喳喳闹成一片,犹自讨论着是真是假?大家想起来看热闹的付掌柜,便让他来说个公道话。

付掌柜看着镇定自若的白无杳,心里亦是翻起滔天巨浪。大家在旁边讨论的声音并不低,白无杳坐的也不远,众人的话未必不能入耳?但在众人的质疑下,在朱掌柜的嘲讽中,她尚能没有丝毫负担,仍能平静下一颗心算账,就已很不容易,更不要说算的准确与否!要是换作旁人,就拿他自己而言,要叫他在如此喧杂的环境下算账,他自认是做不出来的!

回想起她在算账时聚精会神,付掌柜自叹不如道:“虽然这位大小姐没有用算盘,但她算账的本事实在了得!仅仅半个时辰就能看完半年的账本……换做是我,光看一个季度的账本就要一个多时辰!”

“那……”有人开口想要问账本的真假。

付掌柜猜出了他想问什么,接下话道:“我没有看过飞星斋的账本,但大小姐能信誓旦旦的指出错处,想必假不了!更何况……朱掌柜不是自己承认了么!”

“对啊!”那人立刻醒悟道,“我们还怀疑什么啊!要是有假,朱掌柜自己都会提出来,没道理会给大小姐留面子的啊!”

“诸位……”之前说苏掌柜的那位青年站了出来,紧张又大胆的说道,“大小姐算的一点儿也没错!去年我站在这里,也偷偷听到账房先生说,苏掌柜光是最后三个月就有漏账一笔,错账两笔,想来坏账死账的数目,也错不了!”

有青年为证,大家再不怀疑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去,只见白无杳缓缓走到朱掌柜面前。

她周身挟裹着来自雪夜里极寒的威压,她一步步朝朱掌柜走了过去,寒潭般的眸子冰凉刺骨,仿佛只消一眼,就能将朱掌柜整个的冻上。

白无杳伸手,指着白纸下面的几排道:“至于这些……就是朱掌柜你前三个月的账目问题了!”

大家听得仔细,一个个更是把脖子伸的老长,生恨不得将那张白纸翻到他们自己手上看个清楚。

409 你想蒙我?(2)

但也有人反应过来,纸上写的可是飞星斋的收益,这在任何一家店都是秘密啊,故此赶紧收回了头,并连忙劝着周围的人不要就此探个究竟!

白无杳的声音清冷至极,缓缓道:“朱掌柜,你的账目只有一笔错账,没有漏账。坏账和死账也都没有。”

围观的人一听,暗道:莫非这个朱掌柜还是个能人不成?竟能做到如此小的出错率,看起来是个人才,定国侯府应该算捡到宝了才对!

然而,白无杳的面上并没有半分高兴的色彩,反而像是乌云密布,隐隐有几分雷霆阵阵的状态。

众人心道:难不成这位大小姐没有找到朱掌柜的把柄而恼羞成怒了?

朱掌柜看着纸上列出的一排排数字,完全没有一开始的轻松,一颗心反倒提了起来,如一只小猫被扯住了尾巴。他侥幸开口道:“既然账目没有问题,大小姐还不给我松绑么?”

白无杳冷冷一笑,毫不留情道:“朱掌柜的账本除了一笔错账以外,全都没有问题。按理说,我是应该好好谢谢朱掌柜。可是朱掌柜……你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填平账本上,哪里还有其他心思打理铺子呢?”

“什……什么?”朱掌柜额上惊出了汗。

门口的人大多不明白白无杳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有付掌柜一听,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填平账本是不少账房先生会用的小把戏,把一些错账漏账等杂糅地分布到其他账面上,使当日亏损不至于太大,叫人看不出来问题所在。至于月结年结的总账,因为算下来的总数差不太多,即便有个几百两,也是在预计的亏损之内。

做生意的人除了计算盈利外,大多也会在心里放上一把亏损的小秤。例如绸缎庄而言,人员的变动,布料的损耗皆会导致损失。虽然掌控的日日记账,但有些极小的亏损并不会一笔一划的记录在账本里,因而日积月累,账本和实际盈利的银子有着小小的出入很是正常,并没有任何不妥。

但有的账房先生却会借此耍滑头,把账本表面上做平,将亏损做大,实际上亏损的银子都掉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可由于账目看不出什么漏洞,故而主家也仅仅会以为是当年生意不好的缘故罢了!

听白无杳的语气,她说朱掌柜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填平账本上……看来朱掌柜贪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白无杳道:“朱掌柜不懂我什么意思么?行,你好好看看我刚刚给你写的那几排数字。”

她素手指向纸上下面密密麻麻的一堆数字,丝毫不客气地指出朱掌柜的所有问题:“一月十三日,朱掌柜购进了一批棉布和绒羽,你当日备注的价格在这里,然而我对照着看了看苏掌柜去年年末购进的价格,竟然发现朱掌柜你购进的价格,怎么比苏掌柜在时的价格高得多呢?大家都知道冬日锦缎降价,棉毛皮子价格增翻,到了春日棉布价格暴跌……”

410 你想蒙我?(3)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同一种棉布,同一个进货的地址,为何苏掌柜冬日时购进的价格还不算太高?反倒是你朱掌柜在春日棉布降价的时候,购进的价格竟要贵上一倍不止!难不成是织碎花缎子的绣娘看飞星斋换了人,故意抬高卖给了你,还是你想狡辩你不知行情呢?”

朱掌柜没想到白无杳不仅看完了账本,还会把这样旁枝末节的东西都记在心里……她竟然能把苏掌柜的进价和自己的进价全部拎了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白无杳一边冷笑,一边继续道:“你再看看二月十日那一笔!你用这个价格卖出了三匹孔雀纹的流光锦,但这个价格足足能买到六匹流光锦!我再查了库房的进项出项单,发现当日明明出库了六匹!”

朱掌柜猛地一抬头,几乎不敢置信的往桌上那厚厚的一摞账本——其中有一本蓝白相间皮子的,不正是飞星斋的仓库记录册么?

他心头大撼,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白无杳竟会将仓库记录册一并拿来看了!这样一对比,那他的那些小把戏,不是全都漏了陷么?朱掌柜之前那么自信,完全是因为他将账本做的四平八稳的,从账面上丝毫找不出半点问题来!

要知道,所有的店铺除了账本以外,大多还有一份仓库记录册与之对应,就是为了方便审查当日的账本有无记错的现象。然而这向来是用来掌柜的核对使用,主家那么忙,年底审查又不会亲自检查仓库情况,主家皆只是看账本和交上来的利润银子是否对的上!因此……也没有人想得到:竟会有人在仓库这一块儿做文章!

“朱掌柜胆子不小啊!你做假账将碎花缎子的进价提高,卖价却仍是一样,此间看起来亏损不少,实际上那些亏损的银子去哪儿了?你我心知肚明!后头你又用流光锦的价格,将亏损的账面做平,可仓库里却实实在在少了三匹!”

“你想蒙我?”白无杳将他的计谋一一拆穿:“朱掌柜这是什么意图呢?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先把账面做平,造成飞星斋一直在盈利的假象……这样即便账本送进了定国侯府,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会继续放心你在这里掌管下去!如此一来,你便可以接着利用所在的职位谋私!

先不说碎花缎子实际进价是多少,有没有亏损也未可知……然碎花缎子比流光锦便宜不少,你所谓的、在那些碎花缎子上亏损的银子,仅用一匹流光锦就赚回来了,那么剩下的两匹流光锦又落进了谁的口袋里?你的两笔账就吃了两笔银子,如果不是我今天对照着仓库记录册一项项对比,是不是未来朱掌柜把仓库搬空了我也不知道呢?”

朱掌柜一听,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球一般,软绵绵的塌了下去。

众人闻得这样的手段,内心皆是惊叹不已!他们有谁能想到,一个堂堂掌柜的竟会中饱私囊,将仓库搬空呢?

411 你想蒙我?(4)

但凡朱门世家,手下的铺子不少,派去的掌柜虽不见得各个聪明绝顶,但绝对个个忠心耿耿。突然见识了朱掌柜这样油头滑面的人,大家都不免庆幸道:幸好今日大小姐来查了,否则以后仓库被搬空了都未可知。

朱掌柜简直钻了查账的漏子!他的做法是一般人都想象不到的大胆:因为主家事忙,手下百十来个铺子,不可能一家家清查。到了年底总账时,主家只会看各个铺子送上来利润银子与账目是否对得上,别说去查仓库,就算去店里实际走上一遭也难得。

由于这个原因,主家在选择掌柜都会尤其小心,生怕选到有私心的会在店里额外动手脚。有些做掌柜的会在预计亏损这里做手脚,贪墨几百两银子,这都已经不是鲜见的情况。但像朱掌柜这样直接动用仓库来赚钱的,实在是闻所未闻的第一遭!

任何主家都不会想到,身为掌柜的竟会去搬仓库!毕竟掌柜的一旦任职,谁不是想依靠着铺子长久的做下去?即便有的掌柜会小小的贪些碎银子,只要大账面是齐的,主家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动仓库就不一样了!这完全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啊!仓库的东西不是掌柜在记,而是账房的其他伙计或者是专门管理仓库的人来记,里面的东西来来往往都有定数,你搬一些就少一些!虽说后续有新的货物会填进来,但若真对仓库的东西下了手,长此以往久了去,仓库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呢?

除非……

白无杳一针见血的点出他真正的计划:“朱掌柜,庆安街的铺子还是值不少钱的吧?”

“什么……”朱掌柜浑身一抖,双眼恐惧的看着她。

白无杳低着头蔑他,仿佛他是什么令人恶心的物什,令人反胃。她强忍不快,分析道:“朱掌柜想要的,从来不是到这里屈居一个掌柜之职罢了!你们心里合计着,要让铺子直接改名换姓!”她说的“你们”,明显是在指朱掌柜和陈姨娘了。

白无杳十分肯定道:“庆安街的铺子价格虽不像富贵街那边贵,但价格也绝对不菲。要想拿下这个铺子,通过普通的手段购买定然不行。其一,购买铺子所耗费的银子实在太多,莫说是你,就连陈姨娘也无法即刻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其二,铺子生意太好,她要换掌柜可以瞒着我,她要换铺子的主人却实在瞒不了人。所以……她才出了这个主意给你!”

她之所以说主意是陈姨娘而非朱掌柜的,无非是因为朱掌柜蠢笨得很,完全不是能想出此毒计的人!

“你来这里任职,先把账面做平,让我看着放心。然后,你直接在采买这一部分就动了店里的银子,再拿仓库的料子去填补账面上的空缺,银子不必过别人的手,还查不出来。手段很是高明!毕竟越到后面,流程越多,想要取银子难免被人发觉。不如像现在这样一开始就动了银子,后面再怎么填补都只是账面上寥寥几笔罢了。”

412 你们的小心思(1)

“所有铺子里除了固定的资金,还有不少流动的金额,只要每年交上的利润和账本一致,那么下面的资金怎么调动主家并不知情。我见过以前贪污的拆东墙补西墙,瞒过一季是一季,倒还没见过直接动仓库的!”白无杳精锐的目光赤裸裸的剥着他红涨的脸,“也对!毕竟……要来详查店里所有的银子太过麻烦,没有哪个主家会闲着没事这样做,更不要说查仓库了。”

她说到这里,语气轻蔑的几乎要笑出来:“你们就趁此丰满了自己的荷包!哼……朱掌柜,仓库的变动没个几年时间绝对看不出来,管仓库的即便发现里面的东西少了,也只会以为是当下时节太好,把东西都卖光了的缘故。盈利摆在那里,主家收到了银子便不会来查,你们用这个手段瞒我一两年绝对不成问题!别的掌柜不敢动仓库,是因为时间久了空缺补不上来始终会遭殃,但你们却敢直接动手,想来根本就是釜底抽薪之计吧!”

朱掌柜被她如此一层层剖析的清清楚楚,此刻他再不敢小觑眼前这位看似单纯好骗的大小姐了!他在想:白无杳小小脑袋瓜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会如此聪明,将陈姨娘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一戳即破,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叫他连一丁点反驳的字语都说不出来?

白无杳看着朱掌柜全然泄气的模样,知道自己说得丝毫不错,她也不再顾及什么,直接将最重要的一点完全吐露了出来:“先用主家的银子中饱私囊,再把仓库慢慢搬空,接着将账目一点点做的惨淡难看!等时候差不多了,你就会向定国侯府报告铺子收益实在不行。我手下有几十个铺子哪里管得过来?如果一个铺子长期不行,账本上又看不出问题,那我大概会觉得是这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或许便会将铺子卖出去。”

她顿了顿,语气越发凌厉:“而那时,仓库里的存货皆会低价出售,以前价值十两的东西,那会儿大概几百文就能拿到手!仓库里数万两的绸缎此刻只值几百两,又谁能知道仓库的东西早就没了?即便想低价售出也根本没有东西卖!届时朱掌柜只需从贪的银子里取出一小笔便能将差额补齐!闲钱若是有余,还能顺便买个铺子!哼……你一分钱没出,用主家的钱买主家的铺子,甚至还有的赚,朱掌柜,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白无杳洋洋洒洒的说完这么一大篇话,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她的话刚刚落地,四下哗然不已!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阴谋啊!原以为朱掌柜不过是贪点小钱,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机,做出如此谨慎却又利益极大的事情出来?

如果不是听白无杳分析的头头是道,大家简直不敢想——朱掌柜会和陈姨娘私下计划着如此过分的毒计!惊叹之余,众人更是对白无杳刮目相看,此女实在厉害至极!

413 你们的小心思(2)

朱掌柜早在白无杳拿出仓库记录册的那一刻就死灰了脸,知道他们的计划算是瞒不住了!可是……当他亲耳听到白无杳的分析时,他仍旧心惊跳的厉害!他与陈姨娘私下的计划仿佛早就被白无杳看穿了一般,此刻被她毫不留的点破,一点点拎出来,如同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受人指指点点一般,朱掌柜羞愧的无以复加。

他心口一阵阵发堵,尽管他不想承认,最后还是涩声开了口:“大小姐既然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白无杳嗤笑道,“朱掌柜一句无话可说就想逃脱罪名么?你昧下的银子我会一点点查清,也请朱掌柜提前准备好,别想再在我这里耍滑头!”

耍滑头?经过了这一次的事件,他才深切的知道了白无杳的厉害之处,哪里还敢再弄虚作假。朱掌柜咬咬牙,痛道:“我贪下的银子都在我住的房间里面,炕下一寸处,用一个粗布包裹着的,大部分都是银票,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一共……三千六百五十两……”

“三千六百五十两?”站在一旁的樱桃终于忍不住怒斥道,“好啊!我刚才听人群里有人道,苏掌柜差了一百两的账就被陈姨娘赶走,现下你竟然昧了三千多两银子!你简直是……”樱桃气到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小墨一直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直到听到这里,才开口直接挑明关键:“除了这些银子,还有十几匹云丝缎呢!”

白无杳转头看看小墨,没想到她竟能抓住重点,心下赞许不已。她星眸一眯,对着朱掌柜不不阳道:“朱掌柜,你现在是预备将这件事揽在自己头上?还是把幕后主使招供出来?”

朱掌柜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沉默良久,心一横,开口道:“云丝缎也是我私下昧了的!”

竟是要自己抗下这个罪名了?白无杳没想到朱掌柜倒是有骨气,他大概是想反正他自己已落网逃不过了,若此刻把陈姨娘拉下水,恐怕两人都不得好过,甚至还有可能被陈姨娘反咬一口!然而他将事都揽了,想来陈姨娘会念着他的好,偷偷设法救他也说不定呢!

人啊,但凡太蠢的将一线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上,就注定一败涂地。

白无杳有趣的走到他面前,子微微前倾,放低了语气,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语轻声开口:“她给你们灌了什么**汤我不知道,但……现在府里已有一个等着她去救的人,先且不说陈姨娘有没有这三头六臂的功夫……你知道她是怎么对待府里替她背黑锅等着她来救的人么?”

尽管朱掌柜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尽管他猜得到白无杳的嘴里一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可是心里那一点点恐惧在作祟,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对待的?”

他果然上钩了,白无杳微眯着眼,红唇果断的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414 你们的小心思(3)

朱掌柜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白无杳满意的撑起身体,她退后一步,仔细欣赏着朱掌柜油然而生的恐惧。

看着他的一张脸由波澜不惊变得充满后怕的神情,白无杳快活极了。如她所料,所有的利益不过是建议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基础上罢了,如果有了这样的限制,谁还能安安稳稳的谈筹码呢?

朱掌柜信任陈姨娘,是因为陈姨娘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是他以前从没有真切拿到手中过的!一旦银子到了自己的包里,他才知道什么人是可以依靠的。即便现在临时落难,未尝不会有翻盘的机会。然而一切利益涉及到了生命危险,他就必须格外思量了!

朱掌柜不同于王府医,王府医长年累月的和陈姨娘打交道,而他却与陈姨娘私交不深!两人互惠互利容易,要让朱掌柜身陷险境却不大现实。越是曾经享受过,便越会珍惜自己仅有的,朱掌柜不过被白无杳一吓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十有八九都是个贪生怕死的!王府医现在尚且要另谋出路,更何况是他呢?

朱掌柜像是在唱戏一般,肥胖的脸上五色杂陈,缤纷绚烂。只怕他此刻心里思来想去,很不踏实吧?

白无杳没有再搭理他,转身走到了张捕头面前,对他和气道:“张捕头!”

“白小姐!”张捕头抱着刀行了个礼。

白无杳颔首:“张捕头来的也不算晚,今儿的事情想必都看清楚了吧?”

张阅点头:“是!没想到庆安街竟会有这样的恶徒,他算计着要偷偷将白小姐母亲的铺子占为己有,方才我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不怕他否认!幸好白小姐发觉得早,否则以后便要白白浪费这么好一个铺子了!”

白无杳笑笑:“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剩下的,我就交给张捕头了!那十几匹云丝缎……可是一万多两银子,朱掌柜既然要自己包下罪责,我希望最后能见到他所有贪污的赃款,这些就要麻烦张捕头了!”

“你放心!”张阅道,“进了大牢,不怕他不说实话!”

白无杳道:“好!那就辛苦张捕头了!”

说到这里,白无杳与张阅点了点头,又折回到堂前,对着围观的人道:“诸位远道而来,飞星斋本该奉上茶水点心相迎,不过恰逢我今日整治恶奴,倒叫大家站在这里许久,真是不好意思!”

本来大家看见白无杳过来,心里都猜测着这位大小姐会不会怪他们没事围观,不想她竟如此好说话?一来就先说大家是客,给众人脸面不说,还让大家缓解了几分凑热闹的尴尬。诸人瞬时如沐春风般,轻松了几分。

白无杳继续道:“之前是我识人不清,竟被人蒙蔽长达半年的时间,飞星斋也因此受了不少影响。接下来我需要歇业整顿七日,将账本仔细的查个清楚,再重新安排妥帖的人回来经营飞星斋。以往……朱掌柜的诸多不是,还请大家不要见怪!待飞星斋重新开业,我会为大家做好补偿措施,希望大家对以往的事情不要再介意,一笔勾销如何?”

415 你们的小心思(4)

她的话说的实在漂亮,明明此事与她无关,但白无杳丝毫不推脱责任,反而将问题揽在了自己身上,颇有几分大家风范。今天的事情,众人都看在眼里,朱掌柜揽下责任实在蠢笨无比,而白无杳兰揽下责任却是十分负责的表现!她受人蒙蔽,不仅能聪明的揭开整个迷局,还能考虑到以前朱掌柜造成的不良影响真心与众人道歉,这样一个高门嫡女能放下高姿态,本就难能可贵,更何况……此事她也是受害者啊!

白无杳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连忙道:“大小姐别气,您也是受害者!”

“对对对,都是那个朱掌柜的错,您没什么错啊!”

“大小姐人太好了!”

“是啊!”

“我就说那个朱掌柜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原来都是府里的姨娘挑唆的,大小姐别气,我们绝对不会把您和他们混为一谈的!”

白无杳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心里清楚,经过这半年,朱掌柜毁了飞星斋的清誉的不说,连带着也拖累了不少定国侯府的名声,要是就这么任由事态发展下去,飞星斋就算重新开业也无法再挽回以前繁荣的局面。因此,她才会将这件事情闹大!

可是朱掌柜的事情,涉及着飞星斋的一些利益由头,她有太多东西不方便宣之于口!要想让朱掌柜浮诛,最好的办法就是关起门来,将一笔笔账目问题详细的点出来。但如此纵然收拾了朱掌柜,却不能让大家都知道,她是怎么受人蒙蔽的!恐怕这样暗自处理了朱掌柜后,即便她再换了新掌柜来,大家依旧会陷在朱掌柜留下的阴影中,不肯相信飞星斋。

所以,方才她还没表明身份之前,白无杳一边套着朱掌柜的话,一边想着解决方案:到底怎么做,才能既先挖出朱掌柜的底细,又能将众人都吸引过来,还能在不泄露店里收益的前提下惩治他人呢?

想了很久,白无杳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当众使用薛凝教她的复式记账法来亲自查账!

阿凝以前说过,这是她们那里对记账优化不少后的一种模式。用复式记账法,不仅简单一目了然,多笔账也是能直接通过加减累积计算,出错率很少。

当年白无杳跟着薛凝学了几年的时间,才终于都这些方法牢记于心。

复式记账法,用的是一种独特的文字,这样的文字晋国上下没有人能认识的,大家即便把她计算的草稿拿走也没人看得懂,并不怕暴露在众人面前!于是,她故意闹大了动静,将众人吸引过来后,开始当众算账!

她画出了表格左右对应,那些在账目上玩的滑头只要一一对比马上能能看出来!然后她将里面所有账目问题,用晋国的文字拿了另外一张纸全部书写了出来。而最后,她给朱掌柜看的证据,就是那张纸!

果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416 牢饭好吃多待几年(1)

她用这样的行动,亲自告诉了大家自己以前是如何受人欺骗,此事虽不关她的事情,但现在白无杳勇于站出来道歉,大家对她的好感度噌噌噌一下就上去了!

阿凝教过她的:什么宣传的力量都比不上八卦,什么流言都比不上亲眼见上一番。若自己背了黑锅,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否则私下处理用处不大,还容易被人反咬一口。最重要的是,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的负面影响,并不会因此消散而去!

唯有当众表明态度,揭穿真相,让大家亲眼见见。然后,他们才会将这个八卦一传十、十传百的给传出去!今日的事情半条庆安街的人都来围观了,白无杳不愁他们不会宣扬出去!这样的大料最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接下来几天,想必但凡来附近买东西的人都会听闻此事!

按照这样的传播速度,约莫五日的样子,飞星斋的冤屈便能被大多数人所了解了!再留两日勾勾他们的好奇心,等七日后飞星斋重新开业,此刻没来围观的人便会好奇的来看看。届时自己再出面说明一下事实,情况就会好很多!

白无杳挂着笑容,耐心听完大家的话后,才缓缓开口:“多谢诸位体谅!以前的事情……大家受委屈了!至于补偿措施,我会和新掌柜商量后,在开业当日宣布,还请各位一定要来捧场!”

“好好好!那是自然的!”

“白小姐我们一定来!”

“都是邻居,我们当然会来的!”

大家兴致盎然的回答着,谁也没注意,人群中那个述说苏掌柜的落魄事迹的青年已悄然离去。

庆安街一处偏僻的窄巷子里,这位青年正和一个另一个黑衣男子低头说着什么。

黑衣男子爽快道:“这次的事情办的不错,拿着吧,这是我们爷赏你的!”

青年抬头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包银子,却没有伸手。他坚定的摇摇头:“我不要银子!”

黑衣男子手一顿,复杂的看向他:“那你想要什么?”

青年捏紧了拳头:“我不知道你们主子为什么要帮定国侯府的白小姐……我只想要替苏掌柜洗清冤屈!”

“洗清冤屈?”黑衣男子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李冉,你怎么这么好心了?”

名为李冉的青年道:“苏掌柜曾经帮过我。我刚来京城时,四处求见无门,穷困潦倒之际,是苏掌柜伸出援手。白小姐既然有本事处理了朱掌柜,那把苏掌柜请回来并不难吧!我希望白小姐还能有点良心,记得起苏掌柜!”

黑衣男子听罢,直接将银子砸到了李冉的身上。银子裹着暗劲,叫李冉没有防备,直直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站直了抬头道:“你什么意思!”

黑衣男子狡黠道:“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李冉,今天你也见过你的未婚妻了,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难道不知道么?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动歪心思,否则……”他欲言又止。

417 牢饭好吃多待几年(2)

李冉心头一跳,面上依旧稳如泰山道:“阁下说什么,我听不懂!”

黑衣男子轻蔑的睨了他一眼:“这些银子足够你回老家置些地产安稳一生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京城的水混得很,你没什么势力也敢来掺和一脚,迟早粉身碎骨!”

李冉充耳未闻,他平静道:“多谢阁下提醒!李某只想找回未婚妻罢了!”

黑衣男子嗤声一笑,并不欲跟他多费唇舌,当下转身离去了。

待男子走后,窄巷中的李冉,双手捏着那一包银子,越拧越紧……

飞星斋内,白无杳和大家说完了话,转身回到堂下,伸手指着五花大绑的朱掌柜,对着张捕头道:“张捕头,事情都已水落石出,还请张捕头速速将朱掌柜带走吧!”

张阅点头:“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带他回府衙,以后飞星斋若有什么事情,大小姐可派人去京兆尹找我!”

白无杳微笑:“多谢张捕头!”

张阅两步走到朱掌柜面前,左手持刀,右手在他衣领处猛然一提,朱掌柜竟像一只小鸡般整个的被拎了起来。

“好俊的功夫!”小墨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朱掌柜体积庞大,看起来分量不轻,居然能被张阅轻松拉起?看他没有半分吃力的样子,白无杳亦是惊叹不已!

朱掌柜跪在地上久了,此刻突然被人拉起,他的双腿软绵绵的搭下,像是被拆了骨头一般。随即,一句又痒又麻又痛的血液迅速从身体冲进腿部,将一双腿刺激的胀痛异常。朱掌柜冷汗连连,疼的尖叫了一声。

张捕快作势告别,白无杳颇为好心的提醒了朱掌柜一句:“朱掌柜,你的罪行自有府衙审判,若是不肯将银子的真正去路说出去……哼,牢饭好吃,你且在里面多待几年吧!”

纠结、复杂、枯败、颓废——朱掌柜的一双眼刹那间涌现了万般情绪!白无杳的提醒和他对陈姨娘的信任……两种极致的情绪交错着在他心里打着鼓,他脑子翁的一下,再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目送着张捕头将人拎走,白无杳走回了客椅,将账本全部合上。堆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见事情了解,皆都相继散去。

樱桃上前道:“大小姐,要把这些账本都带回去么?”

“恩!”白无杳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侧头对着小墨吩咐:“小墨,你脚程快,先回去看看我父亲在不在,让他到潇湘阁等等我,我有事情要说!”

“是!”小墨应声,矫健的离去。

樱桃凑近了一点,几乎是附耳道:“大小姐,这是……要试探小墨了么?”

“总是防着,我也累得很。”白无杳看着小墨离去的方向,目光迷离道,“若她能通过这次考验,就不必再防着她了!”

“恩!但愿小墨不要让大小姐失望!”樱桃又道,“那朱掌柜那边……他贪墨了那么多,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么?”

“放过他?”白无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眼底闪着一丝不屑。

418 牢饭好吃多待几年(3)

她笑道:“他这样的人享福惯了,又对陈姨娘信任的很,不让他去牢里待上几日受些苦楚,他是无法了解事情的重要性的!”

白无杳不想多做解释,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回过神,吩咐道:“丘小哥!”

丘小钱毕恭毕敬道:“大小姐,小的在!”

“接下来有几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原以为出了朱掌柜的事情,大小姐可能会将飞星斋整个大换血,把里面的人员全部清理一遍。丘小钱在看见朱掌柜走了以后,心里也有些担心,害怕白无杳会将他误以为是陈姨娘的人。在听到白无杳叫他时,他提心吊胆的站了出来,却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他真没想到白无杳会接着用他,还立即交给他任务?

丘小钱慌不迭地拼命点头:“大小姐尽管吩咐!”

白无杳的左手轻轻搁在那厚厚的一摞账本上,她的食指微微在账本上敲着,思考道:“第一,你去将之前朱掌柜的得罪过的贵人单子列给我,能记得起多少记多少。第二,你找个人将仓库里的东西全部清点一次,重新列一个册子给我!前两件事情在三日内完成即可,不必太急。最重要的是第三件事情……”

她认真吩咐,丘小钱也重视无比的听着。只见白无杳张口,一字一句,严肃道:“通过一切方式,找找苏掌柜现在住在哪里?”

“找……苏掌柜?”丘小钱久未念起这个名字,现在陡然念出,心头一颤不说,眼圈儿瞬间红了。

白无杳道:“苏掌柜身受不白之冤,一定要找到他才是!有了他的住址,你立刻来定国侯府告诉我!知道么?”

股股暖流一阵阵冲刷着丘小钱颤抖着的心尖,他无法表达此刻内心的感动,几乎是立即跪下,磕头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行了,快起来吧!”白无杳道:“等下把铺子关了,朱掌柜的钥匙都在你手上,就先由你保管吧!”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心竭力为大小姐效命!”

白无杳道:“好了,樱桃,把账本带上,咱们走吧!”正要离开,突然瞟见了一匹白色的绫罗,她突然顿住脚步,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丘小哥,去裁一些白绫来!”

忙完了这些事情,下午的时间已过了大半。

过了卯时,白无杳带着樱桃踏进了定国侯府。她才进大门,就见着丁管家面对面的走了过来:“见过大小姐!”

白无杳道:“丁管家。”

丁管家道:“大小姐,刚刚您身边的小墨,让人请了侯爷去潇湘阁说有事要谈,侯爷估摸着您要到了,特意让我来接您!”

白无杳微微一笑:“有劳丁管家了!不过在回潇湘阁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知丁管家有没有空陪无杳去一趟呢?”又道,“樱桃,你先把账本抱回潇湘阁,要是父亲到了,就让他先看看账本!”

“是!奴婢明白!”

419 牢饭好吃多待几年(4)

“账本?”丁管家好奇的看了樱桃手中的书册一眼,“大小姐之前去查账了?”

白无杳平缓的笑道:“是啊,还查出来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说完,故作神秘的一笑:“丁管家想知道么?”

丁管家很少见她这幅俏皮的模样,顺从开口道:“愿闻其详!”

白无杳对着他和蔼道:“现在我要先去见见陈姨娘,丁管家,咱们边走边说吧!”又指着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也来吧!”

“好!”丁管家道。

“是!”那几个丫头垂手而立。

两人一边走,一边开始交谈起方才的事情。

白无杳将飞星斋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给了丁管家听。从一开始的朱掌柜的刻意接近,到后面的小心套话,接着是查账的惊险刺激,以及最后翻出朱掌柜与陈姨娘暗箱操作的底细。一桩桩一件件,白无杳讲的平淡,一点儿也不绘声绘色,却听得丁管家惊心动魄!

丁管家脚步一顿:“实在可恶!陈姨娘竟然把主意都打在了夫人的铺子上面!怪我平时没有仔细盯着,居然让她在这里找到了漏洞。”

白无杳瞧着眼前不远的芳和苑,对着丁管家道:“这几年,陈姨娘是越发大胆了!”

丁管家怒气森然:“大小姐莫气,今日侯爷在,大小姐将账本都拿了回来,想必侯爷现在已经看上了!侯爷定然不会包庇陈姨娘的!”

“爹爹自然不会!”白无杳道,“不过我担心陈姨娘另有脱身之计,所以才请丁管家带着人和我一起去芳和苑!”

丁管家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白无杳想做什么根本瞒不过他!他立刻道:“大小姐是想先找到那十几匹云丝缎?”

“是啊!”白无杳见丁管家果然懂她,欣慰道,“否则陈姨娘派人将此藏了起来,再一口把责任都推到了朱掌柜身上,那我便真的束手无策了!”

丁管家不想白无杳居然这么聪明,能注意到事情最重要的一环。的确!若是现在先去见了侯爷,等侯爷传了陈姨娘来问个清楚,再去查缎子的下落,以陈姨娘在府里的势力……她手下的丫头机灵点,便知道将缎子藏起来不让人知道!但凡找不到证据,白无杳今日的一番苦心可就算白费了!

不如像现在这样,突然袭击,打陈姨娘一个措手不及!庆安街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府里来,定国侯府上下皆还没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此刻前去芳和苑最是正好的时机!

白无杳的一双眼精锐的看向前方,心道:陈姨娘,我来了,你准备好了么?

走到芳和苑门口,还不等守门的落雪进去通传,白无杳便带着丁管家直接走了进去。落雪上来拦住:“大小姐,姨娘在里面休息呢!大小姐且请奴婢通传一下!”

白无杳尚未开口,丁管家站出身来呵斥道:“这是什么话!大小姐来这里还得在外头等着不成?”

落雪被他威严的气势吓到,连忙跪下:“丁管家恕罪!”

420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1)

丁管家不快道:“我与大小姐有事要找陈姨娘,我先伺候着大小姐去前厅坐着,你让陈姨娘赶紧过来!”

“是是是!”

丁管家虽然平时看着威严,却很少发怒,此刻他怒气腾腾的样子很是令人心惊。落雪被他的话语惊到,再不敢提通传一事,连滚带爬的奔了进去。

丁管家伸手:“大小姐请!”

白无杳早就知道,内院诸人多少有些怕丁管家,现在亲眼见了才知道所言非虚。刚刚要是自己单独前来,恐怕落雪等人不会这么快就去通传!至于其后要做的事情……恐怕还会有诸多绊子等着她!所以今儿她特意寻了丁管家一块儿来,有他在,不仅能压住场不说,还能煞煞陈姨娘的威风,实在不错。

陈姨娘在休息?白无杳心道:巧了,我就是刚好来打扰你休息的!她勾起唇角,和丁管家一块儿走进了前厅。

有丁管家在,芳和苑的人连忙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

不消片刻,陈姨娘身着一套家常的丝绸罩衣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两人,盈盈上前一拜:“见过大小姐、丁管家!不知两位今日来我这芳和苑有何贵干?”

白无杳静谧的坐在椅子上,听完了陈姨娘的话后,她一不回答,二不喊陈姨娘起身,就这么目光深远的盯着陈姨娘。而一旁的丁管家站得笔直,一副唯白无杳是从的模样。

陈姨娘见状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白无杳,重复问道:“大小姐找我何事呢?”

白无杳细细看了一番,只见陈姨娘眼底一片疑惑,丝毫没有半点假装的痕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此刻终于肯定下来——小墨,绝不是陈姨娘的人!

之前在飞星斋,白无杳吩咐了小墨先回府找到父亲,并让父亲先去她的潇湘阁等着。小墨的脚程快,回侯府要不了一会儿时间。若她真是陈姨娘的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小墨必然会给陈姨娘提个醒。可如果她真的提了醒,陈姨娘现在就不该是这幅疑惑的表情——她要不是慌乱便是成竹在胸,不可能连一点点破绽都没有!

因此,陈姨娘的反应,最是直接的告诉了白无杳小墨的忠心!她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看着陈姨娘跪在地上福礼的模样,白无杳笑了笑,素手端起旁边的茶,将茶盖掀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水面上的茶叶,嘴里轻轻开口道:“陈姨娘,近来可好?”

陈姨娘听落雪禀告说,大小姐带着丁管家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好!偏巧欣儿派去了静室还没有回来,她无法确定是不是王府医已经反水,故而只好安慰自己不要自乱阵脚,才缓缓的走了出来。

但她没想到,白无杳会是以这句话开口。她愣了愣,回道:“多谢大小姐关系,妾身一切都好!”

白无杳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来这里日常关切问候一般:“哦?那二妹妹呢?她最近可好?”

421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2)

提起白明珠,陈姨娘面色一变。

她竟然还敢提明珠?要不是白无杳这个贱人在侯爷面前说了那么多话,明珠怎么会被侯爷罚抄佛经,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前两日陈姨娘去看明珠,发现自己的爱女整个的瘦脱了一圈,以前圆润的脸庞现在都消瘦了好几分,让她心里极其难受。

偏偏侯爷铁了心,无论她说多少好话,侯爷也不肯放明珠出来,非要叫她把佛经抄完不可。陈姨娘又急又气,就是拿不出一丁点方法来,故此心里早对白无杳怨怼无比!

然而现在,她浮起笑容道:“明珠一切都好,最近抄写佛经,明珠自己也有了不少感悟,多谢大小姐成全!”

“瞧陈姨娘说的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二妹妹去抄写佛经不是父亲的安排么?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白无杳一双眼扑闪着迷惑的色彩,“姨娘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陈姨娘的笑容越发得体:“是明珠不懂事,冲撞了大小姐!当日明珠无理,大小姐要去做衣裳,明珠不识趣非要跟着去……因此侯爷惩罚了她。说到底……这都是妾身管教不严的缘故。等明珠这次出来,妾身定当好好管教明珠,要她深深牢记这次教训,不许再胡闹行事!”

陈姨娘的话说的是实情,却把责任全部推在了白无杳的身上!若是换个人来这里旁听,只怕会以为是白无杳当长姐当的忒小气了,连去定件衣裳也不带上庶妹,反倒去父亲那里嚼舌根子,害的庶妹被罚,自己逍遥自在。如此不懂得照顾庶妹的人,当真不配当定国侯府嫡长女。

白无杳在心里冷笑道:陈姨娘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觉得是对方的错,根本不会从自己身上找任何的原因。她教出来的白明珠也是有样学样,不管自己心思多么毒辣,总觉得是对方先招惹的她。稍有不慎便喊打喊杀,可恶至极!

前世她听不懂陈姨娘的话里有话,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亏!现在留了心眼多加注意以后,她才发现陈姨娘连一句话都不肯好好说,每一个字都挟裹着抹黑她的意思。

白无杳面上没有一点点情绪,语气也是极为平淡的:“二妹妹为什么被罚,陈姨娘与我心知肚明。如果当真只是为了一件衣裳,父亲就听信我的话将二妹妹重罚,那陈姨娘的意思……是不是怨怼父亲识人不清,偏宠于我,故此特意苛责二妹妹呢?”

陈姨娘笑容一紧:“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不是这个意思!”白无杳轻笑道,“不然我可要好好劝劝父亲,不要顾此失彼,只关心我不关心二妹妹!”

白无杳直接搬出了白霄,让陈姨娘的话头被堵得死死的,叫她不敢辩驳。陈姨娘内心堵了一口气,碍于丁管家在此,不敢发作:“是妾身失言了!”

“自然是你失言了,难道还是父亲的错不成?”

422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3)

一般陈姨娘自认错误后,旁的人并不好再过多针对,然而白无杳却不一样,她今日来本就是要让陈姨娘不得好过的。白无杳继续慢悠悠道:“不过陈姨娘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是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二妹妹,免得以后再做些奇怪的事情,丢人现眼!”

“大小姐!”陈姨娘听闻她竟然敢说白明珠的不是,胸口的火顿时忍不住了,“大小姐今日来就是专程说明珠的不是么?”

“说她的不是?”白无杳嗤声一笑,“我的时间珍贵得很,可没空浪费在挑二妹妹的毛病上面。”

陈姨娘咬咬唇,刚要再问,却听到白无杳淡淡飘了一句:“陈姨娘,我是来找你麻烦的!”

这话简单明了,清脆如珠,每一个字都抑扬顿挫,听的人心中一跳。

“来找我麻烦?”陈姨娘笑了,“大小姐没事不去各家宴会逛逛,来我这里找麻烦?妾身可要好好听个理了!不知妾身到底哪里惹着了大小姐,竟会让大小姐说着这样的话呢?”

白无杳不慌也不忙:“姨娘这话问得好!你是多久惹着了我?恩……待我仔细想想,这要算起来……可就有些长远了!”

陈姨娘瞧她故弄玄虚的模样,笑道:“大小姐可以慢慢说!”

白无杳等着就是她这句话,她算算时间,现在父亲大概才看了一个月的账目吧?不着急,她得好好拖一会儿时间呢。

她站起身来,突然对着厅里陈姨娘的丫鬟厉声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陈姨娘蹙眉,不再等白无杳叫她起身,自己同样也站起身来,拧紧眉头:“大小姐一来就驱散我的丫鬟,究竟想要做什么?”

白无杳的目光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只见那些丫鬟垂手而立,对白无杳的话充耳未闻。她冷冷一笑:“不错嘛,陈姨娘上次来我潇湘阁的时候,不过随意说了一句点心,我房里的人都争先恐后的给姨娘倒茶上点心。而我到了你这里,竟然连个丫鬟都喊不动了么?”

陈姨娘明白白无杳就是来找茬的,若是平时,她有的是手段收拾白无杳,可现在毕竟丁管家还在呢!

她忍了一口气,对白无杳毕恭毕敬道:“大小姐突然进来发难,妾身这里的丫鬟大概是担心大小姐对妾身……所以不敢出去!”

陈姨娘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众人都能听得出来,陈姨娘是说白无杳会对她不利呢!

白无杳勾唇一笑:“是么?我现在叫她们出去,可是给陈姨娘你留面子呢!”

陈姨娘狐疑的看向白无杳,不明白白无杳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她三番两次的来挑衅不说,每句话都藏针带刺的,让人心火乱串。

陈姨娘微眯了眼,正视地对着白无杳的眸子:“大小姐身为嫡女,虽然的确是能随意出入内院的每一间屋子,可大小姐就这么急匆匆的来妾身这里,又不断讽刺妾身……妾身不知哪里得罪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明示!”

423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4)

白无杳挪着步子,走近了两步:“陈姨娘是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么?”

“妾身不知!”

白无杳眉梢一挑,勾起一抹笑容。这笑容在旁的人看起来或许迷人温柔,可在陈姨娘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傲慢。

她的眼在陈姨娘的瞳孔中放大,白无杳眸中阴冷而又犀利的情绪扩散,竟让陈姨娘莫名打了一个冷颤。

“陈姨娘不知道不要紧,我现在就告诉你!”

伴着白无杳冷冷摞下的一句话,她几乎是同时伸手,朝着陈姨娘光滑洁净的脸狠狠扇去。

“啪!”一记剧烈的响声凝固了空气,将整个前厅的人全部震住了。

白无杳这一巴掌携带着前世无尽的怨恨,打的极狠!随着巴掌的落下,她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光微转,寒潭般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几缕阴鸷的血光。

旁的人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前一刻还好好的大小姐突然就伸出手来打了陈姨娘,众人竟连一点先兆都没发觉!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白无杳伸出了手,扇在了陈姨娘的脸色!

大小姐……打了陈姨娘?

大小姐竟然打了陈姨娘?!!!

众丫鬟的心里震撼不已!

这还是平常拿捏大权的陈姨娘么?她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被大小姐一巴掌打偏了脸?陈姨娘梳的纹丝不乱的祥云髻,顷刻间被这一阵猛力打乱、变得披头散发的,头上的一只吉祥如意簪也脱落发髻,喀嚓一声掉落在地。她抬起头,捂着脸,对着大小姐的表情是那么的震惊。

而这又是她们平日所见的大小姐么?白无杳就那么平静的站在原地,右手轻轻放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做的模样。然她身上却有一股气势惊人的威慑弥漫而出,将在场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不敢动弹片刻!

有一瞬间,大家看着白无杳,几乎以为她是从阎罗殿里走出来的恶魔!那样让人胆战心惊的威压,实在让人颤抖不已。

“你居然……打我?”陈姨娘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对着白无杳道,“我可是你的庶母啊!你竟然……你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白无杳笑出声来,“一个姨娘而已,我打了就打了,你待如何?”

“白无杳!”陈姨娘愤怒的呵斥出她的名字,“你可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白无杳瞧她心火难耐的模样,笑着一步步后退:“陈姨娘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她退到身后的座椅上,姿态缓慢又优雅的坐下,“我可说过了,我今儿就是来找麻烦的!陈姨娘不信,我便只好亲自动手表表态了!”

“你——”

“陈姨娘别气!”白无杳好心劝道,“我之前说过的,叫你的丫鬟下去,是给陈姨娘面子!否则让她们亲眼看见我掌掴你……以后陈姨娘在她们心中的高大形象,兴许就毁了个彻底吧?”

“你!”陈姨娘怒火中烧,急速快步奔来。

424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5)

丁管家似乎早知道陈姨娘要发火,他当即挡在两人中间,将白无杳牢牢地护在身后,对着陈姨娘呵斥道:“陈姨娘自重!你要对大小姐做什么?”

“做什么?”陈姨娘抬头对着丁管家道,“丁管家可是亲眼看着大小姐刚刚的举动!丁管家还要包庇大小姐么?”

“包庇?”白无杳冷笑的声音从丁管家身后传来,“晋国嫡庶有别,内院里一向是正妻最大,其后便是嫡子嫡女。庶子庶女虽然地位不高,到底也是府里小半个主人……可姨娘一类在府里的地位……还需要我跟陈姨娘你提醒么?我母亲不在了,我替她收拾一下姨娘,哪里需要别的人来包庇!陈姨娘是不是被人喊二夫人喊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成二夫人对待了?”

说到这里,她又是笑的厉害:“二夫人?陈姨娘真是长脸了,什么称呼也敢往自己身上安,真当我定国侯府没人了么!”

陈姨娘听到这里方才有几分心虚,她沉住怒气道:“二夫人……什么二夫人?”

“丁管家,你不必替我挡着,无杳没事!”白无杳温和的对丁管家开口,示意他不必挡在自己身前。

丁管家皱皱眉头,暗想陈姨娘也不敢当众对大小姐不利,这才侧开身体,退开了一步。然他虽然退后一步,一双如老鹰般尖锐的眸子却是紧紧盯着陈姨娘,生怕她下一步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随着丁管家的挪动,针锋相对的两人再次对上了眼。

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悠然自得。

白无杳淡然无比的坐在凳子上,平静的对视着她的眸子,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似乎在笑她不自量力。

陈姨娘眼中怒火中烧!她看着面前稳如泰山的白无杳,几乎恨得要将她立刻撕碎。可是理智让她强行的冷静了下来,她恶狠狠的在凉薄的空气里吸了一口,声音带着无尽强行压制的愤怒:“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大小姐竟要如此对待妾身?”

“做错了什么?”白无杳的眉眼之间浮起玩味的神色,“你说呢,二夫人?”

毫不怀疑,白无杳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轻易挑动着陈姨娘无比剧烈的愤怒火焰。她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却还是憋着一口气道:“请大小姐明示!”

白无杳微微一笑,嫣红的弧度很是惊艳:“很好!陈姨娘不仅年纪大了,连记性也不好使,你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竟全忘了?也罢……那我就一一说给你听!”

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使?陈姨娘几乎气的要将涂满丹蔻的指甲捏断,她倒要看看这位大小姐今天究竟想要干嘛!

白无杳饶有兴致的开口:“陈姨娘待我极好,天天拿二两银子一盘的糕点来养着我,仿佛生怕我吃不好似得?既然要将我如此捧在手心里养着,为何陈姨娘每每参与宴会,都会跟别府里的夫人抱怨我挥金如土呢?”

425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6)

她才一开口,陈姨娘的怒火瞬间消减了几分,脸上反倒流露出了一股狐疑的色彩。

白无杳知道,陈姨娘定然是在想:这些都是谁告诉她的?她怎么会知道如此私密的事情?

白无杳懒懒道:“咱们二妹妹的吃穿用度与我并无区别,父亲还总喜欢给二妹妹房里添一些珍奇古玩。我记得我的潇湘阁一直都是那个布局,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陈姨娘来过多次了,想必最是清楚!我母亲的确给我留下一个琳琅架,上面也都是一些奇珍异宝不错!可怎么到了你的口里,定国侯府竟是嫡女房里玲珑满目,庶女房里冷冷清清?还明里暗里指着父亲骂,说他为了嫡女而苛责庶女?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父亲听到了会有什么想法呢?”

丁管家鹰眼一黯:陈姨娘竟在外面如此胡说八道?他一眼不眨地盯着陈姨娘,见她眼中明显有几分慌乱,便知此事八成是真的了!

白无杳没有停下,继续道:“再说中馈一事!陈姨娘管着中馈,手却伸的长了些。以前你借着帮我管理潇湘阁的由头,将潇湘阁里的丫鬟们的卖身契一并拿走,此事我就不翻旧账了……可后来虽说你还了卖身契,但为何我潇湘阁里的丫头还很爱往芳和苑凑呢?无杳不明白,还请陈姨娘解释解释?”

“什么丫头?”陈姨娘颤着嘴,“我不知道!”

白无杳双眼一眯,发出些危险的光:“近来我的糕点有些问题,留意了下后,我发现做点心的芳儿总有些鬼鬼祟祟的。我派人仔细盯着她,终于发现她昨儿夜里偷偷往我的水晶糕上洒些粉末……而最近,芳儿总是来芳和苑呢!”

听到芳儿的名字,陈姨娘的眉头明显略微一松,她笑道:“大小姐,做人做事都要有证据!”

白无杳瞧见她微不可及的松气,闭着眼,确定道:“不好意思,我记错了,不是芳儿,是如琴!”

陈姨娘面色一白。

白无杳睁眼,精光乍现:“果然是她!你埋在潇湘阁的钉子真的是她!”

陈姨娘略有些慌乱,她马上镇定神色道:“如琴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白无杳反笑道,“最近我厨房的人略有变动,除了芳儿秦嬷嬷,就只有如琴长期在帮厨。我发觉了糕点不对,想来也只有芳儿和如琴有问题。刚刚我是在诈你呢!她们来不来芳和苑,我又没有跟着看,哪里会知道呢?可是陈姨娘……我提到芳儿时,你明显神色一松,大概是觉得我没有抓住真凶,你放心了吧!”

“不是的!”陈姨娘当即矢口否认!

白无杳继续道:“而我改口说是如琴以后,陈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想必刚刚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提心吊胆的滋味很不好受吧!陈姨娘,我以前便觉得有些奇怪,如琴虽然胆子小,到底也是人牙子培养过才卖进府里的,怎么做些事情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我才明白,她是被人指使要谋害主子,心里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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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7)

陈姨娘立刻摇头,她的发髻本就凌乱,现在一摇更是披头散发的,活像一个疯子。

“大小姐你冤枉我!我根本没有让如琴毒害大小姐!”

“毒害?”白无杳轻轻咬着这三个字,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陈姨娘怎么知道是毒害呢?”

糟了,竟然入了白无杳的套!陈姨娘心头一惊,眼皮跳的厉害。

白无杳道:“我不过是说如琴在我糕点上放了东西,并没有说是毒药,为何陈姨娘那么肯定如琴放东西就是为了毒害我呢?”

陈姨娘的一颗心已经被她搅乱了,她顿时醒悟到:从一开始,白无杳进来挑衅她开始,她就应该明白过来的!白无杳是想让她自己着急,从而露出破绽,她怎么会上这种当?

想通了这个关节,陈姨娘立刻冷静下来。她一向挂着笑的脸此刻平静了不少,眼中的怒火也消散无踪。陈姨娘站直了身体,伸手略略整了整鬓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派仪态大方的模样,仿佛之前的失态都是错觉一般!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大小姐说如琴往您的糕点放东西,又说她常往妾身这里跑,不就是想说是妾身安排她来毒害大小姐么?且不说妾身根本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就算真的敢大逆不道欲对您不敬,妾身这里也没有毒药啊!至于如琴,大小姐从没有亲自见到过她来妾身这里,怎么能说是妾身做的呢?”

“没有毒药?”白无杳将右手搁在椅子上,一副轻松的模样,“陈姨娘既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抓着你不放,但我心里多少存了个疑影,陈姨娘要是正大光明,不如让我搜搜芳和苑吧!”

“搜芳和苑?”陈姨娘惊叫出声,转瞬一张脸已铁青了下来,她的口吻略带了几分警告,“大小姐,你就算贵为嫡女也不能如此随便乱来吧!大小姐来我这里胡搅蛮缠了许久,难道不担心侯爷知道了会对大小姐这个女儿很失望么?”

“失望?”白无杳笑笑,“你倒是很关心我嘛!不过我做什么心里都有数,陈姨娘也不必担心父亲会不会知道,等我搜完你的房以后,自会亲自禀明父亲,想必父亲听完解释后能够理解,完全不会怪罪于我!”

她招招手,示意之前跟着丁管家身后的那几个丫鬟道:“你们好好搜一搜,看看陈姨娘的房间里到底有没有藏东西!”

那几人齐声道:“是!”

应完话,就要动身!陈姨娘连忙上前道:“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么?”

“撒野?撒野的是陈姨娘你吧!”丁管家沉声走出来,“还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我告诉你,这里是定国侯府!”

定国侯府四个大字宛如一方巨石,狠狠地将陈姨娘的心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定国侯府……定国侯府?

陈姨娘红了眼:“定国侯府又如何?我是侯爷的人,大小姐要搜查我的房间,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要见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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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8)

陈姨娘气急了,连妾身也不说了,直接说我,看来是真的怒了。

“陈姨娘听不懂人话么?”白无杳的话像是一道炽热的火焰,打在陈姨娘身上滚烫的厉害。

陈姨娘与她怒目而视,只见白无杳双目炯炯有神,更隐隐有一股压迫之感——不知怎的,她竟觉得双眼有些肿胀难受,像是有谁拿着强光照眼一般?

不去管陈姨娘的不快,白无杳缓缓道:“在侯府里,除了父亲以外,便是父亲的子女最为要紧!现在我怀疑有人要在府里闹事,别说我是派人查陈姨娘你的芳和苑,就算是我要把整个侯府都搜一遍,父亲亦不会阻拦!陈姨娘,我可是为了你好!不过搜房而已,就能洗脱你的冤屈,何乐而不为呢?你如今这样遮遮掩掩,反倒像是真有其事一般!”

说罢,扭头道:“你们几个可得好好搜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陈姨娘见白无杳这副模样,已经是完全撕破了脸皮,根本连点过场都不愿意做了!她算是明白过来,白无杳不知道在何处受了刺激,竟要来她这里嚣张?莫不是安家给她的底气,让她可以在定国侯府乱来么?

陈姨娘到底在府里掌管了几年的中馈,不说不怒自威,平日里该呵斥住下人的威严还是有的。眼瞅着那几人就要行动,陈姨娘伸出一只手来,柳眉一竖,登时发怒到:“我看你们谁敢!”

她突然厉喝,还真让众人愣了一下,白无杳眨了眨睫,带着笑意抬头望着她,仿佛觉得陈姨娘是一个戏子,而她此刻这幕戏唱的好听,自己当然得好好捧捧场!

陈姨娘道:“你们几个都给我退下!”又对白无杳道,“大小姐,不是妾身虚心不让大小姐查!妾身好歹掌管着府里的中馈,一言一行皆有标准,若今日妾身就这么让几个贱婢搜了房间,妾身在府里的威严就算彻底没了,以后还如何能帮着侯爷管理这偌大的侯府?大小姐不要因一时任性毁了其他更珍贵的东西,届时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若是大小姐真的想搜查……可以!请大小姐请了侯爷的口令来,否则妾身今日就算一头碰死,也绝不受这等侮辱!”

她一口一个贱婢,明里是在骂丁管家带来的几人,其实完全是指桑骂槐,将白无杳骂了进去。

掌管中馈的威严?管理侯府?毁了更珍贵的东西?一头碰死也不受这等侮辱?白无杳越听越觉得陈姨娘这出戏唱的委屈极了!她倒真想看看,陈姨娘今儿会不会因为搜房而寻死觅活?她可温馨地替陈姨娘准备了不少东西呢!

“你倒很有志气!”白无杳一双翦水眸盈盈生出了几缕嘲讽的意思,“陈姨娘,我现在算是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想必你应该清楚,我是不愿与你再虚与委蛇下去了!以前你在我身上偷偷做过些什么,我并不想翻旧账,但不代表可以忘记!我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你大概明白了一个道理——今时、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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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9)

白无杳平静的话里却带着森然的冷漠:“以前看在你帮衬着府里打理内务颇为辛苦,我见了你少不得要给你几分体面。可你不珍惜……反而拿着这两份体面鸡毛当令箭,爬到了我的头上!你把我当傻瓜不说,还借着掌管中馈一事暗箱操作了不少!以前我没有实际的证据,奈你无何,却不代表对你所做之事真就一无所知!”

陈姨娘每听白无杳说一句,她的脸色就越青上一分。她此刻心里疯狂的叫嚣一句话:白无杳知道?白无杳居然全都知道?这个贱人,竟然瞒的如此之深?!

“你见到我对你笑,未必是真的想对你笑,可能是装出来的。我叫你陈姨娘也一定不是真心想叫,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至于现在……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少离谱的事情?你又知不知道、你有多少东西捏在我的手上?而这些东西……足够让你失去不少你在意的……”她站起身来,对着陈姨娘一字一顿道,“权力,宠爱,你都将没有了!”

白无杳清楚的看到陈姨娘打了寒颤,她勾勾唇,冷笑道:“所以……此时此刻,我为什么要对你好脸色?为什么要给你留体面?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对你虚假的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你说叫我要父亲的口令来?我明白的告诉你——父亲此刻就在我的潇湘阁!陈姨娘不服气的话,完全可以马上派人去潇湘阁请父亲来,让他亲自阻止我!否则,你的芳和苑,我是搜定了!”

她的话越说越用力,明明只是个小女孩,连个子都才仅仅达到陈姨娘的肩头……怎么白无杳居然能发出如此威严的气势,逼的陈姨娘连连后退了两步呢?

这是……宣战了?

白无杳总结道:“既然我不乐意再跟你演和和睦睦的场景,就请陈姨娘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阻止?你拿什么来阻止我?姨娘的身份?还是自封二夫人的身份?哼……陈姨娘若还想拦着,就是预备在吃我一巴掌了?”

“你!你——”陈姨娘怒发冲冠,“白无杳,你莫要太嚣张了!”

白无杳蔑了她一眼,简单利落道:“搜!”

丁掌柜身后的几人都是常跟着他办事的,最是爽快干练的很,她们并不与陈姨娘打交道,她们的卖身契也没有被陈姨娘捏着,故而此刻并不会畏惧陈姨娘的威胁吼叫。

其实,在芳和苑外时,白无杳就已经和丁掌柜简单说过了自己的计划。

白无杳想:若是现在就把朱掌柜的事情搬出来,恐怕会让陈姨娘慢慢想出解决的对策来!如果不提飞星斋的事情,陈姨娘定然不会让她搜房。所以,思来想去以后,白无杳只好将下毒事情提了出来。

丁管家原以为朱掌柜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他吃惊,不想还有新的事件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当他得知白无杳整日就是活在这样的危险之中时,他几乎气的想要冲进来将陈姨娘抓住问个清楚!而白无杳稳住了他,请他一定配合自己。

丁管家瞧白无杳极为认真的神态,只得叹口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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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10)

然后,他忍住气,即刻吩咐了跟在他们两身后的仆人道:“一会儿搜房,绝对不要放过任何角落!除了普通的地方,暗格什么的也要查个仔细,你们务必要将那十几匹的云丝缎都找出来!”

她们几个跟在丁管家身边几年了,话少做事快,听了这话立即点头应了!所以此刻,纵然陈姨娘恨红了眼,却也只能眼瞅着她们几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听到里面叮咚作响,陈姨娘咬紧了牙,几乎就要冲进去,而白无杳一个矫健的踏步,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

两人再次对视。

一人眼红如血,一人平淡如水。

陈姨娘恨得几乎想伸手掐向白无杳的脖子,她气的浑身发抖,这会儿牙齿打着颤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无杳诡异的笑了笑,心里道:陈姨娘,被人搜房的屈辱,你终于感受到了么?

前世的她被陈姨娘算计,在失去父亲宠爱的那段时间里,有一日白明珠突然高烧不止,久治不好!陈姨娘借机请了白云观的人来,暗指自己是祸害侯府之人,还说自己的潇湘阁藏了污秽。为了找出她房里的邪气,白无杳可是亲眼目睹着陈姨娘带人搜查了整个潇湘阁!

不过那会儿她蠢的无可救药,在陈姨娘一番“好言”劝解下,她甚至以为陈姨娘是对自己好!还亲自目送那些人折腾了个够。

这样的事情,每回想一次,内心的屈辱就增加一分。所以今儿在得知朱掌柜的事情后,一向平稳的白无杳终于忍不住了!

她心道:陈姨娘啊陈姨娘,你的一双爪子未免伸的太长了!她原本只是想在今日查查铺子里有没有什么问题罢了,完全没料到最后会抓住这样大一个把柄?!

其实在白无杳的最初猜想里,事情并不如现在这般顺利!她的确猜测了陈姨娘既掌控着母亲的嫁妆,约莫会在账本上做手脚中饱私囊,却没有想到陈姨娘胆子大到这个份上?

母亲走了三年,她就敢动铺子了!

原本还可以接着虚与委蛇着下去,偏偏陈姨娘送了一个漏洞给她,有着这个把柄,白无杳再也不会顾忌陈姨娘的脸面!她完全有底气不再和她装模作样!毕竟这个秘密一旦捅破到了父亲面前,就注定了她会和陈姨娘闹翻!既然如此,她何必忍这口恶气?

她就是来找麻烦的,就是来替母亲找回以前的屈辱的!陈姨娘曾经加诸在她们身上的,今日虽不至于一次性还个干净,总要先收一点利息吧!

陈姨娘怒容满面,白无杳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她发自真心的劝道:“姨娘别动怒,我来搜房不过为了求个心安罢了!否则心里总是存个疑影儿,要是说给父亲听,叫父亲也怀疑上了姨娘,岂不是我的过错了?说起来,要是没有当日卖身契一事……就算整个潇湘阁的丫鬟天天往你这里跑,我也不会怀疑姨娘的动机不纯,你说是不是?”

言下之意,这一切都是陈姨娘自找的,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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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11)

心惊,焦虑,忐忑,烦躁,几种情绪混杂着从陈姨娘面上交错而过。

白无杳……这是与她要彻底闹翻了啊!看来以前自己对她做的事情虽然小心,却还是被这个贱人发觉了!

陈姨娘暗暗吸了一口气: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过白无杳如此厉害了?从撞棺以后,白无杳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内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可怕的是,这些变化,都是她近日才察觉到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家就算偷偷帮助了白无杳,那也仅仅只有一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难不成短短的几十天,就可以让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变得敏锐富有心机么?

不!答案是否定的!

白无杳的变化究竟是为何?她猜不透!而现在事态竟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居然有些惊慌失措?

陈姨娘比白无杳高,眼下明明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瘦弱的大小姐,却仿佛被白无杳狠狠的攫取了呼吸一般!她急促的喘着气,一举一动皆是不安。

欣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在外面就听到了芳和苑里闹哄哄的,而门口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一路走进,只见众人垂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欣儿还以为是陈姨娘又发落了哪个不懂事的丫头,谁知进来会看见白无杳在此?

前厅正中,陈姨娘和白无杳皆是站着笔直,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一股异样的火药味在两人周身徘徊暂定,仿佛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大家直觉到:如果谁敢大声喘气,惊扰了大小姐和姨娘,恐怕这股平衡就会被瞬间打破,届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后果都不是她们能承担得起的!

欣儿当然也感觉到了,她不自觉的放慢脚步,走上前来,用一种极为轻柔的声音道:“欣儿见过大小姐!”

白无杳收回与陈姨娘对视的目光,淡淡道:“你来了?”

你来了?如此平常的一句话,倒像是欣儿到了潇湘阁一般!

欣儿愣了愣,语气略带了两分提醒:“大小姐数日不来咱们姨娘这里,今儿来是有什么事情么?”她的话可明白提醒着,芳和苑是陈姨娘的地方。说完这句,才似乎刚刚看到白无杳旁边的丁管家一般,再次福礼道,“丁管家也在?”

大小姐和丁管家一块儿来?这可真是稀奇事……欣儿神色一紧:莫不是为了王府医的事情来的?她之前已经去打听了,王府医的确私下求见了大小姐一次,因最近侯爷管得严,她们有几日没去关注静室,没想到会出了这样大的篓子?!欣儿一路小跑着回来要告诉陈姨娘,撞上这一幕,心里惴惴不安:难不成大小姐已经都知道了?眼下她是来算账的?

欣儿想要偷偷抬眼看看陈姨娘,想从她那里看出点端倪,却突然眼尖的发现了陈姨娘脸上火红的巴掌印,当下大惊道:“姨娘的脸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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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1 欣儿的用处(1)

这个巴掌一定打得极重,留下了这么清晰的指印!欣儿明显看出这五根指印较小,并不是成年人手掌的宽度,反而像是一个小孩打得?

在这里,还有谁能对陈姨娘挥巴掌呢?答案显而易见!

欣儿猜测,白无杳一定是知道了王府医的告密,所以才会气急败坏的来到这里找陈姨娘算账。可是无论如何,大小姐先打人就是不对的!嫡女打庶母……这种话传出去,大小姐难道不要名声了么?

拿捏着这样的小把柄,纵然现在局势对陈姨娘并不算太好,欣儿也有把握能让白无杳先退一步。

她当即跪了下来,扑通的一声,跪的极为用力。如果不是白无杳亲眼看着,她甚至以为是有人将欣儿狠狠的踹在了地上?

欣儿清秀的脸浮起悲切,哀痛道:“大小姐!您来姨娘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姨娘可是您的庶母啊!您怎能动手打姨娘呢?姨娘陪在侯爷身边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小姐心里有气也该对奴婢来,怎么能对姨娘下手呢?”

白无杳阴冷一笑:可以嘛!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欣儿就敢先给自己扣帽子?一会儿提庶母,一会儿提功劳,是不是下一句就要提自己的名声了?

与她所料不错,欣儿下一句马上道:“大小姐做事也得考虑考虑后果啊,要是您毒打庶母的事情传了出去,大小姐的名声不就全毁了么?咱们姨娘又受气又连带着拖累了大小姐的名声,这要叫姨娘心里怎么好受呢?”

她狡猾的一番话,顷刻间将陈姨娘拉到了一个弱势的状态下。仿佛陈姨娘委屈的很,而白无杳这个嫡女恃宠而骄,毒辣异常,有什么就拿庶母撒气,实在心狠异常。

要是别的人听了这番话,想必还真会惦记一下自己的名声,然而白无杳却笑了!她欢快淋漓的笑了一声,仿佛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令人心神愉快的事情。

白无杳看着从容不迫的欣儿,平淡道:“我就是打了她,怎么?你想替她么?”

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欣儿惊愕的抬头,只见平日里温柔的大小姐此刻笑得灿若明霞,而眼里却是黑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她舌头打了结:“大小姐……你……你……”

白无杳眉梢一挑:“是不是觉得我不按照你的思路来,你不知该如何演下去?”

尽管欣儿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她却立刻落下两颗泪来,宛如被人打了一巴掌的人是她一般:“大小姐,什么演不演的?大小姐来姨娘这里欺负姨娘,侯爷要是知道了……大小姐不怕么?”

“我爹?”白无杳嗤声一笑,“他就在潇湘阁啊!你以为我来这里的事情,我爹不知道么?”

欣儿的话如鲠在喉。

白无杳道:“今儿我来,你们一个个的,不是跟我提父亲、就是跟我提名声。我且告诉你们,嫡女仗势欺压庶母是很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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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 欣儿的用处(2)

她话锋一转:“——可是,庶母若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妄图欺上瞒下,我是一定会站出来清理门户!你们今儿所看到的一切,我爹都会知道,因此不必觉得是我不顾爹爹的面子来这里胡闹。其次……你们要是觉得今儿的事情光彩的很,大可以往外说,看看丢脸的是谁?不过陈姨娘……”她突然轻声一笑,对着陈姨娘道,“你骄傲了一辈子,现在为了装贤惠装委屈,连我打你都不敢还手,这件事情你当真敢说出去么?”

白无杳早就布好了局等着她,别说陈姨娘骄傲如此,她现在被打却不敢有还手之力本就憋屈,若她真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恐怕得到的也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毕竟,白无杳可是提前就在飞星斋将陈姨娘的所作所为“告知”了大家。

陈姨娘偷梁换柱,白无杳慧眼识人。

大家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何况,有飞星斋的事情在先,即便现在白无杳掌掴姨娘的事情传了出来,众人也会道:打得好!

白无杳的一番话霸道无比,偏就让人无法辩驳,欣儿跪直了身子,正要再辩,却听到陈姨娘厉喝了一声:“欣儿,还不快下去!”

“姨娘!”欣儿不敢置信,陈姨娘居然要支开她,难不成现在这种情况,陈姨娘打算独自承受么?

欣儿震惊的对上陈姨娘的眸,只见她趁着白无杳不注意飞快的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欣儿跟在陈姨娘身边良久,立刻反应了过来陈姨娘的意思——她是要自己赶紧去找侯爷呢!

对啊,去找侯爷!侯爷不会坐视不管的!就算现在大小姐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姨娘陪侯爷多年,再怎样侯爷都会顾及到陈姨娘的颜面啊!

陈姨娘继续呵斥了一声:“赶紧下去!”

陈姨娘经历了这一番事情后,心里也总算清明了几分,她肯定道:白无杳就是想借着糕点一事来查自己!

白无杳今日去普济寺的事情她知道,虽然不知道白无杳是多久回来的,但若说白无杳是先去征求了侯爷的同意再来自己这里搜查,陈姨娘是一丁点也不信的!以侯爷的性子,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可能会毒害大小姐的事情,早该自己急匆匆的来了,不会到现在都不露面!

因此,陈姨娘判断道:白无杳一定没有跟侯爷讲过这件事情,她不过为了吓吓自己,所以带着丁管家过来,让自己以为是侯爷的命令,不敢还手罢了!

要是在芳和苑搜出了东西,那陈姨娘百口莫辩,白无杳更是坐实了她的罪名,就算那会儿白无杳才告诉侯爷,她背着他去查了陈姨娘,侯爷也不会计较——他一心都在自己谋害嫡女的事情里出不来呢,哪里还能关注其他?

要是搜不出来,白无杳最多道个歉,而她为了贤惠大度,此事也只能作罢。以后白无杳当然不会傻到在侯爷面前提起这事,而她就算开口……侯爷大概也是不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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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 欣儿的用处(3)

他这个好女儿装温柔可是装的厉害呢,要让侯爷相信白无杳居然敢毒打庶母?简直比登天还难!

届时她脸上的伤也好了,除了芳和苑的一干下人,还有谁能作证呢?可她们偏偏都是自己的人,白无杳和丁管家沆瀣一气,咬死不松口的话……恐怕还会被白无杳倒打一耙,说姨娘见不得嫡女好,故意设计陷害!

小小的一个白无杳,心思如此缜密,让她实在震惊不已。

所以,她要赶紧支开欣儿。眼下只有欣儿才是她唯一翻盘的机会!

陈姨娘要欣儿去找侯爷,就是算准了白无杳并没有开口跟侯爷提及搜查一事,现在白无杳一定是假借命令狐假虎威罢了!只要见到了侯爷,只要欣儿将芳和苑的事情,将她的委屈全部告诉侯爷,侯爷一定会为他做主的!

欣儿也明白了过来,她不敢怠慢,连忙磕头退了下去:“是!奴婢这就退下!”

“站住!”丁管家明显看出了陈姨娘的把戏,他才不会给陈姨娘机会去搬救兵。

“没什么的!”白无杳嘲讽的开口,“欣儿在这里有什么用?又不能替陈姨娘挨打,还得亲眼看着,想来心里定不好受。为了防止以后姨娘和欣儿离心,我卖姨娘一个面子,欣儿退下吧!”

她的话不咸不淡,却又调拨了一次欣儿和陈姨娘的关系。若陈姨娘是个小气的,见欣儿真的敢弃自己而去,恐怕会心生恨意,以后再也不会重用!白无杳的心思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陈姨娘瞧着白无杳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庆幸道:你就笑吧!我自己派欣儿去找侯爷的,而你此刻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尽管得意吧,尽管自信吧!等侯爷来了,我要叫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白无杳如何不知陈姨娘心中的想法?然她没有反应,仿佛毫无所觉,对丁管家道:“没事的!”

丁管家见白无杳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固然是有一丝意外,还仍旧同意了她的做法。不管怎么样,大小姐的表现他是有目共睹的,若说大小姐是个没成算的人,他才不信!所以,他愿意相信白无杳的判断!他对着欣儿挥挥手:“下去吧!”

欣儿如临大赦,她朝着陈姨娘的方向磕了个头,连告辞的话都不敢多说,生怕白无杳改主意了似得,连忙退了下去。

陈姨娘的目光随着欣儿离去的身影伸远,白无杳好笑道:“陈姨娘别看了,这种抛下主人的丫鬟有什么用?不如改日我给陈姨娘好好挑上两个?”

有了欣儿这一丝希望在,陈姨娘重拾信心,立刻又有了几分底气:“多谢大小姐,大小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白无杳勾勾唇角,不做言语。

屋里闹得叮当作响,白无杳大概是觉得站着有些累了,她四下在前厅走了一圈,将伺候陈姨娘的丫鬟们都看了一遍,这才缓缓踱着步子走了回来。

白无杳心道:看起来陈姨娘就算掌管着中馈,也不尽得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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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欣儿的用处(4)

她手下除了一个欣儿勇于站出来说话,别的连个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原以为搜查之事大概会有不少人出来阻止,谁知陈姨娘上下跳了一圈,旁的人竟连一个上前的都没有!

这些丫头精明得很,她们不敢当众表露忠心,除却屈服于丁管家的威严以外,亦是考虑到了陈姨娘最近失势的状态,不敢贸然行动罢了!

白无杳比谁都清楚:近来父亲一直各种讨好着她,反而对陈姨娘和白明珠不管不问,大家虽不觉得陈姨娘是大势已去,但此刻为了陈姨娘得罪自己绝非好事!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站的像木桩子一样。

陈姨娘明显也发觉了这个现象,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最是显而易见,她仿佛才想起一般,呵斥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帮着大小姐搜查房间!”

丫头们身形一颤,连忙道是,而后一窝蜂往屋子里快步奔去!

搜查?白无杳冷笑,说是帮着搜查,其实是让她们给那几个搜查的人增加麻烦的。奈何丁管家是男子,白无杳又要在这里牵制着陈姨娘,两人都不便入内。

陈姨娘浮起一丝微笑,她早就将毒药粉末全都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那些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既然找不到,待会儿大小姐就要自食其果!她现在一定要拖住白无杳,等着侯爷过来亲自决断。

白无杳啊白无杳,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待你不好,那我就干脆直接毁了你!省的我终日装作大度,内心里早就想把你撕个千万遍了。

白无杳根本不急,又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等着搜查的结果出来。

潇湘阁外,欣儿急匆匆的跑来,一路未做停顿,待到门口时已气喘吁吁。

她停下脚步,缓了口气,见守门的是大小姐新收的丫头小墨,她冷凝了眼,气势汹汹的走了上去:“侯爷是否在此?”

小墨十分淡定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欣儿道:“我是陈姨娘的人,我要见侯爷!”

小墨冷冷道:“侯爷是在大小姐这里,不过侯爷说了,此刻不见人!”

“不见人?”欣儿狐疑地看着她,“你还没有进去通传过,怎么知道侯爷不肯见我?姨娘有要紧的事情求见侯爷,你赶紧去通传!”

“你不是人么?”小墨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欣儿一愣:“什么?”

“陈姨娘不是人么?”小墨继续淡然发问。

“你!”欣儿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好你个贱婢,居然敢说我和姨娘不是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污蔑姨娘!”

想到陈姨娘脸上的那个巴掌印,欣儿气从心来,抬起右手就往小墨脸上扇去。

小墨的唇角扬着一丝冰凉的弧度,她甚至懒得动手,轻飘飘的往后一挪,躲开了这一攻击。

欣儿用尽全力的一掌扑了个空,整个人趔趄的往前奔了两步。这股冲劲太大,差点害得她摔倒!她连忙稳住身形,更是怒不可遏:“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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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 欣儿的用处(5)

小墨无奈的耸耸肩,眼神蔑视着她,一副“你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我都说了,侯爷此刻不见人!你是人,陈姨娘也是人,你们两自然是算在侯爷不想见的范围内!我没理解错啊?除非你说你不是人,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替你问问,侯爷是否愿意见你这个东西?”小墨没什么语气,却字字戳心。

果然是白无杳的奴才,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欣儿怒道:“你这个死奴才,侯爷就算再忙也会见姨娘的!你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在这里推三阻四的。要是姨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你而错过了,你这个贱婢,你担得起责任么!”

“别一口一个奴才贱婢的!大家都是出来为主子做事的,你这么说不连带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小墨并没有因为她的咒骂而生气,反而像是好心解释道,“至于你那个什么陈姨娘,她有问题干嘛找我担责任?多大个人了,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心里没点数么?还指示你来这里大呼小叫?”

小墨的话让欣儿心中咯噔一下,什么叫姨娘做了什么事情她心里没数么?难道……难道大小姐真的将王府医的事情告诉了侯爷?

陈姨娘以为白无杳拿捏的是毒药的事情,欣儿又以为白无杳是有了王府医的口供。两人皆是一知半解,连真正的原因都不知道,现在被人一说,内心反而慌得不得了。

欣儿稳了稳心神,暗道:即便王府医将姨娘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大小姐又如何?王府医手里证据不多,姨娘自有应对办法,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见到侯爷再说。大小姐的侍女既然不吃硬的,那她只能柔了语气道:“抱歉!这位妹妹,我刚刚……太着急了些。我知道侯爷现在在忙,但我家姨娘此刻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侯爷,还请妹妹原谅我刚刚的失态,替我进去通传一声,如何?”

她脸上笑的春光灿烂,心里却想着:待见到了侯爷,再慢慢跟你们算账!

小墨缓缓的往身后的门梁上一靠,语气轻佻:“你是非见侯爷不可了么?”

欣儿坚定道:“是!”

小墨眼里精光乍起:“好!不必通报了,你直接进去吧!”既然她想自找苦吃,自己没道理拦着!小墨说完话后,像是为了表达自己不是诈她,还特意挪开身子,露出通往院子的路来。

“你……就这么放我进去?”欣儿觉得有些奇怪,刚刚还义正言辞的小墨如何会这么好心?莫不是有什么问题?心里有着疑惑,反倒畏手畏脚不敢进去。

小墨嘲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见侯爷不可么?侯爷已经吩咐了不见人,你在这里吵闹着只会让侯爷更烦。既然你自信能让侯爷离开潇湘阁去芳和苑,那你只管进去禀告就是。若你没那个本事,担心侯爷待会儿会降罪于你,还是趁现在赶紧离开吧!”

欣儿眉头一皱,她这是轻视自己?哼!欣儿昂首抬头的走了进去,姨娘陪伴了侯爷多年,侯爷怎么可能任由着大小姐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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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 欣儿的用处(6)

瞧着她翩然进去的身影,小墨心情极好!她最喜欢看人作死了,这样的好戏一天看上几次也是不够的。由于心里舒坦的很,小墨甚至对着空中吹了声口哨。

谁知,哨音落地,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唳声。

小墨眉色一凝,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院前的一颗古榕树上!

小墨警惕的环视了一圈周围,再三确定了四下无人后,她才垫着猫步走到了树下,又轻轻吹了一声。

这一声与方才随口吹得口哨不同,她的嗓子里发出了另一种奇特的哨音,像是鹰击长空的撕裂声。

随着哨声落地,茂密的榕树里刹那间钻出来了个鬼灵精般的小脑袋。小墨抬手,榕树前疾影闪过,小东西直接飞停在了小墨的手臂上。

“枭儿?”小墨的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枭儿宛如大爷般转转眸子,它扬扬翅膀,明显是在树上窝久了要活动活动筋骨。伸展完翅膀后,枭儿整个鹰抖了抖身子,舒坦了不少。它以前常常和小墨打交道,现在在寂寞的定国侯府里能遇见老友,枭儿兴奋不已。

而小墨看着它的表情简直如同吃了屎一样,她愣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别告诉我是世子爷派你来的?”

“唳!”枭儿道:是的是的,你太聪明了,就是主子派我来的!

“你别告诉我……他要你留在这里?”

“唳!”枭儿道:是的!他直接把我送进了定国侯府!啊不对不对,是我自己飞进来的!

小墨捂住心口道:“你别告诉我……你从此以后就是他两的信使了?”

“唳!”枭儿道:你以为我想啊!那天晚上女主子不收我,主子差点把我的毛都扒光!

一人一鸟,站在这里无障碍的沟通着,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怪异,然小墨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做的熟练得很。

听完枭儿的“回答”后,小墨扶额道:她都遇见了个什么败家主子啊?唐世子啊唐世子,你是没追过女孩子是怎么的?遇到个心动的,真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往人家这里搬!前两日她看见了白无杳带着唐青梵的玉佩时、就已经很震惊了,谁知道稀奇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简直令她目不暇接。

唐世子的豪气简直令人发指!他不仅把留给未来世子妃的玉佩给了人家,还把起死回生的药丸给了人家,现在就连仅供麒麟军通信的金雕都给了人家?!!!

哎……这主子太败家了!要人姑娘以后不喜欢你,唐世子白追一场……就很尴尬了!到时候……难不成派自己替他把东西都要回去么?

远在流芳居的唐青梵忽然浑身泛起一股凉意。

小墨长叹不已,枭儿亦是垂头不语,仿佛对这差事很不满意。

末了,小墨对着枭儿道:“既然他叫你过来,你就要服从命令!不许无精打采的!”

枭儿:???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假!你刚刚明明和我一样无语好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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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 欣儿的用处(7)

小墨揉揉枭儿头顶上的毛,严厉到:“枭儿,你在这里不许惹事,平时出入务必小心,要是让谁发现了你的存在,给小姐带来了麻烦,我拔光你的鸟毛!”

枭儿浑身一抖,眼里流露出一股害怕的色彩。

“行了!去躲着吧!”小墨手一扬,将枭儿放开,枭儿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了空气里。除了刚刚那道残影,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小墨走回大门口,宛如一切平静的样子,继续臭着脸继续守门。

欣儿进入潇湘阁内,一路见丫鬟们规规矩矩在自己的位置忙着,便知侯爷当真在此,否则她们也不会做事如此整齐。走到房门口,见大门半掩,因着天气热,门帘也是卷起来的。欣儿凑近一看,远远地望见了侯爷正坐在桌子前细细翻看着什么东西。

她莫名觉得心慌,但想着陈姨娘还在那里等着自己,不免心一横,走了进去。

欣儿放缓了脚步声,却还是让屋里的几人听到了。秦嬷嬷和樱桃转过头来,发觉是她来了,有些不快的压低声音:“你来做什么?”

白霄看书的手一顿,他从面前的册子里抬起埋着的头看向来人,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快!

欣儿连忙磕头到:“奴婢拜见侯爷!”

白霄冷冷一哼,示意听到了,却即不叫她起身,也不问她前来何事,大有一副要接着研读之势。

欣儿赶紧开口抢占先机:“侯爷!大小姐刚刚去了姨娘那里!”

白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短暂应付道:“恩!”

欣儿怔住了,侯爷这是这么反应?她开口:“侯爷,大小姐说是奉了您的命令,对姨娘的院子进行搜查!”

“搜查?”白霄这才有了点正常的反应。

欣儿一喜,重复道:“是啊!大小姐说是奉了侯爷您的命令,把姨娘那里弄得一团糟呢!”

原以为她的话会让白霄愤怒,谁知道白霄的表情并没有过多转变。虽然他的眉宇之间是隐隐有一股怒气,但……不知为何,欣儿觉得,这股怒气仿佛是针对她的?

白霄说道:“大小姐去陈姨娘那里,不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么?她是这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她想要去哪里,还有谁要阻止不成?况且陈姨娘那里……”他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哎……就让无杳自己去查,也好!”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欣儿不满道,“咱们姨娘清清白白的,侯爷当真就纵着大小姐去姨娘那里捣乱么?”

“你这话说的未免太可笑了些!”秦嬷嬷最听不得谁诋毁自家小姐,立刻站出身来:“咱们大小姐做事一向极有分寸,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去搜查陈姨娘的地方呢?当然是有什么事情!况且樱桃回来禀告过,大小姐是带着丁管家去的,丁管家的意思向来代表着侯爷的意思,欣儿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言下之意,只要丁管家在,大小姐就不算是无理取闹。

欣儿整句话噎在了嗓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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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 欣儿的用处(8)

对啊,丁管家确实还在呢,难不成他们真的是带着候爷的命令去的么?侯爷……真的命令了丁管家搜查芳和苑么?这些姑且不论,丁管家明显是站在大小姐那边的,他们要是商议起来瞒过侯爷,岂非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欣儿竟然弥漫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之感,她对着白霄磕头:“侯爷啊!姨娘对您忠心耿耿,数十年如一日的伺候着您,您怎么能因怀疑姨娘,就让大小姐去搜查她呢?这对姨娘不公平啊!况且大小姐来势汹汹,让旁的丫鬟们看到了,还让姨娘怎么做人啊?”

说到这里,欣儿心一横,直接将芳和苑的事情全部吐露了出来:“还有大小姐她……她就算是领命来搜查,也不该仗势欺人啊!姨娘好歹是大小姐的庶母,大小姐直接给了姨娘一巴掌,把姨娘的脸扇的通红,难道这一切也是侯爷授意的么?”

白霄听到这儿,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震色,他开口:“你说无杳打了陈姨娘?”

欣儿高兴道:“是啊!侯爷您终于有些反应了!”

白霄将右手边的算盘推开,欣儿这才发现,他不仅在看书,还一直拨弄着一个精致的算盘——想来侯爷刚刚是在算账吧?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话,白霄应该马上站起来,带着欣儿前往芳和苑看个清楚!谁知道他只是将算盘推开,双手搁在桌子前,思考了一会儿,才惊天地般来了一句:“若陈姨娘真的做了这些事情……无杳给她一巴掌,也是她该受的!”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把欣儿整个人都震的惊呆了。她不可置信,摇头道:“侯爷……侯爷您说什么呢?大小姐打姨娘……她动手打了姨娘啊!”

白霄皱皱眉头,呵斥道:“住嘴!”想了想,指着一边的角落道:“你就跪在那里,不要起来。也不必你去通风报信了,今日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一会儿无杳回来我会问个清楚。至于陈姨娘……她待会儿自然会来见我,我也正想听她解释个清楚!”

欣儿没想到白霄居然会开口让她留在这里?名为留下,实则是禁锢在此,根本不给她一丁点回去提醒姨娘的机会。

欣儿慌了,她不知道白无杳究竟给白霄说了些什么?居然让侯爷连一丁点都不考虑姨娘的面子了!

难道王府医的事情已经彻底揭穿了么?不可能啊!王府医的确是见了白无杳一面,但她听侍卫说的清清楚楚,大小姐走的时候,可是当众说过的,让王府医想通以后再去找她。大小姐说的那么大声,绝对不会作假啊!

况且……王府医和大小姐见面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这么点时间够说什么呢?想来王府医并未真的把事情全部告诉白无杳,他或许还在观望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大小姐到底给侯爷灌了什么*汤,竟然会让侯爷对姨娘这样生气,连大小姐打了陈姨娘一巴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带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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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 欣儿的用处(9)

欣儿想不明白,却只能依从白霄的命令:“是!奴婢知道了!”

她不敢问,也不敢说任何的话,这一刻多说多错的道理她也是晓得的!在事情明朗之前,欣儿已经决定千万不要开口,否则不小心泄露了更多的秘密,就真的是追悔莫及了!

白霄安排了欣儿到一边去以后,继续拿起算盘,接着刚刚的账目清查下去。

欣儿跪在角落,偷偷抬头,只见侯爷面如土色,看起来心情很是不佳,周围的人也是垂着手噤若寒蝉!她连忙低下头,暗道:糟了,今儿的事情恐怕闹大了!

芳和苑内,白无杳这边的搜查工作也接近到了尾声。

房里不断传来侍女们的呼喊:

“这是姨娘的梳妆台,你不要乱搜!”

“小心那串珍珠项链啊,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

“不要开姨娘的衣柜啊,里面的可都是昂贵的锦缎,别伸手翻啊,你手洗了没有就敢往上摸?”

“这个箱子是姨娘装东西用的,你怎么能随便撬锁啊!”

“那件东西动不得,快放下,快放下!”

屋里的动静闹得大得很,陈姨娘在外面听着,原本消散无踪的火气再次怒集起来。她虽然没有去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但也知道搜查的人肯定不会原封不动的将东西放回去!想必等搜查完毕后,她的芳和苑就如蝗虫过境一般,七零八落乱糟糟的。

房里突然传来了一道瓷器的碎裂声,有一个丫鬟惊声呼喊:“这是姨娘最喜欢的琉璃花瓶啊,你竟然将它打碎了!”

陈姨娘心中一紧:琉璃花瓶?难不成是侯爷去年在她生辰当日送她的那件珍品么?她当即身形一动、就要冲进房里,白无杳立刻伸手拦住她道:“姨娘别着急,下人们动作粗鲁,不小心摔碎东西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儿摔坏了的东西,我都会让丫头们记在账上,待会儿见到了父亲,我让父亲再重新赔给姨娘就是!”

“重新赔?”陈姨娘怒极反笑,“大小姐今日到我这里,果然是真正来砸场子的么?!那琉璃花瓶是侯爷送我的生辰礼物,东西碎了不要紧……侯爷的心意被大小姐的一番胡闹导致摔碎了,大小姐赔得起么?”

白无杳平淡无奇地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是难办之事:“所以啊,我不是说了么,让父亲亲自赔给姨娘!不过是琉璃花瓶罢了,陈姨娘不要仿佛没有见过世面一般,叫人看着小气!”

“你!”

“陈姨娘在这里担心我如何赔偿,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好好想想待会儿见到了父亲,陈姨娘要怎么解释一些其他的事情吧!”

陈姨娘眉间一蹙:“其他事情,还有什么事情?”

白无杳但笑不语。

不多时,里面叮叮咚咚的声音渐渐结束,转而安静了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里传了出来,那几个搜查的侍女一人抱着一匹缎子出现在白无杳的面前。

她们几个走出来后,径直跪在了白无杳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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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 欣儿的用处(10)

“大小姐,奴婢等搜查完毕,请大小姐过目!”

芳和苑的侍女也赶紧跟了上来,齐齐跪下,对着陈姨娘磕头赔罪:“姨娘,对不起,是奴婢的失误!不小心……让搜查的人打碎了花瓶……”

陈姨娘无心理会此事,她回过头,看着搜查的人每个皆抱着布匹,并没有奉上可以装药物的瓶瓶罐罐。她心里偷偷松了一气,面上终于将火气发了出来:“大小姐,你让人来搜查芳和苑,使得她们打碎了我的花瓶也就罢了……现在几人都只抱着布匹出来,却根本没有人搜到毒药,难不成我会把毒药洒在布匹上么?既然没有证据,那便是大小姐冤枉了我!你执意搜查的结果如此,可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大小姐请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白无杳勾起唇角,对着她笑了笑,仿佛看着一个傻子一般嘲弄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在你房里找毒药了?”

“什么!”陈姨娘震惊。

白无杳道:“我说过了,我的确是因为糕点的事情而怀疑你,可我却没有说过糕点里有毒,也没有说过来你房里搜查毒药啊?毕竟你的那些瓶瓶罐罐藏得紧,我怎么会找得到呢?我来本就不是为了毒药,借个由头罢了,我不过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你与潇湘阁丫鬟来往过密的证据。怎么姨娘这么蠢?竟会被我的小手段给糊弄住呢?”

陈姨娘惊愕的睁大眼——白无杳居然……居然骗了她?!不,不对!白无杳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肯定的话,她一开始拿出毒药的事情吓住自己,又说对自己起了疑心,任何人都会以为她是怀疑芳和苑暗藏毒药,所以自己才会逼不得已让她搜查!如果只是怀疑与丫头们来往过密,她怎么可能允许白无杳搜查呢?白无杳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啊!

“白无杳……”陈姨娘回味过来,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账!”

“混账?”白无杳抬起睫,玩味道,“也不知道我那一巴掌是将姨娘打糊涂了,还是仍旧没把姨娘打清醒?混账这个词,是姨娘能对嫡女说的么?”她的语气越到后面越重,眼里仿若有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稍逊片刻便能将陈姨娘吞噬殆尽。

有着这股惊人的气势相逼,陈姨娘方寸大乱!

白无杳微妙的笑了笑,她起身走到了搜查者的更前,用手摸了摸她们捧起来的布匹,确认全都是云丝缎无疑后,这才对陈姨娘递去了个眼色:“姨娘何必恼怒呢?要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我怎么会知道姨娘的私心已经有这么重了?”

“私心?”陈姨娘不明白她说些什么?

白无杳冷不顶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先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姨娘的房间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云丝缎呢?”

“云丝缎?”陈姨娘不快道,“我房里有那么多云丝缎怎么了?侯爷赏的、我自己买的、明珠要的……我房里难道还不能有几匹云丝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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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 搜查的结果(1)

白无杳的手在云丝缎上细细抚着,她翻检了一下云丝缎,将上面一个小小的标记露了出来:“那么请姨娘向我解释一下,你这些云丝缎全部来自飞星斋……你可有付过银子么?”

陈姨娘面色一白,眼睛立刻转了过来——对啊,她怎么忘记了,当年飞星斋陷入卖假货的丑闻当中。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也为了避免有人诬陷,安然特意安排了掌柜的:在飞星斋所有的布料上全部都要做上一个标记,以防再有人将拿假布料骗人。

白无杳示意跪着的侍女将云丝缎捧到了陈姨娘面前,对着她道:“姨娘看清楚了么?”

陈姨娘突然结巴了:“这……这……”

丁管家顺势插进来一句话道:“流月!”

流月正是之前搜房的丫鬟之一,她听到丁管家的呼喊,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点点头上前道:“回大小姐、丁管家的话,这里一共有七匹云丝缎!奴婢们看过了,每一匹都是出自飞星斋,由于这些缎子珍贵得很,所以它们都被锁在陈姨娘房中的一个大木箱子里!如果不是刚刚婉儿将锁撬开,咱们也看不见里面有云丝缎!”

言下之意,这是陈姨娘特意收起来藏好了的。

丁管家听完大怒:“果然!陈姨娘,你居然敢贪飞星斋这么多的云丝缎,你不知道那间铺子是夫人的财产么?”

白无杳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要是不知道,也不会和朱掌柜的合计着,将云丝缎全部昧了下来!既然现在云丝缎已经找出来了,我还要和父亲禀告,就不在这里和陈姨娘慢慢啰嗦了!陈姨娘有什么委屈,大可以来潇湘阁,我等着!”

说完,她雷厉风行的转身:“走!”

简单的一个字落地,跪在地上的搜房侍女立刻站起身来,紧跟着白无杳离开。丁管家走到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姨娘,几乎是憋着一大口极强的怒气:“陈姨娘,你得幸亏如今定国公不在了,否则,你早就死了!”

摞下这句话,他迅速追着白无杳的步子,扬长而去!

陈姨娘的身子如脱力了一般,猛然的下坠,瘫软在了地上。

方才白无杳说了些什么?云丝缎?朱掌柜?!!陈姨娘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小姐今天会来这里发火,恐怕是因为她去了飞星斋,知道了朱掌柜一事吧?难怪她会那么生气,还有胆子给自己一巴掌……

细细想来,定是朱掌柜自己暴露了!这个混蛋,当年她早就知道朱掌柜不是什么好的,也知道他的经营方式有些问题!要不是她娘家人催的紧,非要让她给朱掌柜安排个位置,否则就将她的事情全说出来……若非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去飞星斋!

说到底,也是自己贪心,想着早点将安然的铺子搞到手,才会和朱掌柜合计着搬空铺子。没想到才过半年,白无杳就发现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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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 搜查的结果(2)

陈姨娘心中愤恨不已,朱掌柜啊朱掌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的性子陈姨娘多少了解一些,可她却不知道朱掌柜今日到底在白无杳面前泄露了多少事情?才会导致白无杳察觉到自己是幕后执棋的真凶?

但光看白无杳的态度,便知道这头蠢猪定然落了不少把柄在白无杳手上,也难怪她会如此有底气跟自己翻脸!

现在再去打听朱掌柜的事情已来不及了,不过幸好当年派他去飞星斋时,陈姨娘早就有了两手计划!此刻,她并不怕自己安排朱掌柜去飞星斋的事情暴露!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能见着侯爷!

她旁边的几个丫鬟瞧陈姨娘突然陷入了沉默,皆面面相觑不敢说话。等陈姨娘自己回过神来,她心下愤怒难当,立刻喝了一句:“全是废物!”

几个丫鬟听完,急匆匆的跪了一地。

陈姨娘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异常一般,突然又道:“洛云,欣儿呢?欣儿怎么还没有回来?这都过了多少时间了!?”

洛云膝行到陈姨娘的面前,恭敬回答道:“回姨娘的话,欣儿姐姐已经去了一刻钟的时间了!奴婢们到现在,都还没有瞧见欣儿姐姐归来的身影!”

“废物!”陈姨娘心头火大,顺势给了洛云一巴掌,似乎要将白无杳施加给她的全部发泄在别人的身上!

洛云被陈姨娘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翻在地,她匍匐着身子,忍着泪不敢作声。

欣儿已经走了有一刻钟了么?按道理讲,她现在应该带着侯爷过来了啊!难道因为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不成?

陈姨娘咬咬牙: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既然侯爷不来,她就只能先发制人了!

她想到做到,立刻动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扔在地上,又把鬓前的头发扯着凌乱了些。陈姨娘眼圈一红,几乎是立刻哭着奔向了大门,泣声厉喝道:“侯爷!”

众丫鬟明白过来,陈姨娘这是要先声夺人啊!有两个机灵点的立刻站了起来,随着陈姨娘一起跑了出去,大声喊道:“大小姐打人啦,大小姐打人啦!”

剩下几个跪在地上,不知所以。洛云撑起身体望着大门处,眼里有一股阴暗的火苗疯狂燃烧着,渺小而剧烈!

白无杳带着丁管家和侍女,浩浩汤汤地走到了潇湘阁。

小墨一见他们,连忙迎上来:“大小姐!”

白无杳问道:“欣儿是否来过了?”

小墨道:“她来了一刻钟了,人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院里一直静悄悄的,侯爷现在还在看账本呢!”

一句话简单利落地讲清了前因后果,还特意说明了白霄现在的状态并没有被欣儿影响,可见小墨有多聪明。

白无杳短促的嗯了一声,随后吩咐:“你先在外面再守一会儿,等下若是陈姨娘来了,便随着她一块儿进来!”

“好!”小墨答应。

白无杳冲着她笑笑,理了理一路走来被风吹乱的耳发,抬首走了进去。

一进屋,她便见到跪在角落里的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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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 搜查的结果(3)

欣儿跪的位置很不显眼,然白无杳还是一进去就看到了她。

她的脚步声并不大,但几人相继在庭院里走来,屋里的人早就有所耳闻。白无杳进来时,秦嬷嬷和樱桃皆是欢快的迎了过来:“大小姐!”

白无杳颔首,目光并未从欣儿身上撤回,她笑的纯洁,仿佛刚刚绽放的百合花:“欣儿跪在这里做什么?”

樱桃道:“欣儿一来说了好多事情,侯爷没空听,便叫她去一边等着!”

白无杳并不是什么好心的人,她对陈姨娘的帮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听到樱桃的回话后,白无杳并没有像欣儿想象中那般先叫她起来,反而直接走到了桌案前,对着白霄笑道:“爹爹!”

她的声音温软好听,直将白霄的一颗心都喊融化了。白霄抬头,温和道:“无杳回来了?”

自上次雨夜的事情发生后,无杳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谈不上疏离却也算不得亲近,白霄为此苦恼不久。现在难得听无杳如此温柔的喊他,他内心融的一塌糊涂,又想起账本一事,叹了口气:“无杳,你在陈姨娘那边可搜查完了?”

“爹爹不怪无杳未曾禀告就擅自行事么?”白无杳有些怔,她可是做好了被白霄小斥的准备,反正她是决定与陈姨娘闹翻,并不想顾及谁的颜面!在她的计划里,白霄此刻定然会有些不满,那么她便会接着将所有的事情、一件件拎出来让父亲看个清楚!不曾想,父亲根本没有怪她的意思?

不仅没有怪,反而好像还挺支持的?

白霄道:“以前你怪爹爹对明珠偏心,爹爹反思了很久,觉得确有此事!所以现在爹爹学着改变,学着思考体谅我家无杳的心情。不可否认,爹爹是有些意外你突然去了陈姨娘那里……但,爹爹能理解!”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白无杳呆滞的站在原地,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霄招招手:“无杳,来!”

白无杳脑子仍是茫然一团,脚下却不自觉的走近靠了过去。

白霄伸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拍了拍,感受到她浑身的僵硬,白霄道:“无杳以后也要试着多多跟爹爹沟通,好么?”

父亲这是……在请求她的意思么?

白霄宽厚的手掌贴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暖意渗透衣衫,通过血管通入到心里,再由心房流出,遍布四肢八骸,叫她舒服极了。一股血脉相连的情感,原以为是死灰般被掩盖在层层岁月里的感觉,此刻如同火种般被点燃——微小却耀眼。

白无杳原本以为,在她上一世失去父亲宠爱后,那个她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今生也无法奢求……而现在,她却真是无比的感觉到了!

父亲对她用心,对她在意了!?

她自幼丧母,一连两世都没有怎么过多感受过母亲的温暖。至于父亲,由于两人之间的隔阂太多,渐行渐远起来……别说父亲的关心,她就是连父亲的面都未曾见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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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 搜查的结果(4)

她自认要强,自认可以凭借稚嫩的肩膀扛起一片天。可夜深人静之时,当她每每孤灯望月,瞧着空中流萤,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总觉得茫茫人世,自己能够给人依靠,却没人能为自己心疼。

白无杳从没怎么享受过父亲的疼爱,她曾经觉得这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她不知多少次羡慕过白明珠的撒娇撒痴,也曾对着白霄眉眼中那片温柔而恍然若失过,后来习惯了、长大了,便不再做梦了。

可在她枯槁的内心深处,在那一片被焚烧干净的焦黑泥土中,有一粒希望的种子潜伏着!每当孤苦冷寂之时,这枚种子拼命拼命的叫嚣着想要醒来。她始终压抑着这种感觉,生怕以后白霄对自己冷漠起来,她会一次次的失望。

而现在……父亲……亲自唤醒了她内心中的渴望。那是她一直想要偶尔得到的,来自父亲哪怕一丁点的关怀和体贴。宛如干涸的沙漠来了一场及时雨,宛如广漠的土地上长出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此番滋味伴随着白霄温柔的请求在她内心激荡游走,久久无法平静。

白无杳眼角一酸,她望着父亲,瞧着父亲真挚而认真的表情,声音突然哽咽了:“爹爹……你……”

“爹爹以前做的很不好,无杳不要怪爹爹,让爹爹以后好好和你沟通,好不好?”

白无杳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像是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糖果,将糖纸剥开后迫不及待的放入嘴里。那一丝丝甜中微酸的滋味顺着喉咙直入心底,有一种满足感飞快的填补着她的情绪,叫她几度想要落泪。

她刚要回话,突闻外面一道凄声厉喝:“侯爷!”

随着这道声音落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疾步奔了进来。

欣儿一见此人,当下惊讶道:“姨娘?姨娘怎么成这样子了?”

白无杳的一滴泪刚巧落下,滴在她素白的手腕上,她收了收情绪,将手上的泪抹了抹,转头看了过去。

如果不是欣儿的大声呼喊,白无杳恐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乱糟糟的人会是陈姨娘?

之前她离开的时候,陈姨娘还没有狼狈成这个样子。现在陈姨娘发髻披散,衣衫凌乱,因急促的奔来呼吸不稳,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脸上的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外头又有两道声音:“大小姐打人了!”

白无杳平缓地看着一同进来的小墨:“你把在外头喧哗的两人带上来!”

“是!”小墨折身出去,不多时便一手拎着一个大步进来,随意对着空荡的地面一甩,那两个丫头几乎是被强行扔在了地上。

“啊!”她们疼的龇牙。

白霄皱眉:“这里是潇湘阁,你们吵什么吵!”

两个丫鬟爬起,一边偷偷揉着自己被摔的地方,一边极为委屈道:“侯爷,不是奴婢们聒噪,是大小姐……她打了姨娘啊!”

白霄右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允许你们在府里大吼大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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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搜查的结果(5)

两个丫鬟愣住了,侯爷怎么是这个反应,他不应该震惊大小姐出手打了陈姨娘,而后勃然大怒么?

“侯爷……”一个丫鬟颤着唇,欲再提醒一次。

白霄立刻道:“住嘴!去外面跪着,别吵了本侯安静!”

“啊?”两个丫鬟没想到侯爷会突然发落自己,正要磕头求情,丁管家站出身来,“赶紧退下!自己去大门口跪着,不许耍滑!否则待会儿惩罚就不止这一点了!”

被丁管家这个黑面无私的执权者一提醒,丫鬟再不敢言语,赶紧磕头离开。

陈姨娘也有些看不清局势了,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要保大小姐么?自己才一进来,他就先发落了自己的两个侍女,看来是要针对自己了!

想到此处,陈姨娘委屈的眼泪潸然而下,她流着泪,抽噎着不敢说话,一副小心谨慎又受极了委屈的模样。她一双眼小心的看着白无杳——方才进来的急,但她却是明明看见白无杳眼中有泪滑落!即便白无杳此刻如常人无异,之前那两滴泪她却是不可能看错的!

白无杳哭了?哼!想来定然是她不告诉侯爷搜查之事,贸然行动而被侯爷责罚了吧?现在装作若无其事的,方才指不定怎么被骂呢?

陈姨娘陪在白霄身边多年,哪里不知道柔能克刚的道理?她清楚白霄并不喜欢人痛苦哀嚎,反而是隐忍落泪最能得他怜惜。所以除了刚刚喧声夺人的一嗓子泣声吼叫外,此刻她仅仅落泪不语,看得人颇为不舍。

果然,白霄冷凝的眉头略有了些融化的痕迹:“你来做什么?”虽然语气听着不满,到底开了口!

陈姨娘擦了擦泪,她手下用力,使泪痕斑驳不已,更显得脸上那道巴掌印红肿清晰。

陈姨娘似乎忍着极大的苦楚:“侯爷!妾身伺候您多年,不想今日竟遭大小姐掌掴!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这些年里,妾身一直对侯爷用心,对侯府忠心,大小姐在外听了些风言风语,就要将责任算在妾身的头上,妾身何其无辜啊!”

白霄脸色一紧,转向白无杳道:“无杳,你真的打了陈姨娘么?”

白无杳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耿直道:“是!姨娘脸上的巴掌印,就是无杳之前打的!”

她居然敢承认?陈姨娘内心欢快道:哼!好极了!侯爷马上就要斥责大小姐了!

眼看着白霄眉头紧皱,一脸不满,嘴里说道:“你这孩子!过来爹爹看看,手打疼没有?”

什么?陈姨娘的偷笑凝在了脸上,侯爷他……他刚刚说什么?

白无杳亦是有些懵了,今天的爹爹……这么奇怪?这就是被偏宠的感觉么?她痴痴的上前,自觉将手伸了出去,因为有些愣神,还不小心伸错了手。她当即反应过来,连忙收回左手,缓缓地,颤抖着将右手递了出去。

白霄看了看,发现自己女儿的这只手确实打过人,想必用力还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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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 搜查的结果(6)

她的右手素净无暇,然掌心通红。从欣儿通报到现在,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白无杳的掌心仍有一抹凝结的暗红色。

白霄心疼道:无杳当时是该有多气?竟然让她一个小女孩废了这么大的劲、去打一个平时还能说笑的姨娘,恐怕那一刻,白无杳的心里是愤怒异常的吧?

涉及到她的生母,涉及到安然……又有几个人能淡淡处之呢?他冷静不下来,无杳自然也做不到!所以,对白无杳打了陈姨娘这件事情,白霄反而更加心疼无杳的手而非陈姨娘的脸。

陈姨娘吸了一口气:“侯爷……侯爷您?”

白霄在白无杳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白无杳几乎是当即反应过来,爹爹的意思……是要叫她放心?难道,爹爹还要亲自处理陈姨娘不成?

心,突然软绵了一块,她不自觉的勾起唇角,享受着难得的父爱。

白霄道:“无杳去你那里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都知道了还那么护着白无杳?陈姨娘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侯爷,大小姐对妾身发难……她毫无证据就对妾身发难,侯爷莫非要包庇大小姐么?”

“无杳若是做错了事情,本侯决不姑息!”白霄的眸子一黯,“你也一样!”

陈姨娘心中一颤,白霄从来对她都是自称我,除了刚刚入府的那段时间,他何曾对自己称呼过“本侯”啊?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却已经让陈姨娘浑身一抖,她仿佛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危机感!

她咬咬唇:“侯爷,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侯爷告知!妾身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白无杳插嘴道:“没有人要姨娘死,姨娘不要动不动就说这些话来威胁父亲!实在无理取闹!”

陈姨娘恨了白无杳一眼,继续挂着泪看着白霄。

白霄道:“无杳想着明珠即将过生辰,今日特意去了飞星斋,想取两匹料子来送给明珠。谁知一去,竟让无杳发现飞星斋早就换了掌柜?!飞星斋不仅换了掌柜,连带着账目作假,仓库被动……那个朱掌柜可是你安排了过去的,你敢说你对此毫不知情?”

陈姨娘仿佛刚刚得知一般,跌坐在地上:“怎么会呢?妾身怎么会知情呢?朱掌柜是妾身推荐过去的不错,但此事妾身可是经过侯爷同意了的啊!侯爷忘记了么?年前妾身去飞星斋查账,却发现飞星斋原来的苏掌柜监守自盗,贪污了店里的银子。妾身担心他长此以往下去会对姐姐留下的铺子不利,所以向侯爷说明了此事!当时妾身推举了好几个掌柜人选,是侯爷定下了朱掌柜的啊?!”

白霄一噎,还有这回事么?他怎么不记得了?

丁管家站出身来:“侯爷,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在书房里,陈姨娘说起此事,还提了几个掌柜备选人,是侯爷您定的人选!不过……”丁管家最是耿直的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会隐瞒,“陈姨娘当时也说过,朱掌柜稳重敦厚,她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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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7 搜查的结果(7)

“丁管家是什么意思?”陈姨娘含泪道,“难不成是我影响了侯爷的决定么?我一个小小姨娘,怎么能替侯爷下决定呢?”

白无杳亦是皱眉,不曾想当初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看来陈姨娘的算盘是早就打好了,此事不揭穿还好,一旦揭穿,她便会声泪俱下道:人选是父亲定的,她只是个推举人罢了,做决定是父亲啊!陈姨娘就这么简单将问题全部甩到了父亲的身上,可府里谁不知道那会儿陈姨娘正得宠爱?她的意思父亲哪里会反对呢?但偏偏父亲好面子,他现在是万万不可能否认陈姨娘的话,说自己是被她影响了决定。

白无杳眸子微微一眯,讽刺的一笑:很好!既然陈姨娘早有准备,那她就只好添上一把火了。

白无杳开口:“丁管家,你可记得陈姨娘提飞星斋的事情是哪一日?”

丁管家掐掐日子:“是去年的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六?”白无杳细细嚼着日子。

白霄抬头望着认真的女儿道:“无杳,有什么不妥么?”

白无杳微微一笑,她开口道:“丁管家没有记错吧?”

丁管家正色:“当然没有!那天是每年一度的结账日,我需要向侯爷禀告这一年府里所有的账目总汇,万万不会错的!”

白无杳笑着看向陈姨娘:“姨娘也记得是那天么?”

陈姨娘总觉得白无杳的笑容里有古怪,她皱皱眉头,咬牙道:“是那天!”

“哦?这可就奇怪了!”白无杳的眸子流光一转,“既然陈姨娘有心让父亲来选人,那你怎么腊月二十五就已经去了飞星斋、将苏掌柜换成了朱掌柜?难不成姨娘未卜先知,亦或者和父亲心灵相通,能提前知道父亲一定会选朱掌柜去经营飞星斋么?”

“什么?”

“什么?”

丁管家和白霄异口同声。

白无杳宛如钉子般尖锐的目光上下扫着陈姨娘,眼瞧着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白无杳扯开冰凉的唇角:“陈姨娘不记得么?你腊月二十五就带着朱掌柜去了飞星斋,你虽然刻意避开了人,专门选在周围铺子关门后的傍晚才去,可那会儿人虽少,却未必没有人看见!你是怎样一点点逼迫苏掌柜离开的,莫非都忘记了么?你诬陷他偷盗了店里的银子,即便苏掌柜认真解释这是账目的错漏,他也愿意自掏腰包补上这笔缺口,但你咄咄逼人,硬是在那风雪夜就将人赶走!陈姨娘当真以为,此事没有一个人看见么?”

她带着威严气势的话一出口,陈姨娘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白无杳继续道:“下午我在飞星斋查账时,就已经有人站出来为苏掌柜说话了,他把当日的事情可说的清楚的很呢!既然陈姨娘只是去查账,怎么会恰好不好地带上朱掌柜一块儿去呢?而那么巧,刚好让陈姨娘发现了账目漏洞?最厉害的是,经历了苏掌柜一事,飞星斋居然丝毫没有受影响,第二天早上依旧开业,让朱掌柜喜迎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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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 搜查的结果(8)

她顿了顿:“陈姨娘,你若是腊月二十六傍晚才告诉父亲此事,那为何二十六的早上,朱掌柜就已经在飞星斋任职了呢?”

下午在飞星斋的时候,白无杳虽然算账的仔细,一双耳朵却没有放过周围的动静。旁边的人讨论了些什么,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对于苏掌柜的遭遇,她当时听得气愤极了,生恨不得马上就回府问个究竟!

朱掌柜与她应该有些什么姻亲关系,否则陈姨娘不会这么上心,将朱掌柜安排在飞星斋。她会让朱掌柜上任,这并不意外,奇怪的是她做事如此着急——亲自带着朱掌柜去查账不说,还在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的换了掌柜的!

白无杳心里猜测:陈姨娘大概是被逼急了?!

毕竟,陈姨娘是聪明人,她沾染上母亲嫁妆这事,传出去名声极为不好,而陈姨娘又是个爱极了脸面的人!白无杳相信,她完全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自己不露面,叫人猜不出底细的!然而,她却选择亲自出场处理了此事?!

话说回来,陈姨娘又是个谨慎妥帖的人,换掌柜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告诉父亲就轻举妄动!况且陈姨娘要通过父亲这一关并不难,她完全可以提前告诉了父亲再安排!但从陈姨娘逼退苏掌柜的情形来看,她必然是因时间不够慢慢筹谋,所以才会这么紧张,非得亲自动手不可。

陈姨娘这样做,难免会留下不少把柄!而此刻,这些把柄就被白无杳牢牢的攥在手里,定要将她拖下水不可!

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陈姨娘自找的!另外,白无杳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能逼的陈姨娘连暴露身份都顾不得了呢?

白霄听完白无杳的话,一张脸铁青了下去:“无杳,你说的是真的么?陈姨娘当真在腊月二十五傍晚、就已经带着朱掌柜去了飞星斋?”

白无杳看着陈姨娘,宛如瞧着一块砧板上的肉,她用目光一刀刀的将陈姨娘剖开:“此事飞星斋周围的邻居无人不知,父亲大可以派人过去问问!”

“不必了!”白霄一只手缓缓捏紧,“你从飞星斋回来,连账本都抱了过来,想必那里的事情你再清楚不过!为父相信你!”

相信?侯爷居然相信了白无杳?

陈姨娘顿感不妙,连忙道:“侯爷,您听妾身解释啊!当日……当日是朱霍来定国侯府告发,说飞星斋有账目问题,所以妾身才会带着朱霍去跟苏掌柜对峙,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们给查出问题来了!妾身当场发落了苏掌柜,又担心飞星斋无人管理,便让朱霍临时看管一下铺子,等妾身禀明了侯爷,再决定让哪位掌柜来任职……朱霍……朱霍他只是临时的……不是妾身妄自塞人进去的啊!”

“临时的?”白无杳突然想起阿凝以前常跟她讲顶包的“临时工”一词,眼神更是冷冽,“陈姨娘这借口倒是寻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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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9 搜查的结果(9)

“大小姐冤枉我了!妾身不是寻借口,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如大小姐不信,妾身请求与朱霍对质,看看我们的口供是否一致?!”

“与他对质?”

“可以啊!”白无杳冷嘲热讽,“朱掌柜已入了大牢,陈姨娘大可以去牢里坐着,与朱掌柜好好对质!”

“朱霍进了大牢?”陈姨娘惊出声来。她顶多以为朱霍是被大小姐发现了他与自己的秘密,最多不过是降职或者剥了他的职位罢了,怎么会直接送进大牢呢?难不成……想着白无杳费尽心思从她房里折腾出来的云丝缎,陈姨娘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恐惧的猜测……该不会是?

她心生寒意,抬头看着挂着笑容的白无杳——大小姐的笑容看起来十分骇人!

白无杳樱唇微启:“姨娘也明白过来了么?朱掌柜贪了店里的巨额银两,已经被我送进官府查办了!飞星斋这几年的账本我也全都拿了回来,交给父亲看了!”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是巨石猛然砸了过来,比白无杳之前那一巴掌还要惊天动地。

陈姨娘心里徘徊着一句话:白无杳把账本拿回来了?她把账本拿回来了?不不不!不要慌!陈姨娘暗劝自己:朱掌柜早就把账面做平了,大小姐没道理看的出来的!况且,那些都是朱霍自己做的事情,他要贪银子,也万万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的!

如此想着,陈姨娘按捺住内心的悸动与担忧,她仿佛毫不害怕的与白无杳对视,一脸无所谓道:“账本又如何?这些账本又不是我做的!”

白无杳睨了她一眼,不再纠缠,回头问道:“爹爹看完账本了么?”

白霄摇摇头:“爹爹只来得及看了一部分!”

白无杳走到他面前看了看——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细细吩咐过了樱桃回府以后的事情。白无杳考虑道:她独特的算账方式别的人未必能理解,就连父亲也肯定看不懂!光是要父亲看账本的话,恐怕连他都会被朱掌柜做平的账目给糊弄了过去!

所以白无杳将最后呈现给朱掌柜看的那张纸一并给了樱桃,并告诉她要让父亲顺着自己写下的笔记进行查账。别的账目姑且不论,一定要对着仓库记录册看才是最要紧的!

樱桃照做了,白霄过来了以后,樱桃将顶重要的几样东西铺在最上面,又给他详细讲了如何对照着看的方式。白霄到底是侯爷,经手的账目也不少,只要樱桃一点,他便能马上上手!但他用着算盘计算,速度终究落了些,到刚刚为止也不过才把朱掌柜前两个月的账本看完。

他越看,便越是心惊!白霄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在经商方面有这样大的天赋?之前他听樱桃说,无杳在半个时辰内就看完了半年的账本,还将两位掌柜的账目漏洞全部单独写了出来!他初初以为樱桃是胡说,不想等自己经手了账目,才发现樱桃一点儿也没说错!

450 搜查的结果(10)

朱掌柜的账目做的四平八稳,一眼望去全是盈利,亏损不多,连错账漏账都很少。如果不是无杳的单子提前写出了错处,他又对照着仓库记录册看确实如此,恐怕他会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朱掌柜的账本,莫说是他,就连丁管家也未必能看出问题所在!

然而……偏偏是无杳,这个他一直忽略的女儿,竟然看出来了账面下隐藏的漏洞,并且全部揪了出来!

半个时辰,半年的账本?全部揪出错处?这是怎样骇人听闻的一件事情?而他的无杳,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却做到了?

白霄既是欣慰又是难受,他既高兴无杳的成长,又很难过他没有亲自见证过这样的成长:“就算爹爹只来得及看完这一部分,爹爹也看出来了,这个朱掌柜的确私下做了很多小动作,要不是你仔细,光是账本拿过来,又有谁会信他会那样做呢?你辛苦了!”

白无杳柔和的摇摇头,她从桌前拿起自己写下的账目清单,鄙夷地甩在陈姨娘的脸上:“姨娘仔细看看吧!这就是你推荐过去的人做的手脚!他把飞星斋的仓库搬动着来填补账面上的漏洞,自己私下吞银子!朱掌柜今下午可是当着所有的人承认了,他贪了三千多两银子!你们两预备着将飞星斋搬空么?姨娘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姨娘复杂的捡起纸张,细细看了一番,虽然白无杳写的并不规整,但她却依然看懂了!里面有不少支出的银子,账目,都是朱掌柜将东西转到了定国侯府,或者说……是自己特意要走的!

白无杳冷声道:“陈姨娘,别的你尚且可以抵赖,说是朱掌柜自作主张,你不知情。可连续一个月,飞星斋陆陆续续地往定国侯府里送进了十五匹云丝缎,这可是一万多两银子啊!陈姨娘是不是打理内院的事情久了,便习以为常的将铺子全当做是自己的东西?我可告诉你,飞星斋是我母亲的嫁妆!它姓安,不姓白更不姓陈!里面的一切东西都是我母亲的,不是你陈姨娘的!你设计害走苏掌柜,而后又想慢慢将飞星斋的东西全部占为己有……你是不是真当我是不存在的,以为我发现不了,就再没人替我母亲主持公道了么?”

她义愤填膺的一番话,更是激起了白霄内心复杂的情绪。

陈姨娘若是动了其他东西,他或许还可以给她次机会,但动了安然的铺子就绝对不行!飞星斋里有着他与安然极为美好的回忆,她怎么敢将手伸向了飞星斋?!还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如果不是无杳偶然发现,恐怕飞星斋来日改名换姓,他们都不知道!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白无杳看似随和,心里最为柔软之处却有着几个不可触摸的雷点!

她的母亲,偏巧是她与父亲共同的雷点!这个区域,陈姨娘在没有把握之前就触碰了上去,活该被炸的粉身碎骨。

451 自讨苦吃(1)

白无杳道:“十五匹云丝缎,现在一共只找出了七匹,还有剩下的八匹,陈姨娘把它弄哪儿去了呢?”

陈姨娘正要辩解,白无杳似猜出了她的想法,打断道:“陈姨娘可千万别说是送给了祖母!祖母走前飞星斋只进贡了三匹云丝缎,剩下的十二匹可都是在祖母离世以后才送进来的。难不成……祖母走后,陈姨娘心里惦记着祖母喜爱这些,特意寻了烧给祖母么?”

“我……”陈姨娘哑口无言。

白无杳说完话后,丁管家适当的拍拍手,示意在外守着的几个侍女进来。

以流月为首的侍女齐齐捧着云丝缎走了进来,她们整齐跪下,将它们举过头顶,禀告道:“侯爷,这便是奴婢们在芳和苑查获到的云丝缎,上面全都有飞星斋的标志。且云丝缎都是簇新的!”

她们的一番话点到即止,却直接让白霄愁了眉:云丝缎这东西娇气,放了一年便容易缎面灰暗,实在不耐保存。眼前的这些光彩熠熠,明显是今年新送来的,有着这个原因,陈姨娘便无法拿去年贮藏的话来糊弄人了。

白霄缓缓地站起身来,对着陈姨娘道:“韵儿,我一直对你很是信任……然儿早逝,母亲说要亲自掌管内务,我不愿母亲劳累,也想让你试试手,便把府内中馈全部交由你接手。母亲有意敲打你,我也多般护着,不想让你两面受气。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掌管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你以前是真的用心,还是做戏给我看?是不是母亲走后……再没有人管得住你,你就做出这种事情给我看!”

陈姨娘惊恐万状,白霄虽然改口叫了她“韵儿”,但这语气冷冽至极,再听听他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怪罪自己了!这让她心头大惊,侯爷不肯体贴她操劳数年的辛苦,难不成就要因这一件事情,而否定她所有的功劳了么?

陈姨娘不甘道:“不,不是的!这一切……您要听我解释啊!都是朱掌柜,他以为是我提携他到这个位置,硬要把这些布匹送进侯府。我只是……暂时保管一下!”

“暂时保管?”白无杳当真笑出了声,仿佛从没有听到过如此好笑的一个笑话一般,“姨娘,你不要把我们傻子,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就这样胡口乱说!你当着朱掌柜的面,可是一直宣称自己是定国侯府的二夫人,并且也从来没纠正过飞星斋到底是谁的铺子!朱掌柜蠢笨的很,以为夫人二夫人没什么差别,但因不敢确定,所以他还不敢声张。”

她语气一凉,话锋一转:“但是你们二人挂着侯夫人的名号行事,不仅影响了我母亲的声誉,还连带着拖累了定国侯府!再者说来,朱掌柜会把这些缎子送进定国侯府,无非是因为他想讨好你。你心里应该清楚——飞星斋是我母亲的嫁妆,里面的一切东西跟你无关!你是能帮着打理,但却万万不能将它当做自己的铺子看待。”

452 自讨苦吃(2)

“哼!云丝缎成堆成堆的往你房里送,至今几个月了,我也从没见府里有谁穿过?而此刻,她们只在你房里搜出了七匹……你要不要告诉我,剩下八匹被你弄去了哪里?是被姨娘丢了?弄坏了?亦或者……是你又将它们转送给了其他的人!”她的语气充满了肯定。

在得知陈姨娘和朱掌柜的底细后,白无杳心里已经有一个巨大的猜测:陈姨娘为什么要看中飞星斋呢?为什么她即使冒险也要将它快速弄到自己手上呢?恐怕……背后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吧?

白无杳依稀记得,陈姨娘的爹是沛洲刺史,官位并不大。可是在前不久的官员考核中,十几年没升过职的他突然一下子脱颖而出,被封了“治粟内史”一官,瞬间步入了三公九卿的圈子,较之以前地位提高了太多!若是陈姨娘的父亲自己用功也就罢了,偏偏他家族里还有一个外甥也升了官,虽说两人的官位都还不是很高,但这也太可疑了?!

一个数十年都没有进步的人,怎么偏在今年得人赏识,连带着府里的小辈一起加官进位呢?况且,京中官员的水深的很,陈家一没可以依靠的势力,二没什么能用的银子,想要打通路子但却始终没有门道,谈何容易?

以前陈姨娘是进了定国侯府,不过她当年进的方式很不体面,又是一个姨娘的身份,还因此气着了母亲而被外祖父一家冷眼相待。陈姨娘既得罪了安家,京中还有谁肯对陈家好呢?陈父多年没有进职,除却自身无能外,焉知没有被安家打压的原因在?

如今……或许是母亲走后,安家也离开京城数年,众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才给了陈家翻身的机会吧?他们好不容易拿到这样的机会,偏偏苦于没有银子,故而才会让陈姨娘出这样的主意!

毕竟陈姨娘自己的嫁妆实在难看,府里中馈又不能拿来接济娘家。可若她接手了母亲的铺子,哪怕只有一间——短时间之内也足可以让他们餍足了!

更何况,十几匹的云丝缎……京中贵人虽多却也不会年年都买!如此稀罕之物,拿它去做孝敬,总能打出一条路来!

白无杳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好巧不巧,朱掌柜送缎子前后、刚好卡在官员的初核复核之间!若说陈姨娘父亲的升职和这个没有半点关系,她一点儿也不信!

云丝缎没有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她的房里也没有,恐怕是表面上进了定国侯府,转眼便被陈姨娘偷偷送进了陈府。

陈家坐大,对陈姨娘也有好处。不过陈姨娘的心里肯定不愿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她早将所有缎子全部送进陈府,如何会偷偷留上几匹呢?

看起来陈姨娘和陈家的嫌隙也不小啊!白无杳猜测:陈家定是捏着了陈姨娘的把柄,胁迫着她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然陈姨娘也不会如此着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行事!要知道此事稍有不稳,便会被人发现。

453 自讨苦吃(3)

而父亲知道了,就会像现在一样,怒不可遏!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原因、能将所有的疑惑串联起来!

白霄走了过来,站定在陈姨娘面前,他高大的身躯投下漆黑的剪影,将她整个的笼罩在里面。仿佛泰山压顶,仿佛黑云密布,有隐隐的雷声在陈姨娘的心口猛烈的响着,有重重的鼓疯狂地撞击着,似乎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白霄沉闷的话语中带着无语言比的愤怒和哀痛,他仿佛第一次认清眼前的女子,失望的开口:“韵儿,我待你不薄……而你竟然拿这样的事情欺骗我!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站的笔直,双手不自然的垂下,手指虽然没有捏成拳头,但指尖绷直,手背上的青筋乍起,像是隐忍了极大的怒气。

看着陈姨娘脸上的那道伤痕,白霄真恨不得也给她一个巴掌,将她打醒。但最终,他仅仅憋着一口怒气,长叹一声道:“把陈姨娘带回去,让她好好反省一段时间,最近掌柜府里中馈的事情,就移交给大小姐来做!”

“什么?”陈姨娘愣住了。

欣儿的反应远远比陈姨娘更加剧烈,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白霄的面前,磕头道:“侯爷三思啊!姨娘是被陷害的!朱掌柜做些什么事情,姨娘怎么知道呢?姨娘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啊!本来替夫人打理铺子,姨娘就已经准备好了被人指指点点,可现在姨娘是被大小姐冤枉的,姨娘心里苦啊!请侯爷三思,请侯爷细查!那些缎子……那些缎子定然是朱掌柜贪污了,咱们姨娘就收到了七匹,全都都在这里了!

姨娘根本不敢动这些云丝缎,只因老夫人走的急,姨娘忙着老夫人的身后事,便将云丝缎的事情落在了脑后。都怪奴婢们没有提醒,姨娘本打算忙过这段时间后就将缎子全部退回去,请侯爷细想啊!”

欣儿是想将所有问题全部推倒朱掌柜身上,反正现在朱掌柜在牢里,也没有人能去跟他核对。把责任全部推开,抵死不承认,便能让陈姨娘有一口缓冲之气,她便能借机赶紧安排人顶罪。况且,她们要让朱掌柜顶罪并不难,花些银子即刻!现在能留住白霄的心,获得他的信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陈姨娘顺势往地上一跌:“侯爷……连欣儿都了解我,您却怀疑我么?侯爷就这么判了我的罪,妾身心里实在难过得很!”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转头看向白无杳:“大小姐果然是厉害了,不过数日时间,大小姐才与侯爷见过几面,便能先让明珠被罚抄佛经,再故意冤枉我让我失势……侯爷不觉得大小姐的变化太大了么?她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变的如此厉害?侯爷难道不怀疑,大小姐的背后有高人指点么?若这些人会对侯爷不利,侯爷应当怎么办?”

她一针见血的点出了白无杳的变化,引得众人皆是陷入思考,他们几乎同时生出了一样的疑惑!

454 自讨苦吃(4)

众人心想:单纯无知的大小姐,似乎在这一两个月里成长的太快了把?她如同脱胎换骨般、变得厉害极了。

白霄似乎也有些疑惑,他在陈姨娘话落地的同时,不自觉的偏头看了看身旁的无杳。

白无杳心头一凉,旁人的反应她并不意外,然而父亲这个样子……怎么?难不成这么快父亲就要怀疑自己了么?看来果然不能对任何人期望太高啊!方才她才有那么一丝感觉到父爱,而今这么快就要收回了么?老天还真是喜欢玩弄人啊……

每每当你绝望时,老天总能让你看见一丝希望。而当你以为拉着了希望一角,它却马上抽身而去,让你的绝望来的更为猛烈一些。

以前她听挚友念叨过一句话:我能够忍受黑暗,是因为我没见过光明。白无杳那会儿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此刻才深切的明白了其中的滋味。如果她从没得到过父亲的关心也就罢了,偏偏存在了那么一瞬后就要残忍收回。可仅只这一瞬,亦足以让她沉沦!

她鼓着胸腔贪婪又悲哀的吸了一口气,自叹道:也罢,也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是要不来的!既然父亲已经开始怀疑她了,那便算了吧……她可以假装之前的温柔全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是父亲的怜悯罢了,上一辈子没有不也过下来了么?都不要紧的。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弥漫出一股无语言比的苦涩——最为珍视的东西被最想关心的人夺走不说,还被撕碎在地,不值一提。

白无杳沉闷的憋了一口气,原以为会释然,此刻心房里却又酸又胀,令人苦涩难以回味。

白霄的眼在白无杳的身上仔细地看了一圈,只见这个女儿从有一点点惊讶再到完全的平静,她的眸子竟然从一开始的冷淡逐渐变成了死寂。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要是稍后自己说一个不好的字出来,白无杳的这双眼……便永远不会对他明亮起来了。

他心中一疼,开口道:“无杳是我的女儿,她身后要是有人偷偷保护着她,那是她的福分。说起来,我没有保护好无杳,反而要别人偷偷保护,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责!她的变化也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以前肯好好重视无杳,无杳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都是我的错!”

白无杳的心猛然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撕裂后,又拿细密的针缝补了起来。一针一线虽令人剧烈疼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填补感。她看着爹爹,眼里有一丝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霄见她的反应,心疼的对着白无杳道:“傻孩子,爹爹刚刚才与你说过,要和爹爹好好沟通。怎么这才会一会儿,你就预备着不要爹爹了呢?”

白无杳的话噎在嗓子眼里,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疯狂泄出,将她震惊的浑身颤抖。

良久,空气里酝酿着一种极致的沉默。白无杳哽咽道:“没有……女儿怎么可能……会不要爹爹呢?女儿……”

455 自讨苦吃(5)

她的话颤着说不出口,但两人的心意对方全都明白了。白霄上前,轻轻在她稚嫩的肩膀上拍了拍,语气轻缓:“好了,都是爹爹的错!”

白无杳咬咬唇,将眼中炽热的滚烫忍了回去,她真切的笑笑,对着白霄摇了摇头。

陈姨娘极其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心惊道:侯爷平时不是最担心有人在侯府里玩弄权势么?现在白无杳的身后明显有着人,怎么他却不查了呢?

陈姨娘不甘心的开口:“侯爷……”

白萧当机立断道:“住嘴!韵儿,很多事情我不想多提,无非是看在你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但你该不会以为,你私下做的事情我当真一点儿也不知情?”

陈姨娘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她颤抖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白霄不快道:“你赶紧回去自己反思吧!现在有这么多丫头在,我也不想当众让你难堪。”

陈姨娘被他这番话惊住,心里却是不信自己做的事情白霄都知晓!因此,她执意开口道:“妾身一定要听侯爷说个清楚!”

白霄见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固执,叹了口气,怅然道:“你的父亲在今年升了官职,而你前些日子总是偷偷地往陈府里送东西……我起先以为不过是些内院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定国候府里的东西,你若是有喜欢的、想拿去给陈府一些,我并不会说什么。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敢动然儿的东西,实在是胆大妄为!”

他这话一落地,白无杳和陈姨娘两个人皆是震撼不已。

白无杳面如土色,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郁闷非常:父亲已对陈姨娘宠到了这个境界吗?如果今日不是让父亲知晓了陈姨娘擅动母亲的嫁妆,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动陈姨娘了呢?幸而这一次自己提前有准备,否则光拿中馈的事情来讲……父亲怕是会给陈姨娘留面子的!

而陈姨娘则是心惊胆寒:这些事情……侯爷竟然全部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侯爷无情的揭穿了她的事情,并且警告她说,她的确知道自己的小心思?

陈姨娘的脸又羞又臊,红青二色在她的脸上徘徊不定。她无神的跪坐在那里,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白霄摆了一摆手,对着欣儿道:“还不快扶你主子下去?跪在在这里做什么?”

欣儿见陈姨娘没有反应,她声泪俱下:“侯爷一定要还咱们姨娘一个清白啊!什么往陈府里送东西……奴婢跟在姨娘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知道呢?前些时日老大人病的厉害,姨娘担心老大人的身体,是让奴婢去陈府送了些药材,没有往里面送云丝缎啊!侯爷请您细查,朱掌柜的的确确只送了七匹云丝缎,现今都在这里了!我们姨娘一直都好好收着的,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呵呵……”白无杳冷笑一声,将欣儿前后的话连在一起重复,“姨娘本不想收?预备着退回去?好好收着?哼……欣儿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456 自讨苦吃(6)

欣儿泪眼朦胧:“大小姐什么意思?奴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有人想要陷害姨娘啊!”

“陷害陈姨娘?”白无杳阴恻恻道,“你大可以直接说是我想要陷害陈姨娘,还非要说什么有人……谁不知道你言语指向着我呢?”

“奴婢怎敢污蔑大小姐?”欣儿义正言辞。

白无杳明明还是那张稚嫩的脸,但眉宇之间的温柔却转瞬变成了寒彻入骨的凉意,她的眸子如同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冷艳而又诡谲:“是与不是都不要紧,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陈姨娘真的不想收,朱掌柜即便将缎子送上门来了也无济于事!还说什么先放好再退回去,哪里用得着走这个过场呢?”

欣儿面色铁青,白无杳的话直接点破了她的小心思,将她的计谋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是啊,一个人要是不想收礼,别人怎么能把东西送到她手上呢?还在芳和苑放了数日?

陈姨娘哀痛的抬头,看着白霄眼里的失望,她缓缓站起身来,踉跄着后退:“侯爷不信我……侯爷……我伺候您多年,您居然不信我……”

她心一横,突然凄声厉喝:“既然如此,妾身以死明志!”而后身躯一动,猛然朝着大门狠狠的撞了过去。

“姨娘!”

“啊!”

“韵儿!”

几人同时发声,屋子里陷入一股提心吊胆的惊慌之中。白无杳明显看到,父亲伸出了手要拽住陈姨娘,然她跑的太快,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

陈姨娘冲过去的势头过重,她是抱着一股必死的决心往大门上撞,让人几乎以为她是受了极大地委屈,所以才要这般以死明志。

房里有人惊慌,有人震惊,有人呼喊,有人颤抖,众人的目光全都随着她那道身影奔驰而过,亲眼见证着她猛烈地撞了过去!

而后,顿在了那里!

陈姨娘只离门框有一丁点的距离,大家都看了出来,只要她再往前半分,现在就已血溅三尺!但此刻,她的一只手被小墨牢牢的攥紧,身体仍保持着如燕的姿态,却就这么顿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樱桃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小墨拉住了姨娘!”

小墨手下用力,将陈姨娘一把拉了回来,甩在了地上。

“啊!”陈姨娘吃痛的叫了出来。

危机解除,白霄原本伸出的手也硬生生的撤了回来:“韵儿,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陈姨娘恨得牙痒痒的,她本想让自己狠狠撞上门框流点血,让侯爷心疼心疼。毕竟不管怎样,不管她有什么错误,只要她能受些伤,白霄总会心软一些。而寻死觅活地最怕被人阻止,否则便如此刻一样——自己没有受伤,反倒将侯爷逼的恼羞成怒了!

陈姨娘无法,只好立即落泪:“侯爷不肯信妾身,妾身只是给父亲送了些药,来往的密切了些……却被侯爷误以为是私相授受。侯爷想要拿走妾身掌管中馈之权,妾身不敢有何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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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自讨苦吃(7)

她抽噎着:“但是侯爷找这样的理由处罚了妾身,这还让妾身以后怎么做人啊!”陈姨娘一边哭着,一边抹泪,委屈的不行。

白霄见她这幅反应,不由得在心里反问道:难不成真是自己误会了不成?

在一旁的白无杳退了两步,走到书桌前,将一个包好的小包袱取了过来。她拿着它走到了陈姨娘面前:“父亲只是就事论事,哪里冤枉了陈姨娘呢?再说我们可都将证据拿到了陈姨娘你的面前,并不是随口扣上帽子叫你难堪。陈姨娘要是委屈,大可以将之前的事情解释清楚,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什么意思?”

白无杳已经明白过来,父亲是不会如何严肃处理此事的,陈姨娘与他有多年的情分在……况且今天的事情本也不可能一击致命,能将陈姨娘掌控的中馈之权要出来,她已经很是满意了。

她继续道:“我们派人拿出的证据,可都是真的,而陈姨娘你呢?你拿不出证据后在先,纵着丫鬟说是我污蔑你在后。此刻真相揭露,竟然还在我这里寻死觅活?陈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害我么?庶母在嫡女房里撞墙受伤的事情要传了出去,旁的人会怎么看我呢?当然,陈姨娘也可以说自己清白无辜,可你刚刚的举动,分明是想要父亲眼睁睁地看着你是如何委屈撞墙的……然而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陈姨娘不想白无杳竟将她的打算全部说了出来,立刻愤恨道:“侯爷,您听听大小姐说的话,妾身不过是一时糊涂,心里难受,因为侯爷不肯相信妾身……所以我才……怎么到了大小姐这里,反倒变成了是我故意胁迫侯爷,陷害大小姐呢?”

白无杳反笑:“陈姨娘,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当真因为父亲要剥夺你掌管中馈的权力,从而心里难过到想要寻死呢?”

陈姨娘刚想点头,眉头一蹙发现她这句话有套,赶紧澄清:“怎么可能呢?我如何会因为侯爷罚我而生气?我不过是心里难过,想着伺候侯爷多年,侯爷却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

“哼……”白无杳的声音清婉又气势暗藏,“陈姨娘以死明志的方法很好,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这里寻死!其实我在飞星斋查出你和朱掌柜私下的勾当后,便猜到了不少事情!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若我揭发了你,你会不会以死明志?我没有想到你会真的这样做,还敢当着父亲的面在我房里就要血溅三尺!”

她把手里的东西直接砸到了陈姨娘的脸上,看着她像是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如果想死,麻烦陈姨娘回去再死,不要脏了我的地方!还有……我特意给你准备了寻死的东西,既然陈姨娘一心想寻死,也罢,我帮你一把!这里面是飞星斋里最好的白绫,虽然说给你用我还是蛮心疼的……”

458 自讨苦吃(8)

她话锋一转,仿佛极其为陈姨娘考虑的模样:“不过,你活着不痛快,我便成人之美遂了你的心愿!你把它拿回去,想上吊也好,让人勒死你也行,都与我无关。这是陈姨娘自己的选择,可不要再说是我逼的,亦或者是父亲逼的!”

陈姨娘面如土灰,她没有想到白无杳竟然连这样的方法都想的出来?还将东西砸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拆开包袱一看——里面果然装着一条白绫!并且应该是新裁的,裁的手法也不是特别好,甚至还有一些毛边。

陈姨娘虽没有量,略略目测了一下,也估量出这条白绫足有三尺长。

白霄见女儿变戏法似得掏出白凌,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在白无杳的眼里,陈姨娘就是这样喜欢寻死觅活的人吗?还提前将东西都准备好了?想到这里,他面色猛然一变:是呀!白无杳会这样想,莫非是……陈姨娘经常在她面前这样做吗?

“你……”陈姨娘被逼无奈,“妾身只是一时想不开,大小姐如此……是要逼死我么?好,既然大小姐要我死,我这就回去自尽!只可惜了我的明珠……她还那么小……”

陈姨娘凄惨的哭喊,痛述着白无杳是毒辣冷血之人,连庶母都要逼死,可见其心肠狠辣。

白霄越听越不对劲,刚要开口,白无杳却插话道:“很好,原本有件事情我不想向父亲说明,要给你留个面子,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陈姨娘恨得牙痒痒:“大小姐还要怪我什么,尽管说便是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无杳不愿与她啰嗦,她转身对着白霄道:“父亲,姨娘若是真心诚意地帮着我打理母亲的嫁妆,那么出了这些事情,她心里或许也是难过的,之前那些话,就真的是我咄咄逼人了!可是……陈姨娘狼子野心,她早就将母亲的嫁妆全部收进了自己的私库!”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如黑云沉沉,天雷炸响,似广庙将覆,高楼倾厦。白霄宛如被谁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似得,大脑瞬间空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众人惊的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生怕谁说话大声了些就会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白无杳刚刚说什么?韵儿将然儿的嫁妆全部收进了她的私库?白霄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看来,韵儿就算大胆到要动然儿留下的东西,也只是偷偷动动手脚罢了!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将然儿的嫁妆全部盗了?

他六神无主,声音微颤:“无杳,说清楚!”

陈姨娘心惊肉跳,当即扑了过来,抱住了白霄的腿:“不!侯爷,您不要听大小姐胡说啊!我怎么可能贪下姐姐的嫁妆呢!”

白霄仿若未闻,转头看着白无杳,一字一顿:“无杳,跟爹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无杳含着极强的怒意,愤愤不平地看了看陈姨娘,抬头对着父亲,眼中有盈盈的泪光:“父亲还记得玲珑么?”

“玲珑?”

459 自讨苦吃(9)

白霄点点头,这个背主的奴才,他怎么会忘记?

白无杳道:“爹爹不觉得奇怪么?素来忠心耿耿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偷了卖身契溜走?玲珑要是想逃,自己偷偷拿了卖身契,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会闹得四下皆知了呢?”

白霄皱紧了眉头,约莫是在思考白无杳这番话的正确性。

白无杳道:“其中因果,无杳没有证据,不知道为何玲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奇怪的是,玲珑明明一直管着母亲的嫁妆,可自那以后,母亲的嫁妆单子就不翼而飞了!”

白霄捏紧了拳头,陈姨娘的眼睛飞快地转着,一派忧心如捣的模样。

“不仅是嫁妆单子,连带着各铺子的印章、册子也都消失不见!我起先觉得这些东西是被收了起来,心里也没在意。前些日子偶然问起,不想秦嬷嬷说是樱桃收着了,樱桃又一直以为在秦嬷嬷那里,我派人将潇湘阁的所有地方都翻遍了,仍旧没有找到它们!而陈姨娘……”白无杳的眼神宛如能将陈姨娘千刀万剐,“若是铺子突然换了来收账查账的人,店里的掌柜难道不会怀疑么?只有将印章这种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拿出来,掌柜的才不会起疑,否则此事早就揭穿到了我这里,何用我今日亲自探访才知呢?”

她的话很有道理,让白霄不得不信服。白无杳并没有针对陈姨娘,不过将实情说出,余下的实情就由父亲自己思索吧。

毕竟好多东西,只有自己品味,才能得其中滋味。

白霄晦涩的张嘴:“然儿的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陈姨娘慌不迭的摇头。

白霄加重了语气,隐忍的怒气似乎即将宣泄而出:“你说实话,是不是在你那里?!”

陈姨娘哭喊:“侯爷,不在妾身这里啊!”

白霄心乱如麻,脑子里却清晰地很:“不在你这里?不在你这的话你是如何凭借什么掌管外头铺子的?你不承认是不是?很好!查!立刻去给我查!然儿的嫁妆单子既然不在潇湘阁,左不过是在私库或者你内院的仓库里!你能偷偷取走印章簿子,也能动小件珍品,但大件的东西总搬不动!丁管家,你去把府里所有库房的钥匙都拿过来,一间间的查。然儿的嫁妆没被动过也就罢了,若是查出来少了什么东西,陈韵,你自己掂量清楚!”

陈姨娘浑身一抖,她吞咽了一口气,才仿佛想起什么,开口道:“侯爷!侯爷……妾身想起来了……”

“你想起了什么?”

陈姨娘提着一颗心:“妾身之前似乎的确见过夫人的单子,那会儿妾身刚刚接手,要打理夫人留下的铺子……妾身好像有点映像,请侯爷别急,待妾身回去找找,只要找到了,妾身当即给大小姐送过来!”

“好啊!”白无杳突然大度道,“那就请陈姨娘好好找一下,不要像上次的卖身契一样,拖了许久才送还给我!”

“不不不!妾身不敢!妾身一定回去好好找!”

460 自讨苦吃(10)

白无杳听到这里,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姨娘现在就回去吧,记得将白绫一并拿回去,要是找不到单子,不如以死谢罪?”

白霄亦是愤恨地皱紧眉头呵斥:“既然大小姐已经给你出了主意,你就把白绫拿回你的芳和苑去吧!”

陈姨娘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侯爷……您……说什么呀!”

白霄的怒气铺天盖地:“你伺候我多年,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脾气的人么?我最恨谁欺骗我!原本还想给你留两分情面,收走了你的中馈之权过两日再还到你手上……现在看来是不必了!丁管家,你跟着陈姨娘一起回去,务必要将管理中馈的所有东西全部拿回来,包括账本一类的,我要细细翻查!”

丁管家道:“是!”

白无杳立刻吩咐小墨道:“陈姨娘大概是脚软了,刚刚受了那么多的惊吓,也不知道还走不走得动?小墨,你亲自送陈姨娘回去吧!”

小墨点头,马上上前来将陈姨娘拎起,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丝毫不费力气。她回答道:“小姐!奴婢这就把陈姨娘送回去!”

言罢,白无杳点点头,小墨当下就拽着陈姨娘往外走。

欣儿站起身来追着喊:“你们快放开姨娘,快放开姨娘!”要是让府里的侍卫奴婢看到了陈姨娘就这样被拎回去,她以后的威严,可就真的没有了。

放在以前,白霄或许还会再说两句话让陈姨娘的面子好看些,但此刻他已是暴跳如雷!

即便看着陈姨娘离开时的幽怨目光有些不忍,可等他瞥见白无杳如此坚定的神色,终究没有开口。

白无杳偷偷觑见了父亲愤恨又颇为犹豫的模样,她知道父亲的心里定然是百感交集!他恨陈姨娘居然敢动母亲的东西,又为她方才出去时的狼狈而有那么一丝心疼。

也许等过一段时间,父亲可能会后悔现在的举动太过生硬。但白无杳清楚明白:她该强势时就应该强势一些!让自己委屈岂非是让别人得意?所以陈姨娘,不好意思,这委屈你就笑纳吧!

等事情全部都结束后,白无杳面色平静,对着父亲道:“爹爹……”

白霄嗯了一声。

白无杳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般,收拾陈姨娘后很开心!她心里清楚,即便陈姨娘现在失势,未来也会有翻盘转机的机会!要是现在喜庆洋洋地叫父亲看在眼里,他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好受。所以还是消停点儿吧,等她找到了能让陈姨娘一击致命的时候,再慢慢笑也来得及!

白霄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情是委屈你了,等待会儿丁管家回来,府内掌管中馈的事情就交由你掌管吧!”

白无杳本以为父亲之前说让她掌管中馈是权宜之计,等那些东西从陈姨娘的院子里拿出来以后,父亲会另择他人来管。不曾想,竟真的要给了她?

她疑惑的问:“爹爹,你让我来管这些东西,难道不怕我会管得很差,将内院搞得一团糟么?”

461 掌管中馈(1)

白霄笑了笑:“傻孩子,爹爹看过你查朱掌柜账目的笔记。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在那么短时间之内,就看出来所有的问题。但是你写下的,的确和查出来的问题一模一样,想来无杳应该是有这方面的天赋。既然有些天赋,不如拿中馈练练手!”

“练练手?”白无杳听的心中一动:没有想到别的家族里让人争来争去的大权……在父亲这里,竟然只是让她练练手的工具?

诚然这一直都是她想要的,事情也始终跟着她的计划在走,得到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也不婉拒。白无杳谦虚地笑了笑,开口道:“好!”

白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身边有着秦嬷嬷,丁管家也会协助着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多问问他们……对了,要不要爹爹再派几个人来帮着你?”

白无杳没有拒绝,她点头道:“好啊,多多益善!”

她现在算账的本领的确可以,但是经商之类的本事却不能立刻暴露出来,只能通过旁的方式假装学习,慢慢崭露头角了!

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个长远的打算!以前她和薛凝联手共进,经营下了不知道多少的财富?虽然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挚友,但白无杳的心中仍旧抱着一线渺小的希望!她很开心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若未来有一天还能再见到阿凝,那她便会将自己拿下的铺子全部展现给薛凝看,告诉她:阿凝,你瞧,我用你教我的方法做到了这么多事情!

想到此处,白无杳心尖儿一软,联想到白霄今日对待事情的态度,更是欢喜的很!

父亲果然是有意与她修好了,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这可是比收回母亲嫁妆还要开心的事情!

白无杳抬头看看窗外,只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挽留父亲道:“爹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爹爹心里定然不是滋味。不如爹爹在潇湘阁坐坐,我亲自去做些小菜来陪爹爹用晚饭可好?”

白霄心绪难平,听到女儿略带撒娇的声音,默默的点了点头。

白无杳开心道:“太好了!爹爹坐坐,女儿去去就来。”

她算算时间,丁管家应该快带着嫁妆单子回来了。陈姨娘有恃无恐了这么多年,恐怕嫁妆单子早就被她动了手脚!丁管家拿回来的,并不一定是当初那一份儿,所以白无杳需要留住白霄做个见证!

有的东西,最需要积蓄待发,只有一击致死,才能不留余地大获全胜!否则给对方留下了存活的一丝希望,只会被对方苟延残喘的绝境反杀,这个道理,陈姨娘懂,她也懂。白无杳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突然笑了笑:她知道今日扳不到陈姨娘,也晓得以陈姨娘的本事迟早会复宠,但是不要紧,能给自己留下一段缓冲的掌权时间就行了!

陈姨娘,咱们慢慢来!

白无杳在小厨房里做了几道清爽的小菜,端上桌来与白霄一块儿用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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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 掌管中馈(2)

白霄还从没有尝过女儿的手艺,现在尝尝滋味非比寻常,再加上白无杳有心宽慰,一直同他说说笑笑的,白霄心里的郁结这才慢慢消散。

用完晚饭后,白无杳又拉着白霄到书桌前谈画论字,白霄感觉得到无杳应该是在等丁管家回来禀告结果,故此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时间悄然而逝,一个时辰眨眼即过,天色终于沉了下来,炎热的空气里传来几缕凉风,甚是惬意。

白无杳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庭院里传来得急促脚步声。

她抬头,见丁管家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单子,对着她道:“大小姐!”

坐在白无杳身后的白霄也回过神来:“丁管家,怎么样了?”

丁管家将手中的单子整齐的铺放在了书桌上,指着一本一本的解释道:“这一份是夫人的嫁妆单子,这两份是富贵街铺子的地契房契,这几份是庆安街的,还有这些……都是夫人名下的几处庄子。它们都是陈姨娘自己找出来的,之前搜房时下人们只顾着查云丝缎的藏身点,没有去搜小盒子!而夫人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放在一个上了锁的描金盒子里。”

言下之意,竟真的是陈姨娘自己藏起来了的!白霄闭着眼叹了口气。

丁管家继续道:“我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是因为我带着手下将夫人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全部清点了一番。”

白霄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结果如何?”

丁管家道:“由于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清点了夫人的大件物品以及房屋地契等物。至于首饰头面,珠宝奇珍,这些类别的东西太多……我想着侯爷和大小姐等着结果,便先来禀告了!”

“有劳丁管家了!”白无杳趁热打铁,“无杳想辛苦一下丁管家,等明儿再将所有东西核对一次,如果有缺漏的,还请丁管家备注出来。”

“这是自然的!”丁管家点头,“明天我多带几个人清点便是,至于今天的清查结果……仓库里的东西都与单子对的上,陈姨娘并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白无杳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此刻也不说透,颔首道:“明天查完再说吧!要真的是我冤枉了陈姨娘……”她突然低头,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局促不安“爹爹……无杳是不是做错了?”

白霄听到丁管家说陈姨娘没有动嫁妆时的确有些意外,他心里顿时竟然生出一股欣喜来——到底宠爱了陈姨娘多年,他完全不希望韵儿会是一个图谋不轨的人!然而此刻白无杳的询问,立刻让他冷静下来,心中暗想道,要是韵儿真的没动,今日岂不是自己错怪了她?

他清清嗓子:“你遇到母亲嫁妆被人欺瞒夺走的事情,一时激动也是有的。说到底,要不是她自己做出了朱掌柜一事,咱们也不会误会了不是?”

白无杳受教,一双眼缓缓眨了眨:“那……要是查出姨娘没有动过母亲的嫁妆,爹爹要不要将中馈之权还给姨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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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 掌管中馈(3)

白霄默然,他沉思片刻:“爹爹既然交给了你,无杳还想躲懒不成?”

“爹爹……还要将大权交给女儿么?”

“是!”白霄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的眉色里带着两分自豪和欣慰:“你是我白霄的女儿,未来你嫁给别人做当家主母,自然是要掌管府里的中馈事宜!虽说无杳现在年纪还小,不过再等两年,只怕来定国侯府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到时候爹爹给你许了人家,你忙着绣嫁妆,又要学习诸多事宜,委实辛苦你了!现在既然有机会,不如放手去做吧,爹爹支持你!”

一颗糖融化在了心里,甜滋滋的。白无杳不自觉的扬起笑容:“好啊,只要爹爹不怪我管理的一团糟就行了!”

白霄伸手将面前的几样东西清了清,把管理中馈要用的内院印章和账本册子特意取了出来:“这几样都是以后你要用的,无杳近来可以清清账本,然后给爹爹写一份账本中的漏洞出来,要是对管理内院有什么想法,也一并写给爹爹!”

白无杳笑道:“爹爹是要考验女儿的能力么?”

白霄点点头:“你接管内务,总会有人不服的!爹爹瞧你记账的本事不错,不如先从这里入手。”他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能展现出你的真本事,爹爹也好替你立威,你说对不对?”

白无杳的手轻轻抚过厚重的账本,正色点点头:“好!不出三日,无杳定会给爹爹一个答案!”

其实这些账本不过一个晚上就能看完,但她此刻还不想暴露太多,便故意将时间拖后!不想三日之期可能还是太短了,白霄听完后既是疑惑又是惊艳:“那爹爹就等着了!”

白无杳下决定去做好一件事情,此刻眼中如有星辰璀璨!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回头对着丁管家道:“丁管家,母亲嫁妆单子里,有哪些是已经清点过了的?”

丁管家闻言上前,从一摞单子里取出两三张来,对着白无杳道:“大小姐,是这几张!”

丁管家所对照过的皆是锁在仓库里的大件物品,白无杳接过单子草草扫了一眼,发觉单子里的东西少了很多!要知道当年母亲嫁入侯府时,安府可是足备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啊!那时第一抬嫁妆进了侯府,最后一台还没从安府出来!可见母亲的嫁妆丰厚以及那会儿的声势浩大了!

白无杳知道母亲的嫁妆单子并不如普通女子一样,将所有东西一块儿写在了一起,而是分门别类、列的很是清楚,就是为了方便日后查阅清点。

她记得母亲嫁妆里有一对玄月城出产的青花瓷,她幼年时还总爱拿在手上爱不释手的,怎么这张单子里完全没有这对青花瓷的影子了呢?还有一尊沉铁木并金镶玉雕刻的“玉树琼花”,那可是价值万金的珍品啊!单子里竟然也没有了?

她越看越是心惊,不想陈姨娘居然做出这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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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掌管中馈(4)

然她面上却没什么反应,看完以后抬起头,淡淡道:“丁管家,你确定库房里的东西和这单子对得上么?”

丁管家就事论事,认真负责地回答:“是!毫无差错。”

望着女儿略带狐疑的眼神,白霄即刻问道:“无杳,怎么了?是不是单子有什么问题?”

白无杳眼中的疑惑瞬间变为似水般的温柔和澄净,仿佛刚刚那一丝情绪是别人看错了一般,她笑道:“怎么会呢?单子可是陈姨娘给的呢,哪里会错呢?既然丁管家已经核对了,那我便先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了!啊……对了!”她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白霄关切道:“无杳怎么了?”

白无杳不经意流露出一种狡黠的情绪,她走到书桌前,取了一个大大的信封来,当着白霄的面将这几张单子都放了进去,然后在信封封口处点了火漆。她一边做一边解释道:“爹爹,这些东西女儿暂且没有什么用,既然丁管家已经清点过了,那女儿便将它们都封存起来,交给爹爹保管!”

“交给我保管?”白霄不明白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白无杳将封好火漆的信封递给了白霄:“是啊!爹爹给无杳安排了事情做,无杳也要给爹爹找点任务,否则太不公平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女孩的呢喃和撒娇,听得白霄心都化了,白无杳认真道,“爹爹可保管好了!等明儿丁管家查了其他东西后,除却与铺子相关的印章册子,其他东西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封好交给爹爹保管!等以后要用时,我可是会仔细看看爹爹有没有保管好!”

白霄以为女儿不过是偶尔任性罢了,索性保管这样的东西并不费事,又能让女儿开心,何乐而不为呢?他当即应允:“好!爹爹给你保管!”

白无杳眼瞧着白霄郑重其事的将东西放入袖中,还轻轻拍了拍,示意她放好了,一颗微悬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她此举极有深意,别的人却是看不出来!想来她的心思除了陈姨娘,别的人全都不明白,她这是又设了一个套呢——陈姨娘送回来的单子有问题,然而她暂时还无法拿出安家给母亲的嫁妆单子做对比,要是此物放在她这里,恐怕以后陈姨娘会狡辩是她动了手脚!唯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白无杳此刻的笑容像个小狐狸一般,看得白霄又是疑惑又是好笑,他不明白为何把单子给自己保管会让无杳露出这种表情?等到后来再提及此事时,白霄才醒悟过来她今日之举。那时他面色古怪,只觉得女儿简直聪明的令人发指!

收好了东西,白霄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便再同白无杳说了两句话后,带着丁管家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白无杳一路送父亲到大门口,看着父亲的背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后,她才渐渐收回目光。

等回到了房中,樱桃和秦嬷嬷围了上来,齐声贺道:“恭喜大小姐得掌管中馈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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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5 掌管中馈(5)

在她们眼里,今儿的事情一桩桩看得人惊心动魄!结果最后收拾了陈姨娘不说,还能将大权在握,简直是意外之喜!

白无杳的表情没有太过欢喜,她叮嘱道:“虽然是喜事,却也不要把欣喜挂在脸上,免得落人话柄!”

“是!”秦嬷嬷答应着,眼里的高兴却是无论如何也化不开的,“老奴没有想到,大小姐居然用这种手段收回了夫人的嫁妆!老奴原本以为,此事还要颇费些周折!”

白无杳瞧秦嬷嬷现在如此高兴的模样,心头一软,便不愿说出真相叫她平白难受了。

她顺着秦嬷嬷的话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都是父亲心意转圜,在我身上用了心的缘故。否则要是像以前那般,恐怕我连搜查陈姨娘院子的事情都办不到!”白无杳心道,别看今天的事情仿佛顺利的很,其实天时地利人和,哪个环节缺了一点都不行!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为了这一刻,她提前准备了有多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现在得父亲看重!能让父亲对她用心,这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白无杳转头看了看桌子上厚厚一摞东西,揉了揉额头道:“秦嬷嬷,去做些清淡的宵夜来。樱桃,你去把小墨喊来。”

“宵夜?”秦嬷嬷道,“大小姐才吃了晚饭不久,怎么就要预备宵夜了呢?”

她顺着白无杳的目光看向桌上的账本,恍然大悟:“大小姐是要秉烛夜读,将账本算出来么?”

白无杳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亲口向父亲许诺三日之期,哪里能辜负了父亲的一番美意呢?”

“好!老奴这就去准备!”秦嬷嬷知道白无杳是下定决心便不会松口的人,再加上现在的情况,也的确需要白无杳能做出些样子来!她并不阻拦,当即走了出去,按找白无杳的吩咐做事。

樱桃更是懂她的心,马上听令出去叫小墨。

白无杳坐回书桌前,取过一方白纸摊平,左手翻过账本,右手先拿着笔在纸上停停写写,再在算盘上哔哔咚咚的飞快拨弄着。

小墨走进来时,白无杳正算的仔细,她走上前去,不敢打扰,只加重了走路的脚步声。

白无杳指尖一顿,继续看着账本,头也不抬道:“小墨,你同我讲讲陈姨娘回去后的事情!”

“是!”小墨开口描述,“陈姨娘很不配合,我将她点了穴,一路拎了回去。”

竟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白无杳一愣,回想着欣儿今日走的时候那样大声呼喊,恐怕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被点穴了吧?就这么一路走回芳和苑,恐怕陈姨娘狼狈的样子全被下人们看见了!

“继续讲!”白无杳一心两用,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分神听小墨描述。

“我把陈姨娘带回芳和苑后,才给她解了穴,她当下朝我扑过来,一副想撕了我的模样,不过我躲开了,她没有得逞!”

白无杳点点头,小墨的身手她见识过,况且陈姨娘气急败坏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小墨肯定早有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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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 掌管中馈(6)

“后来丁管家来了,他让陈姨娘将东西交出来,陈姨娘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个描金盒子来。夫人的那些嫁妆单子就在里面,丁管家拿到手检查无误后,便吩咐了我先回来,自己带着人去清点嫁妆了。”

“恩!”白无杳短促的回了一声,提醒道,“小墨,你回忆一下,陈姨娘取出描金盒子来时,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比较为难小墨,毕竟谁会没事关注着人的表情呢?

然小墨却立刻答了上来:“没什么反应,气也消了,鬓容也整理过了,一副坦然极了的模样!”

“果然如此!”白无杳眸中有一道精光掠过。

小墨亦道:“大小姐是不是怀疑单子有问题?”

白无杳惊讶的抬头:“你如何知道?”

小墨自信的笑笑:“她的手段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陈姨娘心里怎么打算的我也明白!”

白无杳来了兴致:“哦?说下去!”

小墨并不保留,直接对着白无杳将心里的分析全盘托出:“她大概是想趁着大小姐孤苦无依的时候,将夫人的东西全部归为己有吧?陈姨娘做事小心,很多东西都留了后手,否则也不可能在侯府里肆意多年无人揭发了!例如嫁妆单子而言,我敢肯定陈姨娘是做了一份假的单子出来,而这一份,现在已经送到了大小姐的手里。”

“你是说,我手中这份是假的?”

“不错!”小墨回想了下近日发生的事情,将它们通通串联到一起,“陈姨娘想要私吞,又担心未来会被人发现,挪动物品终有被人发觉之事,唯有将单子直接重做一份才是一劳永逸的!陈姨娘约莫早就决定了要拿哪些东西,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如果任由私心扩长,把嫁妆都动了个干净,旁人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因此我估计,她是将每份单子里的东西都动了不少,并且从新做了单子。这样即便被人告发,单子和物品都是对的上号的,她的嫌疑自然就可以消了。”

小墨皱皱眉:“毕竟,她送盒子出来时太淡定了,如果一个人筹划多年的事情被曝光,陈姨娘是做不了那么淡定的!她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她早有准备了!并且……这一切,大小姐想必也是猜到了,否则不可能您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淡定。”

白无杳勾起唇角,心里对小墨赞叹不已!她的手从算盘上挪开,双手交叉在桌前,整个人缓缓往椅子上一靠,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你说的不错,我全都知道!”

小墨了然,又道:“所以大小姐会把那些东西给侯爷保管……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白无杳道:“你明白就好!你既然猜到了这么多,还有没有猜到别的东西呢?”

“别的?”小墨细想了一番,摇摇头,“我……奴婢愚笨,猜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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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 掌管中馈(7)

白无杳发现,小墨并不习惯自称奴婢,她微微一笑:“小墨,我此刻把你叫进来,跟你说了这么些话,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小墨认真的看着她,只见她的樱唇微启,一字一顿:“我信任你!”

简单的四个字,干净利落地将小墨震在原地。

她还以为,白无杳恐怕要再试探她一段时间的,不想……这么快就公开了?

小墨秀眉微微凝起,此时此刻,她应该说些什么呢?告诉她自己早知道她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有些打击大小姐的自尊心了?

小墨咬了咬唇,心绪复杂,面上亦是疑云重重。而她的模样落在白无杳的眼里,则是有些难受的表现。

白无杳诚恳道:“小墨是不是生气我之前试探你的事情了?”

“啊?”小墨回过神,“没有没有!”就是装作不知道您老人家在试探我真的很累啊!小墨好想说真话,但此话一出……世子大概会打死自己吧?她简直快要憋出内伤了。

白无杳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低垂了睫:“对不起,可我必须试探你!”

对不起?白无杳居然会跟一个奴婢说对不起?小墨有些惊讶,而后马上理解道:“奴婢明白!大小姐身在这样的环境,谨慎些是好的!大小姐担心我是陈姨娘的人……我、奴婢可以对天发誓!”

她举起手,立了个起誓的手势:“我小墨在此发誓,我绝非陈姨娘的人,更不会做出加害大小姐一事!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护大小姐周全,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小墨的动作一向迅疾,让人来不及阻止!白无杳尚还愣着,就已听她发完了整句誓言,而后,她看着小墨将发誓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无比正色道:“大小姐,你放心!”

本对发誓并不在意的白无杳看着这一幕,仍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将嗓中哽咽着的情绪咽下去:“好!”顿了顿,又道,“从明儿开始,你就同樱桃一样,近身伺候我,旁的事情都不需要管。以后我出入侯府,你都要紧紧跟着我!”

“好!”

白无杳想了想,补了一句:“近日,看紧小厨房!”

小墨重重的点头:“是!”

一个字说的极其重,让白无杳放下心来。

夜深了,潇湘阁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下午在潇湘阁的喧闹似乎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此刻各个院里都已经晓得了白无杳开始掌管中馈一事。

有不少院里偷偷来打探消息的,都被樱桃雷厉风行的给回绝了。还有些上赶着要来询问的,樱桃烦不胜烦的情况下,直接派出了小墨往院门口一站,旁的人老远瞧见小墨的臭脸,也知道这个丫头就是下午将陈姨娘拖行的人,就更不敢来招惹了!

于是,潇湘阁总算清净了几分。

白无杳将一本账目看完,手指在算盘上飞快的打着,若是有人在此,定会觉得眼花缭乱。

她算的认真,精神高度集中下,对外界的反应反而薄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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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 掌管中馈(8)

樱桃等人早就被她支了出去,此刻屋里就她一人秉烛算账,待她终于停下,小憩片刻伸手端茶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窗台的一道黑影。

白无杳转过头去,果见精神抖擞的枭儿正站在窗台沿上。她伸伸手,枭儿当即飞了过来。白无杳抱歉的摸摸它的头:“不好意思啊枭儿,我之前太过认真了,都没看到你!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低下头,只见枭儿脚上绑了一个竹筒。

白无杳取下竹筒,将里面的纸笺打开,看着上面清逸的字体,脸上已不自觉浮起了极其温柔的笑容。

“自普济寺与无杳分别后,我四处闲逛,不想有缘得见无杳巧计惩恶奴,唐某甘拜下风!”

落款:青梵。

唐青梵看到了,她有些好奇?而心里更是诧异道:枭儿不是已经在自己庭院里守着了么?它怎么还能从唐青梵那里带话回来呢?

枭儿蹦跶过来,在纸笺背面啄了啄,白无杳顺势把纸笺翻过来,这才发觉纸笺背后也有字。

唐青梵大概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疑惑,他洋洋洒洒的写下一排字:“枭儿耳朵灵敏,能听见相隔十里的呼喊声。训练它的人皆能发出此音,无杳不会,故而特意给你备下哨子!”

原来如此,她以前还以为枭儿只能用哨子喊动,不想哨子原来是个替代品啊?

白无杳在心里算了算,流芳居到定国侯府的直接距离不过七八里,唐青梵能喊动枭儿亦是正常。如此也解决了枭儿成天埋伏在定国侯府里,只能由她单向联系的短板了。

她取过一小张白纸,提笔蘸墨:“青梵躲在人群里偷看,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手上这样写着,脸上的笑容却几乎要溢了出来。她将纸笺叠好,放入竹筒里,对着枭儿道:“快去快回,我房里没人,你待会儿可以直接飞到书桌上来!动静小一些便是!”

枭儿用喙在桌子上轻轻啄了啄,立刻飞了出去。

不多时,枭儿迅疾带了信回来。

白无杳取出纸笺,见唐青梵写到:“隔岸观花,别有一番滋味,更何况我不便露面。见无杳惩治恶徒,实在大快人心,不知无杳是否有事能让我帮上忙?”

白无杳想了想,提笔回道:“多谢青梵关心,眼下却有一事须得劳烦青梵……”她把苏掌柜的事情详细写了进去,并请求唐青梵替她寻找一下苏掌柜的下落。

陈姨娘心狠手辣,她赶走了苏掌柜,就绝对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想必自那以后,苏掌柜的销声匿迹定全是陈姨娘的杰作吧!要让丘小钱短时间之内找到苏掌柜,恐怕并不容易,而唐青梵应该有些办法!

她将请求写下,再次原样绑好,送枭儿飞了出去,心想道:青梵不管如何本事,总得要明后日才有消息了吧?她折回书桌,重新算账。

谁知,不过两刻钟时间,枭儿再次飞了回来。

白无杳瞧着枭儿,心头震惊,脱口而出道:“不会吧?青梵不会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吧!”

449 掌管中馈(9)

枭儿伸展翅膀,做出一副骄傲的模样,仿佛是在回答她:是啊是啊!就是这么快!想不到吧?

白无杳面色一抽,她颤着手将纸笺取下。

这次,唐青梵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下了极多东西:腊月二十五,苏掌柜被陈姨娘设计赶走。腊月二十六,苏掌柜偷偷来庆安街,被陈姨娘的人赶走。腊月二十七,苏掌柜家中着火,一应物件焚毁干净,苏掌柜逃离火场,摔断了一条腿。一月十日,苏掌柜再次来到庆安街,被朱掌柜拖入后院殴打……一月十五日,苏掌柜突发重病,因无钱医治被医馆丢弃……

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透过唐青梵的字迹,深刻地展现在白无杳面前。这便是苏掌柜所经历过的事情么?

他被陈姨娘设计害走后,居然还经历了这么多灾害?白无杳的手在颤抖,苏掌柜一个老人,居然会被陈姨娘害到这种地步!那场火……那场火定然是陈姨娘派人放的,她目的就是要烧死苏掌柜吧?还有今年二月,苏掌柜亲自来了定国侯府,再次被人打了出去……

她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呢?苏掌柜经营铺子多年,就算他被陈姨娘陷害没了职位,可他与其他铺子的管事一向有来往,如何会四处投告无门,落了个凄凄惨惨戚戚的下场?

一个曾经在高位勤勤恳恳的老实人,现在居然被人害到这副模样,如果不是白无杳查出来了,还不知道苏掌柜要吃多少的苦?

对唐青梵查出来又写下的东西,白无杳没有丝毫的怀疑,几乎是肯定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她大撼!

郁闷,伤感,悲悯,愤怒,种种情绪掺和着,让她红了眼,最终随着胸腔里的那口恶气狠狠地吐出三个字来:“陈……姨……娘……”

她咬牙切齿,她的手不自然的捏成拳,手背青筋绽起,可见此刻白无杳究竟隐忍了多大的怒气!

稍微稳定了下情绪,她再次往下看,只见纸笺的最下面写了一排地址:千人巷一百二十六号。

紧接着,唐青梵的笔迹越来越重,白无杳几乎可以通过他那渗透纸张的字迹看出他的用力,想象到他无比认真的写下这一句:“无杳,千人巷并不平静,你若要去,我必同行!”

有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滑落,白无杳不知她究竟是被陈姨娘的厚颜无耻所气,还是为苏掌柜的遭遇所悲,亦或者……是为了唐青梵这种关心所喜?

她说不上来这种滋味,仿佛有万千情绪缠绕成一团,叫她理不出个头绪来。

白无杳不明白自己这一滴泪到底为何而落,她略略收了收复杂的情感,取过一张纸写到:不必……

才写了两个字,她突然将纸张揉作一团扔开,又重新换了一张纸。

这一回,白无杳提笔而立,沉思良久,直到笔尖凝的墨“啪嗒”一声落在了纸上,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白无杳叹了口气,下定决心,换了张纸写到:“好!明日未时三刻,合阳亭外,不见不散。”

450 掌管中馈(10)

枭儿飞走后,白无杳将面前的账本翻过最后一页,她平静的看着算出来的数据,心里虽有波动,却不甚厉害。

定国侯府内的账本她还没来得看,眼下只把朱掌柜经营了半年多账目清查完毕。她闭了闭眼,看来朱掌柜和陈姨娘可比她想象中还要会做账啊……

叹了口气,听得空中偶有异动,她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回头一看果然是枭儿回来了。

这一次枭儿的脚上除了竹筒以外,还绑着一个挺大的檀木盒子,白无杳唇角一抽:唐青梵还真把枭儿当信使在用了,什么东西都让它搬?

取下木盒与竹筒,唐青梵细心温柔的话语在纸上铺开:“盒子里的东西,你或许用得着。”

他只留了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话,白无杳皱皱眉头,将盒子打开。见到里面装着的东西后,她极度的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流芳居内,华月阁中。

夏夜里传来隐隐的蝉声,此起彼伏像是奏着什么巨大的晚会。

凉风习习,灯火阑珊,有一人斜倚在软榻上,无限风情。

他长而直的墨发并未扎着,随意的披散在脑后,高而深的眉目下,薄唇抿起,勾起最是风流的一个弧度。他的坐姿轻松又自由,一只手撑在软塌上,另一只手闲散地搁在膝盖上,像是一尊精致的玉佛,像是夜里偷偷绽放的玫瑰。静谧又美好,冷艳又高贵。

他闭目养神,四周静悄悄的无人打扰,忽听窗外有两道鸟类扑腾着翅膀飞来的声音,唐青梵睁开眼,眸中流淌着如星河斑斓般的柔光。

黑夜里有两道疾影飞速而来,枭儿和另一只海东青并行疾驰,你追我赶像是比赛一样。

两只鸟不仅稳健地飞着,还上上下下互用翅膀和爪子折腾着对方,想让对方的速度降下来。停到窗口后,两鸟又不断用喙啄着对方,场景一度十分逗趣。

唐青梵坐直了身子,勾勾唇角:“枭儿!”

枭儿愉悦的张开的翅膀扬了扬,它恶意在海东青的头上盘旋一圈后才飞落到软塌上,似乎在炫耀:你看看,主人可是先呼喊的我哦!

当然,枭儿并不知道唐青梵注重的不是它,而是它带来的白无杳的信息,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得意!

唐青梵解下竹筒,将白无杳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看了个清楚:“青梵有心,明日见面,无杳再亲自言谢!”末了,大概是她心绪不稳,字迹有点凌乱,“早些休息!”

他洁白如玉的手在纸上轻轻摩擦,似要将白无杳的关切之语好好感受个真切。良久,他突然开口问道:“枭儿,无杳写这句话时,有没有脸红?”

枭儿头一偏:你大爷的,我怎么知道!

唐青梵眸中有寒光一闪:“林九最近在研究如何把鹰拿来做羹……”

他不阴不阳的一句让枭儿立刻回过头,用喙在桌上啄了啄,示意他说的都是正确的:行行行,脸红了行了吧!

唐青梵伸手在它额头上极为松软的毛上一提,疼的枭儿心头直呼:喂!要保护动物!

471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1)

它颇为愤怒的唳了一声,唐青梵瞧着它,凤眸微微一挑:“还敢顶嘴?你是不是在心里怨怼着我?”

面对他的幽冷的眼神,枭儿马上乖巧了,它低声轻唳,仿佛这样被唐青梵扯着毛很舒服一样。

而后,唐青梵清冷的话语里带着两分柔情:“好好陪在她身边,唐墨要是不在,你得随时跟着。哪天人要是跟丢了,我就把你送给林九做成鸟肉羹。”

枭儿寒毛炸起,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战战兢兢的望了唐青梵一眼后,乖乖点头。等到唐青梵说了一句“去吧”之后,枭儿宛如获得了特赦令一般,像是一只离弦的箭,瞬间消失在眼前。

唐青梵站起,将白无杳这几封简短的信件全部笼在一起,走到书桌前,寻了个华贵的盒子妥帖收好,方才头也不回的,如同对着空气道:“进来吧。”

海东青感动的泪都要下来了:主子啊主子,您老人家终于想起我了!

它扑棱着翅膀飞到唐青梵的书桌前,主动伸出右爪,示意唐青梵解开竹筒。

唐青梵一边灵巧的用手解开,一边微微皱起眉头:“你跟枭儿斗了几年,现在好不容易分开,怎么还是一见面就打?”

海东青不满意的啾啾:那是它想打么?每次枭儿看到它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飞起来跟战斗机一样,那是它想打的么?

唐青梵继续道:“大哥去了黄河治水,我听闻那边死伤不少,很担心黄河周边会有瘟疫,这次你回去时替我带些药过去。”

海东青刚想点头,就瞧见唐青梵不知从哪儿突然拎出一个巨大的包袱来。它直接吓傻了:我的世子爷啊,这包袱可比我大多了!

唐青梵淡淡的瞥着它:“有没有问题?”

它敢说没有问题么?想着刚刚唐世子威胁枭儿的话,它现在就算有问题也不敢开口啊!算了,拼了这条鸟命了!它带就是!

唐青梵补了一句:“从这到大哥那里,一般需要三日时间,你今晚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明天早上启程,最晚后天夜里一定要到!”

两日功夫?海东青简直想直接倒地装死,驮着这么大个包袱就算了,还得加快脚程,您老人家简直不把我当鸟看啊!它又不是会飞的骡子。

唐青梵正色:“事关紧急,一定要做到!”

海东青愣住,它极少在唐世子眼里看到如此正色的模样,难不成事情真的很严重么?刚要表态,顺便在内心里夸奖下世子正经起来好有魅力,谁知唐青梵阴恻恻的一笑:“做不到也行,我叫大哥直接炖了你,免得把你交给林九折腾,还累得你辛苦了!”

守在门外的林九腹诽:为什么背黑锅的总是我?我可是最爱护小动物的啊!

海东青瑟缩的点头,方才对唐世子那一点点好感度彻底没了:好有魅力?哪里有魅力了?明明就是个笑面阎王!

唐青梵吩咐完以后,这才将手中的竹筒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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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2)

他等待大哥的回信已经很久了!

在侯府的那个雨夜,当他猛然朝白无杳跑去的那一瞬间,唐青梵剧烈而深刻地感觉到了内心的悸动。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仿佛天地之间的颜色全部消退,他的眼里只剩下在雨中轰然倒地的女子!唯有她,唯有那一抹青色,浓烈又炽热,在他心头狠狠地留下了一笔——震撼,惊慌,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很想从中得到个结论。

唐青梵猜测,自己约莫是动了心。可是,他居然也会动心?

以前在楚国,他经商打仗,在各个领域皆有显著的成果。人人皆道他是天才少年、楚国娇子。但偏偏这个众人敬仰的天之骄子——唐青梵,他的身边却从未有过女子相伴!

见惯了奸诈诡谲的算计,在商场中游刃有余的游走,他一双敏锐的眼早看清了尘世百态,万人虚浮的丑陋模样。

那些并不熟悉的女子,一见他的容貌,一听他的地位,一个个眼巴巴的就凑了上来。即便有些女子故作矜持,眼底的情绪仍旧是骗不了人的!

她们想要他,想留在他身边伺候,就算是冷面回绝了,唐青梵也少不了要拒绝、成日里欲送他美人的生意伙伴的“好意”。

仿佛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女子从来都只是男子的附属品,而那些女子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在她们眼里,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紧紧依附住所能牢牢抓住的男人。为此努力往上爬,为此勾心斗角,意图站到一个又一个的高位上去。她们活着,从来都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

然在唐青梵的心里,对于这些没有自己思想、只懂趋炎附势的人……他实在觉得丑陋不堪、厌烦不已!因此这些年来,能常留在他身边的人,除了唐府的骨血至亲,便只有云姬一个了。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他对女子一向提不起什么兴趣,他曾经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看待天下所有陌生的女子,直到遇见了白无杳。

她的与众不同,她的谋略智慧,一而再再而三的吸引住了他。

于是,当他的心里猛然出现了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后,唐青梵很是着急,想要赶紧抓个人来问清楚,他是怎么了?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可惜他的身边皆是林九林风这样的万年单身老光棍,问他们等于白问!仔细想想,唐墨似乎对此挺了解的,但她又被自己派了出去……至于唐府的其他人……

唐青梵皱皱眉头,马上打断了这个想法——比较,不管他写信给唐府里的谁,保管不出第二日,他们便会将“世子疑似动心”这桩事情并列为“千年老树开花”的奇景,继而宣扬的满府皆知。那么唐老将军一听他心中有了人,恐怕不消五日,就会风风火火的赶到晋国来了!美名其曰,见孙媳妇!

以老爷子的个性……肯定会把无杳吓坏的!他越想越觉得不靠谱,连忙否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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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3)

而后,唐青梵深思熟虑良久,终于给一人动了笔——楚国太子,他的大哥,楚亦。

纵然唐青梵对楚国皇室已是厌恶到底,可他心里仍旧尊重亲近着一人,楚亦!

楚亦在他年幼时便很是宠着他,那是一种真的喜欢和保护,与楚皇玩物囚禁般的喜爱不同,唐青梵可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过,自己的大哥,是如何地照顾着他!要不是有楚亦,他在楚国宫里的那十年、未必能活得下来。

后来唐青梵去了唐府,楚亦仍是对他诸般保护,他对大哥亦是万般信赖。

所以,当他发觉自己心里的仿佛住了一个人时,唐青梵终于决定,先写信给大哥!

然后,他将那几日的事件简短地写在了纸上,遥寄给了远在他方的大哥。虽说黄河治水任务繁重,但楚亦还是抽空仔细看了看弟弟寄来的心事,迅速回信:“青梵多半是心动了!”

没有人知道,当唐青梵收到哥哥半为确信的回复后,他捧着信纸乐不可支了半天。

原来这就是心动?他真的看上了白无杳?

而后,他取过一张宽大的白纸,婆婆妈妈的问了自家哥哥一大堆:“大哥,无杳似乎并不喜欢我……大哥,我要如何让无杳重视我呢……大哥,你娶太子妃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么?大哥……”

要是唐青梵身边的人看到了这封信,或者是看到了他当时的反应,恐怕全部都会登时惊愕地鼓大眼睛:这还是他们雷厉风行,话少稳健的世子爷么?难不成所有高冷的战神情窦初开起来都是这个蠢样么?

他们会有这种想法,楚亦当然也会有。没人知道,当楚亦收到唐青梵的这封信后,他的眉眼有多么的舒坦:果然,我家弟弟初长成啊!

唐青梵将这封信寄出后,便有数日未曾收到回信,他猜测大概是楚亦事务繁忙,无暇回复,故此今日收到回信时,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了。对于谋略战场,他经验十足,可对情之一字,实在毫无涉猎,大哥的回信宛如汹涌的战场上盼来了明智的军师,情势一下子明朗起来。

可,哥哥的信和无杳的是一起来的!他应当先看谁的呢?唐青梵想都没想,直接先喊了枭儿——那必然是先看无杳的啊!

远在黄河边上的楚亦、如果知道自家弟弟就是这么重色轻哥的,恐怕真想冲过来把他吊起来揍一顿。

信纸平缓的铺开,楚亦的字迹明显比上次要平稳了不少,想来黄河治水也快结束,哥哥没有那么忙了吧?

楚亦在纸上写下一排字:“既视她为珍宝,那便将其他珍宝奉上,讨美人欢心。青梵红鸾星动,预备多久将此女带回来大哥看看?”

楚亦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唐青梵瞬间了然:女子不都偏爱珍宝么?虽然还不知道无杳具体喜欢什么,但是提前备着总没错吧!

想到这里,唐青梵立即回信:“此法甚好!”紧接着,笔走龙蛇霸气地添上两字:“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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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4)

言下之意,他是不会把无杳带给他们看的!

唐青梵颇为小孩子气的回复,让海东青看得连翻白眼。哎,陷入爱情的男子啊,怎么感觉蠢得无可救药了?

唐青梵一心欢喜,并没有注意到大鹰的表情。待写完以后,他将纸放入竹筒里塞好,吩咐道:“你先去休息吧,明日醒了,去找林九帮你把药负上再启程。”

海东青点头,瞬间飞走。

唐青梵晶莹如白玉的手抚向装着白无杳书信的木盒,嘴角再度扬起了迷人的笑容。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潇湘阁里的丫头们就已全部起身,有条不理的忙了起来。

昨儿白无杳当着众人的面收拾了陈姨娘,大家可是亲眼看着往日不可一世的陈姨娘、是如何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的!她们心里皆对此刻侯府的状态有了一个底。以前她们在白无杳面前很不尽心,现在中馈到了大小姐手上,如果还不懂事,在这两日落下把柄……恐就要被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白无杳给收拾了!

瞧大小姐连陈姨娘都不留半分情面,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低贱的丫鬟呢?

白无杳醒来后,樱桃立即捧了水和香茶过来,服饰她洗漱。

白无杳睡得并不好:“怎么一大清早的,外头便不得清净、脚步声乱糟糟的?”

樱桃抿嘴一笑:“大小姐心里明镜似得,还能因为什么事呢!无非是昨儿的事情给了她们个警醒。现在那些丫头们担心大小姐会翻旧账,一个个地赶紧做好工作,生怕被您责罚呢!”

“被我责罚?”白无杳凉凉一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大权在握了!以前想让她们这么尽心可却未必呢!”

樱桃道:“好日子在后头呢,不必跟她们一般见识!不过,也有些人……约莫是看着大小姐年纪小,等着看大小姐笑话看呢!”

白无杳懒懒的支起身子,取过轻纱披在肩上:“那便让她们看吧,总有哭出来的时候!我刚刚接手,想必这两日来潇湘阁的人不少,你都帮我给推了,除了弟妹,谁来我都不见!”

“奴婢知道!”樱桃想起昨儿的事情,仍是兴奋不已,“昨天夜里丁管家将中馈之权移交过来后,就已经有不少人盯着潇湘阁了。现在时辰尚早,再过一会儿怕是要门庭若市了。”

“都打发了,今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白无杳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梳绾月髻吧。”

樱桃看了白无杳一眼:“小姐平时并不喜欢这些复杂的发髻啊?”

白无杳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现在总不能像以前一般随意了啊,梳个成熟些的发髻,压压稚气。”说罢,她从梳妆盒里取了一只云脚珍珠卷须簪来,“带这只簪子如何?”

樱桃将她笼烟般的长发挽起,打趣道:“大小姐肯花心思打扮自己是好的,以前您总是穿着素净,侯爷看着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啊,奴婢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大小姐今儿的打扮是给谁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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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5)

樱桃说的全是反话,她怎会不知白无杳精心打扮是为了谁呢?昨夜休息前,大小姐就已经对她说明了今日的安排——大小姐吩咐自己和秦嬷嬷留下来应对府里的人,而她要单独带着小墨去见苏掌柜。

樱桃心里清楚,自家小姐足不出户便能知道苏掌柜的踪迹,其中定然是有人暗中相助!虽然白无杳吩咐过,让她私下到去陈姨娘面前、透露大小姐背后有人支撑一事,但她心中明白:大小姐从来都是是孤军奋战,什么都没有!

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能给大小姐提供准确消息的人……樱桃聪慧的很,一下便猜到此人定是那高深莫测的唐世子!

白无杳对镜整整妆容,眉目中宜喜宜嗔:“别胡说。”

樱桃偷笑的更是厉害了,她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奴婢就觉得唐世子不错!他人长得英俊潇洒不说,对咱们大小姐也是贴心的好。这两日我仔细观察着,总觉得唐世子对小姐和对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呢!要是大小姐有心,以后做了世子妃,那大小姐可算找着良人了!”

“越发胡闹了!”白无杳的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语气却是非常认真,“唐世子说过和我只是合作关系,如果我因此胡思乱想,到时候可能会面上不好看。还是不要乱猜了!”

樱桃讪讪的笑了笑:“咱们大小姐最是谨慎不过,奴婢明白的!”

白无杳点点头,顺势问道:“对了,纪先生那边安排好了吗?”

樱桃说:“昨夜奴婢已经跟纪先生说过了,纪先生答应了下来,说今儿会在前厅等您一块儿出去!”

白无杳嗯了一声继续道:“好!今天你和秦嬷嬷就在屋里守着吧!恐怕还有得折腾呢!”

樱桃开口道:“小姐,只带小墨一个人……是已经放下心了吗?”

“嗯!”白无杳道,“她的表现你也看在眼里,如果我现在还拿她当外人的话,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樱桃摇摇头:“大小姐,我不是说小墨啦!她当然是好的,我说的是另一桩事情!”她咬咬唇,“大小姐出门可还有纪先生同行呢,奴婢是担心会被别的人看着……”

白无杳手一顿,突然狡黠地笑了一笑,她的眼中似有一道流潋的光迅速闪过:“樱桃,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我和纪先生走的近!”

樱桃很是费解:“大小姐,您这可是拿您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啊!”

“这方面我自会注意,不过名声什么的,哪有彻底扳倒一个人来的重要?”白无杳发狠道,“我就是要让他们传的越远越好!最好能让陈姨娘听到,让她借此来设计我。”

樱桃还想说点什么,白无杳道:“好了,没事儿!放心吧,我都有分寸的。”

樱桃只好点头应了。

她服饰完白无杳用了早饭后,秦嬷嬷走了进来:“大小姐,纪先生到了!”

白无杳抬起眼:“让纪先生,先在前厅等等,我即刻就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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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6)

樱桃从衣柜里取出两件衣裳来问道:“大小姐今日想穿哪一套?”

白无杳回头看了看,樱桃选的这两件衣裳全都是青色的,她想了想:“我记得前不久,父亲派人做了一套水绿色的衣裳,把它找出来吧!”

樱桃点头,立刻转身从柜里拿出一件水绿色的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是这件吗?”

白无杳点头:“就穿这件吧!”

樱桃疑惑道:“小姐最近不是很喜欢穿青色吗?怎么现在又想起穿水绿色了?”

白无杳的脸有些发红:“父亲专门派人做的,我很喜欢。”

“大小姐是怕总穿青色,难免落个刻意吧?”樱桃明白了过来,说完这话后她笑而不语。

服侍完白无杳换好衣裳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前厅走了过去。

到了前厅,只见一袭粗衫的纪楠正坐在那里,见她出来,纪楠眼前一亮,走了过来拱手道:“大小姐!”

白无杳和气的关怀道:“纪先生昨日去听讲坛的感觉如何?”

纪楠敦厚的笑了笑:“尘华大师的佛经讲坛实在难得,纪某听完后深有感触!后来尘华大师有空,我还趁机问了大师几个医术上的问题,所获匪浅。要不是大小姐替我安排,恐怕纪某便无缘得见尘华大师了。”

“那怎么能是我的安排呢?尘华大师的性子纪先生应该知道,纵是别人想安排,他也未必肯同意!都是纪先生自己的福分。”白无杳道,“今日请纪先生来,就是想要你与我同去一个地方,不知道樱桃昨儿有没有跟纪先生讲清楚?”

樱桃办事她自然是放心的,白无杳可以肯定她早就跟纪楠讲了个清清楚楚。但方才从自己出来后,白无杳明显发觉:身边的丫头虽然一个个看着在做事,但全都竖着耳朵偷听,那她索性将话说大声了一些。

她的话说的实在太刻意了,纪楠当即懂了她的意图,摇头道:“还请大小姐明示!”

白无杳开口:“昨日我已经打听到了苏掌柜的下落,不过我听说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现在特请纪先生陪我一块儿过去,看看苏掌柜的情况。”

“大小姐关心下属之心难得!”纪楠适宜的点头:“好!纪某恭敬不如从命!”

白无杳的目光在四周淡淡的扫过,瞧着那群丫鬟们心不在焉又仔细偷听的模样,她心里有些好笑。

她开口道:“马车早就准备好了,既然都已经忙完了,那咱们走吧!”又喊了一声小墨。

小墨走上前来:“大小姐,奴婢一切准备就绪!”

她点点头,带着纪楠和小墨往前走。樱桃与秦嬷嬷顺势跪下道:“恭送大小姐!”

场面功夫做的很好,她们两人旁边的丫鬟见状,也连忙齐刷刷的跪下道:“恭送大小姐!”

一边走,小墨一边简短道:“大小姐,白云轩的小厮已经提前将纪先生的医药箱送上了马车,奴婢还准备了不少药材以及一些银子,应该是够用了!”

白无杳点头:“有备无患自然可行!但愿都用不上……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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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7)

马车平缓的行驶在京城郊外。

虽说千人巷就在京城的北面,从大街穿过去最为便捷,但为了见唐青梵,白无杳特意选了一条遥远的路线。她先绕道,往流芳居的方向走,到了那边的合阳亭,再与唐青梵一块从北城门往回行驶。

这条路人烟稀少,来往一趟并不引人瞩目。要是在大街上任一地方,只要唐青梵出现,恐怕都会引起不小骚动!因此,白无杳专门走远道,就是想再低调些。

为了唐世子,她也算是费尽心力了。自接管中馈后,白无杳将车夫也换了一个——以前她总是先下车后再去见人,如今要与唐青梵常来常往,车夫必须是自己人才好!樱桃举荐了一个叫孙忠的人来把车,白无杳上车前不经意看了一眼:孙忠一直垂着头,诸事不问的模样,倒像是个老实人。

马车行至小路,前方的合阳亭内,已有两人坐在那里守候良久。见白无杳的马车前来,身着青色华锦的男子扬起了温暖的笑容。待马儿停下,他快步上前去相迎。

小墨第一个从车里麻利地跳下来,正对上唐青梵的笑容,她冷不丁的打了个颤,连忙退开。

车帘一角掀开,白无杳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一抹轻柔的水绿色,伴着早晨的微风,瞬间吹进了唐青梵的心里。他的眼里顷刻盛满了这种柔和的水绿一色,使他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弧度。

白无杳被小墨搀扶着下了马车,她笑道:“青梵!”

唐青梵看着白无杳的脸,眸中流露出极为温和的光芒,柔声道:“无杳……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小墨在暗处与唐青梵身后的林九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白无杳脸红,岔过这个话题问道:“青梵,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唐青梵听她关心自己,内心欢喜的很,刚要答话,却听得车厢里传来一阵异动。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青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男的?男的!男的?!!!!

唐青梵心头大惊,他没想到竟然会有男人和白无杳共乘一辆马车过来?他眉头一皱,眼中迸出一股冰凉的寒意,径直射向下车的男子。

白无杳刚刚见到唐青梵有些高兴,居然把车里还有一人的事情给忘了。她讪讪的笑笑,连忙转过身道:“纪先生!”

纪……先生?唐青梵心道:恩,称呼上还没有那么暧昧,看起来关系一般。

纪楠走上前来,白无杳介绍道:“青……唐世子,这位是我府里的府医,姓纪。”又对纪楠道,“纪先生,这位是楚国唐世子。”

纪楠不曾想眼前这位看起来俊逸非凡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楚国唐世子,连忙正了正神色:“草民纪楠,见过唐世子!”

四周微风浮动,却有着烈烈的煞气席卷而来,纪楠周身一紧,呼吸一凝。

白无杳自然也赶紧到了唐青梵对纪楠的恶意,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开口岔道:“唐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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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8)

唐青梵凌厉的眼神在纪楠身上狠狠的剜着,仿佛要将他看脱几层皮不可。他眯了眯眼,犹如一只野兽般警惕。

府医?年轻男子?和无杳在同一屋檐下?有他在,无杳甚至不喊自己青梵了?难不成是刻意在回避些什么东西么?唐青梵的脑海里猛然涌现了许多不好的词语,叫他心潮澎湃难以自制。直到听到白无杳的问话后,他才缓缓收回加诸在纪楠身上、紧逼的压迫感,轻抿的薄唇微张,对着纪楠从嗓子眼里极度不快的蹦出一个字:“恩!”

恩!示意知道你是谁了!

这……看着他的反应,白无杳犯了疑:怎么才初次相见,青梵就好像很不待见纪楠的样子?啊,是不是因为自己要带纪楠前来,忘记提前跟他打招呼,所以他生气了?

白无杳一想,连忙垂下睫:“啊……那个……唐世子,不好意思啊……昨天我想着苏掌柜如今的境况,总觉得今日带个大夫一块儿去会比较好。因天色实在太晚了,我担心打扰到你的休息,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我的不对!”

她诚恳的表情落下唐青梵眼里,那层坚固的寒冰瞬时消融殆尽。他放柔了语气,生怕让白无杳紧张,开口问道:“无杳,你带纪先生来,是否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心里对他亦是信任的?”他把无杳和纪先生两个词语分的很清,旁的人一听就知道,世子是在区别对待呢!

白无杳点点头:“是!”

唐青梵眉梢一挑:“既然是自己人,就不必在他面前刻意了!你仍旧叫我的名字吧!”

林九在唐青梵身后默默扶额,心里叹道:世子,矜持啊矜持!

“啊?”白无杳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开诚布公。虽然这没什么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可她总觉得……唐青梵刚刚的怒气,仿佛就是因为她没喊他名字似得?

错觉,一定是错觉!白无杳在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

对上唐青梵无比认真的眼神,她点头道:“既然你觉得无妨,那……好吧!”白无杳鬼使神差地又重新介绍了一次:“青梵,这是纪楠。纪楠,这是楚国世子,唐青梵。”

仿佛百花齐放,唐青梵眸中的凉意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夺目的光彩,如同白无杳刚刚那句话是一场甘露,任他饱饮之后,灿烂盛开。

林九飞快的给了小墨一个眼神:我实在看不下了,你戳瞎我的眼吧!

小墨挑挑眉,气定神闲的回了个笑容:你确定?

林九:还是算了……

唐青梵的如沐春风,倒像刚刚那场威严的审视全部都是幻觉一般,然深深感受过的纪楠此刻却是心惊胆战——唐世子的威压,并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纪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唐世子这个举动……大概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吧?

他偷偷抬头,只见唐青梵虽对白无杳笑的温柔,但眼神偶尔扫过自己,仍是刺骨的寒意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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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9)

纪楠马上明白了过来!唐世子……怕是对白无杳起了情意!虽然他之前下马车的晚,可白无杳与唐世子的对话,他都听了个清楚。

什么“一日不见,甚是想念”的话,并不像是寻常的打招呼,更多的仿佛是一种真心流露!想必唐世子还有什么柔情的话要跟白无杳讲,没曾想自己突然出来,打断了唐世子的话不说,还让他发现了马车里居然有其他男子?所以他心里顿时不快了!

这么一想,纪楠方才知晓、唐青梵刚刚欲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是为何。然……当他发觉唐世子对大小姐也有情意时,纪楠的一颗心突然沉入了谷底。

唐青梵问道:“无杳和纪先生是一块儿从定国侯府出来的么?”

小墨腹诽:世子您老人家莫不是眼瞎?

白无杳并未觉得不妥,晋国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她和纪楠共乘一辆马车却也没什么,因此点头道:“是!”

唐青梵的语气里莫名带了一股酸味:“纪先生倒是好福气。”

纪楠听这话不对,连忙道:“不敢当,不过是大小姐体贴纪某,让纪某省一次脚程罢了。”

唐青梵沉着眉,片刻,才对白无杳道:“无杳,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看苏掌柜吧。我今儿没骑马,就借光坐坐你的马车如何?”

白无杳惊讶看着合阳亭背后那两匹正在悠闲吃草的黑马:“那两匹……”

“不是我的!”唐青梵面不改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马!”

两匹汗血宝马:……

白无杳虽不懂马,但看着它们匀健的身躯,还有背上那华贵的马鞍……怎么看怎么不像野马啊?

唐青梵说起谎话来根本不脸红,甚至还直接问向林九:“林九,你认识那两匹马么?”

林九的表情如同被人强行往嘴里塞进了一个鸡蛋般,他张着嘴,震惊不已!在自家世子凉凉的目光扫来后,他才收起了表情,郑重其事摆手:“没有没有!不知道谁家的马跑出来了,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谁家的马会不远数里没人看管、自行跑到了合阳亭外?分明就是他的借口!白无杳有些哭笑不得,偏唐青梵煞有介事,叫她不好意思揭穿,只能点头:“时间不早了,青梵要是不介意,便跟我们一起坐马车过去吧!”

她在原来的打算里,也是预备着邀请唐青梵一块儿坐马车的。毕竟他的一张脸实在太招蜂引蝶了,要是任由唐青梵骑马的话,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低调又要被人翻出来。

唐青梵听白无杳主动邀请,心里那一点不快瞬间消失,转而笑道:“好!”

三人相继进了马车,小墨也麻利的坐了上来,林九刚要上去,便听得唐青梵凉凉一句:“林九,你坐外面!”

林九沉默,老实的爬到车门口,与赶马的孙忠坐在一块儿,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兄,我来跟你搭个伙!”

孙忠并没有搭理他,他一扬马鞭,驱使着马儿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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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 一日不见,甚是想念(10)

随着马车的行动,合阳亭外的那两匹马瞬间抬起头来,情绪仿佛有些崩溃:什么?就留我们在这里了么?

林九凌空吹了一个口哨,而后对它们挥手,示意它们赶紧回流芳居。眼瞧着两批马儿长鸣一声,齐齐往流芳居的方向跑去,林九这才在心里叹道: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世子,幸好这两匹马儿通灵性,要是它们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恐怕今儿就要损失两匹好马了。

他在外面连连叹气,不想此刻马车里的气氛更是诡异无比。

为了方便照顾世子情绪,小墨主动挨着白无杳坐在左边的窗户边上,唐青梵坐在马车中央,而纪楠则坐在右首。

几人自上了马车皆是沉默,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不说话。唐青梵看向白无杳的眼神温柔似水,偶尔瞥向纪楠的目光却是冷酷的能结冰。

对纪楠这个能与无杳同处在一个府邸的人,唐青梵没什么好感。才见一面,他已自动把纪楠归纳到情敌范围内。再加上纪楠看无杳的眼神,并不是单纯如镜!恐怕他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因而,唐青梵更是不爽了。

许是察觉到氛围很不对劲,白无杳清清嗓子,将话题引到今日的目的上:“青梵,你是怎么知道苏掌柜在千人巷的?”

“千人巷?”还没等白无杳问完,纪楠听到这个词,当即失声吼了出来,“大小姐说苏掌柜在千人巷?”

唐青梵平静的看着纪楠,白无杳则是不知道他为何会有那样大的反应:“苏掌柜在千人巷……是有什么不妥么?”

想着唐青梵昨夜回信里一定要陪她前去的坚持,白无杳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谁知,纪楠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马上看向唐青梵,丝毫不惧他冰冷的眼神:“世子既然能查到苏掌柜所在的地方,想必一定知道千人巷是什么样的地方!”

唐青梵十分淡然:“是,我知道!”

纪楠愤怒道:“那世子为何还要让大小姐一同前去?那种地方,是大小姐能去的么?”

唐青梵勾勾唇角,霸气简短又果断的回复了五个字:“因为,有我在!”

有他在,所以白无杳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有他在,任是无杳想去见识见识月宫上的景色,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陪她前往。

有他在,白无杳便不必考虑什么地方去得,什么地方去不得,他会护住她的安全,名声,一切!不叫她受到半点伤害。

白无杳听到唐青梵的这句话,蓦然面上一赧,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纪楠得到如此豪爽的回答,双手不自觉的捏紧……良久,才沉闷的开口,却不是对着唐青梵,而是对着白无杳道:“大小姐,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千人巷吧!那里……不适合大小姐前去!大小姐想要医治苏掌柜,纪楠一定替大小姐完成!若是有什么想要带给苏掌柜的话,大小姐尽管告诉我!只是……还请大小姐千万不要去千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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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 醋国世子唐青梵(1)

白无杳被他如此强烈的情绪惊着了,她疑惑道:“纪先生,千人巷到底怎么了?”

纪楠攒着怒气,正要开口,唐青梵却淡淡抢了他的话:“千人巷是晋国京都中最混乱的一条巷子,巷子之所以名为‘千人’,是因为这里面三教九流、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伙夫,剃头,戏子……多类人群,应有尽有!而那里面唯一没有的,就是体面的人,或者身份高贵的人。”

听完唐青梵的解释,白无杳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她并没有为即将要去那里而担心,反倒是极度的震惊——一向体面的苏掌柜,如何会落魄至此?

见白无杳脸色大变,纪楠皱眉道:“大小姐明白了吧?那样的地方……大小姐去了只会自贬身份。况且大小姐的马车上可还挂着定国侯府的旗帜,要是让人看见了……恐污了大小姐的名声啊!”说完,他愤愤不平的横了一眼唐青梵,仿佛是唐青梵硬要拉着白无杳去的一般。

面对纪楠的怨气,唐青梵大度的笑笑,并不理他。唐青梵转过头,对着白无杳温柔道:“无杳,眼下我已经将那边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了,你还要去么?”

白无杳两道精致的眉缓缓蹙起,眉头渐渐锁成了一个川字,看上去陷入了沉思一般。

唐青梵也不说话,任由白无杳自己思考。

马车平缓地驶向前方,白无杳并没有思忖太久,不过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坚定的点头:“我要去!”

这个回答完全在唐青梵的意料之中,他颇为赞赏的笑笑,给白无杳了一个柔和的目光。

纪楠不明白:“大小姐……”

“纪先生为我好,无杳心里明白!”白无杳知道自己那么的果断决定实在有些打纪楠的脸,她慢慢的解释道,“纪先生用功读书,可能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些什么……我昨儿无意间查到,我母亲名下一间铺子的掌柜被陈姨娘陷害逼走,现在处境十分不好。”

纪楠道:“这些我都知道!樱桃全都已经跟我说过了!但即便那个掌柜下落再惨,大小姐也万不该以身试险啊!那种地方……”他刚刚来京城时,曾经到过千人巷,里面是个什么样子,纪楠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在他心里,白无杳便是如雪莲般高洁,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先且不说名声的问题,光是去千人巷看看,也会污了她纯净无垢的双眼啊!

在听完唐青梵的解释后,白无杳已经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或许在别人心里,她是单纯不通世事,去这种地方怕是会玷污自己高贵的身份。然而……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情,连鬼门关都闯过,她哪里会畏惧一个小小的千人巷。

白无杳垂下睫,语气有些忧伤:“纪先生,若是你的朋友不小心堕落狼窝,眼下只有你一个人,你会不会去救他?”

纪楠想也没想:“自然会去!哪怕纪某文弱无能,也要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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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醋国世子唐青梵(2)

“纪先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呢?”白无杳浮起笑容,对着纪楠道:“苏掌柜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掌柜与主子的关系。他是安府里的老人了,从我母亲出嫁之日起,他就一直帮着母亲打理这间铺子。苏掌柜完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落难本就辛酸,现在我既然知道了实情,却还因考虑着什么名声一类的东西、而不去见他,纪先生觉得这说得过去么?”

她的话没什么语气,却听得纪楠面有羞愧之色。白无杳虽然年纪还小,却有情有义,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真真是将自己给比了下去。自己刚刚还义正言辞的说,若朋友遇难会立即出手拯救,可大小姐要去救人,他还偏偏阻止……可见他心口不一,实在是伪君子!

纪楠沉默不语,片刻后,才讪讪道:“大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是纪某虚伪了!”

“纪先生何必怪罪自己呢?”白无杳真切道,“纪先生关心我,担心我落人口舌,无杳感激不尽!要不是纪先生开口,我也不会考虑到马车的事情……是我冲动了!”

她刚想如何处理此事,就听唐青梵开口吩咐小墨道:“去跟林九说一声,让他在罗云巷便停下,我们从那边穿过去,就不会有人看到马车了!”

白无杳对着唐青梵投去感激的一瞥,不想他对那边的情况了解的如此清楚,瞬间解除了自己的困境。

唐青梵颇为得意的挑眉,似乎在高兴的回复她:我厉害吧!

白无杳抿嘴想了想,唐青梵从来不是一个没有准备的人,他既然能把苏掌柜的事情查的那么清楚,自然是连路线也一并规划过的。刚刚他那么快就开口说了解决方案,恐怕是提前就想好了的缘故!反倒是自己笨了些,居然没考虑到这一重。

她与唐青梵两人相视一笑,对彼此的想法皆是了然。

有着他们两人的决断,再加上白无杳的不怪罪,纪楠的脸色好了些。唐青梵斜睨了纪楠一眼,突然开口道:“纪先生以为无杳不去,就是最好的方式么?”

纪楠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讲。

唐青梵的嗓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清朗感,悠扬而深远:“无杳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世俗的见解并不能阻拦住她的脚步,我相信,她在未来要走的路里、依旧会做出不少离经叛道的选择,我与你不同之处,就在于你会阻止她,而我……支持她!例如刚刚,无杳坚持要去千人巷的决定、便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根本不会阻止!”

他懂自己?白无杳瞪大的眸子,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感在两人心中油然而生……此种感觉,实在妙不可言!

唐青梵继续道:“纪先生之所以会阻止,就是因为你对无杳了解的还不够透彻,不明白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反而要她说给你听!”

言下之意:你对无杳关心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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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醋国世子唐青梵(3)

纪楠的脸色白了三分。

唐青梵继续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锥心道:“你以为你是对她好,殊不知你的想法与世俗皆是一样!”

言下之意:你太俗了!

“纪先生既然得无杳赏识,还留在府里做了府医,我本以为……从某种程度上,你算是了解无杳,原来是我多想了!你的那些心思,还是好好用在专研医术上吧!”

言下之意:你对无杳了解不够,还不如不要喜欢她,用心在医术方面吧!

他的话虽然根本没有语气上的波动,却叫纪楠听得一次比一次脸色白。等到唐青梵的那些话全部落地后,纪楠的一张脸如同被人用面浆刷过一般,干裂又苍老。

原以为自己藏得深,没想到还是被唐世子看出来了他那点心思……并且,唐世子说的丝毫不错:他对白无杳并不很了解,自己虽然对她动了心,但……那又有什么用?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他都配不上白无杳,现在连思想也跟不上她的步伐,恐被人落下了一大截。

想到这里,纪楠灰心丧气,感觉像是被人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瞬间垂下头去。

唐青梵见情敌受挫,自己心里暗爽不已。

小墨的眼滴溜溜地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着,而后心里默默叹气:纪楠啊纪楠,谁让你的心思被世子爷看出来了呢?毕竟是醋国第一世子,唐青梵!他吃起味来,简直比陈年酿的老醋还要酸上几分。哎……年轻人啊,受点挫就受点挫吧!

白无杳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两人好像又针对上了?她皱皱眉头,预备着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不料纪楠死寂般的开了口。

他抬眼,眸中有着一丝挣扎的血红色,纪楠不甘心道:“那么世子你呢?你的做法又是如何?”

“我的做法?”唐青梵勾勾唇,一双眸子温柔无匹的看了过来,与白无杳对视,深情款款,气势霸道,“只要是无杳想走的路,我自会替她清扫路上所有的障碍!叫她走的舒坦!”

此言一出,马车里其他的三人全部静默了。

小墨偷偷勾起唇角:不愧是世子爷,有魄力!

纪楠眼中仅存的那一点希望彻底消散……是啊,他作为楚国世子,有着权势加身的的底气在,能说出这些话亦是正常!而自己一个小小的府医,又能做些什么呢?

至于白无杳,当她听完这句霸气无比的话后,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唐青梵……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与他合作竟是如此愉快的事情么?他不仅懂自己,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支持自己,白无杳的心里不可谓不感动!然而,在这番感动的背后,她的心里却是又苦又涩。白无杳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唐世子能在商界战场都游刃有余,想必其对人处事皆是用心,否则他也不会在后期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

这或许就是阿凝讲过的人格魅力吧?他对任何合作者都是如此,并不仅仅对自己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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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不敢正视的这颗心

白无杳叹气:要是自己因为他的这番话就胡思乱想……那还没等开始正式合作,她便对唐青梵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怕真相揭穿后,两人都会挺难堪的!

众人皆是静默,唐青梵的脸上虽挂着笑容,心里却是疯狂打着小鼓:我说这么清楚,无杳明白没有?究竟明白没有啊?好想问个清楚!

他心里着急啊!从他明白了自己心中有牵挂的人儿以后,唐青梵便整日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让无杳接受自己的心意?考虑着她是晋国的女子,这里民风虽然开放,但白无杳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矜持。他知道事情不宜操之过急的道理,现下只好诸多暗示!

本以为自己表明心迹的一番话说出口后,白无杳应该很是感动。谁知她愣了半晌,眸中的光却渐渐黯淡了下去,抿着嘴不说话了。

他愣了,难不成,自己还是太直白了,把她吓着了?此刻的唐青梵完全不知道,由于他一开始为了接近白无杳时,提前将两人的关系定位为合作,因此白无杳对他即便有心,也是生了怯意,不敢正视罢了!如此自己坑自己的举动,等日后唐青梵自己明白过来,才晓得悔不当初啊!

他的一席话,自己懂了,纪楠懂了,小墨也懂了……偏偏最该懂得白无杳,因为心有忌惮,所以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内心的波涛汹涌,微微一笑:“世子待人……挺好!无杳很是感激!”

唐青梵偷偷松了口气,她这句话,应该是明白了吧?

小墨没有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世子爷遇上了感情居然会这么傻!难得见一贯英明神武的他此刻手足无措、提心吊胆的模样,小墨在心里暗爽不已,却不点破。

马车里谁也不说话,顿时又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林九道:“爷,白姑娘,到了罗云巷了!”

白无杳快速放下心来,终于到了!她连忙道:“走吧,咱们下车!”

小墨看着唐青梵明显想跟白无杳多处一会儿的样子,便道:“纪先生,我先帮你把箱子抱下去!”说完马上从纪楠脚边拿下箱子,麻溜地从车上跳了下去。

纪楠见小墨主动替他拿了箱子,心里过意不去,再加上此刻累积的复杂与难受,也连忙下了马车。

白无杳正要动身,忽闻唐青梵低低喊了她一声:“无杳!”

白无杳的动作一顿,她回过头来,只见唐青梵挪动身体,眨眼间便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俊美的容貌在自己眼中放大,印的清晰又深刻。白无杳明确地听见自己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两下!

她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而出,将假装的平静打的稀碎!

唐青梵就这么随心的坐在自己身边,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似乎下一瞬,便能紧紧贴在一起。

白无杳垂下睫,掩饰了下内心的慌乱:“青梵喊住我……做什么?”由于紧张,连话都说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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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1)

唐青梵的眉眼里带着笑,他从袖中变戏法似得取出一块干净的面纱来,还不等白无杳发话,自己便替她细细的挂上。

这个面纱是唐青梵寻了许久的东西,以东海特产的鲛纱所致,整洁又透气。旁的面纱要不是若隐若现,便是死白一片,并不好看。而这块面纱不仅能将白无杳的容貌全部遮住不说,还隐有流光绰约,配上她的气质更是好看!

面纱上有一朵高洁的兰花,那绣工精致,活灵活现的,仿佛正是一朵兰花直接开在了鲛纱上。

他修长的手指拿捏着面纱旁的两个挂钩,认真又仔细的替无杳挂上。因为需要将挂钩轻轻埋入发丝,又不能下手太重弄疼了无杳,故此唐青梵凑的很近,十分专注。

白无杳的脸再次红了,有着鲛纱所遮,旁的人未必能看出她的异状,而她自己却分明感觉到,一颗心……再次不听使唤了。

第一次见唐青梵,白无杳觉得他惊为天人,她从没见过如此惊艳到万物失色的男子。后来相处下来,她觉得他性格细心又体贴,做事沉稳又,虽然他们之间的合作尚未开始,但唐青梵对她的用心,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然……这又如何?她警告自己,唐世子不过是看在自己是合作伙伴的份上……要是……要是……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要是?唐青梵这些细致入微的举动,无一不在撩拨着她的心。她也不是不经人事的天真少女,她完全明白此刻内心的悸动是为何。

但偏偏……她不敢了!

白无杳记得,前世的唐青梵可是深爱着一个女子……他完全是栽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在对唐青梵动情之前,她首先牢牢地记住过这个女子的名字——云姬!

在谢府那日,唐青梵匆匆离去时,樱桃说她听到林九对楚言禀告什么姬姑娘!白无杳那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知道他真实身份后,她才明白: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唐青梵的身边,始终有一个云姬啊!

他会对合作伙伴们好,那是他的为人处世。可若自己为此迷了心智,待事情挑明以后……大概会因此断送两人的合作吧?

不得不承认,有唐青梵在,她要做的事情能省力不少。况且,即便不为了合作,她也不想未来会和唐青梵一见面就尴尬。

人的一颗心要是送了出去,便很难收得回来。前世她对秦远那般用心,最后下场如此难过……虽然她知道唐青梵定不会如此,但……一个心里不会有自己的人,她就万万不敢动感情。

每每悸动之时,她总反复在心里叹气:白无杳啊白无杳,你回来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你忘记了么?

然后,当仇恨再次充斥满整颗心脏,她便不会再去思虑其他的事情。

可现在……随着唐青梵如此亲密的举动,她所有的理智全部没了。

唐青梵的身上有着一股清爽的味道,叫她闻着舒坦。他一双凤眸此刻正仔细盯着她的发间,他认真的模样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动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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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6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2)

他的细腻带着一股吸引力,仿佛凭空生出了一圈圈的涟漪,又聚集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明知陷进去的后果是什么,可如此一个人……如何让人不心动?

白无杳哽咽了一下,伸手轻轻推开了唐青梵,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唐青梵皱眉:“无杳,是不是我弄疼了你?”

白无杳快速将面纱调整好,情绪平静:“没有,只是……咱们快下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唐青梵看着她如受伤的小兽般落荒而逃,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难不成是自己太主动了,吓着她了?不行,下次得好好问问大哥。

两人相继下了马车,纪楠等着他们久久不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正要去看看,却见着白无杳蒙着面纱走了出来。

他送了一口气:“大小姐蒙着面纱便好!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白无杳嗓子里淡淡挤出来一个字:“恩!”

小墨看这鲛纱做的面纱,便知道肯定是世子爷送的了!晋国并没有卖鲛纱的地方,东海在楚国的南面,只有那个地方才产鲛纱!鲛纱作为楚国的珍品,自产自销还来不及,哪里会出售到其他地方呢?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发现世子选的这块的确不错!上面绣着的高雅兰花配上白无杳一身水绿衣裙更是相得益彰,衬的她气质高雅,如莲如兰,呵气芬芳。

唐青梵从马车上优雅的下来,对着林九道:“把东西拿过来!”

众人一愣,唐世子还准备了些什么东西?只见林九将一直绑在腰上的一个包袱取下,恭敬的递了过来。

小墨疑惑的接过,待打开后,才惊讶的叹出声:“粗布披风?”

包袱里是两件粗布披风,唐青梵走过来取过一件宽大些的自己披上:“我们服饰过于贵重,进去后被人盯上就不妙了!拿粗布披风挡一挡要好得多!无杳放心,都是新的!”

白无杳看着剩下那件娇小些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半晌,才缓缓说道:“青梵有心了。”她取过来披在身上,竟还合身的很。

整装就绪,白无杳吩咐了孙忠在此守候,便与其他三人一块儿罗云巷过去。

林九走在最前面带路,唐青梵与白无杳并肩而行,小墨则走在队伍末尾观察着四方动静。

进了千人巷,与罗云巷的整洁干净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猛烈地颠倒了过来——倾倒的烂树枝丫遍地,明明才是六月,巷子里却是席卷了一地的落叶。

墙坯歪斜,房屋摇摇欲坠,单薄的黄土趁着瓦凉的屋檐,看起来萧瑟的很。

一路疾行,要避开地上脏乱的秽物,还要防着偶尔不知从哪里冲撞出来的醉汉。

走着走着,唐青梵突然伸过手在白无杳眼前一遮,温柔的声音清澈飘过:“闭眼,别看!”

白无杳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唐青梵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道:“跟我走。”

487 千人巷

被他的大手牵引着,白无杳无比放心,她慢慢跟着他的脚步而行,忽然听到耳畔有水流声。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淅沥沥的水流声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才明白唐青梵叫她闭眼的原因……恐怕是有醉汉倚着墙根随地……那什么吧?

走过了这一节路,唐青梵将双手撤下,白无杳睁开眼,顿下脚步。

前面是一处破败不堪的院子,四周的围墙都垮的只剩下了四个角落,一扇老朽的门破落的早就掉了漆,剥落的颜料后是被虫子咬的腐烂的的木板。门上的一对铜环也掉了,光秃秃的剩个铜柄在那里,叫人看着心里发酸。

白无杳瞧着这幅场景,心头越发堵得难受。

唐青梵对林九使了个眼神,林九马上前去敲门道:“有人在家么?”

林九的手才碰上门,还没用力,就扑扑的掉下了一堆的土渣子。死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闻得人连连掩鼻。

“世子爷,没有人应!”

唐青梵皱眉:“确定是这家么?”

“属下昨夜亲自来过,当时还看见一个老人在庭院坐着,错不了!”

唐青梵略一思忖:“继续敲!”

林九点头照做,继续敲门道:“有人在家么?”

连续敲打了两下,屋里仍是没人。

纪楠开口:“会不会是苏掌柜出门了?”

林九摇头:“苏掌柜的一条腿都断了,他还能蹦跶到哪里去?再加上这附近也没有可逛的啊!”

他说的话在理,白无杳凝眉思考了片刻,突然想到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性:“快!咱们砸门进去!”

林九“啊”了一声,惊讶地望过来。见白无杳脸色不好,他问道:“白小姐……”

白无杳心中的感觉很不好,她知道苏掌柜的下场后难受了许久,不然也不会非要亲自前来了。刚刚听到没人应,她猛然有了一个极为恐惧的猜测:苏掌柜以前身子就不好,入了冬总咳嗽,须得好好养着!去年他在寒冬腊月的日子被赶了出去,后来家中被焚,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又挨了好几次打……白无杳就是有着这样的担心,才会专门把纪楠也带上。

苏掌柜断了一条腿,吃不好住不好,或许已经……

她着急得很,唐青梵懂了她的意思,马上用一只手护住无杳,而后抬起腿——狠狠的往门上踹了过去。

“砰!”一扇老朽的门被踹开,扬起铺天盖地的灰尘。还未等灰尘散尽,白无杳已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院子里是一件破旧的小屋,屋门半掩着,白无杳不顾门栏多脏,急忙跨了过去,她一推门,看着眼前的场景,当下喊道:“苏掌柜!”

众人听到她的尖叫,迅速围了上来。

老屋里破旧不堪却还算干净,一张破烂的桌子,一个单薄的炕,除了这两样东西外,房里什么都没有,像是被人扫荡了一番。

而此刻,桌子与炕之间的空地上,一个老者面朝地的倒在那里,毫无生气。

“苏掌柜!”白无杳立即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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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8 苏掌柜

小墨也跟了上来,伸手摸向他的脖颈处,感受到虚弱的跳动后才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白无杳道:“赶紧先扶苏掌柜上炕上躺着!”

纪楠听到这话急忙站了出来:“大小姐,先别动!让我检查下苏掌柜是什么情况,要是不小心摔着了哪里,冒然搬动可能会导致伤害更重!”

白无杳点头:“好!纪先生快给苏掌柜看看!”她拉着小墨后退,让纪楠给苏掌柜诊治。

纪楠在苏掌柜身上的各个位置依次按压,发觉无碍后才将他的手取过来把脉,片刻后,纪楠肯定道:“大小姐,没事!苏掌柜没有伤着哪里,他应当是饿晕了过去!”

唐青梵吩咐:“林九,去把苏掌柜抱到床上去!”

林九上前,和小墨一起搭着手将苏掌柜平稳的放在床上。

纪楠坐在边上,再次给苏掌柜详细诊脉,他一边摸脉一边说道:“昨儿樱桃告诉我苏掌柜的情况后,我便早有准备!大小姐,我的箱子里有白糖,命人烧些热水把白糖兑成水后,喂苏掌柜喝下就行!”

唐青梵当机立断:“林九,去拾柴火,小墨,你去找点干净的水。一盏茶的时间,迅速把白糖水端来。”

“是!”两人领命而去。

白无杳心里着急,她走上前去,看着往日和蔼亲切的老人,此刻像是被人抽离了生命的气息般冰凉地躺在那里,多种情绪席卷而来,叫她难受不已!

许是情绪波动的厉害,让她额上青筋乍起的可怖,唐青梵走上前来,劝道:“别急,未必有事!”

白无杳的一双手缓重的捏紧,默道:但愿苏掌柜平安无事!至于那个害他至此的人……陈!姨!娘!你让苏掌柜受了这么多磨难,如此委屈,我一定要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小墨和林九的速度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弄来了冒着热气的白糖水。纪楠端过,摸着温度适宜,便让林九扶住苏掌柜,自己扳开他的嘴将一碗白糖水慢慢灌了下去。

热气顺着糖水流淌入肚,仿若有着一丝温暖的召唤,苏掌柜的眼皮动了动,嘴也不自觉的吞咽起来。

一碗水服下,苏掌柜的脸色比之前要好看了一些,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浮现出点红色,总算不那么死寂了!

苏掌柜好几日没有东西吃,今晨要起身去找点东西果腹,谁知刚刚下了炕,头晕眼花的便晕了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会这样躺多久,虽然还有一丝意识,却也被冰凉的大地逐渐吞噬。

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面前有几缕光,冥冥之中,他仿佛明白光芒的背后是什么。

有声音道:来我这里,来这永恒的极乐之地!

苏掌柜往前挪动了身子,这半年遭受的折磨早就叫他痛不欲生,有着圣光的指引,他生恨不得马上踏进去!

可是……他顷刻间顿住了脚步!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就在这里……在这冷冰冰的千人巷死去!

苏掌柜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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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9 凄惨的现状

害他之人始终瞒着府里的主子,要是他就这么死了,陈姨娘不知还要嚣张多久!

想到这里,苏掌柜拼命拼命的想要醒来,想要走到定国侯府求见大小姐!

弥留之际,他仿佛听到有轻灵的声音呼喊着他,叫他苏掌柜!自他来千人巷以后,他什么称呼都听到过,什么老不死的、苏老头、残废、瘸子……却没有一个人叫他苏掌柜!连他偶尔自己都会忘记,他曾经是飞星斋的苏掌柜!

这道声音越发的急切和慌张,像是有人从彼岸的另一端呼喊着他。他听出来了这声音……仿佛,是大小姐?

而后,一道温暖的热气打通了他僵硬的身体,苏掌柜终于有了些力气,他挣扎着掀起了眼帘。

眼前有一妙龄女子正着急万分的看着她,旁边还有些人影幢幢,他有些看不真切。唯独这个穿着水绿色衣裳的少女,却实实在在的刻在了他的眼里。

这是他求告半年无门,最想见到的人啊!

他张张嘴,破碎的词语从被白糖水浸润过后的喉咙里支离而出:“大……大小姐……”语气有些迟疑和不敢置信。

听着老者开口,白无杳紧悬着的一颗心伴着豆大的眼泪落下:“苏掌柜……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苏掌柜的脑子清明了些,连眼前之景也清晰了几分。他看到白无杳为他难过的眼泪,心里猛然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马上地、他激动到浑身颤抖:“大小姐来了,是大小姐来了!”

由于长久的虚弱,他说话粗喘费力。白无杳连忙劝道:“苏掌柜别急!您才刚刚醒过来,先别急着说话,让纪先生给您先好好看一看!啊!”

苏掌柜的老眼噙满浑浊的泪水,心满意足的放下心来:“好!”

白无杳擦擦眼泪,对着纪楠道:“有劳纪先生了!”

纪楠感觉到她的泪像是冰雹击在自己的心里一般,疼痛难忍。而他从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一样庆幸自己是大夫!自己能够帮得上她的忙,简直万幸。

替苏掌柜仔细检查一番后,纪楠道:“大小姐,苏掌柜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长期没东西吃,虚弱得很!纪某给苏掌柜开些方子慢慢补便能补回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腿……”

苏掌柜的眼瞬间黯淡了下去,如被人覆了一层死灰般,他摇摇头:“我这腿是医不好了!当初从火海里逃出,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又缺少医治……我早就知道腿是没希望了。”

他难得说这么大一长串话,却是如此丧志之语,叫人听得心里难受。

纪楠摇头:“不是的!苏掌柜你的腿还有希望!”

仿佛黑夜里点燃的蜡烛,渺小的火苗下是仅存的一丝希望。苏掌柜颤抖的开口:“你……你说什么?”

纪楠儒雅的笑笑,示意苏掌柜放轻松:“苏掌柜别急,我是说,你的腿并非不是毫无希望!”

苏掌柜浑浊的眼中有热泪滚烫的流下:“真的么?”

490 断腿有望治疗

“我看了下苏掌柜的腿,里面有着一节骨没有接好,但皮肉筋血都还是好的。”纪楠道,“想来应该是苏掌柜从火海里逃出时,被落下来的东西砸断了腿!有人把你送到医馆的时候不当心动着了不说……还有……大夫是刻意接歪的!”

“刻意?!”白无杳惊声,“纪先生说……当时的大夫是刻意接歪的?”

“是!”纪楠很肯定,“苏掌柜的骨头只是错位脱臼,并没有断!换作任何一个行走江湖的汉子都会自己接,怎么一个医馆的大夫竟会接错了呢?只是你的腿已这样错位了半年,想要重新医治就得再次脱臼后安上……皆时,恐要遭一番罪过!”

苏掌柜听完,眼里却是感激不尽:“只要能好就行!多谢纪大夫,多谢大小姐!”

随着白糖水提供的补给,再加上心里也有了盼头,苏掌柜虽然衣着破烂,脸上的神情倒是越来越好。他对白无杳道:“大小姐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白无杳叹了口气:“我昨日去飞星斋查铺子的情况,没想到那里换了一个什么朱掌柜!我多番套话,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苏掌柜……”她凑近到床边,对着苍老的苏掌柜道,“无杳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陈姨娘纵然能设计害你离开飞星斋,可是……你经营飞星斋多年,认识的朋友不少,人脉也很广,怎么会落到四处求告无门的地步呢?”

苏掌柜被她说中心事,他扬起头,长叹出半年来的痛苦折磨:“大小姐,陈姨娘怕是有人相助!”

“有人相助?”

苏掌柜沉重的点头:“我本也以为,一个姨娘而已,就算她有胆子昧了夫人的嫁妆,可那又如何?我只要上定国侯府将事情说个清楚,她就会自讨苦吃!但……大小姐,我的家在一夜之内被烧了个干净,我因此断了一条腿。前往定国侯府数次未果,每次刚要靠近,就会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带走。”

“黑衣人?”

“是!一群功夫高深的黑衣人。他们在定国侯府的外头守了几个月,直到老夫人去世以后才渐渐不见了踪影。我家当全毁,自己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又挨了好多次的毒打……如此反复几次,身子每况愈下,根本无法前往定国侯府!我也有去其他几个铺子寻求人帮助,谁知那些掌柜的看见我,一个个吓得跟什么一样。别说是通过他们来寻找大小姐,就连救济也是没有的!”

苏掌柜虚弱中带着无尽的痛楚:“大小姐,要不是您今日找到了我,恐怕我……”他哽咽了一下,“我苏文钦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我恨那些把大小姐瞒在鼓里的人!大小姐,您既然找到了我,苏某一定要跟大小姐提个醒!”

白无杳皱眉,认真道:“苏掌柜请讲!”

苏掌柜缓了一口气:“陈姨娘的背后一定有一股连侯爷都不知道的势力!并且,这股势力非常厉害!大小姐务必要当心!”

491 陈姨娘背后的势力

“她背后有势力?”白无杳念着这句话,长久淡然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裂痕。

陈姨娘的背后有势力是她一早就猜到过的!澄儿落水至今,陈姨娘身后的那个高手从未露过面。而前世今生,关于陈姨娘,她始终有许多的揣测和不解。例如最简单的,陈姨娘的确能获得父亲宠爱不说,但这绝不是她无法无天的依仗!而且,前世父亲入狱之时,陈姨娘竟然能带着白明珠脱身而退……白明珠还能来定国侯府献计杀她,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父亲的种种态度实在让人迷惑不解,苏掌柜的一番话更是叫白无杳沉重的皱起了眉头。

苏掌柜以为白无杳抿嘴不语是不相信他的话,连忙道:“大小姐,我知道陈姨娘对您一直很好,现在我骤然说出她有狼子野心的事情大小姐未必会信。可是……我今天就算拼了这条老命,就算是以死明志,也要让大小姐听清我的话!”

白无杳唇角有一丝苦涩,看向苏掌柜的眼神也带了一点责怪:“瞧苏掌柜说的,怎么动不动就要寻死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苏掌柜,怎能要你寻死觅活呢?实不相瞒,近年来我隐隐感觉到陈姨娘并非真心待我,去飞星斋查账也不是我一时兴起的缘故。”

苏掌柜眼前一亮:“大小姐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么?”

白无杳静默的点头:“是!不仅察觉到了,当我仔细探查时才发现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她手段不是寻常人能想象得到的精细,所以这么多年了,竟没人站出来说个不是!”

苏掌柜叹气:“正是如此!大小姐……这半年我四处求告无门,也暗中知道了不少事情!陈姨娘贪墨夫人的铺子不说,还私下办了不少归于她名下的财产。她当年进侯府是个什么样,大小姐或许不清楚,但我却记得明明白白!老夫人只派了一顶软轿从陈府将人接了过来,因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陈府也没有给她预备什么嫁妆。如何现在就有了钱财去置办东西了呢?大小姐,我想夫人的嫁妆……大概她动了不少!”

白无杳点头:“不错,以前母亲走后,嫁妆单子、钥匙、铺面的册子印子全部到了陈姨娘的手上,要不是苏掌柜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发觉!现在虽然已经把它们都拿了回来,可我明显感觉里面的东西少了很多,眼下无法去一一对应,等我回安府去取回了当年的单子,那时便会让她好看!”

苏掌柜听明了她的话,憾然道:“安家?大小姐要去江南么?”

“瞧我,看着苏掌柜高兴糊涂了,竟然忘记告诉你了……”白无杳抿嘴一笑,“外祖父一家已经从江南回京城了!”

苏掌柜大喜:“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到现在已经有十多日了!”

“难怪……”苏掌柜面色一沉,“那个时候我重病缠身,再无力出门,京里的大小事宜,我也未曾打听!”

492 拒绝掌柜之位

白无杳劝道:“现在可都好了,苏掌柜,以前的事情委屈你了!我今天来就是专门迎你回飞星斋再度任掌柜之职的,但现在看你的身体……”

苏掌柜的眸子一黯,失去了光彩,他轻微的咳嗽了一声,遗憾地摇头:“大小姐,苏某不骗你,别说我现在腿伤需要将养一段时日,就算是养好了,我的眼睛……总也看不清楚了!”

“什么?”白无杳几乎是立刻看向纪楠,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

纪楠没想到苏掌柜会自己公开,面对着白无杳的震惊,他只好叹气:“苏掌柜的身子调养调养是能恢复过来,但这双眼睛……应该是当初在火海里被明光所刺、被热火灼伤,后来又没有好好养……现在虽然能视物,却要极费精神才能看清。要让苏掌柜坐在铺子里看厚厚的账本,恐怕是为难他了!”

白无杳如同被人猛然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她鼻子一酸,对着苏掌柜自责道:“都怪我,要是我早点认清她……苏掌柜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苏掌柜纵然心中悲痛,却也是明事理的人,陈姨娘的狠毒他尚且应对不过来,何况是大小姐呢?他道:“大小姐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哪里能怪得了大小姐呢?我只是恨不能早点找到大小姐说明缘由,还让大小姐被欺瞒许久。”

两人互相道歉,唐青梵听得皱眉,插话道:“纪楠确定苏掌柜的眼睛无药可治了么?”

纪楠想了想:“以我的医术,当前只能暂缓苏掌柜眼睛的情况。然而想必苏掌柜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眼睛是一日复一日的浑浊。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苏掌柜的眼睛大抵就会失明。”

“失明”二字宛如被谁往自己身上丢了一个炮仗,剧烈的响声后即刻便是血肉模糊的惨状。苏掌柜不经意的抖了一下,似乎恐惧极了。

唐青梵皱眉,看向难过不已的白无杳:“无杳,既然苏掌柜情况不好,不如将苏掌柜交给我吧!”

白无杳愣了下:“交给你?我是想将苏掌柜带回定国侯府好好调养的!”

“不妥!”唐青梵道,“定国侯府的中馈之权虽然到了你的手上,但是陈姨娘多年的影响也不是生拉硬拽出来的!再加上你们都有感觉她背后还有势力,恐怕苏掌柜一进府,当天夜里就会被人害死!即便她没有立即动手,苏掌柜在侯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白无杳沉默了,唐青梵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光看王府医被人刺杀一事便知,陈姨娘不是个好对付的!她之前尚能安排人将苏掌柜害成如今模样,难免不会在自己将人带入府中后动手。

唐青梵继续道:“而我的流芳居无人打扰,我手下也有几个会医术的,由他们轮流替苏掌柜诊治,他的眼睛未必没有转机!”

流芳居?苏掌柜疑惑着这个地名……流芳居这个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啊!说话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493 安排进流芳居

白无杳道:“能去你那里倒是好……可是青梵……总是打扰你实在不妥!”

唐青梵眼中盛满了暖意:“你我之间,不必言这些。”

苏掌柜不认识眼前这位衣着粗布却气势逼人的男子是谁,但他心里仍是后怕:“大小姐,就让我留在这里吧!陈姨娘的势力隐藏的极好,我担心他们发现我不在这里了,会四处寻找,以她的势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青梵霸气打断:“势力?在晋国,谁敢在我面前谈势力?”语气轻蔑,似乎此事不值一提。

苏掌柜唇角抽了抽,瞧着眼前如谪仙般的人物平添了几分高贵的王者之气,他浑身为之一震。

白无杳轻轻嗔了唐青梵一眼,纵然他说的都是事实,未免也太霸道了些!而后,她开口:“苏掌柜,我忘记跟你介绍了。这位是楚国的唐世子,唐青梵!他来晋国约莫会待上些时日,他在晋国,的确连皇上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意思就是,唐青梵的话说的没错:在晋国,谁敢在他面前谈地位谈势力?简直是个笑话?

苏掌柜的眉头仍是紧紧的皱起,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懂!唐世子的身份和地位,他作为一个在商场里浸淫多年的掌柜,如何会不清楚呢?恐怕在白无杳还不知道唐青梵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唐青梵的鼎鼎大名了!

他来晋国,自然是万人朝拜的对象,众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也是亦然!不过,他怎么会跟大小姐认识呢?苏掌柜心里疑惑顿起:再看唐世子的神色,分明是温暖如春的,莫非……唐世子看中了自家的大小姐?

苏掌柜浑身一抖,白无杳连忙问道:“苏掌柜,是不是冷了?”

苏掌柜抬头看了看白无杳,又把目光转到唐青梵的身上,只见唐青梵对白无杳目光温柔,淡淡扫开后对其他人都是一脸不耐烦,便知道他猜的正确了。

原来是想讨好美人心啊!

唐青梵道:“苏掌柜,你觉得呢?”

居然问他的意见?他能怎么觉得?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有唐青梵在,陈姨娘就算背后的势力再大也不敢动到唐世子面前去啊!更何况,先别提自己身体到底能否得到医治,他光是去流芳居好好注意下唐世子究竟人品如何,为大小姐把把关也是应该的!

苏掌柜眉眼齐舒,他不是什么爱扭扭捏捏的人,想通此间关节后,立刻答应道:“有劳唐世子了!”

唐青梵眉梢一挑,心里更是愉快:他早就想找个借口让无杳能常常来流芳居做客,无奈一直想不到好的方法。现在可好了,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有苏掌柜在,还怕无杳不会常来常往么?要不是顾及着她会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唐青梵此刻简直愉快的想笑出来。

他缓缓心神,对着白无杳道:“既然苏掌柜自己同意了,无杳,你不必觉得麻烦我了!我那边山清水秀的最适合养病,你大可放心!”

494 苏掌柜的叮嘱

白无杳看他温柔的笑着,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但想着接下来不少安排,眼下让苏掌柜去流芳居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她便不再反对,答应道:“好!那我便让苏掌柜跟青梵一起回去!稍后我会派人从定国侯府里送些东西来,以后只要我有空……”她转过头,对着苏掌柜郑重其事,“苏掌柜,我就来流芳居看你!”

听着最想听到的那句话,唐青梵脸上的笑容顺时绽开。

苏掌柜内心很是感激,老泪纵横道:“我已经不中用了,还要大小姐如此费心……”

“苏掌柜别这么说,你一定要养好身体!”白无杳道,“我还记得母亲走时,你对我说过,要替我好好守着飞星斋!要不是我没早日识破陈姨娘的奸计,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磨难了!苏掌柜先去流芳居好好养着,眼下铺子都有变动,我能信任的人实在不多!关于铺子……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向你请教,还请苏掌柜务必要保重身体!”

她真心诚意的说了这许多,听得苏掌柜感动极了。他忍住泪,考虑着当前的情况,马上对着白无杳道:“大小姐,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苏掌柜请讲!”

“这些都是我的一些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既然大小姐对那人有了防范之心,那就请大小姐注意这些方面!”

“恩!愿闻其详!”

苏掌柜正色:“大小姐,我怀疑……老夫人的死,可能和陈姨娘有关!”

此言一出,平地惊雷,白无杳瞪大了双眼:“什么?”

苏掌柜回想道:“老夫人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暴毙呢?说这件事情之前,我想先告诉大小姐这半年来我的一些情况!”

望着白无杳极度震惊的小脸,苏掌柜叹气开口:“我被陈姨娘从飞星斋赶出来以后,连续遭受了数种磨难,从火海逃生到沦落至此,不可谓不惨。但奇怪的是,陈姨娘从来没有要杀我的意思!或者说,自我从火海里逃出来的那一次后,即便每每被人毒打,不得见大小姐和侯爷,下手的黑衣人却从来没有要杀过我!反而留下我一口气,恐怕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

苏掌柜坚定的点头:“我分析过,不让我接近定国侯府,封锁住我所有能够求救的渠道,他们是想让我自生自灭!家里被焚的火灾定然是陈姨娘派人做的,还有我的腿,纪大夫说我的腿是大夫故意为之,倒叫我想起一桩疑影。当时我被砸晕了过去,醒来时人就已经被人送到了医馆,接好了骨头……而那家医馆,王府医看病取药,从来只去那家医馆!”

白无杳越听眉头越紧。

苏掌柜继续道:“这半年来我偷偷跟踪过王府医,他从来都是在街上故意游走许久才进那家医馆取药,就是凤凰巷子里的那家百福堂。”

“百福堂……”白无杳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而我,便是从跟踪王府医开始,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

495 老夫人的死因

“百福堂的人口风都紧的很,我落魄至此也打听不出个什么消息。不过我发现,从今年年初开始,王府医每隔七日,便会去百福堂一次。他每次去,脸上的神色就比上一回要轻松许多。在老夫人去之前,他一连三日去了百福堂抓药,最后一次,我竟看见他不断笑出声来。”苏掌柜道,“大小姐你想,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大夫连续抓药还能笑出声来?”

连续抓药,用药还越来越急,只能证明病人情况越发不好,而王府医至此能笑出声来,莫不是……

苏掌柜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想:“距离那天不过三日,定国侯府就传来了老夫人乍然离世的消息!”

像是一桶烧开的热水猛然淋在了她的心房上,一种撕心地疼痛油然而生,白无杳张着嘴,居然怒到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掌柜知道她内心不好受,却还是要讲个清楚:“大小姐,陈姨娘先赶走了我,私吞夫人的大笔财产为自己置下产业!而后立即派人烧死我想要不留后患,谁知我大难不死逃了出来,结果那些黑衣人竟然不再对我下手了?我一直觉得此事蹊跷,一般来讲,做事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他们留我一口气,恐怕是……”

唐青梵听出了其中滋味,马上道:“他们与陈姨娘未必是一条心!”

“不错!”果然是唐世子,一点即透,苏掌柜道,“我想,他们便是陈姨娘身后那股势力派出来的人,纵然听命于陈姨娘,也不见得是忠心耿耿!再加上,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真正的主子,与陈姨娘不过是雇主关系罢了!既然拿着两边的银子,他们大概对陈姨娘……就只是看银子说话!”

唐青梵明白了:“苏掌柜的意思,姓陈的与他们并没有把银子谈拢……或者,他们一直留着你的性命,就是想慢慢跟陈姨娘磨银子?”他心里对残害无杳的陈姨娘没有半分好感,连提她的名字也不愿意,一口一个“姓陈的”。

苏掌柜闭眼,点头:“是!我怀疑,火海的那日,他们皆以为我死了便回去复命,陈姨娘见心头大患已除便出尔反尔。后头他们意外发现我还活着,却不愿意再相信陈姨娘,故而一直留着我苟延残喘,拿着我威胁陈姨娘!”

林九听着糊涂,疑惑地插嘴:“这个陈姨娘如此能算计,怎么会在节骨眼上犯糊涂,把脑袋别在腰上的人最看重银子,她既然有本事命人下手,就不应该不给才是啊!”

“或许……是她那个时候没有银子可给吧?”白无杳把这半年的事情全部串了起来,以前的疑惑在现在也终于有了解释的地方。

她缓缓的开口:“陈姨娘以前只敢动些首饰类的小件东西,而今突然打上了我母亲铺子的主意,恐怕是陈府那边急需要银子!她父亲今年升官,官职还不低,一个并不聪明又没有世家支持的人爬上了三公九卿的位置,不晓得花费了多少的钱!”

496 原来如此

“她要打点陈府,又要给那些人银子,即便飞星斋落入她手,一时盘算不过来,手上难免有银子短缺的时候!”白无杳的语气带着森然的寒意,“以她的性子,当初并不是不给银子,很可能是暂时拿不出来!而那些人哪里会听她的解释?所以他们才会在后头给苏掌柜留条活路,目的就是拿你去逼陈姨娘手里的银子,他们算是翻脸了!”

苏掌柜道:“我也是这么猜的!”

白无杳继续道:“陈姨娘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就算能瞒过父亲,却不一定能瞒过祖母,所以……她对祖母下了手!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难怪呢,难怪好端端的祖母突然会重病离世!即便是宫里的太医来检查了,也说祖母是重病沉疴,以前没有发作还好,一旦薄积厚发出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为了钱财,她居然可以谋害祖母的性命!白无杳气的牙齿都在打颤。

苏掌柜道:“大小姐……说到底,这都是我们的推断,没有实际证据!”

提及此处,白无杳仿佛想起什么似得,猛然一愣。苏掌柜见她突然的陷入沉默,还以为是她被自己的话刺激着了,心里难过。谁知下一瞬,他见白无杳忽然扬起了一个灿若朝霞般的笑容,将眉间的忧郁一扫而空。

白无杳笑道:“不必担心,眼前就有一个证据送到了我的手里,还是陈姨娘亲自送的!”

小墨马上醒悟:“大小姐是说……”

“王府医!”

“王府医!”

两人异口同声。

苏掌柜怔住,王府医怎么了?

只见白无杳对他关切的笑道:“苏掌柜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王府医医治不及时,差点害死了澄儿,父亲勃然大怒,将王府医囚入了静室等待发落。不想最近陈姨娘居然派人去杀王府医!”

苏掌柜当即懂了:“她没有得手!”

“恩!”白无杳眼中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着,脸上的表情却颇为轻松,“如我所料不错,她派去杀王府医的人和针对苏掌柜的人不是一拨!恐怕自那以后,她有培养自己的势力吧?只是她亲自培养出来的未必有人家的功夫,所以才会落了把柄在我手上。眼下王府医惶惶不可终日,我相信再过几日他自己都会来找我说个清楚。”

她吸了一口气,将一切情绪全部压下,留下一缕真心道:“苏掌柜,你解了我许久的疑惑!接下来,你只要负责好好养伤就行,飞星斋的事情我会交给可信的人打理,至于王府医和陈姨娘,他们内斗的厉害,等王府医想清楚那日,便是陈姨娘葬身之时!我必定会让她把以前的真相全部吐出来,还你一个公道!”

受尽了半年的流离和委屈,苏掌柜骤然听得如此肺腑之言,连忙应了:“好!大小姐!”

白无杳站起身来,对着唐青梵的目光略带了两分不好意思:“青梵,接下来,就请你替我多多照顾照顾苏掌柜了!”

唐青梵颔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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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7 流芳居的小醋王

此间事了,白无杳并没有马上要求回府,而是让小墨小心地扶着苏掌柜上了马车,一起去往流芳居。

白无杳既然是亲自要去,唐青梵也正巴不得与她多相处一会儿,自然不会拒绝!苏掌柜身子虚弱,没有关注到那么多,勉强支撑着上了马车以后便有一些昏昏欲睡。林九和小墨一直都是最自然不过的神色,反倒是纪楠,他的表情始终有些泱泱不乐。

他们一路走来都非常的小心,到了罗云巷,白无杳惊讶的发现:孙忠将马车是停在一个不起眼儿的位置不说,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把定国侯府的旗子给拔了——此刻他们的这辆马车光秃秃的,虽然华贵却不起眼!难为他细心了!

马车行至流芳居,楚管家老远就迎接了上来。

唐青梵下了马车,吩咐道:“楚管家,给这位苏掌柜安排一间屋子出来。要干净整洁、光线微弱的,他眼睛受过伤,见不得强光。”

世子爷怎么好端端的带了个衣着破烂的老头回来?楚管家刚要开口询问,一看白无杳也下了马车,便知道此事一定和她有关!他在心里笑笑,索性什么都不问,马上点头道:“好!西面儿有一间厢房雅居,平时太阳照不到那里,只有日落时分才会撒下余晖,我现在就带苏掌柜去那边住下吧!”

唐青梵点点头,把苏掌柜直接交给了楚管家,又吩咐林九道:“你去把无邪给我找来,让他给苏掌柜看看眼睛。”

纪楠医术不差,心气又不低,今日在唐青梵这里受了太多打击,眼下听到唐青梵要找人再为苏掌柜诊治,他马上涌起斗志对着白无杳道:“之前由于大小姐心里着急,纪某的诊断也有些仓促……现在既然到了这里,不如让我和唐世子说的那位高手一起诊治吧!”

唐青梵狡黠的目光淡淡扫过——他早知道纪楠会这么讲,立即同意道:“好啊!”

白无杳见唐青梵没有反对,自己也没有意见。

纪楠心下大喜,正要邀请白无杳一块儿过去,谁知道唐青梵抢在了他前头:“无杳,我们两不懂医术,过去也是添乱。既然他们要会诊,不如我们去前面坐坐喝茶,等他们会诊完了,再出来禀告结果,如何?”

白无杳觉得有道理,自己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不说,反而会让苏掌柜更加难受!毕竟苏掌柜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体面骄傲的人,现在他落到这幅场景,还要让他誓死忠心相待的主子、亲耳听到他往后是如何无用的,恐怕苏掌柜会郁结在心……

于是,白无杳当即点头道:“好!”又对着纪楠讲了一声,“纪先生,辛苦了!”

纪楠完全没有想到唐青梵居然会玩这一招?他看着唐青梵颇为得意的神色,自己脸色铁青又不好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后回应:“大小姐先去吧……还请大小姐一定要让小墨跟随着!”

言下之意,唐青梵可能别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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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 煦晨厅

小墨内心:不好意思,自己人……

白无杳并不在意他的提醒,纪楠不知道唐青梵与自己合作一事,所以处处提点,她却未必放在心上。

唐青梵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愉悦的笑了笑:“走吧!”

三人前往流芳居的煦晨厅,唐青梵一边走一边说:“这会儿洱湖的风光正好,又很凉快,在那里划船采莲别有一番滋味。不过我想无杳你现在牵挂着苏掌柜,很难有兴致去游玩赏花,所以我也就不特意招你厌烦了,咱们去煦晨厅坐坐,耐心等待他们的诊治结果出来可好?”

他将自己的心情也考虑了进去?果然心细如发!白无杳浮起一丝欣喜的弧度:“恩!”

煦晨厅在流芳居的正中央,虽然名字叫煦晨厅,实际上却是一幢高大的三层楼。一路走来,白无杳颇为意外的发现,流芳居的建筑大多都是两三层高,并没有只有一层的房屋。

心里好奇,脸上亦表露了几分,唐青梵瞧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瞧着,主动开口解释道:“流芳居位居洱湖旁侧,虽然风景秀丽却潮湿的很,所以当初在此地建造屋舍之时,那些匠人便特意修建了两层防潮,至于主屋会客厅皆是三层。”

走进煦晨厅,只见一楼宽阔的很,里面摆放的东西也与普通会客厅无甚分别。唐青梵转身带她上了二楼,一到入口处,二楼的场景步入眼帘,着实让白无杳惊艳了一番。

二楼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绒毛毯子,细腻温和的羊毛踩上去、柔软的像是踏进了棉花里,每走一步都是享受。第二层较之一楼要小一些,因为这里隔出了很大一片空地做成台子,上面铺天盖地地种着各类并不珍贵却开的精神的花草。

层层绿叶之中繁花点缀,生机勃勃,煞是好看。

屋里摆设不多,除了一张桌子,一架书架,便是几张檀木椅子,除了这些,靠近花草的地方还有一个宽大的软塌——若是阳光柔和,躺在花丛之间,品一杯香茶,读一本好书,闻花之芬芳,惬时日闲适,简直舒服极了!

白无杳一来就爱上了这里,她在心里把二楼的场景仔细记下,想着回去后也照着这些模样对潇湘阁进行简单的改造。

唐青梵望着她眼中的喜爱,知道自己特意布置的地方果然得她满意,心里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都说女子喜欢花,更喜欢朝气蓬勃的地方。他前些日子把二楼拆拆改改,才勉强到现在这幅样子,既宽阔又舒适。虽然当时来来去去折腾地林九都快哭出声来,但现在见无杳开心,唐青梵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坐吧!”唐青梵款款走向书桌前,从那里取出了一套烹茶的茶具过来。

白无杳选了张椅子坐下,唐青梵过来笑着说:“我喜欢安静,这里又没人什么来,所以下人很少。为了避免怠慢无杳,我亲自烹茶给你喝,好不好?”

白无杳低头看着他拿过来的炉子等物,好奇道:“青梵还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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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 烹茶为乐

唐青梵掌心一动,一股内劲催着炉中的火种瞬间点燃。想着他上次以内力煨粥的事情,白无杳突然抿嘴一笑:“青梵似乎惯会做这些事情!”

他听出白无杳所指,眉眼含笑:“我小时候练功不勤快,爷爷为了惩罚我,便一直让我练标准了才能吃饭。等我练习完毕后,往往早过了用饭的时辰!爷爷还不许下人给我热好,要我记住教训。可夏日还好,冬天的饭菜又冷又凉,吃下去如同被人塞了一嘴的冰块!我受不了这个罪,便自己偷偷运用内功来暖饭菜。久而久之,别的功夫练得差劲,内功倒是练得极好的!”

唐青梵将小时的趣事娓娓道来:“后来习惯了,只要感觉饭菜凉了我都不会安排下人去热,自己动手便是!”

白无杳听得忍俊不禁:“没想到世子的一身武功竟然是因为吃饭练出来的!”

唐青梵见她笑的开心,自己心里亦是畅快。他将炉中水烧开,取了两个杯子来烫干净,又往里各放了三片茶叶:“这是洱湖的水,配上楚国的龙爪神芝茶,甘甜中别有一番滋味,无杳试试!”

他把烧开的热水往两个杯中各注了七分,热水滚下,茶叶的芳香瞬间被烫开:“龙爪神芝是楚国特有的一种青茶,因其树歪歪斜斜长得像狰狞的龙爪,树下又常常长着神芝草,故而得名龙爪神芝。这种茶气味馥郁,品尝时味道却是清淡回甘,再加上别的茶大多提神,此茶却是有助睡眠,无杳可以多品一些!”

白无杳端起杯子,凑近闻了闻,仿佛置身茶园一般香气扑鼻。她细细品了一口,清冽的味道并不出众,等茶水入腹,一种别样的甘甜从喉头而生,像是吃了蜜一般。她笑道:“果然是好茶!”

唐青梵道:“小墨,你去楼下的架子上找找,我特意准备了半斤龙爪神芝,拿盒子装着的,你去把它拿上来。”

小墨皱皱眉头,他特意准备的东西怎么会放在楼下呢?分明是世子要支开自己和白无杳多相处一会儿!她颇有些无奈的看向白无杳,听她的吩咐。

白无杳哪里不知道唐青梵的意思,她心里并不怕他会使坏,便道:“你去找找吧,小心别弄坏了唐世子的东西!”

小墨点头离开,心里想着:怎么办,我好想把楼下给拆了……

目送着小墨离开,唐青梵对无杳道,“我瞧你清瘦了些,掌管中馈必然辛苦,夜里掌灯算账,也要好好休息才是!”

白无杳笑笑:“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才一日时间,怎么就看出我清瘦了?”

唐青梵勾唇,魅惑众生的一笑:“无杳可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的话如寺庙晨钟敲响,声势浩大的徘徊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带走了白无杳所有的思绪,原本尚且平静的她此刻呆傻僵硬,捧着茶愣在原地。

唐青梵眨眨眼,双眸看着眼睑轻动,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的白无杳,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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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 去吧,楚管家

看来,小狐狸对他似乎并不感兴趣啊,为何每每对她温柔,白无杳总是一副震惊胆怯的神情呢?

他清清嗓子,正色道:“我昨夜派枭儿送信时吩咐过它,要是见你睡下了就别着急传信,谁知不过一会儿它便带着你的回信折返。之前又听你跟苏掌柜说,你现在掌了定国侯府里的中馈大权,这种东西最是消磨精神,想必你近来繁忙于此事,夜里肯定休息不好!”

原来如此……白无杳松了一口气,唐青梵是靠枭儿的事情判断她的情况啊!真的是,好端端突然说什么暧昧不已的话,让她心跳不已。

她默默的将茶一饮而尽。

唐青梵岔开话题:“对了,无杳,你对苏掌柜一事可有什么安排?”

“安排?”白无杳思考半晌,才蠕动唇瓣道,“通过和苏掌柜的谈话,我发现其他铺子的掌柜似乎和陈姨娘都有些勾结,暂时……也选不到称心的人手,我预备把丘小钱先练起来。”

“丘小钱?他看起来倒不像是个能算账的人!”唐青梵眉头一沉。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说不太会算账,他跟着苏掌柜那么些年了,记账的本事总是有的。我可以先找丁管家问问有没有合适的掌柜人选,在这之前,便让丘小钱打理着吧!”

唐青梵托着茶杯,头微微一歪,行云流水般的黑发从肩头滑过,衬的他精致的面容明艳逼人,如朝阳初升:“不如,我自荐一人给你,如何?”

“青梵要给我推荐掌柜的?”白无杳双眼一眨,有些不明他的举动是为何。

唐青梵点点头,唇角的笑意更是深刻:“无杳觉得,楚管家如何?”

“楚管家能替青梵打理着偌大的流芳居,可见本事不小!”白无杳顺其自然的客观评价着他,虽然才见过楚管家两面,但他身上的气势与唐青梵的如出一辙,皆是不怒自威,想来是深藏不露!

说到这里,白无杳的话猛地一顿,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唐青梵:“难道……青梵要让楚管家去替我打理飞星斋?”

“不错!”唐青梵悠然道,“楚管家在我这个流芳居待着,平日里无聊的很!他是个有才能的人,又很喜欢经营铺子,无杳要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不如让楚管家先去试试?以后找到了合适的再换也来得及,毕竟飞星斋要重新开张,丘小钱一个人可是忙不过来的!再加上以前朱掌柜把铺子的名声搞臭了,得需要一个压得住场子的掌柜在才行!楚管家最适合不过了!”

白无杳听着心动,的确,论资历能力,楚管家未必输于苏掌柜,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青梵……为何要如此帮我?”

唐青梵笑道:“想帮就帮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会尽心而为!当然,无杳心里可能担心,那是你母亲的铺子……而楚管家,是我的人!”

“不!”白无杳果断的否定了他这个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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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 青梵可有喜欢的人?

她目露柔光,十分诚恳地说出心里话:“青梵凭一己之力掌控着楚国的经济,手下自然也是能人辈出。我一间小小的铺子能得楚管家打理,是我的福分,如何会担心青梵会像陈姨娘一样在里面做手脚呢?”

唐青梵:“既然如此,那我就让楚管家去接手了?你放心,等你未来找到合适了的,尽管把他换下来就是。”

白无杳压抑住那一团由悸动而生的火焰,垂下头,娇小的脸上是少有的、无比正色的样子。她的手捧着空空的茶杯,似乎看里面的茶叶上了瘾,一双眼一直盯着紫砂茶杯,沉默不语。

“无杳?”

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炯炯:“青梵,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恩?”他从嗓子眼里温柔发出的音调,带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听的人愈发迷醉。

白无杳倍加认真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一个神色略带猜疑,一个表情柔和如水,温和的气息流转在两人之间,而她的心里却是惴惴不安——越和青梵接触,很多事情就越不明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的缘故,她总觉得青梵对她的好并不单纯!

那是一种超越友情,超越了合作的感觉,青梵待她决不似普通的合作者的关系……若他当真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岂非太累了些?如果不是对她有意,便是对她有所图谋了……而他,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青梵……可有喜欢的人?”

唐青梵的心悬了起来:无杳终于感觉到了么?他眉眼齐舒,立即点头:“有!”

白无杳似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似得,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火辣辣的疼。

果然,唐青梵心里一直有着云姬啊!

她眸中的光彩一点点消退,转而变成一种别离的凄凉之色:“你是……多久喜欢她的?”

唐青梵神色一紧,无杳这是在询问自己啊?他如果要是说一见钟情,会不会有些轻浮?更何况他对无杳……罢了,实话实说吧!

“第一次见面,我觉得她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聪明睿智!”唐青梵回想起那夜白无杳拿簪子刺伤自己的事情,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神色,“她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我心里对她,却是有了想进一步接近的冲动!后来相处下来,我生恨不得天天与她在一处,即便什么事情都不做,就那么看她看一整天也不会腻!”

白无杳仔细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头的凉意更甚,原来他和云姬之间还有这样深刻的牵绊。瞧着他不自觉溢出来的温柔,唇角的弧度怎么合也合不上,便知他用情极深了!

唐青梵顿了顿,总结道:“若要说多久喜欢的……大概喜欢了许久吧?”

她在心里算算日子,唐青梵和云姬,的确相识了数年,看来真是自己妄想了!人家数年的感情,怎么是她能插的进去的呢?更何况,她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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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2 自己坑自己的世子

一股股无法言喻的酸楚澎湃的涌了上来,白无杳仍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青梵……要是你身边有更好的女孩子,你会不会……”

“不会!”她的话还没说完,唐青梵斩钉截铁的打断,丝毫不带任何犹豫。

白无杳的眼中蓄出了一丝丝泪花:“你在商场游刃有余,其中也不乏会遇到不少精明能干的女孩,如果她们对你生了情意,你待如何?”

唐青梵勾勾唇角,无杳这是试探自己呢!他潇洒一笑:“我这个人很难对谁真正用心,可只要认准了便不会再有任何改动!我喜欢她,也希望她能同我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与她之间再容不下其他的人,旁的女子对我生出了情意又如何?不去搭理不就是了!要是她们过分了,林弯弯是什么下场,那些女子便是什么下场!”

他毫不犹豫宣誓着内心的忠诚,白无杳缓缓的阖上了眼:“如果是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呢?”她再次睁眼时,眼里的情绪逐渐凝结起来。

“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她重要!合作一类的,自然是要挑选好的伙伴,若有人对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天大的合作也是可以换人的!”他说完这些,颇为绵绵地看向白无杳,道:“我的这些回答,无杳可清楚了?”

“清楚……再清楚不过了!”白无杳的肺腑像是被人猛然灌进了冰凉的水,冷的发抖,她那颗燃动着的火种此刻被唐青梵的话彻底熄灭。

她的眼神从涣散逐渐变得明亮,可眼底原本有的几分温柔正在被一点点的抽离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与冷漠。仿佛回到了一开始,他们完全陌生的时候。

唐青梵不知道,他亲口表白的这番话,将他好不容易打开的白无杳的心窗,再次关上了。

而这一回,严丝合缝关的紧紧的!也许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它打开了。

她在心里叹息:白无杳啊白无杳,这样的事情到底要经历几次才够吸取教训?秦远还不够让自己长记性么?他喜欢白明珠,可却为了定国侯府的权势娶了自己。她费心费力的投入那么多年的感情与用心,最后仍是被他残忍相待。

唐青梵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喜欢云姬那么多年,他想要与云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生意场上,合作之间,纵然是会有关心与体贴,可是唐青梵不喜欢别人对他乱动感情!

即便自己动了心又如何?天大的合作也是能换人的!

就算是自己再优秀又如何?他的心里只塞得下一个人,亘古不变。

白无杳突然很是后悔现在自己还老实的坐在这里,那种失望和不甘裹着凛冽的风,如同钝刀割肉一般,带来一种绵长深远的疼痛,叫她连呼吸交错都疼得厉害。

从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真相袒露在自己面前更让人难受。

唐青梵虽没有直白的点出她的心意,可也表露清楚了,他未尝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所以才会说这番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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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 天大的误会

要是自己再胡乱用心……林弯弯,就是自己的下场!

想到这里,她在脑海中挖出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将云姬与唐青梵一切相关的讯息全部挖了出来。她很羡慕,也很遗憾,更多的,则是一种被抽离而去的感情,只留下了冷寂的躯壳还在这里沉着应对。

白无杳再次垂下睫,小手颤抖着将茶杯放回原位。那颗被撕裂了的心,此刻被她迅速地用针线乱七糟八的缝了起来,每一针戳进去都在流血,而针线又被痛楚染成血腥的暗红色。她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任由心口的伤口被刺痛到麻木,最后伤口结痂,却被缝的七零八落的,到底不再往外流血了。

唐青梵见她神色有异,小心翼翼的开口:“无杳?”

“我没事!”她应声抬头,再度扬起笑容时,一切都变了。

唐青梵几乎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之前还有说有笑的无杳,此刻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她再次从骨子里溢出那股生人勿扰的气质,让他如堕冰窟。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按理他对无杳表明了心迹,无杳就算不开心不感动,也不该对他这幅冷漠的表情啊?

唐青梵沉下眉:“无杳,是不是我刚刚说错了些什么?”他神色紧张。

白无杳平淡的笑笑,仿佛此事不值一提:“没有啊,你说得很好!让我很是感动……像唐……像青梵这样忠心不二的人,别说是晋国楚国,放眼全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我想你的心意,你喜欢的那个人一定能够明白。我也真心祝愿你们能够长长久久的相处!”

她不是小气的人,就算现在她极度想改口敬称他为唐世子,但那样实在不够大度不说,还可能让唐青梵难做。

说到底,动心的是自己,被拒绝的也是自己,管唐青梵什么事情?难不成天下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他各个都要答应么?

既然他心有所属,既然他不喜欢自己,那么白无杳便知未来该如何相处了!

纵是此刻内心疼得厉害,纵使她的心事被唐青梵拆穿后实在难堪,让她非常想飞也似的逃离此处。可是……她依然眷恋着与他相处的每一瞬间。

白无杳在心底叹气:让自己最后再放肆贪恋这一小段时间吧!从今以后,便该保持距离了。

唐青梵听闻无杳说“自己喜欢的人能明白他的心意”时,一张脸顿时如昙花绽放般经验异常。

他爽朗的一笑,笑声中是无与伦比的畅快和舒爽,仿佛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都敞开了一般!无杳这是同意了?这是同意了吧?

“无杳,我太开心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意,你能懂我……”他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

白无杳默默的收起难过,淡然的回他一笑:看来自己之前对他的心意、着实让唐青梵苦恼不已啊!又想与自己合作,又怕自己会对他有着别的想法,而今说开了,唐青梵终于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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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疏离与冷漠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白无杳也宽了些心,似乎觉得心里的痛苦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也罢……

唐青梵帮自己良多,既然不是喜欢自己,恐怕是看中了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吧?以后,他若有所图,只要不会危及到她在意人的安全,那她便会毫不犹豫的给他想要的东西。这算是……报答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帮助吧。

忆及此处,她突然有些想嘲讽自己的厚脸皮:试问现在有谁能像她一样,被人拒绝以后还要借着合作之由待在他的身边呢?说起来她和林弯弯之流还真没什么区别啊……

可是,白无杳清楚的知道自己回来是做什么的,唐青梵既然能帮助自己,那她便不会拒绝。

索性是没了心的女子,做什么都只以报仇为目的!其他的……能给的,她自然会给。给不起的,人家不想要的,那就自己好好收藏着吧。

她平缓了很久的心终于恢复了规律的跳动,像是有谁搬了一整座雪山过来将她冻住了一般,她晶莹剔透高不可攀,如同一个冰美人。

唐青梵瞧见她的模样,心想无杳大概是害羞含蓄了,便想着来日方长此时不急,又担心再说下去会让无杳臊了,于是转开话题:“无杳,那刚刚我跟你说的……楚管家一事?”

白无杳疏离地笑着,语气里不带一丝半点的情绪,好像是个木头人机械的回答道:“青梵的主意很不错,这几日我会再找找有没有合适掌柜,如果没有……等六日后飞星斋重新开业,我要向你借楚管家一用!”

唐青梵展开大大的笑容:“你尽管拿去用便是!”

这话说得倒像楚管家是个物件似得。

白无杳淡淡道:“多谢!”而后闭紧了嘴巴,不再开口了。

唐青梵主动替白无杳倒上茶:“刚刚说了那么久的话,先喝些茶吧!”

白无杳道挂着漠漠地笑容:“你客气了……对了,小墨怎么这么久还不上来?我想先去看看!”

唐青梵正要答话,忽闻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小墨从楼梯间露出身来。

白无杳站起,脚步有些仓促的迎了上去:“小墨!”

小墨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想来里面便是龙爪神芝茶了吧,她开口道:“世子爷,大小姐,茶我已经找到了!刚刚我碰见林九前来,神色匆匆像是要禀告些什么,但我担心他贸然上来会打扰到两位主子,所以自己先上来看看!”

白无杳道:“我和世子的话都谈完了,林九要是有事,让他先上来吧!”

小墨恩了一声,头一扭对着下面喊道:“林九!”

楼梯马上传来了咚咚的跑步声,一头大汗的林九上来拱手道:“白姑娘,世子爷!苏掌柜的诊治已经结束了!”

白无杳总算找到了个可以发泄的点,她连忙问道:“情况如何?”

林九道:“苏掌柜的眼睛却是有些难办,但并不是毫无办法!无邪说需要楚国的两味药材,咱们这里没有!”

唐青梵皱眉:“什么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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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眼睛能治好

“淮阳草和淮阴果!”林九复述,“无邪说苏掌柜的眼睛是受了烈火灼伤,眼中有火毒未清,再加上后面没有养好,靠寻常药物诊治眼里的浑浊只会越来越深!他需要先用淮阳草以毒攻毒,将火毒逼出,再用淮阴果滋润调养,不过一个月时间即刻复明、不再发作。”

听闻苏掌柜有药可治,白无杳有了点值得高兴的劲儿,她道:“这两种药材是只有楚国才有的么?”

唐青梵回答:“淮阳草和淮阴果是长在楚国灵脉山上的一种神奇植物,其植株形似草,药性为火;而结的果实却是药性为阴,寒凉无比。”

“听起来很是稀奇!”白无杳道,“这种药材并不好找吧?现在去楚国……”

唐青梵对她肯定地点头,继而又摇头,唇畔漾着笑:“是很稀奇,却不难找!但此刻去楚国灵脉山、来回一趟须得两月不说,淮阴果也不是这个时节成熟的!”

白无杳眸子一黯,竟需要两个月么?

唐青梵宽慰道:“无杳不必担心,我师父最好研究这些奇怪的药材,他的手里定是有淮阳草和淮阴果的!再加上他人就在晋国西面的骊山之中,我派去一只信鹰,让它带着口信过去。算算时间,最晚后日早上便能返回!”

“后日?”白无杳松了一口气,眼下说什么婉拒的话都是虚伪,她实在是太想早点让苏掌柜的身体好起来,于是立刻决断道。“那……就又要麻烦你了……我总是这样麻烦你实在过意不去!青梵,你可有什么是我能帮你达成的?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做到!”

要无杳达成的?那太简单了!答应和他在一起啊!诶,慢着……唐青梵内心一顿:无杳之前似乎应该算是答应了吧?现在要是当着林九和小墨的面再说一次,恐怕会让白无杳不好意思!

至于其他的东西嘛……倒是有一件,木石机窍!可是……无杳才答应了自己,就立刻让她把木石机窍拿来救治云姬……会不会让无杳觉得,自己对她好就是为了骗取木石机窍?

不不不!此事急不得,反正云姬也已病了多年,前不久师傅还派人送了药过去,想来再抑制一段时间也无妨,还是无杳这里要紧些!要是让无杳误会自己为了云姬对她别有用意,那他就真的是苦不堪言了!

然而,一向机智的唐世子并没有发觉,白无杳已经误会的很深了!终于,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面上扬起爽朗的笑:“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不如这样,无杳许我一个承诺。日后只要我说出了无杳能做到的事情,你万万不可以推脱!”

这却不难!白无杳重重的点头:“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唐青梵的眉梢一挑,心情愉快地立即吩咐,“林九,马上传信给骊山,让师傅准备三份淮阳草和淮阴果寄回来!”末了,无比正色道,“此事你亲自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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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 回府

待苏掌柜的事情全部安排完以后,白无杳再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借口,她与唐青梵告辞说家中还有事情后,便急忙带着纪楠和小墨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白无杳始终垂着睫沉默不语。

马车摇摇晃晃的,纪楠一直偷偷看着白无杳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他突然的开口倒把白无杳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纪先生怎么会如此想?”

纪楠有些垂头丧气:“我自认医术不错,谁知对苏掌柜的眼睛我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还那么早就下了决定……恐怕让苏掌柜和大小姐都失望了!要不是有无邪公子再替苏掌柜诊治,怕是会让大家都误会苏掌柜的眼睛再不能好了!”

提及误会一词,白无杳默默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纪楠无意,但念及这个词心里仍是隐隐作痛:“纪先生年纪轻轻,本不该有这些丧气之语的。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人能强过自己……虽说不甘心,到底也是值得学习的榜样,继续努力就是了!纪先生对医术一途很有天分,不该因此事伤心白白埋没了自己的努力。”

这话既是说给纪楠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她与纪楠不同,有的事情尚且可以通过努力获得,有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奢望。

纪楠听罢,沉默良久:“大小姐说得有理,是纪某心思浮躁了!”

白无杳淡淡地笑笑:“纪先生还年轻,难免有浮躁的时候,没什么大事,只要纪先生别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便是!”

每每听起白无杳说他年轻,纪楠的脸色总是古怪极了,觉得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说出这种话很是奇怪。偏偏白无杳说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和老练,除了嗓音还略显稚嫩了些,其他种种丝毫不像是从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

再加上她独特的气质压下来,纪楠每回听她讲话,都像是认真在听一位长者教训一般,实在是……离奇极了。

白无杳说完这些话后又微微闭上了眼,看似闭目养神,其实脸色有些泛白。

纪楠心疼极了,白无杳短短时间经历这么多不说,还从苏掌柜那里得知了自己祖母的死因并不单纯一事,恐怕她的心里此刻是翻江倒海吧?要她一个人承受简直辛苦,纪楠很想帮助白无杳做些什么,但这是她的家务事,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来想去,直到马车到了定国侯府门口,纪楠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劝慰的字来。

下马车前,白无杳突然睁眼对纪楠道:“纪先生,今日的事情暂且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过些日子我会请纪先生再去流芳居看看苏掌柜……这些日子,就请纪先生一切如常,照旧接着教笙儿医术即刻!”

纪楠将医药箱的带子捏紧在手里:“好!我一定照做!”

白无杳道:“有劳了!”而后让小墨先送纪楠回去,自己直接往潇湘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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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 发落下人(1)

府里中馈之权易主,众人皆上赶着要讨好于她,白无杳并不担心自己会像上次一样晕倒在花园里也无人发觉。小墨大概也是想着这一点,才放心她独自离去。

自白无杳踏进门后,旁边的几个丫头立刻乖觉的迎了上来,整齐的福礼道:“大小姐!”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恩!”算是叫她们起身了。

一路走到潇湘阁,来往的丫鬟仆人们看到她皆是毕恭毕敬的,不敢再有半点越举。

进了院子,洒扫的人马上凑了过来,齐齐道:“大小姐!”

白无杳看着她们几个有些眼生,皱眉道:“你们是谁?”

一个胆子大些的人磕头道:“回大小姐的话,我们是丁管家派来伺候大小姐的!丁管家说大小姐初初掌管府内事宜,恐怕忙不过来,便支了奴婢们过来!”

白无杳心想,丁管家支过来的人怎么会在做洒扫的粗活?其中必然有鬼!她面色淡然:“既然是让你们来伺候,那便好好做着吧!”

几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白无杳眉头一皱:“怎么?你们有什么不满么?”

“奴婢们不敢!”

白无杳冷艳道:“既然不敢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愣着了,赶紧去做事吧!”

几个丫头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仍旧还是垂头答应了!

白无杳幽冷地笑笑,她怎会不知丫头们心里的那点小算计呢?丁管家如何会无缘无故的给她拨了人来?就算是丁管家真的送人来,那也是送些有用的人来,派几个洒扫丫头来并不像是丁管家会做出的事情,想必是其他什么人安排的吧?

她们几个之所以说敢大着胆子说是丁管家派来的,无非是想趁着白无杳还不清楚情况,一看丁管家的人居然在做粗活,立即便会给她们更换职位。到时候就算发现了事情不对,但骑虎难下,白无杳也不能出尔反尔。

能算计到她的头上,倒是有几分本事了!

踏进屋子,樱桃和秦嬷嬷见到她,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欣喜道:“大小姐回来了!”

白无杳见着她们,心里总算是松快了许多:“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樱桃拉着白无杳往内室走去,大声道:“大小姐累了,先更衣吧!”秦嬷嬷顺势关上了门。

她们两合作默契又神神秘秘的,倒叫白无杳起疑:“到底怎么了?”

樱桃道:“大小姐可见到庭院里的新面孔了?”

白无杳点头:“不错!”

樱桃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们一来便说是丁管家安排的,非要往内院挤,想要越过我和秦嬷嬷的把守,说着说着就要去动那些账本。”

“动账本?”

“是啊!幸好我与秦嬷嬷反应得快,阻止了她们,并安排她们去洒扫了!不然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白无杳听罢,不怒反笑:“很好,直接欺到我的头上来了,想看看我是不是一个花架子?好极了,我这就叫她们看个清楚!”

她忍无可忍:“樱桃,把她们都叫进来,顺便去小厨房,把如琴给我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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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 发落下人(2)

樱桃知道自家大小姐心里有了成算,当下喜道:“是!”马上出门去吩咐,“你们几个都过来!芳儿去把如琴也喊过来!其他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全部过来!大小姐有要事吩咐!”

白无杳收起情绪,走到梳妆台前,对镜看了看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把流芳居的事情全部忘掉后,才慢慢踱着步子走了出来。

潇湘阁的丫鬟们全都聚集在了一起,此刻齐压压的站在一起,颇为壮观。

白无杳数了数,潇湘阁原本有两个嬷嬷,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侍女。小厨房里有两个厨娘和打杂的小丫头外,外头院子里还有三四个做洒扫的。原本人数不多,此刻又被不知道是谁塞了几个过来,竟硬生生凑了快二十个人。

她们密密的站着,看起来有几分声势浩大的模样。然自白无杳出来之时,众人顿时感觉被压了下去。

白无杳个子虽不太高,但气势暗藏。她刚刚从房里走出,仿佛从巨大的漩涡里探出高而沉的黑影,剧烈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叫她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一身水绿的衣裳明明衬的她清丽动人,可此刻在丫头们的眼里,那抹水绿分明是苍松中新发的嫩芽,即便弱小,却有着整颗苍松依靠,那股剧烈强悍的威压弥漫在她的身上,叫白无杳一出来便让人惊心动魄。

她的目光悠远又寒彻入骨的在厅下的丫鬟们脸上巡视,眼神似乎带着薄如蝉翼的刀子,一刀刀剜了过去,叫人心生寒意。

“扑通!”有个丫头没有承受住这样的威压和目光,猛然脱力跪了下去。

白无杳淡淡收回目光,勾起锥心刺骨的一笑,半是关怀,半是嘲讽:“如琴,好端端的,你向我下跪做什么?”

如琴跌倒在地,吓得不敢言语。

白无杳缓缓道:“先起来吧。”

如琴颤抖着:“如琴……如琴不敢!”

“哦?”白无杳将这个疑惑的语气刻意拉长,似乎很是费解,“你现在……不敢了?”

如琴被她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刺激的浑身颤栗,手忍不住的剧烈抖动着,说话亦是磕磕绊绊的:“奴婢……大……大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懂!”

“你又不懂了?”白无杳十分好心道,“我还以为昨天在芳和苑的事情应该传的满府皆知了,不想还有人不清楚么?如琴……我昨天搜查芳和苑时,可是以你为借口的!如何,你不清楚吗?”

如琴抖得跟筛子一样,倔强道:“奴婢不清楚!”

“倒是挺能撑的!”白无杳像是颇为赞扬般道,“俗话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担,你现在如此嘴硬不肯说实话,无非是笃定我拿不出证据罢了!如琴啊,你觉得,我连陈姨娘都动的了,更何况是你一个小小丫头呢?”

她明明笑着,眼里却是森森寒意,然如琴不寒而栗:“大小姐……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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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 发落下人(3)

白无杳不慌不忙,她的手轻轻撩过耳发,漫不经心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如琴,却携着一股睥睨的气势。

“如琴,我现在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要是承认,我便从轻发落了你。不然的话,要等我自己来揭穿你的面具,那下场可就惨了!”

如琴咬死了牙关:“不!大小姐,奴婢什么也没有做过,大小姐不能如此冤枉奴婢!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白无杳听到这个词几乎要笑出声来,“你是忠心耿耿,可你身处潇湘阁居然对别的人忠心耿耿,简直当我是死人,根本看不到你们私下勾当了么?”

她的话声音不大,却抑扬顿挫,呵斥的如琴瑟缩如鼠。

“还不肯说实话么?”

如琴僵着一张脸,坚持道:“奴婢什么也没做!”

白无杳见她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倔强,幽幽的勾起讽刺的笑容。抬眼正瞧见小墨回来了,白无杳立即吩咐道:“小墨!”

小墨看院子里站了如此多人,马上反应过来白无杳是要杀鸡儆猴了,她拿出再正经不过的脸色,上前一步:“奴婢在!”

白无杳道:“去如琴的房里把她藏在褥子下面的药包拿出来!”

“是!”

如琴一听褥子下面,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蓦然松了两分,白无杳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丝毫不做声,心里却道:陈姨娘是真的无人可用了么?为什么她会选择一个如琴来下毒谋害自己呢?是陈姨娘太看轻自己,觉得她什么都发现不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她目光凛然,下面的一干丫头噤若寒蝉,之前还有些傲气的几个洒扫侍女此刻亦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小心谨慎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樱桃擒着扇子,给白无杳一上一下的扇着,见她目光缓缓扫来,似乎猜出了白无杳心里的猜测,樱桃拿扇子遮住了脸,悄悄给白无杳递了一个口型:保。

保?白无杳略略皱眉。

樱桃不动声色的动手指了指自己。

白无杳立刻明白了:陈姨娘这是在保樱桃啊!或许是察觉出自己的逐渐成熟后,陈姨娘终于忍不住要动手除掉自己,可是在食物中下毒的精细活非潇湘阁的人不可!樱桃虽是最佳人选,但若是有天暴露了,她就会损失掉樱桃这个杀手锏!不如换个蠢笨的如琴,成手与否都不要紧,左右是拿来试试自己的深浅的!

要是如琴得手,当然最好!要是没有得手,那陈姨娘便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再找机会直接用樱桃给予致命一击!

可惜了,陈姨娘万万没想到,白无杳会利用这个当头一棒打在她的脑袋上。她的确试出白无杳的能力深浅,不过这都是拿她的权力宠爱换回来的!陈姨娘要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定然悔不当初。

不多时,小墨从如琴房里走了出来,她手里紧紧捏着一个淡黄色的小药包,呈了上来:“大小姐,奴婢在如琴的褥子下面发现了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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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 逼你说实话

如琴瞧着那个淡黄色的纸包,当下拼命摇头道:“不!这不是奴婢的!奴婢没有这个东西!”

她心里发慌,陈姨娘给她的是拿油纸包过的,她也早就处理干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个淡黄色的纸包呢?

白无杳接过,将纸包打开,看着里面磨得极细的白色粉末,她心道:还真是用心了!微抬眼皮,目露冷光:“前些日子我便发觉水晶糕有些不对劲!想着是奴才们不用心做糕点的缘故,还特意吩咐了小厨房每日做了送来对比。谁知道不是不用心,而是太用心了!如琴,这纸包里的药粉可是你亲自加在水晶糕上,你还不承认么?”

如琴白了一张脸:“不是的!奴婢没有往水晶糕上加任何东西!奴婢是冤枉的!”

白无杳厉声:“最近在小厨房的只有你和芳儿,如果不是你,难不成是芳儿么?”

芳儿一听事情牵连到自己,连忙站了出来跪下:“大小姐,奴婢绝对没有做任何害您的事情!”

如琴捏紧了双手,突然指向芳儿:“是你!一定是你陷害我!大小姐的吃食不光我能接触……做东西的可是你啊!”

芳儿被她指责,却是不慌不忙对着白无杳道:“奴婢自认清白无辜,亦相信大小姐定能够查明实情,还奴婢一个公道!”

堂下两人,一个状似癫狂,一个平静如水,是人都能看出有些情况。

白无杳幽幽道:“如琴,你害我不成,还要将别的人牵扯进来么?这药粉可是从你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芳儿住的地方与你甚远,你们两皆在厨房做事,休息时间都是一样。据我所知芳儿每次休息都是回她自己的房间里,从不和别的丫头们打趣说笑,更不会进别人的房间。莫非是她趁你睡熟时偷偷放进你褥子下面的么?”

芳儿性子有些冷,并不喜和其他丫头们说笑打闹在一团。她十分爱整洁,不愿别人踏进她的房间,自己也不会进其他人的屋子,这是潇湘阁人所众知的事实。

如琴还想狡辩:“不是奴婢的!奴婢是冤枉的啊!”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么?”白无杳冷笑,“你说你是冤枉的,也行……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琴充满希望的看着她。

白无杳将手中的药粉朝她的方向一伸:“你把这药粉吃进去,我就相信你是清白无辜的!”

“什……什么?”如琴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白无杳缓缓道:“你的房里出现了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害我的毒药,那大概是你自己收藏的佳药良品,你当着众人的面吃下去,我就信你是被冤枉的!其后我不仅会对你道歉,还会升你的职位,如何?”

如琴的身子一凉,从心肺深处冒出一股剧烈而汹涌的恐惧出来。

这个药粉……陈姨娘虽然没有说是什么用处,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每次都是按照小剂量偷偷放一丁点,现在这么大一包吃下去,指不定就会当场毒发身亡!

大小姐……好狠的心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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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就是坑你如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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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杳瞧她不说话,唇角的笑意漾的更是厉害:“刚刚是谁一直宣称对我忠心耿耿的?怎么……如琴方才说的都是假话吗?”

看着如琴的脸色一点点从灰白变得铁青死寂,白无杳冷笑道:“陈姨娘给你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否则……你也不会往我的点心里放了不是?现在我把这样的好东西赏赐给你,如琴应该开心才是,怎么是这幅模样?”

好东西?这怎么可能是好东西?昨天大小姐没有立即收拾她,如琴还有些侥幸,此刻才算是明白——大小姐是特意等着她呢!

这个药包不是自己的,只怕是大小姐偷偷叫人放的,里面一定是毒药!

要是自己不承认和陈姨娘的事情,那么这包毒药最后就会被大小姐喂进自己的嘴里……

如果承认了……她却不信有生路可逃!

思来想去,如琴抬头,目光坚定:“大小姐,这药包不是我的!一定是刚刚小墨去搜时故意陷害我的!里面是些什么东西奴婢如何知道?如果是小墨特意换做了毒药,那奴婢为证清白吃下,岂非会当场丧命?旁的人看奴婢毒发身亡,不是更加印证了奴婢与陈姨娘暗中勾结、毒害大小姐一事么?奴婢死不足惜,可万万不能被这种手段陷害……大小姐,奴婢不服!”

往日一直紧张胆小的如琴居然有脑子想出这些话来,说的也是合情合理,要是再强迫她服药自证清白,的确是有些过了。

白无杳眯了眯眼,眼底精光乍现:“难为你搜肠刮肚的想出这么多借口……”

她的眉梢渐渐渡上了一层寒意,像是来自雪山上的凉风在眉头结了冰,顿了顿,白无杳开口:“我在离开潇湘阁之前吩咐过小厨房做些水晶糕,现在那些糕点就在我的房里没人动过,樱桃,去端出来让如琴品尝一下!”

“是!”

“大小姐……”如琴张了张嘴。

“又担心樱桃有问题么?”白无杳随手在庭院里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着樱桃一起进去拿!”

被点名的人马上应道:“是!”

几人随着樱桃进去,不过一会儿便一同走了出来,樱桃端着水晶糕道:“大小姐,水晶糕出来了!”

那几人站回原位:“大小姐,我们亲眼所见,樱桃绝没有往水晶糕上放东西!”

白无杳偷偷给小墨使了个眼色,而后正经的回过头:“如琴,你可听清楚了?”

如琴咬咬唇,脸上是再紧张不过的神色。

白无杳吩咐道:“樱桃,给如琴端过去,叫她亲自吃下去!”

樱桃将手中的水晶糕递给了如琴:“如琴,自己吃吧!”

如琴颤栗着跪直了身子,小手缓缓地向水晶糕伸去,心里却是害怕不已:陈姨娘给她的药粉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若是长期的毒药……那……她吃一点点应该不要紧吧?

她拿了一块松软的水晶糕,正要放进嘴里,小墨突然呵道:“大小姐,如琴袖中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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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 就是坑你如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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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小墨一个踏步上前,将如琴的左手牢牢擒住往下一抖。

如琴的糕点被打落,她感觉到袖中一重一松——刹那间,一个淡黄色的小纸包从她袖中滚落了出来。

此物一落,满堂皆惊。

如琴震惊地瞪大了眼珠,看着落在平整大理石地板上的纸包——这与白无杳手中如出一辙的纸包……竟然……竟然是从自己袖中掉出的?

“不……不可能……”如琴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奴婢袖中没有这东西!一定是小墨刚刚塞进来的!”

“小墨塞进来?”白无杳放大声音呵斥,“小墨刚刚仅用一只手抓住了你的袖子而已!她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如何塞的进去?”她抬头对着庭院里的其他侍女道,“你们有谁看见是小墨放进去的了么?”

“奴婢没看见!”

“奴婢看见是如琴袖中掉出来的!”

“对对对!是如琴自己藏在袖中的!”

“不关小墨的事情!”

“对啊,小墨只是上前抓住了如琴,奴婢们看的真真的!”

樱桃机敏的将地上的纸包捡起来,交到了白无杳的手里:“大小姐,您看!”

白无杳当众将手中的两个纸包举起,让大家看了个清楚:“你们可看清了?这是一种纸包吧!”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暗藏的清冷气质,听得大家齐齐跪下:“是!奴婢们看清了,是一种!”

白无杳将樱桃给她的那个纸包又递给了樱桃:“今天的水晶糕一样是有问题的!而这个纸包,想来便是你之前偷偷放的药粉吧?”

“不可能的!”如琴大声嘶着嗓子道,“我明明都已经藏好了!这个药包是假的!”

藏好了?

藏好了?!

白无杳的眸中隐隐漾出一抹嘲弄般的冷光。

众丫鬟听完皆是震惊,如琴居然真做了这些事情?

如琴一顿,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磕头道:“大小姐,奴婢刚刚急了乱说的,大小姐……奴婢冤枉啊!”

“你冤枉?”白无杳再是不信了,“小墨,把这药粉给我灌到如琴的嘴里,看她还说不说实话!”

“是!”小墨迅速从樱桃手中接过药包,将它打开后,她一把扳开如琴的嘴,就要往下灌进去。

如琴的头被钳制地死死的,眼看着药粉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中惊慌不已,或许是死亡的恐惧激发了她的潜能,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累积到全身往后一侧,如琴瞬间挣脱了小墨的控制!

药粉没有倒进如琴的嘴里,反而倾洒了一地!白色的粉末被风一吹,瞬间消散。

如琴还没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缓过来,只听白无杳冷声道:“洒了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一包呢!来人,把如琴给我绑起来,小墨,再灌!”

小墨也冷着一张脸:“是!奴婢这次断然不会失手了!”

眼瞅着樱桃就要进屋拿绳子,如琴的脸吓得剧烈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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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就是坑你如何?(3)

她心里明白,此事再来一回,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如琴的一颗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看着樱桃转身的背影简直如同来勾魂的鬼魅一般,再也受不了悬吊着的感觉,当下扯开声音道:“大小姐!奴婢都招!”

白无杳冷冽的目光来回割着她:“你要什么招认什么?”

如琴的泪泫然而下:“奴婢都招了!那些药粉是奴婢放的……都是奴婢放的!”

即便知道这是事实,但听到如琴亲口招认,众人脸色仍是一变!

白无杳深吸一口气:“为何要背叛我?”

如琴连连磕头:“奴婢迷了心智,奴婢以为……奴婢以为大小姐失了势,所以才想找个好的靠山。奴婢一时糊涂,听信了陈姨娘的话,将药粉放进大小姐的糕点里……”

“你可知这药粉具体是作何用的?”

“奴婢不知!”如琴哭的凄惨,“奴婢只是按照姨娘的吩咐办事……”

白无杳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你放这药粉多久了?”

如琴抬头:“奴婢……奴婢才放了几日,就已经被大小姐察觉出来了……”

白无杳冷笑:哼,自己再不察觉,不又要上前世的套了?她皱眉:“你和陈姨娘怎么私下勾结的?那些用完了的药包是如何处理的?”

如琴被方才的情形吓坏了,现在再不敢隐瞒,把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姨娘让欣儿给我传信,我以前看守大门时,欣儿会来偷偷给我塞纸条,叫我在纸条上的时辰去后院的老槐树下守着,她会从那里的小洞递过药包。那些药包的分量很少,只够两三日用的,欣儿一共来给了我两次药包……但都是油纸包着的!我……我用完以后,全部埋在了那颗老槐树地下……”

白无杳听完,立刻吩咐:“秦嬷嬷!”

“老奴在!”

“带两个人去老槐树下把东西挖出来!”

“是!”

秦嬷嬷随手指了庭院里两个丫头一起去了,不过一小会儿,她们便捧着两张沾满泥土、有些发黄的油纸回来。

那两张油纸直接扔在如琴面前,白无杳询问:“可是这两张!”

“是!”如琴慌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两张!”

“可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交代?”白无杳恐吓道,“你若还有瞒着的事情……”她语气森然。

如琴在脑海里狠狠的搜刮了一番,才摇头道:“大小姐……再也没有了!奴婢……奴婢错了,还请大小姐原谅奴婢!”

“原谅?”白无杳从胸腔里愤出一句话,“你们觉得,如琴这样做,值得原谅么?”

众人跪了一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她走到了如琴面前,将手中剩下的那个药包打开,将上面的药粉直接拍在她的脸上:“两包茉莉珍珠粉就叫你说了真话,陈姨娘选你来毒害我,简直是蠢笨至极!”

如琴就在那一刻直接僵住了!

大小姐……她刚刚说什么?

两包茉莉珍珠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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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 就是坑你如何?(4)

难道……难道这些都是?

她从食指在脸上沾了少许这些白色的“药粉”,凑近到鼻前一闻,果然是一股和煦的茉莉花味,虽然味道很淡很淡……可是,竟然真的是茉莉珍珠粉?

如琴面如死灰,她居然被大小姐的手段给唬住了?

仔细想想,是有太多东西不对劲了!她早就将东西都藏好了,大小姐是从哪里找出来的纸包呢?分明是小墨藏得!

还有刚刚,纸包掉出来的那一刻,她明明感觉到袖子一重一松,纵使小墨动作快到让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但她能肯定,就是小墨偷偷塞进她袖子里的!

如琴的脸色十分难看:“大小姐……你!”

白无杳勾起冷艳的唇角,仿佛回应着她:我就是坑你又如何??

如琴又气又怒,完全没想到大小姐会用这种方式撬开了自己的嘴?她刚刚实在是太慌了,由于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因此才会被白无杳的计划牵着走!

白色的茉莉珍珠粉还残留了不少在如琴的脸上,她的脸此刻白一块青一块地,像是戏子没有将脸妆抹匀,突兀地难看。

白无杳道:“如琴,既然敢做坏事,就要有勇于承担的勇气!亦或者,你能做的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半点破绽!可是你既没有坚持的骨气,也没有承认的勇气,委实让我失望!你是不是以为没有我设的这个局,你便不会上当说出实情了?”

如琴咬死了牙关,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你错了!”白无杳道:“其实我早就发觉在糕点里放东西的人是你!要是我不设局,只要让小墨在你往上放药粉时当场抓住你便是!陈姨娘现在是失势,可她害我之心不会断,她一定会派欣儿继续给我投毒,而你呢……如琴?你到那时又会怎么做?”

她顿了顿,语气转向疑惑:“让我猜猜,是继续帮着陈姨娘毒害我,还是看着府里的风向变化继而改变主意呢?大概是后者吧!你不再投毒,我或许就抓不了你个现成。但是——”

白无杳突然话锋一转:“你当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么?你以为自己半夜鬼鬼祟祟从房里出来到老槐树下事情……真的无人所知么?我告诉你,我早让人盯着了你!你是如何与欣儿传信,如何在树下埋的药包……甚至连埋的时辰,亥时三刻,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仿佛被人夺走了魂魄,如琴失神的眸子溃散不已。

此时此刻,如琴的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完了完了……大小姐居然全部知道的?她居然全部知道?

白无杳冷笑,她抬起头,目光在庭院里跪着的丫鬟们身上轮流巡回:“你们,有跟着我许久的,也有刚刚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我不管你们的心思如何,你们又是抱着什么想法留在的潇湘阁?接下来……我警告的话只说一次,你们可都得听仔细了!”

515 警告

众人慌忙提起心,竖起耳朵。

白无杳的声音带着一股股逼人的压迫感,像是汹涌的浪花猛烈扑来,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隐隐作痛。她清婉悠扬,气势暗藏:“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若是做事勤恳,乖觉懂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可若有人自作聪明,做出我不能容忍的事情,甚至还和别人沆瀣一气谋害主子,如琴……就是你们未来的下场!”

众人连忙齐刷刷表着心态:“奴婢不敢!”

白无杳看着那几个新指来做洒扫的侍女——她们亦是神色紧张,等白无杳说完话后,她们连忙随着众人一齐道:“奴婢不敢!”

如琴听到“下场”二字已知不好,可没想到,白无杳下一句话才真的让她如堕冰窟。白无杳冷声:“秦嬷嬷,把如琴的卖身契找出来,把她和卖身契一块儿交给人牙子……”

如琴眼睁睁地看着白无杳吐出一行冰凉的字:“把如琴发卖到最低贱的地方去!”

最低贱的地方?那岂不是……岂不是?!

像是有一条毒蛇盘在她的心口,张大嘴悬着很久后猛然咬了下去!毒液炽热地烧着,卷着腐败的恶臭。如琴傻眼了,待小墨来拉她时,她才猛烈反应过来,双手在空气里疯狂的舞着:“别过来!我不要去青楼,我不要被卖进那种地方!”

她匍匐道白无杳面前,重重地磕头,眼泪凄然将脸上的粉末冲洗干净,挂出一条条深刻的泪痕,像是被谁在脸上踩出七零八落的小路一般:“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大小姐求求您!我不要被卖进那种地方……大小姐求求您,原谅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白无杳的眸子结了一层冰,再冷漠不过:“你若一开始招了,我还会给你留条生路,可你偏偏嘴硬到底……如琴,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你实在让我失望!你在给我下毒之时,难道没有想过此事揭穿后你会是什么下场么?你贪图荣华,贪图富贵都不要紧,可你不该对自己的主子下毒手!”

说完这番话,她不再留情:“小墨,带她下去!”

小墨早就不耐烦许久,听到白无杳的吩咐后立即将如琴反扣着往外拖。

如琴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潇湘阁。

“大小姐……大小姐原谅奴婢吧!”

“大小姐,求求您!”

“大小姐……不要把奴婢发卖啊!”

“大小姐……”

她的呼叫声越来越远,白无杳缓缓看了一圈余下跪着的丫鬟们:“今日之事你们可看清楚了?”

众人心惊不已:“是!”

白无杳道:“很好!既然如此,散了吧!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若以后再被我发现有人背叛……你们的下场只会比如琴还要惨!”

众人浑身一抖,明明是三伏天,却感觉到了来自寒冬的凉气。她们齐声道:“奴婢们唯大小姐马首是瞻!”

白无杳低头看了看被风儿卷走的淡黄色纸张,开口吩咐:“樱桃,去把如琴那两张油纸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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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奇毒无比

“是!”樱桃马上照办了。

白无杳身形一动:“走,咱们去见父亲!”

侯府向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如琴刚刚被拖走,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大概早就传了出去。虽然白无杳和樱桃只比小墨出去的要晚了半刻,但由于如琴的事情造势挺大,现在有谁敢对白无杳轻看?

原本抱着观望态度的丫鬟们如今全都提紧了一颗心,生怕这位雷厉风行的大小姐把下一个矛头对准到自己身上。

一路行至书房,来往的仆人全部毕恭毕敬,连一点点疑惑的神情都不敢有。

白无杳走到书房门口,丁管家上前来:“大小姐来了?侯爷正在里面看折子呢!”

白无杳道:“丁管家,我有要事要找父亲!”

见她神色肃穆,丁管家便不再阻拦,直接点头:“大小姐进去就是!”

白无杳颔首,踏步走了进去。

白霄正坐在书桌前看着折子,或许是里面的内容颇让人头疼,他的表情算不得好。

白无杳上前福礼:“女儿见过爹爹!”

白霄抬头,唇角不自觉的扬起:“无杳来了!找爹爹什么事情啊?”

白无杳站起身来,往前又走了两步。

白霄望着她眉头紧皱的模样:“怎么了?无杳有事,尽管跟爹爹直说!”

白无杳沉着眉,缓缓开口:“爹爹,昨日我借口陈姨娘毒害我的事情而搜了芳和苑,此事无杳本来也只是猜测……不想刚刚,无杳套出了如琴的话……”

她面有难色,白霄一颗心沉了下去:“你说……”

白无杳一双手紧握成拳,似乎积攒了极大的怒气,隐而不发,憋屈难受:“无杳没有想到,如琴真的按照陈姨娘的吩咐……在糕点中放了药粉!而这些药粉……女儿若是长期服用,以后……以后……”

她情绪激动,说到这里,颤抖着讲不下去。樱桃适宜的上前,将手中的两张油纸递上,又替白无杳把未说完的话补全:“侯爷,大小姐是气急了!奴婢已经拿给纪府医看过了,此药粉名为飞霜寒,其阴无比!少量的服用或许无事,但服用的剂量多了,大小姐以后便再不能……再不能做母亲了!陈姨娘派如琴每次都少剂量的放,幸亏咱们发现得早,要是等日积月累的……以后病情发作之日,再后悔也晚了!侯爷,陈姨娘这是要咱们大小姐断子绝孙啊!”

白霄被樱桃的话狠狠捶了一下,刹时呆滞在了原处。

陈韵……真的给白无杳下了毒?还是这样阴狠的毒药?

他的心从没什么时候会比现在还要疼痛,如同被人沾了水放入油锅里煎炸了一般似得……

他宠爱了多年的人……竟然……真的对无杳下了手!

记忆的裂痕被撕开一角,有些埋藏在岁月里的东西喷涌而出,将白霄的脑子占得满满的!

一碗他每日服用的参汤,一碗来自他最信任的人端来的参汤……

就是由于那碗汤……他发了一场重病,从那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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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令人绝望的态度

白霄缓缓地阖上了眼,眉宇之间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助。

白无杳第一次发觉——父亲是真的累了!他英俊的面容下是无法言喻的倦意,岁月的沧桑在父亲脸上留下了不少深刻的痕迹,朝里的事情更是让他数度疲乏无力。白无杳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亦是第一回感觉……父亲似乎……有些变老了?

这样的认知让白无杳无比震惊!她甚至就这么看着父亲的脸,连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考一般。

良久,白霄睁开眼,暗涌的情绪在幽深的黑眸中缓缓转着。

他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无杳……如琴你是怎么处理的?”

白无杳回答:“女儿已将如琴发卖!”

白霄沉重的点头:“背主之人,的确该死!发卖简直便宜了她!”

白无杳见爹爹义愤填膺的反应,斟酌片刻,询问道:“那……陈姨娘那里?”

白霄的指尖微微屈起,隐忍着极大的怒意,像是雷云下滚滚的雷声,宣示着即将到来的大暴雨!他思索良久,终于……艰难的开了口:“无杳……”

白无杳听父亲的语气莫名带着愧疚,忽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白霄道:“陈姨娘已经被剥夺了中馈之权,往后……她再也害不到你了!”

白无杳愣在原地,像是被人狠狠抽走了魂魄,留下个空壳子在这里机械的回话。

“再也害不到我了?再也……害不到我了?”白无杳心头一酸,猛然落下泪来,“爹爹的意思……就是要包庇陈姨娘了?”

白霄没有回话,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愧重。

她不可置信:“爹爹……昨儿是我猜测不足为信,可现在……现在乃是人赃并获啊!是如琴亲口说的,陈姨娘指示她谋害女儿……她能想出这样的手段,用了如此狠毒的药!要不是发现得早,以后女儿病发之日该如何自处啊?爹爹你……”

白无杳心头堵得难受,她说到这里竟忽而哽咽到失了声,剩下的话消散在嗓子里。

一颗心高高地举起,重重的摔下,又被人拿去揉搓暗捶,疼的她几乎要当即发泄出来。

白霄沉默。

白无杳咬着牙:“爹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白霄抬起疲惫的双眼:“无杳,听爹爹的话,此事到此为止。”

“不!”白无杳固执的摇头,“除非爹爹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无杳……”

白霄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沉沉:“无杳……听话……”

一股巨大的失望将她彻底击溃,她机械般的摇头:“爹爹……你昨儿才跟我讲,要同无杳好好沟通。可是爹爹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呢?无杳再不敢信你了!”

她的一双眼饱含着复杂的情绪,在白霄身上略一停顿后迅速收回。几乎是同时的,白无杳侧身往外走去。

丁管家连忙道:“樱桃,快先追上大小姐!”

而后,丁管家对着白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侯爷何不把真相告诉大小姐呢?”

518 侯府里最惊人的秘密(1)

“告诉无杳又有什么用?”白霄叹气,“她还那么小,我不想这些事情脏了她的耳朵。”

“侯爷不怕此事脏了大小姐耳朵,就又要选择伤大小姐的心了么?”丁管家恨铁不成钢道,“侯爷可知道,大小姐好不容易才敞开心扉愿意和侯爷好好相处,您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又要把大小姐往外推么?”

白霄双眼失神,目光溃散:“终有一日,她会明白的!”

丁管家忿忿道:“终有一日?又是有朝一日!侯爷总想着未来大小姐会想通,何不现在就说个清楚?非要整的父女离心……我简直看不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丁管家也不再管白霄的情绪,当即冲出门去。

然而,沉浸在自己悲伤里的白霄,并没有听到丁管家最后的那番话。

白无杳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干枯乏味的在花园里走着。

眼下花园里灌木青葱,奇花异放,美不胜收,但白无杳丝毫没有赏景的心思!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回走着,疲惫却又停不下来。

樱桃在她身后紧紧跟着,瞧着她失神至此的模样,总算明白了当日大小姐为何会淋雨昏倒了!樱桃敢保证,如果现在不是自己跟着……白无杳指不定又会在这花园里出些什么事情。

连续绕了两圈,樱桃终于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拽住漫无目的走着的白无杳,将她按在旁边的石椅上坐着:“大小姐……这又是何必呢?”

白无杳的脑海里全是父亲的刚刚的话,她勾起苦涩的笑容,心中酸涩难受。她张嘴,似乎在自言自语:“对啊……我这又是何必呢?反正无论如何,不管陈姨娘做了多大的事情,父亲都不会处置她。我为这件事情伤心……呵……实在是不值得!”

樱桃劝道:“大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侯爷之前的样子,大小姐也是亲眼看着的!侯爷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如此的。”

白无杳的眼中有泪:“我当然知道父亲有难言之隐……但他为什么总不肯告诉我呢?我并不是为这件事情难受,就是觉得有些失望,不知该如何应对。我怕我在书房继续待下去,会让爹爹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专门走了出来。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回了潇湘阁,不是让那些丫头们看笑话吗?还以为是我自作主张被爹爹训斥了,那我今日好不容易树立起来威严就又没了……因而我才来这里散散心。”

末了,补上一句:“樱桃,你实在不必担心我,我没什么事情。待坐上一会儿,也就好了!”

樱桃看她如此消沉,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刚要开口,却听外头一道呼喊声:“大小姐?”

这是丁管家的声音?樱桃喜道:“定然是侯爷派丁管家找大小姐呢!”她高兴走了出去,“丁管家,大小姐在这里呢!”

树丛遮掩的路上,一个身影逐渐显现。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来:“见过大小姐!”

519 侯府里最惊人的秘密(2)

白无杳擦了擦眼泪。

丁管家道:“大小姐可真让我好找啊!方才大小姐走得急,我还以为大小姐回了潇湘阁,谁知过去后秦嬷嬷说大小姐还没回来!想着上回……我便来花园碰碰运气,不想大小姐真的在这里!”

白无杳清清嗓子:“丁管家来此是有何事?”眼里闪着一丝希望,“可是父亲?”

“不是!”

她眼底希望的火苗被人掐灭,此刻一双眼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

丁管家道:“虽然不是侯爷的意思,但我前来也是为了好好同大小姐讲讲此事!”

白无杳以为丁管家是来劝她的,勉强笑笑:“丁管家不必劝我,我不会因此事而跟父亲……”

“大小姐误会了!”丁管家说话之前,先警惕的环视了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我来就是为了跟大小姐说明缘由的!”

白无杳惊讶的抬头:“果然是有内情么?”

丁管家沉重的点点头。

白无杳当下立断:“樱桃,你去入口守着,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樱桃知道事情严重性,马上应诺退下。

白无杳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石凳:“丁管家,坐下说!”

丁管家走了许久累得很,他也不客气,道谢后便坐了下来。

白无杳迟疑地开口:“丁管家来,是否是父亲的意思?”

丁管家讪讪的笑笑:“侯爷在某些时候根本转不过弯来,要让他开口,恐怕还不如让大小姐自己猜呢!大小姐好不容易与侯爷关系修好,今儿这情况……我若不出来替侯爷解释个清楚,恐怕你们父女又要离心数日了!”

白无杳道:“丁管家言重了,我并不会……并不会迁怒父亲!”

“但若侯爷咬紧牙关始终不松口,未来便会有许多这样的误会不是?”丁管家道,“误会这种东西最是难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两人的关系闹崩盘了,即便是亲父女也是一样!我现在要说的事情……原本是侯府里最大的秘密!侯爷不想让大小姐知道,是觉得大小姐太小,知道此事并无益处徒劳伤悲罢了。然我却觉得大小姐聪慧,未必不能帮上忙!”

丁管家的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其事,白无杳紧皱了眉头,总觉得有什么惊人的秘密即将被丁管家宣之于口。她正色:“丁管家请讲!”

丁管家吸了一口气:“大小姐可知,为何我白家世代从武,唯到了侯爷这里,他却突然从文了么?”

白无杳一愣,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摇头:“这……我还真没有考虑过,其中有什么内情么?”

丁管家循循善诱:“大小姐有没有发现,侯爷不光是没有从武,他向来连刀剑都不会碰一下!定国公的儿子,即便功夫不好,也不可能一点儿也不会啊!”

白无杳蹙眉,此话确实有道理!她小的时候,祖父还常常叮嘱着她要强身健体。她是孙女尚且如此看重,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儿子呢?祖父怎么可能不教父亲功夫呢?

520 侯府里最惊人的秘密(3)

“丁管家有话直说吧,无杳猜不到!”

丁管家沉重地开口:“侯爷不是不会武功,而是根本无法习武!侯爷早在幼时就被下了毒,此生都无法练武!”

“下毒?”白无杳惊呼出声,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大,她立即掩住嘴,表情仍是惊愕,“怎么会?爹爹怎么会被人下毒呢?可查出来了下毒的人是谁?”

丁管家道:“知道!即便知道又如何?下毒的人,是侯爷从小贴身的小厮。而指派他下毒的人……则是先皇晋宣帝!”

冷不丁的听到这样天大的秘辛,仿佛被人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包袱里面透不过气,让白无杳憋住惊叹,回不过神来!

晋宣帝……居然会安排人给父亲下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何会对臣子的孩子下手?难道?白无杳心里悄然浮起了一个猜测……

“莫不是……定国侯府里的……”她欲言又止,不敢将此事挑明。

“大小姐果然聪慧!”丁管家自是听懂了,他欣慰道,“我就知道此事早该告诉大小姐,省的你们父女互相猜忌!哎……这件事是先皇忌惮着定国侯府里的二十万大军之权,特意为之!”

丁管家顿了顿,将往事娓娓道来:“咱们定国侯府里有着始祖皇帝留下来的二十万大军之权,晋国的历代皇帝皆是对此忌惮不已!再加上白家每位男儿差不多都是在沙场爬摸长大的,个个优秀,如何不叫皇上担忧呢?尤其是到了定国公的那一代,大小姐也知道,你的祖父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他老人家在晋北独掌六十万军权,若再加上府里这二十万,皇上能不戒心么?”

白无杳心提了起来,位高权重与功高盖主往往只一线之差,祖父在时,定国侯府——不对,那会儿应该叫定国公府!在她久远的记忆里,定国公府显赫异常,即便祖父常驻晋北,并不时而回京,可白家的地位在京中绝对算作第一!虽说王侯将相,尊卑分明,但就算是朝中的亲王亦要对白家人毕恭毕敬的!

这便是军权所造的煊赫荣耀,尽管白家人低调,然而有的事情仍旧逃不过啊!

丁管家道:“白家历代家主皆在晋北镇守边关,其夫人子女蒙圣上庇佑留在京中享福,不必去晋北受苦,可谁不知道这是给白家一个警醒,要留人质的意思?先皇多疑,见定国公手握重权担心极了,他便将侯爷身边的小厮家人全部扣下,威胁他每日都必须在侯爷的参汤了下了毒!这种毒不会损伤人的身体,但却会使人提不起内劲,永远都无法学功夫!”

“好狠毒的心思!”白无杳捏紧拳头,脱口而出,“只要无法学功夫,父亲便不能继承祖父的辉煌,若白家再没有好的苗子养上来,那白家一直以来的……岂非就要断送在这里了?”

“正是如此!”丁管家对她敏锐的思想赞扬不已。

521 白霄背负的委屈(1)

白无杳垂下睫,如羽翼一般轻柔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丁管家……爹爹,是多久知道自己被下毒的事情?”

丁管家面色凝重:“八岁!”

“八岁?”白无杳眼神微微一深,“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那这毒下了多久?”

丁管家咬牙:“一年!整整一年!”

白无杳忍不住道:“一年时间,竟无人发觉么?”

丁管家落寞的摇头:“没有……侯爷自小随着定国公习武,身体一直很强健,不想七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太医诊治开了方子后,吩咐侯爷先别练武,再每日用一碗参汤好好养着。当时定国公驻守晋北,一年才回来一次。老夫人掌管着偌大的府邸难免有纰漏,谁又能想得到,从小跟着侯爷的小厮居然会做这种事情呢?侯爷提不起内劲来,大家都以为是他大病以后身子弱的缘故,谁会去深思呢?等到定国公回来发现了不对……却为时已晚!”

他幽幽的叹气:“定国公查清此事以后大怒!当时他生恨不得马上去皇宫里找先皇问个清楚!”

白无杳缓重的摇头:“这种事情,先皇又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大小姐看得明白的事情,定国公如何会不知道呢?只是那会儿他气糊涂了,哪里听得进人劝啊!要不是大小姐的外祖父安老爷子亲自来,将定国公给说动忍了回去……恐怕朝廷里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白无杳心里有些复杂,她完全没有想到爹爹竟然会经历过这些事情……回想起来,爹爹身子一向很好,即便大病一场也不可能用参汤调养一年啊!那会儿太医恐怕也是按照先皇的指令来办的事,目的就是为掩饰下毒的真相。

丁管家又道:“八岁……正是侯爷兴致勃勃要学习东西的年纪。他本来一心壮志想跟随定国公保家卫国,拼个好前程,却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噩耗……哎,恐怕侯爷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但是此事已成定局,再没有可以挽回医治的办法!侯爷此后便只能武从文。”

原来还有这样的理由在。

“大小姐不知道,定国公常年在外,府里只有侯爷一个孩子。侯爷无法习武的事情传开后,白家便有不少旁支说要把他们的儿子过继给定国公,不料都被老爷子给回绝了。”

“过继?”白无杳嗤笑出声,“恐怕是看中了定国侯府的荣华富贵吧。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祖父那样的性子,如何肯见别人在他面前耍花样呢?”

“是啊!”丁管家点点头,继而叹气:“这些事情大小姐未必清楚,侯爷又是个闷葫芦,不愿意开口……大小姐可知弃武从文的路并不好走?并不是我替侯爷讲话,而是我亲眼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心里多少有一些感慨罢了。咱们定国公手捏晋北六十万军权,叱咤沙场,何等威风?有一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然而官场的路却并非如此!”

522 白霄背负的委屈(2)

“侯爷要在官场里抓摸滚爬,其中辛酸只有他自己清楚。先皇立太子之后,朝中几位皇子争斗的厉害,也有不少人把心思打在了定国侯府的身上。他们来拉结侯爷,都想让他进入自己的阵营里面……定国公知道侯爷心里憋屈,也知道侯爷既不能从武、便想在官场上想做一番事迹的心思。但位置越高,他就越容易受到皇上的关注和嫉妒!再者说来,侯爷走文官一途实在艰辛,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更何况侯爷还早就和安家及了亲,便更是让人瞩目了!

为了保护侯爷的地位,定国公在归朝之时,也就是在侯爷成亲的那一年,他老人家亲自把手里的六十万大军之权全部交还给了先皇!而后上禀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再指挥大军,请求告老归家!这些正是先皇梦寐以求的东西!如果不是定国公肯舍弃这八十万大军之权,恐怕……现在的定国侯府早不是如今风平浪静的模样!”

丁管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白无杳听的非常仔细!

她想了想,分析道:“先皇让我父亲失去了练武的能力,原本是想白家后嗣凋零,不想父亲会进朝为官,这让先皇更是害怕!他担心文官武官勾结起来动乱江山,所以……父亲仕途不顺,八成也有先皇特意打压的关系!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祖父当年明明身体还硬朗,却总是称病不肯外出?原来是这个道理……”

丁管家道:“大小姐明白就好,本以为这些事情要好好的跟大小姐解释一番才行,不想大小姐如此聪明,一点即透!”

受到了丁管家的赞扬,白无杳不悲不喜,她陷入沉思,片刻后道:“那这件事情……又和父亲不肯严惩陈姨娘……有什么关系?”

丁管家郁结在心里的一口气缓缓聚拢,片刻后,艰难的开口:“大小姐,我们怀疑陈姨娘背后,就有当年先皇留下来的人!”

“什么?”

“先皇当年防定国侯府防成了那个样子,就算八十万的大军之权交了出去,咱们侯府里仍是有二十万的!这在先帝心里始终是一个结,或者说,咱们府里的这个东西,一直以来皆是历代皇帝都想收回的东西!漫长的岁月里,不知有多少人意图往咱们定国侯府里面塞人,但以前白家男儿皆在沙场厮杀,很少回京,直到了侯爷转为文官后,他们才抓住了一丁点儿的机会。

大小姐以为,当年陈姨娘进府之前,定国公没有考虑过她可能为奸细这种事情吗?不过那个时候陈姨娘藏得紧,大家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全都被她骗了过去,以为她是真心爱慕侯爷才会设计入侯府。但是这些年,无论是我还是侯爷,都感觉出事情有一些变化,陈姨娘的心也决不似当年那般单纯!其实,夫人走后侯爷一直没有再娶,就是因为摸不透皇上的脾性,担心现在的晋皇也会跟先皇有一样的想法。”

523 白霄背负的委屈(3)

“若是涉及到续弦再娶,皇上就会安排人到定国侯府里来,要是皇上真的赐婚,侯爷怎么能够躲的开呢?他是绝不可能让旁的人进到侯府里胡作非为,所以也曾存过要让陈姨娘扶正的想法。但是后来我们发现,晋皇似乎并不很关心定国侯府里的事情,反而陈姨娘的背后总有一股莫名的势力暗中帮衬着她,我们怀疑这是先皇的人!”

白无杳合上眼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如今登基的晋皇是最潇洒不过的人,他根本不会如先皇那般小心眼!当年要不是因为先皇的几个皇子斗的太厉害,互相把对方全都折腾死——一个也没留下!朝中没有了其他人,大臣们也不会特意把远在巴蜀的闲散王爷给抓了过来,安排登基继承大统。

晋皇自登基以后,也的确做了不少为民福利的好事情,当得称职稳妥!可若要论他心中真正所想,这话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但晋皇实实在在只想当个闲散的王爷!换言之,他在位的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退位。如果不是因为皇家的事情太多,黎明百姓太苦,再加上晋国的皇位决不能落在宁家以外的人头上,可能晋皇早就撒手不干了。

他是不会有折腾白家的心思的,并且晋皇向来很崇敬祖父,就算在祖父走后,他依旧是对定国侯府如常对待!

可以说,要不是晋皇始终如一,没有心思,现在的侯府早就毁了,哪里还能留有今日的权势?说是畏惧定国公残留的影响,不过是皇上仍旧看重罢了。

那么陈姨娘背后的人又是谁呢?想要搞垮定国侯府的可不仅仅是先皇啊。

白无杳蓦然想到,前世她死的时候,父亲入狱,家族背弃,而那个时候……晋皇在做什么?

她拼命在脑海中深刻的挖掘这微薄的记忆,有一点点依稀的印象从脑海深处慢慢涌现——那时候,晋皇似乎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朝中……好像是大皇子在主事!难不成……她不敢想象当年到底有多少人连合将定国侯府给整垮?但背负在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不是一两日就可以解释清楚的!如果陈姨娘真的和此事有关,那就算是把她处死也无法解白无杳的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白无杳的心里又酸又涩。她突然很心疼自己的父亲,她不知道爹爹曾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他的枕边明明有这么一个人危险的陈姨娘,爹爹为什么还要宠着陈姨娘呢?

丁管家似乎看出了白无杳心里的疑惑,他开口道:“陈姨娘的来历,侯爷原先并不清楚,只是定国公和我暗自查访罢了。因为不愿意白白误会了一个女子,所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们谁都没有说……后来因为很多事情,朝中变化又大!几个皇子夺位,定国公和我商讨着如何能这个漩涡中明哲保身,便暂且把陈姨娘的事情给放了下来。”

524 突然很心疼爹爹

“再后来,定国公去了,夫人、老夫人也相继去世……事情便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我也是前不久才查了一些确切的证据出来。当我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侯爷时,他十分震惊!但……大小姐,有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如今的形势并不乐观,陈姨娘的背后是有一个很大的势力,而这个势力能保她在府里平安!她现在是做了要毒害大小姐的事情,可到底不是她亲自下的手,她也能全部推到如琴这个丫鬟的身上,我们动不了她!”

丁管家咬牙切齿:“除非能够找到她罪大恶极的证据,能够直接将她赶出侯府。否则……陈姨娘总有机会翻身。更何况……侯爷心里多少对陈姨娘,还是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的。如果不是什么滔天的罪恶能让他放下这些情爱,侯爷是不会对她痛下杀手的!”

“我明白了!”

丁管家叹气:“大小姐既然明白了,就应该知道以后要怎么做。这种事情我告诉大小姐,完全是不想让侯爷参与进去优柔寡断!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相信大小姐一定能够找出陈姨娘的把柄,给她致命一击!”

白无杳道:“好,我知道了!”只要给陈姨娘一口气在,她就一定还有翻身的机会!白无杳心里想到:我绝不会,也决不能给她留一线生机!要让她死,那就得痛痛快快,一刀毙命!

她的手越捏越紧,想着还在书房里苦恼的父亲,白无杳突然很心疼他!爹爹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何尝不是弃武从文后养成的弊端呢?朝廷上的变化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也不是爹爹能够一只手抵挡得住的!他担心这个,迟疑那个,祖父走后定国侯府便全靠爹爹一个人撑着,偏偏他职位不高,又要防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觊觎,实在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白无杳突然很想立刻抱抱自己的爹爹。她这么想也就立即这么做了,白无杳与丁管家简单的告辞以后便从花园一角快速奔了过去。

跑到书房时,她看见白霄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颓废姿势,她心疼地喊出口:“爹爹!”

白霄下意识的回头,站起身来:“无杳……你怎么过来了?”

白无杳像一阵小旋风似的直接扑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这是这么多年来白无杳第一次如此亲近自己的爹爹,她的小脑袋深深地埋在白霄的胸膛里,热热的眼泪滴落虽然没有声音,却让白霄大为震惊。

“无杳怎么了?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了”

白无杳噙着泪,语气很是生气:“爹爹,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什么?”

白无杳抬头,语气凄然:“告诉我爹爹你从小被皇上下毒的事情,告诉我爹爹你的处境是有多么的辛苦,告诉我你不是偏宠陈姨娘,而是无可奈何!爹爹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

525 父女和好

“我知道在爹爹的心里,女儿还没有长大,不足以为您分忧……或者我现在仍是您的负担。可是无杳想告诉爹爹,我是你的女儿!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和爹爹荣辱与共,请爹爹以后不要再瞒我任何事情了……好嘛?”

她的话哽咽中带着心疼的颤音,听得白霄身形一晃,无比震惊:“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难道丁管家把事情都说出去了吗?”

白无杳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嗔怪道:“难不成,爹爹不许他告诉我任何事情么?”

白霄见她双眼通红又破为固执的模样,心头一软,长叹了一口气:“爹爹,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了也无益处,还白白叫你担心,何必呢?”

白无杳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她沉默,继而开口,无比认真的语气:“爹爹……总有一天女儿会让你清楚,我不是爹爹的拖累,也不是一无是处,我有很多可以帮助到爹爹的地方,请爹爹相信女儿,以后再不要瞒着我了,好不好?”

她很少用这样正式的语气跟白霄讲话,白霄感觉到女儿的坚定,不自觉地点头道:“好!”

白无杳欣喜的抬起头:“那好,我可记住了,下次爹爹若还要反悔,无杳是真的会再不搭理爹爹了!”说到这里,突然带了两分任性,“我还要让澄儿笙儿还有明德,通通不理爹爹!”

她难得撒娇般的做法让白霄顿感内心深处的柔软,原以为难以启齿,不愿让她知道的事情,现在就这么说开了,似乎也没有预想中的不好发生。白霄道:“无杳,爹爹不告诉你的原因,除了这些,还有……当爹爹知道陈姨娘的动机或许不纯后,爹爹想起你这些年受的委屈,不敢开口了!”

白无杳试探道:“爹爹,如果陈姨娘真的是先皇派来的人,您预备怎么处理她?”

她感觉到父亲的呼吸由绵长猛然变得急促起来,心头顿觉不妙。果然,下一刻白霄开口,语气虽然坚定,却带着一丝遗憾和不舍:“要是真的……我会将她剥夺一切权利,把她囚禁在侯府里等死。”

尽管心里已经有准备,但听到这样的回答,白无杳仍旧有些失望。

父亲不是薄情的人,他做不到将陈姨娘立即处死,这些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其实,白无杳可以理解,父亲没有经历过她的痛彻心扉,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是有多么的残忍和无助!他没有亲身体会,就会始终给陈姨娘留条性命活着。可是……她却是从阎罗殿里爬上来的人,她绝不会让陈姨娘轻松!

眼下有了方向,白无杳清楚地知道,只要查出祖母的死因当真和陈姨娘有关,有了这样罪大恶极的把柄在手,不怕陈姨娘不死!就算父亲留了情,那也是驱逐出府的下场!等陈姨娘真出了府,她还怕没有手段处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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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 世子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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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当前她和父亲并未离心就是好的!

父女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白霄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承诺不会再瞒她任何事情,白无杳这才放下心来。

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丁管家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白霄道:“侯爷,大喜啊!”

白霄收回看着女儿的慈爱目光,原本有些不满丁管家擅自将事情说出,但经过白无杳的劝慰,他心里一片终是祥和。此刻听到丁管家来报,他回过头道:“有什么事情?”

丁管家上前递了手中的两张帖子来:“侯爷,这是安家派人送来的帖子,明儿安老爷子回府,安家邀请侯爷和几位小姐少爷一块儿去安府团聚呢!”

“外祖父这么快递了帖子来?”白无杳喜上眉梢。

白霄亦是意外,有些不敢置信:“岳父当真邀请我去?”

白无杳将帖子翻看,看到里面外祖父苍劲的写下父亲名字,开心的递到白霄面前:“是真的!外祖父是亲自写的帖子呢!”

发帖邀请尚算礼貌,亲自提笔就真的是看重了!白霄不知道安老爷子如何会突然回心转意,明明年年的礼物都会被无情打回,现在居然发了帖子主动邀请他?

低头看着白无杳眼中的欣喜,感觉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白霄才明白过来——一定是无杳在其中出了力!

白霄道:“无杳,辛苦你了!”

白无杳将帖子捧在手心,欢愉道:“是外祖父给爹爹发的请帖,又不是我发的,爹爹说的辛苦从何而来?”她眼神俏皮,明显不愿承认罢了!

白霄微微笑笑。

白无杳低头又看了下帖子,手中一动,仿佛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张帖子似地,惊讶的“咦”了一声:“这张帖子是谁的?”

这张帖子用的是宝蓝色的浮硬纸,用烫金勾了花边,一副低调又奢华的样子。平常人家派帖子不过是用红色的硬纸写好事情便是,浮硬纸因表面有微微浮起的颗粒,摸上去微微有些磨砂感而得名,名字一般,造价却是昂贵!晋国向来用浮硬纸做重要书籍的书皮,哪里会用来写帖子呢?简直是暴殄天物!

白无杳狐疑的看向丁管家,丁管家垂手道:“这封帖子是从半月宅送过来的!”

半月宅?唐青梵在晋国明面上的居住点?

“唐世子说,六月初七是个好日子,他很感谢晋皇设宫宴招待他,如今也想在他的住所办一个宴会,借此认识认识京中的公子小姐,还请诸位一定要赏光!”丁管家重复着送帖子来的人的说法,“帖子是送给咱们大小姐的,邀请大小姐六月初七前往半月宅赴会!”

白无杳眼中涟漪再起,抚着这一封帖子,她心绪不宁。

白霄皱了皱眉道:“京中的闺秀都收到帖子了么?”

丁管家回答:“我刚刚去打听过了,都有呢!就连安家刚刚回来的那几位嫡小姐也有!”

白无杳疑惑的抬头:“父亲何以这么问?”莫不是担心唐青梵单独相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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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 重生的秘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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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霄心里有些不舒服:“宫宴上,林家那个姑娘硬要拖你下水的事情,爹爹可还心有余悸呢!要不是无杳聪明,又刚好折了晚来香可以作为证据,只怕你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了!爹爹是担心唐世子邀请的闺秀并不多,你要去了反而招人口舌。”

白无杳不想爹爹心细如此,她暖暖的笑笑:“没事!女儿会带着澄儿笙儿还有明德一块儿去的!”顿了顿,眉头浮起一丝难为情,“帖子上说的是邀请定国侯府的闺秀……那明珠妹妹……”

“她不必去!”白霄出乎意料的决断道,“上次我罚她抄的佛经,她还没有抄完一半,成日里想着我什么时候忘记此事了就会放她出来!这回我非让她长个记性不可,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来,否则谁来求情也没有!”

白霄坚决的很,白无杳自是不会再劝:“这样也好,磨练磨练二妹妹的性子,免得她日后学习林弯弯的样子,倒给侯府带来不平。”

她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揭开了白霄内心的疑惑——是啊,以前明珠虽然任性,尚且娇柔可爱,怎么就从谢府和林弯弯认识以后就变得无理取闹了?

他吸了一口气:“既然世子给你发了帖子,无杳便好好准备着吧!明儿下了早朝以后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安府,今夜你早点休息,不要看那么久的账本,知道么?”

白无杳点头:“是!”

回到潇湘阁后,白无杳是真的有些累了。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劳心劳力的,让她实在累得紧。花了一下午时间将账本全部清点完毕后,白无杳缓缓的靠在椅子上舒了一口气。

她那一只修长洁白的左手在案前随意翻检着,想要把面前的累累账本理开,不想手一动,竟然触到一本粗糙的古籍。

白无杳定睛一看:这不正是纪楠摘抄完毕归还给她的么?

手不自觉的将此书拿到了眼前,她微微叹了口气:“阿凝啊阿凝……你是否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呢?”

指腹在书上轻轻摩擦着,感受着这本书沧桑的痕迹,白无杳再次把它打开,翻阅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页。

蛮荒抄记载医术的部分,除却不常见到的药草毒物以外,还记录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宜。

其中有一点,便是关于她,关于薛凝的!

蛮荒那边信奉阎罗神殿,更对人有灵魂一说深信不疑!人死灯灭,魂魄离体,便有阎罗神殿的使者勾魂带入地狱审判。以生前的功德品性来判决灵魂是该轮回转世还是堕入阿鼻地狱受尽惩罚。

然而,使者并不能将每一缕魂魄全部勾走,有一些因生前横死,执念不消的魂魄,便能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逆天改命。

在这本苍老的古籍上,有这样一排极小的文字,像是一句禅语,更像是一道夺人魂魄的符咒,缓缓地记载着:

烈火为煤,轮回为引。

以血祭之,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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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重生的秘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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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应当还有两排文字,明明空出了文字的间隙,但上面的东西却凭空不见了!

书上有一条淡淡的痕迹,像是被人用药水将后面两排话给洗掉了。

纪楠是不可能动这本书的,想必上面的字是被以前那些转手的收藏者给弄掉了。

而这短短的两句话,就已经写出她重生的惊天秘密了!

“烈火为煤,轮回为引。以血祭之,逆天改命?”白无杳不知不觉将两句话轻轻念了出来,它们像是带着一股魔咒,随着白无杳的唇微动,那些前世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秦远狠心捅下致命的一刀,她隔着血红的眼,誓要记清仇人的模样。

白明珠娉婷妖娆的一笑,绝情又冷漠的告诉她笙儿的结局。

她的鲜血在抚远将军府流淌成河,腥臭中的每一滴都携带着巨大的仇恨。她曾魂魄离体,从半空中俯视着自己在房间里渐渐死去的躯体,那种惨绝人寰的痛楚叫她仰天长啸老天的不公。

而后……

一把火……

一把白明珠在外亲自点的火!

世人皆知,定国侯入狱,白无杳因知悉父亲对国不忠,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服毒自尽!可又有谁知道,她是被秦远剥皮致死,再被白明珠烧的连骨肉都成焦黑一团,连个整尸都没有留下。

游离在世间最后的、短暂的一个时辰,她亲眼看到了弟妹的结局,看到笙儿如何被三皇子蹂躏到死,看到澄儿是如何不甘心的被秦远杀害。

再然后……便是永远的黑暗。

一片黑暗,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死寂的让人可怕。

像是整个世界都不会再有光明,不会再有希望,被囚禁在那里,一点点感受无知的恐惧。死亡尚且有尽头,这样的折磨却是没有终止!

接着……她依稀有点印象,那时她到了一个地方,她的魂魄……她……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可是她偏偏,忘却了这个决定,忘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一段极其长的空白,白无杳什么都记不起。

唯一还能想得起的——便是疼痛!

一股来自四肢百骸撕裂般的疼痛,比秦远将她扒皮的疼还要剧烈百倍,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一点点抽离,叫她疼的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她在坚持,她在告诉自己,只要经历了这些,一切都会如愿!就算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她什么都不怕!

最后的记忆,便是一片血红的曼珠沙华!开在黄泉两岸的彼岸花,那种沾染上鲜血似得凄厉的红,从眼前到无尽之处,全部被这样火热滚烫的花给铺满。

它们妖娆曼妙的姿态,在冷清的路上展开勾魂入魄的样子,像是提醒着鲜血里最该值得被记住的仇恨,浓烈地开出复仇之花,每一朵每一片,都不该被忘记!

这便是她最惊人的秘密所在。

白无杳曾经以为,她的重生是个意外,是老天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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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 重生的秘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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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看到蛮荒抄里记载的东西后,她才明白,绝不是这样的!纵然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在,她也绝对是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能回来!

前世今世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脑海中那片被人生生挖走的空白,还有那股即便是回想起来也觉得心脏猛然收缩的痛楚……白无杳可以肯定,在那段她失去的记忆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她或许做出过什么逆天的选择,所以才能回到这里!

而现在,最关键的地方,缺少的那部分记忆如同书上被人抹去的文字一样,令人费解又着迷。

白无杳在看到这段文字时,马上就明白了薛凝为何要苦苦找寻这本书!

阿凝必定和自己一样,遭受了极为惨痛的折磨,才会凭借着一缕孤魂来到这个地方。白无杳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实乃庆幸,而阿凝……她总不可能一连两世全都钻进苏婉儿的躯壳里吧?即便还有三年才能确定,白无杳心里却是隐隐有种感觉——苏婉儿绝不可能会变成薛凝!

而阿凝……

白无杳将书缓缓的合上,有一滴冰凉的泪珠啪嗒打在书籍的封面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她伸手,温润的指尖触碰上冰凉的泪水,一时间内心波涛汹涌,无法平静。白无杳内心想到:阿凝,以前我盼着你回来,可现在……当我知道我们意外重生的原因后,我却一丁点也不希望你能出现了!我付出过巨大的代价,忍受了非常人能忍的痛苦……阿凝你呢?你当时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来此?没有消息其实才是最好的消息吧?但愿你在我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平平安安的活着,再也不要见面了……

即便内心十分不舍,即便宛如被人在胸口掏了一个大洞,她依然坚持,祈求上天不要让她再见到薛凝!仿佛有人拼命拼命地往心里灌凉水一般,那种冰凉顺着血液流遍四肢,带来一股冰彻透骨的寒气。

白无杳睁眼,眸中漾着冰雪席卷而过的苍凉,泪珠子止不住的落下,她沉浸在悲伤里,连手都不想抬起来擦一下。

良久,当眼泪干涸成残破的路凝在脸上,白无杳觉得有些干巴巴的。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不甘、失落、祈望等种种情绪全部淡淡的收进眼底深处,像是将它们全部放进了一个大箱子里,上了锁,埋进土里……以后,再没有任何时候会将其打开。

白无杳并不想深究,也不想回忆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才会有这样逆天改命的机会……

她只清楚一点,在那些被硬生生抽走的回忆里,她一定做了什么惊人的决定!而这样的决定哪怕是放在现在去选,她亦是一样,不会更改!

既然不会更改,就不要去沉浸在无谓的思考里,还是专心考虑后面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吧?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神色再度变为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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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 陈姨娘我是一定会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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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杳将蛮荒抄收起,仔细地放进了木石机窍里,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折回身来,把最近做的帐目全部看了一回。

阿凝教她的复式记账法实在好用,这才短短一个晚上加一个下午,她就把所有的账目全部弄得清清楚楚!

陈姨娘做内院的账并不如朱掌柜那般仔细,漏账错账太多,简直让她看不下去!或许在陈姨娘的心里,她掌管内院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因此她从没考虑过有朝一日中馈易手该如何的问题,所以账面并不做过多的补算。

相反,朱掌柜上任不久,事事皆要瞒着府里的主子,自然是要小心些。

看着眼前的账本,白无杳脸上嘲讽之意更甚,陈姨娘不光是动母亲的嫁妆动的很愉快,连带着侯府里的银子也挪动了不少呢!

不过,既然连毒害自己的事情都扳不到陈姨娘,这些事情就更不足为奇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查清祖母死因,或许才能给她当头一棒了!陈姨娘,你可别着急,我是一定会弄死你的!

把账本统统码好,将府里的事情分门别类的提写出关键点来,白无杳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刚想喊樱桃进来把这份东西送去书房,忽而忆起明日的宴会,估摸着父亲现在正用心筹备着,想想便也算了。

还是等明日从安府回来后,她再趁热打铁吧!

悠悠地喝了两口清茶,感觉到周身都被清茶浸润舒坦后,白无杳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伸手从桌上拿起了那两张帖子。

安家的帖子是惯用的红色硬纸,唐青梵的帖子则是低调内敛的浮硬纸,她用指腹一点一滴感觉着安家和唐青梵给她带来的喜悦,心里虽有遗憾,却仍是开心。

唐青梵啊唐青梵……

白无杳的眼中蓦然生出了一股旖旎的色彩,继而慢慢结成了薄薄的冰霜。

翌日,白无杳早早地就醒来梳妆打扮了。

今儿虽然是去吃午宴,但她念着许久未见的外祖父,还是想快些收拾好了早点去安家!

她今儿穿了一身缎织掐花对襟外裳,梳了一个少女们喜爱的朝云近香髻,看起来很是温婉大方。樱桃选了一对紫玉镂金簪插入她如云的黑发之中,更衬的她高贵典雅。

白无杳对镜笑笑,很是满意。

走到前厅,只见白霄已守在了那里,面容上略带着两分焦急。

“爹!”白无杳惊讶道,“爹爹怎么这么早就到了?”随即扬起笑容,“我本以为自己就够着急了,谁知道爹爹比我还要着急。”

白霄此刻换了朝服,选了一套玄色的云锦外袍穿在身上,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颜色,由于白霄精神十足,这套衣裳衬的他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是有些着急。”白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的几道脆生生的声音齐声喊到,“爹爹,姐姐!”

白无杳惊喜的回过头,看着几个小人儿缓步过来,眉眼之间迅速染上温软的颜色:“你们几个怎么一块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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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 好久不见的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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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澄带着弟弟妹妹急促的走上前来,乖乖的福礼:“见过爹爹!”而后扬起甜甜的笑容,“姐姐!”

白无杳定睛一看——白无澄穿着整齐的天蚕绣竹缎袍,洁白的领用的是最柔软的棉布所制,吸汗又舒服,夏日穿这套衣裳清爽的很。明德和笙儿也是穿着相同料子做的衣裳,一个粉色娇嫩,一个青色稳重,很是好看。

她伸手将白无澄玉冠上的带子调整了下,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澄儿今日打扮的倒像是个翩翩如玉的小公子一般!”

白无澄被姐姐逗得脸一红,小嘴嘟起很是不满的样子:“姐姐就会拿澄儿开玩笑!”

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热闹得很。白无笙大概是近来学医的缘故,身上多了几分书卷气息,也收了两分顽皮的性子,站在那里像个乖巧的小淑女一般。

不多时,丁管家匆匆过来,面带喜色:“侯爷,东西都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白霄道:“好!咱们走吧!”

说着便带着几个孩子一路行至定国侯府大门口。

丁管家准备了四辆马车,第一辆马车是给主子坐的,第二辆马车是跟随的嬷嬷丫鬟们坐的,而剩下的两辆马车则全部装的是给安家预备的礼物,塞得满满当当的!

一家人带着一干奴仆,浩浩汤汤的从定国侯府出发,声势如此之大,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诶,定国侯府是怎么了?侯爷带着公子小姐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不知道吧!安家回来了!”

“安家?就是定国侯府夫人的娘家?”

“是啊!安家的安老太爷回来了,特意给定国侯府下了帖子,邀他们前去安家聚会呢!”

有人狐疑地压低声音:“可是,以前不是听说安家和定国侯府闹翻了么?”

“对啊!我当年可是亲眼看着安家那两位爷,连妹妹的葬礼都没参加完,就气冲冲的走了!”

一人摇摇头:“这都是哪年的事情了?定国候夫人是死了,到底还留下了几个公子小姐呢,那可是安家的外孙和外孙女啊,他们能丢下不管么?”

“说的也是!”

有一个衣着简陋的伙夫放下肩上沉重的袋子:“我看你们是都不知道吧?上个月安老夫人回来时,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就已经带着弟妹亲自去码头迎接了,安家和定国侯府想必早就和好了!”

“我也听说过!”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插话道,“我听说的谢府的宴会,安家和定国侯府都去了人!你们想啊,谢家要不是知道安白两家和好,怎么可能会特意邀请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呢?他们不都兴守三个月的孝么?”

“我想也是如此!安家离开后京城后,定国侯府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现在看来怕是……”

一个个讨论的振振有词,约莫都是猜测安白两家已经偷偷和好的事情。

人群不远处,有一个布衣青年,望着定国侯府的几辆马车,眼中闪过一股异样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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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竟然不带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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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和苑里,陈姨娘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脑袋总是往外探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片紫色映入眼帘,她高兴地上前道:“欣儿!”

欣儿面色有些不好:“姨娘,我回来了。”

陈姨娘焦急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么?”

欣儿皱眉,低声道:“姨娘……咱们二小姐……没有去……”

陈姨娘一僵,眼中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明珠没有去?侯爷不是今儿带所有孩子都去安府么?明珠怎么可能没有去?”

欣儿也不愿意相信,可是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就是如此,她硬着头皮:“姨娘……我听奴才们说,侯爷觉得二小姐的佛经还没有抄完,所以、所以……”她看着陈姨娘越听越紧的眉,结结巴巴的不敢说完。

陈姨娘有了一个猜测,狰狞地发问:“安家递来帖子的时候,白无杳这个贱人在哪?”

“这……”

“快说!”她厉喝一声。

欣儿身子一抖,当即跪了下来:“姨娘别动怒……大小姐……帖子送来的时候,大小姐就在书房里……和侯爷一起。”

陈姨娘的手越捏越紧,她心中怒气难耐,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茶杯就往地上砸了过去:“砰!”

茶杯剧烈的摔地粉碎,如同欣儿的心猛然咯噔一下,她紧张地抬头,小声地劝道:“姨娘……姨娘千万别动怒啊!”

“白无杳这个贱人,居然敢爬到我的脑袋上来!”陈姨娘气的心口猛烈地疼痛,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似的,白明珠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啊!侯爷这次安家,连白明德这个庶子都肯带去,却偏偏不带白明珠,这不是给她脸色看么?

要是此事传了出去,白明珠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了?侯爷一向疼爱白明珠,如何会这么做呢?定然是白无杳这个贱人挑唆的!

她心里愤恨,要是明珠去了安家,以女儿的乖巧懂事,必然能得许多赏赐!上次白明德不就开心的将礼物抱在手中什么人也不给看么?定是什么稀奇的玩意!一个不入流的庶子尚能得安家礼貌看中,明珠如何不会讨安老爷子和安老夫人的喜爱呢?

既然他们已经回来了,那安白两家迟早会和好,以前的离间就算失败了!不过失败了也不要紧,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能让自己站稳脚跟!安家回来,若是她能得到安家的认可,那陈姨娘扶正的概率就大了不少!如果能扶正,那她父亲的官位也就更稳了!

可是偏偏,白无杳居然把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给她堵死了?侯爷瞒的深,昨儿她只知道丁管家来来往往的备着贵重的礼物,却不晓得是准备给谁的?到了早上礼物装车,欣儿才急匆匆的进来告诉她最新的消息,但此刻去求侯爷已经来不及了!陈姨娘唯有奢求侯爷把明珠带着,却不曾想,侯爷被白无杳哄道根本不带明珠出门!

陈姨娘眼中的愤怒火焰越烧越浓烈,看的骇人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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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 气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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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一股股熏人的浓烟从她身体里裹着怒火喷泄而出,让人感觉如同被烈焰包围一般,炎热又心惊。

欣儿感受到陈姨娘非比寻常的怒意,连忙磕头劝道:“姨娘保重身体啊!咱们……咱们再想办法?”

“办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陈姨娘气的额头上的青筋乍起,“侯爷他们已经走了,难不成要让我额外安排一辆马车送明珠过去么?”顿了顿,气到心头绞痛,“要是放在以前,我或许还能立即安排,但现在中馈之权都被那个贱人夺了去,侯府里拜高踩低的,皆是讨好白无杳,哪里会在意我的脸色?”

“话也不能这么说!”欣儿劝道,“姨娘是一时不察而被小人夺权,且让大小姐高兴两日,府里中馈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她一个孩子哪里能服众呢?左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就算是大小姐身边有人帮衬着,那人藏在暗处不敢现身……时间久了,大家都会明白大小姐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届时大家才能明白姨娘的好,知道谁才是府里的主子!”

“哼!”陈姨娘听了欣儿的话,心里略略好受了些,她从鼻间轻蔑地打了个旋,十分不快道,“那也需要时日啊!现在他们孤立明珠……这叫我心里如何好受?”

欣儿双眼一眯,思考道,“姨娘要忍啊!大小姐初初掌权,就是想让我们好看,如果我们此刻动怒,闹到了侯爷那里,不就是让侯爷厌烦,叫大小姐得意么?不如沉下心来,等过些日子大小姐的短处出来了,咱们将她的事情全部告诉侯爷,叫侯爷知道姨娘受了多大的委屈,如此才能更加稳固姨娘的地位啊!

再者说来,府里……还是有几个对姨娘忠心的人,要是姨娘想让二小姐去安府,那奴婢现在就去安排,将二小姐送上马车,兴许还赶得及!”

“不!”陈姨娘眼睛一转,稳下心神来,“不要急!你说的有道理,眼下不应该如此莽撞!侯爷夺走我的中馈之权,不仅仅是因为朱掌柜的事情,他恐怕……是想看我在府里培植了多少势力吧?侯爷最不喜这些,如今我虽是在芳和苑面壁思过,其实跟被囚禁没什么两样!如果我现在安排人送了明珠过去,固然明珠能够赴宴,但侯爷定然会对我心生不满!”

欣儿见陈姨娘想明白了,也连连点头:“是啊!姨娘想明白就好!”

陈姨娘的怒火淡了几分,重复的告诉自己:“唯有忍,唯有忍!等我抓到她的把柄,我定要叫白无杳这个贱人好看!”

欣儿道:“姨娘有这样的志气就好,奴婢也能放心了!二小姐那边……奴婢听说二小姐在佛堂里闹得厉害呢,不知谁传了消息进去?”

“还能是谁!”陈姨娘咬牙切齿,“无非就是白无杳这个贱人故意刺激的明珠,想叫明珠再次冒犯侯爷!”

陈姨娘猜测,此事必定是白无杳偷偷派人去明珠那里挑衅,故意叫明珠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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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 陈姨娘最阴毒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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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回她还真的猜错了!白无杳可没那个心思去逗白明珠,不过是两个小丫鬟见到侯府上下忙作一团好奇地讨论,偏巧被白明珠听到了罢了!

陈姨娘道:“欣儿,你亲自去佛堂,把我的话带给明珠,叫她静心把佛经都抄好,不要胡闹!如今我们娘俩全都受困,实在不宜和侯爷起冲突,叫她听话!”

欣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头:“奴婢一定做到!”

陈姨娘的眼神从愤怒逐渐转变成一种诡谲的色彩,原本狰狞的脸居然浮现出一丝恶寒的笑容,叫欣儿看了都为之一颤:“还有,欣儿……你等会儿替我悄悄找到后门的栓子,叫他给临冬城捎一封信。”

“捎信?”欣儿疑惑的眨眨眼,“姨娘捎信到临冬城做什么?”

陈姨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语气阴森:“白无杳这个贱人让我如此难受,我也要叫她好看!”

欣儿叹气:“姨娘,大小姐到底是没有出阁的女子,她在府里的地位始终是……姨娘何必跟她较劲呢?耐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得到侯爷的心,早日生下个小公子不是比什么都好么?姨娘何苦总是……”

陈姨娘漠然地打断她的话:“谁说白无杳没有出阁,她的地位就会一直在我之上了?”她扭曲放肆的一笑,“这个人,一定能让白无杳好看,我要叫她知道,即便现在她掌握着中馈,她的命运可还捏在我的手里呢!”

欣儿愣了,陈姨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握着什么对付白无杳的秘密武器不成?

想着白无杳未来的悲惨结局,陈姨娘心里就快活不已,她当即来了精神,马上走到书桌前,匆匆拿起笔写了一大篇纸的东西,密密麻麻的。

欣儿从地上起身,走到陈姨娘身边,见她把纸张叠好,放进信封里,亲自点了火漆后,在信封上写了一个大大地址——临冬城,穆家。

穆家?欣儿眼前一亮:莫不是?!

陈姨娘做这些事情很是舒服,一气呵成,她把信封递给欣儿,又从自己的体己箱子里拿了整整两块金元宝,足足有十两之数——将它们全部放进欣儿的手里,她才愉快的松了口气:“让栓子告病假,亲自去临冬城,一定要亲手把这些东西交到穆家!”

欣儿郑重其事:“姨娘放心,奴婢一定做到!”

陈姨娘的脸勾起阴险无比的笑容:白无杳啊白无杳,我可是好好给你准备了一桩事情,不知道你究竟应付得过来么?

与此同时,定国侯府的马车已到了安家门口。

在得到信以后,安管家早在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远方遥遥驶来的定国侯府的马车,他高兴道:“来了来了!”

马车行进,安管家亲自接迎了上去,大门口又端庄的走出了两位风姿俊朗的男子,正是安连和安清!

奴仆们下了车,连忙走到前面去将几位主子搀扶下来,白霄第一个下车,见自己两位舅哥亲自相迎,连忙上前道:“大哥,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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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 赴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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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二哥?以往安然还在时,白霄便是一直跟着她这么称呼两位兄长的。而今几年不见,倒也还念得顺口。

但安连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当初为了妹妹的事情,他对白霄不知道发了多大的火!现在他虽然喜爱外甥外甥女,却不代表对白霄的态度有所缓和。于是,在听到白霄的主动招呼后,安连仅仅冷冷地睨了一眼,并不答话。

反倒是安清站出身来,打着圆场道:“霄弟,天气炎热,从定国侯府一路过来怕是闷坏了吧!”

安连的态度完全在白霄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奢求安连会这么快原谅他,故而对安连的毫不理睬,他纵使尴尬,却不生气!眼下安清开口多少叫他缓了一口气,白霄拱手道:“多谢二哥关心,孩子们着急来拜见,一路有说有笑,倒也没有觉得闷!”

有说有笑?安连听到这个词十分不快,以前然儿在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有说有笑呢?!就算然儿的死和白霄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如果不是白霄宠爱侍妾,然儿怎么会心思郁结,早早离世?现今的有说有笑,听起来真让人扎心啊。

安连心头一酸,更不想搭理白霄,他往前走去,看着依次从马车上下来的小人们,脸上浮起微笑。

“大舅舅!”白无笙见着许久未聚的安连,脸上笑开了花。

许是白无笙长得太似安然的缘故,安连对她简直是爱屋及乌,生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笙儿的紫竹院里。而白无笙虽是孩子,却能明确的感觉到大舅舅对自己的宠爱,心里自然也会对他多多亲近。

白明德走上前来,老实规矩的作揖:“明德见过大舅舅!”

安连的眼神在白明德身上略略一顿,眸中也没有凉意,刚要答话,却见马车上,白无杳拉着一个精致的小男孩走了下来。

这个男孩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却长得很是俊秀。他从车上一下来,安连就失声道:“无杳,这是不是……”

白无杳馨然一笑:“澄儿,快去见过大舅舅!”

白无澄乖巧地上前:“见过大舅舅!”

“好孩子!”安连点点头,“好孩子!”上回没见到澄儿,安连还颇为失望了一阵子,听无杳说澄儿当时身子不适,他非常的担心!现在终于见到了,发现澄儿身子骨并不虚弱,他才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白无笙走过来,拉住了哥哥的小手:“哥哥,前面还有二舅舅呢!你上次没见到,我带你过去!”两个如玉一般的小人便齐步往前走去,安连赶紧跟在他们后面一块。

众人开始忙碌的将车上的东西全部搬下来,四周忙碌一片,反倒忽略了明德。白无杳走上前去,在眼神落寞的白明德的肩膀上轻轻一拍:“四弟弟想什么呢?快跟姐姐一块儿进去!”

白明德眼里乍然现出一缕光彩,他还以为大家把他都给忘记了!原来还有姐姐在呢!

白无杳带着他上前,走到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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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6 赴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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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大舅舅,二舅舅!”白无杳带着明德一块儿福礼。

安清温润地笑笑:“来了就好!快进去吧,你们的外祖父外祖母早就等着你们呢!”而后对着身后人道,“快上去帮着定国侯府的人抱东西!”

“是!”

原本那两车东西是可以直接从后门驶进安府去的,但他们来安府到底是做客,准备了些什么东西还是应该铺出来叫外人看看,免得旁人还以为定国侯府是空手上门的。晋国的人最喜欢盯着面子上的东西斤斤计较,又不是什么劳天动地的大事,做出些门面来便是!

因此,在安连安清带着白霄和一干孩子们进去后,安府的下人仍旧随着定国侯府的下人一趟趟往里搬。

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看的围观的人惊叹无比。

心里惦记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白无杳走的很急,待到了明辉堂前,见着了上座的两位老人,白无杳心头一软,携着弟妹连忙跪下行大礼:“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白霄不必下跪,以他的身份,简单作揖即可,但他仍是规矩的弓着背,好好的拱手拜见道:“见过岳父岳母!”

“好孩子!好孩子!快快快,都起来啊!”安老夫人看着这几个孩子,眼角瞬间眯成了一条缝,开心道,“快过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你们!”

白无杳微微一笑,带着弟弟妹妹上前。

安老夫人起身,近前来看见上次不得见的白无澄,关切道:“澄儿,上次外祖母没见着你,心里很是失落了一阵子!来,叫外祖母好好瞧瞧!”

白无澄并不惧,他脆脆的回道:“好啊,那外祖母今天可要好好看看澄儿!”

这孩子与她不生分!是个大气的!

安老爷子坐在右首上,脸上虽然仍是严肃的表情,眼里却是和蔼一片。原本以为白无澄与他们数年未见,现在再见可能会扭捏不已,不想这孩子并不怕生,倒是好的!

安老夫人将白无澄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瞧他面容稚嫩,眼神清澈,小小的身板虽然年轻却气度暗藏,果然是然儿的好孩子啊!她低头,正好看见白无澄带着她上次送的暖玉,转过头只见笙儿的脖子上也带着,眼底的笑意就更浓了!

等安老夫人像是瞧宝贝似得看了许多遍后,安老爷子终于忍不住道:“澄儿,来,到外祖父这里来!”

白无澄对着安老夫人抿嘴一笑:“外祖母,澄儿先去外祖父那里,待会儿再过来让外祖母接着瞧!”

一句童言无忌的话逗得厅中的人皆是开怀大笑,白无杳眉间有着暖意:“澄儿,快别逗大家笑了,赶紧过去叫外祖父!”

白无澄点点头,走到了安老爷子面前:“澄儿见过外祖父。”

安老爷子看了看他眉宇之间的正色之气,开口道:“澄儿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啊?”

安老夫人皱皱眉,嗔怪道:“澄儿难得来咱们家里,怎么你张口就问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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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7 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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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爷子一想也是!但他平日里问这些问习惯了,刚刚也是张口就来,现在临时叫他改个问题,他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再加上这样被妻子埋怨,他也是有些尴尬。

白无澄双眼一眨,似看出了外祖父的窘迫,主动道:“外祖母,外祖父是想亲自指导澄儿功课呢!回外祖父的话,澄儿平日里读幼学琼林,后来爹爹有空之时,也会带着澄儿学习四书五经!对了,澄儿还有一个弟弟,年龄与澄儿差不多,我们平时都是一块儿念书的!”

“哦?”安老爷子不想澄儿如此健谈,还直接把让他们忽略的人也带了出来,他顺着白无澄的回头望过去,只见澄儿道:“明德弟弟,快来随我一起见过外祖父!”

白明德脸上一红,走上前来,无比恭谨道:“见过外祖父!”

安老爷子见这两个孩子皆是气度凛然,心里便多了一分喜欢。虽然明德的出生并不好,但他教学生从不看出生,况且白霄的错处也不能怪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不是?定国侯府里有两个孩子能够互相读书也是一种督促!

他捻捻白白的胡须,满意地点头:“明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你的名字不错!”

得到这位大儒的夸奖,白明德的小脸更是红的飞起,他强力压住内心的欢喜:“名字是爹爹取得,他希望明德能够通明道理,正规德行。”

安老爷子见他受了夸奖不骄也不躁,心里就更是满意了。

“对了,我听说你们两个的年纪都到了该上书院的时候了?”

“是!”

安老爷子道:“可选好了去哪家书院?”

白明德闻言,低着头略作思考。白无澄是藏不住话的人,他马上道:“澄儿想和弟弟一起去白鹿书院读书!”

“白鹿书院?”安老爷子略有些诧异,“澄儿是不是知道外祖父回来了,所以特意想去白鹿书院?”

晋国谁人不知,安老爷子在白鹿书院任职数年,教出了不知道多少优秀的人才!他离开京城以后,白鹿书院虽然空荡不少,但照旧严格不已!他们在选学生这一块很是讲究,若是孩子行为不正品性不端,就算是皇子皇孙他们也不会要!再加上安老爷子乍然归来,现在想挤进书院的学生只怕挤破了头!澄儿想进书院,莫不是想让自己给他开个后门?

到底是大儒,纵然心里有着猜测,他也不会立即决断,反而问道:“澄儿,明德,你们为何想进白鹿书院?”

白无澄道:“都道白鹿书院规矩严苛,姐姐总说澄儿顽皮,澄儿想进白鹿书院好好锻炼,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他的话清清楚楚,眼神不躲也不闭,完全是内心最真实的语言。

原来是因为无杳的一番话啊?安老爷子转过头,看向白明德:“明德你呢?”

白明德沉思片刻,抬起头来,重重道:“明德想要靠自己的努力来增长学识,白鹿书院规矩虽然严厉,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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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通过自己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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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无比正色:“但是,唯有严格的要求和自我的戒律,才能使人心澄如镜,安安静静的念书!明德知道我的自律不足,便想通过外物的严苛来要求磨练自己!”

两个孩子,一个说的是真心话,另一个则更是坦坦荡荡表露心迹,都是好孩子!

安老爷子想了想,开口道:“虽然我这次回来是要继续在白鹿书院任职,但是……外祖父是不会给你们开后门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白无澄突然惊讶的睁大眼睛:“恩?外祖父是白鹿书院的老师么?”

白明德亦是一脸懵。

安老爷子瞧他们两这反应,似乎……还不知道他在里面教书么?

白霄见他们面面相觑,自己主动站出来:“回岳父大人的话,因为您在澄儿和明德开蒙之前就已经去了江南,然儿没有怎么提过您以前的事迹,他们两个只晓得您是当代大儒,却不晓得您在白鹿书院任职的事情!”

竟然都不知道?那他们两个刚刚的话可以说是真出自内心了!既然不是要他给开后门,安老爷子满意道:“原来如此,不要紧!不过是个职位罢了,我老头子也无法从中途什么利益!澄儿,明德,你们两个想进白鹿书院是好,不过秋后的考试得靠你们自己努力,外祖父顶多让两位舅舅好好教导你们,决定之权却不在我的手上,明白么?”

两个孩子本来就打算靠自己的努力行事,现在听闻还能得舅舅的教导,都是喜不自胜。

有着他们两个说了一阵子的话,厅中的氛围一度很好。才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丫头从外头进来,对着首座的两人道:“老爷,老夫人,两位夫人派奴婢们来问问,表小姐是否到了?”

安老夫人笑道:“你瞧,我们只顾着在这里说话,你们的舅母早该在后院里等急了!”她对着白无杳和白无笙两姐妹招招手,“无杳,笙儿,走,外祖母带你们两个去后院找表姐们!让他们男子在这里讨论学识读书吧!再不过去,你巧雅表姐恐怕要急哭了呢!”

“好!”白无杳拉过白无笙,对着堂前福礼:“外祖父,舅舅,爹爹,无杳带着妹妹先过去见舅母了!”

安老夫人带着她们前往后院,边走边道:“你巧雅表姐本想来一块儿迎接你,但后来被巧兮拖着,两人神神秘秘的不知在计划着什么!恐怕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咱们快过去瞧瞧,好好看看这两个妮子到底预备了些什么东西?”

白无杳浮起笑容:“好!”

听丫鬟们说,两位舅母带着表姐们都在大舅母的院子里,一路行来,笙儿兴致勃勃,东张西望的,眼里也有着几分期待。

笙儿自小体弱,因不爱出去宴会,除了玉流锦这个朋友以外,她几乎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现在突然来了几个姐姐,她自然是欣喜异常。

进了大舅母的院子,一堆丫鬟们簇拥着一个明艳的少女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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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 安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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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衫,像是从春日里剪下最明艳的迎春花,刹那间撞进了人的心窝里。

她欢快的跑来,对着安老夫人简单的行了一个礼,而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无杳,笑道:“无杳,我们可把你给盼来了!”

这位明艳的少女便是大舅母的长女安巧雅了,她与无杳自幼便认识,小时候也经常玩在一起,如今久别重逢,自然喜不自胜。

白无杳道:“巧雅表姐,好久不见,在江南过得怎么样?我早听说江南水土养人,眼下瞧着表姐如今明媚的模样,便知道所言不错!”

“哪有!”安巧雅纵然性格爽快,听到别人的夸奖也难免羞涩,“无杳妹妹你才是越长越漂亮了呢!”她侧目看到无杳身边牵着的小女孩,眼前一亮,欣喜道,“这就是笙儿妹妹吧?长得可真像姑姑呢!”

白无笙扑闪着水灵灵的鹿眼,软软糯糯地喊道:“巧雅表姐!”

她的声音很甜,配着可爱无比的长相,简直要软到安巧雅的心里去!安巧雅笑容绽放:“笙儿妹妹真乖!无杳,我可真羡慕你,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可爱的亲妹妹,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那姐姐的意思,就是嫌弃妹妹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安巧雅的背后传来,众人回过头,只见一位衣着蓝色的妙龄少女从房里走出来,对着安巧雅半怒半嗔道,“好啊,叫你来接个人,你反倒说起我的坏话了!”

“哪有?笙儿妹妹是真的很可爱嘛!巧兮,我问你,要是你也有个妹妹,你希不希望是笙儿妹妹这个模样的?”

来人正是大舅母的二女,安巧雅的亲妹妹——安巧兮!她面若银盘,眉如春山,眼如皓星,肤如凝脂。虽说白明珠和安巧兮都是一样圆润的模样,可白明珠的脸看起来总是高贵不足富态有余,而安巧兮却是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真真正正地叫人看着高雅文静。

白无笙很喜欢这两个姐姐,马上开口主动喊道:“巧兮姐姐!”

安巧兮被她这么软糯的一喊,原本嗔着自家大姐的眼神迅速挪开,牢牢地黏在了白无笙的身上:“呀,哪里来这么乖巧的小女孩?”

安巧雅捂嘴一笑:“还说我呢,你比我更要痴!”

安老夫人见她们相处愉快,点点头:“好了,都站在外面做什么?咱们都进去说话吧!你们娘呢?”

安巧兮道:“都在屋里呢!”而后主动上前对着白无笙伸手:“笙儿,巧兮姐姐带你一块儿进去好不好?”

“恩!”

安巧雅摇摇头:“哎,只怕若是无杳愿意将笙儿换过来的话,巧兮你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会送走!”

安巧兮笑笑:“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安老夫人对着白无杳道:“她们两个斗惯了嘴,成日里都要拌上两句的!”

白无杳笑笑,心里对着这样的家庭很是羡慕:“外祖母不知道,无杳的心里可是羡慕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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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 舅母

走进房里,两位舅母马上迎上来:“母亲!”继而低着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人儿,扬起笑容,“这是无杳吧!还有这个,长得这么像妹妹,定然是笙儿!”

白无杳带着笙儿对她们一一见了礼。大舅母文氏道:“都不是外人了,快进来坐吧!今儿这么热,外头闷得很!”

说话之间,便同着二舅母蔺氏一起将几人带了屋里。

文氏的院子很是宽阔,连带着屋子前厅也是摆的大气宽松,看得人心里舒服,此刻厅里摆着两个极大的瓮,里面摆着细碎的冰块,丫头们正打着扇子对冰块扇着,好让凉意能够更快地渗透屋子。

白无杳道:“大舅母这里真是凉快!”

文氏笑了笑:“凉快就多待一会儿!大舅母巴不得你们都别走了,直接住在这里才好呢!”

安老夫人道:“好啊,我把无杳和笙儿留在这里,晚上她们父亲回去时,你把你的两个女儿交给他带走,免得定国候思念女儿,如何?”

文氏更是开怀:“这样更好了!我正愁这两个天天拌嘴呢!赶紧送出去免得我整日看着头疼,母亲的主意甚好!”

安巧雅和安巧兮知道母亲在开玩笑,互相对视了一眼:“我还以为我们两就够没良心的了,不想母亲比我们还要厉害,才见了无杳和笙儿就不要我们了!”

二舅母蔺氏插话道:“大家都这么喜欢无杳和笙儿,不如让她们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也陪陪这两个磨人的小丫头!”

安巧雅和安巧兮一听,眼神一亮,齐齐点头:“好啊好啊!我这就去给妹妹收拾屋子!”

“瞧瞧你们,说风就是雨的!”安老夫人何尝不想让白无杳和白无笙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她开口,“你们把人留下来了,到时候叫定国候一个人回去怎么好?你们要是喜欢,常去定国侯府探望便是。无杳现在刚刚掌管了中馈,哪里忙得过来?”

“掌管了中馈?”文氏惊讶道,“定国候居然把中馈给了无杳么?”

安老夫人原本很不待见白霄,知道此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中馈之权在白无杳的手上,她便不至于被欺压的连反抗之力都没有!至于这些事务,虽然繁杂麻烦,但无杳年轻,慢慢学便是了!白霄能想通这个关节,不让女儿落入别人的控制之中,安老夫人才算给了他一些好颜色。

“这么厉害啊!”安巧雅道,“无杳妹妹,我最近跟着母亲学习中馈事宜,光是看那些东西便觉得头疼,你自己一个人管着,不会觉得辛苦么?”

白无杳柔柔一笑,“万事开头难,事情虽然多,但都有个头绪在,我身边还有秦嬷嬷帮衬着,并不算辛苦!”

安巧兮沉思片刻,感叹道:“不管怎么说,无杳妹妹可比我们两个厉害多了!那笙儿妹妹呢?笙儿妹妹最近在做些什么?”

白无笙甜甜道:“我最近在学习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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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 学习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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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术?”安老夫人若有所思。

白无杳知道外祖母心里担忧什么,当即开口道:“之前担任府里的人并不很尽心,看病马马虎虎的,还私受贿赂,以银钱多少来决定病好的快慢。我得知此事后心情不快,便将他革去了府医一职!后来无杳有幸结识一位姓纪的先生,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高超妙手仁心!我直接邀请纪先生做了府医,笙儿眼下也是跟着这位光明磊落的纪先生在学医!”

原本府里的龌蹉说给外祖母也没什么,但一则现在好不容易安白两家修好,即便是以前的事情翻出来说,也会让外祖母对父亲接着不满,落不下什么体面!二来当前还有两位表姐在呢,她们年纪小怕是听不得这些!

白无杳已经说得够委婉了,但安老夫人和两位舅妈都是人精似得,如何不明白白无杳话里藏着的意思呢?

文氏蔺氏听完,皆是心疼的紧!安老夫人也是暗自叹了口气,她最是担心府医心眼坏,趁着教笙儿学医的时候暗害于她,或者有那些贪图富贵的,为了荣华而勾引笙儿,这些都是不可不防的!此刻听到白无杳亲口说了纪先生是自己人,还用了光明磊落一次来形容,想必此人心术不差!

安老夫人想了想,对着白无笙道:“笙儿自小体弱,能学些医术傍身,要是……未来也有些自保的手段!”

“我也是这么想的!”白无杳看着笙儿懵懂的大眼,“笙儿自己也很喜欢!”

“恩恩!”像是回应着姐姐的话,白无笙快速地点头。

安老夫人又心疼道:“可是,学医是件辛苦的事情啊!外祖母心疼笙儿呢!”

白无笙脸上的梨涡动人:“外祖母别担心,姐姐已经告诉过笙儿学医有多辛苦了!笙儿是自己愿意学的,纪哥哥教的很好,笙儿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开心呢!”

孩子的心最是纯净,听她喊纪哥哥,便知这位未曾蒙面的纪先生应是有悉心教导,否则笙儿也不会如此高兴。

安老夫人道:“只要是个好的也就行。对了无杳,纪先生到底是男子,平日里他教笙儿学医……”

她的话还没说完,白无杳即刻回道:“外祖母放心,笙儿学医的时候,旁边都有不少人跟着,无杳绝不会让笙儿与纪先生同处一室。这个道理无杳还是晓得的!”

安老夫人满意道:“你做事外祖母自然放心,笙儿是你的亲妹妹,说起来,你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可比我这个外祖母要强得多!”

“外祖母同无杳一样,都是心疼笙儿的!”

“外祖母是心疼你!”安老夫人把白无杳拉到身边来,摸了摸她的小脸,“你最近清瘦多了,定然是府里的事情搅和的!”

白无杳心头暖洋洋的:“许是夏日里闷,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吧?上回我在外祖母这里吃的江南小菜,到现在还想着呢!外祖母把无杳的嘴养叼了,可一定要负责啊!”

“好啊!要不要外祖母给你派过去两个江南厨子专为你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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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送礼

白无杳打趣道:“我要是都带回去了,外祖母可怎么办?我记得外祖母只带了两个江南的厨子回来呢!”

“给你一个,外祖母舍得!”

白无杳见安老夫人神色颇带着两分认真,笑道:“还是不必了,让无杳今儿好好尝尝解解馋便是!以后若是想了,无杳便带着弟弟妹妹来外祖母这里蹭吃的,就怕外祖母厌烦呢!”

言下之意,以后会常来这里。安老夫人眉眼齐舒:“好啊!外祖母等着!”

安巧雅和安巧兮两姐妹听她们说完话,这才走上前来,一人挽了白无杳的胳膊,一人主动去牵白无笙的小手:“无杳妹妹,笙儿妹妹,快来看!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多礼物呢!”

几人手挽着手上前,只见前厅前摆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盒。

安巧兮走上前去,将盒子一个个打开,慢慢解说着:“无杳妹妹,这是江南特有的柳叶笔,这种笔特别柔软,蘸墨均匀,最适合拿来习字或者画眉了。还有那边的云轩笺,你看你看,这种纸笺上面有印花,有兰花桃花等多种样式,每一张上面都有淡淡的花香,无杳肯定喜欢!”

她每说一样,便将手中的物品拿出来给白无杳展示,十分高兴地模样。白无杳知道这位二表姐安巧兮是爱书的!平日里便是个喜欢捧着书读的人,与她相关的自然也是文房四宝一类的东西,现今给自己准备贺礼,自然是挑她心爱之物了!

白无杳看她准备一套别致的文房四宝,笑道:“二表姐给无杳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无杳定会好好使用!”

安巧雅抿嘴一笑,松开笙儿的手走上前来,在自家妹妹脑门上轻轻一戳:“巧兮就知道给你备她喜欢的东西,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巧兮,给无杳备文房四宝做什么?咱们无杳又不去考女状元!”

一番话说的厅里的人都笑了,安巧雅把另外几个盒子打开:“无杳,我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我不像妹妹喜爱读书,就喜欢女孩家的首饰!在江南的时候我还特意去学了如何制造首饰,这次我给你准备的便是一套头面……”说到这里,她突然羞红了脸,很不好意思道,“我琢磨的不好,娘亲叫我不要拿出来丢人,可是我还是想把这套头面给你!”

她伸手递了一个盒子过来,白无杳欣喜的接过,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果然是一整套的玉饰为主的头面。

“父亲年前收到了一块很大的整玉,上面乳白的颜色还混杂着不少艳红,我就想着拿它磨成一套头饰给你!玉是我一点一点磨得,簪、钗、坠上包裹的金却是父亲找人替我弄得,那些我真不会!”

这套头饰做工却是略显粗糙,金银部分倒是雕刻的生动,就是玉石方面还有些不足,但白无杳欢喜不已,马上合起来捧在心口上:“大表姐真厉害,无杳很喜欢!”

安巧雅瞧她眼中的欢喜并不是作假,略略松了一口气,将另一个盒子递给白无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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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 亲自雕刻的小鱼

“笙儿,你年纪小,还用不上头面,表姐给你雕琢了一块玉佩,同无杳的玉是一起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安巧雅将盒子打开,白无笙眼前一亮,将里面的玉佩拿了起来——玉佩不似寻常地雕刻,弄成圆形一类的,而是雕刻成一块儿小鱼的形状!这一条鱼的身子洁白无瑕,唯有脑袋那里有一片明艳的红色。安巧雅雕刻的手艺虽拙,心思却细,她在鱼鳞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尽管只是巴掌大的小鱼,看起来却是活灵活现的。

白无笙一看就喜欢上了,她马上把玉佩挂在腰上:“大表姐,笙儿喜欢这条鱼!笙儿要日日带在身上!”她把玉鱼挂好,粉嫩的小人儿身上途添了红白二色,更是好看得很。

文氏见两姊妹的礼物都送了出去,又见安巧雅十分得意的笑容,上前打趣道:“好了好了!也就是你两位妹妹不嫌弃,给你一个面子罢了,瞧我大丫头的唇角都要翻上天了呢!”

“母亲,你总嘲笑我!”安巧雅不满的嗔道,“妹妹们都很喜欢呢!”

白无笙配合地点头:“大舅母,笙儿喜欢!”

“母亲你看,笙儿才不会撒谎呢!”

“好好好,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笑你!什么时候你把你雕刻的心思拿到针黹上面来,母亲就更高兴了!”

文氏逗她不务正业,臊的安巧雅小脸绯红。众人其乐融融,白无杳看着这一幕,心里竟也有些羡慕。她顿了顿,扬起笑容:“大表姐,二表姐,无杳也有东西送两位表姐!”

安巧雅和安巧兮齐齐转过头来:“无杳带了什么礼物给我们?”

蔺氏上前道:“无杳来做客还带什么礼物?瞧把这两个高兴的!”

白无杳道:“无杳准备了一些日子,也不知道两位表姐会不会喜欢?”她转过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丫头嬷嬷道,“樱桃,拿上来!”

樱桃之前一直捧着盒子跟在她们身后,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白无杳和白无笙身上,所以并未注意到樱桃。

此刻她上前,将手中的盒子递上:“两位小姐,这是咱们大小姐特意选的礼物!”

白无杳打开上面的盒子,给安巧雅道:“上回我去玲珑阁时,发现这一对碧玉含光的镯子实在好看,便想着给大表姐留着了!”

碧玉含光是拿一种翠玉所制,这种玉状似翡翠,却比翡翠柔和很多,水头上也是更要清澈一些。碧青的镯子里似有一抹晶莹剔透的光在隐隐流转,让人瞩目!再加上加工打磨的极其细致,温婉大气,一看就价格不菲。安巧雅勾起唇角,马上将镯子带上!这一对碧玉含光衬着安巧雅的肤色极白,更是平添两分高贵之色。

“太好了,我就喜欢这样的!无杳,我自从开始学习琢磨首饰以来就很少遇到合心意的,你送的这对碧玉含光我太喜欢了!”

白无杳伸手取过第二个盒子,这个盒子要比之前那个大一些,她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544 凤归词

“巧兮姐,无杳知道你最喜欢读书,这是无杳曾经收藏过的几本孤本,想来表姐应该喜欢!还有一本因是祖父的爱物,不便送人,无杳就手抄了一本,希望巧兮姐喜欢!”

听到“凤归词”三个词,安巧兮就已浮起喜色:“凤归词?可是李居安的词?”

“正是!”

安巧兮欢喜道:“太好了!我想找她的词已经很久了,家里一直没有,外头也很少买到,不想无杳这里居然有?”纵使是手抄本,她也高兴异常!

她欢喜的接过,小心地翻开白无杳的手抄本,当白无杳的字迹印入她的眼帘,安巧兮倒吸一口气道:“无杳这字……怎么有几分王臣非的感觉?”

果然是读书众多的大家闺秀!白无杳惊讶:“巧兮姐也知道王臣非?”

“恩!”安巧兮点头,“他的字很不错,无杳你的字,有着两分王臣非的风骨。但细细看来,你运笔的习惯又颇有刘世明自创‘明体’的潇洒……无杳啊无杳,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她眼底有着惊艳和佩服,却唯独没有嫉妒。

安老夫人和两位舅母一听,凑上前来看了看,纷纷称赞道:“呀,无杳的字真不错!”

白无杳道:“巧兮姐快别夸我了,这都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的练习罢了……其实杂糅在一起并不算好!反倒是巧兮姐,你能一眼看出我的字迹是模仿的哪家风范,想来你才是那个博学多知的人呢!”

听到白无杳的夸奖,安巧兮不骄也不躁,她又看了看盒子里的几套孤本,竟全都是自己喜欢的!安巧兮开心道:“无杳,你的礼物我太喜欢了,以后你要常来安府,我还想好好跟你讨论讨论一些习字的问题呢!”

“好啊!那无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无杳心里本就有些微妙的打算,她日后总是少不了要来安府的,除却向两位舅母请教中馈事宜,她还得找一种隐晦的方式讨要当年母亲的嫁妆单子呢!可是老来安府也得有个理由不是?否则怕是会引人厌烦。能和两位表姐相处愉快当然是好,自己以后便能寻着找表姐的机会多来安府了!

至于今日备的礼物,白无杳早在心中有过思量:父亲备好了给安家的礼物,如果自己还从外祖母到舅母上上下下送个干净,恐怕大家都会觉得她别有目的。不如只准备两套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送给表姐,如此便不会有人挑礼了!

安老夫人不想几人相处竟如此和睦,心里更是放下心来。

几人在这里簇拥着谈话,安巧雅最是静不下来的性子,拉住白无杳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江南有趣的见闻,听得白无杳和白无笙两人津津有味。安巧兮则是赶紧先捧了孤本在一边静坐着翻阅,安老夫人坐在首位见几个孩子相处愉快,脸上笑容更甚。

过了一会儿,外面丫头来报:“老夫人,太太,二太太,老爷说预备午饭了,请老夫人带着表小姐们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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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 临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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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过得极其愉快,众人皆当安白两家没有闹翻过般,一切如常。

外祖父的好颜色,外祖母的和蔼,两位舅舅虽然略带别扭却始终对父亲挂着礼貌的笑容——皆都让白无杳感觉回到了以前。

用过午饭后,外祖父还主动留父亲去书房说事,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可白无杳见父亲出来时的神色颇是欢喜便知是好事!

一日如坠梦中过得舒坦,到了傍晚,纵使外祖母想留,白霄还是要带着几个孩子回去的。

为了表示郑重,外祖父带着外祖母和两位舅舅亲自送他们到了大门口,千言万别地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直到回到自己的潇湘阁里,白无杳仍觉得今日的事情太过顺利,幸福来得太急促,她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没反应过来。

樱桃捧了水来,见白无杳坐在软塌上发呆,扑哧一笑:“大小姐怎么了?都在这里呆坐了一刻钟了!”

白无杳回过神:“啊?我坐了一刻钟了么?”

“大小姐从回来就一直坐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小姐疯魔了呢!”

白无杳站起身来,接过帕子洗了洗脸:“我就是想着今日外祖父对父亲的态度,那么和颜悦色的……有些回不过神来罢了!”

“老太爷对咱们侯爷好,不也正是大小姐所看到的么?大小姐烦恼什么呢?眼下情形正好啊!”

“我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樱桃迅速接过,“大小姐觉得这不像是真的,心里有些惊讶罢了!没事,大小姐慢慢想,左不过睡上一觉,反正到了明天,安府也不会跑了不是!”

白无杳乍听有理,待看到樱桃眼中的狡黠,才回过味来:“好啊,你居然敢逗我!”

“奴婢哪里敢拿大小姐开玩笑呢?”樱桃乐不可支,“奴婢是在劝大小姐呢!”

白无杳笑笑,将手中的帕子放回水盆里,坐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小墨今天在潇湘阁镇守着,府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今日白霄带着府里的大小主子全部出去,按理说正是陈姨娘动手捣乱的好时机,谁知樱桃摇头:“陈姨娘并没有去折腾那些丫鬟,想必在她心里大小姐经验不足,未来总会露出马脚,她便不着急在中馈上捣乱了!”

白无杳取下碧玉耳坠:“她倒乖觉了!知道现在不是动怒的好时机,也晓得我在这里设着套等她呢!”

樱桃道:“奴婢听小墨说,陈姨娘派人去警告了二小姐,不许她胡闹,叫她乖乖抄完佛经再出来!估计她是把利害关系全部分析给了二小姐听,所以下午的时候二小姐也没有再闹了!”

白无杳沉眉:白明珠学会冷静了?这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樱桃又道:“对了大小姐,小墨说,陈姨娘偷偷派人出远门了!”

“出远门?”

“对啊!”樱桃回想,重复道,“出远门了!守后门的栓子请了假,说家中来信道母亲重病,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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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借口真多

“又是母亲重病?”白无杳乏味地笑了笑,“怎么她手下的人只会用这一个借口呢?”

樱桃疑惑:“大小姐觉得栓子离去……是借口么?”

白无杳肯定地点头:“栓子虽非家奴,当年卖身进侯府时签的可是死契,可见他爹娘心狠!这些年他从未提过回家,如今怎么一听母亲重病便要回去了呢?樱桃,说句挖你伤口的话,若是现在有人来信说你的爹爹重病,你会回去么?”

“自然不会!”樱桃咬牙切齿,马上反应了过来,“栓子这一趟远门,难道是陈姨娘给了他什么差事?”

栓子急着告假,按理来讲是应该先通过她的审批以后才能去,但那会儿白无杳不在,小墨沉思了半晌还是应允他先去了!想必小墨跟白无杳一样,都是想看看陈姨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白无杳已经将发髻拆下,此刻正拿着玉梳在黑发上慢慢梳着,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可知栓子去了什么地方?”

“小墨说了,去临冬城!”

“临冬城?”白无杳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小墨说,栓子只带着银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带,她怀疑栓子揣着信,这回是去临冬城送信的!”

“送信?”白无杳再次想了想临冬城,仍是不知究竟有什么与临冬城相关,索性放弃了:“陈姨娘的家人亲信都在京城,临冬城没有她的人在,即便是有也不足为惧……”她的话突然一顿,临冬城,陈姨娘的人?回想起丁管家说陈姨娘背后的势力……莫非,陈姨娘背后的人,竟然是在临冬城么?

她总觉得临冬城这个地名耳熟的紧,脑海里对它却没有一点一滴的印象。白无杳明白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些什么东西,可偏偏想不起来。

“最近留意一些便是了!”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轻松逐渐转的正式。关于陈姨娘本人,白无杳知根知底没什么好怕的!可涉及到陈姨娘背后的势力,对着那种无知的恐惧,她心里仍旧是发慌啊。

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查清楚便好了!

樱桃扶白无杳到床上躺着,特意在她床前留了一盏灯,这才关门走了出去——自白无杳经历过永恒的黑暗后,她是极度怕黑的,所以即便睡觉也要点上一点熹微的光芒。

心中有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白无杳忽然又想起了唐青梵:对啊,青梵神通广大,不如请他帮忙查查陈姨娘背后的底细?

刚要爬起身,她又重重的阖上了眼:不行!

不可以找唐青梵!

且不说她与唐青梵只是合作关系,而今她还没有替唐青梵做事,自己就已麻烦了人家一堆事情,实在不妥!更何况唐青梵……

她的一颗心萌芽出情愫的种子,要是不快点制止,任由她发展下去,恐怕未来麻烦事情才多呢!最近……能少见就不见吧。待她收拾收拾情绪,还要去参加唐青梵举办的宴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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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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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他如画的容颜,温柔的神态,说起云姬时的体贴和认真,白无杳还真是……羡慕啊!

说起云姬,她又想起一事,前世云姬似乎是疯魔了!唐青梵后续为了照顾云姬,为了治好她的疯病,不知找了多少名医诊治,可皆无效用。他的身边从来只有云姬一个女子,众人皆传唐世子痴心一片,却也栽到了这个女子身上。

在薛凝的来信里,她了解到云姬的确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她疯魔起来楚楚动人,不发病时更是温婉地像个普通闺秀!信中还提到,唐青梵为了一味能医治云姬的药材,身陷腹地,差点命丧当场,幸而身边的人发现的及时!但云姬的病越发严重,每次发疯以后几乎都是脱力晕倒才能消停,长此以往身体虚弱更是辛苦。

后来,云姬死了,唐青梵消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放下情爱,成为一个无情无心,只知夺位皇权的一方霸主。

他有这样一个用生命去爱的女子,又如何会看得上自己呢?是她多想了!白无杳心里揣着不甘,想着前世的事情,缓缓沉入了睡眠。

一觉睡得并不安慰,唐青梵的脸来回在梦里出现,还有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云姬,她的身影宛若水墨渲染开的一道黑影,模糊不清,却看得人心头发慌。

她看到唐青梵为了一颗长在悬崖上的药材拼命伸手,在抓到药的一瞬跌落悬崖。

她梦到那道模糊的影子在她耳边一直叫嚣着什么,带着咯吱咯吱诡异的笑声逐渐跑远。

她想要伸手去抓,心里空落落地,仿佛有人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青梵!”白无杳猛然睁眼,从床上弹坐而起,额上冷汗淋漓。

“大小姐!”樱桃听到她的呼喊,连忙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小姐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白无杳还沉浸在梦里的被人勒住脖子般、窒息的恐惧中,她喘着粗气,往外一看——天已经亮了?

樱桃从袖中取出丝帕给白无杳擦汗:“大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别怕,奴婢在呢,奴婢陪着大小姐!”

白无杳咽下两口清晨凉凉的空气,把心头的悸动全部压了下去,这才缓缓开口:“没什么……我梦到我掉到悬崖里,怎么也掉不下去……”

“掉悬崖?”樱桃一听,松了口气,“奴婢小时候梦见掉悬崖,娘亲告诉奴婢这是要长高的意思呢?大小姐现在正在长身子的年纪,做这个梦是好事,可不是暗示咱们大小姐要出落得更加高挑漂亮了么?”

白无杳觉得小腹有些凉薄的绞痛,她开口吩咐:“去让小厨房给我熬些热粥来吧,今日有些不舒服!”

“大小姐肚子疼么?”

白无杳点点头,起身下床,忽见床上一点殷红,她反应了过来,马上小脸染上了云霞。

樱桃往床铺上一瞧,马上高兴道:“呀!咱们大小姐的初潮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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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 我是来月信,不是坐月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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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杳被她这么毫不掩饰的说出口,当下脸上更赧:“嘘,小声些,别叫其他人听见了!”

“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樱桃开心道,“这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表示着咱们大小姐长大了呢!我才说大小姐的梦做得好,果不其然吧!”

白无杳见床铺上有血迹,暗想亵裤上应该也是有了,樱桃瞧出白无杳的窘迫,也不再多说什么,马上取了新的衣裳来给白无杳穿上:“大小姐别紧张,先去换好衣裳吧,这里我来收拾!”

白无杳其实并非第一次来月信,心里也是清楚该如何应对,但是她自重生后忙碌非凡,暂时还没考虑到这部分的事情。最近是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竟也没有往月信方面上想,现在突然染红了床单,她多少有些害羞。

“之前秦嬷嬷和我做了不少带子,就是估摸着大小姐的身子也是时候了,现在有备无患,大小姐别紧张!”樱桃从箱子里拿出月信带子,仔细地教白无杳如何使用,又生怕她不会,非要自己动手。白无杳连连道自己可以,樱桃这才放弃,赶紧去换了被子。

好歹她也是经历过的,非要别人来给她换月信带子,那多不好意思啊!白无杳绑好了月信带,换好了衣衫,从屏风后走出来时,樱桃已将新的被褥全部铺好。

她走到桌前,刚要倒杯茶来喝,秦嬷嬷踏进门来,欢喜地阻止道:“大小姐啊,现在可别喝茶啊!”

白无杳一想也是,吩咐道:“那倒两杯热水来吧!”

“喝什么热水啊!老奴已经吩咐了小厨房熬益母草红糖水去了,一会儿就端来!”秦嬷嬷搀着白无杳坐到软塌上,“大小姐这两日可别太疲劳了,女孩子初潮可得好好养,老奴也会叫她们在今日的饮食里多下功夫,选些补血益气的药材给大小姐做药膳吃!”

白无杳红着脸:“不就是……来月信了么……秦嬷嬷何必弄得这么郑重呢!”

秦嬷嬷笑的连皱纹都快看不见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大小姐来了月信,就代表您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像小姑娘似得贪凉爱吃冰的!女孩家月信得好好养着,不然冷着了凉着了可怎么是好?”

小墨拖着一个大大的木盘走了进来,顺口接到:“是啊,大小姐,秦嬷嬷说的对,您得多注意些。以前我见过不少女孩贪凉,后头一来月信就绞痛的厉害,什么药都止不住呢!”

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软塌前的桌子上,白无杳看着上面的巨大一盅惊叹道:“这是什么?”

小墨掀开盖子,热腾腾的水雾瞬间漫开:“阿胶炖鸽子,最是补血养颜了,大小姐今儿的早膳原本还有几样凉菜,樱桃吩咐全部撤了,只留下这一道端了上来!大小姐快来尝尝!”

白无杳看着那巨大的盅,摇摇头道:“早起吃这些太腻了,秦嬷嬷,还是吩咐小厨房做些小米粥配点酱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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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 我是来月信,不是坐月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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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秦嬷嬷尚未开口,小墨便道,“小米粥养胃是不错,酱菜却是凉的,大小姐吃了对身体不好!更何况大小姐最重要的是补血,腻了就腻了点吧,左右不过是喝这几日,大小姐一定要为自己身体考虑啊!”

要是身子养不好,以后某人的脸色真是有的够看呢!小墨才不想未来被某人训斥,于是在这一点上,她和秦嬷嬷站在了同一阵营上!

白无杳揉揉头,勉强坐到了桌子旁开始喝汤,又在小墨的密切注视下吃了两块鸽子肉,阿胶的味道并不好闻,她真是一口也吃不下。

喝了两碗汤,胃里沉甸甸的,刚要松口气,只见樱桃满面春风的捧着一个碗过来了。

“大小姐,快!这是我看着她们亲手煎出来的益母红糖水,大小姐赶紧趁热喝了!”

白无杳头疼的摇头:“我才喝了鸽子汤,实在喝不下了,先放在那里,我晚点再喝吧!”

“不行!”樱桃口吻很是坚持,“一定要趁热喝,大小姐快喝吧,待会儿凉了没有药效不说,味道还不好!不如趁现在热热的正好!”

白无杳拗不过她,只能在三双眼睛殷切的注目下,举着碗一气喝下。

樱桃知道白无杳怕苦,特意安排人放了不少红糖掩过了益母草的味道,现在这一碗入喉,简直甜腻的吓人!她勉强喝完,樱桃喜道:“好好好!”

安排了人来把这些东西撤下去,樱桃道:“大小姐今日别看账本了,去床上好好躺着休息吧!”

白无杳乖乖地坐在床上,闷得很,才站起身来,小墨走进来看道:“大小姐要是躺床上无聊,不如去软榻上歪着看书?”

她又去了软榻上翻书,秦嬷嬷立刻皱眉道:“大小姐怎么还在看书呢?仔细身子!”

白无杳不解:“秦嬷嬷,我来月信和看书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秦嬷嬷振振有词,“大小姐在软榻上看书,要是看入了迷半天也不翻个身,将小腹压着了怎么办?现在您正来月信呢,千万别这样啊!”

白无杳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秦嬷嬷,我侧卧着看书,又没有趴着,怎么会压着小腹了呢?”

秦嬷嬷固执道:“不行,压着就是压着了!大小姐可别这样躺着看书了啊!”

白无杳仰天长叹:“秦嬷嬷,我是来月信,不是坐月子啊!”

秦嬷嬷听到这话,也觉得自己似乎关心太过了,她扑哧一笑:“倒是老奴担忧过剩了!不过啊,老奴想着大小姐是初潮,总想着要让大小姐养好一些,不然以后来月信疼起来可厉害呢!”

“秦嬷嬷,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大小姐就该听老奴的,老奴是过来人!”

白无杳笑笑:“好!但是呢,该听的一定会采纳,其他过度了还是不应该遵从的!秦嬷嬷,我身体没有那么弱的,别担心!你去椅子上铺两个软垫,我坐在桌前看看书吧,躺久了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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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白明珠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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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大小姐每次看起账本来便是废寝忘食的,要让您在那里一直坐着,老奴担心您的身子!”

白无杳哭笑不得:“秦嬷嬷,我真没有那么娇弱啊!我保证,两刻钟就休息一会儿,好不好?要让我在这里躺床上躺一整天,我会闷坏的!我保证一定休息,你可以监督我嘛!”

她的保证让秦嬷嬷略略放下心来:“这可是大小姐说的啊!”

“嗯!”听得秦嬷嬷松了口,白无杳这才欢快地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

前几日东西都看完了,她把府里的奴仆记载也看了个七八!府里每一个奴才在进府之日都会写清缘由和时间,要不是之前早就看过了栓子了那一篇,白无杳也不会知道栓子的过往历史,更不会知道栓子是为了陈姨娘办事去了。

这本奴仆记载可比其他不少东西有用的多,要想肃清侯府,白无杳就得在最快的时间把府里的丫头奴才们都了解个大概,才能快速出手,对症下药!

又翻了两页,白无杳正看得入迷,突然听樱桃来报:“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白明珠来了?白无杳皱眉:“她怎么出来了?”

樱桃垂手道:“许是昨儿事情受了刺激,二小姐连夜抄写完佛经,今儿一大早便交给了侯爷检查!侯爷查看无误后,便放了二小姐出来!”

“呵……”白无杳生冷的一笑,“果然是要刺激才有反应,二妹妹以前再怎么抄书也不会如此厉害,要是以后要督促她学习,恐怕得多开几次玩笑才行。”

“大小姐还笑呢,二小姐这会儿已经找上门来了,气势汹汹地,一看就不好对付!”樱桃着急道,“要不要我去请侯爷来?”

“请我爹做什么?”白无杳自信的挑挑眉,“我连她娘都能收拾,还怕收拾不了一个白明珠么?”

樱桃一想也是,这才顿下心来:“那……大小姐快随我去前厅吧!”

白无杳勾起唇角:“好!”

慢腾腾地走到前厅,白明珠在那里早等的不耐烦了。

关了数日,白明珠的神色并不好!再加上昨夜一直携着恨意抄写佛经的辛苦,白明珠此刻鬓发微散,双目含着阴沉的怒气,看着极是骇人。

白无杳走出来,与她离了有一丈远,开口“关切”道:“二妹妹出来了?看来二妹妹的佛经是抄完了?”

白明珠冷着脸看向白无杳,几日没见,白无杳夺了中馈之权不说,自己更是过得更是顺风顺水!瞧她一脸藏不住的喜色,白明珠就气的牙痒痒。

“姐姐过得日子真是舒坦,怕是自己当家做起了主人,便乐的找不着北了吧!”

“当家做主?”白无杳听到这话轻蔑地挑眉,“怎么?我以前就不是定国侯府的主人了么?二妹妹这话问的可有些稀奇呢!”

白明珠捏紧拳头:“白无杳,我劝你识相的就赶紧把中馈之权还给我母亲,你什么能耐自己不清楚么?别抱着权力不撒手,做出些丢人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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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 你是来搞事的?

“丢人?”白无杳不自觉的勾唇,“我算是听明白了,二妹妹是来我这里为姨娘讨公道来了!”

“正是如此!白无杳,你设计害我母亲,无法无天简直没有规矩!”

白无杳听罢,并不答话,而是漫漫地往后退了两步,示意秦嬷嬷扶自己坐下。原本好多事情该她亲自出手才算名正言顺,然而白无杳今日来了身子,小腹多少有些不舒服,也懒得跟她一般动怒动手,故而她才不管白明珠,自己先坐下了。

白明珠瞧她动身后退,脸色有些不好的模样,便猜测白无杳是心里有愧怕了,所以才会瑟缩后退!不想她就那么平淡地坐了下去,眼神明亮,似还含着一股轻视自己的情绪?白明珠当即不爽,即刻上前分辨道:“白无杳,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白无杳慢条斯理地回答,语气很是不经心的轻佻:“听到了啊!”

白明珠攒着一口气,不想她回答的如此轻松,尚满意道:“那你还不赶紧把大权送回去!”

白无杳轻蔑地一笑:“我为什么要送回去?”

她的语气带着两分玩味,明显是将自己当猴耍了!白明珠双眉一竖,登时怒道:“你刚刚可是自己说的听到了,怎么马上又耍无赖呢!”

白无杳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是啊,我的确说了自己听到了,可二妹妹似乎太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了吧?我听到了不假,但我又非傻子,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如何会乖乖送回去呢?二妹妹是不是抄佛经抄傻了,居然跑我这儿来问这样无知的话?”

“你!”白明珠明白过来,白无杳是在特意逗她好看呢!她想起自己娘脸上的那一巴掌,再也忍不住怒火,举着手冲上前来。

白无杳早知道她会这样做,刚刚退后时特意给小墨眼神叫她在旁边盯着些,眼下白明珠冲上来,小墨当即上前,一个剪手就把白明珠反扣了下来。

“啊!”白明珠拼劲了全身的力气扑来,本想着将白无杳狠狠抽上一顿,不想小墨会上来拦住她!小墨用着巧劲将她的势头堵住,还让她一身的力气全部顺势磕在地上——“砰”地一声,白明珠猛然跪在了地上。

双膝突然磕在地板上的滋味并不好受,白明珠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才跪下,那股剧烈的疼痛从膝盖直钻进内心,疼的她叫出声来。

手被人牢牢牵制住,亦是挣扎不得,反剪而跪的姿态很是禁锢,叫白明珠恼羞成怒:“白无杳,你这个贱人!你居然这样对我!让你的死奴才给我滚开!”

白无杳平静地看着她不断地发入辱骂之声,笑道:“二妹妹,这还没过年呢,二妹妹就给我行这样大的礼,不合适吧?虽然我是你的长姐,也不必磕头行礼的,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么?”

“放屁!谁要给你磕头行礼了,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白无杳,你马上让你的死奴才放开我,否则我告到父亲那里叫你好看!”

552 叫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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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好看?”白无杳的笑容更甚,“这我可就不明白了,我好端端的在我房里坐着,二妹妹一来便指挥呵斥的,仿佛这里是你的菡萏院一样。二妹妹非要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拒绝后你便恼羞成怒要打我,现在被我的丫鬟扣在原地……怎么全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呢?父亲……要如何给我好看呢?”

“白无杳,你使诈骗走我母亲的权力在先,现在又和贱婢一块儿押着我叫我给你磕头,父亲知道了还能饶过你么!”白明珠叫嚣着内心的不满!

其实,白明珠并不知道陈姨娘被剥夺权力的真相,她在抄写佛经时,听小丫鬟唠嗑,说白无杳带人去陈姨娘那里抄了姨娘的房间,找到些什么东西,因此在侯爷面前告状剥夺了姨娘的中馈之权。这种惯用设计陷害的招数连她都会,更何况是白无杳呢?她根本不会想是不是陈姨娘真的做了什么,而是马上把所有问题全部推到了白无杳身上,因此怒气冲天地便来找白无杳算账。

“贱人!你居然敢这样对我,父亲一定不会饶过你的!”白明珠心头有恨,说话更是带着强烈的怨气。

白无杳眉头一皱,气势顿起:“秦嬷嬷,上去掌嘴!”

“是!”秦嬷嬷早就不爽白明珠很久了,听到白无杳的吩咐,她当即上前伸手,啪啪两个耳刮子扇了过去。

秦嬷嬷是宅斗的老手了,她知道如何扇耳光既不留印子又打的人疼!待她动完手后,白明珠的脸上只有淡淡地两道红印,连声音都不是太响亮,可足足将她打的火辣辣地疼。

白明珠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更没想到秦嬷嬷会真的有胆子打她。两个耳刮子打的她脑袋轰隆隆地响,像是被夏日里最响的雷猛烈滚过一般,待回过神来,只余下猛烈地疼,像是被人往脸上刷了两层辣椒油一般,又辣又痛。

她厉声道:“白无杳,你居然敢打我?”

白无杳有些好笑:“我觉得陈姨娘教出来的人,连带着她自己……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蠢?为何每次在我教训完人以后,你们都要来问上一句,我居然敢动你们?这打都打了,还问什么敢不敢?未免有些蠢得离谱了吧?”末了,特意关切地对着秦嬷嬷道,“秦嬷嬷,你刚刚下手没有太重吧?我只是想给二妹妹一个教训,可没有要让她变傻子!”

秦嬷嬷恭谨地低头:“大小姐放心,老奴手下没用力,刚刚的响声大小姐也是听到的,老奴下手很轻!”

“很轻?”白明珠挣扎着要反抗,无奈仍被小墨钳地死死的!小墨连朱掌柜那样的都能控制住,更何况是白明珠呢?她挣扎半晌无果,便把声音吼得极大,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地,“贱人,你明明打我打的那么厉害!我脸上一定有红印子,我要见父亲,我要叫你好看!”

“哼!”白无杳冷清道,“秦嬷嬷,去房里捧一面镜子叫二小姐好好看看她脸上的红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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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我为何要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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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嬷嬷马上转身回了房,不多时便取了一小块镜子来,这镜子用的琉璃镀银所制,照人照的可是分毫毕现的,不怕白明珠看不清楚。

凑近了让她好好照照,白无杳才缓缓开口:“看清楚了么?秦嬷嬷下手可是很有轻重的,你到底是府里的二小姐,如何会真打你呢?不过是要叫你长个记性,不要胡闹罢了!”

白明珠看自己脸上果然只有两道淡淡的红印子,可那股撕裂的疼痛绝不作假啊!她固然年轻,哪里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呢?白明珠心中一恨:“一定是你们,你们使用了什么妖法……白无杳,你从前……”

“我从前不是这样,后来仿佛变了个似得?”白无杳平静地接下她的话,“你想说这些是不是?二妹妹啊二妹妹,人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呢?更何况有的人都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了,那些毒药可都往我的糕点上撒了,我再不还手,是不是让你们觉得太好拿捏了?”

白明珠觉得不对,眼前的白无杳怎么会……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以前那么懦弱的女孩,如今竟然有了磅礴的气势,稍释威压,便惊得她连字都说不完整。

半晌,她憋出一句:“你无缘无故打了我,此事不会纵容你的!”

白无杳仿若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勾起唇角:“二妹妹还真是……”太蠢两个字已经实在不够描述她的行为,白无杳的话没有说完,转而道,“你贸贸然来我这里兴师问罪,连原因都不清楚便叫我将中馈之权交出去已是不妥!我且问你,二妹妹是怎么一直称呼陈姨娘的呢?”

白明珠冷笑,鼓足勇气道:“那是我娘亲,我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这就是了!侯府可是有侯府的规矩,咱们晋国世族之中,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只能喊正室为母亲,二妹妹一直叫着姨娘为母亲……是否是觉得陈姨娘就一定能扶正呢?”白无杳将笑未笑,“有这样的志气是好的,但父亲的心思不是二妹妹所能揣测的!你现在一口一个母亲的喊着,要叫外人听着了便又要说我定国侯府的家教不好!身为长姐,以身作则是自然,如果二妹妹不听,那我教训一下有何错?别说是打了你,二妹妹此刻马上去告诉父亲真相,又如何?你觉得父亲会为你做主么?”

“父亲最是宠爱我!他一直都默认让我这么……”白明珠的话一顿。白霄以前的确允许白明珠随意称呼陈姨娘不假,可上次在芳和苑的时候,白霄不是亲自警告了她要改口么?难道……父亲真不会帮她?

白无杳冷声:“称呼倒是小事,父亲宠爱二妹妹,叫这个称呼也行。可二妹妹一口一个贱人……又是在骂谁呢?”

她敏锐的眼带着凌厉的光扫向白明珠,看的她瑟然一抖,整个身子往后一顿。

白明珠暗想:怎么了?自己……自己怎么会开始害怕白无杳的眼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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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 白无杳,你别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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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马上跪直了身子,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我是在骂这些贱婢!她们居然敢这样对待我,难道我还不能骂了么?!”白明珠才不会傻到承认她是在骂白无杳。

谁知,白无杳早有准备:“哦?‘白无杳,你这个贱人’,这句话可是二妹妹亲口说出的,怎么……我哪一个仆人,名字和我一模一样呢?”

她颇为探究地发问,叫白明珠愣在原地,心里暗道:她居然全部记得。

白明珠铁青了一张脸:“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诬蔑我!”

白无杳环视了一圈周围洒扫的奴婢,从白明珠进来时起,那些人就一直在这里竖着耳朵偷听。既然那些人喜欢传话,那她自然会给她们一个机会。她开口:“你们几个过来亲口告诉二小姐,她刚刚说了些什么!”

那些人一听,连忙走过来跪下,齐声道:“是!大小姐!”

现在白无杳风头正盛,谁敢说她个不是?自然都是照着她的意思来,更何况二小姐骂人的话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二小姐刚刚是骂了大小姐!”

“对对对!奴婢亲耳听到的,二小姐说大小姐是……是……”其中一个不敢重复那样不敬的字眼。

另一个胆子大的马上接上:“二小姐骂大小姐是贱人呢!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是啊!”

白无杳对着白明珠道:“二妹妹还有话说么?”

白明珠愤怒:“她们是你的人,她们会帮着你也不奇怪!自然是你说什么她们说什么!”

“公道自在人心的道理,二妹妹恐怕是不懂吧?”白无杳状似遗憾地摇摇头,“本想多提点你两句,如今看来却是算了!你说她们偏帮于我,那刚刚二妹妹恼羞成怒想要打我的事情,你也要当做没发生过么?”

白明珠恨道:“是你激怒我!”

白无杳轻笑:“好啊,我放了你!既然说什么都是你有理,你就去放心大胆的找父亲,把事情都说个清楚。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来?”她扬扬手,对着跪在地上的侍女,“你们几个下去吧!”

等那几个乖觉退下后,又道:“小墨,放开白明珠!”

“是!”小墨撤了手,一双眼却还是冷漠地盯着白明珠,生怕她下一步还有举动。

突然松了禁锢,白明珠失去重力,瞬间往前倾倒,她急忙伸出手稳住身体,咬着牙忍着疼站起身来:“白无杳,你别得意!我这就去找父亲!”

说罢,她神色一黯,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秦嬷嬷道:“大小姐,要不要派人跟着二小姐?”

白无杳淡淡垂下睫:“不必了!她不敢的!”

秦嬷嬷疑惑:“大小姐如此肯定?”

白无杳冷笑:“白明珠昨儿抄了一夜的佛经,对我的怨恨大概到了一个最高点,所以才在交完佛经解禁以后马上来我这里捣乱!她不清楚情况,便以为在我这里狐假虎威就能让我乖乖交出大权,简直是痴心妄想!她恼羞成怒又吃力不讨好,眼下脑子大概也是清醒了,不会闹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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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 委屈的白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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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她冷艳的小脸浮起一丝嘲弄的神色:“毕竟,她被关的这些日子应该也是看清楚了,父亲对她的宠爱消散了很多!她原本无理取闹的性子现在根本不吃香,如果还要上赶着去找父亲厌烦,那才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了。索性我这二妹妹即使任性,身边到底还有人规劝着!她刚刚出来陈姨娘不晓得,这会儿陈姨娘必然是知道了她来潇湘阁的事情。我敢保证,白明珠只要一出大门,便会被陈姨娘的人强行带走,就算是她想去告状……陈姨娘也不会同意的!”

末了,白无杳抬头,对小墨使了个眼神:“小墨你偷偷去看看,情况是不是如我所料?”

“是!”小墨当即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瞧她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不仅是秦嬷嬷,连白无杳亦是惊叹:小墨功夫太好了!

果然,不出白无杳的意料,白明珠前脚才走出潇湘阁的大门,欣儿后脚就找了上来。见白明珠垂着头情绪低落,又是一瘸一拐的模样,欣儿连忙上前扶住白明珠:“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明珠心中又气又怒,再加上身上的疼痛叫她难忍极了,此刻见到数日未见的欣儿,她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欣儿姐姐……”顷刻间泣不成声。

她在大道上便哭出声来,叫人看着不好,欣儿连忙把白明珠拉到一边,柔声劝道:“姨娘一听说二小姐出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便让奴婢来接二小姐,谁知道奴婢找了一圈没发现二小姐的人……二小姐这是……”她转头看了看潇湘阁的院子,心里有了成算,“是不是大小姐欺负了你?”

白明珠本就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脓包,遇到事情只晓得蛮横和哭泣,听到欣儿关切的话语,她更是连连抽泣:“我听说母亲的中馈之权被白无杳给拿走了……我来找她,叫她乖乖还回去,谁知道白无杳竟然连同下人处置我!她们把我按在地上跪着,她还派秦嬷嬷扇我的脸!欣儿姐姐,我要去找父亲!明珠脸上身上好痛啊!”

“大小姐居然这样对你?”欣儿震惊之后,心却是多想了一下,二小姐最喜欢虚张声势,什么话都要说的严重个两三倍!此言未必是真的!再加上二小姐好端端的跑来潇湘阁,定然也说了不少冲动的话……眼下陈姨娘失势,二小姐胡闹可没人保啊!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道:“二小姐,听奴婢一句劝,咱们先去芳和苑吧!您脸上看不出痕迹,定然是秦嬷嬷用了巧劲,咱们到侯爷面前也说不上个理儿……最近侯爷偏宠大小姐,要是再被侯爷误会是二小姐您先去挑衅的大小姐,那不是更麻烦了么?”

白明珠听得心里痛楚难过,咬牙不甘心:“难道……就让这个贱人逍遥下去么?”

“嘘!”欣儿连忙捂住白明珠的嘴,“二小姐,隔墙有耳啊!这话万万说不得!大小姐可能正准备拿捏您的错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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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 能克制住白无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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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错处?”白明珠将欣儿的手扮开,愤怒叫嚷道,“明明是她骗取了父亲的宠爱,才让我和娘亲到了这个下场!我那天……我怎么没有一把推死她!”

“二小姐!”欣儿惊愕地瞪大了眼,“这话可再说不得了!”

她把白明珠的嘴再度捂上,附耳偷偷说了一句悄悄话。

小墨耳朵灵敏,听得清清楚楚:“二小姐,姨娘已经找到了能对付大小姐的人,过些日子他就会来,到时候咱们就能给大小姐好果子吃了!”

白明珠喜道:“真的么?”

欣儿点头,声音压低:“自然是真的,但是二小姐最近可千万别在闹腾了,让大小姐快活些日子吧,等那人到了,大小姐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白明珠年轻,哪里藏得住脸上的喜色,她一精神,把身上的疼都忘了个干净,拉着欣儿的胳膊道:“真的么真的么?欣儿姐姐快告诉我,娘亲找谁来收拾她?”

欣儿警惕地看看四周,还是觉得此处不安全:“咱们先回芳和苑,姨娘会亲自说给二小姐听的,这里……奴婢总觉得不舒坦!”

白明珠心中快活,哪顾得上身上的疼痛,立刻由欣儿搀扶着往芳和苑走去。

小墨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白无杳房中,白无杳此刻正被樱桃督促着喝一碗木瓜炖雪蛤,见到小墨回来了,她如释重负的把碗一搁,对着小墨道:“小墨,快跟我讲讲,白明珠出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此热情,并不是白无杳的性子!小墨看着她略带躲闪的眼神,马上明白过来:大小姐这是不想喝那碗补品呢!

她正要开口,樱桃站出身来打断道:“二小姐的事情又不是很急,大小姐先把这碗东西喝了再听也来得及!实在不行,边听边喝也可以!”

白无杳揉揉太阳穴,语气里带着几分少见的求饶:“樱桃啊,我已经喝了不少东西了,不过是……来个月信……不必这样吧?”

“那可不行!”樱桃煞有介事,“大小姐以前身子就不好,上次撞伤以后奔波劳累的,奴婢看着就心疼!再加上如琴毒害大小姐的事情……虽然大小姐没吃那些糕点,可之前的食物有没有问题咱们都不晓得!而今大小姐初初来了身子,再不好好补补,还那么任性的糟蹋身子,奴婢真看不下去!大小姐别固执了,这些东西都是给您补身体用的,要是不好好养着,以后……”

樱桃说到这里竟有些哽咽,如琴的事情叫她想起了她以前还背叛白无杳的时候,心里更是过意不去,生恨不得要把现在所有的好全部加在白无杳的身上。

白无杳吃软不吃硬,听到她的哭腔马上就投降了:“好好好,我喝还不成么?”

樱桃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白无杳端着碗,像是奔赴战场一般,视死如归的闭眼喝了下去。

待一碗下肚,白无杳实在是喝不下了,连忙摆手:“好了好了,快拿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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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不管他是谁,来一个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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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笑道:“是!”

等樱桃离开后,白无杳才略显辛苦的对着小墨道:“说吧!”

小墨看她喝东西的大义凛然,忍不住的笑了一会儿。待听到白无杳发话,才正色道:“大小姐,如您所料,欣儿找上了二小姐,两人私下里说了不少话,欣儿已经把二小姐给劝了回去,她暂时不会去找侯爷了!”

白无杳点头,眼里尽是了然的色彩:“果然……”

小墨道:“我还听欣儿说,陈姨娘预备了人来收拾大小姐!我想……大概就是临冬城的那一位了!”

白无杳眸子一黯:临冬城……临冬城到底藏着什么人物?居然会让陈姨娘如此自信?她似乎忘记了件很重要的事情,正是与此人有关的!

“罢了!”思索良久无果,白无杳闷声道,“不必去特意猜测,左右人都会来的,准备好迎战便是!”

小墨沉眉:“要不要奴婢潜去芳和苑偷听?”

白无杳摇头:“不必,眼下这人的事情并不着急,反正过些日子他会出现,我们小心些便是!我知道你功夫好,但陈姨娘也不是个没防备的人,千万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小墨想了想也是,眉梢一挑,无比自信:“好!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他敢对大小姐起坏心思,来一个我揍一个!”

白无杳笑笑,不说话了。

接下来几日,府里皆是平淡的过去了。中馈更换并没有给府里造成太大的风波,收拾完白明珠的第二日,白无杳就将府里所有丫鬟仆人喊到潇湘阁听事。

她精确的指出了陈姨娘掌管时的缺陷,还把任职的几位偷受贿赂的事情点破,叫她们当场吓得屁滚尿流的跪在地上。

白无杳仅用了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把府里当前几个典型的不足全部揪了出来,还有理有据让人无法辩驳。之前还有些轻视白无杳的人此刻却不敢有一点点意见,白无杳暂且没有把新的分配方案和人选定下来,只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她马上会根据大家表现换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起了别样的心思。那些身在其位不谋其职的人害怕的不得了,生怕大小姐下一个查到自己,纷纷垂手而立,乖觉的不得了!而往日被人欺压又有些本事的,此刻心里也活动了起来,希望自己做事能被大小姐看见,提升下职位便是好的!

有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白无杳此举也是带着几分要培养自己势力的意思,众人心里明镜似得!近来就算不冒尖表现,也不敢再做小动作了!

而在芳和苑的陈姨娘听闻了白无杳的举动,更是愤怒不已!好高明的段数啊!白无杳轻飘飘一句话便能让众人乖乖听话,这不是讽刺了她以前的无作为么?

不管府里怎么想,内院到底是安静了几日。

白无杳对中馈的事情并不很在意,反倒被天天送来的补品折磨的想哭!

不知是怎么了,樱桃对调养好她的身体起了些偏执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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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预备唐青梵的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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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樱桃如此倒也没什么,可秦嬷嬷与樱桃站在了同一阵营,对调养她的身体来回监督着。

白无杳来了几日的月信,她们便给她连续灌了几日的补品,还不许这样不许那样,让白无杳头疼得紧。

更离谱的是,明明三日之期一到,白无杳应当去跟父亲汇报账本和未来的计划情况,秦嬷嬷硬是拦着她不许,还亲自将白无杳的东西抱去给了侯爷,禀告白霄她身子不适!白霄听闻女儿长大,心里自是高兴,便吩咐了秦嬷嬷和樱桃小心照看着,这些事情放到以后再说!

白无杳知道白霄竟也晓得了此事,一张脸更是羞的厉害。

好不容易等到月信过了,白无杳松了一口气,秦嬷嬷和樱桃又开始忙起了唐世子宴请的事情。

白无杳坐在书桌前看书,时不时抬头,见秦嬷嬷和樱桃翻箱倒柜地折腾她的衣裳,不免好笑道:“秦嬷嬷,樱桃,你们那么重视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宴请罢了,上次宫宴也不见你们这么激动啊?”

秦嬷嬷选了两套衣裳和披帛搭配着,嘴里回道:“大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上回乃是宫宴,大家的衣裳再华贵也有个限度,终归不能越过了宫规不是?大小姐虽然打扮的好看,但还是不够贵气,彰显不了咱们大小姐的身份!这次参与唐世子的宴会可不同啊,大家都是卯足了劲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自然是有什么好看的都往自己身上堆!咱们大小姐身为定国侯府嫡长女,可不能被那些人给比了下去!”

樱桃附和道:“是啊!大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呢,要是打扮的不精心被旁的人比了下去可怎么好?再加上……”她嘻嘻一笑,看着秦嬷嬷在这里,怕白无杳害臊便没有讲话说出口。

白无杳却是懂她的意思,她想说唐青梵对自己与众不同,这回宴请定要打扮的出众些才不失礼数!可白无杳自从亲耳从唐青梵的口中听到他爱慕云姬一事后,心里的喜欢多少淡了些,对梳妆打扮更是没有了兴致。

瞧着京中女孩们的躁动,她不免幽幽叹气:何必呢?唐青梵的心里不会有她,也不会有晋国其他的女孩子,她们现在这么努力,无非是不知道缘故,总对未来抱着希望罢了!而自己志不在此,故而没什么好担心的。

樱桃听到白无杳青天白日的叹气,连忙上前问道:“大小姐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白无杳把头埋进书本,遮住眼里的失落:“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啊……哎……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樱桃以为她是害羞,咯咯的笑了一下:“大小姐别怕,我们必定给大小姐打扮地艳冠群芳!”说罢,也不管白无杳什么想法,折回身接着折腾首饰和衣裳。

终于,到了唐青梵宴请当日。

许是大家的心情都激昂起来,连空中都有些燥热的气息,白无杳一大早就被樱桃拖起来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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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 世子宴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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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将选好的衣裳首饰一股脑的往白无杳身上套,白无杳也没什么兴致,任由她们慢慢摆弄,只时不时说上一句:“这个不好,换素净点的!”

待收拾妥帖,日头已缓缓升起,白无杳带着樱桃和小墨,拿着帖子出了门。

这次出门异常的顺利,白明珠也没有过来闹腾,不知陈姨娘跟她说了些什么话,竟能叫白明珠缓下心思来,连这么大的宴会都不赶着参与了!

帖子是发给白无杳的,上面虽然写了邀请定国侯府的少爷小姐都去参加,但最后只有白无杳一人动身。

白无澄和白明德预备着即将到来的考试,近来很努力的读书,两个互相监督有模有样,甚至还有些废寝忘食。虽然他们对宴会比较感兴趣,可是琢磨良久还是觉得读书重要,所以白无杳问话以后,两人皆是摇头表示不去。

至于笙儿,她学医兴致正浓,又最不喜欢这些宴会,故而白无杳一提,她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那会儿纪楠也在,纪楠听到她要去赴宴,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白无杳觉得纪楠近来似乎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唐青梵的态度让纪楠心里不适,于是便没有再提,想着未来找他好好聊聊便是。

上了马车,一路行至皇城附近的半月宅,那里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半月宅位于皇城南侧的圈地范围里,附近没有什么街巷,安静的很!平时有其他国家的使臣来,皇上大多都安排他们去驿馆居住,而唐青梵却独得这么大一个宅子居住,可见晋皇对唐世子的重视!

也是呢,唐青梵此次来可能要待上个一年半载的,虽他名为质子,但晋国上下,谁还能招惹他不成?

到了半月宅门口,小墨和樱桃相继下车,小墨拿着帖子麻溜地走到门口接待的管家面前,将帖子递了过去。

管家并不是流芳居的楚管事,想来他应该是唐青梵的心腹,并不会贸然出现在人前吧!这样也好,如果楚管家今日在这里迎接了众宾客,那等后日白无杳的飞星斋重新开张,可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她和唐青梵的关系了么?

管家接过单子一看,连忙将帖子交还给了小墨:“原来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到了!”马上亲自相迎小墨身后娉婷走来的白无杳,“白小姐大驾光临,半月宅蓬荜生辉啊!”

白无杳礼貌的笑笑:“管事客气了!”

管事道:“老奴姓曹!白小姐要是不介意,叫老奴一声曹管家便是!”特地压低了声音,“白小姐这张帖子可是咱们世子爷亲自写的,与别的姑娘不同!今儿世子爷吩咐了,务必要招待好白小姐!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白小姐不要见怪!”

唐青梵亲自写的帖子?难道其他人的帖子……对啊,白无杳想起来,帖子上的字迹的确和唐青梵寄来的信上面一模一样,的确是他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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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不娶何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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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曹管家的话,仿佛唐青梵只亲自动手写过这一封帖子似得?

白无杳心道:唐青梵或许是在给自己寄信时便顺手写的帖子吧?怎么可能会为了她特意写上一封呢?她当然不晓得唐青梵办这次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见见她,也不知道唐青梵写下她名字时眼中的温情,更不知道他今儿一早便吩咐了数次要照顾好她的心意。所以,听到此事后,白无杳只在心里默默叹气:青梵啊青梵……不娶何撩啊?

固然唐青梵做这些事情可能只是照顾她这个合作者的面子,但白无杳心里仍是波动不平,五味杂陈。

片刻,她收起情绪:“有劳曹管家了!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曹管家多多提点!”

曹管家花白的胡子一抖,嘴唇咧开笑容:“白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要不是老奴还要留在这里迎接来宾,世子爷吩咐过不许太刻意,不然老奴真想马上送白小姐进去!半月宅风光如画,里面竹林后有一间别致的屋子,若是白小姐喜欢可以先去那边逛逛!”

白无杳微微一笑:“多谢曹管家!”

“白姑娘从这里一直进去便是前厅,今儿人手不够,丫鬟们不便出大门相迎,进了前厅便有指引的丫头,希望白小姐不要介意!”

“无妨!”白无杳告辞后带着小墨樱桃走了进去,门口又来了几位闺秀,曹管家连忙上去核对帖子接待。

半月宅的仆人不少,但绝对比不上皇宫那样多,再加上唐青梵入住半月宅,里面不少仆人都是晋国新调来的,未必合他的心意。故而现在一路走到前厅都没有人来接引也不足为奇。

樱桃趁着没人,悄声道:“大小姐,曹管家的意思奴婢可听出来了,世子对大小姐用心呢!想必竹林后的小屋别有一番惊喜,说不定世子就在那里呢!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

小墨皱眉。

白无杳觉得不妥:“不可!现在出来半月宅,什么都不熟悉的情况下哪里能随便乱走呢?再加上唐世子宴请众人,此刻必然忙碌的很,怎么会在小屋里等着我呢?不要乱猜!今日闺秀不少,多说多错,我们平凡些跟在大部队后头,千万不要惹眼!上次在宫宴的事情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再来一次可不好。”

白无杳对唐青梵如今没有多少恋恋不忘的想法,自然是能避则避,不愿牵连太多,更不想出风头引人妒忌!

樱桃明白她的心思,便不再出这些主意了,悻悻道:“是!”

小墨也插话道:“大小姐说的是,暂且不必着急!”

唐青梵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白无杳,定然会让枭儿给自己传信,枭儿到现在还没消息,那便没什么大事了。半月宅她还不熟悉,这里的奴仆大多都是晋国的,不得不防!

走到了前厅,那里已有不少闺秀在厅中互相聊着天。

白无杳一去,脸上便绽开了笑容:“玲珑!”

玉玲珑应声转过头来,欢喜道:“无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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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 这个京城的案件被我承包了!

玉玲珑今日穿着一件简单的云锦缎袍,松散宽大的看起来舒适极了,她的头发干练地挽起一半,用一枚镶嵌着蒲纹玉佩的带子扎的紧紧的。眉飞入鬓,眼若灿星,精神得很。

白无杳上前看看她的装扮,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哥混进了女子堆里呢!叫我好好瞧瞧,玲珑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了呢?”

玉玲珑将白无杳拉到厅中一角,不愿意和其他的人混在一起。她小声中带着紧张和有趣:“杳杳,说起来你千万别笑话我。唐世子递了帖子后我也没在意时间,就直接把帖子丢在了一边!早上我去刑部时就打扮成了这个样子,谁知我娘拿着帖子匆匆地找了过来,我一看时间也来不及了,只好穿上这套衣裳便来了!我娘倒是想把我拖回家换一套衣裳,我直接拿起帖子就跑,她追不上,哈哈哈!”

玉玲珑说到最后,大概是想起母亲一路追的模样,笑开了花。

白无杳听闻后亦是扑哧一笑,她伸手在玉玲珑的脑门上轻轻一点:“我要是伯母准能被你气死!哪有赴宴穿成这样来的?你就是欺负伯母跑的没有你快!”

玉玲珑很是不在意地摇头:“左右我对那唐世子也没什么心意,何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呢?宫宴有宫宴的规制,穿的像个姑娘家倒无所谓,唐世子的设宴为何不能穿的随意一些?要不是忘记了宴会是今日,我肯定推脱了身子不爽不来的!”

“什么叫穿的像个姑娘家?”白无杳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本来就是个姑娘家啊!”

玉玲珑一怔,继而傻傻地一笑:“呃”尴尬的说不上话来。

白无杳也不逗她了,随意问道:“玲珑,流锦怎么没有来?”

“流锦在家学习苏绣呢!我娘瞧我不像个姐姐的样子,对流锦可是下了狠功夫培养,生怕再出一个整日往牢里跑的主!上次宫宴结束后,我娘从苏州请来了一位会苏绣的绣娘,便叫流锦乖乖在家学习刺绣,恰好流锦对此很感兴趣,废寝忘食地学了起来。”

白无杳了然:“笙儿近来学医也很专心,这两姐妹回头倒可以好好讨论讨论如何学习的了!”

说到这里,玉玲珑突然面色一赧,语气里带着两分抱歉:“杳杳不好意思啊,之前我答应过你等宫宴结束后就带流锦来定国侯府看你和笙儿,结果后来我整天忙着查案子,流锦又我们就忘记来看你的事情了!”

“那有什么!”白无杳抿嘴道,“我最近事情多,你来就只有让你坐冷板凳了!不过玲珑,你成日里往刑部大牢跑真的没关系么?你一个女孩子,我总担心”

“担心什么?”玉玲珑大气地摆摆手,“我爹派了有侍卫随时保护我的!其实我就是对查案这种东西很感兴趣,所以才会想泡在案件里面。我期待未来这个京城的案件全部被我玉玲珑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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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 隐患

人各有志,虽然玉玲珑的理想听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她壮志凌云的模样着实让白无杳羡慕。做人能有梦想,能坚持自己的爱好,能不管别人的看法把爱好坚持下去,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偏偏玉玲珑能够不顾世俗的去达成心中所求,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她的志向与旁人不同,所以玉玲珑的好友并不多,白无杳作为其知己之一,自是能够体会她心中所念,故而不会去奚落亦或阻止玲珑的伟大目标。

白无杳关心道:“你的志气是好,可也得小心为上啊。刑部大牢里几乎都是些罪大恶极的人,你一定得注意一些!尤其是有的人落了,他的亲信属下却未必,你又是刑部尚书的嫡女,如果有人拿这招设计你要挟你爹,那可怎么是好?”

白无杳的担心玉玲珑已听自家娘亲说过了千万回,虽然啰嗦但都是为了她好,她自然点头说是:“好好好,我一定多注意!不过话说回来,杳杳,我跟你讲,刑部里面关着的那些人还真不是些好东西!我看了看他们的案宗,大多都是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有的是个人设套,有的是团伙作案哎,我就恨自己的功夫还不够好,如果要是我再厉害些,我非亲自把那些坏人全抓起来不可!”

“世上坏人千千万,哪里是你一个人抓的完的呢?”白无杳安抚了一句,猛然回味起她刚刚的话,连忙沉下声音道,“玲珑,你还翻阅过刑部大牢的案宗么?”

玉玲珑点头:“翻过啊,除了那些陈年旧案,不少案宗我都翻过!”

白无杳脸色一变:“玲珑,这话可千万不能再说给别人听了!刑部大牢的案宗只有刑部的人能检阅,你看这些的确是占了尚书嫡女的便利,可要是传出去,伯父的位置就”

她的话没说完,玉玲珑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这话我娘也跟我说过无数次了,我也只同你一人讲过,家里连流锦都不知道这个事情呢!”

白无杳这才微微舒展了眉,叹了一口气:“小妮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玉玲珑莞尔一笑:“呀,瞧把我的杳杳急的!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小心的!”见白无杳的脸色依然谨慎,玉玲珑笑道,“我做这些也是为了杳杳好嘛!”

“为我好?”白无杳双目微嗔,“你倒说说哪里为我好了?说不上来的话”她做了一个凶狠狠的模样。

玉玲珑一点儿也不怕,她拉过白无杳的手:“你想啊,杳杳,你家那个陈姨娘那么嚣张,等她以后犯了事落在我的手里,我岂不是有许多可以折磨她的手段?我都是为你好,要不我也可以教你如何使些刑部大牢的手段,将她把以前做过的错事都交待出来!”

提到这个话题,樱桃和小墨连带着玲珑身边的月儿自觉地走开,不敢偷听,还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不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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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3 玉姐姐教你两招

白无杳微微一笑:“你想的倒是好,但她那样的人最是狡猾,怎么可能会把错处全部翻出来叫我看到呢?更何况,用私刑终归不好,我不占理,反而会被她倒打一耙!”

玉玲珑恨铁不成钢:“杳杳,说你聪明你怎么会钻这个牛角尖?谁让你用私刑对陈姨娘了?”

“那?”

“刑部的手段可不止严刑逼供这一招,还有不少诱供的手段呢!我是想教你掌握这些手段,如果未来她落在你的手里,你可以用这些方法来逼供嘛!更何况,姨娘动不得,她身边的丫鬟亲信却未必动不得!我之前在家里听说了飞星斋朱掌柜一事,你想啊,如果我用计谋使朱掌柜说实话,不就能让你家那个陈姨娘好看了?”

白无杳听觉有道理,她自认很会打理商场的事情,可对已经犯了错的人却很没有处理手段,玉玲珑说的这些正是她当前所需的。于是白无杳便不再考虑,开始仔细听玉玲珑讲解其中的门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在听完玉玲珑的倾囊相授后,白无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想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法子!”

“所以啊!”玉玲珑颇为得意,“杳杳,你就用我的方法,回头好好收拾一下那个朱掌柜,准保他说实话不可!”

白无杳眸中一亮:朱掌柜说不说实话都不要紧,反正就算陈姨娘自己承认贪墨娘亲的东西,父亲也不会如何处理她,顶多是将她囚禁在府里,照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要她在身边埋这么大的隐患,白无杳可不乐意,她始终记得丁管家的话只要留陈姨娘一口气,那她必定会有翻身的机会!白无杳对此深信不疑,故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陈姨娘,非要了她的性命不可!

玉玲珑的法子对付朱掌柜未必有效,可是拿来对付王府医指不定就能套出他嘴里的秘密了!

想到这里,白无杳欣喜地扬起唇角:“玲珑,我得好好谢谢你!这样的法子再好不过了!”

玉玲珑很开心能帮上无杳:“我早看你家那个姨娘不顺眼了,她居然敢侵吞你母亲的嫁妆,如果是我的话,早就一个巴掌打过去了!”

白无杳听到这话,神秘一笑,玉玲珑瞧她反应,立刻惊喜道:“杳杳,你是不是已经打过她了?”

白无杳不做解释,但眼底的光彩却是透露了个干净。玉玲珑欢喜不已:“杳杳,我以前总觉得你柔弱,担心你受人欺负,你们家那个姨娘庶妹到底不是我的亲人,我给你出再多主意你不用,那我也是无计可施的!不想现在你就同变了一个人似得,胆子没有以前那么小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话换做别人来说,指不定还藏着两分暗贬白无杳的意思,觉得她如今凶狠毒辣!而玉玲珑说出口,白无杳却是能真切地感觉出她的高兴。

白无杳道:“总要和以前有所不同,否则为人所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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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4 见唐青梵(1)

“这样才对!”玉玲珑满意地点头,“你如今的性子终于强硬了起来,唯有自强,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半分!”

白无杳笑而不语。

两姐妹聊了好一阵子话,忽听厅中有丫鬟传:“唐世子邀请诸位到后花园赏花!”

简单的一句,宛如被人从平静的水面丢下了庞大的石子,砸的“咚”地一声响不说,还连带着卷起腾腾地涟漪,令人心神荡漾。

厅中的闺秀基本上都是为了唐世子而来的,她们一听到这话,连忙稳住激动地情绪,三三两两的跟在那侍女身后,往后花园走了去。

白无杳开口:“玲珑,咱们也过去吧!”

玉玲珑应道:“好呀!”

两人手牵手,互相拉着往后花园走去。

半月宅的建筑与晋国贵族的大多相似,皆是雕龙画栋,精致无匹。回廊花架,林林总总两岸繁花,芳香馥郁。

越往后花园,两旁的繁花便越多,虽然比不上御花园那般总量居多,但花朵被照料的很是细致,开起来精神极了。

玉玲珑道:“半月宅虽比不上皇宫,可你看看这里的东西,有哪一样是旁的世家贵族亲王府邸能有的?杳杳你看,檐角下挂的八角镶金铜铃便只有宫里的规制才能用还有那边柱子上的九天盘龙雕刻,也不是别的府里敢用的啊!”

白无杳颔首,这些东西的确为皇家所有,别说是平民百姓,就连被封了太子亲王的皇子亦不敢擅加使用,生怕被扣一个谋逆之罪!

“这宅子我以前从未见过谁使用,也不晓得它是谁的,现在”玉玲珑猜想,“这或许是不知道以前哪位陛下建造的,现在却被晋皇拿来给唐世子居住看来这位唐世子真的是惹不得啊!”

白无杳心里溢出一股“那是自然”的情绪,压低声音道:“楚国国力比晋国强横许多,唐世子又是楚皇钟爱的儿子,即便是从玉谍里除名,楚国的大半经济还在他手上呢!更何况唐家还有兵权他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被人如何捧为上宾也不意外!”

“是啊!”玉玲珑附和地点点头。

走进后花园,不仅是玉玲珑,连白无杳都感觉出来,这后花园明显是比着御花园的样子来建立的!

不过,半月宅的后花园并不大,虽然例行分开成了好几个板块,但各个板块皆有通道可以走近路穿行,不像御花园的路歪歪斜斜七零八落的,宛如在走迷宫。

后花园的正中间,有一块宽广的平台,上面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凉亭,足能容纳近百人!

此刻里面顺着八角亭的边缘摆了一排排的桌椅板凳,看来今日的宴会便是在这里举行了。

众人走上前去,只见凉亭里有一身着蓝衣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们,指点着奴婢们做些什么。众人心神一漾,看着那修长的背影,几乎就要喊出声来。

大家一干上前,齐声拜道:“见过唐世子!”

唐青梵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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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 见唐青梵(2)

他狭长深邃的凤眸中含着一丝期待,唇角挂着醉人的笑容,将他整张冷冽的脸都修饰的柔和了两分。

似春风拂过,暖人心脾,他开口:“起来吧!”

“谢唐世子!”众人起身。

唐青梵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待看到最想见的那抹绯色身影后,一双眸子更是充满了暖意。

无杳来了!

无杳今日没有穿他喜欢的青色,反而换了一套绯红的锦绣双蝶钿花衫,她梳着云近香髻,带着一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看起来较之以前的清冷更多了两分艳丽!虽然她刻意走在末尾,但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光彩还是瞬间映入了自己的心里。

唐青梵勾唇一笑,精致的面容上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原本就是举世无双的人物,现在笑起来更是迷醉万千!有几个场下的少女见他温柔的笑意,激动地心跳都要停止了。

“诸位远道而来,还请就坐!”唐青梵道,“我还有贵客相迎,大家可自行在此游玩赏花,稍后我会带着贵客来此,请大家随意!”

说完这句话后,唐青梵匆匆离开。明明从亭子后的小道出去最快,他偏偏走上前来,从人群里穿过,路过白无杳,微微一笑。

白无杳见他突然上前,心里砰砰直跳。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时,她惊慌失措地垂下睫,故而没有见到唐青梵的模样,只觉得一阵风儿掠过,带走全身的温度。

她的脸微微一白:原以为看淡了就好,谁知道再次相见仍是难受啊!

待唐青梵走后,大家坐着无趣,便三三两两的游玩赏花。白无杳心情不太好,不愿意在这里听那些人闲话,便拉着玉玲珑往四周散去。

经过那些闺秀时,总能听见她们或低或高的声音。

“天啦,唐世子真的是英俊非凡!”

“简直如同谪仙一般,你瞧他刚刚转身的样子,那般潇洒,简直把我的心都勾走了!”

“对啊!之前在宫宴上,我瞧唐世子高贵清冷,还以为他根本不会笑,谁知道刚刚那一笑”

“世子哪里高贵清冷了!他在宫宴上明明是被林弯弯这个贱人吓到了!要我说,那个林弯弯明明就是贪图世子的美色,做出那样丢人的事情就该把她拿去浸猪笼,免得丢我晋国的颜面!”

“皇上仁慈留她性命已是庆幸,你们知不知道,林弯弯这次听说了唐世子的设宴,还在家里闹腾着要出来呢!”

“呸!不要脸!”

一路行来,基本上都是些讨论唐青梵是如何公子无双,又是如何将她们迷得晕头转向的声音。

晋国民风并不禁锢,喜欢谁也未必要藏在心里遮遮掩掩的,好多女孩心仪男生,是会主动提出来的!所以她们在这里讨论的热闹也没什么。

玉玲珑听着,忍不住笑道:“哎,都是些对世子动心的女孩,要我说,唐世子眼高于顶,哪里会看得上她们呢?这里面这些人参差不齐,还没有我家杳杳好看呢!”

白无杳面色一紧:“玲珑又拿我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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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 争吵

两人走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旁,玉玲珑正要继续逗逗无杳,忽然听得前面一阵喧闹,似有争吵之声。

往日白无杳最不愿去参与这种闲事,但此刻听到争吵之声,她心里多少沉了下来:这毕竟是在半月宅,他的地盘……有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玉玲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杳杳,前面有动静,咱们过去听听吧?”

以前白无杳定然要阻拦一阵子,玉玲珑正准备把说动她的言辞拿出来再折腾一回,不料白无杳果断道:“好!”

“杳杳,咱们……”玉玲珑一愣,“啊!?杳杳你答应了?”

白无杳眉头一皱,颇有些严肃:“过去看看吧!”

玉玲珑尚还没有转过弯来,便被白无杳连拉带拽地拖着走了过去。

前方种植了一大片蔷薇,搭着的花架子从上往下倾洒下一片放肆的花海,蔷薇盛开,姿态妖娆。可能因为半月宅刚刚住人,这里的蔷薇并没有什么人打理,长得茂盛极了!

“蔷薇有刺,这里的蔷薇花墙伸出了不少无人打理的枝丫,杳杳小心些!”

走到拐角处,玉玲珑正要进去,白无杳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嘘!”她顺势掩住玉玲珑的嘴。

身后的三个人见她们突然小心谨慎的模样,也连忙放轻了脚步声。

从这里进去便是一个圆形的平台,进出只有一条路。白无杳放眼望去,里面除了一张石头做的榻,周围铺天盖地的全是蔷薇花。那石榻亦是被花墙淹没在一角,看起来楚楚可怜。

此刻,里面有两个少女围着另外一个,正凶狠狠的说着些什么。

一个梳着百花髻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眉眼中全是戾气:“你们林府居然还有脸派人来世子的宴席?”

被她呵斥的那位青衣女子站的笔直,挺着脊梁道:“乔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世子亲自派人送了帖子到林府,我为何不能来?”

玉玲珑听到这一句,转头对着白无杳偷偷道:“乔馨儿带着她表妹乔玉琴在这里为难林倩茹做什么?”

白无杳摇头:“小声些,我们在这里听听!”然后转过头,对着小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注意着点。

鹅黄衣衫的少女乃是大理寺少卿的嫡长女,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肚子里没什么文采又偏嫉妒那些文采斐然的女孩,她来找林倩茹的麻烦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因为林倩茹并不理会,林尚书也不管林倩茹,她还特意跑到人家面前去闹腾,自以为自己很厉害,其实蠢笨得很。

乔馨儿道:“你的妹妹在宫宴上做出了那些事情,气的世子勃然大怒,要不是皇上开恩,你们林家一家都得满门抄斩!你居然有脸来此,是不是想勾引世子,等攀上了世子这门亲事,便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林倩茹一身清冷的样子,她听完乔馨儿的话,眉头一皱:“乔小姐这话说的过分了些!庶妹的确是在宫里做些了得罪人的事情,但我林家忠烈为主,如何会因此被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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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 受欺负的林倩茹(1)

乔馨儿冰冷地勾起唇角的奚落:“你林家忠烈又如何?林弯弯做的那些下贱事情差点害到世子,若唐世子真的因此有损伤,你林家赔得起么?恐怕两国闹起来,把你林家全部送去泄愤也不够!你现在居然有脸到半月宅,真是林家的好家教啊!教出一个往人身上贴的庶女不够,连嫡女也是卯足了劲往上爬的劲,简直让人恶心!”

林倩茹知道此事林府不好推脱,她咽下一口冰凉的空气,温文尔雅的回复:“庶妹做了什么,自然有唐世子和皇上决判。她受到了惩罚,可唐世子也不是会牵连别人的人!庶妹的事情没有涉及到林府,这次宴会也是世子派的帖子,并非我恬不知耻的硬要来此。乔姐姐的话,可是指唐世子和皇上分辨不出忠良,被人蒙蔽么?”

这话说的严重了些,乔馨儿顿时柳眉一竖:“你!”

林倩茹站的笔直:“我来此仅仅为了感谢唐世子当夜的不杀之恩,无关其他,还请乔姐姐不要乱猜测!我对唐世子没有你们那样的心思,也做不出攀龙附凤的事情。这点家教,我林家还是有的!”

乔玉琴听这话不对,马上挑唆道“姐姐,林小姐是在说我们呢!她觉得只要喜欢世子便是在攀龙附凤,实在可恶,姐姐定要教训她!”

林倩茹皱眉,不卑不亢:“我没有这样的意思,还请这位妹妹不要胡乱猜测!”

乔馨儿早就不爽林倩茹许久,她对这个不受父亲宠爱却偏偏才华横溢的女子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再加上以前对林倩茹的一些误解,导致她现在根本听不进去林倩茹的解释!

在她心里,乔馨儿只认同一句话,那便是乔玉琴挑唆的“喜欢世子便是在攀龙附凤”!今日来半月宅的女孩那么多,各个出挑,她又四处打听到唐世子喜欢文雅有才气的女子,故此乔馨儿便想通过任何手段先将这些人给离间开。

但这些人大多在京中都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小姐,好不容易逮到个落单又不受宠的,乔馨儿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再加上林弯弯当初的事情让唐世子对晋国女孩的印象很不好,她想获得唐世子的注意,替他收拾那些往上爬的人,便是最好的办法!

抬眼瞧着林倩茹温婉清雅的模样,那一身的书卷气是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乔馨儿心里涌上一股怒意!再偷偷扫了扫附近的蔷薇花,那些带刺的东西最是恐怖,要是林倩茹不小心栽进花丛,衣裳会被勾破不说,连着身上小脸都有可能会被划出痕迹!如果她的脸毁了

乔馨儿转过身来,背对着林倩茹勾起一个阴冷至极的笑容,却被白无杳看的清清楚楚。

她四下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无人后,突然扬起笑容对着林倩茹道:“玉琴惯会说笑,还请林小姐不要见怪!”

乔馨儿的变脸,别说林倩茹觉得惊讶,连白无杳都发现了不妥,她大约猜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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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8 受欺负的林倩茹(2)

白无杳伸手,对着小墨指了指,小墨立即明白了过来,当下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只见乔馨儿脸上挂着浮腻的笑,特意赔罪道:“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来找林小姐麻烦的!”

居然道歉?林倩茹在家里经历过那样多的事情,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果然,乔馨儿下一句道:“林小姐,咱们在这里站着说话也累了,不如把石榻上的蔷薇花扫开,我们坐着再聊如何?”

林倩茹眉头紧紧地蹙起。

乔馨儿的语气里带着两分薄怒:“怎么?林小姐是不愿意与我和好了?我都已经道歉了,难道林小姐还要拿乔不成?”

“乔小姐言重了!”林倩茹的睫往下一垂,遮住了她眸中复杂的情绪,“既然乔小姐要坐,那我们一起来将蔷薇花扫开吧!上面的刺很多,乔小姐一定要小心!”

言下之意,她是不会一个人动手的!还特意叮嘱了乔馨儿花上刺多一事,便是暗示自己已经知道她的用意!

乔馨儿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只一瞬,马上又从冰凉的唇角漾出灿烂的笑容:“好啊!咱们一起!”

她的不拒绝让林倩茹心里更是担忧,但骑虎难下,只能顺着乔馨儿的话去弄那些长满刺的藤条。

乔玉琴也扬起笑容,欢欢喜喜地挤了进来,嘴里喊道:“姐姐,我帮你们!”

三人并排着去弄那些藤条,乔玉琴故意尖叫了一声:“啊!我被扎了手!”

乔馨儿一听,连忙立刻站起,并往林倩茹那边一凑。她的身躯压来,林倩茹纵使早有准备地后退,但退的太急踩到了裙角林倩茹整个身体毫无征兆地往后仰去。

这一摔便是花丛,就算不把她容貌毁了,林倩茹的衣衫毁掉,亦是没脸再待在此处的!

乔馨儿和乔玉琴的笑容还没绽开,便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串出,一把揽住林倩茹下落的身躯,将她整个的扶起站立好。

突然冒出来的人将乔家两姐妹吓得不清。

“你是谁!”

“从哪里出来的!”

“放肆!这里是半月宅,你是不是哪里出来的小偷!”

小墨淡淡的眸光带着警告地意味,低沉的嗓音更是携着浓浓的压迫:“闭嘴!”

两个字干脆利落,吓得那两人马上呆滞在了原地。

玉玲珑笑了笑,拉着白无杳往里走,清脆地开口:“这里好生热闹啊!几位妹妹不好好赏花,怎么倒像是吵起来了似得?”

京中闺秀大多互相认识,乔馨儿马上就认出来进来的两人是谁!她眸光一精,熊熊的妒火立刻烧了起来:玉玲珑父亲是刑部尚书,她招惹不得,还有一位定国侯府的白无杳她更是不敢胡闹!

纵然京中盛言定国侯偏宠庶女,这嫡女竟在祖母灵堂撞棺相随,可见其在府里并不受宠!但再不受宠,定国侯却和林尚书不一样,他是万万不能见别的人欺上头来的!因此,白无杳此人她更加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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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 受欺负的林倩茹(3)

然而,乔馨儿还记得宫宴上,唐世子与白无杳并肩而立的那一幕。明明唐青梵比白无杳要高很多,他们年龄之间也相差不少,一个成熟稳重,一个稚嫩优雅……这两人站在一起,原本是该格格不入的画面,却偏偏和谐的让人妒忌!

唐世子和白无杳穿着同色的衣衫,看起来般配的不得了!即便白无杳解释这是无意,她们也都能理解,白无杳不可能得知唐青梵的衣着颜色,一切都是巧合。但是,这巧合,有的人能忍,有的人却不行!

例如乔馨儿,就不行!

她轻蔑的一笑,慢腾腾的退了两步,离林倩茹远了些:“两位姐妹不去赏花,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玉玲珑的嘴根本不饶人:“乔馨儿这句话问的奇怪了,我和杳杳来此不正是为了赏花么?”她伸手摘下一朵开的灿烂的蔷薇,“这里的花开的真好!最适合慢慢观赏了!诶……这样好的景色,有人不好好欣赏,还在这里争吵,大概是把半月宅当自己的府邸了吧?”

“你!”乔馨儿被她这话一噎,气愤道,“玉玲珑,你不要凡事都跟我作对!”

“我可没这个闲工夫!”玉玲珑的眼淡淡的在她身上一扫,十分看不起的模样,“我事情多得很,忙着呢!可不像有的人……整日里妒忌这个羡慕那个,没什么本事却希望谁都过得比她差,真是不要脸!”

白无杳知道玉玲珑嘴厉害的很,加之去刑部里偷学了不少,更是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她一番话将乔馨儿臊的满脸通红:“玉玲珑,你说谁呢?”

玉玲珑勾唇:“我说谁你听不出来么?当然是说你乔馨儿啊!”

“玉玲珑!”

“别那么大声的喊我名字,我知道自己的姓名,就怕你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玉玲珑道,“唐世子给大家发帖子,旨在邀约众人赏花观景,乔馨儿你却在这里做出好一番姿态来,刚刚还想推林家的小姐到花丛里,你是何居心?”

她越说到后头,声音就越严厉,听得乔馨儿和乔玉琴两人害怕的后退。

乔馨儿捏紧了双手:“我做些什么,用不着你来管!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不当心,怪谁?你别以为你是刑部尚书的嫡女,我就会怕你,我父亲的官位和你父亲的……差不了多少,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

“什么时候,大家谈话都喜欢将自己父亲的官位也拿出来说说了?”白无杳见玉玲珑受挫,心里不快,双眼一眯:“那我父亲的官位是否能压得住你的傲气呢?”

她冷冽的眼神如同千年的寒冰,看的乔馨儿心中猛然一颤。

乔馨儿晓得玉玲珑与白无杳交好,可是白无杳不是一向都是那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模样么?宫宴上要不是唐世子帮她,白无杳早被林弯弯陷害了!

她一心都是唐世子,哪里还记得白无杳当时振振有词化险为夷的光彩和风度?

570 既然拼爹,那就拼把!

因此,在乔馨儿眼里,白无杳依旧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样子,她一点儿也不怕!反正是个不受宠的女孩,定国候并不喜欢她,能为她做什么主?

乔馨儿冷笑一声:“白小姐撞伤了头就该好好养着,没事跑来宴会做什么?上次宫宴上唐世子为白小姐解了围,若这次再出些什么事情……可不知该怎么办了呢!”

白无杳勾起笑容:“多谢关心!小墨,过来,吩咐你件事情!”

小墨扶着林倩茹在一旁站了许久,听到白无杳的吩咐,立刻上前道:“大小姐请吩咐!”

白无杳淡淡的,没有任何语气,却吐出一句让人心惊胆颤的话:“把乔馨儿丢进花丛里!”

“是!”小墨马上就要行动。

乔馨儿吓得后退两步:“你干什么?别过来!”对着小墨身后的人喊道,“白无杳,青天白日你居然敢纵奴行凶,你未免太大胆了吧?”

白无杳微微一笑,眼底说不尽的讽刺:“青天白日的,乔小姐当着我们的面行凶不成还满口谎言,真不知是谁大胆!你不是说林小姐是自己栽进花丛里的么?不要以为自己收手快,就没人看见!小墨,你动手快一些,别叫别人发觉了,待会儿我们也告诉大家,是乔小姐自己栽进花丛里的,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小墨邪邪地一笑:“大小姐放心,我出手一向很快,保证连乔小姐自己都感觉不出来!”

白无杳莞尔:“这样最好!”

两主仆就这么商量着要如何害乔馨儿,听得她瑟瑟后退,与乔玉琴抱在一起:“你别过来!白无杳,这里是唐世子的地方,不是你定国侯府,你别太嚣张了!”

“哦?原来乔小姐记得这里是唐世子的地方啊?我还以为你把这里当乔府了呢!”白无杳的笑里藏着一丝冷寂的警告,“方才想害林小姐,又对玉小姐无礼,你既然要拿出自家父亲的官位,那我便也拿出定国侯府的权势来压你又如何?”

“杳杳,那种只知道依靠爹爹的废物,你理她做什么?”玉玲珑默默插了一句,“反正推进花丛里我们就走,什么都不知道!”

白无杳迎合地与她对视一眼:“玲珑说的有道理,小墨,快动手吧!”

小墨往前逼近两步,身体里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势,吓得乔馨儿和乔玉琴拼命发抖。眼瞧着小墨伸手,她们姐妹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个箭步往前冲去——乔馨儿拉着乔玉琴跑到了入口,继而回过头落下狠狠一句:“白无杳,玉玲珑,你们给我等着!”

玉玲珑得意的笑:“随时奉陪!”

乔馨儿看着小墨挪动脚步,心里很怕她会马上追上来,再不敢纠缠,拉着乔玉琴逃也似得跑了。

白无杳这才收回目光,走到了林倩茹面前:“初来半月宅,大家都不敢走远了,这里离八角亭甚远,以后不要一个人过来了!”

半是嘱咐半是关切,林倩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片刻后,叹气道:“好!”

575 这样的性格才好!

玉玲珑上前舒了一口恶气,对着林倩茹道:“乔馨儿一直都是欺软怕硬的,倩茹,你下次硬气一点,她就不敢欺负你了!”

林倩茹想起之前乔馨儿的动作,心里仍是后怕:“不瞒玉小姐,其实我方才猜到了乔馨儿会对我不利,但是我没想到她动作会那么迅疾,心里纵然有防备,也没能躲得开……”

玉玲珑道:“多小心些吧!刚刚我们虽然帮了你,但乔馨儿必然心有记恨,只怕她还有其他的计划呢!”顿了顿,思考道,“要不,你就跟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吧,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林倩茹惊愕地抬头,不可置信:“你们……不因为我庶妹的事情而疏远我么?”

玉玲珑摇头,正气凛然:“你是你,林弯弯是林弯弯!你的品性我们都知道,别担心,我们不会把你和林弯弯混为一谈的!”

林倩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感激道:“多谢!”

白无杳上前道:“倩茹,上次我听闻你祖母不太好,如今怎么样了?”

林倩茹道:“一切都好!幸而有纪先生……”提到纪楠,林倩茹的脸忽然浮起可疑的红晕,“纪先生的医术高明,经他悉心照料,祖母已经好了很多了!之前她老人家还得天天躺在床上吃药,后来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但是庶妹的事情……又把祖母惊着了,所以……”

说到这里,林倩茹的眉头紧蹙,像是极为担心的样子。半晌,才抬起含满泪光的眼,问道:“玉小姐,白小姐,你们会不会也跟其他的人一样,觉得我脸皮颇厚,祖母病重还要来参与宴会……”

玉玲珑当即回道:“怎么会呢?”

白无杳却是抿唇不说话,片刻才道:“林小姐,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此刻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该再妄自菲薄才是。”

林倩茹抬睫与白无杳的眸子对视,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股心心相惜之感。林倩茹温润的嗓音缓缓地开口:“白小姐,我想你是最懂我的,即便别人不清楚,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

白无杳叹了口气:“我明白,但是这样太辛苦了!”

玉玲珑不明两人在说些什么,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的,她伸手拉了拉白无杳的袖子:“无杳?”语气甚是疑惑。

白无杳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倒是林倩茹站了出来,主动到:“玉小姐,我庶妹的事情在宫宴上闹出了极大的轰动,甚至还差点让两国再起纷争,不少闺秀更是因此恨透了林家……这次宴会,唐世子派了帖子到林府……想来唐世子的意思,应该不会将庶妹的错误牵扯到林府上面来!祖母身子不适,我本想伺候左右,但眼下获得世子的谅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只有亲自出现在这里,让大家都明白唐世子并没有因为庶妹而怪罪林府,才能让我父亲体面好受一些……我知道来此必然会让大家嘲讽笑话我……但是我非来不可!”

572 坚定的人

林倩茹的容貌身姿皆是柔弱,不想说出这番话来却是骨气十足!她的话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起伏语气,但是听的人心潮澎湃,让人动容。

玉玲珑不想林倩茹骨子里有着这份傲气,亦不晓得她为了家族竟然会做出这样勇敢的举动,她心神一动,主动上前拉住林倩茹的手:“我以前只以为你是个受尽欺负不晓得还手的柔弱女子,不想你有这样的志气,是我低看你了!”

林倩茹摇头:“我……我以前的确是受了些欺负……况且……倩茹有些难言之隐,无法宣之于口。”

白无杳沉眉,想着自己以前被陈姨娘设计毒害的那段时间,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没关系,今日有我和玲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咱们一块儿到处逛逛吧,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趣!”

林倩茹眸中盛着感激的光,十分激动地点了点头。

三人往外走去,玉玲珑突然发现了什么,开口问道:“倩茹,你今日怎么没带丫鬟来此?”

林倩茹面色一赧:“庶妹上次回来以后……心里有些火气,又偏偏碍着皇上的旨意不敢发作,所以暗地里折腾了不少事情出来。今天我来赴宴,二妹妹心里很不痛快,因此……”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白无杳和玉玲珑都明白了。

眼瞧着林倩茹的神色渐渐黯然了起来,玉玲珑直怪自己多嘴,连忙道:“不好意思啊!我……”

林倩茹释然地笑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没事!”

白无杳主动话题转到诗词方面,她晓得林倩茹在这方面很有才华,说这个至少能让她宽心一些!果然,林倩茹提到文学方面,整个人如同被人点亮了一般,那股书卷气油然而生,挡都挡不住。

三人慢慢走道到假山荷花池前,只见嶙峋的假山巍峨高耸,亭亭的荷花曼妙多姿,古朴的山配上妖娆的花,别有一番滋味。

荷花池的一处浅洼前,有一个小男孩正伸手往池子里的花缓缓够着。

他的年纪不过才七八岁,个子看起来不高,整个人瘦弱缺乏生气,仿佛有些不足之症。他面容有些灰白,此刻努力的伸手,或许是希望就在眼前,他的脸上反倒有了一抹激动的红晕。

但那处低洼实在太矮,又靠近水池泥土湿润,他的重量使这处低洼一点点陷了下去,有不少水往里灌来。但这男孩浑然不觉,依旧认真伸手攀折着面前的花枝。

终于,他的手够到了边上的那只荷花,男孩刚想松口气,谁知脚下陷的太深,没有拔出腿来,反而身子一晃,整个地往前栽去。

“小心!”白无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牢牢地抱住了他。

男孩大概是被差点栽进水里的场景给吓到了,他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竟傻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无杳把小男孩抱到安全的地带,连忙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情?”

小男孩痴傻的站在原地,还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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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3 小男孩

白无杳着急道:“来……看着我,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事情?”

不怪白无杳太过紧张,她方才看在小男孩在池边的模样,蓦然地便想起了澄儿落水当日的情形。想着至今还没抓到让澄儿落水的真凶,白无杳恨得牙痒痒的,对水边的人和事就更是尤其的注重了起来。

刚刚小男孩往前摘花时,她的眼里竟勾勒出澄儿被人推出入水中的意外,心中猛然一疼,便忍不住往他那里奔去。结果没想到,小男孩居然真的往水里栽去,她离得近,又跑得快,总算没有让他落水!

但这孩子仿佛陷入梦魇一般,惊慌失措,神魂未定。

“小弟弟?”白无杳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可能有些将孩子吓着了,便放缓声音道,“小弟弟,是不是姐姐把你吓着了?”

林倩茹和玉玲珑赶紧上前来,蹲下来替小男孩检查了一番。

小男孩这才幽幽地回过神来:“你……你们是谁?我刚刚……我……”

他的声音脆脆的,白无杳瞧他回了神,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我方才瞧你摘荷花,不想没有站稳往水里跌了去,我过来接住了你。”

小男孩脸上的血色宛如被谁抽走了一般,很是难看,他咬咬唇,道谢道:“多谢姐姐相救!”

白无杳问道:“你是今日来赴宴的客人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垂下长而密的睫毛:“是!”却不回答自己叫什么名字。

白无杳和玉玲珑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心有疑惑。

玉玲珑上前道:“小弟弟,你是哪家的公子?要不要我们送你去你家大人那里?”

这小男孩衣着富贵,但浑身上下并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想必他是跟着哪位闺秀一起来赴宴的人。他身边没有侍卫丫鬟跟随,十之八九是自己贪玩,与旁的人走散了。

小男孩紧闭双唇,不肯多说一个字,这便让大家十分疑惑了。他是谁,为什么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呢?

林倩茹正要问问,小男孩紧皱着眉头开口:“多谢三位姐姐关心,我……还请三位姐姐不要将我差点落水的事情宣扬出去!”

玉玲珑笑了:“这可奇了,你连你的姓名都不告诉我们,我们尚且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还能宣扬给谁听呢?”

小男孩抬眼,一双眸子带着警惕在她们三人身上狐疑地扫过:“总之……不许说出去!”倒有些命令的口吻。

玉玲珑玩味道:“你这小子真不乖,我家杳杳救了你,你就是这幅态度么?就该让你好好掉进水里去洗洗脑子!”

“玲珑!”白无杳道,“怎么还跟小孩子置气了?他没事便罢了!”

见小男孩像是受惊的小兔一般,眼中始终揣着害怕与谨慎的色彩,白无杳心叹:这大概是谁家不受宠的公子吧?能这样谨慎,恐怕在家里也是吃了不少亏的!

她不愿与小孩子计较,反而柔和了语气:“小弟弟,告诉姐姐,你摘这荷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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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4 来路不明的孩子

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转,似乎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能否回答?他想了想,大概是考虑着白无杳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才稍稍开了口:“我想送给我的姐姐,我姐姐最喜欢红色的花了!”

白无杳眉间渡了一层暖意:“但你摘得这多荷花是粉色的啊!”

小男孩精致的小脸挤做一团,似乎很是苦恼,咬咬唇,不甘心道:“因为……我个子矮……我只摘得到这一朵!”

“你与你姐姐感情倒好!”

“那是自然的!”提起自家的姐姐,小男孩带着病色的脸乍然崩出一缕光彩,连眼睛都瞬间亮了几分,“我姐姐对我最好,我自然也喜欢姐姐!”

白无杳瞧他的模样认真,不自觉的浮起笑容:“你姐姐有你这样惦记着她的弟弟,也是她的福气!”而后,吩咐道,“小墨,去摘一朵开的最艳的红莲来!”

小墨点头,脚下一动,整个人如蜻蜓点水般从湖面上略过,她从湖中央采了一朵红莲,继而一个跟头掠水翻了回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矫健的身姿从莲叶中穿来穿去,煞是好看。

待她落地,伸出手来,一朵半开的含羞红莲绽然于手上。

“辛苦了!”白无杳含笑接过,将手中之花递给了小男孩,“这花拿去送给你的姐姐吧!”

出乎意料的,小男孩并没有接,反而神色极其忧心道,“你是不是想拿这个花做要挟?我如果接受了你的花,就必须得替你做一件事情?”

白无杳神色一怔,待回过味后,半是心疼半是嗔道:“你年纪还这么小,能替我做什么事情?我不过怜惜你的爱姐之情,所以才让丫鬟替你摘花,别多想了!不过是一朵花罢了,能值什么恩情?还要让你特意回报?”

小男孩认真的看着白无杳,见她面容并不似旁的人那般富含功利,始终一片平静,心里也是信了七八分。他含羞从白无杳手中将花接过,红着脸道:“谢谢你!”想了想,补了一句,“你丫鬟的功夫真好,可惜我身子弱,如果我能学功夫,能学的像你的丫鬟那么好……往后我便可以自己摘花给姐姐了!也不必总叫她担心!”

白无杳笑道:“身子不好可以慢慢将养,习武也不一定非要身子骨好才能开始学习,你每日简单的练习一些基本招式,或者也能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呢!”

小男孩惊讶的睁大眼:“真的么?”

白无杳点点头。

小男孩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他本来就长得精致,不过被病色掩盖住,大家见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此人如何病怏怏的?可等他灿烂一笑,驱散走了两分病气,众人才后知后觉道:“这个小男孩长得真不错!”

小男孩道:“我姐姐走了一年了,她今天才回来……待会儿我去问问她,如果你说的不错,我会把你的话记在心里的!”

果然是个敏感的小男孩,真的是半分也不肯轻易信人!

575 我不告诉你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玉玲珑已有些怒气,白无杳却始终含着笑,不以为意。

这孩子谨慎是好的!若自家的澄儿笙儿也有他一半的警惕,白无杳也不至于成日操那么多的心!

白无杳道:“好,你去问过了你的姐姐再做决定!”

小男孩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开口道:“姐姐,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白无杳笑道:“我姓白,你叫我白姐姐就好了!”

姓白?京中姓白的并不多啊!难道,她是?小男孩脱口而出:“你是定国候府的人么?”

白无杳狡黠道:“我不告诉你!”

“啊?”

白无杳笑笑:“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也不告诉你我的,这样便算扯平了!左右我也不需要你来报恩,所以……我不告诉你!”

小男孩嘟嘟嘴,表情甚是可爱:“我知道了!”语气有些低落,继而道,“我要回去了!你……白姐姐,待会儿宴会上……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白无杳与旁的人不同,虽然她与自己只是初次相遇,可白无杳对自己的关心却不像是作假!小男孩见惯了那些假装好心的人物,她们有不少凑上来假意体贴的,眼里全都是遮掩不住的利益熏心。眼前的这位姐姐,在不知他的名字,不知他身份地位的情况下,还能对他好?大概是真的关心吧?

况且,她眼里始终包裹着柔和的色彩,像是自家长姐看他的神色一样。

长姐说过,一个人的眼睛最骗不得人了,白姐姐的眼神……应当是真的关心他吧?他自幼多病,身边有没有什么人陪,只有长姐对自己好,其他一些贴上来的人,大多都是心里有着其他的算计,叫他烦不胜烦。

在他的心里,也是始终期待着有人能将他当普通人一样对待,当亲弟弟一样疼爱的。所以,在他感觉到白无杳的用心后,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眼前这位姐姐。

尽管还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到底想跟她多相处一会儿。

白无杳点头:“会的!”

小男孩听到这话,脸上瞬间绽开大大的笑容:“那……我们一会儿在宴会上见!白姐姐一定要出现哦!我会介绍我的姐姐给你认识!”

白无杳笑道:“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男孩郑重地将红莲捧在自己怀中,思考片刻,又将那朵亲手摘下的粉色荷花递给了白无杳,“白姐姐,这朵花送给你!”

白无杳一愣,不想自己也有份?小男孩脸色一红,将荷花一股脑儿赛到白无杳的手里,立刻扭头跑远了。

忽而脚步一顿,再次回过身来:“白姐姐,一会儿见!”像是怕白无杳忘记了似得,大声提醒,然后马上转身跑开,消失不见。

白无杳站起身来,将荷花拿在面前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

玉玲珑道:“杳杳,你对那个没礼貌的小孩那么好做什么?”

白无杳道:“不是没礼貌,只是他不敢贸然同别人交好罢了!”

576 宴席上的风波(1)

玉玲珑是在家和万事兴的环境里长大的,哪里会明白这个道理?白无杳也不愿多说腌臜事情脏了她的耳朵,索性不再提此事。反倒是林倩茹,若有所思的看了白无杳一眼。

白无杳与她淡淡的对视,两人心里皆是了然:恐怕这个孩子的身份也不简单啊!只是他未必在家中蒙受宠爱,反而整日提心吊胆的被人算计,所以才会处处小心,连名字都不肯泄露半点!

这样的经历,她与林倩茹可是亲自体会过,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玉玲珑仍有些忿忿:“我就是觉得那个小鬼头一点也不乖!”

白无杳笑道:“瞧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她伸手将荷花递给了樱桃,示意她收好!白无杳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快到了,便拉着玉玲珑,与林倩茹一块儿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虽然唐世子说了让大家自由逛逛,但宴会的时间摆在那里,谁又能真的到处乱走呢?都只在周围散散,估摸着时间重新回来,否则来晚了,恐怕给唐世子的映像就不太好!

今日奔着唐青梵来的人太多,个个都抱着些微妙的心思,生恨不能拔尖的,自然不会在时间礼仪等方面落了下成。因此,当白无杳几人回到后花园中的露芳亭时,闺秀们早就到齐了!

私宴不同于宫宴,座次不必按着规格制度来排,大家随心所欲的选些位子就行。露芳亭的上座摆了好几个空位,明显是留给唐青梵去亲自邀请的贵人的,众女也没有这个胆子去那里落座。

下面的位置倒是随意,却被大家抢破了头似得,争先恐后的往前挤,生怕被别人落下!等到白无杳她们到时,别说前面的位置,就连中间的位置都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只余下队伍末位的几张空桌。

三人心不在此,并未觉得位置有什么不妥,便纷纷坐了下来。

宴席用的桌子都是上好的黄梨木所制,上面刷了棕色的明漆,看起来典雅大方。别的地方设宴,能用松木楠木等做桌子便已经是很好的了!黄梨木价贵,拿来打一两套家具已是富得流油的表现,更何况还是拿来做这么多桌子呢?

再加上桌子上的对角犀樽杯,里面倒着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美酒,还有那些珍贵的水果点心,都不是普通宴会所能见到的!大家开了眼界,只觉得唐世子这里可真是应有尽有,让人羡慕!

亲眼见识过唐青梵的容貌,又亲身体会了他的富贵与权势,众人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你争我抢的情愫,几乎每个人看对方的眼里都有着妒意和烦躁!虽说大家一口一句姐姐长妹妹短的,但语气森然,凉的像刀子一般!

整个露芳亭里,只有白无杳这边,是真的氛围宁静,安谧祥和。

珍馐佳酿一道道捧上桌来,忽听一道尖锐的禀告:“皇上驾到!唐世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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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7 宴席上的风波(2)

皇上来了?唐世子刚刚去迎的贵人居然是皇上?

众人心里一惊,身体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心中默道:对啊,也只有皇上才能让唐青梵亲自相邀了!

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大家头也不敢抬,齐齐跪下:“皇上万岁万万岁!”又道,“参见唐世子!”

晋皇颇为威严的声音淡淡传来:“起来吧!”

“是!”

众女起身,果见唐世子和晋皇两人上前就坐,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刚刚未曾通报的二公主宁倾雪,大皇子宁铭,二皇子宁珏,三皇子宁韬几人。

大家再次拜下:“见过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二公主!”礼仪做的丝毫不差,众人的心里却是纷纷打起了小鼓:我的天啦?宁倾雪怎么来了?有她在,她们今天的想法不都要落空了么?

宁倾雪穿着一身亮眼的孔雀纹团锦九凤袍,身后的凤凰绣的栩栩如生,宛如真有一只高贵的凤凰停留在她艳丽的裙摆上一般。她头上戴着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头面,端的是富贵昂然,气势逼人。

宁倾雪往座位上一坐,一双眼便开始凌厉的剐着众人,从离她最近的位置开始往远处蔓延而开,目光在好几个人身上略略停顿。她脸色平静,但眼里的那股波涛汹涌却着实让人难受!

因是唐世子的宴请聚会,那些对他有心思的人都是卯足了劲打扮自己。现在宁倾雪一来,大家泄了劲,全部低着头,生怕被宁倾雪看出自己的出众一般。

刹那间,宴会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唯独白无杳这一块儿,仍是那样悠闲自得。

宁倾雪看着坐在最远的白无杳,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滋味来: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知道白无杳对唐青梵无意,明明知道她的风光盖不过自己,但宁倾雪对她……总有一股莫名的忌惮!

唐青梵安排众人坐下后,微微一笑,宛如旋风刮过,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清朗的声音缓缓道来:“上次有劳晋皇设宴,为我接风洗尘。但那日我有些累了,所以后来诸位为我准备的节目我也没有兴致观看,倒劳烦大家白费心思了!今儿设宴,主要是想向大家陪个罪!我还要在晋国待一年左右的时间,未来与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少,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他修长的手指姿态优雅的托起桌上的酒水,幽深的凤眸中攒着真诚的笑意,他对着晋皇道:“上次是我小题大做了些,还请晋皇不要见怪!唐某自罚一杯!”他举杯而饮,铜铸的酒杯与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形成分明的对比,衬得他脸部线条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明明只是喝杯水酒,却偏偏能喝出一股风雅潇洒的姿态,迷得众人心神荡漾。

晋皇举起杯子:“唐世子客气了!”亦是一饮而尽!

两位巨头饮完此杯,便是当宫宴上的事情烟消云散,心照不宣皆不会再提了!

晋皇放下杯子:“不知唐世子在这里可住的习惯?”

578 宴席上的风波(3)

唐青梵勾唇一笑:“习惯!晋国的风土人情和楚国很不一样,我很喜欢这里!”

晋皇道:“唐世子喜欢就好!这座半月宅原是先皇所建,建成之后一直没有人进来住过!唐世子的身份非比寻常,你又要来晋国居住许久,驿馆一类不适合,故而朕特意派人清扫了半月宅供唐世子所居,只要不埋没了世子便好!”

唐青梵客气道:“晋皇言重了,我很喜欢!”

晋皇点头:“唐世子请坐!”

宁倾雪的眼一直黏在唐青梵的身上不肯挪动片刻!她越是如此近距离的望着他,自己的心就跳的越快!

其实,唐世子的宴会皇后本是不许她来的!自从宫宴以后,皇后便限制了宁倾雪的活动范围,决不许她出宫一次!可怜她心系唐青梵,却连面都见不到,相思入骨之下足足瘦了不少!

这次宴会,唐世子广邀众人,宁倾雪早就准备好要来,谁知皇后再次拦住她,足足把她气的不轻!如果不是宁倾雪派人求了皇上来,自己又跪在晋皇面前哭诉半天,她今儿恐怕是没机会踏入半月宅了。

宁倾雪不明白,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母后非要在这件事情上跟她较劲?若是别的事情,她或许还会依从,但唯独唐青梵她实在放不下!

一国公主,能为一个男子丢了尊严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然而此刻,当她亲眼见到了这个令她夜不能寐的男子,宁倾雪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像唐青梵这样耀眼的男子,也只有自己才配站在他的身边!其他的人哪怕多看他一眼,都是**裸的觊觎!

她要牢牢地盯紧他,要让这个如天神一般叫她心动的男子,只为她一人所有!而那些有着别样心思的人,来一个,她铲除一个!来一双,她就毁掉一双!

宁倾雪的眼里是再炽热不过的情愫,唐青梵自然也感觉到了,他并没有去看宁倾雪,眼神在遥远的白无杳身上略微一顿后缓缓松开,生怕别人发现了他的心事一般。

哎无杳啊无杳,你为何不肯离我坐的近一些?如今这个距离,想偷偷看你一眼都来不及!

唐青梵内心很是郁闷,晋皇又开口陪着他问了不少问题,唐青梵只好打起精神,慢慢应对。

宴席上氛围尚好,除了宁倾雪一直瞟着那些闺秀,叫她们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以外,大家品着美食,看着歌舞,到还是其乐融融。

不多时,外头突然有人急匆匆地跑到露芳亭里,对着晋皇来报:“启禀皇上,大公主来了!”

晋皇一喜:“什么?倾城回来了?”

唐青梵倒酒的手一顿,吩咐身边的林九道:“快请大公主进来!”

林九领命前去。

众人听闻大公主到场,皆是来了兴致!有几个胆子大的人,偷偷睨了两眼宁倾雪,似乎在嘲弄她一般。

亭外传来了一阵爽朗欢快的笑声,有一个红衣女子从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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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9 大公主

仿佛是从天山外卷过来一阵凌冽的风雪,将众人的心凉凉的结上一层薄冰后,骤然点燃的火种——那明艳的女子穿着亮丽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从远处缥缈而来,将心里的寒冷之冰融化成春水般的温暖和柔和。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一见其人,忘却诸尘!

这是以前晋国子弟对大公主的无上评价:没有见到她的人,便能先听到她爽朗暖人的笑声。待见到她的人,看见这如九天上席卷而来的明媚火焰,大家的心里哪里还能记得别人俗人杂物了呢?

这便是晋皇的长女,大公主,亦是他最珍爱的女儿——宁倾城!

宁倾城长得极美,性格又好,丝毫不摆任何公主的架子,朝中上下官员的女儿都能与她说上两句话。不像宁倾雪,嚣张跋扈不说,还老拿权势压人,叫人敢怒不敢言。

白无杳记得宁倾城去了外地,似乎要到年底才会回来,怎么这一回,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宁倾城披着一件火红的披风,从外矫健的走上前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风尘仆仆的样子倒和刚刚见到的玉玲珑有的一拼!她到露芳亭内对着晋皇跪下,爽朗道:“父皇,儿臣归来!”似乎心情很好,笑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皇眉里眼里都是笑意,对着唯一继承自己志向的女儿,他心里说不出的喜爱:“快起来!”

宁倾城也不扭捏,马上痛快的站起,对着唐青梵道:“这位便是唐世子吧?久仰大名!”

唐青梵站起身来,见宁倾城并不是福女儿家的礼,而是对他抱拳一视,心里便多了两分赞扬:“大公主客气了!”

宁倾城道:“我才回宫中,本想马上见见父皇,不想宫里的奴才们告诉我说父皇带着弟弟妹妹到了唐世子这里。我心里好奇,便急匆匆的赶来……突然到此,也没跟唐世子打个招呼,实在抱歉!”

唐青梵摇头:“没有预料到大公主会来,是我的失误,林九,去给大公主备上位置来!”

宁倾城怕麻烦:“不必了!我和妹妹坐在一起便是!”她走到宁倾雪的面前,“妹妹,我和你一起坐如何?”

宁倾雪心里腹诽道:你都跑到我面前来了,我还能说个不字么?心中有气,脸上却是挂着温婉的笑容,“姐姐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好让我们亲自相迎啊!”

宁倾城坐下,她的强大气场和故作姿态的宁倾雪比起来,孰高孰低,一看便知!

其实,宁倾城并没有特意去压自己的妹妹,但她眉间不怒自威的凌厉之色着实让人看着心惊。她的确不摆架子,可是从宁倾城的身上,大家能感觉到一股来自皇室的威压,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和霸气,那是旁的人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

晋皇道:“倾城,这一次你又去了什么地方?”

宁倾城对着晋皇莞尔一笑,身上那股气势瞬间收了起来,仿佛只是一个面对父亲的普通少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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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0 继承晋皇心愿的宁倾城

“儿臣这次去了巴蜀之地,感受了下那边的风土人情,还特意去攀登了下蜀山!”宁倾城娓娓道来。

“蜀山?”晋皇眼前一亮,“倾城去爬了蜀山?”

“是!”宁倾城点头,“蜀山巍峨,地势陡峭,路越走越稀,落石越来越多。在最窄的路上,儿臣需要贴着悬崖,拉着绳索,踩着仅有半尺的小路通过。”

“哦?这么危险?”晋皇丝毫不为女儿担心,反而听到这里很是激动,“这样的经历怕是会永生难忘吧?”

宁倾城道:“不错!那段路虽然只有三丈远,可是儿臣提醒吊胆的,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时间呢!待儿臣从那条窄路过去,抬头见天高云阔,低头见万丈深渊,终于体会了那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意境,心胸顿时开阔了不少!”

“恩!”晋皇满意的点头,“你能有此境遇实在难得!”

晋皇想着当年他已走到蜀山山脚,却偏偏被抓回来当皇帝一事,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自从荣登大位,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孩子一个个慢慢地变得利欲熏心,叫人烦闷!唯独大公主宁倾城,像是继承了他的心愿一般,替他完成了不少梦想!

这些年来宁倾城常年在外,踏遍万里河山,逍遥快活好不自在!晋皇原本就不想约束女儿的发展,她能有与自己一样的志向很是难得,于是他便鼓励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为了安全,宁倾城隐姓埋名。她到各地一边游历,一边替晋皇查询附近官员的管理情况,如此还真的替他找出了不少**的蛀虫,也挖掘了很多优秀的能人!因而晋皇对这个女儿简直是极尽宠爱。

看着上方与晋皇侃侃而谈的佳人,白无杳浮起宁倾城后来被谢明糟蹋的结局,内心简直不忍!前世,谢明为了谢家不倒,在佛寺里算计了宁倾城,将她迷昏占为已有,害的一代佳人悲愤之下香消玉殒

以前她和宁倾城并不熟悉,就算听闻了此事也只是惋惜罢了,但现在她亲眼见了宁倾城,看着这个如同骄阳般的少女,就算事不关己,她也不愿再眼睁睁地看着宁倾城羊入虎口!

但要怎么阻止这场悲剧呢?

白无杳正仔细思考着,忽见厅中猛然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脸色一喜,这不正是刚刚救下的那个小男孩么?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红莲,像风儿一样飞快的跑到宁倾城面前,将花儿举过头顶:“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宁倾城眼睛一眯,笑道:“小五,你今儿怎么也出来了?”

小五?能被宁倾城这样称呼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晋皇的第五子,当朝的五皇子宁涵!

玉玲珑脸色一变,她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对着白无杳小声又激动道:“无杳,他居然是五皇子?!”

白无杳亦是一怔,她刚刚随手救下的人,居然是五皇子?

说起这位五皇子,那话可就有些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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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1 五皇子宁涵

晋皇在未登基之前并不受宠,不过是先皇膝下的一个闲散皇子罢了。大概是先皇发觉这个儿子真的连一点谋夺皇位的心思都没有,便早早将他封为逍遥王,任他天高地阔的闯荡。

朝中那么多皇子,唯独他先封亲王,按理来讲逍遥王会受大家的排挤妒忌,可偏偏众人却对此没有半点意见。

在朝中斗争最激烈的那段时间,逍遥王在蜀山认识了一个巴蜀温柔风情的女子,心里喜欢的不得了!正欲带她回来纳为妾室时,他却被强行抓回来做了皇帝。

新皇即位,万事不平,晋皇直到半年后才腾出时间派人接她进宫。

巴蜀之地一来一回便是两个月,等到人接来时,晋皇才知此女已身怀有孕九个月!晋皇大喜,特地在她才一入宫便封她为荣妃,可见晋皇心中是多么的高兴。然而这份欢喜荣妃却感受不到,巴蜀偏僻陡峭难行,消息流通的并不快,再加上晋皇当初并未公开身份,所以让她无助痴等良久!后头她发现自己未婚有孕,在族中的压迫和爹娘的哭诉下,她非要留下这个孩子,压力不可谓不大!偏偏等了半年的人儿都未返回接她,她心里早就绝望了。

孕中多思本就不好,再加上颠沛流离了数月,等到荣妃进了宫才三日,腹中的孩子便提早来到了这世上。

听闻荣妃生子时惨痛异常,一盆盆的血水不断的往外端,根本不见好!好容易生下了一对皇子,她连面都没见上一眼便闭了气!晋皇大悲,这对皇子便是他的第四个和第五个皇子,可惜四皇子出生时被折腾了太久,生出来后也随母亲而去!

爱人相逢,儿子降世,原本是该双喜临门的事情,却让晋皇一夕之间痛不欲生。后来即便五皇子保住一口气,渐渐平安的长大,晋皇却是不愿再见他!

晋皇活着的四个儿子中,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皆是他在做逍遥王便有了的!五皇子是唯一一个生在宫里的皇子,偏偏遇到了这样惨痛的事情,叫他后来一点儿也不得晋皇宠爱。

失去了荣妃,晋皇悲痛欲绝之下,将五皇子宁涵交给了生育大公主宁倾城的贵妃来养。可自那以后,他从不肯轻易见五皇子一面,再加上宁涵自己体弱多病,所以也甚少去给晋皇请安。

宫里曾有一段时间纷传:五皇子克母克凶,八字不详!晋皇就是担心他是天煞之星才不与之亲近!这样的话很是传了一些时日,宁倾城爱惜宁涵这个弟弟,曾经发了狠去找晋皇处置那些多嘴的下人,谁知晋皇不了了之?!于是,这样的话便传的更是厉害,直到贵妃下了宫规处置了好些人,大家才不敢再传。

然,在众人的心里,都只认同一件事情:连晋皇都不开口辩解的传言——可信度是极高的!

大家渐渐疏远这位五皇子,晋皇也不怎么关心他的成长,仿佛可有可无。

582 姐弟

其实,晋皇的心思并不难理解。荣妃走后他便没有再为后宫选过秀女。皇太后还在时曾经劝了三四年,好容易等他松了口,太后离世,晋皇正好趁着这个借口守孝三年!

由此可见,晋皇对荣妃的喜爱是多么的浓烈深刻!不管五皇子是否克母克凶,整日里见着这个让他挚爱的女子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他心里并不好受,不如不管不问。

世人皆传晋皇不喜五皇子,可白无杳从不这么觉得!她记得有一次她随着秦远进宫,在御花园里她闲着无事四处逛逛,正碰见晋皇对五皇子说话的场景——那会儿五皇子背对着她,白无杳只看见一个颇为瘦弱的背影。晋皇轻轻拍拍他的肩头,说了一句:“用功读书是好,也得照顾身体才是!”他的眼里是不属于帝王家的柔情和关切,仿佛只是一个叮嘱孩子的父亲罢了。

从那以后,白无杳便知道,晋皇绝不是故意不搭理这个母亲早逝的孩子。相反,他心里太喜欢这个儿子了,所以生怕别的人会因他的宠爱而对五皇子下毒计暗害,因此从不肯在外流露出半分对宁涵的喜爱。

晋皇是在用最大的爱保护着五皇子,他的心思如此细腻,竟还真的瞒过了所有的人!

宁涵凑近了些,将手中的红莲乖巧地递给了宁倾城:“姐姐,涵儿给你摘得花,好看么?”

火红的莲花衬着宁倾城倏而绽放的笑容,真不愧是美人倾城的风姿。宁倾城打趣道:“真好看,涵儿也知道摘花送人了?”

宁涵脸色一红:“姐姐喜欢就好!”

宁倾城似想起什么,目光一凝,加重语气问道:“涵儿是不是去水边玩耍了?”

宁涵很想说不是,但见到宁倾城炯炯的目光,他乖乖地低下头:“姐姐,就这么一次嘛!”

宁涵长得瘦弱,常年的病容叫他低垂着头楚楚可怜,很受欺负的模样,宁倾城马上就投降了:“姐姐又没有怪你,你去摘花送姐姐,姐姐很欢喜,就是下次再不许这样了!万一你栽进池子里怎么办?”

宁涵有一股尴尬的红晕袭上双颊,宁倾城一看便知弟弟心中藏有秘密,这会儿偏不好问,便低低说了一句:“等宴会结束再收拾你!”嘴里说着收拾,眼里却是笑意不断。宁涵感觉到她并没有生气,才扬起笑容。

晋皇有些不满道:“老五,怎么过来也不提前告知一声?”

他的语气颇有两分严厉,宁涵仿佛很怕自己的父皇一样,被点名后浑身一抖。宁倾城暖暖地拍拍他的手:“快去拜见父皇!”

宁涵咬了咬唇,很不情愿的模样。

晋皇瞥过来一个眼神:“老五?”

“快去啊!”宁倾城小声催促道。

宁涵咬了咬牙,双手紧紧捏成小拳状,鼓足勇气走到席前,跪下请安:“父皇万安!”短短的四个字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对晋皇,宁涵心里恐怕是有恨得,毕竟害死母亲和哥哥的人又不是他,父皇却偏偏把责任都归咎在他的身上。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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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 瞒过了所有的人

晋皇一脸的不满,似乎对这个儿子很不喜欢,但他眼中飞快闪过的那一瞬不舍还是被白无杳给捕捉到了!

“老五,朕问你话呢,你怎么提前过来也不打声招呼?”

宁涵一脸委屈,心里琢磨的话也说不出口,他要怎么说呢?难道告诉父皇,如果自己说要来,他肯定会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而禁止自己出宫门么?父皇每每带上几个哥哥姐姐出去,却从不肯带他……父皇的心里就这么讨厌他么?

这些话早在宁涵的心里徘徊了千百次,但他一句都不敢问出口,因为他知道,此话只要一问出来,事态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层窗户纸始终没人捅破,要是被他自己捅破了,恐怕父皇连现在唯一剩下的一点宠爱也不肯给他了!

想了很久,宁涵才缓缓地回了一句:“因为……儿臣想来……”

晋皇眉头一皱:“朕知道你想来,可是你为什么来也提前打声招呼?就这么贸然的跑了过来?”他的语气有两份严肃,吓得宁涵好不容易跪直的身子立刻瑟缩了下去。

宁倾城见状,连忙起身上前,与宁涵并排跪到一起,动作英姿飒爽:“父皇,小五此举大概是为了迎接儿臣吧!儿臣喜欢热闹,之前又给母妃寄了信说这两日到,小五约是猜测,我如果得知有宴席后肯定会过来,便抢先来这里等着给我个惊喜!还请父皇不要生气,小五只是想让儿臣开心罢了!”

唐青梵一直关注着事情的发展,看到这一幕,他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羡慕之情。待看到晋皇额上慢慢浮起的青筋,他缓缓开口道:“大公主说的是!手足情深,不正应该是晋皇想要看到的一幕么?”

晋皇心头郁闷不已,他哪里是要对小五发火的意思?不过想叮嘱他两句无论何时出来一定要带着亲信,不想倾城以为他动怒,马上站出来给宁涵说好话。难不成在他们的心里,自己真就是个不爱怜幼子的昏君么?偏偏做戏要做全套,既然要保护涵儿,他还硬生生把所有人都瞒了过去,此刻想要关心两句当然不应该!

心里又喜又悲,唐青梵既然开了口,晋皇自然顺台阶就下:“唐世子说的是,这一幕……朕很欣慰!”摆摆手,“行了,你们入坐吧!”

宁倾城站起身来,将宁涵也拉了起来:“多谢父皇!多谢唐世子!”

唐青梵笑而不语。

宴席的桌子本就大,足以容纳三四个人,现在宁倾城带着宁涵坐到宁倾雪身边也不见得挤!但宁倾雪却黑了脸:好端端的,宁倾城把这个丧门星带到自己身边做什么?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哥哥,还克死了疼爱他的皇祖母,宁倾雪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肯与他同坐一席?

要是平常,宁倾雪早就跳起来发怒了,现在在唐青梵的面前,她要装作大度才始终憋着一口气罢了!

宁倾雪浮起虚伪的笑容,开口道:“五弟!”

584 献艺

她的这一声温柔的呼喊可比晋皇的严厉训斥厉害多了!宁倾雪才一开口,就把宁涵吓得浑身一抖,几乎是同时扎进宁倾城的怀里,示意害怕。

宁倾雪的脸铁青一片:你这个乡野里出来的臭小子,我给你两分颜色你居然这样不给我面子?她的笑容诡谲:“五弟好久没有来母后宫里请安了,母后很惦记五弟的身体呢!”一边说话,一边眼神飞快地往唐青梵那边飘。

唐青梵喝着美酒,与晋皇说着趣事,并没有搭理她,反而是宁倾城皱了眉头,压低声音道:“妹妹要是关心五弟,何不多去贵妃宫里看望?明明晓得小五身子不好,你还要他常往母后宫中跑,要是累着了犯了病,不是更让母后心里伤心么?”

宁倾城怎会不知皇后第一个不待见宁涵,要不是父皇并不喜爱这个儿子,以皇后的性子,恐怕连撕了宁涵的心思都有!不管怎么说,荣妃是宫中妃嫔无法比拟的存在,宁涵再不受宠也是从荣妃的肚子里出来的,谁晓得未来父皇会不会回心转意呢?即便不受宠,宁涵遇到的明枪暗箭也不少,皇后叫他常去自己宫里,宁倾城第一个不放心。

宁倾雪听到宁倾城淡漠中略带指责的话语,一张脸几乎都要气歪了:“你别以为你是大公主便能骑在我的头上!宁涵作为皇子,本就该日日去母后宫里请安,你和贵妃的那点小把戏,当我不知道么?”

宁倾城冷笑地勾起唇角的弧度,一双眼清澈无匹,她麻利的回击:“你和母后心里的小把戏,也当我不知道么?”顿了顿,看着宁倾雪始终不敢撒泼的模样,若有所思道,“妹妹最好别发怒,你说你这幅模样要是让唐世子看见了,他还会不会对你有意呢?”

宁倾雪喜欢唐青梵的事情众人皆知,宁倾城自然也不会被瞒在鼓里!果然,拿出唐青梵的借口非常好使,宁倾雪马上气焰消了下去,纵使一双美目还含着怒瞪着她,到底没什么危险性。

宁倾城笑笑,从桌前取了一碗百花炖乳鸽,细心地递给了宁涵,温柔道:“涵儿,多吃些补品,姐姐瞧你比上回又瘦了些!”

宴会的歌舞依旧是寻常的样式,大家喝了两杯酒,胆子也上来了些。

大皇子宁铭开口道:“父皇,唐世子初来晋国,总看这些歌舞实在乏味,咱们场上这么多的闺秀,个个都深藏不露……既然唐世子未来要在晋国待一些时日,不如让闺秀们上前献艺,也方便唐世子与大家尽快的熟悉,您说呢?”

晋皇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含着笑意望向唐青梵:“唐世子的意见呢?”

唐青梵一双幽深的眸子淡淡地在某人身上停顿,见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便知她今日是根本不想出风头,心里多了两分失望。他的目光扫开,颇为深思地看了看宁铭,面上不紧不松,毫无表情。

宁铭不晓得他这是何意,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唐世子这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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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 乔馨儿弹琴

不等唐青梵确切的点头,宁铭马上对着场下的闺秀道:“不知有哪位闺秀愿意上前表演助兴?”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蠢蠢欲动。

片刻后,乔馨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挪着莲步走到堂中央,盈盈拜下:“唐世子,臣女愿为世子弹琴一曲助兴!”

她抬睫,修饰精致的双眼含情脉脉。唐青梵举着酒杯,坐姿潇洒,他凝神看了乔馨儿两眼,才慢慢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琴!”

言下之意,便是派人去拿琴了!林九会晤,当下去取了琴来,替乔馨儿摆好后,退回到唐青梵的身边。

宁倾雪带着恶毒的眼神看着前方,心中不快:好你个乔馨儿,居然敢第一个出来献艺!好极了,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对唐世子有这份心意?也行,等你献完艺,本宫再上场艳压群芳,定要叫你们这些人知道好看!

白无杳没什么兴致,玉玲珑却把她拉过来说了一阵悄悄话:“无杳,我终于知道乔馨儿为什么敢那样肆无忌惮了!”

“为什么?”

“你刚刚没有看见,大皇子虽然是问场下的人有没有愿意上前表演助兴的,他却提前给了乔馨儿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我就说嘛,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即便倩茹不得宠,她也不该有那胆子敢毁倩茹的容貌啊!原来是抱上了大皇子的大腿!”

乔馨儿优雅地坐下,动手调了调琴音。即便只是两个简单的音调,大家也听得出来,乔馨儿在这一方面是下了苦功夫的!以前乔馨儿百无是处,只晓得一昧妒忌那些富有文才的人,此举传做京中笑柄数年。大抵是乔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孙女的举动,便花了高价请人来锻炼她的琴技……这回,可是她第一次当众展现琴技呢!

“铮——”一声明亮的琴音从颤抖的琴弦中流泻而出,随即地,一阵厚重的音符紧随而来。

这曲子……竟然是?

原以为乔馨儿会弹一些缠绵悱恻的曲子来表达自己心里对唐青梵的爱慕,谁知她聪明如此,竟选了来演奏?

谁人不知,唐世子除了精通商道,还精通战事呢?

一个如此优秀的大好男儿,正是少壮雄心勃勃的年纪。他亲自提刀上过战场,在千军万马中斩下敌军的头颅,感受鲜血和勇敢带来的一往前进,享受铁骨和胜利带来的荣耀,听到这样的曲子,如何不让他勾起心中怀念和欣喜呢?

果然,唐青梵一听到这个曲调,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一派沉思的模样。

乔馨儿见唐世子关注起这首曲子,心里高兴不已,手下弹奏的力度越发加大。

不得不说,乔馨儿的琴技实在不错,她弹着这把古琴,指尖奏出的乐符串联在一起,仿佛在众人眼前勾勒出那一副铁血天下的征战现场!

战士们整齐的排列好,众人齐心壮志,誓要破城的呐喊之声,从遥远的沙场传来,灌入琴声,声声震耳!

586 世子可喜欢?

一曲终了,满座皆寂,唯剩琴弦还在微微颤抖着,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余音绕梁,慷慨激昂!”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宁铭抢先开口道,“乔小姐的琴技越发长进了!”

乔馨儿弹奏完一曲,心神有些激动,她站起身来,对着唐青梵微微拜下:“臣女琴技拙劣,恐污了唐世子尊耳!”

一般自谦的话说出口,主家都会客气两句,谁料唐青梵竟真的不闻不问,仿佛陷在了琴声之中回不了神!

宁铭道:“乔小姐的琴技卓然不俗,何必自虑?唐世子,您说是吧?”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才让唐青梵幽幽地回过神来,唐青梵的目光在宁铭身上扫了扫,又在乔馨儿身上顿了顿,终于一个字也没说,反而勾起一抹可疑的笑容。

这笑容看的宁铭内心一颤,仿佛有些不好的预感。刹那间,他又想起自己被唐青梵坑的血亏的事情,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想,便偷偷给了乔馨儿一个眼神,示意她自己发挥!

乔馨儿早被唐青梵的那抹笑容迷得七荤八素的,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其他的?她上前,不辞辛苦地问道:“臣女听闻唐世子才艺双绝,对琴技一途更是深得清云大师的真传,臣女自知琴声陋耳,若是能得唐世子指点一二,想必能更上一层楼!”

宁倾雪皱眉,这个乔馨儿怎么同林弯弯一样,不知廉耻的贴上来?

唐青梵托起酒杯,缓缓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唇。许是喝多了酒,他那副清孤的面容上逐渐有了裂痕,显示出来了些柔和的色彩,一向高不可攀的气质也转而带了两抹奇异的魅惑之意,叫人心神大动。

他没有回答乔馨儿的话,反而问道:“可还有要表演的闺秀?”

这话出口,有好几个女孩跃跃欲试。

乔馨儿神色一紧: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搭理她么?不行!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博来的机会,要是唐世子就这么无视自己的存在,以后岂非更没机会?既然已经站出身来,恐怕将宁倾雪都得罪了,那就索性拼上一把!

乔馨儿福礼道:“唐世子!京中诸位闺秀都有着不少才艺,有的人胆子大敢站出来表演,有的人却因羞涩不好开口。臣女心想,既然世子想要了解大家,那最好让每个人都出来表演一次才是!为了防止诸位害羞紧张,不如让一位闺秀表演完后,直接请她指点下一位闺秀上前表演,如此便不会遗漏了谁,唐世子觉得臣女此法如何?”

唐青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这句疑问很没来由,但乔馨儿坚持道:“是!臣女确定!”

唐青梵诡谲地笑笑:“那便由你!”

乔馨儿欣喜道:“多谢唐世子!”然后站直了身子,目光迥然地看向坐在最远方的白无杳,语气挑衅:“那我便请定国侯府的白小姐,进行下一轮的表演!”

白无杳从乔馨儿说出那话后,便猜到她要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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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7 霸气回应

纵然心里已有准备,可当她被点名以后,仍是怔了一瞬。

麻烦这种东西,越想躲就越会找上门来!

乔馨儿的语气很不客气,哪里是在请人表演?分明是在宣战!她的话说的好听,自己表演完以后便亲选下一个表演者,谁不知道众人卯足了劲想拔尖呢?若是诸位闺秀自己上前表演,即便才艺并不是特别好,那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而今这样钦点人来表演,明明是起了攀比的心思,硬要让人分出个好恶来!

若是迎战,白无杳今儿并没有什么准备,可若不迎,岂不是丢了定国侯府的颜面?

想到这里,白无杳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她一身碧青衣衫衬着面容素净高雅,轻步走来,一举一动皆是贵气含蓄,又带着一股别样的惶惶气势,叫人看着挪不开眼!

她走到厅中,与乔馨儿并肩而立,明明是两个年龄相仿、如花般的女孩,却偏偏一个高雅,一个落了下风。

白无杳气度凛然又大方,反倒显得乔馨儿有股小家子气,叫人看不上眼。

人,果然是最怕比较,最怕衬托,原以为乔馨儿叫白无杳出来就是用作衬托自己的,谁想竟成了别人的衬托?

乔馨儿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差距,她马上挑衅道:“不知白小姐为唐世子准备了什么才艺?”

白无杳不搭理她,对着前方缓缓地跪下:“回皇上、唐世子,臣女本是来参与宴会,并未用心准备才艺!”言下之意,她只是来吃个饭,不像乔馨儿这样心思重重,无端被卷入纷争,她也很委屈。

“不过,既然各位姐妹要为唐世子表演助兴,臣女自当与姐妹们同乐!”白无杳道,“臣女才艺不佳,平日好喜诗书,唯有一手字迹尚能过目!臣女愿意书写贺词,恭迎世子到来,也为诸位姐妹稍后的表演抛砖引玉!”

白无杳的话说的很巧,她不仅讽刺了乔馨儿特意站出来拔尖,还将别的人与乔馨儿划开了界线,说明后头表演的人都是由乔馨儿挑起的,并非是她们一心往上爬的结果。此言果然让大家脸上的神色松了两分。

唐青梵眼中一暖:“给白小姐备上笔墨纸砚!”他还以为无杳不会出来呢,不想她居然应了!这下可好,自己终于能亲眼见识到白无杳习字了!

世子亲自吩咐,林九怎敢怠慢?他迅速吩咐人撤了琴桌,抬了厚重的铁木桌子来,又将笔墨纸砚拿了上来,恭敬道:“白小姐,请!”

白无杳含笑:“有劳了!”便上前福礼道,“皇上,唐世子,臣女献丑了!”

晋皇笑道:“你外祖父可是当代大儒,你从小耳濡目染的,字迹定然不会差!快快写来,让朕和唐世子好好欣赏一番!”

白无杳听了,站起身来:“是!”

走回到桌子前,见纸张铺好,笔墨准备就绪,她伸手取了两张纸,分别摆在左右两侧。

晋皇看着她的举动,颇有些好奇,莫不是白无杳要写两张纸的贺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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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8 震惊全场

白无杳气定神闲地伸手拿起一支笔,放在左手上轻轻掂了掂,似乎是要试试趁不趁手?

唐青梵惊艳地投来目光:难道,无杳还会左手习字不成?

不仅是他,全场所有的目光全部胶着在这里,生怕漏了白无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而后,众人齐刷刷地看着白无杳伸出右手拿起一支笔,两手同时在砚台里蘸满墨汁。

这是要做什么?诸位闺秀很不理解,然坐在上首的晋皇却突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大家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继而,在众人小心翼翼地呼吸声之中,白无杳提笔,左右手同书,眉色淡然,胸有沟壑,一气呵成,满堂皆惊!

双手同书?双手同书?!!!!

竟然真的会有人双手同书?!!!大家的确听说过,白家先祖书法精湛,不仅字迹潇洒无人能访,更还会双手同书的本事!他曾经在始祖皇弟的寿宴上展现此绝技,震惊四方,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双手同书的方法,可仅仅拿右手练好字便很困难了,何况是拿左手歪歪斜斜地去写呢?更不要说双手同书的本事了!在座的人没有不闲来无事练习过的,可至今却没听说过谁能习得此法不想白无杳居然做到了?

憾然过后,有人震动,有人妒忌,乔馨儿的一张脸扭曲的不像样子本是想让白无杳出丑,没想到她如此深藏不露?不是听说这个嫡女根本不受宠爱,别说才艺,连基本的生活都过得很辛苦么?

乔馨儿安慰自己:旁人要练习一只手习字尚且不行,何况她双手同书呢?分心写下来的东西必然是歪歪斜斜不成样子,不过是举动惊人,唬住了大家罢了!待会儿她可要好好挑挑白无杳的毛病才是!

她强忍下一口气,语气里说不出的酸味:“白小姐真是厉害,我不过随手一点,便将场中最厉害的人物给选了出来!白小姐的本事大家可学不来,不知是否能请你展示一下自己的大作,也好让诸位姐妹好好观摩一下呢?”

白无杳勾唇冷笑,她猜得到乔馨儿肯定以为自己胡乱习写,装个样子罢了!她退后一步,坦然无比:“请便!”

乔馨儿见她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但此刻大家皆伸首探颈的,很是好奇!她便立刻走上前去,低头看了起来。

白无杳的字迹一入眼帘,乔馨儿整个脸彻底的白了下去。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写的这么好?”她不敢置信地就要去拿那纸张,林九怎么会让她得逞,立刻拽住了她的双手,往后拖去。

“放开我!”乔馨儿摇头,“我不相信!”

唐青梵站起身来,皱眉道:“乔小姐,这里是在半月宅,请你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的语气很是不满,大家心头一惊唐世子是不是又想起林弯弯当夜的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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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9 惊艳

乔馨儿被自己爱慕之人所警告,心头一凉,马上镇定道:“是臣女失礼了!”

晋皇则是看向白无杳开口:“能让乔家姑娘如此震惊,想来你的字应该不差,展示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白无杳道:“是!”便上前取下镇纸。

林九撤了手,主动上前帮助白无杳举起纸张。

两张相同大小的纸张上面,左边写着:千秋万代,右边写着:和平无争!她的字迹行云流水,带着两分飘逸落笔如云烟般清新飘逸,细细看来提按分明、亦浓亦纤,简直是难得的好字!

更何况,两组不同的词语,需要一心两用才能写成,如果不是大家方才亲眼所见,只怕众人皆会以为这是白无杳分开写的!可偏偏,大家亲眼所见,白无杳是同时而书,无论是左边的字还是右边的,全部牵丝劲挺,看起来底蕴深厚!

“好字!好字!”晋皇喜字,看到这样好的字,忍不住离开桌子走上前来,亲自取了两幅好好对比,“朕以前听闻白家先祖双手同书的本事,一直遗憾晚生了百年,不曾亲眼得见,而今见到你的本事,才知道当年白家先祖的风姿是何等潇洒!”

白无杳得到如此大的称赞,并没有喜出望外,反而面色平淡:“多谢皇上赞扬!臣女的字实在比不得先祖的风采,臣女学习了数年,现在也仅有一两分相似罢了!”

晋皇十分高兴:“已有一两分也很不容易了!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想来以后一定不差!”他本就仰慕定国公的风采,现在见到白圣的孙女亦是出色,再加上她全程宠辱不惊的模样实在难得,便满意地点头,“继续努力!”

“多谢皇上!”白无杳福礼谢恩。

宁馨儿知道白无杳的字写的不错,可就这么被她夺走了所有的瞩目和光彩,宁馨儿心里极度愤怒,她开口道:“白姐姐的字写的真好,臣女想弹奏一首曲子送给白姐姐!”

白姐姐?弹琴送她?

白无杳眉色一凉:这个宁馨儿如何同林弯弯一样喜欢死缠烂打呢?叫两句白姐姐就要套近乎了?套完近乎就要弹琴送贺了?话说的那么酸,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不服气,硬要和自己再比一场似得!这又不是比赛,乔馨儿还赛出友谊来了不成?

眼瞧着白无杳的一脸不爽,唐青梵主动开口:“白小姐的这两副字我很喜欢,不如送给唐某如何?”

白无杳客气道:“本就是写给世子的,世子不嫌弃罢了!”

唐青梵满意地笑了笑,他主动伸手,向晋皇讨要这两幅字。晋皇看了看唐青梵,颇有些舍不得的样子。

白无杳道:“皇上若是喜欢,无杳回府后再精心写上几幅祝贺之词送于皇上!”

晋皇猛然想起白无杳当初抄写往生经的字迹,仿佛与这个并不一样!他点头:“好!你回去写好后派人送进宫来便是!朕就要这种字迹!”

白无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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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0 踩到了世子大人的小尾巴

乔馨儿见大家都不理她,咬咬牙,再次重复道:“白姐姐,馨儿刚刚的话,您听见没有?”

白无杳淡淡给了她一个“你很烦人”的表情,无奈道:“方才乔小姐可没有说,一个人能不断表演多次啊?”就是在嘲讽她不服输了!

乔馨儿顿时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才磕磕绊绊道:“馨儿没有要表演给世子看,馨儿只是想弹给白姐姐听!”

白无杳冷冷回道:“现在是世子设宴,如果乔小姐想弹琴给我听,那便等哪日我亲自上乔府登门造访时,再请乔小姐辛苦弹奏了!”

如此**裸地揭穿了她的想法,乔馨儿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她开口道:“看到姐姐的字迹那样的潇洒舒适,馨儿的心里突然有感而发,这首曲子乃是应景而作,如果等来日再弹,恐怕不如今日有意境!”

她喋喋不休,实在恼人,唐青梵听不下去了,突然开口道:“乔小姐觉得自己弹得很好么?”

“什么?”乔馨儿没有听清唐青梵的问题。

唐青梵对着林九道:“林九,你觉得乔小姐弹得曲子如何?”

林九瞧世子这样子,便晓得乔馨儿是踩着了世子大人的小尾巴了!白无杳可是世子心里的人儿啊,乔馨儿还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胆子实在太大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实话实话:“一般!”

乔馨儿的面色一紧。

唐青梵轻蔑地给了她一个眼神,有些不快道:“乔小姐刚刚说弹奏曲子乃是跟随意境由心而生,是不是?”

乔馨儿莫名觉得这话问的古怪,心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对上唐青梵的眸子后,她刹那间脱口而出:“是!”

唐青梵的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诱惑之意,仿佛引导着她说出些什么:“那你刚刚所弹的破阵子也是有感而发了?”

乔馨儿痴迷道:“臣女臣女知道世子征战四方,那样的英姿臣女刚刚坐在琴边,就忍不住弹出了这首曲子!”

这样一番含蓄委婉的告白之话,若是换了别人来听,自然是会很感动,但偏偏唐世子冷凝了一张脸,语气生硬:“弹奏曲子指法技艺不好尚且无事,多多练习也就罢了,可如果心思不纯,那便是弹得再好也无用!”

陡然厉害的一句话将乔馨儿的美梦惊醒,从唐青梵身上蔓延而出的威压瞬间逼的她磕跪在地:“世子唐世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青梵冷笑,“你说你仰慕我征战四方的英姿,可我此回来晋国明明是想与晋皇修好,达成不开战的协议,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我征战的事情,你究竟有何意图!”

此言一出,别说是唐青梵,就连晋皇的眸中也添上了一抹厉色。

乔馨儿瘫了下去:“不!唐世子,臣女没有!臣女绝没有这个意思啊!”

唐青梵不快道:“什么曲子不好弹,偏偏要弹破阵子,你的心思昭然若揭,还要跟谁解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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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 好好的女孩,作什么死呢?(1)

在宫宴之时,大家看着唐世子对林弯弯发火,心里除了有些侥幸以外,更多的是抱着嘲讽的情绪,乔馨儿自然也不例外!

林弯弯偷偷出去,让众人心里都不痛快!要是让她借此攀上了高枝,岂非更要牛气冲天了?幸好,唐世子并不喜欢她,还严惩了她。乔馨儿当时坐在位置上得意洋洋暗道:如果是自己出手,她定有把握能获得唐世子的欢心!可谁知道,现在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弹奏破阵子,的确只是因为仰慕唐青梵的风采啊!

楚国唐世子,风姿绰约,经营有道,披甲上场,威震四方!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喜欢这样的大英雄?可偏偏,她忘记了,唐青梵再怎么厉害,他也是楚国的人!乔馨儿弹奏破阵子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唐青梵硬要较真,她恐怕是躲不过这份责难的!

现在,当她听到唐青梵的指责,当她因恐惧而瑟缩地跪在地上时,她才领会到林弯弯那会儿的孤独和无助!她想大声叫喊,想大声说出口: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个意思!可甫一抬头,对上唐青梵的眸子,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明明上一刻还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唐青梵的剑眉重重地凝在一起,清澈的双眸变得幽深,仿佛里面藏着一汪极深的古潭,叫人望不到底,更叫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那样精致的面容,本该是含着柔和的笑而今,唐青梵的脸部线条却变得极为生硬,棱角分明看着充满煞气!

以前大家只是听说,唐世子在经商征战上皆有一道本事,可谁也没见过他上战场,并不晓得他穿上铠甲的英姿如何?此刻乔馨儿却分明感觉到是了,这便是在战场上的唐青梵!他的脸上还挂着尚未退净的笑,仿佛对你很是客气的模样。但从他的周身,却能真切地感觉到一股极为暴重的戾气,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紧紧地摄住了她的呼吸。

心跳因此而慢了两拍,乔馨儿的眼因害怕而不自觉的努大,如同看到了什么最可怖的事情一般。

唐青梵一个字都没说,仅仅用上威压便将乔馨儿震慑到失声。

什么俊美无双的公子?这反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此时此刻,乔馨儿再感觉不到自己对唐世子的喜爱!她油然而生的恐惧支配着她的身体,乔馨儿想要躲开,想要逃离!

见她瑟然发抖,唐青梵勾起一个笑容,然这个笑容落在乔馨儿的眼里极其邪魅,竟成了压倒她心里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世子”乔馨儿颤着声,从嗓子眼里抖出这三个字,突然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马上磕头,“臣女错了!臣女错了!还请唐世子原谅!”

听到她恳切的求饶,唐青梵这才缓缓的收回目光,暗道:师傅教他的这一招果然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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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2 好好的女孩,作什么死呢?(2)

此招名为“精神压制”,乃是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去压迫对方,让对方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从而诱供出埋藏在心里最深的秘密。

清云大师是个很闲散的高人,平素里除却医术一道,他最爱研究这些偏门杂道的东西!这招“精神压制”便是他从古籍中习得,加以完善修改后创造的秘法,极其好用,唐青梵和麒麟军里的高等首领都会这一招!不过此招如同空易大师的占卜灵卦一样,极其耗费心神,要不是遇到什么死活不肯开口的敌人,他们是不会轻易动用这一招的。

而现在,唐青梵之所以会对乔馨儿一个弱女子动用此术,无非是因为他生气了!

精神压制仅仅在施术者和受术者之间进行简短的眼神交流,旁的人是万万看不出里面的门道的!围观的人,哪怕是离两人最近的晋皇,也只觉得唐世子仅仅看了乔馨儿一眼,她便吓得什么话都说了!谁能想得到,里面还有如此高深的秘密呢?

林九跟在唐青梵身边多年,见世子爷眸光一凝便晓得自家主子要做什么,他不免在心里叹气:哎世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乔小姐啊乔小姐,你说你个好好的女孩,没事作什么死呢?先且不说破阵子本身就勾起了世子爷最悲痛的回忆,你现在还要把白姑娘拿出来比较,这不是上赶着找削么?

乔馨儿到底是个普通女孩,自制力和抵抗力都不强,故而唐青梵只用了两分功力就把她逼的磕头求饶。

唐青梵最不喜欢哪个女子闲来无事往他身上凑,楚国的闺秀都晓得他的性子,也知道贸然凑上来是个什么悲惨的结果,故而没有人敢来放肆。不想到了晋国,他难得打出来的阴冷名声却被大家齐刷刷地忽略!林弯弯的事情若还不够让众人长个记性,那便拿乔馨儿开刀吧!

他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更不愿意自己给自己挖坑添麻烦,能够一次性解决的问题坚决不会拖到第二天!唐青梵知道晋国的女孩儿大多抱着要与他亲密的心思,于是直接杀鸡儆猴,让她们看个清楚,自己的身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站的!

唐青梵幽幽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冷寂的寒意,像是冬月里最凉的那股雨夹雪,打在人炽热的心头,将她们的心一寸寸覆盖成冰雪,森然入骨:“我来晋国就是为同晋皇修好,可先前一个林弯弯,现在一个乔小姐,为了讨好我连两国都不顾了么?晋皇好脾气,或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但你们的求饶在我这里是根本行不通!我告诉你,事不过三,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不怕死的话,就尽管往我身上凑!”

他面无表情,却说出如此霸气的一番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锤在闺秀们的心口,听得大家脸色一变,齐齐跪下:“臣女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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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 世子霸气

唐青梵的目光凉飕飕地扫了一圈跪下的人,停留某处时偶有温情一片。稍后,他收回目光,仿佛才想到什么似得,对着晋皇补充道:“晋皇没意见吧?”

晋皇:

唐青梵笑的像是个精于算计的狐狸:“我父皇派我来晋国做质子,就是想让我传达他老人家要与晋皇修好的意思。如是被旁的人误会挑唆了,还以为我来此别有他意,那我可就委屈了!晋皇您说是吧!”

晋皇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他没看出来唐青梵对乔馨儿的精神压迫,可唐世子对白无杳的情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了啊!否则他完全可以在乔馨儿弹完琴以后就发火,实在不必等到她难为白无杳以后才站出来说话回想起唐青梵每次找的借口,总是那么的义正言辞,叫人无法反驳!

哎,年轻真好啊,自己年轻时不亦是如此,为了心爱之人脾气很冲么?晋皇无奈道:“唐世子说的是!”

唐青梵这才挥手:“都起来吧!”又道,“林九,送乔小姐出去!”

言下之意,便是不许她未来再到这里半月宅了!乔馨儿脸色一变,心里纵然有着无数的不甘心,但她到底比林弯弯要机灵许多,知道现在痴缠下去只会让世子更加不喜,便不敢反驳!再加上她被精神压迫后,多少还有些心有余悸,索性乖觉地磕头:“请皇上恕罪,请唐世子恕罪,臣女这就告退!”

磕完头后,再不敢停留,马上由林九护送着往外走去。

皇宫接风,老宅设宴,这简直是京中最为刺激的两场宴会,结果竟都由一个女子的退场而宣告事态的诡谲!

乔馨儿退下后,唐青梵邀请晋皇重新落座,两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谈论着两国的风土人情。

晋皇以前做逍遥王时游历大江南北,唐青梵亦是四处经商赏景,他二人说到这方面上倒是志同道合,有不少共同语言。

白无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乔馨儿定的规矩她并没有遵守,眼瞧着唐青梵不喜,她当然不会主动提起继续表演一事让他生气。诸位闺秀被他方才的气势所惊,全部噤若寒蝉,不敢站出来找死。接下来的宴会便是安安静静,一副和谐无比的模样。

宁倾雪举着酒杯,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心里烦闷不已。诚然她心中爱慕唐世子,却仍是被他之前的话给吓得不轻,那样凛然的气势着实叫她心中一滞!她原本还想着,凭借自己的公主身份,往后常来常往,总能叫他动心!但现今宁倾雪以前最怕晋皇,此刻居然对唐世子也有了两分忌惮之意,即便爱慕却不敢与之亲近。

宁倾城看了一场好戏,脸上没有多大反应,继续照顾宁涵,给他夹了一大堆的菜。

而一开始主动提出闺秀献艺的宁铭,此刻脸黑如煤,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宁铭好不容易派人上去讨唐青梵的欢喜,结果又失败了,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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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撤宴

扶摇失败了,乔馨儿失败了,白无杳又是他不敢下手的,宁铭心中有无名火在烧!方才唐青梵说的那番话,未必没有警告自己的意思他纠结的头都要大了!宁铭原是想与他达成合作的关系,如今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限制。难不成,他要就这样受控于唐青梵么?

不甘心啊!

可如今的情形,即便再不甘心,也只有忍耐了!往后再寻机会吧!

大家心照不宣地各自饮酒作乐,一顿饭吃的人心里难受,唯有白无杳、玉玲珑、林倩茹三人,因未对唐世子抱什么其他的情愫,故而一切如常!

宴席结束,唐世子和晋皇相约到书房里欣赏书画,几位皇子亦是站起身来跟随。大公主宁倾城说心中惦记着母妃,拉着宁涵的小手向晋皇告辞。她一退场,宁倾雪不好死赖在这里,请安离去。

两位公主先后离开,诸位闺秀亦不敢久留,纷纷上前请安告退。

唐青梵吩咐了林九安排人送大家出去,自己对着那人投去温柔的一瞥后,便带着晋皇和三位皇子从另一条路离开。

白无杳与玉玲珑和林倩茹一块儿离开,走到荷花池前,玉玲珑似乎有些醉酒,脸红难耐,憋了许久说要更衣。送她们离开的丫鬟急忙带着玉玲珑去了最近的房间,虽有月儿跟着照顾着,但林倩茹有些不放心,便也一起去了!

她们走开后,岸边就只剩下白无杳、樱桃和小墨三人。

樱桃手里还捧着宁涵送的那只荷花,上前道:“大小姐,这里有些热,不如去岸边的大石头那里坐坐?”

太阳晒得很厉害,假山下并不凉快,唯有水畔叶下方有两分凉爽之意。白无杳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去茂密的荷叶下,选了一块干净整洁的石头坐下。

晋国种植的荷全是大叶莲,这种莲花和莲叶出水极高,亭亭盖盖地像是一把巨大的伞,坐在莲叶下简直比坐在亭中还要凉爽。

白无杳低头看了会水里游动的锦鲤,惬然地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小墨一脸的寂然。

她不禁开口道:“小墨,怎么了?我看你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小墨被她的话喊回神来,眉间却仍是一派凉薄之意,她淡淡道:“没什么!”

樱桃走上前来,替白无杳理理头上的簪子,悄声道:“小墨先前听到乔小姐弹奏的破阵子后,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破阵子?

白无杳猛然反应过来,小墨以前说过,她是晋北的人。晋北那里挨着楚国和赫连一族的边境,十分混乱,常年战争不断。她爹走后,她才带着娘上京投靠亲戚,不想母亲重病去世,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到达京城。

虽然小墨没有说过她爹是怎么离世的,可细细推敲,其中原因与晋北战乱定然脱不开干系,否则她也不会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要上京了!

她长在战乱之地,那些厮杀的场景绝不少见!故而听到破阵子这首曲子,忆起往昔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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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 宁倾城

猜想到这个原因,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小墨?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白无杳心里清楚,小墨性子坚韧,从不轻易抱病喊痛,做事亦是勤恳干练,唯独不喜与人过多交谈。她的性格想必也是与以前的经历有关,白无杳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现在就不敢贸然开口,生怕哪里说的不对,反刺激了小墨。

正思索的辛苦,忽听一道脆生生的呼喊:“白姐姐!”

白无杳应声抬头,远处宽大的绿叶环绕着两道醒目的色彩。那团炽热的火焰携带着一个雪山上的小团子从远处走来,白无杳连忙起身请安:“见过大公主,五皇子!”

宁涵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有自家姐姐陪伴,他心里愉快得很,这会儿大起胆子,上前拉过白无杳的袖子道:“白姐姐,我特意带我姐姐来寻你!”

“寻我?”白无杳扑闪了下长而密的睫毛,眼底一片惊讶。

宁涵点头:“白姐姐救了我的性命,姐姐说要我亲口跟白姐姐道谢呢!”

许是有宁倾城在,宁涵终于摆脱了所有的警惕和小心,离开了这些笨重的枷锁,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一样,招人疼爱。

白无杳柔和地笑笑,对着宁涵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忍不住关切道,“天气这么炎热,怎么还到处乱走呢?臣女瞧五皇子仿佛脸色有些不太好,更该多注意一些!”

宁倾城自来了就没说话,一直抿着唇看着白无杳,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挖掘出许多秘密来的样子。

今日涵儿一见到她,便偷偷跟她说了不少的话,其中讲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关于白无杳对他的救命之恩!宁涵性子警惕,不喜跟旁的人接近,有不少胆子大的奴才想从他身上获得些信任和好处,却总能被宁涵抓出端倪。他长在宫中几年,除却自己和母妃,他对其他的人一向都是平淡冷漠,如今却对着一个初次相见的女子赞不绝口!

宁倾城虽对弟弟的改变有些开心,但心里更是担忧那人会因此挟恩相报,提出许多不切实际的要求来!于是,她便让宁涵带着自己来找这位救命恩人。

眼下亲自见到了白无杳,宁倾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方才宴会上的表现她是亲眼见着的,白无杳对父皇的表扬尚能不卑不亢,可见气度非凡!再加上宁涵与她的对话,白无杳眼中的关切并不作假,想来应是个好女孩!

既然认同了她,宁倾城也不端着架子了,她倏而一笑,上前摸了摸宁涵的小脑袋瓜,对着白无杳温柔道:“他心里着急来见你,便再顾不得其他的了!”

白无杳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见宁涵笑的像小太阳一样,她心中一暖,顺手从袖中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宁涵将额头上的汗珠一一擦拭了。

宁倾城瞧她做这事很是熟练,开口道:“白小姐真会照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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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6 相识

白无杳笑笑:“我家里有一双弟妹,平时我对他们可是操不完的心!今儿见到五皇子,臣女心里又惦记起自己的弟弟还请大公主饶恕臣女不敬之罪!”

她怎会不知宁倾城来此何意呢?一句话,简单表明自己对五皇子并未有觊觎之心,更是丝毫不提救命之恩的事情!

“无妨!”宁倾城放心点头:“我听说过你!你的家里有一双弟妹想必,我对涵儿的爱护之情,你心里亦是能理解一二!”

“臣女明白!”

“既然明白我就不跟你含蓄委婉了。”宁倾城最是直爽,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将涵儿当做弟弟一样疼爱,本宫自然高兴!可如果抱有其他的心思,本宫决不能忍!涵儿自幼如果你能对他真心诚意的好,让他多一个姐姐,本宫不会多话。”

白无杳的唇扬起一个恰当的弧度:“大公主的担忧臣女不会做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打着哑谜,听得宁涵糊里糊涂的,忍不住插嘴道:“姐姐,白姐姐,你们说什么呢?”

宁倾城充满暖意地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姐姐是在和你白姐姐商量着,让你多一个人疼爱,好不好?”

宁涵眼中迸出星星般闪烁的光彩,很是激动,扭头问道:“白姐姐愿意和涵儿交好么?”

白无杳道:“五皇子这么可爱,臣女当然愿意!”

宁倾城道:“既然有心相识,以后私下见面,你便直接叫他的名字吧!还有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倾城,我以后就叫你无杳了!”

白无杳一点儿都不扭捏,点头:“好啊!倾城!”

宁倾城不想白无杳的性子竟有如此直爽的一面,可比那些别扭来去的闺秀强得多了!当下真心笑道:“无杳,我这次回宫估计得住些日子!半年之内不会再出远门,你要是有空,就常来宫里找我和涵儿!”

白无杳瞧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亦是欢喜,即刻答应道:“恩!”

思忖片刻,想着谢明的事情,白无杳总想开口提醒一下宁倾城,却仍觉得突兀了些到底要如何说明情况呢?总不可能一来便说:倾城,你要小心谢明,他以后要设计毁你清白吧?

她淡淡的愁绪落在宁倾城的眼中,宁倾城不免关切道:“无杳,有什么心事么?”

白无杳幽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无事,就是宴会上发生了那么多心里仍是有些后怕。”

宁倾城反应过来,爽朗一笑:“你不必怕!这些事情都是那个乔馨儿自己惹出来的,不关你什么事啊!”

白无杳眉中是化不开的忧愁,勉强提起精神:“倾城说的对!是我多虑了!现在天气甚热,倾城还是早点带涵儿回宫休息吧,我瞧着涵儿的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宁倾城一听,连忙把宁涵的小脑袋转过来一瞧,果然如此!她点头:“好!无杳,要不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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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 飞星斋重新开业

“不必,我还有两位朋友更衣去了,马上过来!”

宁倾城点头:“恩!”

宁涵看着樱桃还捧着他之前送白无杳的荷花,高兴道:“白姐姐,你还收着我给你的花呢?”

白无杳瞧他笑的乐不可支的模样,眸中更是暖意:“你亲自摘的,我当然要收好!”

宁倾城本要转身带着宁涵离开,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块精致的令牌来,“无杳,这是贵妃宫里的通行令。有了它,你便可以畅通后宫,要记得常常来找涵儿啊!”她风华绝代地笑了笑,趁着白无杳还愣神的时候,把令牌直接塞进了白无杳的手中。

待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出了许久,白无杳才反应过来,对着空荡荡的面前喊道:“倾城”

樱桃笑道:“大公主已带着五皇子走远了!奴婢早就说过,咱们大小姐是好心有好报!您瞧,大小姐随意救下一个人,竟是五皇子不说,还因此得到了大公主的青睐呢!”

白无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她凝视令牌良久,叹了口气将它收好,不再说话了。

等玉玲珑和林倩茹回来后,三人一起离开了半月宅。

回到府中后,大小事情纷杂而来,白无杳根本来不及想宴会的诸多由头,马上投入到了处理事务当中。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后日飞星斋重新开业!

六月初九,宜出行,宜会友,宜开张。

庆安街的铺子一早便开了门,等到掌柜伙计地把东西都摆出来后,大家的眼睛总是若有若无地往飞星斋的方向瞟去。

今儿可是飞星斋重新开业的日子,七日前,白无杳在这里的一派威风可是让大家记忆尤深啊!她当时信誓旦旦说会重新整顿飞星斋,可最近一直瞧着飞星斋大门紧闭,实在不知里面究竟有何变动?

有人见过白无杳当日的风采,心里对此很是期待!但大部分都是没有见过白无杳的,皆以为她是空口说白话罢了!

惩治朱掌柜的事情传的很广,众人对定国侯府嫡长女褒贬不一,而今统统聚拢过来,就是为了看个仔细!

飞星斋尚未开业,门前人潮涌动,颇是壮观。

人多了,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不见少!

“刘婶子,你说的可是真的么?我怎么瞧着飞星斋冷冷清清的,根本不像要开张的样子?”一个人狐疑的开口。

那被称作刘婶子的人挎着一个菜篮子,满脸的不快:“这还有假?前几日我们可是亲眼见证白小姐如何惩治恶奴的!”众人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当日的买菜大婶么?

“我还是有些不相信,一个小女孩,能有那样精确的算数本事?”

“你还别不信,付掌柜!付掌柜不是在那里么?你去问问他啊!”

“付掌柜”

“别挤别挤!”

“哎!当心我的鸡蛋啊!”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你们看!是定国侯府的马车!”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庆安街的对面,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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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8 赔罪

“是定国侯府的马车!”

“我看看我看看!”

“真的是啊!喂喂喂,有人下来了!”

“啊!那位便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么?”

人群中不断传来声音,颇是热闹。

白无杳下车,见面前已经挤了黑压压的一群人,面纱下的唇不自觉勾起——当日的计划果然没有白费,如今来了这么多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往前走去,人群自动给她让开一条路来。大家伸首探颈地望着,这才发觉白无杳的身后除了丘小钱,还跟着两位老者。

“苏掌柜?!”有人眼尖,认出了其中的一位。

“我的天?真的是苏掌柜?”

“白小姐有心了啊,居然能找到苏掌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苏掌柜了呢!”

“是啊!苏掌柜人多好啊!幸好白小姐找到了苏掌柜!诶,你们说,苏掌柜是不是回来接任飞星斋的?”

“我想肯定是!不然苏掌柜回来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你们瞧,苏掌柜走路有些颠簸……可能……”他的话被其他的喧嚣淹没在了人群里。

走到门前,白无杳示意丘小钱去把铺子上的夹板给挪开,自己转过身来,取下面纱,对众人和气的一笑:“多谢诸位今日来参加飞星斋重新开业的典礼,接下来……我有一些话想要告诉大家!”

她清澈的话如同一阵微风,缓缓的扑面而过,带着一缕温柔的气息,顿时将毛躁的人全部安抚下来!众人顿时安静,鸦雀无声。

白无杳浮起柔和的笑容,平缓道:“在这之前,有人亲自所见、有人从旁处听闻……关于朱掌柜一事,眼下趁着大家都在,我便站出来说个清楚!以前定国侯府用人失误,府里派了朱霍来管理飞星斋,不想害苦了苏掌柜不说……其后因朱霍擅自改动飞星斋的规矩,还得罪了不少人!此间详细,我不敢推脱自己没有责任,在此,先向大家赔礼道歉!”

她说完这话,对着面前的人轻轻颔首。

众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小姐居然向他们赔礼道歉?白小姐居然向他们低头?高门府邸里,哪个不是傲气十足的闺秀小姐?莫说是赔礼道歉,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躲也来不及,更不要说当众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了!白无杳能站出来已是有担当的表现,更何况是对他们低声下气的说抱歉呢?

大家都是心善的人,听到白无杳这样诚恳,连忙道:“白小姐,这不关你的事情啊!”

“是啊是啊!这与白小姐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个朱掌柜……啊,就是那个朱霍的问题!”

白无杳淡然一笑,清润的嗓音缓缓流淌:“朱霍的罪行已交给京兆府尹进行审判,我相信官府会给我定国侯府一个公道!重新开业之前,我特意寻到了苏掌柜,只是……由于我去的时间太晚了,苏掌柜的身体受过不少创伤,需要好好将养,暂时不能接任掌柜一职!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了这样的悲剧,苏掌柜……无杳向您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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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9 楚管事

她真切地对着苏掌柜福了一礼,苏掌柜连忙上前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白无杳并不是单纯的给众人做个样子,苏掌柜当日受的委屈实在让人心酸,若不当着大家的面向苏掌柜道歉,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众人瞧着白无杳如此礼貌又大气,心里对她纷纷赞叹不已。

“苏爷爷,您身子不好,不能再看顾飞星斋,但我绝不会让您无所依靠!”白无杳坚定地放大声音,“以后,就请您老人家好好养病,你的事情……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只言片语,信誓旦旦,震慑心魂!苏掌柜满意又激动的含下泪:“好!”转身对着面前的人群道,“诸位!请听我一言!当初……我家大小姐受奸人蒙蔽,才使飞星斋落得今日的模样……但大小姐自发觉以后立刻做出了拯救的措施,还请大家未来,千万不要将此事算到我家先去的夫人和大小姐头上,她们是最无辜的!”

朱霍秉着定国侯府夫人的名头无恶不作,不知让多少人心生厌烦,就算有了那日巧计惩恶的戏码,但亲眼见到的人不多,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苏掌柜在这里经营数十年,有着人脉和话语权,他的话大家自然也会听信两分!再加上白无杳的气度和诚恳,众人即便不信,也不会再恶意传什么不好的话出来了。

“苏掌柜,我们大伙相信你!”

“苏掌柜,你病着就好好休息吧!”

“都是那个可恶的朱掌柜!什么狗屁朱霍,当真是个猪货!苏掌柜,他可半点不如你!”

白无杳亲自扶苏掌柜到一边阴凉处站好,对着楚管事点点头,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站到众人面前,道:“这位是楚掌柜,在苏掌柜病好之前,飞星斋便由楚掌柜暂管!”

一席话落地,大家的目光逐渐变得狐疑:这又从哪里出来个楚管事?虽然看着年纪大……他能管好飞星斋么?别又来个朱霍,那就真让人厌烦了!

白无杳看着大家眼中的猜忌,知道他们心里想着什么——果然,与自己预想的分毫不差!楚管事的能力自不必多说,然他终究是唐青梵的人,要让他留在这里一辈子是不现实的!可惜自己手上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手,楚管事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未来,自己总会要新培养人手的,如果大家适应了楚管事,她又派了新的掌柜来,恐怕会引起众人新一轮的猜疑!不如像现在一般,将话说的模棱两可,道楚管事会在苏掌柜病好之前接任,让大家心里觉得,苏掌柜病好以后会回来,那么他们多少会有两分期待。

即便以后楚管事离任,换了新的掌柜来,大家也不会太过排斥,反正苏掌柜病好后会回来。那么真相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大家也能缓缓接受,不至于现在一口气说出,让人听着心里难过!

楚管事站出身来,对着众人语气平淡,却气势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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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 两世之缘,千里相逢

“楚某与大小姐商量过,将这半年内朱霍得罪过的客人名单都列了一份。那些曾被朱霍逼着强买强卖的人,我稍后会派人送上锦丝一匹赔罪,以表心意!飞星斋重新开业,前三日所有布匹一律七折,欢迎各位到店购买!”

这个主意是楚管事和白无杳商量许久后定下的,反正飞星斋的东西损失了不少,眼下也不着急要靠它获利,能赢回大家的关注和信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一匹锦丝价值三百文,被朱霍得罪的人那么多,全部送上锦丝可是不小的开支!其实除却锦丝,那些高门大户的赔罪之礼则是换做了锦缎和丝绸两样。在他们心里,花些银子并无大碍,左右能把名声赚回来才是正经!

之前说的话不过是让大家听着心里舒服,要想让众人真正接受,只有让实惠落在了他们的荷包里,他们才能真切的感受个清楚!

再加上广而告之的效益,三日之内,飞星斋的名声定然会更上一层楼!

因是重新开业,不必准备鞭炮等物,待白无杳和楚管事宣布了折扣力度和具体情况后,丘小钱已把门面的板子全部取了下来里面的样子虽然跟以前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但经白无杳做了几个细节上的改动,仍是看起来焕然一新!

布匹卖的就是个干净整洁,飞星斋原有些黑,点燃煤油气味熏人不说,还容易弄脏布匹。白无杳特意选了两块镀银的琉璃镜子嵌在飞星斋的一角,别的人哪里见过这样分毫毕现的镜子?自然是稀奇的不得了!再加上她把一应的煤油灯换成了莲花香烛台,下面是厚厚的纱布垫成的莲蓬莲叶,即便蜡油滴落也仅是落在莲叶上,并不会顺着滑落在布匹上。

如此放上灯罩,屋里更是亮堂堂的!烛光和布匹的流光映衬在一起,极是好看!

别说是普通的人,就连旁的大家小姐也未必见过这一幕啊!心里好奇的小猫被撩动,大家皆是痒痒的,恨不得能马上进去看个究竟!等到白无杳简单的说完以后,楚管事诚邀诸位进店,众人再耐不住,纷纷走进了屋子,连连赞叹不绝!

“我的天!这个镜子是什么做的?居然把我照的太清楚了吧?”

“还有这个烛台,我们怎么没想到?以前不敢用蜡烛就是怕蜡油滴到布匹上难交代,还非要用难闻的煤油用这个样式的蜡烛不就解决了问题么?”

白无杳听着大家的赞扬之声,微微一笑。琉璃并不难得,要用它制镜子的方法也很简单,这些在外人看来根本达不成的事情,在她眼里却是极为简单。

其实都是薛凝教给她的东西啊!

想到挚友,白无杳神色一凉。她抬头,只见人群中有一绯色身影抬步而来。

那是

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白无杳突然想起空易大师的占卜之语,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两世之缘千里相逢!

然而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终究不是阿凝啊!

苏婉儿好奇的踏进飞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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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 不想搭理

白无杳对这个空有阿凝外貌的女子没有一丁点好感,见苏婉儿踏进飞星斋,她当即就要带上面纱走人。

谁想动作慢了一步,苏婉儿眼尖瞧着了她,立刻惊讶地凑了上来:“是你!”

白无杳并不想搭理她,她假装没听到一般,扭身就要离去。

苏婉儿挤开人群,欢快的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真的是你!”

白无杳无奈,转过身来:“姑娘是谁?”

苏婉儿开心的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在普济寺,你把我当做了你的朋友!”她刻意提醒,叫白无杳不好再装作不认识。

“哦,原来是你啊?”白无杳仿佛刚刚想起一样,眼里闪过一丝厌弃,又很担心此人会在这里喧闹不停,便道,“这里人多,为了避免挤着姑娘了,还请到一旁说话!”

苏婉儿高兴点头:“好!”

两人走到一边贵宾的休息区坐下,今日白无杳为了飞星斋开业可是选了不少人手在这里帮忙,此刻虽然人群冗杂却也忙得过来。

丘小钱见大小姐坐下,连忙端了两杯茶水来:“大小姐,请慢用!”

白无杳颔首:“先去招呼客人吧,这里有小墨服饰我就行!”潇湘阁需要人手,她今儿只带了小墨一个人出来,索性小墨一个顶两个,完全忙得过来。

丘小钱笑道:“是!有小墨姐姐在这里,小的自然放心!大小姐,那小的过去了!”

“恩!”

苏婉儿看着这一幕,愣了半晌,方才醒悟过来:“这是你的铺子?”

苏婉儿出门的早,想要选两匹好的缎子做秋日的衣裳,谁知走到庆安街,正听说定国侯府下的飞星斋重新开业的事情,心里好奇便走过来看看。

一路上,只听大家谈论定国侯府嫡长女是如何的大气风采,她是个好强的人,多少有些不服。走到飞星斋门口时,典礼已经结束,大家蜂拥而进很是热闹,苏婉儿不喜欢跟这些平民挤来挤去的,刚想离开却见着了白无杳。

原以为她不过也是来购买料子的,直到看到丘小钱对白无杳的称呼,苏婉儿才明白过来她居然是飞星斋的主人?那位名气甚大的定国侯府嫡长女?

白无杳淡淡道:“是!这里是我的铺子。”

苏婉儿脸色一紧,继而又舒展开,暗道:怪不得呢!她就说嘛,自己的心上人和撞着自己的女孩都是一派风度,如何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定国公威名赫赫,他的孙子孙女能有这样的容貌和气度乃是正常!

在普济寺,白无杳将她当做旧友,贸然上前冲撞了她叫她十分不快。但见到那个男子的容貌后,她却再不能忘怀

苏婉儿从没有见过如此俊朗无双的男子,他的一颦一动皆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叫她无法释然。可惜当日匆匆来去,没问清楚他是谁?夜里思慕数度无果,苏婉儿近来一直泱泱的。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白无杳,她畅快道:“白小姐!我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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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2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白无杳敛了敛睫,一双杏眸淡淡的收回了光彩,看起来波澜不惊:“你问吧!”

苏婉儿脸上飞起两朵红霞,她的容貌曾在白无杳的梦里数度出现,可如今看起来却有些让人不快。苏婉儿半是羞涩,半是勇敢,“白小姐……我想问……令兄?”

“令兄?”白无杳的唇浮起一丝笑容,礼貌又疏远,“我的家中并无哥哥!”

“没有哥哥?”苏婉儿一僵,“那……普济寺那天……那个男子……”

“什么男子?”白无杳无辜地眨了眨双眼,似乎很是疑惑的模样,“那天我的确不小心冲撞了苏姑娘,但却没有冲撞过哪位男子啊?”

苏婉儿心头一凉,急忙解释道:“就是……就是在你身边的那个男子啊!他不是你的哥哥么?”

她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四周不少买布匹的人纷纷转过头来。

白无杳眉头一皱,语气里含着两分不快:“苏小姐不要胡言乱语!前几日为了给祖母诵经祈福,我的确去了普济寺不假,亦因此不小心撞到了苏小姐……苏小姐心里不太痛苦,我能理解,今日正好赶上飞星斋开业,我愿选上两匹好的丝缎送于苏小姐赔罪!但请苏小姐莫要再说什么其他男子的话!我当日可是带着丫鬟们去的,一路行来旁人皆能看到,哪有什么男子同行?”

白无杳的马车很是显眼,虽然来去走的都是便道,但是上下车时大家都能看得到,她只带了两个丫头一起去。连府里的府医要去普济寺,她亦是重新安排了马车让他先去后不久、自己才出发。如此谨慎守礼的一个小女孩,怎么会与别的男子同行呢?

苏婉儿不相信,惊愕叫喊道:“不!明明是有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与你同行,白小姐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白无杳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小墨当即站了出来:“苏小姐,我家小姐当时并非有意撞上你,事后跟你道歉了不说,今儿还任由苏小姐随意选两匹缎子作为赔罪,已是诚心的表现!苏小姐何必咄咄逼人呢?我家小姐来往并无男子同行,苏小姐的意思,莫不是指责我家小姐在佛寺里与别的男子私相往来了?”

小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语气威严的让她吓退了两步。

苏婉儿连忙摆手:“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故意指责白小姐。我就是想问问……”糟了,还没有问出那男子的下落,就已经惹得了白无杳不快,她心头一慌,不知该如何解释。

楚管事一直在柜台忙碌,听到这边的东西,缓缓走过来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白无杳站起身来:“楚掌柜,去选几匹时新的料子来,让苏小姐好好选选!待苏小姐选好以后,你派人亲自送至苏小姐的府上,不必收钱!”

楚管事立刻明白过来,点头道:“是!”

苏婉儿从椅子上弹起:“我不要缎子,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男子是谁?”

603 定然是你记错了!

白无杳原本一直平淡的面容彻底阴了下来,大家看着她一直浮着笑容的脸此刻沉的如同黑云一般,有一股怒气森然的气势从她身上勃然而出,煞气腾腾:“苏小姐,我道过谦,也愿意挑选料子向你赔礼,你如何还要紧抓着此事不放手,硬要给我冠上一个私通男子的罪名呢?”

她的语气凌厉:“我去普济寺并不是私下偷偷前往,而是正大光明的去!普济寺人那么多,我如果私会外男,怎么可能就苏小姐一个人看着呢?你现在硬要给我扣上一个罪名,若是旁的人误会了,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白无杳将唐青梵的“恶人先告状”的本事学的很精,反正苏婉儿没有证据,当日看到她和唐青梵在一处的人除了苏婉儿,便只有蔺姑娘和空易大师!后面两人都不是爱去搬弄人是非的人,况且空易大师已经远游,蔺姑娘又不见人影……光靠苏婉儿一张嘴巴,就算说翻了天也未必有人相信。

再加上今儿本就是飞星斋开业的日子,来往的人多,想占便宜的也不少,大家亲自体会到了飞星斋的福礼,多少都会站在白无杳的角度说话。

“这个苏小姐肯定是疯魔了,普济寺尘华大师开设佛经讲坛的那日,我可是去了的!还亲眼见着白小姐带着两个婢女在大殿敬香祈福,哪里有什么别的男子跟随?”

“对啊!她们离开的时候,我正巧从后门出去,亲眼见着白小姐上车,身后没有跟什么男子!”

“这个姓苏的估计是想讹白小姐,让她掏出更多的东西来赔罪吧!”

“我想也是!又不是没有给她道歉,不小心撞着了罢了,平时一句对不起就完了,白小姐给了她两匹缎子还不够,她的胃口怎么那么大?”

众人的讨论并没有可以的压低声音,字字诛心,听得苏婉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换做别人,她定然是要好好理论理论,毕竟是她亲眼所见又念念不忘的男子,怎么可能是作假的呢?但现在,当苏婉儿对上白无杳那双澄净无比的眸子,从她的眼里,自己只读出来了强忍的不满和疑惑,连半点紧张掩饰都没有!

苏婉儿不免自疑道:真是自己记错了么?如果白无杳当日见过其他的男子,现在她的表情不可能是这样的!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白无杳藏得太深?

那样谪仙般的男子,莫非竟是自己的一场幻想么?

苏婉儿心惊肉跳,内心更是说不出的苦楚,再加上被白无杳的眼神凌视以及身边人的嘲讽,她慌乱道:“我……我……”情绪激动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忽然地,人群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婉儿!”

听到这道声音,苏婉儿的害怕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她立马转过头去,送了一口气:“表哥!”

人群里,有一个清雅的锦衣男子缓缓走来,上前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604 苏若风

苏婉儿像是受到了极大地委屈一般,扭糖似得朝他奔了过去:“若风哥哥!”

白无杳瞧见来人气度不凡,又听到苏婉儿的亲切呼喊,这才反应过来——此人正是晋国丞相独子——苏若风!

苏若风为官清正,人又温文尔雅,加之年纪尚轻就有官居三品,可是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孩心里所求。

白无杳对苏若风基于前世的印象还不错,这会儿便收起了冷淡,微微柔和了些僵硬的脸部线条,道:“见过苏大人!”

苏若风走上前来,对着白无杳客气拱手道:“白小姐有礼了!表妹到此,是不是给白小姐添麻烦了?”

白无杳礼貌道:“尚未!”

尚未?这个词用的很是妙,苏若风为官多年,如何听不出她心里的不快呢?便道:“白小姐,实在抱歉!表妹被舅母宠坏了,今日出来也没有跟我们打过招呼,若是表妹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白小姐多多包涵!”

苏婉儿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苏若风不会不知道!她原本随着舅舅、舅母一家远在汴京,不常与丞相府来往,这回舅舅带着全家进京述职,与丞相府走动频繁,苏若风也因此见识了这位表妹。苏老夫人疼爱外孙女,生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许是有着苏老夫人的疼爱和纵容,前两日颇有些稳妥的表妹、近来也显出些嚣张跋扈的性子来,叫他很是不爽。

索性自己还有官职在身,平素待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亦不用和她周旋!今日难得休沐,苏若风想出来逛逛,给母亲选两匹柔软的料子,谁知走到飞星斋门口便听到苏婉儿的声音,他暗道不好,连忙走了进来。

苏婉儿心里有些怕这位表哥,但自己的身份不够,底气不足,眼下见着了苏若风,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表哥,还记得婉儿上次跟您说过的那一对男女么?这便是我在普济寺见过的白小姐!我当时以为那个男子是白小姐的哥哥,谁知竟然不是!白小姐说……她说她没有见过那个男子,怎么可能没见过呢?我又没有出现过幻觉,表哥你快帮我问问呀!”

白无杳冷笑一声。

苏若风见白无杳不快,亦是冷了一张脸,对着苏婉儿猛然呵斥道:“住口!”

苏婉儿正要絮絮叨叨再说一大堆,突然被苏若风呵斥了,还未说完的话哑在嗓子里,憋得小脸通红:“表……表哥?”

苏若风亲自作证:“我和你一起去的普济寺,你闹着要去碧螺坞采茶,我便让你去了!白小姐出来时,我正在那附近休息,我是亲眼见着白小姐只带着丫鬟出来的,哪有什么男子?你不要胡言乱语让白小姐清白受损!还不快点道歉!”

苏婉儿被他这样一凶,眼泪瞬间包裹在眶里,盈盈发亮:“表哥……”她怯弱地开口,“表哥我没有……”

“还不道歉?”苏若风一字一顿,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苏婉儿被他的气势压住,心里诸多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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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世子大人给过封口费

为什么大家都不信任她呢?难不成她会自己杜撰一个人出来么?分明是亲眼见过才会那样深刻的记在心里嘛!

但,对这个表哥,苏婉儿不敢说一个不字,只好乖乖地听从,对着白无杳道:“白小姐,是婉儿记错了,冤枉了白小姐,婉儿向白小姐道歉!”

她简单的福礼,一举一动一点儿也不标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心里的不服气。白无杳并不与她计较,见好就收:“误会解开了就好!楚掌柜,我的赔礼还是要送到的,你去亲自选一些丝缎来让苏小姐慢慢看!”

“是!”楚掌柜之前见苏婉儿咄咄逼人的模样并没有离开,现在有了苏若风,他才放心走到后院去。

苏若风道:“白小姐,真是抱歉!”

白无杳淡然道:“不必多礼!”看向他的眼神却带着两分猜测和狐疑。

苏若风刚刚说他当时就在碧螺坞附近,那么唐青梵追着她出来的事情,苏若风除非是瞎了才看不见!他怎么会替自己作证呢?难不成……她猜想,唐青梵是不是知道苏若风的存在,所以早就暗自里安排了许多?

果然,对上他微微颔首的动作,白无杳终于明白了过来!若是不惊讶那都是骗人的,她没有想到,唐青梵居然真的安排过?

苏若风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女孩,心里亦是赞叹不已,原来这便是唐世子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啊?

诚然在碧螺坞的时候,他是亲眼见着唐青梵追着失魂落魄的白无杳跑了出来,但那会儿他担心自家表妹冲撞了两位,刚要上前,却被从天而降的林九截住了路。

像唐青梵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带任何下属单独来此呢?林九原本在紫藤花架附近看守,等白无杳发现苏婉儿后,他觉得不对,立刻去了碧螺坞入口处查探,苏若风的存在自然被他看在了眼里!林九对着苏若风公开了唐青梵的身份,亦警告他不要多事!苏若风知道那两人的身份后,立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苏婉儿从茶园出来后,一直抓着他问有没有看见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苏若风不愿这个多事的表妹参与到那些复杂的争斗里,索性一律否认。

后来,唐世子又私下找过他。为了让苏若风彻底闭嘴,唐青梵向他提供了一份资料——那正是关于人口拐卖案件最重要线人的资料!上回因为柳公子硬要与他在花楼里打架,害得他跟丢了那个线人,还让他查询苦久无果……唐世子有着这样的本事,如何不让他钦佩?

所以,苏若风对唐青梵要求保密的事情绝口不提,心里对世子想要保护的这个女孩固然有好奇,却老老实实不敢有非分之想。

眼下亲眼见着了白无杳,苏若风心里多少有些震动。

他没有去调查过,因此不知道唐世子想保护的人,居然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白无杳!

说起来,白无杳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太好!前些日子他的母亲着急给他定亲,还特意提过这位姑娘,说的都是些不好的言论。

606 心动的感觉

例如说她孤苦无依,说她撞棺之举……那些负面的言论,就这么强加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实在不妥!

他的母亲道:“你今年十七了,旁的公子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娶亲生子了!偏偏你谁也看不中,硬要慢慢挑合心意的……我可告诉你,你慢慢选没问题,但绝不能选像定国侯府那种事情超多的人家,娶回家里搅得鸡犬不宁的!”

苏夫人心有顾忌,不管白无杳是怎样的好女孩,她能做出那样的举动,恐怕定国侯府里便不太省事,她求娶儿媳,家世地位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人妥帖即可。苏若风当时一边听一边敷衍的点头,并未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在苏若风的心里,他想要找寻未来能携手终身的人,那必然得合自己的心意才行!他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孩,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独树一帜,不要依靠自己过活。

然这样的女孩实在太少!

而他现在见着了白无杳……也许是因为重生,经历了前一世的浮沉与洗礼,如今的她虽然年纪尚轻,但却没有普通女孩的浮躁,反而多了两分淡然与恬静。她的容貌尚未长开,却隐隐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若是等她日后长大,再加上身上那股非凡的气度……似乎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

白无杳发觉出苏若风正看着她,她淡淡移开目光,优雅的姿态和颈部优美的线条看起来是那么的动人。苏若风不知怎么了,突然心中有了一种躁动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楚管事带着丘小钱抱了好几匹精美的绸缎来,将它们铺开在苏婉儿面前,回禀白无杳道:“大小姐,料子都搬来了!”

白无杳从苏若风的右边侧身走过,她冷艳的气势裹着一股少女独有的芬芳,更是让苏若风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苏小姐,这是店里的云丝缎、芙蓉锦、孔雀纹的波斯缎还有苏绣印花的流光锦!”白无杳道,“苏小姐可自行挑选!”

苏婉儿被苏若风凶斥了以后多少有些不快,此刻见到这些花样繁多的料子,心里顿时开心了起来。有哪个女孩不喜欢绫罗绸缎呢?她马上忘记之前的来意,欢快的上前挑选着。

白无杳特意交代:“楚掌柜,待会儿苏小姐选了哪些,烦请你亲自包好派人给她送上府去!帐就记在定国侯府上就行!”

楚管事点头:“那是自然!”

苏若风听到这里,连忙站出来道:“白小姐,何须如此破费?”

白无杳道:“之前吓到了苏小姐,这是应该的!”

苏若风道:“当时白小姐既已赔罪,我们苏家哪能接受如此贵重的赔礼?表妹有喜欢的料子,我替她买下便是,无须白小姐破费!”

白无杳摇头:“我已说出口,就不好再做更改,一两匹料子罢了,苏大人不要跟我客气了!”淡淡道,“我还有事,就不多陪苏大人聊天了!小钱,好好伺候苏大人和苏小姐!”

丘小钱道:“是!”

607 送苏掌柜回流芳居

白无杳回过头,对着楚管事道:“这里便有劳楚掌柜了!”

飞星斋刚刚开业,门庭若市的非常忙碌,然楚管事游刃有余,应对得体,虽然白无杳刚刚与苏婉儿对话分辨,一双眼却是看的真切!楚管事的确是个能人,她便也能放心了:“苏掌柜还要继续看病吃药,我便先送苏掌柜回去了!”

楚管事拱手:“恭送大小姐!”

白无杳道:“小墨,去扶苏掌柜!”

“是!”

原本白无杳今日并不想让苏掌柜来的,他刚刚重新续了断骨,这两日正疼得厉害,要让他辛苦奔波一趟实在叫她心里难受!况且苏掌柜的眼睛也还在用药,近来见不得强光,这会儿马上太阳就要出来了,届时强光刺目可如何是好?因此,白无杳得赶紧先把苏掌柜带回流芳居才是。

小墨前去一旁扶起坐在凳子上的苏掌柜,白无杳对着苏若风道了一句告辞后,便利落的离开。

苏若风看着那在风中坚挺地背影,似有一股悸动油然而生。

上了马车,白无杳见苏掌柜脸色有些发白,急忙问道:“苏掌柜,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苏掌柜摇摇头,压住身子的不适:“大小姐,我没事!就是长久的病着,突然出来走动走动……精神有些跟不上了!”

白无杳瞧他额上微微渗出汗珠,心里过意不去,不好拆穿他善意的谎言,立即吩咐道:“赶紧前往流芳居!”

驾车的孙忠连忙驱车往外赶,为防有变,小墨特意坐了出去,警惕的看着周围的动静。

索性一路并未有人跟来。到了流芳居,一个身着便衣的男子取代了楚管家以往站着的位置,在大门口抱着刀守着。

白无杳下车,认出了此人便是当初在谢府时、急匆匆对着唐青梵通报云姬一事的男子。

小墨扶着苏掌柜下车,发现苏掌柜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忙对那人喊道:“林风!快过来帮把手!”

林风皱眉,走上前来,只见苏掌柜仿佛脱了力一般,开始往下缓缓滑去!他一把托住苏掌柜,反身将他背在了背上:“我先去找无邪!”丢下一句话,便飞也似的朝前跑去。

“大小姐,咱们快跟进去看看吧!”

白无杳连忙道:“好!”

两人上前,正对上唐青梵皱着眉迎了上来:“无杳!”

白无杳着急,脱口而出:“青梵,苏掌柜他——”

“我都看到了!”

“都怪我……我就不应该答应苏掌柜,不应该让他前去飞星斋!”

“无杳,你别着急!”唐青梵的声音似有一股独特的魔力,平缓的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过,瞬间抚平了她的急切,“林风先带苏掌柜去无邪那里了,有无邪在,苏掌柜定然没事!你想,上次那么严重,苏掌柜都挺过来了,何况这次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墨:“那边人手不够,你先去帮忙吧!”

小墨看了看白无杳,白无杳立即道:“快去吧!”

“是!”小墨得到了两人的指令,当即转身离开。

608 等消息

待小墨离去,唐青梵又道:“无杳,你先去煦晨厅的二楼坐坐,我去后头看看情况!苏掌柜诊治需要宽衣解带,你也不方便在那边守着,先去二楼休息一会儿,我去书房里寻点药材送过去再来陪你!”

白无杳心中着急,但亦晓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故而只好点头答应了。

唐青梵轻轻伸手,在她肩头上拍了拍,示意放心,又道:“无杳记不记得去煦晨厅的路?”

白无杳失神的点头:“记得!”

“那我先过去了!”

等唐青梵走出去良久,白无杳才缓缓回过神来,慢慢地朝煦晨厅走去。

她心里实是愧疚,宛如悬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晃晃荡荡的叫人难受!前几天她和楚管事商议飞星斋开业之事,苏掌柜也在一旁聆听,大抵是不甘心,他强撑着表态说今日一定要到场!无邪劝过苏掌柜,说他腿骨将将接好,实在不好到处奔波。无奈苏掌柜态度强硬,众人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刚刚回来时她看见苏掌柜有些不对,就应该注意起来的!怎么反倒让他快要晕厥过去了自己才发现呢?真是!太笨了!

白无杳心头十分懊悔,一股股令人心酸的后悔席卷上来,折磨地她难受异常。

上了煦晨厅的二楼,瞧着那些依旧茂盛的花草,白无杳的心才终于平静了些。她上前看了看那些繁花开的精神抖擞,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心里想到:“在房间里多养些植物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若心情浮躁,看看它们好歹也能舒下心来。”

白无杳看了好一会儿,抽身从花丛中退开,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屋子。忽然,目光一凝,她瞧见了一件东西!白无杳愣了愣,几乎是不敢置信地上前,走到了书桌旁——在那个放置杂物的筒形木雕里,有一样东西!

一把伞,一把油纸伞……

这是……

白无杳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在流芳居的另一边,无邪正潇洒自若的在院中练着剑。

他剑如游龙,身姿轻盈,从竹林上方穿过,飞花摘叶,利刃森然,好一派轻盈俊俏的功夫!

无邪正练得起劲,忽见林风背了个老者回来,他目光一顿,脚下用力动用轻功飞了过去。见清面前的人后,他惊讶道:“苏掌柜怎么成这样子了?”

林风道:“刚刚他一回来就撑不住倒了下去,赶紧先给他看看!”

小墨快步跟了上来:“无邪,别练你那破剑了,赶紧替苏掌柜诊治,恐是伤了腿骨!”

无邪听闻,一边让林风把人往里面送,一边揶揄道:“小墨姑奶奶,苏掌柜之前要逞英雄跟着去,你们就随着他,现在人晕倒了一个个上来找我麻烦!我先说好,我不背这个黑锅啊!”

苏掌柜早就痛晕了过去,否则无邪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

小墨淡淡的将锅甩了回去:“你不是经常宣称自己活死人肉白骨的么?世子爷相信你才让你来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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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9 诊治

“如若不然……”她突然神秘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奸诈的邪气,“我们就喊流欢来诊治,你赶紧收拾收拾包袱滚蛋!”

“流欢那个小丫头片子医术能超过我么?”无邪一听马上不服气了,“就算师傅说她天资聪颖,那个小丫头现在也才十四岁!哥哥我学医二十载,用过的毒都比她认识的药多,去去去,一边去!我来救我来救!别说苏掌柜现在只是腿骨有点毛病,他就算身负重伤,但凡留着一口气在,哥哥我也能把他治活了!”

说着便伸手检查了下苏掌柜的情况,无邪一面检查,一面收起玩味的笑容,转而变成一种较为正色的表情,“果不其然,腿骨又断了!”

“坏了就接啊!”小墨给他一个“你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无邪泱泱地叹了口气:“接接接!那么好接的啊!我最讨厌不听医嘱的病人了!他强撑着要去飞星斋给白小姐出风头,现在腿骨又断了,等我给他接好了,过两日再有什么事情……苏掌柜要是继续蹦跶着要出去,一天到晚的有完没完了?”

小墨睨了他一眼:“没办法就快点说,我趁早换人!流欢她……”

“去你大爷的流欢啊!”无邪逼的翻脸骂人,“啊啊啊!我最讨厌你们这群人了!我先说好,这是最后一次给苏掌柜接骨了,他再要出去,别说是你们,我第一个把他的腿打断!”

小墨耳朵灵敏,她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勾唇挑衅道:“你可以试试!你想怎么打断?”

无邪眉飞色舞:“用老虎棍!一棍子一下,两次就能断个彻底!反正他也不想要自己这双腿了,我干脆将他打的骨头粉碎,想接都接不好!”

出乎意料的,小墨没有接话,反而用一种“你惨了”的表情看着他。无邪楞道:“你那是啥表情?”

便听得一声极为阴冷的话:“无邪,你想把谁的腿打断啊?”

这声音?!!!

无邪马上扬起贱贱的笑容:“哟,世子爷您来啦?您怎么亲自来了?你看看我这……”马上侧头给了小墨一个愤怒的眼神:我靠,你居然坑我!?

小墨淡淡的挪开目光,不去管他。

唐青梵拿着一个木盒走进来,语气里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来,无邪,跟我讲讲,你刚刚说……要打断谁的腿啊?”

“我的我的!”无邪叹了口气,“我最近在研究如何自医!预备着哪天把自己的腿打断了试试接骨方面的技巧!”

唐青梵勾起唇角:“我怕你下不去手,不如我让林九帮你?”

“别!”无邪心中大撼,看着唐青梵似有似无的笑容,连忙道,“世子爷……我我我……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是严肃,万一我接不好了,您不就要损失一名得力助手了么?”

“我把续骨药拿来了,先去给苏掌柜治病!”唐青梵不重不轻道,“要是治不好,我觉得我可以让林九帮助你!”

小墨笑笑,自告奋勇:“我出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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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 九生草

无邪:哎……心里悔啊,闲着没事招惹这两尊大神做什么?

他叹气认命,而后伤心地揭开盖子,看到盒中的药草,无邪惊到:“九生草?世子爷你把这个给苏掌柜用?”

“九生草?”

“九生草?”

小墨和林风异口同声的发问,而后齐刷刷地看向唐青梵,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哎……这败家世子爷啊!

唐青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一颗草罢了,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早点将苏掌柜医治好,他才能去接任飞星斋!不然,你们想让老楚一直留在飞星斋做掌柜的不成?”

小墨很想说:世子爷您又在大白天说瞎话了!白无杳会让楚掌柜留在飞星斋一辈子么?并不好么!等她这段时间忙完后选到了人手,自然会换的啊!你要给苏掌柜用九生草就用吧,别找借口!

她的唇角抽了又抽,想到无邪被怼的场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将它们完全咽了下去!

然而无邪却仍是没有长记性,马上大大咧咧地开口:“世子,九生草除却续骨,还能使断掉的筋脉再续!这样的药……苏掌柜不过是腿骨断了,实在用不着吧?”

唐青梵道:“放在盒子里也是积灰,不如拿出来用了!反正师傅那里还有不少,如有需要再找他要两颗便是!”

瞧无邪一脸肉痛,唐青梵突然笑道:“用你家药草了?那么心疼做什么?”

“杀鸡焉用牛刀啊世子!”无邪抱着小盒子不肯松手,“我能留着这棵草,然后用自己的方法给苏掌柜医治么?”

唐青梵双眼一眯,语气说不出的凉飕飕:“你觉得呢?”

无邪感觉到一股杀气,立刻乖觉了:“我这就给苏掌柜医治!”而后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给苏掌柜续骨。

唐青梵见他有条不理的模样,心想苏掌柜应该没什么事了,便对林风道:“你留在这里,跟无邪一起照顾着苏掌柜!”

“是!”

“小墨,跟我过来!”

小墨道:“是!”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门,唐青梵谈事向来都喜欢在煦晨厅里,此刻白无杳在那里,他倒不好过去,便带着小墨去了书房。

“你在她身边,呆着如何?”进入书房后,唐青梵首先开口。

小墨一愣:“很好啊!大小姐身边有我看顾着,暂时没有旁的人敢觊觎她!定国侯府最闹腾的陈姨娘和白明珠现在也都学乖了,不过她们似乎暗地里计划着什么……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唐青梵听完,缓慢的摇头:“我不是问无杳,我是问你!小墨,你在无杳身边待着,感觉开心么?”

小墨眉色一紧,她完全没想到唐青梵询问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仿佛有些不快,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思忖了片刻,才幽幽开口:“世子爷……何故这么问?”

唐青梵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沉声道:“唐墨,从今日起,你从麒麟军里……除名!”

“除名?”唐墨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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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 除名

唐墨从没有想过,有一日,唐青梵居然会对自己说,要让她……从麒麟军里……除名?

她凝眉,脱口而出:“为什么?”

唐青梵抬眼看了看她,皱了皱眉头,一股颇为心酸的气氛笼罩着两人。片刻,他幽幽地从胸腔里发出真挚的问话:“唐墨……这些年来,你有真正开心过么?”

素来平静的唐墨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被抹了油漆一般,刹那从头白到尾。

她想说话,可随即的,一个从她梦境深处徘徊的影子浮现出来。那本以为……是她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渐渐淡忘的影子,此刻却清晰异常!一种酸涩撕裂的疼痛突然从心头涌现,将她的一颗心脏挤压成破碎难堪的一小块,再由周身的血液带走,疼痛席卷全身!

宛如凛冽的寒风裹着薄而利的刀片,一阵一阵,掏心挖肺,痛入骨髓!

那是那曾经埋在最深的角落、永远不再启开的魔盒,如今却被唐青梵简短的一句话给点破,叫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唐墨冷不丁的抽了一口凉气,将那口生硬的气息强行积压在胸腔,憋得人难受。她几乎是立刻反驳道:“不!我绝不离开麒麟军!”

她的语气强烈,带着十足的抵抗,甚至可以说有些叛逆不听命令!然唐青梵并不介意,继续发问:“卫楚在的时候……他最疼爱的就是你。唐墨,你真的想让他知道,你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么?”

他的话像是一把利箭刺穿她的咽喉,让她哽咽到连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尽管她看似依旧平静,可手下捏起的衣裳褶皱却深深的出卖了她。

唐青梵道:“我不喜欢打仗,你也是!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发觉你每每勤奋练武,眉中全是说不出的狠戾!唐墨,麒麟军以后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比我更清楚,难道你真的决定要走上这一条路了么?”

唐墨的手细微的颤抖着,她是一个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的人,即便是天大的事情亦然雷霆不动的模样。但如今,仅仅是唐青梵的一席话,便使得她整个人眉头皱起,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从眉宇之间疯狂扩散,浑身忍不住的发抖,可见她此刻有多么的不稳。

唐青梵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仔细地看着唐墨的一举一动。

一刻钟的时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

有无数的场景支离成破旧的碎片,被她亲自打破分开掩藏的岁月,而今疯狂地从身体里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拼凑在一起,放映于眼前。

像是有人狠狠压制住她,攥紧她的头发,让她的眼只能看见面前的那一幕一般!头皮传来发麻的疼痛,往事历历如汹涌的波涛,每一片浪花都藏着兵戈铁马的嘶吼与惨叫。

她的眼逐渐变红,像是嗜血过度的恶魔,提枪斩下万千人头,除了鲜血的刺激,再没有什么能唤醒她的意识。

良久……唐墨缓缓的开口,语气带着一股久远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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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2 唐卫楚

仿佛是从地狱里刚刚爬出来一般,沉重而暮霭:“三年前,楚国与陈国的那一战……他与容天祥两人带兵三十万前往黑河……他带着两万精兵打头阵,谁知竟惨遭敌人埋伏,万箭穿心而死!那些楚国的将士们……亦被当众活埋!陈国的人侵占了黑河城,把他的尸首挂在墙头上,风吹日晒……挫骨扬灰……”

有一滴滚烫的热泪似乎染了鲜血的腥气,从她火红的眼眶中夺目而出:“容天祥贪生怕死,带着剩下的军队逃离回京,朝中大小皆说退一步修身养息……那时,是你请旨披甲上马,重点十万精兵,一路杀至黑河,于敌军重重包围之中,斩出一条血路,将他的尸身从城墙掠下带回……否则,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唐青梵听起她说起往日之事,心也沉了下去。

唐墨投过一眼感激,而后陷入回忆,开始慢慢述说着以往的揪心与苦楚。

“爷爷给他取名叫唐卫楚……就是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保卫楚国,誓死血战!可是没有人想得到,他居然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容天祥毫发无伤,在陈国攻进黑水城的前一个时辰便抽身离开,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人肯信?楚皇不知道么?他真的看不出里面的问题么?可他选择包庇容家……”

“哼!”她的手缓慢的捏紧成拳,从嗓子里蹦出的一声冷笑,听起来却是凄厉至极,宛如杜鹃啼血,“唐家孙字辈的孩子不多,卫楚哥哥又是其中的翘楚,我们皆以他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开战之前,哥哥曾笑话我,说我整日混在麒麟军没有一点女孩儿的样子,他给我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我却宁死也不肯穿。其实我心里想好了,等到哥哥回来……我就穿上这条裙子亲自迎接他……谁知……”她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心酸和沉重,颤抖着,“等回来的却是尸首……”

唐墨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泪珠蜂拥而下,脸上却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如同一截干枯的树枝,任由泪珠在老死的树皮上滚着,毫无波动。但细细看来,却似有一种暗涌的悲愤正隐藏在她的面容之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浓烟滚滚。

“有些事情,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唐家势大,楚皇不放心,以前担心唐家会挟持幼子即位,所以对你诸多……后来你脱离了皇宫,进了唐家的族谱,楚皇很是放心了一阵子。但其后你经商的天赋惊人,于几年时间便把楚国命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楚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放弃了这样优秀的一个儿子,更怕唐家会因此谋朝篡位,于是便对唐家最优秀的人下了手!”

她咬牙切齿,撕心裂肺:“……有些证据,爷爷查到了,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影响了你和楚皇之间的父子之情!可是……他害死的是我的亲哥哥啊!哥哥若是真的战死,我纵使难过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然而他的死……他的死……我从没有告诉过你,哥哥的死是楚皇一手策划、亲自命人执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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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3 唐墨的痛苦

她泣声:“是楚皇!是他安排了容天祥与哥哥一起去!还有哥哥带的两万精兵里,有好多人……他们全是楚皇的死士!在黑水河畔……哥哥可以逃离的!那些陷阱他完全能躲得开的!但当时……一个死士扮作副将的模样拖住了他,将他硬生生地拖进了陷阱里,让他遭受最为锥心刺骨痛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唐墨突然凄声厉喝,带着无尽的痛楚咆哮出口,“为了害死哥哥,为了让唐家势力削弱,楚皇不惜添上两万士兵的英魂,让他们与我哥哥一起消失在黑水河的漫漫黄沙之中!”

而后,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感受到钝刀割肉一般的辛酸和无奈:“爷爷在知道真相的那一日,把我叫到书房里。从没有哭过的一个老人,在我面前泣不成声……爷爷告诉我真相,就是要我记住哥哥真正的死因……却强迫着我必须把这些事情埋在心里,再不能说出来!他要我发誓,决不能因此而背弃楚皇,不可以挑唆你跟他之间的父子之情。但……从那以后,你要我如何直视我们效忠的楚皇呢?他连一个臣子都容不下,为了害死一个人……丧心病狂地耗尽了两万人的性命啊!”

说到这里,唐墨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喷泄而出,那股炽热的火焰不仅仅要烧向虚无远方的楚皇,连带着将她自己也烧的遍体鳞伤。

以前的事情,唐卫楚的死,爷爷的哭声……一桩桩,一件件,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她的面前。每一个记忆的片段化作利刃,在她心口割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感觉到唐卫楚遭受过的万箭穿心般的挣扎与痛苦一般,平静的她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面具。

唐墨面容狰狞,双目赤红,任谁都能感觉得到她此刻心中的愤恨。

那是来自岩浆里最为炙热的一块熔岩,在她面前缓缓化为轻烟,却在身上烙印下生死的花纹,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强烈,带着皮焦肉臭的酸腐之味。

“我不再去宫宴,不再去唐家领域以外的任何地方,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会忍不住对楚皇动手!还有你……我曾经疏远了你半年的时间……唐青梵……”唐墨将他的名字沉重的喊出口,一字一顿,无比颤抖,“那是因为,当时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唐青梵静静地听着,纵使这些事情一早便知道了,可如今亲耳听唐墨撕心裂肺的说出口,他才得知她有多痛,有多恨!

唐墨凄然,声泪俱下:“如果不是因为要救你,爷爷不会要求楚皇将你从玉谍里除名,把你带回唐家亲自抚养……如果不是因为你太优秀,楚皇也不会起了要害死哥哥的意图……那半年里,我每一天都想着哥哥的死,他万箭穿心的模样成日成夜里在我眼前出现……我梦到过无数次要去救他的场景!但每次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仿佛是亲眼所见,她伸出手去,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虚无。

614 你以为,我就不恨他么?

然而,她什么也没抓到……唐墨静静地抽回手,那封存于记忆里的模样似乎跃然于手上。她静静凝视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心,心中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情绪,淡漠道:“再后来,我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自己也想了个清楚。其实,这关你什么事情呢?”

唐墨猝然一笑,笑容里饱含着令人发酸的凉意。心死以后,面容枯槁,魂魄出窍,唯剩肉体苟延残喘……大约便是这副模样。

“楚皇想对付唐家,无论有没有你的出现,他都会动手对付,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我就是恨……”她咬着牙,力道太重,把嘴皮都磨破出血。然这样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她内心的十分之一,故而唐墨并没有注意。

鲜血透过咬紧的齿缝流入口腔,顺着舌尖灌进喉咙。那一抹血气像是引燃了什么剧烈的炮弹,将她仅存的两分理智彻底抹灭。她心中汹涌的弑杀之意澎湃而出,将她整个人图染成一尊杀神般,戾气腾腾。

“唐青梵……你姓唐,不姓楚!你的名字是爷爷亲自给你取的……若你肯在意唐家对你那几年的养育之恩,此后你就不该再帮着楚皇说一句话!爷爷不让我报仇,不让我杀他……可我受不了啊……我受不了每次见到楚皇还要卑躬屈膝,我受不了为了你,我们全家依然要这样忍下去!唐青梵……但凡你真的把自己当做唐家人过,那么现在就告诉我,你以后与我……是战还是和?”

那些被唐老爷子强制压下来的痛楚,而今宣泄爆发,让唐墨再顾不得其他。她忍了数年的心事在此刻明朗的摊开,叫人触目惊心。

在她心里,这件事情的确可以忍,可以一辈子不说出口……但麒麟军是唐青梵在掌管,如果他还要继续帮助自己的仇家,那唐墨宁愿当一个叛家子弟,不再跟随在他的身边。

什么保卫楚国,什么挑唆父子之情……唐墨的双眼发红,将这些道理全部丢到了一边。

此刻,她只要一个结果!

是宣战……还是继续如此,全在唐青梵的一念之间。

唐青梵听完,清冷的面容并没有丝毫的变动,仿佛她刚刚的事情还不足撼动到他的内心深处一般。

而后……他突然勾唇,扬起一抹带着复仇之光的笑容,诡艳无比。张开嘴,一字一顿:“你以为……我就不恨他么?”

“什么?”唐墨完全没有想到唐青梵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有些转不过思绪来。

唐青梵的语气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戮之气,比唐墨方才的气势还要强上数倍,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雷声赫赫:“唐墨……卫楚表哥的死……你以为,真的只有老爷子和你知道么?”

唐墨惊了。

唐青梵缓缓道:“早在我接受麒麟军时,那些摆在暗格里的密宗,我就已经全部一卷卷地亲眼看过!唐家的人……如何会让我被此事蒙蔽呢?他们偷偷趁着老爷子不注意,将唐卫楚死亡的真相放置在里面……因此……我全部知道了!”

615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

竟然……全部都知道了?唐墨咽下一口气:“那么……你的选择……”

唐青梵摇摇头,坚定无比:“我跟你一样,决不放过他!”

简短的一句话,总算让唐墨放下心来!她眸子一抬,又疑惑道:“真的么?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哼……”唐青梵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眸中全是冷冽的情绪。

“父亲?”唐青梵的手无意间捏成拳,“有件事情……我亲眼所见,却没告诉过任何人……今天,我告诉你!唐墨,你说说看……一个亲手杀死我母亲的人,配不配做我的父亲?”

如此秘辛,宛如天雷炸下,将唐墨惊的目瞪口呆。

唐青梵却是随意地,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毫无生气的情绪,反而带着两分讥讽:“你是不是不信?哎……此事我该从哪里说起呢?是该从我无意发现他调制的毒药说起,还是该从我母亲的死因说起?”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真是个笑话啊……我最崇拜的父亲,为了唐家……亲手杀死了我的母亲!人人皆道明妃在生下我以后出大红离世,谁能知道……那碗让我母亲流血不止的药,便是楚皇亲自端去的呢?此事也是前些年我才知晓的,查出真相的人想要报告给老爷子,被我拦了下来!老爷子年纪大了,再受不得这些刺激!然而……我母亲的死,卫楚表哥的死,我全都记在这里!”

唐青梵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处轻轻点了点:“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跟你对立!唐墨,你想动手的人,我亦然!”

“你……亦然?”唐墨慢慢咬着这三个字,而后冷然笑道,“楚皇……居然造了这么多的杀戮?哼……在我从封闭世界里走出来的那日,楚皇正赶上去天台山上祭天祈福……我在他归来的路上等了很久,手里擒着哥哥的长枪……他的队伍归来时,我心里无数次的想过,只要我提枪对着他的脑袋投过去,楚皇必死无疑!但那时……爷爷找到了我,他跟我说了好多的话,不停地劝慰我,叫我不要冲动……但其实……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唐墨寂然地勾起唇角,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就那么看着队伍越走越远,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帘。我知道……错过了那一次,后面还有很多次机会……只要我想,总能找到办法!可面对着爷爷着急的样子,我却收起了长枪,并告诉爷爷,我不会再报仇了!我忍下了那么多的痛楚和不甘心,完全是因为爷爷!呵呵……你信不信……如果明妃娘娘的死因告诉了爷爷,他当时就会从我手里抢过长枪亲自动手!”

唐青梵点头:“我信!”

她的目光深远,仿佛回到了那副场景——夕阳西下,当年的唐墨拎着一把长枪,萧瑟地走在路上。凉凉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为极其孤单寂寞的一条,看起来单薄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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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脱离麒麟军

她拿着枪,知道自己再不会报仇了,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一切事情皆与自己无关。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她都不知道了!而后唯麒麟军首领的命令是从,如此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

要不是唐青梵的话点燃起她心里的那一腔怒火,她只怕会把这些事情全部埋下,一直到死都不会宣之于口!

唐墨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握成拳头的手,仿佛那里正拎着一把长缨枪,她眼神迷离:“有你的承诺,我总算是放下心来!好!以后我会助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这番话与进麒麟军的宣誓并不一样!麒麟军的宣誓大多存着一份信念,纵然未来心有不甘也得按照麒麟军的规矩办事!然这一番话坦坦荡荡,振人心魂,乃是她用心头血起誓的诺言,一丝一毫都不带作假!她是真的信任唐青梵,亦不会再有任何的推脱!

唐青梵认真的看着她,开口道:“果然?”

唐墨点头,无比郑重:“是!”

唐青梵悠悠开口:“那……我要你脱离麒麟军!”

唐墨不想他如此坚持,立刻道:“我同意!但我要知道一个原因!”

唐青梵的手搁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今日听到乔馨儿弹奏的破阵子……你开心么?”

唐墨怔神。

他继续道:“我一点儿也不开心!想必你也是一样!你在麒麟军这几年,从未真正的笑过,出手做事亦是狠辣无比!你再待下去……有何益处?当初,我派你去无杳身边,一则是想让你保护她;二则,我希望你能离开麒麟军,把那些不痛快的事情暂且搁置,做回卫楚心里最想看见你的那副模样!”

居然……如此?唐青梵让她到白无杳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一层意思?

“让你留下,你只会永远陷入在那份痛苦里,这不是我想见到的一幕!”唐青梵吸了一口气,做下决定,“麒麟军唐墨听令!”

“是!”唐墨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站好。

唐青梵道:“即日起,唐墨从麒麟军除名!你不在是麒麟军的一员,不需要背负麒麟军的使命!从今天起,你就安心跟在白无杳的身边,若不想待着了……海阔天空,随你自由!”

一席话,将她枯死的心渐渐浸润,像是久旱龟裂的大地来了一场甘霖,叫她拼命吸取着少的可怜的露珠。

这番话震撼的她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等待很久,她才木讷地抬起头:“我……真的……除名了?”

唐青梵霸气回应:“我是麒麟军的掌权者,麒麟军所有人员,我都有绝对的权力支配!唐墨,你不再是麒麟军的一员,亦不必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末了,他补上一句,“这是我欠你的!”

刹那间,千种思虑,万般情绪从她心头波澜而起,叫她被重重思绪阎魔,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唐墨,你做了数年的麒麟军人,而今……也该考虑考虑,如何做自己了!”

“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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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7 原来是他?(1)

煦晨厅内,白无杳凑近两步,将那把油纸伞拿了出来。

这把伞……

她把油纸伞小心的取在手里观看——伞面用的是飞星斋特有的油纸,上面除了打上一层细腻的桐油,还有飞星斋的标志。伞柄乃是紫竹所制,这样的紫竹只有安家和笙儿的院子才会有!细细翻看,在伞柄的最下方,还有一个极小的……定国侯府的标志?

这是……定国侯府的伞?

不,不仅如此!这分明是潇湘阁的伞!

她记得,以前笙儿觉得紫竹漂亮,嚷着要拿它做伞,自己便带着笙儿选了好几颗紫竹,与下人们一块拿着飞星斋送上来的油纸做伞。

这样的伞做了好多把,白无杳除了将自己与笙儿做的两把好好收起来以外,其他的全部赏赐给了下人!可以说,这些伞,潇湘阁里人手一把!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无杳蓦然回想起当初唐青梵在雨里朝自己奔来的场景,在她轰然倒地之前,她亲眼见着过那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亦曾感受到他最温暖的体温……这些真真切切的,决不似一场幻梦而已啊!

但小墨说,她谁也没有瞧见,在雨里寻到自己的时候,她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其他的人!

白无杳细细从脑海中拼命挖掘那时的记忆——唐青梵跑来时并没有带伞!而小墨……她似乎有听到什么雨里传来过谁呼喊的声音?

难道……难道小墨撒了谎?唐青梵若是真的来过,他当时拥住了自己,便不会放任自己在雨里淋着!小墨到她时,她不可能没发现唐青梵,更不可能看到自己还躺在地上啊!那她事后为什么要遮遮掩掩,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见到过呢?

唯有一个原因……白无杳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小墨……难不成……是唐青梵的人?

这个猜测一经过大脑,便让白无杳浑身起了个颤栗。她几乎是嘲笑自己:怎么可能呢?小墨如何会是唐青梵的人?但随即的,更多的线索顷刻间从脑海里跳出,将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小墨功夫不错,唐青梵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过……

那次她将唐青梵给她的玉佩收起来时,明显看到小墨的脸色有些古怪……

她担心小墨是陈姨娘的人,唐青梵当即解释,小墨绝不会是她的人……

上回唐青梵让小墨做事,小墨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还有今日……今日小墨一来,她就喊出了守在大门口的林风的名字?在这之前,她根本不认识林风啊!

还有她与林风之间,似乎有一些怪异的默契……

种种迹象,突然地涌出,将白无杳彻底惊呆了。

小墨……有那么多的细节,她以前从没有注意过的,而今却突然发觉了!

这把伞……定是当时小墨撑着伞来花园,看到唐青梵发现自己后,她把自己带了回来,并把伞给了唐青梵?!

她被这样的想法吓住了,踉跄的退了两步,手无意识地抓在桌子上,却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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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8 原来是他?(2)

“喀嚓”一声响,白无杳迅速扭过头来,见桌上有一个精致的盒子被她撞落,她连忙蹲下身捡起盒子。

那盒盖有些松动,她刚要将盒子盖好,眼睛不经意的一瞥,却猛然瞧见了里面的一件东西!

宛如晴天霹雳剥夺走了她所有的血色,那样东西直接将她的小脸刹那间惊吓到煞白。她颤着手,不可置信般,从盒子里取出了它来这是一支簪子,一支再朴素不过的碧玉簪子

簪子上的玉石像是被人抚摸过无数遍了,温润地散发着柔和细腻的光芒,下面长而细的簪柄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尖锐刺人。

白无杳明确的记得,她曾经用这支簪子刺伤过一个人!

澄儿落水当夜,有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闯入她的闺阁之中,她当时,用这枚簪子刺伤了他!?

白无杳心头一紧,她一丁点都没感觉到,盒子是什么时候从手里脱落在地的?从心思恍惚中回过神来,她连忙将簪子拿在手里细细查看!

她的所有首饰,基本都是在庆巧阁定制的,他们做的东西往往都会在簪子上留下特殊的印记!而定国侯府的每一批簪子上面,都会有一个小小的“白”字。

白无杳将簪子翻看,在那个用轻薄的银片做成的花托上面,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

这竟真的是她的簪子?这居然是她拿来刺伤过黑衣人的簪子?

那么是不是可以证明唐青梵,就是那夜闯入她闺阁中的男子?!

她被如此震惊的事实吓到浑身的寒毛立起,好似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白无杳脚下一软,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泄劲地往椅子上一躺。

心慌、焦虑、不安、失措一道又一道的情绪从心中蜂拥而出,争前恐后地将她大脑填补到崩溃。而后,一股怒火、一股滔天的怒火淹没了所有的感情,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神智也一并吞噬殆尽!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这之前,白无杳其实一直很好奇唐青梵接近自己的原因!毕竟他在谢家的突然出现实在太过让人惊艳,从那以后的每一步,她身不由已,陷入旋涡,与他相识相知似乎都被牵着走。

什么搭坐安家的船来此,为了谢谢安老夫人而关注自己

什么要与自己合作

要自己信任他

全是胡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

一个人要与另外一个人合作,怎么可能对自己予取予求,而不要她付出一星半点的代价呢?

白无杳将所有的事情以时间的顺序串联在一起,终于理清了他的用意。

唐青梵早就偷偷到了晋国,他为了给云姬治病,为了得到木石机窍,故而特意夜探定国侯府,结果由于自己藏得紧,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再加上此举让自己有了防范之心,所以他再想强迫亦是不能的!既然强取豪夺不可,那他只能虚情假意地设计,让自己自愿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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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9 失望透顶

然后,唐青梵以最惊艳的方式接近了她,慢慢对她好,让她放下心扉和猜测。

白无杳丝毫不怀疑,要是她不知道真相,要是她就这么继续和唐青梵相处下去等到有一日,唐青梵提出需要木石机窍,她一定会亲自拿出给他。

至于小墨他或许做了两手准备吧?让小墨卖身入府,让她取得自己的信任后,进入到自己的房里打探木石机窍的下落

呵呵白无杳双目圆睁,随后讥诮地笑了笑:青梵啊青梵,你若真的想要木石机窍,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非要把我的心也骗了进去,再让我看到如此血淋漓的事实还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呢!

被人背弃,被人欺骗,被人利用这些原以为是她可以借着重生而逃离的枷锁,如今却像是宿命一般,层层地叠加过来,压迫地她连呼吸都是在吞咽刀子,次次生疼!

心里的怒意卷着心酸,似海啸爆发般,剧烈而汹涌。白无杳不知什么时候捏紧了手里的簪子,那碧玉旁的亮银片很是锋利,刺破她的掌心渗出血来,她却连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像是被人凌迟一般,一片片,一次次,疼入骨髓。

她心如刀割,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懵住,从愤怒到消沉,最终凝成一块坚硬的寒冰,刀砍不破,斧劈不坏。

白无杳缓缓地站起身来,木讷地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好似被人控制着身体,一举一动十分僵硬!她把簪子捏在手里,面色寂然,一步步往外走去。

眼前的景色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黑与白,只剩下灰与暗。

她没有流泪,没有表情,没有说话。就那么一步一步,缓慢又沉重地踏着步子离开流芳居。

眼睫低垂,遮住眸中的惊涛骇浪,这样不堪的真相已将她整个人所有的思考都吞没干净,像是一个空壳子一般,机械又重复!此时此刻,她唯一仅存的意识,便是离开这里!

离开流芳居,离开唐青梵,回自己的家里

流芳居的人手不多,她一路走来也没有谁出来拦住她,就这么平静又死寂般走到门口。

权儿看见了她,笑嘻嘻地迎了上来:“白姐姐要回去了么?怎么我家爷也没有来送送您呢?”他回头对着牵着马在一旁吃草的孙权道,“孙哥哥,白姐姐出来了!”

孙权拉着马,走了过来:“大小姐这就要回去么?”

问完这话,他才发觉:不对!大小姐有些不对!

她如老树扎根般站立在原地,眼神空荡地望向远方,没有焦距。

“大小姐?”

权儿也发现白无杳似乎有些不开心,问道:“白姐姐,是不是我家爷欺负你了?”

白无杳听到这话,顺着声音的来源,低头看了看权儿。她的目光涣散,里面似冻着万年的寒冰,一眼便冻彻心扉!权儿冷不丁地猛然一抖:“白白姐姐?”

她仿若未闻,挪动沉重的步子,上马车道:“回定国侯府!”

孙权看了眼流芳居,开口道:“大小姐,小墨姑娘还没有”

“回定国侯府!”她的声音机械中带着一缕森然的意味,孙权一惊,不敢再劝,连忙整车上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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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 小墨,你到底是谁?

马车飞快地行至定国侯府,白无杳缓慢地下了车,眼中无视任何人,沉重地往潇湘阁走去。

一路拜见的丫鬟极多,她也只微微颔首,不想发声。

待到了潇湘阁,樱桃迎上来道:“大小姐回来了!”

白无杳木讷地回了一声:“恩!”

樱桃看了一眼她身后,觉得不对道:“咦,小墨怎么没有跟大小姐一起回来?”

听她喊到这个名字,白无杳瞳孔一缩,有一缕尖锐的目光凝然而生。

樱桃发觉她的样子有些古怪,又见四下洒扫的侍女都在往这里看,她连忙扬起笑容:“大小姐定然是累坏了!先进屋吧!”

便扶着她往屋里走去,顺势关了门。白无杳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她已在书桌面前坐下。

樱桃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大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小墨呢?您奴婢看您脸色有些不对啊!”今天可是飞星斋开业的日子,难不成小墨单独跟着白无杳出去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白无杳冷冷道:“她没事”

樱桃松了一口气,伸手触到白无杳的双手冰凉,惊讶道:“大小姐怎么了?”

白无杳目光溃散:“樱桃,你先出去吧!要是小墨回来了,你让她单独来见我!外头的事情你先处理处理,眼下谁来我都不见!”

樱桃听她语气很是生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好应道:“是!”想要劝劝她,又不知该如何劝起,连忙转身出去望着潇湘阁的大门,期盼着小墨回来了。

小墨回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她急匆匆地回到潇湘阁,樱桃见状急忙上来把她拉到一边:“小墨,你和大小姐出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墨心头一惊:“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大小姐一个人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樱桃好心道,“大小姐方才让我在外守着,要是看见你回来了就赶紧让你进去见她!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墨心头一紧,她和唐青梵从书房里出来前往煦晨厅不见人影时就觉得不好,走到大门口后听到权儿说白无杳一个人铁着脸走了,便知一定是有什么不妥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回来听樱桃这么一说,小墨更是一颗心猛然提起。

她对着白无杳的屋子,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樱桃瞪大眼睛,“你和大小姐一块儿出去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墨咬咬牙:“我先进去看看吧!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你快去!”

小墨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房间。

白无杳此刻正背窗而坐,拿着一卷书痴痴地看着,似乎很是入神的模样。

小墨上前道:“见过大小姐!”她抬头,突然发现白无杳的书拿倒了?大小姐究竟怎么了?居然会出神至此?

白无杳凉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回来了?”

小墨点头:“是!”

白无杳轻轻搁下书,寂然地看着某处,冷漠道:“小墨,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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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 你是他的人(2)

“落在了外面?”白无杳摇摇头,似有些好笑地盯着她,“是落在了流芳居吧?”

“什么?流芳居?”小墨当即否认,“怎么可能呢?”

她的话刚出口,便猛然一噎,难不成世子大人把这把伞放在了流芳居,还被大小姐看到了?

对上白无杳寒酷的眼神,小墨吸了一口气:不会有这么好巧不巧的事情吧?然而,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小墨索性装傻:“大小姐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白无杳沉重的呼吸带着凉薄的温度缓慢交替着肺部的气息,“小墨,你是谁的人?”

“……”

“我以前怀疑过,你可能是陈姨娘的人,可我现在才明白,你是唐青梵的人!”她语气里是不容否认的肯定。

“不!”小墨亦是坚定,“我是大小姐的人!我……我可是签了卖身契入府的,上面的户籍文书,大小姐可以辨认个清楚!”

白无杳垂下睫,一片寂然:“他本事滔天,能给你做到一份假的文书户籍并不意外!”

她认真地盯着小墨的脸,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女孩自入府以后一直认真听话,做事也是利落!有她在身边,自己足可以省心不少。这些日子以来,她是真的信任了小墨,亦想法重点培养,与她交好……

谁知……为何她每每用心的结果皆是如此令人不堪,让人心里难过。

为何她每每信任一个人,到最后……真相总是那么赤裸裸?

唐青梵派小墨到自己身边的事情,宛如他亲自给自己扇了一个耳光,打的她措手不及,惊的她大脑一片空白。白无杳静静地看了小墨很久,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而后,她从桌畔拿起小墨当时的卖身契和户籍文书,一扬手,甩到了小墨的面前,叹气道:“你走吧!”

小墨瞪大了双眼:“大小姐,你说什么?”

白无杳阖上眼:“我很感谢你替我做了这么久的事情,你一直很尽心……但是……”她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一抖,再次睁眼,眸中却是无比怅然的情绪,“我的身边决不能容下别人的人!他派你来的意图我已经猜到了,唐世子想要木石机窍……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派你来查探!”

白无杳万念俱灰,每一句话都寒凉刺骨:“你回去吧,不需要再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木石机窍……过两日我会派亲信送往流芳居。至于楚管事那边,我也会很快安排人与他交接。你转告唐世子,若他未来还想与我合作,请直接告诉我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他说得出,我若办得到,自然会双手奉上。若是办不到……请唐世子另觅他人,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墨越听越是心惊:大小姐的话……怎么听起来,仿佛要和世子斩断联系似的?

白无杳有些疲惫,回过头不再看她:“听清了我的话,就立刻走人吧!卖身契我已归还了你,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别再待在我的潇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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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 你是他的人(3)

小墨摇头,固执道:“大小姐,我已卖身定国侯府,我以后便都是大小姐的人!”

唐青梵今日把她从麒麟军除名后,小墨又是沉重又是迷茫,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去?后来听到权儿说白无杳没有等她,自己先走了,她心里骤然生出一股被抛弃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白无杳待她好,她不是没有感觉,她是真心实意想要留在白无杳的身边!

可是,提到卖身的话题,竟又引起了白无杳讽刺的一笑:“你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份卖身契限制不了你的自由。你是楚国的人,不是我晋国的人……我让你走,也是不想再给自己招惹麻烦。更何况,唐世子在晋国待不了多久,他迟早要回楚国的,难道你预备一辈子待在这里么?”顿了顿,又道,“小墨……呵……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名字?若你还记得我对你哪怕一丁点的好,现在就离开定国侯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完这些话,白无杳似乎想起什么,从一个锦盒里取出一块玉佩——这正是当初唐青梵给她的玉佩!

玉佩温润细腻,触手生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梵”字。其实早在他还没有公开身份之前,白无杳就该猜到的,唐青梵……玉佩上的“梵”字,不正彰显了他是谁么?

可惜自己太笨,太多的暗示,太多的细节摆在自己的面前,她硬是没有发觉?!

或许是用了情,所以选择性忽略很多东西!因此……在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她才会像现在一样,感受到毁天灭地的痛楚,令人绝望!

白无杳拿着玉佩,一步一步走到小墨的面前。缓重的步伐像是踏在刀刃上,每踏下一个脚印都是心酸。

小墨看着她削弱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蓦然觉得这个身影在自己眼里逐渐放大,像是泰山压顶般,让人有股窒息般地压抑感。

她眸中如古潭般波澜不惊的情绪则更是让小墨心惊,那样冷漠,那样一眼望不到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点点吞噬着白无杳所有的情绪,让她彻底变为雪山上冻住的花朵,美艳而冷绝。

白无杳将玉佩递了过去,小墨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接过。而后,便听得她幽冷晦涩的开口:“走吧!回去向你的主子复命去吧!”

小墨嗓子一哑,干涩地挤出三个字:“大小姐……”

“还要我送你不成?”白无杳的话简直锥心刺骨,“你可知,我现在每见到你一次,心里便想着你与他是如何算计着瞒过我、欺骗我的……你们把我……骗的好苦啊!”

她缓缓地后退,身上腾然而起一股漠然至极的清冷,像是蔓延出了一股生人勿扰的保护罩,将她笼罩在寂寥的氛围里面,看得人不寒而栗。

白无杳再次重复:“你走吧……”

小墨将玉佩牢牢地攥紧在手中,此刻纵然心里想说些真心话,见她那副样子,竟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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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 恭喜世子爷,你玩大了!(1)

小墨没想到,白无杳在知道她是唐世子派来的人后,心里会那么难过。

但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即便她辩解自己不是唐青梵的人,能瞒得过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么?若现在勉强让白无杳信了,以后再次揭穿,那岂不是要让她数度崩溃?

小墨想了很久,终于颤声开口:“我……我先下去了!”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似有些不舍般,回过头来看了看。

白无杳站在窗前,逆着光,看不清脸上是什么模样和情绪。然而,她站在那里,像是扎了根似得一动不动。夏日颇为繁盛的日光投下来,将她的身影拉出漆黑如墨的一道影子,人与影子又形成一个诡异的夹角,看起来冷清极了。

小墨突然鼻子一酸,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黯然离去。

白无杳仍站在原地,像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小兽,孤独而默然。

小墨刚出来,樱桃便马上走上来道:“怎么样了?大小姐怎么样了?”

小墨皱了皱眉,语气酸苦:“大小姐……心情有些不好,你进去多劝劝吧!我……我先去办件事情!”

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矫健地离开。

一出定国侯府,小墨再不隐藏自己的功夫,立即施展轻功往流芳居奔去。到达煦晨厅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之前,唐青梵和小墨在书房说完话后,一来煦晨厅不见人影,便着急地到处找人!听到权儿说白无杳自己离开后,唐青梵连忙吩咐了小墨快回去,自己则折回了煦晨厅。

事发突然,唐青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是定国侯府有事。等回到煦晨厅后,当他瞧见散落在桌子下面一角的盒子,发现那里面的簪子没有以后,他刹那间惊住了!

糟了,无杳定是看见了!她一定猜到了自己便是那夜闯进她闺阁的黑衣人了!

想起当夜自己略有些轻浮的举动,唐青梵暗道:无杳该不会为此发怒吧?毕竟当时他随意闯进她的房里,可把无杳吓得不清呢……若是她知道真相,会不会因此而生自己的气呢?

他心里很急,但又不能马上奔过去问个清楚,只能期待唐墨回去后能替他瞒过去!

想着这些事情,他不知在书桌后坐了多久,手里捏着那个精致的盒子,手背上青筋乍起亦不自知。

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唐青梵以为是无邪或是林风,没有兴致,头也不抬淡淡道:“苏掌柜治好了?”

却是一道女声:“世子爷!”

唐青梵猛然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唐墨,你怎么回来了?”

唐墨上前,简单回禀一句:“世子爷,你这回玩大了!”

“什么?”

唐墨从袖中取出他的玉佩,轻轻的放在唐青梵的面前:“大小姐已经发现了我是你的人,她现在很生气,赶我离开了!”

从玉佩现身的那一瞬,唐青梵整个瞳孔一缩,心里即刻有了不好的想法!在听到唐墨回禀后,他更是心中一凉:“无杳……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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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 恭喜世子爷,你玩大了!(2)

“大小姐虽然没有对我发火,可是我跟着她这么长的时间里,还从没见过她那副神情……”唐墨四下看了一眼,见到放在木雕里的雨伞,快步上前将它拿了出来,“就是这个!大小姐之前在煦晨厅发现了这把雨伞,她立即就猜到了我是世子爷的人!而后,不知为什么,大小姐觉得我去她身边是为了木石机窍……”

木石机窍?唐青梵脸色一白。

唐墨咬咬唇:“大小姐说了很多话,还让我把玉佩还给世子爷……怕是要与您斩断关系了……”

“斩断关系?”唐青梵目光一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痛之感油然而生,顷刻间将他的心房添上酸苦的滋味。

无杳竟然……要同他斩断关系?

是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动机不纯以后,必然会伤心绝望的吧?

木石机窍……木石机窍?唐青梵立即明白过来:“糟了,这下误会大了!”

“什么?”唐墨一直对此有些不明白,果断开口问道,“世子爷是不是以前做了什么事情?大小姐那时信誓旦旦的模样……明显是知道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一般!”

唐青梵的眉头紧蹙,他联想到不少事情,终于醒悟了过来:“我知道无杳误会什么了!”

唐墨好奇:“误会什么了?”

“云姬!”唐青梵肯定道,“她一定以为我接近她是为了云姬!”

“姬姑娘?”唐墨更不明白了,“这又同姬姑娘扯上什么关系了?”

唐青梵焦急道:“我以前听闻师傅说过,鲁家有一件宝物叫‘木石机窍’,鲁家的人曾用这件宝物治好过患有癔症的人!后来林九查出消息道木石机窍就在定国侯府里……你们还记得有一个晚上我突然消失不见,后来负伤归来的事情么?”

“记得啊!”唐墨想起这件事情还有些好笑,往日功夫高深的世子居然会被人捅了一次!慢着……木石机窍在定国侯府中,世子被人捅了……她突然睁大双眼,“世子爷,你别告诉我,你那一下,是被大小姐捅的?”

在唐墨惊讶的目光中,唐青梵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我当夜前去她的房里找寻木石机窍,后来被她发觉,我特意戏弄她说自己是登徒子……结果被她捅了一次!”

唐墨的目光逐渐转的幽深又无奈,这……她该说点什么好?深更半夜跑到人家闺女的房间里,活该被捅!

她有些好笑的叹了口气:“我总算明白了!世子爷知道木石机窍或许可以救治姬姑娘,因而冒险夜探定国侯府,谁知竟被大小姐发现了!后来世子与大小姐相识,又把我派了过去贴身照顾……此事揭穿,大小姐肯定以为你是为了木石机窍而去的啊!”

唐墨以前只知道唐青梵需要木石机窍,却不知道他要拿这个做什么用?而白无杳却不同,唐青梵一开始的目的就那么明显,其后即便再温存体贴,回想起来却是极有目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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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 恭喜世子爷,你玩大了!(3)

有着这样的误会,难怪白无杳今日会如此生气呢!她对世子爷未必没有情意,如今却被拆穿,让白无杳误以为唐青梵是为了另一个女子而接近她,如何不让人恼羞成怒,万念俱灰呢?

幸而白无杳是比较理智的,只是让自己离开而已,要换做其他人,恐怕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哎……世子爷啊世子爷……你还真是玩大了!

唐墨摇头分析道:“那世子爷你可就惨了!你当时为了接近大小姐,一律拿合作来作为由头和借口,你对她那么好而今看来都是别有居心……此刻她不愿在同你合作下去,你们这层关系不就完了么?”

“可我当初也找不到好的办法接近她啊!”唐青梵扶额,“她还没对我产生好感,如今又误会了……”

唐墨听到这话,以一副“你莫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奇特地看向唐青梵,惊笑道:“不会吧?世子爷你真没反应过来?”

“什么?”唐青梵抬头。

唐墨惊奇地看着自家世子爷,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啧啧道:“世子爷……你不会真不晓得大小姐为什么生气吧?”

唐青梵一愣,试探道:“因为……我目的不纯?”

唐墨扑哧一笑,缓慢地拖长了声音:“因为……她醋了!”

“醋了?”

“对啊!”唐墨看着他一脸震惊,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如果只是目的不纯,只是合作关系,那大小姐未来要借用世子爷身份的地方还很多,她万万不会赶我离开的!再者说来,我过去就是为了保护大小姐,即便她知道是为了木石机窍,那么她也不会反应如此激烈!她把所有东西全部归还,完全抱了不愿再相见的意思……我的天啦,你居然还不明白么?她肯定是心里对你有了情意,而今以为你对她好全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所以才会如此难过啊!”

唐青梵听到唐墨的分析,一张脸瞬间铁青了起来。

而后,一股狂喜从内心奔涌而出!

无杳对自己有了情意?

她对自己有了情意?

可是……他怎么从来没发觉过呢?

唐墨瞧他如遭雷击继而眉梢浮现欣喜的模样,摇摇头道:“哎……世子爷啊世子爷,我真的是服了你了!你可别告诉我,大小姐对你的心思,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废话!当然不知道啊!知道了还能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原本对白无杳有意,便那些都仅仅是自己一番单相思罢了!即便上次说了心意,得到了白无杳的同意,可他总觉得那以后,白无杳依旧对他淡淡的!他不知道是不是晋国的女孩都比较矜持,哪怕同意了人家的心意,也要多多考研一番才会用心,故而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而现在,唐墨居然说:无杳……无杳会对自己也有相同的心思?

不!不对!慢着!唐青梵心里一抽,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上次述说心意!上次……

“惨了!”他不知想起什么,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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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 恭喜世子爷,你玩大了!(4)

唐墨看他这幅样子便知不好,摇摇头道:“别告诉我世子爷你还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唐青梵吸了一口凉薄的空气,梗在心口发慌:“好像……是的!”

上一回,白无杳的那些问题很是奇怪,他惊讶了好一阵子,自以为回答的天衣无缝……如今想起来,恐怕无杳全部误会了?

唐青梵记得,白无杳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他回答有!那会儿无杳是不是以为……他喜欢的是云姬呢?

而后,她问自己喜欢了此人多久?他回答道,很久很久……

其实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与无杳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故而每一天都像是天荒地老那般漫长!但细细算来,他与无杳相识总共不过一个月,这个很久很久在无杳耳中听来,会不会以为他是喜欢了云姬很久很久呢?

还有,她似乎有些不甘心的问过,如果自己身边有更好的女孩子,如果那些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对自己生了情意,他待如何?

那恐怕是无杳最赤裸裸的明示了吧!她几乎差一点就直接问出口,如果她喜欢他,自己待如何?可那会儿,唐青梵以为白无杳在试探自己的定力……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像是信誓旦旦地说:天大的合作也比不上心上人,若那些人对自己生了情意,那便中断合作!

在无杳的心里,这话恐怕就直接将她推到了千里之外的寒冰之境了吧?

难怪……难怪后来她变得那么奇怪!原来竟是自己……是自己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才让无杳会错了意!

唐青梵想通此间关节,心里有悲有喜,突然之间真的是哭笑不得。

他怎么会这么笨呢?他在楚国,身边只有一个云姬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无杳才会误以为自己喜欢云姬!

然而,她动了的一颗心暂时收不回去,便只好试探自己,无奈得到那么冷绝的回答……那会儿,恐怕她心里难过至极了吧?后来……她不过是佯装镇定继续合作罢了,而现在,当她再次误以为自己与她合作是为了云姬,为了木石机窍……就算是再铁心肠的人亦会气愤的吧?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做法、简直是在一点点撕开她的心脏,如何不让她难过呢?!

他正沉思着,忽然听到外头一阵鹰鸣。两人脸色一变,齐刷刷的回过头——窗户外,一道褐色的光芒急速闪过。

“枭儿?”唐墨一愣,“大小姐把你也送了回来?”

枭儿飞到桌前扬扬脑袋,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哨子熠熠生辉,刺眼的紧!

唐青梵看见枭儿,内心一沉,十分艰涩地开口:“……全都误会了!”

唐墨纵然很喜欢看他吃瘪,但想到大小姐今日的痛楚,她还是忍不住支招:“哎……世子爷,别怪我不帮你,现在这个局势太过难看了!你们两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来来来,我教你一招!”她附耳过去,说了良多。

唐青梵听完后,从枭儿脖子上取下那个哨子,连同玉佩一块儿,紧紧地捏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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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8 深夜叨扰(1)

夜沉沉的来了,潇湘阁内点燃灯火,一片温馨的模样。

樱桃掌了一盏烛火进来,见白无杳沉浸在书本里,皱眉心疼道:“大小姐都忙了一下午了也不休息,到底什么事情比大小姐的身体还重要呢?”

白无杳陷入自己的思考里,充耳未闻,并没回话。

樱桃叹气摇头:“晚膳也只用了一丁点,大小姐这是要急死奴婢么?”

白无杳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心里稍觉两分暖意:“夏日苦闷,吃不下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两顿而已,没什么大碍。”

樱桃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小姐已经是大姑娘了,要更多多保养身子才是!您今日必然是心里有事,否则也不会这样子!大小姐……是不是小墨哪里惹着您不快了?”她大胆的猜测,“奴婢不明白事实,也不敢乱猜,大小姐若是心里有事憋着……”

“没什么……”白无杳尚且不想提及小墨的事情,她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又要提到唐青梵和小墨,心里实在堵得难受,“过些日子再说这件事情吧,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我即刻就睡了!”

樱桃道:“好!奴婢这就下去,大小姐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恩!”

樱桃不放心,一步三回头,见白无杳始终淡淡的模样,终于深吸一口气,关好房门走了出去。

潇湘阁的众位丫头已全部都回了自己的房间,樱桃心里惦记白无杳,便要去房里抱出铺盖来门前守夜。

不想刚刚走出两步,抬头便见小墨快步走了过来。

“小墨!”樱桃道,“你事情办完了?”

小墨点点头:“都办完了!大小姐呢?”

樱桃朝房里努了努嘴:“在屋里坐着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午了,都闷闷不乐的!”

小墨道:“樱桃,今晚换我来守夜吧!”

“你守夜?”

小墨点点头:“实不相瞒,大小姐……今儿受了点惊吓,所以一直神魂未定!具体情况,等大小姐好些了我再告诉你!夜里风波多,再加上陈姨娘那边安静的过分了,我总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好歹我也有些功夫在身,今晚就换我来守夜吧!”

她的话合情合理,提到陈姨娘,樱桃亦是止不住的心忧:是啊,陈姨娘近来安静的过分了些!

“有你守夜也好!”樱桃想了想,同意道,“那我给你抱铺盖去!”

小墨摇头,催促道:“你还是快回房里休息吧!最近忙得不得了,后头还有其他的事情呢!我自己去抱就行了!”

樱桃放心道:“好!”

小墨目送着樱桃回房,自己从房里又抱来了被褥铺在白无杳的门口旁,心里想到:哎,如此好的机会,世子爷,你可千万别浪费啊!

白无杳不知静坐了多久,烛火微跳,书本上的字迹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揉揉眼,叹了口气,慢慢地站起身来。

夜风吹来凉爽的气息微醺,她有些木然地走到窗户前,欲关上雕花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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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9 深夜叨扰(2)

扬头看去,后院的池塘静谧美好,莲花微绽,绿叶田田。矗立在池塘旁的假山宛如暮霭的老者,沧桑不已。

想起那一夜,她突然觉得有人窥探,怀疑了很久,将窗户半掩又猛然推开,仍旧没看到一丝变化……可此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唐青梵那时,就躲在假山里!

他来定国侯府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会约莫是在踩点吧?后来在房里现身的那夜,绝不是他第一次来此!他如此用心,为了云姬,还真的是……让人感动啊!

唐青梵的这份心意说给任何人听,大概都会让人感动不已!若是自己对他没有那份心思,此刻只会为他们而感觉到惊讶和高兴,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宛如生吞了一个青涩的橘子一般,苦涩的滋味弥漫上来,几乎让她疼到窒息。

这扇窗原本是给枭儿留的,下午她已把枭儿赶了回去,此后……这扇窗户亦不必开了!

夏夜本是燥热的很,偏偏一股劲风吹来,却让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黑夜里仿佛有鸟儿微微喳喳的啼鸣,混合着蝉声吵吵嚷嚷的,叫她头疼。

白无杳对着夜色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低垂下睫,伸手关窗。

然,这扇窗户似乎铁打的一般,纹丝不动!

她奇异地抬起头,忽见那扇窗户上,有一只温润如玉的手——紧紧的按在了那里。

白无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顺着手臂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个惊艳绝伦的人、那个让她念念不忘,惦记在心,偏又叫她她痛入骨髓,想要就此断绝关系的人……此刻,迎着月光,美的如同仙人下凡,站在自己的窗口!

一扇窗,两个人,隔着这道不厚的窗框,对眼相望,默默凝视……

窗户开的很低,窗户的下边框正抵着白无杳的腰,唐青梵站在她的对面,这个窗框亦只能拦住他的下半身,仿佛他只要一伸手,便能将白无杳整个地拥住怀中。

他凑近一步,扬起清澈柔和笑容:“深夜叨扰,还请无杳不要见怪!”

白无杳心中一涩,眼中一酸,不自觉地垂下睫:“唐世子来此做什么?”

唐青梵柔情似水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容貌一点一滴地刻画在自己的心里,温柔道:“无杳,我想见见你!”

“见我?”白无杳冷笑,继而刻意压低了声音,“东西我已经全部还了回去,木石机窍……过两日我自会派人送来。唐世子以后的合作请另找他人吧……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子,能帮上忙的已经尽力了,实在不愿参与到其他复杂的事情里!”

唐青梵安静的听完,并不作声。

白无杳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道:“唐世子快请回吧,不必担心我会藏着不把它给你,亦或者……给你一个假的!母亲嫁妆太多,我需要一一清点,待找到了,我会立刻送往流芳居,不会有片刻的延迟!”

唐青梵听到这里,璀璨一笑,似星星闪出光亮的色彩,迷人不已。

630 深夜叨扰(3)

“世子既然已经清楚我的意思了,还请快些离开吧,这里到底是我的闺阁,要是被别人发现你一个外男潜入这里……”白无杳幽冷地叹气,“我不想再与世子有任何瓜葛,还请世子……自重!”

她把“自重”二词咬的很重,心里更是凉意森森……唐青梵就这么放心不下她么……就这么不信任自己,觉得她不会给他木石机窍么?还要深夜前来……呵,简直可笑!

唐青梵静静的看着她,待她皱着眉把话都说完,待她冷静地要与自己划开界线以后,他才缓缓问了一句:“无杳,说完了么?”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和不甘,冷漠道:“说完了!还请世子——”嗓子里突然哽咽了一团棉花,带着刺激性的苦涩,几乎要将她的眼泪都逼出来。

唐青梵扬起最温柔的笑容,他原本俊美无双的样子就很迷人,此刻这样毫无保留的笑容,让他看起来简直如星河中剪下最灿烂的一段星辉,优雅到令人心动。他开口:“无杳,我很想你!”

白无杳被他这笑容恍惚,刚要稳稳心神,乍然听到如此柔情蜜意的一句话,整个人彻底惊住了。在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之时,下一瞬,唐青梵竟做了一个更令她震惊地举动——他一把伸手,将她直接拉入了自己怀里!

白无杳看见唐青梵的面容在自己双眼里缓缓地放大,那样精致震慑人心的脸浮起地笑容,几乎要将她溺在里面……而后,她踉跄地撞上了他的胸膛……唐青梵,伸手……拥住了她?

唐青梵的怀抱既是用力又很温暖,他把白无杳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但又害怕会将她弄疼了,故而手下微微松了一些,却依然抱得热切而急迫!在他发觉自己的心意以后,想要抱抱无杳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一件事情!而今,能毫无顾忌地将心上人抱紧自己的怀里,那种满足感充斥着整颗心脏!

他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宠溺道:“无杳,我好想你!”

白无杳的眼因不可置信而努的极大,仿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唐青梵身上独有的清爽气息铺天盖地的卷来,将她整个地笼罩在其中。如同进入到一个用温柔丝绵编制成的世界,微微一动都是触及心尖的柔软。

一颗泪,啪嗒地落下……而后,无数的泪夺眶而出,争先恐后地顺着她的脸颊落下,侵入到唐青梵的衣领里,冰冷又苦涩。

白无杳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明白唐青梵这是在做什么?他居然……他居然抱了自己?

莫不是世子发疯了?这是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想法,她很想挣扎地离开他的怀抱,但这样用力的拥抱实在让人心醉,他掌心的温暖隔着她单薄的衣衫传入身体里,顺着血脉的游走,将她整个人都变得不那么冷冰冰了。

眼里的寒冰一寸寸地融化,有一股旖旎之感油然而生,她并不喜欢别人的接近……可如今,唐青梵的拥抱,却让她迷醉至此。

白无杳无奈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嘲道:白无杳啊白无杳,你堕落了!

631 无杳,我喜欢你(1)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地被他牢牢圈着,他手臂围出疼爱地弧度,仿佛搂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唐青梵的脸抵着白无杳有些发凉的额头,似要将全身的温度都过渡给怀里的女子。

两人长而直的黑发如瀑布般滑落,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像是手最巧的织女所织就而成的锦缎,瑰丽而美好。

隔着窗框,两人紧紧相拥,亲密非凡,似要将对方深刻地融入自己的骨血深处。乌云退散,皎洁的月透着萤火般温软的光漫散四方,照映在他们相依的缱绻身影上,颇有着两分缠绵的意味。

白无杳纵使在心里警告过自己千次万次,一定要收敛住自己的情绪,然现在……被他如此怜如稀珍般抱着,她微凉的脸颊贴着他最为温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炙热又剧烈。

扑通——

扑通——

一声声规律的节奏带动着她的心跳产生出相同的律动,像是一阵优美动人的旋律,互相唱和,动听非凡。

前世今生,哪怕是与秦远相处,她亦从未被谁这样紧紧相拥过!深入骨髓,密不可分,一瞬间,天与地都失色,脑海中所有的情绪全部被这拥抱铺天盖地的淹没了。

白无杳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深切地感觉到,那股带着浓烈又悱恻的情意汹涌而来,将她古潭无波的心海搅起了滔天的巨浪,层层迭起,浪花飞溅,震慑人心。

仿佛有人将她最想得到的东西隔着千里送到面前,种种情绪跃然而出:畅快、悸动、不可置信……一道道激烈地思想交织在战场,将她的心搅得乱七八糟,如同面糊。

隐忍又委屈的泪颗颗低落,就算知道这样不对,就算知道唐世子或许……但,就让她再沉醉这一瞬吧!

白无杳贪婪的在他怀里狠狠地呼吸着,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良久……

良久。

白无杳渐渐缓了情绪,轻轻地推开了他。她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掩住杏眸中的憾然,颤着声,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唐青梵对视着面前的人儿,目光热切又认真。

而她宛如被人践踏伤害过的小兽,独自缩在一隅,因受惊过度,脆弱又害怕。

怀里还残留着她清冷的芬芳,令人着迷,唐青梵一个跃身,从窗户外直接翻了进来。

白无杳一惊:“你——”

唐青梵温柔笑了笑:“大半夜的,你让我在外面……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世子……现在好像是夏天……

白无杳唇角抽抽,不知该怎么接话,她的眼里波光粼粼,晶莹的泪水兀自忍着不落,脸上却还挂着几条未干的泪痕。

唐青梵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擦了擦,倍是轻柔:“别哭了。”

简单的三个字,宛若水中炸起惊雷,把白无杳逼的鼻子一酸,几乎就要忍不住。她语气生冷:“你快回去吧!”

唐青梵摇摇头,伸手扳过她的肩膀,星眸一闪:“无杳,你醋了!”

632 无杳,我喜欢你(2)

白无杳听到这话一怔,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她的脸瞬间转为一种死寂的灰白,心中一跳,全身的血液倒抽回去,余下手脚冰凉。

唐青梵说……自己醋了……

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白无杳是个颇为骄傲的人,她对他的心思不喜让外人知,更不想让心里有别人的唐青梵知道!

既然她与唐青梵不可能,那她便收着一颗心自己疼着,绝不愿意被别人发现一星半点!免得遭人冷眼,被人嘲笑。

毕竟,当日他的回答还历历在目,哪怕只是回想起其中任何一个字,都那么地令人心痛……

白无杳扪心自问,她不就是对唐青梵动了心么?不就是被他拒绝了么?这样尴尬又酸楚的心境,她自己藏着不好么?为什么……竟会被唐青梵知道了?

宛若活生生被人剥光,就那么赤裸裸地丢在了唐青梵的面前,她想找一切能遮掩自己的东西把她给包裹好,拿最冷冽的风雪将一切不适和悲恸全部冻住。

可看着唐青梵充满期待的眼神,仿佛就想让她立刻答应承认似得?白无杳忽然觉得有些乏味和忧伤,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想要安安静静品尝的痛苦,一定要被人翻出来作践?要被翻出来给所有人展览,敲锣打鼓般吸引着观众前来围观她的自惭形愧呢?

她的心被硬生生抽出,怂搭在地上!被人轮流踩上几脚后,继而又被好事者捧在了唐青梵的面前,叫他好好看看自己此刻是如何的落魄、受尽羞辱。

而此刻唐青梵的眸光迫切,比不屑一顾更使她心神俱裂!

她张了张嘴,很想让他马上离开,请他不要再看自己的陋境,请他给自己留下哪怕那么一丁点的尊严和体面。

但她说不出口……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叫她比死更让人难过。嗓子里被人堵着棉花,白无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唐青梵见她的脸色由白变青,一层层叠加出的忧伤使她看起来更是惊惧不已!

他感觉到了……无杳在害怕……她在回避?她在躲?

傻瓜,你躲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唐青梵心里疼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又突然释怀的一笑!

宛如金莲绽放,宛如乌云退散,一缕缕璀璨的光从他的笑容中柔和而生,伴着最温柔的语气,每一个字都那么的郑重其事,裹着蜜糖,侵入人心:“无杳,我要是早点知道你会醋,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告诉你了!是我的错……”

他正了正神色,模样无比认真,仿佛下面要说的话皆是最为真切的誓言,天地为证!

唐青梵扳着白无杳的手微微用力,逼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如皎月般柔和又清澈,暗中藏着的巨大旋涡将白无杳整个人都吸引进去!

他热切地将心尖上的热血化为最浓烈柔美的字眼,伴着迷醉的嗓音和暖心的语气,似朝阳倾洒,如微风拂面,一字一顿:“无杳,我喜欢你!”

633 无杳,我喜欢你(3)

无杳,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像是寒冬腊月里冻成的冰块猛然被人扔进了热水里,她凝结着的心迅速融化、炽热、沸腾……

白无杳的眼因这简单的六个字惊讶地睁大,仙乐一般的话画作飞鸟,扑腾着翅膀在她的身边环绕飞翔,每一次振动翅膀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

她的表情由空空洞洞而逐渐被一种颤然的情绪所填补。

一点一滴,染着红色,浸润着她的脸颊。眼中原本充斥着的泪花,现在越聚越多,她却强忍着没有掉下。

白无杳重重地咬了咬唇,十分用力!剧烈的疼痛混合着血腥味席卷而来,她震惊:这不是假的……这不是假的……她没有在做梦?

唐青梵没想到她会突然咬自己,有些哭笑不得,又很心疼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无杳,你要咬就咬我好了!咬你自己做什么?”

白无杳张了张嘴,哽咽着的话忽而有了力气,轻声,胆怯道:“你……刚刚,是说?”

她的样子如同受惊的小兔,面对着前方略有希望却瑟缩心惊。

唐青梵眉间一暖,动容地拉过她的右手,将它贴到自己心房的位置。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白无杳的手,如两块晶莹的美玉隔世相遇,发出些极为柔美的光芒来。

她的手就这么被唐青梵牢牢又轻柔的拉着,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一缕热气顺着血液游走全身。而后……搁置在他的胸膛。

手掌感受到他的心跳整齐而规律,携着暖意瞬间传到她的心房!

一样的跳动……

一样的感情……

他居然,唐青梵居然,喜欢自己?

白无杳双眸一眨,泪花落下,脱口而出:“那云姬呢?”

唐青梵的眉梢起了欢喜的色彩,半是开心半是逗弄:“果然是醋了!”

白无杳脸色一红,低下头去。

唐青梵道:“云姬的事情,我不便在这里言说!无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他侧头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披风,走过去将它取了下来。替白无杳好好围上后,他转过背,半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白无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脚步已然往前走去!她的身子微倾,待靠在了他的背上,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忽然脸红!她咳了一声,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青梵……你要带我去哪里?”

唐青梵温柔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仿佛是怕惊扰到潇湘阁的其他人:“爬窗啊!”

“啊?”白无杳一愣,只觉眼前一闪,唐青梵已背着她跃过窗户,腾起轻功,朝外头飞去。

飞?

白无杳知道唐青梵的功夫很好,却没想到,竟能好成这个样子?

他足下轻点,从枝头跃过,树枝微颤,便已到了下一个地点。

眼前的景色伴着烈风迅速掠过,吹得她眼睛痛。

唐青梵关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无杳,别对着前面看,你可以看看下面!”

白无杳闻言,眼睫微微一垂。

634 无杳,我喜欢你(4)

他们正在好几丈高的空中,而下面,正是繁华的盛世京都!

百家烛火,盈盈绕绕。零散又纷杂的橘光从各家的窗户里透来,像是夏日里最美的萤火,交集点染,将黑夜的冷寂渲出一股别样的温馨。

白无杳不怕高,此刻被心上人背着在这琼楼玉宇上不断往前,心里更是雀跃不已!

像是要去完成一场伟大的探险,她被唐青梵紧紧背着,满足而释然。

潇湘阁外,守夜的唐墨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确定里面连一丝活人的呼吸都没有后,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世子爷世子爷,我只让你来找大小姐说个清楚,你没事带人家私奔做什么?幸好今晚是我特意换来守夜,要是别人发现白无杳不见了……这就有得玩了!

哎……

陷入感情中的男子啊!

唐墨摇摇头,继续小心听着周围的动静。

唐青梵直接背着白无杳到了流芳居,从空中飘下,落到了煦晨厅前。

见到煦晨厅,白无杳面上一紧!她两次来此,得到的东西皆不如人意,还连带着让她心里难受许久。今日回去之时,她曾经想过,往后再不来这里!

而此刻,唐青梵伸手理了理她在风中被吹乱的鬓角,关切道:“被风吹的冷不冷?”

越往高处,越是凉爽清寒!再加上他心里着急,一路疾驰,飒风袭来就更如冬日冰雪般刺骨!故而唐青梵特意给她穿戴好披风才带她来此,然现在瞧她发髻被吹乱、小脸还有些苍白的模样,他仍是有些心疼。

“还好,不冷!”白无杳被他的话激起涟漪,心头有如小鹿乱撞。

唐青梵点头:“那好,我们上去,来……我牵着你!”

他从今夜抱了白无杳以后就死活不肯松手,非要和她紧紧相牵,仿佛生怕她走丢一样。

白无杳被他牵着往上走,心中的不快渐渐消散,只剩下一缕微薄而渺小的柔情蜜意。

唐青梵带她来这里,就是预备要将话都说清楚,她也不必再提心吊胆怕他知晓自己的心意……况且,之前那句“我喜欢你”还震撼地徘徊在她的心头,荡漾不散,如何不让她心神俱暖呢?

走到楼上,唐青梵把她拉到书桌前,将放置在上面的雨伞和盒子一一拿起:“无杳,你下午看到了这些东西,所以生气……是不是?”

白无杳再次见到这两样东西,眸中目光一凝,她叹了口气,承认道:“是!”

唐青梵将她拉到身前,让她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眼中的任何一丝情绪:“你以为,我是为了云姬而接近你,是不是?”

提到这个名字,白无杳原本有些甜蜜的心生出一股苦涩来,她想了想,不自信道:“青梵……你既然喜欢云姬,为何又要来招惹我呢?我知道男人之间三妻四妾很是正常……可是我……”

说到这一句话,白无杳的身子猛然一抖,像是想起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来:对啊,唐青梵的确说了喜欢她……可是,他也可以同时喜欢云姬不是?

635 无杳,我喜欢你(5)

反正天下之大,楚国晋国……男子身边不都是有妻妾环绕吗?她脸色一白:难道……唐青梵想让自己做妾不成?

惊喜让她猝不及防,可紧接着又是如此让人难堪的实情么?

从她脸上神情一凝开始,唐青梵就知道白无杳肯定又多想了,趁着她还没想太深入,他连忙开口,认真承诺:“傻无杳!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

他玉冠束发,身姿欣长,像是稳健的大山般能给人依靠。浓墨般的眉缓缓舒展,双眸柔情深邃,五官精致立体中饱含笑意和温情,美的不似尘世之人!白无杳听他如此直切的告白,甫一抬头,便陷入到他的情意里。

别说唐青梵乃是真心告白,哪怕他现在仅仅是虚情假意,可对上他的眸,白无杳再没有一丁点的不信。

羞涩的红霞微微染上脸颊,将苍白的小脸渲出一缕明艳的光彩,她抬睫,眸光奕奕,轻声回应:“恩!”

唐青梵灿然一笑:“你信我就好!云姬的事情,我自以为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却没想到,竟会让你如此伤心!无杳,潇湘阁多有不便,我带你来此,一则想跟你解释清楚……二来,也是要你好好看看证据!我对你有心,绝不是故意瞒弄欺骗你!”

他还没有开始解释,便已说了这一席话,郑重其事的样子让白无杳心里一甜。

唐青梵拉过白无杳的手,翻过来看了一眼,心疼道:“我今儿回来时见到地上有血迹,簪子又不见了,便猜测是你弄伤了自己!”

其实他最开始去拉无杳手时就已经有了一点感觉,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他低头看着白无杳掌心的四五道刮伤——虽然现在已淡淡的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可他仍然可以猜得到白无杳当时是有多么的用力捏紧簪子,才会让掌心留下这些痕迹。

他从桌前拿起早就预备好的伤药,打开盒盖,用白玉般的指尖勾起一小块乳白的药膏,在她掌心轻轻擦拭着。

“青梵……我已经好了,不用擦药的!”白无杳道,“樱桃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上的什么药?”唐青梵皱眉,“也不拿纱布给你包一包!”

白无杳脸上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不让包的,手上包起了纱布,做事情就不方便了!”

唐青梵颇有些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嗓音中带着两分无奈和愧疚:“无杳,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哎……都怪我!要是我一早跟你解释清楚,不就没这些事情了么?”

他一边涂药,一边将云姬的事情缓缓道来:“云姬是楚国云鉴官的独女,由于我母亲和云夫人是旧相识,所以与我自幼相识,也常常来宫里看我。宫里面明争暗斗的,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我死。那些来往的人,不是想害我,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利益……除了我外祖唐家,我身边的人就只有大哥和云姬待我好!云姬她很小就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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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 云姬疯魔的那段历史(1)

“但,我对她没有半分心动的感情,从来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唐青梵的语气逐渐变得悠远,“十岁那年,容贵妃偷偷在我的汤里放了迷药,将我关到一处密室,还放了一个被灌了那种药的人进来……是云姬砸开了那把锁,找到了我。当我支撑着意识逃离出去时,云姬走在后面……不幸落入魔爪……我才走到门口便晕了过去,待我醒来,云姬已经疯了。”

唐青梵不愿那些事情脏了白无杳的耳朵,故而将最为恶心的一幕简单划去,连迷情药的名字都没有详细说出口。

冰凉的药膏擦在白无杳的掌心,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感觉,令人舒服。然他的惨痛历史虽仅寥寥数语,却叫白无杳听得心惊胆颤,令人绝望。

他一个人在宫里,那么小,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

白无杳不是什么无知少女,固然唐青梵没有把最重要的一环说出口,可是她见识过三皇子的暴虐变态,如何不知他隐而不谈的那部分,究竟发生过何等惨绝人寰的事情呢?

唐青梵的手微微一颤,仅只一瞬,就已让她感觉到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

当年,雷雨之夜,那人凶狠红着眼朝他奔来,瘦弱的唐青梵不断躲避,却还是被那人狠狠地擒住。

云姬勇敢地砸开那把锁,拎起一个花瓶朝那人砸去……

她拉着自己道:“青梵哥哥,快跑!”

推着他往前走去……他的脑子越来越晕,每一步都是天旋地转……他看着云姬着急的脸色,他看着那人暴怒的拔地而起,他看见云姬眼中的决然。

然后……一只手推开了他,关上了门……铺天盖地的倦意袭来,唐青梵晕倒在门前。

被灌了那种药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罢了,无论是谁……都不要紧!所以……云姬在最后一刻,替代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被雷声吓醒!

闪电扯出惊人的白色,将浓黑的天幕照耀的发白发烫。

烈风狂卷如蛟龙出海,将没有关好的门猛烈掀开。暴雨腾然下着,将他耳中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了……

云姬衣衫凌乱,发髻散开,浑身是伤!而那人已倒在血泊之中……

屋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迷情味道,混合着浓烈的鲜血席卷而上,将他熏得脑袋一空。云姬的手紧紧地捏着一片花瓶的碎片,裸露的肩头全是青紫的痕迹,她瑟缩蜷在一角,眼里是惊人的恐惧。

云姬被那人……毁了清白……

纵然她亲手捅死了那人,却再换不回自己的意识。

自那以后,云姬彻底疯了。不发病时,她还是一个乖巧可人但却木讷痴傻的女孩,一旦发病,她控制不住情绪,浑身的恐惧发泄而出,竟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外祖知道我在宫里发生了这些事情后,愤怒的找父皇说理。父皇后来秘密地处死了容贵妃,却不肯再深究里面的原因。外祖气恼之下,便让父皇将我交给他,由外祖带走,跟着他姓唐……那一番威胁的话,原本是要逼迫父皇做个决定,叫他以后正视我,好好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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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7 云姬疯魔的那段历史(2)

唐青梵捏着白无杳的手,忽然嘲讽笑道:“谁知,父皇答应了!”

他咽下心里的不痛快,顺手取来纱布给白无杳裹上:“不仅答应了,将我驱逐出玉谍时,更是驱逐的十分爽快!他在第二天早朝宣布了此事,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亲自将我从玉谍中勾除……”

“后来我去了唐家,身边总算没有那么多人觊觎,我一边练武一边四处寻找救治云姬的方法,如此折腾了七年,都没有一星半点的收获!”唐青梵道,“云姬的病乃是癔症,寻常人根本治不好,我对她心里有愧,所以一直想要找到能康复她的方子。来晋国以后,我听人说鲁家曾造了一件叫木石机窍的东西曾经治好过得癔症的人,继而又查到这件东西随着你母亲的嫁妆进了定国侯府。”

“然后……你就来我这里了?”白无杳噙声道。

“是!我去了你那里!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确目的不纯,这点我不敢否认。但是……”唐青梵已将白无杳的手包扎好,他看着她,双眸中透着无比正式又凝重的光芒,“无杳,那夜我认识你,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很有谋算的小女孩……我心里便对你有了些奇异的感觉……后来与你接触久了,这份感情便越发的炙热和清晰。”

“大皇子宁铭从我一进入晋国便盯着我,为了测试他的用意,我特意往江南方向行舟而去,中途砸沉了自己的船,再顺势搭乘别人的船回来。不想那么巧,我刚好借坐的是安家的船!在这之前,我并不晓得安家与你的关系,只一路听安老夫人念叨她心里的那个外孙女,心里起了好奇之意。后来见到那个外孙女正是你,我心里说不出有多么惊讶!”

唐青梵继续道:“还记得你一次来流芳居时、我告诉你的那些话么?那会儿我说的全是真心话!无杳,我与你的每一次接触,都仅仅是因为我想和你多多待在一起,而非其他原因!还有上次……上次你问我心里所属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联想到云姬?”

他顿了顿,“无杳,在楚国,因为我身份特殊又拿捏着楚国命脉,不知有多少人真心假意地贴上来!生意场上,官场上,我见过的虚情假意数不胜数,心里对那些送上门来的女子没有半点好意!有一次我亲自处决了一个在酒水里下媚药的官家小姐,那样毒辣的手段让众人心惊!从那以后他们便觉悟,谁要是敢往我这里送女子,不管那女人是什么身份,我依旧不会给好脸色!而云姬……大家以为我的身边长年累月只有云姬,便证明了我心系于她……这正好是个不错的挡箭牌,因而我从未解释过。”

白无杳了然。

“但……”唐青梵幽幽开口,“你不一样!无杳,我不希望你误会我任何事情!我喜欢你的心意,就必然要你清楚明白!之前我觉得晋国女孩大多含蓄,怕说直白了让你不好受,便始终悄悄暗示……”

638 互通心意(1)

“谁知道你一点儿也没懂我的心意,还在这里吃飞醋良久!”唐青梵说着说着,眼里逐渐浮现一丝笑意,“都怪我不好!怕吓着你……以后我不会再如此了!要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当面说个清楚,你也不许藏在心里,直接问我,好不好?”

他这话,与她出来流芳居时说的一模一样……原来那个时候起,唐青梵就已有诸多暗示了。她也感觉到了,就是不太敢相信,还以为是自己多心。

两人对待对方皆是有了情意,偏偏一个诸多提示,一个浑然不知吃飞醋,兜兜转转到了现在才揭开。

远在潇湘阁的唐墨心道:“简直看不下去了!”

白无杳甜蜜一笑:“恩!”

唐青梵顺势拉着她的一双手,继而问道:“无杳,我只告诉了你我的想法,那你呢?”

“恩?”白无杳一愣,“什么?”

唐青梵认真道:“我喜欢你,想和你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说到底都是我一个人的想法……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一样喜欢我?”

他厚着脸皮直接切入主题,纵然唐墨告知他:白无杳或许对他有意!可上次的误会他不想再来一次了!反正人已经带过来了,今儿索性一次性问个清楚。

唐青梵的眸子荧光微闪,带着希翼的火焰,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心里悄悄打起了小鼓。

白无杳被他热烈的眼神看的满脸通红!不过,有他那样直白的心意,她自然不愿再过多掩饰自己的心思。白无杳勾起唇,微微一笑:“喜欢!”

喜欢?

喜欢!!!!!!

实在是太好了!

白无杳的话像是一朵朵烟花腾空而起,又在唐青梵脑海中绽放,美艳而盛大!他难以抑制的咧开唇角:“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拉着白无杳的小手,对着她灿烂无比的笑着,颇有几分傻气。

眼前的女孩眉目如画,眸中含情脉脉,琼鼻挺立,樱唇微抿,看得他心神一震。

白无杳的容貌生的极好,就算现在还没有长开,却也不难看出,再过几年后,她是有何等的倾国倾城!

唐青梵突然喜道:“无杳,多亏我机智,早点跟你通了心意!不然等你长大,提亲的人踏上定国侯府,恐怕就没我什么事情了!”

想到未来白无杳的容貌惊人,他丝毫也不考虑明明是觊觎他的人会比较多些吧?唐青梵道:“来,无杳,我再给你看些东西!”

他说着拉白无杳走到书桌前,将一些画着东西的白纸和一个木盒拿了过来。

两人既互通了心意,唐青梵便是止不住对她温柔待她亲密。他从背后揽着白无杳的腰,伸手拉着她的手去展开那些纸,一张张给她解释道:“你瞧,这是我画的第一个你!”

唐青梵从身后抱着她,那股炙热的气息贴着她的后背,让她心中一暖。

原以为如此亲密会让她不适,谁知白无杳竟有些迷醉了!

639 互通心意(2)

听到他从耳畔裹着温热呼吸而来的话,带着十足缠绵缱绻的味道。她脸上虽然红若朝霞,心里却是比吃了蜜糖还甜。

白无杳前世与秦远在一起数年,纵然心里对秦远有着感情,却没有现在这般浓情蜜意,仿佛蜜里调油,甜的人心都要化了。

心头原本的悸动和不安都被他温柔的模样融化成浆糊,自两人互道心中之意后,白无杳便始终噙着笑容。

她伸手打开纸张,唐青梵顺势将下面的边角理了理。

两人站在桌前,相拥而立。原以为还会有羞涩,有紧张,有害怕,不料一切水到渠成。仿佛并不是刚刚相恋的一对恋人,他们俩一举一动之间,简直比朝夕相伴的其他人还要默契。

白无杳定睛一看,唇角的笑意更浓:“还说画我呢?你明明画了只小狐狸!”

唐青梵隐隐笑道:“难道不是只小狐狸么?听到采花大盗还不紧张,居然能想出那样的法子……你捅我那一下,我至今还记着有多疼呢!你说说……该怎么赔我?”

白无杳弯弯眉毛,嗔道:“大半夜闯进女子房里,那么熟练,活该被捅!”

“熟练?”唐青梵眉梢一挑,“我可只翻过你一个人的房间啊!以前呢,你捅我是应该,以后千万别捅了!再来一下,我一命呜呼了,谁来娶你呢?”

“娶我?”白无杳听到这个词,眼睛一眨。

唐青梵高兴道:“对啊!我明天就去定国侯府提亲!”在他心里,两人既然互相喜欢,此事就应趁早定下,免得被别的人捷足先登,叫他追悔莫及。

白无杳手一顿:“青梵……我……你暂时不要来提亲,好不好?”

“恩?”唐青梵一愣,“无杳?是不是……我提的太突然了?”又扑哧一笑,“在楚国,如果遇到了中意的女子,哪怕马上携手回去提亲都是可以的!是我不好,又吓着你了!”

“不是的!”白无杳眸中有一道暗芒闪过,“我现在还太小……而且,再过两年好么?万一你改变主意了……”

唐青梵皱眉,不自觉将她搂紧一些,眼中发出些摄人的气势,携着一股无比强烈的力量,口吻郑重:“无杳,你以为……我动一次心很容易么?我选择了你,就不会再有半分更改,相信我,好么?”

相信?他的话仿佛瀑布暴雨般的破空之音乍然而起,在她心头留下极为震撼的一笔。

经历了那样森冷灭亡的事情,她的心里还能存留几分相信呢?

然,在唐青梵温柔而直达心扉的情意里,她幽幽的开口:“青梵,我相信你!但是……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完,等我处理完了……你的心意依然未变,我们在讨论提亲的事情,好么?”

秦远的事情没有解决,她如何能放下心来?况且……她喜欢唐青梵,也想跟他在一起,却不敢再提成亲的事情。

艳丽的红色,滚烫的鲜血……那是她久久不能忘怀的梦魇,是她至今尚未克服的心魔。

640 我只在乎你!

关于重生的秘密,白无杳还不想告诉唐青梵,更怕他会以一种怜悯恐惧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她……

若真如此,哪怕只是想想,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叫她隐忍而颤抖。

虽说坦诚布公,这件事情,又叫她如何开得了口呢?

唐青梵明显感觉到,怀中人儿浑身的温度骤然一降!

冷冽的气息从她身上乍然而出,像是席卷着无尽的痛苦和疯狂。他喉头一动,素来强悍披靡的内心卷起一瞬的疼痛,心脏猛然被揪紧一般,陌生的酸涩叫他无比失措!他感觉到了!他感觉白无杳有一种无言的害怕,有一些难以言语的抵抗!

唐青梵不愿追问这件事情了,他伸手翻动纸张,将小狐狸的画像拿开,把下面的纸张露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道:“无杳,你看这个!”

白无杳眸中的阴凉瞬间收回,转为一种温暖的色彩,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全是假象一般!她低头一看,唇角的笑容漾起:“你画的我?”

纸上,一青衣女子亭亭站立在红莲池旁,荷叶纵然青翠肥美,却比不上她站在那里的身姿绰然。

唐青梵的笔迹很是轻柔,一笔一划详尽的很,将她当时的模样跃然于纸上,仿若真人一般。

她伸手摸了摸纸上的自己,颜料和墨汁都已干涸很久,想来是唐青梵与她初见那日画的。

再往后翻,雨里失魂落魄的自己,宫宴上打扮清丽的自己,紫藤花下簪花而笑的自己,在半月宅提笔而书的自己……一张张,一幅幅,全部是她过往的痕迹。

白无杳越看眼中越酸,她没想过有朝一日,有一个人会如此心细又认真的临摹下自己,将自己记录在纸上保存下来。

唐青梵柔声道:“你看,这些是我认识你以后画的,是不是画的特别好?”

白无杳点头:“恩,很好看!”

唐青梵手里捏着她簪着紫藤花的那张,眼中柔情万分。他第一回见到白无杳时,就觉得她的眼睛很美,自那以后,更是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这幅画上的无杳簪着他送的紫藤花,莞尔一笑,美艳不可方物:“无杳,你瞧,这些就是我心里有你的证据!如果不是喜欢你,也不会一直偷偷画你的画像了!”

白无杳眼中一暖,这便是唐青梵的证据啊?她仔细看了看,这些画越往后翻,笔迹越新!明显是顺着时间的推动而画,并非是一时之间全部画完的。

“青梵,我很喜欢!”她说出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相信你!”

有她这句话,唐青梵终于放下心里的石头,继而想起什么似得,补充道:“还有云姬的事情……无杳,我从来不是为了木石机窍来的!况且,我想木石机窍可能对你有用,我亦不是非要它不可,云姬的病……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你妥帖收好了,不必给我!”

白无杳一愣,木石机窍的确对她有着很重要的作用!之前为了不欠唐青梵的人情,她已准备拿来给他,而今,青梵居然说不要了?

641 我欠她良多,可你更重要!

“青梵……”

“无杳,什么事情都比不得你重要!”唐青梵知道白无杳想将木石机窍给她,摇头道,“你下午驱逐唐墨时把我送给你的东西通通归还,就是存着不愿再和我相见的意思!但在如此决绝的情况下,你竟还需两日才能将木石机窍送来,我便知它对你的重要性!”

唐青梵心思如此细腻,通过这件事情都能猜到其中秘密,着实让白无杳佩服。

“既然此物对你如此重要,那你便好好留着!”唐青梵顿了顿,生怕白无杳对云姬之事还有误会,索性摊开了讲,“无杳,我欠云姬良多,她没好之前,我必然是要照顾她的!但这是我的事情,同你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必拿你贵重的东西去换!以前我会偷偷来查探木石机窍的事情,无非是因为我还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未来会在我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一笔!心里顶多想着拿什么东西同你交换便是。”

白无杳认真听着。

“但……我现在对你表明了心意,你是我最在乎最重要的人!我不愿意其他任何事情会打扰到我们的感情,哪怕是云姬也不行!她没好之前,我依旧会派人照顾她,不过这样的事情原本就不必我亲自动手,以后也不会因此产生许多纠葛!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爱恨也分明!绝不会将恩与情搅和在一起!无杳……不要再因这样的事情误会我,好么?”

他的话诚挚无比,白无杳没想到唐青梵会如此坦坦荡荡!在他的心里,居然已经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么?如此重视,如此珍惜?

滔天的惊喜扑面而来,几乎要令她喜悦到窒息。

这话换做别人来讲,白无杳定然嗤之以鼻,丝毫不信。可偏偏是唐青梵讲出口的,她知道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再加上前世的记忆,他也的确是个为情所苦的男子。

这一世,他的感情全部倾注到了自己的身上?居然……让她有种做了小偷般的愧疚之感。

她垂下睫,缓缓道:“青梵,我相信你的!就是有的时候,我会不相信自己……”

唐青梵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丧气之言,安稳道:“别怕,有我在!”又道,“无杳想做的事情还是可以继续去做,你要对付的人亦可以亲自动手去对付,以前我对你的承诺始终算数!只一点,不许伤害自己!不许令自己陷入险境!”

险境?提到这个话,白无杳忽然想起了他当初派枭儿送来的那个木盒,立即松开唐青梵抱着自己的手,转身问道:“青梵,你上次送过来的那个……那颗药丸……”

唐青梵勾唇笑了笑:“不过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罢了!”

白无杳疑惑:“你如何……”

“无杳,你家那个陈姨娘不太好收拾!在上次别人送给我的定国侯府资料里,我隐隐发觉她背后的身份不简单!但我并没有细查下去,如果你有这个需要,我就帮你查个清楚如何?”

白无杳不是矫情的人,她早想把陈姨娘的事情弄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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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2 此事交给我

在听丁管家说完父亲的愁苦以后,她便想过要靠唐青梵的力量来查询此事,而今两人关系明朗,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是答应下来:“恩!青梵,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忙,陈姨娘背后的势力有些棘手,仅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适当的服软让唐青梵更是对白无杳欣赏不已,有些人能力不足偏要死撑着,最后落下些不太好的结局来!而无杳明确的知道自己哪里还不太完美,更重要的是,她允许自己插手定国侯府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她心里真的应诺了自己呢?

他笑了笑:“此事交给我,你放心!”

心尖上滚过温润的情感,如同清晨上树叶上的露珠轻轻滑落,动人心弦。

唐青梵瞧着她的模样,按捺不住此刻的悸动,再度伸手把白无杳一把揽住。

不同于之前那个温柔的拥抱,此刻他双手用力,几乎要将她整个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白无杳在潇湘阁时心有余悸,不敢动弹,而今与他说开以后,反倒放下心来!她甜蜜地躺在唐青梵的怀中,情动之时,更是不自觉地伸出手,环绕住他的腰。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轻轻绕过有如丝带缠绵,如此暖心的回应更是让唐青梵动容。

他目光温柔,又逐渐黯了下去,仿佛里面有个巨大的旋涡,将此刻所有的浓情全部吸收,凝结成最炙热的一点。

白无杳靠着他的胸膛,微微闭眼,只觉得心里所有的疲惫和不堪全部尽数散去。

两人紧紧相拥,似乎一个拥抱便能到天荒地老!

唐青梵低头,瞧着她的大眼微微眨着,睫毛轻颤,像是小猫的利爪,挠进他的心窝里。

白无杳的个子刚刚到达他的肩膀,此刻躺在他怀里正好!唐青梵含着笑意凝视白无杳许久,终于缓缓的开口,声音有些暗哑:“无杳,快些长大好不好?”

“恩?”白无杳微笑。

唐青梵轻轻扳起她的身子,在她头上伸手比了比:“你瞧,你现在才十二岁,才达到我的肩膀!等长大些,再长高些,我就可以把你娶回楚国了!”

白无杳神色微微一凝:是啊,她现在才十二岁,就算马上要十三岁了……年纪却还是那么的小呢!

算上前世的年纪,她现在应该快有三十多岁了吧?而唐青梵才十七岁……白无杳唇角微微一抽:她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呢?

唐青梵道:“你现在还这么小,我对你哪怕有一丁点想法,都觉得是亵渎了你!我比你大五岁,你说,别人会不会说我是老牛吃嫩草呢?”

“扑哧——”白无杳没有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唐青梵见她笑容满面,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无杳,快些长大吧!”

白无杳忍笑:“长大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啊!”

唐青梵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假意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明天十六岁,我明天就把你带回楚国!”

白无杳听得他如此小孩子气的话,更是欢笑不已!

643 回家

两人互相对视,眉里眼里都是说不出的浓浓暖色和醉意,仿佛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互相看着也能看一辈子似得。

好不容易,唐青梵才从她的目光中抽离。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皱了皱眉,颇带些遗憾地摇摇头道:“无杳,我倒是很想把你一直留在这里,但现在天色很晚了,你再不休息明儿起来会头疼!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无杳眼里也有几分恋恋不舍,到底理智道:“好!”

唐青梵将披风重新与她穿好,背着她回到了潇湘阁。

两人来去如风,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潇湘阁内白无杳的房间里。

烛火微跳,唐青梵轻柔地放下她,白无杳侧身看了看书桌上烛火燃烧的尺寸,约莫估算出他们已出去了一个时辰!现在,恐怕要到亥时了吧?

白无杳抬头,对着唐青梵悄声道:“夜里风大,快回去吧!”

唐青梵听闻她关切之语,脸上浮起微笑,更显得整张脸熠熠生辉般俊朗无双。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哨子和一块玉佩,小心的放在白无杳的手里,叮嘱道:“以后再不许给我退回来了!”

白无杳看见这两样东西,脸上一红,颔首答应了!

“对了无杳,小墨……她回来了!”唐青梵话一出口,见白无杳眉头一沉,他连忙开口解释,“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的人在你身边,关心也好,监视也罢,你通通都不愿意要,是不是?”

白无杳抿了抿嘴。

唐青梵道:“小墨是我唐家麒麟军的人,但今日我已将她从麒麟军除名!从那会儿开始,她便是一个自由人,她选择回来到你的身边,不再是我的安排!她是真心想跟着你的,如果……你尝试一下,让她留在你身边,好么?”

“除名?”白无杳眉头微微凝起。

唐青梵略显沉重的点头:“这是她的事情,如果她愿意,我相信她会告诉你的!”

他并不强迫白无杳一定要留下小墨,毕竟打着关爱的幌子安插人手着实会让人不爽,唐青梵亲自体验过,便不会强迫无杳。

白无杳听到此处,已能感受到他那样体贴的用心,点头道:“明日我会和小墨谈谈的!”

“恩!”唐青梵这才放心的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主动叮咛道:“还有……之前我给你的那个小木盒,你千万要小心存放!要用时也别亲自动手,让小墨或者身边人前去便是!”

回想起盒子里附带的那张纸条,上面可是清楚写明了那药的作用……白无杳眉头微微蹙起:“此药阴损……我会小心使用!不过青梵,你为何能想出这个点子?”

她好奇的看着唐青梵,双眼微微扑闪着,叫他微微一笑:“傻无杳,我自幼在宫里长大,见过的手段可比陈姨娘用过的高明多了!你身边能用的人不多,而这个方法最是简单便利,一击致命!”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眼里浮现起一缕杀意:“人若到了险境,恐怕只有见点血才能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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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4 小墨独白(1)

“而那时……要么露出马脚,要么就势利用,一切皆看那人的本事!”唐青梵道,“无杳,总之……小心使用!”

白无杳认真道:“好!”

唐青梵眼中的狠戾稍纵即逝,他对着白无杳浮起柔色,继续婆婆妈妈的关切道:“今夜带你在风里来去一遭,都忘了给你煮些姜汤喝!你的身子不太好,要不要现在吩咐她们去给你熬一剂来?”

白无杳笑道:“你放心,我身子很好,没有那么娇弱的!你快些回去吧!”

“我总是不放心!”唐青梵恋恋不舍地在她身上胶着目光,很是不情愿。

在白无杳的再三催促下,唐青梵终于决定动身离开。

他不能走大门,自然只有从窗户外再翻出去!白无杳一路将他送到了窗户口,唐青梵本已跳出窗外,突然折过身来,飞快的在白无杳脸上印上轻柔的一吻,根本不敢看她的表情,马上飞身离开。

白无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吻惊讶住了,她摸着小脸,一片滚烫。

这一夜带着浓烈的情意,睡得甚好!

第二日,白无杳甫一睁眼,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像是被人丢进了一个巨型的棉花团子里,待坐起身来,脸上仍是发热不已。

小墨端了水进来,恭敬的捧上来道:“大小姐!”

白无杳看着她,想起唐青梵夜里说的话,颔首道:“把水盆端到架子上去吧!”

樱桃取了香茶进来,见白无杳脸上红霞未退,趣道:“大小姐醒了?大小姐气色倒好,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

白无杳闻言脸色微微一紧,她与唐青梵的来往别人或许不知道,樱桃在她廊下守夜,未必没有听到动静!她接过香茶,清清嗓子:“昨晚睡得不错,也是你守夜辛苦的功劳!”

樱桃笑笑,推让道:“大小姐可别夸错了人,昨夜是小墨守的夜呢!”

“小墨?”白无杳目光一顿,转而看向在一边放下水盆的小墨,神色未名:“那倒是多谢你了!”

小墨放好水盆,转过头来:“没事!”

白无杳漱了口,简单披上外衣道:“樱桃,你先出去吧!我和小墨有些话要讲!”

语气颇为重要,樱桃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大小姐这是暂时不愿见外人了!

樱桃道:“是!奴婢先去安排今儿的早膳!”告辞以后退了出去,关好房门,无人打扰。

白无杳披上衣裳,走到架子前洗了洗脸:“小墨,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小墨凝眉,正色道:“是!”

白无杳放下帕子,语气不咸不淡:“你讲吧!”

小墨拱手,像是男子行礼那般对白无杳微微躬了个身:“对不住,大小姐……我之前瞒了你许多事情!我姓唐,我叫唐墨!我是楚国唐国公府唐将军的孙女,若要算辈分,我是世子爷的表姐!”

唐墨昨夜苦等许久,总算听到了唐世子带着白无杳回来,心里都要感动哭了,她原本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世子爷该不会带着白无杳私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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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5 小墨独白(2)

好容易等到两人回来,他们说的那些悄悄话,就算是声音再小,夜里宁静,加之她耳朵灵敏,如何听不清楚呢?

故而,唐青梵那些肉麻兮兮的话简直听到她大翻白眼!不过,在听到唐青梵对她一事的处理上,唐墨心里仍是有几分感动的。

她自己也清楚,要想留在白无杳身边,这些话就得讲个透彻!因而唐墨开口道:“麒麟军是一支秘密的军队,世子爷既然告诉了大小姐,其中含义,想必大小姐心知肚明!我以前是麒麟军的首领,而昨日,世子爷将我从中除名!”

唐墨站的笔直,带着十足的军人风姿,难怪白无杳总觉得她不俗,原来竟是从小磨炼的缘故!她声音有些沉重,不似以前干练清冷,反而带着两分悲切:“大小姐还记得我刚刚到定国侯府说的话么?”

白无杳点头:“你说你父亲离世,娘亲重病,无依无靠。”

唐墨的唇角像是挂着巨石,扬起十分费力的一个弧度,苦涩道:“为了进定国侯府,我的确使了些计谋,可亦不算完全欺骗!我父亲是唐国公的大儿子,一身功夫,威名赫赫,母亲是书香世家的嫡女,温婉大方。我还有一个哥哥……”

提到哥哥二字,唐墨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双拳紧握,似乎隐忍着什么:“唐家的子女自幼习武,我从小便被父亲丢到麒麟军里磨炼!后来我父亲因旧伤复发离开人世,哥哥也在一场战争中被人陷害,万箭穿心而死。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哥哥棺材到达府里的那日,气绝身亡!说这些不是要大小姐你可怜我,觉得我真无家可归。事实上,爷爷,世子爷,唐家的每一个人都待我如初,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我的心却变了!”

她伸手,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我早感觉不到这里的炙热,我是麒麟军的人,亦将永永远远守护唐家!除此之外,这些年,我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唐墨垂着头,叹了口气:“直到来到大小姐的身边,不再接触唐家的事情和命令,一心只为了照顾大小姐……也许就是这样平凡的生活,反而让我能渐渐淡忘不少东西吧……世子爷亦是察觉出我的变化,所以才让我除名……而我,只想留在大小姐的身边!”

末了,她咬咬牙,用力地,发自内心道:“还请大小姐,不要赶我走!”

白无杳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更何况她并不讨厌唐墨,相反一直都很欣赏她!

回想起在佛寺里,她问唐墨要不要参拜佛巷时,唐墨先是愣神,继而平淡的回复道:别无所求!那四个字所携带着的冷漠和灰心,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亦让人酸楚。

她坦白如此,白无杳再没道理怪她什么,她上前一步,拉住唐墨的手道:“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不会赶你离开的!你就安心留下来便是!”

唐墨抬眼,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多谢大小姐!”

656 九天续命丹(1)

两人皆是坦然的女子,如此一番话说个清楚,便算是交了心。

唐墨从来不是什么卑微屈膝的奴才下人,她有一股傲气在怀,自称奴婢非常拗口。白无杳以前就没有把她当做下人过,而今知晓她真实身份后,便更不可能把她当一般人看待。

白无杳想了想,轻轻念出她的名字:“唐墨……”抬头道,“可是我喊你小墨已经喊习惯了,以后还叫你小墨可以么?”

唐墨笑笑:“自然可以!”

白无杳微微一笑。

唐墨松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似得,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来:“大小姐,这个给你!”

白无杳瞧这玉瓶不俗,好奇道:“这是什么?”

唐墨正色:“九天续命丹!”

白无杳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光听名字就已经觉得不俗!她抬睫,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唐墨。

唐墨道:“这枚九天续命丹是世子爷师傅所炼制的,因为材料稀缺,而今只剩下一枚了!原本,是世子爷贴身收藏着的,大小姐在雨里晕倒时,是世子爷先发现的大小姐!我找到你时,发现你浑身高热,世子爷担心,当即就要把这枚药丸给你服用!”

这是她第一次坦白雨夜里的事情,不禁让白无杳动容。果然,那夜……她在雨里看见的人,真的是唐青梵!

心里甜丝丝的,白无杳道:“此药光听名字就已不同,恐怕非比寻常,而我只是高热……青梵一时冲动,一定是你阻止了他,对不对?”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唐墨点头:“还请大小姐勿怪!”

白无杳摇头,欣慰道:“幸而你阻止了他,我不过是高烧罢了,此药……”

她没有因为自己夺回药丸而生气?唐墨不仅感慨了一下,继而斩钉截铁道:“多谢大小姐体谅!此药但凡人还有一缕气息,便能护住其心脉十日不死!”

“竟……如此珍贵?”白无杳拿住药瓶的手不自觉捏紧,生怕它不小心脱落碎裂!

唐墨点头回答:“的确难得!但那以后,世子便把此药交给我,让我护大小姐周全!”

她的解释直接说清楚了雨夜里的故事,也像白无杳表态自己从未有过害她之心,更是说明了唐青梵以往对白无杳的情意。简单的一句话,似天雷轰顶,猛然炸下,携着恢弘无比的力量将她吓到震惊。

“不行!”等她回过神后,第一声便是拒绝,“此事不能听青梵的!小墨,你赶紧把这个药给他送回去!”

开什么玩笑?能护住人心脉十日不死的药,不知有多大的神通!这样的药放在自己身边便是浪费,左右自己又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反倒是青梵……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决定了他这一生都未必能安宁!九天续命丹留在他身边的作用有多大,他难道不晓得么?

想到这里,白无杳也有些怒意:青梵啊青梵,你别老想我成不成?你的处境可比我危险的多啊!

唐墨不曾想白无杳反应如此激烈,仿佛她亲眼见过唐青梵经历过的血战一般,那样着急!

657 九天续命丹(2)

寻常人若得了这枚丹药,只怕欢喜之余便会故作推拒,实则心里比谁都想要。而白无杳这幅模样毫不作假,唐墨跟在她身边多日亦是深有体会。

这两个人啊,早把对方的安危看在了自己之上!

明明是一颗救命神药,偏偏像烫手山芋一样,被两人推来推去的!

唐墨有些好笑,又觉得内心十分欣慰,两人的真心皆被自己看在眼里,岂不是由她亲眼见证着这一切?她扬起唇角:“小姐,世子爷的性子很是固执,他既然把此药给了你,便绝对不会收回去的!我现在送回流芳居,保证不到晚上,世子爷便能让枭儿再送回来!花样繁多,我应接不暇啊!”

白无杳皱眉,想想他那认真的模样,心里已然浮起同样的揣测。她心一定,将玉瓶收好:“我先随身带着,等下回见了他,我亲自给他!”

语气慎重,似做了极大的决定。

唐墨笑道:“世子爷一定听大小姐的话!”心里却道:听个鬼啊!世子爷一定能说服大小姐把此药留下的!她才不去白跑一趟呢!

用过早膳,白无杳换了套轻便的衣裳,带着唐墨出门。

今日她和安家两位表姐约好了要去京城逛逛,可不能迟到!才出了前厅,白无笙欢快的跑了过来:“姐姐!”

白无杳细瞧一番,勾起唇角:“笙儿打扮的真乖!”

白无笙笑的如春花盛开,突然道:“哥哥不去么?”

白无杳含笑:“他们两温书呢!况且今儿主要是带两位表姐去京城铺子里逛逛,他们两个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笙儿点点头:“恩!如果不是陪两位表姐,笙儿宁愿在家里背医书呢!”

白无杳打趣:“如此用功?看来笙儿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大夫!”

白无笙眼睛扑闪着一眨,长睫划空如同蝴蝶展翅般优雅迷人:“姐姐,我听说女孩子去做大夫总让人瞧不起,是这样的么?”

白无杳瞧她正经起来又可爱非凡的模样,忍不住直接把妹妹抱了起来,边走边道:“怎么会呢?只要医术高明,无论男子还是女人,皆是受人敬仰的存在!笙儿真有心学医,姐姐一定全力支持!”

白无笙放心的拍拍小胸脯:“那就好,我还以为姐姐会不高兴笙儿有这样的想法呢!”

“傻妹妹!”白无杳噙笑,“你做什么姐姐都支持你!”

白无笙勾起大大的笑容道:“姐姐真好!”

到了与安家两姐妹相约的满堂街,白无杳带着笙儿和唐墨下了马车。

“无杳,笙儿!”才将下车,便听到有两道声音呼喊着她们。

安巧雅和安巧兮带着丫头们走了过来:“天气这么热,可闷坏了吧!”

白无笙扬起笑脸:“巧雅表姐,巧兮表姐!”

安巧雅一瞧白无笙,便再挪不开眼,欢喜的一把抱过:“笙儿真乖!”

安巧兮的性子比安巧雅要清冷一些,虽然心里喜爱笙儿,却不会去主动抱!她走上前来,对着白无杳道:“无杳,你上次送我的那些孤本我都看了,实在是太喜欢不过了!”

658 满堂街

白无杳颔首:“巧兮姐喜欢就好!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书,所以只选了几本!回头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那儿若是有,便都替送来!”

安巧兮眉眼齐舒:“那可说定了!我可是个厚脸皮的,你送来的我都喜欢!把你家里的书架子搬空了才好!”

白无杳知道二表姐爱书如命,笑道:“好啊!”

安巧雅抱着笙儿腻歪了好一会儿,担心天气太热,仍旧不舍的把笙儿放下来,又牵着她的小手道:“笙儿,巧雅表姐牵着你,好不好?”

白无笙很是开心:“好啊!”

“无杳走吧,我带你去看一家铺子!”安巧雅拉着笙儿一边走一边说。

白无杳转头看了看四周,好奇道:“巧雅表姐怎么选择来满堂街买东西了?”

满堂街的铺价并不贵,最适合平民开店!来这里的人多半也是普通人家,那些大家深闺中的女孩未必愿意来此。然安巧雅喜爱琢磨东西,又好新奇玩意,回到京城后,哪里肯去那些富贵街之类的名流云集之地,反而跑到这里来找些新意。

满堂街有不少奇特的店铺,颇带着几分趣味。一路走来,倒也应接不暇有几分意思。

安巧雅笑道:“无杳,我带你去的那家铺子很有意思!店铺的主人是个女子,她以前在江南那边做生意,不过一年时间便把店铺开到了京城,你说厉不厉害!”

白无杳应道:“是有些厉害!”

安巧雅回过头神秘一笑:“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想,若是家里帮衬,根本不需要一年时间,两三个月即可,是不是?偷偷告诉你,那个女子可是白手起家,无依无靠,故而我对她十分钦佩!”

白手起家?听到这个词语,白无杳内心莫名一怔。

安巧雅欢喜道:“快点快点,转过这个弯就到了!”她高兴的加快脚步,瞧她这幅精神十足的模样,安巧兮无奈的对着白无杳摇了摇头:“巧雅表姐在江南就很喜欢这个女孩,非要人家收她为徒!后来别人去了京城,她好容易到此,高兴异常了!”

安巧雅一听,脸色一红:“巧兮,不要乱说……”

能让安巧雅想要拜师的女孩,恐怕真是难得一见呢!

白无杳心里也起了两分好奇,跟她们一块儿走了过去。

转过弯,这边的铺子虽都开着,但宾客稀少,掌柜小二却不着急,眼睛若有若无的飘向一个地方,似乎在看好戏!

大家齐刷刷望过去,前面一家铺子门口,正黑压压的挤了一堆人!

安巧雅最喜欢看热闹,连忙带着白无杳她们往一个空缺的口子走了过去。周围的人猛然见来了几位衣着不菲的女子,都明白她们大概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故而自觉退开腾出空位,不敢接近。

只见人群正中央,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拎着一对膘肥体壮的大雁守在铺子门口。

白无杳抬头,这家的铺子的名字叫做隐兰阁!

隐兰阁?好熟悉的名字?白无杳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蔺姑娘的铺子么?

659 隐兰阁(1)

虽不晓得这男子来此做什么?但既然事情关系到蔺姑娘,白无杳少不得打起两分精神。

白无笙眨了眨眼:“姐姐,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无杳低声道:“没什么,看看再说!”

那位男子精神抖擞,将那对肥壮的大雁拎在手里,看起来沉甸甸的。他扯开嗓子喊道:“蔺姑娘,李某又来了!”

没有人答应,他继续道:“蔺姑娘,李某来了!”

周围的人各个都是讥笑满面的模样,仿佛这一幕并不意外,经常发生似的。

白无杳不便去打听,反倒是唐墨好奇地问向身边一个年轻人:“请问阁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布衣男子听到小墨的问话,转过头来道:“这个男子是李员外家的独子,名叫李朗,平素里最是一个放浪的公子哥,谁家的小姑娘都要去调戏两下!这不,隐兰阁的蔺姑娘来此才三月,李朗已经前门来求娶了好几次亲事了!”

唐墨听着有趣,又是一个花花公子强抢民女的故事?也不太像啊,如果是权势够足,也不至于前来提三四次亲了吧?直接抢回去不就完了,用得着这么折腾么?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李朗继续喊着:“蔺姑娘,蔺姑娘你快出来啊!”

他恬不知耻的朝里面大吵大嚷,让四周的人看的讥笑不已。隐兰阁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小丫鬟似得女孩走了出来:“李公子,我家小姐说了,不愿见你!请你带着你的礼物离开此地,不要干扰了隐兰阁的生意!”

李朗上前一步笑道:“小雨啊,你跟你家姑娘说说,我人都来了,好歹让她出来见我一面啊!”

小雨果断的摇头:“李公子,我家小姐让你要点脸,不要再来此地打扰她的生活!你每月都要上前来提一次亲,实在影响了我家小姐的声誉!你再这样,我家小姐要将你告到官府去!”

李朗眼神一缩,并不畏惧:“你让你家小姐出来见我一面,别说去官府,去大牢待着我也愿意啊!”

旁边有人起哄:“李朗,人家蔺姑娘不愿见你,你快别杵在这里了,担心蔺姑娘跟你翻脸!”

“是啊!蔺姑娘多和气的一个人,现在被你逼的连面都不愿意露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李朗啐了他们一口:“呸!你们懂什么!蔺姑娘这是在跟我玩情调,测验我是否真心呢!”

又抬头对着紧逼的二楼窗户喊道:“蔺姑娘,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诚意!担心我对你不够用心!”他扯开嗓子大喊,“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啊!我自从见过了你,便是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整日整夜里脑海里只有你啊!我府里那些姬妾,我两个月前就全部遣散完毕了,李某还未娶妻,这次来下聘礼,可是认真的啊!”

二楼没有动静。

小雨红了脸:“你这个人好无赖,这样的话每个月都要来说一次,羞不羞啊!”

李朗却没有顾忌小雨的话,继续朝二楼喊道:“蔺姑娘,蔺姑娘你听到了么?”

660 隐兰阁(2)

没有声音!

李朗再接再厉:“蔺姑娘,上回你说你喜欢忠贞的事物,我特意去外头猎了一对大雁回来,现在养在家里几个月都快养成鹅了!你怎么不出来见一见啊!”

唐墨隐隐勾唇:哟,少年玩的挺厉害的!居然能把大雁伺候成鹅,看来真是用心了!

李朗有些累,将大雁放在地上,继续喊道:“蔺姑娘你在不在啊!吱个声啊!”

小雨瞧周围的人对这里指指点点的,有些恼羞成怒:“李朗,你再喊……你再喊我要叫店里的人赶你出去了!”

李朗道:“赶我出去?我就还没进你们的门!小雨,我是看在你是在蔺姑娘身边伺候的才给你两分薄面,要是把我惹毛了,等我以后成了你家姑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说完这句,恐怕是担心楼上的蔺姑娘听到,又扯开嗓子道:“蔺姑娘,你出来回个话吧!你就同意我吧!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我可以把我们家所有的家产都拿给你保管,你嫁给我好不好?”

又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会限制你出来做生意啊?不会不会的!你那么能干,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成了亲你也可以出来做生意的,我不介意的啊!”

周围的人一听,窃窃私语道:“看不出来这个李公子还是个多情种啊!”

“你听他的呢!等他把蔺姑娘娶进门,想起现在的折腾劲,指不定怎么对待蔺姑娘呢!”

“说的也是,听说李公子都要定亲了,突然看上了这个蔺姑娘,结果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推了,害的定亲的那家女孩硬生生被退婚,差点想不开自尽呢!”

“是啊,也不晓得这个蔺姑娘是什么狐狸精,面都没露就让人心神颠倒!”

旁边一个人马上反驳道:“闭上你的臭嘴吧!蔺姑娘多好的一个人,就被你这样说,有没有点良心了!”

“多好的女人也要嫁人啊!”之前说蔺姑娘不好的那人道,“她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本就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有李公子看中,她还拿乔不见……说不定是想要更多东西呢!等到错过了李公子,指不定找到什么人呢!”

白无杳听着可笑,女孩子出来做生意又如何?不免在心里想起薛凝,前世她在背后坐镇,抛头露面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薛凝……听到这些人的诋毁之语,恐怕阿凝当时也不好过吧,偏偏忍了下来,还赚下那么大一份家业……

众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有的是见识过李朗月月来此的事情,有的才来不知真相,对蔺姑娘的说法也是褒贬不一。

小雨听得旁边人说自家姑娘不好,当即怒道:“李朗,你太不要脸了!再不走我真让人赶你滚了!”

天气燥热,李朗喊了半天嗓子也痛了,然而蔺姑娘仍没有现身,他也有些烦躁,立刻骂道:“蔺姑娘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了!这偌大的京城,想进我李家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本少爷看重你是你的福气,你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661 这是在逼亲啊!(1)

“我是纨绔子弟,我是玩弄女人,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我不都按照你的意思达成你的要求了么?我连着三个月来,你连面都不肯露一面,你这样侮辱我……你迟早是我的!你总会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李朗的呼喊声中带着急切和热烈,仿佛想趁此穿破二楼的门框,将楼上的人逼迫下来。

安巧雅看着这一幕,想着李朗居然敢打她未来师傅的主意,亦是止不住的火气,登时就要上前讲理。

幸而白无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无杳?”

白无杳道:“巧雅表姐,你别去!这种事情惹上身颇为麻烦,你亲自去不好!”侧头道,“小墨,你去吧!见机行事!”

唐墨本是双手环绕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听到这话,才幽幽点头:“好好好!我看着点!”

白无杳点头,继而又转回到隐兰阁面前。蔺姑娘与她一见如故,能帮自然是要帮着点的!

小雨听着心里冒火:“李朗,要不要脸了?快滚快滚,我家小姐根本就不见你!”

李朗挥挥手:“小丫头片子,一边玩去!”

小雨勃然大怒,顺手拿起店铺旁边的笤帚就要朝李朗打来!

可忽然的,空气之中传来一道清冷如山泉般的声音:“小雨!”语气高雅,让小雨的手一顿。

她马上回头:“小姐?!”

李朗听到这声音,简直比吃了什么金丹还要厉害,浑身酥麻不堪,眼里原本有点几分怒气转瞬化作秋水般荡漾出彩。

二楼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众人齐齐望去,都想看看这位让李朗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是谁?

一袭白衣,剪裁得体,着在女子的身上,分外高洁。腰上一条精致的银纹带子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看起来不盈一握。

她梳着简单的浮云髻,头上除了一对白玉簪子外再无旁的装饰!五官明明是普通的样子,凑在她的鹅蛋脸上却显得异常的和谐美丽,又别样带着一股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气势!她盈盈走来,宛如孤高的雪莲,让人感受到一股清凉透心的气息。

蔺姑娘缓缓走到门口,待瞧见了她的容貌和周身冰凉的气度,之前说她坏话的人都收起了嘴!众人的心里竟都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相同的想法:如此一个孤洁之人,怎么可能贪昧别人家的财产呢?

再看看李朗笑的一脸痴傻,与这位姑娘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难怪蔺姑娘看不上呢!

这会儿,再没人说蔺姑娘一个不字,纷纷都道:“李朗实在太厚脸皮了!蔺姑娘天仙般的人物,哪里是他配得上的?”

蔺姑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初见,高不可攀:“李公子总是来我这铺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朗谄媚的一笑,仿佛将之前壮志豪言全部给忘了:“蔺姑娘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哈哈哈!”

他盯着蔺姑娘的脸傻笑了半天。

蔺姑娘的眸从周围的人群中淡淡扫过,待见到白无杳,她微微一愣,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662 这是在逼亲啊!(2)

白无杳亦微微一笑,表示友好。

既然朋友前来,蔺姑娘果断决定快速解决这些糟心事,凉声开口道:“李公子,请你回去!”

李朗被她刚刚唇角勾起的弧度所迷,以往蔺姑娘从来没对她笑过,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曾经以为这位冰美人根本不会笑!谁知现在被他看到了这样的奇景,如何不心神一荡?

他痴笑道:“蔺姑娘啊,你看我把聘礼都带来了,你就收了吧!”

“聘礼?”蔺姑娘的眸中似含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她看向那对肥大到估计扑棱不起翅膀的大雁道,“这是大雁么?”

“是啊是啊!”李朗十分开心,这可是蔺姑娘第一回跟他说让他离开以外的话!他激动异常道,“我亲自派人去抓的!”

蔺姑娘冷笑:“如此肥壮?”

李朗突然产生了两分羞涩:“因为养在家里的日子久了……就这样了!”

“不知还飞不飞得起来?”蔺姑娘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李朗没有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立刻拍拍胸脯承诺道:“一定飞得起来的!我给你展示一下!”说着便松开大雁脚下的绳子。

那对大雁被捆绑太久,此刻骤然获得自由,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朗急于表现,连忙在空地上踹了几脚,逼着它们起飞。那双大雁吃痛连忙扑棱着翅膀,小跑一下硬是撑起肥厚的身躯飞了起来。空中久违自由的气息让它们越飞越来劲,刹那间凌于高空不见了!

李朗道:“蔺姑娘你看,是真的大雁!”

蔺姑娘道:“恩!大雁飞了,你也可以走了!”

语气冷冰冰的,将李朗的心猛然冻住了!对啊……他是来提亲的,现在大雁飞走了?

李朗一皱眉,立刻伸手,想要拉住蔺姑娘的胳膊。

谁知唐墨早就看不下去了,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直接往李朗的手臂猛然砸了过去!

“砰!”

“哎哟!”李朗吃痛大喊,“哪个王八蛋砸我?”

唐墨慢慢地从人群中走出来,霸气承认:“是我!”

“你?”李朗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看着唐墨一脸怒气。但见她身后的女子各个富贵不凡,恐怕来历不小。他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知道京城水深的道理,想了想倒不敢怒骂,只能道,“我与蔺姑娘……关你什么事情?”

“不关我的事啊!”唐墨说的大义凛然,“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这种欺男霸女的行为!还不快滚?再来这里,当心我揍你!”

“欺男霸女?”李朗不快道,“我是带着聘礼来真心求娶蔺姑娘,又没有逼迫她做什么事情!”他底气倒足。

唐墨冷哼一声:“你当我们都是聋子么?你刚刚那些话大家可都是听见的!再在这里无理取闹……”她眼睛一眯,眸中绽然迸射出一缕精光,逼的李朗不寒而栗地退后两步。

他鼓起勇气,对着蔺姑娘道:“蔺姑娘,你说句话啊!我是不是从来没有逼迫过你什么?”

663 伤心离开

蔺姑娘淡然的目光带着寒意扫来:“你的确没有逼迫过我什么,不过李公子每月都来此,是否太闲了些?我不喜欢你,请李公子不要再来了!”

“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李朗闻言伤心欲绝,“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呢?是不是我还不够诚心?要不要我下个月再来提亲?”

之前人群中有不少人猜测蔺姑娘不好,无非是因为一个男子能每个月都来提亲,恐怕是这个女子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或者是说给男子留了些余地可以回寰。而今听到蔺姑娘冷声拒绝,李朗却死缠烂打的模样,他们终于明白过来:此事真不关蔺姑娘的事!是李朗脸皮太厚了!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道:“李朗你快回去吧!”

“蔺姑娘不喜欢你,强求也没用!”

“你配不上人家蔺姑娘,还月月来此死缠烂打!”

“是啊是啊!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李朗被心上人拒绝了本就不开心,听到后面的人吵闹更是烦躁,立刻转身吼了一句:“闭嘴!”继而回过头温柔对着蔺姑娘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我回去反省一下问题所在,下个月再来!”

蔺姑娘烦不胜烦:“李公子若再来,隐兰阁就会换主人了!”

“什么?”李朗一听大惊,他之所以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此,无非是看中了蔺姑娘一人经商,身家不丰厚,舍不得盘出店铺罢了!而今她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自己心跳一停,“不不不!你别搬走!我就算娶不到你,我也想常常见见你啊!我我我……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生怕蔺姑娘后悔似得,连滚带爬的从人群中穿了过去,回过头道:“我真走了!蔺姑娘你千万别搬走啊!”

李朗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隐兰阁面前的高冷女子,揣着十足的不甘心离去。

见他离开,蔺姑娘上前一步道:“今日让诸位街坊领居看笑话了!隐兰阁刚刚进了一批新的物件,若是大家有兴趣,欢迎进来一观!所有物件一律九折!”说完,她便侧身,往白无杳的方向来了。

大家本就是站着看个热闹,现在听闻隐兰阁又有了新的东西,即便不买,也想进来看看!便人作鸟散,该进店的进店,该散开的散开。

蔺姑娘走到白无杳面前,勾起温柔的一笑:“你来了!”

白无杳道:“恩!”

安巧雅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们认识啊?”

蔺姑娘像是才看见安巧雅似得,柔柔的笑笑,与之前那副冷然的模样大相径庭:“安小姐也在?我前些日子听说安家回京,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安巧雅红着脸:“蔺姑娘……我今儿就是专门带着无杳来见你的,不想你们居然提前认识了!”

蔺姑娘大气道:“天气炎热,我们上去说话吧!”

“好啊!”

蔺姑娘带她们往隐兰阁走,经过唐墨时,她突然脚步一顿。

664 旧友重逢(1)

唐墨见她停下脚步,眉梢一挑:“怎么了?”

蔺姑娘的眼盯着她袖口的位置:“你的袖口破了,要不要一块儿上去,我给你补两针?”

唐墨应声抬起手腕,果见袖口刮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想必是之前扔棍子时用力过猛,不小心被尖锐的刺划开的。

她到底是跟着白无杳一起来的,听到蔺姑娘的邀请,不免直接看向白无杳,听她的意见。

“小墨,你跟我一起上去便是!”

“是!”

几人进入隐兰阁,小雨正忙着和掌柜的招呼客人,见她们进来,欢喜道:“小姐!”又对着小墨福礼,“多谢这位姐姐刚刚出手阻止李朗那个大坏蛋!”

唐墨微微点头:“好说好说!”

蔺姑娘语气温柔:“我带几位贵客上去坐坐,你先在下面招呼客人,待会儿不忙了再上来!”

“好!”

蔺姑娘回头:“几位,楼上请!”

白无杳一边走一边四下望着:隐兰阁是一家极具特色的店铺,里面不规定单卖什么,反而将绸缎首饰脂粉伙在一起出售!又分别各有各有的区域划分,的确很有新意的模样。

上了楼,白无杳看着一些比较空旷的地方,开口道:“蔺姑娘,你的这家铺子应该还未成型吧?”

蔺姑娘眼前一亮:“你懂布局?”

白无杳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我以前和朋友学了些!刚刚上楼时仔细看了看,隐兰阁虽然玲珑满目,不过墙上还挂着不少铆钉的痕迹,还有几处亦是空荡荡的,想来蔺姑娘做过一些简单的规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吧?”

铺子里面有铆钉痕迹很是正常,至于几处空荡也不奇怪,毕竟大家不懂什么空间层次感,面上能摆的东西全部摆开即刻,哪里能想到其他的地方去呢?白无杳能提到这一点,想必对着方便有些研究!

蔺姑娘不想有人能看出自己的设计,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不过我初来京城落脚,好多东西无法一时办完,只能慢慢添置!我先做成这个样子,等到年底银钱富裕了在重新修整一番!”

她亲自给几位捧上了热茶,白无笙打开盖子,惊讶道:“咦,蔺姐姐,笙儿的怎么是水啊?”

蔺姑娘对上白无笙,语气莫名多了两分温柔:“你还小,多喝茶不合适,这水我亲自滤过,又加了些蜂蜜兑开,应该合你的口味!”

不知为何,她一见白无杳姐妹,心里就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平日里她对这些根本不关心,如今却反常的亲自兑水,无非是看笙儿有些不足之症,心疼罢了!

这股没来由的好感让她自己也是一愣!不过蔺姑娘从来都是随心而活的人,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白无杳听她的话,亦不免对她多了两分感激!笙儿的身子不好,她这个当姐姐的比谁都操心,蔺姑娘能考虑到饮茶不好特意换了蜂蜜水来,说明她心思细腻,对待笙儿同样用心!

白无笙轻轻啜了一小口,鹿眼眯成一条小缝:“真甜啊!谢谢蔺姐姐!”

665 旧友重逢(2)

蔺姑娘又端着两杯茶分别给了安巧雅和安巧兮:“你们两已经是老熟人了,旧友重逢,我就不跟你们两客气了!”

安巧雅道:“我可好久没尝你亲手泡过的茶了,今儿总算喝到了!”

安巧兮也很喜欢蔺姑娘亲手泡的茶:“多谢!”

蔺姑娘走到唐墨身边,取出一个针线包道:“来,伸出手,我给你补两针!”

仿佛微风拂面,让人舒爽。唐墨听完,不自觉的伸出手去。

白无杳抿了一口茶,茶香浓郁,滚烫的水里藏着一缕极为清冽的味道,让她浑身一震:“蔺姑娘,这茶……是你亲自泡的么?”

安巧雅瞧她神色颇为震撼,笑着凑过来:“无杳也喜欢么?我跟你说啊,这些茶可是蔺姑娘自己泡的呢!她泡茶的手法独特,泡出来的茶亦是与众不同!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蔺姑娘一边穿着线,之前对待李朗清冷的气势渐渐散开,反而多了一缕和气的感觉:“不过是茶叶好罢了!安小姐说笑了!”

白无杳愣了愣神,咬唇问道:“蔺姑娘,此茶的泡法……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呢?”

蔺姑娘倾然一笑:“那有什么不能透露的?采集冬日的雪水,将雪梅松针用纱布裹了放入其中封坛埋好。藏满一年后挖出,用特制的碳滤过,再将此水煮沸,便别有一股清冽的味道!”

白无杳心头宛如被谁轻轻打了一拳似得,有些微颤的疼痛,她不敢置信:“此法特殊……是蔺姑娘自己创的么?”

蔺姑娘缝针的手一顿,继而继续飞快的在小墨袖口上游着:“不是的!江南有不少文雅的人研究了不少泡茶的方法,我也是跟她们学的!加以改良了一些罢了……”

不是自创?白无杳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茶香袅袅将她的的眼熏得有些微湿,她吞下一口苦涩,状似随意道:“蔺姑娘从小长在江南么?”

“是啊!我从小跟着爹娘长在江南,后来他们病逝后,我才来到京城打拼……”说道家世,明明是令人心疼之处,蔺姑娘却是有些无所谓。

白无杳听完,心里最后一点点疑惑都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然又挥之不去的忧伤。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会觉得……哎……果然是思念过度啊!

她平静又颤抖的微微捧起茶杯,饮了一大口。

阿凝,这是你前世泡给我喝了好几年的茶,滋味一点儿都没变!今日能再喝到,已是此生无憾了!

蔺姑娘埋着头,给唐墨认真缝着衣裳。她的指如削葱,嫩白的指尖捻着银针,对比起来煞是好看。唐墨比普通女孩要高很多,她站在蔺姑娘对面,低着头,看着蔺姑娘仔细的模样,心里颇为动容。

有好久都没人给她缝过衣裳了!

蔺姑娘的长睫盖过她明亮的眼眸,似轻羽拂过唐墨的心头,带来一阵酥麻的意味。

之前李朗来缠着蔺姑娘时,她有好多种方法可以阻止的,但她蓦然地生出一股怒气,选择了最为粗暴的方式警告了李朗。

666 小蔺

那颗平淡冷漠的心,居然生出了想要保护眼前女子的一种欲望,久久徘徊,不曾消散。

才这样想着,唐墨便脱口而出:“小蔺,要是以后李朗再来找你麻烦,你来找我,我保护你!”

小蔺?

这个称呼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白无杳颇为好奇的抬头,素日惜字如金的小墨,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近似承诺的话来?

唐墨道:“我见不惯谁欺凌弱小!再说了,以那个李朗的性子,恐怕以后还会来!不如我替你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蔺姑娘眼神微微一闪,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她冷冽的脸上多了两丝裂缝,透出些生冷的意味来:“他自然是会再来的……他的父亲是京都最大的绸缎供应商,我在这里做生意,很多事情不好做绝了!否则你想用的那些手段,我一样可以用!”

唐墨听着有些憋屈:“那你就让他这么缠着你么?”

蔺姑娘笑笑,眸中的冰冷暗藏一瞬晦暗:“不会!我才来京城便被他看上,如此痴缠了三个月,自然是不耐烦的!”这些事情都是隐私,她以前根本不会直接说出口,不想在唐墨的询问下,她居然毫不掩饰,“但那时我脚跟尚未站稳,就算想要动手也无济于事!而今好歹有些手段可以自保……那李公子,我替他寻了些妙人作陪,这番回去,恐怕短时间之内根本顾不上我这里了!”

“哦?”

她悠然一笑,闪过智慧狡黠的色彩:“他许久没有娶妻,姬妾虽然遣散了个干净,但有人怀着双身子,总得为腹中孩子找个出路!”冰凉的眼角略微一垂,继而厌恶道,“他那样狠心的人,居然能将府中的人遣散了个干净,丝毫不顾及多年情分,可见其心肠狠辣。”

手指漂亮的在袖口绕了绕,打了个结:“缝好了!”

唐墨撤回手,举在眼前看了看:“真厉害,一点儿也看不出破过的痕迹!”

蔺姑娘听完,清雅的笑笑:“我好歹是隐兰阁的老板娘,若是手艺不如人,岂非要比别人比了下去,还如何开店呢?”

安巧雅一听,连忙道:“蔺姐姐手艺出众,极其厉害的!”

“蔺姐姐?”唐墨道,“小蔺今年多大了?”

突然问她的年纪?蔺姑娘的眸子淡淡地与她对视……要是换做别人,她肯定理都懒得理,不想被唐墨清澈的眸子牢牢看着,竟脱口而出:“十九!”

十九?年纪是比她大了些!唐墨想了想,不服输道:“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蔺!”

蔺姑娘瞧她一闪而过的尴尬,便知自己年纪比唐墨大了不少!然小蔺一词触动着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仿佛在漫长的岁月里,也有人这样叫过她!蔺姑娘充满回忆的一笑:“名字是个称呼罢了,你随意!对了,我还不知道——”

“唐墨!”

“唐墨……”蔺姑娘缓缓念着这两个字,隐隐有一股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667 钻石

不过,她的记忆并不完整,也不愿深究令人头疼的东西。

她默默“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又转身走上前来,对着白无杳道:“我姓蔺,单名一个思字!你们以后怎样称呼我都可以!”蔺姑娘看向白无杳,“我自报家门,你是不是也不应该藏私了?”

白无杳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以表正式:“我姓白,名无杳,你以后……叫我一声无杳即刻!我……我可以……叫你阿蔺么?”

阿蔺?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股隐藏在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微微愣神!但蔺思很快回过神来:“好啊!”

白无杳颤着声,微微一抖:“阿蔺……”

有什么细微的感情穿过遥远的空白,这一声重重的敲在蔺思的心口,叫她蓦然抬起头。

眼前的女孩……竟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蔺思收回情绪,勉强笑笑:“你们难得来我这里,刚好店里出了一些新的东西,你们坐坐,我拿上来给你们瞧瞧!”

安巧雅立刻欢快道:“好啊!”

“稍等!”

蔺思下楼,不一会儿便带着小雨各捧了一个精致的木盘来,上面都盖着纯黑的丝绒,看起来神秘的很。

她放在桌上,几个女孩凑过来,将丝绒打开,只见木盘里放着不少光彩熠熠的东西,在黑丝绒的衬托下,更显迷人的模样。

“呀,这是什么宝石啊?”安巧雅拿起一个制成花朵状的镯子,上面镶嵌着不少由这种发着亮光的碎石,“比寻常的宝石还要亮眼呢!”

“钻石!”

“钻石!”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白无杳和蔺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瞬惊讶。

白无杳的心里瞬间腾起波浪:“阿蔺知道这种石头?”

蔺思亦是同时开口:“无杳知道这种石头?”

又是默契十足的开口,坐在一旁的白无笙扑哧一笑,软软道:“姐姐和蔺姐姐真是默契,好像相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

白无杳压下内心的悸动,略带了两分希望般看着蔺思,小心翼翼的开口:“蛮荒抄上记载过这种石头……我心里好奇,便留意了下来。”

她把蛮荒抄咬的很重,确定蔺思能听得清楚。

心里偷偷想到:若真的是你……就该对此有些反应了!

她盼望着,又害怕地看向蔺思,只见她眉梢微微一挑,好奇道:“蛮荒抄?那是什么奇书,居然也会记载钻石这样的东西!”

没有欣喜,没有一点点情绪的波动,唯有一瞬的好奇,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白无杳的心沉寂下去,阿蔺不是阿凝啊……如果真的是薛凝,不可能听到蛮荒抄的名字还那么淡定的。

她有些索然无味,勉强提起精神:“阿蔺是从哪里得知钻石的?”

蔺思笑笑:“我外祖身在凤城,那边有一座钻山专门出产这种石头,大家开采出来后,便给它取名叫钻石!”

安家两姐妹并未发觉白无杳的失落,连忙问道:“这种石头可有什么稀奇之处么?”

668 三皇子到

蔺思道:“钻石晶莹剔透,纯净透明又经久不变,况且比寻常的宝石还要坚硬无数倍!不容易被摔坏不说,拿在阳光下比较,它可比别的宝石要亮眼数倍!”

安巧雅听完,立刻把花朵镯子摆在阳光下透过,果见钻石炫目华彩,耀眼夺目。

“不过,正是由于它硬度大,现在的手工不太好切割,能弄成这个样子的极为不易!”蔺思选出一对纯银雕刻的花簪,上面点缀着好几颗碎钻,“无杳,这个送给你!”

“送给我?”白无杳一愣,钻石的名贵她心里可是知晓的,“这太贵重了!”

蔺思清雅的笑笑,丝毫不同那日疏离冷漠的样子:“难不成,救命之恩还比不上一根簪子么?”说着便顺手将银簪别入她的发中,“果然高雅大方!”

白无杳被她的笑容摄住,待回过神来,簪子已没入发间。她伸手摸了摸簪子,不好再取下来拒绝,开口道:“我来此也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下次补上!”

蔺思十分大气:“好呀!我等着你的礼物!”

说完话后,她又特意选了好几样首饰分别送给了安家两姐妹和白无笙,轮到唐墨时,她仔细思考了下:“我觉得钻石不适合你,这些首饰也不太适合你……我送你一条发带吧!”

她看小墨一身干练的气势,觉得首饰一类放在她身上很是突兀,索性另选了一条黑色底,银紫暗纹勾边的发带:“这个给你!”

唐墨不想她也有份,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我很喜欢!多谢!”于是将它仔细叠好放在怀中,很是重视的模样。

安巧雅将手镯带好,扭糖似得走过来靠近蔺思道:“蔺姐姐,你手艺这么好,我能不能经常过来,看你做这些东西啊?”

蔺思双眼在她身上微微一轮,略作思考道:“巧雅,你是不是还想着来拜师学艺啊?”

安巧雅脸色一红:“被蔺姐姐看出来了!”

蔺思低低垂睫,清润的嗓音如同泉水叮咚,缓缓淌过众人的心扉,带来一股别样的凉爽:“在江南时我没有答应你,是因为我即将前往京城,恐怕教不了你几日。现在你也要在京城久住,若是还想学,抽空来我这里便是!”

骤然得到这样好的消息,安巧雅喜不自胜:“多谢师傅!”

几人又坐着谈了好一会儿事情,小雨突然上来报:“小姐,三皇子来了!”

蔺思皱眉:“三皇子?他怎么会来隐兰阁?”

小雨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下面的人见三皇子来全部都走了,三皇子指名点姓要见小姐,我不敢耽误,连忙上来告诉您!”

蔺思的脸淡淡起了一层冰霜:“我马上下来!”

白无杳站起身来:“阿蔺,我同你一起下去吧!”

蔺思道:“店大招风,我在京城没什么背景,又赚的盆满钵满,难免有人会眼红,想要把我拉拢到他的阵营里去!无杳,你如果同我一起下去,可是将定国侯府也带上了!”

669 看上了白无杳(1)

蔺思年纪不大,却像是在商场中浸淫了数年一般深谙此道!她对京中的分析也如此了解,可见本事非凡。

的确,此刻她和蔺思一块儿下去,很容易让三皇子误解为:隐兰阁是有定国侯府罩着的,如果三皇子还有其他想法,便是与定国侯府有些过不去了!

但,白无杳心神一动,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的气场,一个清冷,一个高雅,竟巧妙融合在一起,仿佛多年的老友重逢,有着一股异样的熟悉和默契。

白无杳道:“你放心!”

三个字,抑扬顿挫,带着无法推拒的果断,让蔺思的心微微一撼,美眸微微睁大:“你想好了?”

白无杳冰清一笑:“我跟你一起去!”

蔺思优雅点头:“那我就不拒绝了!”

安巧雅即刻就要跟上来,白无杳马上转过头来:“巧雅表姐,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来!至于巧兮表姐……你能帮我留在此处照顾一下笙儿么?”

言下之意,便是不愿让白无笙露面了!三皇子的癖好白无杳可记得清清楚楚,前世笙儿如何惨死,她亦无法忘怀,如今更是要将笙儿藏得好好的,再不能被三皇子看上!

安巧兮也不是什么爱凑热闹的人,点头道:“好!”

蔺思吩咐:“小雨,你留在这里照顾两位姑娘!”

“是!”

说罢,三人一块儿下去,唐墨紧随其后。

大厅中,一身象牙白的三皇子正负着手立在那里,他身着锦袍,一身贵气,头上的玉冠价值连城,腰上的玉佩更是名贵非凡。

听到楼梯间的脚步声,三皇子悠悠的转过身来。

老实说,三皇子长得并不赖,晋皇的几个儿女个个出挑,哪怕是瘦弱的五皇子亦是精致可爱,更何况是皇后膝下最疼爱的三皇子宁韬呢?

他眉飞入鬓,双眸似星,英俊的很!但眉眼之间隐隐带着一股邪邪的气息,看起来整个人颇有些心术不正,奸诈狡猾的感觉!

蔺思走上前,拜见道:“见过三皇子!”

安巧雅亦相同行礼,唯独白无杳只是微微颔首罢了!定国侯府的人都有特权,除了皇上以外,遇见其他的人不必行此大礼。往日白无杳小心谨慎不肯落人把柄,人前人后对后宫和皇子们都是一律乖巧行礼,如今却故意摆开了架势,淡然颔首,莫名含着一股威严,让人心惊。

宁韬自看见白无杳下楼的那一刻便挪不开眼了!

宫宴之上,白无杳的表演可谓镇定自若,大气凛然!后头的聚会,见识了她非凡的文采,他更是觉得此女与众不同!

更重要的……白无杳如今,才十二岁!

他好玩弄幼女,对那些年纪轻轻的女孩更是喜欢!而今看到一个如此带着凌冽气质的少女,怎能不让人心中发痒难耐呢?

每每看着这样一个女子,宁韬心里总是如被小猫抓了一般,生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按在身下狠狠蹂躏!

但偏偏,白无杳又是定国侯府的人……轻易动不得啊!

670 看上了白无杳(2)

白无杳万万没想到,她一再小心三皇子,不愿他接近笙儿!但宁韬喜欢的一直都是十二三岁刚刚发育的女孩,笙儿如今七岁,他看不上眼,反而看上了自己!

宁韬一见白无杳,眼睛隐隐散发出绿光,像是猎人看上了可口的猎物:“白小姐也在这里!”

白无杳平静道:“这里是我朋友的店,我自然在此!”

“噢?”宁韬的声音渐渐拖长,颇有些挑逗的意味,他暧昧的看向白无杳,“我本是无意来此,不想见着了白小姐!这会儿马上要到中午了,不如一起前去九味楼用餐如何?我做东!”

白无杳听他的语气怪异,眉头微微一皱:“多谢三皇子关系,不过我还有事,恐不能奉陪了!”

宁韬邪淫的双眼在白无杳清冷的小脸上微微一凝:“白小姐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他之前在九味楼喝酒,听到有人说白无杳来此,他才特意前来隐兰阁,否则满堂街这样的地方,如何能让他涉足呢?

白无杳瞧他眸中暗藏的情欲之色,猛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会吧?难道三皇子看上了自己?

她被这样大胆的想法刺激的浑身寒毛立起,有些反胃:“三皇子多虑了!我的确还有些事情!”

蔺思也明白过来,三皇子这是想要白无杳作陪呢!她上前一步,轻轻挡住白无杳道:“三皇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白小姐来我这里定制东西,已经约好了!”

三皇子眉头一皱,伸手推了一把蔺思:“我和白小姐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他突然的动作让蔺思没有站稳,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阿蔺!”白无杳当即拉住了她。

宁韬看见白无杳优美的转身,小脸微微浮起的紧张神色配着那天鹅玉颈,看起来更是让他荡漾不已!如此表情能在床上施展开来,那该是何等的销魂滋味?

他咽了下口水:“白小姐,本皇子盛情相邀,你一再拒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白无杳皱眉,被三皇子盯上了可真是麻烦,他这个人手段颇多,想要的东西那是务必要得到的!决计不会轻易放过……

要说自己现在强制拒绝,待会儿闹起来让他发现了笙儿,那岂不是更加复杂?说到底他也是皇子,盛情邀请别人被拒,他面上不好看起来,恐怕对蔺思也会不客气!更何况皇后和宁倾雪对自己态度很差,若是再加上三皇子,难保不会起了其他的意思啊!

她飞快的在脑海中想着如何应对的计策,正要开口,忽听外头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传来:“三皇子既要请吃饭,不如带上本世子一起,如何?”

这声音隐隐带着威严的气势,叫人猛然一震。

白无杳的心迅速放下,不自觉的扬起一缕笑容。

宁韬皱着眉头转过头去,只见唐青梵和大皇子宁铭一块儿从外面优雅地走了进来。

宁韬眸中精光一闪:“唐世子,大哥!”懒洋洋的语气带着几分揣测:“怎么大哥竟与唐世子在一起?”

671 我看你是在玩火(1)

“我与唐世子无意相逢,便顺道四处逛逛!”宁铭的眸中微微泛过一缕精光。

他玩味的看了看宁韬身后的白无杳,眼底一片考究的色彩:自己这个三弟居然有本事去招惹白无杳,实在是有魄力!

宁铭一开始设计接近唐青梵,将扶摇送到其面前尚不能叫唐世子心动,反而为了白无杳的事情而被他狠狠坑了一大笔!此事实在难忘,以至于后头宁铭无论如何都不敢对白无杳起心思,而他这个三弟竟然敢来此处挑逗白无杳?

再说上次世子宴请,他不死心的偷偷安排了乔馨儿去献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后来唐世子传信过来,薄薄的信纸上透力而出几个大字:“你在找死”!

这几个字将宁铭吓得不轻,无奈唐世子后头以事务繁忙做借口,拒绝与自己会面!今日好不容易才堵着了他,眼瞧唐世子心情甚好,他主动提出白无杳在满堂街,唐青梵才同意跟他一起过来。

经历了这几次的事件,宁铭已经深刻感受到——世子是不能招惹的,白无杳更是要可劲讨好的!

而今眼瞅着这个不成器的三弟作死,他怎能不身心愉悦呢?

宁铭主动上前道:“白小姐,安小姐,你们也在这里?”

白无杳见到他们,恭敬地微微福身:“见过唐世子,大皇子!”

态度诚恳,与之前对宁韬的毫不搭理形成了天壤之别!宁韬立刻皱眉道:“白小姐对我冷冷清清,对我大哥反倒亲热!”

白无杳淡淡回应:“我对大皇子和三皇子皆是一样,还请三皇子不要妄加揣测,毁人清白!”

她特意没有把唐青梵说在这里面,宁韬不明白,但宁铭和唐青梵却是懂了!无杳的意思,在她心里,唐青梵才是那个不一样的人!

此话说的隐晦,旁的人一头雾水,只以为白无杳说的是实情。

宁韬冷哼一声,有唐青梵在,他不敢发火,先拱手道:“唐世子别来无恙!”

唐青梵穿着月色的锦袍,手持一把折骨玉扇,贵气翩然:“三皇子悠闲得很呢!”语气不阴不阳,让人听不出好坏。

宁韬浑然不知自己招惹了唐青梵,勉强道:“还好!唐世子怎么想起来满堂街这样的地方逛逛了?”

唐青梵勾唇一笑:“那三皇子又怎么想起来此了?”

宁韬一噎,他总不可能说是瞄准着白无杳来此的吧?想了想,开口道:“父皇寿辰将近,我为父皇四处找寻贺礼,听闻满堂街新鲜玩意多,特来找找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

唐青梵的目光在他身上凉凉扫过,莫名带着一股凉意:“原来如此!三皇子真是有孝心!我刚刚听闻三皇子要做东请人吃饭,正好我也逛累了,不知有没有那个机会和三皇子一起吃个便饭呢?”

看似问候,其实口吻根本不容拒绝。

宁韬抬眼,看着笑着温柔的唐世子,心里蓦然生出一股凉瑟的寒意,令他浑身一抖!

672 我看你是在玩火(2)

不过,这样的场景他到底见过不少,因而立刻冷静下来:“唐世子愿意一同前往,那自然是最好!”

唐青梵在心里冷笑,他绕过宁韬,高大的身影将白无杳缓缓笼罩:“三皇子既要做东,白小姐可要一同前去?”

老天闲着没事送你一个冤大头,不要白不要呢!白无杳知道唐青梵心里的那点小心思,隐匿住脸上欢喜的表情,故作思考片刻,仿佛有些犹豫。

宁铭主动上前道:“上次我们见白小姐双手同书的本事,实在惊艳无比!如果白小姐不介意,可否教我们一二呢?”

宁韬邪淫的眼神逐渐转为一缕不快,这个白无杳怎么如此招蜂引蝶?心里有着不爽,语气自然犯冲:“反正是本皇子做东,多几个人去也无所谓!”

唐青梵没有回过头看宁韬,眸色的冷意倒是更甚:三皇子啊三皇子,我看你是在玩火!他知道白无杳担心名誉问题,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来的时候我有遇见大公主,白小姐要是一同去,我便叫人请大公主一块儿过来!”

话已至此,再不去就是自己矫情了。白无杳含蓄道:“承蒙世子、大皇子、三皇子恩泽,我有几日未见大公主了,心里颇为想念!”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一起去了!

唐青梵抬头,顺道问了问旁边的安巧雅:“安小姐呢?”

安巧雅正要答话,白无杳突然开口:“表姐不是说要给祖母选一对簪子么?这会儿已经选好,不如我们先上去装好吧!”侧身对唐青梵福了一礼,“还请唐世子稍后,我们去去就来!”

唐青梵温柔道:“好!”

宁韬有些不耐烦,但唐青梵在此开了口,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白无杳拉着安巧雅上去,并道:“阿蔺,烦请你同我们一块儿包那些东西吧!”

蔺思皱眉,马上吩咐了一旁的掌柜亲自招呼这几位贵客,道一声稍等后立刻跟了上去。

“无杳,你真要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么?”安巧雅才一上楼,马上问道。

安巧兮带着笙儿坐在上面良久,只听下面声响不断又不敢探头去看,眼瞧着她们上来了才立刻过来道:“怎么了?”

白无杳有些着急,迅速拉着两人到一旁:“两位表姐,还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你说!”

她的声音略显急促:“把笙儿带回去!”

“带笙儿走?”

“是!”白无杳眉色匆匆,“此间因果我不便多说,总之……三皇子不是什么好人!这场宴席大表姐你最好也别去!尤其是笙儿,我绝不能让他发现笙儿!”

安巧雅发觉白无杳突然的严厉起来,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安慰道:“无杳你别急,慢慢说!”

白无杳简单了断:“三皇子对年纪小的女孩,有些特殊的癖好!如果我们都去九味楼,笙儿定然要露面。”

她的话说的很是隐晦,但安巧雅和安巧兮全听懂了!她们相视一瞧,两人皆是脸色一变!

673 我看你是在玩火(3)

“不行!”安巧雅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如果三皇子有那样的意思……他刚刚又特意邀请你,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前去呢?”

蔺思走了上来,听完她们的话,眉中有惊讶之色闪过,亦上前劝道:“无杳,三皇子的癖好你如何得知的?会不会是以讹传讹,实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白无杳摇头,坚定道:“阿蔺,我不便与你多讲,此事千真万确!”转过头对安巧雅道,“大小姐,我有不少可以自保的方法,况且唐世子还要去请大公主,没什么大碍。如果你们前去,反让他对你们起了别样的心思,尤其是笙儿……还请两位表姐千万别去!”

安巧雅还想再问,安巧兮却明白过来!她自幼好读书,那些比较腌臜的事情也未必一窍不通。眼下白无杳说的的确在情在理,她直接决定到:“无杳,我懂了!你去吧,笙儿我先带回安府,等你下午再来接她!”

白无杳心里感激不已:“多谢二表姐!”

安巧雅:“巧兮,这……”

白无笙听得糊里糊涂的,凑上前来:“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白无杳摸了摸笙儿的小脑袋:“笙儿,你先跟两位表姐前去见见外祖母,晚点姐姐再来接你好不好?”

白无笙十分乖巧:“恩!”

蔺思见状,一双美眸微微一眨:“无杳,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白无杳道:“阿蔺,等待会儿确定三皇子走了,再让我两位表姐和笙儿出去,好么?”

“恩!”蔺思点头应了。

待安排好这一切,白无杳终于松了一口气,整整衣装往下走去。

不怪她小心谨慎,宁韬的心思和手段防不胜防,他若对自己有意,她好歹有不少自保的手段。可若叫他看上了安家两位姑娘或是笙儿……那白无杳可真的是要愁死了!不如像现在一般,直接将这些事情掐死在摇篮里,免得未来日夜忧心!

她下了楼:“唐世子,我表姐还要着急回府给外祖母送东西去,恐不能一块儿去了!”又对着宁韬道,“有劳三皇子久等了!”

宁韬的目光放肆的在白无杳身上一轮,阴阳怪气道:“总算来了!走吧!”

几人相伴而行,各自的侍卫丫鬟全都跟在身后,远远走来,倒有一副浩浩汤汤之感。

九味楼是京城里开了几十年的老馆子,味道很是不错!它坐落在京城觞河旁,坐在楼上打开窗户,左边是繁华热闹的街道,右边是宁静的流觞曲水,风景独特!

三皇子宁韬早就订好了位置,他们才走到九味楼前,一个伙计便迎了上来跪下:“见过三皇子!包间已为您准备好了!三皇子请进!”

宁韬转过身来:“唐世子,白小姐,请!”

伙计听到三皇子邀请的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唐世子,连忙点头哈腰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快请进!”

待众人进了九味楼后,一个布衣青年从巷子口探出头来。

674 我看你是在玩火(4)

他看着白无杳的那道青色身影走进九味楼,眉头皱了很久,咬咬牙终于做下决定!正要抬脚,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声音冰冷:“站住!”

布衣青年猛然一顿,见到来人,眸中有隐忍的怒气:“阁下跟了我良久,到底想做什么?”

黑衣人冷漠的笑了笑,瞧着他的脸仿佛瞧着一个死人一般:“李冉,上次我给你的警告还不够是不是?”

李冉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我只想找回我的未婚妻!”

黑衣人目光冰凉:“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么?你若再油盐不进,我可能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李冉咬牙:“阁下三翻四次打扰我和未婚妻团聚,究竟抱着什么意思?”

“你和你未婚妻团聚倒没什么?”黑衣人凝视着他的眼,“但你的心思若放在别的上面,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李冉突然扬起一身正气:“我只想找回我的未婚妻!对别的人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哦?”黑衣人轻轻眨了眨眼,眸中一片轻蔑之意,“你想找死就尽管去!下次见面,我绝不留情,直接动手!”

话才说完,他手下的刀突然出鞘,银光一闪,刀尖直接抵着李冉的喉咙。黑衣人的动作太快,叫人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

李冉浑身一震。

黑衣人嘲弄的笑笑:“请记住,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警告!”他缓缓抽回刀,速度极慢。那薄若蝉翼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冰寒刺骨的银光,反射到李冉的心里,吓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黑衣人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李冉仿佛捡回了一条命一般猛然跌坐在地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的一切来的太快,死亡的气息稍纵即逝,摄人心魂,叫人后怕不已。再次抬眼看看九味楼这三个大字,他却不敢再进去了!

伙计直接将宁韬一行人带到了四楼,这层楼极少对外人开放,清幽雅致的很。

宁韬本以为四楼只有他定下的“天人阁”开放,不想这间雅阁旁的“浮云轩”竟也坐了人?

宁韬皱眉,招招手把小二喊道身边来:“你们怎么回事?四楼的雅阁是普通人能进来的么?”

小二被他话里的不满呵住,知道这几位爷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连忙道:“回三皇子殿下的话,这……这不是小的安排的!浮云轩里面的那位爷……是掌柜安排的!那位爷专门选择了浮云轩的位置,这……小的也只能听令行事啊!”

“废物!”宁韬一把推开小二。他之前在这里呆着的时候,四楼还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去请了唐青梵白无杳等人来,他旁边的雅阁就多了人,这不是明摆着对着他来的么?

掌柜的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如果不是浮云轩里面坐着的人主动要求,掌柜的肯定要安排他去别的位置,这点宁韬还是清楚的!

本想带着白无杳好好来此聊聊心,结果唐青梵和大皇子非要插进来,现在又来了个其他的人,宁韬如何不生气。

675 神秘人

唐青梵也就罢了,他得罪不起!这会又来一个人待着,真当他堂堂三皇子好欺负么?

掌柜不敢得罪的人,他才不怕!宁韬心里有气,索性走到了浮云轩前:“喂,你是什么人?”

白无杳探了一眼,只见浮云轩的窗户大打开,一个人正坐着背对着众人看向窗外的风景,好不惬意!

听到宁韬的呼喊,那人丝毫没有反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宁韬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直接冲了进去。宁铭见状不对,感觉跟了上来。唐青梵倒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缓缓走了上去。

宁韬冲进去后,对着那个身影再次道:“本皇子问你话呢!还不赶紧跪拜回答!”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传来。白无杳眉头微微一皱,只见那人忽然转动椅子,回过身来。

一头墨发,似画笔泼墨而染,玉冠半束,长而顺直的垂下。脸上带着一个银制的面具,除却一双眼,其他地方全部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长相如何。

他坐在轮椅上,身上是一套金线飞绣的祥云纹锦袍,宽大又厚重的衣裳遮掩住其略微瘦弱的身躯。似乎有些怕冷,他不仅穿着有些保暖,手上还戴着一双手套!除此之外,便只有腰上还有一枚精致泛着柔光的玉佩,看起来价值不菲!

此人来历神秘,衣着打扮又格外的与众不同,白无杳没有见过他,心里就更是多了两分好奇。

他虽然坐在那里,却丝毫不畏惧三皇子的权势一般,自有一股傲人风骨,又隐隐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看见那把轮椅,宁韬的目光慢慢收紧:“原来是个残废!既然如此,本皇子便免了你的跪拜之礼。本皇子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他一人傲然坐着,面对三皇子的威压却仿佛是过家家一般,微微一笑,嘶哑的嗓音再度传来淡然至极的声色:“九味楼既是做生意,开门广邀宾客之下……三皇子能来这里,我自然也能来!”

宁韬一怒:“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谁?有什么胆子敢坐到我的旁边?”

神秘的面具男抬眼与宁韬对视,缓然道:“哦?三皇子不认识我?”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残废?”

“残废?”神秘人的语气明显带着一股寒意,似冷笑寂然,“我最不喜欢谁这样称呼我……”

他朝着寂静的空气里轻声呼唤,声音猛然一凉:“席尘!”

宁韬听他开口,讥笑道:“你以为喊来帮手就能如何?”

空气里有一点轻微的变化,唐青梵眉头一皱,唐墨已是即刻挺身挡在了白无杳的面前。

危险!

一种来自本能的危险,让唐青梵瞬间看向了梁上。

寒光一闪,宁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躁动的心绪轻然一颤,刹那间,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已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

一个浑身劲装的黑衣人,冷着一张英俊的脸,面无表情,浑身释放着浓郁的杀气。

676 天机公子(1)

他的手稳健的擒着那把薄刃,紧密地贴在宁韬脖子上跳动的大动脉上,仿佛只要轻轻一动,便能见到鲜血四溅的场景!

黑衣人来的太快,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除却唐青梵和唐墨的微妙动作,其他人只觉得空气一凝,下一瞬便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拿刀比着三皇子!

待反应过来,三皇子后面的侍卫立刻拔刀冲了进来:“放下刀子!”

神秘的面具男子语气凉薄:“三皇子,可还要继续说下去?”

“你这个……”残废二字还未说出口,弯刀上传来的森然凉意却让他猛然心惊。宁韬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敢将那两个字说出口,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会取下自己的头!

他任性霸道惯了,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宁韬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发泄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面具男子目光微微一扫,在唐青梵的身上轻轻停顿,语气颇有两分称赞:“唐世子的反应倒快!”

唐青梵上前一步,潇洒又自然:“唐某有缘得见天机公子,实乃幸会!”

天机公子?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皆是一变。

天机公子?白无杳一愣,她怎么不记得脑海中有关于这号人物的记忆?

面具男子伸出手缓缓一抬,带着森然的气势:“席尘!”

“是!公子!”黑衣人对着宁韬收回身上寒酷的杀气,将刀迅速插回刀鞘中!他一来一回的速度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宁韬死里逃生,惊吓的重重喘了两口气。他带来的那些侍卫面面相觑,拔着刀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机公子语气淡然,似乎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却隐隐带着一种要挟之意:“三皇子的手下,似乎很想和席尘练练武。”

宁韬反手就给了最近的侍卫一个巴掌,直接将人给打懵了:“天机公子在此,你们进来造次,不是给我丢脸吗?”心中的火气全部发泄在了侍卫身上,宁韬又急又气,今日出门是没看黄历还是怎的?来一个唐青梵不说,又来一个天机公子……两个人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啊!

心中烦闷,对着侍卫就更是大吼大叫,叫那些人铁青着脸收回了刀,纷纷跪下:“属下失误,还请三皇子降罪!”

“全部给我退出去!”

“是!”

宁铭瞧三弟吃瘪,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上前对着天机公子拱手道:“晋国大皇子宁铭,见过天机公子!前几日父皇还在同我说天机公子即将来京城,要我好好接待,不想今日就已经遇上了!既然如此,这回便让我做东,好好宴请天机公子如何?”

天机公子隔着冷冰冰的面具投来默然的一瞥,很不重视的模样:“请便!”

这个回答很是令人接不下话,但宁铭立刻站起身来:“阎翼,去吩咐掌柜的上一桌好酒菜来,我今儿要好好宴请天机公子!”

白无杳看着云里雾里的,这天机公子到底是谁?怎么会让三皇子吃瘪不说,还让大皇子抢着讨好呢?

唐青梵听完宁铭的吩咐,浮起笑容。

677 天机公子(2)

他怡然自得,仿佛刚刚一切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三皇子要宴请,大皇子也要宴请,那本世子便做个俗人,蹭一顿饭好了!”

宁韬刚刚得罪了天机公子,这会儿不敢说话,反而是宁铭出来占了个先机!宁韬就算再气,也是自己作的,怪不得谁!

唐青梵道:“我瞧这浮云轩的风景可比天人阁的好,不如一起坐在这里吃个饭,天机公子没有意见吧?”

天机公子的眸明显温润了两分,语气也没有那么冷冰冰:“唐世子请自便!”

唐青梵转过身来,对着白无杳道:“白小姐,请!”

白无杳看了看几人的神色,只好点头道:“打扰了!”

自白无杳踏进房间后,天机公子猛然投过来两分考究的目光,他将白无杳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被人如此打量,白无杳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觉得他目光清澈,并无恶意,便站直了身子不畏不惧!

面具下的唇微微勾起,天机公子的声音带了两分温柔:“白小姐,好久不见!”

白无杳一愣,杏眸眨了眨:“我……似乎不认识天机公子!”

天机公子缓然道:“我今日出门时卜了一挂,算到会有好友相识,便特意来此等候!你我虽是初见,未来缘分不浅,如今便道是久别重逢……如何?”

“久别重逢?”白无杳不解,内心觉得这个天机公子有些神神叨叨的。

唐青梵听到他对白无杳说的话,内心有些不喜,又见白无杳一脸茫然,便耐着性子对白无杳解释道:“天机公子卜卦之术天下无双,故而人称天机公子!我在楚国时就曾听闻过天机公子的大名,他交朋友只看卦象,不看其他。现在这番话,大概是白小姐与他有缘吧!”

唐青梵低头解释的样子甚是迷人,他与白无杳离得近,脑袋低下挨着她,卓然有几分亲密的味道。

天机公子面具下的笑意渐渐凝住:“唐世子对本公子了解不少!”

唐青梵望着他,平静道:“以前父皇就想请天机公子到楚国卜卦求安,不想天机公子行踪神秘,找不到人。如今竟来到了晋国,不知……是跟什么有关?”

天机公子的眸渐渐结了一层冰:“晋皇诚心相邀,我又闲来无事,便来京都逛逛!”

说完这句话,不再理睬众人,独独对白无杳说了一句:“白小姐,请坐!”

席尘听闻,马上搬动离天机公子最近的凳子,邀请白无杳道:“白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唐青梵眉头猛然皱起,天机公子对白无杳的礼貌……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不快,面上却故作镇定,他站到白无杳的面前,挪开另一张凳子:“男女授受不亲,白小姐坐的离天机公子太近实在不妥!万一损了白小姐的清誉可如何是好?不如让我来陪天机公子坐坐吧!”

他将白无杳的凳子拉开了一些:“白小姐,稍后大公主还要来,不如你们两位姑娘就坐在这边吧!”

678 天机公子(3)

他义正言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便先落了座。这样,白无杳与千机公子便分别坐在唐青梵的左右,距离甚远!

唐墨默不作声的上前一步,站在白无杳的身后保护着她。

白无杳有些哭笑不得,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这个位置可是紧挨着唐世子你的啊!她有些无奈的叹叹气,将凳子再次拉远了一点,这才坦然坐下:“多谢唐世子细心!”

千机公子带着手套的手微微一颤,没有什么情绪,转而道:“大皇子,三皇子,还要本公子请你们落座不成?”

声音暗哑,含着一股别样的威严气势,让那两个平时高高在上的皇子皆是一愣,不敢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纷纷坐了下来。

不怪他们不敢有异议,要知道这天机公子上通天命,下晓地理,凡求他卜卦之人,得到的结果准确率竟然高达百分之百!

他不轻易卜卦,但凡算命,无一不准,比空易大师还要厉害百倍!这样一个当代卓越非凡的才子,人人都想将他纳入囊中!但他性子古怪,不好来往,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实在难见一面。

晋皇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听说了这位天机公子的行踪,并派人注意着些,一定要将人请入宫中。有着晋皇的吩咐,宁铭怎么敢不尊重这位好人呢?

然……大家只知天机公子常年带着面具和手套,其他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故而像宁韬这样的傻子,在见到千机公子时没有认出来也是正常!他从来不去关心江湖的事情,对待朝政尚且敷衍,又哪里会去注意其他呢?

晋皇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几个皇子多多看着些,但宁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想的全是昨夜温存的小美人,根本没有将晋皇的提醒放在心里!于是此刻一来便将人得罪了个干净!

宁韬现在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坐下!

面具……手套……这似乎都是父皇提醒过的啊?偏偏他好一时之气给忘记了,如今惹得天机公子厌烦,简直糟糕极了!

宁韬抿着唇,之前的气焰嚣张一律收了回去,安静的坐在那里,不时地抬头看着天机公子。

天机公子带着手套的手伸在桌前轻轻一点,状似寻常道:“还有两人未到!”

两人?白无杳有些好奇地看向唐青梵,唐世子不是只请了大公主一人么?

楼梯间传来一重一轻两道脚步声,大家皆往门口望去。

宁倾城牵着宁涵的手往里走来,才走到门口,宁倾城瞧见了站在外头的无邪,瞳孔骤然一缩。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见众人都在里面等着她,便收起思绪,往里走去。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热情洋溢的像是一团火焰。

白无杳站起身来福礼:“参见大公主,五皇子!”

宁倾城拉着宁涵走过来道:“不必多礼!”

她环视了下四周坐的人,只见首位上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岿然不动,仿佛一座大山般压下,将她两个弟弟的气势全部消了一截!

679 天机公子(4)

浮云轩里,唯有唐世子淡然如斯,丝毫不顾任何事情的模样,颇有两分淡然。

宁倾城马上就认出来那人:“千机公子?”

千机公子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大公主,不必多礼,请坐!”语气仍是客气。

白无杳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位千机公子乃是君子,并不只是对自己一个人礼貌,而是对所有女子皆是温柔体贴。她之前还以为千机公子对她太好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此刻才终于放下心来。

宁倾城也不见外,拉着宁涵挨着白无杳坐下。

人已到满,九味楼的小二开始上菜,各种珍馐摆了一桌,看得人垂涎三尺。

但,浮云轩里的众人,没有一个欣赏酒菜的,唐青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品着。宁韬现在像是丢了魂的猫儿一样,瑟缩在一角不敢开口。宁铭见状,主动站起替千机公子斟满一杯水酒:“欢迎千机公子到我晋国京城来!方才……三弟失礼了!还请千机公子勿怪!我敬公子一杯酒作为赔罪,过些日子公子进宫,父皇再专门为公子举办一场宴会好好赔罪!”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千机公子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良久,双眸盯着杯子,没有半点反应。

宁铭有些尴尬:这位千机公子油盐不进,实在让人有些烦恼啊!但之前宁韬不对,人家又是个有脾气的人……千机公子后面还要去进宫面圣,若是见了父皇说些不妥的话,遭罪的还是他们!所以,纵使千机公子冷漠相对,宁铭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毕竟,千机公子除了卜卦能力出众外,最厉害的便是奇门遁甲之术,要是惹怒了他,让他报复自己……恐怕他们便会遭受不少磨难了!

宁韬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安静的像个耗子。

宁倾城来得晚,并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但晋国皇室对内纷争不断,对外却不能丢了面子!她当即站起身子,举起面前的水酒,示意同宁铭一条心:“千机公子,本宫虽不知道三弟之前做错了些什么,但还请公子不要迁怒于其他人,倾城向公子赔罪!”

宁倾城在江湖的时间可比在宫里的时间多,千机公子的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她在外早就听得耳熟能详,因父皇心中一直有桩疑惑无法解开,故而她才向父皇推荐了这位千机公子!

谁知晋皇找了两三年,人好不容易愿意录面,却被老三得罪了!宁韬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宁倾城怎会不知?眼下能缓住千机公子的情绪才是要紧!索性她潇洒惯了,也没有什么公主的架子,反而像是江湖儿女一般,爽朗得很!

她优雅又不失霸气的饮完此杯,动作潇洒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人心神一震。

千机公子的声音总算不那么清冷,他的手微微一动:“席尘!”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席尘马上站了出来,举起千机公子面前的酒杯。

680 天机公子

随机的,他平缓又嘶哑的声音再度传来,一字一顿:“唐世子与无杳是天作之合不假,但……我与无杳,乃是命定之缘!”

命定之缘?

四个字抑扬顿挫,带着不可否认的决然,让在场的两人内心猛然一震。

白无杳惊愕的睁大了双眼,而唐青梵则是眉梢一挑,森然的戾气从身上疯狂泄出。

浮云轩外,宁铭出来后带着他的人马迅速离开。宁倾城的人在比较后面的楼梯口守着,而门口就只剩有无邪、席尘和唐墨三人站着。

宁倾城牵着宁涵走出来,见到无邪,她眼中有奇异的光芒一跳,吩咐道:“云岚,过来!”

云岚是伺候宁涵的人,听到宁倾城的呼喊后马上走了过来:“大公主!”

宁倾城将宁涵交给她:“你带着小五先去马车里坐着,我还有点事情,马上就来!”

“是!”

宁涵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

宁倾城转头看向无邪,压抑住内心的悸动:“你叫……无邪,对吧?”

无邪点头:“正是!不知大公主有何吩咐?”

宁倾城道:“你家世子还有事要同天机公子谈,他有一事托我先出来吩咐你!”

无邪一听是自家世子爷的事情,马上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是!”

宁倾城的目光扫过站得笔直的唐墨和席尘,低声道:“这里多有不便,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走到天人阁的雅间里。

无邪见她如此正色,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连忙跟了上去。

进屋以后,无邪关上房门,确定外面没有人偷听,才走到宁倾城的身后,恭敬道:“大公主,不知我家世子爷托公主带给我什么命令?”

宁倾城缓缓的转过身体,透过光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非凡的男子,她的心砰砰跳着:“世子并没有托我带来什么口信,我只是……想单独见你一面!”

无邪的脸沉了下去:“公主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宁倾城眉头一蹙:“恩公,你真的忘记我了么?”

一句话,如惊雷滚滚,如石破天惊!

“恩公?”无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浑身一滞:“你……大公主说什么?”

宁倾城瞧他被雷劈了的模样,便知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解释道:“恩公,半年前我在蜀山经过单路涧的时候,差点葬身悬崖,是你出手救了我……我……悬崖落下一个红衣女子,你还记得么?”

她的声音带着两分试探,似乎有些担忧。

红衣女子?

听到这个词语,无邪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仿佛有些印象!

半年前……他去蜀山采药时,正好趴在悬崖上挖一株珍贵的风香草!

他记得,他抬头见一个红衣女子摇摇晃晃的从独木桥经过,心里便暗道不好:那独木桥久未有人修,他踏着轻功走过尚且吱呀作响,红衣女子虽然体态纤纤,但就这么老实的走,不到路中间铁定得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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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1 意外的友好(1)

说罢,他对唐青梵轻轻伸手,示意让他动筷。

天机公子性格孤僻高冷,上至皇族子弟,下至平白百姓,只要不合他的脾气,一律爱答不理!而此刻他居然主动邀请唐青梵先动筷,看来意义不小啊!

唐青梵动筷,天机公子亦缓缓夹菜,两人动作皆是优雅无比,看着有种诡异的和谐。

两人都动了筷子,其他人亦纷纷开始举筷。

宁韬伸手夹菜似有些不习惯的样子,他贵为皇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伺候着夹菜,这会儿要他自己动手,心里实在不快!但唐青梵和天机公子两个至高无上的人皆是自己动手,他们身后的无邪与席尘尚没有主动上前来伺候,宁韬怎敢开这个口?

再看宁铭,他好歹打理了数年的私坊,对这些场面客套的情况信手拈来,并不别扭。

宁倾城最是直爽,她原本也只是来吃个便饭而已,不管对面坐的是谁她都没什么反应,一直给宁涵夹着菜,专心照顾弟弟。

宁涵看不透席面上颇为沉闷的氛围,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姐姐夹来的食物,高兴道:“真好吃!”他动手给宁倾城夹了一块蜜汁鹌鹑肉,想了想,又给白无杳夹了一块,“白姐姐,这个好吃!”

白无杳没想到宁涵会给她夹菜,十分欣喜:“多谢五皇子!”

有这么多人在场,她倒不好直呼其名。

宁倾城撇过头来,嗔道:“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无杳,你称呼名字就好了!”

白无杳微微一笑:“好!”她伸手舀了一小碗什锦汤,端到宁涵的面前:“涵儿,来喝些汤!”

“谢谢白姐姐!”宁涵扬起大大的笑容。

唐青梵的目光在白无杳的唇角上微微停顿:无杳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嘛!不自觉的,眸光便如春水般渐渐软了下来。他很想给白无杳夹菜,但碍于有这么多人在,他是无所谓暴露自己喜欢无杳的事情,就是怕小狐狸会紧张羞涩!

上次两人互通心意后,他都没来得及问一下无杳,是否愿意将他们两的事情公开?不过想来以小狐狸的性子,此事自然是瞒的越久越好,故而现在有诸多不便,他对无杳的温柔也得克制着来!

天机公子兀自饮着茶,余光瞥着唐青梵的表情后渐渐黯淡了下来。

宁韬贵为皇子,如今被两尊大神压着不说,连吃饭都不顺意,浑身的不舒服。本来今日该是他私自邀约白无杳,同她在隔壁的天人阁好好享受美食,再做些什么的……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即便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再加上他惹怒了天机公子,此人现在虽然不开口,以后若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桩,那事情就麻烦了!

再说了,天机公子刚刚也没有承诺此事不外传。

宁韬不敢问,内心堵着一团火,看见宁涵这个瘦弱的病秧子吃的很开心,忍不住低沉道:“宁涵,注意些形象!”

宁涵这边的气氛本来很好,忽听一声呵斥,筷子上夹着的肉差点一整块的落下来。

672 意外的友好(2)

宁倾城皱了眉头,到底有外人在,她不便发火,忍了怒气道:“小五,给你三哥夹一块凤尾尝尝!”抬头看向宁韬,眸中是淡淡凝结的警告。

在这一桌,宁涵除了白无杳和宁倾城,其他所有人他都不喜欢,但他乖乖听宁倾城的吩咐,站起身来给宁韬夹了一块凤尾道:“三哥!”

一荣俱荣的道理宁涵还是清楚的,他以前见到宁韬根本不会称呼,就算要称呼也是喊一句“三皇子”,哪里像今天这么乖直接喊三哥呢?

但宁韬不喜这个瘦弱的五皇子很久了!由于五皇子生母荣妃的事情,晋皇对后宫众人皆是淡淡的,还因此埋怨过皇后两三年!宁韬幼年时就常常见母后深夜垂泪,他心里恨死了这个五弟,哪里会接受宁涵的好意呢?

宁韬故意端着碗去接,在宁涵松开筷子的那一下迅速抽回了碗——

“啪嗒”!那一块凤尾就这样掉在了桌子上。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宁韬淡淡的看了宁涵一眼,唇角挂着讥讽的笑容:“五弟的手还不够稳啊,看来本皇子是消受不了你的示好了!”

宁涵的脸马上涨得通红,他胆子小,不敢同宁韬争辩,只能扬起头,半是求救的看了宁倾城一眼。

宁倾城皱眉,正要开口,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捡起来,吃掉!”

五个字,言简意赅,霸气无比!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托着茶杯的天机公子,一双双眼睛瞪得无比之大。

宁韬眸中精光一闪,他不满的丢下筷子:“天机公子说什么?”

天机公子将茶杯搁在桌上,双手交叉叠在腿上,一副自然的模样:“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三皇子暴殄天物,糟蹋五谷之人的心血,本公子实在看不下去!接下来,你可以选择自己捡起来吃掉,亦或者……我让席尘喂你!”

喂?宁韬看着席尘瞬间漫出的杀气浑身一抖!他丝毫不怀疑,席尘的喂……绝对不简单,恐怕这一桌的酒菜都能给自己灌下去!

宁韬挑眉,故作轻松道:“掉了的东西就脏了,本皇子身份高贵,怎么可能像乞丐一样捡拾东西吃?天机公子不要因为本皇子之前不小心冒犯了你,便特意出这种问题来折磨本皇子吧?”说完,又冷笑一声,“忒小气了!”

然,天机公子的性子最是霸道护短,他听完宁韬的话,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席尘,本公子很小气么?”

席尘马上抱拳道:“回公子的话,您一直如此!”

“哦?”天机公子的语气瞬间变得了然,“既然是一直如此,那我也不必在三皇子面前装什么了!三皇子已看出我对你不爽,正好省了假惺惺的过场,席尘,去给我喂!”

“你!”宁韬没想到天机公子如此油盐不进,又见席尘朝自己走来,猛然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别过来!”

三皇子的那些侍卫听到宁韬的叫喊,一个个迅速拔刀冲了进来。

唐青梵冷冷一笑,瞳孔一缩:“无邪!”

673 意外的友好(3)

无邪身形一动,袖中分散出数颗石子,噼里啪啦的打下,将那群侍卫的穴道击中,瞬间逼迫他们统统跪了下来。

唐青梵悠然地摇开扇子,不怒自威:“三皇子,本世子在此,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令人拔刀冲进来,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说的很慢,带着一股别样的威逼之感。

宁韬冷汗连连!他原是想借势震慑一下天机公子,毕竟天机公子刚刚来京城,未来时局未定,他能不能被父皇看中还是个迷,但自己可是实打实的三皇子,如何也不能在身份这里落了下陈!

再说了,天机公子身边就一个席尘,双拳难敌四腿,他一个人哪里应付得过来这么多?不想……宁韬居然忘记了,这里面还坐着一个人——楚国世子,唐青梵!

唐青梵或许是之前表现的太过平和了,倒叫宁韬忽略了他的存在。

此刻无邪一出手,将他的侍卫全部打趴在地,一个能起身的都没有!宁韬擦擦汗,乖觉地赔礼:“唐世子息怒,我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紧张到都不敢自称本皇子了。

唐青梵极其缓慢地扬起唇角,凝结成一个幽暗的弧度,看起来森然可怖。他坐在那里,摇着扇子,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样子,却浑身漫出一股嗜杀的气势来。

若说席尘刚刚的威严似古潭起波,那唐青梵的这股威压便如泰山压顶,海啸爆发,波涛汹涌。带着喝令千军万马的气势,沾染着沙场上累积千年的血气和怒意,将宁韬整个人猛然吓住,跌落在地!

什么皇子地位,什么身份高贵,在唐青梵的气势下,宁韬宛如一只游虾遇到巨鲸,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藏住身体!

纵使大家知道唐青梵年纪轻轻便身份凛然,纵使大家知道唐世子威名赫赫,在战场上有如杀神……可他自来晋国后,一直以一副清雅无害的模样示人,风度翩翩的模样根本与血战长缨的模样搭不上边!

而此刻!

就是现在!

他的气质竟浑然变了个样!

白无杳亦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厉害的气势!她感受到唐青梵如此汹涌的压迫感——明明唇边还挂着笑,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宁韬撕个粉碎!

宁韬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震撼地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害怕,他惶恐,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后怕,这种情绪叫他的眼睛愕然瞪大,眸中全是颤抖又躲闪的目光。

宁韬是真的没想到,他从未得罪过唐世子,为何唐世子如今要这样凌视着他,叫他呼吸一紧,心跳一停!

唐墨站在白无杳的身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心道:三皇子啊三皇子,谁让你闲着没事调戏我们未来世子妃呢!活该被怼着揍!话说回来,那个天机公子莫名对白无杳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世子正愁有气没处发,你非要凑上来,那不收拾你收拾谁呢?

唐青梵的威压释放出去良久,才缓缓一寸寸往回收。

674 凑上来给世子发泄

仿佛冰雪消融,大地乍暖回春,那股冷寂的味道缓缓撤走,宛如举在宁韬脖子上的刀终于撤开,他松了一口气,后怕道:“多谢世子留情!”

唐青梵盯着他,脸上不喜不悲,淡然无比:“你可以滚了!”

比之前那句“捡起来吃掉”更要霸气三分!宁韬哪里敢说个不字?眼下他能逃离这里,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宁韬颤悠悠地站起,生怕唐青梵反悔似得,根本不顾丢脸,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无邪左手一挥,有一层薄纱般白色的粉末袭过,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卫腿脚马上有了知觉,立刻收回刀子退了出去,追寻他们的主子而去!

天机公子无比漠然地看着唐青梵惩治宁韬,仿佛事不关己。待宁韬出去后良久,他沙哑的嗓音才缓缓道:“指穴打人,迷药互解,无邪公子好俊的功夫,好厉害的医术!”

旁的人没有看出些什么门道,他刚刚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无邪分明是在袖中藏了一把沾了药粉的小石子,弹射出去打中侍卫们的穴道后,石头上沾的药粉即刻侵入人体肌理!只要再多等一会儿,那些人便会因中了药粉上的迷药而浑身瘫软倒地。

后来,无邪挥袖撒开的那一片“薄纱”,便是这种迷药的解药。它不仅可以解了迷药带给人的乏力,还能使穴道瞬间解开。

简单的两个动作,掺杂了武功和医学的至高境界,如果不是无邪两者皆通,恐怕不敢这么玩!

受到天机公子的夸奖,无邪双手环绕在胸前,一副这又没啥好夸的模样,沉稳道:“多谢天机公子赞扬,不过是些小本事罢了!”

他语气轻松,心里却道:世子爷刚刚可是发了大怒,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明显带着两分不快!世子对白小姐的情意大家都懂,偏偏今日三皇子和天机公子都对白小姐有了意,自己当然要站出来给世子长脸啊!

平素甚少动手的无邪一旦动起了手,那便是非同小可!

宁倾城看着无邪,眸中藏着惊艳和一股淡淡的忧伤:果然,他没有认出自己来!

宁韬已走,好多场面上的功夫不得不做!宁倾城作为大公主,只好站起身来,对着唐青梵真诚的低头:“唐世子,实在抱歉!我三弟有些过分了,待回宫后,我自会向父皇禀明一切,还请唐世子不要误会,我晋国是诚心欢迎世子来此,绝无其他的意思!”

唐青梵转头看向宁倾城,顺势看了看白无杳的神色。

白无杳见他偷偷望向自己,哪里不知道他那副样子、都是为了替自己出头呢?她又好笑又好气:青梵啊青梵,你真的是……什么都要拿两国出来做个幌子,叫人有口难言,效果拔群!

见小狐狸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唐青梵扬唇:“大公主不必担忧,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三皇子的问题,我不会计较在整个晋国上的,你放心!”

不计较?不计较你还每次拿两国说事,生怕事态不够刺激是咋地?唐墨暗地翻了个白眼。

675 世子VS天机公子(1)

宁倾城松了一口气:“多谢世子体谅!”

“大公主请坐!”

唐青梵看了看周围,见宁铭和宁倾城的侍卫还在外头守着,眉头一皱扬扬手:“无邪,你下去吧!”

“是!”无邪点头,立刻退下。宁倾城余光扫着他的背影,仿佛带走了自己所有思绪一般,她心口猛然一窒。

天机公子勾勾唇角,他如何猜不到唐青梵的意思呢?既然世子都开了口,他索性也扬扬手:“席尘,你也退下!”

席尘皱着眉看了看端坐着的唐青梵一眼,很不放心的样子。

“无碍!”那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席尘马上抱拳听令。“是!”

唐世子和天机公子的人都已退下,宁倾城和宁铭当然不敢再喊人进来,马上吩咐了他们的人退开。

众人散尽,宁铭的人在离开时还体贴的掩好房门。浮云轩里只剩下五位主子,连唐墨也乖觉的离开,房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秘起来!

唐青梵知道宁倾城与白无杳交好,她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至于宁铭,亦是早知道自己对无杳的心思!所以此刻,他不再遮掩什么,眉间的温柔如春风拂过,暖人心脾。他修长的手端过一个干净的碗,姿态优雅地舀了一碗鱼汤,端到了白无杳的面前体贴到:“白小姐受惊了,尝尝这清炖灵鱼吧!”

灵鱼是晋国洱湖中特产的一种银色小鱼,脂肥味美,拿来炖汤奇香扑鼻,汤味醇厚。

白无杳受惊了?受惊的明显是离开的三皇子宁韬吧?众人的眼微微一转,总算明白了过来!

宁铭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品酒,不敢看这边。宁倾城的目光在唐青梵与白无杳身上一顿,瞬间浮起了趣味的笑容。

宁涵好奇宝宝似得望着白无杳,突然开口道:“白姐姐,天气很热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白无杳垂下睫,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暗道:世子啊世子,你要不要这么暧昧?伸出双手接过,红着脸道:“多谢世子!”

宁倾城笑笑,对着宁涵道:“小五,你也尝尝这个汤,对你身体有好处!”说罢,她动手乘了一碗清炖灵鱼汤给宁涵。

有汤喝,宁涵不再说话,认真低头喝汤。

坐在上座的天机公子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坐起身来,从面前夹了一筷子芙蓉玉糕,轻柔地放在了白无杳面前的碟子里:“九味楼的芙蓉玉糕,滋味清甜,不知白小姐是否喜欢?”

声音嘶哑,却很温柔,又略带着两分挑衅的意味。

唐青梵眉梢一挑:哟?这是要对上了?

他不动声色的夹了一筷子什锦鸭子:“芙蓉玉糕虽然清甜,但食不果腹,不过是些甜点罢了!这道什锦鸭子用料复杂,最适合滋补了!”说罢,将那块鸭肉挑进了白无杳的碗里。

白无杳:……

宁铭:……

宁倾城:……

宁涵惊讶的睁大双眼:“鱼汤真好喝!”

天机公子微微一笑,薄唇勾起一缕肆意的弧度。

676 世子VS天机公子(2)

“唐世子看起来很了解九味楼的菜品嘛!”

唐青梵傲视了天机公子一眼:“一般!”

天机公子丝毫不畏惧他略带威压的眼神,从面前挑起一块当归人参烹鸽子肉:“白小姐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要吃也不该吃鸭子,多吃些鸽子滋补滋补,养养血气才是好!”

那一筷子鸽子肉冒着盈盈绕绕的热气,再度落在了白无杳面前的碟子里。

唐青梵不甘示弱:“当归和人参都是大补之物,白小姐身子未必经得住!”说着舀了一碗银耳莲子汤,“天气太热,还是喝些羹汤解解暑吧!”

天机公子挑眉:“银耳莲子羹补气却不解暑,还是绿豆汤好一些!”动手舀了一碗绿豆汤。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硬是把桌上所有的菜都挑了一些放在白无杳的碗里,直将碗装的如小山一般高耸入云。

白无杳:……

宁倾城:……

宁铭:……

宁涵:“姐姐,唐世子是不是在和天机哥哥争什么啊?”

众人:……

连宁涵都看出来气氛不对,何况是其他的人呢?宁倾城笑眯眯的替宁涵擦了擦嘴:“唐世子和天机公子大约是在切磋厨艺和医术呢!你别插嘴!”

宁涵乖乖的点头:“好!”关切地看向白无杳,“白姐姐,这么多东西,你吃的完么?”

白无杳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小山一样的菜,再对上两人仿佛杠上了的眼色,哭笑不得道:“吃不完!”机智的将小碗端给了宁涵,“不如,涵儿帮我吃一些吧!否则菜凉了,就浪费世子和天机公子的美意了!”

宁涵难得有食欲,自然高兴:“白姐姐对涵儿真好!”

白无杳轻轻松了一口气,转头偷偷嗔了一眼唐青梵,仿佛责怪他:你是不是预备着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从唐青梵支开无邪开始,白无杳就觉得有些不对!可能是由于天机公子之前莫名对自己好,让青梵有些醋了,他想让众人都离开,方便宣示一下主权吧?可这个天机公子不知怎的,竟也同着唐青梵做一样的事情……

这两个人,有毛病吧?

就像两个抢糖果的小朋友一样,傻里傻气的,争斗来回不过让其他人看着好笑罢了!

白无杳有些无奈的摇头……

都怎么了?刚刚还好端端的两个人,突然开始龙争虎斗个不停!

宁涵吃的很是欢快,在白无杳将东西都给了宁涵以后,唐青梵和天机公子相继默契的收了手,不再夹菜。

两人互相对视,眼里火光乍射,像是打铁时迸发出来的焰火,明亮而炙热。

敌不动,我不动!

我不动,敌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坐着,含笑良久,气氛诡异。

白无杳皱皱眉,开口打断平静:“呃……”该说些什么呢?好像有些无奈啊!

宁铭见白无杳尴尬,望了望气势腾然的唐青梵,主动解围道:“天机公子和唐世子同时来我晋国京城,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事情啊!”

唐青梵:“还行!”

天机公子:“一般!”

677 世子VS天机公子(3)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皆是快速冷静,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像是两个熟稔的老友见面斗斗嘴一般。

宁铭又道:“不知两位预计在京城呆多久呢?本皇子也好安排下去,认真接待!”

唐青梵:“不必!”

天机公子:“随心!”

又是异口同声,两人对视的眼中皆是有一股傲然的气味,像是互相挑衅着对方一样。

原以为可以让两人转移话题,谁知问了两个问题后,唐世子和天机公子仍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仿佛自家心爱的猫儿被偷了一般,正在怒视怀疑着对面!但若有第三人插话,他们就会暂时放下隔阂,专心先对第三人一般!

宁铭:我插不上话了……

白无杳:……

宁倾城:……

空气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宁静,仿佛有人在这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如果谁先开口,这个炸弹就会顷刻爆炸一般!

众人皆静,只听得到宁涵小声咀嚼的声音。

白无杳看了一眼唐青梵和天机公子:这两人,一个贵为天之骄子,一个高雅能力出众。两人皆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此刻却互相对视,谁也不肯落下风。

房间里,一道霸气的威压和一道清冷的气息纷杂其中,让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良久……

良久……

天机公子勾唇一笑,平静道:“世子,你现在就像一个炸毛的猫!”

他的比喻生动形象,唐青梵听了也不气,微微一笑:“天机公子想要来夺什么?”

“夺什么?”天机公子的眸缓缓往白无杳身上一瞥,眼神炽热,再明确不过!

唐青梵坦然道:“你没这个本事!”

天机公子:“那便试试?”

唐青梵手背上的青筋隐隐乍起:“本世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天机公子挑眉:“机会是自己创造的!”

唐青梵冷笑:“那便掐死在摇篮里!”

“是么?”

“一定!”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了半天,语气热烈,文字暧昧,即便是聋子也该知道,他们现在争斗是为了什么!

宁倾城抿唇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唐青梵:“不错!”

天机公子:“正是!”

再次异口同声,白无杳埋头:好想离开这里……

宁涵喝汤的手一顿,他颤着手捂住嘴,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我我……我知道了!天机哥哥和唐世子都喜欢白姐姐么?”

两人的心思被宁涵就这么爽朗的揭开,白无杳的脸彻底红入骨子里!

唐青梵抛去一个机智的眼神:“五皇子很是聪明!”

宁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头好奇道:“白姐姐,那你喜欢哪一个啊?”

白无杳真是后悔来这个聚会了,如此直白,简直让她头都大了。

唐青梵知道白无杳还不愿意公开,主动道:“自然是择优选取!不要紧,我可以等!”

其实,他心里明白,即便白无杳答应了自己,她的心扉亦没有敞开!埋藏在白无杳内心深处的秘密,她还不愿意亲口告诉自己!

678 世子VS天机公子(4)

或许只有到了那一日,两人才算是真正的亲密无间吧!不要紧,他可以等!

这不是现在说的玩笑话,而是一句无比郑重的承诺!

白无杳听懂了,她垂着头,微微抿了抿唇。

天机公子丝毫不怕事大一般,插话道:“唐世子如此自信自己就是那个优秀的人么?”

唐青梵霸气回应:“自然!”

天机公子的目光微微一凝:“但愿!”

唐青梵勾唇一笑,不再与他争执。

白无杳的脸红的像是在滴血一般,宁倾城知道她被如此强势的表白吓住了,干脆伸出手,附耳道:“无杳别怕,我看这是好事啊!无论是天机公子还是唐世子,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呢!他们对你有意思,你可得好好选选!放心,此事事关重大,我不会开口的!”

她安慰的拍拍白无杳的手,仿佛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宁铭,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宁铭马上站起来表明态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事再正常不过!事情没有结论之前,若几位不愿意,本皇子一定守口如瓶!”

宁倾城侧耳对着宁涵悄悄说了几句话,宁涵也乖乖保证:“白姐姐,唐世子,天机哥哥,你们放心,涵儿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白无杳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仍是有些无奈:青梵……天机公子,你们两真的是……

她幽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天机公子开口,目光牢牢盯紧着白无杳,语气淡然:“大家都知道我卜卦之术奇特,今日我心情好,各送你们一只签!以后若是有想要求问的事情,可带着这支签来找我卜卦!”

他文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缩小了数倍的签文竹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五只极小的竹签文,分别递给了在场的其他五个人。

宁铭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收获,双手颤抖着接过这枚竹签,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袖中。

宁倾城身在江湖良久,如何不知天机公子的一支签代表着什么?她神色严肃,道一声多谢后亦妥帖收好。宁涵拿着竹签不知做什么,但也听姐姐的话乖乖收好。

白无杳看着这一枚黑竹做成的竹签,心情有些复杂。

唐青梵倒是霸气不已,他直接将签放在桌子上:“本世子现在就有问题想问天机公子!”

天机公子挑眉:“哦?唐世子请讲!”

唐青梵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目光淡然扫向宁铭和宁倾城。

宁铭当即醒悟过来,站起身来道:“既然唐世子有私事要问,本皇子就不打扰了!我先下去了!”

宁倾城拉起宁涵同样站起:“涵儿还有事,我带着涵儿先离开!无杳,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要是之前,白无杳巴不得要立即离开,但现在她握着这支签,心绪却有些不宁,摇了摇头:“倾城,我有一件事情,想现在就问天机公子!”

宁倾城美丽的眸子微微一眨,见她并不像是婉拒,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679 世子VS天机公子(5)

几人离开,天机公子推动轮椅到一旁的桌子前,漫不经心:“不知唐世子想要问什么?”

唐青梵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背影,走上前去:“天机公子意欲如何?”

白无杳愣了愣,见两人再次剑拔弩张,开口道:“我……先出去等等吧!”

“无杳!”

“无杳!”

两人同时喊住了她。白无杳的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来。青梵叫她名字她能理解,但是这位千机公子……是否有些太奇怪了?

可偏偏,有一种致命的熟悉之感,仿佛从彼岸的那头伸出利爪,要将白无杳抓过去,沉浸在黑暗里。

白无杳细细思索很久,再三确定,她真的不认识这位天机公子,但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熟悉之感呢?宛如两人有一种神秘的羁绊,刻印在灵魂的深处,即便改头换面、剥皮抽筋,亦无法斩断其中联系。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白无杳内心忽然一紧,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测——她见过天机公子的!那种来自灵魂的呼唤……难道,在那段失去的记忆里,她是见过面前这个人的?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便如潮水般汹涌不停,带着许多无法揣测的恐惧出来。

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又到底忘记了些什么?原以为是根本不在意的事情,此刻白无杳却拼命拼命去想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每一瞬,都让她的心一紧。

唐青梵听到天机公子的呼喊,十分不快的回过头:“天机公子,你和无杳不过是初见,就这样叫她的名字,仿佛有些不太合适吧!”

天机公子毫不示弱:“唐世子身为楚国的世子,如此大大咧咧的叫一位晋国闺秀的名字,仿佛更加不妥吧?”

唐青梵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劳天机公子费心!”

“我亦不需唐世子关怀!”天机公子对着白无杳道,“唐世子并不会问什么私事,无杳不必出去!”

“无杳,你留在这里!”唐青梵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爽,将天机公子刚刚给他的竹签放在了他的面前:“我要占卜一卦,请天机公子告诉我,本世子和无杳,未来究竟如何?”

在他的心里,天机公子既然要跟自己抢无杳,那他此刻一定会说出些不妥之词!到时候他请了自家师傅来再卜,当着无杳的面揭穿这个天机公子的鬼把戏,叫无杳看个清楚,天机公子是有怎样的狼子野心!

不料,他薄唇微启,十分肯定地吐出四个字:“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唐青梵和白无杳同时瞪大的双眼。

白无杳心里犹如一阵暖流温柔的淌过,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唐青梵更是愣神,而后,心里一股狂喜找到了一个发泄点,疯狂咆哮而出,他脸上的笑容如璀璨的烟花乍然而放。

一道道剧烈的、烟花腾空而起的声音在他的心里炸响,让唐青梵愉悦不已。

他开口:“既然天机公子如此说……”

唐青梵的话还没说完,天机公子淡然一笑。

680 世子VS天机公子(6)

随机的,他平缓又嘶哑的声音再度传来,一字一顿:“唐世子与无杳是天作之合不假,但……我与无杳,乃是命定之缘!”

命定之缘?

四个字抑扬顿挫,带着不可否认的决然,让在场的两人内心猛然一震。

白无杳惊愕的睁大了双眼,而唐青梵则是眉梢一挑,森然的戾气从身上疯狂泄出。

浮云轩外,宁铭出来后带着他的人马迅速离开。宁倾城的人在比较后面的楼梯口守着,而门口就只剩有无邪、席尘和唐墨三人站着。

宁倾城牵着宁涵走出来,见到无邪,她眼中有奇异的光芒一跳,吩咐道:“云岚,过来!”

云岚是伺候宁涵的人,听到宁倾城的呼喊后马上走了过来:“大公主!”

宁倾城将宁涵交给她:“你带着小五先去马车里坐着,我还有点事情,马上就来!”

“是!”

宁涵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

宁倾城转头看向无邪,压抑住内心的悸动:“你叫……无邪,对吧?”

无邪点头:“正是!不知大公主有何吩咐?”

宁倾城道:“你家世子还有事要同天机公子谈,他有一事托我先出来吩咐你!”

无邪一听是自家世子爷的事情,马上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是!”

宁倾城的目光扫过站得笔直的唐墨和席尘,低声道:“这里多有不便,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走到天人阁的雅间里。

无邪见她如此正色,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连忙跟了上去。

进屋以后,无邪关上房门,确定外面没有人偷听,才走到宁倾城的身后,恭敬道:“大公主,不知我家世子爷托公主带给我什么命令?”

宁倾城缓缓的转过身体,透过光看着眼前这个英俊非凡的男子,她的心砰砰跳着:“世子并没有托我带来什么口信,我只是……想单独见你一面!”

无邪的脸沉了下去:“公主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宁倾城眉头一蹙:“恩公,你真的忘记我了么?”

一句话,如惊雷滚滚,如石破天惊!

“恩公?”无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浑身一滞:“你……大公主说什么?”

宁倾城瞧他被雷劈了的模样,便知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解释道:“恩公,半年前我在蜀山经过单路涧的时候,差点葬身悬崖,是你出手救了我……我……悬崖落下一个红衣女子,你还记得么?”

她的声音带着两分试探,似乎有些担忧。

红衣女子?

听到这个词语,无邪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仿佛有些印象!

半年前……他去蜀山采药时,正好趴在悬崖上挖一株珍贵的风香草!

他记得,他抬头见一个红衣女子摇摇晃晃的从独木桥经过,心里便暗道不好:那独木桥久未有人修,他踏着轻功走过尚且吱呀作响,红衣女子虽然体态纤纤,但就这么老实的走,不到路中间铁定得断!

681 救命之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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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才走了两步,独木桥发出一声脆响,猛然从中而断!

宁倾城走遍名山古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要折在这险峻的蜀山!她的身上纵然有些功夫,但花拳绣腿的意义不大,眼看着就要落入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无邪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然,下坠的冲力实在太大,就算无邪拼命抱住宁倾城,不断施展轻功减缓下落的趋势,可两人仍是齐齐从山上下落!如投下的石子,剧烈而汹涌,带着两分澎湃的气势。

无邪祭出长剑,一手揽着宁倾城的腰,一手将剑插入陡峭的山峰里。长剑削铁如泥,如此又往下落了数丈,再缓住趋势,卡在半山腰上。幸好附近有路,无邪废了一把长剑,总算是救下了宁倾城的性命,抱着她踏着长剑用轻功飞到小路上!

那时的宁倾城吓得浑身发抖,就算她直爽胆子大,但也从没有遇过这样的劫难!她不敢想象,如果恩公没有救下她,她是不是就会如此摔到山脚,摔成一摊烂泥?

恐惧和后怕让她抖得跟筛子一样,抱着双腿坐在原地。无邪见她没事,不过手臂腿上还有几处擦伤,就特意留下了伤药给她,让她一定要记得擦!心里还惦记着那株风香草,转而继续登顶取药,不再关心此处了!

而那个瑟瑟发抖的宁倾城,因无邪来去如风,待反应过来,恩人已消失无踪!若不是手上的伤痕和无邪留下的药瓶,她几乎要以为,刚刚那些全是一场幻梦,是自己做了个恐惧的梦罢了!

下山以后,她到处找这位恩公,不想毫无所获,如此逗留两三个月,终于死心离开!

宁倾城从没有想过,救下自己的人,居然是楚国人!

在刚刚见到无邪的那一刻,她心里十分高兴,但碍于众人皆在,她不好多说话,只能等待!后来见唐青梵使唤他使唤的特别顺手,宁倾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唐青梵的人?难怪当时遍寻无果,恐怕……他是有事去了蜀山,后来马上离开了吧?”

无邪一生中出手救下的人太多,上至落水老者,下至失足少妇……真要算起来,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人了?若是随便来个人谢谢他,无邪未必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对眼前这个宁倾城,他的确有些映像,只因当时,为了救下这个女子,他硬生生毁了一把长剑——他心爱的长剑啊!

“好像有点印象!”无邪开口,“你就是蜀山上掉下来的那个姑娘吧?你别说,还真挺沉!”

无邪一点都不会聊天,要换做别的姑娘听人家说自己沉,早就翻脸了!但宁倾城脾气好,心里又念着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故而没有生气,反而笑脸盈盈道:“恩公终于记起我了!不瞒恩公,上次你救了我以后,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你,希望以后能见到你,好好说一声谢谢!不知……是否有机会报答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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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2 救命之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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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没事!”无邪笑道,“我救人无数,不必挂在心里!至于报答,施恩不望报,大公主忘了就是!”

宁倾城一愣,竟然……施恩不望报?

其实无邪很想说:要不你赔我一把长剑吧!毕竟那把长剑并非普通的钢刃所制——当年世子爷命令人在普通的钢里掺了大量的寒铁,既韧又刚,并不易折,否则也不能支撑着他们两个人下落的重量!

因为此剑价值不菲,折在蜀山后,当他回去再找世子要一把时,无邪可是被其他几个麒麟军的首领连番吐槽!为了救人而丢掉自己的身家武器,简直太蠢!他更是被世子爷命令自掏腰包重新打造,就是为了治治他为了救人什么都不顾的臭脾气!

如果大公主能补上这笔空缺就好了!但,他现在可是顶着世子的名字出来混的!人穷不能穷志气,不过是一把长剑,他忍!

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是肉痛不已。

无邪连喘了两口大气,将心里的不舍压下,拱手道:“不知大公主还有何吩咐?”

宁倾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在这之前,她其实构想过很多与恩公再遇的场景,却独独没想到是这一种……瞧他神色淡然,恐怕救下她并不是什么值得记忆尤深的事情吧?恩公都忘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如此清楚,午夜梦回都是他的影子!

这股莫名的悸动,宁倾城很清楚自己是心动了!她对那个救她之人产生了别样的情感……但,此刻,终于见到面以后,恩公却告诉自己:不必记得!

如同被人猛然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冰到脚。

宁倾城知道他性子寡然,否则当年也不可能救完人就离开。然而,他的话还是将自己打击的不清啊!

少女之心,一旦萌芽,便很难覆灭!明明是冰冷的话语,却丝毫没有打退她的想法!不知怎的,宁倾城竟然对眼前之人有了一种近乎固执的情感。

她抬头,璀璨一笑:“我以后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么?”

无邪很随意:“名字这种东西,大公主随便称呼即可!”

宁倾城勾起唇角:“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无邪皱眉:“大公主,这似乎不妥!”

就知道会这样!宁倾城鼓起笑容:“没事!你是我的恩公嘛!当着外人的面是要避嫌,不过私下里,我还是希望恩公不要跟我见外!我姓宁,叫倾城!无邪……你,叫我的名字好么?”

无邪不是别扭的人,心里也没想到那么多,听到宁倾城主动要求,他索性点头:“好!倾城公主!”

仍是加了公主二字,但宁倾城已经很满意了!她开口:“你家主子和白小姐在里面请天机公子卜卦,一会儿便出来,你去门口候着吧!”

“是!”

宁倾城理理衣裳,大度离开,突然心头一动,转过头来对着无邪倾然一笑:“记得,以后叫我的名字啊!”

无邪瞧着这明媚的少女投来最为艳丽的笑容,眼底有一股异样的色彩稍纵即逝。

他神色一变,低下头:“公主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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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 命定之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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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定之缘?”

浮云轩内,白无杳慢慢念着这四个字,表情凝然中带着两分沉重。

而一旁的唐青梵怒上心头,看着怡然自得的天机公子道:“你连无杳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就如此贸然确定她与你是命定之缘,是否太过仓促?”

质问的语气带着森然的凉意,唐青梵觉得天机公子明显是在玩弄自己!

哪有什么都不要就卜卦的?他说自己与无杳是天作之合时,唐青梵还有些开心,毕竟是人都喜欢听好话!不料接下来天机公子居然说他和无杳是命定之缘……与之前的“天作之合”对比,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瞧着天机公子唇角淡淡的笑意,唐青梵宛如被人抽过一个耳光似得,火辣辣的疼!

呵?感情刚刚那个话是在逗我呢?!

不光是唐青梵,就连白无杳对此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天机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做这样的占卜之语呢?

天机公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双手交叉在膝盖上,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怎么知道我不晓得无杳的生辰八字?”

“什么?”这一回轮到白无杳震惊了,她脱口而出,“你……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天机公子平静至极,他笑了笑,从袖中取过一张纸条,因行动不便只能示意白无杳上前来拿:“我说过,你与我是命定之缘,我只需要推算自己的生辰八字,便能算到我命中之人在哪一天,哪一个时刻到来!故而根本不需要问你,我早就知道了!”

白无杳听着话觉得实在是玄幻不已!她木讷的上前,接过那张略微泛白的纸张。

纸张的边缘已经褪去了不少色彩,可见年份久远,并不是刚刚才写的!白无杳轻轻展开,看清了里面的字迹后,内心震惊无比!

竟然是真的!

天机公子居然真的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点都不差……

要不是今日才认识天机公子,白无杳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偷偷迷惑自己说出过生辰八字,而自己不知道罢了?!

白无杳的反应剧烈,唐青梵看在眼里,暗中猜测此事应该是真的!他皱皱眉,心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担忧之感。

天机公子……仿佛是他即将面对着的、未来最大劲敌!

天机公子扬起长长的睫,看向白无杳,释然一笑:“无杳,别怕,我不会害你!你与我有命定之缘,我来晋国京都,就是为了见你,留在你的身边帮你!”

此话说的极其暧昧,白无杳十分拒绝,她才不愿意有一个陌生又本事高强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福祸未知!

况且,仅仅是为了唐青梵,她也不会答应!

但,天机公子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的两分柔情,着实让白无杳内心一撼。她心里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叫嚣着:“答应他!答应他!”

白无杳强自按捺住内心的骚动,摇了摇头:“多谢天机公子,但……我不愿意!”

四个字,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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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4 命定之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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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愿意?”天机公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冽地勾起唇,“无杳,你恐怕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吧?”

白无杳皱眉:“什么?”

天机公子淡然一笑,语气难得郑重起来:“我是你的天命之人,你亦是我的天命之人。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从相遇开始便纠缠到了一起,至死方休!否则,你总要见到我,我也总会出现在你的身边!除非……我死!”

他把话说的很是重,让白无杳听得连连蹙眉。

天机公子恬然一笑:“莫非,无杳就这么想我死么?”

白无杳沉寂的摇头:“不!”

天机公子满意地点头:“那便好!”

“可我坚持我的想法!我不愿意!”白无杳咬定自己的想法不放松,“千机公子,我不喜欢陌生人来操控我的事情!命里或许注定我们两个会相遇,命运也可以注定我未来的际遇,但……命却注定不了我的选择和我的思想!千机公子,你的本事的确很大,若你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认识我,无杳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但若为了什么命运的指引,或者有了其他的想法……抱歉,我不同意!”

她站的笔直,脊梁自有一番傲骨,说的话亦是让人震慑不已!

唐青梵的眼前一亮,瞧着白无杳的眸更是大放光彩。

天机公子的手微微一颤,继而很快的平复了下来。他抬着头,看着眼前年纪尚小的女子,明明她的个子还不高,却偏偏有了一股卓然的风采,令人见之忘俗,再见便无法忘怀!

记得在码头上的惊鸿一瞥,天机公子便把白无杳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他知道这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连番打听之下,终于在今日选择露面。

而白无杳……不管是最近天机公子所打听到的消息,亦或者是他此刻亲眼见着的情形,她都给了自己太大的惊喜。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浑浑噩噩的了此一生?有多少人听信命运之言,失魂落魄?

只有白无杳……

只有她,敢大胆的站出身来,说出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话——她的命的确早就定了,但她的路要由她自己来走!

天机公子内心微微一笑:你果然,与之前不同了!

面具下坚硬的脸颊渐渐融化成柔和的弧度,天机公子的唇角微微扬起,眼里的寒意也没有之前那么重了。他开口,赞许道:“无杳这番话,我很欣赏!”

继而吸了一口气,平静的情绪里似有一丝复杂:“我从接触卜卦之术以来,便一直听师傅讲,我命中有一位天定之人!未来,我是必然要去这个人的身边的!或是结缘,或是辅佐……而后数年费心学习了那么多东西,皆是为了这个人。”

他抬起头,眼里有一些失落:“却从没有想过,当我见到了这个人,她会斩钉截铁的告诉我,她不愿意!”

天机公子莫名的落寞看在白无杳的眼里,心里竟泛出一丝不忍来。

仿佛一个天之骄子被人折去了翅膀,光秃秃的丢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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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5 或许可以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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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中沾着血迹,传来酸腐的腥臭之味,闻起来令人心酸不已!

白无杳咬咬牙,心狠道:“抱歉……”

“抱歉?”天机公子回味着这两个字,半晌才扬起唇角,语气里颇为欣慰,“无杳不必同我道歉,我尊重你的选择!”

此言一出,唐青梵和白无杳皆是一怔。

像是怕他反悔一般,唐青梵追问:“果然么?”

天机公子寂然地点头:“是!”

白无杳油然而生一股感激:“多谢!”

“多谢?”天机公子沉重的摇头,“你不必谢我!无杳……你说得对,自己的路要由自己来走!以前我……现在,或许我也应该找一找自己的路了!”

他静静的像是在阐述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但话里包含的失落仍是听得白无杳内心一震。

而后,天机公子坦然道:“无杳,我想和你做朋友!”

白无杳的眼睛微微一眨:“可以!”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天机公子突然一笑,整个人似乎有了几分精神头似得,连带着银制面具都在发光,他莫名来了一句:“见到你如今的样子,真好!”

白无杳不明所以,心里猜测:可能由于这个“命定之缘”,天机公子早就关注了自己吧?

心里猛然一抽:天机公子本事滔天,那他……会不会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呢?

另外……白无杳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天机公子,是不是跟自己重生的秘密有关呢?

但见天机公子淡然的模样,她不敢乱猜,也不好再问——毕竟,青梵还在这里呢!

白无杳咬咬唇,将手中的签递了过去:“天机公子……我,想问你个问题!”

天机公子颔首:“无杳以后若是有疑问,不必拘泥于这支签!”他随手将竹签一丢,“我随叫随到!”

唐青梵眉头一皱,凑上前来:“无杳,你是不是想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无杳便点头道:“青梵……我仍旧,想要得到个结果!”

唐青梵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有我在!”他知道白无杳定是又要问薛凝的事情,不知她心里的伤痛究竟有多深,才会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白无杳温柔地对着唐青梵轻柔一笑。

两人的亲密举动落在天机公子的眼里,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快打断道:“无杳想问什么?”

白无杳听闻这话,正要羞涩的抽回手,不想唐青梵却抓得更紧了!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便索性随他去吧!反正,有唐青梵陪着,自己的一颗心终于没有那么慌乱。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青梵在,她都不担心。

唐青梵故意将白无杳的小手抓得牢牢的,充满挑衅地看着天机公子,表情很是欠打!仿佛在说:你与她命定之缘又如何?无杳不愿意你接近她,反而与自己手牵手,是不是很气呀?

天机公子唇角一抽,并不看他们拉着的小手,冷静地看着白无杳,道:“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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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 她是不是薛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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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将此刻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制住,开口道:“我今天刚刚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很好,她的身上有一股让我无法言说的熟悉之感,她的很多行为动作,都让我觉得……像是亲眼见过。非要说的话,我感觉认识她很久很久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想找的那个人?”

天机公子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深深的凝起眉头,面具下方的唇角亦冻结起来:“无杳口中的他……是谁?”

白无杳想了想,觉得既然是卜卦,就没有什么好隐藏的!重生的事情不能讲,但她的名字是可以说出口的:“她叫蔺思,是京城隐兰阁的老板娘!”

蔺思?

这个名字刚刚落地,天机公子的浑身猛然爆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怒意,像是有谁在他身上绑着了火药,此刻一点即燃,谁要靠近便会马上被炸的粉身碎骨!

“蔺思……”他重复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白无杳竟从他波荡起伏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天机公子的睫细细密密地抖动着,遮住他眼底如寒潭一般冷酷的神色,他低喃:“原来……你躲到了京城!”

“天机公子?”白无杳小声提醒。

随着这声柔柔的呼喊,那股暴戾之气瞬间消散,天机公子幽暗地抬睫,眼中有一丝酸涩:“想起了一点旧事,惊吓到你了!”

白无杳很是憾然,天机公子刚刚那副模样,即便是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可那种滔天的怒意也不是假的啊!

天机公子的情绪来去很快,收放自如。前一秒还暴怒着的人,下一瞬就安静了下来:“你说,你今日才认识她么?可否将你们相识的境况跟我好好说说?”

白无杳点点头,不再隐瞒:“我与她在普济寺初识,她丢了一个荷包,我捡起来后在风崖台送还给她。当时蔺姑娘神思恍惚,差点从那上面跌落下去,我拉住了她……”

她每说一句,天机公子唇角的凉意就更深一分。

白无杳回忆的仔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今日我和表姐前往满堂街,不想表姐要去的地方正是她的铺子!我同蔺姑娘有些一见如故……并且,总觉得缘分不浅!她让我感受到无数非常熟悉的感觉,像是我们两个早就认识了一般。我从来没有对谁有过这样的情绪,我想问问……我和她,究竟是怎么了?”

白无杳说的极其隐晦,哪怕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唐青梵,也听不明白,她其实是在问:蔺姑娘,是不是薛凝?是不是她前世的那位挚友?

天机公子听完后,沉思了良久,才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觉得她很熟悉?”

白无杳点头:“是!”

他凉凉的抽气,阖上了双眼:“我知道了!”

白无杳疑惑:“那……可有答案?”

天机公子平静道:“如无杳之前所说……你的路,要由你自己来走,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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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7 她是不是薛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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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天机公子道:“那么,熟不熟悉都不重要!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不是靠这样若有若无的感觉来维持的!你若真的和一个人相处得来,那么你们之间便会产生一条十分紧密的纽带,无论两人分隔多远,哪怕是生死之别,亦有再相见的一天!所以,无杳,不必在怀这些让你感到虚无缥缈的事情,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走便是!”

“顺着……自己的心意么?”白无杳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在见到苏婉儿的那一刻,她曾经激动不已的心渐渐死去,她明确的知道——苏婉儿一定不是薛凝!

而后,在认识蔺姑娘以后,那个沉寂在黑暗中的心居然死灰复燃了!

蔺姑娘,薛凝……这两个人真的很像呢!薛凝的空间设计理念,薛凝独特的泡茶方式,薛凝教她认识的钻石。

若说是巧合,那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再加上,今日看到蔺姑娘时,白无杳猛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前世,薛凝曾经画过一副画像——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衣着打扮也是与世风不同。白无杳曾经笑道:这是什么异国美人啊?薛凝淡然的回答:“这是我以前的样子,我怕时间久了自己会忘记,所以特意画出来记在心里!”

她画的那个人,与苏婉儿的脸根本不像!而当蔺姑娘清冷的从店铺里走出来时,薛凝画过的那副画像却与蔺姑娘的脸重叠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难道,薛凝再次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么?可惜她不认识自己……

白无杳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待听到天机公子的劝慰之语后,她突然轻松了下来:不错!一点儿也不错!两个人之间的情分,绝不是靠前世那些记忆来维持的!不管蔺姑娘是不是薛凝,既然她与自己重新有了一段缘分,那自己就该好好把握!

想通了这个关节,白无杳不再颓废,她的眼里有着一股别样的风采,是唐青梵从没见过的斗志昂扬:“多谢天机公子!我明白了!”

天机公子平和一笑,笑容中藏着不少针扎过的疼痛之感:“无杳明白就好!”

三人冷静了片刻,唐青梵开口:“多谢你为无杳解惑!”

天机公子这会儿仿佛情绪不佳,也没有了和唐青梵斗嘴的心情:“不必言谢!”

唐青梵开口:“你既然是无杳的朋友,以后,我们相处的机会也不见得少!”

天机公子有些乏味:“那是自然!”

唐青梵道:“若是天机公子心思纯净,我必然同你交好!但……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先说明。不管你多么的优秀,天机公子……我决不允许你对无杳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话说的很是露骨,更带着十足护卫的霸道气息,白无杳一愣,很想吐槽:青梵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事呢?

不过唐青梵向来是先君子后小人,白无杳刚刚答应了天机公子只做朋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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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8 丑话说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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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天机公子心思不纯,拿着做朋友的借口靠近无杳,再做些其他什么事情,那他以后真的是追悔莫及!

唐青梵不喜欢藏着掖着,既然无杳同天机公子交好,很多事情就要摊开来讲比较直白,免得以后被人钻了空子!哪怕白无杳会因此觉得他十分霸道,他也要先提醒个清楚,否则未来更加难看!

天机公子的薄唇微抿,他空荡的一笑,似乎没有带任何情绪:“好!我答应!”

有了他的保证,唐青梵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松开:“如此最好!”

天机公子有些无奈的摇头,这个唐世子,还真的是……一点儿小把柄都不给人留呢!

唐青梵又道:“明日尘华大师有空,我会邀请不少人前往不云山一同拜见尘华大师,不知天机公子有没有空一起去呢?”

诚心相邀?天机公子挑眉应下:“尘华大师佛法大度,医术高超,我前来晋国自然要去拜见!不过尘华大师从不轻易见人……”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唐青梵,“看来这回,还要占占唐世子的便宜了?”

唐青梵听他应下,简单的嗯了一声,而后深情款款地看向白无杳:“邀请帖下午就会送到各家府上,无杳,明天和我一起去踏青,好不好?”

大夏天的踏什么青?

天机公子唇角一抽,猛然反应过来:唐世子特意邀约这么多人,难不成就是为了要与白无杳正大光明的见面么?

唐世子:恭喜你,猜对了!

天机公子:……

白无杳对视着他的目光,点头道:“好,明日我一定前去!”

天机公子有些不耐烦看见这一对在他面前你侬我侬,索性摆摆手:“你们可以出去了!”

唐青梵冷冷抛给他一个眼神:“你以为我很想待在这里?”

拉着白无杳的手,温柔道:“无杳,事情都结束了,咱们走吧!”

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白无杳虽然觉得这个天机公子神神叨叨的,但他的一席话好歹解开自己的心结,她微微福了一礼:“天机公子,多谢你!我先走了!”

由于一只手被唐青梵牢牢攥紧,白无杳这个福礼也没有做的很端正。

天机公子不在乎这些,缓缓点了点头:“我腿脚不便,就不送了!”

“告辞!”唐青梵扔下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拉着白无杳起身离开。

薄暮的光透过窗映照在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投下紧密交缠的一双背影。

瞧着他们互相拉着的小手和重叠的影子,天机公子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想法——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他们两人分开?

如此温柔,如此牵绊,强过于世间里所有厉害的纽带,将两人紧紧捆牢在一起。

眼里似乎有些酸涩,天机公子扬起头,感受了下眸中火热的波动,幽幽地叹了口气。

从九味楼离开,白无杳与唐青梵告辞后,她赶紧去安府接了白无笙回来。

两位表姐见她来了,急忙拉住白无杳问东问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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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9 内院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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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知道事情经过后,安巧雅和安巧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巧雅道,“无杳你不知道,我和巧兮单独带着笙儿回来被外祖母看到了,她一个劲的问我们你去了哪里……差一点儿就露馅呢!”

安巧兮却是沉思:“天机公子?我好像在江南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人物!”

安巧雅道:“是啊!我也听说过!当初外祖母还想请这位公子出来卜卦呢,谁知道天机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下可好了,他到了京城,外祖母若还有那个心思,也能找到人了!”

“外祖母想找天机公子卜卦?”白无杳一怔,当即反应过来,外祖母定然还是将当年批命之词的事情放在了心里,总想着要找什么方法替自己更改命格呢!

心里有一股感动似泉水流过,白无杳笑了笑:“时间也不早了,我带笙儿去拜别外祖母,先回定国侯府了!”

“好!”

“好!”

两姐妹异口同声。

白无杳似想起什么似得,问道:“唐世子中午的时候提前跟我说过,明儿他会邀请大家去不云山见尘华大师,帖子大概晚上就到。两位表姐到时候要去么?”

安巧兮尚在沉思,安巧雅便一个劲的摇头:“不去不去!今儿的事情可把我吓得不轻!唐世子又不知道三皇子有……有那样的癖好……明天说不定三皇子也要去,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再说了……”她神秘兮兮的拉过白无杳的手,“我要和蔺姐姐学习簪子手艺,等我学好了,无杳我再做一套头面给你啊!”

白无杳很羡慕安巧雅这幅大大咧咧的心态,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此刻一扫而空:“好啊!”

安巧兮想了想,开口道:“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天气热,还是待在屋里看书好了!”

白无杳起了玩笑的兴致:“巧兮认真读书,莫不是要给我们考个女状元回来?”

大家欢笑一片。

时间不早了,白无杳带着笙儿和安老夫人告别后,便坐着马车回到了定国侯府。

细细回想今日的事情,还真是一波三折啊!白无杳有些疲惫,回到府里,幸而樱桃将府内的事情都打理的不错,才让她少费了些心思。

夜很快来临,白无杳将灯挑亮了些,把自己写下的内院管理细则看了又看,确定无误后,才吩咐秦嬷嬷亲自给父亲送去。

不多时,秦嬷嬷回来了,还带着唐世子送上各府的一封烫金帖子。

秦嬷嬷开心道:“侯爷看了大小姐写的东西,高兴地不得了!只说要细细研究一番,再来亲自和大小姐讨论里面的具体内容呢!”

白无杳点点头,那份细则可是她耗费了不少心血写成的,不光是内院,就连丁管家的外院也一并适用!父亲初初拿到这份计划,定然是要和丁管家一起看过后才能做出回复,想来需要两日时间,她并不着急。

接过唐青梵的帖子,白无杳看着里面他亲自写上的字,唇角不自觉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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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 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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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梵,有你在,我总是倍加安心!白无杳将帖子合上,轻轻地放在自己心口。

自从和唐青梵互述心意以后,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面对他对自己细心与照顾,白无杳心里甜蜜得很,仿佛被谁泡进了蜜罐子一般。

回想起他中午与天机公子颇有些斗嘴的话,白无杳仍是觉得青梵小孩子气了!但偏偏……正是有这样的事情在先,她才能更加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用心!

那与秦远的虚情假意毫不相同,唐青梵是真的把心敞开与自己相交,这种无来由的信任和宠溺,让白无杳开心不已。

她支开了房间里所有的人,从架子上取出了很久没用的木石机窍。

轻轻打开,只见那支晚来香已经干枯很久了!白无杳将它捏在手里,实在舍不得扔掉,又细细地放回原位。

她将天机公子的事情详细写在了一张纸上,又把蔺思的事情同样记载下来。

每写一笔,心里都有些痴然。

待墨迹干后,白无杳将这几张纸放进了木石机窍,正要关上,看着那漆黑的盒子,忽然内心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一样,白无杳鬼使神差地,将里面所有的纸全部拿了出来。

心里砰砰砰直跳,好似有什么事情正悸动着提醒她!

白无杳将前世记忆的那些篇章翻出来仔细核对,目光在某一排顿时胶着住!

在那里,白纸黑字,只有一句话——六月十四,不云山,唐世子遇刺!

六月十四……

不云山……

遇刺?!!!

白无杳的心像是被谁狠狠撕开了一样,鲜血猛然溅出!随即的,宛如血液被抽干、她的脸瞬间变得死白。

六月十四?明天就是六月十四了!而青梵已经邀约大家去了不云山……

难道,明日……青梵还会遇刺么?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一想到唐青梵会受伤,白无杳仿佛被谁狠狠捅了一刀似的,内心尖锐的疼!

她将纸紧紧地攥在手里,内心决然道:不!不可以!只要自己在……绝不能再让青梵出意外!

眸中有敏锐而坚定的光,衬着烛火跳跃,一闪而过!

第二日。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清风拂面,煞是凉爽!如此天气,最适合出游!

樱桃知道白无杳今日要去不云山,所以特意给她选了一套轻便的云雁细锦衣,穿在身上又凉爽又不拖泥带水的,即便是走远路也不怕!

白无杳穿戴好,便立即带着唐墨出门去了。

最近府里事情多,樱桃和秦嬷嬷是万万离不开潇湘阁的,反正唐墨一个顶好几个,带她出去也能放心!等过几日父亲同自己将规矩定下后,府内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方面需要盯着,她也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做其他事情。

而当前最紧要的,还是樱桃的事情……前几日,秦嬷嬷已经带来了李冉的确切消息……白无杳想:是该让李冉和樱桃见一面了!

孙忠驾着车,定国侯府的旗帜在马车上面迎风而立,很是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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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1 宁倾雪不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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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杳坐在车上,感受着马车轻微的震动。

不得不说,孙忠驾车的本事很不错!出了京城,平坦的路上有不少碎石,加上昨夜下了雨,路上有不少积水的水洼。在这样的情况下,孙忠还能将车子驾的四平八稳的,可见其功夫深!

白无杳闭目养神,内心觉得孙忠此人只做车夫委实屈才!他心思细腻又话少,不该仅仅呆在这个位置!且再观察段时间吧,如果真是个好的,将他留用在身边,亦是极大的助力!

唐青梵邀约众人去不云山上见过尘华大师,但不云山有不云山自己的规矩,行至山脚就得停车步行。

白无杳知道今儿来的闺秀不少,所以特意走到离山脚还有一部分距离的时候,便吩咐停了车。她带着唐墨往前面不远处的一掬亭走去,那里,已聚集了好几个人人。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二公主、五皇子……

放眼一看,怎么全都是皇室中人?

走近了,白无杳才瞧见角落里还坐着两个人——柳墨香、乔馨儿,两人持着扇子说着话,颇有些亲密的模样。

唐青梵亲自宴请,按理来说,京里的闺秀应该蠢蠢欲动才是!怎么现在除了公主皇子,再算上自己……竟只来了几个人?

心里有着疑惑,白无杳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人已至此,礼数万万不可缺失,她上前福礼:“见过大公主、二公主!”又对着男子坐拢的方向,“见过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定国侯府路途微远,臣女来迟,还请公主皇子恕罪!”

参与宴会,来的比公主和皇子还晚实在不妥!纵然大家都知道皇宫到不云山可比定国侯府到不云山近便的多,然若有人抓着此事不放,白无杳确实有些吃不消!

宁倾雪铁着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此刻不高兴似得!她睨着双眼,也不喊起身,就是想让白无杳多多跪上一会儿!

宁倾城没给她这个欺负白无杳的机会,直接走上前来,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无杳:“无杳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甚是无趣,你快来陪我说说话!”

“多谢大公主!”

宁倾城直接带着白无杳走到一边,招收对着宁涵道:“小五过来!”

宁涵也正闷得慌,马上扭糖似的凑过来:“白姐姐!”

白无杳一见宁涵,唇角的笑意便止不住:“涵儿今日看起来精神挺好!”

宁倾城笑笑:“他难得出宫,又是到外头山清水秀的地方呆着,精神怎会不好?”

宁涵身子瘦弱,平时一副小心谨慎不肯与人多谈的高冷模样,但你要和他熟悉以后,便会觉得这个孩子简直热络的很!他凑上前来:“我是见到白姐姐开心嘛!”

宁倾城摸摸他的小脑袋,假装生气道:“臭小子,看到我怎么不开心?”

宁涵甜甜的笑:“涵儿见到姐姐也开心!”

童言无忌逗得两人皆是欢笑不已。

而站在入口处的宁倾雪看到这一幕,精致的眉深深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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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2 宁倾雪不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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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浮云轩的时候,三皇子宁韬虽然走得早,没有看到后来唐青梵霸道护人的那一幕,但他怕天机公子未来会找晋皇告状,故而赶紧先到宫里找皇后拿主意。因此,浮云轩的大部分事情,皇后和宁倾雪都知道了!

三皇子把事情讲的很严重,几乎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别人,同他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于是,皇后和宁倾雪听完后,脑海中都只浮现了一个想法:这个白无杳,实在太会惹事了!

好端端的,唐世子怎么非要和宁韬一起吃饭呢?那个天机公子干嘛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宁韬呢?在她们心里,白无杳不管有没有做错事情,但凡她参与了这个宴会,那么此事便与她逃脱不了干系!

宁倾雪并不是傻子!她对唐青梵的心思那样热烈,怎能允许其他的人接近世子呢?况且,她与自己的母后对白无杳的看法皆不太好,一个觉得白无杳招惹世子,一个觉得白无杳勾引皇帝,如何能对她有好脸色?

再加上宁倾雪将不少事情全部串起来,从宫宴到半月宅的宴会,再到这次事件……她隐隐觉得,唐青梵似乎对白无杳格外的好?

无关运气,亦和人的性格接触没什么关系,唐世子仿佛……很护着她?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宁倾雪几乎恨不得将白无杳带到面前来撕碎,让她那张狐狸面孔挠开花!

她心里恨道:白无杳啊白无杳,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我喜欢的,亦或者是我讨厌的……通通都看好你?

原本宁倾雪想在今日给白无杳一个好看,好好的羞辱她,不想宁倾城居然也跟白无杳交好,才一照面便把人带的远远地……她愤恨的扭紧了手中的帕子,内心妒意翻涌,无法平息。

宁倾雪炽热毒辣的眼神丝毫不带任何掩饰,就那么赤裸裸的看过来,带着火热的温度,落在白无杳的身上。

她如此用力,白无杳当然感觉到了!她微微皱眉,小声对着宁倾城道:“倾城……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了二公主?”

“你说倾雪?”宁倾城听到白无杳的问话,状似随意的挪动了下步子,刚好挡在白无杳的面前。她背对着宁倾雪,让她看不出来自己在说些什么,而后压低声音,“恐怕是老三捣鬼!”

“三皇子?”

“不错!”宁倾城解释,“我昨夜回宫,听到老三早早的就去了皇后宫中,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吵吵嚷嚷的闹得厉害。如果我猜得不错,老三一定是把浮云轩的事情都算在了你的身上!你也晓得倾雪对唐世子的心……现在对你如此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白无杳了然的点点头。

宁倾城想了想,补充道:“无杳不必害怕,我如今在这里,倾雪不敢对你怎么样!”

白无杳知道宁倾雪有些怕这位大公主,故此并不担心:“没事!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都算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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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3 宁倾雪不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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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一向专横霸道,你哪怕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懂得!”宁倾城劝道,“不过我还有一事要叮嘱你!”

白无杳正色:“倾城你说!”

宁倾城凝眉:“唐世子广邀众人,结果今儿只来了我们几个,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白无杳淡淡扫了一眼,疑惑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大家都来晚了呢!”

宁倾城轻轻摇了摇头,幅度很小:“是倾雪!”

“二公主?”

“是!上回半月宅的事情后,宁倾雪就派人去各家各户警告过,让那些闺秀们都收起心思,不许再与她同时出现,否则……”宁倾城神秘的眨眨眼,“不过,这个命令也就能吓吓那些普通的女孩,公侯将相里的闺秀倒真不会害怕!所以……她今儿还安排了侍卫去堵人!”

“堵人?”白无杳睁大了眼睛!

宁倾城颔首:“例如,让人去惊了马车,让人不小心把那些女孩的衣裳弄脏,叫她们不得不回去!之前有几个女子已经到了这里,偏偏绊住了脚摔得一身泥……”

宁倾雪未免太大胆了吧?但纵使她心里有些不满,这样的话却不能说出口!

宁倾城知道白无杳的想法,主动道:“她的法子把大多数人都逼走了,还有一些本来有事不能到此的女孩,所以现在人才这么少……不过你别担心,你是定国侯府的人,倾雪表面上不敢对你如何使坏!我跟你说这些,是要你小心着些她!毕竟,旁的闺秀尚未表露对唐世子的心意便被她收拾的如此厉害,要是让她知道唐世子对你有意……恐怕你未来不会太好过!”

白无杳明白,宁倾城这是要让她当心,今日不要和唐青梵有太多过密的举动!

但……她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她是能克制得住,就不晓得青梵……

“多谢倾城!”白无杳道,“我明白了!”

“还有……”宁倾城继续道,“乔馨儿……她身份不高,但她既没有被宁倾雪吓住,又没有被倾雪的侍卫给暗中堵住,恐怕是个心机深沉的!你上次叫她出了大丑,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白无杳没想到宁倾城会替她考虑的如此周道,心里很是感动:“倾城眼睛真毒!能从这些小细节看到这么多东西,我可是自愧不如了!”

宁倾城听她夸奖自己,勾唇一笑:“我虽然不喜欢在宫里待着,但那些手段好歹都知道一些的!”

其实,宁倾城与白无杳交好,本不必刻意说这么多事情的!但一来,她经过这两次的相处,都觉得白无杳还不错,没有那么多乱七糟八的心思,涵儿也很喜欢白无杳,那她自然会多多照拂!二来……唐世子的心意已如此清晰的表露了出来,与白无杳接近,她未来能见到无邪的机会就多上几分!其实,她自己有些私心罢了!

白无杳认真道:“我一定注意!”

宁倾雪见她们两神神秘秘的聊了半天,眼中浮现出一丝厉色,很是不快的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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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4 宁倾雪不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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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姐来了!”宁涵眼尖,马上开口提醒。

宁倾城和白无杳同时抬睫,只见宁倾雪皱着眉骇着精光走来。

“妹妹过来做什么?”宁倾城抢先开口。

宁倾城的目光在白无杳的身上逐渐停顿,像是在审视一般,语气带着挑衅:“昨日请白小姐去九味楼,白小姐扭捏了许久,为何后来唐世子一出现,白小姐就同意了呢?”

白无杳平静道:“回二公主的话,三皇子单独邀约,臣女赴约恐遭人非议!若是连累了三皇子的名声,臣女实在惶恐!后来唐世子出现,说大公主也会来,臣女这才放心。有大公主在,臣女相信没有人会说闲话的!”

真当她不知道宁韬打着什么主意么?眼下自己年龄慢慢地长了起来,盯着定国侯府的人可不少呢!

要是她当真和宁韬赴约,恐怕她前脚刚进九味楼的门,后脚京城里就传遍了此事!未来三皇子要是借此说他与自己两情相悦,非要自己嫁给他……那白无杳可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宁韬的手段狠毒,她才不想轻易招惹!有的人就如同毒药,稍微碰上一星半点,自己便会肌理溃烂而死!

小心,一定要小心!

宁倾雪听完白无杳的解释,心里很是不爽:“哼!你现在解释这么多,真当本公主是傻子么?你分明是看中了唐世子,想要与他亲近,是不是!”

她厉声呵斥,将亭里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白无杳眉头一皱:“二公主何故这么讲?”

宁倾雪想着宁韬回来说过的话,重复道:“唐世子是亲口问你去不去以后,才去邀约的大公主,你就是想要和世子在一块儿,所以做出那许多姿态来!”

“倾雪!”宁倾城开口为白无杳辩解,“说话可要有证据!你如此随便冤枉无杳,让她心里怎能好受?我带小五出皇宫时便遇见过唐世子,他当时邀请我四处逛逛,我因临时有事只约好了一起吃个午饭便先离开。你的意思……难不成唐世子会为了无杳而专门邀请我去九味楼么?”

大家都知道宁倾城别有一番傲骨,只要她不愿意,没谁能强迫得了她低头。如果不是唐世子先邀请了大公主,而是为了白无杳特意去请宁倾城来的话,她还真未必出现!

“我——”宁倾雪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但她心里很不服气,不快道,“你与白无杳交好,你当然向着她说话!”

宁倾城眉梢一挑,浑身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威严:“公道自在人心,哪怕你贵为公主也不该随意冤枉别人!没有证据便上来斥责无杳,这是谁教你的道理!”

她气势森森,吓得宁倾雪猛然退了两步!又仿佛觉得这样很是丢脸,马上咬牙反驳:“分明是她——”

“我没有!”白无杳言简意赅,“还请二公主不要误会,我与唐世子是巧遇,应下三皇子的邀约也是因为大公主在,否则……不管是谁邀请,我绝对不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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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5 宁倾雪不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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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宁倾雪被她的不卑不亢所气,十分恼怒。

“二公主要是没什么事,我便不奉陪了!”白无杳懒得跟她慢慢磨,反正这么多人在场,宁倾雪再生气也不会当众发火!她心里有数,继而对宁倾城道,“我们带涵儿坐下吧,他身子弱,不要总站在这里吹风!”

“好!”

两人分别牵住宁涵的一双手,带他前去亭子避风处坐下。

宁倾雪怒道:“白无杳,你以为你抱上大公主的大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白无杳淡然回应:“我不知道二公主在说些什么!最近天气热,二公主要小心身体!”

宁倾雪从来没被人这样顶撞过,她愤怒道:“你敢咒我?”

宁倾城抬睫,语气带着嘲弄:“妹妹要是听不懂人话了便赶紧回去叫太医给你看看耳朵!无杳明明是在关心你的身体,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人家在咒你?亏得我现在亲耳听见,要是被人传了出去,恐怕无杳还要背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分明是——”

“住口!”宁倾城的脸如结了一层冰霜似得,“你要是再不懂规矩,母后能保的了你,父皇却不会纵容!”

简单的一句话让宁倾雪瞬间闭了嘴!

在这个世界上,宁倾雪贵为晋国二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却唯独怕两个人:晋皇和这位大公主!

宁倾城的脾气和晋皇如出一辙,平时看起来潇洒肆意,但若真的将她惹毛了,逼的她出手了……恐怕后果不是自己顶得住的!

晋皇的子女不多,他最为疼爱的便是这个继承了自己性格和理想的大女儿,要不是这些年宁倾城总不在京城,宫里只剩下宁倾雪一位公主……恐怕晋皇的宠爱也轮不上她!

宁倾雪深刻的明白,大公主是万万招惹不得的!贵妃虽然不受宠,但她因膝下有宁倾城,这些年来,母后竟然动不得贵妃的根基半分!

如此,便只能忍耐了!

她兀自吸了一口恶气,气焰消了两分,仍是不快道,像是被谁踩了尾巴:“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被白无杳给骗了!她就是特意接近你和宁涵,博取你们的好感罢了!你现在对她用心,未来她借着你的身份往上爬,你可别道追悔莫及!”

在宁倾雪的眼里,白无杳此刻就是一个既想勾搭唐世子又想勾搭父皇的贱人,还故意装作冰清玉洁,其实骨子里全是秽乱!她在心里想着:你们现在尽管装姐妹情深,等到未来白无杳的心思暴露,成了宫里的娘娘……那可真是宁倾城自己搬起石头砸脚,可笑得紧!

宁倾城并不搭理她,又拉着白无杳说话。

宁倾雪站在亭中,因为人家根本不理她,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到下不来台!她柳眉一竖,还想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乔馨儿连忙上前道:“二公主!您瞧那边的花多好看啊!二公主要不要随臣女去看看!”

宁倾雪正愁心中的火气没处发,反手便给了乔馨儿一个巴掌:“滚!什么人都敢往本公主身边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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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 帅气的世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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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馨儿被打了一巴掌,眼中生起腾腾的怒火,但她马上克制住情绪,再次凑近道:“二公主,天气有些热,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反倒让小人得意呢!”

她口中的小人自然是指坐在一旁的白无杳!宁倾雪听她敢主动说出自己的心声,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乔馨儿的脸色呀好了两分:“你说得对,本宫得好好歇着,免得贱人得意!”

白无杳仍是不看向这边,继续和宁倾城逗着涵儿玩。

乔馨儿卑躬屈膝:“二公主,您随臣女来,臣女有些心里话想通二公主讲呢!”说罢,她的眼斜斜地朝白无杳瞪了一眼,示意是同白无杳有关的。

宁倾雪知道乔馨儿与白无杳不对付,估摸到她应该是有什么好点子,便同着乔馨儿一块儿走开。

亭中的氛围瞬间变得奇怪了起来!

仿佛被划分成了三个板块,白无杳与宁倾城在一边,宁倾雪与乔馨儿在一边,那几个皇子又在一边,如同三个小团体似得,互相之间皆不来往。

而坐在原地的柳墨香,则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尴尬地立在原地。

她颇为局促地搓搓手,这才下定决心,往白无杳的方向走来。

白无杳见她到来,笑道:“柳姐姐!”

柳墨香行礼:“大公主!”

宁倾城开口替她解了这个困境:“不必多礼,你要是不觉得拘束,就跟我们坐在一起吧!”

柳墨香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公主!”

白无杳道:“柳姐姐,你之前怎么会和乔馨儿待在一起呢?”

柳墨香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来的时候只有乔小姐一人在场,便随意说了一阵子话,后来公主和几位皇子到了,我又插不上话,只能和乔小姐继续作伴!”

白无杳没有错过她眸中的躲闪,心想这里也不太好再问,索性转移了话题:“前两日世子宴请,我怎么没瞧见你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柳墨香脸色一变,沉眉道:“没什么!”

白无杳猜测柳墨香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个表情!家事难断,白无杳想了想,不再开口了。

远处突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众人心神一震,齐齐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

只见康庄大道上,尘土滚着积水溅起,一袭蓝衫配着黝黑的骏马瞬间闯入众人的视野!

墨发在风中飘舞出凌厉的气势,黑马矫健的身姿更衬托的那人英姿飒爽,他从远处疾驰而来,像是剪过了最美的一段岁月,踏入众人的心里,赫赫作响!

“驾!”唐青梵打马而驰,待到了庭前,潇洒地停住、利落地下。一举一动,挟裹着无尽的风情和气魄,令人见之忘俗。

唐青梵既已到了,宁倾城立刻高兴地望向他的身后,目光一凝,却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失落的发现,今日跟着唐世子来的不是无邪,而是林九!

他……居然没有来?

眼中划过一缕失望,宁倾城有些丧气的垂下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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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 帅气的世子(2)

白无杳微微一笑,她还以为唐青梵会慢悠悠地坐马车来,谁知道他选择了骑马不说,还骑出一番动人心魄的姿态来!仿佛生怕别人感受不到他的肆意和令人心动似得,连下个马都是那么的俊美潇洒。

至于载着青梵和林九的这两匹马……不正是当日被他义正言辞道是野马的那两匹么?看来它们倒是通灵性,当日被唐青梵如此随意的甩在野外,居然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宁倾雪自看到唐青梵便挪不开视线了,立刻上前欢喜道:“世子终于来了!”

唐青梵礼貌的笑笑,走进来道:“抱歉,接个朋友,来晚了!”双眼平静的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在某处微微一凝,柔声道:“今日怎么只有你们来?”

宁倾雪羞涩道:“昨夜下了雨,她们大概是怕山路难行,所以没有来吧!”言下之意,现在能来的都是对世子诚恳之人,其中旖旎,自不必多说!

唐青梵指尖一顿,如何猜不到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见宁倾雪疯狂抛来的媚眼,心里有些不快,轻轻挪动步子退了两步,看向外面:“还有一位朋友马上就到,大家稍等!”

朋友?

世子特意相邀?

是谁?

远处传来了马车倾轧在路面不平的轰轰声,大家再次抬眼望去,只见路的尽头,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

这辆马车比寻常的马车要宽大了许多,用了三匹骏马齐齐拉着,很是壮观。

如此气派,不知道是什么人坐在里面?

白无杳看着那辆马车,又见唐青梵唇角挂着的淡然笑容,突然想到:里面……该不会是……天机公子吧?

固然知道了天机公子会来,但唐青梵什么时候和天机公子如此熟稔了?还亲自相迎?他们两昨天不是一直针对来针对去、很不对付的样子么?

就一个晚上,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么?

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马车停下,车门缓缓的打开,席尘躬着身,推着一把轮椅走了出来。

天机公子依旧带着那副银色的面具,冷冽地坐在轮椅上。他浑身漫着一股生人勿扰的气质,让人见之有如遇上三月初开的冰雪,着然带来一股凉意,凌厉的很!

大家见了他,这才明白为何这辆马车如此宽大,原来是为了装下这把轮椅!

席尘双手握紧轮椅两侧,一个用力,将天机公子连带着轮椅一并轻轻缓放在地上!原以为席尘的功夫只是速度快,不想现在看来,他的力气更是让人惊讶——沉铁木做的轮椅在他手里,简直就如拎小鸡一样轻松!

他稳稳地放下,脸上的肌肉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感觉,反而有着几分悠闲的模样。

唐青梵惯例关心了一句:“一路可好?”

天机公子淡然回道:“尚且太平!”

其实,天机公子的马车先走,唐世子特意让了他一刻钟的时间才策马奔腾而来,就是想赶在他之前到,煞煞他的锐气!不想天机公子跟个没事人似得,半点都不愿意搭理他。

698 帅气的世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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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既然齐了,大家便动身往不云山走去。

因为天机公子的腿脚不便,不能抄近道爬山,只能选取河道绕过树林到不云山脚的入口之处。此处过去还有两里地,慢慢走大约要半个时辰。

周围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到处看看,令人心旷神怡,很是舒服!

几人前前后后的走着,一个个俊男美女,容姿绰约,要是有外人见到,定会以为是九天的仙子下凡来此踏青游玩。

唐青梵本以为今日人多,谁曾想最后只有眼前几个人?不过人少也好,他也可以多得两分清净,免得莺莺绕绕在耳,吵得人头疼。

宁倾雪几日没见唐青梵,心里欢喜得很,她整了整着装上前,开口道:“世子哥哥……”

一番饱含情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唐青梵淡淡打断:“你喊我什么?”

宁倾雪扑闪着明亮的双眼,故作一派天真的模样:“倾雪一见世子,便觉得世子和善,有如自家的哥哥一般体贴!所以……倾雪大胆称呼您一声世子哥哥,还请世子不要见怪!”

带着温柔无比的语气说完这些话,宁倾雪又颇为害羞的低着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这幅姿态若是落在别人眼里,定然觉得二公主娇媚可爱,不忍拂了她的意思。但唐青梵这种冷心冷肺的立刻纠正道:“二公主,我母妃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唐国公府里,与我熟悉的差不多都是哥哥弟弟,并无妹妹!”

一句话,直接揭穿了宁倾雪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叫她脸色一变:“我……倾雪失礼了,倾雪只是想……世子远道而来,既然要在晋国常住一段时间,那么我是晋国的人,就更应该体贴照顾世子,让世子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倾雪想与世子亲切些……”

“不必!”唐青梵简单直接,“二公主,两次宴会,我想二公主应该清楚,我很不喜欢谁主动凑上来!”

宁倾雪脸上的血色尽褪,这已经是再冷酷不过的拒绝了!她如果还要假装听不懂,那真是个傻子了!

心中一抽,脚步一顿:世子……就这么不喜欢她么?

她停下脚步后,唐青梵根本没有理她,继续维持着之前的速度往前走去。宁倾雪咬咬牙,心里很是不甘,立即跟随着小跑上去。

白无杳和宁倾城带着宁涵一直走在最前,三人聊着周围的风景,根本没注意后面的情况。

宁倾城道:“京城的那些山山水水都很死板,唯有不云山尚有两分灵气,我看着不错!”

白无杳点头:“不云山连通着洱湖,水质干净,植被茂密,虽没有加以修饰,但别有一股璞拙的韵味。”

宁倾城笑道:“是啊!的确不错!”

白无杳转过头:“倾城,你去了那么多名山胜水,有没有哪座山是你最喜欢的?”

哪座山?

宁倾城不知想起什么,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小声道:“蜀山……”

“蜀山?”白无杳瞧她脸上红晕,附耳悄声趣道,“是那里的景……还是那里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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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9 遇险(1)

宁倾城难得红了脸,眼里有一瞬的羞涩:“当然是那里的山了!”

白无杳笑笑:“蜀山险峻,未来我倒也想往那边去看看,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攀登上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走在其后的唐青梵一直含着笑看着无杳的背影,心里一片温暖。

席尘推着天机公子笨重的轮椅,速度却丝毫没有落下,始终跟在大家的后面。

三皇子宁韬有些怕天机公子,便与宁铭和宁珏走在一块儿,隔他有些远。

而柳墨香则不知不觉又和乔馨儿扎在一堆,牢牢地跟在唐青梵的身后。她二人目光皆是一样,迷离中带着两分炙热,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心动的事物一般。

大家走进林子,燥热的太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树枝,投下来微疏的剪影,见那份热度散开,余下的皆是温暖!

树下有风,吹在人的身上很是凉爽。

白无杳一边走,一边小心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想着前世青梵遇刺的事情,她心里总是有些不稳!进了林子后,更有一种压抑的情绪搅动着自己本就不安的心,让她极为焦躁。

其实过了这片林子便是王将军守卫的千机营军队,安全方面不必担心,况且不云山是尘华大师的地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在这里设埋伏?

她一直劝慰着自己,但老觉得有些奇怪。

风儿沙沙地吹着,隐隐有一股萧瑟的意味。

唐青梵脚步猛然一顿。

唐墨皱皱眉,立刻走到了最前,将白无杳和宁倾城护住。

宁倾雪见唐青梵忽然停下,马上问道:“唐世子,怎么了?”

唐青梵没有答话,他瞬间从身体中翻涌起一股浓郁又惊人的气息,震慑地他身后三个女子纷纷后退两步。

那是一股来自战场上嗜杀的冷酷,亦是他昨日对宁韬猛然释放过的威压!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这股气质较之前要更加强烈百倍!

感受到这股熟悉的气息,宁韬猛然一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日……世子对自己还是算留情了的!

席尘停下脚,抬头警惕地瞧瞧周围,同样觉得有些不对劲!

宁倾城虽然没有他们习武之人的警觉,但见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自己亦是疑惑起来。她悄悄拉扯下白无杳的袖子,低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白无杳皱眉,小声回应:“我觉得有些异常!”

“异常?”宁倾城美目一凝!

她本想说,不就是普通的树林么?能有什么异常?可忽然的,一道闪电在她脑海里炸响,宁倾城猛然反应过来!

的确!这片林子里有份极其诡异的现象!

他们自进来到现在,大家能听到风声,能听到树叶瑟瑟作响,能听到脚步声参差交错……可偏偏,没有谁听到鸟的叫声!

一片林子里,怎么可能连一声鸟啼都听不见呢?

安静!

太安静了!

安静到一种让人提心吊胆的死寂!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隐藏在那些森然的树木之后,叫人无端地恐惧。

700 遇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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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茂密的大树不少,层层枝丫展开厚实的叶子,将阳光挡了大部分。原本甚是凉爽的小路,此刻全部陷入一片沉重的黑影之下,让人心惊胆寒!

天机公子眉梢一抬,唇角微微一勾。

宁铭察觉不妥,立即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们赶紧上前来。

他们好歹是皇子公主,今日全部出宫游玩,怎么可能不带人手出来呢?几十个侍卫缓缓地抽开刀,将众人包围在一个人圈以内,示意大家放心!

宁珏幼年遇刺,见到这幅阵仗便吓得不得了。他惊恐地抓紧了宁铭的手,害怕道:“大哥……怎么了?”

宁铭皱眉安慰:“无事,不过是小心些罢了!你别怕!”他对这个二弟倒还算友好。

宁涵眨着明亮的双眼看了看四周,有些不明所以。白无杳瞧着他天真的模样,心中一动,低声喊道:“小墨!”

唐墨立刻转身过来,眼角谨慎的余光仍是重重的扫着四周:“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白无杳郑重其事:“如果……待会儿有什么不妥,你什么都别管,带着五皇子往前冲!”

宁倾城和唐墨同时瞪大了双眼。

“小姐?”

“无杳?”

白无杳一把抓住了宁倾城的手,正色道:“小墨功夫很高,让她带一人脱身绝不在话下!涵儿年纪小,见不得那些东西,我也只是以防万一!倾城,你相信我,我不会对涵儿不利!”

宁倾城长在皇宫,除了贵妃以外,她只看重这个可怜的弟弟。因为宫中阴谋诡计太多,她心里对任何人都是有所保留的!听到白无杳说要让她的人先带涵儿走,宁倾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在看到白无杳认真的神色后,她突然松了口,内心升出一股莫名的信任:“好!”

白无杳迅速又小声地,用只有她们三个才能听得到的话吩咐着:“带着涵儿离开后,马上去山脚找王全阳将军!”

唐墨憾然,眉头浓在一起,片刻后,承诺道:“我明白!”

唐墨心里同样有些不安,树林里的气氛她再熟悉不过了!往往过度的静谧以后便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今日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白无杳主动将宁涵的手递给唐墨,而后自己拉着宁倾城缓缓地往后退,尽量和大家靠拢一些。

唐青梵放松浑身的僵硬,慢慢感知着周围的动静,而后身子一顿,目光朝向一处极为幽深的树木,语气冷冽:“阁下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如何?”

他突然的开口叫众人皆是一惊,齐刷刷地看向他所望着的地方,心中一紧。

那大概是整片树林里最为幽暗的地方,两颗参天的巨树环抱,枝丫交错茂密,形成极为暗黑的一块天地。

仿佛一轮深邃的旋涡,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又仿佛……下一刻,那个漩涡里便会伸出利刃,将他们的咽喉一一折断。

一道带着冷厉的笑声从漩涡里传来:“桀桀……”

果然有人!

“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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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1 遇险(3)

侍卫头领喊了一声,大家迅速拔刀对向那个旋涡深处。

冷厉的声音再度传来:“楚国世子……晋国皇室……天机公子……桀桀,我这一趟可算没白来!”

唐青梵皱眉,凛然生出一股昂扬的气势:“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抬手,袖中飞快的射出一道银光,猛然朝黑色密林中射去!

这道暗器夹杂着唐青梵三成的内力,快而准的打在树上,发出砰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炸裂开了似得!一段宽厚的木枝被炸开,纷纷凌乱地落在地上。

随着这道缺口的打开,炽热的阳光透了出来,将埋伏在树上的那人照耀的分毫毕现!

一个男子!

一个黑衣男子!

他穿着十分干练的劲装,脸上蒙着黑布,除了一双锐利包含杀意的眼以外,其余部分全部被他遮掩的牢牢实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然,滔天的戾气和杀意从他身上爆涌而出,让他看起来宛如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一般,冷酷无情。

宁倾雪乔馨儿和柳墨香哪里见过这幅场景?那人甫一露面,她们便吓得浑身发抖,不自觉的搂做一团。

宁韬和宁珏亦是颤着身往后退,仿佛只要退到边缘之处,就不会被这种困境折磨住一般!其他的人却是站的笔直,丝毫不惧。

黑衣人的一双眼敏锐的看向下方:“接了单大生意,除了唐世子,其他的人……大约要加个价钱了!”

除了唐世子?此人是冲着唐青梵来的!

果然……白无杳的心猛然一沉。

唐青梵勾唇冷笑:“我才来晋国多久,有的人就忍不住了么?哼……既然你是来刺杀我的,是不是也应该自报下姓名,免得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黑衣男子诡异的笑了笑,简短道:“黑鹰!”

黑鹰?!

宁倾城大惊:江湖杀手榜排行第二的毒辣杀手——黑鹰?!!!

黑鹰此人,功夫厉害,身法诡谲,叫人看不出个破绽!更重要的是,他饲养了一大批气势涛涛的黑鹰,每一只的喙都能啄人,每一只的爪都抹了剧毒,有这样一批浩大的鹰群听他指挥,着实吓人!

唐青梵冷凝了笑,眉梢之间更是腾然的怒气:“谁派你来的?”

黑鹰挑唇一笑:“世子不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了么?杀手接单从不暴露主顾姓名,这是规矩!”

唐青梵淡淡地哼了一声:“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为了对付我,他居然想到来找晋国的人!想必……他付给你的报酬不少吧?为了等这个机会,你居然敢将其他人一并算计进去!”

黑鹰权当他在夸奖自己:“多谢唐世子赞誉,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着实让人心动啊!”

唐青梵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心动也要有命去享受才行!可别告诉我,他就派了你一个人和一群鸟来?是不是……太看轻我了?”

黑鹰目光一沉:“对付唐世子,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

702 遇险(4)

说完这句话,他猛然朝空中发出了一道尖锐的长鸣。

白无杳马上听出来,这声音同呼喊枭儿的银哨里发出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空气一凝,连带着天地为之一滞!

周围的树叶如同受到了召唤一般,剧烈而疯狂的抖动着!

一双眼,两双眼……一双双阴鸷泛着幽光的眼从密林深处浮现,透出些令人心悸的味道!

而后,有一只巨大的老鹰从树林深处扑翅高飞,腾然升空!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鹰如同煮沸开水里冒出的气泡一般,承接不穷的往空中飞去!

它们翱翔于天际,整齐的布成一个个圆圈,环绕成黑色的旋涡。井然有序,遮天蔽日,如同黑云压城,看得人心惶惶。

每一只矫健的鹰扑打着翅膀,引起周围气流微妙的变动!众多的黑鹰一起展翅,使得空气压抑出股死亡的气息!

这样的场景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叫人胆寒!

然,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雇主为了刺杀骁勇善战的唐世子,如何只会准备一个人和一群老鹰呢?

杀气!

令人窒息的杀气!

一道道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将林中数人包裹在一起,仿佛有人阴冷地笑着、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

树枝一颤,有一个身拿长剑的人从树林里骤然闪现,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紧接着,数十道身影如闪电一般霹雳而下,齐刷刷地落在地上,扬起飞扬的尘土,卷出冷冽的意味。

他们全部身着劲装,一袭黑衣比凌天的鹰还要深沉。

煞气腾腾,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论人数,明明是唐青梵这边人多,可他们带着的侍卫大多功夫一般,应付些小场景还行,碰上这样的阵仗瞬间焉了下去!面前的十个人,像是从阎罗深处爬出来一般,眼中饱含的杀气着实叫人害怕。围成圈的侍卫们举着刀,有些后怕地站稳,双腿却微微颤抖着。

最先出现拿着长剑的人明显是他们的首领,他浑身散发出剧烈的凶嗜之意比任何人都要浓烈!

冷酷的拔剑,指向人群中的唐青梵,动作一气呵成,他冰冷的声音一出口,仿佛酷暑遇上寒冰,瞬间将人冻结:“唐世子!”

烈鹰盘空,恶人突袭,情况很是危及,唐青梵却不急也不躁,缓缓站出身来,果断道:“凭你们几个,伤不了我!”

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任谁都能听出他口中的傲气和自信!要是别人说这话,大家定会以为此人狂傲天真,但唐青梵说出口后,大家心里竟隐隐生出一股信任之感,好像只要有他在,便没有什么值得担心和恐惧的!

黑衣首领诡异一笑:“我当然知道今日取不了唐世子的性命!”话音刚落,手下一动——长剑迅速飞出,瞬间斩下一个侍卫的头颅!

鲜血四溅,那侍卫的脑袋猛然落地,像是被谁踢开了一个皮球,身子轰然倒地。他的瞳孔放大,脸上还保持着一副震惊的模样。

703 遇险(5)

一瞬!

仅只一瞬!就夺去了一个人的性命!

众人几乎没有看清黑衣首领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得一声钝响,一个侍卫便在他们的眼前身首分离!

“啊!!!!”宁倾雪和乔馨儿齐齐吓出声来。

宁珏一见血色,脸色一白,差点直接抽过去。

黑衣首领慢慢走上前,每一步都逼的那群侍卫退后一步,肆意的杀气疯狂涌出,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邪魅狂狷。他一步一个深陷的脚印,明显是参加了内劲,故意喝退众人!

走到被杀的侍卫面前,他缓缓地提起刀,看着上面流淌的鲜血,似乎有些兴奋:“我取不了唐世子的性命,却可以杀掉其他的人!”

一句话,掷地有声!

唐青梵目光一凝,原来是带着这样的打算?

的确,他们就算围攻起来也未必能伤自己半分,但……其他手无寸鸡之力的人难免会受伤!在场的除了闺秀便是晋国的皇子公主,要是折损在这里,只剩他一人平安,说不是他故意设伏,又有谁能相信呢?

唐青梵怒了!

他的眼微微一垂,有一股骇人的气势如海啸般遮天盖地而出!那股戾气像是织成了一副巨大的盔甲似得,将他牢牢地护住,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情绪如何!

然,众人分明感觉到,唐青梵是真的发火了!

林九心里一惊,上一回见到世子这幅样子,还是在他初听闻唐卫楚死因的时候!其后这么多年,世子即便再气,也没有出现过这幅神色。

如阎罗降世,如天神发怒!

比黑衣首领还要强烈百倍的气势排山倒海倾泻而出,令人从心里深处颤抖出一股剧烈的恐惧,真切无比!

若说黑衣首领的出现让大家害怕,唐青梵的这股气息便更是让众人胆颤到站不稳!

一个如水面波涛汹涌,一个似天雷轰斥大地!唐青梵的威压释放以后,黑衣人的气势便不算的什么了!

唐青梵的眸渐渐爬起了血红一色,他是真的怒极了!若黑衣人仅仅是来刺杀他,或者刺杀其他的人,都不要紧!但……他们不该动无杳的主意!今日他们伤了谁都不要紧,可若伤着了无杳……

他开口,冷冽道:“林九!”

林九浑身一震,世子的语气莫非?他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唐青梵的唇缓缓吐出如泰山压顶般的一个字:“剑!”

林九大惊!这么多年了……世子……终于又要动兵器了么?

当年唐青梵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在巍巍城墙下拔地而起,斩断捆着唐卫楚尸身的绳子,将他的尸首带回楚国。此事广为流传,众人皆说世子骁勇善战,可唯独他们清楚,世子的心里是有多么的不舒服!见惯了沙场上的铁血无情后,世子便把唐老爷子亲手给他打造的宝剑给封存了起来,再不愿意拔剑!

后来即便遇到不少事情,但世子始终没有再动过武器。

而如今,唐青梵居然让他拿剑?

不仅是林九,连在一旁的唐墨也为之动容!

704 杀.戮(1)

林九立即将手中的长剑恭敬的递了上去,唐青梵拨出长剑,利刃上闪着寒光和他眸中的血意,身形一动,猛然朝黑衣首领刺了过去!

黑衣首领没想到他的速度会那么快,一剑捅来,纵使他刻意躲避,仍是在肩头留下了一个撕裂的伤口!

唐青梵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手腕一抖挽出漂亮的剑花,凌厉的气势瞬间劈下,连续三招,皆在黑衣首领身上留下了不小的血窟窿!

快,准,狠!

黑衣首领只一个照面,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赶紧凝神护住要害,口中怒喝:“杀!”

十几个黑衣人马上提剑进入战场,有三人赶紧去帮首领,剩下的则如同砍瓜一样飞快的斩杀着边缘的侍卫。

血色弥漫,一场屠杀正式拉开帷幕!

女子的尖叫,兵器的碰撞,凌乱的脚步,恐惧的气息!

黑鹰站在树梢上,冷笑一声,从喉头发出一道猛烈的声响!立即的,天空中的“黑云”迅速冲下!

几乎是同时,白无杳立刻拉着宁倾城赶紧趴下!

尖锐的喙疯狂的啄向侍卫的双眼,锋利的爪沾着剧毒四处抓挠,在人纤细的手臂上留下黑红的爪印!

唐青梵侧身躲开黑衣人的一剑,凌然对空呼啸一声!

比之前黑鹰发出的声音还要尖锐百倍!

空中黑压压的鹰群一滞,仿佛愣在了原地。黑鹰没想到唐青梵居然也会控鹰之术,连忙再度发号命令!

可他的声音还没发出,一道褐色的身影突然冲出,带着千钧之力,从他背后袭击而上!

纵然黑鹰功夫高深,可猛遭撞击之下,他倾然从树上落下,连忙稳住身体,才不至于脸朝地!抬头一看,一直褐色的鹰正站在他之前的位置,如王者一般斜睨全场!

林九一喜,大喊一声:“枭儿!”

枭儿闻言,腾空而起,从密密麻麻的鹰群中穿身而过,如一只利箭,将鹰群的排布瞬间打乱!它锋利的喙朝着鹰群中的首领猛然啄去,只听凄厉一声哀鸣,那只鹰疯狂地扑棱着翅膀从空中落地,双眼鲜血淋漓!

枭儿发出一声威震九天的喊声,将鹰群的声音瞬间压了过去!

众鹰见首领落地,哪里敢有半点不快,立即随着枭儿的方向停止攻击往空中飞去!

黑鹰大惊,马上再度发布口令,林九持着剑柄迅速拦住了他,两人当即争斗在一起,足有不死不休之感!

枭儿乃是金雕,虽然年幼,却是万鹰之王,它身上那股王者的威压不是普通鹰群所能抗逆的!因此枭儿出现后,鹰群心神一乱,只能马上跟着它的轨迹飞离!

本以为是场剧烈的屠杀,没想到鹰群就这么轻易的离开,黑鹰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是他辛辛苦苦饲养的鹰啊!他废了那么多本事养听话的鹰群啊!就这么被枭儿直接带走了!?

可偏偏,他被林九狠狠缠住,根本没有能呼喊喝止鹰群的时间,只能见它们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705 杀.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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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儿:让你害我主人,我带着小弟飞走了,你慢慢玩!

密布的黑云离去,场中的压抑感好了许多,但那些杀手毫不留情的斩杀仍是叫大家害怕的聚拢在了一起!

唐青梵与四人纠缠良久,难舍难分!但他剑气凌人之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未削弱,反而越来越强!丝毫不落下风!

其他几个杀手被几十个侍卫缠住,暂时无暇分身!

白无杳见此机会,连忙喊道:“小墨,快走!”

唐墨领会,当即抱着早就呆滞的宁涵抽身而去!一个黑衣人见到有人逃脱,马上杀了面前的一个侍卫,飞身追去!

“涵儿!”宁倾城见那黑衣人去的很快,着急脱口而出。

白无杳立即将她拉了回来,尽量和人群靠拢:“倾城,他绝对追不上小墨,你放心!”

果然,那人刚要追上唐墨,唐墨的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回头凌空踹了他一脚,直接将他从空中踹落下地!她身子轻盈,有如燕子一般,携着宁涵片刻不停,瞬间朝远处奔去!

那黑衣人没有追上,恼羞成怒,马上提刀斩了回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宁倾城和白无杳!

他来势汹汹,携着怒意!

宁珏早就晕了过去,宁铭搀扶着他不断往后退。而宁韬则向过街老鼠一样,飞快地在众人身后躲避着,想着谁朝自己而来,便先把面前之人推出去挡刀!

宁倾城好歹有些功夫,她立刻拉着白无杳侧身而退,凶险地避开了黑衣人刺来的致命一刀。

白无杳不会武功,但也知道此刻不能慌乱!她飞快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石,朝黑衣人扬了过去!事发突然,黑衣人没有反应过来,被沙石糊了眼,手下的动作也就此一顿。

唐青梵余光瞥到有人朝无杳而去,心中杀意暴涨,手下更是丝毫不留情,一剑在他们身上斩开一刀深可露骨的伤口,毫不恋战,瞬间抽身而退,来到了白无杳的面前!

可怜那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唐世子一剑给抹了脖子!

鲜血喷洒,唐青梵伸手,挡住了白无杳的眼,低声道:“别看!”

白无杳心中一暖,她并不是什么见不得血的女子,但如此情形之下,他居然还惦记着自己会怕这些东西!嘴角扬起,她担心又关切道:“小心!”

唐青梵微微点头,立即朝外喊了一声:“林九!”

语气森然,让他不要恋战,赶紧退回来保护众人!林九原想斩杀黑鹰,手下也渐渐占了上风,忽闻世子召唤,他狠狠道:“算你好运!”

黑鹰死里逃生,浑身全是细密的伤口!

林九只靠着一把剑鞘,就能将他伤成如此,黑鹰不敢想象,如果他手拿利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心中一颤,不敢再留在原地,立刻离开!

林九这才明白过来,这批黑衣人和黑鹰应该不是一伙的,只是命令相同,故而一起出发罢了!

然,遇到生命危险之时,黑鹰会保命,黑衣人却不会!他眉头一皱,若没有猜错,这些人一定是那人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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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杀.戮(3)

林九退回身来,唐青梵立刻吩咐:“你去帮助那些侍卫,留两个活口!”说着便从地上拾起黑衣人的长剑,一把丢给了林九,眉目之间全是森然的气息!

唐青梵以前就吩咐过枭儿必须随时跟着白无杳,此举果然有先见之明!要不是枭儿气势汹汹带走了鹰群,无杳今日不说被刺伤,也难免会被鹰群抓挠留下痕迹!他刚刚那么快速的去杀黑衣首领,无非是因为这里有唐墨保护,他能放心。不想唐墨刚刚居然自己突然跑了?

唐青梵眸子一转,立即明白过来——定是无杳吩咐她去搬救兵!林九的功夫比不上唐墨,唐青梵更不能置无杳于险境,故此特意留下来保护她。

鹰群已走,众人的身上却多有抓痕,乔馨儿的手上有好几道口子,伤口泛着黑红色!她一脸哭哭啼啼,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反观白无杳和宁倾城,大约是她们刚刚躲得及时,身上除了凌乱些,并没有被抓出痕迹来。

宁韬也躲在了那些侍卫身后,但手臂上仍被抓出了一条痕迹,他看着红肿的伤口,后怕道:“鹰爪有毒!鹰爪有毒!”

唐青梵皱眉,呵斥道:“死不了,住嘴!”看着他们几人道,“全部到我身后!”

这句话几乎是对他们下了命令,他们一个个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以前有谁会对他们不客气,大抵都会被他们马上收拾!而此时此刻,众人听到唐青梵的厉喝,反而倒像是听到了仙乐一般,看到了希望!

他们迅速连滚带爬的走到了唐青梵的身后,望着那如战神般宽广的背影,蓦然瑟瑟发抖。看到面前厮杀的场景,大家心有余悸,皆是害怕的抖做一团。

纵然前方厮杀惨烈,唐青梵却不肯挪动一下步子,坚持守在这里!那些黑衣人林九和侍卫们尚可对付,要是自己也加入战局,被人纠缠到脱不了身,无杳这边才算危险!

而一直坐在轮椅上的天机公子,此刻由席尘推着缓缓靠近过来。他带着面具,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眸中淡然无比,绝不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唐青梵定睛一看,天机公子的头发与衣裳纹丝不乱,即便在汹涌的鹰群攻击下仍是丝毫未损!

如同他穿戴了一个保护罩似得,一切外物皆不能伤害到他。他幽幽的开口,语气里是再冷静不过的寂然,好似周遭一切皆与他无关一般:“唐世子尽管去对付那些人便是,这里由我坐镇!”

一句话轻轻落下,像是泰山压顶般稳重自然,唐青梵眉头一皱!

天机公子能在方才那样危机的情况下依旧保持原状,唐青梵心里是相信他有手段能护住众人的!可是,他却不敢放心!马上回到:“不必!”

黑衣首领与林九过了两招,突然对旁边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立即脱身离开。林九想要追上,马上被后面的人拖入战局!

黑衣首领携带着汹涌的战意和怒气奔驰而来,一把利刃直直的飞向唐青梵!

707 杀.戮(4)

唐青梵瞳孔一缩,迎风而立,手中的长剑一挽,将利刃打落!那黑衣首领还要奔来,明显想对他身后的人下手!唐青梵一皱眉头,丢下一句:“天机公子,靠你了!”便身形一动,迅速与黑衣首领纠在一团。

两人的身影行若鬼魅,动作快到只剩下残影,旁的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楚!

刀剑霍霍,厮杀阵阵,白无杳心里着急,只能奢求唐墨赶紧把救兵搬来!

高手过招向来只在须臾便能定胜负,唐青梵与黑衣首领纠缠良久,丝毫不敢分心!由于弟兄们死了几个,压制住林九的那三个也相继被抹了脖子,黑衣首领恼怒异常,更是狠下杀意,招招致命!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跑步声,受惊吓的众人齐齐回过头,看向唐墨离开的方向。

一队人马飞快的朝这边跑来,领头的正是王全阳将军!

白无杳总算松了一口气!

黑衣首领见援兵到来,马上低啸一声,仿佛是在通知手下离开!

啸音落地,身后的几个黑衣人立马招式更换,从痛下杀手到保命撤退,如退潮一般迅疾。

唐青梵勾唇,想走?没问?立即道:“林九,抓活的!”

林九如同打了鸡血似得揪住面前一人不放!那些侍卫们见自家兄弟也死了不少,眼下黑衣人想逃,反倒激起了他们心里的怒意,一个个挥着剑上前,愣是将人都留在了包围之中。

王全阳的队伍很快过来,一瞧当下的情形,精神奕奕的老者马上下令:“抓住那些黑衣人!留两个活口!”

身后的人领命:“是!”

有了他们的加入,局势很快被控制了下来!除却逃得极快的两个,其他黑衣人全部被扣在了地上!

黑衣首领越发愤怒,仿佛亡命之徒一般,狠绝无比!下手更是狠戾毒辣。

瑟缩在一旁的乔馨儿看场面稳定下来,悄悄松了一口气。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她低头吹了吹,抬头正见白无杳一脸担心的看着场中的唐青梵。

妒火瞬间从她心里勃然而发!乔馨儿瞧白无杳的身上没有一丁点被抓伤的痕迹,内心爬过一瞬复杂的情感。她的脸因嫉妒和疼痛而逐渐扭曲,看起来狰狞可怖!想着前几日白无杳给自己的难堪,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偷偷觑了一眼,见众人的目光全部盯着前面,她悄悄的走在白无杳的身后。

如今的情形这样的乱,大家情绪也都不稳,白无杳的身旁还有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只要自己假装看到尸体诈尸,惊慌起来在后面推她一把,让她撞到战场里,指不定下一瞬黑衣首领的刀剑就会捅进白无杳的心窝!

即便没有黑衣人的刀子,面前那些碎石如此的尖锐,足够让白无杳吃够苦头!

越想越觉得此法不错!乔馨儿脑中有了思路,身子马上便动了起来!她从来是个说什么便做什么的人,眼下缓缓挪动步子凑了过去!

柳墨香的余光瞥见这一幕,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开口提醒。

708 杀.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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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首领已是穷途末路,他越战越急,招式的破绽同样越露越多!林九制服了一个黑衣人后,马上进入唐青梵的战斗,要和他一起击退敌人!

两人的剑法打破默契,将黑衣首领压迫的节节败退。

众人的目光皆凝聚在一处,就是现在!乔馨儿突然大喊了一声,整个人对着白无杳撞了过去!

白无杳正屏气凝神暗中着急,突然被人一撞,猛然地往前踉跄栽去!

本以为危险已被控制,大家的关注皆不在此,哪想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纵使宁倾城快速伸过手,却还是没有抓住白无杳!

唐青梵混战之中,听得这边大叫,几乎是立即撤招奔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快,仅一眨眼,宽大的手掌便牢牢的拉住了白无杳!

与此同时,黑衣首领威压骤减,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弩,对着唐青梵的方向射去!

白无杳被乔馨儿撞出去,又被唐青梵扶住,甫一抬头,便见一只弩箭朝他携着冰冷的寒光而来。那只弩箭的速度明明很快,却像是在她眼里被放慢了无数倍一样,缓缓而沉重!

六月十四……唐青梵遇刺!

六月十四!

青梵……

遇刺!

此时此刻,天地失色,白无杳的心里只剩下这几个斗大的字眼,猛然炸响,使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从哪里迸射出来的巨大勇气,支撑着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尚未站稳,白无杳忽然伸出手,一把推开了唐青梵!

“哧!”银光一闪,弩箭狠狠地射进了白无杳的心口。

“啊!”几个女子失声尖叫!

血猛然地溅出,将她的一袭青衣立刻染红,那样大片的颜色看起来绚丽又刺目。

白无杳的脸寂然地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因利箭穿心带来的陡峭气势逼得她往后退了两步。她嘴唇发白,倾然倒地!

从乔馨儿推白无杳开始,一切来的太快,又那么的连贯,几人的同时动作让大家看的眼花缭乱,竟让他们生出一种有人故意推白无杳中箭般的错觉!

待反应过来,几道声音同时而出:“无杳!”

天机公子手背青筋暴涨,嘶哑的声音呼啸而出,他强撑着身子,仿佛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抱住下落的那人。

然……他的腿仍是毫无知觉,席尘立即稳住他往前的身躯,急道:“公子!”

唐青梵呆了,他没想到,白无杳居然……居然会把他推开?

那娇小瘦弱的身躯颓然倒地,他如同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思绪一般,再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条件反射性的伸出手,接住了她!

白无杳的生之气息迅速消散,因疼痛和失血拧紧的苍白小脸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和脆弱。仿佛下一刻,这个女孩便会阖上双眼,芳魂永逝!

这把弩箭,居然直直的射中了她的胸口?

竟然……她竟然替自己挡了这一难?

唐青梵震惊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胸腔里心似乎随着她血色的消失猛然一窒,他几乎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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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9 挡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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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的,一缕缕心疼和后悔编制成细细密密的小网,上面的倒刺将他勒的鲜血淋漓!

看着白无杳中箭,简直比他自己受伤还要心痛百倍!

无杳……无杳……

唐青梵搂住她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你怎么这么傻?伤的是我又何妨?你偏要推开我?!就算他很想让白无杳告诉自己她的喜欢和心意,可他绝不想见到此刻这种场景!

他的眼一点点红了下去,一股滔天的杀意倾泻而出。

黑衣首领放完弩箭后已是万般招数都用尽,再无翻身的可能性!他身形一顿,便被林九制住,磕跪在尖锐的碎石地上!为了防止他口中藏着毒药,林九伸手立即卸了他的下巴!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多回,熟练得很!

危机解除,王全阳带着属下急匆匆过来跪下:“老臣救驾来迟,还请诸位恕罪!”

王全阳也是心惊啊!天子脚下,不云山前,在他管辖范围内居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还差点让唐世子和皇宫里的公主皇子受伤,简直罪该万死!

林九走上前来,禀告道:“世子,人都已经抓住了!不知——”

“杀!”唐青梵的眼里是再幽暗不过的戾气,隐藏在黑云下方的雷声仿佛即将打响,沉闷的让人恐惧,“除了首领,一个不留!”

林九憾然,什么事情都还没问就要屠戮那些人……这可不是世子的性格啊!但见白小姐中箭之举,恐怕世子……他马上领命:“是!”

王全阳提醒道:“世子,还没有审问……”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唐青梵一个冷冽的眼神给打断。

他轻柔的抱起白无杳,像是抱着一团软软的棉花,目光深邃,带着极为残酷的寒意,仿佛下一瞬就要将人给剥皮抽筋!唐青梵盯着王全阳,威严的气势直将他的冷汗逼出,死寂的声音开口重复,一字一顿:“我说……一个不留!”

王全阳心头一惊,再不敢反驳半句,连忙道:“是是是!”

唐青梵微微抬睫,看向站在一角的乔馨儿,语气森然:“刚刚……是你推了她?”

平缓的声音仿佛不带一丁点的情绪,却听得人胆颤不已!乔馨儿浑身一抖,急忙解释道:“不不不……世子……我……我刚刚看到黑衣人的尸体乍了一下,我害怕……我是不小心撞着了白小姐!我没想到她会中箭,我——”

她慌忙的解释在唐青梵眼中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他根本没有听完,抬起脚对着她的心窝狠狠一踹!

“啊!”

乔馨儿整个的倒飞了出去!

她今日的衣裳穿的轻便,之前又被鹰群抓开了不少地方,现下被唐青梵一踹,衣带一滑、衣领掀开——她的细白的肩全部裸露了出来!藕荷色的肚兜若隐若现,旖旎万分!乔馨儿尚未来得及遮羞,胸口窒住,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此举让众人皆是提起了心!唐青梵低低睨了她一眼,喊了一声林九后,抱着白无杳快步朝山上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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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 幸而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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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梵的身姿迅疾的消失在众人眼里,林九瞧着世子健步如飞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世子心里着急啊!也罢,他留在这里善后便是!

林九走到王全阳的面前,他随世子来过不云山,知道王全阳的身份,开口道:“烦请王将军派人将黑衣首领带回去!至于其他人,世子有令,一律杀之!”

王全阳慌不迭的点头:“是!”

“再安排一些人先护送晋国的皇子公主回宫吧!”林九继而转头,看向乔馨儿的目光冰凉:“至于乔小姐,请王将军看牢了她!等白小姐苏醒以后,这笔账可是要接着算的!”

乔馨儿很想挣扎说些什么,但胸口火辣辣的疼,一口气堵在心里竟舒不出来!

王全阳马上应诺。

林九道:“我还要去追随世子,诸位请便!”

天机公子立刻开口:“林九,我同你一起去!”

宁倾城也站了出来:“我也要去看看无杳的情况!”

柳墨香眼睛一转:“是啊,我们都不放心,让我们一起去吧!”

林九皱皱眉:“随便!”懒得搭理他们,立刻施展轻功而去。

天机公子双拳紧握:“席尘!”

席尘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推动轮椅飞快前进。

风猎猎地习来,从唐青梵的耳畔呼啸而过,他抱着白无杳,双手一动不动,脚下却用上了最上层的轻功!树枝微颤,眨眼便到了前方极远处。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失去了颜色,他的眸中只剩下白无杳胸口的那抹嫣红,看得他刺心的疼!

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思绪:要快些!再快些!他得赶紧带白无杳到尘华大师那里!

白无杳中了这一箭,浑身的血液连同着她的意识一点点被抽干,她的双眼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睛不再睁开!但那些逐渐消散的迷离之中,仿佛有人重重的喊着她的名字,叫她不要睡去!

“无杳,你听到我在喊你么?”

“无杳,别睡!千万别睡!”

“无杳,我们马上到了!”

一滴晶莹冰凉的露珠打在了她的脸上,白无杳觉得有些好奇,又被这样的声音吊着一口气,强撑起精神,不愿睡去。

唐青梵一路施展轻功,待到了不云山顶,看见了平凡无奇的小竹屋,他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一些!

再不顾什么礼仪,一脚踹开了门,他放声大喊:“老爷子!老爷子!”

一袭僧袍的尘华大师骤然睁开双眼,见到眼前大汗淋漓的唐青梵抱着一个女孩冲进来,当即站起来:“青梵怎么了?”

唐青梵快步上前,轻柔地将白无杳放在竹塌上,嘴里哆哆嗦嗦的重复着几个字:“快救她!快救她!”

尘华大师从没见过唐青梵如此着急到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放下佛珠,走上前来!

一身青衣的少女浑身鲜血,脸上已失去了大部分的血色,看起来岌岌可危!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却拼命撑起眼皮,不让自己睡着!

像是看清了眼前的人,瘦弱的女孩璀璨一笑,虚弱开口:“青梵……幸好……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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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 救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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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弱无力的一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唐青梵的心骤然一酸,好像有人拿着针细细麻麻地扎出伤口,冷冽的风倒灌进来,全是绵长久远的疼痛之感。

他温柔中带着心疼,双眸牢牢地盯紧白无杳,哽咽道:“为什么要推开我呢?那把弩箭即便射中我,也仅仅是皮外伤,无杳……”

白无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圈圈催眠的光晕,让她大脑胀痛不已。

唐青梵已将她胸口中箭周围的穴位封了起来,鲜血没有再流,但撕裂般的疼痛仍是叫她难受的青筋乍起。她咽下一口生冷的空气,仿佛要从里面紧紧摄取出微薄的养分,支撑着她说完接下来的话:“青梵……”

白无杳隔着越渐朦胧的眼看着他,心房的疼痛实在让她窒息,她只喊出了他的名字,便再没有力气开口说完剩下的字眼。

唐青梵捏住她的手:“无杳,先别说话,保存一些力气!”立即让开位置,“老爷子,您一定要救活她!”

尘华大师从两人的对话中已粗略明白都发生了些什么,他点头应诺道:“别急,让我先看看!”

白无杳胸口中箭,血液早就将周围的衣裳打湿干涸再凝结,凑成一团团血块。尘华大师道:“不行,看不到伤口,得先把这一块衣裳剪开。”

说着便去身后拿药箱,唐青梵皱着眉看着无杳,眼里全是心疼的色彩,他安抚道:“无杳,别怕,我陪着你!”

白无杳的意识渐渐溃散,听到这话,眼里又明亮了两分。

尘华大师支开屋里的小沙弥,仅留下唐青梵一人做帮手。他是医者仁心,但白无杳好歹是闺阁的女孩,也要为她的名声考虑!尘华大师其实很想将唐青梵一并赶出去,不过瞧他无比正色的模样,估计赶出去也没用!

他拿起一把锋锐的剪子,沿着白无杳中箭的部位轻轻剪开。剪刀割开布帛,传来一阵奇异的滋滋声,听得唐青梵更是紧张,生怕剪子会不小心弄伤白无杳。

尘华大师顺着弩箭剪开了一个圆形的范围,露出她沾满鲜血的伤口来。

从山下到山上,即便唐青梵用了最上乘的轻功,却依然耗费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再加上寒风凛冽,这一块伤口已然凝结出极大的血块。尘华大师皱眉,取了一把镊子将血块轻轻拨弄出去。

黑色的血块一离开皮肉,瞬间扯出一大片鲜血来,尘华大师连忙拿银针再度封住她的穴道,这才让鲜血流动的不那么快!

屋里紧张着研究着伤口,与此同时,林九已与唐墨两人赶到竹屋门口。

他二人气势汹汹就要往里赶,小沙弥伸手阻拦:“两位施主,大师正在救治一位姑娘,还请两位不要擅闯!”

唐墨道:“我是那姑娘的婢女!让我进去吧!”转头吩咐林九,“你进去多有不便,在外面守着!待会儿那群人要是上来了,一个也别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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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 救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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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之前搬完救兵后便带着宁涵在远处守着,谁想不多时猛然瞧见世子抱着一人往山上奔去。能让唐世子如此着急……莫非是大小姐受了伤?唐墨心里大惊,又不能把宁涵直接丢在这里,好容易等来了王全阳的队伍回来,她把宁涵交给了宁倾城,马上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麒麟军里,除了无邪,便是唐墨的轻功最好!一气追赶上去,她居然和林九同一时间到。

小沙弥听闻唐墨是那姑娘的人,点点头道:“那你进去吧!我看女施主伤的不轻,你进去后小声些,不要打扰了大师救人!”

唐墨短促的嗯了一声,立即推门进去。

唐青梵一听到声音,头也不回的着急问道:“唐墨,药呢!”

唐墨疾步走去,见到眼前场景,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固然猜到白无杳会受伤,可她从没有想过,白无杳会伤的这么重——她孱弱的身子平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具失去了朝气的娃娃,安谧可怕!青色的衣衫全是血迹,她的衣衫剪开了一个口子,闪着寒光的短箭正深深地扎在肉里!

这幅场景在麒麟军并不少见,他们在沙场爬模滚打的,比这还厉害的场景都见过!可是,此情此景放在了白无杳的身上,竟然是那么的不和谐!仿佛有人紧紧拎起一个小女孩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唐墨心一抽,一种令她十分痛楚的情绪油然而生,叫她呼吸一滞。听到唐青梵的问话后,她当即明白过来,世子是要那颗九天续命丹!

唐墨上前,双手在白无杳的袖子里细细找着:“大小姐上次收了起来,她说会随身携带的!”

然,袖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唐墨四处找了找,根本没有发现装九天续命丹的那个瓶子!

白无杳睁开了双眼,缓缓地出气:“别找了……我没有……没有带……”她随身携带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此物还给唐青梵,但今日来拜访尘华大师的人那么多,白无杳想着自己肯定没有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故而防止宝物遗失,特意把药放进了木石机窍里。

唐墨听到这句话,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第一次如此后悔把药给了白无杳,真是笨啊,自己带着不好么?非要给大小姐?现在正是需要药的时候却没有,她慌了……唐墨咬咬牙:“世子,我这就回定国侯府拿!”

唐青梵皱眉,刚要答应,尘华大师抬眼劝慰道:“从这里到定国侯府距离遥远,来回一趟恐怕白施主就要命丧当场了!老衲这里的药虽不如九天续命丹,但也能护住人的一口气,你们先别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弩箭给拔出来!”

白无杳虚弱的点点头,即便小墨现在去拿,她也无法强撑起精神告诉她东西如何取出啊!颤着声,对着唐青梵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此箭的确将她伤的厉害,可远不如当年剥皮之痛,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完,即便是阎王想收,自己也不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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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救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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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华大师指着伤口道:“老衲刚刚检查了一下,白施主的伤口并未伤及到心脏,但流血过多……青梵你以内功浸体护着她的心脉,我们先把箭拔出来!”

唐青梵果断道:“好!”

尘华大师道:“唐墨,你去将白施主的头微微抬起,不要让她乱动!”

唐墨立即照做,她将白无杳的身子微微扳起,好使唐青梵的手能贴着她的后背传输真气。

尘华大师看着白无杳,认真道:“白施主,这把箭的箭头有倒刺,等下拔的时候肯定会有点痛,你千万要忍住!如果疼就喊出来,不要咬到自己!”

白无杳虚弱道:“好……”

尘华大师拿了两块干净的棉布垫在她伤口周围,将血迹再次擦了擦,取过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箭头倒刺的方向划了两刀,免得待会儿倒刺卡在肉里,反而使白无杳受罪。做完这些,他才伸出手,牢牢地握紧弩箭。

为了看清伤口的状况,尘华大师并没有给她上麻药,白无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薄刀划过,带来一阵冰凉和撕裂的感觉!切肤之痛实在难忍,白无杳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角的泪珠却已疯狂落下打湿了衣衫。

唐青梵拼命给她输着真气,一股股暖流从背部浸入心脏,让她好歹不那么痛苦。

看着白无杳皱眉,看着她因痛楚而咬得发白的唇,看着她额上乍起的青筋和冷汗滚滚,唐青梵简直心痛到了极点!可偏偏,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想替白无杳分担痛楚也无计可施!

尘华大师的一双大手像是携带着千斤之力,他对白无杳点点头,示意自己要动手了。

白无杳咬紧了牙,尘华大师猛然一拔!

比中箭的痛苦还要强烈百倍,那倒刺勒开血肉,带来一种剧烈到极致的感觉!像是赤着脚从刀尖上走过,每一步都是尖锐的疼,又像是被人泼开热水后丢入油锅,炸的心焦体脆。

“啊!”白无杳吃痛地喊出声来!

胸口的鲜血如堵住的水管突然通顺,从伤口处喷泄而出,溅了唐青梵一脸,他急道:“老爷子,快止血!”

尘华大师并没有听他的,而是将伤口部位仔细翻开皮肉看了看,确定没有倒刺之类的残留后,才拿出银针迅速扎了下去。

鲜血缓缓地止住,尘华大师把那发黑的箭头甩到一旁的盘子里,再次拿出纱布和止血的药粉往上慢慢倒。

白无杳疼的几乎要晕死过去,那药一倒在肉上便是撕咬般的异状,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着咬着,带来酥麻的疼痛。她的手无意识的在空中抓着,唐青梵立刻伸手牢牢握紧,在她耳畔道:“无杳,我在!”

尘华大师道:“这种止血药涂抹上去麻痒难耐,但止血效果极好,白施主,你千万要忍耐!”

白无杳疼得厉害,根本没有听进去,手上抓着了一个软绵的东西,她立刻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手上,一把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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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4 救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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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来自她最为反抗的用力,身上的疼叫她无法自处,只能靠掐着手中之物才能令她稍微消散两分痛苦。白无杳的眼被泪水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故而她根本没有看到,她已将唐青梵的手捏的青紫。

唐青梵被白无杳狠狠掐着,手臂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像是谁划了一刀后往上倒了一盆冰水似得。他眉头一皱,默默忍受着,不敢说一个字!

比起无杳的痛,他的疼又算些什么?

尘华大师年纪虽大,手下的速度却不慢!他很快的倒好药粉,缓缓的拔除银针。但银针刚刚离体,鲜血马上肆意的涌出,将那些白色的药粉再次凝结成暗红一色!尘华大师一惊,连忙再度施针,重新倒上药粉。可只要银针离穴,鲜血又会再度溢出,简直如井喷一样绵延不绝!

素来和气的老者终于震惊了,他不敢再试,要再如此下去,白无杳非得流尽鲜血而死!

尘华大师的眉缓缓皱起,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沉思下的疑惑。唐青梵感觉到白无杳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溃散,竟有一种即将消散之感,他连忙道:“老爷子!”

尘华大师回过神,简单安府了一句:“不要慌!”而后走进禅房里,折回身来时,手中已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木盒。

“这是?”唐青梵双眼放光。

尘华大师打开盒子,将里面黑红的丹药取了出来:“凝血丹,快喂白施主服下!”

听到这个名字,唐青梵便已然松了一口气!凝血丹乃是他的师傅清云大师炼制的止血良药,任何伤口,哪怕是出血再大,服下此丹后即刻便能止血!清云大师和尘华大师两人乃是旧友,尘华大师这里有这种药也不奇怪!

不过此药珍贵,虽然比不上九天续命丹,然炼制的方法和药材也不好寻,故而所获不多!想来尘华大师这里也就此一枚,如果不是情况万一,他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唐青梵接过药丸,小心的扮开白无杳的唇,将凝血丹给她喂服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弥漫出一股清冽的药香,看见白无杳吞咽下去了,尘华大师再次涂上药粉,小心翼翼的拔了银针!

这一回虽然仍有一点点鲜血溢出,但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尘华大师继续往伤口上倒药粉,直到白色的粉末彻底将鲜血盖住,他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好了!没事了!”

经历了这样多的痛处,白无杳早就临近在晕厥的边缘,听到尘华大师开口后,她甫放下心,滔天的倦意席卷而来,让她彻底昏死过去。

唐青梵小心地将白无杳放平,关切的问道:“老爷子,无杳怎么样?”

尘华大师道:“已经无碍了!青梵,我有一事要交代你!”

“老爷子请讲!”

尘华大师正色道:“白施主的身体有些特殊,你刚刚也瞧见了,她的伤口很不容易凝结,差点就要因失血过多而亡!”

唐青梵想起刚刚那一幕仍是后怕:“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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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 救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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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华大师道:“所以,眼下血虽然止住了,却并不代表白施主脱离了危险。老衲很担心稍有搬动便会使她伤口再度裂开!老衲这里的凝血丹只有一枚,为了防止意外,最近几日便先让白施主在这间竹屋里养着吧,老衲搬到隔壁去住!你们最好留两个人贴身照顾着她,待白小姐的伤口彻底愈合之后,在考虑下山一事!”

唐青梵正有此意:“好!多谢老爷子!您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尘华大师收拾起药箱,放回原位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折回来道:“今日本是应青梵的要求,要见见那些晋国的小辈,现下老衲担心着白施主的身体,暂时没有接待他们的想法了!”

唐青梵果断道:“唐墨,去告诉林九,让他们都下山去!”

尘华大师点头:“你且看顾着白施主,我去后院配药!”

“恩!”唐青梵满眼都是白无杳。

尘华大师看了看这两人,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出门去。

唐墨赶紧出去通知林九,她满脸鲜血的样子倒把林九吓了一跳!唐墨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襟上全是白无杳的血,想来世子离得最近,估计沾的也不少!她返回屋里,寻了两块干净的毛巾,将自己擦拭了一番后,把另一块递给了唐青梵。

“世子爷,您脸上全是血,先擦擦吧!不然大小姐一会儿醒来见您这个样子,恐怕会被吓到!”

唐青梵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白无杳,听到唐墨说无杳可能会怕后才慢慢接过帕子,狠狠地在脸上揉搓着。

红黑的血印在白净的帕子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目,唐青梵吩咐道:“唐墨,去打一盆热水来!”而后将帕子打湿拧干,一点一点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

柔软的帕子触碰在她惨白的肌肤上,每一下都让唐青梵的心狠狠抽搐一次。

他心里想过千次万次,仍是想不明白:无杳啊无杳,我和你在一起,本应该是我保护你,为什么你要冲上来替我挨这一下呢?幸好这一箭偏了没有伤至肺腑,否则我连杀了自己的心情都有。

眼前的女孩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脆弱,又因遭受了一番折磨后显得疲惫不堪。唐青梵细细给她擦拭着,如玉的双手捏着帕子,小心地如同呵护着什么珍宝一般。做完这一切,他将被子拿来给白无杳盖好,再度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替她源源不断的输送真气。

流血过多的人总会怕冷,为了不让无杳夜里着凉发烧,他情愿耗尽一身的内功来为她保温。

眼睛始终盯着心里挚爱的女孩,唐青梵脑中飞快的回转着,迅速吩咐道:“唐墨!”

“属下在!”即便已经离开了麒麟军,唐墨仍是改不回来熟悉的称呼。

唐青梵摸了摸白无杳的小脸:“你跟林九一起出去,跟大公主他们说一声,无杳情况很不好,需要留在山上休养,让他们回去不要上山来打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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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6 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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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让林久带着王全阳去禀告晋皇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叫他自己看着办!”

唐墨心里一沉:“世子,黑衣人可是冲着您来的啊!还差点伤了晋皇的儿女,怎么说都是我们无理一些!”

“弱势就拿出气势来!”唐青梵道,“我在晋国遇刺,又是在这皇城边上,晋皇总要给我一个交代!黑衣首领务必得看好,决不许他死了!等无杳好后,我再亲自审问他!”

“是!”

“还有!”唐青梵的眉皱在一起,眼里发出些狠厉的神色,咬牙切齿道。“鹰爪的解药分发下去,唯独不要给乔馨儿!乔馨儿……先交给晋皇处理,如果他处理的不好,我回头再来慢慢收拾她!”居然敢推无杳出来,乔馨儿抱着什么意思,自己难道猜不到么?

果然是上回给乔馨儿留情面了,她竟敢把想法打到无杳身上!此番不叫她剜下两层皮来,他就不是那个铁面冷血的战神唐青梵!

唐墨点头:“我会看紧乔馨儿的!”

唐青梵看向白无杳的目光十分心疼:“这些交给林九和无邪去办,你去一趟定国侯府,告诉定国候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再准备一些疗伤用的东西来,老爷子在这里苦居,东西并不齐全!还有还有,最好再派两个妥帖的人来帮着伺候!”

唐墨一一应了,刚要转身,唐青梵又补了一句:“传信给枭儿,让它带领着鹰群把黑鹰做掉!它不行的话,叫无邪也去!”

吩咐完以后,他含着柔光握紧白无杳的手,十分认真的看着熟睡的女孩。

此刻,山门外,一行人姗姗来迟,走在最前的是推着轮椅的席尘,他们好不容易见到了尘华大师的小竹屋,便见林九迅速迎了上来,冷声道:“诸位,请留步!”

天机公子厉色道:“无杳怎么样了?”

林九道:“白小姐中箭颇深,经尘华大师诊治,情况已暂且稳定了下来!不过白小姐此刻还在昏迷当中,诸位最好不要进去打扰!”

天机公子眉头一皱,薄唇轻启,固执道:“我要进去看看!”

林九伸手,阻拦道:“天机公子进去有何益处?您又不会医术!还是让白小姐好好休息吧!”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一扫,“我把鹰爪带毒的解药给大家,另外……尘华大师吩咐过,今日的会见取消,一切皆以白小姐的身体为重,还请诸位下山,不要扰了山上清净!”

一番话很少不留情面,林九特意说此是尘华大师的意思,而非唐世子的意思,完全也是为了白无杳的名声考虑罢了!毕竟她还要在山上将养数日,尘华大师何等人物?旁的人再不敢虚加猜测。

宁倾城听完,着急的上前一步:“无杳伤的很重么?”

林九脸色一寒,郑重道:“死里逃生,大公主说,伤得重不重?”

死里……逃生?宁倾城的脸瞬间白了,她头一垂,自责道:“都怪我……我当时没有拉住无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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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 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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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公子有些执拗:“我手中有不少灵丹妙药,让我进去!我定要亲眼见过无杳!”

林九厉声:“还请天机公子将药交给我,由我带进去!尘华大师吩咐过,不许人踏进去!”开什么玩笑,世子正拉着白无杳的小手难过呢,放他们进去,世子的火气上来,恐怕要把小竹屋都给拆了!

天机公子凝眉,一字一顿:“我要亲自进去!”

“天机公子!”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他抬头,只见唐墨从竹屋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一身墨绿的衣裳上全是干涸的血迹,仿佛有人朝上泼去似得!如此深而浓郁的痕迹,让天机公子的心狠狠一抽——唐墨没有受伤,这分明是无杳的血!

那么多的血溅在她的衣襟上,可想而知白无杳刚刚经历了多么大的磨难?原本宁韬等人还怀疑“死里逃生”这个说法的准确性,眼下亲眼瞧着了,才知道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白无杳的情况!

眼眶里有温热的雾气迅速波动在一起,天机公子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无杳她……”

唐墨的话里有隐忍的怒气:“大小姐现在暂时脱离了险境,如果各位真的关心大小姐,就应该马上离开,不要在此喧哗吵闹打扰她的休息!”

天机公子的手狠狠握住轮椅,心中宛如撕裂般的痛:“我明白了!我这就下山!另外……”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些瓶瓶罐罐,示意席尘递给了唐墨,“这些伤药或许有用,还请唐姑娘转交给尘华大师!”

说完这些,他亲自做表率作用,吩咐道:“席尘,下山!”

天机公子都已开了口,旁的人即便再有想法,也只能一同离去。唐墨和林九纷纷去办世子安排的事情,整个小竹屋彻底安静了下来。

是夜,凤舞山下一处极小的山洞里,有一个黑衣人探手探头的,从暗夜深处悄然离去。

此人正是今日偷偷逃离的黑鹰!他移动的步子很是小,踏在稀疏的落叶上几乎没有声音!每走一步,他都很不放心的抬头四周看看,仿佛要将墨色的树林看穿。

安静!诡秘!

夜沉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空气宛如窒息一般冷冽,忽然地,死寂的氛围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啸。

黑鹰神色一紧,浑身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唳!”

又是一道低啸,与此同时,树林里剧烈地掀起一阵大风,像是很多只鸟儿同时扑腾翅膀那般汹涌。

一波又一波的烈风席卷而来,几乎快迷住他的眼睛。

一道褐色的声音猛然俯冲而来,对着他狠狠一啄!

“啊!”黑鹰捂着流血的右眼,往后退了两步!

有这道身影在先,一道又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树林中飞出,带着剧烈的杀意,狠狠地冲向他!

铺天盖地的死亡气息将黑鹰彻底掩盖,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死在自己饲养的鹰群之下!

密密麻麻的黑影有序的攻击完后,超空猛然飞去,那个被啄的千疮百孔的人倒地不起,浑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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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 黑鹰的结局

此时此刻,鹰爪上抹着的剧毒让他遭受着无比大的折磨!黑鹰口吐白沫,挣扎不已。

树林里,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忽然闪现在他面前,无邪抱着手,一副很是闲散的意思:“哎……还以为要本公子出手,不想……一个枭儿就够对付你了!”

空中褐色的身影迅疾而下,停靠在无邪的肩膀上,得意洋洋的鸣了一声,似乎很是自豪。

黑鹰挣扎着:“你……你们……竟然敢动我的鹰群,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无邪勾起邪魅的笑容:“枭儿,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傻了?叫嚣着什么不会放过我们,好像今夜我们会放过他一样!”

枭儿低鸣:是挺傻的!

黑鹰匍匐着后退,他袖中鼓鼓囊囊的,明显还有后招。

无邪冷笑一声,伸手对着黑鹰猛然洒去一片白色的粉末,那粉末沾肉即化,如同寒冰被泼上了开水,瞬间冒出巨大的烟雾来!

血肉迅速的化开,撕裂般的痛楚让黑鹰疼的打滚,他拼命拍打着身上火辣辣疼痛之处,却只能眼见着血肉腐化,骨头裂开。

“啊啊啊啊!!!!!”

响彻天地的痛喊后,黑鹰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白色的齑粉。

无邪看了一场好戏,心里很是痛快:“你能成为我化骨粉的实验者,应该很是庆幸才对!”而后,淡然道,“枭儿,收工,回家!”

夜更深了些,唐墨将烛火挑亮了点,捧到床头来:“世子爷,歇会儿吧?我来照顾大小姐!”

唐青梵守了白无杳一下午,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动,坐在这里一直输着真气,哪怕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受不了啊!

听到唐墨的话,唐青梵幽幽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唐墨道:“戌时了!”

唐青梵抬头望望天色,紧绷着脸:“已经四个时辰了,无杳怎么还没醒?”

唐墨劝道:“许是累极了,大小姐受了那么多折磨才拔了箭,多睡一会儿也是正常的!世子爷别熬坏了身体,还是换我来照顾吧!”

唐青梵异常固执:“我要亲自守着!”

唐墨无奈,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世子爷不会同意的。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说什么也不会更改!

唐墨摇摇头,回禀道:“今日世子爷的吩咐,我们都完成了!刚刚枭儿传来消息,说黑鹰已死!晋皇得知世子遇刺一事后震惊,派了刑部的人连夜审查黑衣人!至于乔馨儿……她暂且被关在府里,晋皇说……此事最好由世子来做决断!”

唐青梵冷笑:“晋皇聪明,知道他下决定会引起非议,况且乔府的人如果要求情,他也不好不开这个口!索性把问题都交给我……这样也好,我慢慢收拾!”

“还有定国侯府那边……”唐墨道,“定国候很是担心,知道了消息就要立即上山,但连夜赶路恐有不便,所以我劝定国候预备好一切东西,明日再来!”

唐青梵伸手摸了摸白无杳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心里的沉重略减了一分。

719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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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听闻定国候不是个好的,现在看来他对无杳也算用心!”

唐墨道:“定国候那边……麻烦的是府里那个陈姨娘呢!”

唐青梵深吸一口气:“此事姑且不急,等林风查完了陈姨娘的底细后再谈!”

“是!”

交代完这些事情,唐墨正要退下,突然看见白无杳的眼皮一颤,惊喜道:“大小姐是不是要醒了?”

唐青梵亦感觉到他掌心里白无杳的小手动了一下,立刻俯身,轻轻喊道:“无杳?”

轻柔如微风拂过,暖彻人心。白无杳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一样,疲惫地掀开了眼帘。

烛火微动,唐青梵的脸一点点显现在她的面前,仿佛清晨的水雾慢慢散去,湖中最美的红莲终于展出优雅的身姿一般。她惺忪地看了看眼前的人,良久,良久……终于开口,嗓子干涩无比:“青梵……”

“总算醒了!”唐青梵放下心来,温柔道,“先别说话,来把药喝了!”

唐墨及时端上药碗来,白无杳觉得身子有些乏重,想要支起身子,唐青梵连忙道:“无杳别动,你的伤口好不容结了痂,一动又要裂开了!你躺着,我来喂你!”说着便端过药碗,一勺一勺小心吹着,喂进白无杳的嘴里。

药汁酸中带苦,白无杳才喝一口差点就要吐出来。唐青梵替她擦了擦唇角的药渍,语气越发温柔:“不许闹小孩子脾气,不许不喝药!”

白无杳凝眉:“太苦了……”

唐青梵笑笑,将药小心地吹了吹,再度喂过去:“良药苦口!你早上可把我给吓坏了!现在说什么都要乖乖把药喝完……好无杳,听话!”

迷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宠溺,白无杳听得晕晕乎乎的,在唐青梵的温柔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喝完了药。

“好苦……”

唐青梵真是连半点药渣都不给她剩下,全部给她喂了进去。

酸苦的味道混合着一种腥味,差点让白无杳再次晕过去。好不容易喝完,唐青梵像是变戏法似得,从袖中取出一颗亮晶晶的糖果:“你嗓子难受,含颗糖果在嘴里吧!”

说完,如玉的手捏着糖果放进她的嘴里,修长的手指微微碰红唇,两人瞬间产生一种酥麻之感。

唐青梵收回手,顺势给她理了理鬓发。

这颗糖很甜,又带着一丝丝凉意,好像有股薄荷的味道?

她的嗓子很难受,糖化在嘴里甜甜的,连带着嗓子都滋润起来。待糖吃完,白无杳清了清嗓子:“青梵细心了,我嗓子好多了!”

唐青梵注视着她,点点头:“你舒服就好!”

白无杳被他这样热切的目光盯着有些脸红,睫毛一垂,正好瞧见他衣襟上已干涸的鲜血。她一愣:“青梵……你守了我一个下午么?”

唐青梵喉头一动,心中泛酸:“你没有醒来,我放心不下!”

白无杳扯开虚弱的一笑,伤口有些隐隐作痛:“那我现在醒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去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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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0 以后再不许为我挡箭!

唐青梵摇头,说不出的担心:“你醒来了,我就更应该好好照顾你!无杳……你以后,再不许为我挡箭!听到没有!”他的语气有些严肃,颤抖的声音任谁都能听得出,他是真的着急了!

白无杳眨了眨眼:“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言下之意,一切都是不由自主,唯情而已!

唐青梵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他牢牢的握紧白无杳的小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你不知道,你拔箭的时候有多么恐怖?我一生经历过那么多骇人的场景,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心脏吓到差点停止跳动!无杳……无杳……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情至深处,乃是最真切的感情流露,唐青梵的话没有带太多的情绪,却让白无杳听着动容:“你别怕,我不会死的!”

唐青梵吸了一口气:“你去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我的心也跟着你去油锅上滚了一次。无杳……这样的事情再不要发生了!无论何时何地,保护好你自己!我皮糙肉厚的,受点伤没关系,知不知道?”

他的眸极度认真的凝视着她,倒叫白无杳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她自己也不晓得当时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推开他,而今想来亦是有些后怕!她轻轻点点头,答允道:“好!”

唐青梵这才神色一缓。

白无杳转着头看了看周围,好奇道:“怎么天都黑了,我们还在这里啊?”

“你以为我想啊!”唐青梵摸了摸她的小脸,爱怜道,“我倒是想送你回去疗伤,老爷子这里跟个贫民窟一样什么都没有……但你失血过多,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再要搬动恐怕会发生意外!所以,老爷子让你留在这里修养数日!”

数日?白无杳一听头都大了,她要是在山上修养数日,回去后府里大概都要变了天。

她眉头一皱,唐青梵便知她在担心什么,马上按住她有些躁动的小手,将被子掖实了些:“不许乱动!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你身体养好,否则一切免谈!你府里那些事情,最近几日约莫也会传来消息,你正好韬光养晦查个清楚,不必急于一时!”

白无杳叹了一口气:“我担心弟妹……”

唐青梵体贴道:“我知道!我已派了林九去暗中保护他们,保证你回去时,你的弟妹还是活蹦乱跳的!”

白无杳听罢,颇有些无奈之感:“什么都让你安排完了……”

唐青梵听得她略带撒娇的语气,心情好了很多:“你赶紧养好身体,慢慢去安排你的事情,我绝不插手,好不好?”

白无杳道:“好!青梵,你赶紧去休息吧,夜都这么深了!而且……你呆在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她苍白的脸颊竟浮现出一片红霞。

唐青梵道:“这里是尘华大师的住所,除了尘华大师和一个小僧以外,便只有我们在这里!你不必担心别的人会乱传话!无杳,让我照顾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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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 柔情蜜意

千种柔意,万种眷恋,深情款款,唐青梵的眼里像是装着夏日依稀的萤火,一点一点微弱地聚集在一起,发出比月亮还要皎洁的光芒来。这种光芒落在白无杳的眼里,让她感觉比广阔星河还要大气浩瀚,黑夜里莹然而生的火苗带动着她的心跳扑通扑通,规律又剧烈。

她眼眶一红,声音哽咽:“好!”

唐青梵像是听到了什么仙乐一般,唇角的笑容如三月桃花初绽开,艳丽又美好!

他伸出手,在她凉飕飕的额头上贴了一会儿,再三确定没有高热的温度后,撤回手将她牢牢抓紧,生怕她下一秒又会睡去似得。

白无杳刚刚醒来,暂时没有睡意。唐青梵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从相识说到宫宴,又从晋国说到楚国……白无杳的身子不好,基本上都是含笑听他絮絮叨叨。她第一次发现,英明神武的唐世子简直就是个小话痨!

两人并没有独处的尴尬,反而多了一缕亲密的意味。亲密却不暧昧,如同相爱多年的夫妻,一举一动都是顺其自然的美好。

唐墨站在屋外,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蓦然觉得——孤寂多年的世子终于有人陪伴……这样,也好!

夜沉了,白无杳越听越累,再加上今儿耗费的精神太多,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唐青梵瞧她睡梦中勾起的唇角,微微一笑,在她洁白如玉的小手上印下轻轻一吻,继续传输着真气。

第二日一大清早,白霄便带着三辆马车上了不云山。他昨夜听闻女儿受伤的事情着急的不得了,虽然唐墨告知无杳已经没事了,但白霄见她衣襟上干涸的血迹实在触目惊心!夜里无法赶路,他急的一夜没有睡觉,赶紧吩咐了丁管家准备好一切,天还没亮就从定国侯府出发。

到了山脚下,王全阳知道事态紧急,便没有再说什么规矩一事,直接放了白霄上山。

白无杳还沉沉的睡着,唐青梵守了她一夜,仍不觉得困,就这么坐在床头一直看着她祥和的睡姿,唇角挂着轻柔的笑意。

唐墨通报白霄来时,唐青梵终于抽回思绪,刚要松开握着无杳的手,白霄就已着急地冲了进来。

两人出其不意的撞上,一个风风火火,一个儒雅淡定。

唐墨回禀的手还没放下,唇角抽搐道:“唐世子……老爷太急,直接进来了!”

唐青梵抬眼,平静道:“你出去吧!”

唐墨看了白霄一眼,低头道:“老爷,奴婢先出去了!”乖觉的退出,顺带关上房门,她走到外面吩咐其他人先将东西放下来,暂时不要接近小竹屋。

樱桃从马车上下来,见到唐墨就忍不住的落泪:“小墨,小姐怎么样了?”

唐墨把樱桃拉到一边,悄声道:“已经好很多了,不过……”她偷偷给了樱桃一个眼色,“世子在里面!”

樱桃早就看好世子和自家大小姐这一对,听到他在里面,马上醒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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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世子见白霄(1)

难怪刚刚唐墨出来要关门呢,大抵是不想让下人们看到这一幕吧?

樱桃点点头示意明白了,转过身,威严道:“尘华大师在此清修,装物的马车暂且留在这里,除了孙忠以外,其他人全部下山去候着,不得有误!”

她好歹替白无杳打理了一段时间的内院,不说赫赫威名,到底有几分哄得住人的气势。那些下人一听,连忙把能拿来的东西全部放在地上码好,赶紧驾着车下山了。

小竹屋里,白霄与唐青梵乍然对上,他看着唐青梵拉着白无杳还未放下的手,脸色一变:“唐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唐青梵不以为意,他给白无杳输了一夜的真气,这会儿身体着实有些疲惫,但见未来的老丈人,态度还是要恭敬的!他把白无杳的手小心轻柔的放回被子里,站起身来道:“青梵见过定国侯!”

自称青梵,而不是本世子……

白霄一惊,被他如此谦和的态度震的退了两步:“你……世子……”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唐青梵拱手道:“对不起,无杳因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抱歉!”

白霄昨夜只听闻无杳受伤,却不晓得具体因果,这会儿来了听到唐青梵自觉认错,心里浮起疑惑:“唐世子什么意思?无杳是因你而受伤的?”

唐青梵沉默的点头,表情肃穆:“是!”而后,便邀请白霄坐下,自己一五一十的将遇刺的事情讲了个清楚。

白霄走上前来,就势坐在床头。他一边听唐青梵讲述,一边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

唐青梵讲述事情并不刻意,也没用什么生拉硬造的词汇去描述当时的场景。他讲的平淡,仿佛只是把遇刺简单的过了一次,可即便如此,白霄仍是听出了那时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还有无杳……

她居然……会一把推开唐青梵,为他挡箭?

这代表着什么呢?

白霄不是傻子,他比谁都清楚,女儿这是动心了呢!唯有情至深处,她才会如此奋不顾身?

但……无杳还小啊,她年纪轻轻就陷入对唐世子的爱慕当中……虽然刚刚世子的表现颇有几分动容,然他可是楚国人啊!无杳怎么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呢?再加上,唐世子并没有表明过心态,要是无杳一头热,反累得两人名声!

越想越是心焦,白霄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他看向女儿的脸色越发沉重,卓然有一副黑云密布的状态。

听完后,白霄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生冷的回应道:“我知道了!多谢唐世子在情急之下不顾其他带无杳上来找尘华大师诊治!而今无杳既已脱离危险,剩下的事情定国侯府自会料理!我已派人过来专门伺候无杳,世子快去休息吧!”

一番话带着凉意,颇有几分赶人的状态。

在白霄心里,他以前亏欠女儿良多,而今好不容易将两人的心结打开,正是该让女儿无忧的时候,偏偏又眼见着她遭此大难,差点天人永隔!

723 世子见白霄(2)

因此,白霄的心里不可能没有怨言!再加上……一想到无杳对唐青梵动了情,大约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的缘故,白霄觉得唐青梵在此实在碍眼,还是赶紧赶他走的好!

谁知,唐青梵宛如没听懂一般,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白霄兀自堵着一口闷气:“唐世子,请先出去,让我好好和我女儿待一会儿!”

“不行!”唐青梵眉头一皱!在他心里,只要是男性就不能和无杳单独相处,即便眼前之人是未来岳父也不行!他固执道,“我要守着无杳醒来!”

白霄脸色一沉:“世子,我称你为世子,无非因为我尊敬你的身份,并不代表真的怕了你!你若再这样随口喊我女儿的闺名,不要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唐青梵并没有因为白霄的话语而生气,反而有一丝欣慰:白霄如此说,是不是因为,他心里是很关心无杳的呢?

正要开口解释,冷寂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爹爹?”

有唐青梵守着,白无杳伤口虽疼,睡得却香!她做了一个好梦,梦醒之后,眼前的朦胧尽数散开,她竟然看到了白霄坐在自己的床前?!

天知道她是有多么期盼过这一刻,每一回生病时,她都在睡醒以后翘首盼望着白霄的到来,但以前病过那么多次,白霄一次也没有过多停留过!这回生死交错后,她一睁眼见到了爹爹,心中一酸道:“爹爹怎么来了?”

白霄一见女儿苏醒,冷冽的脸瞬间柔和下来,说话的语气同样软了几分:“无杳醒了?伤口还疼不疼?你这傻孩子,受伤了也不跟家里说一下,你知道爹爹多么担心么?昨夜我听到消息就想来的,但丁管家拦住我说夜里山路难行,我只好等到天亮才出发!对不起无杳,爹爹来晚了……”

白无杳恍若置身梦里,这样的体贴,这样的关怀……心尖上有小猫轻轻踏过,她颤抖地浮起虚弱的笑容:“没什么大碍,爹爹不要自己吓自己!无杳没事!”

“还说没事!”白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你现在大了,爹爹也没办法亲自查看你的伤口,但见小墨和唐世子衣领上的血迹……爹爹怎么会不明白呢?”

白无杳一愣,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唐青梵,见他还没有换衣裳,心里又喜又气,嗔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着白霄道:“爹爹,那些血迹是黑衣人的,不是女儿的,女儿……女儿没事!”

她眼梢中的情意分明,白霄看的摇了摇头。

“胡闹!如果没事,尘华大师会让你留在这山上将养半个月么?”

“爹爹……”

白霄见她如此懂事又强撑着不愿告诉自己真相的模样,心里一疼:“好了,无杳你就乖乖在山上养伤,爹爹把樱桃给你带了上来,她自幼服侍你,有她和小墨在你身边,爹爹也能放心些!爹爹还把你祖父留下的那颗护心丹也带了来……”

724 世子见白霄(3)

“护心丹?”白无杳听到这个词语一愣,此药乃是先皇所赐,虽不如九天续命丹那样厉害,但护人心脉的效果显著,乃是极为难求的良药!这药放在家里多年,爹爹从没有动过它,怎么这会居然带了上来。

她摇头:“此药珍贵,女儿已经好很多了,不必再吃护心丹,否则便是大材小用浪费了!”

“我专门让丁管家找出来的!你病情刚刚稳定,万事皆要小心!这枚护心丹以后你随身带着,如果……就赶紧取出来服用,知道么?爹爹真的是怕极了!”

白霄伸手替她拉拉被子,谁知刚刚接触到她身上盖着薄被,看着上面染上的鲜血,他身子一僵,立即不悦道:“怎么盖得这么单薄?山上夜里寒冷,你如何受得了?”

白无杳不觉得寒冷,反而总有一股温热在体力游走,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求救似得看向唐青梵。

唐青梵主动站出身来:“无杳伤口抹了药,尘华大师吩咐不要盖得严实,免得伤口化脓!并且我一直给无杳灌输真气护她心脉,定国侯请放心!”

“灌输真气?”白霄闻言正色,“你之前拉着我女儿的手,就是在给她灌输真气么?”语气里是完全的不相信!

那怎么可能?我只是单纯拉拉小手!但这样的话唐青梵没有说出口,而是认真道:“是!”

他目光纯净,尊贵清雅,不染纤尘,仿佛在他身上有任何的想法都是亵渎!

白霄看着他一身正气,莫名也信了两分。但他继而道:“多谢唐世子照顾小女,不过,我还是刚才那句话,小女已醒,还请唐世子离开!”

唐青梵轻眯着深邃的凤眸,语气坦然平静,却又无比认真:“无杳伤好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白霄怒了:“唐世子,我知道你很感激无杳为你挡箭,但你始终待在不云山上终究惹人非议!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女儿救了你,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何故要如此败坏她的名声呢?”

唐青梵微微一笑,唇角挂着迷人的弧度:“我没有要败坏无杳的名声!今日定国候既然在,我就索性直说了吧!我对无杳有情,我要娶她!”

一句话,掷地有声。

如惊雷炸响,白霄的脑海猛然一空,像是被人将大脑整个的挖走了一般。

而白无杳在听到这样直白的心意,小脸蓦然一红。

青梵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白霄的心里如同被人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起来,一时千头万绪,竟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说起。

他与无杳好不容易和好,如今正想方设法的要弥补这个懂事的女儿……白霄还什么都没做,如今突然来了一个人告诉自己,他喜欢无杳,要娶无杳?

白霄自然的把“娶”和“带走”画上了一个等号,想着女儿会离开自己,他心头一酸,立即道:“不行!”

唐青梵问道:“为何?”

白霄说不上来心里的酸胀感,立即摇头道:“无杳还小!”

725 世子见白霄(4)

唐青梵郑重:“我可以等!”

白霄冷笑一声:“唐世子,我记得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吧?无杳下个月才十三,晋国的女孩十六及笄方可嫁人,莫非你要再等三年?届时你双十年华,楚皇不会逼你早日定下亲事么?再说了,你对无杳或许是因这次救命之恩而产生了感情,等过些日子时间长了,这份冲动也就淡了!别说三年,可能三个月后,世子的心里就有了其他的人!”

唐青梵斩金截铁地打断道:“不会!我姓唐,不姓楚,我的婚事只有唐家有权参考,楚皇并不能干涉其中!而唐家外祖父早就答应过我,婚事由我自己做主,所以定国候不必担心!至于你说的报恩一事我很清楚我对无杳的感情是什么!绝不是草率的报恩两字可以概括!我提的贸然,定国候不信也是正常,不过我真的很喜欢无杳!”

他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白无杳,柔情款款:“我真心诚意想与无杳长久的在一起!之所以会选今日告诉定国候,无非是因为,我想要让您见证我对无杳的用心!这次让无杳受伤我很愧疚,未来我必然会保护好她,不叫她受一丁点的伤害!我怕未来突然上门提亲会让您茫然,所以提前告诉您我对无杳的感情,让您亲眼看着我以后是如何待她好的,这样三年后,您才能把无杳放心的交给我!”

唐青梵的语气很是炙热,别说白无杳,就连白霄这个多年冷漠的人,心上的积雪亦有了融化的迹象。

白霄看着唐青梵如此认真,他浓烈的感情绝不像是假的!白霄自己也是经历过情爱的,他与安然浓情之时,如何不像此刻的唐青梵呢?

他思忖良久,冷寂的摇头:“唐世子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唐世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你和无杳的事情!”

唐青梵和白无杳皆是脸色一变。

白霄看着女儿本就白的小脸再添了两分苍老之意,心疼的厉害,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要是让无杳陷在里面出不来,时间久了恐怕她会更难过。

唐青梵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还请定国候讲明原因!”

白霄深吸了一口气:“且不论世子的心意是否亘古不变,只因一点,你们便不可能在一起!”他一字一顿,语气里莫名带着一股酸苦,“唐世子,你是楚国人!而无杳是晋国定国侯府的人!有着这层身份在,你们决不能在一起!”

定国侯府有着那几十万的军权,虽说给定国侯府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可更多的时候,它仍是一个烫手山芋!历任皇帝没有不想要把军权拿走的,为此不断的安排各类人接近府邸!无杳慢慢长大,未来她可以嫁皇子公卿,可以嫁平民百姓,但唯独的她不能嫁给其他国家的人!

楚晋两国眼下看着倒是交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开战?利益之下,什么东西都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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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谁知道唐青梵是真的对无杳好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唐青梵真的喜欢无杳,除此之外没有一星半点别的想法,那也不行!

白无杳在晋国的身份还算高贵,但去了楚国,没有娘家支撑着,谁知道她会过上什么日子呢?万一未来开战,首当其冲的便是无杳楚国人会放过无杳么?晋国人会相信无杳么?

皆是无杳不管是去是留,下场都会异常惨痛!

他的话说的很直,却并没有把原因挑明,但唐青梵身为楚国战神,经历了那么多厮杀,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而无杳她一贯聪明,痛苦一段时间,自然会想开的!

与其未来折磨,不如现在就断个干净!

在晋国,只要白霄宠着,无杳便能生活的幸福开心。可要是去了别的国家那他真的是鞭长莫及啊!

白无杳听了这话,脸上死寂一片,她双目失神的躺在软枕上,心里翻起滔天的巨浪:的确,父亲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再等几年,唐青梵就会开始四处征战,足有统一天下之势如果他针对起了晋国那未来自己又该当如何?

是阻止他的大业,还是看着晋国沦陷?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是不愿意见着的!

白无杳如花的唇瓣微微一抖,仿佛有些恐惧那一天的到来!

唐青梵认真想了很久,知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两国的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释的开的!他正色道:“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白霄摇头,继续道:“唐世子,不是我阻止你们,无杳心里有了喜欢的人,我很开心!但如果此人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反而会为她引来灾祸,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就算唐世子解决了身份的问题,但你未来要给无杳什么名分呢?妻子?夫人?二夫人?我可听说楚国那边很排斥外来的人,无杳若是过去,给个侍妾的身份就算了不起了”

白霄凉凉的一席话,听得唐青梵心头一沉。楚国基于大国,常常看不起那些小国的人,别说无杳是定国候的女儿,就算是晋国的公主进了楚国,能给一个侧妃的位置实属不易!

他没想到白霄会考虑这么多,看来白霄是越发对无杳上心了!唐青梵灿然一笑:“妻!我求娶无杳做妻!这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仅她一人相陪,再不会有其他的人!我的婚事别人做不了主,我的身边也没人插的进来!我心已决,不可改之!定国候说的那些考虑给我三年时间,我定然全部解决!”

唐青梵说的霸气凌然,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把白霄的话噎在了心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他自己也许诺过,后来呢陈韵的介入使他和安然离心数年,所以誓言一类实在做不得数!人活在世界上,总会有许多控制不了,躲避不开的事情。

唐青梵近来查陈姨娘的事情,见白霄这幅失落的表情便晓得他想起了他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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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 说服

他再度开口:“定国候不必着急,我并不是要求您现在就把无杳许配给我!无杳的身边,我的身边,都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有好多势力看着!给我三年时间,让我把他们都清除个干净!这几年,你也可以好好看着,考验考验我是否对无杳尽心,三年后……再给我一个答复,如何?”

话里携带着无尽的自信,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什么他办不了的事情!白霄沉默良久,终于松了口:“好,我给你三年时间!”

唐青梵总算松了口气:“那,也请定国候答应我,这三年绝不给无杳相看亲事!”

白霄点头:“无杳还小,等她及笄再相看也来得及!此事我答应你!”

唐青梵肩上的担子重重的卸下,原本意气风发的人看起来仿佛憔悴了许多。白霄知道他昨夜一直为无杳灌输真气后,此刻瞧着他的脸色不佳,关心了一句:“世子先下去换件衣裳吧!”

唐青梵道:“好!我先去换衣裳,再下山处理黑衣人的事情,这里就有劳定国候先照料着了!”

这话说得……照料女儿是我本应该做的事情好么?现在听起来反而像是他被人所托一样!白霄摆摆手:“好好好!知道了!”

唐青梵见白霄有些沉闷,心里也清楚不宜与无杳太过亲密,免得刺激到岳父大人的心那可就不妙了!他拱手垂礼,一副特别老实的样子:“那,我先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白无杳心情有些乱,想着父亲的话很有道理,又被唐青梵的承诺给震得无法言语。众多思绪杂糅在一起,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好开口道:“爹爹,你今天不用去早朝么?”

白霄听得女儿柔柔的声音,立刻温柔道:“还早朝呢!爹爹担心你都担心不过来,哪里能惦记着早朝?我已让丁管家递上请假的折子,让皇上许我半个月假期!这半个月,爹爹搬来山上好好照顾你!”

“啊?”白无杳没想到白霄居然会对她如此之好,心里感动了一瞬,但马上的,她摇头道:“爹爹不行!你得待在侯府里!”

白霄来山上住倒不打紧,左右不过是少与青梵见两面罢了!但他一走,侯府里便是陈姨娘独大,只剩下弟妹在家,她如何放得下心来?

白无杳劝道:“爹爹,尘华大师的竹屋您也瞧见了,就这么大点地方,您要是上来怎么住呢?况且你上山,朝中要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办?笙儿澄儿还在侯府……我养伤无法照顾他们,爹爹要是一走半个月,谁来管理侯府的事情呢?”

白霄如何不知白无杳的担忧,他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看见唐青梵粘着女儿后突然醋劲大发,好像被人抢走心爱的东西一样,脑子一热说出了这些话。无杳劝过后,他叹了一口气:“爹爹明白了!那爹爹就辛苦点,每天早朝完以后上山来见你!”

白无杳心里甜甜的:“爹爹这么跑,无杳担心您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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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 贤惠的世子(1)

白霄摸了摸她的小脸:“爹爹才担心你的身子呢!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安心养病!我让樱桃她们进来服侍你,把你的衣裳都给你换了,你好好养着,爹爹去尘华大师那里拜访一下,看看还缺不缺什么药?”

白无杳微笑:“好!”

白霄替白无杳盖好了被子起身离开。

唐墨安排着府里送上来的东西该放哪儿,樱桃则是听了白霄的吩咐赶紧走了进来。

一瞧见白无杳虚弱的样子,樱桃的眼泪便止不住,在给她换衣裳时,看见她心口那么大的血窟窿,樱桃的眼泪简直落了几百遭。

白无杳没什么力气,听樱桃说了府里的时候后,总算放下心!她没有回府,消息直接由唐墨传给了白霄,所以府里大部分人还不晓得她遇刺的事情。这回白霄吩咐了樱桃上来伺候她,秦嬷嬷还在潇湘阁镇守,几个弟妹并不知道实情,皆被瞒在鼓里。

白无杳道:“你待会儿告诉父亲,最好不要告诉笙儿他们我受伤的事情!”

樱桃摇头:“哪里瞒得住呢?此事侯府里虽然没传开,京里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纪先生也知道了,他本来要跟着来的,侯爷觉得纪先生上山不方便,恐耽误了小姐的名声所以没有允许!笙儿小姐整日跟着纪先生学医,她现在恐怕都已经知道了!”

笙儿聪明,纪楠既然知道了,大约也瞒不了笙儿多久。

白无杳叹气:“能瞒多久瞒多久吧,我不想他们担心!”

樱桃点头:“奴婢明白!奴婢简直恨死了那个乔小姐,要不是她,小姐你也不会……现在乔府也不安生,皇上说要把乔小姐交给世子处理……哼!世子定会为小姐出这口恶气!”

回想起乔馨儿无比用力的一推,白无杳的伤口隐隐作痛!

“都过去了!怎么处理就看青梵的,我实在没有精神参与。”白无杳觉得有些累。

樱桃道:“大小姐先休息,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白霄一行人并没有在山上待太久,他再三与尘华大师确定无杳生命无虞后,把樱桃留在了这里,自己下山先回府了。

他特意吩咐了樱桃,不许唐世子与无杳太过亲近!樱桃唯唯诺诺的应了,但白霄万万想不到,樱桃可是最看好唐青梵和白无杳的,难得有亲密的机会,山上又没有外人,她当然是能撮合既撮合啊!白霄如果知道,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留樱桃在这里简直是个错误!

唐青梵随同白霄一块儿下山,他去宫里见完晋皇后,便脸色铁青的回到了半月宅!

黑衣首领拷打一夜不肯说出实情,晋皇无奈,只好把他同样交给了唐青梵。于是,唐世子闭门七日,谁来都不见!

众人皆知唐世子这回气大了,如今别说是黑衣人,就连那乔家小姐一样要遭殃!对于乔馨儿,连晋皇都不敢开口为其求情,何况是其他的人呢?

故而,这七日,唐世子门前冷寂,没谁敢来触他的霉头!

729 贤惠的世子(2)

就连半月宅的下人们亦很清楚,世子整日把自己关在竹林居,除了世子亲信,其他谁也不能靠近那处!

他们夜夜听到竹林的方向传来男子的哀嚎,恐怕是世子对黑衣人用了刑,叫的惨烈无比,听的凄苦难受,让人不敢接近!

所以……没有人知道……

早在唐青梵闭门谢客的当天夜里,英明神武的世子爷就翻墙去了不云山。

竹林居里,林九用尽了麒麟军的手段,日夜拷打黑衣首领。

至于他们可爱的世子爷,如今正在山上贤惠着呢!

白无杳重伤以后,唐青梵事事亲力亲为,做的细致极了!他那样的用心,简直看的樱桃都自叹不如!

白霄原本说好每天下了早朝来看无杳,但因宫里事忙,又关系着无杳重创,他一心想要查清原因,故而忙碌起来,变成了三天才能上山一次!白霄当然不会知道,这都是唐世子给晋皇授意了的,目的就是不让白霄上来打扰他和无杳独处!

白无杳的药很要些火候,唐青梵觉得从厨房里熬好再端过来特别费时间,故而让无邪在无杳养病的门口搭了个小型的药炉子,又怕药气熏着她,特意加盖了一个小烟囱,迷你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无邪:世子爷,厨房就离这里不过百步……

白无杳身子虚弱,前期只能吃些羹粥,唐青梵嫌弃尘华大师存的余粮很没营养,专门让枭儿去清云大师那里驼了两大袋亲手种植的灵米来。可怜枭儿速度虽快,负重能力不行,完成了这一趟,它差点把鸟命直接交代在这里!

枭儿:你大爷的!!我又不是骆驼!你想象一下两个比我个头都大的袋子绑身上飞两天!!!

尘华大师确定白无杳的伤口愈合,可以进补以后,唐青梵就更是折腾了!

尘华大师是出家人,他这里肯定没有荤腥的,于是唐青梵每日派林九折腾完黑衣人后去买新鲜的生禽上来。

他一手抓着刀,一手提着母鸡走到竹屋僻静的地方。

尘华大师:“青梵……我佛慈悲……”

“嗤——”一刀下去,鲜血飞溅。

唐青梵:“这鸡真肥!炖了一定好吃!”

尘华大师:“如此杀生……善哉善哉!”心里很想吐槽:你就不能在山下杀好了拿上来么?

唐青梵:“老爷子我借个锅!”

尘华大师:“青梵……我不沾荤腥……”

唐青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对,不能让老爷子破了戒!林九,你速度下山买几个炖锅回来!要烧陶或者砂锅,紫砂的最好!”

林九:世子爷你不能一次性说完么?

唐青梵想起什么似得,马上道:“无邪你再去搭个灶!”

然后,在药炉的旁边,无邪又任劳任命地搭建了一个小灶专门拿来炖补品。

唐青梵:“唐墨别傻站在那里,去选两支好参来!”

唐墨:“大小姐是流血过多,你给她吃人参是让让她爆血而亡么?”

唐青梵一听,连忙提着死翘翘的鸡走到尘华大师面前:“老爷子,炖鸡放什么好?”

730 贤惠的世子(3)

尘华大师:真想不认识你……咳了咳,开口道:“放些当归!我瞧定国候拿来的药品里还有芝蓉,拿那个补最好!”为什么我一个出家人要在这里讨论炖鸡……

唐青梵点点头,又拎着鸡走回去,一边蹲在地上给鸡拔毛一边开口:“唐墨听见没有?去拿当归和芝蓉来!”

手下的速度非常快,一时间鸡毛乱飞!

尘华大师看的连连摇头,让他看见杀生简直比见到血窟窿之类的伤口还要心惊肉跳。念一声阿弥陀佛后,他立即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樱桃出来倒水,见唐青梵把这里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实在有些好笑!世子爷贤惠是很贤惠,就是太折腾了!才几天啊,众人简直要看不下去了!

唐青梵余光扫到樱桃,吩咐道:“樱桃你别闲着,你……哦对,你在照顾无杳!行了行了,不用你管其他事,你回去照顾无杳吧!唐墨赶紧去拿东西啊!无邪你灶搭好了么就在那里站着,又没有姑娘在你面前,耍什么帅?”

樱桃扑哧一笑,转身回了房间。

白无杳的伤口结痂以后,她便再不想整日躺着了。樱桃见她挣扎着想起来,连忙上前搀扶着:“大小姐,下次让奴婢来扶您,千万别自己动,万一弄着了伤口该怎么办?”

白无杳躺久了,猛然坐起来头昏眼花的:“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樱桃抿嘴一笑:“没事,世子爷关心小姐,正在外面给大小姐炖鸡汤呢!”

炖鸡汤?唐青梵那样清冷一尘不染的谪仙,居然……会下厨,炖鸡汤?

白无杳唇角一抽……

樱桃道:“我瞧世子爷可是真心的对大小姐好!这可是桩好姻缘啊,奴婢替大小姐把把关,您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错过?她倒是想错过,但唐青梵已是那样信誓旦旦的承诺,只怕她想跑,青梵也不愿意啊!

心里一甜,白无杳勾勾唇角。

樱桃解开她的衣裳,仔细看了看那个伤疤:“奴婢瞧着这伤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不知道未来结痂掉落后,会不会留疤?大小姐肌肤如雪,要是留疤的话就太可惜了!”

白无杳笑着摇摇头:“留疤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身上的疤痕,并不是脸上的,我不担心!”

樱桃嗔了她一眼:“大小姐最是不顾一切的性子了!连留疤都不怕!当时您怎么能那么大的勇气替世子挡箭呢?幸好世子感觉到大小姐的心意,也对大小姐好!”

白无杳目光一凝,她并不打算告诉樱桃,唐青梵早在以前就与她互通了心意,并不是这回特意为之。

樱桃道:“大小姐这回的举动,恐怕会在京中落下非议呢!您为唐世子……以后下山了,得想个说辞才好!”

白无杳一愣,沉声道:“是得想个说辞!”

樱桃抬眼,劝了一句:“不过大小姐也别太担心了,世子爷这回是瞒着所有人到山上的,大家都以为他还在半月宅呢!连侯爷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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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 听说世子会下厨?

唐青梵做事一贯滴水不漏,自然不会给别的人留把柄!白无杳听了点点头,坐直身体。

唐青梵从外热火朝天的走了进来,见到白无杳坐起,急忙上前道:“无杳怎么坐起来了?身体可还觉得好么?要不要再躺一会儿?我刚刚给你炖了补品,你要不要睡上一会儿,待会儿再起来?”

白无杳缓缓地摇摇头,含笑道:“没事,我躺久了实在难受,想坐起来舒服舒服筋骨!青梵,我都躺了四天了,伤口早就结痂了,别担心好么?”

唐青梵脸上全是担忧的表情:“山上风大,我担心你着凉!”

樱桃见两人目光缱绻,自己微微一笑,索性退了出去,虚掩上门。

白无杳很想站起来走走,但头昏眼花的实在难受。唐青梵见她脸色泛青,轻轻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搂住她:“要是不舒服,靠在我肩膀上歇歇?”

白无杳也不硬撑,眼前有些天旋地转的,她把头慢慢靠了过去。感觉到她柔软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唐青梵瞬间开心的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白无杳的手,皱眉道:“无杳,你的手还有些冰呢!”

“是么?”白无杳疲惫地睁开眼,“我自己感觉不到……”

唐青梵瞧她一副朦胧刚睡醒的模样,唇角挂着宠溺的笑意:“没事,我给你暖暖!”

白无杳没有听清,只感觉那只温暖的大手牢牢的拉着自己,他温润如玉的手指与自己纤细的手指环环相扣,仿佛一对无比亲密的恋人。随机的,一股暖流从手心瞬间蔓延至全身,将她身上的寒意的驱散了几分。

原本她并不觉得冷,现在被热泉潺潺流过,才后知后觉到:之前好像还真的有点冷。

这几日,唐青梵每日都要坚持给她灌输真气,趁机拉拉小手亲近亲近。其实灌输真气最好的办法是从背部进去,从手心到底速度慢,还容易泄漏不少。但他并不在意这些损耗,至于速度慢——刚好可以多拉一会儿!

可怜白无杳这会儿病的迷迷糊糊的,并没有深思那么多,反而一直觉得挺抱歉,让唐青梵如此耗损修为。

唐世子乐在其中,美名其曰:这是师门的独特功法!

清云大师:我没教过你这种弟子!

林九从山下买了紫砂锅来,大家麻利的赶紧将当归芝蓉鸡给炖上。为了照顾尘华大师,唐青梵最后特意安排无邪将炖汤的灶搭在了僻静一角,免得影响了老爷子的心情。但当沸水煮开,当归和芝蓉混合着浓郁的鸡汤飘散出味道,清苦的小竹屋外顿时弥漫起一股奇特的异香,让人闻之食指大动。

灌输了好一阵子的真气,白无杳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脑袋也没有那么晕了。樱桃进来送药时,炖鸡的香味从屋外飘了几缕进来,白无杳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开口道:“青梵,我听樱桃说,你在外面下厨?”

唐青梵从樱桃手里接过药碗,端到白无杳的嘴边喂她。

732 唐·话痨·青·**心了·梵

无杳什么都好,听话懂事,聪明睿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唯独每每吃药之时,她总会有些小孩子脾气,这样的无杳如同小猫儿一样撩人可爱,唐青梵是万万不能错过的!自从他发觉无杳不爱喝药以后,每日的药都由他亲自来喂了。

“恩,我给你炖了些补品!”

白无杳一闻到那个酸苦的味道,整张小脸都委屈的皱在了一起:“还要喝多久啊?”她嘴里真苦啊……

唐青梵宠溺地看着她:“不喜欢喝啊?”

“不喜欢!”白无杳很是认真的回复。

唐青梵的眸中暖意更甚:“不喜欢以后就不许再为我挡箭,什么时候都不行!”

“知道了……”白无杳揉揉太阳穴,这样的话青梵每次喝药都要叮嘱一样,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深吸一口气,足有一番大气凛然的姿态,白无杳憋着气不去闻那苦涩的味道,一气把药都喝完了。

真的……好苦啊!

白无杳很是怀疑,唐青梵是不是为了让她记住这个教训,特意让尘华大师多加了黄连?她喝的第一碗药可没这么苦的!怎么越到后面越是酸苦难忍。

唐青梵一边看着白无杳咕咚咕咚地喝,一边柔声道:“尘华大师说你伤口结痂后就能缓缓进补了,我给你炖了鸡汤,一会儿炖好了你尝一些。”

白无杳一听,眼前一亮,终于有其他东西可以喝了么?

但当那碗鸡汤端到她的面前来时,白无杳再度沉默了!她应该想到的,进补的药膳,绝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啊!为了让伤口赶紧好,鸡汤里甚至没有放盐……药材的原汁原味加上鸡汤混合着,瞧着是好看,但她才喝了一口,便连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唐青梵端着碗,深情脉脉地看着她:“无杳,乖,张嘴!”

白无杳:……

一定是他眸中绚丽的星海使她着迷,每回她不肯吃药,唐青梵就用这双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她,盯到她放弃为止!这回自然也不例外,等到鸡汤喂进了嘴里,她才被这味道再次震醒,欲哭无泪……

一碗汤下肚,唐青梵高兴道:“我看你胃口挺好,要不要再喝一碗?”

白无杳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喝了!”又怕唐青梵没听清,再次义正言辞的重复:“真的不喝了!”

唐青梵有些无奈地替她擦拭唇角:“好好好!不喝了!这会儿太阳也出来了,山上没有那么冷,我刚刚问过尘华大师,他说你进补以后可以小范围的走走。要不要我牵着你,咱们出门走一走?”

白无杳正有此意:“好啊!”

唐青梵取过披风与她穿好,拉着她出了门。

几日未见阳光,白无杳才出门口有些不适应,觉得烈焰刺眼,很不舒服。待喘了几口气后,她才感觉到热度渐渐消散,只余下能浸透浑身的温暖。

信步走来,竹屋前升着袅袅的烟,清风一拂,竹林刷刷的响,颇有几分生动的意味。

733 相信我

唐墨等人这会儿都在忙其他的事情,并没有在屋前出现。天地广阔,仿佛只剩下携手的她和唐青梵。

想到这里,白无杳的内心又是一阵悸动。

唐青梵看着远方山脉上的浮云,开口道:“龙吟山的确不错,但骊山更为漂亮!那里被我师傅打理的简直跟仙境一般!无杳,等你病好以后,找个时间,我带你去骊山看看!在楚国我自己也有一座山,我决定把那上面好好整理整理,等你以后过去了,便能从山上看到整个凤凰城的风景,比这里还要漂亮!”

白无杳并不晓得楚国的那片山乃是唐青梵的秘密基地,他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提起,可见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楚国?听到唐青梵念出这个地名,白无杳的心里有些紧张。想起当日父亲说过的话,她自己的心里也有好多的想法和考虑。最为突出的,便是未来唐青梵开始征战四方的事情……如果真有了那一天,她又当如何自处呢?

楚晋两国,的确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想要在一起……哪有那么轻便简单呢?

白无杳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唐青梵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佳,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他正色承诺:“无杳,你相信我么?”

“相信?”白无杳抬头望着他,“青梵为何突然这么问?”

唐青梵温柔的笑笑,伸出没有拉着她的那只手、替她理了理微风吹乱的鬓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未来我们在一起后,楚晋两国有事,你无法自处……是不是?”

沉稳的声音平缓地叙述出她内心的恐慌,白无杳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唐青梵越发柔和:“你看着我经常出神,如果不是被本世子的眉毛迷惑,大约就是在考虑这些事情!傻瓜,你忘记了?我说过的,给我三年时间,让我来处理这些问题!”

三年时间?三年时间能做些什么呢?白无杳的眉紧紧的蹙在一起。更何况,三年后,秦远已经出现,纵使自己早有准备,但想到未来,她仍是有些担心和害怕的。

唐青梵拉着她的手,再度开口:“无杳,相信我,好么?我一定给你个解决方案,不让你身受其害!”

白无杳笑了笑,虚弱的小脸绽开笑容,看起来总算不那么死气沉沉的。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管未来那么多做什么呢?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如今的每一瞬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她的时间仿佛都是跟上天偷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收回了!

她不愿意去委屈自己,也不想让其他的人或事情阻拦了自己的决定和脚步!她相信青梵,也相信未来会有变动!这一次,她要顺从自己的心意!

白无杳的声音涩哑,认真回复到:“好!”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唐青梵突然听到有马车轮子滚过石头的声音。他的手一顿:“无杳,你的父亲上山了!”

白无杳朝着大道看过去,并没有瞧见父亲的身影:“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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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5 姐姐伤在了哪里?

白无笙想亲近姐姐又不能,仿佛姐姐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稍微碰碰就会破碎。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白无杳:“姐姐……笙儿想见见你!”

白无杳瞧她委屈的小眼神,扑哧一笑:“就你机灵!居然还学会套话了?”

白无笙软软道:“笙儿很关心姐姐!”

白无杳心尖上暖暖的:“姐姐知道!咱们进去说话吧!”

白霄道:“你和你妹妹进去吧,我来这里好歹应该去拜见一下尘华大师!”

“恩!尘华大师辛苦了,等无杳病好,更应亲自去拜见!”白无杳道,“唐墨,你带爹爹去尘华大师的禅房吧!”

说着便拉过白无笙的小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无笙一向是最腻白无杳的,但今日考虑着姐姐身子不适,因而始终保持了一些距离,不敢与之过分亲近。

白无杳走到床边坐下,白无笙乖巧地爬上床,眨眨眼:“姐姐,你到底伤到哪里了?笙儿听说你中箭,却不晓得到底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

樱桃关好门走过来道:“三小姐别担心,大小姐没什么事!”

白无笙咬咬粉嫩嫩的唇:“姐姐,让笙儿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白无杳慢慢地摇摇头:“姐姐没事!现在伤口敷着药,不太好看!等姐姐伤好了再给你看?”

白无笙嘟嘟嘴:“姐姐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么?你怎么可能没事呢?要是姐姐没有伤着大碍,尘华大师怎么会让姐姐在山上养着呢?”七岁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讲着,“姐姐不要担心笙儿会害怕!我自己也在学医,这些东西迟早会经历的!姐姐就让笙儿看一看,好不好?”

她越说,语气里带着的撒娇意味就越浓,白无杳听着她的声音,再对上她眨巴眨巴的小眼神,心立刻就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姐姐给你看就是!只有一点,不许哭鼻子!”

笙儿乖乖的应了。

白无杳轻轻解开衣衫,将一层轻纱轻轻包裹着的伤口露了出来。

因为是夏日,天气燥热,如果将纱布包的厚厚的,伤口可能会化脓。再加上止血药粉倒上后也需要透气,所以纱布只包了一层!半透明的纱布下,伤口结出了黑红的痂,看起来狰狞可怖。

白无笙眼圈一红,想着刚刚答应姐姐的话,硬生生将泪花憋在眼眶里。她探出小脑袋,轻轻给白无杳吹了吹:“姐姐,疼不疼?”

白无杳道:“没事,真的不疼!”

笙儿心疼道:“怎么可能不疼呢?这么大的伤口!”

白无杳道:“笙儿放心,姐姐真的没事!这伤口是因为涂了药粉,看起来范围很大,其实只有很小一块儿的!”伤口有些麻痒难耐:“哧——”她低低哼了一声。

樱桃忙低头一看,着急道:“是不是扯着伤口了?快让奴婢看看!”

白无杳摇摇头示意无事:“这药粉让人麻麻的,不太舒服。”

樱桃再三确定确定了无碍,才劝道:“奴婢听尘华大师说了,药粉里有一味风信草,止血镇痛的效果极好,就是用上了会有些麻痒,大小姐忍忍便是!”

746 询问尘华大师

白无笙在一旁听着,突然眨了眨明亮的鹿眼,插话道:“风信草的确会使人麻痒,但将其根茎拿来煮水滤一次,炮制风信草的时候加入此水,便不会再有问题了啊!”

此言一出,白无杳柔柔一笑:“你从哪儿知道的?”

白无笙道:“书上看到的!给姐姐治病的是哪位大夫啊?笙儿想去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办法,笙儿不想看姐姐受苦!”她说完这些话,便纵身往床下一跳,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笙儿?”白无杳有些哭笑不得,连忙穿好衣裳:“樱桃,快扶我起来,尘华大师的医术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质疑的呢?咱们快去看看!”

即便白无杳走的有些着急,出去以后却也晚了些!白无笙已站到尘华大师的禅房门口,白霄正和尘华大师说着话,她一个小女儿像游鱼一样钻了进去,乖巧福礼:“老爷爷,您是为我姐姐治病的那位大师么?”

尘华大师没想到眼前会突然钻出来一个小娃娃,刹时有点一惊。

白霄皱眉:“笙儿,不许胡闹!见过尘华大师!”

白无笙眨了眨眼:“笙儿见过尘华大师!”

尘华大师见她可爱,并没有因谈话被打断而生气,慈祥道:“定国候的两个女儿皆是钟灵毓秀,与老衲甚是投缘!”

白霄干笑道:“多谢大师赞扬!”

白无笙听到尘华大师夸她,不骄也不躁,扭头问道:“大师,笙儿想问问您,是您为我姐姐治病的么?”

尘华大师点头:“正是老衲!”

见她眉间有疑惑的色彩,尘华大师微微一笑:“小施主可有疑惑?”

“是有一个!”白无笙的话还没说完,白无杳赶紧走了过来,“笙儿别闹,尘华大师医术高明,不许胡乱猜测!”

尘华大师一听,来了兴致道:“小施主可是对老衲的治疗方法有不解的地方么?白小施主竟然也懂医术?”他的语气并没有不快,宛如一个和蔼的老者,和小辈们舒适着说着话。

白霄皱眉,拱手道:“小女胡闹惯了,还请大师见谅!笙儿,快和你姐姐一起回屋,别着凉了!”

白无笙看着尘华大师,眼神很是执拗:“尘爷爷,笙儿有一个问题想问您?”都叫他尘华大师,她是真的以为面前这位老者姓尘名华,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尘爷爷,您给姐姐用的止血药里有风信草,这味药直接炮制使用会让伤口麻痒,但若在炮制过程中加了其根茎熬出的水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尘爷爷为什么不用这个方法呢?”

尘华大师眼前一亮,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小施主这个法子是从哪里得知的?”

白无笙眼睛一眨:“书上看的!”

尘华大师道:“哦?是什么书?”

白无笙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这是她从纪楠手抄的里看到的!纪哥哥说过,这本书是定国侯府的藏书,外人不可以看,因为她是定国侯府的女孩,所以看看也无所谓!

但……面前的老爷爷是外人啊!她不能说!

747 笙儿的学医天分(1)

笙儿想了想,咬咬唇:“就是一本书里看着的!”

尘华大师见她这幅表情,便晓得那书大概是定国侯府的秘密藏书,眼前的小女孩定然不愿意暴露此事!他欣慰的点点头,白无笙聪明啊!

白霄见尘华大师良久没有回话,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大师,小女孩随便看了些杂记就当真了,您别见怪!”

尘华大师捋捋发白的胡须,高兴道:“定国候别担心,老衲并没有生气!小施主说的这个法子的确不假,但此法是最近清云研制出来的,他的信传到我这里还不足两日,竟有其他人早就知道了这个方法,还记录在了书里……老衲只是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他对着白无笙道:“你说的方法的确不错,但我知道此法不久,新一批的药材还没有炮制出来,只能用以前的药粉先将就着,委屈你姐姐了!”

白无杳一惊,笙儿居然完全说对了?她含蓄道:“大师别多虑,您能救我一条性命已是无杳的福气!”

尘华大师和蔼的点头,对着笙儿的眼神更是慈爱:“笙儿既然看了这些书,也晓得药材如何炮制,是不是对医术一途很有兴趣呢?”

白无笙扬起唇角一笑:“对啊!笙儿在跟着纪哥哥学医呢!笙儿学了快半个月了!”

白无杳听尘华大师已从“小施主”改口道“笙儿”,内心憾然:难不成,尘华大师看中了笙儿的天资么?

“原来还有人教导?半个月么……”尘华大师站起身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这里有不少药材,笙儿要不要试验一下自己对药材的分辨能力?”

白无笙眼前一亮:“好啊!”她学医第一部就是认药材,但那些东西全都是纪楠画给她的,她并没有见过实物。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笙儿当然高兴得很!

白霄也是一愣:尘华大师这是?

尘华大师道:“药房在这边,笙儿随我来!”

白无笙点点头:“恩!”马上跟了上去。

白无杳上前与父亲站在一块儿,笑道:“笙儿看起来很得尘华大师喜欢呢!爹爹,咱们上去看看吧!”

尘华大师的药房并不大,大部分药材都铺开摆在竹匾里。众多的药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让人闻之一阵。他开口道:“笙儿,可知这些药材叫什么名字?”

白无笙指着药材,开口一个个辨认道:“黄芪、人参、灵芝、白术、枸杞、甘草……这两个是党参和风信草!”

她每说出一种,尘华大师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两分!

白无笙走到一个竹匾前,看了看面前两味极为相似的草药,眉头皱了皱:“尘爷爷,我可以拿起来闻闻么?”态度很是礼貌!

尘华大师道:“自然可以!”

白无笙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手,这才将竹匾里的两味药材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再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闻到两者的区别后,终于确定了!

748 笙儿的学医天分(2)

她甜甜一笑:“左边的是碧天草,右边的是碧地根!”

尘华大师压抑住内心的欢喜:“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白无笙款款道来:“碧天草和碧地根长在一起,模样极其相似,但碧天草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幽香,而碧地根则闻之微苦!”

尘华大师道:“笙儿可知两者功效如何?”

白无笙道:“碧天草可以用来前期的伤口止血,加入药里可使伤口不宜化脓!而碧地根则用来后期补气益血,它的功效虽比普通的药材要好很多,但味道清苦,效果不如芝蓉。尘爷爷,你千万别给我姐姐的药方里放碧地根,定国侯府有芝蓉,姐姐最怕苦了!”

白无杳没想到笙儿不仅聪明还惦记着自己怕苦,心里暖意更甚。

尘华大师点点头,欣赏道:“不错!不错!笙儿全部都说对了!”

他带着笙儿走到白霄面前:“定国侯真是有两个好女儿啊!”

白霄谦虚道:“大师谬赞了!说起来有些惭愧,我以为笙儿学医是胡闹,不想她学的好像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尘华大师道,“她才学医半月就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可见是个好苗子!”一向稳健的他遇见了这样聪慧的苗子,难免起了爱才之心,尘华大师敢保证,只要自己开口,白霄一定会答应笙儿留在不云山学医。

但……他想听听笙儿自己的意见:“笙儿,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医么?”

白无笙眨眨眼:“笙儿也不知道!以前姐姐问笙儿想不想学医,笙儿便答应了!”

又是为了姐姐?看来这小丫头爱姐心切啊!不过她说的是实话,比那些虚伪求他收徒说些济世救人的漂亮话可舒服多了。

尘华大师循循善诱:“若是为了你姐姐,未来你对学医失去了兴致该怎么办?”

白无笙连连摆摆手:“不会的!笙儿虽然是因为姐姐才去学医,可是接触久了,我很喜欢很喜欢里面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很喜欢!笙儿一定会好好学下去的,纪哥哥在很用心教我呢!”

尘华大师道:“学医清苦,未来遇到的挫折定然不小。”

“笙儿不怕!”白无笙小小的人儿坚定无比,“笙儿知道学习辛苦,但是笙儿乐在其中,不觉得辛苦!”

尘华大师道:“好孩子,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习医术呢?”

白霄固然是猜到了尘华大师可能会有心收笙儿为徒,但此刻亲耳听到,他仍旧是止不住高兴地发抖。

与白霄的激动相比,白无杳就淡定了很多。笙儿能拜在尘华大师的门下简直是天赐良机,再好不过。有尘华大师在,笙儿的病以后或许仍有根除的机会。不过……为什么她总觉得笙儿会不愿意呢?

白无笙认真的想了想,开口道:“尘爷爷是要收笙儿为徒么?”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

白无笙小嘴一抿:“可是……笙儿已经跟纪哥哥学习医术了,如果再拜尘爷爷为师,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跟着纪哥哥学习了?”

749 可愿拜我为师?

白霄一听,连忙道:“笙儿,尘华大师的医术比纪府医高明多少,你能拜在尘华大师的门下,是你的荣幸!”他并不是想通过笙儿靠上尘华大师这个大腿,而是笙儿本身的病根……若是能由尘华大师看看,指不定有好起来的希望!

他心里着急,生怕小女儿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尘华大师不高兴,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尘华大师缓缓开口:“笙儿很喜欢那位纪哥哥么?他能教你这么多,看来也不错!我可以允许他上来同你一块儿学习,但……我只收你一个徒弟!”

白无笙听了扬起笑脸,继而一顿:“但是纪哥哥走了……府里就没有大夫了,姐姐的身子要由谁来照料呢?”

尘华大师瞧她小小年纪考虑事情倒是面面俱到,忍不住笑道:“这些问题你可以和你爹爹好好商量,换一个稳妥的府医不是什么难事!今天我问的突兀,你可以仔细想想,等到下次上山时,再给我一个答复,好不好?”

白霄不曾想尘华大师如此平易近人,居然还给了笙儿考虑的时间,连忙拱手作揖:“多谢大师!”

尘华大师道:“不必谢我,我实在是喜欢笙儿的天分!此事定国候回去以后慢慢商议,老衲不急!”

白无杳听他对笙儿自称“我”,而对其他的人都道“老衲”,如此区别对待,可能是真的喜欢笙儿。

白无笙虽然还在考虑,也晓得礼数要做足,乖乖道:“谢谢尘爷爷!笙儿下次过来一定告诉你结果!”

尘华大师笑笑:“好!”又道,“老衲还要念经参佛,定国候请自便!”

“是!”

待尘华大师进了屋,白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天知道他刚刚是有多么担忧!看看笙儿一脸懵懂的模样,摇摇头道:“你这孩子!”看了看无杳,拉过笙儿,“无杳,咱们回屋吧!爹爹看你脸色又有些苍白了!”

几人回了屋子。

白霄对白无笙开口道:“笙儿,尘华大师地位卓然,医术高明,你以后不管能不能拜师,都不能像今天这么胡闹,要是惹着了大师不高兴……”

“怎么会呢?”白无笙打断道,“笙儿看尘爷爷和蔼的很,并不像会随意发火的人啊!”

白无杳理了理笙儿柔软的黑发,纠正道:“尘华乃是大师的法号,并不是说刚刚那位老爷爷姓尘名华,笙儿叫错了!”

“啊?”白无笙觉得自己犯的这个错误有些蠢,竟把自己逗笑了,“那笙儿该怎么称呼他呢?”

白无杳笑笑:“叫大师即刻!要是你们有缘,未来笙儿约莫得叫一声师傅呢!”她想到什么,抬头支开白霄,“爹爹,您来这么久也没吃点东西,我让樱桃给您舀一碗小米粥来吧!”

她目光晶莹,白霄哪里不知道,两个女儿这是想说悄悄话呢!便站起身来道:“好!笙儿多陪陪你姐姐,为父去看看马车上的东西,待会儿来接你下山!”

白霄走后,白无杳一脸严肃的看向笙儿。

752 笙儿的病或许有望治疗

他神色一凝,而后灿烂笑道:“无杳,搞不好尘华大师还真的能医治这个病!”

白无杳骤然听闻,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不信,而后对上他的笑脸,被他的开心所感染,脱口而出:“真的么?”

唐青梵点头:“世人皆知尘华大师救过楚皇一命,却不晓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白无杳紧张的双眼,缓缓道,“老爷子,就是治好了楚皇的心悸之症!”

心猛然被撼动,发酸的泪水蓄在她的眼里:“尘华大师……真的可以?”

他们为了笙儿的病求了多少的医者……白霄不是没有想过请尘华大师出手,但即便是晋皇都未必能请的动他,更何况是定国侯呢?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笙儿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逐渐变成了一个形销骨立的垂死之人。

如今,青梵居然告诉她,笙儿的病可治?白无杳比当时听闻笙儿误以为纪楠能救她的时候还要开心!毕竟,尘华大师的医术高明了那么多,终归是一线生机!

兴奋过后,白无杳又有些不确信,多年的希望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她实在经不起那样的折磨了。她怯怯地后怕:“先不要告诉笙儿,如果尘华大师真的能救她自然最好……可如果病症不同,笙儿仍然是……我不想让她失望!”

唐青梵宽慰道:“别怕,老爷子若是不行,我便让我师傅出山!他们两论医术,老爷子要高明许多,可若论救人的手段,我师傅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招数……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极多,你深居闺中不能接触故而找不到人,但我不一样!无杳,等你伤好了,你回去将你妹妹的病详细记录下来,将发病时间症状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我派人去找那些智者医者,未必没有转机!”

白无杳一听,心里也回过味来!是啊,前世他们拿笙儿的病束手无策,无非是因为他们身处晋国,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找寻其他隐世之人的办法!

而现在,有青梵在……他本事那么大,或许真的能为他们找到办法!

心里一软,她把头靠在唐青梵的肩上,松了一口气:“青梵,有你真好!”

唐青梵被她这样一说,顿时喜上眉头:“无杳,这样的话我喜欢,你可以天天说!”

白无杳脸色一红:“才不要!”

似是撒娇的一句话暖到了他的心里,唐青梵笑笑,想起什么似得:“无杳,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讨论讨论!”

白无杳抬起头,正色道:“恩,你说!”

唐青梵看看她明亮的双眼,开口道:“最近我一直让林九拷打那个黑衣首领,无奈他嘴巴关的严实,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我心里有很多的疑问,想说出来与你分析分析!”

在唐青梵的心里,他从来没把白无杳当做小女孩过,反而因她机智过人,所以什么事情都愿意拿出来与她说说,互相探讨探讨。

白无杳不自觉的点头:“好!”

754 我怀疑天机(1)

“而且,他们这番举动未尝没有试探我的意思!我在楚国藏得很深,更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势力,不光是几个皇子,连带着楚皇也一并想探知我的究竟!上回楚皇默许人将云姬带回了府邸,目的就是想要查探我的动静!如果那会儿我派了人去营救云姬,想必现在身后都已暴露的差不多了!”唐青梵说到这里,眼里全是柔情蜜意,他与白无杳深情对视,感叹道,“但那日……我只恨没有把我身边的人全带上……如果不是只有林九和唐墨,你便不会受伤!与你相比,什么都不重要!哪怕被他们发现了我的秘密也无所谓,我惟愿你平安……”

白无杳以前为云姬吃醋的事情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在他心里,无杳和云姬完全是天壤地别的两个人,然而无杳未必明白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因此,这一回,他算是直白透彻的告诉她,她与云姬的区别!免得未来小狐狸再吃飞醋。

白无杳动容,她目光一凝,长睫微微垂下,仿佛有些害羞:“我知道!”

唐青梵爱极了她的小羞涩,他拉过她的手:“与你说这么多,现在该切入主题了!”

“恩?”

“无杳,我怀疑那天上山的人中有奸细!”

白无杳一愣:“奸细?”

“是!”唐青梵缓缓解释,“我邀约众人乃是临时起意,从发帖到派人送达不过半日,第二日的状况还那么多……黑衣死士为何会晓得我们走哪条路呢?”

他的眸盯着白无杳,欲言又止。

白无杳瞧他这幅神情,莞尔一笑:“怎么?世子还怀疑我不成?”

唐青梵摇摇头:“我怀疑天机公子!”

天机公子?听到这个名字,白无杳笑容一僵,心里竟生出一股无来由的抗拒一般:“不……不会吧?”

唐青梵分析:“我在赴会的前一天下午才邀请的他,按理来说,他时间紧迫,未必能排演的如此周全。但后来,有几个疑点非常值得人深思!

第一,天机公子腿脚不便,不能走爬山的小路,故而只能从山道绕行,穿过林子……那些人在林子里埋伏,明显是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路线!无杳你想,如果天机公子不来,我们根本就不会走那条路线!

第二,鹰群扑来,众人多有损伤,你拉着宁倾城趴下挡过一劫,可天机公子什么防范措施都没有做!待鹰群散后,他的身上比谁都干净!他高深不可测,人不攻击他或许是因他名声而担忧下手之后的结局,但老鹰不会!它们只听黑鹰的哨声的行事。

第三……也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点!天机公子特意带了很多的伤药在身!无杳,你被老爷子救治以后,他们一行人急匆匆的上了山,天机公子从怀里拿出了好多伤药交给唐墨,神色紧张!寻常人备点伤药在身上很正常,可他那些全部都是护命良药,根本不像是会随身揣着的,反而像是……”

唐青梵说到这里,咬咬牙道:“反而像是,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755 我怀疑天机(2)

白无杳听得心慌意乱,她对天机公子有股莫名的信任感,总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听到唐青梵有条有理的分析,她仍是惊呆了!咬咬唇,沉思良久:“会不会……是他卜卦算到有此一劫?毕竟他卜卦能力那么厉害……”

唐青梵沉眉,似乎对白无杳为天机公子开脱而有些不快:“此事我也想过!但若真的他提前预知到了,那为何不提醒我们呢?还有,记得我跟你说过,黑衣人是想挑拨两国关系么?我怀疑天机公子知道这件事情,他带伤药是为了以防万一!晋国的人可以死,我却不行,一定要留我一条性命!还有……”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苦涩的开口:“他仿佛……真的很在意你!他担心你会受伤,所以备了那么多伤药。”

白无杳的话凝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唐青梵分析的很有道理,眼下她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解释的话了。

然,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叫嚣着: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唐青梵瞧她秀眉深皱,一副很震愕的模样,劝道:“无杳,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从此与天机公子划分界限!此事我还在调查当中,事情未下结论之前,我不会贸然确定一个人的好坏!不过,对这位天机公子,我总觉得他从浮云轩接近我们开始便暗藏目的,虽然他现在没有对你使坏……无杳,留个心眼,好么?”

白无杳明白,她抬头看着唐青梵十分担忧自己的眼神,心头一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弟妹……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说完后,又觉得此话有些绝情,补充道,“而青梵……我正在尝试慢慢信任你!”

她不会说什么空话假话,也不愿因谈一份感情就把自己完整的心事全部交付出去!她对唐青梵纵然很是喜欢,却不代表能够毫无保留的托付自己。白无杳亲身亲历了那么多,纵然现在戾气暗藏,却仍旧还记得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并不怕唐青梵听了这话会生气,因为这乃是自己最为真切的想法,无须躲藏,无须欺瞒,坦坦荡荡!

唐青梵闻言,比白无杳亲口说信任自己还要高兴!无杳说这话,约莫是真的将他放在了心上。

他柔情款款:“我明白!”

白无杳与他相视一笑:“你的担忧我也明白!青梵放心,我会小心的!”

唐青梵柔柔点头。

养病的日子很是无聊,唐青梵在第七日下了山处理乔馨儿和黑衣首领的事情,山上又只剩下她和唐墨樱桃无邪,实在有些无趣。

白无杳正沉闷无聊,幸好尘华大师这里有不少读物可以借来观览,总算找到了些事情做!

第八日,白无笙在白霄的带领下再度上了山!

笙儿看过姐姐后,便在白霄和白无杳的牵引下,对着尘华大师磕头拜师,正式成为了他的关门弟子!

白霄本以为拜师就够让他激动,谁知笙儿竟是关门弟子,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756 你还要吃我妹妹的醋?

拜师礼上得有一个声名赫赫的人物做见证,尘华大师请了唐青梵来。

白无杳知道,尘华大师可以请动的人那么多,何必专请唐世子呢?必然是这货非要跟上来的!他如此做,无非是想名正言顺的再来看看自己。

行过拜师礼,奉上了拜师的茶水,待尘华大师喝下后,满意到:“笙儿快起来!”

白无笙眨眨大眼:“多谢师傅!”

尘华大师十分高兴!

拜师礼结束后,白霄又与白无杳说了一阵子话后,才慢慢下山。因为笙儿是来拜师学艺的,尘华大师这里有吃有住,虽然清苦了些,白霄也不敢有意见,更不能将笙儿的丫鬟嬷嬷送上山来。他三个女儿,如今有两个都在山上,如何能叫他放心呢?

唐青梵并没有随他下山,而是装作与尘华大师讨论其他事情的缘故留在了山上。

白霄很想说点什么,无奈人家脸皮过厚,又能找到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就算他知道唐世子留在这里肯定是为了无杳,但这话他也说不出口啊……哎,好气啊!

怀着沉闷的心情下了山,唐青梵的一张笑脸简直挡也挡不住,像是赢了的什么巨大奖励一般!

白无杳摇摇头:“青梵跟个小孩子一样!”

唐青梵正要过来与白无杳说话,一个小鱼儿似得人灵活地扑了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姐姐!”

白无杳几日没见妹妹,马上浮起了笑容:“笙儿乖!”

唐青梵见她对笙儿笑可比对自己高兴多了,立刻醋了:“无杳……”

迷醉的嗓音缓缓地叫她的名字,带来一股别样的诱惑。白无杳马上就招架不住了,她笑容微微一敛,对着他嗔了一眼:“这是我妹妹!”

唐青梵幽怨道:“我知道!”

白无杳摇摇头,世子你够了!又对笙儿指了指唐青梵:“这位是唐世子,笙儿去拜见一下!”

白无笙扑闪着明亮的大眼,转过头来看着唐青梵,语气里颇带着两分惊讶:“唐世子?是哥哥最崇拜的那个唐世子么?”

白无杳一愣,她倒忘记了,无澄很崇拜唐世子,他与笙儿以前成天在一起,故而笙儿早就听闻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她开口道:“恩!是的!”

白无笙一听,对着唐青梵扬起笑容:“世子哥哥,我哥哥很喜欢你!说你是了不起的大英雄!笙儿也喜欢你……姐姐……姐姐喜不喜欢你笙儿不知道,但……世子哥哥以后做我姐夫好不好呀?”

她的脑回路特别的清奇,从无澄说道她自己,突然又说到白无杳,两句话就直接定下了姐姐的终身大事,听得白无杳一愣一愣的!

唐青梵倒是马上绽开笑容回道:“好极了!我正有此意!”

“真的么?”白无笙开心道,“世子哥哥真的会做我姐夫么?”

“笙儿……”白无杳刚要开口打断他们这个话题,唐青梵立刻不要脸的接下话来,“你姐姐还小,等她及笄了,我马上娶她回家!不过姐夫这个词,你现在喊也是一样的!”

759 陈姨娘的历史

上面记载:

陈韵,福州六品知府嫡次女,其父陈渊调任回京做五品侍郎后,陈韵随陈府定居京城凤溪巷九十一号宅。

然后,便是她大大小小的“厉害”事迹。

陈韵七岁时,和庶妹争斗,将庶妹推入荷花池中溺毙。因证据不足,庶妹生母反被夫人陷害,自缢而亡。

九岁,为和刘家小姐争荷包,推刘家小姐至假山昏迷不醒!

十一岁……

十二岁……

随着年龄的增大,每一年,陈姨娘做的坏事都缓缓增多,简直是令人发指!

看到后面,白无杳在某一行字眼上突然一顿!

纸上写着一排话:十七岁,设计进定国侯府!

设计……设计?!!!

查访的人居然用了这个词语?白无杳心一抽:“怎么没写具体是怎么设计的呢?”

唐青梵闻言转过头来:“无杳怎么了?”

白无杳指着册子:“这里写了陈姨娘设计进入定国侯府,为什么不把前因后果写清楚?”

唐青梵笑笑:“别急!无杳你不知道,麒麟军呈递东西向来会写三份方便我来看!你拿的这一份是简单的描述,将她平素做过的事情列个单子,让人能一眼找到最想关注的那一点!具体发生的事情又会写在第二本册子上……”

他一边说,一边从床上拿起一本来:“就是这本!而我手上这本,则是详细的证据资料!三本侧重不同,对照着来看节省时间,我方才见到你心里开心,居然忘记告诉你这一点了!是我的错!”

白无杳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是我太着急了!”

她顺着唐青梵的指示,将两本摊开来看,一一对照下,看完了整件事情,瞬间睁大的双眼!

果然,她就知道!

父亲当年和母亲那么的相爱,即便父亲在外醉酒,也不该随便让人爬上了床啊!

上面记载:十七岁,陈韵参加李国公府宴会,见定国候白霄醉卧小憩,自解衣衫躺其身侧,后惊呼招来众人……定国候理亏,却不肯迎陈韵入府……陈渊设计,令陈韵有孕,借此要挟入府!

白无杳手中的册子猛然落地,她惊愕地张大嘴,呼吸一紧。

令陈韵有孕……令……这个词,用的实在是骇人听闻!唐青梵捡起册子,看到了这一番话,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真是胆大包天!”

白无杳不知该说些什么?陈姨娘当年是靠着有孕入府的,祖母见过不少腌臜的手段,还特意请了大夫来把脉,确认有孕而非假装设计才让陈姨娘进了府!可如今,竟然让她知道……陈姨娘的孕……是别人的孩子?

宛如被谁当头打了一棒,她整个人都傻了!爹爹以前居然……居然?受了这样的不白之冤!

心抽搐着疼,陈姨娘这个手段实在是恶心之至!祖母派人把脉,不可能把不出她几个月的身孕,日子相差最多不过几天……如果时间超出了,此事祖母岂会不知?

几日时间,能算准了她怀孕么?难道……陈家早就算计好了?

760 一切都是设计!

白无杳眼睛一红,怒道:“可恶!一定是他们私下算计好了的!”

心情过于激荡,白无杳差点牵动伤口。唐青梵抓住她的手,劝慰道:“无杳,别动怒伤了身子,眼下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晚!总算拿捏住她的把柄了不是?”

白无杳心神一缓,猛然想到什么,忙忙拿起册子再度阅读起来。她的手飞快在册子上翻动,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唐青梵不敢打扰她,任她自由。

终于的,白无杳在一页上停了下来,她看完上面的记载,手微微抖着,唇里重复着一句话:“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唐青梵凑过头看着册子上写的话:入府七月,陈韵饮下定国侯夫人送之安胎药,腹中男胎流产。

白无杳脸色青白: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疏远母亲的呢?并不是从府里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相继离世开始,而是从这会儿,从陈姨娘流掉第一个孩子开始!

即便白霄再不喜欢陈韵,可他到底以为陈姨娘的腹中是他的孩子!安然嫁进定国侯府几年未有所出,说不想要孩子,那肯定是骗人的!

陈姨娘刚刚来侯府,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势力,安胎药皆是祖母派人熬好送过去的!那几日祖母感染风寒,此事便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偏偏陈姨娘……一喝就流产了!

这件事情诡异,但陈姨娘势单力薄,要想避开众人拿到流产的汤药并不容易!相反,母亲要想使坏,却没人敢阻止!更何况,陈姨娘腹中可是父亲第一个孩子,她比谁都希望能生下这个孩子提升地位,谁能相信陈姨娘会自己下药呢?

此事到最后也没查出来个结果,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凉了!加之母亲因父亲的不相信而恼怒,故而两人的关系有了些僵硬。陈姨娘失了孩子,父亲说什么都要去安慰两句!母亲的冰冷态度和陈姨娘的婉转可怜……

如此,陈姨娘才有了第二个孩子!

白无杳的胸口堵着难受,以前想不通的事情而今全部有了答案!

陈姨娘靠着身孕入府,但这身孕不是父亲的!孩子怎能生下来?祖母人精似得,但凡孩子生下来定然要抱去滴血认亲,即便能证明这个孩子是父亲的,祖母也不会让陈姨娘亲自养着,必然会送到母亲那里养大!

所以……此招虽然伤身,却能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最大的隐患拔除了,连带着父亲也对她有了两分愧疚之心,一箭双雕啊!

白无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陈姨娘……简直是……”她气的心口疼,简直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词语来形容陈姨娘。

甫稳下心,她突然道:“证据呢?我要看证据!”她朝着唐青梵手中那本记载着证据的册子伸出手。

她眼睛红的像是炙热的火山岩浆,滚滚而下全是烫人的温度!那层层冰封的心,似乎被人投下的巨大的炸药包,顷刻之间就要引爆整个火山喷发!

761 陈姨娘的第一个孩子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翻动册子越发用力,终于……指尖微晃,指着了一句墨迹清晰的话:“晋宣帝手下宁武、潜入侯府给予陈韵落胎药,其后药瓶埋葬在芳和苑内老梅树下。次年陈韵得势,此物挖出弃之。”

晋宣帝……先皇?

白无杳坐实了这个猜测,陈姨娘果然与先皇有关系!换言之,先皇竟真的派了人进定国侯府?

先以狸猫以次充好,再借落胎设计父母离心……好高明的手段,好厉害的心机!

她不敢想象,这件事情……要是告诉了父亲,他会是何等的勃然大怒?白无杳深吸一口气,阖上了双眼。

初闻定国侯府的秘辛,唐青梵虽然觉得此种手段并不值得一提,但见白无杳的情绪紊乱,仍是劝道:“如今你有了这些东西,不愁无法显露出她的真面目!”

白无杳的手一点点捏紧成拳,似乎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坚毅无匹:“之前我认为用那药实在有些过分……不是君子所为。而今看到了这些……哼……我只觉得,什么手段加诸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

语气浓烈的像是点燃了一把油火,旺盛地烧着:“对付她……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往昔为了父亲不想下手太重,怕伤了他的面子……现在……陈姨娘死定了!”

唐青梵始终温柔地看着她:“我会一直在你身后,别怕!”

白无杳心神一震,她摇摇头,好像很是惋惜什么:“我从没有想过,父亲他……这段真相揭开,他一定会很难受的!”

唐青梵眼睛盯着她手中握着的册子,眸中一缕精光:“武学里有一句话,破而后立!我想这句话用在你父亲身上一样合适!”

“破而后立?”白无杳的唇轻轻一颤,“好!我明白了!”

接下来几日养伤的时间过得特别快,白无杳心中有恨,一边仔细研读着陈姨娘的过去,一边自我督促养伤,连最不喜欢的苦药都喝的十分勤快!根本不需要人催,只要一端来,她便如壮士断腕一般利落饮下。

不仅是她身边伺候的人,连白无笙也察觉到白无杳的不对劲!她的骨子里仿佛溢出来一股盛怒之感,带着剧烈的咆哮意味,冰封的情绪下全是即将炸裂的火山,汹涌澎湃!

本来要养二十多天才能离开的白无杳,因格外照顾自己的身子,加之她年轻恢复得快!不过半个月,尘华大师亲自检查过后,便点头道:“可以下山了!”

于是,七月初一,在白无杳生辰的前两日,她终于依依不舍的和笙儿告别,整装下山。

马车从不云山一路倾斜而下,为了照顾白无杳的身子,孙忠将车子驾的很稳,并没有什么颠簸之感。

回府以后,白无杳本以为陈姨娘会借着这次出来而收回权势,谁知道一切如常?!

府里的丫鬟奴婢仍是对她战战兢兢的模样,行礼叩拜并不虚假。到了潇湘阁,秦嬷嬷含着泪迎了上来:“大小姐总算回来了!”

763 陈姨娘来访

彼时樱桃正拿着干净的毛巾替她擦着头发上的水族,白无杳披着柔软的棉布擦拭身上的水:“她一个人来的么?”

唐墨点头:“恩!一个人,一脸殷勤!”

白无杳冷笑一声:“不急,让她等着!”

唐墨道:“好!”折身走了出去。

秦嬷嬷选了一套比较宽大的棉布细锦衣,柔软透气又舒服!眼下白无杳的伤口正在长肉,万万碰不得那些束缚的衣裳。

慢慢穿戴好,再挽了一个家常些的发髻,樱桃往她头上簪了两枚碧玉簪子,这才道:“奴婢和大小姐一块儿去?”

白无杳想了想:“不急,你可是她的秘密武器呢,待会儿你向着我向着她都太刻意了,我与小墨前去就是!樱桃,你好好休息休息,晚上我给你安排一场好戏!”

樱桃道:“是!”

白无杳由秦嬷嬷搀扶着,身后跟着小墨,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前厅。

陈姨娘果然等候多时了!见她出来,眉上的不悦和烦躁瞬间收起,顷刻间绽放出笑容,仿佛见到自家女儿一般亲切,躬身福礼:“见过大小姐!”

白无杳颇有些气势地走过去,缓缓坐下:“姨娘来我这里何事?”

陈姨娘笑道:“听闻大小姐为救唐世子而受伤,妾身心里着急,又因府里事务繁忙不得上山看望很是愧疚!今儿大小姐回来,妾身自当立即来拜见!”

“事务繁忙?”白无杳转过头疑惑地看向秦嬷嬷,“秦嬷嬷,你把府里的事情劳烦给姨娘处理了么?”

秦嬷嬷义正言辞:“大小姐,老奴即便想让姨娘插手,侯爷也不肯啊!侯爷当时可是说过的,内院事务交给大小姐一人掌管,其他人决计不能插手!”

这话说得陈姨娘脸色一白,被夺走中馈之权是她心里一直以来的痛!而今被秦嬷嬷如此了当的揭穿,偏偏她连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令人愤怒!她含怒地看了白无杳一眼,仿佛是在冷笑:你且得意吧!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白无杳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毒辣,勾唇道:“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姨娘以前掌管府内大事尚不觉得繁忙,怎么这会儿卸下重担反而忙起来了呢?”

面对赤裸裸的挑衅,陈姨娘咬咬唇,压抑住内心的愤怒,身姿越发谦卑:“回大小姐的话,府里来了重要的客人,妾身担心招待不周,所以花的心思较多!”

“哦?”白无杳懒懒道,“什么客人要让姨娘这么费心呢?”

陈姨娘眼中精光一闪,刚要开口,忽听闻庭前传来白霄的呼喊:“无杳!”

白无杳马上站起身来,迎了过去:“爹爹!”

白霄走进屋里来,慈爱道:“怎么这么早就下山了?身子可恢复好了?爹爹知道你今日下山,本想下了早朝就来不云山接你,你倒好,自己先下来了!”

白无杳微笑道:“尘华大师给我检查了多次,确认没什么事情才许我下山的!”

765 大殿上的描述

晋皇道:“白小姐大病初愈,来人,赐座!”

白无杳躬身谢道:“多谢皇上!不过尘华大师说臣女躺在床上养了许久,往后应该多加走动,不宜总是坐着躺着!承蒙皇上关心!”

开什么玩笑?这会儿除了她以外,周围还有不少大臣,连几位皇子公主都在,就她一个人坐下……岂非要被人狠狠地记在心里?

晋皇目光幽深地看着白无杳,片刻,眼中似有一瞬赞赏悄然而逝:“既然是尘华大师的吩咐,那你就站着吧!”

“多谢皇上!”

晋皇瞧着厅下站的笔直的白无杳,卓然自有一股风度,缓缓开口道:“你可知朕唤你前来何事?”

白无杳无辜的眨眨眼,一副天真的模样,摇摇头:“臣女不知!”

晋皇道:“半月前唐世子邀请众人去不云山拜见尘华大师,谁知中途竟遇上刺客偷袭,你把那日的事情详细与朕道来!”

白无杳一愣,详细道来?难不成晋皇不知道当日发生的事情么?不可能啊!这样大的事情,他早该调查清楚了啊?莫非……是想听听自己说的与旁人是否有误?还是……想知道她对乔馨儿的看法?

白无杳坦然的开始述说当日的事情,她的话讲的并不详细,只是简单的描述了下那会儿发生的事情!众人听她描述与旁人说的并无不同,更没有刻意的针对其他人,都相继点了点头。

说完后,她道:“回皇上,以上就是臣女知道的所有事情!”

站在大臣堆里的一个人听完后明显有些不耐烦:“白小姐说的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还请白小姐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白无杳疑惑地看向他,此人正是大理寺少卿乔云,也就是乔馨儿的父亲!他面色有些不快,想来乔馨儿的事情让他伤透了脑袋吧?

不知道的事情?哼,当她是傻子么?她刚刚特意没讲乔馨儿推她和自己为世子挡箭的事情,就是不想有人能抓住这两点反陷于她!毕竟这种事情,谁先开口谁便不占优势,独有一种刻意之嫌,故而她聪明的避开,只字未提!

白无杳道:“皇上不是让臣女讲述当日的事情么?这就是臣女知道的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臣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晋皇淡淡地扫了一眼乔云,如雾遮住的面庞看不出一丝情绪:“乔卿!”

乔云出列:“微臣在!”

晋皇道:“你若有话,可自行问白小姐!”

乔云心里一寒,他本是想让白无杳开口,再不济……也该是皇上来问!如今让他问白无杳,不就是让人觉得他特意为自己女儿开脱么?

但此事对乔府上下造成的影响极大!户部尚书乃是从一品的职位,他家女儿林弯弯惹怒了唐世子都得不到个好……如今自己一个小小的三品少卿,乔馨儿所作所为得罪了白无杳和唐世子,他的结果是什么呢?

晋皇把乔馨儿交给唐青梵处理,他求情未果,现在只能在白无杳身上下手,期待她自己说出一切都是误会,方可令乔家躲过一劫!

766 作死就应该承当后果!

乔云想到这里,咬咬牙,稳定情绪开口道:“白小姐……之前有传闻我家小女刻意推白小姐,导致白小姐重伤昏迷一事……白小姐是当事人,可否详细描述一下那时的场景,好让我们清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呢?”

他把刻意两个字咬的很重!目的就是要逼迫白无杳为乔馨儿说些好话来。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白无杳点头说乔馨儿就是刻意推她的,那么他就可以抓住这点不放,硬要她拿出证据来!

白无杳能有什么证据呢?无非就是说出在世子府邸两人争斗一事,但凡她真的说出口,那么大家就会仔细思忖:白无杳早与乔馨儿结缘,她会不会是借此打击报复呢?

如果她不说乔馨儿是刻意的,那么乔云马上就会借坡下驴,分析此事全是误会,乔府的危机便可以解除了!

晋皇听完他的问话,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个老奸巨猾的乔云,居然把这种诱供的方法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实在是……也罢,他倒也很想看看,白无杳会如何应对?

白霄在心里将乔云的话过了一遍,顿时反应过来,皱眉道:“乔少卿这话问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乔云虚假笑道:“定国侯何以这么说呢?我不过是想问个清楚,还请白小姐不要隐瞒!”

白霄横了他一眼,低声道:“无杳……”

“定国侯请不要打断白小姐回话!”乔云几乎是有些厉声的喊出这一句,生怕别人不注意白霄要言传身教似得!

白霄脸色一恼:“乔、少、卿!”

乔云鼓足勇气:“定国侯又不知道具体情况,还是请白小姐自己说吧?”

白无杳在心里冷笑,难怪乔馨儿养成那样一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呢!有这样一个爹爹在,家教难免特别的“好!”

她对着乔云道:“回乔大人的话,臣女重病,生死徘徊后,因惊吓过度,当时不少细节都记不清了!臣女只记得却是有一股力量冲击着臣女向前……至于是谁,有没有心……臣女身边诸位皇子和公主都在,旁观者清,乔大人可以去问问皇子和公主!”

乔云的话马上凝结在嗓子眼里……

晋皇一喜:这女孩果然聪明!她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就把问题抛给了皇子和公主,那么乔馨儿的问题便不是白无杳说情就可以解决得了的了!如此顺水推舟,简直人精!

乔云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晋皇开口:“白小姐受惊过度记不清乃是正常,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倾城,朕听闻你当时离白小姐挺近,你把那会儿的情况详细讲来!”

宁倾城矫健地站出身来:“是!父皇!”她转过头,看向乔云,“乔大人,本公主与白小姐离得最近,而令千金与柳家小姐挤做一团,距离我们甚远!后来白小姐突然往前栽去,本公主亲眼所见,令千金站在了白小姐的身后!”

767 宁铭的证词

宁倾城的话再明白不过——乔馨儿明明先同别人待在一起,后来却突然在了白无杳的身后,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乔云不曾想大公主的话如此偏向白无杳,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他容色一凝:“大公主,此事或有误会!”

宁倾城知道乔云欲做什么,她这几日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乔云如何天天来父皇这里求情的!要是其他的事情,宁倾城或许心软,将此事不了了之,可当时的情况那么明显,大家都不是傻子:乔馨儿明显是在刻意针对白无杳!她悄没声息的,就是想让白无杳卷入战场——轻者毁容,重者死亡……这样一个心思毒辣的女子,如何能叫她好过?

更何况,宁倾城后来仔细想过,那会儿要是乔馨儿没把白无杳推出来,唐青梵根本不会撤身回来救无杳,无杳更不会因此而中箭!千错万错,都是乔馨儿的错!

想到白无杳差点为此香消玉殒,宁倾城心头就很不快!她是个护短的人:“误会?本公主不觉得其中有误会!”

乔云仍不死心,他勉强克制住内心的不快,朝着远处的大皇子宁铭躬身道:“大皇子,您当时看到的难道也是这幅场景么?”

宁铭以前颇有两分要提拔乔馨儿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允许她在世子宴请上主动表演了!乔云自信请宁铭开口,局势会朝他这里好转一些!但他万万没想到,当晋皇的目光扫在了宁铭身上后,宁铭开口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见到的与姐姐见到的相差无几!”

乔云的整张脸唰的一下白了,那速度,简直比刷漆的工人还要快!

他哆嗦着嘴:“大皇子……您?!”

宁铭并没有看他的表情,面不改色道:“乔小姐原本离我和二弟比较近,后来不知不觉走到了白小姐的身后!她说自己因看到了黑衣人诈尸而受到惊吓,故而不小心冲撞到了白小姐,其中具体情况,儿臣没有一直盯着,故而无法作证!”

还无法作证……这已经是明里暗里都在说乔馨儿是故意得了好不好?宁铭的话就差直截了当的点出,是乔馨儿专门推的白无杳!

说完这些话,宁铭站得笔直,一派正气的样子让大家皆是相继点头!

有大公主和大皇子出来作证,看来此事详情如何,殿里的人都有了些数!

众人不知道的是,宁铭早就被唐青梵私下警告过——以前因为他举荐乔馨儿未果,唐世子飞鸽传书了他四个大字:你在找死!而今乔馨儿特意去设计白无杳重伤,如果宁铭再站在乔馨儿这边,那岂非是要将世子得罪死了?

乔馨儿和唐青梵,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选谁!

再加上宁铭说的全是真话,有他和宁倾城全力作保,原本还要替乔云站出来说话的那几位大臣,此刻全部收起了心思,一个个闭紧嘴巴,哑口不言。

乔云摇摇头,有些不敢置信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女儿并没有刻意去推白小姐!”

770 你为何要替世子挡箭?

“妄加之罪?”白无杳眨眨无辜的双眼,“我没有得罪乔大人,乔馨儿害我中箭,我也没有生气……无杳一直听爹爹的话,将此事交给皇上分辨处理……为什么乔大人要怪我呢?”

很是天真的一句话,让众人立刻察觉出不对味来!

白无杳……今年才十二岁啊!虽然晋国的女子十四便可以定亲,但十二岁……是不是有些小了?再看白无杳一脸懵懂,她真的懂什么是情爱一事么?况且,唐世子仿佛比白无杳大了五六岁吧?他难道会看上一个小女孩么?

白无杳:心理年龄真的大……

唐青梵:不好意思,真看上了!

回过味来,大家立刻有些怒了!刚刚被乔云牵着鼻子走,差点得罪了定国候!

“乔大人,白小姐年岁尚小,你说这些话无凭无据,反累了女孩子的清白!”

“是啊!乔大人,你不能为了让自己女儿脱困,反让别的女子赔上名声吧!”

“对啊!”

“乔大人真是……”

乔云没想到朝臣会转变的这么快!他刚要开口,白无杳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站了出来:“皇上,臣女已经将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讲清楚了!皇上是明君,一定会把事情都查清楚的!”

她聪明,知道此刻只能靠晋皇,故而根本不去搭理乔云的眼色,直接跪拜当朝天子!

说什么唐世子处罚乔家,如果晋皇有心相保,青梵不会明面上给乔家难堪的!说到底,仍然是看晋皇的意思罢了!

晋皇坐在首位,看着面前跪下的女子,心里有些好笑!前两次相见,白无杳皆是一副大气风度的模样出场,面对林弯弯的斥责,面对自己的赞扬,她宠辱不惊,根本不像个十二岁的女孩!而如今,她却乖觉的收敛了一身的风华,仿佛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让人看不出个究竟!

他知道,白无杳的这幅样子是做给朝臣们看的!她是第一回见到这些人,以最懵懂的样子反而能激起大家内心的保护欲,觉得人畜无害的她哪里像是心机深沉之人?故而乔云的一切指责通通不算数!

好聪明的女孩!

好厉害的女孩!

虽然在他面前玩心机,晋皇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而是别有一股赞扬的意味在里面!如此机智的白无杳,难怪唐世子会看上呢!

晋皇早在宫宴上就清楚唐世子心有所属,乔家在政绩上很是做了些假,唐世子却在两国友谊上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孰轻孰重,他心里明镜似得,根本不需要考虑!

打压打压乔家,让唐世子宽宽心,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晋皇突然起了玩笑的意思,他很想看看,这个女孩究竟是有多么的厉害?

他不冷不热,语气淡然:“白无杳。”

“臣女在!”

“朕有一事想要问你!”晋皇的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当时,为何要替唐世子挡箭?”

乔云一喜,皇上果然起疑心了!此事尚还有翻盘的机会!

771 白无杳的回答

白霄皱皱眉头:“皇上……”

晋皇淡淡打断道:“你退下!”指了指白无杳,“让她答!”

白无杳眨了眨眼,看向晋皇,眼神怯弱,仿佛有些害怕:“臣女若是答了……皇上能饶恕臣女么?”

“饶恕?”晋皇微眯双眼,“你说!”

白无杳乖乖跪下,脸色一红,仿佛想起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回皇上的话,臣女看到那弩箭射来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的眼神微微揣着一丝懊恼和紧张,“臣女想……世子一定不能死在晋国!”

“什么?”

满堂皆惊。

晋皇差点笑出声来,他敛着情绪道:“哦?这是为何?”

白无杳咬咬唇,大胆道:“要是刺客在晋国以外的地方行刺,臣女肯定躲得远远地,但在晋国里……臣女还记得宫宴之时世子对刺客的态度,心里有些担心。如果世子再度遇刺,会不会引起其他的问题?所以臣女想,世子决不能死在晋国……因而……因而伸手推开了世子!”

小孩子的心思并没有那么多,如果白无杳此刻说是为了两国交好,众人肯定不信,约莫还会猜测是白霄偷偷教了她的!

但现在白无杳这一席话说的再直白不过,非要算起来,还有几分大不敬的意味!难不成只要不在晋国,唐世子上哪儿死都无所谓么?要是世子听到,指不定会把白无杳连带着一块儿责罚!

然……偏偏是最为直接的话,偏偏是略带着不敬的话,全是她最为炙热的真心和理解!虽然听着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众人的心里却都信了几分!

明明是为了两国这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换了一个说法,便让大家全部点头称赞,白无杳的段数不可谓不高!晋皇点点头:“好孩子,你起来吧!”

白无杳道:“皇上能饶恕臣女么?”

晋皇笑笑:“你又无错,只是……这样的话不要当着世子的面说出口!”免得世子心里郁闷。

白无杳这才缓缓起身,可能因为身子刚好,又跪又站的,她脸色有些发白,才一起来便踉跄地退了两步!

白霄心疼地拉住她:“无杳,站在爹爹身边来!”

白无杳固执地抬起头,看向晋皇:“爹爹,无杳想听皇上给无杳一个答案!”语气诚恳,带着对晋皇的无限崇拜。

晋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女孩,太精了!都已经提到了他,若自己不给她一个结果,反倒像是自己的不对了!他想了想,对着面色灰白的乔云厉声道:“乔大人,你还有何想问?”

为世子挡箭的事情解释的如此坦然,前面的说辞便实在是捕风捉影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乔云缓缓捏紧了拳头:“臣听从皇上安排!”

晋皇点点头:“乔馨儿推白无杳中箭一事,证据不足,无法判定事情经由。但其令白无杳受伤乃是有目共睹……朕罚乔馨儿闭门思过一月!乔云……教女无方,停职反思一月!”

772 客人竟然是他?

晋皇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张威:“这一个月,乔云的职务就由你来接替!”

张威:“是!”

乔云浑身一软,跪下磕头:“谢主隆恩!”

晋皇挥挥袖子:“此事到此结束,真不希望再听到有其他的言论妄传,诸位好自为之!”

白无杳心一惊,晋皇好厉害的本事!乔馨儿推自己中箭证据不足,然而令自己受伤必须受罚……一件事情能分成两个层次来讲,还让人听得心服口服,着实让人佩服!至于乔云,说是停职一月,却马上叫了其他的人来顶替他的位置……看来未来一月期满也未必能官复原职了!

停职停职……教女无方何等会有这样严厉的处罚?听起来根本不是停职,而是在削弱乔家势力一般?!难不成,晋皇这是在借力打力?

不过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很是中肯,今日之事乃是大家在御书房里互守的秘密,谁要是传了出去,晋皇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如此也能保护自己的名声,不让那些妄加揣测恶意流传……尤其是乔云,他受到了这么大的惩罚,心有不甘之下未必不会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来!然晋皇一句令下,他即便是想做也做不成了!

众人齐声道:“是!”

晋皇站起身来:“都退了吧!倾雪,你跟朕去个地方!”

宁倾雪道:“是,父皇!”

晋皇一走,大臣们皆都散去,宁倾雪上前拉住了白无杳的手:“无杳,我先去见过父皇,你早点回府休息!等我有空了,便带着小五来定国侯府看你!”

白无杳点点头:“好!”

宁倾雪不知想到什么,眉头骤然一凝:“便宜了乔馨儿,禁足一月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惩罚!待会儿我见到父皇,定要让他加重对乔馨儿的处置!”

白无杳微微一笑:“倾城,什么都别说!皇上的命令下了怎么还能更改呢?”见四下人少,她附耳过去,“我自有后招,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宁倾城惊讶道:“真的?”

白无杳成竹在胸。诚然她早就知道,晋皇不会如何过度的去惩罚乔馨儿……于情于理,晋皇多少都要给自己国家的臣子留点面子。但,晋皇碍于颜面会放过,唐青梵却不会!这个道理,晋皇心里清楚,青梵明白,她亦了然!

其后乔馨儿不管出现了什么问题,只要抓不住证据,晋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协商好了的!而今不过走过样子罢了!

宁倾城一笑:“好,我等着看她的结果!”摆摆手,“那我走了!”

白无杳含笑,随着父亲一块儿离开。

走近侯府,到了会客厅,白霄要送无杳回去,不想陈姨娘风光满面的迎了上来:“侯爷!大小姐!”

如此热情?必然有妖!

白无杳心神一紧。

陈姨娘开心道:“侯爷回来的正好,一阳楼的客人刚从外头回来,正好前来拜见侯爷与大小姐!”

白霄皱眉,正欲说不要,却见厅内一位衣着褐色窄袖织纹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白无杳一见那人,如遭雷击!

774 秦远,好久不见(1)

秦远说,他无依无靠,完全凭借着自己的一双腿走到京城……

秦远说,他在来的路上遭人打劫,为了保护那纸婚书,他丢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盘缠!

秦远说,他三餐不济,到定国侯府之前,曾数度差点死在野外!

他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地站在白霄面前,完全没有此刻的淡雅,却平添了太多太多的悲伤,让父亲直接心软。

前世的秦远与陈姨娘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可是这一世,秦远居然是陈姨娘喊来的?!

那么他们已经开始设计要将自己拉入囚笼了么?陈姨娘背后的,那只先皇的队伍……终于要开始行动了么?

恶寒、恼怒、愤然……太多的情绪席卷而来,将白无杳压制的几欲窒息。

白霄见他主动上来行礼,也不好冷面相对:“起来吧!”

秦远这才站起了身子直视着白霄,眼角的余光却悄悄看着白无杳。他刚刚分明感觉到了,这个女孩似乎很不喜欢他?自己走上前来,她居然警惕地退了两步?

这是什么意思?

陈姨娘道:“大小姐,这位是秦远秦公子,从临冬城来……他与大小姐……”陈姨娘忽然一笑,不说下去!

白霄眉色一沉:“此事我还未告知无杳!”

秦远一听,仿佛很是理解的点点头:“定国侯想要时间查清这事,秦某明白!秦某不急,慢慢等待便是!”

白霄道:“多谢秦公子理解!事关重大,本侯不得不小心为上!”

“一切听从定国侯安排!”

白无杳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打着谜题,其实她全部都听懂了!

秦远既然出现,那纸婚书肯定也随他而来。

她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成拳,因掩饰在宽大的袖中,并不引人注目!

白无杳深吸了一口气:“陈姨娘,你怎么可以私自带一个外男来见我?侯府里没有规矩了么?”

她面色很不自然,看起来有些不快,仿佛猛然被人冲撞了一般,似乎有点儿慌张。

陈姨娘笑笑:“大小姐,这位秦公子可不算是外人呢!”她看了看白霄的神色,抿嘴一笑:“侯爷自会跟大小姐说明的!他是咱们定国侯府的贵客呢!”

贵客?哼……女婿吧?

白无杳听了这话,勉强抿了抿嘴,有些带着疑惑地看向白霄:“爹爹,他是侯府的客人?”

白霄点点头,语气未名:“恩,是客人。”

白无杳眼睫微微一垂,再度抬起时,眼中一切情绪全部敛住,余下一片清明透澈。

她上前走了两步,盈盈而立,仿佛娇荷初放,引得秦远眼前一亮。白无杳缓缓开口,语气不疾不徐,让人听不出她此刻的真正想法:“原来是秦公子……秦公子远道而来,我们未来见面的机会还很多……还望秦公子善自珍重,来日方长……”

一席话,意味深长……

秦远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和她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似得?

他拱手:“多谢大小姐!”

775 秦远,好久不见(2)

白无杳说完这些,好似有些累了,转身对白霄道:“爹爹,无杳先回去了!”

白霄走上前来,看看女儿的脸色发白,心疼道:“爹爹送你一块儿回去!”抬头看向陈姨娘,不愠不火,“你带秦公子先下去吧!”

陈姨娘见白无杳对秦远的态度还算良好,没什么排斥的反应,连忙上前道:“是!”

两父女走后,陈姨娘上前来,对着秦远道:“你可看清了!?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可还满意?”

秦远的眼里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模样也尚未长开,虽然漂亮但却幼稚,谈不上满不满意!但他仍是老实回道:“多谢姨母安排!”

陈姨娘诡谲地笑笑:“白无杳贵为定国侯府的嫡长女,等及笄之后上来提亲的人一定不少!姨母给你安排,让你早日近水楼台先得月,未来她的那份嫁妆进入穆家,我也算是对得起穆姐姐了!”

秦远含笑,掩饰住内心的贪婪:“侄儿替母亲谢过姨母安排!”

陈姨娘朝着白无杳离开的地方冷笑不已,转头又对秦远道:“姨母能为你安排的实在不多,定国侯宠女,你虽然有着一纸婚书,难免未来侯爷不会找些其它借口推辞……这种事情,一定要快!”

秦远颔首:“侄儿明白!”

“明白就放手去做,姨母定然会帮衬你!”

……

白霄与白无杳一同到了潇湘阁,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阁中后,白霄才开口:“无杳,今日劳烦你辛苦跑来跑去了!”

白无杳温柔道:“父亲居然跟女儿说劳烦一词?真是折煞了女儿了!”

白霄瞧她还有心思玩笑,松了一口气:“为父刚刚没想到陈姨娘会突然把秦远带了进来,唐突你了!”

“唐突倒不见得,就是猛然见到其他男子,有些意外!”白无杳故意好奇道,“爹爹,秦公子是什么人啊?”

白霄眉头一皱,好似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一番话在他嗓子眼里来回打着转,终于艰涩地开口:“无杳……爹爹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白无杳乖巧应诺:“好啊!”

白霄挥挥手,示意房里的人全部下去,只留下了他和无杳在此面对面地坐着。他张张嘴,有些缓慢而沉重地道来:“当年咱们白家先祖扶持圣祖皇帝登基之时,热血沙场,骁勇善战!后来在腹河之争时,先祖受人暗算,幸得他人相救,才死里逃生……”

此事白无杳早就知道了:“恩,爹爹,我晓得的!”

白霄看向她:“救咱们白家老祖宗的人,便是秦远母亲的先祖!咱们老祖宗为了感谢穆家先祖的救命之恩,想与穆家结为秦晋之好,谁知当时两家并没有适婚的孩子……老祖宗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特意写下一封婚书交于穆家,并且承诺只要穆家来人,我白家一定会履行诺言!此婚书对白家未来所有子孙一直有效!”

尽管这些话她前世都已经听过了,但白无杳现在仍是觉得:哎……老祖宗啊,你可把人坑死了!

776 老祖宗你坑人!

要报答救命的恩情,你给什么都行,为何偏偏要定下两家婚约?

定下两家婚约也行,你安排在自己这一代,孩子这一代,亦或者孙子重孙这一代都行,为何偏偏要求白家以后的子孙全部得听令?难道老祖宗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未来,世代变迁,时移世易……若是穆家后代心术不正,此举不是坑了子孙千千万么?

但,这样的话即便再想说出口,老祖宗亦听不到啊!

白无杳只好道:“恩,爹爹您继续讲!”

白霄叹了口气:“一两百年过去了,穆家从没有把这纸婚书当回事,侯府虽然知道这事,但见穆家始终没有反应,心思也渐渐淡了下来!其后两家各自男婚女嫁,渐渐没了交集,不似以前来往那么频繁!你祖父当初也只是简单的提了提这事,并没有特意在意的样子!我不过记下来有这么遭,却没想到……为父才答应了唐世子,不会为你定亲,马上地……就有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白无杳一愣,原来父亲之前绝口不提此事,是因为唐青梵的缘故?!她抿了抿嘴:“爹爹,此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别担心!”

“爹爹知道!”白霄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爹爹只是遗憾……你与唐世子两情相悦,他虽然是楚国人,对你却是用心!之前爹爹许诺,暂时不会为你安排婚事,可惜秦远的婚书实在是当头一棒!爹爹不知道秦远人品如何,故而特意安排了他先住下,假借要查探婚书是否真实为由,先观察他一段时间。其实婚书这东西……上面的章再清楚不过,根本做不了假!”

顿了顿,白霄试探道:“无杳,如果秦远真是个好的,又有婚书在……你会如何选?”

白无杳一窒:她经历了那么多,这一辈子宁死也不肯嫁给秦远,如何还期待两人有更多的交集呢?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打起小鼓:父亲现在不愿意接受秦远,无非是因为他们还不熟悉,父亲不晓得秦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朝夕相处之下,秦远见父亲的次数可比青梵见父亲的次数要多得多!在这样的境况下,秦远想要树立一个完美形象何其容易,自己前世不就是被他给骗了么?

况且,父亲本来就不是很想让自己嫁给青梵,要是未来有了更好的人选……

白无杳闭上眼睛,缓缓吸了一口气:“爹爹,一切顺其自然吧,您不也说了,想观察一下秦公子的品性如何?咱们静观其变吧,眼下女儿大病初愈,实在无暇关心那么多事情……”

白霄马上心疼道:“你瞧,爹爹都忘了!无杳还小,此事不急!就算是定下了也要及笄之后才考虑成亲之事……无杳好好歇着,目前养好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无杳疲惫地点点头:“恩!”

“爹爹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好好歇着,爹爹空了再来看你!”

白无杳站起身来:“女儿送送爹爹!”

白霄含笑:“快去躺着休息吧!爹爹自己能走!”

778 前世回忆(1)

白无杳听完此话,自信的笑了笑:“当然要告诉青梵,还得原原本本告诉他!”

见樱桃眼中担忧,她眉梢一暖:“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果他因此而与我生分,我也不必再同他相处下去了,你说是不是?”

樱桃闻言有道理:“小姐先去休息吧,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上午经历了这么多,白无杳确实有些累了。

她回到床上缓缓躺下,樱桃放下了幔子,稀疏的光投进来,看得她却是心神一晃。

秦远既已出现,看来自己的危机也来了啊!

她在脑海中回忆着两世之差,越想越觉得头疼!

前世的秦远一贫如洗,他的出身并不高,当年仅凭着祖上对白家的一份恩情,拿着一纸发黄的婚书来到定国侯府。

那时,父亲看到这封婚书,亦是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考虑到秦远年纪尚轻,自己又还在孝期,所以父亲并未马上定下两人婚事,只先安排了秦远在定国侯府住下,让他先安心读书。

她幼年丧母,性子便有些冷,不爱与人交往。故而两人有婚约在身,却也一直避嫌不见。两人虽住同一屋檐下,却私交淡薄。反倒是自己的庶妹白明珠,从秦远进府的第一天起,就老爱去黏着秦远。

这一切,自己一直看在眼里,她曾也天真的想过,若明珠和秦远彼此有意,成全这两人也是应当。谁知这想法刚告诉父亲,她就被白霄训斥一顿,说她不重承诺,现在竟想着让庶妹替她出嫁。白无杳默声,再不敢提及此事。

随后母亲祭日,自己上庙还愿,却被山匪当众掳走。那时,是秦远一个人冲进山匪窝里救出了她。看着秦远那血淋淋的样子,若说她心里没有感动,决计是骗人的!此举在她心里印下了很深的痕迹,自此以后,她对秦远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冷淡。

因被山匪掳走之事,她名誉受损,虽有秦远一心相待,到底人言可畏。白将军思前想后,还是安排两人早早成了亲。两人成婚后,秦远对她极好,白无杳更是一心为秦远铺平道路。

秦远资质不高,虽有夫子耐心教导,于文职一路并未有太大长进。爹爹便考虑让秦远弃文从武,挣个好前程。白无杳也是支持父亲想法,为了照顾秦远,还让自己的弟弟白无澄随着秦远一起进军历练。

谁知两国相争,战场死伤无数。秦远屡立战功,被封为抚远大将军,而自己的弟弟,却死在了晋北……

白无杳缓缓闭上了眼睛,回忆起当初争吵的那一幕!

那时她被绑在柱子上,她提到了许多事情,无澄的死……自己当年下嫁的原因……

可以说秦远一路走来,都有着白家的扶持——但这正是秦远最不愿提到的事情,当时她一提起,秦远瞬间怒了:“白无杳,你说这话,是在提醒我么?你不会以为,除去你白家相助,我就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么?”

779 前世回忆(2)

“翻身的机会?呵呵……”提到这句话,她难受地落泪。

之前白无澄死讯传来,白无杳痛苦良久!但这种痛,丝毫不及她刚刚得知真相的那一日的感触!

薛凝前往海城之前,留给她一个人,此人擅长查探各种消息,且次次无误!白无杳对弟弟的死有些疑惑,立即派了那人去晋北查个清楚。

等他回来之时,定国侯府刚刚被抄,那些消息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开展现在她的眼前,把一切恩爱的假象全部撕做粉碎!

什么两情相悦?什么奋不顾身?原来都是假的!

如果定国侯府没有出事,白无杳甚至会自欺欺人,觉得这份情报有假!

可偏偏……定国侯府的下场与情报里说的一模一样……所有的证据,所有的时间,全部对得上……没有一个字是错的!

白无杳愕然,然后震惊,继而便是死灰一般的心凉。

她还没有彻底将此事消化干净,便被秦远绑了起来……

为了藏宝图,为了弄垮定国侯府,他隐藏了几年的心思……如今所有的柔情蜜意全部化为刀子,一刀刀切肤刺骨,疼的让人心碎。

那时,白无杳抬头,冷笑着流泪:“秦远,我现在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真是好算计!从你拿着一纸婚书,进我定国候府那天起,你就已经想好了要借我为你铺路!所以,你设计山匪劫持,设计英雄救美,设计我与你独处一夜,毁我清白,让我委身于你!”

谁知秦远听完此话,不怒反笑:“呵,白无杳!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我们早有婚约,可他见我秦家没落,便假意说你年纪小,实际上,早就悄悄给你安排了其他人!你父亲瞒的深,要不是明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居然有这种打算!”说完,他突然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让你认清,我才是你的命定的夫君!”

“命定?秦远,你卑鄙!”

“我卑鄙还不是你逼的!”秦远一把捏住她的下颚,手下越用力,嘴里却是一片深情道,“无杳,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可是你对我冷冰冰的,我没有办法,只能设计让你嫁给我!”

此话实在是虚伪至极,让她恶心不已。若是以前,秦远说这番话,白无杳说不定还有几分相信,可当时,白无杳心里只剩下无限的反感。

令人反胃到极致的恶心!

这便是她爱过的人,这便是她用心惦记的人,这便是她允许澄儿去帮衬的人!

最后呢?

家没了,弟弟死了……妹妹被送去蹂躏……而自己被这个绝情寡意的人绑在这里!为了一张藏宝图,他生生要了自己的性命!

最可怕的是,为了这一刻,秦远蛰伏了整整八年!

何等令人惊奇的隐忍?何等让人恐惧的心思?

白无杳的手微微颤抖着,眼角的清泪一滴滴的滑落,没入在柔软的攒金丝软枕上,转瞬消失不见。

有的痛,即便是百转千回,她亦无法忘记,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越来越深……

秦远就是这样一个极好的例子!

781 让宁涵去白鹿书院(1)

后宫,贵妃住所——昭仁宫。

晋皇从御书房出来,带着宁倾城一路往昭仁宫而行。

贵妃早等在了宫前,远远地瞧见晋皇与宁倾城一块儿过来,她高兴地上前,带着宫人们拜下:“参见皇上!”

贵妃性子和善,没什么架子,见谁都是笑眯眯的,那张银盘般的脸仿若会发光一样,令人看着舒服!

晋皇每每有什么烦心事,只要看着贵妃的笑颜,心里多少都会舒心一些!眼下见贵妃跪下,他主动伸出手来扶起她,声音温柔:“快起来!”

贵妃站起身子,含情脉脉:“谢皇上!”

晋皇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看了一眼:“宁涵呢?”他从来不喊涵儿,一向都是直呼其名,偶尔喊一下老五都是恩赐。这种无端的冷漠叫宫人们都很是看轻五皇子宁涵,若非是贵妃视他为亲子,大公主待他又好……五皇子不定在宫里过着什么日子呢!

贵妃笑着回答:“父亲说要考考涵儿的功课,带着他去书房念书了!”

晋皇闻言点头,语气平淡:“你爹爹是当代大儒,除了安家谢家,整个晋国就属刘家的学问最好,旁的人望尘莫及!他能亲自指点宁涵的功课,是宁涵的福气!”

刘贵妃含着笑意:“皇上太过夸赞父亲了!现在安家也回来了,论学问,父亲可不敢胡乱开口呢!不过是涵儿不嫌弃罢了!”

“他还敢嫌弃?”晋皇一皱眉。“你父亲的本事他能学到一半便是不错了!要是嫌弃,朕直接把他丢到外头书院去,叫别的夫子教他!”

刘贵妃摇摇头,嗔道:“臣妾只是替父亲谦虚一下,皇上你还当真了!说起来,臣妾还有一事想同皇上商量!”

走到屋内,晋皇坐下,刘贵妃旁边的侍女捧了热茶来。

刘贵妃拉着宁倾城一块儿坐下,对着周边的侍女挥挥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晋皇品了一口茶,微烫的热水在他身上烫开了一条路,他最爱刘贵妃宫里的茶,实在滋味不错!连喝了两口,解了解乏,晋皇才道:“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同朕商量?”

刘贵妃道:“此事亦是关于涵儿的!涵儿如今八岁,养在宫里有人悉心教导,他念书虽然刻苦却总不见精进……臣妾想,皇上虽然安排了不少大学士教育涵儿,但他从小没什么玩伴,无论去哪里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很是寂寞!皇上以前同臣妾讲过,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竞争才有动力,眼下白鹿书院不是马上要收学生了么?安家大儒也回来了……臣妾希望皇上同意,让涵儿去白鹿书院念书!”

“白鹿书院?”乍然一听这个名字,晋皇心中一搐,有一个遥远而明亮的女声在他脑海中突兀地想起,“遥哥哥,你知道京城的白鹿书院么?我听阿爹说,那可是整个晋国最好的书院了!我好想去那里见识见识啊……如果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我一定让我未来的孩子去那里念书!”

伴着声音的响起,一张绝美的脸模糊了他的双眼,晋皇的手微微一顿。

782 让宁涵去白鹿书院(2)

刘贵妃以为晋皇不同意,劝道:“皇上您想,在宫里涵儿有着五皇子的身份,那些先生说什么都不敢越矩,必然以礼相待!他们倾囊相授,但碍着这层规矩,涵儿难免觉得无趣!白鹿书院却是只管学生不看身份,那里与涵儿同龄的孩子不少,他一个人在宫里,哥哥们亦都大了说不上话……养成这样孤僻的性子,是臣妾的失职!”

她抬头看着晋皇,真切道:“但是去了书院,大家不顾身份的在一起,涵儿定然能交些玩伴!从那里出来的学童未来成就定然不会差,对涵儿的将来同样有着庇佑!皇上就当怜惜我这做母亲的一番心,臣妾实在不愿整日看着涵儿呆在宫里闷闷不乐……皇上答应臣妾吧,好么?”

刘贵妃从来便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并不爱藏着掖着。晋皇喜欢她的性格——不卑不亢没有其他小心思,故而有什么都能与她聊上几句!

其实,她的话若是换做别人说出来,晋皇指不定会想:此人是不是有了要让涵儿继承大统的心思,因而故意这样安排?但刘贵妃说出来,他却不会这样揣测!晋皇只会觉得,刘贵妃是真的为了宁涵好!

毕竟,能养出一个放浪形骸的宁倾城,刘贵妃的性子不会刻薄到哪里去!更何况十几年了,他对刘贵妃很是了解——她是真的对小孩子好!否则晋皇当年也不会把宁涵交给她来养。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骨肉,交给其他的人……宁涵现在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皇子从没有要去外面读书的先例……”晋皇缓缓开口。

刘贵妃笑笑:“皇上继位以来理过多少先例啊?那些陈旧的规矩不都被您废了个七七八八么?此事对涵儿有利,臣妾不相信皇上不答应!”说道最后一句,刘贵妃声音一软,带了两分嗔软的味道。

她本就是江南软哝的口音,这样一开口,马上叫晋皇心头一软。再加上……想起当初荣妃在巴蜀的小屋顶上同他讲过的话,晋皇点点头:“好好好!你决定了,朕不会阻止!不过白鹿书院选学生不看出身,宁涵要是考不上……朕可磨不开那个脸替他说话,让他入学!”

话音刚落,晋皇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抬头对着刘贵妃一笑:“这绝对不是你的主意!”转头看向宁倾城,“是倾城的意思吧?”

宁倾城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猛地被点名,她脑袋一转,倾然而笑:“父皇怎么知道的?”

晋皇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安家虽然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白鹿书院却年年在收学生,你母妃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不会因为安大儒回来了才想着要宁涵去白鹿书院!她要是真想的起来,去年老五满七岁,就该安排着去了!”

宁倾城微微抿嘴:“父皇的意思,是嫌弃我母妃笨了?”

刘贵妃嗔了宁倾城一眼:“好啊,你一回来就和你父皇联起手来欺负母妃,是不是?”

783 让宁涵去白鹿书院(3)

宁倾城笑的眉眼弯弯,皇宫沉闷,但母妃这里却宛如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别有一股温馨!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他们一直如此,哪怕是进了宫,身份卓然高贵起来,三人在相处方面依旧未变,让人看着羡慕!纵使坐拥万里河山,晋皇所求不过一方安隅,家人真心。眼下皇后和各宫嫔妃皆有心思,唯剩刘贵妃这里还剩一角泰然,所以晋皇喜欢来这里。

宁倾城眯着眼睛:“我可没这么说,是母妃自己承认的!”

晋皇看着女儿,眼里全是温柔的神色:“你去巴蜀一趟,回来后居然能想出法子拧拧你弟弟那性子?”

宁倾城含笑:“不是女儿变聪明了,这法子原本就不是女儿想出来的!”

“哦?”晋皇来了兴致,“还另有内情不成?”

宁倾城点头:“那****和无杳在一起聊天,说到涵儿的性子内敛,无杳觉得这都是涵儿从小到大没什么玩伴的缘故!她家里好歹有两个弟弟,年岁相仿,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互相之间既是一起努力,又各自为对方榜样……女儿想了很久,认为无杳的一番话很是正确!”

她沉入在那日的情形中,神色严谨:“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同涵儿相差的岁数不小,平时里说不到一起,他闷在宫里很是无趣……我大了,倒是可以四处走走,涵儿正在求学的年纪,我是万万不能带他出去的……因此,若他能去一个新的环境,同许多年纪相仿的人在一块儿,指不定性子能变活泼些呢!”

白无杳?又是她……晋皇听罢,开口道:“你同那白家小姐的关系好似不错?”

宁倾城不觉得这有什么,马上点头回道:“是啊!我很喜欢无杳的性子,两个人也能说得来!”

晋皇吸了一口气:“你性子野惯了,朕还以为你的朋友都是些山野之人,不想你居然还能交上个朝中大臣的女儿做朋友,可见是真的处得来!”

宁倾城笑笑:“女儿很喜欢无杳!”

她在私底下从来不自称“儿臣”,随性惯了。晋皇想了想:“倾城能交朋友,父皇很是欣慰,不过这白无杳……”

刘贵妃和宁倾城齐齐转过头去看向他:“有何不妥么?”

晋皇眉色微微一沉:“倾城,父皇先问你一个问题!”

宁倾城爽快道:“好啊,父皇尽管问!”

晋皇看了下四周无人,眼神对刘贵妃微微示意了一下,让她好好看着宁倾城的反应:“这几次,朕每每提及唐世子,总发现你的眼神有些躲闪……是为什么?”

宁倾城的笑容一凝,脸上渐渐浮起一缕红霞,她眼睫轻轻垂下,有些不好意思:“女儿没有啊……”

刘贵妃瞧她这幅小女儿神态,马上反应了过来:“倾城,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唐世子?”

“啊?”宁倾城没想到母妃会这么问,当即抬起头来,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母妃你怎么能这么想?”

她哪里是在想唐青梵啊……她明明是在想无邪啊!

784 晋皇和倾城谈心(1)

晋皇瞧她模样不似假装,疑惑道:“你真不喜欢唐世子?”

宁倾城有些欲哭无泪:“父皇,女儿不喜欢唐世子……再说了……”唐世子与无杳明显地两情相悦,她又不是傻子,非要去插上一两脚。

刘贵妃摇头:“既然不喜欢,那你刚刚为何突然红了脸?”

宁倾城一羞:“天……天气有些热……”

向来豪爽的女儿如今竟害羞了起来,晋皇好奇道:“倾城,你去蜀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瞒着父皇和你母妃,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告诉我们,免得让你母妃担忧!”

宁倾城绞了绞手:“女儿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父皇和母妃……”语气是难得一闻的紧张和矜持。

刘贵妃见女儿的模样,便晓得她心里肯定藏着什么,温和的笑笑:“女儿大了,有心事了!这是好事啊!那……倾城要不要告诉我和你父皇……你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好儿郎啊?”

宁倾城被刘贵妃一逗,脸上红的滴血,撒娇道:“母妃……”

晋皇的脸色则是有点难看,女儿出去一趟居然有心上人了?他心里怎么如此不是味呢?!忍住内心翻涌的醋味,他开口道:“倾城,父皇既然问你这个问题,就代表着事关重大!你先告诉父皇,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好不好?”

宁倾城晓得他们误会了,再不解释恐怕两人都要着急!这才红着脸解释道:“女儿在蜀山过独木桥时,木桥坍塌,女儿跌入万丈悬崖……”

刘贵妃听到这句话,一颗心猛然提起。

“那时,有一个采药人从悬崖一角猛然踏轻功而出,救下了女儿……他……他……”宁倾城想着无邪当时的风姿,眼里全是醉人的暖色,“他救了我,给我留下治疗擦伤的药就走了。我在蜀山派人找了他很久,都没有发现关于他一星半点的踪迹,想着母妃生辰将至,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后来……女儿无意发现,救我的恩人,就是唐世子身边的一个……一个人。”

就算她知道晋皇和刘贵妃都没什么门第之见,但宁倾城仍不想从一开始便让父母亲觉得:恩人身份低人一等:“女儿回来时没有说过此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知道,那会儿有多么的凶险……再加上恩人没有找到,我一直怀疑这是不是我做过的梦……直到见到了他。”

她大胆说完了这些话,咬了咬唇,露出些害羞但却开心的神色:“父皇,母妃,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宁倾城的语气虽然有些不确信,眼里却是再坚毅不过的目光。

刘贵妃听了,哪里还能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呢:“傻孩子,母妃又不是什么偏执之人,你要是真喜欢他,那人的品性也不错,母妃定然遂了你的心愿!”

宁倾城把头靠在刘贵妃的肩膀上,眼睛直直地看向晋皇:“那父皇的意思呢?”

晋皇总算松了一口气:“你只要不是喜欢唐世子就好!”

785 晋皇和倾城谈心(2)

刘贵妃一边摸着女儿的小脸,一边笑道:“唐世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皇上这话说的……”

晋皇开口解释:“倾城,你可知朕为何要特意将你的心事问个清楚?”

宁倾城心里有个猜测,或许父皇是为了保证她和白无杳不会闹翻?父皇难道看出了世子和无杳的心思?纵然心里有所猜测,但没有听到晋皇开口,她又答应过无杳此事不会乱传,眼下自然装傻:“不知道!”

晋皇笑笑:“鬼精灵!你不知道才怪!现在就只有你们两母女在,朕就同你们讲个清楚!唐世子和白家小姐两情相悦,虽然面上装的互不认识,十有八九私下是有来往的!朕担心你对唐世子同样用情,届时反而落得难看!”

果然,父皇居然猜到了?宁倾城便不再隐瞒:“父皇怎么看出来的?女儿还打算保密呢!”

晋皇勾起狡黠的弧度:“本来朕还不确信,听了你的话,那便是再肯定不过了!”

宁倾城一愣,马上故作恼怒:“好啊,父皇套我的话!”

晋皇柔了眉色。

刘贵妃不知事情具体,乍然听了这样的说法,好奇道:“皇上说白家小姐对世子有意,臣妾相信,否则她也不会鼓起勇气替世子挡了一遭!但世子仿佛对谁都是淡淡的,怎么会突然同白家小姐两情相悦了起来呢?”

晋皇看向她:“这你便惊讶了?要是朕告诉你,世子早就看上了白家小姐,你是不是会更震惊?”

“早就看上了?”刘贵妃果然震撼地睁大眼睛,“皇上快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臣妾吧!”

晋皇分析道:“宫宴上朕就觉得不对!林弯弯爱慕世子,她去招惹唐世子也就罢了,如何会对其痛下杀手呢?”

刘贵妃当日身子不舒服没有出席宫宴,并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是听宫人们说了些,这会儿听晋皇讲述,她疑惑道:“此事臣妾倒是听闻了一些,臣妾也觉得奇怪!林家二女……不像是那么胆大包天的人!”

晋皇点头:“朕当时也很疑惑,无奈世子证据不少,全部指向林弯弯,要不是后来皇后主动拿倾雪来力证林弯弯无辜……朕处理此事还真有些棘手!后来林氏暴怒,将风波引到白家小姐身上,朕才明白过来,唐世子一开始就是为了保白无杳!”

“保无杳?”宁倾城眨眨眼,“世子为何要这么做?”

“朕猜想……白家小姐先从宫宴上出去,世子后又离席……他极有可能是去见了白家小姐!”晋皇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那会儿,白家小姐神色一切如常,平淡的很,仿佛并没有过多心思,对世子也没什么想法的意思!但第二次,半月宅世子宴请时,朕明显发觉白家小姐的眼里多了些奇特的神色。”

刘贵妃了然,宁倾城问道:“什么神色?”

晋皇笑而不语,宁倾城连忙问向一脸我懂了的刘贵妃:“母妃,父皇又在打什么哑谜?”

786 晋皇和倾城谈心(3)

“傻瓜!”刘贵妃趣道,“就是你提起你恩人时的那个神色啊!”

宁倾城脸色一红,撒娇道:“母妃……”

刘贵妃笑着深处一只手揽住她:“好了好了,母妃不同你玩笑了!往日那么豪爽的一个人,今儿怎么一直在害羞啊?”

一派其乐融融,晋皇又道:“他们二人藏得深,旁的人未必看得出来!白无杳替世子挡箭一事,她自己解释的坦坦荡荡,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如今便不会再有人乱传了!唐世子毕竟是楚国人,朕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苦!说实在的,朕很担心倾城同倾雪有着一样的想法……”

宁倾城抬头,果断道:“父皇,女儿不会的!”

晋皇点点头:“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宁倾城似想起什么,唇角突然一垂:“父皇这么介意世子是楚国人,那……那我的恩人……他也是楚国人啊!”

晋皇缓缓摇摇头,语气沉重:“朕不是介意世子为楚国人,而是唐世子的身份本来就与众不同!他如果只是楚国的皇子、亦或者仅仅为楚国某位国公府的世子都不要紧!可他偏偏占了两者身份……这就注定了他未来的路不会太平。将来是个什么境况谁能确定?朕不愿拿你们做实验。”

宁倾城一听,心里骤然紧张起来:“父皇说的这么严重……那无杳?”

刘贵妃望向自己的女儿,看来她果然对好友用了心,听到这样的话居然第一反应是无杳?

晋皇亦是颇有些意外,顿了顿,语气未名:“她自有定国侯操心,我想……定国侯恐怕第一个不同意的!况且,你们和白家小姐不同,朕看得出来,世子仿佛很喜欢白家小姐……若是你或者倾雪嫁了过去,未来发生变动,首当其冲的一定是你们!但……白家小姐……唐世子肯定会护着她!所以,朕不会允许你们对唐世子生出什么情意来,皇后比朕更明白这个道理,倾雪那边……”

他默然叹了一口气,就算不是很喜欢宁倾雪的性子,她亦是自己的亲身骨肉,哪有不为其打算的道理呢?可倾雪的一颗心早就投了进去,说要收回谈何容易?他不敢把宁倾雪逼的太急,只能在其他地方打主意:“倾城,答应父皇一件事情!”

宁倾城马上道:“父皇您说!”

晋皇像是突然老了十岁的模样,沉闷开口:“你妹妹对唐世子的执念,你是看在眼里的!朕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嫁去楚国……因而,以后她要是出宫,你能陪着就多看顾着点,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他爱怜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又道,“至于你的心上人……你能凭本事把他留在晋国,朕便不会反对你们!”

言下之意,如果要想让他认同,那无邪就必须留在晋国……

这,似乎有些难度啊?无邪那个人……仿佛很是执拗的样子。

但,宁倾城知道,这是父皇最大的妥协了!

787 晋皇和倾城谈心(4)

父皇虽不在意门第之见,但若自己心上人是唐世子的下属……未来真有变动,心上人会做什么选择呢?是保护她,还是留在世子身边?父皇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宁倾城咬咬唇,答应道:“恩!父皇,女儿答应你!”

刘贵妃瞧着这父女两人,心里微微笑了笑。

三人说了好一阵子话,绿竹进来禀告道:“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大公主!”

晋皇抬头:“什么事?”

绿竹道:“回皇上的话,天机公子请皇上移步观星阁,说有要事相商!”

“天机公子?他在观星阁么?”宁倾城听了,马上扭头看向晋皇,“父皇,天机公子什么时候进宫的?儿臣怎么不知道呢?”

晋皇道:“前些日子就秘密进宫了!因为天机公子不希望太多人打扰,故而朕没有公开此事,你知道就知道了,不要到处宣传!”

宁倾城点头:“好,女儿明白!”

晋皇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刘贵妃突然道:“皇上!”

他转过头来,见刘贵妃一脸欲言又止,立刻吩咐道:“绿竹,你先下去,朕马上就来!”

绿竹乖觉退下,宁倾城瞧母妃脸上的神色,应该是有什么悄悄话想同父皇讲,便道:“我先去看看弟弟!”

人都退下,刘贵妃才拧着精致的眉上前两步。

只有两人在,晋皇放柔了声音,体贴道:“怎么了?”

刘贵妃如银盘一般脸黯然了两分,她想了想,仍是开口道:“臣妾心里有些话……怕说出来皇上会生气!”

晋皇一笑:“你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反而扭捏了?朕能生什么气?你直说便是!”

刘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关于涵儿的!”

晋皇笑容微微一凝:“涵儿的事情刚刚不是已经讨论清楚了么?朕答允你送他去白鹿书院,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刘贵妃抬头,将眼前自己深爱之人牢牢地盯着,语气轻缓:“臣妾只是想……为了唐世子的事情,皇上替倾城和二公主操碎了心,她们就算对您的用意不甚明白,却也能感觉到皇上是真的疼爱她们!”

“她们是朕的女儿,朕当然会对她们用心!”晋皇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刘贵妃的唇一凉:“那涵儿呢?涵儿亦是皇上的骨肉,为什么皇上不心疼涵儿呢?”

此言一出,晋皇的脸色瞬间凝结成冰,他没想到刘贵妃居然会问他这样的话?如黑云密布,晋皇的一双浓眉逐渐凝聚在一起,久久不散:“他有你照顾,我很放心!”

刘贵妃听他的语气寡淡,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个孩子,排遣了下心中的伤感,开口道:“皇上,臣妾一直想不明白,皇上为何不关心涵儿?荣妃妹妹进宫时,皇上眼中的欢喜我们都看在眼里,您那时是真的开心!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荣妃妹妹香消玉殒……按理来说,涵儿作为荣妃妹妹的遗腹子,皇上应该倍加怜惜才是,为何您总是对他不管不问呢?”

788 为何不待见五皇子?(1)

“臣妾一直想不明白,皇上有太多事情自相矛盾了!如果,您是因为荣妃妹妹的死而迁怒涵儿,那您当时就不会把孩子交给我来带,宫里那么多人,您交给谁都可以……偏偏交给了臣妾,那是因为您知道,臣妾绝不会害他!可您要是真的对涵儿如此用心,为何这些年来始终将他形视陌路呢?”

刘贵妃的问题,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将晋皇心中尘封的伤疤再度揭开,把那些痛苦连带着鲜血一起汩汩流出。

晋皇的双手忍不住在颤抖,想起那个早逝的女子,他心里疼的比谁都厉害。

刘贵妃继续道:“皇上仿佛很宠爱涵儿,又好似根本不在乎他?臣妾心里知道,皇上其实很纠结……一直以来,宫里都有好些传言,说涵儿乃是天煞孤星……还有,说臣妾妄图培养一个听话的皇子来继承大统!”

“你不会!”晋皇听到天煞孤星一词,内心猛然一搐。但当他听到后半句话后,几乎是立即反驳道,“朕相信你!如果你真有这样的心思,朕当初就不会把他交给你了!”

刘贵妃很感动晋皇信任自己,她眼中有波光粼粼的泪花闪过:“您瞧……别人都说您冷漠,臣妾却看到了一个专心为孩子考虑的父亲……皇上,臣妾知道接下来这番话会惹您生气,可是臣妾还是得说!”

晋皇大约猜得到她要说些什么,明明想阻止,想让她闭嘴,可最后的……他长长一叹:“你说吧!”

刘贵妃深吸一口气:“荣妃妹妹生产当日,童氏端给她了一碗掺了红花的催产药,这才导致她出大红而亡……皇上震怒,虽然处死了童氏,却把童氏唯一的孩儿交给了宓妃教养!这么多年,您对大皇子始终恩宠有佳,并未因其母而牵连于他!皇上是明君,知道稚子无辜的道理,那为什么您偏偏对涵儿这么绝情呢?臣妾大概猜得到,您大概是觉得,涵儿不管未来长得像不像荣妃,他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您担心见着他便会想起当日的事情,心里就会难过,是么?

可皇上……您不愿面对的不是涵儿,而是自己心里的那些痛苦!您把它全加在了涵儿身上,他又何其无辜呢?说到底……荣妃妹妹当年的死因,千算万算,都不该算在涵儿一个小孩子身上啊!”

“您对他冷漠,宫里的人惯会看人眼色,涵儿平时受的委屈绝不在少!就算臣妾能护住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这些话如果放在别人耳朵里,他们定然会以为臣妾是想让涵儿得到重视,以此固宠……哪怕皇上您一样如此以为,臣妾现在都觉得无所谓,臣妾一定要同皇上讲个清楚!”

她不知想起什么,眼圈儿发红,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往常有些话,臣妾不愿说太多,怕皇上听了刺心,又想起不愉快的事情……皇上您知不知道,涵儿心里面是有多么的希望您能对他好一些?”

789 为何不待见五皇子?(2)

“他三四岁的时候,常常跑来问臣妾,为何父皇待他不像待其他哥哥姐姐一样好?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臣妾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后来涵儿渐渐大了,由于皇上不管不问,我宫里的宫人虽死守秘密,其他宫里的人却仍是乱传流言蜚语!涵儿听到了不少对他不利的消息……什么母亲早亡,什么宁涵克母,什么天煞孤星……从那个时候开始,涵儿的性子就逐渐变得孤僻!”

刘贵妃叹气:“皇上……说句私心里的话,荣妃妹妹就这一个孩子还活着!四皇子去的早,涵儿本该有兄弟一起长大……现在这幅情形,绝不是荣妃妹妹想看到的!以前臣妾以为皇上对涵儿真的无情,但后来……皇上分明有很多地方都悄悄透露着喜欢涵儿的意思!既然喜欢……为什么要藏着呢?”

“臣妾无福生育儿子,所以臣妾早已把涵儿当成自己的亲身儿子!看见他难过,臣妾心里也不好受啊……”

晋皇始终默默听着,面无表情。然他袖中双手紧握暴起青筋,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实。

刘贵妃从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不可否认,他震惊了!

原以为冷漠是对宁涵好,没想到……自己居然伤着了孩子?

至于宫里的人,他们居然还敢私下传言天煞孤星这样的事情?!

晋皇的脸上宛如古潭无波,眼底却闪过一丝极快的厉色,暴怒而晦涩。

刘贵妃继续道:“皇上知道,臣妾为何非要在今日拉着您说这些么?臣妾就是不明白……如今国泰民安,您为何要突然召见天机公子?他是以卜卦占算天机出名的,皇上以往并不信这些,这次却费尽周折请他入宫……臣妾真的是怕啊……皇上请他来,难不成真的要证明、涵儿究竟是不是天煞孤星么?”

如此问题,如雷声猛然炸响,将晋皇惊的措手不及,他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贵妃居然这么想?那涵儿呢?他是否也一样的想法?

刘贵妃无比郑重,像是在宣誓:“要是真的证实了会怎样?皇上打算驱逐涵儿么?臣妾第一个不答应!不管他命格如何,未来如何,臣妾一定会护他周全!”

晋皇思索了很久,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意居然会让刘贵妃如此揣摩不安?!

这么多年了,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刘贵妃,他为何会如此对待宁涵……但他终于一个字也没说口!如此天大的秘密,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宁涵虽然性子寡寂了些,到底好好活着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啊!却没想到,这样的保护,居然会让涵儿伤的如此之重?晋皇隐忍了很久,缓缓开口,重声承诺:“他……到底是朕的骨肉!况且,天机公子他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他伸出厚重的手掌在刘贵妃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朕答应你!朕不会!”

790 为何不待见五皇子?(3)

“真的?”刘贵妃似乎仍有些不信。

晋皇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很对,朕不愿意面对的不是老五,而是朕自己的心魔……”想了很久,晋皇仍是没将事情告知刘贵妃,而是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模糊界线,“也许等哪天朕想通了,就会待他如常!现在……朕做不到!”

刘贵妃听罢,微微一笑:“皇上只要愿意去想,终有一日会想通的!臣妾能够得到这样的答案,已经心满意足了!”

晋皇真切道:“当时把他交给你,是朕做过最对的决定!朕先过去了!”

刘贵妃跪下:“臣妾恭送皇上!”

晋皇抬头,往窗外的景色望了一眼,似乎在看那明媚的日光。

心中浮起一丝酸楚,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观星阁是整个皇宫里最高的一座建筑,它共分三层,却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其中,下面三层都装饰的十分雅致,适合人居住,而楼顶并未封住,反而建立了大大的露台,用来观星!

因为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高度,晋皇从没有将它赏赐给任何一个人居住!毕竟站得高,望的远,在观星台的楼顶足以看到不少皇宫内的事情。要是有人心术不正,在此暗设埋伏,那必然是一上一个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开放观星台,提供给天机公子居住,可见他对其的重视!

天机公子,师承玄光大师,亦是其唯一弟子!玄光大师本事滔天,当初在淮海岸边,他偶遇陈国国主,卜算出其一年后必有生死大劫,唯有朝向南方或有一线生机!果然,一年后陈国国主遭人暗算,陷入泥石流中。那样危难关头,他没有往看似安泰的北方跑,而是顺着泥石流的滚动朝南方行走,这才躲开了埋伏在北面的致命一击!

此事爆出,私下哗然,大家对这位玄光大师的占卜之术简直信服!

再加上后来玄光大师还算过不少人的遭遇,无一不准!无论是哪个朝代,总有那么些隐世之人连天资都不好得罪,而玄光大师便是这一代的翘楚!

作为他的唯一弟子,天机公子一出世,便被众人纷纷捧上神坛!而他亦不负众望,行走江湖多年,每每占卜,皆是准的让人心惊!

晋皇心头有一桩憾事,一直想问个清楚,无奈时间太久,证据不足,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如今,这唯一渺茫的希望,仿佛找到了火把,一点即亮!

上了观星阁,只见天机公子正在席尘的伺候下饮茶看景,好不惬意!

楼顶除了高大的栏杆和简朴的石桌,空无一物!这原本是用来观星的地方,并没有摆放太多的东西,看上去过于寡淡了些。

天机公子听闻脚步声,转过头来。见着来人,他仿佛主人一样伸手,清冷的声音缓然道:“晋皇来了,请坐!”

晋皇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下去,他们看了看站在天机公子身边一动不动的席尘,有些担心晋皇的安危。

791 晋皇与天机公子(1)

面具下唇角微微勾起,他如玉的手微微抬起:“席尘,你同他们一块儿下去!”

席尘没什么情绪,立刻道:“是!”

马上抱着刀从众人身边穿过,带来一阵肃然的凉意。

晋皇道:“都下去吧!”

那些侍卫这才放心:“是!”

晋皇上前,与天机公子面对面而坐。

天机公子道:“本公子腿脚不便,恐不能站起来行礼!”

晋皇笑笑:“朕早就免了天机公子的跪拜之礼!”

天机公子淡然:“哦?本公子差点忘了!那我就也就不客套了!晋皇请自便!”他伸手指指桌上的茶,示意晋皇自己动手。

这幅态度,着实有两分无礼!换做其他的帝皇,恐怕现在已经隐忍了一番怒气。但晋皇深知谁拳头大谁有理,故而并不生气,他拿起面前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朕听闻天机公子爱喝茶,这是晋国云雾山上最好的普陀浮渡,茶色清凉,茶香冽人,茶味更是回味无穷,希望天机公子喜欢!”

天机公子修长的手捏着玉质的杯子,衬着骨节分明之处,别有一点苍白之意。他举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的确好茶,晋皇有心了!”

晋皇客套:“天机公子喜欢就好!皇宫沉闷,唯有这个观星阁还算清雅,配得上天机公子的气质!”

“气质一类,实在唬人!”天机公子搁下茶杯,双手叠放在腿上,“本公子其实喜欢热闹,但热闹之处人心又复杂,本公子不愿接触太多,故而世人以为我清冷,其实本公子只是不愿搭理他们罢了!”

“原来如此!”晋皇点头。“人心何其难以餍足,天机公子讨厌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天机公子的薄唇微微启开一个冰凉的弧度:“本公子不喜与人聊废话,晋皇不妨直说这回请本公子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晋皇快人快语:“我想请天机公子为我卜一疑惑之事!”

他发觉自己用朕这个词语,天机公子就一直板着脸回应“本公子”!这些世外高人大多都有一副臭脾气,既然请人帮忙,晋皇还是决定把态度放诚恳一点。

果然,听到他的称呼改动,天机公子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冷冽了:“你想让我为你卜什么?”

晋皇深吸一口气:“天机公子可知九年前京都之变?”

“京都之变?”天机公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凉薄,“就是晋皇那几位哥哥争来争去,把自己搞死了不说,还累得黎民百姓受苦之事?”

说话如此直接不留情面?纵使这是事实,晋皇仍然有些脸面过不去,他暗暗嗯了一声,继而道:“当时我的二哥,也就是晋国的太子殿下,他前往榆江崖赈济救灾时,被暴民连带着五十三位侍卫一并杀死在山道上……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后来暴民被镇压斩首,此事便算了结……可我总觉得太子的死不简单,无奈当我得知消息时,朝中争斗已毕!”

792 晋皇与天机公子(2)

“我初初登基,众多事情压下来,便没有再继续查下去……”晋皇叹了一口气:“等到后来想再查个清楚,线索却被人埋了个干净!”

天机公子抬睫,一双眼如清澈的碧湖紧盯着他:“晋皇……您也知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当时朝中争斗的几位皇子,而今全部变成了土里的一摊枯骨!即便查明真相……难不成,你还要将他们挖出来鞭骨么?”

晋皇的手缓缓捏紧:“不!我是怀疑,此事真正的主导者根本没有落网!榆江崖位处偏僻,当初旱灾来的太急,二哥去往那边乃是临危受命!其他几个皇子虽然能买通暴民,却做不到如此缜密的计划,不留下一星半点儿的痕迹!我怀疑,此事根本就是有人潜心设计,甚至于……连旱灾都有可能是假的!”

晋皇越说越是愤怒!太子去榆江崖的前半年,他刚刚从那里离开。榆江崖风景优美,物资丰腴,人人富足。他在那里呆了一个月,要不是还惦记着要去爬蜀山,还真有可能住在那里不走了!

榆江崖的人很是聪慧,知道如何引用河渠灌水,即便老天不赏饭吃,他们亦然有办法生存下去!更何况,在家家有余粮的情况下,怎么来了一场蝗灾,人人就暴动起来了呢?更甚至……为了一口粮食,暴民居然敢在山道上截杀太子?这实在非同寻常,里面有许多值得人深深去挖掘思考的东西!

但是,晋皇那会儿被抓回来,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登了基,各种案宗席卷而来压制得他透不过来气!

等到他发现事情不对,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而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人扫干净一切证据!

所以,此桩事情成为了悬案,没人知道因果如何。

晋皇始终相信一点,既然证据被抹平,那么至少证明一点——当时的乱党并没有被揪出来个干净!还有不少人掩藏在暗流涌动的朝廷之下!其后这么多年,他虽然抓出了不少,但对这方面,仍是没有哪怕一点点线索……

时间越久,他越是心惊,朝中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那只老虎,究竟是谁呢?那人的势力,又到达了哪一方面呢?

他非要把这个人抓出来不可!

天机公子听他说完,没有过多的表情,语气淡然:“我知道了!”

晋皇诚恳道:“若是天机公子能替我了结此心愿,您要什么,我都会想尽办法替您拿到!”

天机公子闻言,突兀地灿然一笑:“我要的,晋皇的确能给!”

晋皇一愣,马上明白了过来:“天机公子已经拟好了要求?”

天机公子静默的点点头:“我要一纸婚书!”

“婚书?”晋皇心里一咯噔,“天机公子……莫不是……看中了我哪位女儿?”不会吧?就一起去了趟不云山,他居然看上了倾城或是倾雪?

天机公子状似自嘲的一笑:“我乃山野之人,不会对皇上的女儿有什么想法,晋皇大可以放心!”

793 晋皇与天机公子(3)

语气听着有些凉飕飕的,晋皇疑惑:“那……这纸婚书是?”

“空白的!”天机公子淡淡丢下这三个字,将晋皇炸的愕然,“空白婚书?”

天机公子往椅子上一靠,找了个极其悠闲的姿势,怡然道:“我听说,晋国的婚姻大部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皇权压制着一切!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怕是订了亲事,哪怕是明日就要成亲……但若皇上的一纸婚书下来,那人原本的一切安排都得作废!”

晋皇的眉紧紧攒在一起:“以前的确是有这份规矩,不过我觉得此举太不人道!若是旁人两情相悦,皇帝的一纸婚书下来,岂非是要硬生生地拆散一对苦命鸳鸯?所以,我登基后,便废了这条规矩!”

天机公子缓缓地看向晋皇,冷清的唇角渐渐漾起一缕笑容:“如果……我的要求,就是让晋皇不顾自己废的规矩,非要给我这一纸空白的婚书呢?”

一代天子,说话不算话是何等严重的事情?这样自己打自己脸的要求着实让晋皇有些难堪!他思忖良久:“我能不能知道,天机公子这纸婚书是想给谁的?”

话一问出口,晋皇便有些后悔,天机公子既然想做这样不道义的事情,那个女子必然是他心里藏得最深的魇!如同荣妃较之自己,都是不能轻易提起的。

谁料,天机公子唇角的笑意更浓,简单道:“定国侯府,白无杳!”

白无杳?!

又是她?!

晋皇这下可算是彻底被惊吓住了!这个白无杳真是好大的本事,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引得重要人物为她侧目!一个唐世子还不够,现在又加上一个天机公子?真是吓得他心脏差点骤停!

晋皇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据我所知,白无杳并没有定下亲事,天机公子要是喜欢她,可以等她及笄后马上上门求亲,何必费心思从我手里拿取一张婚书呢?”

天机公子的双手叠成一个优雅的姿势,他的右手食指一上一下地敲打着,很是清闲:“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如果有些不长眼睛的想要捷足先登,我岂能遂了他的意愿去?说到底,这里是晋国,而晋国就皇上权力最大!没有谁能比过你去!故而……我求这一纸婚书,未来即便出现再多麻烦,我亦有直接应对的本事,你说是不是?”

晋皇咽下一口冷空气,他算是明白了!天机公子约莫是看出来了白无杳和唐世子之间的暧昧,想要求个心安呢!唐世子再厉害亦是楚国人,未来要是来求亲,晋国的女孩嫁过去地位也不见得太高!更何况……楚皇和唐国公都在呢,白无杳同唐世子的以后着实有些渺茫!

而天机公子……他名气大,本事也大,如果他对白无杳动了心,其后大概是能护住白无杳的周全吧?

论情,定国公白圣当初帮他良多,晋皇又一直很仰慕定国公,自然不会希望他的孙女落不得一个好!

794 晋皇与天机公子(4)

论理,定国侯府的军权始终是个令人担忧的存在,唐世子突然对白无杳的倾心实在来的太快,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若是朝中其他的人便罢了……偏偏是手拿着军权的人,这让晋皇如何不担心呢?

楚晋两国眼下倒是友好,万一真有开战的那一天,又该怎么办呢?

反观天机公子乃是世外高人,他对名利仿佛也不很看重!玄光大师的弟子……对朝中的东西……兴趣好像不是很高?白无杳若是跟了他,对整个晋国不仅无害,反而还有利!毕竟天机公子的本事摆在那里,未来……他总会站在晋国这一边吧?

此举虽然有些对不起唐世子,但晋皇厚脸皮的想:反正世子也没有在他面前真正说明过心迹,以后要是他因此来找自己的麻烦……那自己便装傻说不清楚罢了!反正婚书已经下了,世子再气也无用!

晋皇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一会儿我回御书房,便写一份空白婚书来!在上面加盖上玉玺印章后,我会让人将其送到观星阁!”

天机公子唇角的弧度越发深邃:“那便多谢晋皇了!”

晋皇也不客套:“天机公子要求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不知道我所求……多久才能有个答案?”

“三年!”天机公子再度丢出两个字。

“三年?”晋皇失声,“这么久?”

“哦?晋皇仿佛很不满意?”天机公子睨了过来,眼神掠过一丝煞气。

晋皇疑惑:“天机公子替旁的人占卜,几乎是立即就能得出答案,为何到了我这里,竟需要如此长的时间?”

天机公子如世外仙人般超然道:“占卜只需一刻钟,而晋皇你却必须等待三年!”

“此话何意?”

“因为现在告诉晋皇,弊大于利!三年后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如果晋皇觉得时间太长,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作废!我从不勉强!”天机公子的心里默默想着:三年后,无杳及笄,海阔天空任由她去……那时晋国什么幺蛾子的事情都烦不到她!现在说出,只会让定国侯府同样遭罪,一切会害到她的事情,自己都不会做!

晋皇沉思良久,下定决心:“三年就三年!九年都等过了……我不怕再等三年!不过……还望天机公子那时会如约出现!”

天机公子行踪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若定下三年之约,届时又不现身,岂不是白费了自己的一番心思?故而,晋皇说道最后一句话时,语气缓缓加重。

天机公子淡然道:“晋皇不必担心我会消失不见!这三年,我会一直待在京城!”

“什么?”晋皇再度失声。

“晋皇好像不是很欢迎我留在这里?”

“不不不!”晋皇忙道,“你愿意留在京城,那最好不过!”

天机公子长睫微垂,又抛出一句话:“三年内,晋皇如果有其他的疑问,亦可以直接来找我!只要不涉及到泄露天机,我必然知无不言!”

795 晋皇与天机公子(5)

这是比天机公子愿意留在京城还要让人振奋的惊喜!晋皇马上回过味来,天机公子定然是想多多陪陪白无杳吧?然,自己同样得到了不小的福礼,如何不让他开心呢?他连忙开口:“多谢天机公子!观星阁的门永远为天机公子而开,您大可以在此住下!”

天机公子像个老狐狸似得扫了晋皇一眼:“我不喜欢住在皇宫!”

晋皇道:“那……京城之中,天机公子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必定为天机公子安排!”

天机公子不知想起什么,不咸不淡道:“我觉得唐世子居住的半月宅不错,他旁边那个鸣风居不是没人么?我去那里住就行!”

这是……彻底杠上了?

还特意挑了世子旁边的宅子……

晋皇有些无奈又好笑:“好!我马上派人去把那里的地契给天机公子拿来!再选些侍卫丫鬟过去!”

“不必!”天机公子拒绝,不知想起什么,话头一转,“地契拿来摆在屋里还行,侍卫丫鬟便罢了!我喜欢清静,也用不着宫里的人来伺候!”

晋皇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监视他,立刻同意了:“好!那待会儿我便派人把地契拿来!不过鸣风居长久没有住人,天机公子购买丫鬟仆人也需要点时间,不如我先让人去打扫了,添置些东西?如此你直接入住亦方便些,后续空余的时间,再慢慢选人不迟!”

天机公子笑笑:“晋皇心细,添置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我便厚着脸皮占个便宜了!”

说完这话,他的眸不经意地往鸣风居的方向瞥去,唇角高扬:唐世子,从今天起,我们可就是邻居了呢!

晋皇亲自安排,手下人办事速度极快!不过一下午的时间,鸣风居已经彻底洒扫了出来。皇宫里出来了一趟趟的马车,把不少珍贵的绫罗绸缎和古玩物品全部往鸣风居送。

此番声势浩大,到了晚上,京城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有一位高深莫测的天机公子住进了鸣风居,同唐世子做成了邻居!

白无杳浑然不知,她没有空听那些八卦,此刻,她坐在书桌前翻阅自己以前写过关于秦远的一切的记载,默默等待着枭儿的归来。

把一个伤透自己的人完整地记录下来,需要多少勇气?她在写这些东西时,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对前世深深的怒意!

那墨汁仿佛是由血液凝结而成,一点一滴,全是令人窒息的痛苦。

但偏偏,她坚持下来了,她把这些东西全部写了下来……

白无杳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冷血的人,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好似灵魂与肉体完全地脱离。灵魂在颤抖,而肉体擒着笔,一笔一划,极其工整……

把那些撕裂的回忆记下,再多次拿出来翻看……这是何等冷心冷肺的人才做得到?

她却做到……还做的很好!不得不说,她对自己太狠了!

眼下她心里固然难受,但眸子紧紧盯着纸张,生怕漏掉哪怕一丁点细节。

786 木石机窍能治病?

不多时,枭儿扑腾着翅膀回来了,它从窗外直接掠过空气停到桌前,身姿优雅。

白无杳解开它脚下的竹筒,将信倒了出来。

她可是把秦远出现的事情完整的告诉了青梵,不过关于重生的部分,她一点儿都没讲。只是说,突然发现自己有个未婚夫,有些惊讶罢了!

枭儿来去用了半个时辰,恐怕青梵是有调查一番后才回的信。

她细细展开,纸上写着青梵最为真挚的关切话语:“我已让手下去收集关于秦远一切信息,大抵要四五日才有详细结论!无杳别急,眼下他不敢对你如何,防着些陈姨娘便是!有我在,别怕!”

一番话,说到了她的心里去。

是啊,这一世,她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秦远也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手指轻轻将纸张翻过,她再度看向唐青梵写在背面的一排字。这些日子通信以来,白无杳算是了解了唐青梵的一个习惯,他往往在纸张正面写上回复,而在背面写些不太重要或颇为有趣的事情。因此,她同样习惯了看完后要翻一翻。

隔着薄薄的纸张,白无杳几乎能感觉到唐青梵薄怒的醋意:“晋皇安排天机住在半月宅隔壁,我与他成了邻居!”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她仍是感觉到了青梵的不快。白无杳笑了笑,回信道:“我已开始对付陈姨娘,至于秦远……陈姨娘倒台之日,他一样不会好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的秘密基地在流芳居,他不过与半月宅相比邻,青梵担心什么?”

枭儿飞走后,不过一刻钟便迅疾往返。白无杳拆开纸条,见唐青梵写的龙飞凤舞的话,顿时笑了出来!

“天机聪慧,常常不在半月宅恐惹他怀疑!不能半夜偷偷带无杳去流芳居看星星,本世子心里不快!”

她几乎可以想象,唐青梵在写下“本世子”三个字时,脸上是何等表情?!

抿抿嘴,回信道:“马上入秋,天气寒凉,世子若意图在半夜偷偷来此盗人,小女子银簪伺候!”写完后,按照唐青梵的习惯,把纸张翻了过来,关切道,“早些休息!”

这亦是她与唐青梵的默契之一。唐世子只要收到她的来信便会回复,如果白无杳想休息了,那便在信的末尾加上早些休息四个字!世子收到后,如无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会再回信,免得扰了她的休息。

送走枭儿后,白无杳揉揉发酸的太阳穴,把桌前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放进木石机窍里。

她的目光在木石机窍上淡淡扫过,心里突然想到:木石机窍不过是一个藏物的东西,它怎么能拿来医治癔症呢?

莫非是以讹传讹?但青梵不是会听信这些传言的人,他若相信,那便是找到过最基本的证据,否则当初便不会为此特意潜入定国侯府了!

白无杳将木石机窍翻看了一次又一次,仍是不明白:它到底哪里像是能来治病的?

母亲已过世,难不成……要让她去问问外祖父?

白无杳想了很久,终于皱了皱眉,把它放回琳琅架上,不去考虑此事了!

787 秦远和陈姨娘的关系

第二日,白无杳一醒,樱桃便捧了水来,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把事情都办好了!”

白无杳抬睫:“陈姨娘怎么说?”

樱桃道:“奴婢不敢多问,但奴婢总算知道了一点有用的线索!秦公子的母亲同陈姨娘是干姐妹,她二人自幼便相似!”

自幼便相似?白无杳的手缓缓捏紧成拳:果然,陈姨娘是知道秦远的存在的!她重生这么久,总结出来了一个问题——在她撞棺之前的所有事情皆与前世一成不变,而在她醒来当日,随着时间的变化,随着自己的选择不同,很多东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陈姨娘若是与秦远的母亲以前便认识,那前世也是一样!很有可能,前世……秦远同样是陈姨娘派了过来的!

她派秦远来,到底是为什么呢?白无杳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那便是藏宝图!

白家有一副藏宝图,这是比那二十万军权还要让人着迷的东西!然而除了白家的嫡系子孙,旁的人根本无从得晓!

晋国建立之初,白家先祖将丰厚的家底全部拿出替始皇招兵买马,打下了这个天下……可是有传言道,白家最为重要的宝藏,甚至于可以统一天下的东西,始终埋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宝库里……

历代皇帝要收回白家的军权并不困难,甚至可以使些小伎俩,让白家人乖乖把军权交出来……但,没有哪个皇帝真的这样做过!

他们拼命的想往定国侯府里塞人,亦非真是为了夺回军权!

而是为了宝藏!

传言,每一代白家家主都会把这个秘密偷偷交代下去!如同每一任皇帝都会告诉下一个白家有什么东西一样。两方纠缠了数百年,也不见谁有个最终结论,不知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但……在上辈子,白霄的确在她的背后纹上了一个印记!

后来秦远为了这个印记,把她的皮活生生扒下……

陈姨娘的背后有先皇的人,秦远与陈姨娘关系不错,白明珠又爱慕他……那么白明珠从陈姨娘那里偷偷得来的消息,她必定原封不动的告诉秦远。如此秦远能得知此事……就不算是意外了!

她长吸一口气,总算不像是以前那般迷茫,连谁是对手都搞不清楚!

白无杳道:“我知道了!我安排你跟陈姨娘讲得事情……”

“奴婢都说了!”樱桃回禀道,“陈姨娘很是得意!”

让她得意吧!再过些日子,她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白无杳淡然笑笑:“行了,服侍我梳洗吧!”

樱桃给白无杳挑好衣裳,想起什么似得,突然一笑:“大小姐,您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呢!大小姐可要广邀诸位闺秀来定国侯府聚聚?”

生辰?白无杳拿着帕子擦拭脸颊的动作一顿。

是啊,七月初五,还有三日,她的生辰就要到了?

继续擦了擦眼睛,白无杳平静道:“最近我身上的是非不少,实在不想大费周章……”

788 生辰将至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我还在养伤,没那么多精神去折腾。母亲走后,我年年生辰不都是安安静静度过的么?你们让芳儿给我煮一碗长寿面,叫上澄儿和明德……恩,还有父亲!一起在潇湘阁吃顿便饭就是!不要太张扬了。”

樱桃眼中藏着暗喜,她并不反驳,低低应了。

大小姐十三岁了呢!今年同往常可不一样,她初掌中馈,风华正盛,要是生辰过得普通,岂非要让府里的丫鬟们看清了?

樱桃早就偷偷和秦嬷嬷与唐墨商量好了,要给白无杳一个惊喜!所以眼下,她只是随口问问白无杳的意见罢了!

转眼到了七月初五,这日天气凉爽,亦有微风拂过,扑面而来,极是惬意。

白无杳一早起来,秦嬷嬷便走了进来,讨喜道:“老奴祝大小姐生辰快乐!”

白无杳笑道:“秦嬷嬷快起来,大清早的就给我磕头,无杳才受不起呢!”

秦嬷嬷亲自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来:“大小姐平时不喜欢艳丽的颜色,但今儿是大小姐生辰,穿些亮眼的颜色压压吧?”

白无杳心情极好,也不推辞,任由秦嬷嬷服饰。

待穿好后,秦嬷嬷拿起梳子服饰白无杳梳头。樱桃梳头的本事是秦嬷嬷亲传的,白无杳怜惜秦嬷嬷年纪大了,梳头有些费精神,便不愿意她劳碌。但生辰当日,秦嬷嬷说什么都要自己拿梳子。

她持着玉梳,在白无杳的黑发上轻轻梳着,爱怜道:“大小姐的头发真好!以前大小姐还小的时候,那头发可少了!老奴当时就担心,要是大小姐的头发一直很稀疏,那可怎么办?”

白无杳没听过秦嬷嬷讲这些,对着镜子莞尔一笑:“我小时候头发很少么?”

“少的不得了!”秦嬷嬷开始挽发髻,手下越发轻柔,“老奴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绞了给大小姐呢!后来,老夫人寻了些方子,大小姐又喝不进去药,老夫人便命令奶娘喝了,化成奶水叫大小姐养着!那药果然是极好的,大小姐头发长多了不说,连奶娘的头发同样茂盛了不少!”

听到这样的趣闻,白无杳眼中尽是暖意。

秦嬷嬷又道:“以前老奴总觉得大小姐年纪小,不知怎么了……短短几个月时间,大小姐突然长成了大人似的……这几年大小姐不好过,老奴心里担心啊!如今总算是好过了,大小姐有侯爷的关怀,手中又有大权,可是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白无杳在心里默默回味着这四个字,有些不置可否。

在秦嬷嬷的眼里,她自然是苦尽甘来了,但……对于未来的事情,她的苦难或许才刚刚开始?

只是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怕!

秦嬷嬷给她挽了一个流仙髻,又挑选了一整套银缕花嵌红宝石替她带上。

白无杳的年纪带金饰不好看,银饰大气不挑人,红宝石艳丽如血,衬得她娇艳之中又隐藏着威严气势,卓然一体,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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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9 意外的惊喜(1)

待穿戴好后,白无杳缓缓站起身来。

而今她已经长高了不少,与秦嬷嬷只差了半个头,本来只是看起来有些小大人的模样,因她浑身气势逼人,再没谁将她当一个普通的少女来看待。

在秦嬷嬷的眼里,大小姐已然有了不少霸气的风范,她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好身边的人……夫人泉下有知……亦该瞑目了!

这样一想,秦嬷嬷的眼眶一热,泪珠盈盈打转滚动,她感叹道:“大小姐长大了!”

白无杳拉过秦嬷嬷的手:“我长大了,就可以照顾你们了,秦嬷嬷,往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无杳知道你总有操不完的心……以后,把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好么?”

秦嬷嬷笑笑:“好!什么事情都交给大小姐,老奴就坐在一边看着!”

白无杳温柔道:“那可说定了!”

秦嬷嬷擦擦眼泪:“人老了,眼睛受不得风,在大小姐面前丢脸了!”

在这屋里,哪里有风?白无杳笑笑,却不揭穿。

秦嬷嬷整了整情绪:“我刚刚听樱桃她们在外面走来走去的,不知道在干嘛,大小姐要不要出去看看?”

白无杳一愣,这才发觉,往日近身伺候的樱桃怎么不见了?

她点头,随秦嬷嬷一块儿走了出去。

房门打开,朝阳瞬间漫入眼中,如流金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樱桃与唐墨带着潇湘阁所有奴婢整齐地站在门前,一见她出来,立刻齐齐跪下:“奴婢们祝大小姐生辰快乐!愿大小姐年年无虞,岁岁平安!”

白无杳一喜:“快起来吧!”

众人起身,芳儿连忙去小厨房里端来一碗长寿面,再度跪在白无杳的面前:“大小姐,请品寿面!”

晋国的寿面不能放在桌子上吃,要由自己端着,将一整根面条不咬断地吃进腹里。习俗说,人站在地上,脚底与地面接触,一根面直通腹中,才能算是立而安,稳而长久!都是些图吉利的话罢了!

白无杳开心的接过,芳儿做面食的手艺很是一绝,这碗长寿面看得出来耗费了不少心思!一根面条拉的粗细均匀,在撇了油的鸡汤里整齐地放着,配上切细的葱花和青菜,一看就有食欲!

她大病初愈,卤肉什么的都不能吃,否则这碗面上肯定还有其他的东西!但如今能做成这个样子,白无杳已经很满意了!

芳儿把面条摆放的位置很是显眼,白无杳一下子就看到了面条的初始位置,她夹起面条,弹滑筋道的面沾着香味浓郁的鸡汤一入口中,便是一种味蕾的刺激。

面条不能咬断在碗里,白无杳动作斯文,一点一点将面条滑入嘴里。待整根面条入口,大家齐声道:“好极了!咱们大小姐会长命百岁呢!”

白无杳又喝了一口汤,感觉浑身都热乎乎的,她把碗递给芳儿,称赞道:“味道真不错!”

芳儿马上笑了:“奴婢年年都给大小姐做长寿面吃,等大小姐过百岁寿辰当日,奴婢还给大小姐做这碗面条!”

790 意外的惊喜(2)

白无杳抿嘴,眼里全是开心的情绪,这样的吉利话放在谁身上都爱听!她打趣道:“芳儿年纪比我大,你说等我百岁寿辰之时还给我做长寿面吃,这不是变着法地说自己也会长命百岁么?”

芳儿眼睛弯弯:“奴婢这点心思,全被大小姐看出来了!”

白无杳又朝向樱桃:“我说大清早的不见人影,原来都躲在外面给我惊喜呢!”

她放眼望去,潇湘阁已经被樱桃等人巧手打扮了一番。以前因她喜静,潇湘阁里的植物大多以绿植灌木为主,很少有什么鲜亮的花卉。如今石子道上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两旁铺满了火球花!这些花生命力极强,开的茂盛极了,看着热闹!

院中的墙上还有众人精心剪的剪纸,白无杳走上去看了看,有五福捧寿,有仙花散漫,有百鸟祝寿……一幅幅,一张张,精致的让人爱不释手!

白无杳看了又看,连连赞叹:“剪得真好!这张五福捧寿肯定是樱桃剪得,你的手艺最巧!”

樱桃被她一夸,脸色红道:“大小姐眼睛真厉害!”

白无杳看向一旁一个简单的小红花,扑哧笑道:“这张肯定是小墨剪得!”

唐墨神色有些不自然,仿佛有些紧张:“我不会动剪子……学来学去就剪了这一张……大小姐千万别嫌弃!”

白无杳心头很暖:“你能动剪子已经是太不容易了!”

一路看来,白无杳又猜出了好几张的剪纸人,众人没想到大小姐这么聪明,亦或者……大小姐平时真的有关心她们?个个都感动的不得了!

白无杳走回庭前,感动到:“我说呢,难怪樱桃前几日那样问我……你们是不是早就在准备了?”

樱桃笑眯眯道:“大小姐这个生辰可万万不能怠慢了!奴婢们是有花几日心思准备,只求博得大小姐一笑!”

白无杳点点头,眉色俱暖:“我真的很开心!晚上把那些剪纸都收起来,我要好好收着!”

众人听闻白无杳如此重视她们送的礼物,当下心中欢喜的不得了!

其实,自白无杳接管中馈以来,她定下了不少规矩,完全打破了以前的桎梏,进入了一个新的氛围之中!

白无杳虽然忙,虽然病着,但她写下的计划,预备的东西全被白霄提前实施了!

在她养病的半个多月中,侯府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那些什么休假安排,福利制度,府中的区域划分,还有不实名的举报箱子……

没有人知道,大小姐的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装着?可偏偏,这些东西一旦实施,大家都是亲身感受到了从中获得的好处!

以前府里有人仗势欺人,丫头们敢怒不敢言,自从在花园里设立了一个举报箱子后,大家心里的苦楚多少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

有些不识字的,可以央求着识字的写清具体事情,或者直接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品放入箱中!大小姐可是命人每天单独去取箱子,上面的锁只有大小姐能开!

791 手段高明(1)

故而,她们的冤屈不怕石沉大海没人知晓。

一开始这箱子放在那里,大家怕有人跟踪、亦或者大小姐根本不会处理,故而谁都视它为虚设!

后来,就是白无杳初初下山的那天,负责在大厨房烧火的小丫头灵儿被人陷害,管理后厨的古嬷嬷硬要她拿出自己的银子来补采买的缺漏。往日这样的事情不少,灵儿自觉掏了许多次银子,但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她们一再的欺辱设计让灵儿终于决定开始反抗!

灵儿作为烧火丫头,并不会写字,她悄悄往举报箱子里丢了一个伙房的柴火棍子……其实,在灵儿丢进去以后她便后悔了,莫说大小姐能不能看到,就算真的看到了,她能知道这是谁丢的么?又能替自己处理此事么?

任谁都没想到,第二日傍晚,白无杳就宣了她和古嬷嬷前去潇湘阁!其后,白无杳当着众人的面把古嬷嬷这些年做的不少拿出来一条条对证,直接将古嬷嬷吓得瑟缩不已!她累年罪行太多,待事情水落石出后,白无杳直接派人取了她的卖身契来将其发卖!

为了防止厨房里古嬷嬷的人会对灵儿不利,白无杳还直接把灵儿换了个职位!

有赏有罚,雷厉风行!

白无杳此举,将整个定国侯府的奴才们全部震慑住了!

他们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无能的大小姐居然会有这样的魄力?先别说发落一事,光是看她仅用一天时间就找出了举报的人,还将古嬷嬷罪行查了个底朝天……便知道大小姐的手段有多么的恐怖了?

古嬷嬷的事情后,花房马轩又发生了几起相同的事件,每次有人举报后,白无杳总会在两天之内查清真相,各自发落!事实精准,手段狠绝,令人害怕!

一时之间,府里曾经被欺压过的奴才都有了一种敢于揭发的勇气。而那些仗势欺人的,如今也消弭了戾气,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当然,大部分还是些胆子小的,四处观望,不敢说话。

其中,有一位桂婶子是陈姨娘房里的人,她勾结外头的伙计倒腾了不少府里的首饰去卖,还让其他的小丫头背锅。此事被翻出后,白无杳依旧是决定发卖她。谁知桂婶子不信这个邪,偏认为大小姐没有权利去处理姨娘房里的人,故而叫叫嚷嚷不肯服气。

白无杳设立举报箱,就是想看看陈姨娘掌控了府里多少的人,借此换血罢了!

她这回为了竖立威信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在接管中馈时,白无杳早就将府里的奴仆情况册子研究了个透彻,亦挑好了人要来下手!其实,一个人的罪行怎么可能两三日就查个清楚?哪怕是青梵最为精锐的手下,查一个人也需要好几日的时间!她不过是早就决定了收拾谁,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收集好,薄积厚发罢了!

话又说回来,一个平时被欺压惯了的人,真遇到能够说真相的时候,有几个敢站出来的?还不是她派秦嬷嬷去设的计?

792 手段高明(2)

白无杳比谁都有耐心,故而从不担心时间上的花费,她要的就是一击致命!

果然,此举在府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一切都还不够轰动!还差了一个能让她压住陈姨娘一头的人!桂婶子这个时候跳出来,不正是抢着给她送助攻么?白无杳心里冷笑不已,她要想发卖陈姨娘的人,那必须经过陈姨娘的同意!而陈姨娘只要来潇湘阁,必然会保她……

可惜,桂婶子忘记了,这里不是陈府,而是定国侯府!陈姨娘的话说的再婉转漂亮,亦敌不过父亲的冷面相待。

早在决定动府里之人时,白无杳就已经预先跟父亲打过招呼,她是必定会发落几个陈姨娘房中的人!白霄自从得知陈姨娘是先皇安插进来的人以后,心思便淡了很多,对女儿的决定只有支持没有反对。

故而,白霄直接找到了陈姨娘,叫她把桂婶子的卖身契拿出来。

白无杳还在潇湘阁审查桂婶子的事情,白霄就已经到了芳和苑。陈姨娘没有想到白霄的态度会如此的坚决,磨磨蹭蹭的还是将桂婶子的卖身契拿了出来。等到桂婶子叫嚷不服时,他亲自来潇湘阁给女儿坐阵,叫大家彻底明白了过来——侯爷,是真的看重大小姐啊!

那以后,府里的风向整个地变了!以前瞧不起白无杳的都得掂量掂量,而潇湘阁的人……除了被白无杳亲自发落的如琴,其他人全部老老实实,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

接触久了以后的,大家发现这位大小姐是真的不错,她提出来的不少规矩改革亦是真正实用。

所以这次白无杳的生辰,众人皆是用心。

看完剪纸后,白无杳正对唐墨剪的那朵小红花“赞叹”不已,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齐呼:“姐姐!”

白无杳抬起头,见白无澄和白明德手拉着手小跑了过来。

两人如今为考白鹿书院,成日里闭门苦读,难得一见。今儿一齐过来,看的白无杳马上笑道:“跑慢一些!”

白无澄比白明德高了些,很有点哥哥的样子,他拉着弟弟上前,正想像以前一样腻在姐姐怀里,突然脚步一顿,乖乖福礼道:“澄儿见过姐姐!爹爹说,姐姐身上有些不舒服,澄儿不可以再向以前一样让姐姐抱了!”

白明德亦道:“姐姐伤着了哪里?”

他们两人眼神懵懂,看起来是真不知道。白无杳笑笑:“前几日受了风寒,最近还有些乏力,怕是抱不起澄儿这个小胖猪了!”

白无澄一听便知姐姐说谎,大夏天的能得什么风寒啊?他咬咬唇,爹爹不告诉自己,府里的人只说姐姐受了伤……他明白姐姐不想让自己担心,故而小嘴一嘟,假意生气道:“澄儿是长得壮,不是小胖猪!”

“好好好,长得壮!”他嘟嘴的样子很是可爱,白无杳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又转头摸了摸白明德的小脸,“读书不要太辛苦了,劳逸结合,知道么?”

793 生辰当日(1)

“多谢姐姐!”白明德乖乖道:“明德祝姐姐生辰快乐!”

白无澄马上抬头道:“澄儿祝姐姐长命百岁!”

白无杳唇角的笑意根本遮不住,她连忙点点头:“好!谢谢两位弟弟!”

白无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讨好似的递过来:“姐姐,这是澄儿和明德弟弟一起送给姐姐的礼物!”

“你们还准备了礼物?”

白无杳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串精致的珊瑚手串。珊瑚名贵,澄儿的房里有一颗,他前些日子顽皮不小心弄掉了一节后,神神秘秘地同明德拿它去了别的地方。白无杳大概知道他们要去把珊瑚重新制成首饰,却没想到这首饰是送给自己的?

一颗颗圆润如火的珊瑚手串,每一颗珠子上都用稚嫩的笔迹刻上一个寿字。

白无澄不好意思道:“姐姐,我和弟弟的字肯定没有姐姐写得好,但这都是我们练习了很久的……我让人把珊瑚制成珠串,再让人把我和弟弟的字迹临摹刻印上去……希望姐姐喜欢!”

白明德不是爱说话的人,虽然这个礼物他也有份,却乖乖地站在一边不邀功,老实的不得了!

白无杳喜欢极了,她把手串立即带上,火红的珊瑚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实在好看!

白无杳道:“姐姐很喜欢!”

两个孩子一听,马上开心了起来。

不多时,白霄来了,白无杳很是惊讶:“爹爹今日怎么这么快就下早朝了?”

白霄爱怜地看着几个儿女:“爹爹本以为自己来的够及时,谁知道还没有这两个皮小子走得快!今儿早朝没什么事情,应卯一下即可!你过生辰,爹爹当然要早点回来陪你啊!”

说着便拿出他的礼物——两本古籍:“爹爹知道你喜欢季文斌的词,特意给你搜罗了两本来,喜不喜欢?”

白无杳欢喜道:“喜欢!爹爹费心了!”

本想着平静过个生辰,没想到大家都记得此事,谁也没有怠慢!仿佛回到了母亲还在的那段时间,她的生辰……总是那么热热闹闹的!

岁月重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真的很是满意!

白霄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紧张地问了一句:“无杳,你的生辰叫你自己操劳实在不妥,待会儿客人来了,还是叫陈姨娘去后头帮帮忙吧!”

白无杳并没有在意陈姨娘去接待这件事情,在她心里,陈姨娘现在越蹦跶越好!但……她微微拧起了眉头:“还有什么客人要来?”

又转头看向樱桃:“你们去发帖子了?我不是说过了么,不要办宴会啊,一切从简即可!”

樱桃笑眯眯道:“奴婢可没有发帖子请客人!”

白霄听了亦是皱眉:“什么一切从简?你是我白霄的女儿,过个生辰就是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再说了,就算你不去请别人,难道你那些闺中密友们就不记得你的生辰,不会过来了么?”

白无杳一愣,她倒没反应过来。

白霄道:“好啦,爹爹都安排好了!小寿星今天就好好高兴高兴,什么都别去管,成不成?”

794 生辰当日(2)

被这样开心的氛围笼罩,白无杳索性决定轻松一下:“好!”

白霄点点头,带着她和两个弟弟走去了会客厅——这里早就被装饰一新,处处透露着喜气和热闹。一路走来,众奴仆乖觉上前磕头、道一声“祝大小姐长命百岁”之类的话语。

白无杳噙着笑走来,只见会客厅一个小小的粉色人儿站在那里,望见自己,她大声喊道:“姐姐!生辰快乐!”

原来是笙儿!白无杳快步上前:“这么早就下了山?路上安不安全?”

白无笙甜甜一笑:“其实笙儿昨晚上就回来了!躲着不见……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白无笙作为定国侯府最小的女孩,比白无澄和白明德多了许多的自由!她不必勤奋读书,又爱粘着白无杳,哪怕是在跟着纪楠学医时,同样得每天来见白无杳一次!这回去了山上,好几日未见,实在是想念的紧!

白无杳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坐下:“姐姐觉得你好似胖了些?”

以前笙儿有些瘦弱,如今跟着尘华大师不过近十日,她整个人胖了不少,脸颊渐渐丰腴起来,气色也好了很多!看来尘华大师待这个徒弟是真的好……

白无笙开心道:“师傅对笙儿很好!每天都给笙儿吃很多好东西呢!”

白霄凑近身来:“是很不错!无杳,笙儿拜师的事情为父一直没有公开过,今日趁着这个机会……便公开吧!”

白无杳应允:“那是自然!”

才坐了一会儿,丁管家上前道:“侯爷,大小姐,玉家的大小姐来了!”

“玲珑来了?”白无杳立即起身相迎。

一身鹅黄色的玉玲珑欢快地走了进来,见着了无杳,眼圈瞬间红了。她伸手,轻轻把白无杳抱住:“杳杳……”

玉玲珑自从知道白无杳中箭后便忧心忡忡,生怕她的身子有什么损伤。白无杳在山上时无法探望,下了山又在府中疗养暂不见客,好不容易等着她的生辰到了,玉玲珑赶紧抱着一大堆的补药来定国侯府。

“你受伤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玉玲珑哽咽,“真是把我急死了!”

白无杳拍拍她的背:“我不是没什么事么?别担心!”

玉玲珑松开她:“伤在哪里了?待会儿一定要让我瞧瞧!”说着便让月儿把准备好的补品送上来,“这里面有人参、鹿茸、灵芝、当归、芝蓉……我不知道哪些药有用,就从库房里一样取了一些!”

白无杳看着那些大大的盒子,轻笑着摇摇头:“我哪里用的了这么多?”

“用不了也收着!”玉玲珑朝身后喊道,“流锦,快来见过你无杳姐姐!”

玉流锦打从进来便被忽略,此刻听到姐姐呼喊,挪着莲步上前,很有两分小淑女的样子:“流锦见过无杳姐姐!无杳姐姐之前受伤,姐姐听到了着急的不得了!眼下流锦瞧无杳姐姐面色尚好,应是无碍,流锦想起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古语来!恰逢无杳姐姐生辰,流锦祝您长命百岁,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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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5 生辰当日(3)

她规规矩矩的,让白无杳稀罕的不得了:“哪里来的小人精啊?瞧瞧流锦说的这些话,我可真是觉得动听极了!”

玉玲珑趣道:“你喜欢啊?那我把流锦送给你当生辰礼物好不好呀?”

白无杳点头:“就怕你舍不得呢!”

两人拉着手走到会客厅,玉玲珑拜见白霄:“玲珑见过定国侯!”

白霄温和道:“玲珑好久不来定国侯府了,以后要常带着流锦过来玩啊!”

“好啊!”

玉流锦看着面前的粉衣少女,眼前放光:“笙儿妹妹!”

玉流锦和白无笙许久未见,此刻欢喜地凑在一块儿,说些小女孩的心思。

玉玲珑来了后不久,柳墨香居然也来了!

白无杳很是好奇她从哪儿得知的自己生辰,但有好友来终究是令她开心异常!

才说了不过几句话,更大的惊喜从天而降。

“老爷,大小姐,安府的老太爷,老太太带着人来给大小姐贺寿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白无杳的心宛如灌满了空气后、被人摁进水里又腾然浮出水面,那种巨大的惊喜几乎让她滞住!

为了慎重起见,白霄特意带着白无杳去厅前相迎。两位老人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两位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们。

“无杳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见过两位舅舅、舅母!”

“小婿见过父亲母亲!”

安老爷子上前:“今日我是带着一家子来给无杳祝寿,礼仪什么的就免了吧!”

“是!”

白无杳上前,安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慈祥道:“身子可好了?”

在她养病的日子,安家每天都派人来问问白无杳的情况。安老夫人早想亲自过来,被安老太爷劝说不合适,她一外祖母眼巴巴的来还让人以为定国侯府待无杳不好!安老夫人听着在理,这才忍到今日才来。

白无杳点点头:“已经好全了!外祖母别担心!您……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无杳一声……好大的惊喜呢!”

安老夫人笑道:“你父亲昨日给我们派了帖子,你过生辰,外祖母当然要来啊!”

父亲派了帖子?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父亲,神情疑惑。

白霄被看的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母亲,小婿没告诉无杳,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晋国未出阁的女孩过生辰,向来都是不兴举办什么宴会,不过和家里人聚聚罢了。若有碰上极其爱女的家族,广邀女孩的朋友来府里办宴会也是可以的!但将女孩的朋友,闺中密友,乃至外祖父母一家都请来的,那就实在是太少了!

这得多宠啊?

白霄心疼无杳受过的苦,在她这次受伤差点死去后,他更是愧疚难安,拼命想要弥补女儿!刚好碰上无杳生辰,白霄特意邀请了众人,悄悄在府里办了宴会,就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开心。

白无杳没想到父亲会为自己做这么多……这番举动完全是在像世人宣告:他白霄就是这么的疼爱女儿!

796 白霄宠女

白霄分别给安家,玉家,还有大公主发去了帖子,这是他与樱桃讨论后最终定下的人选。其余虽有些与白无杳交好的,因考虑着她身子还没大安,过分热闹仿佛有些不大好,便没有特意去发帖子。

人既然已到齐,白霄带着众人前往花园。

侯府的花园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御花园那么大,但玲珑别致很是好看。

花园此刻已经被装饰一新,一盆盆明艳的火球花按着不同颜色摆放着,拼出长命百岁四个大字,让人看着喜欢。花园内有一大块圆形的空地,以前是定国公白圣拿来练剑的地方,此刻清扫干净,摆放上整齐的桌子,正是宴会的好地方!

白无杳环视一圈,只见花园的四周灌木上还绑着许多漂亮的风筝,有凤凰,有孔雀,有白鹭……一个个扎的精妙,栩栩如生。

“这是……”白无杳伸手拿了一只风筝来。

白霄上前,柔声道:“无杳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放风筝了,每年春天都要缠着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后来你母亲有一次问你,无杳最想要什么呀?你回答她……”

伴着白霄潺潺的话语,一副本该埋没在记忆里的温馨场景浮现在她的眼前:那是在母亲离开的前一年……母亲给她扎了一个蝴蝶的风筝,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笑着问道:“无杳下一个生辰礼物想要什么呀?”

八岁的她拿着风筝爱不释手,软软的童音带着无限的期盼:“无杳想要满园的风筝!”

但其后母亲溘然长逝,这个愿望……她曾经以为,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个愿望了。不曾想,父亲居然记得?

白无杳心中一酸,眼中涩然的泪水顿时凝了出来。

白霄拍拍她的肩膀:“无杳……爹爹都还记得,以后不会再忘!”

他是真心想与女儿修好关系,这样低声下气的请求,让白无杳连忙点了点头:“爹爹,无杳很喜欢!”

满园的风筝……

幼时的回忆……

消散的父女之情……

如今渐渐全都凝聚在一起,让她心里既是开心又是难过。

这样的美景,母亲是看不到了……但,白无杳默道:母亲,而今父亲待我一切安好,愿母亲在地下安宁……

众多的风筝没有飞向天空,而是就这么挂在四周的树上,明艳的彩色和苍劲的青色一对比,十分惹眼。

女孩儿们哪有不喜欢这些精致东西的?她们顷刻围上来把风筝一个个的取下来看过——做工精致,颜色搭配亮丽,每一只风筝都是不错的作品!

安老夫人看着这一园子的风筝,在心里暗暗的点了点头:看来白霄果然是用心了!

大家相继落座,因为有安家的人来,白霄不会让陈姨娘出来给岳父岳母找不自在,早早地安排她去做其他事情。此刻花园里就是秦嬷嬷忙上忙下,充当着府里管事的角色。

说笑了一阵子,一个丫鬟突然进来道:“老爷,大小姐,丞相府的苏公子来给大小姐祝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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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7 众位大神齐登场(1)

丞相府?苏公子?是苏若风么?

白霄一楞,他没有给丞相府递过帖子,那边怎么来人了?不过人家来给无杳庆贺乃是好事,万万没有把人往外赶的说法!他连忙安抚身边的女儿:“无杳,你身子刚好,不要奔波走动,为父去看看!”

不消片刻,白霄折返归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含笑信步而来的偏偏公子——竟真的是苏若风?

白无杳站起身来:“见过苏大人!”

苏若风见着白无杳,顿时眼前一亮!白无杳今日的打扮艳丽又不俗气,成熟又不做作,看起来宛如春光明媚,宛如朝阳倾洒,瞬间映入了他的心房里!仿佛有一双手拉扯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悸动着!

当初在飞星斋初始白无杳,他便被这个仅只十二岁的女孩所吸引,日日不能忘怀!在得知白无杳为唐世子挡箭后,苏若风莫名抽搐了一下!他不仅仅是为白无杳感到心疼,更是被她奋不顾身的精神所打动!

普济寺时他曾亲眼见着唐世子追着这个女孩跑出来,那会儿又闻得这样的消息……难不成,他们两情相悦?苏若风心里五味杂陈,无法描述当时的心境如何!接着,当他听到白无杳在大殿上解释挡箭原因,他本有些丧气的心马上复燃了起来!

白小姐对世子没有动情!

白小姐对世子没有动情!

原来她只是不想两国难做!

巨大的喜悦包围着他,让苏若风惊喜地差点要放声尖叫!

在接触白无杳以后,他鬼使神差地去搜集过她不少资料,看着白纸黑字中坚强的小女孩经历过过的一切,他心疼啊!眼瞅着白无杳的生辰到了,苏若风再也坐不住,连忙寻了礼物来给她祝寿。

说是祝寿,其实就是想多见见她一面!

苏若风拱手道:“白小姐,冒昧打扰了!半月前飞星斋中,承蒙白小姐不与堂妹计较,苏某一直感激于心!昨儿我去飞星斋,看见店里伙计十分忙碌,说是在准备给大小姐的生辰礼物,因而得知白小姐今日过寿!苏某不请不来,送上一份礼物给白小姐,祝白小姐平安健康!”

虽是不请自来,但人已把话说的如此坦然,还备了厚礼,白无杳也不好拒绝:“苏大人能来,是无杳的福分!多谢苏大人!”转头道,“樱桃,去收下吧!”

苏若风身后的小厮将礼物捧上,樱桃接过后,小厮立即退下。

白霄瞧苏若风的一双眼若有若无地盯着白无杳,心里有些不快,上前道:“苏大人请坐!”

苏若风点点头,如清风拂面般一笑:“多谢定国侯!”

这次宴会是白无杳的生日宴,座次方面并没有特殊安排过,桌子板凳都是按照花园这个圆圈的弧度来摆,没什么主次之分。苏若风虽然相同白无杳坐的近些,但眼下这么多人在,他还是老老实实选了个与安家几个男孩相邻的座次。

离白无杳是挺远,不过守礼罢了!

798 众位大神齐登场(2)

苏若风前脚坐下,府中丫头后脚来报:“侯爷侯爷,林家嫡长女来为大小姐祝寿!”

林倩茹也来了?

那一身碧蓝的高雅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穿着朴素,发饰简单,然整齐大方,更显得她别有一股书卷韵味。

见到这么多人,她似乎也有些惊讶,但仍是收敛了情绪,上前道:“倩茹见过定国侯!”

白霄示意她起来。

林倩茹对着白无杳温柔一笑:“无杳,我替你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

白无杳摇摇头,上回在半月宅时三人无意聊过生辰的事情,林倩茹知道她的生日将近,还特意说过到时她会来送一份礼物!

白霄派帖子时不晓得林倩茹同她关系不错,故而没有特意邀请,没想到林倩茹还记得此事,专门送了过来。白无杳感动不已,上前拉过她的手:“这次宴会是父亲临时替我办的,我也被蒙在鼓里,所以没有邀请你……倩茹姐姐,不好意思啊!”林倩茹一进来就看见玉玲珑坐在这里,如果她是个小心眼的,肯定会有不爽,白无杳不希望发生这样的误会,连忙解释了。

林倩茹温柔的笑笑,眼里没有一丁点责怪的意思:“我知道!无杳,你也晓得我家里的情况……好的东西我拿不出来,差的东西拿不出手……这一本绘卷是我画的京城周边的名景山水,希望你如山水松柏,长长久久!”

白无杳小心地接过她主动递来的一本绘册,此物并没有用盒子而装,绘纸亦是普通的画纸,不甚起眼。但上面记载着的行云流水,细细地勾勒出一处又一处的美景,她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这样好的东西,我很喜欢!”

翻看了好一阵子,白无杳才恋恋不舍地从书本中抽回思绪:“再看恐怕就要陷进去了!我让丫鬟先拿回去,等晚上在好好观赏!”她把册子轻柔地放在樱桃手中,叮嘱道,“先送回潇湘阁,务必轻拿轻放啊!”

林倩茹脸色一红,她本以为无杳会嫌弃此物不够名贵,没想到无杳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无杳道:“快坐下!”

林倩茹坐下后不久,小丫头匆匆而来,神色严谨:“侯爷……”

白霄本已经坐下邀大家喝了一杯薄酒,此刻再度站起:“怎么了?”

守门丫头正色道:“大公主来为小姐祝寿!”

宁倾城?

白无杳真有些好奇了,自己的生辰从来没有大操大办过,大家怎么仿佛得了默契似得,竟都知道今日是她生辰了呢?

在她的疑惑中,一袭红衣的宁倾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朗声道:“无杳,我来替你过生辰了!”

宁倾城的笑容始终是那么的明媚,让人一看就如被阳光浸润一般暖暖的!白无杳不自觉勾起笑容:“倾城来了?”

宁倾城上前道:“我偶然得知你是今儿过寿,原本还不相信,走到这里见四下热闹极了……想着进来讨一杯水酒喝,不知道无杳肯不肯答应?”

799 众位大神齐登场(3)

经历了不云山生死之劫,尤其是鹰群扑下白无杳拉她躲避以后,宁倾城同白无杳的关系不自觉亲近了许多。眼下开着玩笑,白无杳也不介意,反而趣道:“是专程来同我过生辰,还是仅仅为了一杯酒呢?”

宁倾城笑道:“当然是为了酒啊!”

白无杳含笑:“行啊,那你喝了酒马上回去!”

宁倾城畅然道:“那可不行,我还得顺便替你过个生辰!”

说完后,宁倾城看了看周围的人,愣了下:“咦,今天人还真不少呢!”旁的人也就罢了,苏若风居然来了?

他不是从来不喜欢参与什么宴会的么?转了性子了?

又见到安家的人,宁倾城好歹上去拜了拜两位老者:“安老爷子,安老夫人,倾雪有礼了!”

二老站起身来:“见过大公主!”

宁倾城豪爽到:“不在宫里,二老不必顾忌我的身份!今儿无杳生日,宴会上就二老最大,倾城理应来见礼!”

“大公主客气了!”

安老爷子和安老夫人恭敬回礼后,心神领会地对视了一下,两双睿智的眼里全是惊叹的神色:无杳如何会结识到这么多的朋友?

旁的不说,丞相之子苏若风和大公主宁倾城……这两位……

两人继而一笑,各自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不管什么身份,都是无杳的缘分,他们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本以为宁倾城的到来就够让人惊讶,不想更让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宁倾城还没坐下,丁管家神色严谨地走了进来:“侯爷!”

白霄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怎么了?”

丁管家正色道:“天机公子……还有唐世子……来为大小姐祝寿!”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天机公子?!!!

唐世子?!!!

这两个活在大家瞻仰目光中的人物居然同时出现了?

还都来为白无杳祝寿?

如果不是丁管家所说,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报,白霄都会觉得:骗人的吧?

唐青梵还好说,天机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前不久被皇上亲迎进宫的世外高人,他居然……也认识无杳?

在场的人大部分不晓得三皇子设宴做东,偶遇天机公子的事情,故而不知道天机公子同白无杳相识亦是自然。

但唐世子……他怎么来了?

众人疑惑不已!

白霄知道此时不可怠慢,忙道:“我亲自去迎!”

丁管家伸手一拦:“不用了侯爷,他们两位……已经进来了!”

这两位的身份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够震慑四方,别说是定国侯府,他们就连皇宫也是能随意进出的!更何况,是两位一起……守门的人没那么胆子去拦,已经请进来了。

花园外传来两道声音。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入口,只见林荫深处,一个手持扇子的青衣贵公子踏着霸气的步子而来,每一步都是潇洒自若的样子,带着翩翩的风度,看得人心神一荡。

唐世子穿着最为华贵的云腾翻水纹的锦袍,一举一动皆是无限的引人注目,仿佛一轮太阳般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怕被他的灼热戾气所伤。

800 众位大神齐登场(4)

在他身后,一个黑衣男子推着一把宽大的轮椅缓缓而入。一身银白的绝世冷公子带着面具坐在轮椅上,如高天孤月一般,浑身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叫人不敢擅自接近。

两人一进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气场相对,隐隐摩擦下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交织在一起。仿佛有一个只存在于他二人之间的战场,旁人看不到,却也晓得,谁要是不小心陷入其中,定然会被两人先联手弄死,然后继续维持他们二人的战争!

诡谲,晦涩,复杂……

大家心里直呼:看不懂,看不懂!

两位尊贵无比的人到场,白无杳却没有了之前的欣喜,反而有些疲累地站起身来,走到前面,装作不熟:“两位临时而来,定国侯府招待不周,还望唐世子与天机公子恕罪!”

当然,白无杳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生气的,现在就是丢两块青石头让他们坐,青梵和天机公子指不定都会兴冲冲地去坐下!但场面工作不得不做!

天机公子清润的嗓音缓缓开口:“本公子掐指一算,今日乃是白小姐的生辰,所以特意前来祝寿,还望白小姐不要见怪!”

掐指一算……白无杳内心腹诽道:你不是早就算到了么?再说了,天机公子随便掐个人的生辰都会前来替那人祝寿的么?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她福礼道:“天机公子本事滔天,您能来此,是我的福气!”

唐青梵的借口就再自然不过了:“上回在不云山,白小姐替我挡箭一事让我很是感动!我让人找了些药品,冒昧前来定国侯府看望看望白小姐!不想一来正巧发现白小姐在过生辰,看来的确有些巧了!”

白无杳心中一甜,青梵的借口总是特别的多,但在这个时候能见着他,她仍是开心:“多谢唐世子!”

唐青梵道:“我已把礼单和礼物全部交给了丁管家,都是些补品,还望白小姐一定要养好身子!”

“恩!”白无杳的脸微微一赧,低低应了一声。

白霄从丁管家那里接过礼单,发现上面全是些珍贵药材,脸上僵硬的弧度消散了几分:“世子有心了!”

唐世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这回为了特意来给无杳过生日,他特意倒腾了不少的药材出来,就是为了借机探望来一解相思之苦。到了门前,他还特意派手下大声喊道:“我家世子心中感激白小姐救命之恩,带着药品前来探望,还请丁管家通传!”

有这番做派和因由,大家便不会随意揣测,无杳亦可安心!

不想才说完这句话,该死的天机公子就来了!

原本还想等着丁管家去通报以后走个过场再进来,谁知道一见着天机淡淡的笑容,唐青梵瞬间不高兴了!他马上怒气暴涨,擒着扇子就往里走。

天机公子不甘示弱,立即派席尘紧紧跟随着!

丁管家瞧这两尊大神煞气腾腾,连忙在前引路,赶紧通报。

不想进了园子,两人的戾气瞬间敛好,仿佛没事人似得!

802 白明珠欲闹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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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她无法接受的,则是自己的娘亲竟替白无杳细心安排着宴会上的吃食?

这是什么意思?

娘亲是在妥协么?

怎么可以让白无杳那个贱人使唤自己的娘亲?陈姨娘早知道白明珠嘴上不把门,故而特意没有把她的用意告诉明珠,免得后头她说漏了嘴。谁曾想白明珠吃起了飞醋,硬是妒忌了起来!

凭什么她做事情就要被责罚,而白无杳就要被奖励?不就是给那个唐世子挡了一箭么?没死算她运气大,但后来基本上所有人都对白无杳礼让,这是什么道理!

白明珠不服气!

再加上这样的宴会,连白明德那个小贱种都去了,凭什么不让自己去?如果这是白霄亲口下的命令,那也就罢了,偏偏是陈姨娘的意思……白明珠觉得:自己的娘亲是不是被白无杳迷惑住了?不行,自己一定要去出这口恶气!

左想右想,她越思考越愤怒,火冒三丈之下,她腾然站起,大步流星地从菡萏院走了出去。

伺候白明珠的许嬷嬷一下子就急了,她立刻带着悦薇追了上去,拦住白明珠道:“二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明知故问!白明珠冷着一张脸:“我要去找白无杳这个贱人!”

许嬷嬷连忙道:“二小姐慎言!现在府里心朝着大小姐的人不少,您说这话怕落下把柄啊!”

“落下什么把柄?”白明珠皱眉,“她是个贱人,还不让我说了么?”

在白明珠的心里,白无杳是一个设计夺走她娘亲权力的贱人!就算现在有些仆人屈于中馈的力量听白无杳的话,可大家的心仍是自己娘亲的,所以她才不会害怕。

许嬷嬷脸色一变,这个二小姐真的是一天都不让人省心。但对于她,许嬷嬷仍是只能规劝,不敢发脾气:“二小姐!姨娘吩咐过,今日二小姐哪里都不能去!二小姐还是莫要折腾了,回院里等姨娘来吧!”

“等我娘?”白明珠莫名有些失望,“娘亲会隐忍,我可不会!我就是要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大家,白无杳是一个怎样的贱人!”

“千万别啊二小姐!”许嬷嬷一听心脏都提了起来,“您现在去不是赶着上去让侯爷训斥么?您想想,这次的宴会乃是侯爷办的,邀请的除了大小姐的外祖一家便是她的闺中密友……您上去说真相,又有谁会相信呢?侯爷万一因此生了气,不是又要罚二小姐了么?”

提到罚字,白明珠的身子猛然一僵,她咬咬唇,不服气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许嬷嬷叹了一口:“二小姐不要为这一时之争而坏了姨娘的计划啊!”

白明珠捏紧了手:“计划计划,你们就知道跟我提计划!我娘说临冬城的人来了白无杳就会倒大霉,怎么那人住在一阳楼那么久了,白无杳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她咬牙切齿:“还有这次……她过生辰,白明德都去了,为何我不能去!我要去找爹爹,我就是要去参加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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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3 白明珠欲闹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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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她仍是心有不甘罢了!如果仅仅是白无杳和她弟弟妹妹去办宴会也就罢了,偏偏……她邀请了所有人,唯独不邀请自己?

凭什么连白明德都能爬到自己的头上?

白明珠堵着一口恶气,越说越火大,登时脑袋一空,什么都不肯听了,扭头朝花园奔去。

许嬷嬷见状不好,自己腿脚不快,急忙喊道:“悦薇,快追上去!千万不能让二小姐冲过去!”

悦薇马上拔腿追了上去,她一个小丫鬟跑的自然比白明珠快,拦在了二小姐的面前道:“二小姐,您就听许嬷嬷的话吧!”

白明珠怒气正盛,见丫鬟居然敢拦在自己面前,脚步一刹,巴掌立刻呼了上去:“放肆,你居然敢拦我!”

“啪!”

惊天一响!

白明珠的力道不是很大,但打的十分响亮!啪地一声响将悦薇整个人直接打懵了!

她作为白明珠的贴身侍女,跟在白明珠身边多年,以前从没有受过掌掴……而最近,二小姐打人的次数实在是越来越多……

悦薇咬咬牙,心中恨意激生——大小姐派人安排了举报箱子后,府里那么多人受益,为何偏偏她们不行!作为陈姨娘和二小姐的嬷嬷丫鬟,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憋着!原因无他……大小姐未必管得过来!即便真的管了,陈姨娘又会放过她们么?

可是,人最怕有对比这种东西!以前府里的人都在遭罪,大家受了罚皆都不以为意,反正还有更差的垫底呢!如今……连烧火房的丫头都能由大小姐为其平反,她们这些大丫鬟反而还要受主子的欺辱……

若是她们自己做错了事情,那她们心甘情愿的领受惩罚,但主子一意孤行犯错,最后反倒是自己两边受气……悦薇可以忍一时,可以忍一月,可以忍一年,却不能忍一辈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疯狂的浮起一个暗黑的的念头:就这么让二小姐走!就让她直接去宴会!就让她慢慢撒泼!反正,侯爷最终一定会处罚二小姐……

可是,二小姐遭殃,她们也不会好过。

悦薇唯有吞泪:“二小姐,还是快回去吧!”

“滚开!”白明珠伸手一推。

悦薇没料到二小姐还会推她,丝毫未有反应之下,她被大力一推,顷刻往后踉跄倒去。

“小心!”

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卷着温柔的风在她耳边响起。悦薇并没有摔倒,她的身后——有一个男子突然出现,扶住了她!

虽然是背对着,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体温迅疾传到了她的身上,悦薇粉脸一红,马上站直了身子,低头谢道:“多谢公子!”

白明珠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男子,语气有些不满:“你是谁?”

那人迎风而立,很有几分儒雅的姿态:“小生秦远,见过二小姐!”

秦远自报家门,对着白明珠躬身,认真福了一礼。

见他态度如此的好,白明珠的脸逐渐消散了几分凉意:“你就是那个……那个住在一阳楼的客人?”

秦远款款道:“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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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4 白明珠和秦远(1)

“原来是你啊!”白明珠淡淡道,“我听娘亲说,你是她的侄儿!”

秦远恭敬道:“不错,能与二夫人有些亲戚关系,是我的福气!”

白无杳执掌大权后,府里已经没有谁敢喊陈姨娘二夫人了,现在骤然听秦远这样好,白明珠马上就高兴了起来:“你倒挺有眼力见的!我娘说过,她请你来是帮着对付白无杳这个贱人的,怎么你进府这么久,也没什么动静!”

秦远的脸微微一僵:姨母看上去是个精明的,怎么她的女儿如此蠢笨?就算知道了他是来对付大小姐的,也不该在这里如此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吧?隔墙有耳的道理她不懂么?更何况现在还是白无杳掌权,多着是想打小报告的人

秦远浮起笑容:“二小姐,姨母让我来,是因为我同大小姐有些关系,并不是要对付大小姐的!”

思来想去,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之前喊陈姨娘为“二夫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想借此与白明珠套个近乎罢了。他来府里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位妹妹,心里有些好奇,正巧今日有空特意来瞧瞧,还想借她带着自己去宴会上看看……谁知才打了个照面,秦远马上明白过来:白明珠就是一个脓包,只晓得故意欺负下人卖狠,实际上没什么用处!

秦远不知道白明珠被下了禁令,心想着来侯府这么久,他与白无杳仅见过一面,这对未来实在有些不妥!若是今儿能借机去宴会上露露脸,白霄定然会向大家说明他是谁,哪怕不提未婚夫的身份,仅以朋友来论,他亦然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安家,白无杳的朋友……哪一个不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

更何况,他刚刚还听那些激动地丫鬟说了,楚国的唐世子也来了!

楚国……唐青梵……这是何等的人物?

若是能让他接近接近,岂非对自己有无穷多的好处?

但……白霄根本没有邀请他,故而,他只能从白明珠这里打突破。

白明珠冷笑:“不是来对付她,那你来做什么?到府里吃闲饭的么?”

秦远眉头一蹙,凝重道:“二小姐,这话说的有些不妥!我同大小姐的关系……待侯爷证明以后自会宣之于众,届时二小姐自然能得知!二小姐现在要去宴会,我刚好要回一阳楼,不如让我顺路送您过去?”

顺路?白明珠没听出里面的弯弯道道,更猜不出秦远的心思,但她想了想,有一个人替自己壮势也好!反正悦薇不让自己去,叫别人陪自己去也是一样。

她马上答应道:“好啊!你送我过去!”

秦远微微一笑,悦薇被他迷得心神恍惚,但马上反应过来,上前阻止道:“秦公子!这……恐怕不行!”

秦远挑眉:“哦?”

他本来就是长得非常不错的男子,加之读书多年的人自有一股书卷气,以及秦远本身刻意营造出来的那种优雅的气质,的确能够迷倒不少的小姑娘。

805 白明珠和秦远(2)

悦薇被他这短促富含魅力的一个“哦”字,挑动的心里痒痒的。她脸上一红,垂下头去:“秦公子……二小姐刚刚还有东西落在了菡萏院,是……是送给大小姐的礼物……二小姐如果空手过去怕是不妥,还是跟奴婢先回去拿东西吧!”

当着秦远的面,悦薇当然不可能直说:二小姐,人大小姐根本没邀请你,别去搞事情了!她已经说的够含蓄委婉,但白明珠怎么能听的进去?

白明珠勾唇冷笑,一张精致的小脸逐渐转的狰狞:“礼物?我现在就去给她送礼物!”

说完拔腿就要走,秦远看出些不对劲,对悦薇道:“你先回去拿礼物,我送二小姐过去!”

拿个鬼的礼物啊,明明就是个借口,秦公子怎么听不出来呢?他这么陪着二小姐去……待会儿侯爷处罚二小姐的时候会不会连带着秦公子一并罚了?

此时此刻,悦薇心里居然不考虑白明珠被罚后她们会怎样,而是首先为秦远着急了起来。

一时间,她追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声音,悦薇一咬牙:没办法了,只能尽快告诉陈姨娘,让她来处理了!二小姐不听劝,这会儿过去定然要出事,现在告诉姨娘指不定还有能挽回的机会,否则东窗事发,再补救就完了!

她立刻转身朝后厨跑去。

秦远跟了一路,与白明珠一直礼让相待。白明珠走了一会儿,心里的气也就散了大半,她越走越慢,脚步软绵绵的仿佛没有力气。

一时之气怒而发,发泄完以后脑子便清醒了很多。白明珠不知道她现在过去父亲会不会让她入席……毕竟,娘亲的意思,大多时候是顺了爹爹的心意……如果这次不是娘亲自作主张,而是爹爹早就安排了她不许去呢?

纵然心有不甘,但爹爹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是清淡了不少,上次抄佛经的事情,她还牢记在心……要是这一回又惹着了爹爹生气……

她虽然任性,虽然脾气容易躁动发怒,可那一切都是基于有爹爹宠爱的份上!如果没有这份宠爱,她什么都不是!

所以,越要到花园,她走的越慢。反观秦远,离宴会越近,他眸中光彩越甚。

白明珠年轻,却未必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捏了捏手,突然停了下来。

秦远一路毕恭毕敬的待她,让她往日骄傲的本质又上来了,这会儿有他相送……如果自己到了花园却不被允许放进去……那岂不是丢人么?

白明珠想了想,开口道:“你送我到这里就是了,接下来我自己走!”

秦远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可以放弃?他马上道:“都快到了,让我送你到门口吧!你是姨母的女儿,自然便是我的妹妹,哪有当哥哥半途而废的道理?”

哥哥?

听到这个词,白明珠心里猛然一怔:她以前经常想,要是自己有个哥哥就好了……爹爹虽然宠爱她,但娘亲没有儿子,始终无法借此扶正,她也没办法转为嫡出……如果哥哥还在,她早就和白无杳一个身份了!

806 白明珠和秦远(3)

这样一想,心里蓦然柔软了几分,她看向秦远的目光也温和了些:“不必了!我……我还先等悦薇过来,带上了礼物再一起进去吧。免得……免得……”

秦远看出些端倪,难不成白明珠并没有进去参与宴会的资格么?

心中一沉:还真的有可能!姨母邀请他来以后,他并没有全信姨母的话,反而私下里打听了不少,知道姨母和白无杳闹得很僵的场面。原想着姨母是姨母,白明珠是白明珠,好歹是她的庶妹……白无杳肯定不会亦不敢因姨母而针对白明珠吧?

他初来乍到,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加之白明珠从佛堂出来找白无杳算账的事情被隐了下去,秦远并不晓得!所以,他觉得只要能凭借白明珠混入宴会便是,谁知道……眼下看起来,白明珠或许根本没有资格进去?

是姨母的原因,还是定国侯的原因呢?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就不会退缩!秦远咬定了一点:不管怎样,侯府里的斗争都只是侯府的事情,定国侯定然不愿意把它们宣之于外!白明珠只要去,就一定能进去!哪有嫡女过生辰硬是把庶女排挤在外的?

为了名声,哪怕是定国侯不愿意,白无杳约莫也会故作大度同意!

只要白明珠能进去,自己亦能顺理成章的进入宴会!

他的算盘打的噼啪响,秦远的眉紧紧蹙在一起,关心道:“大夏日的,二小姐一个人站在这里,要是晒伤了身体可怎么得了?这附近也没有可以遮阳的地方,不如我先送你过去,悦薇来了再把礼物补给大小姐便是!侯爷定然不愿意看到二小姐在这里晒的满头汗吧?”

白明珠听到他关心自己,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难得在白无杳掌权之时,还有人能真切的关心自己!

更何况,她想了想秦远的话,觉得他突然点醒了自己——爹爹定然不愿意看到自己晒得难受吧?待会儿去了宴会,爹爹要是不放她进去,她吵闹起来爹爹的脸上定然过不去!爹爹是好面子的人,他不会让自己在外头站着的!

想通了此关节,白明珠刹那间轻松道:“你说得对,我站在这里晒,姐姐必然会心疼!我这就去花园里坐着等着!”

说罢,她扬起高昂的小脑袋,挺胸往前走去。

秦远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还未走近花园,康庄大道上,忽然出现了两个诡异的身影!

白明珠和秦远的脚步顿时停下。

那二人,一个穿着黑色,仿佛是从地狱里刚刚爬出来的恶魔,浑身散发着煞气;一个穿着玄色,虽然双手休闲的环着,脸上还挂着笑容,但其腰间挂着长剑,寒意锋芒!

前一刻还空无一人的大道,眼下猛地出现两个人!可见……他们功夫绝对不浅!

他们是谁?

侯府里的人?

秦远马上看向白明珠,见她神色凝重又带着害怕,恐怕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吧?

为了能进宴会,他鼓足勇气,站在了白明珠的身前,朗声道:“两位是谁?”

807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1)

冷冽的黑衣男子冰凉的吐出两个字:“席尘!”

那个玄色衣裳的男子听罢,似乎有些玩味地自报家门:“林九!”

白明珠警惕又胆怯,秦远主动站在她面前的确让她的压力小了一些,她马上开口道:“你们是谁?”

林九勾唇:“唐世子身边第一潇洒的护卫!”

席尘言简意赅:“天机公子下属。”

唐青梵,天机公子?!

秦远只晓得唐青梵来了,不想还有天机公子?!大小姐的一场宴会居然能来这么多的人?!!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他压了压心里的震惊,盘算了下,开口道:“哦,原来是世子和天机公子的下属,秦某失礼了!”他态度很好,儒雅又低姿态,“我是临冬城的秦远,与大小姐有些亲戚关系,这位是大小姐的妹妹,我们特来赴宴,还请两位放行!”

毕竟是唐世子和天机公子的手下,秦远不敢冒昧,只能卑躬屈膝,看起来十分诚恳。

他的模样若是放在了别人眼里,那定然是谦和有礼,但在林九和席尘的眼里,一切都不一样!

席尘:天机公子吩咐过,拦住秦远!

林九:这大傻子装啥装?白小姐把关于秦远的事情早就告诉了世子爷!唐青梵连天机公子都还没处理完,又半路杀出个情敌来,这仿佛是在老虎身上一根根拔须啊!世子爷气大了,早让自己派人去查秦远的消息!眼下具体的情况未明,但秦远仗着一纸婚书前来定国侯府,还和未来世子妃住在同一屋檐下,那世子能同意么?

醋国世子唐青梵的名号是浪得虚名的么?不是!

所以,世子爷一入席,马上吩咐了自己在周围看着些,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扰了未来世子妃的兴致。

没想到他一出来,席尘也跟了上来。

两人的主子私下争斗颇多,但他对席尘此人很是喜欢——话少又能办事的冰山最可爱了,以前无邪就是这种性子,谁知道后来养成了个逗比!唐墨虽然也是这种性子……奈何那位小祖宗逗不得,眼下有个席尘,世子和天机公子对白小姐的命令又大致相同……能一起出任务,林九总不算太无聊。

林九:“放行?两位可有请柬?”

秦远一愣:“这……我们是大小姐的亲戚,如何需要什么请柬呢?”

林九玩味道:“哦?没有请柬啊?那可不行,世子吩咐过了,没有请柬的人一律不放心!”

席尘就更是冷漠,直接道:“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这句话如同寒冬腊月冰凉的风雪,吹到人心里瑟缩地发抖。

白明珠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但真见着有本事的人,尤其是面对席尘那种一脸“你往前凑我就砍你”、话不多说要动手的……实在是害怕啊!

她不敢再有之前对待悦薇的态度,反而收敛了一副骄傲的姿态,软弱又没有底气:“两位……我是白无杳的妹妹,我们进去不需要请柬的!”

“不需要?”林九突然一笑。

808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2)

他的语气十分的悠然,宛如空谷之中偶然传来的鸟鸣,幽静中带着一丝古怪,让人不寒而栗。

林九慢慢道:“今日是白小姐的宴会不错,但我家世子爷来了,这场宴会就注定不普通!为了防止有人暗中刺杀世子爷,定国侯可是专门给宴会上的来宾发了请柬,没有请柬的人,谁知道是哪里混进来的?对不起,我们只认请柬,不认人!”

定国侯发了请柬是真,唐世子来了是真,保护众人安全也是真!但经由林九这么愉快的串联起来,仿佛整件事情有些变了味,偏偏说的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毕竟唐世子连遭两次遇刺,现在参加宴会,主人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席尘听了,并不表态。

在席尘的心里,没有什么是武力解决不了的!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不过对面的人好歹是白小姐的亲戚,多少要给两分情面,但他并不会交际,让他去好言相劝不如让他自断经脉……反正林九和他的任务一样,林九能说服对面的人自然最好,说服不了,他再上弯刀!

秦远的脸色一沉,看来今日想混进去还有些麻烦啊!

他转身对白明珠道:“二小姐,你是定国侯府的人,侯爷是不会给你发请柬的,是吧?”他的话轻飘飘的,莫名带了一股轻视的意味。

白明珠咬了咬唇,她才不肯在这个时候被人轻视,立即站出身来道:“我在自己家里参加宴会,为何要什么请柬?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去请我爹爹出来,让我爹爹证明!或者……你们让白无杳出来,让她来证明?”

林九眼中精光一闪:“侯爷这会儿再同大家饮酒,白小姐也忙碌的很!说起来,我很好奇,如果你真的是白小姐的妹妹,为何不早早的来,反而比任何一位客人都来得晚呢?还有……你一口一个白无杳,直接喊白小姐的名讳……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是白小姐的妹妹呢?”

席尘难得开口,点评道:“语气狠戾,像是仇人!”

白明珠捏紧了手:“我真的是!你们……你们让我进去!”

林九缓缓扬起了唇,脸上的肌肉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模样,反而有一种凝重的感觉,仿佛即将到来的暴风雪:“两位,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没有请柬不能放人!”

白明珠怒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参与自己姐姐的宴会,还要请柬?”

林九眨了眨眼:“据我所知,就是有这样的道理!世子爷去哪里,哪里就得按照世子爷的规矩和条件办事!上次在宫宴,世子爷在……每个人不都是按照请柬入的宫么?难道这位白小姐觉得定国侯府比皇宫还要厉害,可以无视这条规矩?”

白明珠反应倒快:“皇宫进出的都是外人,公主和皇后娘娘可没有用什么请柬!”

林九厚脸皮驳回:“就是因为宫宴查的不严,所以有人借机刺杀世子!为了以防万一,定国侯可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809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3)

白明珠不信:“白无杳呢?她有没有请帖?还有她那些弟弟妹妹,凭什么他们能进去,我不行?”如此区别对待,白明珠是真的有些怒了。

林九大约是觉得站姿太累,换了个清闲的姿势,一只手看似插着腰,其实是扶着挂在腰上的长剑:“你是傻子么?白小姐自己的宴会,她要什么请柬?她那些弟弟妹妹是大清早给白小姐磕头拜寿以后一块儿来的。我家世子爷来了以后,定国侯加强了府中戒备,凡是现在要进入花园的,一定要有请柬!”

顿了顿,嘲讽道:“如果你是白小姐的妹妹,之前就应该和别的弟妹一样去贺寿,一块儿进了花园!这样我也能眼熟眼熟你,现在就不必拦着了……”

言下之意,白明珠根本没有真心!她来宴会的目的是什么,林九不清楚,但……只要是会扰了白小姐的清宁,他就一定会往死里阻止!

白明珠的脸整个地黑了下来,她没想到事态会变成这样……林九说的很不在理,偏偏糊弄糊弄她这样的人是完全没问题的!他把白明珠的思想固定在一团,怎么说都是为了世子爷,白明珠自然不敢反驳!

白明珠想了很久,终于道:“我来晚是因为……因为我在给姐姐准备礼物!”

林九哦了一声:“礼物呢?”

白明珠道:“礼物我的侍女回去拿了……”

林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如请你也直接回去吧!我想我的态度说的很清楚了,我呢,虽然怜香惜玉,但是……所有会危害到世子爷的人,不管她多漂亮,我都会动手!”

一席话,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让秦远和白明珠浑身一震。

仿佛刚刚从油锅里出来,那种莫名的酷刑让秦远有些后怕,他深吸一口气:“两位为了世子和天机公子的安全考虑,秦某能够理解!不过这一切都是误会,大小姐的生辰……她自然是想同姐妹一块儿过,要是有人缺席,大小姐心里定然会难受呢!更何况,两位只需要去回禀一下,让定国侯或者大小姐派个人出来,侯府里的人都认识我们,他们一定能证明的!”

秦远的话说的头头是道,林九来了兴趣:哟,打嘴仗啊?不错不错!他很喜欢!

刚要开口,一个身着华丽的女子从远处着急奔来:“明珠!”

白明珠一听这声音,之前受到的威压和恐吓立即化为委屈的泪水,潸然而下:“娘!”她凄声叫了一下,仿佛极其难过。

陈姨娘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乍然听了悦薇来报,心下着急,立刻跑了过来!还好还好,明珠还没有闹事。

她走到白明珠面前,女儿一把扎进自己的怀里,抽噎道:“娘,他们两个不要我进去……还非要什么请柬!您快跟他们说,让爹爹出来接我啊!”

陈姨娘抬头看了看林九和席尘,同样被他们浑身的戾气吓住,她镇定道:“两位仿佛……不是我定国侯府的人?”

810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4)

林九简短道:“我是唐世子身边的人,今日世子到访,为了保护世子安全,我便在这里守着!”

唐世子?陈姨娘之前就接到了侯爷的吩咐,说唐世子来了,席面需要再做的精致可口些!故而陈姨娘刚刚才会如此忙碌,没空搭理其他的事情。

现在……明珠跑了过来,要是惹怒了唐世子身边的人……

她精致的眉紧蹙地凝在一起,拍了拍白明珠哭的颤抖的背,开口解释道:“我明白了!我是府里的姨娘,这位是府里的二小姐!”

林九道:“所以呢?”语气高冷,仿佛带了些蔑视的语气。

陈姨娘心中一抽,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二小姐昨夜有些不舒服,所以今儿没有能及时参与大小姐的宴会。二小姐只是想来给大小姐拜个寿……”

她越说,林九的脸色越深,仿佛下一瞬就会发怒。

陈姨娘只好改口道:“不过我瞧二小姐脸色仍不太好,要是逞强去拜寿,待会儿过了病气给大小姐,反倒是二小姐的不对了!”她低头对一脸震惊的白明珠道,“明珠,快跟我回去!”

白明珠没想到娘亲会这样说?她就真不想让自己进去么?心里的不甘化为咆哮:“我没有病,我就是要进去!”

秦远打着马虎眼:“姨母,妹妹仅仅是想进去给大小姐祝寿!”

“我知道!”陈姨娘隐忍着怒气,白明珠不懂事就罢了,怎么秦远不劝着点,反而纵容她一起来?她看向白明珠,“明珠听话,要祝寿晚上再去你姐姐房里亲自给她祝寿,现在天气热,姨娘担心你的身子经不住!你瞧……额头上出了这么多汗!”

陈姨娘取出帕子在她额头上轻轻擦拭着,眼里全是警告的色彩。

白明珠还想撒泼,一旁的席尘却很不耐烦,话不多说直接拔刀。

他那一柄弯刀如冷月一般,在阳光下泛着幽光,看起来骇人不已!

林九顺势道:“哟,老弟,这刀不错,哪儿买的?质量过不过关?”

席尘难得配合:“削肉为泥!”

林九点点头:“我不信,要不要试试?”

席尘:“可以!”

林九听到回答,马上就眼神亮晶晶地看向白明珠,大有要拿她试刀的意思。

白明珠吓得大哭,陈姨娘连忙道:“二小姐身子不适,我先带二小姐回去了!”说完了,连拉带拽的将白明珠往回拉。

这一次,白明珠倒没有拒绝,只是因为吓得挪不动步子,所以移动缓慢罢了。

秦远见两人离开,自己也不好再腆着脸进去了,躬身道:“秦某先退下了!”

待三人走开,林九愉快的吹了一声口哨:“席小弟,我发现我们配合的倒还挺默契的!”

席尘冷漠:“我不叫席小弟!”

林九:“老席啊,把弯刀收起来,人都走了!”

席尘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登时朝林九挥刀而去:“我叫席尘!”

林九反应极快,很快的躲开并退到一边。他是见识过席尘的速度的,如果他真的发怒了,自己定然躲不开!

应该只是警告吧?林九笑嘻嘻:“别那么见怪嘛,老席!”

811 唐墨出手

席尘见林九根本不听劝,反而大有一副越演越烈的状态,心中杀意顿起:“住口!”

林九眉头一挑:“哟?生气了?你难道还要杀我不成?”

席尘的弯刀并没有收回,他手腕一抖,直接朝林九刺了过去。这一次比刚刚那下要迅疾的多,仿若猛然出现的海啸,卷着烈风席面而来。

林九功夫虽然不错,但这一下实在是来的太快,席尘一定用了至少九成的速度!

眼看躲闪不及,林九一个翻身,想要避开要害,谁知席尘弯刀一转,直朝林九心脏而来!

“矴!”破空而来一道银光,稳稳地挡在了林九的面前!

林九看着来人,心中一松,脱口而出:“墨哥!”

唐墨持着一柄坚韧的长剑,横在两人之间,硬是缓住了席尘最快的一击刺杀!

席尘眼中的寒意更甚,他弯刀一翻,朝着银光再度刺去!唐墨持剑而立,衣衫无风自动,大有一股宗师风范。

席尘的刀非常的快,刀刀直指要害,速度如闪电一般精锐让人无法闪避。

而唐墨的速度更快!

她拿着一柄长剑,面对眼前的惊涛怒海亦不害怕!她的一双眼紧盯着席尘的刀,顺着他手腕颤动的方式预判其出手的方向,钢剑在手中挽出花来,一举一动皆是行云流水般的畅然和自若。

几瞬呼吸之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席尘的脸越来越黑,再次落空后,他的手猛然一顿,撤了回来。

他抬头,目光沉静中带着许多不可思议:“你功夫很好!”

席尘话少,更加不喜夸人,寻常能说一句不错已是极高的赞扬,如今说“很好”,可见唐墨的功夫实在厉害!

唐墨漂亮地挽了一个剑花,潇洒利落收剑:“你也不错!”

席尘皱着眉,仿若思考了很久,才开口道:“我追求速度,你的速度未必有我快,为何能次次躲开?”

唐墨凝笑,宛如在和好友切磋武功一样,随意道:“很简单,不看你的刀,只看你的手!”

“看手?”席尘不明白。

唐墨点头:“刀袭来的速度的确极快,寒光一闪很能唬人!你惯用的便是划出一刀迷惑敌人,在招式发出后立即改变刀身的轨迹,让人无法判断实招与虚招,故而百般抵挡无果!但,无论刀的轨迹如何变化,它都是由你的手操控的!通过你手腕的动作来预判刀的轨迹,会比直接看刀要快一瞬!而这一瞬……就足够克制你!”

唐墨信信而谈,语气不疾不徐,淡然极了。

席尘听完后,一向阴沉的脸居然松了些,他的唇角略微一提,仿佛是在……僵硬的微笑?

席尘开口:“我明白了!等我把这里的破绽研究通透,再来找你切磋!”

唐墨无比闲适,神情愉悦:“好啊!”

席尘把刀收回,对着唐墨做了个躬身的姿态,像是在道谢?

而后身影一晃,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林九从地上愉快的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尘跑到唐墨面前殷勤:“墨哥,你刚刚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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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 林九你喜欢男的女的?

唐墨睨了他一眼,冷漠道:“不好好练功,丢人!”

林九并不以为耻,反而笑道:“我这不是帮世子爷测一下天机公子的实力么?”

唐墨嘲讽:“技不如人,还好意思!”

林九凑上来笑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唐墨将剑插回剑鞘里,语气森然:“世子爷和天机公子一起来访,大小姐不放心!刚刚瞧着你和席尘都不见了,大小姐让我来看看,生怕你们在花园里殴起!”

“白小姐这么关心我?”林九星星眼,“她是不是要你来帮我?”

“帮你?我是担心你们把定国侯府的花花草草给砸了!”唐墨给了他一个“你是傻子么?”的眼神,“你被削那是你自找的!能力不足还老去挑事,你不觉得自己很没脸么?”

林九炸毛:“都说了那是试探是试探!”

唐墨并不答话,而是疑惑道:“你老是去惹席尘做什么?”

林九道:“他那个冰块样,逗逗多好玩啊!无邪当年也是这个样子的,冷冰冰的一个字都不说,每次都逗的他说一两个字简直是成就感满满啊!可惜后来无邪的脸皮练厚了,比我的话都多,一点都不好玩!”

“好玩?”唐墨看向他,“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林九吓得睁大了双眼:“胡说!我喜欢女的!我喜欢女的!”

唐墨双手环胸,往前走了两步:“我看不像!”

林九死命摇头,眼里竟带着一丝小媳妇样的羞涩,坚持吼道:“我真的喜欢女的!”

唐墨双眼一轮:“你喜欢谁?”

“我喜欢樱……”林九的话戛然而止,见到唐墨脸上玩味的表情,他马上反应过来,“我去……唐墨你居然诈我!”

“我诈你什么了?”唐墨无奈的摆手,“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么?”

“我……”林九的话堵在嗓子眼里,最终化为一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唐墨:“连着三四次了……只要樱桃出现,你的眼睛总往人家身上飘!今天樱桃过去给世子爷端点心时,你脸上那傻笑连世子爷都快看不下去了……”

傻笑?他有傻笑么?林九面色一凝,咬咬牙,凑上去讨好道:“墨哥,咱两商量个事,我我我……那个什么……你别告诉樱桃,成不成?”

唐墨故作惊讶:“为何?”

林九道:“我听说晋国的女孩都很害羞,我怕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告诉她……会让她吃惊!”

唐墨勾唇:“哟,你居然还会为别人考虑?话说回来,以前从没见你有过这份心思,怎么突然就喜欢上了人姑娘?”

林九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就是,看着她……心里就特别舒服!”

唐墨垂睫,思考了下:“明白了!我不会告诉樱桃的,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樱桃有一个未婚夫的!”

“未婚夫?”这次轮到林九震惊了。

唐墨道:“对啊,未婚夫!这个未婚夫还已经找上门来了,我听秦嬷嬷说,大小姐最近打算安排他们两个见一面呢!”

813 诡异的友好

花园里,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白霄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客人,幸好备下的桌椅够,后厨原本计划的菜量就多,才没有出大乱子!

唐世子……天机公子……都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白霄更担心自己的女儿,明明是个生辰宴会,要是出了其他的事故,还会让她无端遭罪!索性大家都很收敛,唐世子和和气气,天机公子冷冷淡淡,并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

宴会的排布是按照圆形的台子摆了一圈的桌椅,分不上什么主位次位,否则唐世子一来,这些位子就要重新安排,叫大家脸上都有些不太好过。

眼下大家尝着美食,互相说着话,脸上洋溢着开心或者很不走心的笑容,到底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唐青梵和天机公子坐在了苏若风的旁边,两人一落座,苏若风便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威压迸发出来,惊的他几乎想要退缩。但见周围安家的几位男子并没有什么异常,苏若风猛然反应过来——这两人……不会是在刻意针对自己吧?

天机公子:正是!

唐青梵:哟?居然敢来参加无杳的宴会?抱得什么心?

两人莫名的气势腾腾,逼的苏若风连连垂首。他明明也是京中一个清雅自若的贵公子,为何偏偏在这两人面前底气全无?

见苏若风垂着头,唐青梵才勉强撤回了森然的压制,伸手捻了一颗葡萄吃。天机公子随后收回目光,朝着桌上的美酒看去。

白无杳隔着穿梭上菜的人群偷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总觉得这两人有些幼稚……不过青梵多少收敛了些脾气,如果按照之前他的态度……她是真的怕两人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一顿饭吃的她心惊肉跳。

席尘神出鬼没,林九和唐墨相继回来后,白无杳偷偷松了口气。

他二人的手下也不是好脾气的,尤其是席尘,什么都不管不顾,要是有些什么不妥,恐怕今儿定国侯府就要发生血案了。

唐墨借着给白无杳倒茶的功夫,轻声道:“没事!”

白无杳小声问道:“席尘和林九出去干嘛了?”

唐墨勾唇一笑,玩味道:“大小姐一定猜不到!他们去拦白明珠了!”

“白明珠?”白无杳的目光微微一凝。是啊,她都忘记了,还有白明珠!父亲大约是考虑着外祖父会来,特意吩咐了不许白明珠和陈姨娘出现在众人面前。陈姨娘听话不足为奇,但白明珠那么的折腾……怎么可能不来闹事呢?

唐墨补充道:“还有秦远……”

秦远?!

白无杳心中憾然,果然啊,以秦远的心机,这么好能够接近上位者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唇中溢出一抹冷笑:“我猜猜……秦远带白明珠来的?”

唐墨点头:“大小姐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白无杳的眼深远地看向某处未知的地方,“而是有的人本性如此,无论怎么装都是一样!”

唐墨一凝:“大小姐很讨厌秦远?”

白无杳搁下茶杯:“不是讨厌……”

814 从谁身上下手?

不是讨厌?唐墨刚要回话,只见白无杳小嘴淡然无比地吐出两个犀利的大字:“而是厌恶!”

厌恶?!!

唐墨的眉眼不自觉浮出一丝笑意,之前她还担心大小姐会不会因为这纸婚约而高看秦远?亦或者……会因为无法履行婚约而觉得愧疚。但凡有这样的情感掺杂在里面,世子和大小姐未来的路都不太好走。

还好,大小姐对秦远根本没有一丁点好感!

唐墨并不会去问白无杳为何如此厌恶秦远,只要知道她心里最真挚的想法即刻!

唐墨道:“大小姐放心,陈姨娘那边……她倒是自觉,乖乖来把白明珠带了回去。”

“哼!”白无杳勾起嘲讽的笑容,“不得不说,陈姨娘在这些方面拎得很清!知道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也不会得宠这么多年了!”

唐墨点头:“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那些证据,我已经派人在查了。”

白无杳低头看向她:“我最近分析了很久,觉得从一个人身上下手最为妥帖!”

唐墨眼神一亮,几乎是与白无杳异口同声道:“洛云!”

两人默契如此,皆是相视一笑。白无杳道:“和你说话就是这么轻松!你既然晓得了,后头该怎么做便不用我再去特意吩咐了!”

唐墨笑笑:“我知道!洛云始终忘不了陈姨娘的那一巴掌呢!大小姐只管看戏便是!”

说起看戏……白无杳的右眼一跳,看向对面的天机公子和青梵,她不免心中一叹……哎,看来这两个人还真的是……

宴会之上,大家坐的比较近,聊天说话都比较方便。唐青梵以前搭坐过安老夫人的船,两人还算熟悉,加之这会儿他没摆什么世子的谱,同安家的人倒还能说说笑笑。

唐世子深知:无杳对外祖一家很是重视,笼络住白霄固然重要,不过安家也是要好好相处的!要是未来白霄犟着不答应,他还能请安老夫人说几句好话。

安老爷子乃是当代大儒,言谈举止皆是十足的大气,唐青梵整日不是经商就是打仗,仿佛同这样的儒学大辈说不上话……结果两人交谈起来,发现共同语言还挺多,故而聊得很开。

相比之下,天机公子就坐在一边缓缓地喝着茶水,好似杯子里装的是什么琼浆玉露一般,让他挪不开眼。

几个女孩喜欢热闹,欢欢喜喜地同白无杳处在一起聊着天。

整个花园里,便只有苏若风一人尴尬地坐在原地,好像有些融入不进来这样的氛围。

他感觉怪异,十分的怪异!

唐世子明明是楚国的人,为什么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有一种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感觉……

天机公子冷漠惯了,他不开口,大家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就那么冰冷孤洁地坐在那里,亦没什么不妥……

唯有他……唯有他……仿佛是不该来此一般,没人搭理,也融入不进去。

没有人看到,唐青梵的眸默默地在苏若风身上停顿了下,唇角不自觉勾起的笑意更甚。

815 安长云

苏若风如坐针毡,这是第一次,他有了一种被人彻底孤立的感觉……

不该是这样的啊!他欢欢喜喜的来贺寿,怎么会被人孤立呢?

苏若风想不明白,自然也不知道原因在何处!其实,以苏若风的身份,他又一向高雅示人,除了办案需要主动接近旁人以外,他从来不会去同别人开怀地讲话,自己高冷如雪,任由别人讨好嬉笑,我自岿然不动。

然……现在这场宴会,凡是进来的客人里,没有谁的身份地位比他低。他们亦不需要来主动讨好苏若风,故而苏若风不开口,大家也懒得搭理!反正又不有求于他,现在是为无杳庆贺,他不请自来,爱怎么坐在一边就坐在一边!

苏若风呆了很久,见真的无人来理,只好主动朝一边的安家孙字辈安长云开口。

安长云乃是白无杳二舅舅安清的独子,亦是现在安家孙字辈里唯一的男孩,白无杳的表哥。安长云的父亲乃是安家当代鬼才,他自幼性子便随着父亲一般,通透得体。若说安清的一双眼敏锐到可以直接看穿对方的伪装,那安长云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看人看事比他父亲还要多上两分准确性,更重要的,安长云即便是不喜亦不会宣之于口,简直就是个笑面狐狸!

安长云小时候就见过白无杳这个表妹,家里虽然有两个姐妹,但都不如白无杳那般灵动可爱,他很是喜欢!后来去了江南,他听说表妹的生活整个的变了个样,心里很是疼惜。这次回来后,当他瞧见白无杳眼中若有若无的寂寥,安长云猛然一搐。

并非男女之情的怜爱,而是哥哥对妹妹的疼惜!

他很心疼自己这个妹妹经历了那么多糟心的事情,如今虽然好过了不少,但总觉得她很不开心,从她的眼里,安长云看到了白无杳想要躲避的孤僻——她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

至于白无杳心里的秘密,其实安长云并不在意,谁心里没点东西呢?不过是疼惜罢了!

因为有这份兄妹之情在,他来参与宴会更是留心多加关注。唐世子的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天机公子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微表情……但,他对无杳的在意并不是假!至于苏若风……仿佛也对表妹生了情意?

还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他的表妹这么可爱,自然值得最好的!不知不觉中,安长云已经起了要好好考察几人的想法!此刻苏若风主动与他搭讪,他当然求之不得!

宴席进行到一半,丁管家再次进来,没有走向白霄,而是到了白无杳这边:“大小姐,外面有位姑娘让我替您送来一份贺礼!”

白无杳与玲珑说的正欢,听闻此言,抬头道:“姑娘?哪位姑娘?”

丁管家道:“她自称蔺姑娘!”

蔺姑娘?蔺思?白无杳闻言心中一暖:“她居然也知道我的生辰?”立刻转向神秘笑着的安巧雅道,“好啊,我这里出了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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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 蔺思送的礼物

安巧雅走过来,笑细细道:“什么叛徒?人家这可是关心你呢!你中箭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去隐兰阁学艺时,蔺姐姐专门问我你的情况,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一直在养伤,大约要办生辰的时候才会见大家吧?当时蔺姐姐就无比认真说,你生辰的时候她会亲自来送礼!”

白无杳嗔了她一眼:“你啊……直接告诉蔺思让她来定国侯府不就好了?还让人家守在门外面!”

安巧雅捂嘴偷笑:“我就知道你会心疼!不过那会儿大家都不晓得你情况如何,不敢随意判断啊!要是你不办宴会该怎么办?人家蔺姐姐不就白来了!”

白无杳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戳:“说你转不过弯来你还不信,人都来了,我还能赶走不成?就算是没有办宴会,蔺姑娘来看看我也好啊!”

说着从丁管家手里接过包装好的盒子,吩咐道:“快去请蔺姑娘进来!”想了想,又道,“樱桃,你随丁管家一块儿去迎!小墨,去把那个位置摆上宴会上的东西!”

樱桃和唐墨听罢立刻行动。

大家有些好奇地看着白无杳,之前不请自然了好几个人,怎么偏偏她对这位如此重视呢?来者是谁?

白无杳将盒子放在桌上,安巧雅凑了过来:“无杳,快让我看看蔺姐姐送你什么礼物嘛!我之前问她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神秘的紧!”

这样一说,旁边几个女孩也凑了过来。

“蔺姑娘是谁?”宁倾城道。

玉玲珑笑笑:“快让我们看看,这位蔺姑娘送了无杳什么好宝贝!”

柳墨香附道:“对啊无杳快拆开看看!”

白无杳乐道:“你们啊,就知道来凑热闹!”嘴里虽然笑着,心里却很好奇,蔺思会送她什么礼物呢?

她打开盒子,里面只静静躺着一张折好的纸张。

柳墨香:“咦?这是什么?难道是房契?”

玉玲珑:“送房契?蔺姑娘是何方高人?居然送无杳这么贵重的礼物?”

安巧雅道:“说不定蔺姐姐送了一首诗送给无杳呢!”

“诗?”林倩茹突然眨眼一笑,“真不错!以后无杳生日,我也写诗送!”

白无杳看着这张纸,心里蓦然一颤,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秘密藏在折好的纸张里,令人心悸又激动。

她拿出那张纸,缓缓地打开,上面没有诗歌,没有房契,只有一排排的数字,和一些令人看不懂的蝌蚪文。

宁倾城皱眉:“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林倩茹道:“这种歪歪扭扭的东西……是文字么?仿佛不是晋国的文字吧?”

安巧雅惊讶:“莫不是蔺姐姐送了一张藏宝图给无杳?”

安巧兮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

柳墨香想了想,沉吟道:“指不定,是蔺姑娘想同无杳说的悄悄话呢!故意画成这样子,就是要我们猜不到!”

大家讨论了一阵子,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心里的那点好奇反而被激的更甚,纷纷看向白无杳想要得个结论。

817 九九乘法表

白无杳面色平静,将纸张叠好放回去:“没什么,应该如柳姐姐所言,是蔺姑娘有什么小秘密要同我讲,先引起我的兴趣呢!”

大家一听这个原因,便没了兴致,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的,等着这位蔺姑娘过来,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白无杳的容色没有一丁点的改变,然关上盒子时那一刹那的手指抖动还是出卖了她不安的心情!

宛如惊涛巨浪从海岸线崩腾而来,携卷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将她的心房撞击的支离破碎。

蔺思这张纸上写的东西……实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这是薛凝交过她的……是阿凝那个世界独有的……九九乘法表!

要不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要不是此刻还在宴会上,要不是有着苏婉儿的先例,白无杳几乎要惊叫出声,几乎就要立刻拔腿跑到前院,亲自去迎接蔺思!然后……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问她:你是不是又从那个地方来了?

蔺思……蔺……凝?

她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蔺思身上有着太多和薛凝一致的地方了——阿凝泡的茶,那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的手法,蔺思虽然借口说是集百家之长……可是,再集百家之长,那么多的手法和重复的味道,她偏偏能调制的和薛凝的一模一样……

这是不是太令人震惊了?

还有第一次见面,空易大师说了一句:你本无意来,却无归处去……

这话怎么想怎么像薛凝啊!她的确是无意来的,却没有地方可去。上一辈子,阿凝就是这样孤孤单单的,她陪着自己,亦或者说是自己陪着她!

有着苏婉儿的事情,白无杳对一切像薛凝的人都抱有一股猜测和怀疑,不敢去想,不敢去深究,怕到头来仍旧让自己失望……

而现在,她看到了纸上的九九乘法表,白无杳的心再也无法淡定了!很多事情可以说是巧合,可以说是因缘交错……但九九乘法表不是假的,这是只有薛凝一个人会的!她前世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无杳,这个东西,在整个世界里,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会了!

对她的话,白无杳深信不疑!

阿凝……是你么?你回来了?

白无杳的心宛如被什么狠狠撞击着,一下一下撕裂的疼。

秦远提前出现了,好多事情都不一样……阿凝会来并不意外,可是……在她明白重生的过程以后,白无杳很是担心薛凝会再次遭罪来到这个世界。她会来,是不是代表着她再一次经历了那些痛楚的事情?

还记得蔺思对空易大师说过的:她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回来了,但关于前世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她也不认识自己?不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白无杳缓缓又重重地捏紧了双拳,心中默道:阿凝,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回来,不管你还记不记得我……未来,就让我保护你!前世你助我良多,这一次,就让我伸出羽翼替你遮风挡雨!

818 她一定是薛凝!

蔺思款款而来,一身象牙白的裙子带着几缕白莲般高洁的意味,从花园缓缓走进,清冷的气质下阵阵幽香,好似芙蓉仙子从水中缓缓而来。

白无杳看着蔺思的脸,她的脸与前世阿凝的自画像重叠在一起,如同炮弹在自己胸中炸响,莫名让她狠狠地抖了一下。

其实,蔺思和薛凝的气质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现在的蔺思少了两分冷绝,多了一丝美艳。不过,这也不奇怪,有着几年的时间差,谁知道薛凝以前经历过什么呢?

白无杳站起身,朝她迎了过去,唇角挂起再美丽不过的笑容:“阿蔺,你来了……”

虽然已经尽量克制情绪,但她的嗓音明显有一点点哽咽。

蔺思走上前来:“无杳,巧雅同我说了你的生辰,你前些日子受伤……定国侯府管的严,我不能来看你。今日本想是送个礼便走,怎料心里担忧着,还是腆着脸进来看看你!你……身子怎么样了?”

白无杳含笑:“好很多了!多谢你关心!”

来了客人,白霄不好不管不问,走上前来:“你是……无杳的朋友?”

蔺思看向白霄,不卑不亢地福了一礼:“小女蔺思,见过定国侯!”眼神清澈,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看向无杳时却是一片关心。

白霄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

白无杳道:“爹爹,这位是蔺姑娘,巧雅表姐的师傅,亦是我……是我的好友!”

白霄看着白无杳,突然笑道:“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心里的喜悦,“我家无杳真不错,结识了这么多的好友!”原本以为无杳的性子太过沉静,未必能处到合心意的朋友,不想一个生辰宴会,她的好友一个接一个的来!白霄并不觉得白无杳好友权势过大会引来麻烦或者因此而得利,仅仅是单纯为女儿感觉到开心罢了!

白无杳笑笑:“爹爹,我带阿蔺去见见我其他的朋友!”

白霄满意道:“去吧去吧!”

白无杳主动牵起蔺思的手,见她略微一顿,不好意思道,“啊……那个……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

毕竟她们还不太熟,薛凝是不怎么喜欢人家接触的!

正想撤手,谁知蔺思反抓住她,柔和一笑:“没事,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你拉着我好似有些熟悉的味道,所以失了神!”

熟悉?阿蔺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很熟悉?

蓦然的惊喜扑面而来,白无杳喜不自胜:“不排斥就好!走,我带你过去!”白无杳说完便拉着蔺思到了她闺中密友的地方,开始跟大家一个个的介绍。

众人很惊讶白无杳居然有一个会做生意的伙伴,心里好奇便多问了几句。待知道蔺思是完全靠自己一个人打拼后,那点好奇彻底化作了惊讶和佩服,纷纷同她交谈了起来,谁也没有排挤她。

而蔺思常年与各种人群打交道,与大家交谈不过一会儿,便彻底融入了她们的话题,丝毫没有半点生涩之感。

819 天机公子干啥捏?

大家在一起很是热闹,各有各的话题,因此……没有人看到,坐在远处的银面冷公子,在瞧见蔺思踏进花园的那一刻,举着茶杯的手忽然一抖!

果然是你……蔺思……

天机公子的眉深深皱起,眼里有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你居然出现了……很好!

席尘看向蔺思亦是大惊:这位不是……

他立刻神色震撼地看向天机公子,迟疑了半晌,开口道:“公子?”

天机公子的情绪恢复平静,眼中那一点点波澜瞬间消散于星辰大海中,仅留下目光潋滟,看起来澄净无暇。他面具下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看起来诡秘森寂,有一种黑暗之感隐藏于内。而后,他幽晦开口:“出现了也好,省的我一直花时间找!”

席尘拿着弯刀的手莫名一颤,片刻后,他正色道:“公子,此事交给我去办!”

“不必!”天机公子淡然地仿佛再说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让九叔去把她如何来京城的事情查清楚,待我看完以后再做决定!”

席尘咬咬牙,压抑住内心勃然的怒气,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下一瞬就会冲过去将蔺思撕个粉碎!他捏紧了手,手背上青筋乍起:“是!”

天机公子看着与蔺思款款而谈的白无杳,突然笑道:“席尘,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有趣么?”

席尘摇头:“属下不明白!”

天机公子搁下杯子,双手再次交叠成极为舒服的姿势:“把别人辛苦经营的东西拿在自己手上……最、有、趣!”说到最后三个字,天机公子的语气缓缓拖长,仿佛这个词把他自己也逗舒服了一般,念得很是顺口。

席尘悄声道:“公子是要……”

“你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九叔,他会派人处理!”

席尘道:“是!”

蔺思正说着话,猛然感觉背后有目光冷凝地扫在自己身上,她无意转过头一看,只见对面有一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正慢慢品着一块点心。

虽然他垂着睫,面具都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让蔺思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可她几乎是立刻确定了——刚刚那种近乎审视的冰冷,就是从这个男子身上发出来的!

白无杳瞧蔺思突然看向天机公子,好奇道:“阿蔺怎么了?”

蔺思回过头,巧妙的笑了一下,避开自己的尴尬:“那位戴面具的公子是谁啊?”

白无杳道:“阿蔺不认识?他是天机公子!”

天机公子?蔺思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细细思索了一下:“就是那个很能卜卦观天象的世外高人?”

白无杳点头。

蔺思坦然一笑,平静道:“无杳能认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真不错!”

语气缓然,并没有丝毫羡慕或者妒忌之意!白无杳心里很是高兴,阿凝就是这样的人,只会为朋友真心开心,却不会因此而妒忌生气。

白无杳笑道:“你不也是厉害的人物么?你送给我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啊?我可一个字都看不懂呢!”

820 他们是仇人?

蔺思看着她,认真道:“我听闻你在掌管中馈,初初接手定然疲乏,这是我经商多年的一些巧招,待会儿宴席结束后我教给你,能为你省不少事情!”

白无杳感动不已,没想到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却还是这样诚心诚意的对自己好:“那再好不过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其实,宴会上除了白无杳自己,还有樱桃唐墨和父亲白霄都看过这种文字的,薛凝以前教过,这叫阿拉伯数字!她初学的时候特别痛苦,待把这些数字牢记于心,白无杳算起账来简直是质的飞跃!

刚刚她看这张纸的时候那几人都不在,否则恐怕会露馅!如今阿蔺愿意重新再教自己就再好不过了,她未来能正大光明的用这些东西来算账,岂非轻松太多?

说了一阵子话,宴会还在继续,白无杳便让唐墨带蔺思去她的位置坐下用餐。

蔺思甫一落座,便再次感觉到那银面公子的目光毫不迟疑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眼神很是不善,仿佛带着最深最黑暗的冷寂,打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一凉!蔺思在脑海中仔细搜刮了一次,再三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天机公子后,索性眯着眼回看了过去。

一人冷冽,一人毫不示弱。

场中气氛热闹,莫名掺杂着两缕阴冷的味道,让人不禁陷入沉思。

安巧雅离白无杳最近,她好奇道:“我怎么感觉……蔺姐姐和天机公子……好像仇人?”

玉玲珑附和:“是啊,无杳,刚刚你和蔺姑娘说话时我就感觉到了,天机公子……有点……奇怪!”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些奇异的联系。

白无杳眉头一沉,连巧雅和玲珑都看出来了,这么明显的么?其实,早在浮生居时她就觉察到不对了!当时她告诉天机公子自己同蔺思有些缘分,不晓得他是听到蔺思的名字还是听到缘分一词,瞬间就不高兴了!

明明没什么表情,白无杳却分明感觉到天机公子的不快!

而蔺思的表情……仿佛根本不认识天机公子?难不成……他们两其实有什么私密的关系?例如……婚约?世家?亲戚?仇人?

在蔺思与空易大师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蔺思已经忘记了前半生的大部分事情,所以两人真有什么关系,天机公子记得蔺思不记得也不奇怪!

天机公子的态度未名,仅靠着他凛然的眼神猜测实在太不靠谱!白无杳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后找机会再好好问问天机公子,不管怎么样……她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薛凝!

她目光坚定,刚要撤回,刚好同唐青梵柔情的眼神撞在一起。这会众人心思分散,并没有关注到他,唐世子便朝着白无杳看去,不想无杳同时回过神,两人对视在一起。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柔情蜜意,不必多说!

宴席上,大家同身边的人讲着话,并没有关注到这里。但……任有两个人捕捉到了他们稍纵即逝的暧昧。

安长云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而柳墨香则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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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 天机与蔺思的关系(1)

宁倾城坐在一旁品美酒,听到大家叽叽咕咕的谈论后,唇角莫名扬起淡而优雅的弧度。她端起手中的杯子,缓缓走到了白无杳面前:“无杳,今儿你最大,咱们之间就不管那些身份规矩了!我敬你一杯酒,希望你身子早日康健,未来一切顺遂!”

白无杳含笑,端起面前的一盏甜汤回道:“多谢倾城!不过我不能喝酒,眼下连茶也要少喝,便以甜汤代之,希望……”她俏皮一笑,小声道,“你能心想事成!”

宁倾城面色羞赧,心里却有些沉重:“但愿……承你吉言!”

白无杳笑了笑,压低声音:“倾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以宁倾城的身份,她实在不必屈居尊贵来给自己敬酒,即便是真的想祝贺,亦无须亲自来。现在这番……恐怕敬酒是假,有事才是真吧?

宁倾城听罢索性坐下,同白无杳待在一起,仿佛要附耳说些悄悄话的样子。

有她在此,周围的人暂且不好凑上来。

宁倾城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无人关注,这才开口:“无杳,你知不知道蔺思同天机公子有什么关系?”

白无杳故作疑惑:“他们俩有关系?”

宁倾城道:“我不确定,但我瞧天机公子的态度,偶然想起来民间的一个传闻!”

白无杳:“什么传闻?”

宁倾城道:“我去蜀山的时候经过一家茶馆,那家老板接待过不少走南闯北的客人,因此听闻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天机公子的故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白无杳看向宁倾城,表示有些兴致。

宁倾城悄声道:“天机公子师承玄光大师,他二人闭关在三国交壤的未名山上,神秘莫测高不可攀!去未名山求见的人很多却都无功于返……曾经有人说过,未名山上险峻异常,非常人所能登,此话传了多年……直到后来,有一户蔺姓家族的族长打破传闻,成功上了未名山!”

“蔺姓?”白无杳沉吟。

“不错,蔺姓!未名山之所以无人能上,就是因为山林之中布下的五行八卦阵数不胜数!别说登至山顶,就连在丛林里转悠都会迷失方向。蔺族长有本事闯关成功进了未名山,可见他本事很不错!”

白无杳点头:“是很厉害!”

宁倾城道:“他们在山上谈了些什么无人知道,但在蔺族长下山后,民间竟四处起了关于蔺家与天机公子定亲的传闻!”

“定亲?”白无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莫非……她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蔺思,见她神色如常,转头对宁倾城道,“不会是?”

宁倾城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晓得蔺族长的确站出来公开证明、定亲的事情不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周边小镇没有不知道的!其后两年时间,蔺家一直在准备着婚礼的事情。天机公子虽未露过面,却有人亲自见过玄光大师到访蔺家……想来应该是真的!”

“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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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 天机与蔺思的关系(2)

“此事便说来奇怪了!”宁倾城道,“两年前,蔺家广发帖子邀请众人来参与婚宴,谁知婚宴当日,要同天机公子成亲的那个女孩不见了!”

不见了?白无杳似想到些什么,不确信地问道:“逃婚?”

得到宁倾城肯定的点头后,白无杳惊了:逃婚……的确像是薛凝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她的性子太过自由,根本不愿意被约束,做出此举不足为奇!但……

宁倾城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提到:“此事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如果蔺家那位xiǎojiě真要逃婚,两年的时间……她却非要在大婚当日逃走,你觉不觉得有些意外呢?”

白无杳沉眉,是有些令人不解!

若是蔺家xiǎojiě不愿意嫁,那么她在两年的时间内有太多机会可以逃走,为何一定要选大婚当日?更可况……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真的是被逼婚的话,大婚当日蔺家的防守一定是最多的!两年尚未成功,为何偏偏在管理最严的那日逃走了?

白无杳轻轻瞟了一眼蔺思,继而目光在天机公子身上顿了顿,迅速收了回来:“倾城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

宁倾城明艳一笑:“无杳,我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讲完!”

“恩,你说!”

宁倾城刻意将声音压得特别低:“大婚当日,天机公子骑着马带着miànju去迎亲,得知蔺家xiǎojiě逃婚后策马拂袖而去,并扬言婚事取消,蔺家给他的羞辱……他势必牢记在心!”

白无杳心中一凉:“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梁子!?”

宁倾城正色道:“无杳还没听出来重点么?”

“什么?”

宁倾城叹了口气:“两年前,天机公子乃是亲自骑马到的蔺家……这就证明了,他当时的腿还是好的!”

宛若惊雷猛然在心中炸响,晴天霹雳将她脸色耀地一凉。白无杳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不会吧……”

宁倾城道:“我知道你或许有些不信,但真相的确如此!一年前,天机公子现世,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一直坐在轮椅上没能起来过……我不晓得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有人道,天机公子被蔺家联手所害有人道,天机公子矢志不渝,为了找到这个逃婚的女子,从蔺家一路找寻到天山,在上面冻坏了腿!可不管传言怎样,事实便是,蔺家如今还好好的,而天机公子却要一直坐在轮椅上!”

说完这些,宁倾城幽幽沉吟道:“无杳,我了解天机公子的时间并不算短,亦晓得他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坊间传闻虽不可信,但若蔺思真的是蔺家那位逃婚的xiǎojiě……此事同她多半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刚刚天机公子莫名的敌意,我觉得事情有些麻烦。”

白无杳的心咯噔一下。

宁倾城认真提醒:“无杳,我以前不晓得蔺思乃是你的朋友,对这方面没有太过在意……现在你同蔺姑娘同天机公子都很交好。可如果他们二人当真是仇敌,你未来……必须在两人之间选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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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 天机与蔺思的关系(3)

必须要……选一个?

宁倾城凝声道:“之所以告诉你这些,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白无杳正色,倾城刚刚说的都已经够震撼了,难道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么?

她紧盯着宁倾城的红唇,生怕漏掉一个字眼。宁倾城缓慢而沉重:“无杳,天机公子同我父皇约定……这三年不会离开晋国!也就是说,如果他同蔺姑娘闹翻,我父皇一定是站在天机公子这边的!”

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冰凉刺骨。白无杳万万没想到,天机公子竟和晋皇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

他是个随性的人,能待在晋国三年……恐怕晋皇是拿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来换吧?

手指微微颤抖着,白无杳心神俱裂,她缓缓阖上了眼,掩饰住慌乱:“倾城,我明白了!”

宁倾城补充道:“我现在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做好这个决定!朋友之间……有利有弊,若弊大于利,权且弃之!当然,这些话都只是说给你参考罢了,要是……无杳,我建议你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理个清楚,否则未来必然会出大事!”

白无杳压抑住心中酸苦:“多谢!”

宁倾城摇了摇头,起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白无杳伸手端向蜜羹,平静的动作仿佛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然她眼睫微颤,未平的心绪仍是能让人看出端倪。

天机公子……蔺思……

又是一桩好大的难题啊!

白无杳喝了些汤,看向蔺思的眼神终于平静了许多,她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不管对手是谁……她都不会让薛凝再次受到伤害!

至于天机公子那边,只能慢慢试探询问了!

宴会上仍旧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情形,虽然没什么歌舞助兴,但在场之人皆是不拘小节,左右畅谈,品尝美酒佳肴,很是美好。

席间仿佛有些暗流涌动的气息延缓而来,似要避开厅中欢乐的气氛,慢慢针对某人。然当白无杳抬睫之后,那些气息瞬间消散不见。

她苦笑不已:照这个情势……蔺思还真的有可能……

一顿饭吃的人心力交瘁,大家或多抱着自己的心思,唯有几个小孩是真的无忧无虑,吃的极是欢快。

宴席结束,下午本该带着诸位在定国侯府到处逛逛散散心,但大家都考虑着白无杳身子尚未恢复需要休养,故而一一告辞。白无杳同白霄将众人一个个送到大门口,目送着大家上了马车,这才慢慢折返。

白无笙原想在家里呆两日再回不云山,不过白无杳想着学医不可中断数日,便吩咐了唐墨亲自送笙儿去山上。

回到潇湘阁时天气正热,樱桃在房间中的一个大瓮里放了冰块,凉丝丝的渗出来很是舒服。

蔺思正坐在软榻上看书,送众人离开之时,白无杳特意吩咐了樱桃先把蔺思带到她房间里,可见对其的重视。

当然了,蔺思并不是什么不懂规矩的人,进别人的房间当日不可能随便去乱翻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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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 陈姨娘晕倒(1)

久坐无趣,蔺思瞧见了搁置在软塌上的诗经,专门询问了樱桃是否可以看看这本书?樱桃见这不过是普通的诗词册子,并没有阻止!

待白无杳回来时,蔺思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搁在软榻上撑着身,如此闲适的风情让人看得心神一动。

这姿势……的确是阿凝最轻松地时候无意间会摆出来的!

白无杳含笑上前:“阿蔺!”

蔺思唇角浮起笑容,她略显慵懒的抬睫,顺势将诗经放在了软榻上,站起身来道:“天气这么热,我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还是先去换件衣裳吧!当下汗水渍了伤口!”

白无杳惊叹于她的细心,今日的确穿的闷,这会儿有些不舒服:“好!我去去就来!”

换上了一套宽松的丝绵云纹袍,白无杳再度走了出来。瞧着蔺思略有些走神的模样,微笑道:“阿蔺,我好了!”

蔺思回以温柔的表情:“无杳,你要适当休息,我不想打扰你太久,把话说完就走!今儿我给你送来的礼物,是一种计算方式!它比较独特,初学会比较困难,不过只要等你学会,你查账算账什么的都会轻松了许多。”

白无杳听着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扬起笑容:“真的么?那太好了!”

“来,我教你!”蔺思主动拉过白无杳的手,将她带到书桌前,“能用你的笔墨么?”

白无杳:“当然!”

蔺思蘸笔磨墨,在洁白的纸张上写下一串串字符,耐心解释道:“我怕手中的礼物会引起人的非议,所以并没有写太详细,那上面的东西叫做九九乘法表!它无论是落在谁的手上都会让人看不懂,必须得一一对照着来看!我现在写的东西叫做阿拉伯数字,这是我们那儿特殊的一种记载方式,这个像一根筷子的东西是‘1’,与‘一’对应,而后面的……”

她款款而谈,自信又带着风度,让白无杳不禁沉思到以往那段温馨的岁月里。

蔺思耐心而细致的讲解了不少,才停笔道:“这些东西没什么偏门或者需要费脑子的地方,你多看看把它们全记下来就行!等你背会了,我再教你其他的东西!”

白无杳点头,眸中溢着星光。她把这张纸上的墨迹吹了吹,小心捧在胸前:“好!”

蔺思道:“你好好休养着,等我得空再来看你!”

白无杳有些恋恋不舍,那属于蔺思独特的温柔即将远去,她抿了抿唇:“我送你吧!”

“不必!”蔺思含笑,“你现在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外面天热,别出去了!”

白无杳的确也有点精神不济,只好道:“樱桃,亲自去送蔺姑娘出去!”

蔺思再三叮嘱:“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白无杳送她至潇湘阁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却是非常的满足。

阿凝……能再见到你,我真开心啊!

刚要回屋,忽见外头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瞧见白无杳后她冲过来径直跪下:“大小姐,不好了,陈姨娘晕倒了!”

825 陈姨娘晕倒(2)

白无杳带着秦嬷嬷去芳和苑时,纪楠正抱着医药箱子急匆匆的跑来。

他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冒着盛暑而来,满头大汗很是让人心疼。

白无杳突然觉得,就这么让纪楠一直待在侯府,是不是有些太屈才了?不管如何,纪楠正是求学钻研苦读的大好时间,让他始终为了这些糟心事情而奔波,平白叫纪楠的心里留下不少阴影。

长而密的睫毛缓缓垂下,白无杳心想,自己是否有些太自私了点?

整了整情绪,她缓缓走了进去。

陈姨娘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完,又因白明珠同她顶撞而生了不少的闷气!她气冲冲的回到芳和苑后,忽然就直接朝地上栽了去。据方嬷嬷禀告,陈姨娘倒的特别快,要不是她拉的及时,差点就要脸朝地摔下去了!

连脸都顾不上了……由此可见,应该是真的晕!

白霄听了这个消息后同样匆匆赶来了,虽说冷淡了陈姨娘这么久,她有什么事情,自己不可能抛下不管!

白无杳和纪楠同时进来。

“爹爹!”

“见过侯爷!”

白霄对女儿点了点头,才对纪楠道:“纪府医来看看吧!”

纪楠恭敬道:“是!”

白无杳上前,柔声劝道:“爹爹,我们这们些人在这里,多影响纪先生诊断啊!何况空气不流通,陈姨娘也不舒服!不如去外面坐坐等着吧!”

白霄一听:“也好!”

父女两人走到厅中,白霄突然道:“你怎么来了?”嫡女跑到姨娘房里多少有些不大好,他担心无杳在此会不舒服。

白无杳平静道:“府中现在是女儿在掌管中馈,后院有什么事情,丫头们来通知我一声亦是正常!爹爹别担心,姨娘大约是中暑了。”

白霄默默点了点头,要说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陈韵,那是不可能的!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摆在这里,听闻她晕倒,白霄的心还是登时提起!但,当无杳赶过来后,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对!

毕竟,陈姨娘做的那些事情……

白无杳看着父亲脸上颇为纠结的神色,猜出来他心中所想,含笑劝道:“爹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陈姨娘就算做错了事情,她受到惩罚后我们也不该太难为她!再说了,姨娘在厨房那种热气腾腾的地方呆了一中午……现在晕倒,我亦有些责任!不过有纪先生在,爹爹放心!”

方嬷嬷在一旁听着这两父女聊天,一双眼睛都快吓得瞪了出来!

侯爷会担心姨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夜夫妻百日恩嘛!但……大小姐居然也在为姨娘说情?她们两的关系已经差到根本不能弥补、完全是撕破脸的地步……现在大小姐这一招是在玩哪出?

经过几次交手,方嬷嬷可是一点儿都不敢看轻这位大小姐!她笑起来可比她发怒还要恐怖,方嬷嬷不得不防!

白无杳劝慰完白霄后,转头看向方嬷嬷,随口问道:“方嬷嬷,姨娘最近身子近况如何?”

826 陈姨娘晕倒(3)

方嬷嬷骤然被点名,她脸色一紧,站出身来:“这……”

白霄抬头看向她,方嬷嬷浑身一抖:“回大小姐的话,姨娘近日许是受了暑气,身子总是疲乏绵软。姨娘……姨娘夜不能寐,精神也不太好!”

白无杳冷冷一笑,这是要开始卖惨了?她却不发声,而是幽幽地看向父亲。

果然,白霄马上道:“她最近又没什么事情做,整日待在屋里,上哪儿去受了暑气?夜不能寐?怎么会夜不能寐?是白天休息多了所以夜不能寐么?”

白无杳一听这话差点扑哧笑出声来!没想到她老爹的吐槽能力还挺强的么?

其实,白霄对于那些争宠装弱的手段并不少见,陈姨娘往常也用过不少!大约那会儿他还宠着陈姨娘,故而并不拆穿,现在明明失了势还用这招,就真的让人有些厌烦了!

方嬷嬷觉察不对立刻跪下:“回侯爷的话,老奴不敢撒谎!姨娘真的是身子不舒服啊!等……等纪大夫查看过了,就有结论了!”

白无杳适当劝道:“对啊爹爹,姨娘这些年也没怎么抱病喊痛的,许是真不舒服呢?还是等纪先生把脉以后再决定吧!”

白霄沉眉:“恩!爹爹听你的!”

不多时,纪楠皱着眉头走了出来。白霄瞧他神色犹豫,问道:“纪府医,可查出来什么问题了么?”

纪楠思考片刻,恭敬地回道:“侯爷,陈姨娘的身子的确有些虚弱!且……仿佛有些滑脉的迹象!”

滑脉?

白霄一楞。

纪楠瞧他不解,解释道:“陈姨娘好似怀了身孕!”

身孕?

仿佛有巨大的动物从心脏上踏过,一步一个宽厚巨大的脚印,将白霄直接踏的头脑空白。

白无杳的眸闪过一丝精光:“确定么?”

纪楠有些不太好意思:“大小姐,我对妇科一类研究不多,且陈姨娘的月份应该比较小!虽探出滑如走珠的脉象,却不是特别的清晰,所以我不敢保证,需要再等一些时日才能确定!”

尽管他已经说了不太确信,但白霄还是立即激动了起来:“有……有几成可能?”

纪楠想了想,给出个答案:“六成!”

白无杳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刚要开口,却把话硬生生的吞了下来!这种事情,还是让陈姨娘自己开口的好,免得徒惹一身骚!

她看了看同样愣在原地的方嬷嬷,轻笑一声:“爹爹高兴坏了也就罢了,怎么连方嬷嬷都傻了眼?”

方嬷嬷回过神来,马上狂喜道:“姨娘有了身孕?姨娘真的有了身孕?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

她高兴地吼叫太大,直接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内室里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地嘤咛,应是陈姨娘幽幽转醒。

白霄听到这个声音,当即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方嬷嬷紧随其后,健步如飞。白无杳对着纪楠道了一声“先生辛苦了”,亦随着两人的脚步走进内室。

陈姨娘刚刚醒来,眼中还有些迷糊,她疑惑道:“我是怎么了?侯爷您来了?我……我怎么……头这么晕呢?”

827 怀孕(1)

方嬷嬷连忙上前扶起陈姨娘,顺道拿了软枕给她垫上,苍老的脸颊上是丝毫掩饰不住的笑意:“姨娘身子累么?渴不渴?累不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姨娘看着方嬷嬷如此高兴的脸色,又见白霄主动地坐在了自己的床前,心里有了个隐隐的猜测:“我怎么了?”

白霄的唇边是化不开的笑容,温和到:“纪府医说你可能有了身孕!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身?孕?两个大字宛若惊雷劈在她的脑门,将陈姨娘瞬间击了个正着!她的唇瓣抖动着,眼里倾然浮现水雾:“侯爷……您……您再说一次?”

方嬷嬷喜笑颜开:“姨娘,您有了身孕啊!”

一句话,将陈姨娘的眼泪瞬间说了下来。方嬷嬷急忙拿出手绢替她擦拭着,劝道:“姨娘有了身孕,是该开心的事情啊!怎么哭了?快别哭了!担心对腹中的小公子不好呢!”

陈姨娘一听小公子三个字,立刻收了眼泪,噙在眼里水汪汪地,有些发狂的求证:“真的么?真的么?”

白霄点头道:“纪府医给你诊治的,不过由于你月份小了些,他又不擅长妇科,所以并不很确定!”

纪府医?白无杳带进来的那个大夫?陈姨娘脸色一沉……她伸手摸着小腹,维持着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姿态,思忖良久,开口道:“侯爷……妾身……能不能向您求一件事情?”

白霄心情不错,语气宽松了很多:“你说吧!”

陈姨娘抬头正瞧见往里走来的白无杳,看着白无杳轻盈的姿态,她心里莫名有一阵后怕,鼓起勇气道:“侯爷您知道,妾身的身子一向是由王府医照料的!如今妾身或许有孕……纪府医又不擅长这一方面……妾身想……妾身想请侯爷开恩,先放王府医出来!”

“放王府医出来?”白霄听罢这个要求,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陈姨娘忙到:“侯爷,妾身并没有要替王府医求情的意思!他当初害得澄儿少爷差点离开人世,此错绝不能原谅!但……不知能否给王府医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呢?妾身……妾身可以让他只照料妾身的身子,其他的人都不经王府医诊治,并不是要他官复原职的意思!妾身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心里有些紧张!如果侯爷介意的话,那便罢了!”

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越说头越缓缓垂下,仿佛隐忍着不少的委屈。

白霄凝眉,王府医要是放了出来……他会不会借此要求回到府医的位置上呢?如果只为韵儿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不行!但……他还是看向无杳,多少要听听女儿的意思!

原以为白无杳会生气,会反对,会找出各种要求来拒绝。谁知她柔柔一笑,有如鲜花盛开,热情洋溢道:“好啊!”

白霄:“无杳?”

白无杳的脸上是再高兴不过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一丁点虚伪或者强行捏造的痕迹!

828 怀孕(2)

她好似真的为这件事情开心:“姨娘说的对,她身边需要一个能长期照料她的人!王府医看顾了姨娘那么些年,对她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了如指掌,未来会比其他的大夫更加了解和用心!与其让不熟悉的人来,还不如交给王府医!至于他之前做错的事情……只要他不会再去害澄儿,我是没什么意见!”

随即,对着白霄甜甜一笑:“爹爹觉得呢?”

白霄总觉得女儿的笑有些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他沉吟片刻,问道:“你真的不反对?”

白无杳点头:“无杳马上要多一个弟弟mèimèi了呢!只要是为了弟妹好,无杳都不反对!”

白霄想了想,觉得女儿实在是懂事极了,便道:“那好!方嬷嬷,你去找丁管家,让他把王府医带过来!”

方嬷嬷喜不自胜:“是!”

白霄替陈韵捏了捏被角,忍不住还是关心了一句:“身子不好也不多注意一些!”

陈姨娘害羞地低下头:“妾身没有留意……大概是最近静心反思……以前的事情都是妾身错了!”她咬了咬唇,继而看向白无杳,“还请大xiǎojiě原谅妾身!要不是大xiǎojiě的那一巴掌,妾身还一直陷在错误里无法自省呢!”

白无杳的眼微妙地一眨,陈姨娘顺杆子就上的本领果然厉害!还没确定有没有身孕,她居然就拿那一巴掌出来说事?!哼,无非就是想在父亲面前表演委屈,让父亲联想到,如果那一巴掌再重一些,她腹中这个胎儿指不定就保不住了!

白霄的瞳孔极快地一缩,迅速恢复正常,他情绪淡淡:“那个时候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陈姨娘只好暂且忍一口气:“妾身明白了!”

王府医被带来时神色匆匆,衣裳虽然特意换了一套整洁的,但仍旧能看出他的落寞和不自然。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还能回到这里?

方嬷嬷刚刚跟他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王府医同陈姨娘各自捏着对方的把柄,她想害自己未成,如今又要把自己拿到身边来重新用……陈姨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磕头:“见过侯爷,见过大xiǎojiě!”

白霄简单道:“过来给陈姨娘把个脉!”

王府医的手不自觉捏紧:“是!”

他上前隔着搭好的丝帕覆上手指,感觉到指尖滑如走珠,虽然脉象轻微,却并无差错!

王府医把了好一阵子,终于撤回手,恭敬道:“回候爷的话,姨娘的确有了身孕!胎儿未足一月,姨娘身子虚弱,需要好好将养!”

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陈姨娘宛如被谁绑在了一个巨大的烟花上面,火线引燃后,巨大的冲力带着她拔地而起,在空中绽放出灿烂的璀璨!她震惊,狂喜!

“我有孩子了?我真的又有孩子了?”

白霄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点头道:“别激动!当心伤身!”

陈姨娘陷在这股巨大的惊喜里回不过神,白无杳站在众人身后,仿佛将自己藏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稍显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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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9 其中的猫腻(1)

半月宅中,唐青梵坐在书桌前看着无邪送上来的资料,每翻一页,眉头就更紧上一分。

林九挎刀走了进来:“世子爷!”

唐青梵头也没抬:“讲!”

林九道:“隔壁鸣风居的那一位,自从进了大门后就直奔后院,现在一直坐在树下发呆呢!”

唐青梵:“情绪如何?”

林九回忆了下:“很不平静!仿佛积攒了很大的怒气!”

唐青梵将手中的资料暂且搁置:“天机公子……蔺思……这两个人倒是有趣!”

林九道:“世子看出猫腻了?”

唐青梵洁白如玉的手轻松地搁在册子上敲着:“天机公子出现后,我就让无邪去查过他所有的资料!他和玄光大师都是隐世之人,所能查获的东西并不多!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当年的蔺家!”

林九道:“这我知道!天机公子和玄光大师在三国交壤处,没有哪个国家不想把他们二人纳为自己国家的势力。蔺家原本是晋国边城的世家,家底丰厚,不可小觑!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不是晋国人了!”

唐青梵点头:“不错!无邪送上来的资料写的很明确。蔺家与玄光大师有恩,四年前,蔺家族长亲自上了未名山,利用这个恩德与玄光大师联姻,要求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天机!两年后,天机前去蔺家迎亲,谁知蔺家小姐消失,天机落下狠话后离开。又过了一年……他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翻看着为数不多的资料,意图从里面翻出个大概来:“我有几个疑点!”

林九知道,世子又要开始分析了!他洗耳恭听:“世子请讲!”

唐青梵平缓道:“第一,蔺家是对玄光大师有恩,为何报恩的方式竟是让玄光大师的弟子来娶他的女儿?难道玄光大师不知道,蔺家是想让他站在自己的阵营里面么?他一个世外高人,答应什么不好,偏偏答应这个,实在可疑!

第二,天机公子的性子看起来高傲的很,并不像是能被人左右得了的!他怎么肯被人硬生生安排下一桩婚事?

第三,那个蔺家小姐逃婚的疑点同样很多!两年不成功……偏偏在成婚当日逃走,实在令人考究!

第四,亦是最可疑的一点!在这场婚约失败后不过半年,蔺家所有的财产开始大规模的转移到了陈国!”

“陈国?”林九听前面的尚觉得乏味,心想不过是两个人打打闹闹罢了!现在世子爷提到陈国,他才后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如果涉及到陈国……这件事情就太不对了!”

他脑子不如世子爷好用,想了半天仍旧没想到哪里的问题最大,索性开口道:“世子爷发现了什么?”

唐青梵的手一顿,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嗓音略带颤抖:“四年前……楚国发生了些什么?”

林九浑身一震,心中立刻泛起酸苦的味道,他开口,语气失落中带着对往事沉痛的悼念:“四年前……大少爷出征,战死黑河……”

830 其中的猫腻(2)

唐家的大少爷,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唐卫楚!四年前,死在了黑河。

这是他们永远的痛,亦是再不敢轻易提起的伤疤。林九不明白,世子爷为何突然要问这个?

唐青梵状似平静的回答:“黑河离未名山……只有六十里!”

林九失声:“什么?!”

唐青梵垂睫,他看着桌上的卷宗,指尖僵硬,骨节分明:“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以表哥的计谋,即便是被容天祥陷害,即便是被那些假扮成副将的人拖住了手脚,即便两万大军全部覆没……他是有那个本事逃出来的!”

林九捏紧了拳头:“或许……大公子宁愿战死也不做逃兵?!”语气仿佛是在试问,其实比谁都要坚定!在他们心里,大公子就是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然,唐青梵却摇头:“不对!林九,我问你,如果你发现你的队伍里有叛徒,同你一起来指挥其他军队的首领同样是叛徒……那么,当你身处险境,你是情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还是要苟且偷生,找到机会揭穿那人的底细?”

林九脱口而出:“当然是苟且偷生!”这样的回答还不够强烈,他再次补充道。“我一定要把那人的面具给撕下来!”

唐青梵漂亮的眸子盯着他:“你的选择如此,那么表哥呢?”

林九一噎:“我……”

唐青梵道:“还有一个疑惑,我从没有告诉过你们!在我单枪匹马杀进黑河城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城外布了五行八卦阵!”

“五行八卦阵?”

“对!就是五行八卦阵!要不是我和师傅学习过这些东西,恐怕下一个死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了!”唐青梵回忆着那时的场景,眉深深地皱起,“老实说,黑河城的守卫并不多,若要再添上一半,我未必能如此顺利的救出表哥。现在想来,他们定是仗着这个阵法,丝毫不担心有人能闯罢了!”

林九震惊:“世子……您怀疑这个阵法和天机公子有关?”

唐青梵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合眼仔细想了想。再次睁眼时,他眼底一片潋滟的星光,十分肯定:“不!不是天机公子,我怀疑……这是蔺家的手法!”

林九恍然大悟:“对啊,还有蔺家!蔺家族长能到层层屏障遮掩的未名山,可见他是个易经高手!明明在晋国……两年后又去了陈国……指不定他早就是陈国的人,大公子的死一定同蔺家有关!那……那玄光大师和天机公子又在这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是帮凶还是……”

他说着说着,眼睛浮现了猩红一色,看起来宛如愤怒和复仇的火焰交织在一起熊熊燃烧一般。

唐青梵分析:“两种可能,第一,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却不参与!第二,他们阻止过,但没有成功!”

林九一愣:“世子爷……您不觉得他们有可能……”

“不!不可能!”唐青梵果断否决了他的猜测,“就凭蔺家小姐逃婚一事,我敢保证,他们绝没有参与!”

831 世子见天机(1)

“世子爷何以这么肯定!”

唐青梵敲着手:“四年前定亲,两年前便已搬移府里所有的东西,蔺家有此计划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简单,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林九想不明白:“属下不明白?”

唐青梵将卷宗合上,站起身来舒展了下筋骨:“你方才说天机公子回了鸣风居就没再出来过?”

林九点点头:“属下是这么说的!”

唐青梵唇角浮起弧度:“这样的问题思考是没有什么用的,不如直接过去问!”

林九惊讶地瞪大双眼:“世子爷打算去鸣风居?”

唐青梵给了他一个那是自然的眼神,脚步微动,如清风掠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鸣风居同半月宅本就邻着,虽说独门独栋,但是相隔不远。许是之前这两家的主人性格相仿,都喜欢在后院植种一大片的竹林,唐青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天机公子。

夏日炎炎,竹林里凉风习习。

翠绿的竹叶随着风吹的方向发出些微微的抖动和窸窣的声响,竹林里除了这些清幽的响动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天机公子穿着一身银色的袍子,寂然地坐在轮椅上,他双眼无神放空不知想些什么?

广阔的竹林与他单薄的身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使他看上去萧瑟不已。

竹林里只有他一个人,冷清至极!

突然地,破空而来一道声音!仿佛有人踏着凛冽的风而来,一步一声刺骨的响。随即的,一道青色的身影猛然从竹林中冲出,又有一道黑色身影立刻迎上,寒光一闪,只听“叮”地一声,唐青梵已将席尘手中的弯刀夺了过来!

一招!

仅需一招?!

才只是一个照面,唐青梵居然能从以速度为尊的席尘手中夺过了弯刀?

席尘愣在了原地!

今日唐墨与他过招,十招之内他占不到便宜,但唐墨亦伤不了他,两人算是平局!而现在……他在唐世子手下居然走不过一招?

到底是他来势汹汹让人无法抵挡,还是自己的功力真的仅限于此?

一招啊……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东西就被人夺了去?

更可恶的是,那尊贵无匹的世子将手中的弯刀拎着看了看,伸手还给他,语气有些嫌弃:“这把刀不行!”

席尘的脸彻底黑了!他爱刀如命,这把刀可是他父亲亲自打造的,锋利无比!唐世子夺刀又弃之,简直比直接打在他脸上还要让人难堪!

席尘一把拿过刀,径直朝着唐世子的心房刺去。这一招他用尽了十成十的速度和力道,双眼发红宛如要与唐青梵拼命!

唐青梵的唇扬起戏弄的弧度,他身子一侧,躲开这道攻击。席尘弯刀一回,唐青梵身若轻燕,须臾间已退了两丈远!

两人你来我往争了好一会儿,席尘才震惊又绝望的发现……他输了!

别说是过招,他连唐青梵的身都近不了!

他二人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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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2 世子见天机(2)

一向爱刀如命又自认为功夫还不错的席尘,此刻受到了极度的打击。他默然收回刀子,回到天机公子身边,跪下请罪:“公子恕罪……属下无用!”

天机公子抬睫,冰凉的眼神淡淡扫了一下得意的唐世子,才缓缓开口道:“不关你的事!以唐墨的功夫……尚且只能在唐世子手下接过二十招。你追求速度,力道欠缺了些,近不得他的身亦是正常!”

语气平静,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耻辱的事情。

席尘听完天机公子的话方才松了一口气:“属下一定勤加练习!”他的口吻郑重其事,无比的认真。

天机公子抬手:“无妨,不要因一时得失而忘却自己的追求,免得落入心魔!”

席尘仿佛在听禅语一般,细细思索了一番:“是!”

天机公子双手交叠:“不知唐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唐青梵潇洒的拂了拂身上的灰尘,上前一步:“我想问天机公子一件事情!”

天机公子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先看了一眼席尘,吩咐道:“你先下去!”

席尘对他的话从不会有半点怀疑和犹豫,当即道:“是!”

等席尘离开后,天机公子才慢慢转向唐青梵,幽幽开口:“唐世子想问什么?”

唐青梵瞧他淡然的气质,心里突然起了要玩耍他的意思,勾唇邪魅一笑:“我与你是邻居,按道理来说,我肯定是要走大门来拜访天机公子的……特意翻墙而来,天机公子猜不到我为何如此做么?”

天机公子:“或许……唐世子喜欢不走寻常路?”

唐青梵:“你不是很会卜卦么?居然也会算不到我的来意?看来天机公子这个名号可以摘了!”

天机公子并没有被他的话惹生气,反而薄唇微抿:“我的确可以卜算天机,但这样的本领,似乎不应该浪费在猜世子您的小心思里面,实在是暴殄天物!世子……您说是不是?”

唐青梵难得不怒,反而有一种找到了能一直斗嘴的好友之快感!他笑道:“嘴皮子倒是利索!我也就不与你卖关子了!今儿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同蔺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提到蔺家两个字,天机公子交叠的手突然紧握在一起,他声音冰冷:“你派人查我?”

“难道你没查过我么?”唐青梵反问,“从天机公子决定接近定国侯府时,就已经派人将我调查了个干干净净吧?”

天机公子并不意外,他的眸中有如装着冷凝的积雪,寒冷彻骨:“彼此彼此!我只是好奇,唐世子花了多长时间来调查我?居然把蔺家的事情都翻了出来……本事不错!”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好似包含着一些认同与赞扬。

唐青梵:“第二次见你,也就是那日与大家在浮生居见到你以后,我便派了人去查你的资料,距今,快要有二十日了!不得不说,天机公子的资料并不好得,整整二十日……”

833 世子见天机(3)

他如此开诚布公,坦然自己的确是调查过天机公子,着实胆色惊人!

不愧是唐世子啊……看似在抱怨他的资料难查,其实是在炫耀自己的暗线网有多么的齐全吧!不过二十日便能把他查的这么清楚……

天机公子故作疑惑:“第二次?我怎么记得那日是初见?”

“不!”唐青梵专门纠正道,“第一次是在五月份,无杳去码头迎接她的外祖母时……你也在!”

天机公子的瞳孔微微一缩:“哦?”语气轻松,并不承认!

唐青梵开口:“那个时候,我就在安家的客船里!我虽然没出来,但却看得清清楚楚……天机公子就在码头边上!你凝视了无杳那么久,我怎么会记错?”

天机公子勾唇:“世子醋了?”

唐青梵双眼一眯:“不错!本世子不喜欢别人盯着无杳看!”

天机公子不知想到什么,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语气也没有那么凉薄了:“世子过来,不光是想问我同蔺家的关系吧?你既然查到了那么多,肯定是想问……蔺家同唐家大公子的死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

唐青梵点头:“天机公子快人快语,我洗耳恭听!”

天机公子的睫微微一颤:“不错!唐大公子就是被蔺家害死的!”

像是被谁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唐青梵疼的一窒:“原因!”

天机公子深吸一口气:“他们想要投靠陈国,陈国要看他们的能力!”

唐青梵双拳一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天机公子的手微微一抖:“从蔺家要同我师父定亲开始!”

“那……你与玄光大师有没有参与?”

“没有!”

唐青梵有些不相信:“如何让我信任你说的都是真话?”

天机公子凛然一笑:“如果世子真的不相信,就不会选择来问我了!你选择直接来问我而非继续去调查,无非是因为你相信我不会骗你!”

唐青梵不想他居然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都猜了出来,唇角的笑意逐渐转凉。

天机公子不以为意:“既然唐世子如此诚恳,我何必遮遮掩掩?我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并不怕人查,现在亦不必说些假话来骗世子……另外……我与师傅虽未参与,有一桩事情却良心有愧,终日压得我喘不过来气!你来问,我索性全部告诉你!”

他抬起头,看着唐青梵,一字一顿:“害死唐大公子的那个五行八卦阵……是我未名山送给蔺家的聘礼!”

“你为何非要同蔺家联姻?”

天机公子沉默良久:“师傅……欠蔺家一个极大的恩情。”

果然如此!

唐青梵终于将整件事情全部串联在了一起!

蔺家恐怕是早就有了要去其他国家的心思,但陈国国主并不信任蔺家,要求他们证明自身的忠诚,所以……蔺家的人才会设了一个如此大的计谋!

他们先拿恩情做挟,定下了两家的亲事,让玄光大师提前送上聘礼。这份五行八卦阵……说不定就是蔺家直接开口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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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 蔺家秘密(1)

有了这样的东西在手,蔺家害死了唐卫楚,让陈国在那场战役中得到了不小的胜利!可后来自己出征,不仅斩下了敌军的首领,还夺回了黑河城!陈国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反而死了一个大将军,实在是损失惨重!

或许正因如此,陈国迁怒了蔺家,不许他们去陈国。

唐青梵皱眉:“他们当时没有立即去陈国,而是选择了两年后……是陈国不许,还是他们特意?”

天机公子回答:“两个方面都有!陈国恼怒蔺家,他们不敢迎怒而上,再加之……他们一直想把我和师傅同样带进陈国!”

唐青梵疑惑道:“据我所知,蔺家富饶无匹,在晋国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为何非要去陈国不可?”

天机公子冷笑:“他们的根在那里,为何不回去?”

“你是说,蔺家是陈国的?”唐青梵大惊!

天机公子缓缓道:“对于这件事情,我可以从头到尾的告诉你!蔺家本就是陈国的皇族,六十年前,陈国当时的太子被人刺杀而死,他的太子妃难产后留下一个女孩气绝身亡!太子妃产下的小郡主被乳娘抱走,又被人追杀,流离失所之下,无意间到了晋国!”

这么多年是就,当初的小郡主早已变成垂暮的老人!她同晋国的一位蔺姓富商成亲,建立下如此庞大的一片家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光宗耀祖的回去,让自己的孩儿夺回陈国现今的皇位!

唐青梵凝神,马上猜出来了其中的猫腻:“陈国如今的国主是从宗室里选出来的,算不上血统纯正,那个郡主……是想血统身份来统一口径吧?”

天机冷笑:“不错!唐世子果然是从皇宫里打摸滚爬出来的,对里面的弯弯绕可懂得多呢!”

唐青梵想到什么,立刻摇头道:“陈国国主肯定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否则……他绝对不可能让蔺家的人进入到陈国的任何一块土地!”

“是!”天机公子承认道,“蔺家的打算便是先借机回到陈国,再以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混入朝廷,等得到陈国国主信任,暗杀、取而代之!”

唐青梵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他们会一直想把你和玄光大师拉入他们的阵营里!我明白了!”顿了顿,又道,“我今儿会来问你这个问题,最大的原因……蔺思,到底同你什么关系?她是不是蔺家偷跑出来的那个女孩?她……会不会对无杳不利?”

提到蔺思的名字,天机公子眼中寒光一闪,他闭上了眼,仿佛隐忍着胸中滔天的怒意。

唐青梵看的那些案宗里有提到过,天机公子提亲时尚且意气风华,红衣白马;再次出现却已呆坐轮椅,神情阴鸷。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何而断腿,也没人知道那个逃婚的蔺姑娘究竟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但,有一点,唐青梵可以确信——天机公子,仿佛恨毒了蔺思!如果蔺思就是蔺家逃婚的那个女孩……她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835 蔺家秘密(2)

唐青梵瞧他虽带着面具,露出来的唇却是紧紧抿着,嘴角发白,好似极其用力!他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讲,至少要告诉我,她会不会对无杳不利?”

天机公子听到这话,眼睛缓缓睁开。眸中像是被人冻结了一般,有一种生冷的寒意。

他开口,寂然无匹:“不会!”

唐青梵询问:“理由!”

天机公子的手交叠地极为用力,仿佛尽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憋的他骨节发白。

“理由……没有理由!”

唐青梵冷笑一声:“你从接近无杳开始,便一直竖立一种很关心保护她的形象。天机公子,我虽然并不介意她的身边有其他人保护,却非常介意那种未知的危险。你调查过我,应该晓得我的手段!如果不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就这么随意的糊弄我,恐怕……我会以为你和蔺思是一伙的!”

天机公子平静反问:“哦?我和她是一伙的?”

唐青梵开口:“你接近无杳,蔺思同样也在接近她。无杳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接近她?有些传闻我比你们知道的时间早!”

天机公子心神一颤,他蓦然抬头,与唐青梵正面对视:“什么传闻?”

唐青梵的眸中好似有万片星辰,那些明亮的光芒聚集在一起,几乎要将天机公子狠狠地震慑住:“定国侯府有一件东西,足以让所有人趋之若鹜!我今日既然是来向你挑明,那就代表我查阅了你的事情,亦约莫猜到了你的心思!”

他幽晦的一笑:“蔺家和天机公子的关系摆在那里,就算你们没有联姻成功,可当初那些举动……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联姻,谁又奈何得了你?蔺家想要未名山上的五行八卦阵,你又想从蔺家得到些什么呢?蔺家的女孩逃婚,而今你们双双现身京城,又几乎是在同时出现于无杳面前……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唐青梵每说一句,天机公子脸上的弧度就更僵一分。

他嘲弄道:“来,让我猜猜?天机公子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我想无非是两个选择吧?第一,与虎谋皮!第二……半途而废!”

这一句话说出口,天机公子整个人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意。

唐青梵默不作声地退了两步:“怎么?被我说中了?想要杀我灭口?”

天机公子的手慢慢搁置在扶手上:“世子多虑了,我一个残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杀掉你!”

“天机公子的轮椅可是暗藏玄机呢!”唐青梵凛冽道,“本世子害怕得很!”

天机公子自嘲一笑:“唐世子的功夫如此之好,实在不必畏惧这些小玩意!”他深吸一口气,“不错,我是在与虎谋皮!”

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对着唐青梵狐疑地一笑:“那么唐世子一开始接近白无杳……也是为了这件东西么?”

唐青梵不快:“我说这些话,自然是有证据!我手中关于你的东西不少,你对我却是了解不多……”

836 蔺家秘密(3)

“换言之,我晓得你的底细,你却拿捏不到我的把柄。你说与不说,对我而言,只是查询的时间长久罢了!”言下之意,想要通过已知的事情来套他的话,想得美!

天机公子从肺腑中挤出最为凉薄的空气:“我想从蔺家得到一件东西,所以与虎谋皮!他们的计划,蔺思知道,她不愿意嫁给我,更不愿意去陈国,所以千方百计的逃婚!至于婚礼当日……她想逃,我不想娶,顺便帮了她一次!后来……”

不知道想起什么,天机公子的心略略颤抖:“后来,我的腿废了……此事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我无法原谅她!我与她同时出现在京城,的确是个意外,她与无杳交好,也着实让我惊讶!不过……她仿佛失忆了!不记得关于我的任何事情,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说到失忆,天机公子仿佛很不满意她居然会这样?就如此轻易的忘记了当初的举动?

她能把那些事情忘记,自己却不行!他的腿是如何断的,至今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

唐青梵将他的话放在脑子里过了一次,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妥,这才道:“好!这回我信你!蔺思来了京城,也同蔺家脱了干系,她如果真的对无杳好,我不会有意见。至于你……你若敢耍什么手段,或者……你与蔺思是在演戏……我会让你知道欺瞒我的下场!”

他的语气威严,仿佛再说一件不容置否的事情。

天机公子更为真挚的回答:“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这原本就是我的使命!我是为她来的……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无杳!包括你!”

唐青梵听着他仿佛有些略带宣誓的口吻,冷漠的笑了笑:“但愿如此!”

事情既已谈完,他不愿再留,足尖一点,飘然远去。

看着唐青梵潇洒的背影,天机公子莫名勾起了唇角,露出略带温柔的一笑。

唐世子,果然很关心无杳呢!

随即,脑海中浮现起蔺思的脸,脸色再度阴冷起来。

唐青梵回到书房后,林九马上跟了上来:“世子爷,您回来了?打听清楚消息了么?”

唐青梵皱眉:“清楚了!但……事情有些麻烦了!”

林九不解:“怎么了?”

唐青梵:“此事还同陈国有关!”他简单的天机公子说的话同林九复述了一次。

林九越听越是震惊,宛若被人将眼皮狠狠撑开一样,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

唐大公子的死……蔺家居然?!!!

林九恶声道:“天机公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

唐青梵皱眉:“他的话只可信一半,眼下我有两个猜测!”

“世子请讲!”

“第一,天机说的都是真的,蔺家的事情同他毫无干系!蔺家相同他身上得到五行八卦阵,而他要从蔺家身上得到一件更为至关重要的宝物!两方早在四年前定亲当日就互相交换了物品!”

“四年前?”

唐青梵肯定地点头:“对!否则天机不会那么早以下聘礼的方式把东西给了蔺家!”

837 白家的宝藏(1)

“第二种可能……”唐青梵的浓眉深深凝在一起,仿佛他即将要说的事情会让人十分震惊!他那严肃的表情把林九的情绪都带动的肃穆起来。

“第二种可能,天机在撒谎!他同蔺思……抱着一样的目的在接近无杳!”

林九不解:“白xiǎojiě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耗费心机?”

唐青梵深吸了一口气。

林九觉察不对,马上低头:“世子爷息怒,属下绝对没有要打探的意思!”

唐青梵目光放远,并不恼怒:“无妨!麒麟军的暗网一直是无邪在管,你没有亲自去查,对此抱有疑惑也是正常!其实……不是无杳的身上有什么值得大家注意的地方,而是定国侯府……藏着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那几十万的军权?”林九不以为意,唐国公府有的军权可比定国侯府多的多,也没见哪个眼馋的上前来设计要回啊?

林九不敢发声,静静地听唐青梵开口。

“不是军权,而是宝藏!”

“宝藏?”这回轮到林九失声了,“定国侯府有宝藏?”

唐青梵略显疲惫的点头:“不仅有宝藏,还是富可敌国的那一种!我听老爷子说,定国侯府的先祖当年捐出了家里所有的资产才助晋皇打下这个晋国。但在公开捐助的前三个月,白家在九峦山的老宅被烧,原本还有很多的图纸地契全部焚了个干净!可以说,白家的大部分家产,全部毁在了这场火里。”

林九不是什么单纯的傻子,他随着唐世子经历过那么多事情,马上就听出来了猫腻:“世子的意思……白家的宝藏,就是这些家产?”

见着唐青梵点头,林九惊讶的张大嘴:“我的天啦……小部分家产都能助人打下一片江山,这大部分家产……不对啊!如果他们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自立为王,非要在别人手下听令呢?”

唐青梵幽幽地看向远方:“要么,白家能力不足,要么……他们当时有着更大的打算!”

林九沉默……

两百多年前,几国动荡不安,有的国家覆灭了,有的国家从中站起身来!有的人翻身做主,有的人卑躬屈膝。

白家先祖,不管是真心甘于平静,只求安虞,或是另有计划养精蓄锐……到如今,晋国势大,白家纵有其他的心思也该老老实实的收起来!

更何况……白霄看起来不是一个会折腾的主!

林九听自家世子爷仔细分析,突然想到些什么脱口而出:“遭了!不好!世子爷,白家的往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现在冲着白xiǎojiě来……是不是都是为了这件事情?”

唐青梵捏紧双手:“此事隐晦,寻常人未必晓得!”

林九刚要松一口气,唐青梵继续道:“但……晋国皇室、天机、玄光大师……必然知晓!换言之,与咱们暗网势均力敌的,都能查到!”

林九面色一白!麒麟军暗网在楚国的范围很大,多年的布线让麒麟军对楚国时态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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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8 白家的秘密(2)

但……晋国不一样!

晋国本没有布线,四年前唐卫楚死后,世子才派了十余人来晋国做桩撒网!

楚国的暗网花了唐家两代人的功夫才成效颇丰!而晋国的暗网……甚至还不能算网,只能说是一根又一根细密的线,连线索都串不齐!

在这样的情况,他们都能查到白家如此**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白家的这个秘密,并不保险呢?

唐青梵道:“白家如今并不如以前那样有权有势,无杳的父亲走的文职,手上没什么军权,仅靠传闻中的二十万大军……真有什么是说不上话的!

况且,随着对定国侯府了解的越深,我发现里面的猫腻越多。尤其是当无邪查出陈姨娘同晋国上个皇帝有关后……我脑中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林九心里隐约浮现起一个猜测,不敢置信道:“世子爷,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局?从白侯爷那个时期就已经布好了,现在……有人在收网?”

固然不愿意相信,唐青梵仍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不错!若非如此,无杳的身边不会层出不穷如此多的能人异士!”

能人异士?林九想了想,目前出现的人物之中……就只有一个天机公子算是能人异士吧?哪里层出不穷了?撇了撇嘴,他吐槽道:“白xiǎojiě身边能人再多,也比不上世子爷您树大招风啊!”

唐青梵听他语气有些不对,笑到“哦?你有何见解?”

林九就事论事,并不遮掩:“我就是觉得世子爷仿佛有些过于在乎白xiǎojiě了!这些日子以来,属下明显感觉到白xiǎojiě是不愿意公开您同她的关系的!但……世子爷您的所作所为,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您在意白xiǎojiě一般!只要不是瞎子,把不少细节串联起来,都能感觉的到……世子爷对白xiǎojiě的情意非同一般啊!”

唐青梵听罢,唇角扬起,自信道:“无杳不愿意公开的事情,同我表现出对她好的事情……两者有什么矛盾么?”

林九一句话噎在了嗓子眼里。好像……是没什么矛盾?

唐青梵笑笑:“旁人最多看出来,我喜欢无杳,却未必能知道我与她早就在一起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对么?”

林九张张嘴,迟疑道:“世子爷……现在毕竟是在晋国而非楚国,这里的女孩子大多疯狂的很,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如果让那些女孩得知您心有所属……她们还不得把白xiǎojiě给撕了啊?”

撕?

唐青梵精致的双眸一眯,从中散发出一股幽暗的气息:“她们不敢!”

林九摇头:“世子爷,您太小看女人了!她们折腾起来,那战斗力可比千军万马还厉害!这话是墨哥让我带给您的,希望世子爷您好好考虑考虑!”

林九口中的墨哥是唐墨,她小时候英姿飒爽的根本不像个女孩,故而当时在麒麟军的人全都喜欢叫她墨哥。

唐青梵勾唇,反笑道:“你现在还喊她墨哥,不怕被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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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9 公不公开?

听到这句话,林九不知想起什么,浑身一抖。

“世子爷,您别吓我!我可是冒死向您传递消息呢!”他战战兢兢,鼓起勇气,“唐墨说,世子爷几次出现都太高调了!那白小姐不想暴露太多,次次在在人面前装跟您不熟装的辛苦,结果世子爷一出现……她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场景又给打乱了!”

此话是事实,却让唐青梵听的心里十分添堵,又很无奈……

无杳不愿意公开他们两之间的关系,他虽不能理解却能接受。毕竟,无杳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很多时候,借着他的身份岂不是更容易么?

他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他的身份,正因为白无杳知道他未来可能会走上高位,所以现在这些事情,她根本不愿意唐青梵参与!在她的潜意识里,可能还是不想看到他蹚任何的浑水吧?

不过,白无杳的意愿是要尊重的,自己对她的喜欢亦是不能中止的!

唐青梵简短道:“林九,你觉得,以无杳目前的情况,让别人知道我们毫无关系、或者让大家误以为我喜欢她……究竟哪一种会对她比较好?”

林九没有马上回答,而且仔细思索了一番,试探性地回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后者会比较好一些?!”

唐青梵含笑:“为何?”

林九瞧他脸上挂着的温润笑容,大胆分析道:“如果世子爷同白小姐没有半点关系,那她现在就真的挺孤立无援的!天机公子,蔺思,晋国皇族……好像都在打白小姐的主意?

而后者的话……那些人至少会忌惮一些,不敢当即出手!”

一向不喜夸人的唐世子终于开口赞扬道:“不错!来晋国一趟,你变聪明了?”

疑问的语气让林九垂首:世子爷……有您这么夸人的么?!!!

林九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那……您这么坚持……恐怕会让不少女孩子嫉妒呢!”

唐青梵摆摆手:“争风吃醋,不足为惧!”

他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好似根本不相信那些女孩能折腾出个什么事情来!所以,当未来白无杳深受其害时,唐青梵回想起现在说的这句话,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潇湘阁里,白无杳缓缓喝着一盏蜜羹。

唐墨和樱桃都已相继回来,两人听闻了陈姨娘再度怀孕一事,皆是震惊的不得了。

其中,樱桃的反应最大!

她不断的摇头,慌张道:“陈姨娘怎么可能又有孕了呢?咱们大小姐刚刚好过一点,她……”

白无杳品着蜜羹,神情淡然。

唐墨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转为平静:“一个胎儿罢了,影响不了什么的!”

樱桃咬咬唇,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到:唐墨是没有经历过府里最为黑暗的那段时光……她不知道陈姨娘翻身是有多么的可怕!

说到底,陈姨娘在没有儿子傍身的情况下尚能拿捏住后院许多年,要是这一胎是个儿子……恐怕……

樱桃越想越是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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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0 她腹中的胎儿

“大小姐,请恕奴婢多嘴……陈姨娘真有孕……奴婢实在是担心大小姐!”樱桃实话实说,“陈姨娘这会儿定然是高兴的昏了头,咱们若是要……得尽早做打算才行!”

白无杳翻了一页书,仿佛对这件事情并不很关心:“樱桃,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担心陈姨娘借此翻身,是不是?”

樱桃直截了当:“是!大小姐……陈姨娘……奴婢很担心陈姨娘会借这个孩子、去求侯爷将她扶正!”

扶正?不错,陈姨娘早就有了那样的心思,在自己撞棺之前,她不就已经向父亲提过,想要扶正一事么?

白无杳清冷的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嘲讽之意,她的唇角向上扬起,带着一股别样的自信:“她肯定会向父亲提的!但……父亲不会同意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已经将白霄的心思猜了个通透!

大小姐竟如此肯定?

白无杳看出樱桃眼中的疑惑,平静道:“府里不是没有男孩子,父亲得知姨娘有孕虽然高兴,却不会高兴到忘了形!”

以前白霄或许还会考虑到陈姨娘的辛苦,抱着有将她扶正的想法!可现在……白无杳瞳孔一缩:陈姨娘可是先皇的人!父亲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点,有着这层关系在,即便再是宠爱,扶正亦是不可能的了!

再加上,白无杳今儿仔细看了看父亲的脸色——他在骤然的欢喜后明显有一瞬间的失神,恐怕父亲心里也有担心吧!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父亲虽然很多时候会被蒙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的!

陈姨娘怀孕又如何?反正白霄已经知道了她不少的底细,若是陈姨娘自己乖觉,老老实实养身待产便罢了!如果她想借机做些什么,用不着自己出手,自有人出手!

更何况……

白无杳的眼里闪过一瞬精光,稍纵即逝。

樱桃尤是担心:“大小姐……侯爷短时间不会同意,但难保陈姨娘不会用上其他的手段啊!奴婢担心……要是……要是她真的……”

“不会!”白无杳不曾想樱桃如此为自己着急,心中一暖!很多事情不好摊到明面上来讲,她只好换了个方式,“爹爹和我一块儿从芳和苑出来时,他亲口告诉我,无论姨娘腹中是男是女、未来都不会越过我们去!”

越过……

樱桃某种焦急的色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万般璀璨的星光!她高兴不已:“侯爷真这么说?”

“嗯!”

樱桃连忙点头,之前的那些担忧全部消散不见,她神采奕奕道:“那太好了!侯爷既然这么讲,就代表了他没有要将姨娘扶正的意思!只要不扶正……陈姨娘无论如何都爬不到大小姐头上!您就可以放心了!”

白无杳失声一笑,趣道:“我放心?我一直很放心啊!不放心的……好像是某人吧?”

樱桃听白无杳此刻还有开玩笑的兴致,想来大小姐的心情应该并未被此事影响,总算是松了口气。

841 陈姨娘爬不上来

樱桃道:“大小姐知道奴婢心里担心什么,偏要逗奴婢!您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中馈之权拿到手上……奴婢很担心会因此功亏一篑!”

白无杳笑笑:“你觉得她会借此把权利要回到手上?”

“不是觉得,是一定!”樱桃肯定到,“大小姐,陈姨娘有孕、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会蠢到现在开口要权,毕竟初初有孕……咱们现在是可以拿不少的话来堵姨娘的嘴,但此事经不起时间的波折!她一向最高明的地方便是从其他地方下手。

奴婢想来想去,觉得陈姨娘待腹中孩子胎像稳固后绝对会开始折腾!甚至……她有可能会拿孩子说事。大小姐,奴婢知道您没听过这些腌臜的事情,所以必须得提醒您……往后姨娘的吃穿住行,您千万要同这些拉开距离,绝不要亲手沾染了!

说句不中听的,要是陈姨娘真的大胆到拿胎儿算计大小姐……您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指不定就得拱手让人了!如果再被她倒打一耙……奴婢实在是不敢想象!”

樱桃果然是深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白无杳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女孩!她认真看向樱桃,表示非常采纳她的意见:“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应当小心些!”

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唐墨,樱唇轻启:“小墨,你有什么想法?”

唐墨思忖片刻,果断到:“我觉得樱桃的考虑不无道理,但我们亦无需太过紧张,草木皆兵,这样反倒会让别人以为我们怕陈姨娘!说起来……陈姨娘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再有了孩子,她比谁都怕这个孩子会出事!王府医不是诊出胎儿才一个月么?我想她胎像稳固之前,肯定会乖乖闭门养身!咱们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慢慢想对策!”

白无杳欣慰道:“小墨的话很有道理!”

樱桃也回过味来:“嗯……你说得对!陈姨娘现在肯定比其他的人都怕!”

白无杳眼神一暗:陈姨娘的孩子才一个月呢!她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来安排……足够了!

伸手将垂在眼前的发轻轻撩开,让自己的视线更加清明一些,白无杳缓缓道:“姨娘有孕的事情,府里是不是都晓得了”

樱桃老实点头:“是!都晓得了!陈姨娘故意说要低调一些,方嬷嬷却到厨房里一会要熬汤一会儿要煎药,把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可威风了!其实……谁不知道方嬷嬷就是秉着陈姨娘的意思,要给大小姐脸色看呢!

白无杳投过去淡然一瞥:“让她慢慢折腾吧!有了身孕是该神气一些!对了……”她话锋一转,又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二妹妹那边……没人去道个喜么?”

“二小姐?”樱桃一愣,陈姨娘怀孕,同白明珠道什么喜?

白无杳神秘一笑:“她即将多一个亲弟弟或者亲妹妹,难道不是喜事么?说起来,姨娘有孕,现在吃穿肯定是最精细的,二妹妹不也沾光了么?”

842 白明珠嫉妒

樱桃马上反应过来她话中所指,惊喜道:“奴婢明白了!这样大的喜事,自然是要多向二小姐道喜才是!奴婢这就去!”

“回来!”白无杳喊住了她,“现在去太刻意了!不要着急,明儿再去!另外……姨娘的身子需要人多加照料,明儿你让丁管家去问问父亲,需不需要给姨娘再选些人来精心伺候着?”

樱桃笑到:“是!”

白无杳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陈姨娘怀孕,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么?她以前惯喜欢往自己屋子里塞人,现在自己同样准备给她选些进去……不知道陈姨娘心里会怎么想?

当然了,事情到了最后,白无杳敢保证一个人都进不了芳和苑!不过都不要紧,能刺激刺激陈姨娘,让她“宽心养胎”即可!

还有白明珠……

白明珠是什么性子的人,白无杳再清楚不过了!白明珠要的从来是专宠而不是偏宠!她对白霄撒痴撒娇,就是想让白霄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让府里其他的孩子都没有她得宠!

她对秦远耗费心机,即便是自己嫁过去数年亦未死心,就是因为她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都要得到!

白明珠自幼在陈姨娘和白霄的疼爱中长大,近来却屡屡在自己的手中受挫折!好不容易有了能再慢慢与白霄修复父女感情的时间,此时此刻,却有新生命的到来分了大家关心与注意力……这怎能让她不妒忌呢?

白无杳可以肯定,陈姨娘以后最大的绊子不是自己,而是白明珠!

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验证的太慢,几乎是第二日,府里突然盛传出一场二小姐同陈姨娘闹不和的风波!

原因很简单——白无杳提出给陈姨娘再找一些伺候的人后,白霄欣然同意,马上决定亲自去芳和苑问了陈姨娘的意见!

彼时陈姨娘和白明珠正坐在一起用午饭,孕期的吃食极为精细,白明珠从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燕窝鸭子,小口小口慢慢嚼着,心里很是开心!

老实说,对这个即将要到来的弟弟或者妹妹,白明珠还是挺期待的!她一直想有一个哥哥能照顾自己宠爱自己,谁知白明翰死的早,她没什么映像……如今要有一个弟弟妹妹了,她突然脱口而出:“娘,妹妹会长得跟我一样漂亮么?”

陈姨娘的脸几乎是马上沉了下去!她把筷子一摔:“明珠,你说什么?”

都说小孩子不经意间的话最是灵验,白明珠虽然不是小孩子,但她脱口而出“妹妹”一词,还是让陈姨娘心里不快!

天知道她有多么的想要一个男孩傍身,白明珠一开口就让自己希望锐减几分,如何不让她生气?

白明珠不晓得怎么了?她刚刚只是在想,如果娘亲腹中是弟弟,那以后自己或许同弟弟说不上什么话,他肯定会像白无澄和白明德一样早早的去读书!如果是妹妹,那她与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肯定就多了!

她没什么坏的想法,所以不明白娘为何突然摔筷子生气。

843 母女闹不合

白明珠道:“娘,怎么了?我不过是问一句……”

陈姨娘皱紧了眉头:“谁让你说妹妹的?我腹中的一定是男孩!是你弟弟,记清楚了么?”

白明珠诧异,又有些好笑道:“娘……你就因为这个事情吼我呀?”

语气轻松,仿佛并不在意!在她眼里,娘才怀孕一个来月,眼下腹中孩子未知男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娘何苦对自己发火呢?

白明珠不晓得男孩对陈姨娘的重要性,所以脱口而出:“什么弟弟?娘,我喜欢妹妹!”

不管是文静优雅的弟弟还是活泼好动的弟弟,仿佛都没有妹妹可爱!况且……白明珠隐隐觉得,要是真有了弟弟,娘和爹爹对她的宠爱就会锐减,全部转移到弟弟身上去!故而,她直接表明喜欢妹妹,这可把陈姨娘气的不清!

她的脸色由白转青,看起来威严的很:“明珠,我说了,我腹中是你弟弟!不许让我再听到你提妹妹一词,听到没有!”

陈姨娘厉喝的声音极大,吓得白明珠手中筷子一抖。她睁大双眼,不理解的看向发火的母亲,心中渐渐染了一层不快:“娘,你吼我做什么?”

陈姨娘眸中结了冰,她素日疼爱白明珠是不假,可她为了有个男孩都快着急成了魔!眼下好容易来了个孩子,自然希望事事顺心。

她的态度让白明珠失望道:“娘,我也是您的女儿,你为了还没出生的弟弟这么凶我?”

陈姨娘暼了她一眼,语气稍微柔和了一点:“明珠,娘有了身孕,近来脾气差了些,你别生娘的气!”

白明珠闷闷的嗯了一声,继续用饭!

虽然娘为了未出生的弟弟而凶自己,但不得不说,她这回借了不少光!光说桌上的菜品,便不是她寻常吃的着的!

眼下自己正在长身体,吃这些刚刚好!

席间的气氛好了不少,两人刚刚吃完饭,外头侍女通传道:“侯爷到了!”

陈姨娘的眉中顷刻浮现出欢喜一色,她撑着腰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见过侯爷!”

白霄的态度并不生疏亦未亲近,平静道:“你有了身孕就别总行礼了!”

陈姨娘愣了下,站起身来:“是!”

原本想在这回仗着身孕一事将府中的权利都拿回来,谁曾想昨儿侯爷根本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她思考了一夜,同欣儿商议了很久,的确觉得现在不是什么要权的好时机,不如趁此机会先把侯爷稳住再说!毕竟……侯爷与以前相比真的有太大的变化了!

眼下陈姨娘听他语气尚算温柔,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容道:“侯爷下完早朝了吧?用过饭了么?要不要在妾身这里吃些?”

白明珠见着爹爹进来,又喜又怕。上次白霄罚她的事情她还深深记在脑海里,片刻都不敢忘记的!

想了想,走上前去:“爹爹!”

白霄短暂的嗯了一声:“明珠也在这里?正好!我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陈姨娘随着白霄一路走了过来:“侯爷有什么事?”

844 我不许

白霄坐在软塌上,欣儿赶紧上前来呈茶水。他接过,喝了一口:“昨夜我和无杳谈了谈,你现在怀有身孕,府里面几个孩子又渐渐大了起来,人手方面或有不足!无杳建议买一批好的下人回来,给你房里、还有几个孩子屋里各分配几个!”

“安排……安排下人?”陈姨娘的话一噎,片刻后才笑口,“侯爷,妾身屋里的人够用,不必添加新的人!”

她有了身孕,对不少事情都得小心防范!白无杳早不选人晚不选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安排人进府……其心可居啊!

若是以前,陈姨娘未必害怕!不过就是安排人在自己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可现在……府中实权不在她的手上,新来的人是会听她一个姨娘的话还是听手掌权利的白无杳的话呢?

哼!更何况……白无杳安排人是什么意思?要说她好心,绝不可能!以前的大小姐可能还良善可欺,如今的白无杳……自己与她几次交手都落了下成,实在不能轻视她啊!

与陈姨娘的小心谨慎不同,白明珠几乎是立刻高兴起来。她粘过来问到:“爹爹!您说真的么?你真的要再选些丫头给我?太好了,我早觉得身边的人用着不舒服,换一批正好!”

或许是白明珠渐渐大了,自己的想法也多了起来,她对身边很多人或事物都很不满!

拿下人为例,她身边的下人都是陈姨娘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日里忠心耿耿不错,但她们一干人等皆是先听陈姨娘的话再听她的话!她若有什么事情,那些人必定会给陈姨娘打小报告。

白明珠性子本就嚣张跋扈,在外装的甜蜜暖心,实际上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她可以接受别人对她的一切好,却无法容忍别人一直拿捏着她的事情!

她小的时候受陈姨娘管制,如今大了,心思多了,自然不愿意身边的人仍是只听她娘的不听她的!

所以,白霄现在提起要选新的人,白明珠比谁都开心。

陈姨娘脸色一沉,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明,低声厉道:“明珠,府里的情况……并不适合选新的人进来,你身边的人,我瞧着你用了这么些年了用的顺手!再选新的未必合你的意思!”

白明珠双目一睁:“娘……姨娘!您说什么呢?我……我身边就几个丫鬟婆子,哪里忙的过来?”

“几个还不够用么?”陈姨娘眉头皱起,温柔看向白霄,“侯爷,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大小姐刚刚接管府中事务没几天,哪里晓得其中的道理呢?选新的丫鬟婆子是轻松,花个几十两银子便是……但新的人入府,又要调教,又要吃饭……若是要提成小姐公子们身边的大丫鬟,还要备些衣装首饰免得掉了主子身份……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顿了顿,继续道:“要是丫鬟懂事机灵点还行,如果蠢笨些,耗费时间和财力不说,还弄得府中上下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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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5 巧舌如簧

“外头买来的人到底不如从小教养的顺心,妾身的下人够用,实在不必费这么多事情!”陈姨娘说到这里,突然声音一怯,“妾身还有着身孕……身边的人换了新的来,总用不顺手!”

她的话说的十分巧,避开担心不谈,从府中的经济和教养时间两个方面入手,让白霄逐渐打消这个念头!

经济上,白无杳刚刚掌管府里的大权,哪里晓得添一个人并不只是添一双筷子这样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每个院里分派几个,加起来可就是几十个人了!

时间上,新来的人要去慢慢研究主子的习惯和喜恶,要是有用着不顺手的,放在眼前才是麻烦!

她简单的一番话,其实又悄悄说了白无杳既不会管理又乱花钱的事情!不过说的隐晦,让白霄心里有个数便是!

说到底,她现在身子不太舒服,新来的人万一要在自己的衣食上下手,那可是防不胜防的!但这样的忧心陈姨娘不敢说给白霄听毕竟诽谤嫡女是大罪!她没有实际的证据,不敢胡乱开口。

要是放在以前,这些话足以让白霄同意她的想法,可惜昨夜白无杳就已经把选新下人的利与弊都分析给了白霄听,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白霄开口:“不过是些奴才,能费的了多少银子?难道我堂堂定国侯府,连几十个奴才都养不起了么?”

陈姨娘听他语气不对,连忙垂头:“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

白霄没有听她说完,继续道:“再说时间一事,正规牙行里买来的奴才都接受过基本的训练,定国侯府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哪里需要额外找人教导?懂规矩会伺候人就行。”

“但是……”陈姨娘正想拿出去的脸面说事,谁知白霄似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般,开口道,“新来的人自然不会马上调动成大丫鬟,短时间之内,几个孩子去参加宴会皆是带着老人去,你担心什么?”

不知为何,白霄的声音有些发凉,他说完这些,直接问向白明珠:“明珠,你想不想要新的丫鬟?”

白明珠马上点头:“爹爹待明珠真好!”

白霄看向陈姨娘:“明珠也答应了!”

陈姨娘脸色蓦然一白,条件反射性的吼出来:“不行!”

话音刚落,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稳稳情绪:“侯爷……妾身不想麻烦……妾身……”

“韵儿……”白霄凝视着她,明明是喊着她的小名,听起来却有些森然的意味,“你为什么如此抗拒?你在怕什么?”

陈姨娘道:“妾身什么也没有怕……妾身只是不想麻烦大家!”

她才不敢说她是担心白无杳会暗害于她,现在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陈姨娘十分忧心!

白霄明显感觉出来她的抗拒,略一停顿:“那好,你的院子里就不给安排新的人了!”

陈姨娘正要松一口气,却听白霄对白明珠道:“明珠想要几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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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6 传回潇湘阁

白明珠想了想,知道此时不能狮子大开口,她算道:“有两三个就行了,爹爹,上次我去宴会时,听朋友说,她们的房里都是一个嬷嬷,两个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七八个做洒扫的侍女!而女儿的身边却只有一个,嬷嬷,四个丫鬟和几个洒扫做粗活的!

女儿觉得……父亲想要勤俭,又不愿意让我们外出失了颜面,所以才会决定选新的人来伺候!女儿要两三个就行,不让爹爹为难!”

不得不说,白明珠学乖了!她本就聪明,这么多年了一直能很快摸透白霄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如此受宠!

选人是白无杳提的,而怎么选却是她可以把握的!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讨好白霄,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白无杳喝了一口热水,将面前的书翻了一页。她现在还在吃药,茶一类的东西是万万碰不到的!

樱桃绘声绘色的讲完,白无杳的双眼并未从书上挪开,唇角却扬起了一丝弧度:“不得不说,白明珠得宠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樱桃道:“是啊!二小姐……很是聪明!”

白无杳看着书,突然一笑:“我猜猜,陈姨娘肯定出声阻止了?”

樱桃莞尔:“大小姐猜的一点儿也不错!二小姐刚刚表达完自己的想法,陈姨娘马上就吼了出来!”仿佛觉得她会不相信,樱桃重复到:“是真的吼了出来。”

白无杳笑笑,她的目光仿佛被书上的东西给胶着住,一丝一毫都不肯挪开!阳光温柔地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细腻到几乎看不到毛孔的皮肤衬的更加温润,仿佛是一块上好的白玉,默默生辉。

她的睫轻轻一颤,语气松缓:“陈姨娘着急了!她原不该如此着急的,眼下……大概是害怕吧?”

樱桃点头:“陈姨娘有着身孕,自然比寻常时候要胆小几分!她不仅不要自己房里添人,还不许二小姐的身边有新人呢!”

“那是肯定的!对了……父亲呢?他有什么看法?”

樱桃道:“侯爷一反常态!要是放在以前,他说不定就已经答应了陈姨娘的要求。但是这一回……侯爷非常的坚持,他说,陈姨娘的身边不选新的人可以。但是二小姐的身边必须得有新的人。侯爷的语气很是生硬,陈姨娘没办法。只能顺从!”

白无杳冷笑:“她现在除了顺从也没有办法了!你也说了,要是放在以前……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啊!”

樱桃好奇:“大小姐,您同侯爷到底说了什么啊?居然会让侯爷铁了心!”

白无杳放下手中书卷,仿佛有些累了,脑袋往椅背上微微一靠。

樱桃见她这样,立刻走了上来,伸手给白无杳轻轻揉肩。

她手下微微用力,一捏一柔都带了巧劲,让白无杳僵硬的身子舒坦了两分。

“很简单,陈姨娘想说的话,我早就给她堵死了!她现在的说法在父亲眼里……皆是不信任我的表现,所以父亲坚持!”

847 畅谈一番

陈姨娘怕新人入府,一则是担心白无杳会害她,二则……她是担心有人爬床吧?

她会用的手段,别人未必不会用!不过第一个理由不好说,第二个理由不敢说!陈姨娘心里着急,又想阻止,想来想去也只能从时间经济精力这几点说起了!

为了将她话堵死,白无杳特意同父亲畅谈了一番。

她告诉白霄,眼下选下人的确要费些银子,不过这些钱本就该出!

府中的孩子们渐渐长大,陈姨娘又要带来新的生命,人手若是不够,以后麻烦的事情才多!

例如澄儿落水,白明珠回府遇袭……要是他们身边的人多一些,再遇上这样的事情,结果可能都不一样!

况且,教养下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总得要好几年才能看见成效!丫鬟是否机灵的事可以慢慢培养,最主要是得花几年时间来看看他们的忠心!

现在他们身边的丫鬟仆人的确不少,但等到未来谈起婚嫁,决定带陪嫁丫头入府时,得多一些选择吧?

等到以后众人年纪大了再提这样的事情就有些晚了!不如现在就选人在府里看着,费不了多少银子!

再说时间方面,哪个丫头需要主子亲自调养呢?不都是院里的嬷嬷一类的老人来慢慢看么?新来的丫头都是从粗活干起,几年时间也足以让他们磨练出来了!

时间方面,越长才越好!

况且,白无杳有意无意提起,这是外祖母给自己的意见。白霄一听是岳母的建议,心想着岳母能一手掌管那么大个安家,她又对无杳好,这些建议自然是中肯的!

更重要的是,白无杳进退得当,重点有度,白霄觉得女儿是真的不顾几个孩子的身份如何,专心为他们考虑!

反观陈姨娘,白霄心里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不就是担心白无杳会偷偷害她吗?可无杳压根就没考虑到这些,不过是说了几个弟妹后偶然想起陈姨娘的身孕,顺便提了一下,丝毫没有刻意之感!

女儿的风度和陈姨娘的小气做对比,高下立现!

而且,陈姨娘找别的借口也就罢了,便找耗费银子不少这个借口……白霄当时听着就有些生气!十几匹的云丝缎至今还没查出具体下落,那样的东西随便拿出一匹也够养活一院子的人好几年!

居然说没钱……

白霄是第一次感觉到,女儿当家比陈姨娘当家要好到哪里去了!

以前太多事情,是他疏忽了!

樱桃给白无杳揉捏着,白无杳慢慢开口道:“陈姨娘一直以来都犯了一个错误,她把内院里面的人拿捏在手上,却忘记了府里的更新换代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她不想找新的人进来,也是担心新的奴仆可能会有变数。但……她一直把这里当做陈度对待,忘记了定国侯府本该有的规制,过得小气极了!

祖母在时问题还不很严重,现在你看看……她使用手段把各个院子里不听话的人赶出去了不少,却不添新的人进来……长此以往,别说是我,就算是白明珠都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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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8 找到李冉

樱桃附和:“是啊!陈姨娘的掌控欲太强了!她想把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拿捏在手上……哪有那么容易呢?”

白无杳在心中冷笑:陈姨娘惯会使用恩威并施拿捏把柄这一套!恩威并施的度不好掌控,恩多了,奴才觉得你好欺负;威多了,奴才怕你、不敢用心!

兔子急了还咬人,长期被压抑住的下人多少有些反抗之意!陈姨娘做过那么多的错事,她落在手下的把柄也绝对不少。

白无杳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陈姨娘怀孕性子变差的同时,将她的脾气再激强烈一些,让她周围的人好好“享受”一下陈姨娘的威!她敢保证不出三个月,芳和苑里总有人会忍不住的!

到那时……便是陈姨娘的覆灭之刻!

重用王府医……白无杳勾唇冷嘲:陈韵啊陈韵……你怎么还没学聪明呢?以为把责任都推给了我,王府医就会信任你么?实在是太蠢了!

樱桃道:“不管姨娘如何不愿意,侯爷已经定了此事,还把这事交给了丁管家去办!奴婢想……最多两天,丁管家就会把人带回来了!”

“丁管家办事稳妥,我放心!”暂且把这件事情搁置到一边,白无杳道:“对了,樱桃我还有一些好消息要告诉你。”

樱桃笑眯眯道:“好啊!奴婢洗耳恭听!”

白无杳拉过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樱桃,李冉找到了!”

樱桃的眸瞬间被点亮,与此同时,她的一张小脸瞬间红了!她张张嘴,措辞激动:“大小姐……真的?我……奴婢……奴婢……真的找到了?”

白无杳瞧着她的反应,忍不住扑哧一笑:“呀!现在就这么着急了?”

樱桃羞赧低下头:“大小姐……奴婢只是……只是关心一下,没有着急!”

白无杳抿嘴:“不着急的话,那我剩下的话就不说了?”

“大小姐……”樱桃害臊,“您……您还是告诉我吧……”

“不是才说了不着急么?”白无杳狡黠地眨眨眼,待见着樱桃真如刚摘下来的樱桃一般嫩红如血,方才收了玩耍的语气,正色道:“秦嬷嬷在码头那边找到了他,可怜一个好好的男孩子,被工头折磨的不像样子……”

“折磨?”樱桃失声。

白无杳叹了口气:“他被陷害偷了布料,玲珑阁的掌柜虽没有怪罪于他,但这件事情无端传了出去!所以码头那边的人并不待见李冉……那个工头更是经常找各种理由克扣他的工钱!秦嬷嬷找到他的时候……身上还有不少鞭伤。”

樱桃听着,心中一疼,宛如那些鞭子都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眼泪潸然而下:“他……他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白无杳摇摇头:“我不清楚……李冉是在八日前找到的,因为我以前吩咐了秦嬷嬷别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我养伤这些时日不便见客,又不能让你单独去见他,就拖了些时间,现在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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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9 天机公子的警告(1)

樱桃感激地看向白无杳:“不不不,大小姐!您能记得这件事情,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难忘。”

白无杳:“没什么的!”

樱桃摇摇头,她撩开衣角,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顷刻就要跪下。

白无杳连忙伸出手来阻止:“我身上有伤!你要是跪着,我伸手拉你时难免会牵动伤口,快起来吧!”

她知道什么话最能堵住樱桃的嘴!樱桃现在是挺忠心的,但这个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还是没有纠正过来!

樱桃听罢,心里纠结了一下:她又想磕头表示感谢,又觉得大小姐说的对!万一为了感谢大小姐而让大小姐的伤口裂开,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樱桃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大小姐您对奴婢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现在光说空话,也没有什么益处?奴婢保证以后一定会全心全力的对待小姐!”

白无杳笑笑:“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对了……你把礼单还有礼物拿来,趁着现在天色尚早,我得把它们登记入库了!”

昨夜她忙着和父亲讨论增加丫鬟奴才的事情,都没有想到先把这些东西拿去入库。这会儿有时间得赶紧先整理整理!

樱桃点点头,她将眼中的泪擦干:“礼盒全都放在大小姐的房间里,就在软踏边上……礼单在秦嬷嬷那里,奴婢现在就去找她要!”

白无杳点了点头,走到软塌旁,只见那里多种礼盒堆得像小山一样!不多时,樱桃拿了礼单过来,呈上道:“大小姐,都在这里了!”

白无杳接过礼单:“外祖一家送来的是字画和暖玉。”

她一边说樱桃一边从礼盒里翻出安家送来的东西:“大小姐,安家送来的都在这边!”

盒子打开,一幅幅装裱精美的字画整齐地摆在里面,打开一瞧,竟都是刘品易的书画!他的字行云流水,画上工笔楼台无一不细腻流畅,让人看着心里舒畅。

樱桃跟白无杳这么久,对这些当然也懂点,她惊讶道:“刘品易的字画一副能值千金呢!安老爷子真疼大小姐,一送便是三副!”

白无杳眉色轻柔:“外祖父有心了,刘品易的字有价无市,太难得了!”

樱桃把另外两个礼盒打开,古檀色的盒子衬着里面润亮的美玉,柔光清澈,引人注目。

白无杳取过一块,其质地滑腻,触手生温,仿佛碰着婴儿最为娇嫩的肌肤,让人喜欢。

“白玉易得,暖玉难求!这两块暖玉价值不菲……”她口中念念有词。

樱桃笑到:“全是极好的东西!大小姐……安家很关心您呢!”

白无杳眨眨眼,并不答话。

有安家的礼物在先,其他的礼物便并不是特别惹眼了!

清点了半晌,玲珑墨香送的是些首饰,样样精美!倩茹送的诗集,苏若风送的一对花瓶……至于宁倾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竟然送了自己一对完全不像簪子的首饰!

850 天机公子的警告(2)

这一对“簪子”以纯银打造,状似极薄的扁平匕首,簪柄虽也有这样的设计,但大多比这一对要精细些。

白无杳翻看了一下,只见盒子的夹层中还有一张小纸条。

“无杳,这对簪子名为碧玉银钩,簪子上嵌有一红一绿两颗宝石,按住宝石不松,簪尖会流出簪中迷药!红簪可防身,绿簪藏解药……此物只可以用一次,用完以后即刻失效!”

居然是可以拿来防身的簪子?这倒是真的意外之喜了!她把这一对簪子放在手里拿起来仔细看了很久,簪子尖锐,宝石熠熠生辉,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清冷的脸上服起了笑容,白无杳轻声在心里道:倾城还真是厉害,竟然能想到送这样的东西!不过眼下这样东西的确对自己非常有用,还是先把它收着吧,改日再回倾城一份其他的礼物。

唐青梵的礼物就是各类型的药材,除了补气补血的,还掺杂了不少护命良药,虽然比不上九天续命丹珍贵,但已经是很好的药了!

白无杳动手将药材分成了好几份,让唐墨进来分别给爹爹和弟妹送去。尤其是护心丹,笙儿在山上未必缺这些药材,两个弟弟则是尤其要小心的!

把这些礼物都安排好,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白无杳最后拿起天机公子送的礼物——一个小小的盒子,上面雕龙画凤很是精致。

轻轻打开,一股幽香传来,令人心脾一舒!

盒子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白无杳打开,看见上面苍劲有力的字后,脸色蓦然一白。

樱桃正抱着册子做登记,她发现白无杳突然的停顿下来,转过头,好奇的问道:“怎么了?天机公子是送了什麽了不起的东西给小姐吗?”

白无杳眸中星火一跳:“没什么……他送的东西和俗物无关,不必做登记了!”顿了顿,缓缓心神,“樱桃,你把这些东西登记入册以后,就让人进来把它们放进私库吧。我去书房那边坐坐,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樱桃并没觉察道不对,点头应诺:“是!”

吩咐完这些,白无杳回到桌前坐下。她将手中的盒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待樱桃让人进来把东西都抬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睁眼,再次打开天机公子送的礼物。

薄薄的一张纸,字迹力透,霸气写下:李冉为定国侯府藏宝图而来!

一句话,十几个字,仿佛连珠炮弹,轮番把白无杳的平静炸了个粉碎!

她惊讶!她震撼!她愕然!她的心狠狠一颤,如同被谁在上面绷了一根皮筋,猛的一拉、回弹起来,便是生烈的疼。

眸因憾然而睁得极大,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纸上写的字,好似有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李冉为定国侯府宝藏而来?

他居然是为了府里的宝藏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李冉怎么会知道府里有宝藏呢?而天机公子他又怎么会知道李冉是为了这件东西而来?

851 天机公子的警告(3)

心中的怀疑和揣测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有无数种猜疑在脑海中飞快的滚过,惊起一大片令人战栗的感触。

此时此刻她很想天机公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很想他能向自己解释个清楚!!

定国侯府有宝藏一事很是隐晦,前世要不是父亲和她为了保护一个人,白无杳本没机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后来白明珠偷听,秦远设计,族人暗害……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明明是该深埋地底的秘密,天机公子有些本事知道不足为奇……可是李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只是樱桃的未婚夫……为什么他会知道?

白无杳觉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些什么!她现在所知道的一条条线都不太明朗,甚至于……还有太多埋藏在黑暗里的线,与自己所知的线索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成为了一张巨大的网!

织网的人是谁?收网的人是谁?被网缚住不得翻身的人……又是谁?

白无杳脑海中原本有些明朗的时局,此刻因为李冉的出现,因为天机公子的这番话……再次的乱了!

她沉默地思考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拿出两张纸来分别书写着什么。

夜慢慢地深了下去,鸣风居内却是灯火通明。

天机公子坐在安静的小屋里喝茶,对面的老者华发苍苍却精神抖擞,双眼散着亮光。

天机公子抿了一口茶:“安老爷子给我下拜贴,究竟所为何事?”

今日去参加宴会,他一进去便感觉到了安家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未曾离开。

待他回来后,安家特意下了拜贴,天机公子特意让席尘去回今夜有空!不想安老爷子会冒着冷风前来……想着他的用意,天机公子不免有些暖笑。

安老爷子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歉:“实在抱歉,打扰了天机公子休息!本来应该晚一天在给天机公子下帖子的……是我心里着急,想早点得到您的同意!不想匆匆忙忙发了帖子,您居然这么快就答应见我,实在叫我惭愧!”

他一开口便是大儒的风度,丝毫不拿自己的年龄备份压人,让人听着舒服!再加上天机公子本事高超,安老爷子心里敬佩这样的能人,在称呼上自然是能谦虚就谦虚。

天机公子听完,薄唇微微一抿:“安老爷,您来我这里,是想问关于无杳的事情吧?”

安老爷子苍老的手不着痕迹的一抖,声音沉稳:“天机公子果然是高人!”

天机公子抬起头看向他,示意安老爷子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安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天机公子可知我晋国普济寺中那位空易大师?”

天机公子礼貌地点头:“略有耳闻。”

安老爷子开始讲述当年的事情:“空易大师的批命之词一向准确无误,人的命数或好或坏,未来却未必没有转机,可是到了无杳这里……她的批命之词不仅非常的差,还没有半点可以改变的地方!”

852 无杳的命数

天煞之星,命途舛孤。

所求不得,青灯古佛。

祸从东来,累世之故。

前尘富贵,后生凄苦。

当安老爷子把这三十二个字再次说出口时,里面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一把刀子,将他的担忧狠狠剖开,将那时满堂皆惊的场景再度翻在眼前。

说完这句批命之词,安老爷子像是老了几岁似得,整个人泄了气一般:“无杳的命数没有可以更改的余地,前世富贵……后生凄苦……我一直不明白,她一个小女孩未来究竟要遭什么罪?

后来我和空易大师还有联系,听闻他一直在为无杳的这件事情而忧心,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可以解决的方法。我知道天机公子对卜卦的能力十分强悍……不知道能不能从您这里得到哪怕一丁点儿、可以解决无杳这个问题的办法……

不瞒您说,这件事情压在我的心里很多年,始终无法忘怀。若是天机公子能够帮助我们……我必当感激不尽,您有所需,在所不辞!”

天机公子听完这些话,神情淡然,语气虽然依旧是凉薄的,但席尘分明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一股别样的柔情。

“安老爷子……如果我要的东西……是你一直想要保护的呢?”

安老爷子沉眉:“什么?”

天机公子冰冷的勾起唇角,不带任何笑意:“安老爷子,安家世代避官不做,多年下来反而底蕴深厚……安家究竟有什么能够站得住脚的资本呢?”

安老爷子放在袖中的手微微一抖,他稳住心神,抬头道:“天机公子想要知道什么?”

天机公子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投出了一大块阴影,将他所有的思绪全部笼罩住,看不出个分明。

他的声音自然是不疾不徐,却听的人浑身发凉:“白鹿书院!”天机公子直截了当,“如果……我要白鹿书院呢?”

安老爷子惊愕!

他清明而睿智的眼此刻有一瞬间的闪烁,眼底暗流涌动,好似岩浆翻滚,平静的表面下,是在滚烫不过的炙热!

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默了很久,仿佛在深思。

天机公子也不说话,默默地等待他的回复。

良久……

良久!

安老爷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要将所有的不甘全部放下。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大的决定,也知道这个决定代表着他要放弃些什么,但他坚定的开口:“我同意!”

犹如春风拂过湖面,冻结的寒冰竟然有了一丝丝即将松动的意味。天机公子颇有一些惊讶:“你居然……会同意?”

安老爷子将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绪全部圈禁在心里,即便有很多的不死心,可是……他平静的开口:“天机公子或许不知道……无杳对我们的重要性!无杳的母亲还在时,为了她的命数,不知道忧愁了多少年!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提及命数,没有公开这件事情……无杳的母亲会不会不这么早就过世?她……会不会过得轻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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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3 会有转机

安老爷子回忆着那段时间的一切,脸上愁云惨淡:“无杳一个小小的女孩,突然被告知未来一切黑暗,看不到光明的存在……她不仅要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苦楚,还要假装没事安抚自己的母亲……许多事情,我看在眼里却帮不上忙!

这次回来,我瞧无杳成熟了许多……那双眼睛却仿佛经历了太多沧桑一般,总有一股让我莫名心悸的味道!我晓得她这些年过的辛苦,也知道这段命数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但凡有一丁点儿希望,我都会去努力尝试让她能够摆脱……

白鹿书院的确是安家……哎……天机公子都已经明确地指了出来,想必您心里清楚,我也不必瞒你!它对安家的重要性我不必多说,可是安家并不是非要白鹿书院不可!安家没了白鹿书院还可以有其他的办法,无杳却……”

他咬了咬牙,信誓旦旦:“若天机公子真的有办法,我愿意放弃白鹿书院!”

安老爷子的一番话带着他最真挚的想法的确,白鹿书院没了可以再找其他的办法,白无杳的事情却不能再拖!

本以为这样的话会打动天机公子,谁知道他听完以后反而一笑,仿佛安老爷子做了一个极错误的决定:“你拿一个已知的东西去换一个未知的可能,不觉得太失误了么?”

“什么?”安老爷子没明白过来。

天机公子平静道:“命数这种东西究竟有几分可信?即便空易大师给她批了命,你们如何就知道,无杳的未来当真就如批命之词所言?”

简单的一句话把安老爷子问懵了。

天机公子继续道:“你现在拿白鹿书院来换……此举说出去的确让人感动,可它的意义何在?未来是不确定的,你现在要付出的却是清清楚楚拥有的!我现在拿走了,我是立刻得到报酬,可是你却要等个数十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成效!安老爷子……如果我骗了你……你该怎么办…?”

一句句话如重锤连续不断地落下,将安老爷子彻底击垮。

“骗了我?天机公子……会骗我?”他不自觉地摇摇头,好似根本不相信。

天机公子浮起冷冽的笑:“你之所以会觉得我不会欺骗你,那是因为我的名气摆在这里!可名气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安老爷子为何会如此相信我?换言之,抛开我的身份不谈,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告诉你我能解决无杳的困境,安老爷子还会愿意立刻将白鹿书院拱手送上么?”

安老爷子的面色铁青,dáàn当然是否定的!

天机公子继续道:“你想明白了么?”

安老爷子被他这句话莫名安定下心神来:“我明白了!若是普通人来……我定然会抱有怀疑,即便真的想试,也绝不可能拿白鹿书院来赌!”

对天机公子,他是送,而其他的人,他则是赌!安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居然在这个地方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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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4 记住这个教训

他居然会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交出自己最大的筹码……实在是愚蠢至极!

“天机公子……多谢!”安老爷子没想到今日竟会被他点醒,诚心道谢,继而坚持问到,“我……还是想问一句,天机公子那里可否有能帮助无杳的方法?”

天机公子的笑容凝住,他面具下的脸色未知,一双眸却是星辰浩瀚,与安老爷子认真对视:“我有!”

安老爷子总算是松了一小口气:“那……天机公子想要什么?”

天机公子眯了眯眼,将双手轻松地叠在腿上:“很简单,我要安老爷子记住这次的教训!”

“记住这次的教训?”安老爷子惊讶出声。

天机公子不疾不徐:“有我在,无杳的命数自然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这点你可以放心!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希望你能始终记得我们今日讨论的话题!安老爷子……无杳的身份并不单纯,你想保护她、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千万不要给她拖后腿!”

天机公子的话说的很是直白,丝毫不留情面,听的安老爷子脸一阵红一阵白。

而他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直言不讳:“安家还是好好守住白鹿书院吧!未来若有个什么,也能站住脚!

除却无杳的事情,安家同样有不少需要慢慢做的决定,以后难免有许多不同身份的人向你提出不同的要求!安老爷子,但愿你如现在一样,把所有的身份都摒弃,单纯论人论事,不要再做错误的决定!”

安老爷子原本被天机公子直接点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他听完天机公子所讲,越想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宛如醍醐灌顶,有些堵在心里的疑惑此刻茅塞顿开!

安老爷子是真的服气了:“天机公子……我明白了!”

天机公子僵硬的脸终于透露出了点真正的笑意:“晚辈失礼!”

安老爷子:“大恩不言谢!”

天机公子柔声道:“无杳有我,您老不必担心!”

他刚刚那么严肃,就是想逼安老爷子自我觉察到问题所在!

未来的路长着呢,无杳的身边注定会不太平!若有人从安家下手……恐怕很多事情会不在预料之内!

如今把话挑明,他面对的是无杳的长辈,自然还是要以礼相待!

“安老爷子,请品茶!”

翌日,小雨。

天色灰蒙蒙的,绵柔冷密的雨从空中飘下,将地上的热气全部带走,渗入一股清冽的味道。

都说秋老虎最热,但白无杳还没感觉到那种让人心悸的炎热,秋就已经来了!

京都的秋来的特别地猛,别看只是一场雨,雨落以后温度迅速降下,出门必须穿上披风了。往年有些贪凉的,这两日也不加衣裳,等雨停了,病也就来了!

白无杳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毕竟她重伤初愈,樱桃秦嬷嬷唐墨三人连轴转,根本不给自己放肆的机会!

别说是不加衣裳,就连每日要喝的那些汤羹补药,她都是被几人轮流哄着一碗不落地喝!

855 撞破秦远之事(1)

由此,天气转凉一事对白无杳而言,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触!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白无杳异常的的犯困!

早起吃了点心后她便脑袋发胀,去软榻上歪了一上午,待中午樱桃来传午饭时,白无杳仍觉得闷闷地不舒服。

“大小姐难得好眠呢!”樱桃笑笑,“本该让您好好休息休息,但您在软榻上睡着多不舒服啊!不如吃了午饭去床上躺着吧!”

白无杳揉揉酸涩的太阳穴:“不知怎么了,这两日额外的犯困!”

樱桃想了想:“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前几日尘华大师将大小姐的药方子换了换,许是里面有助眠的药材在呢?”

白无杳摇摇头:“兴许吧……”顿了顿,补充道,“待会儿你把药方拿给纪楠看看!”

樱桃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大小姐不信任尘华大师?”

白无杳失笑:“你想什么呢!若连尘华大师都不信任,我还能信任谁?他老人家医术高明,能把我从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救活,可见其本领高超!这次笙儿去山上学医,纪楠本可以跟着去的!不过是我私心不愿意……所以阻了他的路。眼下给他方子,是想叫他看看尘华大师的用药和剂量……我想这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学习吧?”

樱桃觉着有理,点点头:“大小姐说得对!不过您实在不必觉得亏待了纪先生……尘华大师收笙儿小姐为徒时大家都看在眼里,尘华大师并没有要收纪先生的意思,不过是沾了笙儿小姐的光……况且两人真要上了山,大小姐还不定怎么担心呢!要说私心……这年头谁没点私心呢?”

白无杳垂下睫:“话是这么说没错……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担心的不少纪楠,而是笙儿……罢了,反正笙儿上了山,往后的事情不必拿来现在担心!”

樱桃道:“大小姐明白就好!奴婢这就去把药方子拿给纪先生看!”

“恩!”

潇湘阁离白云轩距离挺近,一来一回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谁知樱桃来去竟花了半个多时辰!

白无杳还想等着樱桃一起来用午饭,结果自己连饭后的汤药都喝完了,她才匆匆折回。

樱桃的脸从走进屋子开始便迅速垮下,仿佛心情极不好的样子!她身为大丫鬟,寻常必定得端着笑容,不能让人从脸上看出喜恶!这么多年了,樱桃一直做得很好,极少与人生气,现在这副模样……

白无杳好奇道:“怎么了?谁惹你了不成?”

樱桃忿忿关上门,确定了无人偷听后,才快步走上前来:“大小姐!秦公子不是什么好人!”

白无杳双眼一眨:“秦公子……秦远?”

樱桃快速点了点头。

固然秦远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樱桃的脾气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白无杳愣道:“他怎么惹你了?”

樱桃捏紧双手,仿佛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讲。

白无杳瞧她这模样便晓得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开口道:“樱桃,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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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6 撞破秦远之事(2)

樱桃咬了咬唇,因为用力,连唇角都勒的发白。

她不想说,但在白无杳的再三催促下仍是开了口:“大小姐,奴婢看到了些事情……奴婢很不喜欢秦公子……”

她的话说的晦涩,反倒让白无杳更加好奇起来:“到底怎么了?”

樱桃思忖片刻,仿佛不晓得到底要不要讲。

白无杳皱皱眉头:“樱桃,你知道我并不喜欢人拖拖拉拉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遮掩什么呢?”

樱桃听罢,这才鼓起勇气、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之前看到的事情全部一股脑说出:“大小姐,刚刚我去给纪先生送方子,经过幽香藤时,我发现二小姐身边的悦薇正在那边鬼鬼祟祟地徘徊着,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奴婢当时并没有在意……等到从纪先生的白云轩回来时,奴婢突然想起这事,便特意走过去悄悄,谁知……”

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樱桃的一张小脸马上涨得通红,表情中亦是愤然带着厌恶:“谁知奴婢过去了……却听见那边有些奇怪的响声!奴婢放低了脚步声往幽香藤最静谧的地方走去……大小姐知道的,那边四面环墙种满了铃兰花,最是安静的一个角落,寻常根本没有人去的!奴婢过去后……发现秦公子正和悦薇抱在一起!”

抱在一起?

白无杳拿着书的手一顿:这么刺激?

不是她不相信,而是秦远这个人一向小心谨慎又不很爱美色!在他心里,什么东西都比不上权力重要,他初来定国侯府,根基尚不稳,怎么可能会同一个小丫鬟搅在一起呢?

白无杳来了兴致:“你继续说!”

樱桃觉得白无杳的态度有些奇怪,这分明是她的未婚夫啊!就算没有公开,此事亦是八九不离十的,怎么大小姐听到秦公子和别人抱在一起并不生气,反而倒像是看好戏一般?

“大小姐,我听他们两个甜甜蜜蜜地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大抵就是,前日大小姐的生辰宴会上,秦公子为悦薇挡了二小姐的一巴掌,悦薇心里对秦公子很是感激……秦公子他、我说不上来他对悦薇是否有着同样的心思?可是悦薇扑上去倒在他怀里啜泣的时候,秦公子根本没有阻拦!更可恶的是……”樱桃咬牙切齿道,“悦薇投怀送抱便罢了,秦公子居然还主动亲了她!大小姐您说说,他们这样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我定国侯府放在眼里!”

白无杳不自觉地点头:是有些奇怪!悦薇投怀送抱就很大胆了,秦远那样一个装作老实的人……怎么还上嘴亲了她?

要说秦远今日亲的是潇湘阁任何一个丫鬟,白无杳都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现在想要接近自己,从自己身边的人下手当然最好!

可是悦薇乃白明珠的人啊!秦远接触悦薇做什么?

樱桃见白无杳点头,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话,忿忿不平:“大小姐,奴婢觉得这两人太不知检点了!秦公子与大小姐还有着婚约呢!此事……此事奴婢定要告诉侯爷!”

857 撞破秦远之事(3)

她越说越气,眉头一拧便要朝外走去。

“等等!”白无杳突然发声喊住了她。

樱桃疑惑地转过头来:“大xiǎojiě?”

白无杳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思考了一阵子,才启唇幽幽一笑:“别急!此事……先不要告诉爹爹!”

樱桃沉眉,薄怒道:“大xiǎojiě!秦远这人明显不是好人!他同您的婚约尚未被查实就敢在府里如此乱来,难保他心里有着什么了不得的打算!现在告诉侯爷,防范于未然才好啊!万一……万一他把这些手段用在了其他地方……”

她明显急了,连秦公子的称呼都不喊,反倒直呼其名可见樱桃现在是有多么的愤怒!

其实,樱桃不敢明说秦远可能会对白无杳用上相同的手段,毕竟这样腌臜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脏了大xiǎojiě的耳朵的好!故而忍住一口气,缓缓劝道:“大xiǎojiě,一定要告诉侯爷!”

白无杳轻笑一声,反问道:“既然要告状,那你之前为何不去?”

“我……”樱桃一窒,是啊,她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找侯爷?

白无杳敛了敛睫:“樱桃,你是聪明人,知道此事告诉父亲未必能得到什么结果!相反,你手上没有证据,若真的说出口,极有可能被倒打一耙!别说两人不会站在那里傻傻的等人来捉,就算是真有人瞧见了他们抱在一起……我敢保证,秦远一定有办法可以解释!”

她抬眼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樱桃,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撞破此事的确能给我留下一条秦远的把柄!不过眼下不是什么开口的好时机,秦远手上的那纸婚书太容易威胁到我了。他的事情,不能光要定国侯府的人瞧见,还得有其他的人作证才行!”

“其他的人作证?”樱桃不明白。

白无杳缓缓解释道:“我问你,秦远和悦薇的事情揭露,他们的下场该如何?”

樱桃肯定道:“当然是要驱逐出府!秦远同大xiǎojiě的婚约肯定也做不了数!”

白无杳继续引导:“你再想想悦薇对秦远的态度……她必定是情根深种了!要是有什么事情,你猜她会为了定国侯府说话,还是为了秦远说话?”

樱桃顺着白无杳的思路想了想:“一半一半?”

白无杳勾起唇角:“你再想想呢?”

樱桃沉默,将白无杳的话放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番,突然悟到了什么,不确定道:“大xiǎojiě……您是指……悦薇被驱逐离开定国侯府之前……还是之后?”

白无杳欣慰地给了她一个眼神,感叹她终于转过弯来了!

樱桃吃惊地张开嘴:“我明白大xiǎojiě的意思了!您是说,如果没有旁的人作证,悦薇可能会为了秦远而反咬我们一口?”

白无杳点点头:“果然聪明!”

秦远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眼下虽不晓得他为什么勾搭上了悦薇,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秦远是有那个本事让悦薇为他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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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8 撞破秦远之事(4)

细细想来,秦远现在做这些事情并非难以揣测!

毕竟前世的秦远经历了家破人亡,感受过世间冷暖,心境变迁之下,他只求权力而非其他,性子比谁都坚韧。

这一世的他尚未去感受过那一些绝望之事,来定国侯府亦不是破釜沉舟的打算,所以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刚刚十五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晋国的男子大多十六七岁就会被安排通房,让那些丫鬟来教他们初晓人事!有些富贵家族在儿孙十四五岁时安排亦是正常,不晓得秦远的家族有没有给他安排过呢?若是有,他初尝其中滋味便来到定国侯府,心痒难耐下偷腥并不难理解!若是没有……他整日处在众多丫鬟们的包围中,有了其他的想法也不奇怪!

悦薇……白无杳记得唐墨说过,前日白明珠在花园里为难悦薇,是秦远出手相救!

悦薇待在白明珠身边的时间久了,心里常年累月地堆积着些愤懑和不快无法发泄,如今有了一个寄托点,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甘之如饴。

至于秦远……他是把悦薇当做可利用的人、亦或者……只是单纯慰藉下自己孤独的人呢?

白无杳勾唇冷笑:“樱桃,这件事情你不仅不能说,还要替他们瞒着!要是未来你与悦薇有所接触,你最好再鼓励鼓励她!”

樱桃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白无杳仿若看出了她的不理解,平静道:“如我刚刚同你分析的,现在的情况并不明朗,如果我们把秦远的事情讲给爹爹听,不管他信不信,秦远只要得到一丁点的风声……往后,便不好再抓他的把柄了!要是能够一击致命,将他赶出府去,你能保证他不会在外头乱说话么?要是他污蔑,说定国侯府为了不肯应允婚事而设计将他害出……我们又该怎么办?”

樱桃似懂非懂。

白无杳瞧她的模样认真,笑笑继续道:“所以,让他和悦薇继续处下去吧,等到以后悦薇胆子大了,敢做一些更为出格的事情,我再请了别的人来府里做个见证,免得叫他有机可逃!”

樱桃听罢,内心一撼!在她心里,原不想把那些腌臜的事情拿来脏了白无杳的耳朵……怎么……大xiǎojiě仿佛比她懂的还多?

她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向白无杳,压抑住内心的震撼,勉强同意道:“奴婢明白了!”

白无杳重新拿起手上的书:“明白了就先下去吧!我再看会儿书!”

樱桃道:“是!”

白无杳之前还有些犯困,现在听了秦远的事情反而来了精神,也没什么睡意了!她把蛮荒抄拿在手上看了许久,兴致勃勃。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逐渐飘远,想着秦远现在对悦薇的好,又想着他前不久对澄儿和明德细心教导……

白无杳心中猛然一慌:不对!秦远难不成……是要从澄儿这边下手了么?

她稳了稳情绪,立刻站起身来,让樱桃去找父亲来!她决定了,要把澄儿和明德全部送进外祖父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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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9 宁倾城的烦恼(1)

明德和澄儿马上要参加白鹿书院的考试,眼下正是学习正繁忙的时候!外祖父早就表明不会给他们开后门,但是指点教导却是能行的!

所以,白无杳把两个弟弟送到安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为了两个孩子的前程,也为了两家能够关系再进一步,爹爹定然不会阻止!

如今陈姨娘有孕,秦远又不老实,笙儿去了山上能够避开这一切,两个弟弟再远离纷扰就再好不过了!等到他们七月底考进了白鹿书院,家里再没有什么会让她操心的事情,白无杳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才布置自己的计划了!

皇宫里,宁倾城与贵妃带着宁涵在御花园里散步,母子三人慢慢走着,谈天说地很是快活!

宁涵中午吃的有些撑,才走了几步便有些不舒服,宁倾城连忙派太监带他下去更衣。刘贵妃看向前面的小亭子:“倾城,我们上去坐坐吧!”

宁倾城点头:“好!”

小雨停了,天气凉爽,坐在亭子里感受清风拂面,颇为惬意。

刘贵妃带着宁倾城一坐下,周围的侍女便赶紧上来收拾桌子。

刘贵妃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大公主安安静静说会儿话!”

众位奴才道:“是!”

刘贵妃笑着看向宁倾城:“你这次回来,预计多久再出去玩啊?”

宁倾城眸中带着暖意:“母妃这就着急赶我走了?”

刘贵妃摇摇头嗔道:“母妃倒希望你一直留在宫里呢!但……你的性子洒脱,待在皇宫里反而受罪,母妃只要见你开心就好!”

宁倾城听着刘贵妃的话心中暖洋洋的!这皇宫明争暗斗的不少,拿儿女做梯子让自己往上爬的例子更是常见,她与涵儿能遇到只为他们着想的母妃,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这样一想,她的语气难免带着两分撒娇:“母妃,这回我想待久一些!”

刘贵妃看破不说破:“哦?你想待多久啊?”

宁倾城坐直身体,仔细算了算:“大概一两年吧?其实这些年我走过不少地方,连最险峻的蜀山都去过了……暂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刘贵妃打趣道:“倾城可是为了心中牵挂之人?”

宁倾城脸色蓦然一红:“母妃说什么呢!”臊道,“难道您就不想我多陪陪您么?”

刘贵妃典雅地拿帕子遮了遮嘴,一举一动皆有规矩:“我倒是想啊!就怕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宁倾城害羞地拖长声音:“母……妃……”

刘贵妃知道女儿紧张了,连忙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母妃不打趣你就是了!不过倾城啊,母妃得提醒你,喜欢一个人是好……却不要因他而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宁倾城从来没听刘贵妃说过这样的话,顿时惊了:“母妃,您上次不是说……不是说不看他身份的么?”

刘贵妃叹了口气:“傻女儿,你父皇在那里,我怎么好提?虽然你父皇不说,但母妃心里清楚……他是很担心你心上人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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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 宁倾城的烦恼(2)

宁倾城修的十分精致的眉瞬间凝在一起:“我知道……可是您?”

刘贵妃正色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认真道:“母妃上次不想扫你的兴,所以顺着你的话说下去,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靠谱!唐世子身边的人,如何能真正脱离了唐世子为你留下呢?他若真的留下,你会不会觉得他不忠不义?若……他选择跟随唐世子,你难道还要追往楚国么?”

宁倾城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会!”

这是她身为晋国公主的骄傲!除非国家需要她献身,否则无论如何,她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国家,远走他方。

刘贵妃知道宁倾城会是这个答案,她的女儿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倾城很有主见,虽然没有什么公主的架子,却有着极强的公主的责任!否则晋皇也不可能眼巴巴的把那些东西都交给了倾城去处理。

刘贵妃看了下四周,目光转向宁倾城时,里面已喊了两分锐色。她压低声音:“倾城,你知不知道,皇后……一直在查你!”

“查我?”宁倾城听母妃压低声音,自己也不自觉地小声道,“她查我什么?”

刘贵妃严肃道:“此事说来话长,母妃在宫里的人并不多,这件事情乃是前不久意外得知!皇后一直不相信你只是外出游玩,总觉得你可能带着些皇上的指令,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派人偷偷跟着你!”

“跟着我?”宁倾城大惊失色!

皇后居然会派人跟着她?还一跟便是许多年?那……她替父皇做的那些事情,皇后难不成全都知道了?

宁倾城的脸如同被泼了油漆一般,瞬间变为死白一色。

刘贵妃瞧她这反应,连忙道:“倾城,你和父皇果然有小秘密,是不是?”

宁倾城抿紧双唇,一言不发。这是她与父皇当年定下的一个越定,她承诺过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母妃……她也不会对之开口。不想现在皇后知道了不说,连母妃也猜到了?

刘贵妃叹了口气:“倾城,母妃并不是在套你的话,只是想要提醒你,当心皇后!”

宁倾城冷寂道:“她……她查出些什么了?”

刘贵妃皱皱眉:“如果能查出东西,她也不必拖这么久不开口了!”

宁倾城的眼里恢复了一线光彩:“母妃的意思……皇后没有查到?”

刘贵妃缓缓摇了摇头:“不仅没有查到,恐怕连一丁点线索都没有!母妃想,你父皇……定然是派了人在清理,否则皇后本事不小,如何会查不到?你知道母妃为何今日要同你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么?”

宁倾城目光闪烁,并不理解。

刘贵妃看向自己的女儿,口吻略带了两分警告:“因为我发现皇后近来很关心你,如果她真的想知道你是否在为你父皇办事,你的表情便是最好的证据!倾城,我刚刚突兀开口,你的反应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你想想,如果你在皇后面前同样是这个反应,她还需要查么?”

861 宁倾城的烦恼(3)

宁倾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她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么?

她纤细的手局促不安地捏紧,着急道:“母妃……”

“好了!”刘贵妃并不是要恐吓她,仅仅为了提个醒罢了!她伸出手在宁倾城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冷静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母妃不过白嘱咐你一句!”

宁倾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母妃,我……”她抿抿唇,欲言又止。

刘贵妃哪里不晓得女儿的心思?她温柔道:“你放心!你和你父皇的事情……母妃虽然有所猜测,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母妃不会去调查,更不会去干涉,你心里的小秘密,藏着便是!”

宁倾城听完,感动的话还没说出口,刘贵妃的话锋一转:“可是,母妃理解你,其他的人却未必!说句私心里的话,皇后从坐上凤位以后便一直野心勃勃……这么多年来,她做的事情,母妃不过是看在眼里不肯开口罢了!你父皇他心里明镜似得,又要装作不晓得,母妃只能顺从你父皇的意思,凡事低调,不肯张扬半分!

倾城,你自由惯了,母妃希望你未来能够开开心心的活一辈子!但你再怎么说都是我晋国的公主,既然晋国给了你尊贵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那么当晋国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务必得站出身来,这才是一个公主的担当!”

宁倾城听这话有些沉重了,心里隐隐感觉母妃提及皇后的事情,就是想要她放弃无邪。

果然,刘贵妃马上道:“皇后调查你,关于秘密的那一块儿皇上或许还能替你隐藏的住……可唐世子要在晋国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你常常去他那边见你意中人,叫别人误会了不说,若让皇后察觉到其中微妙,你又当如何?”

一片寂静,宁倾城难得的沉默。

刘贵妃拉过她的小手:“母妃实在是担心啊!倾城,母妃必须问你一句……你的意中人究竟待你如何?”

宁倾城唇角一抽:“他……还好……”

简单的三个字,刘贵妃却已明白了——如果女儿的意中人同她是两情相悦,那她现在必然不会是这个模样!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刘贵妃心里一凉,劝道:“倾城,如果你们是彼此喜欢,那很多问题尚有商量的余地……可你一头热,这结果会是什么?”

明艳的小脸如同蒙上了一层黯然的灰云,低垂的眼睑遮盖住宁倾城此刻寂然的心情。

诚然母妃说的一点都不错!那样的结果她不是没有考虑过……无邪那个人死忠又古板,连叫他改口直接称呼自己名字,他都要在名字后加一个公主二字做区分。宁倾城毫不怀疑,任他二人就这么慢慢的相处下去,只要自己不开口,无邪这种木头是无论如何都反应不过来的!

要是皇后真的在关注她,那么当她知道无邪是自己的意中人后,她会做些什么呢?

撮合自己?别做梦了,这根本不可能!

挑拨离间?宁倾城咬咬唇——还真有可能!

862 宁倾城的烦恼(4)

以前皇后在王府时乃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可自打入了宫,她浑身上下莫名添了许多的戾气!

这样的变化,与皇后日日处在一起的人未必能够马上察觉,但宁倾城常年在外难得回来一次,众人有何变化她感受的最为明显皇后与以前相比实在是大不相同了!虽然宁倾城说不上来她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变动?但就是觉得不舒服!

非要描述的话……宁倾城觉得:皇后的眉眼里多了不少的算计,而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里藏着太多心机!以前宁倾城尚喜欢同皇后在王府里玩闹,现在却是连接近都不敢了!

对于皇后,宁倾城不得不从最坏的地方开始考虑打算!

皇后有一双儿女,分别是三皇子宁韬和二公主宁倾雪,论资质,两个人都不是皇子公主中顶优秀的论脾气,两人反而是最为出格的!皇后有这样一双孩儿,要为他们操心的事情自然极多!

在王府里,庶子如何都越不过嫡子去,故而皇后从来不担心!但皇子却不一样晋国的储君向来是立贤不立长,皇后的后宫之主身份帮不了她什么,相反,这个身份必须要求她大气风度,逼得她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

人手中的权力一旦放大,心里所求的东西便会越来越多,皇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往昔她心思纯良,还能同晋皇说说笑笑谈古论今,如今却成日算计着如何排除异己,为三皇子铺平道路……

宁倾城作为公主本没什么,但刘贵妃膝下还有一个宁涵,又偏巧是晋皇最爱的荣妃所生……别看皇上总是对宁涵爱答不理的样子,谁又曾真的对宁涵放下过心呢?以皇后的算计,如果宁倾城未来过得好,那么她未来就会站在五皇子宁涵这边说话。

要限制住一个人,不光是将他个人囚禁住,还得把他周围能说话的嘴全部堵住才行!

皇后深谙这样的道理,自然会提前做打算!因而,宁倾城喜欢无邪的事情暴露后,她最有可能便是从中挑拨离间!

因为,自己同唐世子交好,从某种意义上,便是唐世子与晋国大公主交好!如果未来晋国真的会有储位之争,唐世子真会插手,他会站在谁的那一边呢?dáàn不言而喻!皇后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会使手段不足为奇!

少女垂着睫仔细思考着,轻柔的风吹来,在她细腻的脸上留过一瞬痕迹,让她看起来颇显沉闷。

刘贵妃再不言语了,女儿是个聪明人,她晓得其中的分量,再多说便过了!

两人各有所思,良久未闻其声。

正当刘贵妃想看看宁涵怎么还不回来时,庭外突然传来丫鬟们的禀告:“参见皇后娘娘!”

刘贵妃提起心来,皇后怎么来了?

虽然惊讶,礼数却要做足!刘贵妃连忙带着宁倾城站起身来,朝向入口跪下。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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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3 宁倾城的烦恼(5)

皇后穿着明黄的凤袍,宽大的衣角拖在地上,投出华丽的一片影子。她看似轻松地走来,实则眉梢高扬,一举一动气势暗藏,自有一股逼人的态度。

“起来吧!”皇后走到亭中,慢慢坐下。

两人起身,这才看到三皇子和宁倾雪竟也跟在她的身后。以刘贵妃的身份,不必向他们行礼,因而她只是微微颔首,开口道:“三皇子和二公主也来了?”

皇后示意他们坐下,一双凤眸淡淡地扫过刘贵妃,语气平静,仿佛说些家常之语:“闷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天气转凉,本宫便出来走走!难得韬儿和倾雪都在身边,他们就陪着本宫四处逛逛!”

话说的随意,刘贵妃听着却有些不好受!皇后表面上像是在夸奖二公主和三皇子乖巧,其实是在暗中嘲笑自己,说宁倾城不肯呆在她身边尽孝呢!

她眸色一黯,垂首道:“皇后娘娘好福气!”只淡然回了一句,剩下的话便一概不接了!

皇后看了刘贵妃一眼,唇角勾起不满的弧度。这刘贵妃每每都使自己不顺心,但凡自己说些什么,她总是不疾不徐亦不接话。宛如一棍子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明眼看着是刘贵妃脓包受气,其实不顺心的全是自己!

皇后伸出涂满丹蔻的手,优雅地搁在石桌上,状似不经意般提起:“倾城啊,不是母后批评你,女孩子年纪大了还总往外跑什么?山山水水……这些年你也看够了,该收心想些其他事情了吧?”

宁倾城上前一步,对着皇后恭敬道:“母后什么意思?儿臣不明白?”

皇后招招手让宁倾城走到自己面前。她十分亲热地拉住她的双手,仿佛眼前这个少女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一般、关切道:“母后没记错的话,倾城你过了年就十六岁了,正是女子一辈子最风华的年纪!你父皇前些日子还在同本宫商议,要给你挑选如意的驸马呢!”

宁倾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疑色——父皇同皇后商议?给她选驸马?

这如何可能呢?

她刚刚回来时父皇才同自己讲过,虽然自己已经到了可以选驸马的年纪,但她手中的权力和使命未歇,即便是想再拖一两年都没什么不可以的!

无论如何,她总要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可以信任的下一人,才会考虑其后的事情!父皇不是一个轻易会改变主意的人,就算是真的临时改变主意,他也不可能同皇后商量啊!刘贵妃才是她的生母,父皇必然是会先找母妃讨论讨论吧?

想着母妃方才的提醒,宁倾城几乎是马上明白了皇后的打算!

原来……是想套自己的话啊?她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和父皇私下商议布置些什么……

宁倾城的疑惑稍纵即逝,快地让人根本来不及捕捉!

她脸上挂着再自然不过的笑容,眼睫微垂,略有两分小女孩的羞涩,娇嗔道:“母后……”仿佛提起驸马一事叫她很不好意思!

864 邀约(1)

趁着宁倾城低头的短暂一瞬,皇后锐利的眼神立即肆意地在她脸上徘徊,目光精敏中又带着不少的怀疑!待确定了宁倾城的害羞并非作假后,她才朗声笑道:“还不好意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宁倾城扭捏地咬咬唇:“母后……儿臣才回来,还想多多陪陪父皇、母后还有母妃……儿臣暂时不想其他的事情!”

皇后暖笑着否定:“你啊!有孝心是好的,不过你也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啊……驸马一事虽不着急,却也该慢慢挑选着了!”

宁倾城还没开口,刘贵妃马上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倾城脸皮薄,这样的事情还是让臣妾私下再去娘娘讨论吧!”

皇后唇角一凉,转而勾起弧度:“妹妹说的对,女孩子家家的,听到婚事难免会紧张!”眼波微微一转,仿若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倾城,你难得回来一趟,是不是也该和弟弟妹妹们好好相处相处呢?本宫听闻,你自回来后就老是待在贵妃宫里,怎么不来找倾雪呢?”

宁倾城眨眨眼:“回母后的话,儿臣刚刚回宫,此番又要常住,所以忙碌的事情不少!还有……在不云山的时候,倾雪和韬儿都受了些惊吓,儿臣觉得眼下实在不该再约弟妹出游,免得……”

她没有把话说完,皇后却已明白了过来,宁倾城是担心当日的事情再度发生呢!

其实,说到那日的事情,皇后同样战战兢兢的!毕竟,谁能想得到有人会那般大胆——他们竟然妄图将楚国世子和晋国皇室一网打尽?

幸好幸好,最后只有一个白无杳重伤,其他的人皆无大碍!

皇后不敢想象,如果当日自己两个儿女有所折损,她会不会因此而抓狂发疯?

皇后后怕道:“那天的事情的确有些复杂,说起来,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发生!”她口吻突然转的严肃起来,“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出现了,咱们就该好好的解决,然后接着来安排后续的抚慰之事,倾城你说对不对?”

宁倾城总觉得皇后话里有套,可眼下除了回答“是”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皇后勾起唇角:“那便是了!你看看,当日定国侯府家的小姐受了重伤,眼下也养好了身子……你的弟弟妹妹们没什么事,却成日待在宫里不肯出去!还有那唐世子和天机公子,二人比邻而居,偏偏一个赛一个的幽居不出!母后想,旁的人也就罢了,唐世子和天机公子身份皆都非同小可!如果他们因此事而对晋国产生了芥蒂,那可就不好了!”

三皇子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突然接话道:“母后说得有理!”

皇后得到宁韬的支持,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母后想着,找个时间,你们去请唐世子和天机公子出来走走!晋国京城登天峰上有绿萼梅,本该是冬天开的花,今年七月就开了!如此盛景,想来他们也喜欢!”

865 邀约(2)

宁倾城静静地听完皇后说这些话,心里终于绕过弯来了!原来……她是想让自己主动邀约唐世子和天机公子出来啊?

且不说现在这两尊大神都不太愉快,自己上前去邀请极有可能吃闭门羹,光是提一下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要想让他们同时出来,不明摆着得将白无杳算在里面嘛?

不知道皇后到底晓不晓得其中的猫腻?

宁倾城唇角一抽:“母后,儿臣觉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宁倾雪马上打断道:“姐姐,我觉得母后说的很对!”

她甜腻地扭过身来,极其亲热道:“姐姐,世子大人和天机公子在这一场风波里受惊不小!如果我们再不管不问,岂不是要让两位不开心么?他们远道而来,咱们应当尽地主之谊才是!”

宁韬同样插话道,“儿臣也是如此认为!毕竟刺客事小,影响到两国就不好了!眼下唐世子与天机公子拒不见人,儿臣觉得他们定是因为此事对晋国有了一些负面的想法,若不趁机化解了,待他们心中的不满似滚雪球一般慢慢叠加起来,我们再后悔就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就此事一定要得出个什么结论一般。

宁倾城听得头大,此刻她心知对面肯定有鬼,却也只能勉强应诺道:“你们说的有道理!”

刘贵妃察觉不对,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皇后娘娘做主,邀请世子和天机公子来宫里聚聚,以此来彰显彰显我晋国诚意呢?”

她已是再含蓄不过的拒绝,毕竟相比前往登天峰,还是来宫里比较妥帖些吧?

谁知皇后阴恻恻道:“妹妹这话便错了!上个月在迎接世子的宫宴上、林家二女做出了那样的举动,着实让我晋国大丢颜面!唐世子更是因此再不肯再参与什么宴会,此事叫皇上犯愁了许久,难道妹妹竟不知道么?”

刘贵妃一噎,此事她当然晓得,不过是刚刚忘记了,提及宫宴也只是想拿这点出来转移一下皇后的注意力罢了!

“臣妾忘了,是臣妾的错!”

皇后一笑:“记错了事情不要紧!”她悠然又突兀地来了这样一句,话里饱含着深意。

刘贵妃心中一惊,沉下眉道:“臣妾受教!”

宁倾城瞧自己母妃明明是为自己说话,不料仍是被皇后压制住一头,心中有些忧愤难耐!

皇后并没有关注她二人之间的情绪和态度,立刻决定道:“好了!此事就这样定下吧!倾城,你作为大公主,许多事情由你出面才算妥帖!你去给唐世子和天机公子下帖子……就邀约他们后日一起去登天峰上赏梅!至于你那些小姐妹,你若有喜欢的也可一并邀约!”

安排完以后,皇后转头看向宁倾雪,假意正色道:“倾雪没什么本事,就乖乖跟在大公主身后!宴会当日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有半点的推辞!”

宁倾雪没想到母后居然同意自己去有唐世子的宴会,喜上心来:“儿臣一定听大皇姐的话!”

866 邀约(3)

宁倾城想插嘴说点什么,孰知皇后根本没有给她机会,直接看向宁韬,思索片刻:“至于韬儿……”

宁韬主动回答:“儿臣先安排人去登天峰顶的无闲雅居,让他们把一切都收拾妥帖,定不让大皇姐操心!”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把事情全部都吩咐完了以后,她才如同刚想起什么似得,对着宁倾城道,“倾城,你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不是答不答应,而是需不需要帮忙?

一番话,直接把所有的东西都定死了,她还能说个不字么?宁倾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她眉头一皱正欲反驳,不想刘贵妃突然上前一步接下话来:“多谢皇后娘娘悉心安排,不过倾城刚刚接触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生疏,不如让臣妾帮忙打理,免得在细节上疏漏了,反落的个不好!”

皇后的眼闪着微亮的精光,她状若沉吟,片刻后才拖长了声音回复:“有你帮衬着自然最好!不过一个宴会而已,无须弄得太隆重了,寻常些便是!若有需要的,直管来找本宫!”

刘贵妃道:“臣妾遵旨!”

皇后说了这一席话也有些累了,她吩咐完后,缓缓站起身来:“本宫还要处理后宫事务,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是!”

皇后道:“韬儿,倾雪,跟本宫一起回宫吧!”

宁韬和宁倾雪面带喜色:“是!”

待三人洋洋洒洒地走开后不久,刘贵妃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在了凳子上。

宁倾城有些疑惑:“母妃,您向来不参与这些事情……为什么今日会答应皇后娘娘、以儿臣的名义办宴席呢?”

刘贵妃摇摇头:“倾城,母妃替你早早地应下,就是怕皇后娘娘还有别的招数!”

“什么别的招数?”宁倾城眨眨眼,坐到刘贵妃的身前,“世子和天机公子的性子……连父皇都不能左右一二,更别说是其他人了!您明明知道儿臣递帖子很有可能会吃闭门羹,为什么……为什么要替儿臣应下呢?”

刘贵妃叹了一口气:“你以为,皇后是冲着唐世子去的么?”

宁倾城不解:“什么?”

刘贵妃抬眼看着一头雾水的女儿:“二公主对唐世子的心意,你知道多少?”

宁倾城回想起宁倾雪的笑容灿烂,眉头紧皱:“儿臣只晓得,二妹妹很喜欢唐世子!”

“不仅仅是很喜欢啊!二公主眼光颇高,寻常人等根本看不上眼,她在年前意外得到了一副唐世子的画像,从那以后便深陷在里无法自拔,数度扬言此生只嫁唐世子不可!这回世子来晋国,二公主更是如着了魔一般,一心一意只求和唐世子更接近些!”

想着最近宁倾雪的一举一动,宁倾城不免点点头:“倾雪的确一直在往世子身上凑!”

刘贵妃道:“可是……她再如何喜欢都只是一厢情愿!倾城,母妃没有告诉过你……皇上和皇后根本不同意二公主的想法!”

867 邀约(4)

宁倾城蹙眉:“父皇的不同意我能理解……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同意?”

刘贵妃将心比心:“皇后比谁都清楚,二公主只要是在晋国,那么以后无论选谁做驸马,她都能照顾到自己的女儿!可若二公主远嫁楚国,未来如何便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你想想,皇后如此疼爱二公主,怎么可能同意她嫁过去?宫宴上的事情你不清楚,后来发生了许多……你也不晓得!总之,皇后一直希望绝了二公主的心思,如今却突然允许她出现在有世子的私人小聚上,你不觉得很可疑么?”

经母妃这样一说,宁倾城终于觉察到事情不对头:“我离宫太久,很多事情……母妃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刘贵妃凝视着女儿思考的表情,分析道:“要是母妃所料不错,皇后宴请唐世子是假,邀请天机公子才是真的!”

“天机公子?”宁倾城惊讶地瞪大双眼,“如果想邀请天机公子直接开口便是,何必非要在唐世子这里绕一圈呢?”

刘贵妃合眼,再次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唐世子一定会拒绝这次宴请,而天机公子会答应!不过你两方都邀请了,便不会落下个什么口舌!即便有……这些问题都不会算在他们的头上,而是算在你的头上!”

宁倾城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么多门道?”

刘贵妃道:“傻女儿,你没有在宫里长大,如何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呢?你听母妃说……这次邀约,若是由皇后自己开口,亦或者由二公主三皇子中的任何一位开口,天机公子和唐世子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但是,由你去递帖子,唐世子那边未知,天机公子倒极有可能会答应!”

“母妃,我不明白!”

刘贵妃笑笑,直接点破:“唐世子和天机公子都喜欢白小姐吧?而你又与这位白小姐交好吧?”

一语中的!宁倾城当即醒悟了过来!

天机公子和唐世子早在九味楼浮云轩中、就已双双表露过喜欢无杳的意思!不过此事隐晦,除了在场的几人,其他的又如何知道?要真的是依母妃的猜测,那皇后必然是知道其中因果的啊……

可是……宁倾城仔细在脑海中飞快掠过最近发生的一幕幕,心里想到:在浮云轩时,三皇子早早离场,他不可能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大皇子宁铭与皇后并不交好……他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皇后!

要不是浮云轩,便只能是不云山那次了!

不云山下,他们二人对白无杳的表现和态度均是可圈可点,在场的人不难看出其中秘密!虽然后头白无杳有解释清楚,不过这样的话说给大臣们听听便罢了,他们却是不怎么相信的!

宁倾城垂下睫:“难怪皇后娘娘让我邀请小姐妹……我待在宫里的时间不长,眼下就与一个人交好,她……”

刘贵妃见她终于明白了过来,点点头,舒了一口气。

868 邀约(5)

“皇后就是这个意思!你广派帖子,收到帖子的人大多都派人打听打听、还有谁也收到了帖子?旁的人母妃不敢保证,唐世子和天机公子是一定会让人问个清楚的。他们只要知道白小姐也收到了帖子,皇后的目的就达成了!

毕竟,上次白小姐在大殿上将话说的那么直白,总会有人将此话传入唐世子的耳朵里!他又忙着审问黑衣人的事情,这次聚会十有八九都不会来的。白小姐身子刚刚养好,估计会婉拒帖子在家养伤!但天机公子心中有白小姐,自然是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放过的,还有他与你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会答应的!”

宁倾城胸口一窒:“母妃的意思……到最后,这场宴会只邀约了一个人?”嘴里苦涩艰辛地咬出四个大字,“天机公子?”

随着刘贵妃肯定的点头,宁倾城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贵妃叹气道:“倾城,他们想借你的面子同天机公子拉上关系呢!母妃猜测,皇后肯定会让三皇子特意去接近天机公子,或者……让倾雪去!”

宁倾城条件反射性地摇头,悄声道:“倾雪怎么会同意呢?她喜欢的是唐世子啊!”

刘贵妃说到这里迟疑了一瞬,她看着女儿疑惑的脸,不知道该不该把话说得详细一些。

“母妃?”

终于,在宁倾城小声的催促下,刘贵妃一咬牙,示意宁倾城附耳过来:“人不肯,药可以!”

六个字,如平地起惊雷!

“当然,这仅仅是最坏的猜测,皇后有些什么手段母妃不清楚,但她既然这回让你去布置一切,母妃就不得不小心了!”刘贵妃长吸一口气,“倾城,母妃说这些无非是要提醒你,那日必须得谨慎行事!布置的事情就交给母妃来办,你多长一个心眼,万万不要让天机公子和二公主有独处的机会,知道么?”

宁倾城目光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傍晚,大公主邀约的帖子果然相继派送了出去,樱桃将帖子拿进来时,白无杳刚刚用完饭。

她喝了药,樱桃将帖子递上,白无杳擦擦唇角,好奇道:“大公主的帖子?”

樱桃道:“恩!还是大公主身边的锦翠特意送来的呢!”

锦翠是宁倾城身边的侍女,由她亲自来送,可见倾城的重视了!她打开帖子,仔细看了一圈,嗫嚅道:“后日……登天峰……无闲雅居……赏绿萼梅?”

白无杳的重点偏了:“才七月份,就有绿萼梅开了?”

樱桃笑笑:“无闲雅居乃是皇家的地盘,听说登天峰高耸入云,上面长年累月堆着皑皑的白雪,天气寒冷之下,梅花不分时节的开也是正常!”

白无杳听到寒冷一次,马上将自己的衣裳理了理:“天寒地冻的,我不想去!”

在一旁收拾碗筷的秦嬷嬷却道:“大小姐不想去么?老奴可听说上面有温泉呢!大小姐的伤口也长好了,要是能上去泡泡温泉,指不定对您的身子有益呢!”

869 夜半来见(1)

温泉?白无杳听着的确有些心动,但她沉吟片刻,还是摇头否定:“不去了,登天峰可比不云山要高的多,况且路途遥远……我想想便觉得头疼!”

养伤的这些日子倒把她的懒病也养出来了,白无杳现在可是哪里都不愿意去,就想天天在自己的潇湘阁待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的恋家之情,总之就是不愿出门!

樱桃想了想:“大小姐不去也好!上次您受伤的事情奴婢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害怕呢!眼下身子虽然养好了,但也经不起折腾,宴会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少掺和的好!”

白无杳道:“樱桃甚合我意!把帖子收好,现在天色暗了,到了明日我备上一份礼物,回绝了便是!”

话音刚落,甚少主动来屋子的唐墨突然走了进来。

白无杳抬头:“怎么了?”

唐墨道:“大小姐,我有事情要禀告!”

白无杳见她面色严肃,站起身来往书桌走去:“跟我来吧!”

前几日为了方便处理事情,她特意在书桌旁遮了一个偌大的屏风,不管是谁有多急的事情,只要是想找她,都必须得先站在屏风外通报一声。以往她使用木石机窍的时候总要支开众人,现在好了,支开屏风就能畅然的使用。

走到屏风后,白无杳开口:“什么事?”

唐墨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信纸:“世子来信!”四个字说的悄无声息!

白无杳一愣,她与唐青梵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靠枭儿书信往来。不过偶尔事态紧急,枭儿又不能直接飞进她的屋子里时,它便会发出一种只有唐墨听得到的低唳,示意唐墨拿信来迅速回禀白无杳。

自从唐墨公开身份后,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两次,故而她马上伸手接过:“给我吧!”

信纸展开,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今夜戌时,冒夜相见。”落款仍是笔走龙蛇的青梵二字。

白无杳秀眉微蹙:“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唐墨道:“酉时三刻!”

酉时三刻?那岂不是离戌时只有半个多时辰了?唐青梵甚少主动要求相见,今日这么急,恐怕是有什么事情?

白无杳略一思忖,安排到:“今日我有了累了,让他们打水来服侍我梳洗后便出去吧!”补充道,“恐怕要辛苦你在廊下守夜了!”

唐墨身份不同,白无杳从未将她当做真正的丫鬟对待,真要安排些繁琐的活,她心里倒还有些不好意思。

唐墨却觉得没什么,马上回到:“是!”

以往白无杳在用完饭后都会选择四处走走散散步,待戌时天色沉下再回房梳洗。现在她提出要休息后,樱桃着实惊诧了一瞬,不过考虑着她身子的确欠佳,偶尔犯困并不意外!

服饰完白无杳梳洗后,樱桃捧了水出去,唐墨卷着铺盖过来:“樱桃,今儿我来守夜吧!”

樱桃越发觉得有问题:“怎么了?”

唐墨不觉得这有什么,平淡道:“你守夜了这么久,也该换我来了!”

870 夜半来见(2)

樱桃沉着眉看了她半晌,只见唐墨的脸上始终是那副稳态的表情,便不疑有他,松缓了一口气:“也好,你来守吧!我去睡个好觉!”

唐墨点点头:“去吧!”

夜很快的来了,主子休息的早,奴婢们也跟着享福,这不,大家全都早早地去休息了!

而原本该躺在床上进入梦中的白无杳,此刻却紧张地坐在凳子前看书,心绪紊乱。

她不晓得唐青梵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要求深夜来见自己,心里除了担忧以外,还有一些小小的激动。以前她未曾感受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悸动,现在一提起唐青梵三个字,白无杳整颗心都是柔软的!

他的一举一动皆牵扯着自己最为敏感的那一部分,让她心思百转千回皆是为了这一个人而流转。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无杳到如今才能体会到那种让人想念入骨的忧愁!

自与青梵交心后,她与他相见的时日并不很多!之前在山上两人倒是朝夕相处了些时日,但现在下山以后,要见面就得有诸多避嫌!上回生辰宴席上,她与青梵不过匆匆一瞥,连话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最近在府里养伤,更是连他的消息都没办法打听。

当然,白无杳知道,若是青梵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快通知自己,可她仍是想亲口问问,他最近在做些什么,过得好不好?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白无杳好似把每一瞬都当做一日那般漫长,她拿着书,却看不进一个文字。心里默默数了良久的数,终于挨到了戌时!

听到窗口一声异动后,她几乎是立即转过头去——果然,一袭青衫的唐青梵已身姿轻盈的翻过窗,步伐矫健地走了过来。

白无杳笑着起身,青梵二字还未喊出口,便已被他一把揽入怀里。

鼻间嗅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白无杳深深地呼吸,贪婪地从空气里汲取他的气息。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绪一下子完全地安静了下来,白无杳莫名觉得,仿若只要有他的怀抱在,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唐青梵的声音有些暗哑,口吻略带着两分撒娇:“无杳,我想你了!”

白无杳的眸一寸寸柔化下去,他的怀抱轻柔而温暖,像是一团巨大而柔软的棉花,让她一躺进去就爬不出来。她开口,语气温柔:“我也想你……”

她不是一个喜欢说出自己内心情感的人,如此一句话已是鼓足了勇气!厚着脸皮开口后,她的脸颊上瞬间飞起红晕,灿烂的紧。

唐青梵晓得她能说出这番话实在太不容易,那四个字更是如同小猫挠进自己的心扉一般,让他悸然不已。原本冰冷的唇角瞬间勾起,他手下不自觉用力,搂紧她道:“我知道……”

白无杳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相拥片刻,唐青梵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关切道:“我有没有弄疼你?”

白无杳笑笑:“没有!伤口已经结痂了,不碍事的!”

871 夜半来见(4)

唐青梵勉强放心:“恩,那就好!”

白无杳瞧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连鬓发上都还有未干的水雾,惊讶道:“青梵,是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唐青梵眸光一凝,他短促地从鼻间哧了一口气,仿佛有些心绪未宁:“无杳,我要暂时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离开?”白无杳瞪大了双眼。乍然听到这个词,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夺去似得;又好像是自己去码头送好友、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船上支起的白帆一般……

怅然、失落、难受、憾动?她不晓得那种让她心头一酸的滋味到底是什么,宛如种种情绪掺杂了调料又被打翻,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她咬咬唇:“青梵要去哪里?”

唐青梵伸手虚掩了窗,拉着她到书桌前坐下,身子往后微微一靠,大有一番要长谈的趋势。

白无杳觉着不对,心里慌慌的:“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唐青梵表情是难得的严肃:“确实有些事情,无杳还记得那日刺杀我们的黑衣首领么?”

提到这个人,白无杳心有余悸:“记得,他不是被你带入半月宅审问了么?”

唐青梵皱眉:“他嘴巴很紧,晋国刑部拷问了他几日,后来我又让林九用上麒麟军的手段熬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不想他仍然坚持不松口!”

竟如此坚持?莫非青梵是因为他不肯说出幕后主使而着急?不可能啊!青梵不是已经猜出来背后的人会是谁了么?白无杳敢肯定,青梵着急见自己正是跟此事有关,她不敢催促,只能眼巴巴等着唐青梵开口。

唐青梵眸中有异样的情绪波动,他沉思片刻,仿佛是在考虑该如何开口。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那个黑衣首领昨夜终于松了口,说他的主子就在晋国云城!”

说出来了?这是好事啊!怎么青梵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松缓呢?白无杳心中一紧,莫非……

她没有猜测太久,唐青梵马上给了她答案:“可是,他在说出这件事情后不过一个时辰便死了!”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恻,“是服毒自尽!”

“服毒?”

唐青梵有些疲惫地合眼:“的确是服毒,我想,半月宅可能已经有了他们的同伙!否则……他想死的话大可以早点去死,何必拖到半个月后,告诉我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后再死?”

白无杳马上明白了过来:“青梵……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在使诈?”

唐青梵点点头:“不错!黑衣人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选在昨夜开口……我怀疑这半个月的拷打、算是无形中给了他主子布置的时间,他故意吐露一个地点,就是想邀我前去!”

白无杳猛然一窒,仿佛所有的情绪被抽空一般,她愣了愣:“你刚刚说……你要离开?”语气骤然变得激动,“青梵你要去云城?”

眼睁睁看着唐青梵艰难的垂首,白无杳阖上了眼,浑身一颤。

872 心里的担忧

再次睁眼时,她的眼底只剩下说不清的担心,才一张嘴,哽咽的声音立刻宣泄而出:“明明知道那是一个局,你为什么还要前去?”

唐青梵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是无比坚毅的神色:“楚国的那些对手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对付!无杳,我在晋国的确有些自己的势力,可是……我的人手比不上他们的!我怀疑楚国那些人是提前了几年的时间到晋国提前部署……这次他们主动暴露位置,如果我不趁机赶上去,恐怕其后一年时间、都无法再查探到他们任何的动静。并且以后我极有可能会被牵着走……眼下情况看似紧急,但若布置的好了,我有把握反败为胜!”

白无杳阻止的话梗在喉中,她何尝不理解唐青梵的感受呢?别看他位高权重,其实他身边隐藏着什么危机、什么人,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本以为晋国是一片可以稍作喘息的安稳之地,不想这里面早就被其他的势力给掺杂了!

就好像现在的自己,看似身份尊贵,生活无忧……实则危险暗伏,指不定哪天就会有新的灾难出现!

深处险境,要么困兽犹斗,要么奋力一搏,白无杳完全能够明白唐青梵想要借此扭转时态的心情!纵使前路波折,好歹有那么一线生机,她相信,若现在是换自己来做决定,她同样会选择努力一拼!

可理解是能理解,担心亦是真的担心!白无杳微微颤抖着的细密睫毛,彰显了她此刻再混乱不过的心情!

论理,她应该支持唐青梵;论情,她又真无法开口应诺!

良久的沉默,气氛顿时陷入了冰点。

唐青梵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轻柔道:“无杳,相信我好么?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一句话重重地敲进她的心里,白无杳抬眼,眸中水雾弥漫:“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唐青梵认真道,“我有七分把握!”

他眼中的情绪稍纵即逝,白无杳根本没有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愧疚。

哪里会有七分呢?其实这一次前往云城,能有个三分就已经很不错了!

白无杳听完他的回答,再度陷入沉默——他明明是那样肯定的语气,可偏偏无法叫她安定下来,反而一颗心提起,上上下下不是滋味。

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唐青梵此行会有极大的危险!太多的话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她竟不知该从哪句话说起?而后,脑中灵光一闪,白无杳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青梵,你多久启程?”

唐青梵算了算:“后日!”

“后日?”白无杳悄声嗫嚅:“后日……好好好,还来得及……”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唐青梵没有听清:“无杳,你说什么?”

白无杳深吸一口气,再度抬头时,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专注:“青梵,明日我会让枭儿给你传一样东西。你不要问那些东西我是如何得到的……总之,总之……它或多或少能帮上你!”

唐青梵一惊:“无杳?”

她快速地打断:“最迟明天下午,我便会让枭儿传去……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看,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好么?”

873 慢慢变强(1)

唐青梵笑笑:“本来是想来提醒你,最后反倒变成了你来帮助我!”他眸中深情缱绻,趣道,“不知为何,我吃软饭竟吃的很开心!”

白无杳心里明白,青梵说这话是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僵冷的气氛。然她心中有所牵挂,只能尽力笑笑、勉强问道:“你来提醒我什么?”

唐青梵修长如玉的双手在她眼中慢慢放大,待冰冷的小脸上感受到他掌心柔润的温度之时,白无杳一颗心跟随着他眼波的流转猛然颤动了一瞬。

他语气轻缓:“无杳,大公主的帖子,你应该收到了吧?”

白无杳不自觉地点头,低低嘤咛了一声:“恩!”

唐青梵温柔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出门,但这次宴会,你同她们一块儿去山上好不好?”

“去山上?”白无杳凝眉,唐青梵的意思,难不成要让自己参与这次宴会?

她眼神略微一闪,带着两分警惕道:“青梵,帖子上虽说是倾城为了避暑邀大家去登天峰上玩耍,然登天峰距离京城甚远,一来一回便要一整日的时间……说是宴会,其实是小住!往年京中的权贵之家里的确有不少人、会被皇族子弟相邀上去待个四五日……但这些事情从来都是二公主或者三皇子来安排!今年突然由倾城接手,还特意邀请了你和天机公子……你不觉得其中有诈么!”

“我知道有诈!”唐青梵目光越发柔软,“可是那上面安全啊!无杳……自从我晓得晋国里还有楚国的人埋伏后,心里便始终放心不下……这些日子我对你的好有些太招摇了,旁的人或许被瞒在鼓里,但那些天天处心积虑想要我死的的人如何会不知晓呢?”

他叹了口气:“这次前往云城,我差不多得把自己身边信任之人全部带去,如此一来留在京都的就实在太少了!我不怕事态紧急,不怕背水一战,但我怕他们会借机绑了你来要挟我!无杳,我真的很怕你会受伤!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明显藏着两分紧张。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唐青梵原本平静述说的脸此刻渐渐阴沉起来!由于情绪不稳,连带着掌心的温度都凉了几分,白无杳明显感觉到——他几乎是在一瞬间起了极大的变化,宛若掉入冰窟一般,冷的吓人。

与骤然下降的温度相比,他那双星辰一般浩瀚广阔的眸亦同样黯了下来,仿佛一颗颗星星相继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冷寂的黑暗——有如旋涡一样的幽冥让他的目光邃远、深不可测。

这样的唐青梵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仿佛被全世界孤立之后,他强行撑开了坚毅又易折的翅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那种被抛弃又自立的隐忍叫白无杳不由地脱口心疼道:“青梵……”

随着这一声温柔的呼喊,唐青梵像是被人狠狠从回忆中扯了回来一般,茫目下透露着果断。

874 慢慢变强(2)

他开口,把最不愿意提及的历史自己揭开:“无杳,我同你讲过云姬的事情,还记得么?”

乍然提起这个名字,白无杳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不是什么圣人,无法在听到曾有一个女子用尽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后、仍可以无动于衷!她憾然,她悸动,她害怕……云姬的存在实在不容小觑,她做过的一切无法抹杀,就一直梗在那里叫人震撼。

白无杳晓得前世的唐青梵对云姬有多么的喜爱,如今他对自己的好,仿佛都是从云姬那里偷来的……白无杳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那个疯了的,清醒不过来的女孩,所以此刻听唐青梵提起,她只能勉强点点头:“恩,记得……”

唐青梵紧紧盯着白无杳,好似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他的嗓音逐渐低沉,如同被泡进冰水里刚刚拎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冷:“无杳,我在楚国最大的敌人乃是容家。从小到大,我身边有太多的人折损在容家的手上了……当年云姬受辱乃是容贵妃一手安排的,不过她原本设计的是我,没想到会突然跑出来其他的人代替。还有后来,唐家最令人骄傲的子孙、我的表哥唐卫楚……亦是死在容家的设计下。”

他冷笑着摇摇头,笑容里带着化不开的心酸和苦涩:“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狠毒,也不知道他们可以为了害死一个人而赔上多少人的性命!云姬的事情,容贵妃是让她昭华殿里七十名丫鬟侍卫全部自刎赔罪。而卫楚……容家自己牺牲了一批干练的杀手不说,还连带着算计了整整两万楚国战士的性命!

他们为了对付我,为了对付唐家,所做的计划无一不是丧心病狂的!在楚国时容家好歹有些顾忌,但在晋国不一样,他们什么都不怕!不过眼下也好,他们在晋国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大到哪里去,我若釜底抽薪、他们必然会被反将一军!即便是输了我也有保命的资本,可我实在是害怕他们会对你下手!”

唐青梵老实点评道:“定国侯府防御能力实在太差,一个唐墨顶不住容家的联手攻击,他们想要来抓你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眼下你去山上反而安全了不少……毕竟,晋国皇族才刚刚经历了上次行刺一事,这回必然会对安全方面着重考虑!再加上,天机公子也会上山……无杳,尽管我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有能力护你周全,保你无恙!”

要让自己承认情敌的优秀着实让他难受,唐青梵几乎是铁青着脸咬牙说出这番话:“你们一块儿上山,大公主对你自然会多加照应一些!宁倾雪和宁韬肯定有诈,不过是算计我或者天机公子罢了……说白了,晋国这些事情完全就是小打小闹,没什么实际上的意义。天机聪明,有他在,还有宁倾城……至少你在山上的日子可以高枕无忧!”

875 慢慢变强(3)

唐青梵仔细分析安排:“我去云城肯定会速战速决,最多不过五六日的时间,你后日去山上,差不多也是呆这么久的时间。等我回来,我身边的人便会重新布置一番,届时你在定国侯府中亦不需害怕容家的报复,我能保护你!唯独这几日……我无法护你周全……无杳听话,去山上好么?”

白无杳抿了抿唇,她垂下睫,眼中纵有千般思绪疯狂涌动,此刻也只有强忍下来,不让青梵看到。

她不得不承认,唐青梵的一番话着实将她惊的不轻!白无杳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精打细算,不顾自己的安慰,先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

他去云城看似只有五六日的时间,可这样速战速决究竟有多么的危险,他真当自己不晓得么?可偏偏……青梵一个字都不提,反而把自己的安全考虑的面面俱到。

白无杳肺腑搅着生冷的空气,又狠狠的抽了一下,疼得她快要落泪——这是第一次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如此无用!明明晓得心上人要去九死一生的地方,可她除了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什么忙都帮不上……云姬尚且敢站出来与他共赴难,然而自己还有什么用?只能乖乖的听从青梵的安排,保全自己的性命!

青梵的担心她明白,他最怕自己落入容家的手中,更怕自己会成为容家拿来要挟他投降的把柄。

此时此刻,她除了答应,除了不给青梵拖后腿,仿佛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其实,早在她决定和唐青梵在一起的那个时候,她就该想清楚的!楚国势大,晋国势弱,晋国的堂堂公主在楚国眼里不过尔尔,更何况是自己一个国侯小姐呢?青梵的身份注定了他一生都不会太顺遂,再加上未来他可能要走的路,如果自己一直是这样弱小,他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唯一能使他安定的,便是自身有本事能足够护卫自己,如此方可不让青梵忧心!

纤细的小手缓缓收拢成拳,白无杳感觉到手中那一股令人坚定的力度,眉梢上尽是果断的色彩。在眼前的这一瞬,小小的人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变强,她要努力站的更高更稳,她要有足够的手段可以保护自己而非永远躲到别人的身后!

唐青梵永远不知道,他今夜这一番肺腑之言究竟改变了白无杳什么。然而此刻,他的确感觉到无杳周身的气场有了很大的变动,原本温柔可人的她瞬间瞬间变得强悍起来,那股勃然的气势足有一种能够赶超他的模样!

白无杳认真开口,一字一顿:“青梵,我这次帮不上你什么,唯有躲在你的身后……可下一次……”她抬头,坚毅地与他对视,目光悍然,不可动摇,“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担心!”

这番话抑扬顿挫,直把唐青梵震慑住了!要是旁的人站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词,唐青梵肯定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但白无杳的话里莫名带着一股决然,让他不由得相信。

876 慢慢变强(4)

“好!”唐青梵眉眼齐舒,“我相信你!”继而追问道,“那你是否同意这次乖乖去山上了?”

白无杳颔首,唐青梵灿然一笑拥她入怀,声音激动、略显颤抖:“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已经提到了楚国和容家,唐青梵索性又同无杳讲了许多楚国的时态和情形,白无杳越听越觉得沉重,一双秀眉久凝不散,像是乌云聚顶。

唐青梵没有说太多话,但其条理清晰,三言两语便把楚国的状态描绘了个清楚。而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无杳,你会不会怪我把你拖进了这个旋涡?”

彼时白无杳的小脸正贴在他的胸口,耳畔听着他规律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恍然闻言,她疑惑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唐青梵不自觉收紧了手,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些:“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国侯小姐,每日亦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刺杀,梳妆打扮开开心心、过完一日又一日罢了……”

白无杳的唇淡然地勾起弧度,在他眼里,自己就真的这么无忧无虑么?其实她要担心的事情同样不少呢,不过目前青梵要忧愁的事情实在太多,定国侯府的糟粕不必说给他烦恼。

她暖暖笑道:“那样的日子的确清闲,但过久了也是无趣,如今有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再说了,人生不可能一成不变,说不定未来我遇到的磨难会比你现在还要危险,届时……青梵会抛下我独自离开么?”

“我不会!”他迅疾打断,重重地落下三个字以表真心。

白无杳满足的合眼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也不会!”

我也不会……

我也不会。

她说出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宛如有千斤的重量,落在唐青梵的心里,将他游荡不稳的一颗心彻底落实在了胸膛里。好似有一股股暖流从她娇小的身躯里蔓延而出,顺着他单薄的衣裳涌入,将他那些被岁月折磨到冻结的地方一寸寸化开。

有无杳在,他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般的畅快和舒服,孤寂而隐忍多年的内心渐渐被这个女子填满,唐青梵有一种说不出的知足。他竟有一种,以前那么多年的磨难,或许都是为了遇见无杳而做的铺垫之感。

两人足足在房里谈了一个时辰,直到亥时,唐青梵才悄然离开。

白无杳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加之她又聪明,经过唐青梵这一番描述后,她差不多已将楚国的事情理出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趁着记忆尤深,白无杳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连忙坐到桌前提笔书写,还时不时将木石机窍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翻阅。

门窗紧闭,烛火明亮,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唐青梵踏着凉风归去,走到半月宅时突然方向一转,直接落在了天机公子的院子里。

夜风习习,竹林幽静,一身银袍的天机公子正抬头观星,目光幽深而宁静。

见到唐青梵来,席尘一脸的铁青。

877 嘱托(1)

席尘的刀紧紧地握在手上,好似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拔出来!但介于他上次就已经领教过唐青梵的功夫,此番倒不敢贸然出手。

天机公子对唐青梵的到来没有半点诧异之色,反而如同早就知道了一般,主动开口:“你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道,你来了!

唐青梵有些不情愿,但为了白无杳,终于还是收起了自己一张臭脸,走上前去:“我有些事情找你!”

天机公子坦然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无杳!你尽管去便是!”

唐青梵浓眉一皱,警惕道:“你知道些什么?”

天机公子淡然一笑:“我是因卜卦而成名的,算到你为何来此不足为奇。”语气平静,好似这样的事情不值一提。

唐青梵看着他这清冷的模样就来气,然而眼下确实需要麻烦他,他思忖片刻:“你知不知道他们邀请你上山的原因?”

天机公子点头,把那些真相**裸的摊开来讲,语气仍是平缓至极:“知道,他们想成就我和宁倾雪的好事,让我成为晋国的驸马。”

“你不意外?”

“自有应对之法,何须意外?”天机公子看了唐青梵一眼,难得正色了一番,“你尽管放心去便是,我替你卜了一卦……你命大,死不了!”

唐青梵眉梢一挑:“哦?天机公子居然好心替我掐算?”满满的不信任。

天机公子垂下睫:“你死了,她会伤心。”

唐青梵瞳孔一缩:“天机公子还会爱屋及乌不成?”

天机公子冷笑:“爱屋及乌谈不上,我不过是觉得,你惹出来的麻烦应当由你自己去解决,不要把糟心的事情丢给她来处理!毕竟你死了,容家的人便会更加肆无忌惮,同你有关系的都落不得一个好,首当其冲的便是无杳。”

唐青梵捕捉到天机话里的一个词,顿时心中一紧:“你如何知道容家?”

天机公子抬头:“意外么?当年来同蔺家相商五行八卦图的就是容家。”

唐青梵大惊:“蔺家不是要投靠陈国么?怎么会同容家扯上关系?!”

天机公字:“没有容家,蔺家根本回不了陈国。没有蔺家,容家也害不死一个唐卫楚。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唐世子如今可明白了?”

唐青梵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容家……通敌叛国?”

“可以这么说,但你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故而即便晓得了也没什么用,不过给你提个醒罢了。”

唐青梵心中一沉,他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无杳,天机公子绝不会开口同自己讲这些。他深吸一口气:“此情我领了!”

“不必见外,我不过是看在无杳的面子上,不想你的事情会波折到她而已!”天机公子的语气莫名添了一股狠戾,“如果你够聪明,这次就该一击致命,让容家的人再也无法在晋国里蹦跶,她才算真的安全!”

一击致命,谈何容易?

天机公子继续道:“我手中有些资料,席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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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8 嘱咐(2)

席尘听到自家公子呼喊,不情不愿地站出身来,走向一旁的桌子。

唐青梵顺势望去,这才发现桌子上早就铺了一小叠册子。

席尘将它们小心的捧起,走到唐青梵的面前伸出手,示意他自己拿。

唐青梵瞧席尘别扭到不肯开口的模样有些好笑,他接过册子,草草的翻了两下,才看了两眼,眸中的色彩已然变得浓重起来。

他呼吸一紧,随后大喜:“这是”

天机公子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幸好……还能帮上点忙。”

“你”

“不必谢我!”天机公子的目光淡淡瞥向一旁,“左右是些闲来无事的读物,不给你也是堆在仓库里积灰。”

积灰?手中的基本册子明显是刚刚制好的,上面的笔迹簇新,纸张亦是平整光滑,丝毫没有半点翻阅过的痕迹……哪里像是旧书的样子?

很明显,天机公子这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资料,根本不是他口中说的什么顺便!

这份资料来的太突然,天机拿出来的时间又太巧合,唐青梵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陌生人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里居然对这份资料深信不疑,对天机亦是有种信任之感?

不过凡事要就事论事,在这方面,天机公子的能力的确超群,他tigong的资料若是真的,那诚然是帮助了自己不少!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些吃味呢?

“天机公子,你送的这样东西,未来我一定会找机会偿还的!”唐青梵还是决定表明自己的态度。

天机公子轻飘飘回复:“不用偿还!”

唐青梵听到他的回答,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气:不用偿还?难不成他还想以恩相挟,逼迫自己做些什么事情么?

天机公子好似看透了他的内心,抬头目光宁静地与他对视:“你不必担心我会要挟你些什么,你要对付容家,未来势必也会处理蔺家。刚好我们两目的一致,有你出手,我省了不少事情……说起来这份资料实在算不得什么,你若呆在晋国的时间再长些,能握在手里的东西肯定会更多!不过是容家突然发难打得你措手不及罢了……唐青梵,你要是个男人,此事就该解决得漂亮些,千万不要留下什么后患。”

这番话已经是说的很不客气了,但唐青梵并不生气,相反他立刻笑道:“你放心,有这份资料在,我胜算的概率约莫有了五成,即便无法反败为胜,我自然有能够叫他们暂时出不了手的方法。”

天机公子姑且点点头:“如此最好!”

唐青梵想了想,尽管觉得天机公子才帮了他,此刻马上黑脸有些不太好,但他仍是提前警告道:“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我绝不会因此而在无杳的事情上有半点相让!这次去山上,你若敢趁机占她的便宜或是其他什么……我绝不饶你!”

天机公子miànju下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哦?唐世子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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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9 天作之合VS命定之缘

唐青梵垂下的眼帘一掀,灿若星河的眸中有戾气暴涨,他阴冷地开口:“天机公子的尊师玄光大师还在未名山吧?那里离楚国挺近的,在晋国我做事未必能游刃有余,但在楚国……”

语气森然,像是警告。

天机公子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立刻黑了:“唐世子要挟我?”

唐青梵冷哼一声:“不是要挟,只是希望天机公子不要借机做些什么……本世子要求不高吧?”

天机公子的头缓缓抬起,他对视着唐青梵,眸中清冷之光冽出,挑衅道:“世子是不相信自己么?你若真和无杳情比金坚,谁又能在其中捣乱呢?”

唐青梵双眼一眯:“情比金坚是不假,防着些其他人也没错……我不想和无杳之间有半点误会!”

天机公子扬起唇角:“哦?世子是觉得……我挡了你们的路?”

“难道不是么?”唐青梵道,“在九味楼你是故意出现的吧?为什么特意接近我们?换言之……你到底是想接近无杳,还是想接近其他的人?”

“唐世子很聪明,一猜即中!”天机公子并不否认当初是特意高调出现,吸引众人目光的事情。

“果然……你是为了无杳!”唐青梵立即肯定了,天机公子绝对是为了无杳而来。

可是,天机公子纵然真有那通天卜卦的本事,唐青梵也绝不相信他说的什么“命定之缘”!天机接近无杳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想要无杳,还是想要无杳身后的东西……

其实,唐青梵现在把无杳嘱托给天机公子、实在算不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事态紧急,他身边再没有可用的人!不管天机公子想要什么,他当前必然会护住无杳周全!即便把心爱的人交给情敌来保护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唐青梵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爬摸滚打,早不是一个只晓得意气用事的青年!

他深知如何把身边的人手全部用上的道理,更加晓得打不过就要服软不可硬撑,当下时局如何,布置如何,皆都与他要做的每一个决定息息相关。唐青梵即便再不甘心,亦知道大局为重的道理。

无杳的安危乃是他心中最为忧愁的事情,只要天机公子能承诺守护好她,那无杳决计不会出事!

想到这里,唐青梵忍了一口气:“天机公子,我欠你两个人情。第一,是这本册子……”他将手中的资料拿起来举了举,又与轮椅上坐着的那人正色对视,语气凝重,“第二,我请你这一次……一定要护好无杳!”

他特意将两件事情摊出来讲个清楚,就是不想让天机在这里面浑水摸鱼。毕竟天机公子主动去保护一个人,和他委托去保护,概念完全不同!

难得的,天机公子听完后竟没有反驳,他沉吟片刻:“唐世子的两个人情……恩,的确是非常珍贵的,我应了!”

唐青梵松了一口气:“多谢!”

天机公子垂着头,看着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突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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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0 把醋缸盖上

“世子……你真的把我当做情敌么?”

突兀的开口和显而易见的问题让唐青梵蓦然一愣,他瞳孔一缩:“什么意思?”

天机公子仰身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看似惬意却又带着两缕不自然:“我说过的,你和无杳乃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唐青梵心中疑云顿起,天机已经是第二次提起这个词了!上一回他在说了自己同无杳是天作之合后,马上又道他同无杳是命定之缘,故而唐青梵觉得自己仿佛被耍了!如今,天机再度提起,究竟是有何用意?

他冷厉的开口:“天机公子究竟想说什么?不如直接了当的好!”

天机公子晓得他不相信,缓缓开口道:“唐世子是不是觉得,我上次在戏弄你呢?”

难道不是么?唐青梵唇角一抽,脸色冷漠并不答话。

原本清冷不可方物的天机公子突然扑哧一笑,开怀的笑声在竹林中游荡,竟带了两缕活跃的气氛。

“唐世子,我这个人在卜卦一途上从不说假话!你与无杳的确是天作之合,而我同她……亦然是命定之缘!”天机公子一边说,一边眼含笑意的看着唐青梵。“我们两个,是可以共存的!”

果然,听罢这话,唐青梵的一张俊脸彻底黑了下来。

什么叫共存?他不直接说要和自己抢无杳,反而另辟蹊径求共存,莫说没有一女侍二夫的道理……他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唯她一个,连旁的女子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一个男子?

天机公子望着他沉默寡言又饱含怒气的脸,不由得缓缓摇了摇头:“世子……你是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天作之合并不等于命定之缘,命定之缘也并非会走到天作之合这一步。我与她的缘分绝不是俗世的那种羁绊,我对她好从来都只是为了我的使命。”

“使命?什么使命?”唐青梵仿佛听出些味道,难不成,天机并没有要抢无杳的意思?可他的话不清不楚的,让自己听着踢翻了好几个醋缸子。

天机公子神秘一笑:“她是我的天定之人!我等了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天命星升起,自然是要下山寻找她!”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解释的清楚,索性直白道:“总之,我不会与你抢她,相反,我仅仅是来辅佐她的。你们两个的感情,我没空参与!唐世子……话说的如此明白,烦请你下次见到我,把醋缸子盖盖好么?”

天机公子的嘲笑并没有让唐青梵生气,反而叫他惊喜道:“你果真没有那个意思?”随即想起什么似得,目光一凝,“那你为何要接近她?”

天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顿了顿,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默然开口道:“很重要么?”

唐青梵点头:“很重要!”当然重要了,这样的事情不讲清楚,他怎么可能会放心?

天机微微阖上了眼,良久,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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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 天机为何而来?

他沉闷的开口,幽然道:“她身份特殊,打她主意的人太多了,我得保护她。”

唐青梵并不相信:“你让我如何确定,你是保护她、而非同样打她主意的人?”

天机公子勾唇反问:“那么唐世子又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定国侯府的宝藏而来呢?”

唐青梵倒吸一口凉气——天机果然晓得宝藏的事情!一双手瞬间捏拢在一起,唐青梵没有说话,但周身瞬间涌起一股骇人的气势!仿若千军万马吹着号角奔腾而来,带着战场上厮杀的戾气,猛烈地朝天机公子袭去。

坐在轮椅上的清冷公子并不畏惧,他扬起头,正面与唐青梵对视,冷凝道:“世子,我说错了么?”

唐青梵的声音顷刻间变得嗜血无情:“你在打宝藏的主意?”

天机公子冷笑:“唐世子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他根本不接话,直接将唐青梵的话原封不动的甩回去,叫唐世子恼怒异常。

“天机……”唐青梵的话里带着寒冽的气息,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场,定然会马上反应过来,世子生气了!而且,是即将惊雷乍起的那种生气。

不知为何,天机公子在听到他喊自己的语气后,神情立即一顿,而后很快的,他笑道:“世子有话要说?不如先听我把话讲完,怎么样?”

“你、说!”

天机公子收了两分玩味的笑,正色道:“定国侯府的东西不少,无杳是个突破点,现在晋国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如果未来……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定国侯府!而我的使命,便是无论如何,不让这些事情波及到无杳。”

唐青梵冰凉的眼角往上一挑:“我如何信你?”

天机公子:“唐世子信与不信,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要做的事情从来都跟你没什么冲突,相反……在很多地方上,你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亦同样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世子愿意,我想我们可以结盟。”

“结盟?”唐青梵道,“你这是主动向我示好?”

天机狡黠一笑:“方才唐世子说欠我两个人情,那么第一个人情,唐世子不如拿结盟来还!”

他唇畔的笑容落在唐青梵的眸中,脑海中宛如有一道灵光悄然飘过,唐青梵马上醒悟过来一件事情——原来,天机是冲着自己来的!

或许从一开始,天机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自己结盟?

要知道世人皆晓得、和唐世子谈生意容易,谈结盟却难于上青天!但凡结盟皆需要长时间的了解和信任,况且结盟不仅利益平均,连风险亦是共通!在生意上唐青梵大部分时候尚可以压制住对方一头,亦没什么危机可谈……但结了盟以后,初期利益并不明显,反倒因上了一条船,结盟方的敌人马上会转头来针对自己!

换言之,结盟在刚开始乃是弊大于利,结盟带来的利益更是要好几年才有成效,唐青梵从来不跟陌生人做长远的投资,天机恐怕是知道自己的脾气,所以才会废了这么大的心思绕圈!

882 结盟(1)

不可否认,如果不是出了容家派人刺杀一事,唐青梵是绝不可能轻易接受天机公子的资料的。一旦接受,就意味着自己欠对方一件东西,与宁铭主动送上谢家资料的意义完全不同。大皇子是锦上添花,而天机公子则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孰重孰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而天机……居然会借这件东西要和自己结盟?

真是算计的厉害啊!唐青梵又想起之前那个猜测天机说不定知道容家派刺客来的事情,或者……他也有参与?

可若真为了结盟,天机一直以来故意对无杳示好,引得自己吃醋对他不满,又是什么道理?

天机公子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他从唐青梵细微的眼神变动中察觉出了些东西,转瞬一笑:“世子终于明白过来了?”

唐青梵冷声道:“天机公子心思灵敏,本世子佩服!”

天机公子缓然解释道:“世子别气,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出山后受到了不少的势力的威逼利诱,如果不找个好点的靠山,恐怕以后被人算计到连骨头都不剩!更何况,蔺家与我仇深似海,他们去了陈国,我想要报仇也得借用世子的力量!不过借用一词实在委屈,有借有还,唐世子未来想要的,我或许给不了。如果不趁现在和你谈拢结盟一事,往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你说是不是?”

唐青梵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居然会在天机公子这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脸色有些不悦:“你每一步都安排的很好,我竟然丝毫都没有看出来,你是为了要同我结盟……那么,上次容家刺杀的事情,你也有参与了?”

天机公子脸色一变,他沉默片刻,憾然道:“我略听闻了些风声,只是没有声张。”

唐青梵怒道:“既然要同我结盟,那当时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无杳差点为此丢了性命!”

天机公子交叠的手紧紧捏做一团,他闭眼,十分后悔:“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他们会那般厉害,更没想到乔馨儿这个变故……”他吸了一口气,反问道,“唐世子,不是我推卸责任,如果当初我将此事泄露给你,你会以身犯险还是会选择更改道路?”

唐青梵一怔。

天机公子继续道:“定然是前者吧?如同现在一样,唐世子会选择绝地一搏!既然不会更改决定,那么冒着被他们发现的风险告诉你,是不是有些蠢笨了?我们都才刚刚来京城,对这里的事情又了解多少呢?如果他们发现你知道了这个计划,再更改一些更厉害的,唐世子预备如何应对?”

说罢,天机公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自大了,我以为这事完全在我的把握之中,我以为我有能力保护好她……其实那些人完全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不是乔馨儿,你不会分身过来,黑衣首领更不会借此射箭!”

唐青梵胸膛中有怒气澎湃,仿佛下一秒就会宣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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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3 结盟(2)

“世子不必恼我,无杳受伤,我心里的痛不比你少……我深深自责了自己千万次,可是我心里清楚,这样的事情哪怕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天机公子坚持,“我一开始假意接近无杳,特意惹你吃醋,也是为了让容家的人误以为我会是你的情敌,将来会与你有惊天动地的一番斗争!另外,如果不是唐世子趁着这半个月的时间将京城的危险处理了一番,我依然会保持以前的态度,绝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你提结盟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唐世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容家有多么的难对付,我连对一个小小的蔺家都还束手无策,更何况是容家呢?不过……若唐世子敢拼这一次,说不定我二人联手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唐青梵始终静悄悄地听着,未曾开口说半个字。

天机公子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我可以承诺……第一,决不与你抢无杳;第二,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护她周全;第三……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唐青梵唇角一抽,他目光寂然,深邃的眸一望无底,根本无法让人猜测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天机公子说完这些话,抿了抿唇不再开口了。

要让唐青梵短时间之内信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可他唯有一拼。自己的力量在晋国还算勉强,放在楚国陈国就完全不够看了,天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仅凭自己,真的是太蠢了!

良久的沉默,唐青梵忽而开口道:“从今以后,你我还是情敌!”

天机公子目光一凝,马上反应过来:“那是自然!”

唐青梵将手中的册子捏紧:“我还得安排云城的事情,改日再来细谈。”

天机公子愉悦地点头:“恭送世子!”态度很是诚恳。

唐青梵抬起头,在天机的脸上用力一顿,不知想些什么,而后收回目光,足尖一点离去。

没有人看见,唐青梵飘然远去后,天机公子终于释然的松了一口气。

席尘上前:“公子,世子……到底有没有答应您啊?”

天机公子恬然一笑:“你觉得呢?”

席尘不明白:“世子说未来你们两还是情敌,他是不是……根本不同意啊?”

天机公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指尖感触道到那种冰凉的温度,引得心尖猛然一颤:“席尘,世子的意思……往后在外人面前,我依然同他保持现状的对立面。毕竟没有人会猜到,情敌之间居然会在其他的事情上有所结盟!”

席尘有些不满,咬咬牙:“公子为何非要和他合作不可?没有唐世子,也有别的人啊!属下见晋皇对公子就很用心,陈国的势力未必如晋国!”

提到陈国,天机公子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道:“晋皇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而攻打陈国的。”

席尘不解:“晋皇不可能,那唐世子就可能了么?”

天机公子抬头,寒冰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天上明亮的星星:“他会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三年后。”

884 结盟(4)

“三年后?”席尘今夜的话尤其的多,“公子已经不止第一次提及三年后这个词了,属下知道很多事情不该多问,但……三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是否对公子有害?”

天机公子沉默半晌,凉凉的话语穿过薄冷的空气:“席尘……白家小姐是我的天命之人,可是唐世子……他才是我未来要辅佐之人!”

“什么?!”席尘大惊。

天机公子牢牢地盯着天上的星星:“我跟随师傅观星多年,一早就知道我的天命之星是谁,也提前做了多种的准备,计划着未来要如何面对她……可是我没想到,下山之前,天命之星升起的那一天,帝星与紫微星换了位置。”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缥缈和无助:“如此奇景实在憾然,我不少准备全部落了空。唐世子……不是一个能轻易接近的人,幸而无杳同他感情深厚,否则我便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他郑重其事道:“席尘,以后不许再对唐世子无礼了!”

席尘效忠天机公子多年,眼下听闻天机公子要辅佐唐青梵,哪里敢再对那尊大神发脾气,他立刻道:“是!”声音很大,信誓旦旦的,而后他仿佛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唐世子功夫比我强,我还是很佩服他的!”

天机笑笑,不再接话了。

唐青梵回到半月宅翻阅资料时,白无杳已将大部分重要的东西全部写了下来。

微跳的蜡烛燃了大半,众人皆知道白无杳怕黑,故而房间里留几盏灯火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人猜得到她究竟睡了没有!

她奋笔疾书,将那些搜刮出来的记忆一笔一划的落在纸上,表情严肃,十分认真。

听了唐青梵今夜的描述后,白无杳对容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容家在楚国与唐家分庭抗礼,两家对立多年,近十年来,唐家在容家那里吃的明亏暗亏实在不少!其中最为厉害的,就是唐卫楚的死!

一个家族什么最难得?优秀的子孙最难得!

而容家耗费了半年的设计,折损了两万将士的性命,终于将唐家最拔尖的子孙弄死!

此举宛如当头一棒,将唐家打的措手不及,让他们差点因此落入险境!幸而有唐青梵,他在唐家最落魄的时候站了出来,披甲上马,再战辉煌。

当容家发现唐家倒了唐卫楚,竟再出现一个更为棘手的唐青梵以后,他们同样憾然了!

更为重要的是,经历了唐卫楚的事情,唐家实在太过小心,要想再除掉唐青梵……那毕竟是楚皇的儿子啊!

楚皇可以默许容家与唐家两虎相争,却不可能看着容家伤害自己的血脉!

虽然唐青梵在楚皇心里的地位着实难猜,但容家可不敢冒这个险,却捋楚皇的胡须。

即便是真的想要害唐青梵,他们也不会傻傻的在楚国出手!

容家与陈国早在四年前就有了勾结,那么在晋国呢?容家又是多久派的人来此提前埋伏?

白无杳思考了很久,最终断言——一定不超过四年!

885 容家蔺家(1)

四年前,容家与陈国勾结害死唐卫楚。一个世家竟能够说动陈国以兵力相压、来助他害死一个人,由此可见容家与陈国的羁绊实在不浅!

另外,唐卫楚死后,唐青梵点兵上阵,直把陈国打的元气大伤。如果陈国要追究,恐怕他们会以为此番是容家与唐家联手做戏,意在陈国!

陈国的人想要覆灭整个楚国并不容易,但若因此恼了,其后四年时间收拾收拾容家并不麻烦!不过经过青梵的描述,容家在之后的四年里地位稳态如山,要不是唐家还有他支撑着,恐怕容家就要一举越过所有人,成为楚国第一世家了!

既然陈国没有追究,那……陈国国主是不是被其他更大的利益所打动了呢?若真如此,粗粗算下来,容家同陈国至少相互来往了数十年以上,否则陈国根本不可能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依然选择相信容家!

这样一看,容家投入在陈国的建设时间绝对不短,毕竟楚国就算是当前国力最强的一个国家,也养不出来能将其他两国都安排得通透的世家!

容家与陈国的关系……容家绝对用了数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去铺路搭桥!但晋国……容家想在两边都投入大量的精力,绝对不可能!因此,容家一定是近些年才开始慢慢进入到晋国的地盘。

再说说蔺家,蔺家从玄光大师那里拿到了五行八卦阵。而后,此阵法又由蔺家家主亲自奉送给陈国国主,这才助得陈国军队大胜楚国。就算后来青梵出现,陈国节节败退,蔺家也不该因此受责!

然事实便是,蔺家并没有在四年前离开晋国,反而是在两年前才举家迁移……

这两年,蔺家又在做些什么呢?

预备蔺家小姐和天机公子的婚礼么?不可能的,婚礼重要还是回故国重要?让玄光大师站队?此举更不可能!玄光大师于陈国国主有救命之恩,如果玄光大师想去陈国,告诉陈国国主一声便是,何必要委身蔺家?最重要的是,他们那样的世外高人,绝不可能主动站队的!就算天机和蔺家小姐成亲又如何?嫁夫从夫,蔺家少了一个女儿,天机不可能为了蔺家去陈国的!

若玄光大师和天机公子不愿意站队,蔺家大可以悔婚,反正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张阵法图罢了!即便仍不想断了这桩姻缘,他们亦可以将蔺家小姐单独留下,何苦要等两年的时间呢?

因而,白无杳有一个猜想——如果蔺家早就被同意可以回归陈国呢?如果那两年……完全是陈国国主专门安排,让他们为容家迈入晋国铺路呢?

随着时间线串联在一起,白无杳在脑海中清晰地排列出一整条思路来!

数年前,陈国与楚国容家交好,陈国国主和容家有了不少私下的利益往来。

与此同时,蔺家一直在和陈国联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陈国去。

四年前,容家和陈国达成协议,陈国出兵,蔺家献计,唐卫楚死亡。

886 容家蔺家(2)

其后,容家与陈国再度割让利益,陈国安排蔺家为容家在晋国的势力铺路!两年时间,容家的脚步站稳,蔺家终于能够脱身而退!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就一目了然了!

白无杳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思路是最值得肯定的!毕竟容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两国同时布下势力!要晓得留后路可以,脚踏两只船却太容易翻了!在两国之间权衡的话——晋国势大,陈国势弱,但晋国主和,陈国的国主却是野心勃勃!容家与晋国合作并不稳妥,相反,与陈国结盟才是长远的打算!

因此从一开始,容家很有可能根本没考虑过要往晋国发展!可惜唐卫楚死后,唐家又起来一个唐青梵,他们才不得不将计划再次挪远。

还有,白无杳猜测,蔺思极有可能便是蔺家同天机公子联姻的那个女子!

空易大师给蔺思占卜时,说过她是从东边来的——蔺家就在东边!空易大师还说过,她现在大概已到了绝境之地!若是如此,不妨从无法回去的原因着手解决!然后,白无杳记得蔺思回答说,她有很多记忆都失去了!

蔺思若真是同天机定亲的女子,她以前应当是见过天机公子的!即便没有,她也该知道天机公子,而当日在寿宴上,蔺思明显一副完全没见过天机的模样!

白无杳想:蔺思逃婚,天机助她离开,至少在当时两人的关系尚可,没有闹到现在这般地步!那为什么,天机公子一见到蔺思就那般的火大呢?

脑海中渐渐浮起了好几种原因,她慢慢把种种细节琢磨在一起,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逃婚前的蔺思的确是蔺家的那个女孩,而逃婚后的蔺思……变成了薛凝!

经历了重生一事,白无杳晓得那时怎样一种境况。她惨痛离世,而撞棺的自己同样差点死亡,所以她的魂魄才会附到虚弱的自己肉身上!而阿凝的魂魄,上一辈子附在了苏婉儿那里,这一世……她去了蔺思那里!

至于薛凝到底是多久来的……白无杳想,薛凝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子,真想逃婚,完全不必通过天机公子的帮忙!

两年前,蔺思逃婚,天机扬言要蔺家好看。后来天机公子腿断了,蔺思渺无音讯……

她心里渐渐萌生出了一个极大的猜测——薛凝是在逃婚后才从异世而来!

原因很简单,天机的腿断的蹊跷,蔺思逃婚后他当众与蔺家难堪,两方的亲戚关系自然是做不成了!既然做不成,蔺家又要去陈国,他们想给天机公子一点颜色瞧瞧并不意外!

再加上,蔺家不可能查不出来,蔺思是由天机公子帮助着逃跑的!所以,他们能动的了天机,自然也能收拾得了逃跑的蔺思!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天机的腿断了,真正的蔺思死掉了……薛凝来了!

把这一切拎个清楚以后,白无杳蓦然浑身一抖,她突然觉察出一丝刺骨的寒意!

在晋国,在自己这里……秦远和陈姨娘已是棘手的两个对手。

887 容家蔺家(3)

为了对付他们,白无杳已经耗费了不少的心思,仍觉得不少地方束手束脚,需要从长计议!而青梵……他的对手则是容家、蔺家……

白无杳并不害怕面对那些深不可测的敌人,她只是不自觉的心惊——青梵以前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想着他描述容家大小事情时特意避开他自己的遭遇,白无杳便是一阵心疼!

青梵的路并不好走啊!她真的很怕自己以后会成为他的拖累,更怕像这次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险境,自己却要躲在后面让他安心。

心中思绪翻涌,手下的字迹却越发的清晰有力。她一笔一划,认真无比!

白无杳虽然不能陪唐青梵一块儿去云城,但是幸好,她这里有不少关于云城的重要信息!有它们在,不说如虎添翼,至少不会让青梵走太多的弯路!

容家来势汹汹,青梵没有什么准备……另外,容家早在四年前就步入了晋国的领域,而唐家则是在一年前!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容家虽不至于能在晋国巩固出一大片稳定的势力,但无论如何,他们比唐家要厉害了许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蔺家远在晋国最东边,他们能助容家快速的进入晋国,却不能让容家接触到晋国的核心!尤其是两年前蔺家离开,剩余的时间就只能靠容家慢慢摸索!他们想站稳脚跟,只能和晋国的世家进行合作!

容家这回在云城设伏,想来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容家不可能在两年时间内就能拿下云城,他们必然会同云城的人联系。

而云城……是谢家的地盘!

换句话说,云城,是谢家不为人知的领域!

容家有那个能耐设计让青梵过去,恐怕是已经计划好了要让他命丧当场!容家又和谢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呢?白无杳不晓得,但她清楚一点,未来的利益和眼前的胁迫相比,谢家的人不笨,自然晓得如何选取!

想到这里,白无杳突然勾唇冷笑。

楚国有容家,陈国有蔺家,晋国有谢家……这三家做的事情大致相同,他们竟全都想改朝换代,自己当家做主!

可偏偏,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利字当头,若有一些分不均匀的地方,恐怕裂痕就多了起来吧?

再加上,容家实在是太过野心勃勃了!两头都占的结果便是落不得一个什么好,谁知道容家究竟更偏向哪一边呢?谢家还不晓得这些事情吧?没关系,白无杳这就一一告诉他们!

她借着烛火写下了两封长信,第一封是给青梵的,而第二封则是给谢明的!

伴随着熹微的天明,白无杳终于搁笔,她扭了扭伏案一宿僵硬的脖子,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整理的理好。

拿出哨子,轻轻吹了一下,枭儿立刻从窗户外飞到书桌上来。

白无杳妥帖的将一封信卷入极大的竹筒里,捆在枭儿的腿上:“这次的信有些重,辛苦你了!”

枭儿低低唳了一声:还是女主子知道心疼雕!

白无杳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赶紧去吧,我知道你守了一夜,回来后便找个地方休息!”

888 谢三爷谢明

枭儿十分感动,它用喙在白无杳的手上轻轻啄了啄,带给她一股酥麻的感觉,示意自己知道了。

待枭儿走后,白无杳把另一封信拿在手上看了半天。

青梵那边,她已经告知云城乃是谢家的地盘这一件事情,除此之外,她还给唐青梵准备了不少云城的资料,方便他能够快速的了解云城的状态。

说来也巧,前世谢家为了求秦远庇佑,自觉拿出了不少的底牌。那会儿她与秦远恩情甚浓,这些东西白无杳都是知道不少的!还有谢家垮台之后,秦远曾明里暗里收纳了不少谢家的东西!那些东西,作为抚远将军府的当家祖母,白无杳亦是通通晓得,不想这一回竟能派上了用场!

然而,她给唐青梵的东西固然重要,能让他得到谢家的支持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有些把柄,若让唐青梵去找谢家的人来谈,一则可能会引起谢家的反感,二来……容家的人躲在暗处将唐青梵看的牢牢的,他稍有轻举妄动,便很有可能让他们直接更改新的计划。如此,谢家便没有用处了!

白无杳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状似清闲的在桌子上瞧着,目光迷离,思绪飘远!

谢家如今在朝中势力尚稳,谢明对外做生意也是做得顺风顺水,即便谢二爷在金州搞出了金矿一事,证据尚且不足的情况下,此事哪怕被捅上了金銮殿也没什么大的效果!

谢家一向低调,尤其是在珍妃偷偷警告过以后,他们更是谨慎不少!但,谢家的心思白无杳早就一清二楚,他们一直培养着谢明,就是想让他未来做那个谢家的替罪羔羊。

谢明恐怕是一直被瞒在鼓里的吧?如果他当真心甘情愿为了谢家去死,前世就不可能再去冒死设计大公主宁倾城!毕竟此举太过冒险,他能不能凭借大公主翻身尚不可知,谢家倒是真的会被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此看来,谢明从不晓得,谢家培养他就是在培养一只待宰的羔羊吧?而今谢明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掌握谢家经济大权的那个人。白无杳手上有不少证据可以证明谢家的用意!

只要谢明看了这些证据,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打算!

毕竟,谢家的经济拿捏在他的手里,云城的大部分势力亦是由谢明直接操控!不得不说,谢家让谢明顶罪之前,也的确赋予了他太多的权力!而这些东西,偏偏是唐青梵如今最需要的!

容家和谢家到底有什么盟约,她不清楚,但她晓得一点——只要谢明出手,只要他站在唐青梵这一边,那么容家这回得手的几率便生生降了五成!

不过,眼下自己和唐青梵只怕都是被容家重点关注的对象,这封信万万不能由她亲自送出去。

她身边的人……唐墨?不行不行,唐墨更加不可以了!唐墨本就是青梵的人,她功夫虽然强,一旦被发现,事情便更麻烦了!

889 找谁去云城?

她的朋友……玉玲珑?宁倾城?白无杳叹气,她们的身份哪里能够抛头露面么?别说是去找谢明,哪怕仅仅是去谢府登门造访,亦会惊动其他的人啊!

白无杳越想越头疼,她需要一个能同谢明直接说上话,于身份上又不太引人注目的人。

更要紧的是,这个人必须是她能够信任的!信封里的东西要是落在了其他人手上,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届时唐青梵的处境就更加举步维艰了!

她揉着额头,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在脑海中掠过,突然在某个人影上一顿!白无杳几乎是马上睁开眼——对啊,她怎么把蔺思给忘了?

其实白无杳现在尚不能百分百的确信蔺思就是薛凝,但八九不离十!以蔺思现在的身份,她在京城开铺子,要与谢家的人谈生意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由她去见谢明既不会有什么风险,也不会引人怀疑!

不过,对于她是否能够守口如瓶地去完成这件事情,白无杳心有有些存疑。若是薛凝,她不会有半分考虑,直接把事情交给薛凝便是。可现在蔺思同她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的好,蔺思完全没必要替自己趟这一趟浑水。

另外,白无杳又想起一件事情——以容家和蔺家的关系……容家的人,会不会也认识蔺思呢?蔺思失去了记忆,但是容家的人没有啊!如果蔺家的那个女孩当真出现在了京城,恐怕容家的人会更加注意吧?

指尖缓缓收拢在一起,她紧紧捏着这封信,竟有些手足无措。

白无杳的目光始终牢牢地盯紧着手中的信,她在心里考虑了很久,终于咬牙做了决定——就让蔺思帮她这个帮!

所谓富贵险中求,白无杳此刻再没有多的选择。时间紧迫,留给她慢慢思考的时间不多,既然唐青梵已经是奋力一搏,那她同样只能险境求胜,把当前的问题全部抛开,找寻最为直接的方法。

蔺思如果不是薛凝,那她必然是知道容家和蔺家的关系,也定然晓得容家在往晋国京城延伸势力的准备!那么她敢来京城,想必是做了不少功课,不可能横冲直撞,莽撞而来!

蔺思真是薛凝,此事就再简单不过!以薛凝的谋略,再加上她对唐青梵一直以来的欣赏,这种事情简直不在话下!她自有办法能够让容家不怀疑到她……白无杳想的很清楚:她决定先写一封信探探蔺思的口风,若是她肯同意还好,若是不肯同意……白无杳也好早做其他安排!

想到这里,白无杳立刻决定马上吩咐唐墨去办这件事情,不想刚站起身子、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景物竟全部失了颜色,白茫茫的一片让她心惊!她下意识的伸手,手腕狠狠碰倒了桌子,剧烈的疼痛反倒让她清醒了两分。

白无杳顺势牢牢握着桌子边缘,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拼命晃了晃脑袋后,纷繁的色彩才慢慢地回到了她的眼眶里。

890 突如其来的晕厥

白无杳揉揉脑袋,心里暗笑:重伤以后身子的确有些不好了,久坐一夜竟然头晕眼花到这种程度,说起来恐怕会让人嘲笑的吧?

她踉跄地走了两步,确定身子没什么大碍后,方才慢慢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唐墨耳朵尖,她刚刚听到屋里的一声响动后马上睁开了眼守在门前,待白无杳开门后,两人刚好打了一个照面。

唐墨知道白无杳一宿没有睡觉,这会儿瞧她面色不好,眼下青黛甚重,竟有几分心疼,不自觉开口道:“大小姐辛苦了!”

白无杳笑笑:“你肯定也是一宿没有睡觉吧?”

唐墨点点头,承认道:“事态紧急,我有些担心!”

白无杳道:“进来说话!”

两人再次回到书桌前,白无杳将谢家的事情粗略了讲了一次。

“定国侯府有些额外的消息渠道,我说的事情全部都是真的,没有半点差错!”她不能告诉唐墨这些消息是从何而来,只能含蓄委婉的换方式来讲。

唐墨皱眉:“我相信大小姐的话,不过……我觉得眼下我们去找谢家不合适!”

白无杳没想到唐墨反应这么快,点点头道:“我们去找的确不合适,所以我决定让蔺思帮我这个忙!”

“让她?”唐墨心中一沉,“大小姐这么信任蔺思?”

白无杳叹了一口气:“不是信任不信任,而是眼下蔺思乃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唐墨聪明,经过白无杳这一点播,马上恩了一声:“是啊……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白无杳将书桌上厚厚的信封交给唐墨:“一会儿天亮了,你拿着这封信去找蔺姑娘,先同她把话说个清楚,让她心里有个大概!毕竟她若真去找了谢明,往后便是同我们在一条船上了!所以……”

她顿了顿,眉毛深深凝起:“你可以把结局说的严重些,让蔺姑娘好好想想,她如果答应了,你再把信给她。如果她犹豫的话,也不必勉强别人,早些回来,我再想其他的办法!”

话虽这么说,白无杳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她竟笃定蔺思一定会答应不可!

唐墨把信妥帖地放在怀里:“我知道了!大小姐快去床上躺着休息吧,你的脸色实在不好!大病初愈就这么劳累,当心熬坏了身子。”

白无杳笑笑:“哪里就熬坏了身子呢?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的!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待天亮了铺子开门了再去。途中有任何的变动不要轻举妄动,马上回来告诉我!”又补了一句,“不管我睡得多么沉,回来后一定要先喊醒我告诉我结果!”

唐墨承诺:“我明白的!”

白无杳松了一口气:“出去吧,我去床上休息会儿!”

唐墨立刻转身出去了。

事情暂时可以搁置一个段落,白无杳心中的担子放下,立刻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床上一躺,瞬间进入了睡眠当中。

唐墨耐心等着天亮,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她却并没有急着立刻出发。

891 唐青梵震惊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瞧见樱桃第一个从丫头们的屋子里走出后,她迅速上前告诉樱桃白无杳昨夜休息不好的事情。

樱桃见她神色匆匆,心知她肯定有要事要办,马上道:“你耳朵灵敏,大小姐睡得不踏实你也能听得出来……我知道了!我会让众人不要去打扰大小姐休息,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她那样钟灵毓秀的人,怎会不知昨夜白无杳定然是彻夜未眠,今儿早早的安排唐墨又去办事呢?

不过,很多东西看破不说破,樱桃心里清楚,故而并不说破。

唐墨道:“好,那我先去了!”

樱桃目送着她离开。

与白无杳相比,唐青梵同样是挑灯夜战了一个晚上,他把天机公子给自己的资料详细看完,里面说了不少关于谢家的事情。唐青梵撑着头考虑了一下,这回若是能得谢家相助,自己的胜率便大了许多!

蜡烛燃尽,天色放亮,唐青梵听到一道划破裂空的声音,他猛然一个转头,果见枭儿飞来。

它的腿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竹筒,与枭儿娇小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唐青梵见它累得目光呆滞的表情,没有忍住,突然笑道:“你的耐力这么差,还好意思是金雕呢?麻雀都比你飞的快!”

枭儿翻白眼:所以本小爷就说,女主人比男主人可爱多了!

它停在桌前,唐青梵一边温柔地解开它腿上的竹筒,一边语气生冷道:“把你不屑的表情收起来,或者你是想去林九那里深造深造?”

枭儿惊的雕毛一抖:去林九那里深造?深造成什么?十全炖雕汤?它才不要呢!

唐青梵把竹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顺口道:“别着急回去,等我看完了再说!”

枭儿不理他,自顾自的蹦跶在一旁喝水。

唐青梵看到那熟悉的娟秀字迹,眉眼已是暖了几分,待将第一页纸上的东西看完,那抹温柔瞬间变成了震惊!

白无杳写的东西……居然和天机公子提供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唐青梵憾愕不已,天机公子能得到那些东西不足为奇,可是无杳……无杳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

想起无杳说的那句“你不要问那些东西我是如何得到的……总之,总之……它或多或少能帮上你!”的话,唐青梵不免苦笑着摇摇头:看来,小狐狸藏着深呢!继而心里再度浮现出一股温柔的感觉——无杳能把这些东西给自己,是不是代表着,她真的很关心自己呢?

唐青梵把资料草草的扫了一番,突然抬头问向枭儿:“整理这些东西要花不少心思,无杳是不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枭儿抬头,低唳了一声,回答道:是!

唐青梵的眸中瞬间浮起心疼一色,他双拳捏紧:“你回去吧,别打扰无杳休息,自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呆着!”

枭儿啄了啄桌子,它当然不想待在这里,还是女主人那里舒服!于是抖了抖翅膀,轻松离开。

892 秦嬷嬷担忧

唐青梵没有管枭儿,而是将目光再次胶着在纸上……他细细翻阅了一次,发觉白无杳写的东西比天机公子还要完整!甚至有些东西……天机公子根本没有提到,但对于自己而言,这些东西实在是弥足珍贵!

在资料的最后,白无杳可能是累了,字迹颇显凌乱:“青梵,由于谢家很可能同容家关系紧密,由你我去找谢明并不妥帖,我会另外寻人安排此事,切勿担心!”

唐青梵唇角挂着柔软的笑,谋利却尽是苦涩的意味,他想保护无杳,谁知竟让无杳对自己如此操心……或者这便是真的动了情吧?两人皆想给对方最好的,更加不愿意成为对方的拖累,情之一字,初尝便让人深入骨髓!

他缓缓将手中的信纸捏紧,心中默道:无杳,多谢你的陪伴,往后……我必定还你一个太平盛世!

唐青梵站起身来,对着门外喊道:“林九!”

林九应声而入。

唐青梵意气风发,带着十足的肯定之色:“把无邪他们都喊过来,我要重新制定计划!”

自刺杀的事情发生后,林九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瞧见世子如此高昂的斗志了,他心中一喜,马上道:“是!”

午后斜斜的阳光垂下,透过茂密的树林投下稀疏的影子。一缕缕光线划破空气弥漫在绿植中,带来一股别样的氤氲氛围。白露以后,天气逐渐凉爽了起来,太阳再大也没有了之前暴晒的感觉,反而像是被笼上了一层纱一般,不热不良,余热刚好!

白无杳沉沉的睡了一上午,到午膳时分,秦嬷嬷让人布下了饭菜后,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内室,对着樱桃道:“大xiǎojiě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些!还是喊大xiǎojiě先起来吃些东西吧,免得饿着了身子!若是累得很,吃完了再休息也成啊!”末了,仿佛不经意提到,“不知道大xiǎojiě怎么了?最近睡眠这么多!”

樱桃是晓得其中原由的,她不好多说,只能道:“许是重伤以后疲乏的很吧?多休息些日子就好了,秦嬷嬷别担心!”

“我哪里能不担心呢!”秦嬷嬷止不住的摇头,“她小小年纪经历这么多……我哪里能不操心呢!”

樱桃劝道:“秦嬷嬷别着急,都会好起来的!”

“哎……”

两人说着话,唐墨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脚步一转就直接往白无杳的内室走去。

樱桃上前:“小墨!”

唐墨一顿:“怎么了?”

樱桃看了看她,悄声道:“大xiǎojiě睡了一上午了,你现在……是要去喊醒大xiǎojiě么?”

唐墨自然地点了点头:“恩!”

樱桃不知在想些什么,犹豫了片刻,开口道:“那快去吧,我把秦嬷嬷支出去。”

唐墨一凝,樱桃居然猜到了?她并没有惊讶太久,当即点了点头:“多谢!”

走到了白无杳的床前,见那个小小的人儿睡得正熟,唐墨突然不忍心叫醒眼前疲劳过度的人。但她想起大xiǎojiě的吩咐,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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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3 白无杳的梦

“大xiǎojiě,醒醒!”唐墨轻声喊道。

床榻上的女孩皱着精致的眉,睫毛微微抖动着,好似下一刻就会立即苏醒。

其实,白无杳睡得并不好!她的梦里再度出现了太多杀戮的事情,它们疯狂的涌了上来,搅得她脑仁生疼!

她好似被囚禁一个黑暗的牢笼里,举目之间全是一个又一个的旋涡!在旋涡的上方,还有一双眼睛……一双熟悉至极却又让她记不得是谁的眼睛。

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冷冽的目光中不带任何的情绪,只消一眼,便足够让自己浑身冻结!

空荡荡的黑暗里,白无杳突然听到一道声音……这声音根本不像是常人能够发出来的!它冷冰冰的没有语气,但竟能令人觉得喉头被人扼住一般窒息。

“你选择好了么?”那个声音如是说……

白无杳听完这话,一颗心宛如被谁绑上了一颗巨大的石头,瞬间沉入谷底。仿佛从高空坠落,剧烈的失重感让她害怕的想要惊呼出声。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没有喊,也没有叫,只是呆呆的立在原地,任恐惧如藤条慢慢缠绕在心中,再缓缓收紧,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全部挤出后……白无杳做了一个决定!

她胆怯,瑟缩着鼓起勇气,无比坚定:“是!”

随着这一个字落地,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比方才那股黑暗还要让人感觉到恐惧,她不断地后退,可竟连一个能支撑的物品都找不到!

当梦的尽头出现了一片火红的彼岸花时,白无杳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大xiǎojiě!”声音温柔中又带着一缕疼惜,她好似看到了什么平整的路骤然出现在眼前白无杳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上去!

而后,天旋地转,她睁开了眼。

唐墨的脸亲切地刻在自己的眸中,从那样的困境脱身,白无杳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来……竟是做梦啊!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那里汗渍渍的并不好受。

唐墨道:“天气还有些热,大xiǎojiě出了不少汗呢!”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这正是当初白无杳给她的那一块。

白无杳沉着心接过帕子,伸手擦了擦。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做这个了……第一次梦到这些东西时,她的魂魄刚从遥远的未来附到撞棺的自己身上……宛如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在梦里,她将前世不少没有看到的结局都看了个清楚!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梦,而是自己的魂魄游荡在世间时、最后的一抹记忆!

至于黑暗之渊,大约就是她在阎罗殿里的痛苦记忆吧?不过这些东西都像是被洗去了一般,白无杳对此并没有丝毫的印象!

偏偏……今儿居然会再度梦到?!

上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白无杳只记得有成片的彼岸花,这次又再梦到了一双眼睛,还有那个、哪怕只是想想亦让人心惊胆颤的声音……她突然自嘲的笑笑:莫非,记忆要恢复了不成?莫非……这段记忆还能对自己有所帮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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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4 蔺思的回复

白无杳擦了擦汗,稳了稳略显慌乱的情绪:“恩,天气是有些热!”

唐墨并不知道她的汗乃是冷汗淋淋她完全是被梦中之景吓得不轻!故而顺着唐墨的理解去说,更不想透露梦境半分。

唐墨道:“看大xiǎojiě睡得沉,本不应该打扰的,但大xiǎojiě吩咐过,所以我才大胆喊醒你!”

白无杳坐直了身子,唐墨顺手拿起枕头给她垫了垫腰。

“没什么,是我吩咐的你,不必担忧!”白无杳道,“蔺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唐墨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成了!”

虽然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白无杳听了仍是高兴:“她答应了?”

唐墨点点头:“我已经将后果说的很清楚了,蔺姑娘说,她愿意跟你和世子爷站在同一条船上!”

白无杳的心总算是稳妥了下来,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那便好!”又想起什么似得,问向唐墨,“那蔺姑娘身份的事情?”

唐墨道:“她猜到大xiǎojiě会这么问,只说了一句,请你放心,容家的人定然不认识她!”

不认识?看来蔺思果然是有准备的,这样也好,省了她许多功夫了!

白无杳道:“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唐墨……你……青梵要去云城,你要不要随着他一块儿去?”

唐墨立刻摇头:“世子吩咐过,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虽然世子爷这回情况比较紧急……但你的身边至少也要有个人啊!”她说的是真心话,“大xiǎojiě身边可用的人不多,我再走了,谁来保证你的安全?”

白无杳一想也是,不怪她胆子小或是懦弱,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若自己落入容家手中,青梵的太多计划都得重新安排了!

她思考了一下,骤然想起一件物品:“对了,青梵这次去云城必然是危机重重,你去把抽屉里的那枚九天续命丹拿出来给他送去!有这枚丹药在,我也可以安心了!”

唐墨没有立刻答应,她目光涣散,不知想些什么……而后眼中的光芒瞬间聚集在一起,她摇头道:“不行!”

白无杳皱眉。

唐墨道:“大xiǎojiě上次受伤后,世子爷特意吩咐过,这枚丹药必须放在大xiǎojiě的身边!我想了一下,觉得它在您的身边比给世子爷要好得多!在不云山上的时候,世子爷担心药材不够,派枭儿去骊山驼了不少药材,清云大师关心弟子,还特意捎来了不少护命良药。”她分析道,“去云城,虽然是一场硬仗,不过世子爷绝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大xiǎojiě尽管放心!此药还是留在您身边的为好!对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来:“这个东西是蔺姑娘托我带给您的!”

蔺思给她的?

白无杳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后,里面装着一条精致无匹的项链!

这条项链做工很好,长长的链子下垂着一颗银制的圆润珠子,看起来很是漂亮。

唐墨伸手,在那个珠子上轻轻一捏珠子竟直接裂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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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5 空心首饰

“空心的?”白无杳接过这串项链仔细瞧了瞧——圆润的银珠子从中间整齐地分开,光滑无比!珠子外壁只有薄薄的一层,而里面被挖空、正好可以放些些东西。

唐墨道:“世子吩咐过,让我去寻一件空心的首饰来给大小姐,刚好蔺姑娘特意制了一条链子,便让我直接拿过来!”她看向白无杳,“这个东西可以藏放九天续命丹,大小姐,我去把丹药拿过来放在这里面吧?您未来随身带着,便不会再出现上次的险境了!”

白无杳略一思忖:“去书房的抽屉里拿吧!”

经历过不云山的事情后,她深刻的意识到——救命良药决不能放在木石机窍里!否则再遇上自己晕厥的情况,即便空有良药亦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从不云山上回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九天续命丹取了出来。

唐墨起身过去,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个玉瓶过来。她用帕子小心的擦了擦手,又将银珠子的内壁擦拭了一番,这才谨慎小心地拨开瓶塞,缓缓将滚圆的一小颗丹药倒入银珠子的弧圆空心之中。

放好丹药以后,她轻轻把两半捏拢,只听细微的咔哒一声,银珠子再次合拢。

白无杳把链子放在手心里好好端看了一番,惊奇道:“做工太仔细了!不认真瞧的话根本看不到那么小的一条裂缝!”

唐墨恩了一声:“大小姐要用时,将手指按压在这里的一小块凸起就能打开了!”她伸手指向那个位置,“除非按住这个地方,否则哪怕是把银珠子放在地上砸也砸不开!另外,蔺姑娘还说了,此物密封性极好,即便是沐浴更衣也无需取下!”

说完这些,唐墨马上抬头真挚道:“大小姐快带上吧!以后千万别取下来。”

白无杳把项链捏在手里良久,叹了口气,慢慢挂在脖子上。

“不云山的事情发生后,大家都抢着送我这些保命的东西……”白无杳无奈的笑笑。

“大家都很关心大小姐呢!”

白无杳短促的哧了一口闷气,转而想起什么,好奇道:“倾城送我那对簪子本就再精致不过,不想阿蔺那边还有更好的,当真稀奇!”

唐墨道:“蔺姑娘的隐兰阁有不少珍惜的物品,这件东西是在半月前您出事后,她特意让匠人打的!”

“有心了!”白无杳摸了摸脖子上的坠子,冰凉的珠子挨着皮肤,渐渐地渡上一层暖意。

白无杳见过不少可以藏纳药物的饰品,不过能做的巧夺天工的实在很少,宁倾城送的那对簪子已非凡品,她身份尊贵,能拿得出并不奇怪!但蔺思……若她与薛凝没有半点关系……便当真是另外一个奇女子了!

不管如何,能得到蔺思的肯定答复实在难得,白无杳混沌的心情终于安定了不少。

樱桃在外垂手问道:“大小姐,午膳已经摆好了,请大小姐移驾!”

白无杳对外应了一声,看向唐墨道:“你先去休息吧,晚上可能还有事情要安排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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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6 购买仆人

用罢午膳后,白无杳再次觉得睡意疯狂的袭来,但她强忍住身体的疲惫,开始安排明日上山的事情。

“樱桃,你去前院找找丁管家,让他派人去宫里回大公主我要赴宴的事情!”

昨日倾城的侍女来发帖子时,她没有给直接的答复,要是明日贸贸然的前去恐怕人家也没有什么准备,还是应当去回一声的!不过樱桃只身前去皇宫没有门道,根本无法见到大公主,白无杳虽有贵妃宫里的牌子,大大咧咧的拿出来也不好!不如请丁管家找人去回,如此方便了不少!

樱桃道:“是!”

白无杳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道:“往年这样的避暑宴会都得在山上住好些日子,你找完丁管家后再去父亲那里禀告一声,接下来的五六日……府里就交给你和秦嬷嬷打理了!”

樱桃抬头:“大xiǎojiě……不带我们去么?”

白无杳顿了顿,摇摇头道:“澄儿和明德虽然去了安家,府里暂时没有什么值得我操心的事情,但若我把你们都带走,好多地方就有了变数!陈姨娘现在有着身孕,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了,有你和秦嬷嬷在……我放心!”

樱桃聪明,资历不够秦嬷嬷老练,偶尔却会疏忽大意!唯有两人同时留在潇湘阁坐镇,白无杳才能安心!

樱桃听罢,努了努嘴。她很感激白无杳信任自己,但她没有陪在大xiǎojiě的身边,终究寝食难安!

“奴婢明白,奴婢就是担心大xiǎojiě……”

“有什么好担心的?”白无杳对她柔柔一笑,示意她放松,“登天峰上的无闲雅居乃是晋国皇室的地盘,寻常人等根本上不去!再加上……不云山的事情……皇上肯定会派不少人保护我们的安全,别担心!”

转而又道:“其实我反而有些担心你们!我离开的日子你们尽量忍着陈姨娘一些,不要和她起正面的冲突……我听人说孕妇前几个月最为娇贵,前往别扰了她养胎!”

樱桃含笑:“陈姨娘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如今胎像不稳成日缩在芳和苑里宝贝的跟什么似得!大xiǎojiě不必害怕奴婢们会同陈姨娘起冲突……况且她的吃食自有小厨房来备,奴婢们插不上手的!”

白无杳明白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一切小心便是!对了,上回父亲答应要给府里买些下人的事情,如今进度怎么样了?”

“丁管家已经找了一家比较好的牙行,听说明两日便会把人带回来!”

白无杳眉头一沉:“这么快?”那两日自己刚好在山上啊!她想了想,吩咐道,“这次购买的奴仆不少,得留一些话少能办事的,还得合主子们的眼缘……如今几个院子里,正经主子只有父亲和白明珠在家,陈姨娘魏姨娘那里添置个一两个便罢,最重要的是我们几个院子里的!但最近我们都不在府里……这样吧,回头人来了,你让白明珠先挑!”

“让二xiǎojiě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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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7 促膝长谈

“对,就让她先挑,免得对外说我刻薄了庶妹!这次购买的仆人约莫得有二三十个,她们进府后我会让丁管家安排着先训练一阵子!要是明珠心里着急想要赶紧挑好的就让她挑,剩下的人不要动,让她们老老实实的训练着,最多安排些洒扫之类的粗活……具体怎么分配,待我回来以后再说!”

樱桃黑亮的双眼咕噜一转,笑道:“大小姐真厉害!二小姐一向喜欢出风头,又事事非要在大小姐面前占个先……这回眼瞅着奴才们入府,怎会沉得住气等您回来呢?必然是马上挑好的使!而没被挑中的丫头们继续被安排着训练,时间久了多少会生出些怨念来,届时大小姐便能初步看清她们的品性如何了!”

“就你聪明!”白无杳嗔道,“哪里能真正看清呢?不过是简单筛选一下罢了!我未来要做的麻烦事情不少,如果身边人不乖觉,处处担心起来才是麻烦!”

樱桃赞同的点头:“大小姐身边可用的人不多,的确麻烦!”

白无杳一笑:“幸而你们几个都是一个顶俩的,否则啊……”

樱桃被她夸得脸上一红:“大小姐不嫌弃罢了!”

“好了,快去吧!”

樱桃走后,她又吩咐秦嬷嬷为自己准备上山的东西。秦嬷嬷一听白无杳改了主意要上山,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可她劝不动,只能絮絮叨叨地开始收拾东西。

眼下暂时没有什么事情,白无杳宛如脱离一般,沾床即睡。

傍晚时分,众人手头的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纷纷回了院子!白霄听闻白无杳又要上山,急匆匆地往潇湘阁赶来。

两父女促膝长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白霄道:“是不是陈姨娘有孕,无杳觉得心里不痛快,所以想去山上避避?”

白无杳嗔了父亲一眼:“女儿即将再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怎么会觉得不痛快呢?爹爹快别多想了!无闲雅居的聚会,宫里年年都会办一次的,往年二公主总爱邀请些闺中密友,没有女儿的份……这回是大公主亲自相邀,少不得要去一次的,况且……女儿也想上山看看那边的风景!”

白霄叹了口气:“爹爹总担心,你会因为陈姨娘的事情而不满爹爹……”

陈姨娘怀孕的事情么?白无杳的右眼一跳,如今她的身孕来的及时,自己少不得要忍一回。不过……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罢了,待她把当年的事情全部拿出来,恐怕爹爹心里会不好受呢!

她抿了抿嘴,劝道:“怎么会呢?不过女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接受中馈以来,我不是在养病便是四处游玩,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管理内院上!”

白霄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隐藏的不满情绪,总算放松了心情笑道:“你没把心思放在内院上都已管理的很好了,若真放了心思,还有谁强的过你去?无杳之前写的那些建议,连丁管家都说好呢!你只管放心去山上玩,府里还有丁管家和秦嬷嬷他们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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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8 预备上山

七月初十,天气凉爽,和风微拂十分惬意。

因要去登天峰的无闲雅居小住,白无杳一大早便起了来。

潇湘阁的丫头们皆都知道大小姐要出门,在她们眼中,自家小姐可是受大公主的邀约前去游玩!此等殊荣简直让人惊叹和自豪。

说起来,不过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府里已经彻底变了天!以前厉害到只手遮天的陈姨娘,如今乖乖地待在芳和苑养胎,不敢出来闹腾一次;往日嚣张跋扈的二小姐亦收敛了太多脾气,不怎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反而是一向畏首畏尾的大小姐,如洗去尘土的珍珠,温润而大气的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引人深思!

没有人能想到,白无杳的变化居然会这么的大?大家甚至还没感觉到大小姐有什么奇异的举动,府里就完全改了个风向,所以日新月异不过如此。

白无杳要出游的事情在府里传的人尽皆知,二小姐白明珠居然出奇般的没有吵闹,也不提要跟着上山的话。

一切安安静静,顺风顺水,诡异的令人有些害怕!

小住要用的东西早在昨晚就已搬到了车上,因为是同晋国皇室的人一起,白无杳不好带太多东西引人注意!因此除了必备的日用品,她只带了不少的药品在身。

唐墨和白无杳一块儿上了马车,面对着樱桃和秦嬷嬷的恋恋不舍,白无杳轻柔道:“府里就先交给你们了!若有什么大事,先去找丁管家,再有处理不了的派人通知我!”

樱桃道:“奴婢晓得!”

车帘缓缓的放下,孙忠驾着车平缓地往皇城边上驶去。

接到帖子有权去无闲雅居的人,完全能够直接命人将马车行驶至登天峰上。不过宁倾城关心无杳的身体,特意约她在皇城边的凤阳亭相聚后一块儿上山,如此路途中若有不适还可以互相照应。

白无杳到凤阳亭时,才一掀开帘子便瞧见宁倾城骑在马上等着自己。

她一身红衣,仿佛是最热烈的火焰,绚烂又美好。那样明艳的颜色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最是起眼,好似带着温暖的气息,能瞬间将人心中的寒冷全部融化。

白无杳对着窗外喊了一声:“倾城!”

宁倾城当即转过头来,利落的打马前进:“无杳!”

马车停下,白无杳掀着车帘道:“你的东西呢?”

宁倾城爽朗一笑:“母妃早让人送上去了,我今儿单独出行,省的那么多累赘!”

白无杳一笑:“你打算骑马上去啊?”

宁倾城道:“恩!天气甚好,我骑一会儿马,等到了登天峰下,我再进马车来陪你聊天!”

白无杳弯了眉毛:“好啊!”

两人动身,马车加快了速度行驶,宁倾城矫健的骑着马在前方跑着,大有一股要开路的气势。

唐墨朝外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好俊的马!”

白无杳望着宁倾城垮下的那匹枣红色马,心奇道:“你分辨的出来马的优良么?”随即自嘲的笑笑,“我反正瞧它们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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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9 千里马是不存在的

唐墨提起马儿,眼里散着少见的光芒,炯炯有神道:“麒麟军的人最喜养鹰养马,它们是我上战场的好伙伴,故而我从小便对这些颇是喜爱!”

“原来如此!”

唐墨对着宁倾城的马道:“这匹马是烈骢骏马,性子暴躁不亦降服,但训化得当后完全能够日行数百里,乃是难得的良驹!”

“日行数百里?”白无杳好奇道,“自古以来便有千里马一说,我一直很好奇,是否真的有马能够日行千里呢?”

唐墨目光一顿,遗憾道:“不过是个说法罢了!千里马难寻啊!再说了,即便有千里马,人坐在上面疾驰一日岂不早就散了架?日行千里……那匹马儿大约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指不定还会留下些伤呢!养马的人虽然常常跑马,却绝对不会让它去测试究竟能跑多远的!”

白无杳一想也是,真正爱马的人哪里舍得让自己的马去验证一下是否日行千里呢!

谈话间,大家已到了登天峰下,登峰的路颇为陡峭,宁倾城勒了马,立刻钻进白无杳的马车里,高兴道:“无杳,我来同你做伴了!”

白无杳笑着点头:“好啊!”又想起什么似的,“倾城,你进来了,你的马怎么办?”

宁倾城的眉顿时凝在一起:“它虽然会跟着马车走,但若没人看着……待会儿恐怕会跑丢!”

唐墨主动请缨:“大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让我带着您的马儿走?”

宁倾城并非小气之人,她上回见到唐墨功夫高超已有两分崇拜之意,完全没有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奴婢看待。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的踏风脾气暴躁,你要小心些!”

唐墨自信一笑:“多谢大公主!”

她下了马车,朝着烈骢骏马走去。

那枣红色的马儿大约是觉察到有生人接近,鼻子喘着粗气,一双大眼更是瞬间提起谨慎的光。

唐墨勾唇一笑,她脚步一动,刚走到踏风身边,还未等它有下一步的反应,一手牵过缰绳,一手按住马鞍。

随着一个漂亮的翻身,她已牢牢地稳坐在踏风身上。

焦躁的马儿突然被陌生人骑住,再加上陌生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踏风抬起前蹄往后仰去,厚大的嘴唇里更是立刻啸出一声惊人的啼叫。

“吁!”唐墨夹紧马腹,拉着缰绳让它的头朝一边偏去。

“诶——”白无杳有些担心,宁倾城抓住了她,“别担心,我瞧你这个侍女本事大着呢!寻常人连踏风的身子都不能接近,她能上了踏风的背,想来问题并不大!”

白无杳知道唐墨的功夫突出,可仍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踏风被缰绳勒住,火爆的脾气一上来,马上甩着头横冲直撞,唐墨神色一凝,生怕踏风抽搐着惊了定国侯府的马,连忙攥着缰绳便朝一旁的山林里跑去。

“快追上去!”白无杳当即吩咐孙忠。

宁倾城看了一眼马儿离去的方向,勾起唇角道:“不用追,我们在原地等上片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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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 天佛山雪莲

白无杳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眼下只好听宁倾城的安排。

林中不断传来马鸣声,惊起一片片飞鸟往空中奔去,其后马蹄声越来越规律,那暴躁的鸣叫亦小了许多。

宁倾城回头对着白无杳笑道:“你的这个侍女真了不起!我当初可是花费了三日的时间才驯服踏风,她竟然只花了半盏茶的时间!”

驯服了么?白无杳担忧地朝树林深处望去——果然,不多时,唐墨意气风发的骑着乖顺的踏风归来。

此刻的踏风已经没有方才的暴躁之意了,它乖顺的像是一个小马驹,宛如臣服在唐墨的膝下一般,再没有方才那股神奇的模样。

唐墨打马归来:“大公主的踏风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宁倾城笑笑:“你很有本事!”

唐墨拱手,好似江湖儿女那般爽朗拱手:“多谢称赞!”

宁倾城放下车帘:“走吧!”

一个小插曲就这么结束,大家愉快的骑马坐马车上山。

自重伤以后,白无杳一直有些怕冷,眼下越往登天峰走越冷,她还没说话,宁倾城已然反应了过来:“无杳可是冷了?”

白无杳不好意思道:“是有一些!”

宁倾城道:“你上次失血过多,如今还没养回来,怕冷是自然的!”说着便顺手从座位旁拿起披风给她穿戴好。

白无杳含笑:“登天峰真高啊,我听说无闲雅居建立在山顶之上,那里成年累月都是皑皑白雪覆盖着,分不清春夏秋三个季节,仿佛只有冬天这一个季节!”

“登天峰在京城的确算高,不过它可没有天佛山那边的风景壮丽!”宁倾城提及出游的事情,眉里眼里全是令人迷醉的色彩,“天佛山那边从入鹿城开始便一直下着雪,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那边的天气才是真的冷呢,哪怕穿着狐裘锦衣,踏着鹿皮靴子,一步步走过出了汗,风吹在身上带走热气,仍是冷冰冰的让人难受!”

“当时我为了去看天佛山上的雪莲绽放,足足等了七日,直等到暴风雪都停了才敢动身上山!”宁倾城想着雪莲盛开的模样,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能看到雪莲盛开,实在是美好极了!”

说着说着,突然扑哧一笑:“对了无杳,你知道么,我听鹿城的人说,天佛山的雪莲根本没有什么药用价值,不过天佛山脚的人因日子苦兮兮的,便生拉硬造了许多,每每采下这不值钱的花朵便四处兜售!后来有一个神医怜其辛苦,便推让着说天佛山的雪莲药用价值极大,骗的许多富豪来买!渐渐地,不值钱的亦被炒出了天价!”

白无杳抿抿嘴,这件事情她前世便知道了,但眼下见宁倾城说的热闹,还是忍不住捧场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宁倾城点点头:“是啊,如果不是亲自去了鹿城,我恐怕也是不信的!反正天佛山的雪莲并不拿来起死回生,不过是滋阴补阳的药引子,同其他药材参在一起,哪里知道是谁的效果呢?偏偏物以稀为贵,好多富豪不缺钱,图个心安罢了!”

901 无闲雅居(1)

“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白无杳眼角一垂,笑道,“不过那神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要知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那边天寒地冻的,穷苦的人家难以维持生计,哪怕是病了亦不敢请大夫看病……有雪莲作为经济来源,日子好歹过得下去!”

宁倾城赞扬:“你也懂这个道理?”满意道,“我就知道你和京城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孩不一样!”

她叹了口气:“不出去走走,好多东西根本无从得知!无杳,我同你讲,我是真的很喜欢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宁倾城的话语突然一顿,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脸上竟有一些难过的色彩。

白无杳不好多问,只能道:“皇上一直很支持你去海阔天空,说实在的,我很羡慕倾城呢!”

宁倾城勉强笑了笑:“父皇的确很支持我……”可是,支持她逍遥自在却不支持她同无邪在一起……无邪若是以后选择和唐青梵并肩作战,他们之间便没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了。

白无杳明显感觉到她兴致不佳,转移话题道:“倾城,这次去无闲雅居的都有谁啊?”

提到这个话题,宁倾城的眼神骤然一暗。

马车里突然陷进了一种沉默里。

良久,宁倾城才开口道:“这次上山的人不多,除了我们,便是倾雪,老三,还有天机公子……”

白无杳瞪大了双眼:“就只有……我们五个人?”

宁倾城解释道:“恩,只有我们五个人!宁珏上次受惊不小,一直静养在府里,晋北有些事情,原本是宁珏负责的……这会儿他病了,父皇派了宁铭去!”

晋北?想来是青梵说过的,大皇子同他达成的晋北商贸协议吧?

以往这一块儿的确是二皇子负责的,因他心思纯良并不会tānwu太多,故而晋皇始终让他去管着晋北的那块肥肉。如今二皇子病了……大皇子求仁得仁,当然要马不停蹄地去晋北了。

白无杳觉得有些奇怪:“倾城,难道你只邀请了我们几个么?其他的闺秀,往年上山的不少,怎么这次……”

宁倾城摇摇头,兀自冷笑道:“倾雪听闻我给唐世子派了帖子,故意让人去各家闺秀那里警告,不许她们上山!谁知她算盘打错了,唐世子根本没有应下我的帖子。”

白无杳眼角一抽,指尖有些发凉的蜷在一起:不对!一定不对!不可能仅仅是这样!这回只有他们几个上山,连五皇子都没有来!如果仅仅是宁倾雪在其中捣鬼,倾城不可能不带她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除非,她晓得在无闲雅居会发生些糟心的事情吧?所以才不带宁涵来……

至于自己,宁倾城原本没把自己算进去吧?毕竟她身体不适,要跑这么远实在不太现实!如果不是青梵相劝……恐怕就算京中所有的闺秀都答应来,她也不会动身的!

因而倾城在得到她要去的回复后,特意专程等着自己一起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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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2 无闲雅居(2)

看来此次乃是一场鸿门宴啊!想着唐青梵为了提醒提醒她说的那番话——皇后这番是故意算计着他或天机公子!亦或者……皇后本意就只是天机公子!给他发帖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白无杳沉思道,莫非那些闺秀接了帖子不来,其中还有皇后的意思?

但此话不便宣之于口,白无杳想了想,转而岔开话题:“看来这次比以往要安静许多了!”

宁倾城的表情有些严肃:“总之……你与我待在一起便是!”

宁倾城的这个反应……白无杳心中有数了,她点头答应:“恩!”

到了山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两人坐了好久,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孙忠下车,垂着头掀开车帘:“大公主,小姐,无闲雅居到了!”

宁倾城拉着白无杳走了下去。

无闲雅居——听着仅仅像是个别致的小筑,谁知竟是一整个庞大的山庄!

白无杳才一下车就被它那气派的大门所震撼——虽不及皇宫外的城墙高,但这堵大门连同着周围的灰白砖墙足有一丈高,巍峨的像是一个庞大的强者,将其更为广漠的一面掩藏在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不让人瞧见其后景象。

可光只是一道大门,就足以让人心生震撼之情!

朱红色的大门上,平整地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笔走龙蛇,字迹苍劲地写着“无闲雅居”四个大字。

“这座庄子乃是父皇以前做逍遥王时,皇爷爷分派给父皇的一处地产!后来父皇登基后,这个地方便被我们几个拿来避暑用!”宁倾城道,“原本每年六月就该来这里的,今年我回来的迟,加之京中来了不少贵客,所以直到七月才有空来。”

门口早就有不少侍卫和丫头们提前守候着,见宁倾城前来,她身边的昭雪马上迎了上来:“大公主,白小姐!”见过礼后,福身道,“大公主,房间已经备好,您的东西锦翠今早就已送了过来,您看……现在是否让奴婢带您进去?”

宁倾城向她指了指身后白无杳的马车:“不着急,你先派人把白小姐的东西送到她的院子里去!对了,白小姐的住所在哪里?”

“是!”昭雪回头示意那几个奴才过来搬东西,而后恭敬地回答道,“白小姐的流霞轩同大公主的朗星轩是挨着的,奴婢知道白小姐有些怕冷,特意提前准备了庄子里朝阳的两间居所。这会儿地龙烧了起来,进去以后暖洋洋的,绝对比外头温暖!”

果然是贵妃宫里调教出来的丫鬟,说话做事皆是面面俱到的!

“走,无杳,我们去看看房间如何!”宁倾城满意地点点头,拉着白无杳往里走,唐墨和昭雪紧跟其后。

宁倾城一边走一边问道:“二公主和三皇子可到了?”

昭雪回道:“已经到了,比大公主提前一刻钟来的!二公主觉得路途乏顿便先去房间里休息了,还吩咐了让人将午饭直接送到她的房间里。至于三皇子殿下,他一来无闲雅居就直接去找天机公子下棋了!”

903 无闲雅居(3)

“哦?天机公子也到了?”宁倾雪听闻宁韬主动去找天机公子一事,突然勾唇一笑,状似嘲讽,“老三还有这闲情逸致?”

上次在九味楼,天机公子是如何给宁韬难堪的,她还历历在目!况且天机公子不像是一个能轻易忘却不快的人,老三这不是上赶着找脸色看么?

白无杳听昭雪一讲,原本还有些揣摩不定的想法在这一瞬间便有了答案——果然,皇后这回是冲着天机公子来的!

若她所料不错,皇后是想让二公主与天机公子相好吧?可惜有三皇子招惹在先,天机公子没什么好心情对待他们。如果这回是二公主发帖,他肯定理都懒得理!但若由倾城发帖子,天机却未必会拒绝,皇后还真的是好高明的算计!

如今庄子里只有他们几人,白无杳和宁倾城对天机公子皆无心,自然不会上赶着找存在感。

而宁倾雪……即便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到底还有三皇子在呢!

天机公子的身份的确不俗,皇后想要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偶然。换言之,天机公子和唐世子……皇后弃唐青梵选择天机、乃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但事情未必会如她所愿!天机公子那样的人物……就算是宁倾雪有足够的心思,都未必能够与之接近!更不要说她还一颗心都搁在唐青梵的身上,强扭的瓜不甜啊。

朱门打开,隐藏在门后的风雪袭面而来,白无杳冷的打了个哆嗦。

宁倾城关切道:“很冷是不是?”

白无杳摇摇头:“对堂风吹过来有些受不住,没事的,走走就好了!”

唐墨连忙折回马车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毛裘披风来替她换上:“原以为青丝披风就足够御寒了,不想山上这么冷!”

柔软的毛裘披风一上身,她顿时恢复了暖意,白无杳不好意思地打趣道:“明明才到秋天,我却已经在过冬了!”

宁倾城听了扑哧一笑,伸手拉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往里走去:“这里成年都累着皑皑的积雪,不怪你怕冷,我刚来也有些受不住!”

白无杳扬起笑容同倾城说笑着往里走去,多走了几步,身子总算是热和了起来,她也终于有空抬睫看看周围的奇景。

放眼望去,厚重的白雪盖着明瓦灰墙,颇有一些古朴的韵味。无闲雅居的建筑并不如白无杳想象的那般,充满了皇室的压抑和沉重。相反,这里的一砖一瓦用料普通,但时间久了,被新亮的白雪衬托着,竟有一种年代感!看着让人肃然却不害怕,而又有一种想要与之接近好好研究的样子。

两旁的绿植皆是长了许多年的样子,因在雪山山顶,太多的植物适应不了寒冷的气温,所以种植的皆是苍老的松柏一类!庄子通了地龙以后,走廊两边放了不少盆栽的欣荣草,这种由一小团一小团惹眼的嫩绿色组成的植物、与古劲的松柏相衬,宛如慈祥的老者与新生的孩童对视,蓦然添了几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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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4 无闲雅居(4)

山庄非常的大,从前门走到后院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其中路途弯弯绕绕,回廊抄手又多,等走到她二人的住所时,白无杳已有些气喘吁吁了。

山体越高,顶峰上的空气便越稀薄,白无杳没有尝试过在这么高的地方行走,故而累得很。

好不容易到了院子,白无杳看着那焕然一新的屋子,总算松了口气。

房间的样式同普通的闺秀屋里差不多,皆是分了内中外三室,即大又宽敞,让人一看就喜欢。里面的装饰用具也非皇家独有,大部分灵巧又做工精细,诚然是极好的住所。

房间里的地龙烧起来后,屋子里暖洋洋的,白无杳才一进来便惊叹道:“真暖和啊!”

唐墨上前替她把披风脱下,挂在一旁根雕座立起的老木衣架上。

宁倾城道:“我有两三年没来这里了,不想变化不大!”她走到窗前,目光遂远的望向远处高墙外蔓延出来的几支梅花,“无杳,你看,那边就是梅园了!”

“梅园?”白无杳应声走了过来,与她并肩而立惊喜道,“开的真好啊!”

虽然距离甚远,那片延伸出来的红色仍是看得人心头一暖。

宁倾城道:“梅园都是些红梅,虽然没有绿萼梅稀奇,但花香清冽让人闻之欲醉!其中有一个名为‘金缕衣’的品种,当它开花时,整个雪山上都是它的独特香味!不过这个品种只有冬日苦寒时才会开,其他的梅花差不多时时都有。至于绿萼梅,偏只有夏天才开!”

“绿萼梅娇贵,能看见它开已经是难得的盛景了!”

“恩!前几日庄子里的丫鬟来抱绿萼梅要开了,左右不过这两日的功夫。”宁倾城关心道,“我瞧你初初上山多有不适,先好好歇着吧,等身子适应过来了咱们在一起去看!”

白无杳的确不舒服,她并不逞强,答应道:“好!”

宁倾城又道:“我先去处理一下事务,待会儿午饭我让昭雪给你送来,下午便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晚上我带你去氤氲池子里泡泡温泉。”

“早听说这上面有温泉,今夜我可有福气了!”

“那我先走了!”

白无杳点头:“恩!”

庄子里备上的饭菜精致可口,引得她胃口大开,吃了两小碗米粥后,白无杳搁下碗,困意缱绻。

唐墨让人来收拾了碗筷,扶着白无杳往内室走去:“大小姐去床上睡一觉吧?”

白无杳道:“是有些累,身子越发不济了!”

“多调养调养就好了!”

躺在了床上,柔软的棉被散发着簇新的味道,让她闻着很是舒服。唐墨坐在一旁替她掖了掖被子,刚要离开,忽然听到白无杳小声低喃了一句:“唐墨……你说青梵会不会受伤呢?”

唐墨的手一顿,语气坚定道:“会受伤,但没有性命危险!”

白无杳的眸子渐渐失了神色,她空洞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声音里是浓浓的担忧:“我知道他会活着回来的,可是……”

905 我好担心青梵

她的声音骤然一抖:“哪怕只是想到他会受伤,心里亦是十分难过……我好担心他……”

唐墨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世子爷这次去云城的确是深入险境,但无论怎么说,晋国的情势可比楚国好很多!

毕竟在晋国,容家可没有只手遮天的权力,世子爷输了,亦会活着回来!而他要是赢了,容家在这里的四年准备就会被摧毁个干净。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简直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唐墨不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相反,自唐卫楚死了以后,她的大部分情绪全被抽空,对于眼前的所有事情她皆会以理性的角度来判断。故而心里对唐青梵前往云城的事情,她完全没有半点担心。

在她的思考里,但凡还活着,就不算输得太难看。

“你放心,世子爷肯定会活着回来的!”唐墨仍是这样回了她一句。

白无杳听罢,明亮的双眼缓缓看向唐墨,对视着她平淡到毫无涟漪的眸子,轻声问道:“唐墨,能跟我讲讲你们在楚国的事情么?”

唐墨眉头一皱:“大小姐想知道?”

白无杳低低嘤咛了一声:“恩!”

唐青梵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即便他已对自己说了不少那边的情况,可仍将自己受过的伤隐藏的严严实实不让人知晓。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唐墨的性子她倒摸到了几分——最是诚实的一个人,又把生死厮杀看得很淡,白无杳敢确定,唐墨一定会告诉她!

果然,得到自己的肯定答复后,唐墨缓缓开口,把以前的事情一件件讲了出来。

在唐墨心里,白无杳已被世子爷认定,那她未来必然会成为世子妃!既然是自己人,除去麒麟军的机密,其他的拿出来讲讲没什么问题!于是,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把唐青梵历年的遭遇平静的描述出口。

幼时初见他活泼可爱,精雕玉琢,那会儿他还叫楚言,十岁前的他简直就是一个瓷娃娃!虽有清云大师暗中相授武艺,但为了隐藏不让楚皇出现,他空有内力却没学过一招半式!不然也不可能在被灌了迷药以后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上身。

在金銮殿上,楚言被楚皇当众除名,小小的人儿平静地将头上的金冠取下搁在太监捧来的盘子里,跪下高呼叩谢圣恩。他淡然站起,走到唐国公身后,正是成为了唐家的唐青梵!

进了唐家,从怪力小子到打遍麒麟军无敌手,他一边学习经商一边和大家相处友好,柔软的性子渐渐变得成熟稳重。

而后……便是唐卫楚的死。

那个白无杳从来都无缘得见的人,给唐家所有人的命运带来了出其不意的一笔转换。

唐卫楚是唐墨的亲哥哥,亦是她心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

在讲到四年前的事情时,唐墨的语气明显一顿!眼中精光乍现,心里有火焰隐忍,岩浆流动,好似下一秒就会有滔天的恨意席卷而出。

906 笑面薛凝冷脸唐墨

白无杳知道她无法淡然的讲出这件事情,更不愿意去挖开她的伤口,故而避重就轻道:“此事我知道……容家从没有停止过算计!我想这些年以来,你们都过得很辛苦吧?”

“辛苦?”唐墨听到这个词,仿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神色蓦然怔住。

白无杳瞧见她的表情,垂下睫幽幽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你脱离麒麟军了……”

想来,青梵大约是不想再看见唐墨陷入仇恨无法自拔的模样了吧?毕竟再这样下去,她的结果必定又如以前一般了!

前世唐青梵威名赫赫征战四方,在白无杳临死之前,唐青梵就已经将陈国连同赫连一族彻底拿下!谁都知道这位世子的野心并不仅仅止于此,他的下一个目标绝对是晋国!

与此同时,晋皇重病,大皇子监国,许多手握重权的人反而蠢蠢欲动起来!

乱世之中,胜者为王,秦远便是抱了这样的心思想要改朝换代。可偏偏,他绝对没有那个本事!

唐青梵却不一样——他不仅自己能力无法让人否认,就连带其身边亦是能人干事极多!之中最为出名的两位,便是笑面薛凝,冷脸唐墨。

两个女子,能助力世子打下天下?这要放在寻常时候,大家肯定以为是别人胡乱吹捧!然而,薛凝的计谋和唐墨的功夫、实实在在无法让人挑出任何的缺点。

因来自异世,薛凝的脑子里有太多令人惊喜的东西!以前做生意时,白无杳就曾笑过:完全不晓得你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那时她坦言,薛凝之才不该委于生意场,哪怕是做个军师想必也会同样出彩!

谁料她最后真的去了,还做得极好!

至于唐墨……要知道“冷血战王”的称呼并不是白叫的!

战神唐青梵,战王唐墨。

两个简单的称呼便知道大家将他二人推到了多高的领域!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但唐墨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一步步走上顶峰,与世子比肩,让人不敢反驳。

薛凝给她的最后一封来信里曾经描写过唐墨,她从来不浪费笔墨在无聊的人身上,可那封信,长篇大论的记载了唐墨的事情。

薛凝说:唐墨手段阴狠,较世子而言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其亲哥离世,此女越发冷漠无情,成日舞刀弄剑增强自身实力。而今整个军队里,除却唐青梵,再无人能胜过唐墨的功夫半分!

在世子的军队里,或有人敢不服自己,或有人敢偶尔打趣唐青梵,却没有人敢不服敢打趣唐墨!

军令大如山,唐墨大如军令!那些违规之人,无论犯错大小,一律处死!

薛凝笔墨稍重:虽然如此严苛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但在某一日唐家嫡系的一个副将犯了错,唐墨同样亲手处决了他之后,军队里面再无异声!不得不说,军队初期人心不稳,有唐墨在,便有人心!有她在,唐青梵的队伍才会严谨如丝毫不透风的墙,叫人无错可抓!

907 我好像明白他的用意了

七八年来、日复一日的孤独磨炼,早让唐墨练就了一副铁打的性子!除却唐青梵以外,她好似什么都不关心。一个女孩能走到这一步,不晓得究竟受过多少的苦!薛凝在信的末尾,不自觉提了一句:我好像……有些心疼她。

白无杳没有来得及回信,因为她很快知道了秦远的秘密,过早的死去!但在那些惨痛的回忆里,她依然知道唐墨最后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青梵同样说过,唐卫楚死后,唐墨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两年!后来再度出现在麒麟军时,她的一双眸子无喜无悲,宛若情绪都被掏空,成了一个功夫高强的牵线傀儡。

说是傀儡又有些不对……

唐墨并非真的没有情绪,若麒麟军给她安排什么潜伏的任务,要让她去扮作另一个人的性格,让她去假装喜怒哀乐,她同样会做的极好,叫人看不出半点问题!就像是她化名小墨进入定国侯府初期,白无杳是真的以为她只是个话少外冷内热的女孩罢了。

直到真相揭露的那天,亦是唐墨被麒麟军除名的那天,白无杳感觉得到她整个人的气质浑然一变——从卖艺进府的奴才、瞬间变成一个经历过嗜杀的冷漠王者!

那股气势着然让她心一惊,仅只一瞬,亦让人骇然!

而后,唐墨渐渐变了,白无杳说不上来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非要用言语来描述的话,她仿佛……在慢慢开始做自己?

青梵道:在定国侯府时,唐墨不用待令,不用考虑麒麟军的事情。和白无杳在一起身处内院,大家说说笑笑的,她偶尔是真的开心!尤其是在他做决定的那日,唐青梵意外发现,唐墨居然起了逗无邪的兴致——她居然故意让无邪开口吐槽自己而被抓了个现着!

他走近时看到了唐墨眼底的狡黠,那是来自她内心真正的情绪,无须伪装,无须刻意,就那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她的眼里。

唐青梵知道是该让她离开了,唯有离开,她才能真正去过自己的生活!

唐墨是麒麟军的人不错,可她更是唐青梵的表姐,私心里……他还是不愿意看到唐家的人变得如此的冷漠吧?

这样的想法在心里暗暗敲下重重一锤,白无杳总算把不少事情都理了个清楚。

唐墨意外地看向白无杳,完全不懂:“世子要我离开麒麟军……大约是想让我……忘记仇恨?”说道仇恨一词,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手背青筋乍起,“可是,此事哪有没有那么容易!”

白无杳笑笑,伸出手将唐墨的拳头轻轻覆盖住。

少女温柔的掌心触及她冰凉的青筋,唐墨顿时感觉心房一抽,一股久违的感觉袭面而来,她却说不上是什么?

好像……好像稀薄的记忆里,大哥轻轻地拍拍自己的肩膀……又好像是,他离开之前,回头对自己一笑?

那种熟悉的感觉叫她酸楚不已,竟差点落下泪来!

908 做回自己

白无杳把自己的温暖一点点传递给她:“忘记仇恨?不……仇恨无法忘记、亦不需要忘记,唯有报仇雪恨才能够真正释怀!青梵从没有要你忘记这些,只是……要你找回自己!”

“找回自己……”唐墨慢慢低喃着这四个字。

是的,好像除名当日,唐青梵说过同样的话。

难道……他不是要自己忘记仇恨么?

白无杳晓得她没反应过来,青梵那个笨蛋,经常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又不解释清楚,故而主动解释道:“仇恨这种东西最能激起人的斗志,但报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敌人强大,前期不知道要准备多少?可是……等待的时间长了,心中的恨意还不够维持到有能力fuchou,却反被这股情绪吞噬……那可就糟了!”

她的这番话劝人亦是劝己,自秦远出现以后,白无杳的情绪就如刚刚烧开的热水,沸腾的厉害。

她虽然有准备未来会见到秦远,却从没想过他会来的如此之快!曾经隐以为可以波澜无惊的心境之湖瞬间涌起滔天巨浪,差点把她整个的淹没殆尽!

白无杳知道,若自己再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首当其冲的一定是自己!

她幽然道:“以前我读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位女将军……她原本是再天真活泼不过的女孩,由于家中变故,性子变得极其冷冽!她功夫高深,军队里没有不服她的,可她嗜杀无度,又让人皆都怕她!渐渐地,因为冷血无情的名号,她身边再没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听罢白无杳讲述女将军的故事,不知为何,唐墨竟隐隐感觉这是在隐射自己的未来?她小声喃喃:“我未来会变成那副模样?”

白无杳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道:“这位女将军最后的确报了仇,可她连带着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我不知道她是否求仁得仁,但却知道她一定过得很不开心!”

唐墨若有所思:“的确……”

白无杳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越发紧了些:“我不希望未来你会变成那个样子,青梵亦然!所以他才会让你脱离麒麟军,叫你去一个新的环境!唐墨,没有人要你放下仇恨,可除了报仇,你的人生还应该找些其他的事情做!”

“其他事情?”唐墨再度沉默了,白无杳的话的确把她问到了,眼下除了保护白无杳的安全,她竟真的没什么想做的。

白无杳晓得这样的事情急不来,困意袭来,她亮晶晶地盯着唐墨,最后缓缓道:“时间还很多,你可以慢慢想!”说罢,眼皮止不住的上下打架。

唐墨见状,轻声道:“大xiǎojiě先睡吧!”待看着她沉沉的陷入睡眠,唐墨才伸手替她盖好被子,叹气走了出去。

无闲雅居虽然冷,但有地龙铺着,腾腾的热气上来了,整个屋子暖洋洋的。

白无杳一觉睡到了晚膳时分,因在山顶,日落较晚,她穿戴好衣裳起来时,夕阳的余晖还挂在窗口逗留着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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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梅花巢蜜

晚膳仍旧是送到个人的屋子来享用,原本大家难得齐聚此处,该由宁倾城设宴一块儿吃个晚饭,不想天机公子第一个说了不来,宁倾雪又因唐青梵没上山而感到烦闷!剩下的三皇子和白无杳……宁倾城是真不敢让他们有机会独处,故而索性省了一桩事情。

无闲雅居的厨子手艺倒好,做的饭菜精致可口不说还挺养身,比之前吃的让人难受的药膳好太多了!

饭后,昭雪送来了一小盏蜜羹,白无杳往小巧的碗里一瞧,惊讶道:“这是蜂巢蜂蜜?”

昭雪将小碗和调羹放在桌上:“此物乃庄子里自产的梅花巢蜜,寻常地方都是吃不到的!”

“此地特产?”白无杳抬头往窗外看去,“这里天寒地冻的,还有蜜蜂么?”

昭雪笑笑:“寻常蜜蜂在庄子里定然是生存不下去的,不过登天峰有一种稀有的冰蜂很是耐寒,又专采梅花的花蜜,如今正是流蜜期,大公主让养蜂人割了一板子梅花巢蜜给诸位端来。”

白无杳端过那盏梅花巢蜜,只见里面黄澄澄的蜂蜜很是惹眼,看着人食指大动。

巢蜜,顾名思义便是蜂巢蜂蜜了!此物乃是蜜蜂辛苦建筑的家园,一个个六边形的格子簇拢在一起,中有金huángsè的蜂蜜半凝出胶装般的质感,十分诱人。

白无杳不是第一次吃巢蜜了,母亲的陪嫁庄子里也有养蜂人,年年也会往府里进献好几板的蜂巢蜂蜜来。不过,此物极不耐储存,夏日里很容易受高温而融化,加之味道甜的齁人,又有一点点土腥味,故而白无杳并不爱吃。

眼下宁倾城特意派昭雪送来,盛情难却她倒不好推脱了。

昭雪道:“梅花巢蜜的味道不似寻常巢蜜那般酿人,清甜甘适,回味无穷。白xiǎojiě身子不大舒服,吃些这个会好受些!”

果真么?白无杳狐疑地将一盏巢蜜端在鼻子前闻了闻仿佛真的没有腥味?

她拿起调羹,半信半疑地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那股甜蜜却不腻人的滋味顺过喉头流入胃里,足让她暖意洋洋!白无杳眉眼齐舒,赞叹笑道:“真不错!”

昭雪站起身来:“白xiǎojiě喜欢就好!”

白无杳连吃了两三勺,尤觉得滋味曼妙无比!寻常蜂巢里的蜂蜡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然而这冰峰的蜂蜡只有薄薄的一层,虽然不至于入口即化,但亦没有嚼蜡般的粗糙感。不过巢蜜固然好吃,却不能一次性尝太多。她用了一小半后便把调羹放下,再次点头:“甜而不腻,是好吃!”

昭雪见她已经搁下碗筷,想来是用膳完毕,开口道:“白xiǎojiě,大公主说氤氲温泉的水泡着很是舒服,请白xiǎojiě过去泡泡呢!”

白无杳站起身来:“倾……大公主在那边么?”

不怪她小心,山庄里可有个三皇子呢,白无杳不得不问个清楚。

昭雪道:“大公主让白xiǎojiě先过去,她忙完庄内的事情便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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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 心有警惕

白无杳沉思片刻:“不着急,我刚刚吃了饭马上就去泡温泉对身子不好,不如在附近走走,等大公主忙完了在一起过去吧!”

昭雪听罢,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恭敬回道:“那奴婢就先替白xiǎojiě收拾餐桌,外头天冷,您出去时注意添件衣裳!”

“好!”

白无杳换上了狐裘披风,与小墨并肩走了出去。

她们缓缓往梅园踏着步子,隔着高大的墙,有几支红艳艳的梅花探墙而出绚烂而开,幽香浮动,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景色。

“才走到这里便能闻到阵阵花香,不难想象里面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了!”白无杳一边说,一边朝四处看去,却仍没看到梅园的入口在哪里。

皇家的建筑就是大的离奇,一个梅园竟大的让人找不到入口,她有些无奈的叹气。

唐墨瞧见她失落的模样,认真回道:“要不要我飞上墙头去摘两支梅花?”

白无杳看着头上的枝丫笑笑:“哪有一进来就爬墙摘主人梅花的道理?现在天色暗了,打着灯笼看梅花固然有趣……我却着实怕冷的很……”

唐墨道:“是挺冷的!刚刚出来时都没想到带一个暖手炉。”

白无杳不知想到什么,自嘲的笑笑:“这个天气就用上暖手炉了……我怕是第一个吧?”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梅花,“走吧,我们去看看倾城那边忙的如何了?”

两主仆刚刚走到住所,宁倾城风风火火而来,她红色的披风猎猎扬起,仿佛刚刚赛马归来,意气风发的很。

白无杳笑着走上前去:“倾城!”

宁倾城同样含笑:“我让昭雪带你先去氤氲温泉,你怎么没有去呢?”

白无杳道:“想等着你一起啊!”

宁倾城点头:“也好,我忙了一下午,正好去温泉里泡泡解解乏!无杳,你的衣裳可准备好了?一会儿从温泉出来必然冷得很,得穿厚一些!”

“小墨早就替我备好了,她知道我怕冷,选的全是再厚实不过的衣裳,这下可好了,我彻底来这里过冬了!”

“让你提前提前感受过冬,等下了山你就不觉得天气凉了!”宁倾城玩味打趣后,吩咐道,“锦翠,我的东西可备好了?”

锦翠答道:“大公主的东西已收拾妥帖,您可以随时启程!”

宁倾城点头:“找两个人替白xiǎojiě拿着换洗的衣裳!”说完主动去牵白无杳的手,“走吧,咱们先过去!”

氤氲温泉建立在山庄内西北面的氤氲殿里,这里原本四面都是假山树林,完全可以设成露天的温泉池子。不过晋皇把山庄交给几个孩子玩耍后,觉得露天温泉恐被坏人利用,尤其是女孩家穿的单薄往里一泡,有旁人窥探便不好了!故而他特意着人建立起了一座大殿,依然是分了内中外三室,宽阔大气。

换上了轻便的浴衫,两人摒开伺候的亲信,携手走了进去。

氤氲殿出入只有一条路,但凡有人想进来都得从大门通过,故而她们单独在里面安全得很,不必带那么多人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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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 氤氲温泉

刚好,宁倾城也有些悄悄话想同白无杳讲,索性没带任何人走了进去。

还未靠近池子,一股股暖意从内殿袭来,让人仿佛置身于春日的煦风之中,温柔而舒适。

再往前走,白无杳眼前一亮!

一大片重叠的假山和茂密的绿植层层叠起,交相辉映。,这里的地面并没有铺上砖块,而是种着柔软的青草,一块水蓝色的池子在青草与假山的交接处若隐若现,像是藏在海藻后的珍珠,温润美丽。腾腾的热气化作水雾将周围渲染出水墨风一般的朦胧,宛若置身仙境。

宁倾城在小草织成的地毯前脱了鞋袜,白无杳同样照做。

嫩白的纤足一踏上草地,顿时传来一股湿润痒麻之感,白无杳哧声一笑:“好痒啊!”

她还从来没有试过光着脚走路呢!

宁倾城倒像是做惯了此事一般,拉着她绕过假山往池子方向走去。

“这温泉原本是天然形成的,周围假山绿植皆是以前的模样,不过父皇为了安全考虑,特意让人在这上面盖起了大殿。然而你瞧……氤氲殿的房顶并不是用普通的砖瓦所制,而是用了一种能够推拉的活动木板环扣而成!打开屋顶的机关在大殿之内,外人若想从外打开,哪怕耗尽力气亦是在做无用功!”

白无杳抬头望去,殿内的屋顶的确不似普通的房屋构造,没有房梁不说,平整地像是搭了一块巨大的木板在那里。

宁倾城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每天早晨庄子里的人都会将上面的木板拉开,让这些植物晒晒太阳,若是有人要进来洗浴,他们会提前半个时辰将这里打扫干净清场!如此虽然麻烦了些,却能最大程度的保留它以前的样貌。”

白无杳称赞道:“此种心思的确难得!”

走到池子前,汉白玉围绕着池子边缘砌了一圈,经由温泉的长久浸泡竟有些隐隐生辉的趋势。

“水雾真大,倾城,我都快看不清你了!”

宁倾城笑笑:“晚上天气凉,温泉就显得格外热,水雾弥漫乃是正常的,中午下午那会儿要好很多!”

白无杳撇头看向她:“隔着朦胧的雾看你,倒仿若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这是把自己也夸做仙女了?来吧,顺着台阶走下来,水温有些烫,你先适应一下。”

说着便踏着汉白玉做的台阶一步步往水下走去,白无杳的脚尖刚一碰水,隐藏在池子里的温度像是游龙一样,带着温润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侵入!

那种暖意好似冰块置于火上烤着,迅疾融化后便是流淌的水珠,沁人心脾。

池子看起来很深,幸而有汉白玉铺成的台阶,白无杳沿着台阶坐下,温水刚好没过自己的肩膀。

当她把身子彻底浸入水中后,热水彻底在身体里打开了一条通路,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种熟悉而浑厚的感觉让白无杳不禁为之一振。

宁倾城舒展了下筋骨,突然从池子边缘起跳,如同一条鱼儿般扎进水里,惊起一片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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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2 述说心事

白无杳被这骤然的入水溅了一身,她眼睁睁看着宁倾城在水里游了一圈后方才折回。

那样美艳的女子从水底缓缓起身,湿漉漉的发搭在她的脑后,衬着她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洁白如玉。点点滴滴的水珠顺着她的额流过眉梢,又从鼻翼划过微抿的唇角,让人看之内心悸动不已。

白无杳认真开口道:“倾城,我若是个男子,现在定然会被你迷得死去活来的!”

彼时她悠闲地坐在台阶上,一只手搁在身后撑着身子,热水熏得她小脸发红,眉目之间慵懒出一股风情万种。

宁倾城扑哧一笑,走上前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趣道:“还说我呢,你这样子才是撩人!”

言罢,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再次舒展了下身子:“好舒服啊!”

白无杳捧起水往她身上淋了淋:“刚刚惊了我一身的水,现在还你一些!”

宁倾城哈哈一笑,反手扬起水花:“想和我玩打水仗么?”她笑得明艳动人,指尖拨动着水珠朝白无杳拨弄而去,“无杳你肯定胜不了我!”

白无杳侧身避开,唇角笑意更浓。

两人玩心大起,就着水池闹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不行了不行了,在水里我使不上力!”白无杳笑着摇摇头。

宁倾城瞧她的衣衫都被打湿,此刻服帖地熨在身上,洁白无瑕,唯胸口处有一抹异色。

她心中一紧,骤然想起了什么:“无杳,你的伤口不要紧吧?”懊恼地垂下头,“都怪我,都忘记你的伤口不能碰水了!”

白无杳低头看了看,轻松道:“没什么的,倾城别担心,伤口早就结痂了!不然我也不敢答应来泡温泉了不是!”

宁倾城直勾勾地看着那处异色,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个要求:“无杳……我能看看你的伤口么?”

“啊?”

“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她连忙解释,“只是……只是想确认一下真的没事。”

白无杳倾然一笑:“好!”

闺中密友之间宽衣解带并非怪事,上回玉玲珑就非要让自己给她看看伤口。不过宁倾城居然开口也要看,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

她拉开衣襟,漏出了米色肚兜一角,白无杳并没有把衣衫全部解开,只是拉下了左肩,让倾城能够看到伤口即刻。

时隔半个多月,白无杳的重创早已结了痂,加之后头用药的好,如今痂也落了,肌肤上长了一层粉粉的肉出来,看着叫人心头一酸。

那个伤口足有拇指指头般大小,一个女孩子,身上留下这样打的疤,实在看着人难受啊。

宁倾城眼睛一眨,没来由道:“无杳,你一定很喜欢唐世子吧?”

白无杳瞳孔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否认:“没有,我不喜欢他。”

宁倾城抬头与她对视,突然轻笑一声:“傻瓜,你骗不了我的!”

说完这句,她伸手将白无杳的衣襟拉好,目光略显涣散:“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怕别人拿此做文章,故意不承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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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3 倾城喜欢谁(1)

白无杳讪讪垂了眼,不想宁倾城会如此聪颖,将事情看了个通透,反倒让自己不好意思否认了。

她干咳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宁倾城瞧她略显窘迫的表情,偷偷一笑:“无杳不好意思了?”转而又道,“你不必害怕,此事知道真相的人不多,再加上你在父皇面前说的话有理有据,那群老古董们大约都信了!不过啊,当日亲眼见证着你为世子挡箭的人可未必信以为真!”

白无杳沉下睫,宁倾城继续道:“无杳,你对世子的情意和勇气实在太过明显了,若只是为了两国,你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瞬间做出反应,谁又会相信呢?然而,在场的人心有顾忌,不会轻易开口的,你放心!”

“心有顾忌?”白无杳不解何意。

宁倾城幽幽解释:“宁铭和唐世子早有约,否则晋北之行轮不到宁铭前去的!老二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他那日连自己都吓得不清,更不会去同别人讲细枝末节的事情!老三自负,他相信自己比唐世子好得多,又似乎对你有些意思……”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白无杳的表情,伸手在其肩膀上拍了拍:“所以他们是不会同别人讲的!还有就是我……”

“你不会的!”白无杳立刻肯定道。

宁倾城非常惊讶白无杳居然会如此的信任自己,她几乎是毫不犹豫便如此回答,着实让自己内心一喜。

“多谢你如此信我……除了我们便是倾雪……”她眉头一皱,“倾雪的性子……我想皇后约莫知道你同唐世子的事情了。”

白无杳同样皱眉:“皇后娘娘会让你来发帖子,恐怕知道的不少吧……”

“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后不会阻止!”

不会阻止才是最大的麻烦啊!在皇后的眼里,唐世子的背景复杂,谁同他沾上边定然不好,她虽不会阻拦,却会推波助澜……同皇家有干系的人,终究会有些麻烦。

宁倾城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杳既害怕又对未来充满了向往,是不是?”

白无杳沉默。

宁倾城把头轻轻往后一靠,整个身子泡在水里,显现出一股怡然的姿态,然其眉间若蹙,仿佛有什么事情埋在心里,无法言说。

她看着头上的木板,好似那不是寻常的屋顶,而是浩瀚的星海一般。

良久的无言,白无杳也不多话,等到她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果不其然,宁倾城终于幽幽开口,语气沉缓,兴致不佳:“无杳,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恩?”

“你喜欢唐世子,唐世子也喜欢你,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两个人能否走在一起,可眼下你们是彼此喜欢的。只要相互喜欢,事情便不算太麻烦!”

“我……”白无杳原不想承认,但倾城的心里明镜似得,现在又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若她再遮掩些什么,便有些愧对人家的交心了、

于是,她索性承认道:“你说的不错!”

914 倾城喜欢谁(2)

宁倾城的脸绯红,双眼湿漉漉的,像是被池水熏染。

“而我却不一样……”她的语气微妙而哀伤,“我喜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我,往后是个什么模样,亦未可知……”

这段忧伤的话语在空荡荡的池水上方徘徊,明明是热腾腾的水,却被浸染的有些凉飕飕的。

白无杳安静非凡,她乖巧的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除了因呼吸而微微颤动的胸膛,简直可以说是一动不动!

宁倾城转过头,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喜欢的是谁?”

清冷的唇角缓缓勾起,白无杳摇了摇头,看向远方:“若是倾城真拿我当知己,言既于此,自然会接着讲下去!可若这事乃你心中的秘密,那换做是谁都不能让倾城开口的!我何必多问惹你烦恼?”

“无杳聪慧,难怪唐世子会喜欢你!”

白无杳略收了收目光,其实她不开口的最大一个原因,是她猜得到宁倾城喜欢谁!

无邪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在回流芳居后便把倾城同他在蜀山相识的事情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青梵觉得有些奇怪,让他讲个清楚,于是无邪便从蜀山一路讲到九味居,将宁倾城同他的每一句话都阐述的清清楚楚的!

可叹无邪不懂情爱一事,宁倾城明显是动了心,他却能把人家动情的话平淡无奇的复述出,叫唐青梵听得眉眼直跳。

尤其是当无邪最后自我总结道“大公主性子真的好,居然还允许他们喊她的名字”之后,唐世子终于欣慰了起来:原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就很蠢了,不想有个无邪垫底,自己还算不错!

故而唐青梵玩笑道:“人家对你是客气,你要是因此上了脸,大公主会很尴尬的!”

天真的无邪道:“不是她让我喊名字的么?”

唐青梵道:“我也让你喊我的名字,你喊么?”

“自然不敢!”

“那就是了!”

无邪点点头,明白了过来,而唐青梵躲在暗处的一张脸简直要笑出天际!

伟大可爱的世子经常这样坑手下,所以当他把这件事情当作趣闻讲给白无杳听时,她亦是有些无奈!

无邪本就不开窍,经青梵这么一逗弄,恐怕倾城未来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她知道这件事情,却不好同宁倾城讲,难不成要她愉快的开口说:倾城我同你讲,唐世子和我都知道这件事情了,世子还逗弄了无邪,依我看你们未来麻烦着呢?

这种话一想便是恶寒不已,白无杳收收思绪道:“倾城过誉了,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

宁倾城瞧着她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心中蓦然一顿。白无杳明明比自己年纪小了许多,可为何总觉得她的思考和想法简直要胜过身边许多人呢?那股成熟感并不是故作姿态,而像是从骨子里生出来一般,让人忍不住去接近她!

宁倾城一点都不会疑惑,为何唐青梵会喜欢上白无杳?!毕竟,这样一个人实在很难叫人觉得她才只有十三岁!

915 倾城喜欢谁(3)

唐世子霸气,白无杳温婉。

一人笑面老虎,一人外柔内刚,两人站在一起,除了略显不和谐的身高,其余部分竟浑若天成!尤其是两人的气质,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惊叹不已!

唯一不同的是,唐世子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而白无杳温润如刚刚开蚌的珍珠,引人想要与之接近。

宁倾城朋友不多,认识了白无杳以后虽见面甚少,可她极其喜欢白无杳的性子,知道她是个聪明又不多话的人,故而有些什么都愿意同她讲一讲。

“无杳,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的人好么?”

白无杳转过头来,琉璃一般的眼睛正视着她,承诺道:“好!”

宁倾城本就绯红的脸再度添了两抹红晕,她坐直了身子:“我……我在巴蜀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他救了我的性命……从那以后我便对他念念不忘了。我、我不知道这种感情算不算做是喜欢,可那时他救了人当即离开,我寻了好久没有找到他,心里非常的失落……等到在京城突兀的遇见了,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填补一般,满足的很!”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人,你也认识的……就是……就是唐世子身边的无邪!”

白无杳眨了眨眼,神色有些意外。

宁倾城不好意思的笑笑:“是不是有些惊讶?堂堂晋国公主,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侍卫……”

白无杳柔和地回道:“是有些惊叹,倾城难道看不起无邪的身份么?”

宁倾城立刻摇头,面容严谨:“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看不起他?”

“既然不会,又为何特意提他的身份呢?”

宁倾城一噎:“我……”

白无杳了然:“是因为皇上和贵妃娘娘吧?”

那般骄傲明艳的女子在听到皇上和贵妃娘娘这两个词以后,突然消沉地垂下了头,她低低嘤咛道:“恩!”

白无杳分析:“你虽然不介意无邪的身份,但你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皇上和贵妃娘娘如此疼爱你,必然会为你担心的!”

宁倾城沉闷地仿佛鼻子里堵了什么东西一般:“我知道……”她顿了顿,突然看向白无杳,好似她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无杳这么聪明,可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么?”

白无杳抿了抿唇,咽下周围温暖湿润的空气,清了清嗓子:“就目前而言,我的想法和皇上贵妃娘娘的想法一致!”

宁倾城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黯淡道:“无杳……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白无杳笑着摇摇头:“倾城,论情我是力挺你寻找自己的感情,不被世间许多事情束缚住,但论理我又得劝你一劝!无邪这个人我见过几面,他对感情一事根本没有开窍!骄傲如你,肯放下身段去追求他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宁倾城的脸上立刻闪现出一股坚毅的色彩,好像是在回答:当然不可能!

是啊,当然不可能!她贵为公主,即便再是清闲自在,骨子里那股骄傲是磨不掉的!

916 倾城喜欢谁(4)

别说去追求无邪,就连叫她主动开口对着无邪承认自己的心事,恐怕亦是极难的吧?

而想让无邪意识到倾城的感情,再让他亲自开口……则更是难上加难了!

因为不知道,所以宁倾城的心事不会让无邪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但她却会因此日复一日的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白无杳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可是却直戳到这件事情最为根本的地方,让宁倾城的脸瞬间抽空所有的颜色,只剩下寂白一片!明明是泡在温泉里,她却如坠冰窟,竟生生打了个冷颤。

瞧见她这幅模样,白无杳幽幽叹了口气,在水下伸出手拉住宁倾城的:“看来你果然没想过这些!倾城,如果你们是两情相悦,那便没什么值得担忧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如你所言,不管未来如何,两人心意互通便不算太辛苦!可是他若无心,你又无法迈出那一步,两人形同陌路,再不济便是熟悉些的人……你打算在这上面耗多久的时间呢?”

一句句问话如同重锤敲在宁倾城的心里,每一下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撞的她支离破碎。

良久,她涩然开口:“难道……我该放弃么?”

白无杳垂睫:“倾城,你真的喜欢无邪么?”

“我……”她很想回答是,可偏偏一个字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白无杳认真道:“或许你该好好想想,你对无邪,到底是出于救命之恩的崇拜,还是真真正正的喜欢!”

崇拜?喜欢?两个词已然模糊了宁倾城的眸子。

“难道、无杳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无邪?”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才晓得了!我只是要让你好好想个清楚!”

宁倾城涩声:“然后呢?”不知回味起起些什么,语气竟然有些哽咽。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白无杳,好似生怕她下一句说出个“不”字,让自己黯然神伤!

白无杳无比认真,一句一顿:“若是崇拜,就把此事埋在心里,往后将他当普通人对待就行!若是喜欢,好好考虑自己是否能够走出那一步……要是真的无法主动,那便给自己一个期限!”

“期限?”

“是!给自己一个期限!例如半年、一年……在这段期限里,你和他的关系有了本质的改变当然最好!要是仍旧有缘无分……不如果断放弃!”

放弃一词着然令人心伤,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竟叫她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了!宁倾城的眸光骤然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令她恐惧。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词,如同举起大刀的人在自己头上盘旋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白无杳道:“我说的话……的确会让你不好接受,可是倾城……你是晋国的公主,很多事情无法儿戏!你可以放纵自己一次,却不能放纵自己一辈子,无邪的事情,你迟早要做决定!既然以后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摊到明面上来,不如趁现在好好考虑个清楚。”

917 失魂落寞

纵然她说的全是真相,纵然白无杳的提议的确是当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可骤然听到离别放弃这种话,宁倾城的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感觉像是有人把醋和酱油全部打翻,再裹上了辣椒搅拌,其后敷在了心房,那种又咸又酸又辣的滋味着实呛的她难受!

宁倾城闷咳了一声,眼中的泪花蓄积在一块儿,盈盈着就要落下。

她别过头,不想让任何人瞧见她这副模样。白无杳自觉的侧过身子,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泡着。

不得不说,氤氲温泉里的水很是舒服,与寻常热水汤并不一样!热水泡久了会凉,且浑身会被泡的疲惫不堪,而在温泉里,白无杳的身子仿佛得到了滋养一般,源源不断的热气在体内打开一条通路,她反而越泡越精神起来。

两人各怀心思,半晌,只听地宁倾城的话沉闷地传来:“无杳,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白无杳回过头,看着她优美的后背:“倾城请说!”

宁倾城顿了一会儿,在水里拨开一个弧度,缓缓转身道:“你对唐世子,亦是同样的想法么?”

“什么?”

“我是说……如果、如果现在换做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上,而唐世子又是无邪的话,你会按照刚刚劝我说的话来做么?”

白无杳了然,宁倾城其实是想问她:自己刚刚那番话究竟只是劝说而已,还是真的会去做!?

毕竟世间上的事情,众人皆大都通晓其中道理,但要自己亲身去做却非常的困难!俗话说得好,动起嘴简单,动起身来则是难上加难!嘴皮子上的话谁都会说,可事情真落到自己身上,结果又不一样!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方周遭的朋友失去心爱之人,众人都会劝说这没什么的,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可唯有亲身体验过情之一字,才晓得其中滋味酸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宁倾城这么问,大约是想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吧?

白无杳抿了抿唇:“我的心里有一条底线,若在底线之内,我会给自己一个期限努力。要是打破了这个底线……不管再喜欢,再爱慕……我都不会有任何的奢望!”

她的话说的认真,一字一顿,无比严肃。

宁倾城毫不怀疑,白无杳的这番话说得出边做得到!再对上她眉间似有似无的一股瑟然之意,宁倾城竟隐隐有一种感觉——或许,白无杳已经经历过了这些事情了?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宁倾城蓦然一怔,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头,叹气道:人家无杳和唐世子互相喜欢,她怎么能想这些咒别人呢?

她急忙侧过身子,生怕被白无杳看到自己的窘迫!幸而殿中水雾腾腾,瞧不出几分究竟!

宁倾城缓了缓思绪,这才庄严道:“无杳,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白无杳点头,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拍:“无论如何,莫苦了自己才是!”

两人又泡了好一阵子,只觉得身子都快化在了这水里,才相约起身去换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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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8 倾雪要下山

一从温泉池子里起身,白无杳便忍不住先打了个哆嗦。

宁倾城笑道:“刚刚起来是这样,咱们赶紧先去把湿衣裳换掉,免得着凉!”

更衣的地方就在内室的屏风后,她们方走出来,锦翠和唐墨连忙带着上前服饰。房间里有烧着暖洋洋的炭火,进去后倒不觉得冷了。

换好衣裳,宁倾城才一走出来,看到裹成毛绒绒的白无杳,便忍不住笑道:“真好看,像是一只小兔子!”走上前去摸了摸她厚厚的衣裳,继而趣道,“果然是来这上面过冬的,穿的太厚了!”

白无杳伸手拂了拂领口,自觉有些好笑:“现在就这么怕冷,到了冬天该怎么办?”

宁倾城宽慰道:“那有什么!你如今身子虚,多调养调养便是!眼下氤氲温泉你也见识过了,在山上的日子天天来泡着,对身体有益无害的!等到下了山,我让人给你送一些温泉水下来,每日搀到洗澡水里泡泡,迟早会养回来的!”

“在山上泡泡就好,下山了还成日惦记着温泉水,只怕会劳民伤财呢!”白无杳才不想被谁抓到小辫子,故而委婉拒绝了。

宁倾城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转而一想就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也罢,你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紧的!免得落了口舌,反添许多是非出来!”

“知我者,倾城也!”

“走吧,咱们一块儿回去!”

宁倾城刚要同她并肩而行,忽见昭雪神色匆匆地小跑了进来:“参见大公主,白小姐!”

白无杳瞧她着急的模样,不免开口问道:“可是出了要紧的事情?”

昭雪看了宁倾城一眼,又转头觑了白无杳一次,好似在回避着什么。

白无杳立即明白了过来:“倾城,我先带着小墨往回走吧!”

宁倾城略一思忖:“锦翠,你去送送白小姐!”

“不必,小墨功夫好,她又认识路,由她跟着我你不必担心!”白无杳的目光在昭雪身上淡淡一凝,“她这边需要人手也说不定呢!”

宁倾城觉得有理,只好做罢,吩咐了锦翠将灯笼递给了唐墨:“那你们小心些!”

“好!”

唐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轻轻搀扶着白无杳,两主仆并肩而立,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宁倾城这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昭雪瑟缩道:“是二公主!二公主今日闹着要下山去!”

“下山?”宁倾城不以为意,“她要下山就下山去吧,脚长在她身上,我还能替她拿主意不成?不过这会儿天色黑了,明早让几个侍卫护送着下去便是!”

昭雪一咬牙:“大公主,二公主是要下山去云城!”

“去云城?”宁倾城愣了。

昭雪道:“二公主不知如何得知了唐世子去往云城的消息,非要让人带她直接去云城呢!”

宁倾城这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此番上山,皇后可是三令五申不许宁倾雪去见唐青梵的面,幸好世子根本没有应约,根本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

919 月下之梅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宁倾雪的脾气固执如此,居然要亲自去找唐世子不可?!

其实,宁倾城还是有些羡慕这个妹妹的,毕竟她敢于主动去追求自己心里喜欢的对象。但……宁倾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结果的追求又能如何?感动天感动地、却未必能感动得了唐世子的一颗心啊!只要唐世子对她无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更何况,唐世子和白无杳的感情不错,宁倾雪大概是飞蛾扑火罢了!

想到这里,宁倾城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对待这件事情。

锦翠上前道:“大公主还是快过去看看吧!二公主此番恐怕是狠下了心要去找唐世子,您若不劝着点,等二公主真偷偷去了云城,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哎……”她摇了摇头,“走吧,去听雪楼看看!另外……此事不许泄露出去,尤其是白小姐那边,让下人们管好嘴巴!”

虽不晓得大公主为何要这么吩咐,但她们两仍是乖觉道:“是!”

白无杳和唐墨并肩走着,夜里风雪微渺。

白的雪,灰的墙,深绿色的植叶和棕黑色的树干,几种颜色巧妙的杂糅在一起,再被月光渡上一层别样的温润——仿佛行走在月宫之间,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泡了温泉出来后,白无杳没有那么的冷了,她走了几步,小脚踏上积雪,如踩着柔软的棉花,一步一个脚印颇为生动有趣。

原是想直接走回房间里,但睡了一下午,泡完温泉后她精神尚佳,突然起了要四处逛逛的想法。

“这会儿天色尚早……”偶闻一阵梅香,白无杳抬头见高墙探出来的梅花道:“唐墨,我们去找找梅园的入口吧!”

唐墨四下瞧了瞧:“庄子这么大,顺着墙找大门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反正这会儿周围没人,不如让我带着大小姐用轻功飞进去吧!”

用轻功?白无杳骤然回忆起那日伏在青梵背上看见的万家灯火,心中猛地悸动起来!她唇角一扬,来了兴致:“好啊!但是得小心些,别弄坏了这里的砖瓦梅花!”

“放心吧!”

唐墨转身微蹲,示意白无杳上来,待背好她后,唐墨足尖一点,瞬间拔地而起,转瞬消失在梅园里。

雪地上,只有两人最后的那一排脚印。

探出墙头的梅花已然开的极好,不想里面的风景更甚一筹!

唐墨带着白无杳飞进梅园,越过高墙,举目之间便是一大片鲜艳的红梅!它们凌寒开着,一朵朵花蔓延而出,将天与地的颜色都比了过去,只剩下最后一种浓烈而深沉的火热!

白无杳无法形容当前看见的盛景——铺天盖地的红梅白雪交相辉映,映射出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光彩!唐墨从梅花枝头点足而过,每一次停顿惊的白雪溅起、花瓣纷纷落下。像是行走在一条被鲜花织就而成的毯子上,一举一动便是梅花满天飞舞的场景,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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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0 又见天机

找了处比较宽阔的地方,唐墨才轻轻地放下了白无杳。

她的轻功着实厉害,一路行来,平缓中带着疾步,让人感觉不到是在空中飞着,反倒像是从梅花树上走过一般淡然清雅!

落了地,白无杳手中的灯笼微微一跳后继续燃烧着。冷院红梅伴着橙光点蜡,煞是好看!

白无杳把衣领拉紧了一些,提着灯往梅花树丛里走去,放低声音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些梅花!”

在天上时,她瞧见梅花如晚霞一般放肆地铺开,着墨出一笔惊艳的色彩。而如今融入到其中,才觉得落雪纷繁,花瓣精致,别有一股韵味。

白无杳穿着白色的毛绒披风从中走过,不多时身上已染了清冽的梅香。

“好香啊!”

梅园里种植的梅花并不是普通的红梅,眼下除了“暗香浮”以外便是“幽涧美人”这两个品种,其花瓣小巧而紧密地重叠在一起,散出无比沁人的馨香味。那股味道把人的心都要闻醉了!白无杳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她看着面前之景,忽然幽幽地念出口:“倚梅赏落雪……”

话音刚落,远方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接上:“冷香烹做茶!”

唐墨眉头一皱:“什么人!”

白无杳心中一跳,抬眼望去。

层层的梅花下,白雪伴着微风缓缓在空中飘落,凉月如水,洒下一片波光粼粼有一位带着银制miànju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气质清冷如高天孤月一般,又好似下一刻就要融入到周围的梅花树中。

“天机公子……”白无杳惊讶了一下,走上前去,“你也在这里?”

天机公子温柔地看向她,转而目光一挪,朝向梅树望去:“无闲雅居的梅园可是出了名的,我难得来此一趟,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话音一顿,语气柔软,“无杳也喜欢李居安的诗?”

白无杳淡然笑笑:“她的诗不错,这首幽涧落梅更是出彩!”

“倚梅赏落雪,冷香烹做茶……”天机公子缓缓将这句诗重复地念了一次,“她的诗,我独爱这一句!”

独爱这一句?白无杳神思一恍,曾几何时,阿凝也同她说过一样的话!

“李居安的诗大多浪漫过了头,但这一句不错,我独爱这一句!”

薛凝和蔺思最爱兰花,其次便是梅花,而天机公子,他竟然也喜欢梅花?其实细想起来,蔺思和天机两人的性子皆是清冷无匹,他二人的喜好也大多相同。若不是因为那场联姻失败,如此良才佳人的他们未必不能走在一起。

可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呢?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会让天机恨透了蔺家不说,还连带着蔺思一块儿恨了起来?

还有蔺思的失忆……

白无杳不敢猜测,她上前一步,不自觉关心道:“登天峰上寒风凛冽,天机公子穿的如此单薄,仔细身子着凉!”

听罢她关切的话语,天机公子的眸中渐渐浮起一丝暖意。

“冷么?我竟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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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1 月下畅谈

白无杳疑惑:“天机公子不怕冷么?”

“怕!如何会不怕?”天机公子淡然一笑,似悲似喜,“可我已经感觉不到冷很久了!”

这世上还有人会感觉不到冷?白无杳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接话。

天机以为她不相信,无比正色地回复:“我的身体异于常人,加之受到了些变故,如今感受不到热也感受不到冷……这世界万物对我而言,皆是一样的死寂!”

白无杳道:“你……”

天机公子知晓她想问什么,主动接下话:“虽说感受不到冷,可我仍旧会被寒冷所侵。常人会经历的冬寒酷暑我一样要经历,并且由于体质特殊,我常常需要席尘来提醒我加衣减衣,否则便会为天气所困,重病潦倒。”

说到这里,素来平静的天机公子竟有了一瞬间极大的情绪波动,仿佛隐忍着怒气。他合上眼,半是无心,半是刻意:“如果不是蔺家,我也不会落得这个样子。”

声音极小,淡若云烟,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听得白无杳心中一疼。

好似有人在她心里敲起重锤,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如果蔺思真的是薛凝,而她与天机公子有着极为紧密却不好的联系……那么未来,当他们两个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这样的想法甫一成型,白无杳几乎是立即打了个冷颤,好似被它吓坏了一般!

她立即安慰自己:不不不,天机公子怎么会有薛凝重要?

暗自松了一口气后,白无杳冷嘲自己当真是有些糊涂了,这两人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一个是新认识的神秘人,一个是陪伴自己渡过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挚友,两人孰轻孰重,她怎么会分不清呢?

可明明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她却仿佛已在心里将他们化作了等号,好似两人相同重要一般。

一定是我糊涂了……白无杳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自己,而后才缓缓开口道:“既然身子不好,就更该多注意一些!席尘呢?也不给你带件衣裳。”

“无杳是在关心我?”

这是关心么?白无杳口是心非:“我……我不过随口说说!”

话音刚落,天机公子陡然一笑。明明隔着一张面具,白无杳却像是真切地看到他愉悦的笑容一般,连周围的温度都被带动着柔暖了两分。

“你能关心我,我很感动!”天机公子看着她,语气轻松,“无杳仿佛很怕我?”

他一边说一遍看着白无杳的脸色,不知怎么了,骤然改口道:“不对,不能说是怕!无杳对我谈不上是怕,而应该是不信任吧?”

信任?那当然是不信任的!白无杳垂下睫,默不作声。

“你在担心什么呢?”

白无杳听到这句问话,悄无声音地捏紧了双手:“天机公子聪慧,不会不明白我在担心些什么吧?”

疑问的语气说着再肯定不过的答案,天机勾唇,并不答话,而是将目光缓缓地转向她身后的唐墨。

白无杳明白过来,低声道:“你先去附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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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 为你而来

唐墨晓得他们有话要谈,她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席尘不在,这里也没人会冲出来再伤害白无杳以后,方才点点头:“好!”

她如云烟般迅速地退开,白无杳相信唐墨不会离自己太远,转头道:“天机公子,现在可以坦言了吧?”

他笑笑:“那是自然!”语气凌然,“这世间上,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就算是亲生骨肉之间同样少不了算计!但有一种人,他可以算计全天下的人,却不会算计某一人!换言之,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人,这是他的宿命,亦是他的目标和未来。”

天机公子像是在宣誓一般严谨:“你或许不会相信,可偏偏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早说过,我是为了你而来的。无杳,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会害你!”

他说着说着,双手再度平静地交叠在一起。天机公子的嗓音像是被人狠狠撕裂过一样,听着让人难受,可是听久了,白无杳反倒有些习惯起来。

她与其对视,目光里一片狐疑和不信。

不怪白无杳不肯信任,这世间突然有人跳出来说他是你的命定之人,他是为了你而来,想必大家听完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和考究吧!

更何况,定国侯府里还有那样的东西,谁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半晌,白无杳默然:“除却你是为我而来的那句话,其他的……我实在无法相信!”

天机公子并不意外:“我理解,术士一类说话都不见得有人信。毕竟窥测天机、报晓未来这样的预言,是需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去应证!要你现在就去相信未来的事情的确不易,故而我并不要求你马上放下戒心!不过话说回来,你信与不信都不要紧,这并不影响着我究竟是做与不做!”

他把话说的这样迷离,叫人听着不解!白无杳思忖良久,终于坦然到:“你到底是为了定国侯府的什么而来?”

“为了你!”

“别再说是为了我了!”白无杳失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成就不了什么大业!你来我身边,若说是为了辅佐我,莫非你未来还想成就个女帝不成?天下比我厉害的人很多,你不找他们非要来找我,这本就可疑了,再加上后头的话……我无法相信你!”

天机公子认认真真的将她的话听完,十分耐心,等白无杳讲罢,他缓缓而充满霸气:“你若想做女帝,扶持你荣登大殿又如何?可惜你不想……至于其他的,目前我只能用命数一词来解释!我虽窥探星象排演未来,但这些事情并不能向你透露,所以有口难言!你若执意一定要有个理由的话,那便是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

“不错,时机未到!无杳,不管你是怎么想,我来就是为了你!至于是保护、守候、陪伴还是辅佐,我并不觉得这些词有什么差异?唐世子担心我抢走你,你担心我为其他而来,那是因为你们无法从现在判断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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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3 都不要紧

“所以认为我神神叨叨也好,故弄玄虚也罢……我只告诉你,我既不会同唐世子抢人,更不会害你!”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唯一可以透露的便是,时局繁复,我要保你在漩涡里脱身。这是我的使命,亦是我来此的目的。”

“……”

天机公子继续道:“你防范我,警惕我,那是你的事情,我要保护你,这是我的事情,两者并不矛盾!若你愿意,可以尝试着慢慢了解我,信任我,而我相信这一天并不会太远!”

白无杳听着有些云里雾里的,别看天机公子说了一大堆,她怎么还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呢?

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天机公子慢慢赏梅吧,且多注意身体!”

刚要转身,突听天机公子沉闷开口:“就要走了么?”

白无杳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蓦然停住脚步,仿佛是天机公子哀转的语气化成绳索套住了自己一般。

“你还有事?”

冷月寒梅,他的银制面具微微泛着流光,宛若天地失色般,白无杳的眸子里只剩下他那坐在轮椅上的孤寂身影。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个身影已然清冷了许多年,那股怅然之意把她的心房胀的酸痛不已。

她第一次,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停下脚步,站在稀疏的梅花下与之对望,默然神伤。

“你……还有事么?”同样的问话,语气却比之前的生硬要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天机抬着头,目光透过冷到刺骨的面具慢慢袭来:“无杳,还记得你在九味楼问过我的话么?”

“记得!”

“你说你对蔺思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是么?”

“是!”

天机的瞳孔骤然一缩,直言不讳道:“我不喜欢她!”

白无杳并不意外,她反问道:“与我何干?”

“原本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但当我发现你根本没有理解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以后,此事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天机公子上次说的话?他上次说什么来着?

白无杳还没来得及细想,有人已经主动替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了。

“那时我说,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不是靠这样若有若无的感觉来维持的!你若真的和一个人相处得来,那么你们之间便会产生一条十分紧密的纽带,无论两人分隔多远,哪怕是生死之别,亦有再相见的一天!无杳,我要你不要在意这些虚无缥缈,顺着自己的心意!还记得么?”

被天机一提,她点了点头。

天机公子默然叹了一口气:“无杳,我的意思便是,请你排除那些奇怪的想法,只拿蔺思当一个普通人对待!若在放下那些熟悉和好感以后,你仍能与她做朋友,那我绝不阻拦些什么。可你一直仅靠内心的这些杂念撑起两人的缘分,难保不会遇到其他变故!”

白无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天机公子既然描述的这么厉害,不如直接将此事说个清楚,何必一直遮遮掩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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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4 我不喜欢她

“说个清楚?”天机公子骤然收回目光,“此事繁复,如何能说个清楚?我与蔺家相识数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再了解不过!蔺思虽然与他们背道而驰,还借助逃婚一举脱离蔺家,可就算因此失了忆忘了过去,她也未必真的清白无辜!我与他们之间的牵绊仇恨实在太深,更不愿为此影响了你的判断!

但……无杳,我所认识和了解的蔺思决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两年的时间,亦不足以把她完全地变作另外一个人!京中时局复杂,那么多势力互相掺杂着在一起,蔺思却能仅凭一人之力站稳脚跟,这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所能做到的事情么?她背后又是有哪方的势力交融?如果她才是朝向你而来的呢?”

如此咄咄逼人的一番话,白无杳听了不怒反笑!其实,天机公子的话、相当于是从另一个角度告诉自己——蔺思就是薛凝!

两年前蔺思逃婚失忆,从此性格大变,又凭一己之力开创出新的世界。此举放在任何一个女孩身上皆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令人不敢置信!但放在薛凝身上便再自然不过了!

当年阿凝与自己合作,不过一年时间,便把京城百分之八的商道之权握在了手里。如今她孤身一人,能在两年时间内独树一帜,有什么好意外的?

不过天机公子不晓得这里面的道理,别说是他,众人皆会觉得“事出反常必为妖”!故而他们会带着偏见去看待蔺思,猜测她身后有别的势力,这就再正常不过了!

天机公子并未发觉白无杳的不以为意,几乎可以算是苦口婆心地相劝:“我上次说的玄妙,让你没有理解,反而直接把她当做旧友来对待,是我的错……无杳,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对她熟悉就迷惑了本心,若是叫我发觉她真的不妥,我一定会出手处理了她!”

话音刚落,白无杳立刻反驳道:“住口!”

小小的人儿站在雪里,周身蔓延出一股无比凌冽地气势,正色发声道:“天机公子,正如你说的,你要做的事情与我的决定并无关系,而我的选择亦同你的私人恩怨没什么关系!不管你是为何来此,还请天机公子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私自为我做决定!毕竟……我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她仰着头,一派正气:“我与什么人相交,不必经过天机公子的同意。可你若要伤害我的朋友,我绝不手下留情!还请天机公子自重!”

她把话说的很重,天机公子听罢,苦笑道:“蔺思未来要是害你,你还会这么信誓旦旦的要护她么?”

白无杳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她不会!”

简单的三个字把天机公子的本就凉薄淡雅的气势彻底打散!若他腿还是好的,此刻必然会惊讶到踉跄后退。而他的腿断了,此刻只能泄了气一般陷入轮椅里,情绪十分不稳。

“你如此信她?”

白无杳道:“不是信她,而是信自己。”

925 席尘心思(1)

“信你自己?”

白无杳平静地与其对视:“天机公子说不希望你与蔺家的恩怨影响了我的判断,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你看待蔺思的想法原就带了偏见?因为你觉得她是蔺家的人,你不相信蔺思会在两年内脱胎换骨,所以你才会‘好心’劝慰我!”

“既然是要把她当陌生人相识,那么此举不应该只是我一个人做,天机公子亦然!你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任何蔺思的不好,我不会相信的!”

天机公子没想到白无杳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长篇大论!竟还说的极有道理,他沉默片刻,垂下头来,勾起一抹冷笑:“你说得对,我无法把她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也罢,你要同她交好就交好,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无杳沉声道:“多谢天机公子提醒,我先回去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外喊了一声:“小墨!”

唐墨几乎是立即从梅花树丛中现身。

“回去吧!”

三个字淡若云烟,听得天机公子心中狠狠一震!他毫不迟疑地抬头,望着即将离开的两道身影,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宛若带走了所有的色彩,心里只剩下黑白二色。

天地茫茫,梅花幽香,天机公子独然坐在雪中,冷寂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黑衣的席尘捧着银色的披风折返,见他坐在原地发呆,上前提醒道:“公子,披风取来了!”

天机公子没有任何的动静,席尘叹了一口气,上前将披风与他主动披好。

“公子,白小姐不理解你的苦心,你何苦同她置气呢?”

“置气?”天机公子苦笑,“你竟也觉得我是在同她置气么?”

“既然不是置气,公子何必坐在雪里发呆?您身子不太好,要是冻坏了,白小姐会心疼么?”席尘说道这里,语气陡然变得冷冽,“请恕属下冒犯,在白小姐的心里,蔺思的分量可比公子重得多!公子对白小姐太好了些,不过是尽天命而已,您却是动了真情!”

动了真情?天机公子想着白无杳的样子,眉梢渐暖:“怎么,你也以为我喜欢她?”

席尘反问:“难道您不喜欢她么?要是不喜欢,公子还能为她忍到那个份上?您定然早就吩咐我一刀结果了蔺思!如不是为了白小姐,即便公子不吩咐,我也是要上前砍了她!”

“砍了她?”天机冷笑,“叫她那么容易的死岂非太便宜她了?更何况她要是死了,京中的布局又要重来。她从未名山到江南再到京城,手中的东西不少,让人忌讳的也挺多,此时不易动她!更何况,有人替你好好打理几年铺子赚钱、不是挺好的么?反正那些都是我的,她迟早会乖乖还回来!”

席尘想到了什么:“对了,蔺思的失忆……公子觉得到底是真是假?”

927 蔺思上山

“难为你大清早的上山,一定很冷吧!”白无杳瞧她身上单薄的衣衫,主动伸出手来拉她往屋里走,“屋里暖和些,先随我进来吧!凤儿,你去外头告诉小墨一声,就说蔺姑娘来了,叫她多准备一份早点。”

凤儿就是那个年幼的侍女,她福身道:“是!”

蔺思一边走一边含笑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来你这里蹭早饭的!”

白无杳抿了抿唇:“穿的这么单薄来蹭早饭,我可不会心疼你!”嘴里说着不心疼,手上已取来一件披风来与她穿戴整齐。

蔺思柔柔一笑:“山下虽然凉爽,可太阳一出来仍是闷闷的厉害,我哪里知道登天峰上如此寒冷?故而着夏装入冬景……然则并非我的本意!”

白无杳:“我知道,你为了不叫我担心,特意赶着时间来的!”

她刚刚吩咐凤儿离开,一则是要让唐墨多准备一份吃的,二则却是要支开屋里所有的人,不让任何耳朵听到她们的对话。

替她穿的热和了些后,白无杳连忙拉着蔺思到软塌上坐着,小声开口道:“这趟辛苦你了,阿蔺,结果如何?”

蔺思笑笑,温柔的表情已然表明了一切:“全都如你所料,谢三爷同意了!”

她口中的谢三爷便是谢明,因谢明在京都商道里的地位很高,其名讳不便被人直接拿来交流,故而京中经商的人大部分都尊称他一声谢三爷!蔺思到底是生意人,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为了防止未来不小心脱口而出人家的名讳,所以人前人后,她还是叫他一声谢三爷!

白无杳闻言悄然松了口气:“同意了?那便好!多谢你!”

蔺思摇摇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你那封信的功劳!我不过是去见了谢三爷一面,走走过场罢了!那封信上不知写了什么,谢三爷一看,脸色便沉的跟什么似的。他也没当场答应我,反叫我回去等着……我原以为大概是没戏了,心里觉得愧对于你,没把事情做好。不想昨夜谢三爷派人来说他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告知我他此番会亲自去云城!”

蔺思没有偷拆过那封信,不晓得里面写的什么,更不知道谢三爷去云城做什么?但这些事情想必都是白无杳急切妄求知的答案,她担心无杳着急,所以亲自跑了一趟。

白无杳宽慰道:“我正为这些事情犯愁呢!阿蔺你不知道,你的这些消息对我有多么重要!”

她总算可以把心放了回去!

不管谢明私下和未来究竟是怎样的伪君子,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本事了得!

其实他能应下帮助唐青风并不奇怪,毕竟谢明聪慧,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打算!信里面写的东西那般惊世骇俗,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查很正常,这也是为何谢明没有立刻答应的原因!

可他仅用一天时间便把事情查了个清楚,眼下又亲自动身前往云城,其手段和魄力足以令人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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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7 蔺思上山(2)

“难为你大清早的上山,一定很冷吧!”白无杳瞧她身上单薄的衣衫,主动伸出手来拉她往屋里走,“屋里暖和些,先随我进来吧!凤儿,你去外头告诉小墨一声,就说蔺姑娘来了,叫她多准备一份早点。”

凤儿就是那个年幼的侍女,她福身道:“是!”

蔺思一边走一边含笑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来你这里蹭早饭的!”

白无杳抿了抿唇:“穿的这么单薄来蹭早饭,我可不会心疼你!”嘴里说着不心疼,手上已取来一件披风来与她穿戴整齐。

蔺思柔柔一笑:“山下虽然凉爽,可太阳一出来仍是闷闷的厉害,我哪里知道登天峰上如此寒冷?故而着夏装入冬景……然则并非我的本意!”

白无杳:“我知道,你为了不叫我担心,特意赶着时间来的!”

她刚刚吩咐凤儿离开,一则是要让唐墨多准备一份吃的,二则却是要支开屋里所有的人,不让任何耳朵听到她们的对话。

替她穿的热和了些后,白无杳连忙拉着蔺思到软塌上坐着,小声开口道:“这趟辛苦你了,阿蔺,结果如何?”

蔺思笑笑,温柔的表情已然表明了一切:“全都如你所料,谢三爷同意了!”

她口中的谢三爷便是谢明,因谢明在京都商道里的地位很高,其名讳不便被人直接拿来交流,故而京中经商的人大部分都尊称他一声谢三爷!蔺思到底是生意人,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为了防止未来不小心脱口而出人家的名讳,所以人前人后,她还是叫他一声谢三爷!

白无杳闻言悄然松了口气:“同意了?那便好!多谢你!”

蔺思摇摇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你那封信的功劳!我不过是去见了谢三爷一面,走走过场罢了!那封信上不知写了什么,谢三爷一看,脸色便沉的跟什么似的。他也没当场答应我,反叫我回去等着……我原以为大概是没戏了,心里觉得愧对于你,没把事情做好。不想昨夜谢三爷派人来说他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告知我他此番会亲自去云城!”

蔺思没有偷拆过那封信,不晓得里面写的什么,更不知道谢三爷去云城做什么?但这些事情想必都是白无杳急切妄求知的答案,她担心无杳着急,所以亲自跑了一趟。

白无杳宽慰道:“我正为这些事情犯愁呢!阿蔺你不知道,你的这些消息对我有多么重要!”

她总算可以把心放了回去!

不管谢明私下和未来究竟是怎样的伪君子,不可否认的是——他现在本事了得!

其实他能应下帮助唐青风并不奇怪,毕竟谢明聪慧,知道该如何为自己打算!信里面写的东西那般惊世骇俗,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查很正常,这也是为何谢明没有立刻答应的原因!

可他仅用一天时间便把事情查了个清楚,眼下又亲自动身前往云城,其手段和魄力足以令人瞠目!

928 是否留下

“不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白无杳真挚道,“眼下无论是谁去找谢明,都有可能被人盯上,你却愿意答应我这个忙……更可况,未来总有一日,这事会被翻出来,你亦会被人视作是我这边的人……总之,此番心意实在难得,我永生难忘!”

蔺思不觉得这是多么让人值得感动的事情:“没什么的,你与我本就有股说不出来的亲密,加之我想同你相交,为你做点什么事情自是应当!要是未来别人视我为你和世子一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谁不晓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单论商道,世间有谁敌得过唐世子呢?”

被她这一番打趣,白无杳好歹放下心来,伸手拉着她的手道:“多谢!”

唐墨走进来道:“大小姐,蔺姑娘,早饭已经摆好了!另外,大公主刚刚着人来问,蔺姑娘可否要在山上修养两日,等过些时候随我们一同下山?”

白无杳心头一喜,自她和蔺思相识以来还未曾好好地待在一处过,这次要是能留在山上便是最好!况且,这还是由宁倾城主动开的口,不必自己厚着脸皮去求了。

“阿蔺,你要是没事就留在山上陪陪我吧?”她真切道,“山上闷得很,有你在我们常常说些话,总不至于太苦闷!”

蔺思本想拒绝,但对上白无杳水汪汪的一双眼后,不知怎的话头一转,竟答应了下来:“好!”

话音落地,白无杳笑道:“答应了就不能改了!”连忙朝向唐墨,“快去回大公主的话,要是不方便安排屋子,就让蔺姑娘同我住在一起吧!”

唐墨看了蔺思一眼,欲言又止:“是!”

白无杳将唐墨的表情全部纳在眼底,心里的喜悦一寸寸收了回来。

她倒忘记了,山庄里还有天机公子呢!这两个,一个记仇,一个失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情出来?

更何况,昨夜天机才同自己讲了那么多的话,想来他与蔺家积怨已深,怕是不能善了……

白无杳怀揣着这样的担忧,谁知道两人根本未有半点失态的举动!

彼时众人前往聚贤堂。

蔺思见到天机,神色平静。

天机瞧见蔺思,语气寡然。

“天机公子!”

“蔺姑娘。”

互相打着招呼,宛如略显熟稔的朋友,相识却不亲密,疏离却不冷漠。

换言之……一片和谐?无争无斗?

宁倾城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扫过,唇边扬起笑容:“上次无杳的生辰之宴上,你们两人已经认识过了,不想关系看起来并不差。”

天机公子:“嗯……”

蔺思婉转一笑:“都是无杳的朋友!”

天机公子转开轮椅:“我还有书没看,先回房间了!”

纵然提前离开,可是他能在看见蔺思后忍住不发火,着实叫人惊叹!

白无杳上前道:“天机公子脾气就是清冷至极,甚少能有人与他亲密,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蔺思柔和道:“我知道!”

白无杳眨了眨眼:“你……你记得他?”

蔺思无辜地笑笑:“天机公子的大名,谁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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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 蔺思是哪里人(1)

白无杳试探道:“阿蔺多久听闻过他的大名?”

蔺思随手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在耳后,轻松道:“我想想,大约是在江南的时候吧?”

两人携手往回走,今日众人皆到齐,又来了新客蔺思,宁倾城少不得要备出午饭邀请大家齐聚一堂。大家虽然脾气性子皆不合,有的人更甚是相看两相厌,不过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故而勉强聚在一起用了饭,这会儿各自回房修身养息。

无闲雅居什么都少,唯独空房间不缺,白无杳本担心阿蔺是临时上山、倾城会安排不过来。不想她得知蔺思同意留下后,立刻派人把白无杳旁边的灵雪轩给打扫了出来!速度之快,简直像是提前预备好了的。

宁倾城做东,上来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忙得厉害,经常不见她的人影。三皇子和天机公子皆是外男,若是无事白无杳根本不想去主动招惹!至于宁倾雪……还是省了套近乎的想法吧!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特别大度的人,眼前成天晃着一个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唐青梵的人,她心里也闹得慌!

幸而蔺思来了,否则自己一个人闷在山上也没什么趣儿!

“我记得,阿蔺说自己从小长在江南?”

“应该是吧?”蔺思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因受过伤,以前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小雨说她当年是在江南的普陀山下救醒我,我想……我应当江南人吧,否则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跋千山涉万水的到这里?换言之,若我不是江南人,那我当初特意来江南做什么呢?”

白无杳亦觉得很有道理。

“小雨竟不是从小跟着你的么?我瞧着她对你十分忠心,还以为是自小的情分。”

蔺思摇摇头:“不是的!说起来小雨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她住在江南的普陀山脚下刘家村,那里是整个江南最贫穷的地方!我本是外人,这孩子心实、不辞辛苦救醒我不说,连饭都没得吃居然还给我请大夫看病?”

“她父母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年老的爷爷,我病好后十分感激他们,又觉得祖孙两人可怜,便把头上的簪子留给小雨,叫她把此物卖了换钱,对家里也好有些补助!待一年后我安定了下来,想要再去看看小雨……不想她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怎么了?”白无杳瞧她脸色不好,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蔺思脚步一顿,悲从心来:“小雨的父母虽然死了,到底还有几个叔伯婶婶,那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为了一些银子非要给小雨定桩赖婚。”

“赖婚?什么是赖婚?”

“那是江南的一种独特说法,意思便是女子定下的夫君身子有恙,嫁过去便是守寡的命!”

白无杳瞠目:“竟如此可恶?”

蔺思叹叹气:“都是我那根簪子惹的……小雨不晓得那簪子贵重,只想留个念想,便日日带在头上,她那叔伯婶婶硬抢不得,设计骗小雨来家里吃了顿好的后,非说她偷了家里的簪子!”

930 蔺思是哪里人(2)

“这样还未完,小雨名声既然坏了,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小雨定了家赖婚!她的未婚夫有肺痨不说,一年吃药不知花费了多少银子,这次眼瞅着不行了,吊着半口气等冲喜呢!”蔺思突然一顿,仿佛觉得这样的话不该说给白无杳听一般,后悔道,“你瞧我都糊涂了,你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听的这些?”

白无杳道:“无妨,倾城贵为公主不也常常四处走访么?我没那个机会亲眼看,如今多听听,往后指不定也能帮上穷苦的人家。”

蔺思这才点点头,继续说道:“小雨不从,那些坏心肝的居然给她灌了迷药直接把她送上花轿,幸好我赶到的及时……不过自那以后,她再待在刘家村有害无益,我便将祖孙两人全部带在了身边。一年前我就该来京城的,可怜刘爷爷病重,到了镇上病了半年多,别说是道京城,哪怕只是起身亦是麻烦。”

“所以,刘爷爷现在……”

“已经没了……”蔺思眼底忧愁不已,“去年十月的事情,小雨难受了很久,终于决定同我一起到京城。”

白无杳听罢心里难受,她早就知道不论自身能力大小,有些困境欺上身来根本是逃不掉的!故而感慨道:“她上次那样护你,只怕已经把你当亲人了呢!”

“我愧对她……”蔺思闭上眼,“没有那根簪子,惹不出这么多是非!不过小雨心善,反劝我许多,说即便不是为了簪子,她那些婶婶也未必会放过她!她在刘家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刀子落下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

白无杳仔细思索了一番这番话里的苦涩,良久才回复道:“不管怎么说,你带她走,便是脱离了险境!”

蔺思并不觉得此事有多么的光荣,小雨如今越信任她,越把自己当家人,她的良心就越不安……

一双手缓缓捏紧:“小雨,我欠她良多,只能慢慢偿还……至于其他的……往后再慢慢说吧!其实,我很喜欢江南那个地方的,可总对那里有一股莫名的抗拒之意。从我醒来开始,我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提醒我来京城。”

她看向白无杳,莞尔一笑:“你说奇不奇怪,在普济寺我一听你的声音,便觉得与梦中之音极为相似!再加上到了京城后,我蓦然觉得……好似对这里的东西极其熟悉,就仿佛以前来过这里一样?!呵……说不定我以前竟是京城人呢!”

无心的一番话听得白无杳心神一晃,她垂下睫,主动拉住她的手:“那就好好待在京城吧,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蔺思点点头:“好啊!对了无杳,我上次教你的乘法表你背的如何了?趁着在山上,我再教你一些其他的吧?”

“如此甚好!”

两人回了房间,亲亲热热的处在一块儿,好不自在。

到了下午,唐墨捧了茶进来,抬眼望见蔺思坐在桌前停停写写、蔺思躺在软榻里撑头看书的场景,心中骤然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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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1 蔺思是哪里人(3)

如此和谐,如此恬静,好似岁月本该这样宁然而安详。

两个人在外室坐着,隔着一盏刺竹屏风,微曦的光透过来,显得朦胧不已。

明明该将茶水端上去,不知为何,唐墨望见这一幕,竟直接转身退了出去。

蔺思写好东西,将笔一搁,舒了口气:“好了,我写完了!”

她见白无杳懒得起身,笑着主动将手里的东西拿着走了过去:“无杳,这些便是我写的经商之法,我瞧你天资聪颖,能短短时间就背会之前我给你的东西!既然基础已经打好了,往后的东西便不难学了!”

白无杳撑起身子,拉着蔺思坐在自己身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认真翻看了起来。

蔺思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如风飘逸,看起来优雅清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即便看了许多回,白无杳仍是颤然不已。

嗓子里像是堵了太多的东西,她哽咽了一下:“这些东西真好!”

蔺思凑过身来,一页一页的解释道:“你手下有不少铺子,加之我听闻你还掌管着府里的中馈,每天要忙的事情绝对不少!这些东西可以帮助你快速打理,弄清头绪!高门大族的,最怕就是手下人疏忽职守欺上瞒下,在账本方面做些小聪明!对了,我还听说你当日智审朱掌柜的事情,大家传闻你在半个时辰就看完了账本,可见你本事了得,学会这些就更加轻而易举了!”

白无杳笑笑:“哪里能只用半个时辰便能看完呢?不过是道听途说,因朱掌柜不得人心,我除去他让众人心里都快活,故而特意夸奖我罢了!”顿了顿又道,“你这些东西再好不过,等我研读通透了,想来真会如你所说,精进不少呢!”

她认真的看了一眼,动容道:“阿蔺舍得把如此好东西交给我……”

“傻瓜!”蔺思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已经邀请我上你的那条船上了么?既然已经在一条船上,教你这些东西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加上,我自第一眼见到你便觉得与你亲近,即便没在一条船上,我也愿意教你这些!”

白无杳抿了抿唇,与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夜里,两人一块儿去泡了温泉,彼此更加亲密了两分!待泡的酥软不已回来后,两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唐墨支开下人,替白无杳解开披风,随口说道:“大小姐与蔺姑娘关系真不错!”

白无杳笑笑:“是么?”

唐墨道:“一提起蔺姑娘,大小姐眉眼里全是笑容!”

白无杳道:“和她在一起,我很开心!”

唐墨道:“蔺姑娘待人温和,她又与大小姐都站在世子这一边,多个帮手总比多个敌人强!”

“什么话到你嘴里,明明是该感动的,温情的,总是变得那么理性!”白无杳嗔了她一眼,继而正色道,“青梵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唐墨摇摇头:“世子这会儿应该刚刚到云城,有谢明在,结果定然不会太难看!大小姐放心。”

932 仍是担心

“放心……”嘴里说着放心,白无杳的胸膛里却始终挤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悬在空里叫人难受。

唐墨知道她无法真真切切地放下心来:“不怪我冷情,这样的事情实在已历了太多次,只要晓得世子无恙能活着回来,我们便不会太担心。”

白无杳叹了口气:“我知道……”

唐墨道:“其实,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世子说过,此番过去乃是速战速决,不过五六日便一定能有结果。等大小姐下山之日,世子差不多就回来了!早些休息吧!”

白无杳道:“多想无益,近来来庄子里多有不安稳,还是考虑眼前的事情吧!”

“三皇子总想往咱们这里跑,大公主拦了好几次了!不过蔺姑娘上山后,三皇子竟然还没有来过。”

白无杳揉揉太阳穴,颇有些头疼:“三皇子那边同样是桩麻烦事!他兴许是被大公主拦的次数多了,加之蔺思上山以后,暂时不便往我这边跑,所以没来。天机公子那边呢?”

“天机公子安安静静的,除了在房里下棋就是去梅园赏月看星星,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的很!”

“他一个再闲散不过的人,能应邀上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与众人皆无往来、独来独往才是正常!”

唐墨道:“他们的事情都没什么值得头疼的,我自会替大小姐处理干净,麻烦的是宁倾雪!”

“二公主怎么了?”白无杳疑惑地回过头来。

唐墨一想起宁倾雪那个折腾劲依旧是头疼不已:“昨儿夜里,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世子在云城的消息,哭着喊着要去云城呢!”

白无杳惊道:“青梵去云城的事情怎么会传到二公主那里?”

唐墨无奈的耸耸肩:“这也是世子爷计划中的一棋!他特意公开路线,让大家都知道他要往云城的方向去!但究竟多久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世子?此举……主要是故弄玄虚,让容家的人摸不着具体情况,暂夺一个先机罢了!”

白无杳明白,青梵约莫是要大张旗鼓的往云城去,夜里再安排人扮作自己的模样偷偷前往!那么究竟气势汹汹的是他,还是暗夜潜行的是他?的确能够让容家稍微迷惑一阵子了,虽然他们只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验证,可是高手作战,片刻便是千变万化!

能争取一点点时间,对唐青梵而言足够了。

“那二公主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大公主训斥了一番呗!”唐墨笑笑,“说来奇怪,宁倾雪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害怕这个大姐,还真有些奇怪!”

听罢唐墨的话,白无杳总算明白过来、宁倾雪今中午的阴阳怪气究竟是为何了?!原来是没去成云城,她心中有气啊!

白无杳道:“二公主心里明白,没有倾城,她还算是晋皇疼爱的女儿。可若宁倾城回来,她便什么都不是!所以,她有什么怨恨怒气都不敢朝着倾城发!皇宫里,怕也只有一个倾城能够压制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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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3 得以站在你身边(1)

说到这里,她又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二公主的事情碍不着我们什么,少去招惹便是。”

“嗯!”唐墨应允。

白无杳泡了温泉以后精神尚好,说了一阵子话后又没了睡意,便吩咐唐墨把屋里的灯挑的亮亮的,准备看一会儿书。

近日来只要她一有空,皆会埋案桌前,认真苦读。唐墨不晓得白无杳究竟在忙什么,但见其如此用心,约莫猜得到她是在为世子的事情奔波,故而点燃灯烛后马上退出,并不打扰。

白无杳将手中的纸一页页摊开,分门别类的对照着,再把里面重要的内容一条条选出来另外记载着。她俯下头,目光胶着在桌上的纸张上,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多回,熟练得很!

不怪白无杳此刻如此用功,自唐青梵去云城以后,她深深地感觉出自己的无用——不仅帮不上他的忙不说,还得让他分身之余照顾自己!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唐墨本事了得,虽然脱离了麒麟军,可青梵有难她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还不是因为自己拖累了他的脚步,才不得不让唐墨留下照顾自己?

云城之行虽然危险,但他一定能保住性命回来,但下次遇上比云城还要危险的局势了呢?届时她该怎么办?还像现在一样默默的躲在山上,连他的消息都不能得知么?

因而,白无杳已经决定要好好强大自身的势力!她现在手头的东西不多,如今身份和年龄摆在那里,真要做一番大事业未免有些勉强!不过,她若真的想做,现在也不算太晚!

由于太多因素的限制,白无杳想要权利并不容易,然而利用自己的本事先把定国侯府的命脉,将钱全部拿捏在手里却不算难!

以前有颇多忌讳,担心自己锋芒毕露,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揭穿,但现在白无杳一心只求能有本事站在唐青梵的身边,那些多余的担心便全部被她搁置在了一边!

她想的非常简单:锋芒毕露又如何?既然未来她总要和青梵公开,那现在锋芒毕露有何不可?况且,好多事情,不锋芒毕露一些,还真的不太好完成!

再说自己的秘密,一个女孩子有极大的变动虽然奇怪,却并非不可能,只要自己处理得当根本不会引起怀疑!之前白无杳一直担心自己的经商本事会被人挖掘出内幕来,尤其是……九九乘法表、复式记账法,这些东西无论哪一样拿出来皆会震惊世人!

毕竟,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能从哪儿学的这样精妙的东西?

而现在,蔺思的出现就替她将此等缺陷完全的补足了!即便后头有人觉得奇怪偷偷查起来,也只晓得是蔺思教了自己,而非她一人独创之举!

如此,便能方便不少了!

眼下白无杳乃是将前世的铺子管理等人一一记载下来,虽然过去太久,很多明细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粗略的目录和大概她还是能够记住的!

934 得以站在你身边(2)

她决定:先把府中中馈完全稳定下来,再按照前世的脉络去重新构建那张庞大的京都商业网!

定国侯府的名号虽然强,可惜祖父白圣已死,他老人家留下的威名赫赫迟早有败光的一天!再加上好多事情不便打着定国侯府的权利去做,但……权不可畏一生,钱却能买一世。

唐青梵当年小小年纪一入唐府就进了商道,无非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这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钱的确可以收买大部分的东西!用薛凝的经典名言而论:若不想谈,砸钱即可!

白无杳的生命里连续到来如此重要的两位商界人物,她再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实在枉为重生之人!

她心里想着:唐青梵来晋国,名气虽大,做起事来却未必如鱼得水!想要在晋国这张大饼上分一杯羹,他不晓得要在前期付出多少的努力?

但是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个局限性的!既然自己能先织线做网,何必眼巴巴等着人家呢!

这样的道理一旦想通,她做起事来便更加的严谨和认真了!

白无杳仔细算过,薛凝前世花了一年的时间便能拿下京中十分之八的商道之权,而今自己比着模子画样子,再加上财力的支持,约莫半年时间便能将其拿下!

不过自己抛头露面的次数不宜太多,很多事情,她还是只有和蔺思合作!

脑中思绪飞快转着,手下的动作亦然矫若游龙。不多时,她已写下了两份完整的计划书。

吹了吹墨,白无杳刚想喊唐墨来把信送往蔺思住所,突然皱了皱眉,还是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好,放进自己带锁的描金盒子里。

此番上山事情挺多,还是不要这么快就给蔺思的好,毕竟山上不少眼睛,万一此物落在了二公主三皇子那边……事情可就麻烦了!还是下山再说吧!

做完了这些,白无杳总算是真真切切地松了一口气!她眉色轻松地往椅背上微微一靠,将腹中沉闷而冰冷的空气慢慢呼出,松快不已!

接下来几日,因心里的大担子终于放下,她过得异常轻松,完全像是来度假一般!

唐青梵仍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然她坚信——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故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连一个字都不问了。

当她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山上以后,白无杳才意外的发现,这回来无闲雅居玩耍的人可真算是最冷漠的一批了!往年来此的人皆同宁倾雪关系甚好,上山后众人皆是想方设法的要去讨好她,成日里好不热闹!

而这一次,来的人身份大多高贵,众人之间根本没什么话好说!光是一个大公主在场,宁倾雪便不敢太过折腾,更何况还有天机公子这样的人物?

他们在山上呆了几日,大家互相之间没有什么往来,各自安居一隅怡然自得,谁也不好来打扰谁!

不过在他们之间,三皇子又是个例外,他不是想去找天机公子喝茶便是想来看看无杳,折腾的人头都大了好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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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5 异象突生

幸而最近几日,天机公子还有心思搭理搭理三皇子,叫他暂时不得空分身来此,否则白无杳真的想让唐墨暗自将三皇子拎到角落里去揍一顿!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过过过脑子罢了,如果真的说出来,唐墨肯定会答应的特别豪爽,那后头的事情就不可估量了!

日子就这么静悄悄的过去,在下山前两日,白无杳突然收到了枭儿传来的密信。

薄薄的一张纸上,凌乱的字迹掩饰不住唐青梵的喜悦!

“已成,速归!”上面只有这四个大字,却字字如巨石落地,总算叫白无杳放下心来!

唐墨在一旁笑道:“大小姐担心了这么久,如今能松口气了吧?我早说过世子爷会没事的!”

白无杳将信纸贴在心口,重重地呼出担心之意。

此时此刻,沉浸在欢喜中的两人并不知道,远在云城的唐青梵正裸露着肩膀,让林九一圈一圈地替他缠着白纱布。

“缠薄一些,别回去后让无杳发现不对劲!”

林九摇摇头,一向嬉皮笑脸的他如今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之情,“世子爷,您这道伤口都能看见骨头了!要不缠多一些,血一直流,伤口无法结痂可怎么办?”

“哪有那么严重?”唐青梵的面色有些苍白,他盯着刚刚从肩膀处拔出来,此刻甩在盘子里沾满鲜血的“千军刺”,唇角勾起冷冽至极的笑容,“容家的人本事不小,居然把千军刺这种玩意都搞了出来!”

林九道:“此物只在飞马将军抄里有记载,其形似弩箭,射程却非常的远!它箭头又细,射中人后延伸出倒刺,拔的时候极其痛苦!世子爷您应该庆幸他们还没研究出,如何将其挖空藏下火药,否则要射中了要害再爆开……那便是十条命也救不回来了!”

他的语气十分埋怨:“就算要以身试险,前几日那一箭也该让属下来挨,世子爷您身子要紧,如何能受这样重的伤?”

唐青梵冷笑:“若不是我亲自去挨谢明射出的这一箭,容家怎么可能完全的信任谢明?若没有完全信任……今日,败的一塌涂地的就是我们了!”

他沉着眉,暗叹此战赢得太险!

在白无杳说动谢明站出来帮他们后,唐青梵私下定了好几桩计划!因其中需要谢明参加的都不少,故而他与谢明私下联系过!不想谢明虽然是生意人,对这方面的门道倒是懂得很多!他中肯地提出了不少意见,条条都让唐青梵惊叹!

然后,他们按照修改后的计划行动!

首先,唐青梵安排了两拨人分别在上午和深夜离开京都,上午的人声势浩大,夜里的人悄然远去……每一波人里都有一个“唐青梵”,叫人分不出个真假,故而暂时迷惑了容家的双眼!

然则,真正的唐青梵并没有在这两列人马里面,他早在清晨的时候就化作谢明的小厮、同他一起去了云城!

谢家虽是有容家有合作,但容家并不会紧紧盯着谢家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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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6 胜利太险

再加上谢明一向如常,他与蔺思相见不过是正常的生意往来。容既然怀疑不到谢明身上去,又要花十足的精力去盯着唐青梵那边,所以略有疏忽!

不过容家的人不是笨蛋,他们很快查到唐青梵竟然同谢明是一起离开的?!

此举令容家震撼,亦叫他们暂时不敢按照原计划行动——好歹他们在晋国最大的支持就是谢家,若谢家反水,他们很多布置就不能用了!

然而,当容家预备着更改计划时,谢明突然暗中派人传来消息,说唐青梵以巨大的利益诱惑他,但一个初出茅庐的唐世子同合作数年的容家,究竟选谁弃谁?谢明心中有数!

他的来信就是告诉容家,此番谢明乃是故意获得唐青梵的信任,叫他们设好埋伏,请君入瓮,自己送他们一份大礼!

谢明的来信让容家的确宽心不少,但他们考虑的非常全面——唐青梵既然找到了谢明,是不是代表了他知道容家和谢家有牵连的关系了呢?

谢明此举究竟是真的帮助容家还是特意为了唐青梵而骗容家?

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同样的道理,没有永远的合作者,只有永远的利益!

唐青梵见过谢明,他究竟是拿什么筹码给谢明看的的呢?这份筹码与容谢两家相交多年的情谊,究竟孰重孰轻?

小心驶得万年船,容家谨慎,对谢明来云城的目的半信半疑,更是暗中改了不少布局!直到谢明在前几日按照布局将唐青梵引入埋伏里,还亲自射出冷血无情的一箭后,他们才真的相信:原来这回谢明并未骗他们!

也对,谢明后来说道:唐世子拿出来的利益虽然是挺诱人,不过那些皆都要在楚国稳定的状态下才能得到!谁不知道楚国容唐两家相争的事情呢?

他是生意人,知道如何取舍!日渐独大的容家,和只剩下唐青梵一根苗子的唐家,谢明又不是傻子,怎会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偏偏去期待唐青梵许他的将来呢?

加之唐青梵已经知道容家和谢家的关系,要是让他好端端地回了楚国,麻烦事情还多得很呢!谢家在背地里的身份不宜公开,他们也仅仅想赚些安稳钱罢了!

如此看来,谢明选择和容家一起搞死唐青梵,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有这样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再算上冷清冷血的一箭,容家算是彻底地放下了心来。

由于两方都想快速的处理完唐青梵,容家少不得要借助谢家的力量,所以容家把这次的布局和更改的地方一一拿给了谢明参考。

最后……这些东西……全部出现在了唐青梵这里!

云城之战,谢明反水,容家借助谢家布下的局全部失效,反而被唐青梵设计将了一军,引得容家留在晋国的骨干全部现身,一个个地被麒麟军的人斩下了人头!

容家那批人或许到死也想不通,明明好端端的谢明,究竟为何会突然反水?为何……会站在唐青梵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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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7 预备回归

其实,唐青梵和谢明合作实在是太过冒险的举动!毕竟白无杳手中的东西虽然珍贵,却未必能压制得住谢家的人!然而他从没想过:白无杳会另辟蹊径,不求与谢家合作,只找谢明联系!

由于那会儿时间紧迫,白无杳的来信里并没写清详细计划,仅仅说了把事情交给她去办。唐青梵不信谢家,却非常地信任无杳,即便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但看在无杳一心为了自己的份上,他愿意一试!

为了白无杳的一席话,他在找谢明之前就已经改动了不少计划。此举放在旁观人的眼里,他们定然会觉得白无杳简直是红颜祸水!仅为了她一个人不确定的线索,世子居然会改动全程的步骤?

况且,即便白无杳的话准确无误,谢家的人却早同容家交往数年!而唐青梵初来乍到,又如何能保证谢家的人不反水呢?

在唐青梵的计划里,谢明需要先同自己一起到云城,特意引起容家的怀疑!再借机叫自己受伤取得他们的信任,最后联手给予其致命的一击!

因为在这之前,唐青梵既得到了白无杳的线索,在去云城之前他必然会先去见谢明一面,而此消息早晚都会传到容家的耳朵里。反正都瞒不住,他索性把假尾巴露出来让人看着,以此作为诱饵,骗对方一步步的上钩。

不得不说,谢明作为这次圈套里最大的一个诱饵,偏偏他的选择又是双向性的……他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呢?不过是看两边谁提供的利益更大罢了!

唐青梵信任无杳与谢明合作,但要是她拿出的东西不足以让谢明点头,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境!因此他在选择相信无杳的同时,却也做了两手的准备!

谢明能够按照计划走当然最好,要是没有按照计划来,恐怕后头的麻烦不少!

即便真的按照了两人约定而来,谢明在取得容家信任这一关上依然耗费心思不少,唐青梵更是硬生生地挨了一箭……可以说,这一战赢得太险了!

然而险恶的困战之后,他们得到的结果却是甚好!容家差不多将藏在晋国最精英的部分全都暴露在了唐青梵的面前。加之与谢家合作的不少底细详情……此番胜利后,谢明将它们请点完毕皆都拱手让给了唐青梵。

他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话:“谢某给予唐世子方便,还请世子给那个送信之人说一声,谢某等着他的承诺!”

白无杳当初让蔺思送信,从头到尾没有公开过自己的身份,后来又是唐青梵直接与他联系……唐青梵以为,谢明早把送信之人当做是自己?不想他聪明至此,居然知道此物另有其主?

不仅如此,在听完谢明的话后,唐青梵的心里更是充满了愕然之情!他原以为打动谢明的是他给谢明的计划和利益,没想到……居然仅仅是因为无杳的一封信?

他那时稳住悸动的情绪,平淡回复道:“好!”

然后……内心掀起了惊涛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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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8 预备回归(2)

林九一圈圈细细缠着纱布,一边缠一边吩咐:“世子爷,容家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理?”

唐青梵捂着肩头的伤口,神色冷冽:“能套的出底细便派麒麟军的人狠狠拷打,要是套不出,那就一个都别留!”

“世子爷的意思……要将他们全部杀了?”

伤口缠紧,唐青梵“哧”了一声:“这些人对在楚国的容家而言不算太厉害,可也是极为凶猛的存在!他们留在晋国一日,对我们的危险就越大!不如杀之,把几个骨干的人头派人送到容家大门口,叫他们冷静冷静!”

“送首级过去?”林九沉眉,“如此会不会激怒容家?”

“激怒?”唐青梵冷笑道,“我们还用得着激怒他们么?反正已经是死敌了,这点小意思,他们受得起!更何况,我就是要断他们的翅膀,让他们擦擦眼看清楚,有我唐青梵在,他们休想得逞!”

嘴里的话狠厉无比,眼中的星光璀璨却是再亮无匹。林九想了想:“是!属下这就去办,至于谢三爷送的那些资料,属下已经让无邪先一步拿回京都去了!”

唐青梵一顿:“让他连夜拓印一份,抄本送往唐家!”

林九道:“是!”

唐青梵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但他话锋突然一柔:“这次多谢无杳了,如果不是她,我们仅仅能暂时压制住他们的势力,哪能就此一举将其歼‘灭呢?”

林九点点头,十分同意:“也不知白小姐究竟跟谢三爷说了些什么,他居然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们!毕竟……这回折损的还有很多谢家的利益……此事传回谢家,他少不得要受到谢家长辈的训斥吧?”

唐青梵皱皱眉头:“那是谢明自己该操心的事情,我们不必忧心,让麒麟军的把云城收拾好,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都吧!”

“属下遵命!”

在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瞬之间已到了下山的前一天,大家虽然互相无视了其他人这么久,可因第二日大清早便要一同坐马车离开无闲雅居,众人少不得要在今日聚聚,假装一下友好。

宁倾城在会客厅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让下人邀请了各位来此用饭。

于是,在要离开之前,众人终于第二次会聚在一起。

宁倾城作为东道主,自然坐在了首位,天机公子与三皇子坐在左首,右边则分别是二公主、白无杳和蔺思三人。

宴会上的食物非常丰盛,白无杳无心和他们慢慢闲话家常,专注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偶尔和倾城蔺思聊上几句,席间上算不得太过冷清。

昭雪端上了一壶琼花酿:“大公主,琼花酿端来了!”

宁倾城道:“琼花酿乃是取山庄上的梅花精选细酿制成,它味道清冽,回味无穷。咱们难得相聚于此,特意取此酒助兴,愿诸位身子康泰,时有相见之时!”

她说道身子康泰时看了白无杳一眼,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又特意转头看了看天机公子,话中深意众人皆知,自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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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 途中变故

侍女们纷纷给面前的主子参上美酒,宁倾城抬手一饮而尽,众人亦举起面前的酒道:“多谢大公主美意!”

白无杳伤还没好完全,酒香冽人不敢多喝,缓缓饮下一杯后便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女不要再来倒了。

原本以为此杯之后便能安安静静吃饭,谁知刚刚喝完,三皇子陡然站起身来。

众人整齐地抬头,同时望向他,不知三皇子究竟想做什么?

宁韬从侍女手中取过那壶琼花酿,转身对着天机公子低下头道:“天机公子,之前我有眼无珠,不认识您……因而冲撞冒犯了您,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天机公子赔罪,但您总不肯给我好脸色。今儿,当着大家的面,请诸位作证,宁某以酒做赔,希望天机公子原谅我先前的无礼之举!”

他说完后,拿着酒壶深深地躬身,朝着天机公子重重拜下。他礼仪周全,姿态沉稳,与先前那样玩味肆意的样子截然不同,颇有两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状态!

按照寻常情况,宁韬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天机公子少不得要给他两份薄面。谁知天机淡淡地转过头,轻轻飘过一句:“嗯,我知道了!”

简短的一句话后再没有别的话要说。

这样的冷漠,别说是当事人,就连旁的人看着都觉得有些尴尬!

宁韬的心宛若被谁狠狠捏紧一般,窒得让人无法呼吸!他明明已经这样卑躬屈膝了,没想到天机公子居然还给他脸色看?

想着母后的吩咐,宁韬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身来,主动拿着酒壶走到宁倾城面前。

“想来天机公子还不肯相信我的诚意,长姐,请您为我劝解两分!”他举起酒壶主动提宁倾城斟满,然后缓缓地走向右侧,又替宁倾雪倒满一杯,“二妹,你同三哥一起,向天机公子敬下这杯酒吧!”

宁倾雪看着他低声下气的样子,表现出不太愉快的神色。她怒视了宁韬一眼,却压制着怒气不敢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韬替自己倒满一杯。

她横眉冷对,闷闷道:“我知道了!”

宁韬含笑,绕到了白无杳身边。

不知为何,他好像有些紧张,捏着酒壶的手紧了紧,开口带着两分颤抖之意:“白姑娘……”

既然已经喊了她的名字,白无杳便不好装作没看到。

天机公子一直平静的眸顿时泛出一丝涟漪般的波动。

宁韬没有瞧见天机公子的反应,一直盯着白无杳,悄悄滚动了下喉结才垂首道:“白姑娘,先前宁某对你也颇有些得罪的地方……今日即是赔罪,我想借此机会同样向白姑娘说声对不起!”

白无杳眯了眯眼,她怎会不知三皇子根本没有道歉之意,完全是为了天机公子罢了!不过她没有天机的高冷脾气和背后强大的势力,宁韬既然如此“诚恳”,她万万不能再端着!

因而站起身来,她端着酒杯对三皇子道:“无碍,三皇子客气了!”

宁韬看着她的小脸,含笑替她斟满一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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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 三皇子真挚道歉?

白无杳并没有马上喝下,而是将酒杯轻轻端在手里。她知道三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杯琼花酿也不是自己能先喝的!

宁韬倒完酒后,看了眼蔺思,眼中有犹豫的光一闪而过,仿佛是在考虑要不要再给她倒上一杯?

不过堂堂晋国三皇子是什么人?他自有一股皇室傲慢的本质在身,要想让他给一个名不经传的女子倒酒,实在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虽然是给天机公子赔罪,但眼下已有好几个人相陪,不必拉上蔺思。

如此一想通,宁韬直接绕开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次看向天机公子。

他诚心道歉,宁倾城固然觉得此事古怪,然晋国皇室的颜面摆在那里,宁韬已经把她们都算了进来,如果仍让天机公子甩脸子,传出去世人不定怎么笑话他们呢?

在心里默叹了一口气,宁倾城举起酒杯站起身来:“天机公子,三弟以前多有得罪,如今他诚心改过,还请天机公子给他一次机会。”

宁倾雪亦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请天机公子……”咬了咬牙,她还是没把那些委曲求全的话说出口。

白无杳坐在位置上,捏着那只酒杯,抿紧了双唇片语不发。

三皇子把她们都拉了进来,眼下替三皇子说话很容易叫天机公子不爽,但若帮天机公子说话又会被三皇子记恨……白无杳就算同天机公子没什么密切的关系,但宁韬那样的人不值得她去发言得罪天机公子,故而索性一言不发,哪边也不站,安安静静地看看事态发展。

天机公子银制的面具如铁一般冰冷无情,薄薄的一层却仿佛能隔绝开他所有的情绪。

他抬头看了宁韬一眼,眼神清澈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而后,薄唇微启,森然而嘶哑的声音携裹着千年不化的积雪,每一个字都让人凉透心扉。

“你果真是要向我道歉?”

宁韬把身子埋的更深了一些:“过去都是我错了,还请天机公子原谅!”

说完以后,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不动。

天机公子的目光始终凝在宁韬身上,眸中疑惑之色一直未消,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阵子,宁韬弯着身子有些受不住,偷偷觑了天机公子一眼,见他没有刚刚那般冷冰冰的,才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去拿天机公子的杯子。

幸好,天机公子没有阻止!

宁韬心中一喜,将琼花酿倒满了一整杯,这才放下酒壶,端起自己早就倒好的酒道:“还请天机公子赏脸!”

天机终于撤回了凉薄的目光,修长如玉的手慢慢地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此举……是否代表着和解了?

宁韬连忙道:“多谢天机公子!”托着酒杯一气喝下。

大公主和二公主亦是相继饮下,白无杳见状,以手托杯,轻抿入喉。

有着这样一场插曲,席间的氛围总算不那么冷硬了!大家多少还能说上两句话,不至于太过冷清!

用罢饭,白无杳与蔺思一块儿回屋,她们走的急,谁也没瞧见宁韬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

941 突如其来的变故(1)

回去的路上,白无杳一直在同蔺思讨论着三皇子今儿的用意。

白无杳道:“三皇子同天机公子积怨不浅,若真心诚意的道歉,这几日有那么多的机会,何必眼巴巴地趁着今日呢?”

蔺思同意地点点头:“我想……三皇子定然有在这几日内主动讨好天机公子,不过天机公子的性子一向冷冽,他没少碰一鼻子灰!刚刚那一场,恐怕是三皇子想让咱们都说说话,好叫他借坡下驴罢了!”

白无杳失笑:“嗯,你说的有道理!”

蔺思又道:“不论如何,你我刚刚表现既不出彩又不失色,天机公子好歹给了他几分面子,眼下三皇子暂时算不到我们头上来,总算可以消消停停一日,预备着明日下山了!”

白无杳这才想到什么似地:“对了,我总想着把你留在山上陪我,却忘记问你,你在山上这几日,隐兰阁的生意如何?我瞧你的铺子里只有掌柜和小雨,他们会不会忙不过来?”

蔺思笑笑:“无杳不必担心,掌柜和小雨都是我从江南就带过来的人。他们性子敦厚做事认真,丝毫不必我担心!再说了,隐兰阁的生意早就成了型,我不在的几日他们自然能打理的妥帖!”

“那便好!”

两人回了房间,另一边,天机公子刚刚进屋,宁韬紧追不舍地跟了上来。

席尘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手中弯刀划出再冷冽不过的寒光,语气冰凉:“三皇子,请自重!”

宁韬跟了一路,不曾想天机公子竟真的对自己爱搭不理,但他脸皮厚,这会儿站在门口大呼道:“天机公子,宁某有事与您商谈!”

房间里颇为沉默了一阵,宁韬很想硬闯,但见席尘冷冰冰的眼神,仍是不敢贸然前进。他咬咬唇,注视着内室的一举一动,然脚步如灌了铅一般重重立在原地,不肯挪开分毫。

席尘退后一步,当即就要关门,忽闻身后清幽呼唤道:“席尘!”

他转过身:“公子?”

内室继续传来天机公子的呼喊:“让三皇子进来吧!”

席尘喉头一动,好似极为不满意一般捏紧了双拳!他眸色一暗,驻足良久,直到听到天机公子再度呼喊出口时,才默默收了刀:“进去吧!”语气如寒冬腊月的风月凛然不已。

宁韬难得没有生气,他拱手道:“多谢!”

上山五日,这是第一次,他终于踏进了天机公子的房间!

天机公子腿脚不好,他的房间是离大门最近的星天阁,里面布置的大气又不失贵重,富美又不失清静。无论是汉白玉雕的灯笼柱子还是银线飞绣的双面屏风,哪一样摆在外面皆是万金难求的东西,此刻纷纷散散地搁置在屋里,竟成了最不起眼的存在!

原因很简单,这个屋子的主人简直如明月一般耀人眼眸,他虽带着面具看不清具体容貌,可浑身散发出的清冷气质叫旁观的人为之一振,像是天山雪莲,叫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宁韬走进来,恭敬道:“天机公子!”

942 突如其来的变故(2)

天机公子正坐在轮椅上,他伸出修长的手一扭轮子,整个身子慢慢地滑滚向一旁用梨花木打造而成的会客茶桌。

“你坐吧!”他随心开口。

宁韬赶紧走上前来,顺势坐下,见天机公子寡淡无波的眸平静地盯着自己,他连忙主动端起桌上的茶,替天机公子斟了满满一杯。而后,宁韬将茶杯轻轻递在他的面前道:“请用茶!”

这话说的,反倒像是天机公子来他的房间做客一般。

天机公子并没有端起那杯茶,清冷问道:“三皇子究竟找我有何事?”

他不喝茶乃是宁韬意料之中的事情,以天机公子的秉性,能喝下这杯茶才是怪事!不过自古以来便没有伸手打笑脸人的说法,故而宁韬掬起笑容道:“天机公子,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赔罪?”天机公子仿若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声音涩哑却没有半分笑意,“方才在席间,三皇子已经赔过罪了。”

宁韬捏捏手:“之前突如其来的赔罪,不过是想借众人的面子让天机公子肯同我说两句话罢了!虽然您喝下了那杯酒,但我知道天机公子心里未必情愿!现在来……乃是为了当时的刻意胁令而向您再度道歉!”

他看向茶杯:“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尤其是对天机公子……我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请您原谅我!这杯茶……现在也没有别的人在,若天机公子肯原谅我,您哪怕是小抿一口都好!要是……要是您还放不下当初的事情,那即便是把茶水泼在我脸上……宁韬自愿承受!”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虽然依照天机公子的脾气,他未尝做不出来泼人茶水之举,但宁韬从母后那里得知了一点:天机公子性情古怪,别人拿什么都要挟不了他!但若他一旦开了口,往后便不会做出否认这次决定的事情出来!

晓得了这一点,宁韬今儿才敢贸然做出如此举动来!

要知道,天机公子不仅进了宫,还得父皇的看重留他在京中三年!由此细细推算一番便清楚,天机公子的地位在未来几年内只会有升无降,自己之前得罪他乃是无意之举,可若不早点把此事翻篇,恐怕以后办不少事情都会受人阻止、弄得碍手碍脚!

皇后早在他们上山之前就已经吩咐过宁韬,这次必须要同天机公子将误会化开!

宁韬亲近多日未果,最后在得到那封密信后,终于想出一条计谋来!

密信上只有一排字:天机公子钟意白家小姐。

如醍醐灌顶,他茅塞顿开!

一直以来,宁韬总想不明白一件事情:即便当时误会了天机公子的来意,即便冒犯了他,但他好歹受父皇信任,多少也该给自己两分面子,何至于始终冷脸相对,仿佛仇人一般?

直到看到这封信,他才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居然是因为白无杳?

换言之……又是因为白无杳?

唐青梵为白无杳踢伤宁馨儿,听闻她到现在还缠绵病榻重药不停!

而自己……

943 突如其来的变故(3)

自己早在初见天机的那一日,就明显表露出过对白无杳的想法,天机公子看上了白无杳……那么他的一举一动,何尝不是在挑衅天机公子呢?

想通了这个关节,宁韬总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个白无杳罢了,虽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软骨,可他想要女孩,底下的人自会替他搜罗更加曼妙的!不必死缠着白无杳不放,再加上她的身份地位都不一般,而今又有两位大佛为她争风吃醋……

宁韬喜欢女孩不假,却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失了心智,他还是晓得大业为重的道理!

因此,宁韬决定,要同天机公子修复关系,还是得从白无杳的身上着手比较好!

要知道,在爱慕的女孩面前,但凡男子都得拿出最好的一面示人!无论他脾气秉性如何,到底装都要装出两分模样来,不能让人看出他是如何的小肚鸡肠!

抓住这一点,宁韬特意当着大家的面向天机道歉,又特意给各位倒酒,还专门绕到了白无杳的面前向她道歉。

天机公子或许会冷着脸回绝自己,但白无杳不敢!

只要白无杳接了酒,天机公子就不会再继续漠视自己!

而一旦他愿意饮下自己的赔罪酒,那么之前的事情便算是一笔勾销了!

这样的算盘,宁韬在心里打的啪啪响,而事实也如他所料,一步步走下来没有半点的差池,全部在他的算计当中!

此时此刻,纵然天机公子的心里或有不爽,然他已经做出了原谅自己的事情,便不会再改口。

天机看了一眼碧绿的茶汤,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以后,他突然开口:“我的确很想泼你一脸!”语气森然,继而转为幽凉,“不过,你算的极好,我的确不会这么做!”

天机公子平淡的将他的小心思全部说出口,惊得宁韬心中一跳!他迅速沉稳下来,面上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生怕露了馅。

“天机公子说笑了,您的心思,我等凡人如何能猜得透?”

天机公子冷笑:“你不必耍这些心眼,玩计谋可以,但莫把我当傻子!”

宁韬唇角一搐,正想着该如何答话,天机公子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他伸出带着漆黑皮套的一双手,缓缓举起了茶壶,在空杯子上又倒满了一杯。

早就听闻天机公子长年累月带着手套,许是因为怕冷,他从未把它取下来过!以前宁韬还曾笑过,哪里来的怪人?寒冬腊月戴手套就算了,大夏日的还带这些东西,难道不怕把自己憋坏么?

而今亲眼见着了,宁韬反而不觉着奇怪了!

明明带着手套,但这双不知用什么皮子做的手套十分轻盈柔软。仿佛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不足以困限住天机公子的手指似得,将他的手修饰的温润如玉,依然是那般的修长好看!

天机公子倒满一杯茶后,将这个杯子慢慢地推向宁韬,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捏起了三皇子殷勤倒的那杯茶。

944 突如其来的变故(4)

宁韬万万没想到天机公子居然主动给自己倒茶?这……莫非是要主动与自己和好了?

他受宠若惊,刚要伸手接过,忽听门外席尘喊了一声:“公子!”

宁韬顺声回过头去,只见席尘从外头走了进来。

仅在他转头的一瞬,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天机公子双手微微一颤!待宁韬转过头来,他依然牢牢握着一杯茶,神色如常。

席尘走过来,附耳悄声给自家主子说了些什么。天机公子听罢,脸色虽挡在面具后看不见,但那双眸子已然深沉了下来。

他停顿片刻,凉凉道:“我知道了,先退下吧!”

说完后,天机公子抬头,对着宁韬道:“三皇子的来意我明白,以前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吧,还望三皇子未来不要再犯!寒舍还有其他事情,三皇子自便!”言罢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宁韬大喜!他连忙伸手端过天机公子替他倒的那杯茶,同样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多谢天机公子大人大量!既然您有事情,宁某便不打扰公子了,您先处理事情,我就此告辞!”

说罢起身,刚要离开,天机公子忽而道:“三皇子,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宁韬疑惑道:“天机公子请讲!”

“闲来无事,我替你卜了一挂!”天机公子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只签文,“乾,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宁韬从来没有深入接触过这些卜卦的东西,自然对天机公子说的话一无所知,他接过席尘递过来的签文,恭谨看向天机公子:“还请天机公子赐教!”

天机公子:“这只签文的直译是,龙飞到了过高的地方便会后悔!对三皇子目前的情况而言……凡是过犹不及,还请三皇子好生珍重!”

一句话像是骨头刺进了咽喉里,叫他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梗在喉头难受不已!宁韬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又不敢因此发火。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天机怎么会在这之前主动为他占卜呢?分明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极度不满,特意拿签文来警告自己罢了!

在以往的十几年里,他何曾被人这样警告过?放在往常,宁韬只怕当即就要发火!然而此刻,他生生忍住了自己的怒气,无比认真回复到:“多谢公子!”

待他离开后,席尘才幽幽道:“公子没有喝他倒的那杯茶吧?”

天机公子勾起一抹冷笑:“无事献殷勤,他的茶不是那么好喝的!你进来的及时,我迅速换了,他没有反应过来!”

席尘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好!属下刚刚瞧见,他明明已有些生气,偏偏忍住了情绪和脾气不敢发作……想来定然是有所图谋!后来三皇子离开时,目光明显往您喝过的杯子上一顿,不知耍些什么鬼心思?”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宁韬的杯子,就要放在面前闻个究竟。

“别闻!”天机公子立刻阻止道,“是合欢散!”

席尘惊得立刻撤手,杯子瞬间跌落在地,碎成一片片糟糕的模样。

945 合欢散(1)

合欢散——迷情合欢!顾名思义,这是一种毒辣的迷情之药!

世间上的迷情之药并不少,之所以说“合欢散”毒辣,是因为此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只要服下它,无论来者是谁,皆会让吃了药的人误以为是自己的心上人,主动与其成就好事!

它能激起人藏在骨子里的邪淫之意,哪怕是再贞洁的烈女也逃不过合欢散的威力!

更可怕的是,大部分的迷药只是让人迷迷糊糊失去意识罢了!服药的人从心底里仍是反抗不已的!但这药完全使人产幻,引人主动,待一夜梦醒,服药之人瞧见与之欢好的竟然是其他人,羞愧难当之下寻死觅活并不少见!

“合欢散?三皇子居然对公子用这种东西?”席尘本就冷冰冰的一张脸,此刻宛如黑炭一般沉了下来。他不自觉地捏紧了双手,一副恨之入骨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宰了他!”

天机公子失笑着摇头:“行啊,你去吧!待斩下了三皇子的人头,你要不要再送到晋皇面前去啊?”

席尘骤然想起自家公子还和晋皇有着不小的联系,现在动三皇子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决定!他低下头认错道:“公子,是席尘失言了!”

“你明白就好!”天机公子深吸一口气,“晋国皇室的人暂且都动不得,等到未来时机到了,我不会阻止你报今日之仇的!”

席尘心中一喜:“多谢公子!”想了想,回忆道,“公子怎么闻出来这里面是合欢散的?三皇子又是如何下的药?”

瞧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天机公子唇角一勾,缓缓解释道:“在中午的宴席上,向来高傲的三皇子突然低声下气、主动上前倒酒,这本就显得十分奇怪!于是我仔细留意了一番,发觉他的袖口鼓鼓囊囊的,凑近倒酒时更有一股异香袭来,方知事情有些不对!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到底没有那个本事可以鱼目混珠!毕竟要是不小心弄错了,叫旁的人喝进去反倒不妙!”

席尘一边听一边点头。

天机公子继续道:“以三皇子的心机,要是不想在那会儿下药,实在不必将药包特意藏在在袖中!难道……他不怕我会发现么?”

“莫非……他故意试探公子?”席尘反应过来!

天机公子笑道:“你反应到快!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在试探我能否发现这个药包,目的就是为了刚刚趁机给我下药!”

席尘倒抽一口凉气,“混!蛋!”

“因为我在中午没有半点的反应,所以三皇子误以为我根本不知道合欢散的存在!于是,他再度来我这里,趁着给我倒茶的功夫,用沾了药粉的袖口在杯壁轻轻擦过……此药药性极大,只要稍稍碰着一点,待会儿便会任人宰割了!”

“那公子……”

天机公子一寸寸收回笑意:“这样好的东西,当然要让三皇子自己慢慢品尝了!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946 合欢散(2)

说到这里,睿智明亮的眼神凝成锥人的寒冰,天机公子冷嘲热讽道:“在袖口沾了药粉,异香浓郁扑鼻而来,他根本无法分辨香味究竟是来自杯中还是来自袖口!加之我换杯子的速度极快,他不知道,因而自作聪明,挖坑给自己跳!”

席尘脸色稍霁,暗自啐了一口后才道:“那是他活该!”继而脑中灵光一闪,“公子,合欢散不可能是给您一个人下的,三皇子究竟想要设计您和谁?难道……是白小姐?”

“不是!他不会给无杳下这个药的!”天机公子原本淡然的目光瞬间一沉,他语气冷冽:“合欢散当然是要下两份的好,而另一份,大概是下在那个不肯配合的人身上。你也不用猜,我直接告诉你……十有*都是宁倾雪!”

宁倾雪……二公主?

席尘似懂非懂,但一张脸马上涨得通红:“他们想用这样卑劣的手段留下公子?他们……晋皇是否有授意?”

“晋皇不敢……亦不屑!此事肯定是皇后的意思……”说着说着,天机公子忽然低着头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自嘲道,“我的身份真的就这么吸引人么?宁愿毁了自家女儿的声誉也要将人送到我床上?也不想想我这副样子如何能……”

他抬起头,目光冰凉如寒冷的冰海,沾一丁点便是刺骨的颤栗:“眼下服下合欢散的乃是皇后的一双儿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席尘这才咧开笑容,重复道:“嗯,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流霞轩内,白无杳同蔺思两人回了房间。

一路有些口渴,蔺思进屋便先倒了一杯茶。

白无杳过来:“阿蔺,茶有些凉了,我让唐墨重新泡一壶吧?”

“不必,我就爱喝些凉的!午饭用了不少,口渴的很!”蔺思想想道,“不过无杳不能喝凉的,让婢女们重新烧一壶进来吧!”

唐墨替白无杳取下披风,顺口接道:“我这就去!”

刚要转身,凤儿提了一大壶热水进来:“白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

蔺思一笑:“无闲雅居的侍女调教的倒好,知道我们回来的时辰,还提前烧了热水!”说着朝她招招手,接过精致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后递给白无杳。

闻的蔺思赞扬,凤儿并不沾沾自喜,而是道:“大公主吩咐过,白姑娘怕冷,热水热炭都得时时备着!方才白姑娘虽然是去宴会,但一路走到大厅挺远,回来要是没个热水喝,大公主定会责罚奴婢的!”

说罢,她一双眸子如星般灿烂,抬睫看向白无杳道,“热水是一早就烧开了的,一直放炭火上偎着。奴婢估摸着姑娘回来的时间,提前取出来凉了会儿,现在不烫不凉温温的刚好!大公主说白姑娘不亦多喝茶,还是喝些温水便是!”

白无杳笑着摇摇头:“你们现在倒是把我看管的极严厉!”说笑着端过温水,抿了一口后对着凤儿道,“的确不错,有劳你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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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7 合欢散(3)

凤儿脸色一红:“姑娘谬赞了!”

喝下一杯水后,白无杳让她们都下去,自己拉着蔺思走向书房,顺手将桌上的纸张递给她看:“你瞧我写的这些计划好不好?”

蔺思伸手接过,一页页翻看了起来,越看眼神越亮:“无杳,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当然不是了!这可是咱们两前世花了一年时间总结出来的东西呢!

然而现在,她平静地对着蔺思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道:“是!”

“写得真好!”蔺思发自内心的赞扬,“要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无杳,你可真是个经商天才呢!”

不过,这些方式方法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好像是……蔺思眉梢微微一沉,她心里忽然有了个令人震撼的猜测,然……不可能啊?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的悸然!

白无杳道:“快别夸我了,这些东西虽然想得出来,要实践却并不容易!”

蔺思收收心神,立刻接下话来:“的确,你的这些计划里有太多需要抛头露面的地方,无杳的身份又不太适合……要是找手下来处理,他们未必能跟得上你的心思,要是有什么地方误解了走了弯路……后续想补救可就难了!”

白无杳认真瞧着她仔细为自己打算而陷入沉思的模样,如同被谁拨动了缠绕在胸膛上的一根琴弦,呜咽做响!那根琴弦暗含弹力,拨动后久久不平,在心房上震撼来去。

她骤然眼眶酸涩不已,脑海中想到——即便容貌改变,记忆失去,阿凝却始终对自己那么好!看到这些计划书,要是些有坏点子的人,恐怕立刻就会盘算如何将这些东西纳入自己的囊中!然而她,也只有她……会顷刻间站在自己的角度,替她好好分析利弊得失。

一切宛如前世,两人那般亲密,始终先替对方着想,这样的友谊实在是万金难求。

幸好……幸好……阿凝,我还能再遇见你!

蔺思没有发现白无杳的异常,继续道:“要是你找人练手?不不不,合作者就更不靠谱了。我觉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白无杳已用掌心轻轻地暖着她的手。

蔺思诧异地回头,刚好同她温暖的双眸对视在一起,望着她的笑容……恍惚之间,竟有一种沧海桑田再相聚之感!蔺思同样一阵憾然,余下的话全部噎在嗓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阿蔺,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些事情,我早就想好了!”白无杳红润的双唇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同你合作,好不好?”

她问的极慢,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好似有谁在干瘪的肺里充了气,顿时盈涨起来,那种满足感差点叫蔺思落泪。她张开嘴,不自觉问道:“为什么?”

白无杳笑道:“因为是你啊!”

也因为,只有你啊!

唯有蔺思,才能明白这些计划的真正含义,才能高瞻远瞩看到极遥远的未来,而非被当前的规矩所限,做事畏首畏脚!

948 两人合作

而也只有薛凝,是白无杳敢完全放下心去信任的!

她笑着说出那句话,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问题,原本就该如此一般!

蔺思的心被白无杳的这句话激荡着撞来撞去,她不可思议:“无杳就这么信任我?”

白无杳诚恳地点头,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是,我信你!”

两人互相对视,两双美目流光溢彩地,煞是好看。

良久……蔺思的手紧紧捏紧手中的纸张,开口道,“好!”

一个好字,已代表了她全部的想法!今后,她会彻底站在白无杳的这条船上,与她同风雨共进退!而手中的这些东西……亦然会发挥出更大的光彩!

“阿蔺答应了就不可以反悔啊!”

“嗯!”

白无杳道:“山上到底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之前就该拿给你的,我又怕被别的人发觉。眼下给了你,也先别着急去琢磨,等下了山再慢慢研究。具体事宜……待你看完后再来府里找我,我等你!”

蔺思点头,把这几张东西折好放进袖子里,又道:“也好,等我会去研究个透彻了再来找你!在山上还是不提这些的好!对了无杳,你下午预备做什么?”

“我么?大约是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吧?”

“总是待在书桌前,仔细眼睛不舒服!”蔺思耐心劝道,“不如我陪你去泡泡温泉吧?”

白无杳眨眨眼:“下午泡了温泉,晚上又做什么?”

蔺思笑笑:“明儿一大早就要下山,今夜忙着收拾东西,又要早睡,你哪有那个时间去氤氲殿?索性下午也没什么事,不如现在去的好!我瞧你最近泡了几天以后脸色倒好,下山后便没有如此好的待遇了,去一次少一次的,珍惜机会吧!”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让唐墨备下衣裳,让凤儿同倾城说一声后便一起去吧!”

“好,我也先回房间把东西放好!”蔺思指了指自己鼓囊囊的袖子。

两人各自回房整了整东西,待蔺思再次回到流霞轩时,凤儿刚好垂手走进来:“白姑娘,大公主说她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白姑娘过去了!氤氲殿已有人过去收拾了,您多久过去都行!”

“倾城上山后倒是一刻都闲不下来,也罢,我们自己去吧!”

言罢,两人携手往氤氲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再度泡入水里,白无杳仿佛久旱逢甘霖,舒服地轻喃了一声。

蔺思把长发挽起,走到白无杳的身边,看见她再休闲不过的姿势,突然一笑:“无杳的模样倒真是风情万种!”

迷离的水雾中,白无杳睁开眼,许是被热水泡软了身子,连声音都带着些慵懒:“阿蔺又取笑我!”

蔺思笑笑,低头正瞧见她还带着自己送的银珠链子:“无杳,这条链子……你随身带着的?”

“是啊!我很喜欢!”白无杳垂头取出链子道,“做工太精致了,我完全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巧夺天工的物品!”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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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9 氤氲事变(1)

又道:“无杳,既然已经带上了,就别再取下来得好!”蔺思动容劝道,“上次的事情我虽并未亲自见着,可光是听说就已惊心动魄!我当然不希望你再遇见这类的事情,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未来的事情哪能按照自己的预想轨迹去走呢?若真的再有麻烦,你自己身上有护命良药总比等着别人来救治的强!”

“我知道!”白无杳与她对视,温润的眼里说不出的感动之意,她没想到蔺思居然会如此为自己着想。

“可惜我这里没什么好的丹药,只能投机取巧做些其他你能用得上的东西……要是未来有遇到好的,我再给你送来!”

“你把好东西都留给了我,你自己呢?”

蔺思摇摇头,抿嘴一笑:“傻瓜,你的处境可比我危险的多!好了,快别为我担心了……”转头突然瞧见她头上一对红绿宝石的簪子,心中骤然一动,她不自觉开口道,“这对簪子倒是别致!”

“你说这个?”白无杳顺手从头上取下一枚,毫不介意地递给她看,“这是倾城送我的,你们倒想到一块儿去了!”

蔺思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的颜色,才缓缓道:“我好像见过这对簪子……它的名字叫……叫……碧玉银钩?”

白无杳惊奇道:“阿蔺知道?”

蔺思缓缓点头,回忆道:“以前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关于这对簪子的记载……嗯……上面写着,碧玉银钩看似银制,实则是用玄铁镀银所制!”

“玄铁镀银?”

“不错,普通的银簪子不是过脆便是过软,极容易坏,而以玄铁参了绵金丝造出来的簪子坚韧无匹!之所以叫它碧玉银钩……是因为此物原本是件凶器!”

“凶器?”白无杳大惊。

“你别着急!”蔺思笑笑,“虽是凶器,它却未真的沾过血!不过当初制造者的本意,便是想拿它做防身之物!后来听说这对簪子又被能工巧匠进行了加工,具体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就真不晓得了!”

“原来如此!”白无杳这才松了一口气,“它还有这样的历史啊……”

她伸手将另外一枚簪子也取了下来,美目紧紧地盯着:“倾城说,碧玉银钩乃是中空的设计,红宝石的簪子里藏了迷药,绿宝石里是解药。”

蔺思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当年那些匠人居然把簪子掏了个空?不……不对!玄铁坚硬,绵金丝极韧,怎么可能在它们制成的物品里掏出可以藏物的小道呢?况且无论是迷药解药都要仔细藏放免得泄漏出来……即便是再厉害的匠人也做不到如此精细……”

她垂着头,长睫微微颤着,好似陷入了沉思!而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喃喃自语:“莫非……他们重制了一次?”

白无杳没有听清:“阿蔺说什么?”

蔺思回过神来,将簪子捏的紧了些:“没什么……因为我脑中的记忆残缺不全,眼下看着这对簪子虽说熟悉却还是记不起来……”

950 氤氲事变(2)

“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给忽略了一般……”她摇摇头,低低叹了一口气道,“没事,不去多想了!此物既然是倾城给你的,她必定有好好检查过,不可能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给你吧!”

说着笑了笑,蔺思抬手,将手中的簪子细细地埋入白无杳的发间:“碧玉银钩作为饰物,平时带着也不惹眼,你带着甚好!不过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千万别拿错了!”

“好!”白无杳软软地应了一声,含笑把自己手中那一枚同样簪入发间。

两人又找了些其他的趣事来说,才聊了一会儿,外殿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有凌乱的脚步声匆忙奔跑着,好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白无杳眉头一沉,马上朝外喊道,“小墨!”

唐墨应声而进。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突然那般吵闹?”

唐墨直截了当:“凤儿说中午时分、给山庄送菜的丁老头夫妇不见了!因老两口年纪大了,怕在山庄里走来走去冲撞了贵人,所以特意派人在找!”

“可是山脚陈家庄的那位丁老头?”蔺思突然插话。

唐墨道:“应当是吧?凤儿说登天峰山脚下只有一个庄子,里面又仅有那一户人家常年累月地往无闲雅居上送菜……”她惯是一个严谨的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不会说太多,立刻道,“要不要我马上去查一查?”

白无杳眸色一暗,心里想到:既然那对夫妇已是送了多年的菜,他们怎会不知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还突然不见了……恐怕这里面有鬼!

她刚要开口,却见蔺思在水中转身,看向自己道:“我知道这对夫妇,最是诚恳老实的人了!其膝下无儿无女,没人养老送终,怪可怜的……前日我去后厨那边无意撞见了他们,丁老爷子年纪虽大,却精神奕奕的!但丁老太太……我隐隐发觉,或许是她的年纪大了,其目光迷离,神识更是有些不清楚。”

“丁老同我交谈,说他夫人自一年前便得了这病,一日里总有半日是糊涂的状态!神识清醒时,她与一般人无异,可若犯糊涂了,别说是旁的人,她就连自家老伴都认不出来!丁老担心不敢留她一个人在家里,怕她要是走了出去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故而日日上山都带着她!”

“无杳不必担心有其他什么不妥,这两口子委实可怜得很,想来是上山以后丁老太太又犯起了糊涂,丁老一时不察弄丢了老伴……所以大家才会热心帮着找的!”

白无杳听罢缓缓点了个头,不怪她多心,眼下青梵那边虽然得胜,容家的情形却始终没有传回来!要是有漏网之鱼趁着这次上山捉了她,岂非不是拖了青梵的后腿?故而她一应事情都特别的小心!

不过现在蔺思说开后她反倒松了一口气——既然丁老一家无儿无女,没什么牵挂,眼下两口子皆都安全上山,自然不会是受了谁的胁迫了!

951 氤氲事变(3)

而丁老太太的失踪又有迹可循,看来还真是个意外!

白无杳打趣自己道:“经历了上次的事情……我总有些疑神疑鬼的!”

蔺思顺手替她撩开熏的微湿的额发,体贴的回应:“你小心些才是好的!”

“既然没什么事情便先下去吧!”白无杳看向唐墨,心中想起了什么,话锋突然一转,“对了,小墨,你先回去我的房间,把桌上那几个盒子都收起来!”

流霞轩有人看管,寻常人无法随意进出,她把东西放在书桌上极是安全。可现在庄子里不少人都去帮忙着找丁老太太,要是有人浑水摸鱼偷溜到她的房间发现了那些东西,事情可就麻烦了!

唐墨有些不放心:“现在么?”

白无杳坚持地点头:“嗯,你脚程快,现在去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我和阿蔺再泡泡,等你回来我们再起身回去!现在氤氲殿外头守卫不少,没什么事情的!”

唐墨想了想:最近她一直在观察庄子的动静,然这上面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般,安谧悠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再加上世子爷传信回来说“已成,速归”,白无杳或许不明白其中含义,唐墨却清楚,这是麒麟军的一种暗语。

若写“缓归”便代表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若是“速归”……便代表着一切问题全部处理了个干净,再无后顾之忧!

她没有细想,唐青梵这封信是写给白无杳的,而速归两字……或许仅仅是寄托着他的思念之情,并非其他!

唐墨没有考虑到这些,所以她不晓得后面会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情!现在她想:既然云城的事情处理的干净漂亮,那么短时间之内便没有谁能害的了大小姐!庄子里最大的隐患无非是三皇子,然他才吃了午饭就直接缠向天机公子,暂时到不了这里!自己脚程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能来回,应无大碍!

于是,唐墨点点头:“好,我速去速回,大小姐等我回来再起身!”

“嗯!”

得到了白无杳的同意后,唐墨足尖一点,好像是风掠过空气一般,转瞬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大家皆是放心,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而隐藏在雪山深处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天机公子正下着棋,他隔着薄薄的手套取了一枚白子,放在唇边思索片刻后轻轻放在一片黑子当中。

“今天……真安静啊!”

席尘抬眼,向四周望了望,回过头来:“公子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无杳是否又和蔺思呆在一起?”

席尘点头:“嗯!白姑娘和蔺思去了氤氲温泉。”

天机又捏起一枚棋子:“三皇子呢?”

席尘道:“属下一路跟着,直到看见三皇子进了二公主的院子后,才回来复命!”

“哼……”天机公子从喉咙中冷吟出声,“合欢散要服用两刻钟以后才会缓缓见效,现在过去,再呆一会儿……便有好戏看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952 氤氲事变(4)

天机公子问道:“二公主那边,她的婢女可有端什么东西给她喝?”

席尘道:“二公主回去以后便一直发脾气,什么东西都不肯吃,后来……我瞧见她的贴身侍女给她端了一盏燕窝!”

“燕窝……”天机公子将指尖的棋子捏着细细摩擦着,眉头紧锁,“多久的事情?”

“一刻钟之前!”

不对……不对……天机公子的心跳的厉害,一种莫名的燥热和悸动充斥着心房,好似即将要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一般,神思不宁!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在脑海中将今日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过了一次,而后有一道银光闪过,仿若晴天霹雳般,将他整张脸照的惨白!

“席尘,你刚刚说,二公主是在一刻钟之前才喝的燕窝?”

席尘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忽然情绪大变,他老实回答道:“是!”

天机公子马上知道了哪里不对!

若是宁韬真的想让他同宁倾雪成就好事,那宁韬至少得先提前准备一个场所吧?他腿脚不便挪动,身边又有席尘……宁韬最大的可能,便是引开席尘后让宁倾雪亲自过来!

可是到了现在,两人的药效尚未发作,宁倾雪却没有半点要过来的意思……难道是三皇子临时改了计划?还是他自己猜错了?

况且,他之所以敢反着算计宁韬,无非是因为自己认准了:三皇子妄图让他和宁倾雪发生些什么!既然要发生些什么,那自己和宁倾雪必然是要同时服下合欢散才行!否则一人起意一人不肯,就达不到他们预想的效果!

而现在,宁倾雪竟然比宁韬足足晚了一刻钟才喝的燕窝?先且不说宁倾雪的燕窝里究竟有没有药,光说宁韬服药的时间比较早,待会儿发作起来定然会比宁倾雪要快很多!届时自家哥哥发狂,身边的人会不拦着么?她会就这么眼巴巴看着宁韬欺上身么?

不……不会的!

此计划早在时间对不上的一刻便失了效!眼下宁倾雪有无服药未知,宁韬确是真真切切的喝了下去……

天机公子的手缓缓捏紧,一颗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将布好的棋局瞬间打乱!如此刻他的心情一般,狂乱如麻!

稍后宁韬的药效发作,宁倾雪四下躲避还好说……可要是她起了什么坏点子,趁机乱了其他人的声誉……天机公子记得,宁倾雪那边离氤氲温泉挺近,而无杳现在就在那里泡、温、泉!

宁倾雪的心眼不好,加之她喜欢唐青梵,此时叫她逮着了机会能毁了无杳,断了唐世子的念想,她会不去做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一想着那种可能性,他的心瞬间被绞紧,连带着呼吸一窒,天机公子艰难地张开口,声音晦涩中带着慌乱:“快……快……席尘,快带我氤氲温泉!”

席尘已经很久没有瞧见自家公子如此慌乱的表情了,虽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眼下事态严重,连忙上前一把推动天机公子的轮椅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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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3 黑衣人挡路

他的住所在最为偏僻幽静的庄子角落,离氤氲温泉极远,哪怕是推着轮椅飞快地跑过去也要一刻钟时间!因而他只能在心中祈祷:但愿宁倾雪没有那个意思,但愿宁韬可以发作的慢一些!

心早就飞向了远处,天机恨不得下一瞬就到了氤氲温泉,可不料才一出门,空荡的院子里突然起了一阵肃杀之意!

这股杀意来的极快,席尘脚步一顿,手中弯刀出鞘,冷声道:“什么人!”

“呵呵……”有一道桀桀的怪笑从院外传来。

天机公子有些着急,遇到此事却马上冷静了下来!他立刻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凉薄地开口,语气平静,仿佛此番只是出去饭后散个步一般:“阁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院中的大树猛然颤动起来,一个黑衣男子提着剑瞬时出现!

杀气,极为冷冽的杀气!

席尘眉头一皱,迎刀而上,迅疾地与之扭打到一块。

刀意狠绝,剑气森然,几招之后,黑衣人猛然收剑退往一角,仿佛不想久缠。而席尘也并不恋战,快速挽刀,撤回到天机公子的身边。

黑衣人双手环胸,看似悠闲自在,实则眸中暗红一片,周身漫出一股惊人血腥之意!他与那些暗杀者不同,前来此处并未带着面巾,而是将那张冷酷到近乎嗜血的脸露了出来,丝毫不怕别人认出来!

“天机公子……名气真大啊!”那黑衣人怪笑着,声音如挠人的动物狠狠刮开人的皮肤,又疼又痒,十分难受。他道,“不知你的血是否和别的人一样鲜甜可口?”

黑衣人舔了舔唇角,一副饥渴难耐的表情。

天机公子目光一凝:“阁下既然敢露面来此,想必是做好了必胜的准备?”

黑衣人道:“不错,死人记住我的容貌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着说着,袖口鼓囊着突然爬出一条红艳的小蛇。

“一丈血?”席尘大惊,这个黑衣人居然带着如此剧毒无比的蛇?

一丈血乃是各类蛇中毒性最为猛烈的一种!它之所以会被命名为一丈血,是因为其毒牙非常尖锐,哪怕只是蹭破一点皮,毒液都会迅速染上肌肤,瞬间倾入人的血脉之中!无论人或牲畜,但凡中了它的毒,普通的药根本克制不住毒性的蔓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溃烂而死,最后心房剧烈收缩,喷出一丈高的鲜血来!

它身子娇小,火红的鳞片会在黑夜里则变得暗沉无光,来回穿梭并不引人注目,由此派它进行潜伏乃是最好的选择!

此蛇厉害,然其性子桀骜不定,实在难以驯服,以前那些养蛇人不知有多少死在了一丈血的毒牙下。因此,能够驯服这种蛇的人,本事十分了得!

黑衣人伸出手,仍由小蛇从自己的手臂蜿蜒爬在脖颈。火红的小蛇嗞嗞地吐着信子,好似在耀武扬威。

“哼……”天机公子低垂了睫,不屑一顾冷笑道,“不过是一丈血罢了,你想拿它吓唬谁?”

954 天机背后的身份(1)

黑衣人眯了眯眼,狂躁的脸上有着几分不满,他狠啐了一口:“天机公子好大的口气!”

天机有些不耐烦:“你来找我究竟是想做什么?烦请阁下说明来意,本公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慢慢聊!”

黑衣人双眸一暗,唇畔勾起令人颤栗的笑容:“天机公子急着去做什么呢?千万别慌啊,有什么事情比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要着急呢?你瞧瞧,唐世子带人将我兄弟都杀了个干净……我不也没有着急么?”

唐世子?唐青梵?天机骤然明白过来:“你是容家的人?”

黑衣人听到容家一词,情绪更是瞬间激烈起来:“不错!呵呵,天机公子还知道容家?哼……你和唐世子联手算计……竟叫我们在晋国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委实可恶至极!”

“跟头?呵呵,栽跟头也是你们容家自找的,不自量力的下场还需要我来提醒你们么?”天机冷淡地口吻,好似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再说了,唐世子有本事收拾你们,何至于非要同我合作?你们……找错人了吧?”

“找错人?我容家的情报怎么会错?!从你一踏入京都开始,整盘设计就起了变数!原本我们这回可以直接将唐青梵给……谁知道,半路竟然杀出个你来!那些东西……都是你给唐青梵的吧?你竟然能够查到我们和谢家的关系,偷偷在谢家这里动了手脚,害的我们一败涂地!”

天机公子的眉微微一皱,他的确给了唐青梵谢家与容家的资料不错!可在他的思考范围里,唐世子这回顶多能借助这个避开所有的陷阱脱身保命罢了!然现在听黑衣人的口气,难道唐青梵反败为胜,竟然直接将容家在晋国的势力斩草除根了?

他目光清冽地看向黑衣人,眼中充满了狐疑的色彩——且看黑衣人风尘仆仆,眉目之间除却愤恨和嗜血,还有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死寂,仿若丧家之犬一般,要么颓废,要么垂死一搏。

“远道而来,很辛苦吧?”天机公子了然,讽刺道,“我猜猜,容家的势力想必被唐世子除了个干净?”

话音刚落,黑衣人猛地超前一扑:“你还敢说!”

那条“一丈血”如离弦的箭飞射而出,长大的毒牙猛然朝天机狠狠地扑了过来!其来势汹汹,大有要将眼前之人狠狠咬死的模样!

席尘当即就要挡在天机公子的面前,不想天机早猜到了他的想法,猛然从身侧拉住了他的手——狠狠攥向一边。

“碰——”席尘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呲——”毒蛇瞬间咬在了天机公子的胳膊上!

眼瞧着那条剧毒无比的小蛇正咬住自家公子,席尘眼中一红,失声叫道:“公子!”

黑衣人不想此番如此容易便得了手,狰狞的脸带着两分笑意,他对天长啸一声:“哈哈哈!天机公子,你也有今天!能死在我的一丈血之下,是你的荣幸!”

席尘从地上爬起:“公子……”

955 天机背后的身份(2)

天机淡淡地抬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而后……他伸手捏住一丈血的七寸,猛地一拔,像是从地里拔出一根萝卜般轻松惬意!

双手微微用力,那条红艳的小蛇在他手中挣扎了一下,却抵不过大力的压迫,硬生生地被他捏死!

天机随意将一丈血往身侧一抛,清雅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两个小伤口,冷笑道:“我说过的,仅凭一条小蛇,你伤不了我!”

黑衣人陡然睁大了双眼!

“你……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瞧见天机被咬以后心情极好,无非是因为一丈血的毒很少有人能够救治!并且这蛇毒几乎是立即发作,根本不会有太多的缓冲时间!

而原本该立刻变得脸色青紫的天机,虽然带着面具看不清楚分明,然望着他薄唇依然是红润的颜色,黑衣人便知他根本没有中毒!

“你怎么会没有中毒?你怎么会?!”

黑衣人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把剑猛然插入土里,支撑着他不必倒下!

这次容家在晋国的势力覆灭,他完全是靠着毒蛇之阵才逃过一劫!看着素日谈笑风生的兄弟们全部丧失了性命,他心中恨意难平,硬是拖着着这具受伤的躯体来到了无闲雅居。

他们设计唐青梵,本是要将他的性命留在晋国,谁知最后死的人却是自己人……那些计划出了太多的差错,连带着谢家竟然也反水针对他们?黑衣人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一切按照布局走的路线,突然之前全部进行了更替!

他死里逃生后,将整场布局拎出来好好思索了一番,才觉得问题一定是出在这个天机公子身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既然容家在晋国的势力已被除了个干净,他恐怕还没逃回楚国便会被唐青梵的人追杀,那么索性一搏,来此将天机公子杀个痛快!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天机公子居然不怕一丈血?

他自幼养蛇,身上唯一的本事也只有养蛇!而现在,这唯一的本事对天机公子居然不起效用?

黑衣人红了眼:“你……”怒急攻心,他气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机公子依然是那副淡然到能气死人的模样:“怎么,我不怕毒,你很失望?在这天下里,没有什么毒是无法解的!另外……你的这些把戏……难道容家调查我的时候,没有调查出我百毒不侵的事实么?”

“百毒不侵?”黑衣人浑身一震,“你……难道你是?”

天机公子的长睫根根分明,卷而翘的弧度下,那双明眸更显古井幽深:“哦?我是谁?”

黑衣人咬咬牙:“天下只有一个人百毒不侵,但他已经死了!”

“是么?”

黑衣人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想法,如闪电迅速掠过,他害怕而骇然地往后退了两步:“难道……难道你没死!”

天机公子抬头,冷凝一笑:“你说什么?”

心中有了那样的想法,黑衣人马上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串连在了一起!

956 天机背后的身份(4)

唐青梵一来晋国,从未出山的天机公子突然也来了京城……

天机公子在九味楼特意吸引众人的目光……

天机公子和唐青梵一起去不云山……

他们两个住在一条街上的两座宅子……他们比邻而居?!

虽然表面上,两人好像在为一个女子争风吃醋,他们的所作所为皆像是杠上了一般,全部有迹可循!可是细细想来,两人仿佛越走越近……

以前没有人会觉得,情敌之前会有什么合作关系!毕竟唐青梵与天机公子都是骄傲无比的两个人,如何肯落了下风,被对方給比了下去?

可若是,他们根本不是情敌呢?若……白无杳从来只是他们打出来的幌子呢?那么……一切便再明朗不过了!

天机公子不是朝着白无杳去的,他原本就是朝着唐青梵去的!

可恨容家那些精英到死都不明白这些道理,而黑衣人现在知道,却也已经晚了。

他开口,晦涩道:“你竟然是为了唐世子而来?!”

天机勾起唇角:“不错,还不算太傻!”

得到了他的亲口承认,黑衣人如同猛地吃下一大块冰一般,冷的心尖直打颤!他浑身一抖:“你是晋国人,唐青梵是楚国人,在此之前你们从未见过面,你为何一下山就站在他的身边?你究竟是谁?”

他问的不无道理,唐青梵在晋国的势力并不大,连容家都未能和天机公子搭上线,他却做到了……甚至还是天机公子主动送上门的!天底下哪有那样馅饼送入口的道理?

除非,他们一早便相识!除非……天机就是知道了唐青梵来晋国的事情,才特意下的山!

而两人,如何能够一早相识呢?

心中的那个怀疑越来越大,黑衣人把不少事情再度细细琢磨了一番,终于发觉了一些不对味起来。

他有些害怕这个猜想,却不得不问出口来求证:“你在晋国从未真正露过面,即便两年前去蔺家迎亲,你依然带着这幅面具……没有人看过你真正的样子!换言之……若要找个人来假扮你,那太容易不过了!因为大家根本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你!天机公子……你一直有两重身份吧?”

黑衣人摇摇头,惊愕道:“难怪……难怪当初唐家迎回那人的尸身后,连瞻仰遗容的时间都不肯给!就连皇上亲自来吊唁,唐国公都不给皇上面子,请了他出去!或许……或许那副尸身是假的,他根本没有死!”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唐青梵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攻破我们的圈套……是你帮助了他,唐家或许早就知道我们要害死他,所以借故让他脱身来了晋国!”

席尘看着黑衣人陷入喃喃自语的沉思当中,眼中的警惕却一刻未消。他缓缓将刀对立着黑衣人的方向,只要黑衣人敢轻举妄动,他必定手刃对方!

黑衣人苦思冥想许久,仿佛在一瞬间把所有疑惑之事全部想通!而后……他仰天长笑,流着泪的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苦楚。

他张口,声音涩然,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一字一顿:“原来你没有死……唐、卫、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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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7 他是唐卫楚?(1)

“唐、卫、楚……”天机公子慢吞吞地将这个名字念出来,原本清润无波的一双眸子,渐渐如同染了血色一般红了起来。

他语气凛然,依然是那般的平静:“你把我当作是他?”

黑衣人冷邪一笑,认定了一般,肯定道:“如若不然,你为何要站出来帮唐青梵?我原以为,唐家没有了唐卫楚,就算是失去了一条臂膀,即便是再培养出个唐青梵又如何?我容家照样可以将他处理干净!呵呵呵……原来到头了,竟然是在为别人作嫁衣裳?你们……这金蝉脱壳之计用的可舒服?”

“照样可以处理干净?”天机公子别的没听到,却把这一句听的无比清楚,“这么说,你是承认,唐卫楚是容家害的咯?”

黑衣人一噎,自知失言!然他转念一想,反正今儿也逃不掉了,唐家既然有这个本事瞒天过海,他们怎会不知道其中的把戏呢?委实不必多虑!他道:“你也不必套我的话,当年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要说的那么明白呢?”

天机眉梢一凉,重复道:“唐卫楚,真是容家害的?”

明明已经说的那样清楚,他居然还故作镇定?黑衣人心中一怒,破口大骂道:“你装什么装?你们没有损失一兵一卒,我们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别在我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机勾勾唇角:“你说我是唐卫楚,有什么依据?难不成和唐青梵走的略微近些的人……都是唐卫楚么?”

黑衣人眯起双眼:“你想要证据?好,我给你证据!”

他喃喃道来:“四年前,蔺家和天机公子结亲,你们未名山主动拿出了一卷五行八卦阵,你可忘了?”

“确有此事!”

“那卷五行八卦阵的用途,天机公子别告诉我,你不晓得!”

天机抬睫:“我知道,此阵专门用来捕杀楚国唐卫楚!”

“捕杀……唐卫楚?”黑衣人现在念着这几个字,简直像是在说一个笑话,“那会儿唐卫楚死的如此迅速……我们安排了那么久,整场竟连一点差错都没出现过,顺利的让人惊叹!他死以后,唐家虽然出现了个唐青梵,倒也不足为惧!”

听到不足为惧四个字,天机公子莫名地冷笑了一声。

黑衣人没有看见,继续道:“后来,我们到了晋国,蔺家去了陈国。在去陈国之前,你和蔺家突然闹翻,他们甚至费劲一切力量要取你性命!可惜他们没本事,最后只断了你一双腿!”

他火红的眼闪过一丝复杂:“据我所知,你与蔺家没什么深仇大恨,要结亲的两家突然闹成这样,委实不应该!就算蔺家大小姐的逃脱和你有些关系,他们也不可能为此非要杀你不可!之所以会如此痛下杀手,原因只有一个——蔺家的人,发现了你是唐卫楚!哼,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是震惊的合不拢嘴吧?天机公子……呵呵……玄光大师乃是出了名的不争世事!”

958 他是唐卫楚?(2)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当年你们能答应拿出那一卷五行八卦阵着实奇怪,可惜我们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思虑这么多……想来,你在知道蔺家要暗杀唐卫楚的计划后,差点笑出声来了吧?我们原以为缜密无比的设计,就这么如此直截了当的被摊开,当真是个笑话!

两年前蔺家要追杀你,无非是害怕容家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会阻拦他们回到陈国!他们没用,失败了……却也让你须得养伤,暂时出现不了在我们面前。现在可好了,他们倒是稳妥的回去了,竟给我们留下这么大桩麻烦事……”

天机公子每听一句,唇畔的笑意就更冷一分。

黑衣人道:“唐家当初定是得知了我们的计划后,直接将计就计,让你来晋国铺路搭桥!所以我容家看似在晋国走的顺风顺水,实则根本没有你们的底蕴深厚!这次云城之行……容家全军覆没,这里的精英全都……我就说嘛,唐青梵如何有那个本事能够逆转乾坤,如何能在短短数日内反败为胜?”他说到这里,咬牙切齿,“你们早就设计好了,把我们当猴耍!”

天机公子从喉头挤出一道极为刺骨的笑声:“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一直在把你们当猴耍!然则,有一件事情,你搞错了!”

“什么?”

天机公子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唐卫楚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而我……的确是同样死过一次的人。可惜了,我不是唐卫楚,我仅仅只是天机。”

黑衣人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如同被羞辱了一番,脸色瞬间涨的青红:“我呸!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你现在的确只是天机,不是唐卫楚!你们唐家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把你安排到晋国来,真是好大一盘棋啊!我们这局输了,自愧不如……但,你以为我们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么嚣张下去么?”

他神色一凝,说完这话后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银亮小球来。

席尘倒吸一口凉气:“霹雳弹!”

黑衣人狂笑一声:“哈哈哈!有眼光!我来此可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天机啊天机,你以为你躲得过一丈血,还能躲得过霹雳弹么?”

席尘迅速挡在了天机公子的面前!

黑衣人的眼中有狂烈情绪在波涛汹涌着:“别急啊,小忠犬,霹雳弹里藏着的炸药、足以将一丈范围以内的人全部炸个粉碎!你挡在他面前,就能躲得开么?”邪毒一笑,“做梦去吧你!要死,咱们一起死!反正你也是到过阎王殿的人,正好给老子引引路!”

“哼!”一声极为清冷的嘲讽声从天机公子嗓中溢出。

即便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他依然是那般的淡定,此种气度着实让黑衣人憋出一口恶气!

“你他妈能不能别装了!可恨我们瞎了眼没看清楚,你和唐卫楚分明是如出一辙的样子……我们竟然全都没认出来!”

959 天机公子的真本领

“哼!”又是一声凉笑,天机公子双手交叠在身前,眸中情绪融转,半是嘲讽,半是可笑。

他薄唇轻启,勾起一个冷艳的弧度:“你从踏进无闲雅居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输!”

黑衣人瞬间警惕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不怕我的一丈血,难道还不怕我的霹雳弹么?天机公子,少跟我玩花样,你的身子难不成是铁打的不成!”

天机轻蔑道:“我当然不是铁打的,但你的脑子倒有可能是浆糊做的!你来这里、没做好准备不说,居然还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着实叫人好笑!”

黑衣人捏紧的手背上青筋乍起,那颗霹雳弹隐隐有着一股即将爆炸的趋势。

天机垂下睫,不去看黑衣人忍而不发的样子,平淡中带着两分叹惜:“人人都叫我天机公子,也知道我这一身最厉害的本事便是推算五行阵,设立八卦图……怎么你到了我的院子,竟然连一点点防备都没有呢?”

简单的一句话,如在古潭上投下一颗笨重的石子,瞬间掀起涟漪。黑衣人瞬间四下张望了一番,身子止不住地往后退。继而想起什么一般,他又鼓足勇气,往前迈了一步:“呵呵,别想骗我!你的五行之术就算再厉害,莫非还能挡住我的霹雳弹?老子今儿也不怕死,非要拖你一起下地狱!”

黑衣人说完,猛地超前对着天机公子扑过来!气势汹汹,宛若老鹰猛然扑向地上的雪兔!

说时迟那时快,天机公子一扬袖袍,宽大的袖口瞬间飞出几枚黑白棋子,精准无误地落在地上几个预设的角落上——仿若有浓烟突然漫起,黑衣人眼前一片死寂的白,好似整个人被丢到了大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天机公子的声音从白茫茫的虚无中传来:“这滋味……感觉如何啊?”

黑衣人的心被提起,他在雾中失去了方向,整个人踉跄地四下走着,突然发疯一般狂跑起来,但周身体力耗尽,他仍是陷于此处!

阵法外,天机公子与席尘瞧着在方寸之地原处折腾的黑衣人,心中好笑不已。

他伸手指向一颗棋子,让席尘去捡起来。席尘照做,刚刚捡起那颗棋子,阵法中的黑衣人猛然转过身来!

黑衣人眼前的白雾陡然消失了一角,明明该在他面前的天机公子,如今却像是在极遥远的地方,露出朦胧的身影来。他什么也不想,立刻朝天机公子跑了过去!心中的羞辱和恨意几乎要将他立刻埋没,手中的霹雳弹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直接摔出去!

然,一切皆是无用功!天机好似在梦的彼岸,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

黑衣人泄了气,双目赤红:“混账,放我出去!”

天机公子冷笑:“好稀奇的想法,你想杀我,我不阻止你,难不成还要眼睁睁送上门么?”

“你!”黑衣人暴怒!

“且在里面好好呆着吧!这迷雾阵一般人可解不了!对了,你也别妄图这里的人会发现你……”

960 揭开面具

天机公子悠悠道:“等下我再在迷雾阵前加设一个阵法,凡是无意之间闯入这里的人,皆会从你面前擦肩而过!没有人知道在这院子的角落里曾经困死过一个人……你尽管在里面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能发现你!

你且尽管折腾,在这里面跑到筋疲力竭而死也好,受不了孤独寂寞……拿霹雳弹炸死自己也好……都不要紧!你放心,等一两个月,我会让席尘上来看看,给你收尸,免得脏了无闲雅居的地盘!”

他说着说着,好似十分认真地在征求黑衣人的意见:“啧……我记得唐世子那里有一种新发明的化骨粉,想来很适合你用!正巧梅园需要花肥,你就牺牲牺牲,如何?”

黑衣人咆哮道:“混蛋!”

天机公子瞧着他那副样子,心神一动,突然道:“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我让你做个明白鬼吧!你不是一直在猜……我是不是唐卫楚么?”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带着黑皮套子的手,缓缓地……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一张脸,风华绝代,清秀中又带着冷艳!虽瘦的几乎骨肉分明,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眸中暗放的光彩。

黑衣人的双眼一点点因不可思议而瞪得极大,他的嘴更是一寸寸咧开巨大的弧度。

“你……你……”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天机公子袖口一滑,他取出一枚丹药来服下,原本撕裂般的嗓音瞬间恢复成了清润般的。

他开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沁人心脾:“怎么?我不是唐卫楚,你很惊讶么?”

黑衣人的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般,大脑瞬间空了,浑身火辣辣的疼!

这张脸……熟悉之致!他万万没想到,天机居然会是……

“哈哈哈,好的很啊好的很!”黑衣人怒极反笑,“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自导自演……与蔺家结亲也是,与蔺家退婚也是……我们这一群人,竟然全部被你给算计了!”

“哦?”天机淡淡地将面具重新带好,“你还不算太笨!可惜啊,带着这个秘密去阎罗殿里吧!要是见着了你那些死去的精英兄弟,别忘记告诉他们,你有个这么大的八卦要说给他们听呢!”

说完后,天机根本不理睬黑衣人的狂啸,直接吩咐席尘将棋子重新落地。

宛若天地间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一般,黑衣人狂躁的表情动作仿佛在演哑剧。

天机公子再次摸出一把棋子,对着空荡荡的地面投下数颗。自从下山后,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棋子,上次不云山遇险,他就是靠着布下的阵法才逃脱鹰群的攻击,可惜上次离无杳太远时间又很紧迫,根本来不及布大阵!有着这样的教训,他这回一上山便先将自己的院子给布下了好几种阵法!但凡有人敢闯,只要稍稍丢下两颗棋子,阵法当即生效!

不知为何,在投下最后一颗棋子的时候,天机公子手下一顿,硬是将那颗白子挪了两分位置。

“公子?”席尘不明。

天机道:“总要有个人回去报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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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1 回去报信

“回去报信?”席尘皱了皱眉头。

天机看着陷入阵中的黑衣人,知道他无法感知到外头的一举一动,方才缓缓开口道:“蔺家同容家的关系不错,长此以往下去对我们不利!索性那人用我的身份用了那么久……不如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席尘恍然大悟:“难怪公子要揭开面具。”

天机冷笑道:“留其一条生路,待他回去后把今日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容家……你觉得,容家还会信任蔺家么?”

席尘点点头:“当然不会!不过,大约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吧?容家迟早会查清事实的,再说了,蔺家要是给了容家更大的利益,叫他们能够当即放下这件事情……”

“一年!”天机淡然打断道,“一年之内,容家绝不会再信任蔺家!更何况,蔺家已不是当初需要帮衬的对象了,他们无所求,自然不会再去主动联系容家!而一年时间,足够了!”

“公子英明!”

天机朝着阵法中的黑衣人再度看了一眼,心中想道:自己用迷雾阵困住了他,再用隐匿阵藏住了黑衣人的踪迹,普通不懂阵法的人根本发现不了此处的问题所在!现在他又特意留了一道生机,想来最多两日,黑衣人一定能够逃脱出去!

等他离开以后,事情才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暂且把这桩突如其来的纷争丢置一边,天机公子急促道:“快,先去无杳那边!”

席尘明显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情一般,连忙上前来推动轮椅道:“是!”

氤氲温泉里,白无杳和蔺思两人泡了许久,白无杳迟迟等唐墨未归,着急地看向入口处道:“怎么还没回来?”

蔺思没有见识过唐墨的轻功,不晓得她来去的时间极短,劝说道:“这才多一会儿啊?想必她才走到流霞轩吧?无杳别急,没什么事情的,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白无杳抿了抿唇,不好多说。

蔺思见她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眉头紧蹙,大有担忧之态,不免同样正色起来:“怎么了?屋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么?”

白无杳摇头:“东西倒是其次……我是担心小墨!”她的武功极好,这么久的时间,别说是打个来回,就算围着跑一圈也该够了啊!迟迟不归,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蔺思道:“无闲雅居戒备森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再说了,谁会特意为难一个丫鬟呢?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嘴上虽这么说,但她见白无杳仍是担心的模样,算了算时间,索性决断道:“这样吧,咱们也别泡了,换好衣裳往回走吧!”

白无杳正有此意,当下点头道:“好!”

蔺思笑笑,拉着她正欲起身,忽闻外殿又是一阵骚动。

凌乱的脚步声,婢女的呼喊,还有什么大声的呵斥,重重声音交杂在一起,透过浓浓的水气传进来,有些听不清。

“怎么了?”白无杳脸色一变。

蔺思心道不好,二话不说拉着白无杳朝假山的方向涉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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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2 白无杳中合欢散

刚一动身,白无杳忽然浑身一抽,大脑被人抽空一般,整个人直挺挺地往水中栽去。

“碰!”溅起千朵浪花。

“无杳!”蔺思惊呼出声!

大殿外有男子邪邪笑道:“哈哈哈,白小姐在这里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声音有些耳熟,但隔得甚远,她们听不清。

蔺思自知失言,连忙闭紧嘴,从水里一把捞起白无杳,着急问道:“怎么了?”

白无杳入水以后脑子反而清明了些,但身子好似被人拿走了全部的力气,她软绵绵地靠在蔺思身上:“我……我有些不对劲!”

蔺思抬睫看了看入口处,好似生怕下一瞬那里就会走出个男子似得,她咬咬牙,掺扶住白无杳:“走,先躲起来!”

氤氲殿本有不少假山草地,温泉正是照着它们的位置扩宽而建。其中,有两处宽阔的假山入了水,两座庞然大物的夹角恰好形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罅隙,足足能容纳下一两个身姿瘦弱之人!

蔺思第一次来氤氲殿时就发现了这个角落,她还是保留了前世的习惯,无论去哪里都爱仔细观察一番!这样的习惯果然不错,眼下这个罅隙就刚好能用得上!

蔺思把白无杳拉了进去,先把她藏在里面后,自己才缓缓跻身进来。

假山内灯光灰暗,她看不清白无杳的具体情况,只感觉到其身上的温度仿佛有些缓缓身高,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无杳,你哪里不舒服?”蔺思着急到。

白无杳浑身十分难受,她晃晃脑袋:“我……我之前泡温泉还不觉得有什么,刚刚才一离开水面,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了一样,刹那间喘不过气来!等入了水,脑子清醒了些,可又浑身无力……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白无杳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女孩,感受到此刻身体里暗暗藏着的那股蠢蠢欲动和燥热悸动后,她完全能够明白自己中了什么道!但,这样的事情哪里好说给蔺思听?况且她又要如何解释、自己是从哪里听到的迷情药一事?

蔺思扶住她,感觉面前的白无杳越发的酥软无力,好似被人抽走了骨头一般,她只好稳住白无杳的身子,让其靠在假山上支撑支撑。

“无杳……我觉得……你可是中了一种药!”蔺思艰难的开口,“我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事情……你现在的状态,像极了那些……那些中了迷情药的女孩!”

“迷情药……”白无杳喃喃出声。果然,她没有猜错!可是,自上山以后她倍加小心,如何还会中这种药呢?

靠在假山上,温泉之水虽将假山浸泡的柔润不已,但水面之上仍是一片冰凉。好歹有着这份凉意透过背心一寸寸进入自己的血脉,白无杳总不算太过失态。

蔺思以为她是不懂什么是迷情药,思考了一瞬,开口道:“你年纪小,不明白这是什么药,现在情况紧急,我也没法慢慢跟你解释。总之这种药很不好,会连累你的声誉!该死,你怎么会中迷情药呢?咱们中午都吃了些什么啊?不都在一起的么?为何独独是你中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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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3 三皇子闯殿

这也是白无杳想问的,她细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自己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在宁倾城办的午宴上!不过她吃什么,蔺思同样也吃了……怎么会只有自己中招呢?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白无杳思考:究竟还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呢?

脑海中精光一闪,两人异口同声:“三皇子?”

白无杳的心沉了下来。

蔺思气愤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三皇子给你下了药!我早听闻宫中有一中乾坤壶,看似制作精良的壶内有两个胆瓶,按住机关后,倒出来的酒水就会不一样……难怪……”她好似在这一刻想通了许多事情,“难怪他非要拉着你们一起给天机公子赔罪……看来赔罪是假,设计你才是真!”

白无杳了然!竟是这个原因?也对啊,要不是有着今中午这一遭,她是不会碰任何三皇子递过来的东西的!本以为自己倍加小心,居然还是疏忽了!

想来,那丁老太太为何会无故失踪?恐怕也有三皇子的份吧?还有唐墨迟迟未归……不知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

她的身上越来越滚烫,大有比温泉水还要热的趋势,不知怎的,白无杳的眼前竟好似看到了唐青梵一般。

“青梵……”她不自觉的,从嗓子里逸出极为软腻的两个字,语气中带着的魅惑之感把蔺思吓了一跳。

“糟了……无杳,你中的该不会是合欢散吧?”

白无杳听到那声由自己发出来的低喊后愣了愣,兀自吞下一口空气,挽水往脸上泼了泼。

蔺思解释道:“合欢散……会让你以为眼前的异性是自己的心上人!从而……从而……”

白无杳懂了,心中的炽热越来越重,她脑中纠缠的想法逐渐浓重起来,而身子却宛若一汪春水柔似无骨。

外殿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蔺思暂顾不上其他的,忙在唇前竖起食指:“嘘!小声些,先听听怎么了?”

白无杳压抑住难受,点了点头。

两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大殿外,凤儿的声音颇显焦急和无措:“三皇子,您不能进去啊!”

果然,真的是他!

“放肆,滚开!”宁韬的语气仿佛有些狂躁!

即便已经猜到了,可在听到他的声音以后,两人仍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蔺思眸光一闪:“我之前想着,他中午还好端端地缠着天机公子,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白无杳沉眉,身子柔柔地靠在假山上,声音有些无力:“再听听!”

外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仿佛宁韬想要硬闯一般,凤儿惊慌道:“两位贵客在里面,殿下……殿下要进去,也得先等两位出来在说啊!”

宁韬淫邪一笑:“哈哈哈,等她出来做什么?本皇子就是要进去,好好找白小姐玩玩!”

听到这话,蔺思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白无杳:只见身边小小的人儿脸色瞬间变得死白一片,白无杳捏紧了手。

“三皇子是疯了么?”蔺思十分不解,“这里可是在无闲雅居啊!上面这么多人,他想对你使坏,也不该趁着现在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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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4 硬闯进来

话音刚落,她突然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倒好像是说三皇子不选现在,其他任何时候都行一般!蔺思连忙解释:“无杳,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白无杳摇摇头,“但现在……的确是我连累你了,三皇子冲我而来,恐怕就是要恶意损坏我的名声!”

要是换做在其他地方,她当前有的是多种办法应对,可问题是……她和蔺思两人皆都穿着单薄泡在水里!别说三皇子想做些什么,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单单是闯进来看着了她们的身子……白无杳的名声就别想要了!再加上,自己还中了合欢散,没有半点力气,根本来不及逃出去!

更何况,三皇子敢闯进来,自然是安排了有人见证着!唐墨若是在还能拦他一拦,然唐墨被自己支开了……眼下殿前就一个幼小的凤儿,能挡得住多久?哪怕凤儿机灵,赶紧去找了宁倾城来,恐怕事情也晚了!

果不其然,凤儿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瑟缩的阻拦到被严令喝止,宛若一阵渺小的烟云一般,悄然消散!

空旷的大殿里逐渐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好似三皇子正踉跄地往里走。

白无杳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她激起全身地力气抬手、猝不及防地从头上拔下那对簪子。

“无杳?”

白无杳的声音无力中又带着隐忍的火热:“阿蔺,你分辨分辨,把那枚绿色宝石的簪子……往我身上扎!”

蔺思刚要接过簪子,听到这话浑身一抖:“无杳,你要做什么?”

白无杳勉强稳住气息:“我记得倾城说,红宝石的簪子里是迷药,绿宝石里是解药……合欢散叫我浑身无力,恐怕里面是有迷药的成分……你拿它扎我,说不定可以解除一些!”

蔺思全然没想到这簪子还有这样的作用,但她当即否定:“不行,合欢散和簪子里解药的成分、你我皆不知!要是乱用了,对身子造成其他的损伤可如何是好?”

白无杳摇头:“眼下也是无奈之举!三皇子马上就要闯进来了,我没有力气,岂非任人宰割?”

“无杳……”

耳畔听着大殿里传来的脚步声一次重过一次,白无杳捏紧了簪子:“我竟是个傻子,光跟你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她提起一口气,伸手推了推蔺思,“他的目标是我,你赶紧从假山旁上去,他下水找我时,你就可以悄悄脱身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蔺思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我怎么能放下你不管?”

白无杳着急道:“快走吧!他……他不是什么好人!你……”

“无杳!”蔺思简短地打断道,“我朋友极少……自我醒来与我交心的只有你一个,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况且,下午来泡温泉也是我提起的,是我害了你!”

她莫名说了这番话,清澈地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色彩,好似做了什么无比重要的决定。

那眼神,同薛凝每每认真下来的眼神……一模一样!

“阿凝……”白无杳不自觉地喊出口,心中突然一慌,宛若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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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5 蔺思牺牲(1)

蔺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流转着愧疚、后悔、担忧……这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为比铁还要坚硬的一抹凝重!

“我去引走他!”红唇寂然吐出一句话来。

五个字,宛若惊雷凌空霹雳,将白无杳的一张脸震地惨白。

她颤抖出声:“你疯了?你怎么可能引走他?你……”因为着急,白无杳的气息逐渐变得凌乱不已。

蔺思咬了咬唇,从她手中取过那枚红色的簪子,坚毅道:“无杳,不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千万别出来……不要让我的一番苦心白费……”

一句话,已经再清楚的表示了她要做什么。

白无杳的眸子因惊愕而瞪的极大,但身上软弱无力,竟无法支撑着她抬手拉住蔺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

她在水雾中的身影明明是那般的朦胧,却逐渐和前世的薛凝重叠起来。

好似回到了薛凝即将去海城的前一日,自己仿佛也如同现在一样看着薛凝,喉咙哽咽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凝笑笑,伸手替她擦了擦泪:“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放心,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保护你的!”

“阿蔺……阿凝……”白无杳失声,想要伸手抓住她,不想身子软糯,瞬间跌进了水里。

“扑通!”

蔺思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白无杳一眼,确定她没什么事情后,再度果断地回头,将簪子插入自己鬓发中,一步步从假山里走了出来。

宁韬已入了殿,原本故作文质彬彬的他此刻一身邪气,看着叫人害怕。他赤红了双眼,像是刚刚从地狱里爬起来一般,令人可怖。

“无杳,无杳在哪儿?”他嘴里喊着邪淫的话语,每一个字听起来都那么的令人作呕。

蔺思从假山旁缓缓地显现出身影。

水声哗啦,宁韬立刻顺着声音转过头来。

一对上他的眸子,蔺思当即发觉了不对!宁韬浑身邪气不假,但其目光迷离,虽有一片热火燃烧,却烧的毫无目的!

“三……三皇子?”她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试探性地开口。

宁韬瞧着水中突然出现的女子,再听到她的声音,一张脸扬起弧度:“无……无杳!”

他居然叫自己无杳?蔺思大惊!难道……三皇子也中了合欢散?

蔺思从水里起身,双脚踏在被热水泡的温润的汉白玉台阶上,每一步都无比的郑重。

甫一离开水面,她的白色里衣瞬间因失了水而紧紧地贴近在肌肤上。

明明该是最为清冷禁欲的颜色,此刻却变得有些微微透明。女孩姣好的身材透过衣裳显现出来,凹凸有致。

她长而直的黑发被水凝成一股一股的,热腾腾的水气之下,蔺思涉水而出,原本高冷的月宫仙子独添了一抹别样的诱人魅惑,看得人心动不已。

宁韬眼睛都看直了,他踉跄着超前走了几步。

“无杳……呵呵……小美人儿!”他缓缓开口,嘴里尽是些邪淫之词,喊的人心生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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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6 蔺思牺牲(2)

“三皇子……”蔺思开口,软软的回应了一句。她的嗓音带着特有的江南风味,软糯的像是一块刚出来的桂花糕,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好好品尝。

她的眼波隔着朦胧的水光投来,懒散中带着两分妩媚,好似高洁的雪莲下藏着一朵美艳的玫瑰,火热的绽放出最为灿烂的一面。

蔺思缓缓从水中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宁韬慢慢挪去。

白无杳半坐在水里,她很想发声,很想阻止这一切,但无奈浑身乏力,大脑里浓烈的倦意袭来,叫她竟然想赶紧闭上眼睛?

不……不行!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蔺思去送死!

三皇子的暴虐成性,蔺思并不晓得!他又有那些特殊的爱好……前世笙儿可就是被他折腾致死的!而今蔺思要是落在了宁韬身上,可有个好?

她咬紧了唇,让那股剧烈的疼痛提醒着自己不要睡下。

蔺思已走到了三皇子的面前,她的心砰砰跳着,鼓起勇气道:“三皇子……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宁韬阴笑一声,手已朝蔺思的脸摸了过来!那细腻的小脸带来柔滑的触感,叫他心神一荡,“无杳……你让我想的好苦啊!”

一句话,让蔺思和白无杳都顿了一下。

她们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宁韬一定是被下了合欢散!

白无杳心中千万个不愿意——要是三皇子同样也被下了合欢散……那蔺思岂非?她不敢想象,蓄力撑起自己的身子,不料脚下一滑,再度半摔入水,发出咚的一声响。

“什么声音?”宁韬迷离的眼神猛然朝假山处望去。

蔺思心道不好,咬咬牙,直接一把抱住宁韬。

少女温软的身子入怀,宁韬浑身一荡,从嗓子眼里不自觉逸出一声舒服至极的低吟。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根本顾不上再去看周围的动静,只想把怀中的少女狠狠的揉入骨子里,好好疼惜。

“无杳……你好舒服……真是个妙人儿……”宁韬每说一句,蔺思的眉就更沉了一些。

“殿下……”她忍住恶心,拉住他的手往外走去,“此处不便行事,殿下随我来!”

声音软媚,宁韬听的心都要酥了。

他服下那杯茶后,才进宁倾雪的院子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浑身酥痒发烫,某处更是隐隐有越发膨胀之意,宁韬心道不好,难道自己喝茶时带了些袖口的粉末进去么?亦或者……是天机公子捣的鬼?

心中已有冲动,再加之宁倾雪给了他敷了些冰,又说了些“白无杳在此处,既然哥哥喜欢,何不趁此收了她?”的话,更是激起他汹涌澎湃的欲望!

要放在平常,宁韬还能想着白无杳的身份地位、顾记着她身边的人或者事情,但眼下欲火攻心,他早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心只想听妹妹的话,非要把心中那人得到不可!

合欢散的发作起来约莫要一盏茶的时间,前期还能自控一下,到了一盏茶后,那边真的是看谁都是心上人了!

而从宁倾雪的院子到氤氲温泉……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967 蔺思牺牲(3)

走到殿门口,他全然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宁倾雪派人来扫平了路上的障碍,故而他直行过来,顺利得很!方才看见凤儿时,宁韬已有几分幻觉,因凤儿不断阻拦,他尚且还能分辨一二。

此刻见了蔺思,少女的温软和体香扑面而来,足足带着一派“请君采撷”的模样更是叫人把持不住!他的眼里仿佛看见了白无杳正软软的躺在自己怀里,邀他品尝。宁韬血气方刚,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分得清此人究竟是谁?

心中的悸动叫他如被放在火上烤着一般,燎的人着急难耐,生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按在身下疼惜。然不知为何,“无杳”的身子里还有一着一股别样的清冷,这是他在其他女子身上没有体会过的!

这股清冷意外的吸引人,竟叫宁韬能忍住不冲动,选择跟上她的脚步一起离开。那种感觉像是——自己听话,就会得到别样的奖励一般?!

蔺思将他带进了偏殿。

氤氲殿除了内中外三殿以外,还有一座偏殿紧挨着内殿,里面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装饰的像是普通房间一样柔软舒适。

她之前曾对白无杳笑过:或许是无闲雅居的主人想着泡温泉累了,又疲于回去,索性建了偏殿小憩吧?不曾想,此刻偏殿竟有了用处!

带宁韬离开温泉完全是无奈之举,毕竟无杳在里面,万一等下宁韬神志清醒了,发现自己不是无杳又当如何是好?内殿多有不妥,她要做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别的人看见才好!

才一进屋子,宁韬便再也忍不住了,他伸手碰地关住门,一把将蔺思横抱而起,直勾勾地往床上走去。

簪子滑落,衣衫半解,宁韬粗鲁地将蔺思的衣衫拉开,眸中赤红,薄唇已飞快地朝她的肩口吻去。

屋子里没有烧地龙,但床上旖旎的温度乍然而起,足以叫人完全不怕冷!

宁韬很快地和“无杳”纠缠在了一起,他的手在她身上一寸寸的游走,每一下都带起了一片颤栗和火热,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正烤着一块冰,让身下之人瞬间变为春水般的柔软。

她媚眼如丝,眼波微微一转便勾的宁韬销魂蚀骨,刺激得他从嗓子眼里迸出极为满足的粗喘来。

积累了许久的思念勃然而发,如同找到了奔腾的水被堵在堰口,等了一整个夏季,终于开闸而出,迅猛又汹涌!

黑发如毯,她像是一块白玉一般引人遐想,令人琢磨和开采。

有一道银光暗自从枕边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蔺思的手中。

她的眸从魅惑骤然变得冷凝,宁韬还未从这场餍足中反应过来,几乎只是一瞬间,那枚红宝石的簪子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啊!”宁韬闷哼一声,从她身上晕死了过去。

蔺思缓缓地起身,冰冷的眸子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她把自己的衣裳拉好,将床上凌乱的痕迹整了整。再度看向宁韬时,她的眼底充满了厌恶之情!

968 蔺思牺牲(4)

素手纤纤,像是一条银白的蛇在宁韬身上滑过。而后,她捏紧了那根插在其背后的簪子,狠狠一拔!

红艳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蔺思深吸一口气,把簪子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迅速起身退了出去。

氤氲殿里,四周空旷,静悄悄的如同一个大蒸阁。

不知过了多久,水里突然再度有了一阵动静——白无杳竟从水里站起了身!

之前她没有力气,神识虽越发不清醒,身上的火热却是叫人难忍!泡在水里了好一阵子,那股炽热才叫她压了下去!

白无杳虽没看着,却亲耳听着蔺思带走了宁韬!此等恩情何足为报?要是为了自己而伤了蔺思……那自己以后真是无颜再面对她!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原来不论多久,不管记不记得自己……她始终还是会站出来保护自己,一如以前!

但,本不该是这样的!为何非要牺牲自己?白无杳痛恨自己的不察和无能为力!这已经是第二次,她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步入险境!

心中的愧疚迅疾而出,白无杳狠下心,猛然拿着簪子朝自己的手腕扎去!因没有力气,第一下并没有扎准,她咬着牙再度扎了几次——直到感觉到剧痛传来,连带着脑海都清明了两分!

白无杳一喜:果然有用!

她扎的太厉害,鲜红的血液像是断线的珠子,连着串的往水里滴落,硬是给这座空旷的大殿添染了几分血腥之气。

蔺思拿走了迷药之簪,而自己手里的解药,竟还真能缓上一缓?

身子有了些力气,白无杳从水里撑起,扶着假山一步步走了出来。

刚一上岸,殿前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人影。

“阿蔺!”白无杳看清眼前之人,惊喜出声。

蔺思的情况有些不好,她衣衫杂乱,双目有些无神,手中紧紧捏着的簪子还滴着血。

“阿蔺!”白无杳上前拉住她,“怎么……是不是……”

蔺思阖眼,深吸一口气:“我好像……杀人了?”话音刚落,手中的簪子猝然落地。

白无杳惊地瞪大了双眼,心头一慌,迅速冷静下来:“你都是为了我……阿蔺,咱们先别着急!把衣裳换好了再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说不定三皇子还没死?”

蔺思的双眼有些无助的情绪,她摇摇头:“我本以为只是扎了他一下,谁知道他连动都不动了……完了……三皇子死了,我恐怕得……”

“别胡说!”白无杳的力气还未恢复,此刻提着一口气,“簪子里有迷药,你忘记了么?可能只是晕了过去,别自乱了阵脚,走,咱们先换衣裳!”

说着就要捡起地上的簪子,殿门口骤然一黑,另一个人影迅速闪现了进来。

“唐墨!”看见她,白无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唐墨跌跌撞撞,捂着肩口跑来:“大小姐快走!庄子里被人攻了进来!”

“什么?”两人齐声惊呼。

唐墨长话短说:“一群黑衣人突然进了山庄,我与他们照面,奈何对方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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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9 凤儿死亡

白无杳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唐墨尚还捂着肩膀,纤细的指缝中有暗红一色,她惊呼上前:“你受伤了!”

唐墨迅速道:“先别管这些了!我绕开他们用轻功飞了过来,那群人虽暂时跟不上,但也很快能找过来!大小姐快走!”

蔺思一听耽搁不得,当即拉着白无杳往屋内走去。

“先换衣裳!”唐墨道,“我去外面守着些,要快!”

两人心知事情严重了起来,便迅速进屋将湿透了的衣裳换了个干净。因白无杳的药还未完全解,故而此刻动作慢了一步,蔺思穿戴好后索性拿起衣带帮白无杳穿了起来。

大殿里安谧的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动静,只听得到她们窸窣的衣裳摩擦声。

待换好后,蔺思半掺着白无杳出门。

唐墨在前开路,三人刚一到殿门口,只见凤儿瞪大着双眼倒在血泊之中,她的脖颈深处有一条极为深的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凤儿?”白无杳对这个小女孩挺有好感,眼下瞧见她的死状凄惨,心里骤然生出一股酸意。

唐墨凝神:“糟了,他们已经赶过来了!”自己刚才进来时,凤儿尚且不知道躲在了哪里,现在就这么直直地躺在这里,恐怕……

果然,她还没思考完毕,空荡的大殿突然传来一阵桀桀的笑意。

“滚出来!”唐墨竖起耳朵,不消一瞬便朝向某处望去。

“桀桀!”那抹笑声来的古怪,三人齐刷刷往殿口的柱子望去。

又是一个带着面巾的黑衣人出现,唐墨眸色一暗:“能追到这里,你脚程倒快!”

黑衣人冷笑:“再快也比不过麒麟军的唐墨啊!”

一句话已将她的身份暴露了个干净!唐墨捏紧了双手:“看来阁下是有备而来!”

方才在流霞轩,那群黑衣人看见她二话不说直接刀剑相向。唐墨当时还以为是无闲雅居进来了暗杀者,他们对里面的每个人都会进行屠杀……未曾想,居然是朝着他们来的?

心中约莫有了个答案,唐墨右手持剑,左手负在身后,偷偷对背后的两人做了个手势。

虽然从未见过她的手势,但白无杳竟然看懂了——唐墨的意思是,她稍后拉住黑衣人,让自己和蔺思先逃!

白无杳不是蠢货,知道此刻留在唐墨身边毫无益处,反而会拖累她的脚步!以唐墨的功夫,她想脱身极其容易,还是先顾着自己和蔺思为好!

黑衣人没有瞧见唐墨比了个手势,他站在其面前,只瞧着唐墨突然负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原本平静的气势骤然变得高昂起来,足有一副即将爆发的趋势。他心中一紧,到底严肃了起来。

唐墨道:“你既然敢来此处,必然晓得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不会给对方生路可逃!”

“呵呵,那是自然!”

唐墨:“那么……说明你的来头!”

“来头?”黑衣人狂笑一声,“哈哈哈,你真当我是傻子么?我可不会自报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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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0 不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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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要是今天你能取我性命,说不定你会知道我是谁……可惜了,我们那么多人上山,你以为这回还能跑的掉么?”

“这回?”白无杳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看来黑衣人并不是第一回刺杀她们了,那上一回,是不是不云山的那次?答案呼之欲出!

唐墨眉头一皱:“果然是你们!”五个字甫一落地,她浑身戾气暴涨,手腕一抖,长剑瞬间刺向黑衣人。

唐墨的招式极快,快的几乎要成为了一道道残影!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唐墨的杀意凛然,那股决绝是白无杳从未见到过的。就仿佛……像是有什么刻入骨子里的仇恨一般,她竟恨不得将眼前人撕做粉碎!

白无杳拉紧了蔺思的手,眼观四方,悄悄地挪动着步子。

唐墨越战越烈,一招一式很辣无比,顷刻之间就在黑衣人的袖子上留下了好几道长的伤口。黑衣人的剑招同样猛烈,虽刺了唐墨两剑,到底抵不住她不要命般拼死进攻的事态,竟足足被逼退了一丈远。

两人将战场从殿门口一路挪打到周边,眼瞅着露出了生路,白无杳担忧地看了唐墨一眼,瞬间拉起蔺思就跑。

“混蛋!”黑衣人看着两人逃脱,足尖一点就要伸手来抓。

一道寒光带着极其凉薄的杀意袭来,黑衣人再次被卷入战场,脱身不得。

唐墨的每一剑都携裹着剧烈而凶猛的战意,像苍龙出水,迅疾而狂野。她剑意森然,眉目中血色露骨,好似面前不是敌人,而是一直待宰的羔羊,手起刀落之下狠绝无比。

黑衣人又接了几招,无奈唐墨来势汹汹,又不怕伤,实在叫他支撑不住!方才那么多人围攻唐墨尚且叫她跑了,眼下就自己一个人,可不得落入下风么?

若这是比武,他再撑个数百招必定落败!然此刻生杀伐戮,原则和本事皆可放在一边,有手段,能够赢就能算是胜利!

想到这里后,黑衣人故作节节败退之势,虚躲一招后,他袖口鼓囊滑下,一颗银色的霹雳弹瞬间朝唐墨丢去。

“碰!”

小小的霹雳弹在地上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熟悉的火药味和血腥气夹杂在一起,令人呛嗓不已。

唐墨纵然有防备,趁着霹雳弹丢出时迅速躲开。然那股巨大的冲击仍是躲闪不及,余波掠过,她像是被水纹荡开的小船,又像是一个脱线木偶,直直地往殿门口飞去。

“咚!”身躯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唐墨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浓烟密布,黑红的朦胧中,那人邪笑着提刀而出:“呵呵,霹雳弹的滋味如何?”眼神渐渐变得挑衅,像是猎鹰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我这里还有许多,你想先尝哪一个?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收尸的!”

语气狂傲,仿佛今日势必能将唐墨诛于此地。

唐墨胸口闷痛,一股股真气在体内疯狂掠走,憋得她再度呕出一口鲜血。

早听说容家在研制一种威力惊人的霹雳弹,不想现在亲自体会了,才晓得其中滋味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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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1 唐墨重伤

然,就算只剩一口气,就算爬不起来,唐家的儿女也绝不像容家的人低头认输!

她撑着手,兀自支起身子,尽管双手伤痕累累还打着颤,但唐墨仍是咬着牙,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啧啧……”黑衣人状似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唐卫楚死了以后,唐家就你和唐青梵还算能用!如今唐青梵死在了云城,你又在这里殒命……哈哈哈,我看唐家还有什么本事改写结局!”

世子死在了云城?唐墨心中剧烈一抽:不可能啊,世子不是才写信回复速归么?如何能就死在了云城?

“你的消息……似乎有些不灵通呢!”唐墨勾唇冷笑,试探道,“你竟不知,容家在云城的势力全部被世子拔除了个干净么?”

“什么?”黑衣人脸色一变,立刻稳定情绪,“呵呵,你想骗我?我才收到了容家的消息,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来无闲雅居之前,黑衣人与容家的人商议好了,待容家杀掉唐青梵,他们就上来杀唐墨,若是能趁机动了晋国皇室的人,那还有的赚!

他们合作过不少次,虽然上回损失了一个黑鹰,但都不要紧,组织里别的不多,杀手还是有一大片的!加之黑鹰杀不了那些人是他无能,并不能代表整个组织的水准,他们对容家付的报酬很是满意!所以这回,当容家再度提出合作时,他主动请缨接手!

按照以前的规矩,原是要等着容家的人带着容家的印信一起来,相互核对之后他才出手。可这回只有容家一个人来,并未带相关的印信凭证!不过,正是由于他们合作过太多次,每次又皆都是那个人来,所以他们纵有一丝疑惑却没过多的怀疑。

现在听罢唐墨的话,黑衣人仔细一想,的确发现了不少猫腻出来!

之前容家到来的那个人神色疲惫,浑身是伤!而他的指令更是一反常态不留底线,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唐墨和白无杳?!

当时黑衣人以为容家的人是受了伤,毕竟唐青梵的本事在那里,想要毫发无伤的杀他着实不易,故而容家的人受伤并没什么值得深思的!

至于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唐墨等人,那就更好解释了:唐青梵已死,楚国唐家必然没落!只要容家坐大,他们还怕捞不着什么好处么?虽然此行又要吓着晋国皇室之人,要是因此惹怒了晋皇,非要派人将自家组织灭个干净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利益熏心之下,他们更加愿意看到眼前的收获!再不济,还能去楚国发展不是?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思考那么多,更加没有看到容家那人眼底深深的复仇之火!

此番上山以后,那人立刻先去了天机公子的院子,黑衣人同样觉得无甚大碍——上次在不云山,天机公子莫名阻挡了黑鹰的鹰群,所以他们才会败得一塌涂地。这次有人去拖住天机的脚步最好,自己也能放心去诛杀两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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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 你居然敢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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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正常的不得了,固然是有些小的差错,但问题都不大!然而,所有的勇气和设计全部是建立在唐青梵已死的基础上,否则他们岂不是将晋国和楚国两边的势力都得罪了个干净?

本以为这次的任务是组织建立以来得到过最厉害的,现在怎么感觉似乎被人算计了?!

是啊,他们只是听容家那人说唐青梵已死,并未真正的听闻关于云城的消息!要是唐青梵真的死了还好说,如果他没死……那么他是不是趁机铲除了容家的势力呢?

完全有可能啊!唐世子的魄力和手段……

黑衣人越想越惊,难不成……容家在晋国的势力真被灭了?而他们……竟是被容家最后逃出来的人喊上来帮着报仇的?

唐墨见他陷入沉思,挂着鲜血的唇角高高扬起:“呵呵,你们被容家算计了还一无所知!我告诉你,现在滚下山还来得及,要是执迷不悟,我敢保证,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些势力,必然会被同样清除个干净!”

一句话说道黑衣人最怕的地方,他心脏猛然收缩,全身的鲜血立刻回到心房护住其最后的温度,反显的手脚冰凉瑟缩起来。

唐墨加重语气:“还不快滚!”

黑衣人思忖片刻,好似在脑海中疯狂地盘算着什么!片刻,当他再度抬起头时,眼中的思虑和复杂尽数不见,只剩下一片嗜杀之意。

“你说的不错!也的确讲到了我最害怕的地方……”黑衣人的声音来自幽冥般冷酷,“不过,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唐世子死了,你一同下去!唐世子没死……容家的势力垮了……你就下去给他们陪葬!索性我们的钱都收到了,你也没办法剩一口气告诉唐世子究竟……呵呵呵,届时怎么说,怎么处理,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他的话越说越重,到最后一个字眼时语气骤然布满了杀意。黑衣人提起剑就要向唐墨当胸刺来,然一阵白光突闪,好似有什么东西脆生生地打在剑刃之上!力道之大,竟硬生生将他的剑锋逼退了半寸。

“哧——”冷剑削下了唐墨的一缕头发。

“什么人!”黑衣人大惊。

空荡的走廊上有车轮滚动的声音,黑衣人抬头,只见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快速被人推来。

他逆着光,看不清个分明,然其浑身乍然而放的气势惊人,居然叫他这种舔血为生的杀手生出了一股后怕之意。

低头一瞧,剑锋之下,打落他下剑趋势的东西——竟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黑衣人提着剑往后退了两步,来人坐着轮椅,内力深厚……难不成……

“你是,天机公子?”

话音刚落,席尘已推着天机到了两人面前,看见地上巨大的窟窿和唐墨浑身的伤,天机公子的眉目瞬间凉了起来。

“你竟然……敢伤她?”冷冷的语气好似冻的彻骨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叫黑衣人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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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3 天机救唐墨(1)

黑衣人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极了!可明明不该怕他的?不就是一个文弱会掐算的天机公子么?

但是,回想起刚刚那股森然的内力……他又低头看了看断成两半的棋子,内心咯噔一下。

抬头看了看那位清雅无双的公子,虽然天机带着面具,分辨不清具体神色,不过见他青葱发白的骨节,想来其身子并不好吧?

再暼了一眼席尘毫不掩饰的担忧,黑衣人了然于胸!

天机公子定然不会武功,刚刚那一下大概是他身边之人弄出来的动静吧?即便真是天机动的手……那股深厚强悍的内力,恐是急迫一时的强弩之箭吧?

当前虽然有三人,然天机无用,唐墨重伤,就算席尘功夫好强亦不能同时保住两人!

“呵呵,天机公子……”想到这里,黑衣人放下心来,语气里止不住的嘲讽,“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出来逛,在屋子里待着不是挺好的么?听我一句劝,这事你别管,赶紧走吧!”

天机公子抬起头,一双眸子如结了冰:“你伤了她?”

黑衣人并不否认:“那又如何?”

“如何?”天机公子冷冽道,“你该死!”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席尘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挥刀而出。

寒刃极薄,每一刀划过都发出声啸肃的破空之音,听的人心中发颤。

黑衣人被迅速的卷入战场,他飞快的迎招拆招,可惜之前与唐墨纠缠就耗费了太多体力,现在再同席尘战斗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唐墨的剑招乃是以狠绝为主,速度不见得特别快,但每一剑携带着的巨大威力皆无法叫人小觑!

而席尘则是一度以快见长,刀影与人影化为一体,几乎无法让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黑衣人原本算计着故技重施,趁机摸出霹雳弹来再炸一次,可惜现在别说是出手,就连躲闪都来不及。

天机看着越战越烈的两人,继而将视线渐渐转移到一旁。看着地上的巨坑时,他眸色黯下冷笑一声,从袖中迅速飞出数枚棋子整齐布在巨坑周围。

因他伤了腿,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无法直接扔到,故而最远那处他连续扔了两枚未果。

唐墨瞧他专注的样子有些眼熟,不自觉的开口道:“是否要我帮忙?”

天机公子的手一顿,声音顿时温柔起来:“不必!你若能站起来,便躲我身后!”

刚刚说完,他胸口一阵闷痛,天机公子不着痕迹地捂了下心口,再度凝起气将指尖那枚棋子飞射而出!

这一次,棋子落地的角度分毫不差!

唐墨离得近,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脱口而出担忧道:“你受伤了?”

天机没有回答,他皱了皱眉,低喝一句:“席尘!”

战的正欢的席尘闻得公子呼喊,当即避身而过,让黑衣人擦肩往前栽去!

黑衣人瞧着眼前正是被自己炸出来大坑,心慌之下想稳住身子撤退。

席尘在他身后勾起唇角,抬腿对着黑衣人的腰,迅速踹了下去!

974 天机救唐墨(2)

黑衣人甫一落进去,天机对着面前再投下两枚棋子。

棋子入地,阵法里瞬时腾起一股大雾——这竟然是刚刚困住容家那人的大阵!

唐墨看着阵法生成,不知想起了什么,黑亮的眸子猛地一顿,一股无法言喻的悲痛油然而生。

黑衣人陷入阵法里,面对着无尽的空间和不知即将从哪儿出来的危险,恐惧和心慌的感觉乍然而生!

他对着空荡荡的雾气疯狂嘶喊着,然其所做的一切皆是无用功!

危险暂时解除,天机温柔地看向唐墨:“身子如何?可有大伤?”

唐墨摇摇头:“没事,肋骨断了一根。”

断了一根肋骨还能如此风轻云淡?天机脸色一变,马上从袖中取出一颗伤药来:“快服下!”示意席尘上前来递给唐墨。

席尘瞧见那精致无匹的青花瓷瓶,大惊道:“公子,这可是——”

话还未说完,天机冷静打断:“住口,给唐墨拿过去!”

唐墨看着主仆两人的脸色和情绪,心下了然:“这是你的救命良药吧?我不吃!不是什么大伤,一会儿下山找个大夫把肋骨接起来就行!”

“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伤?”天机公子口吻严厉,好似有些生气:“你的肋骨不接,等下山后接不上了怎么办?再者说来,还要去找无杳,你就这么硬撑着,多动两次气,待会儿肋骨扎进肺里,神仙也难救你!”

唐墨想起刚刚拉着蔺思离开的白无杳,好似刚刚想起事情的严重性一般,咬了咬唇:“好,我吃!”

在天机公子的注视下,席尘不情不愿地将药瓶给了她。

唐墨接过药瓶,拨开塞子,闻了闻那颗黑红色药丸发出来的奇香便知此物非凡:“我……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必当奉还!”

天机淡然的情绪仿佛此事不值一提:“不必!”

药丸入口即化,里面带着一股奇冷的梅香,待其入腹以后,那股冷冽竟逐渐变为火一般的温暖,一寸寸滋润着她受了重伤的肺腑。

胸口好似没有那么疼了,唐墨深吸一口气,顿觉轻松很多。

天机道:“感觉如何?”

“好多了!”唐墨稍感轻松马上道,“我得赶紧去找大小姐!”

“席尘!”天机命令道,“你去找找无杳!”又看向唐墨,口吻不容置喙,“你先跟我到内室,把肋骨接起来!”

唐墨本想拒绝,但对上他那一双幽暗的眸子,竟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迟疑片刻,天机仰起头来:“怎么?怕我趁机轻薄你?”

“医者仁心,我不会如此想!”唐墨几乎是当即否认道。

“那就不要再说废话!”天机扭着轮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解释,“你早点好,才能跟我一起早点去找无杳!”

时态紧急,着实不容她考虑,唐墨立刻脖子一横,不再犹豫:“好!”

席尘看了看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里走,心里堵着一口气,到底不敢过多的言语,马上按照天机公子的吩咐出去找白无杳两人了。

975 逃跑路线

与此同时,阵法中的黑衣人依旧破口大骂着。

天机公子头一转,仿佛才想起他似得,从袖中抛出一枚棋子。

那枚棋子刚刚落地,阵法陡然从一片浓雾变得杀气四起!

好似有千军万马提着刀砍向阵法中的黑衣人,每一道气流都是薄而尖锐的刀子,硬生生在黑衣人的身上留下了数道伤口,像是千刀万剐!

这是……

“气流刀刃阵?”唐墨认了出来。

天机冷笑地看着阵中之人:“让他感受一下我改良过的阵法,算是他的荣幸。”

气流刀刃阵乃是一种极为残酷冷冽的阵法,它可以将阵中的每一道气流都化成极薄的刀刃,刺入人体足以带来比刀砍还要残忍百倍的伤痛!

无闲雅居里,白无杳拉着蔺思疯狂地飞跑着,两人衣角翩翩,像是两只美艳的蝴蝶在庄子里起舞。

从氤氲殿出来以后,白无杳本想朝着屋子的方向跑去。然才走了几步她的脚步猛然一顿!

她对这里不熟悉,唯一认识的路就是氤氲殿到自己的流霞轩,可是,方才小墨不是才从那边回来么?她还记得唐墨那一身的伤……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再想想黑衣人之前的那些对话,白无杳骤然想到一件事情:黑衣人的意思……他明显还带着一群其他的杀手一起上的山!

黑衣人来围攻了她们,那群其他的杀手呢?怎么连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难不成……他们去诛杀了其他的人?

现在的情势着实有些复杂,因她不清楚眼下山庄的具体状态,所以每走一步都得深思熟虑,稍有不慎……她和蔺思便会被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路跑来,她胸口的闷痛越发严重,绿宝石簪子里的解药并没有完全解开她身上中的,反而因两股药力不同而充斥着浑身难受。

身子越不舒服,白无杳的脑子却越发清明起来。

黑衣人带人上山,那群连人影都没见的杀手必然是自己的心腹大患!流霞轩既然已经历过了恶斗,那里必然不安全!

宁倾城不知道有没有在屋子附近?如果不在,听闻了这样的消息,她绝对不会再往屋子方向跑!如果在,这会儿早就往最安全的地方转移了,不会待在远处!

不管屋子附近还有没有留守的黑衣人,那里都不能再回去了!

至于其他的地方……

去宴席所在的大厅?白无杳心中一喜:对啊,无闲雅居最为庞大的建筑物就是那座大厅,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众人肯定也是想方设法的先占领了那里才是!倾城她们很有可能在那边!

可是……脚步刚要挪动,白无杳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去大厅,必然得经过流霞轩啊!她对这里的路不是很熟,要让她此刻额外找一条路来,着实太为难她了些!

“阿蔺……我们……”白无杳着急地开口,“我们暂时不能往回跑!”

蔺思心里明白,她当即点点头:“嗯!我知道!无杳,咱们往梅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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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6 逃往梅园

“梅园?”

蔺思坚定地点点头:“对!往梅园跑!梅园面积广阔,里面梅树众多,足以让我们藏身!另外,梅园紧挨着后山,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们还能往后山跑!最重要的是,我前两天常去梅园逛逛,对那边的路尚且熟悉……”

她的话还没说完,白无杳已肯定地接下话:“好,就去梅园!”不怪她如此草率做下决定,而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与蔺思两个弱女子本就跑得慢,加之自己还中了药,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性,无法再在这里慢慢思忖!

两人一做了决定,当即携手往梅园跑去。

进入梅园,铺天盖地的梅花冷香席面而来,她们进入了一片广阔的花海之中!白雪皑皑,暗香浮动,浩瀚的花海随着两人奔跑的路线划开一条宽阔的路。数种颜色的花瓣腾地而起,在空中飞舞打着旋儿。

本该是一场旷世奇境,两人却没有半点停留下来欣赏的意思,只顾着一直往前冲着、跑着。

一气跑到了梅园中央,白无杳终于忍不住胸口窒息般的疼痛,骤然停下了脚步。

狂跑着的蔺思马上停了下来:“无杳,怎么了?”

白无杳因跑得气喘吁吁的脸红中泛紫,她撑在一颗树前不断地喘着粗气,好似有谁紧紧地噎住了她的呼吸一般,让她难受至极。

蔺思发觉不对:“怎么了?是不是跑太急了,身子很不舒服?”她同样不断快速交替着肺里的空气,“这么久也没人来,要不要我们在此歇一歇?”

白无杳觉得仿佛被人捏住了一颗心脏,狂跳之下的节奏越变越快,足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的趋势!她浑身的气血倒涌,堵在一处无法散去,憋闷之后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竟径直地跪在了雪地里。

“无杳?!”蔺思惊呼一声。

还未等她说完,白无杳猛然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无杳!”白雪上溅着那抹红艳的颜色着实叫人心惊,蔺思刚要上前扶起白无杳,耳畔闻的一道奇怪的声音。

“那边好像有人!”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然其语气冷冽中带着杀气,蔺思心头一凉:该不会是黑衣人找过来了吧?

白无杳吐完这口血后,神识已近乎晕厥,蔺思咬咬牙,一把拉起白无杳,将她藏在了一颗庞大的老梅树后。

“阿蔺……”白无杳依稀睁着眼。

蔺思叹了口气,拿出袖中的帕子给白无杳擦了擦,声音十分温柔:“无杳,你乖乖呆在这里,别作声好么?”

白无杳马上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不,不行!她已经牺牲了一次,难道还想要来第二次?

白无杳努力瞪大了双眼,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去拉蔺思的袖子。

然,朦胧之中,她只瞧见蔺思毅然决然地站起,朝着某处飞快地跑去。

“追上她!”有嘈杂的声音吼着。

眼眶里有热泪点缀成朦胧的场景,心中那股酸胀之意仿佛要将白无杳整个地吞噬干净。

“阿蔺……”她低低出声,彻底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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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7 苏醒

“无杳,无杳!”

有清冷又急迫的声音不断呼喊着她,似要将她从迷雾深处唤醒。

白无杳的头又昏又胀,像是被谁狠狠锤打过一般,眼皮沉重地如灌了铅,连一点点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浓烟深处,她好似再度走到了那个令自己心惊的地方,每一步都踩着寂然害怕的旋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谁把她的心撕成一片片后搓成一根根琴弦,每拨动一次便是剧烈的疼。

“无杳……”

又是一阵轻呼,白无杳的头越发沉重,她急于抬眼,可惜胸口堵着一块巨石,压着她连半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像是天地初开,混沌之下有巨大的漩涡涌动,白无杳如一条被卷入暗流中的鱼,顺着黑隙疯狂地往前游走,不知来路,不知去向。

眼前有一缕光亮,白无杳向前走了两步,正要朝它走去,心里蓦然浮现了一个声音。

“无杳,回来!”

这声音耳熟之至,白无杳一愣,幽幽的声音在冷夜里回荡:“青梵?”

“无杳,快回来!”声音越发急切。

白无杳朝着他的声音走去:“青梵,你在哪里?”

“无杳,闭上眼睛,别去看周围的一切,顺着我的声音往前走!”

白无杳依言闭上了双眼,她顺着唐青梵的话,脚步稳稳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明明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然她却像是看到了整个世界一般,黑暗中渐渐滋生了一条广阔的路,平坦而惹眼。

有着他的呼喊,白无杳一步一步缓缓走着,终于在一个奇异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缓缓地睁开眼,她已走到了一个泛着幽青光芒的独木桥上。

往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漩涡;往后,则是一片空旷的虚无。

白无杳几乎没做任何的思考,直接朝前跳了下去。

刺目的白光逼迫着她将双目紧紧地闭上,一股强大地失重感疯狂袭来,宛如从高空落下,宛如被人拉住了裤脚狠狠地往下坠。

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白无杳浑身难受,感觉像是有无尽的风不断地往自己的脸上吹来,刮的生裂的疼。

“青梵……”她低吟了一声。

“醒了!白小姐醒了!”耳畔嘈杂的声音让她头疼不已。

面前的一切由朦胧逐渐转为清晰,她看清楚喊她的人以后,惊讶道:“席尘?”

席尘道:“白小姐醒了就好,先把这颗药吃下去吧!”

说着便拿出一个青花瓷的瓶子递给白无杳。

她伸手接过,一抬头正对上天机公子关切的目光,脑海中灵光一现:“对了!阿蔺……阿蔺她去哪里了?”

才一开口,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让她嗤出声来!她捂住胸口,勉强压抑住那阵疼痛,才缓慢又急迫地开口,“阿蔺刚刚为了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天机极其淡漠而着急的打断道:“你的眼里只有她么?”

白无杳暂时没有反应过来:“蔺思她……”

天机的手瞬间捏成一团,手背上青筋乍起:“她没事!”

白无杳好似有些不信他,不知为何,她竟直接转头看向了席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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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 你能否关心自己?

在她的心里,天机毕竟是同蔺思有些牵扯不清的仇恨,他的话虽然可信,但这“没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没事,还是仅留一口气也算没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无杳对天机的话并不尽信,而席尘看着老实,想必说的都是真话。

然而,没想到她的一席话说出口,天机的眸子骤然一缩,仿佛有些不可思议,又被白无杳的举动深深地震撼住了。

待这些情绪全部凝结到一处,天机的心狠狠一抽,那股巨大的悲伤感油然而生——无杳,竟然不相信他?

他面具下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状似自嘲:“无杳这是不信我?”

白无杳咬了咬唇,并不作答。

天机公子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诚然在你心里,我同她是不同的!”

白无杳不晓得他莫名的哀伤究竟为何,但瞧在眼里心里仍是难过,因而不自觉地开口解释道:“我只是担心!”

天机摇摇头:“我知道……”将那些黯然的情绪尽数吞进了腹中,“她把黑衣人引到了后山,唐墨已经找到了她。虽然身上有伤却没动到筋骨,上点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白无杳这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后,全身的压力彻底泄去,她靠在身后的梅树上,浑身冰凉。

天机见状,急忙道:“无杳,身上可有受伤?”天机把轮椅往前推了两步:“我与席尘不便近你的身子,不好将你抱起,刚刚看到你在树下晕倒,我只能让席尘给你渡些真气。”

白无杳了然,天机若是腿好,他定然会抱着自己离开,不会让自己留在雪里受冻。然现在他自己也不方便,如何还能顾忌到自己呢?

她忍住一口气:“我……我之前中了点药。”

天机一听,连忙把身子往前倾了些,但因距离甚远,他够不着,着急的直冒汗。

“席尘,速速将我抱下来!”他果断道。

席尘皱眉:“公子,您的身子受不得凉气!”

“快点!”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席尘晓得自家公子的命令不容抗拒,只好乖觉地上前,一把将天机公子抱起,温柔地放在雪地里!

天机跪坐在雪上,模样轻松地像是跪在棉花里。

他伸出手替白无杳把了把脉,纵然隔着阴冷的面具,她亦然感觉到了一股奇寒的冷冽。

“是合欢散……”天机眸色一沉,“无杳可知道是谁给你下的这个药?”

白无杳撑起身子:“三皇子!”

“他后来找过你?”

“不!是在宴会上!三皇子倒给我的那杯酒!”

天机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三皇子不会在宴会中下毒!”

白无杳凝眉:“什么意思?”

天机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手紧紧:“你体内除了合欢散,还有些奇怪的东西,你后来还遇到了什么事情?”

白无杳捡重要的事情讲了。

天机越听,一张脸黑的越发厉害。

待白无杳讲诉完了以后,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先把药吃了!”

979 下药之人是谁

白无杳闻着那股异香,身子好受了许多,她不再推辞,连忙把药放进了嘴里服下。

看着黑红的药丸入其口,席尘眸色一暗,仿佛有些不愿见到这样的场景,索性别过了头。

见她服下了药,感受到指腹下她的脉搏越发有力,天机总算松了一口气。

了却了眼前的难题,他总算有了心思可以好好跟她讲个清楚:“无杳,你中的合欢散绝不是三皇子所下!”

白无杳惊愕的抬头:“天机公子请直言!”

“皇宫里的确有些可以偷龙转凤阴差阳错的酒壶,但那些东西制造起来颇为麻烦,且都是不可逆的!”

“什么是不可逆?”

天机道:“例如人人所知的龙凤壶,虽然壶中藏有两个壶胆,轻轻按住按钮便能旋转到另一个壶胆,但壶口只有一个!难道藏了毒液的壶胆转流经壶口,没有藏毒液的壶胆倒出的酒水便不会沾染上毒么?”

白无杳心有所悟。

天机公子直截了当:“他给你倒了后又给我也倒了,但只有你一个人中毒,你不觉得很奇怪了么?”

白无杳浑身发凉:“那……”

天机公子闭上眼,踌躇片刻,开口道:“如我所料不错,下药之人……是蔺思!”

“蔺思?”白无杳突然冷笑道,“这如何可能?”

天机公子看向她,目光灼灼:“你回去以后不是只喝了蔺思端给你的那杯水么?合欢散的发作时间需要两刻钟,你从宴会到发作用了多长的时间?你从喝了那水到发作又用了多长时间?无杳,不要因为她对你好就被蒙蔽了双眼好么?”

白无杳听罢不怒反笑:“天机公子好心救我,就是为了来离间我和蔺思之间的感情么?哼,就算如您所说,我是喝了蔺思端来的那杯水才中的药,但烧水的人不是蔺思,她不过是在中间接了一把,其间有那么多人可以插手,为何我非要把帐算在蔺思身上?更何况,若她真要加害于我,何苦在最后又……”

说到这里,白无杳心里有些痛楚,蔺思离开氤氲殿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到底有没有被三皇子占了清白?由于之前昏厥的时间太长,她无法对那件事情进行推算,更不方便直接去问。

天机与蔺家有仇,或许同以前的蔺思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但蔺家大小姐是蔺家大小姐,蔺思是蔺思,不管白无杳有没有将她当作是薛凝对待,蔺思对她的好却是可见一斑的!今日如此糟糕的境况下,蔺思能救下自己两次,只身前往险境,如此重情,怎能叫她不好好记在心里?

当然了,天机同蔺思之间的纠结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他会防备蔺思,任何事情都抢先猜到是她并不奇怪!而他若要因此将想法强加到自己的身上,要让她去相信蔺思会害自己,那便实在是可笑了!

毕竟千算万算,蔺思害她完全没有动机啊!

天机隐忍地捏紧了手,他将许多话憋在心里,好似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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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0 口是心非

好多的事情忍在心里那么难受,他看着白无杳倔强而冷漠的小脸,几乎下一瞬就要把过往之事说个清楚。然,等了那么久,他终于什么都没说。

一切的恩怨,情仇,爱恨,残酷……天机将它们尽数吞入腹中,藏的严严实实,不再泄露出半分。

白无杳心里甚是感激天机公子赐药之恩,但她绝不能容忍天机因此污蔑蔺思。

以前他说过的,要自己把蔺思当作一个完完整整的陌生人来对待。她是做到了,天机却做不到!不仅做不到,他还一直拿着两人之间的仇怨来影响自己的判断,何其不公平。

天机的手在一瞬间变得冰凉,明明隔着薄薄的软皮手套,白无杳仍是感觉到那股温暖瞬间被撤回,余下一片冰冷。

两人谁也不说话,互相坚持着自己的想法,顿时陷入了一片冷寂之中!

良久,天机公子薄唇轻启,语气十分的令人哀伤:“无杳,你上次重伤后并未痊愈,这回中了合欢散又胡乱用解药……眼下你的身子多有不适,我手头的药只能暂缓你的症状。大公主那边已经把山庄的人员都肃清了个干净,咱们即刻就会下山!待下山后,我再替你开一副药好好调理调理!”

白无杳是非分明:“多谢天机公子!”

听到她如此客气的话,天机公子捏了捏手。

“大小姐!”远处骤然传来一阵呼喊。

白无杳苍白的小脸顿时浮现起一片红晕:“是小墨!”

天机公子抬头看向远处,果见一身劲装的小墨带着一支侍卫奔跑了过来。

“大小姐!”唐墨一来,立刻朝白无杳奔过去,“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白无杳摇摇头:“没什么!”她的身子仍是软弱无力,没法自己从雪中站起。然吃了那药以后,到底身上暖暖的,并不怕坐在雪地里。

唐墨懂了,当下就要上前去抱白无杳。

天机阻拦道:“你的肋骨是接好了不错,但现在要是抱了她,指不定又会断!”

白无杳大惊:“小墨,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唐墨果决地摇头:“没事!已经接好了!我能抱大小姐回去!”

“哼,你抱她?”天机公子的语气莫名地阴阳怪气,“她身子不好,你也病着,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回去,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这些,他根本不留给别人思考的机会:“席尘,你带我回去!这把轮椅……就勉为其难借给你们用用好了!”

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是关心白无杳和唐墨,偏偏嘴上不饶人!

唐墨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拱手谢道:“多谢天机公子!”

天机冷笑:“你们欠我的,我后头自会要回来。放心……我可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白无杳不知他为何突然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尖锐的很!到底心中还是存着感谢道:“好!”

安排完这些,席尘再不理周围众人,自行上前将天机从雪地里抱起,消失在众人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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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1 窥探星象的下场(1)

回到烧足了地龙的房间里,席尘温柔地将天机放在了软榻上。

经历了连续多重的波折,天机公子异常的疲惫。席尘觉得他身子疲软的很,以往即便其身子不适,也不该像现在一样沉重!唯有一种解释,天机公子此刻处于完全脱力的状态!

席尘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沉吟片刻,皱着眉头道:“公子?请恕属下冒犯!”

话音刚落,他伸手取下了天机公子的面具。

那一张仿佛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脸瞬间展现在他的面前,席尘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公子!”

天机微微闭着眼,没有答话。

席尘暗道不好,手中面具一松,掷地有声。他飞快地跑到了旁边的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后折回。

他慌张地拨开瓶塞倒出瓶里的药,因有些紧张,差点将黑红的药丸洒落出来。

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席尘颤着手将药丸喂进了天机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服用以后,天机死白的脸色总算浮现起了些红润的样子,鼻下的气息亦是越来越稳。

“公子?”

天机公子的眸回复了些光泽,他轻轻点点头:“没事!”

听到他的话,席尘捏紧了双手:“公子何苦呢?”

“何苦?”天机愣了愣,“此话何意?”

席尘惯是一个实话实说的人,既然天机公子开口,他索性不再遮掩,直接开口道。

“您要救白小姐也就罢了,她的侍女……您何苦也要救?还拿您的救命良药来!”

天机眸色一沉:“她……很重要!”

“很重要?”席尘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多重要?她可是唐世子的人!”

天机苦涩的笑笑:“你就把她当作是我的亲人吧,我与她之间……或许未来有一天,此事会摊开在众人面前,然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

席尘凝眉:“公子有要关心照顾的人,席尘能理解,但您为了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的身子,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天机道:“我何曾伤害过自己的身子?”

“公子休要骗我!”席尘非常认真,“您的身子不好,清云大师每隔半年就会来替您诊断一次。说是看病,其实是续命!”

天机公子脸色蓦然一白。

席尘道:“您以为我不知道么?窥测天机之人原本就身子多病,您又是其中的翘楚,则更加……”

说到这里他的心某然一疼,牙关咬紧,颤声道:“清云大师每次都会在您的身子里打入一道真气,您的腿脚不便,肌肉经脉都有可能会坏死,这股真气就是拿来给您滋养经脉的啊!眼瞅着近来有些起色,您今日竟为了救唐墨,直接把那股真气拿来对付黑衣人?”

席尘痛心地摇头:“当时相隔数丈远,您挥手用棋子打落了刺向唐墨的剑,公子敢说自己不是用的那道真气么?”

语气炙热,有些冲动,继而瞧见天机公子的脸色越发不好,席尘暗叹一声:“属下越矩了!”

982 窥探星象的下场(2)

天机沉闷的听完,摇摇头道:“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席尘、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从老天那里偷来的!她们却不一样,她们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拿我残破之躯去换她们幸福安康,我觉得很值!”

“若是席尘的命能换给公子,席尘也愿意!”

“胡闹,哪有什么换命之说呢?”

席尘很是倔强:“既然没有换命之说,公子为何一直要强调拿自己的性命去填补其他人的?”

一个硬气十足的汉子,此刻说到心中最为柔软之处,双眼竟然红了一圈,仿佛下一瞬就会落下热泪来。

“什么已死之人……说句大不道的话,哪怕公子明日就会死,您今日还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呢!老天没有把公子的命收走,您就该好好活着!说什么她们是活生生的人,难道公子就不是了么?您也站在我的面前,与她们没有任何的差别!”

天机沉默。

“您以前对我说,您救下我是为了让我有机会活着!那么您自己呢?您让我好好活着,却要看着您无端端送死么?或许在公子的心里,她们比一切都重要,可是在我心里……公子比她们重要!

您活着……就该好好的活着,何苦成日里想着如何送命?公子……您若再有为她们牺牲的想法,不如先把席尘的命拿走吧!左右我的性命是您救的,不如将我的命拿走,或许还能替公子续命!”

他慷慨激昂地说了很久,将下山以来所有的隐忍全部宣之于口,像是谁敲响了一个巨钟,击的人耳膜生痛!

天机从没有听过席尘说这些,如今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击打在心,着实叫人震撼。

天机公子道:“你原来、是这样想的么?”

席尘深吸一口气:“若公子觉得属下冒犯了,属下回去后自当领罚!可是,还请公子能把属下的话听进去只言片语,算是……算是席尘求您了!”

天机的眼皮一跳,他沉声道:“傻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席尘尤不相信,追问了一句:“真的?”

天机点点头,不做过多解释,他相信席尘能够听懂:“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席尘喜上眉头:“那就好!对了,今晚回去我就给清云大师传信,请他速来京城为您重新打入真气!正好唐世子也在,清云大师可以找他的徒弟好好聊聊!叫他别老是防备着公子!”

末了,又生怕天机会不答应似得,决断道:“公子可不要担心会麻烦清云大师,您这回下山本就是为了帮他的徒弟,他再不来就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你啊!”天机公子没想到寻常一本正经的席尘居然会有这样的小心思,索性也就不折腾了些什么了,全部交由席尘去做便是,他放心的很!

两人说完话不过一会儿,外头有人敲门进来:“天机公子,白小姐派我来将轮椅给您送来!”

983 容家之人逃脱

天机坐直了身子,平静道:“进来吧!”

无闲雅居的一个侍卫将轮椅给推了进来。

“天机公子,小的将椅子给您放在这里。另外,大公主吩咐,眼下庄子里乱战刚刚平息,为保证贵客们的安全,公主请诸位赶紧收拾,半个时辰后到大厅内集合,由侍卫们护送着下山!”

天机公子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状似关心道:“今日刺客来袭,大公主在何处,可又受伤?”

这个侍卫乃是常年跟着刘贵妃的,本事不错、看人听话的能力亦是非凡!天机公子这话问的随意,其中含义却非比寻常!

他恭敬地回答道:“午间的宴席结束后,大公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直留在大厅。后来那群人攻上庄子,大公主担心人员伤亡惨重,故而特意让大家全部到了大厅集合!本以为公子和白小姐皆在房间里,谁知道派来的侍卫慌张回来后说屋子里没人!大公主急坏了,确保自己无虞后马上抽出了大半的人手来找寻……可惜时间紧迫,等找到您和白小姐的时候,已经……”

天机淡漠的打断:“我知道了!”

侍卫的话再清楚不过,大公主是派了人来找他们的,可惜他们临时改变了路线,所以没有找到并不能怪无闲雅居的侍卫!

侍卫道:“天机公子,还请您快些准备着,我已派了几个人在您屋前守候,一会儿定能将您安全护送到大厅!”

“嗯!”天机垂下睫表示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侍卫马上明白过来:“天机公子先休息,属下先离开了!”

等侍卫离开后,天机道:“席尘,可听清楚了?”

席尘道:“公子的意思?”

“哼……哪就那么好能让他们躲开?黑衣人只朝着我和无杳来,是否太奇怪了些?躲在大厅里的人毫发无伤……若说同她们没点关系,我是不相信的!”

“我这就去查!”

“不必,交给唐世子吧!”

席尘愣了下:“交给唐世子?”

天机深吸一口气:“他刚好也回来了,给他点事情做,免得无趣!”

说完,他默默地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些难受。

席尘马上明白过来,公子大约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良久,天机公子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迷阵,之前容家那人已经从阵法中逃脱,那里只剩下一个残破的棋阵。

他勾起唇角:果然,受了那样的刺激,黑衣人不会立刻求死,求生之欲下,他能迅速找到突破口并不足为奇!

更何况,自己还特意给他留了个出口,要是找不到,也实在枉为容家人了!

众人收拾好,很快的组织到一起下了山。

这次的无闲雅居之旅最终以失败告终,除却宁倾雪和宁倾城两人,其他人的身上多有损伤,然大家皆当一切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全部闭紧了嘴巴一语不言。

在山上被突然袭击,那群黑衣人来势汹汹,除了被气流刀刃阵杀死的黑衣人,其他帮凶全部逃的飞快。

984 白霄痛心

没有抓到人,此刻就不便将事情大事宣扬!毕竟白无杳和蔺思乃是在温泉遇袭,说出去有辱两个女孩的名声。故而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皆不敢开口!

再说了,几人重伤,两人毫发无损,恐怕后头关于此事还有的麻烦呢!

还有……三皇子宁韬闯入氤氲殿的事情……但愿天机公子和唐世子不要因此而发怒的才好!

下山分了好几辆马车,宁倾城安排他们必须将人完整地送回府邸才能回来,一路安全无事,但大家还是提心吊胆的,直到走到家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白无杳到定国侯府时已是傍晚,天色渐暗,她虽然服下了天机公子给得药,但身上余毒未清,所以在回去的马车上便陷入了昏迷。

蔺思一直脸色苍白,不肯多说一个字。唐墨虽想找宁倾城要合欢散的解药,然那样的事情着实开不了口,她忍了很久,想着天机公子说他自有办法的一幕,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霄知道女儿是明天下山,不想才入了夜就听丁管家说人回来了。他心下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测,连忙去了潇湘阁,果见女儿昏睡在软塌上,双脸通红浑身发热。

他登时怒了:“小墨,你们去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彼时唐墨正把天机公子在路上开的药方给了秦嬷嬷,让她去抓药。其实那解药在山上吃最好,不过出了太多事情,天机对无闲雅居的每一个人都抱有怀疑,丝毫不肯相信他们!所以拖累着下来熬到现在,白无杳已是发烧不醒。

唐墨闻得白霄发怒,皱了皱眉头:“你们先出去!”她把在屋里帮忙的人全部支了出去。

樱桃给白无杳换了一根帕子:“高烧怎么还不退啊?奴婢去找纪先生!”

“不许去!”唐墨立刻喝住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白霄惊觉不对!

唐墨道:“侯爷,请让她们全部出去!我有事要与侯爷单独说!”

白霄大手一挥:“全部下去!”又道,“樱桃留下。”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唐墨为什么要i阻止樱桃去找纪楠?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样的怀疑一扎根,白霄眉头瞬间皱起。

他看向唐墨,果见她沉着眉道:“大小姐在山上出了些事情,她……中了合欢散,所以现在不能让任何人来给大小姐把脉!否则一不小心,名誉尽损啊!”

合欢散?白霄脸色一变,踉跄地倒退了两步,直到身子撞上了后头的桌子才勉强停下。

“你说什么?”

唐墨深吸一口气,把庄子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白霄越听越不是滋味,而樱桃更是在一边瞪大了双眼。

“因此……我们不能请大夫!纪先生那边……我不知道他是否可信!”唐墨道,“虽未听说过天机公子医术高明,但他既然开了口,想必有几分把握!况且他不会害大小姐的,请侯爷耐心等秦嬷嬷的药来!”

白霄心痛不已,本以为无杳是上山散心的,不想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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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5 无邪归来

他又急又气,怒火攻心之下,竟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到最后,只能化为一句:“可查出是什么人所为?”

唐墨当然晓得,然这样的话如何能说给白霄听?她皱皱眉头:“事发突然,大公主只想赶紧将人员全部转移,暂未查清是谁所做?”

白霄捏紧了拳头,他知道目前不太可能马上将那些人的底细给揪出来,但其心里仍是担心不已!

能潜入到无闲雅居刺杀,那群人的本事可不小呢!自从经历了上次不云山的事情,晋皇对众人的安全看的极为重要,这次虽然是小孩子们修身养息,但他仍是派了不少的人跟着,怎么还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

看着女儿陷入昏迷,他紧皱眉头:“确定天机公子给的药没有问题么?”

唐墨咬咬牙:“他那样信誓旦旦,应当是没有问题!”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侯爷,您先留在这里,我……我去请个人过来!他医术高明嘴巴又紧,我敢以性命担保他不会泄密!”

白霄点头:“好,你快去!”

唐墨立刻应声走了出去。

白霄折回房间,摸了摸女儿滚烫的小脸,触手竟是一片火辣辣般的惊心!见她烧的如此难受,他主动伸手取过床前的帕子替白无杳敷额头。

“侯爷,让奴婢来吧!”樱桃走上前来。

白霄摆摆手:“我亲自来吧!”语气很是正式。

樱桃眼圈一红,不再阻拦,立刻乖觉退下了。

白霄将帕子浸入水里,仔细地浸软以后,他取出拧干,小心的放在了白无杳的额头上。

“无杳,无杳?”他放轻语气,很怕自己因声音太重而将女儿吵醒:“无杳,能听到爹爹在喊你么?”

发烧的人最怕失去意识,白霄亲自经历过,故而现在还是晓得该如何处理。

白无杳一直身体极好,今年来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身子骨越发的糟糕了起来!加之上回的伤还没有好,他很怕无杳会落下病根。

“无杳……”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那样的脆弱和稚嫩,明明模样已渐渐长开,然在他心里,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啊!

他深吸一口气,替白无杳好好擦拭着烧的通红的小脸。

若不是她的气息越发微弱,看着她静静睡去也是一种美好。可惜,白无杳的脸越烧越红,足有一种放在碳上火烤的趋势。

白霄心里正着急,忽听秦嬷嬷道:“药来了药来了!”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快拿来!”

秦嬷嬷小心翼翼地捧着药,走到床前骤然一顿:“侯爷,这药……”

她没有说完,然白霄已经明白过来。无杳受伤如此之重,天机公子虽然开了药方,但他的医术未名,乱吃药的结果恐怕比不吃药还要厉害。

白霄亦是踌躇不已,他很想赶紧给白无杳喝药,却同样害怕副作用及其后果。

樱桃咬咬牙:“侯爷,天机公子师从玄光大师,玄光大师又同清云大师是好朋友,想来他应当是学过些医术的!既然他肯定地给了药方,不如一试?”

“可是……”白霄犹豫不决。

樱桃大胆道:“再坏的情况也不会坏过现在啊!您看看大小姐烧的样子,要是救治的不及时……”

“别说了!来,扶无杳起来,我亲自给她喂!”

樱桃擦了擦泪,迅速爬起坐到床边,将白无杳小心地扶起。秦嬷嬷拿起一张干净地毛巾垫在她的下颚,白霄端着碗吹了吹药,小心地喂进女儿的嘴里。

那一勺勺药像是带着众人无尽的希望,他们眼睁睁地盯紧,生怕错过了一丝丝细节!

黑褐色的药汁滚蛇般流入白无杳的口中,似乎觉得有些苦,舌头抵触着汤匙要让它出去。

白霄十分着急,边喂边哄道:“无杳,听爹爹的话,把药吃进去!”

“难受……”白无杳低低嘤咛了一声。

这一声呼唤直接疼进了白霄的骨子里,他再度劝道:“无杳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爹爹……爹爹很担心你,乖乖吃药好么?”

爹爹?白无杳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那样的话异常的舒心。爹爹好像……在关心自己?不管怎么讲,他的话充满了诱惑力,那股温暖和体贴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听着这样的话,白无杳终于松了嘴,缓缓将药给吞了下去。

这一自主的吞咽举动几乎让在场所有人落泪,樱桃激动道:“太好了!大小姐还能吞药!”

只要能自己喝药,总算不是昏迷的太厉害。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白霄替她擦了擦唇角的药汁,让两人小心地将白无杳放躺下去。

樱桃勤快地换着帕子,感受到她的温度一点点下来,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退烧了!”

外头有人禀报:“侯爷,小墨带着人回来了!”

这种时候还要禀报?白霄皱皱眉头觉得古怪,站起身来走了出去:“让人进来!”

“是!”

潇湘阁的门打开,唐墨带着一个白衣黑发俊雅无双的男子走了进来。

白霄立刻明白刚刚那人为何要特意禀告一声了,身为白无杳的丫鬟,她居然会带一个男子进入大小姐的闺房?即便是医者,也不该如此决断吧?

心里虽然生气,到底还是无杳的身子重要些,白霄对着门外其他人道:“你们都先下去!今日的事情,谁要敢往外说一个字,那就是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话说的极其严肃,众人听的心惊不已,连忙跪下磕头:“是!”

进了房间,白霄又道:“秦嬷嬷,樱桃,你们两也先下去!”

两人不解何意,仍是乖觉答应:“是!奴婢这就退下!”

待两人走出去把门关好以后,他才转过身来看向唐墨:“小墨,你请的这人是谁?”

唐墨道:“他叫无邪!”

“你可知这里是大小姐的闺房?”

“小墨知道!不过医者仁心!”她咬咬唇,“无邪……是唐世子身边的人!”

一句话,掷地有声。

白霄从没想过她居然会请来唐世子身边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能如此公开,他也不算意外!唐青梵对女儿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他这次没上无闲雅居,反而大张旗鼓的去了云城,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办?现在唐世子没回来,无杳却重伤……难不成?白霄的心里浮起了一个强烈的想法——女儿受伤又同唐青梵有关?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白霄整个人都有些气炸了!上回是为了唐世子挡箭,这回又是为了他?

还有,就算小墨身为白无杳的侍女,曾多次与唐青梵接触,她也不可能会如此快的请来唐世子身边的得力干将啊!

还对无邪的医术那么的肯定……她凭什么敢那样的相信无邪呢?除非,两人一早就认识!

回想起小墨进府的时间和缘故,白霄总算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也是唐青梵的人?”

唐墨并不否认,这件事情白霄迟早会知道的,越晚知道越不好。索性点了点头:“是!我奉世子的命令,留在大小姐的身边保护她!”

“奉他的命令?”白霄一听便怒上心头,“无杳还是不要有你们保护的好!以前她没遇上唐世子,不也安静的过了十几年么?怎么一遇上他,中箭重伤一样不落?!”

因为心里有气,他说的极为不客气。

唐墨自认白霄说的有理,可不是么,但凡沾染上唐世子的人,有谁能够平顺的过完这一生?可是,白无杳和唐青梵乃是两厢情愿,谁又能拖着住他们的心思和想法?只是这回无闲雅居的事情有太多势力参杂在一起,不是单一方面的问题。

她解释不清,只能垂着头接受白霄的怒斥:“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小姐!”

无邪有些听不下去了:“你没保护好?你的肋骨都断了一根!要不是天机勉强给你接上了,你现在还能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定国侯大人,不是我偏帮唐墨,山上的事情您并没有亲自参与,如何晓得当时的境况如何?毕竟,除却大公主二公主,其他的人多有损伤,连侍卫都死了不少,可见战况惨烈!侯爷若是真想发怒,也该好好想想其中的道理!原本……白小姐不必伤这么严重的!她究竟为何而伤,您心里应该有个数!”

为何而伤?自然是为了那个合欢散!但听唐墨的描述后,他哪里能判定合欢散究竟是谁下的?三皇子?凤儿?蔺思?皆有可能!然三皇子被蔺思扎伤,侍卫找到他时三皇子还赤身裸体地躺在屋子里昏迷不醒。凤儿已死无法对峙!至于蔺思,她为了无杳作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说句私心里的话,怎么会是她呢?

不过,无邪的话的确给自己提了个醒——难不成三皇子真想借此机会占了无杳的便宜不成?

他恨得牙痒痒。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也未必!”白霄胸口胀痛,“你们是多久出现在我女儿身边的?你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来?虽说唐世子的确喜欢无杳不假,我又要如何相信他的诚意?”

无邪道:“这些事情,自有世子会向定国侯亲自解释!如今白小姐的情况不太好,我想还是想让我来给白小姐诊治一番,如何?”

白霄捏着一双拳头,真恨不得狂揍面前两人一顿!但他死死地忍住心中的暴躁,理智一直告诉自己眼下不宜轻举妄动!无论怎么说,还是无杳的命更重要一些!

他刚要回话,躺在病榻上的白无杳突然低低喃了一声:“青梵……”

声音极小像是蚊子轻鸣,然屋子里那般安静,三人还是齐齐地听了个清楚。

无邪和唐墨的脸上皆有着愧疚之色,至于白霄则是蓦然一顿。他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无杳啊无杳,你怎么这么傻?即便是缠绵病榻依然惦记着唐世子?”

白霄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醋了?又像是被她这份真心给感动!曾几何时,他的安然也是这样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即便病的高烧不退,亦然低喃着自己的名字!每一声都像是杜鹃啼血,搅的人心肠俱碎。

回忆起亡妻,白霄的鼻头一酸。他叹了口气:“也罢,你们便好好给无杳看看吧!既然是他身边的人,总不会是无能之辈!无杳她受的苦不少,别让她再难受!”

半是叮嘱半是心疼的说完后,他退出内室:“我去外室等你们的消息!”

说完后,他拖着步子,挪开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去。

白霄离开后,唐墨赶紧道:“快给大小姐诊治一番!”

无邪点头,并不啰嗦,即刻走到床榻上,细心地给白无杳把脉。

唐墨靠在床头,脸色有些发虚。

无邪一边把脉,一边提醒道:“得亏你身子硬朗,从麒麟军里怕摸滚打着出来的,否则断一根肋骨后还敢这么折腾,还用轻功来找我?真是不怕死的典范!”

唐墨苦笑一声:“我惦记着大小姐,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无邪冷哼一声:“你就可劲折腾吧!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我知道!”

无邪疑惑道:“说起来,天机公子居然会接骨,还是接肋骨这种技术活……实在有些奇怪!”

唐墨不以为意:“他久病成医,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无邪一想也是:“不错!天机的腿断了两年,他的肌肉萎缩起来恐怕极为厉害!再加上我听闻天机公子丝毫不察冷暖四季,恐怕连带着经脉都出了问题!你想,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即便是坐在轮椅上,磕磕碰碰的,难免连摔倒了哪里都未可知!”

他顿了顿,老成道:“上次我无意间瞧见席尘抱他的手法有些过于轻柔了些,仿佛在抱一个瓷娃娃一般!我猜天机公子的身子一定不好,指不定两年来为了腿还折腾过不少事情!他师从玄光,从没学过医术,如今接骨也会了,药方也能开。看来这两年他自己的骨头恐怕是断过许多次的!”

“断过许多次?”唐墨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她的胸膛蓦然一抽,竟是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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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6 世子的消息

明明是互不相干的两人,为何听到天机公子受过那么多的伤,她会如此的难过呢?

好似有人将心挖走了一大块,鲜血流淌下便是火辣辣的疼。

无邪见她脸色有变,关心道:“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唐墨低垂下睫:“没有!”

无邪以为她在关心白无杳,毕竟唐墨是一个内秀的人,她若要关心谁从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默默藏住。然其那些细腻的心思仍然会在各种地方显露,例如此刻,向来沉稳的她难得敛下睫,便知其大约是有心事了。

他细细地诊脉道:“白小姐这里没什么事情!天机开的药还不错的,她身体里的合欢散已经解了!不过她之前为了给自己解迷药,硬生生用用其他的东西,两相抵抗之下,身子受不住所以才会发这么厉害的高烧。”

唐墨低低嗯了一声。

无邪又道:“说起来,白小姐实在是个令人佩服的人,那样的境况下,她居然能想出办法克制住体内的药力!说实话,合欢散这种东西阴毒无比,要不是她胆智过人,恐怕当时就麻烦了!”

唐墨道:“的确,大小姐在不少方面都和世子很像,难怪两个人会彼此喜欢。”

“可惜世子的身份,两人以后的路必定不好走……”

唐墨笑了笑:“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只要心意相通,没什么事情是困难的!”

无邪楞了一下:“我以为你对这种事情毫无感觉,不想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委实不错!”

唐墨漂亮又晶莹的眸子淡淡在无邪身上一顿,瞧着他那副吃惊的模样,突然很想直接把宁倾城的事情同他揭开!不过想了想无邪的情商,还是算了吧!不说出来,未来才没有那么多事情折腾,免得一切尘埃未定,心却擦得滚亮的,不是招人来刺么?

无邪转了个话题:“天机公子虽然给你接好了肋骨,但最近你也不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赶紧来找我!什么武功轻功都别用了!要是养不好,以后你就一辈子在床上躺着吧!”

说到这里,他调笑般:“我还真佩服你,别人断了肋骨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你倒好,跟没事人一样,还能上蹦下跳的?”

唐墨想了想,回忆道:“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天机公子!我伤的那么重,又是断肋骨又是被霹雳弹炸,当时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后来他给了我一颗黑红色的药,里面奇香扑鼻的,吃了以后,经脉竟像是被滋润了一般,逐渐舒坦了起来!现在动用内功什么的竟然没有一点阻塞感!”

“奇香?”无邪身为医者,对这些稀奇玩意特别的感兴趣,“什么样的香味?”

唐墨认真找了个形容的事物:“是一种花的香味?不对不对,应该是很多种花的香味!那个药丸很凉,有股雪山般的冷激感,其味苦中化甘,入腹后便像是冰层下的火山爆发,瞬间将体内所有的暖意都激了出来,非常的舒服!”

“很多种花的香味……入口凉……入腹暖?”无邪听着这样的描述,心里有个不可思议地猜测,他震惊地瞪大双眼,“该不会是十灵冷参丸吧?”

“十灵冷参丸?那是什么东西?”

无邪细细思索了一番:“根据你的描述,此物极有可能是十灵冷参丸!这种药可实在太难得了,简直比世子爷手上的那颗九天续命丹还要难得!”

“此话何解?”

“世子爷手上的那颗九天续命丹可以护住人的心脉十日不死,而十灵冷参丸则是能迅速恢复人的机能,让你的血在十二个时辰内缓慢滋养着经脉,即便多重的内伤都会很快痊愈!由此可见,这种药有多难得!”

“那就巧了!”唐墨一笑,“世子爷的九天续命丹可以护住人不死,十灵冷参丸又能恢复人的机能,这两颗药要是同时吃,岂不是再大的伤害都能毫发无伤?”

“胡说!药也是能随便混着吃的么?”无邪摇摇头,“你的想法固然好,但两种药丸里分别有一味配料是互相克制的,同时服下必定中毒身亡!你相信我,这可比鹤顶红什么的毒的多。”

唐墨一想也是:“要真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不知道能救下多少人的性命?”

无邪道:“不可能的!即便相克的问题解决了,两种药丸的药材也是非常难寻的!世子爷的那颗就不说了,十灵冷参丸的灵指的是十种灵花。灵花都需要在开的最盛的时候采下,连土一起放进药炉里,蒸到一种半脱水的状态后将土刮干净,再拿花晒干入药!而冷参则指的是一种长在雪山里的雪参,要百年老雪参,多一天晚一天的都不行!”

“药材本就难寻,即便是耗费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未必能够找寻得到!更何况不是专门的人去采,定然不晓得该如何处理那些灵花雪参!就算都拿到了手,其后的炮制炼制过程更是极端的繁琐了,别说是新手,就算是清云大师亲自上阵来练,也未必能够炼制出来啊!你想想,那些药材那么稀缺,又不能拿来试验着玩……”

唐墨皱皱眉头道:“你前面的话我同意,后面的话我却不敢苟同!清云大师的本事你才知道多少?他怎么就练不出来了!”

被她这样一反对,无邪才想起来,唐墨是非常喜欢清云大师的!他不好同她硬辩,只能狗腿子一般马上点头:“是是是,练得出来!他老人家有什么东西是练不出来的么?”最后一句话说的俏皮,仿佛在打趣自己。

话音刚落,无邪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猛然回味起什么似得、本已从床上站起身子,继而立刻坐下,一只手再度探向白无杳的脉搏。

唐墨暗觉不好:“怎么了?”

无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唐墨着急道:“快说话啊!”

被她的话一惊,无邪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浑身一颤。他抬起头,双目震惊:“不会吧?天机公子该不会给白小姐也吃了十灵冷参丸吧?”

唐墨暗松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不就是一颗丹药么?你只说要不要紧,会不会对大小姐的身子造成损伤?”

无邪摇头:“这倒不会,只是我心里有些疑惑……白小姐的身子吃了十灵冷参丸,按理来讲她此刻该生龙活虎的站在我们面前才是,如何会虚弱成眼前这幅模样?而且我探她的脉象虽然稳,却有一股长河狂泻之势……”

唐墨不解:“说些我听得懂的!”

无邪皱紧了眉头,咬紧牙关,直接开口:“我怀疑白小姐的身子有些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简单的来说,她的身体里仿佛埋着一颗霹雳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这次的合欢散事件则是把她体内的霹雳弹给暴露了出来……”

看着唐墨一副懵懂的样子,无邪换了个说法:“我这么说吧,旁的人吃了十灵冷参丸,再危险的境况也该过了。就比如别人的身体里也有一颗同样的霹雳弹,他吃了十灵冷参丸,他就能彻底拔出这颗霹雳弹!然而白小姐仅仅是撩开了巫山一角,别说拔出,就连移动半分的痕迹都没有!你懂了么?”

唐墨的脸瞬间一沉,艰涩开口:“就是说……很危险?”

无邪重重地点头:“我原以为是她身子虚,这次又受到了惊吓,发场高烧没什么问题!结果她也是吃了那药丸的……你想想,你如此重的伤现在都跟没事人一样,她刚刚却差点危在旦夕,可想这颗霹雳弹的危害有多么的重要!”

唐墨的心瞬间抽紧:“那要如何才能解救?”

无邪又道:“这就难了,我暂时找不出病根啊……恐怕得等她这回好利索了再慢慢诊脉,看看其后的效果了!”

唐墨咬咬唇:“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她内心很不是滋味,白无杳究竟受过些什么?身体里居然会隐藏有这么大问题?

白无杳睡的昏昏沉沉的,一直听到耳畔有什么声音吵吵闹闹的,搅得她脑仁生疼,眼前有亮光闪过,她睁开眼,一片朦胧。

“青梵……”声音涩哑,好似嗓子被棉花堵住了一般。

唐墨惊喜道:“大小姐醒了?”

白无杳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有个男子模样的人影,低低道:“青梵?”

无邪连忙开口:“白小姐,我是无邪,是世子身边的人!”

唐墨轻轻将白无杳抱起,让她半依在自己的肩头,替她掖了掖被角:“大小姐刚刚喝了药,这会儿不必再吃什么东西,坐起来顺顺气就好!”

白无杳点头,又看向无邪,撑起一口气:“青梵那边,怎么样了?”

无邪拱手道:“世子那边一切安好,白小姐请放心!因为云城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世子需要留守坐阵,所以派了我先回来。”

唐墨一听就知道无邪说的不是真话,今日事故太多,她也没有去深想唐青梵那边的境况,现在回味一下,哪里不知道云城那边定然是出事了呢?

旁的人不晓得,她们还不清楚么?唐世子的手段再过狠绝无比,别说是放人来刺杀白无杳,他要处理哪个势力,那真的是杀得片甲不留,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的后患!

既然已经写信说“已成速归”,那必然是将容家的事情都处理了个干净,怎么会再放人进来呢?恐怕其中有了变故吧?

还说什么世子留下坐镇,以世子的性子,他成功过后必然飞一般的回京城,哪里还会再留在那个地方?想来……世子恐怕也受了伤,还伤的不轻,所以才会不敢亲自前来吧?

白无杳虽在病中,但对唐青梵的事情还是拎的十分清楚的,她一想便知道其中问题所在。然他既然派了无邪过来,想必也是不想叫自己担心,如此用心怎能不让她感动?

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她苦涩又甜蜜的勾了勾唇角,眼圈略微一红:“我知道了!无邪,你回去后……不要告诉他我病的具体情况,就说一切安好,受了些惊吓罢了,不必……”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两人全部懂她的意思了——白小姐猜到了?她竟然知道世子现在可能已经回京城养伤了?

无邪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如果回答好,那不是正明摆着告诉白小姐唐世子的事情么?

这两人还真的是机智过人,又都为对方着想,皆想自己的心上人能好好养伤,不要去管其他的事情,不要担心……

白无杳看着无邪纠结的神情,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云城那么危险,他既然要去怎么可能不带上你?无闲雅居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下山不过半日时间,你如何能这么快就出现在定国侯府?必然是已经随着他先回来了!想来,你们应该是发觉了不对才立刻返京的吧?还有青梵,他也受了伤吧?”

无邪惊愕地瞪大双眼,白小姐居然全部猜对了?

唐墨同样没有想到白无杳会如此的聪明,她深吸一口气:“大小姐别担心,世子没事,不然无邪刚刚也不会来了!”

白无杳又是一笑,那股笑容里竟包含着十足的了然。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笑容,唐墨突然觉得,自己与世子相识了数十年,甚至还不如大小姐了解他?

白无杳虚弱道:“还是那句话,云城那么危险,你们竟急匆匆的赶回来,恐怕不只是因为查觉不对!更重要的是,青梵受的伤不轻,你们急需药材,所以才回京的吧?”

无邪再度震惊,他无意识地张大嘴,几乎能往里面塞下一个鸡蛋!

又被她说对了?不知为何,无邪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唐青梵躺在疾驰的马车里说的那些话:“容家跑脱了一人,那人必定会去无闲雅居伤害无杳!咱们一定要快些到!”等到了山脚,正巧听见大公主带着人早早下山的事情。

987 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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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大公主等人下山不过一刻钟时间,因为其保密工作做的极好,在侍卫口风很紧的情况下,旁的根本无法打听到究竟出了些什么事情。

下山后,宁倾城又安排人将每一位亲自送回了府里,京中闲人虽多却也不至于会紧盯着她们这一行人!毕竟每年去无闲雅居的人都不少,今天提前下山罢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而白无杳那边,虽然她是被唐墨背着进去的,不过问题也不大,谁还会一直抓着定国侯府的事情不放呢?

于是,就在众人皆以为没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唐青梵却突然开口道:“她们提前下山,一定是中了埋伏,无杳恐怕也受了些伤!无邪,你赶紧去定国侯府,林九送我回流芳居就好!”他越说越急,咳嗽起来竟喘不过气。

无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朝这边走来,刚好遇上唐墨,两人一起回来。否则,他哪里能来的这么快?

原以为自己瞒的很好了,不想白无杳居然猜的清清楚楚?

他离开之时,世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无杳晓得他现在的情况,那会儿无邪还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以为白无杳一个女孩子随便糊弄糊弄就好了!谁知道现在才明白,她简直就跟世子爷一样的精,别说糊弄了,看着她那双眼睛,自己连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啊!

无邪想了想,勉强开口:“白小姐,世子爷真没什么事!”语气真挚,差点把他自己都糊弄了过去。

然而,这样的一句话一落地,白无杳抬头望着他,脸上挂着的笑容依然是那般的平静和恬雅。可不知怎的,无邪一瞧这样的笑容,浑身马上就凉了,心里咚咚咚地打起了退堂鼓。

他咬咬牙,索性说了实话:“白小姐,我瞒不了您,您就跟世子爷一样……精的不得了!”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顿时觉得用词不对可能会让她生气,马上改口道,“我是说,您跟世子爷一样聪明!”

白无杳摇摇头:“无妨,不必介意这些,先告诉我青梵的情况!”

无邪道:“世子爷和谢三爷合作,为了让容家信任谢三爷是真的要同他们联手处理掉世子爷,他故意入埋伏……受了些伤……”声音越说越小,语气越发含糊。

白无杳心中一疼:“严不严重?”

无邪看着她几欲起身的模样,忙道:“白小姐别担心,就是被毒箭射中了肩膀,伤口不深,主要是那毒……”见白无杳的脸越发黑沉,他连忙补到,“不过您放心,我们能解这毒的,世子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是身子虚弱,不能亲自来看你!”

白无杳轻轻抿了抿唇,长睫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不要紧的!能不能来看我都没什么,他自己养好身体才是!”

靠在唐墨的身上,她说话有些费力:“你也来这么久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赶紧回去吧!待会儿千万别说我有事,言语之中闪烁其词一些,待他觉察了不对,再告诉他是受了些小伤,我怕他担心所以瞒着他!我专门吩咐的你,所以你有些为难不知该听谁的便是!”

无邪一听更是震惊到失措!白无杳居然把他回去以后要发生的事情都猜到了?果然和世子是一路人……

细细想来的确不错!要是回去直接说一切无事,世子必然不信,肯定会猜测定国侯府有什么大事发生!唯有故意闪烁其词让世子起疑心,最后再说是听了白无杳的吩咐,那么世子便会以为自己刚刚是在犹豫该听谁的,而非是他在隐瞒白小姐的病情。

白无杳不仅能猜到他的想法,还能猜得到世子要做的事情,这智慧,简直近乎其妖了!

惊叹之下,他忙不迭地点头,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

白无杳见他答应,总算放下心来,又看向唐墨道:“对了,我之前好想听到了爹爹的声音?”

唐墨道:“是啊,定国侯十分担心大小姐,之前一直守在床头不肯走,直到无邪来了才离开。这会儿正在外头等消息呢!”

“我还以为是我迷糊了,原来真是爹爹……”不知怎的,白无杳的脸上浮起一抹光晕,看起来竟有些容光泛发的样子。

她看向无邪:“待会儿你们出去,烦请告诉爹爹一声,我没有事情!不过是那药里有迷药,所以才会一直未醒,如今身子好多了,叫他不必担心!”

无邪马上应了,定国侯可比世子要好糊弄的多,这点事情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好,我再开两幅调理的方子给您,届时让下人每隔两天熬上一剂便可!合欢散亦解,不过白小姐接连受创,恐怕得好好调养些时日,免得落下病根!”

“多谢你!”

“白小姐客气了,我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无邪说完后便退下,白无杳让唐墨拿了枕头来给她垫好,又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唐墨敛了敛睫:“没事!”

白无杳道:“真的么?我刚刚仿佛听见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怎么可能听错呢?她虽在昏迷之中,旁的话未必知晓,无邪大吼唐墨肋骨断掉的那句却是听的清清楚楚:“你断了一根肋骨,是不是?”

唐墨连忙解释:“大小姐放心,我自幼练武,这点伤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白无杳轻叹出声,“你真是个傻瓜,你拖住那黑衣人便罢了,何苦担上自己的性命?你当我不知道么?我和蔺思跑了以后,你明明可以马上离开的,不过是为了多拖住他一会儿,给我们留些时间,所以才会这样子!”

唐墨道:“不是的,我会苦苦纠缠,也是他功夫高强的缘故,并不只是为了大小姐。”

白无杳哪里不晓得她说的是违心话,唐墨别的不说,轻功乃是第一厉害的!她在流霞轩方能从那么多人中脱身,如何会被一个黑衣人纠缠住?

既然她不想承认,白无杳不再逼她,只伸手拉住了她:“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如何是好?你千万不要为了保护我而牺牲你自己,明白么?”

唐墨一噎,不知该如何应答?毕竟在她的理念里,任务和命令是第一重要的,性命才是第二重要的东西,而现在,白无杳居然叫她珍惜自己的生命?

一股暖流从心里流过,她想说点什么,顿时觉得言语匮乏的很,最后只能道:“好!”

两人还想再谈些什么,在外等了多时的白霄听完无邪的禀告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见到女儿苏醒,除了颜色发白以外,其他一切如常,总算松了口气。

两父女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白霄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那些浓浓的父爱如同一汪蜜糖填充的湖水,足让她腻在其中不想出来。

白霄知道无杳需要休息,再多的话也不好多问,所以关心了一阵子后,他连忙劝了白无杳休息,自己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还命令了任何人不得再来打搅白无杳休息,众人心知利害关系,故而没有谁来上前打扰!

一夜好眠,第二日白无杳醒后,一边靠在软榻上吃着药,一边听樱桃讲述近来发生的事情。

樱桃晓得她精神不济,故而特意挑简单重要的说。

“大公主昨日送您回来之前,提前安排了人到府里通知,所以我们马上安排了人来府门口接应,所以您虽然是被唐墨背下马车的,因为我们做好了准备,故而外头没有多少人看见!再加上大公主派来的人说过,您可能受了伤……我晓得此事不可耽搁,连忙找了侯爷来。有侯爷在,许多事情都方便了许多!

您病着,侯爷急的跟什么一样,后来还封了大家的口,不许她们说出去!不过府里面动静挺大,陈姨娘仿佛已经得知消息了!眼下虽然没有动静,总得小心一些才是!”

白无杳点头:“她必然会去找人打听,不过没什么,她好歹养着胎呢,闹也闹不出什么风波来!并且,我又要养病一段时间,最近无聊,她若想找点事情,我奉陪就是了!”

“您还是那么……”樱桃找不出形容词,“最近奴婢觉得陈姨娘越发的嚣张了些,府里的人也有不少心思波动的,总之……府里并不如之前消停!”

白无杳冷笑:“那些人看不清形势也就罢了,陈姨娘也不晓得在奢求些什么?毕竟府里已经有了嫡子,还有明德……她即便再生个儿子,父亲还能将她扶正不成?以前或许有过这种心思,以后……那便罢了吧!父亲就算是再娶一个,也不会扶她上位的!”

樱桃聪慧,约莫猜得到其中的隐晦,也不点破,骤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有件事情很奇怪!”

白无杳道:“你说!”

樱桃道:“昨儿夜里,您要准备休息的时候,秦公子突然来了!”

“他来做什么?”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秦公子说您病了,他来瞧一瞧!奴婢想,您回来又没有广而告之,再加上您病的事情侯爷下令了封口,他怎么会晓得呢?”

这句话一落地,白无杳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前世被山匪劫走的那件事情!是啊,这回大家都不晓得,秦远是如何知道的呢?除非……他跟那些黑衣人认识,或者他是晓得那群黑衣人的计划的!就如同前世,他特意派了山匪劫走自己,破坏自己的名声一样,逼得她不得不立刻下嫁给他一般!

心里有了疑惑,白无杳顿时觉得十分的恶心。

“他在府里一日,终究是个麻烦!”皱紧了眉头,“我得像个办法将他弄走!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樱桃点头:“他毕竟是带着婚书来的,此事不好处理,稍有哪里不对,可能就会引起他的注意!更何况,要是咱们没有合适的说法,不把婚约的事情解除了,以后还有的麻烦呢!”

“你说得对,是该好好考虑考虑!”白无杳的心里隐隐有个计策,不过这个方法冒险了些,她需要的人手挺多,恐怕后头要和青梵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樱桃又道:“秦公子那边姑且不论,麻烦的还是陈姨娘呢!奴婢估计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山上的事情,就是怕她把此事大事宣扬!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三皇子闯进大小姐的浴池……”她想想那样的后果就觉得害怕!

唐青梵没有出现之前,樱桃或许还觉得三皇子人不错,毕竟他私下再怎么龌龊,到底皇子的名分在那里,而且人也长得还过去!

但是唐青梵与白无杳两情相悦,樱桃是真心希望两人能够在一起,后头又通过唐墨晓得了些三皇子的癖好,故而她对此人简直是怕的不得了,生怕三皇子会借机要了白无杳!

提到这里,白无杳的思绪也有些飘远,她咬咬唇,突然转了一个话题:“澄儿和明德是多久去白鹿书院考试?”

樱桃不晓得为何她会这么问,下意识道:“还有十日!”

“十日……”白无杳慢慢想了想,“嗯,时间来得及!樱桃,你去告诉父亲,就说我已让丁管家安排了,让明德这两日正式拜入母亲膝下,提他为嫡子!”

樱桃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出了这事陈姨娘哪里还能顾得上来其他,必然急的跟什么一样!”

白无杳笑笑:“我并不是要拿明德做挡箭牌,陈姨娘那边……她即便知道山上的消息也不敢说出去的!”

“为什么?”

白无杳道:“她即便想说,也没有人会信她!你相信我,陈姨娘不是个傻子,她晓得看风向的!如果皇后有意让我嫁给三皇子,那么陈姨娘必定会传出流言来毁我名声!可若皇后不想,那么她即便知道了,也不敢说出去只言片语!”

樱桃似懂非懂。

白无杳解释:“总之,陈姨娘那边不必担心,我只是突然想起明德的事情,最近有空,得赶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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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8 明德成嫡子

不怪她那么的自信,眼下的情势皆还在她的预判范围之内,所以没什么值得好怕的!

别的不说,单论皇后那边,她是不可能同意三皇子娶自己回府的!宁韬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亦是她未来夺位的关键,不管这个儿子再怎么无用,她依然会为他精打细算,不叫三皇子出半点差错!

皇权之争可比府里的争斗要残酷的多,稍有不慎便会被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皇后肯定比谁都了解里面的门道!

按理来讲,三皇子喜欢谁,作为母亲,她必定会为儿子多多打算!然而,皇后处在那个位置上,不单单只是一个母亲,她所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

换言之,若是三皇子真的喜欢自己,他大可以找皇后说个清楚,只要能让皇后求得晋皇赐婚,那么事情便尘埃落定再无其他的变数。可是三皇子迟迟没有行动,当白无杳以为他是忘记了自己之时,突然惊天地泣鬼神般做出山上的举动!

由此可见,宁韬从未将此事搁置一旁,对自己更非只是图一时的兴趣。他有着这样的心思,皇后不可能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后根本不愿意他同自己有来往!

原因很简单,虽然目前而言、定国侯府的人和事物的确是一块的巨大的肥肉,足以引得不少人垂涎!可它就像是一只被扔进了野兽群的羔羊,虽被围着瑟瑟发抖,却没有谁敢抢先来咬第一口!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头羔羊虽然弱小,却还有着最致命的一击,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毕竟一出手,那人既会被定国侯府反击,又会被其他的势力联合对付!

皇后深谙其中的道理,更晓得她的儿子本没什么能力,能不惹事便已经万幸,决不能指望着他做些什么的!况且他的对手有狡猾的、有心机的,有阴在身后耍手段的,防不胜防,哪里能那么简单呢?

更何况,今年年初之时,皇后就一直有意让自己母家的侄女沐宛湘、与宁韬多多接触。旁的人都晓得她这是为何,如何能突然改变了想法呢?

再说了,现在若是向晋皇提出三皇子想要娶自己,晋皇会不会以为宁韬是看上了那些军权呢?

因此,定国侯府就算是肥的流油,也不是谁都敢上前来啃上一口的。皇后有本事坐上高位,在膝下两个孩子如此无用的情况下仍能稳如泰山,想必其中因果她比谁都要了解的清楚。

至于陈姨娘,那就更好说了,在青梵送给她的那些资料里,白无杳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少事情!其中有一条尤其重要的便是,陈姨娘的父亲投靠了皇后!既然是投靠了皇后,陈姨娘就不得不察言观色,瞧个清楚。

若皇后有半分想要自己嫁给宁韬的想法,此刻便不会安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那些补品什么的早该如同流水一般送进了定国侯府,宣扬的人尽皆知!若是心肠再毒辣一点,直接说三皇子在无闲雅居为了救白无杳受伤,这样郎情妾意的佳话传出,她就是不想嫁也必须嫁!

可惜皇宫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出来,不光是白无杳,就连陈姨娘都晓得该如何处理了吧?很明显的,皇后不想让这件事情影响了三皇子的未来,陈姨娘要是有那个胆子跟皇后对着干,那便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她是一个爱惜性命的人,绝不会如此蠢笨!

白无杳道:“陈姨娘有了身孕,要考虑的事情挺多,不必在她身上费功夫!只有一点,她的衣食住行,一律不许你们亲自接手!”

樱桃道:“大小姐是怕?其实您完全不用担心,陈姨娘宝贝着呢,别说是我们送过去的东西,就算是侯爷送过去的东西,她也要一一检查过了才吃,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昨夜洛云给她端了盏牛乳,因没有事先试过,陈姨娘发了好大的火气!”

洛云?白无杳对这个女孩似乎有些映像。

见白无杳陷入了沉思,樱桃马上接下话:“陈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人除了欣儿,便是洛云!不过以前洛云年纪小,如今模样长开了,有了些大姑娘的样子,姨娘心里不大痛快!”

“她不痛快?”

“侯爷之前夸过一句洛云长大了,姨娘以为侯爷有了别的想法,所以暗地里对洛云又打又骂的!”樱桃解释着,“不过奴婢后头听丁管家说,侯爷只是觉得府里的小孩子们渐渐都大了,也该派出去一批,还了良籍让她们各自生活去,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都是陈姨娘自己心眼小。”

白无杳边听边点头:“祖父以前的家训便是要好好待人,不管是身边的人还是下人,皆不可以胡乱打骂!后来他老人家瞧见府里许多卖进来的奴才要做活一辈子,心声生不忍后,便许他们满了岁数可以领一笔钱出去!”

“国公自然是有这样好的心肠和气度,但这仅仅是咱们这里的规矩,陈姨娘来后没人同她讲过,故而不晓得罢了!说起来,洛云今年挨了不少打呢,平时私下里和我们聊天时,我瞧见她手背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可怜的紧!”

白无杳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樱桃,她顺势接过,忽而想起什么:“对了,小姐还记得处罚朱掌柜的那日么?就是您带丁管家去陈姨娘那里寻云丝缎的时候?”

白无杳笑笑:“那日威风极了,如何会忘?”

樱桃一想也笑了,笑完之后唇角略带着两分苦涩:“当日大小姐的确是意气风发,惩治的陈姨娘还不过手来!可是当夜她把气撒在洛云的身上,差点没把她给打死!”

白无杳听了皱眉:“打死?陈姨娘脾气那么暴躁了?”

樱桃回答:“算算日子,那会儿陈姨娘已有了身孕,脾气烦躁些也是正常,只是可惜了洛云!”

听到有孕脾气会变,白无杳的脸色有些古怪,她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樱桃不觉得她此刻脸上的僵硬有什么,毕竟大小姐还小,又没经历过生养,哪里晓得这些道理?她放下药碗,又端来一小碟蜜饯,表情有些愧疚:“奴婢一直瞒着大小姐……偷偷去看洛云,陈姨娘心也太狠了,打就打了,还不给她药!所以奴婢总是去送药……”

“你有善心,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樱桃抬睫,深吸一口气:“奴婢送药的事情让洛云很是感动,她私下里同我说了不少……都是关于陈姨娘的。虽不至于是隐晦,但也足够让人震惊!奴婢想,洛云或许是想投靠我们?”

白无杳眼前一亮:“是啊……总想着找出当年的证据,我倒忘了可以直接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抿了抿唇,决定道,“太好了,樱桃,以后你就常常去陪陪洛云,但也不要做的太过了,叫她觉察道咱们动机不纯!你可以私下问问她究竟想要什么?她若提出心愿,你便带她来找我!”

樱桃笑道:“奴婢正是这个意思呢!”

“这事你做的不错,等过些日子我好好赏你!”

樱桃微笑:“大小姐快别想这些了,养好身子吧!对了,您为何非要在这段时间里让四少爷提为嫡子呢?”

听罢她有些不解的问话,白无杳缓缓问道:“澄儿和明德读书,你觉得他们两个谁对书本了解的更聪慧一些?”

樱桃没有立刻回答。

“直说就是,不必估计!”

“是!奴婢觉得,三少爷性子大气,天生机灵,对读书方面一点即通,自不必多费心思!而四少爷性子沉稳,常常捧着书一读便是许久,如此用功着实难得!两位少爷各有所长,非要讲的话,四少爷未来在读书方面,或许会比三少爷更加稳妥一些!”

白无杳一听就笑了:“你啊,还真怕得罪了他们不是?澄儿性子顽皮,你直说便是,何必还夸他两句?”顿了顿,又道,“我这两个弟弟我再清楚不过了,明德是能够安静下来读书的,如今又有舅舅外公点播,未来成就着实不可小觑!至于澄儿……”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好:“他性子顽皮,如今在家里读书有人宠着惯着倒没什么,他那点机灵劲儿也足够能让他考进白鹿书院。可是书院不比一般的地方,他呆久了便不会觉得有趣,恐怕会把书本放下也不一定……”

“那有什么?”樱桃道,“澄儿少爷不能走文,还可以走武啊!以前两位少爷不肯学习武艺,自三少爷落水后,侯爷特意找了人来教他们习武,说不定啊……咱们府里未来还能再出一位大将军呢!”

白无杳听了这话并不觉得开心,一颗心反而瞬间沉了下去,那股令人害怕的黑暗瞬间袭来,差点将她吞灭干净。

“大小姐?”樱桃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有些着急起来。

白无杳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将一切情绪都隐藏了起来:“不必担心!我只是不想让澄儿习武罢了……学习武功总是辛苦……我……”

樱桃以为白无杳只是不想他们受苦,劝道:“哪有不辛苦的呢?不过两位少爷学些武功总是利大于弊啊!”

白无杳何尝不知道这是利大于弊的事情,然而……上次在送两个小的去安府之前,她和两个弟弟聊起了白鹿书院的课程,澄儿明显对射箭一类的更感兴趣……若让他这样下去,她真的不知道未来澄儿是不是又要走上去战场送死的老路。

樱桃看出大小姐兴致不佳,索性转了话题:“您就别担心了!对了,您还没有告诉奴婢,为何要在此时提四少爷为嫡子呢!”

白无杳收回思绪,淡淡道:“因为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嗯?”

“你想啊,明德比澄儿会读书,他们两个十日后必定能考入白鹿书院。书院不挑学生,但明德身为庶子,多少都会让那些世家子弟瞧不起!”

“这倒也是,那些人生来就爱挑刺!”

白无杳道:“所以啊,既然是母亲的遗愿,如今府里又没什么能够阻碍到这方面的事情,我为何不赶紧提醒了父亲呢?”

樱桃点头:“说的也是,那为何不在两位少爷考中后来个锦上添花呢?”

白无杳笑笑,轻若云烟的摇摇头:“对于我们而言的确是锦上添花,然而我怕未来有人会拿这件事情去刺明德的心,说咱们是看他有用才特意提他为嫡子的!”

樱桃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白无杳又道:“所以啊,不如就趁现在,还能让两个孩子开心开心,往后也没有人敢拿这件事情挑理!”

“大小姐果然是良苦用心!”

白无杳敛了敛睫:“我是真喜欢明德这个弟弟,他比白明珠乖巧的多了!行了,快去告诉爹爹吧,若他有疑问,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爹爹不会拒绝的!”

樱桃马上应声出去了,在她离开关上房门的一瞬间,躺在软榻上的白无杳突然眉头一皱,表情痛苦的像是隐忍住了巨大的疼痛!

她眼前一花,所有的景色竟变成了惨白一片,头重脚轻地就要往前面倒去,然白无杳下意识的撑住软塌下坚硬的木板,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后,总算缓过了神来。她抬起头,脸色十分的不好。

这次醒来以后,白无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子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重生以后,她总是遇见各种事情,身子一直不太好,如今连受了两次大伤,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回想起来白无杳仍是后怕不已……

尤其是,她发现自己夜里睡觉总是有些神魂离体,全身变得轻飘飘以后,白无杳是真的担心了起来!

毕竟,她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那一缕来自未来的魂魄带着极强的怨气归来,即便附在了自己的身子里,到底没有完全的合贴!她真的很害怕,如果哪天自己的这缕魂魄再度飘走了……该怎么办?

989 典礼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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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提为嫡子的典礼办的非常隆重,白无杳的办法果然奏效,当樱桃同白霄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讲个清楚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典礼定在了三日后,这一次,白霄一反常态的低调,特意请来了不少的朋友观礼不说,还亲自请了安老爷子坐镇!按理说提庶子为嫡这种事情,原配的母家多少会有些介意,谁知安老爷子竟连丝毫不快都没有,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不过众人一想也是,安老爷子身为当代大儒,自身风度当然非同小可,加之他一向爱惜才子,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

总而言之,因为大家的重视,这次典礼办的非常的成功!安老爷子不仅亲自来观礼,还特意提笔将白明德的名字重新写进了定国侯府族谱嫡系的那一栏。白家虽然来了不少族人,这样的事情让族长来最好!不过白族长听闻安老爷子在以后,马上将这个权利让给了他。

毕竟无论如何,定国侯府能同安家修复关系乃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有安老爷子压阵,旁的人也不敢说些闲言碎语。

这次的典礼从早晨一直办到了中午,直到下午时分宾客散去,定国侯府里所有的人都宛如脱了一层皮一样累!不过奴仆们的疲劳并没有影响到主子们的情绪,朗月居里,白无杳和弟弟妹妹们正欢笑一堂。

白明德今日穿着同澄儿一样的精致衣裳,虽然他们平时衣食住行就差不了多少,但某些细节之处还是略有改动!如今他彻底和澄儿一样了,自然喜不自胜。

两个弟弟现在长得一样高,精致的衣裳衬着他们可爱的小脸,一个个如同瓷娃娃一般,乖巧的不得了。

重活一世后,白无杳总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已然很大,对待弟妹亦是半姐半母的心态!如今看着弟弟们慢慢长大,能补回以前的那些遗憾和悔恨,她心里比谁都开心。

白明德高兴地看向白无杳:“姐姐!”

“嗯?”

白明德又脆生生地喊道:“姐姐!”

白无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软蓬蓬的舒服极了:“怎么了?”

白明德兴奋极了:“没什么!明德就是想多喊喊!以前明德喊姐姐……姨娘都会纠正我,叫我晓得嫡庶尊卑、应该喊你长姐!现在明德可以正式叫姐姐了,再也不会有谁来纠正了,明德好高兴啊!”

白无杳扑哧一笑,她这个弟弟的心思最是纯净无比的!旁的人要是被提成了嫡子,定然会为自己以后要享受的待遇而兴奋不已,但明德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称呼不再被人纠正而激动了这么久,实在是无比老实了!

白无杳柔柔道:“以后明德想怎么喊都行!想喊多少次都可以!不急在这一时的!你也累了这么久,该好好歇歇嗓子的!”

庶子入嫡的仪式上,白明德需要大声的说出不少吉词家训,以示准则。这孩子老实的很,叫他大声点说就真的扯开了嗓子喊,声音如钟般沉稳洪亮!如此虽然好,到底伤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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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0 身子不适

照顾白明德的顾嬷嬷听完她的话,及时端了一盏银耳过来:“四少爷快喝点吧!”

白明德笑着接过,转手捧向了白无杳:“姐姐先喝!”

白无杳喜上眉头,声音不自觉更温柔了些:“明德真乖!”

顾嬷嬷忙到:“都备着有呢!雪青,还不快端过来!”

雪青捧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同样笑道:“四少爷心里惦记着大小姐呢!不过大小姐上次病好后就不宜吃太过甜腻的东西,这碗只放了一点点糖,是大小姐的!”她开始一盏一盏奉上去,“三少爷喜欢甜的,这盏足足放了两倍的糖呢!”

白无澄欢快地接过:“太好了我就喜欢吃甜的!”说着往嘴里喝了一大口,回味无穷道,“太好喝了!弟弟这里炖的银耳总是特别的好喝,以后我要常常来!”

顾嬷嬷笑道:“那敢情好!”

白无杳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轻轻抿了一口,并没有喝太多。

白明德道:“笙儿妹妹也喜欢喝这些的,可惜这回她不能下山,不然我让雪青多煮一些,她一定高兴!”

白无杳笑着点头:“不着急,过些日子她就下山了,正好在你们发布成绩之前,咱们还可以好好聚一聚!”

说到考试,白无杳又道,“最近在外祖父那边有没有好好用功啊?读书学习的怎么样了?”

白明德正色道:“外祖父和舅舅们都对明德很好,他们的知识渊博,明德就算是学习一辈子也学习不完的!”以前他喊外祖父舅舅时还有些胆怯和生硬,现在终于名正言顺了,说话也有了些底气,眉目间更是神采飞扬般的开心。“不过,明德开蒙的晚,所以……学习上必须得苦读!两位舅舅都说过了,让我专心念书,如有不懂得,尽管去问他们!”

“那就好!你勤奋好学,未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白明德听姐姐如此夸奖他,脸上浮起一片红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无杳知道这个弟弟脸皮薄,索性不再说了,三人相处了一会儿,她想着两个弟弟要好好休息休息,特意早早地让嬷嬷丫鬟门好好伺候着,自己先回了房间。

一进了潇湘阁,她突然觉得心口再度闷闷的不舒服,仿佛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总是压抑的很!

樱桃端着药进来,瞧见白无杳皱紧眉头撑在身子,忙道:“大小姐哪里不舒服么?”

白无杳轻轻喘了一口气:“没什么的,大概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了吧?”

樱桃把药端了上来:“大小姐先喝药吧?您最近受了这么多伤,还是要好好将养着!奴婢生怕您留下病根,未来就麻烦了!”

白无杳脸色有些不好,她喝了药,点点头道:“是有些累,我的身子的确不太好了,没事,慢慢调养调养就行了,不必太过紧张!”

她笼了笼额前的碎发,状似随意道:“对了,今日陈姨娘和白明珠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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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1 憋屈的白明珠

樱桃一提起这个就想笑,她唇角高高扬起:“自然是憋着生闷气啊!还得假装大度、不叫其他的人看出她们心里的嫉妒,着实憋得很辛苦呢!”

白无杳顺势坐下,懒懒道:“哦?说来听听?”

樱桃开始将今日看到的事情挑重点给白无杳讲:“对四少爷入嫡谱这种事情,侯爷大势邀请众人来观礼,这本来就惹得陈姨娘极为不快了!再加上侯爷邀请的全是男宾,没有女宾,所以不需要她出来招待,陈姨娘大约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故而害怕的不得了。”

白无杳道:“不好好养胎,自己东想西想的,小心身子出了毛病,那可就怪不得谁了!白明珠呢?”

樱桃道:“还是一样的,观礼不需要有庶女在场,她一直和陈姨娘呆在芳和苑,肯定是憋屈坏了!不过二小姐今日乖巧的不得了,什么事情都不敢闹,就那么老实的呆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做。”

白无杳沉思了片刻:“不是白明珠会忍,是陈姨娘会忍,她知道让白明珠闹事会是什么后果!所以把一切都忍在了心里!然而……她心里的怒火憋久了也不好,总之你们最近当心些便是,别和她多多接触!”

樱桃马上点头:“奴婢晓得!对了,还有秦公子……他今日又派人来问大小姐的情况了!唐墨问他是从哪里得知您病了的消息,他这回聪明了,居然说才得知大小姐在不云山遇刺的事情,特意前来关心关心!哼,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白无杳心一沉,秦远可比陈姨娘要棘手的多,他又惯会做好人,对人对事皆是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个错处,着实叫人心里难安啊。

“他的事情……再过两日我会同青梵商量商量,想出一个计策来,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还是不要拖久的好!”

“大小姐说的是!只等世子那边的回音便是!”樱桃想了想,又道,“奴婢还担心一件事情,这回无闲雅居……皇宫那边始终没有消息,怕是会不了了之!”

白无杳沉吟:“不了了之是不可能的!有倾城在,二公主和三皇子无法一手遮天的,现在恐怕连皇上都知道此事了,没有消息……恐怕是在等待冷处理吧!”

“冷处理?”樱桃乍然听这个词,新鲜的很。

白无杳笑笑解释道:“就是暂且将事情搁置在一边,让大家以为无事发生,等众人都不把目光放在这上面时再进行处理!”

“还有这种说法么?”

“嗯!我们提前下山,有心人打探打探便知道我是被唐墨背进府里的,沿着这条线慢慢打听,不难知道山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而晋皇……他最近一定是亲自警告过那些山上的人,叫他们闭紧嘴巴!等三皇子醒了,事情都弄了个清楚,我猜……不过五日,皇上一定会私下召见我们的,耐心等着便是!”

樱桃咬了咬唇,内心还是有些担忧不已。

992 清云大师

她拧着秀眉,思考了很久,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奴婢在想……皇上会不会因为山上的事情……将大小姐许配给三皇子?”

白无杳轻笑:“皇上聪明,他不会的!定国侯府是块硬骨头,谁都不可能单独啃下去!皇上没有立太子,现在把我许配给三皇子,麻烦的事情可多着呢!他不会的!”语气坚定的让樱桃不得不信。

她虽然对那些事情不太了解,可是对白无杳的说法却是深信不疑的!

“那奴婢就放心了!您快同世子商量,把秦公子的事情处理了吧,放在眼前多少有些难受!”

白无杳深吸了一口气:“嗯,会的!”

樱桃见她脸上困倦之意四起,主动端了药碗:“大小姐先休息吧,奴婢出去了!”

与此同时,京郊一所平凡的茅草屋外,席尘正推着天机公子往院子里走。

这是一所再简单不过的茅草屋,虽然简陋但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此刻茅草霭霭,烟囱上有炊烟飘起,看起来一片安静祥和。

天机公子的唇角渐渐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让席尘推他进去,才进庭院,只瞧见一个小小的药童正蹲在墙根底下扇着药炉。

“明月!”席尘极其难得主动的开口。

药童应声抬头:“你们来啦?”他高兴道:“我去叫师傅!”

天机公子清润道:“清云大师可在房间里休息?”

明月笑了一笑:“师傅在折腾他那些宝贝药草呢!天机公子您等等,我这就去叫!”

天机公子道:“好!”

明月折身回了茅屋,不多时,便听的里面传来一声极其爽朗的笑声。紧接着,虚掩的房门一开,一个身着布衣、看上去却有几分仙气的男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模样生的俊朗非凡不说,因其常年和药打交道,身体调理的极好,容光泛发的叫人看着就舒服。

这样一个风华之人站在你面前,恐怕没人会相信他就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清云大师!然而,世间之事总是那般的玄妙离奇,看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你们来了!”清云大师走上前来,在天机公子面前一顿,特意先开了口,“现在在京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天机公子笑笑:“大师叫我天机就好,若是说出以前的名字,怕是会暴露!”

清云大师点点头:“嗯,你说的不错!小天啊,来先进屋,我给你把把脉,看看具体情况如何了!”

听到小天这个称呼,席尘本就黑的脸瞬间再度僵硬了两分,他有些苦笑不得,将轮椅推到了墙角后一把将天机给抱了进去。

清云大师对着明月道:“小明啊,你把药好好滤滤,今早我闻那味儿有些不对,你是不是滤的时候只筛了两次?”

明月脸上一红:“您说滤六遍的,弟子瞧第五次就没了杂质,所以偷工减料了……”

“你倒是诚实!不过偷工减料的后果便是这药材炮制不好,未来没了药性便罢,出了其他事情可怎么得了?”

明月马上垂下头:“弟子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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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3 天机的伤势

清云大师认真道:“你难得出山,见到外面的世界自然眼花缭乱!初来京城,你想去看看新鲜的事物也没什要紧的,不过绝不能因此而耽误了药材的炮制!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不是能够分心的,万一有什么地方弄错了,误了人的性命可怎么得了?”

明月一听立刻沉闷不已,他心里十分难过:“师傅,对不起,徒儿以后一定注意!”

清云大师点点头:“嗯,再去滤一次!”

“是!”

教完徒弟以后,他慢慢踱着步子往里走。此时席尘已把天机公子缓缓地放在了软榻上,清云大师负手而进,脸上带着温雅的笑容:“来,我看看,身子怎么了?”

天机乖巧的把手伸出去,席尘自觉退在后面。

清云大师伸手探脉,只觉他的脉息越发的虚弱无力。他一边把脉,一边开口:“之前你们传信时,我刚好走到杨庆镇,所以还未来得及了解具体情况便急忙赶了过来,你们先说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好让我对症下药!”

天机公子嗯了一声,开口把山上的事情简单的叙说了一次。

清云大师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待天机公子说完以后,他才缓缓道:“原来你们去山上竟出现了这么多的变故?”

天机公子缓缓点头:“三皇子那边的确麻烦了些,不过近来几日皇宫一直没有消息,想来晋皇另有安排,暂时冷处理罢了。”

清云大师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这样的事情交给青梵处理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天机道:“对了,方才大师说您之前在杨庆镇接到我的来信?杨庆镇离这里不过百里地,大师是有什么事情么?怎么会突然到那边去?”

清云大师笑笑,那张脸越发显得风华绝代了些:“是有些事情!我半个多月前便从骊山出发了,否则这次也不会如此快就到了京城。”

寻常若是有什么事情,他向来不会瞒着天机,如今突然隐没来的原因不谈,恐怕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吧?

清云大师把完脉后撤回了手,眉头紧蹙宛如被人吊了极重的东西一样。

席尘心急:“怎么样了?”

清云大师思索了一阵子:“你的身子仿佛有些虚弱过了头,上回我可是给了你两瓶十灵冷参丸,按道理来讲,你每十日吃上一颗,身子会慢慢调养过来的,如何会虚弱成这样子?难道吃完了不成?”

席尘愤愤道:“药是没吃完,您给公子打在体内的那道真气没有了!”

清云大师当然感觉了出来:“真气溃散没有什么,补一道回去便是!问题并不很大,可我总感觉你的身子仿佛出了些其它的问题,具体伤到了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瞧着他陷入沉思的模样,天机平静地将手给缓缓抽了回来:“不要紧的,我身子一向不好,难为您一直炼药为我调理……想来是身子到了大限之日,出了极大的问题,短时间之内怕是不好调离了。”

清云大师一听就笑了:“你这个孩子,平日里什么都好,怎么偏偏在死生一事上如此的颓废?难道就因为当初差点死过一次?玄光老头子整天担心你想不开,我还怪他多虑了,现在看看,才晓得你师傅的担心不无道理!”

天机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话。

清云大师又道:“真气的事情并不着急,过几日星象稳定后,我找个时间重新给你打进体内便好!至于十灵冷参丸,如今还剩有多少?可要我再炼制一些备着?”

“不必!”天机公子道,“我还足有两个月的用量,不必现在着急着炼制!等您忙完回去骊山以后再练不迟!”

席尘听了十分不满,连忙插话道:“还是请您多为公子炼制一些吧!清云大师,我家公子惯爱做好人,谁受伤了他都将十灵冷参丸拿来给别人吃,再这么下去,恐怕再多十瓶也不够!”

清云大师一听,顿时扬起唇来:“你家公子可并非是一个会四处怜惜别人的人,你倒说来我听听,他都给了谁吃?”

席尘刚要开口,天机立刻喝止:“席尘!”

语气森严,像是有些生气!席尘马上就住了嘴,清云大师瞧他们主仆俩的样子,来了兴致道:“哦?你别怕你家公子,尽管说给我听!”

一副美艳的脸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仙气,仿佛顿时变成了凡夫俗子一般,开始八卦了起来!

天机见清云大师起了兴致,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自己主动开口:“没什么,不过是给了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和唐世子的表妹唐墨!”

清云大师若有所思,意味深长道:“你救唐墨我不难理解,可是这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机平静道:“师傅替我算过,她是我的天命之人!”

清云大师一听就连忙摆手:“诶诶诶,天命什么的就别跟我讲了!我虽也研究星象走势,却搞不到你们那般深透!更何况,你和你师傅都是一个榆木脑袋出来的,上回我听他说什么天命献祭一事便觉得脑仁疼……对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师傅教过你,你来此就是为了你的天命之人?”

“当然!”天机回答的信誓旦旦!

清云大师闭了闭眼:“那你打算如何对她?”

天机公子道:“自然是奉上我所能给的一切!”

“包括生命?”

“包括生命!”

天机此刻的模样简直老实的像是一个听教的学生,清云大师被他们这种神奇的脑回路给打败了,不免还是劝道:“小天啊,从你师傅那一辈往上算,几乎连着十代人都是卜算天机之人!他们对命运一词即是喜欢又是矛盾,从中窥探未来叫人激动,卜算出因果又叫他们无法释怀……”

天机不明白清云大师为何突然这样说,连忙认真的看着他。

“如此沉迷于内,命定之数渐渐就变成了一种信仰和束缚,仿佛所有事情都是命运可以解释得了的,你也非得遵照这个路线来走不可。但是,小天……人活一世并不容易,谁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谁能晓得未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你们常说什么命定轮回,可即便有转世投胎一说,难道下一世的你就还是现在的你么?虽然灵魂之说传播甚广,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除却史书记载,亲朋好友,无人再记得你半分!既然只能来这时间走一遭,何必非要动不动想着如何献祭生命?”

天机沉默,清云大师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他听着听着,脑中渐渐想起的反而是其他的事情。

清云大师道:“我不是来阻止你完成你的宿命,不过提醒你一句,辅佐别人,成就别人,不一定非要拿自己的性命做代价,你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如何还不晓得命的珍贵呢?”

天机开口,语气中有些丧气:“正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才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如今我毫无所求,只想赶紧把自己的任务做完后,痛快迎接死亡的到来!”

清云大师啧叹一声:“这么豪爽?难道不会有遗憾?”

天机刚想说没有,心里却骤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没有立刻的回话,清云大师当即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拍了拍天机的肩头:“你啊,才活了多少年啊?就整日想着去送死?别听你师傅那一套,好好活着才是最好的!好啦,我瞧你身子也没有什么大碍,先好好回府休养着,过几日我安排好了再来找你,给你重新打入真气!”

“多谢大师!”天机依旧有些丧气,“不过我觉得自己的腿算是彻底好不了了,大师也不必费那力气,省些精力吧!”

“好好好!”清云大师听见自己的病人如此丧气,不急反笑道,“我省些精力也行,最好再找玄光那老头把这些年收集药材的成本都拿回来,好不好啊?”

天机公子面色一僵,他当然晓得这些年清云大师为了自己的身子费了多少的力气,现在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确白费了他如此久的心血。

“是晚辈错了!”他乖巧的垂下头,像是个听话的孩子。

“别东想西想的了!”清云大师笑了笑,本想把那个治腿的方子告诉他叫天机高兴高兴,但此事并未十拿九稳,要是现在给他了希望又叫他绝望,那才是最让天机难受的呢!因而,他沉思片刻,终于什么话都没说。

天机道:“大师既然来了,要不要赶紧去看看唐世子?我听闻他这次去云城可是受了不少的伤……无邪虽然在……您来了,是否要先去看看?!”

清云大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那小子皮实着呢,真要有个什么问题,无邪他们早就会来找我了!况且他身上还有九天续命丹,死不了的,不着急!我晚点再去看他!”

提及九天续命丹,天机公子的神色微微一紧,他张了张口,又仿佛觉得自己这样像是在告状一般,迟疑不定。

清云大师道:“小天还有什么事情么?”

天机想:唐世子把九天续命丹送人这种事情,怕还是得等世子自己开口吧?现在他若是说了,总归有些打小报告的感觉在。

“没什么,既然大师不着急去找唐世子,我也就不多打扰了,原本想着顺路送您一程的……”天机道,“大师先忙吧,我和席尘这就回去了!”

清云大师愉快地点头:“好好好,你先回去吧!”

待他们走后,清云大师简单收拾了一下,把手中的药材交代给了明月,自己单独拿着一本东西出了门。

傍晚时分,潇湘阁内,樱桃突然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大小姐!”

白无杳放下手上的书卷:“怎么了?”

樱桃看了下四周无人,凑了过来,悄声道:“有人要见您!”

白无杳瞧她如此神秘的模样,笑道:“谁要见我?居然把你惊成了如此模样?”

樱桃道:“若是一般人,奴婢必然不会是这个样子,但……今天来的可是清云大师!”

“清云大师?”白无杳瞬间愣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你是说……青梵的师傅?”

“对啊!”樱桃马上道,“就是世子爷的师傅,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医!”

白无杳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因为速度太快,差点磕着了桌子:“快快快,把人请进来!请去前厅!不不不,那边不好,请他老人家去谢芳厅!”

一晓得是清云大师来了,这种与青梵有着紧密联系的人居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要来看自己?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安排起事情亦是十分慌张。

“唐墨在养伤,先不必喊她去,不行……还是得喊上……我……”

“大小姐别急!”樱桃笑道,“瞧您慌得,又不是见多么恐怖的人物,不过是唐世子的师傅罢了,您何必这么紧张?”

白无杳说不上来为什么,青梵的师傅突然找上了自己,那可能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吧?她咬咬唇:“我很紧张么?”

“您快别激动,我已让丁管家亲自接待清云大师去了谢芳厅了,奴婢只是担心别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不好,所以特意悄悄来跟您说一声!一切如常地去看看就行,不要太过紧张!”

白无杳这才明白过来:“嗯,好!”自嘲一笑,“是我慌了!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大小姐别急,快收拾一下过去就行,奴婢去叫小墨!她是世子爷的人,有她陪着,您也有些底气!”

唐墨的身份在她之前病重之时就已经主动公开过了,眼下白霄和潇湘阁里她的亲信都晓得了唐墨真正的身份,故而不再把她当普通的奴婢来看。

“也好!你去叫她吧!”

白无杳轻轻松了口气,赶紧换了件见客的大气衣裳,往外走了去。

进谢芳厅时,她远远地瞧见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而立,心神一晃之下,竟觉得这个背影是如此的眼熟?

994 拜访定国侯府

清云大师来拜访的事情并没有宣扬的人尽皆知,他只是穿着一身布衣,温文尔雅地站在定国侯府侧门口,请侍卫进行通传而已。

那会儿丁管家正在往外走着去办事情,听到侍卫传来的消息顿时惊了!毕竟清云大师这个药神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他骤然来此,如此低调的说想见见府里的大小姐,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有如此尊贵的客人远道而来,丁管家立刻吩咐了众人提前把谢芳厅给收拾了出来,再叫人去通知了侯爷后,由白霄带人亲自相迎。

因为清云大师本就走的侧门,若特意开了正门相迎闹得大张旗鼓的反而不好,所以白霄从侧门将人迎进来后马上去了谢芳厅!此事动静不大,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别说是外头看热闹的人,恐怕连府里晓得的人都不多!

现在除了门口那两个侍卫,想必没人知道清云大师的真正身份吧?只以为是府里来了人,侯爷出于礼貌接待了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因为这个原因,白无杳一路走来都没遇上大家在那里讨论,一切平静如常!

本来她是想带着小墨一起,但却觉得这么出现有些刻意了。毕竟她还不知道清云大师究竟找自己是要做什么呢?把唐墨带去……会不会有些太招摇?

因而,思虑到最后,她只带着樱桃随行。一路走来后,她的心已渐渐稳定了下来,谁知走到了谢芳厅时,白无杳好容易冷静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只因为,清云大师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得?

她一愣,从脑海中搜肠刮肚地开始回想,但头脑中空荡的很,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白霄正与清云大师聊得畅快,见道女儿进来,他笑着开口:“无杳来了,快来!”

清云大师听到他的声音,相继转过头来!

一张可谓是风华绝代的脸瞬间撞入了她的眼眸里,白无杳几乎是即刻就愣住了!原以为清云大师该是个白发飘飘一身仙气的老者,谁知道他居然会如此的年轻?清云大师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那周身的气度不凡,怎么看也怎么不像个传说中的大师啊?

不过,他和唐青梵的气质倒是同出一辙,他们俩要是站在一起,恐怕更像父子而不像师徒吧?以前她还在想,清云大师是个怎样的人物,居然能教得青梵成为现在这幅绝代的模样?现在一看,她立即懂了:有清云大师这样的人在,何愁教不出几个优秀的人物在?

其实,在这之前,白无杳并没有见过清云大师,她所了解的清云大师也不过仅仅是个名号罢了!此人如何?为何被称为药神?他的能力又怎样?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白无杳所能慢慢揣测的!后来从青梵那里了解不少后,她虽然对清云大师的脾气有了些底,但仍旧不算太熟悉!

而如今,当他就这么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青梵描述的那些语句和眼前之人迅速融为一体,更叫人眼前一亮!

有的人,光听名号并不觉得什么,但凡见了真人,试过了其手下的本事才能晓得他到底有几分斤两!而有的人,或许在外游走并没有什么名号,但你见了他便能觉得他是个深藏不露的。

至于清云大师,他的地位在世人眼里早就高不可攀,被足足捧上了云端的位置。或许会有人不服气,可你只需要见他一面,瞧他内敛却隐蕴的气势,便不会再有丝毫的怀疑!觉得他就该在神坛上好好呆着,千万别下来染了世间的尘土一般!

才一个照面,白无杳的心里就对清云大师有了如此高的评价,可见其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白无杳沉默了下,继续往里走去,姿态轻柔如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见过爹爹!”一双眸子转向清云大师,故作不知疑惑道,“这位是?”

白霄介绍道:“这位是药神清云大师!”

白无杳乖觉福礼:“见过清云大师!晚辈有礼了!”

清云大师点点头:“嗯,不必多礼!”

白无杳这才抬头起来,正式地看向清云大师。她瞧着清云大师,微笑道:“清云大师远道而来,快请坐!”

清云大师的眼在她身上慢慢的看了一圈,半是打量半是思考,而后所有情绪一收,慢慢坐下:“白小姐客气了!”

樱桃随着白无杳一起进去,见到清云大师后福礼后,便迅速退在了白无杳的身后。

白霄道:“清云大师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清云大师淡然一笑,飘渺的很:“我有些事情想要单独找找贵府的大小姐!”

“找我?”纵然知晓了他的来意,然当她真的听到后,白无杳仍是愣了愣。

白霄皱皱眉头道:“找小女?清云大师……”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清云大师已然平静地打断到:“是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想找白小姐单独谈谈!”语气里竟然有一种不容质疑的拒绝。

白霄疑惑的摇了摇头:“清云大师,请恕白某无礼,您初来定国侯府,突然要见小女……到底……有些不妥!”

虽然清云大师名气摆在那里,他要单独见谁大家自然会识趣的退开,然这回他的目的来的太过明确,实在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再说了,清云大师和唐世子的师徒关系摆在那里,不管他是否为了唐世子而来,都有些太过稀奇了些!

清云大师的眼神有如古谭的深水一般透彻,却又深遂的很。对视着这样一双眼睛,白霄心里那点的紧张瞬间消散了。不知为何,他竟然在心里讥讽自己,居然会怀疑清云大师会对无杳不轨?那样声名赫赫的人物会对女儿使坏?呵……他也未免太小心了些!

顿时,白霄将心里的那点思想全部藏了起来:“好,既然清云大师同无杳有要事情讲,我就先不打扰了!樱桃,我们先出去!清云大师,请!”

清云大师微微一笑:“是我来的突然,定国侯有所顾忌是应该的!”

他平静的解释:“前些日子,晋国的空易大师碰巧来了骊山。他喜欢药材,又好星象占卜,与我算是谈得来!后来有一回,他无意中说到白小姐的命数一事,感叹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丁点可以解决的办法,故而常常忧愁不已!”

居然是为了她的命数?而非青梵的事情?白无杳原本想松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度紧张了起来。

清云大师继续道:“想必你们也晓得,我有一好友玄光,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很是惊人。我与他相交数年,学了些皮毛。排演之下,发现此事并不如想象中复杂,白小姐的命数也并非一片黑暗,所以特意来此,想找她好好聊聊此事!”

白霄越听神色越是激动,虽然这些年来一直不提,可他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件事情的!而今居然有人能够解开这个疑难杂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因为激动,他的脸色有些发红,声音更是止不住的颤抖:“真的么?清云大师……无杳的命数真的可解?”

清云大师点点头:“是有不少变数,不过我需要和白小姐单独谈谈,再找个时间重新排演星盘一次才能得知具体答案,还请定国侯莫要如此激动。”

白霄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连说了两次,高兴地止不住的笑,“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清云大师了!无杳,你和大师在这里好好推算推算,为父先把人都清走,免得打扰了!”

白无杳其实并不怎么信命数一词,可是前世那些惨痛的经历却是血淋淋的事实,叫她不得不害怕和恐惧!如今回来以后,她虽然一直刻意地去避开那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变数一词从来不是自己所能把握的。

她在最灰暗的时光里曾经一度想过:现在自己的努力究竟有没有用?会不会再多的改变都不会影响到大势的走向?例如陈姨娘,秦远……这些必定会出现的人,还是会一一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逃不掉!而那些以往经历过的伤痛,依然会再度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或许是原原本本,或许是换一种方式,总之苦难一来还远远没有尽头!她甚至还想过,自己回来是否本身就是一个游戏?有人把她抓进了这个牢笼里,看着她想通过改变身边的一切而改变自己本来的命运,看着她最后发现一切不过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换了条路,目的地却完全相同?

白无杳的心里浮现过无数的想法,因对那些噩梦的怀疑和肯定,她感觉越来越靠近那层迷离的真相。

而现在,对视着清云大师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庞,白无杳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清云大师这回要说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或许会揭开自己重生的秘密也不一定?!

白无杳很想知道那段失去的记忆,却又害怕听到清云大师开口,她张了张嘴,每一个想说的字最终都融入空气里,消散无音。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人已经尽数散去,下午的阳光正好,斜斜地透过窗洒在地上,添了十足的温暖气氛。然而,这些橘黄色的光在白无杳眼里,却变成了冰冷的一束束冷刃,仿佛它们下一刻就会扎进自己的心窝一般?

清云大师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骤然紧张了起来,还以为她害怕听到命数无法更改的事情,轻声开口劝道:“白小姐,你不必怕!”

他的声音柔和中带着温润的气息,叫白无杳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大气道:“大师请坐,有什么话,咱们坐着讲可好?”

清云大师从天机公子那里知道过白无杳受伤的事情,故而并不拘谨:“好!”

两人面对面坐下,白无杳端起桌上的茶小啜了一口,腾腾的雾气袭了眼,看上去倒有几分朦胧之意。

“清云大师……”白无杳开口,“我的命数……是否真的可解?”

清云大师同样喝了一口茶,那姿态优雅地,仿佛这是一杯绝品佳酿一般。他放下茶碗,对向白无杳道:“白小姐,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大师请问!”

“你相信命数么?”

白无杳抿了抿唇:“我……”她很想说她并不信命,可在前世她不就完全映照了命数之说怅然而逝的么?可若要相信,自己现在趋福避祸不就是在跳过命运的年轮么?

清云大师见她答不上来,并不觉得奇怪,而是缓缓道:“大约是半信半疑?”

白无杳脑中一明:“不错,的确是半信半疑!”相信命数的存在,却也相信自己能够慢慢逃脱那些不好的地方!

清云大师道:“嗯,白小姐倒是很有觉悟!也好,只要你没有完全的相信它,信赖它,那么我今天就不算是白来一趟了!”

白无杳不解:“大师此话何意?”

清云大师故作神秘地一笑:“白小姐,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她有些懵,难道清云大师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讲个故事?她沉默片刻,礼貌道:“大师请讲!”

清云大师的声音温润的传来,像是在迷雾中撕开了一角,带着极强的指示性,把那后面的未知全部揭露开来。

“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蛮荒王的!在晋北以南五十里地的山腹之中,有一个古老的部族称为蛮荒。他们那里虽然粮食产量不足,但胜在猎户的本事一流,所以那里的人常常会与周遭的镇子村子、以毛皮野味常换些种子蔬菜。后来有经商的人无意发现蛮荒那边的药材极其丰富,便又为那里打开了一条经济之路!

渐渐的,去蛮荒的人多了,他们那里的人为了收集药材,慢慢地懂了医术,便杂糅了自家的巫医和行走江湖郎中的精华,逐渐创了不少名贵的方子!”

995 蛮荒王竟同她一样

白无杳听他竟讲起了蛮荒王的事情,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但仍乖巧老实的听着。

清云大师道:“蛮荒信奉神灵,笃信人有灵魂,生生世世轮回不灭。他们的巫医也大部分是修缮人的魂魄而非肉体,说直白些,便是有些死脑筋了!后来因药材引进,各种医术上的精华融为了一体后,有一个伟大的人物将它们全部编纂到一起变成了一本书……”

“蛮荒抄?”白无杳下意思小声的脱口而出。

清云大师点点头:“不错,就是蛮荒抄!”

白无杳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有些神思恍惚。像是迷雾中传来了一道亮光指引着人前进,她却犹豫不决,不敢往前踏步。

清云大师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茫然,继而开口道:“白小姐可知道,编纂这本书的任务是谁?”

白无杳咬咬唇,这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啊,她低声道:“是蛮荒王?”

“不错,就是蛮荒王!”清云大师道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编纂的蛮荒抄引出了极大的灾祸,差点让整个蛮荒覆灭!那场灾难以后,蛮荒部族开始往外迁徙,晋北以南的地方就再荒凉不过!”

极大的灾祸?白无杳沉吟片刻,试探着开口:“难道……蛮荒抄里有极大的秘密?所以被人觊觎?”

清云大师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聪明!的确如此!正如我所说的,这本书是由蛮荒王亲自编纂的,里面的东西多少都会和他有些关系!而蛮荒抄的里隐藏的那个秘密,就是和他本人有关!”

他的语气莫名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意味,像是要把白无杳带入一个非常深邃的漩涡里。

“蛮荒王最广为人知的事情,便是他占卜未来,通晓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准确率高的可怕!因而有他带领,蛮荒曾经一度兴荣过一段时间。可是时间久了,众人发现他并不会真正的占卜星象!他之所以会晓得那么多未来的事情,原因只有一个!”

白无杳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清云大师正视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因为那些事情,是他本人亲自经历过的!换言之,他用了一种秘法回到了数年前!”

一句话,宛如谁朝白无杳猛然投出了一个炸弹,将她的心房炸的粉碎!她的脸因吃惊而迅速变成了苍白色,几乎连一丝丝血色都没有了,白的近乎透明!与此同时,她倒抽一口凉气,宛如被人硬逼着灌下了一碗冰寒的河水,冷的骨头都在打颤。

她看着清云大师,一脸的不可思议!清云大师突然跟她提蛮荒王的事情是要做什么?其实,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就是不敢去相信!

白无杳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秘密居然会被德高望重的清云大师给看破?尤其是……他还是青梵的师傅……

那么接下来呢?他会不会把自己当作怪物看,亦或者妄图从自己这里窥探未来?

仅这一瞬间,她的心彻底的乱了,如同被谁倒进了许多的材料后用浆糊粘在一起,连一点点头绪都找不出来。

白无杳连续吸了两口气,方才把心里的害怕给压了下来,故作镇定道:“清云大师的意思……蛮荒王他……”

清云大师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强自稳定心神的样子,便晓得自己猜的都是真的了。他放缓了声音,尽量使语气变得平缓而安静,不要让她觉得害怕:“白小姐,你误会了,我说过的,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因而即便我窥破了你的秘密,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至亲之人!”

他的承诺重如泰山,然白无杳的心仍未平定,她勉强笑笑:“清云大师说什么?小女子不懂?!”

清云大师的眸敏锐而通透:“白小姐,蛮荒王的故事的确稀奇少见,但并不是天荒夜谈!他的事迹由自己亲自记载到了蛮荒抄里,虽然写的隐晦,然后被身边的人宣传出去后,整个江湖为之震动!要知道,不管是起死回生还是到了过去,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投胎转世,那样的秘法但凡落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都能足够成就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白无杳越听心越沉。

“你可知人人皆有遗憾,能借着秘法穿梭至以前的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样逆天的本事要是落在了坏人的手里,稍微有些心机的便能造就出一番大事情出来!例如说,他有仇家,那么他可以直接回到过去把小时候的仇家杀死!再譬如你知道了什么地方的藏宝图,借用秘法提前回去挖走!每一幢每一件事情,只要占了先机,何愁会失败呢?所以……白小姐,你可懂这种秘法的重要性?”

清云大师顿了顿:“当年蛮荒王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泄露而被四处追杀,还差点拖累了部落里的其他人!他当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跳下悬崖,摔得支离破碎,然大家总不愿意相信蛮荒王就这么死了,他一定再度回到了过去!因而江湖里开始四处搜寻他留下的那本蛮荒抄,一找就是一百多年!”

白无杳抿唇。

“我未生在那个时间,并不晓得当年的情况到底有多么的惨烈!但我晓得一点,百年时光未能泯灭众人的欲望,但凡蛮荒抄现世,它一定会再度掀起腥风血雨!”

清云大师的话精简的很,可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戳进了白无杳的心里,将她捅的鲜血淋漓。

她大概猜得出清云大师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白无杳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冒这个风险直接说出口。

两人沉默片刻,终于,清云大师自己开口道:“白小姐,如果我所料不错,蛮荒抄就在定国侯府吧?”

咔嗒!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掉,她浑身一震,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似得,脑子瞬间空了。与此同时,她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感觉自己和清云大师真的是差太多了!人家是有备而来,把自己惊的个措手不及不说,现在她就像一个被剥的全身赤裸的人丢在他的面前,连一点一丝的防备和挣扎都没有!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知道?因为恰巧,那本蛮荒抄是我一位朋友送给安家的!安老爷子不晓得它的重要性,转手添进了自己女儿的嫁妆!现在,它一定在你的手上吧?”说到这里,清云大师突然叹气:“不过有一点是世人根本无法猜到的!你手中的那本蛮荒抄并非整本,而是被人额外抄录下来的!真正的那一本,在我的手里!”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本保存极好的书册,平整地放在了白无杳的面前。

其实,白无杳手里的那本蛮荒抄已经有些旧了,清云大师拿出来的那本却是崭新的!若要放在别人面前,大家定会觉得旧书才是孤本。然放在白无杳的面前,她只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有了答案——清云大师手中的那一本……才是真的!

那本蓝皮小书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像是等着人来翻阅,它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一种魔力,吸引人靠近,可白无杳像是被人束缚地死死一般,连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清云大师见她没有反应,主动翻开,将书摊在某一页:“为了吸引人,世界上总要有一些假货存在!蛮荒抄里除了蛮荒王回到过去的那种秘法,其他东西依旧是值得人研读的!而被隐藏住的东西,就是这一部分!”

随着他如玉的手指划过去,白无杳垂下睫看向书上的某一处。

几乎不用她去猜测,白无杳已经肯定了下来——被隐藏住的秘密,大约便是那十六字真言的后半段了吧?

她的目光如寒冰一般,一寸寸冻了过去,仿佛那不是一本书,而是即将攻城略地的千军万马!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终它们全部记在了心里,刻印地深入骨髓!

上面写着:

烈火为媒,轮回为引。

以血祭之,逆天改命。

一世权倾,翻云覆雨。

十载光阴,魂魄永烬。

这三十二个字,终于将白无杳心里最后那根防线彻底击溃!

她不自觉的喃喃出声:“十载光阴……魂魄……永……烬……它的意思……它是说……”声音越来越小,白无杳根本不敢把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

清云大师道:“我想,这便是蛮荒王最后逝世的原因吧?他的确有获得过一种秘法可以回到以前,去弥补以前的遗憾。可是,逆天的事情本来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的代价便是这一世只活了十年!毕竟以蛮荒王的智慧,他不可能被人逼到悬崖走投无路!恐怕本就是大限将至,所以慷慨就死罢了!”

大限将至,慷慨就死……白无杳微微闭上眼,任心头的寂然将自己缓缓的淹没,最后包裹在绝望里面。

原来,这便是自己最后的宿命么?

清云大师终于点入了正题:“白小姐,说了这么多,你可否明白我为何来找你了?”

白无杳睁眼,眸子深邃如海。即便已经知晓了答案,她仍是不想承认,反而冷漠而失望道:“为何?”

“因为你同蛮荒王一样,都是通过那个秘法而回来的人!”

白无杳浑身一凉,那股绝望再度袭上心头,将她彻底的埋了进去。

她抬头,微笑,苦涩中带着冰凉彻骨的寒意:“不错,清云大师好本事,居然能够窥破我的秘密……那么接下来呢?清云大师又待如何?若真按照蛮荒抄上面的内容而言,我也只有十年的寿命了,您打算从我这里得知些什么呢?”

她的语气简直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生存之气一般,顿时变得失落至极。

清云大师道:“我来找你,并非是要请你为我做事!”一句话简单明了!

白无杳微微抬头,她苦笑一声:“哦?是么?”清冷的模样仿佛丝毫都不相信!

清云摇了摇头:“白小姐,我乃是世间一俗人,并不参与任何势力的争斗。之所以会在晓得这件事情后立即来找你,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白无杳沉吟片刻,暂时把心中的想法都按捺下去,才颤着声开口:“大师请讲!”

“空易大师到了骊山,他同我说起过你的事情……或许你还不晓得,你的批命之词乃是和蛮荒王的一模一样!”

白无杳阖上了眼:“所以……你猜到了?”

“是,我猜到了,蛮荒王的事情已经太过久远,如今还晓得其中真正秘辛的着实不多,我刚好是其中一个。”清云大师解释道,“经过我这些年来得知的消息和摸索的结果,我猜想,这个秘法是不存在的!或者说,这种秘法并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并非人力所为?白无杳抬睫:“我不明白?”

清云大师笑笑:“这样讲吧,以功法为例子,有的人适合练这一门,有的人适合练习那一门,但有的功法根本不适合人来修炼!它造出来的意义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让人来进行练习!譬如说,蛮荒王在经历了极其严峻的事情后突然回到了过去,其间曲折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各种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宛如一个秘境,只有入口没有出口……他进得来,却没办法找到出路。”

“其他的人想找到一个可以双向离开的法子,然这条路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换言之,他们的想法根本就是虚妄。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小了,那些人究竟是春秋大梦了一场还是真的亲自经历过,谁也说不过个准。最要紧的是,未来的事情并非真的一成不变,其中变数并非人力所能更改的。”

白无杳所有所思。

清云大师继而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将此事同你摊开来讲,希望你不要为这命数所困!知晓未来是好事,陷入其中麻烦才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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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6 抽魂之术

陷入其中麻烦?

白无杳疑惑:“什么麻烦?”

清云大师低头看了下桌上的书本,特意伸手将它翻到了某一页:“白小姐请看这里!”

白无杳按言低头,只见清云大师所指的那一页竟然有撕毁的痕迹。

“这是?”

“这本蛮荒抄乃是玄光赠与我的,他对占卜星宿这方面特别的精通,偶然得到它以后研究了数年仍无所获,故而转送给了我!”清云大师道,“他给我的理由十分简单——恰巧我的师傅用了一生研究蛮荒王!他生前收集的蛮荒王资料是数不胜数的,说句不怕你笑的话,我师父就是那种典型的江湖人,非要把其中的奥秘给研究个透彻不可。

玄光大约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直到我师傅离开以后才把此物给我。他把蛮荒抄保存的很好,但这一页是从我得到蛮荒抄开始就已经没了的!后头我问过玄光,他说他在得到这本东西的时候,里面就曾残缺了的!”

清云大师的手抚过残页上的裂痕,皱眉道:“经过这么久的研究,我大约能猜出来其中的典故。这一页上面大约就是藏着一个东西……上面记载了一个古老的秘法,抽魂之术!”

“抽魂之术?”白无杳听到这个词,心里骤然疼了一下。

清云大师道:“蛮荒那边信奉阎罗神殿,相信人有灵魂能够轮回转世,关于这一方面,蛮荒本身就有不少的记载书籍!而这个抽魂之术虽在记载之内,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因为,这个办法不是人力所能达成的!非要说的话,它或许真有可能是由一种不为人知的能力所创,所以完全无法学习。”

白无杳沉吟片刻,清云大师继续道:“关于抽魂之术我了解不多,唯一晓得的,则是它的困难重重!简单的讲,抽魂之术便是要将体内的魂魄抽走,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手段后,形成逆天改命的条件后,将人送往一个特定的区域。我想,你和蛮荒王都是亲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白无杳浑身一抖,一双手缓缓地收紧。

“我师傅的手札中,有一卷隐约提及过这样的抽魂之术,然因了解太少,所以写的极其的含蓄。后来在另一本手札里,他额外详细描述过一个奇妙的追象阵,可以借此捕捉到残留在灵魂中的那点记忆……哦对了,说起来,你或许还不晓得。当初蛮荒王就是在无意之间进入了追象阵后,才想起来了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秘密……”

“追象阵?”

清云大师无奈的摇摇头,颇有些苦笑不得:“这个阵法可算是害苦了蛮荒王啊,他自以为能够借着逆天的本事改变一切,谁知后来误入阵法,发现如今的一切成就都是自己付出过极大代价换来的!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突然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且没有任何可以续命的办法,他便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动力。后来他心灰意冷写下了这三十二个字,转身投入悬崖……当年之事,我毕竟从未亲自参与,无法得知其中细节,也万万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再遇上一个蛮荒王?”

他说完,抬着头看向白无杳的眼神越发凝重。

白无杳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清云大师劝道:“白小姐,你经历过什么、如何来的,我并不想窥看!之所以突然找你,是因为我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底。而非是你在未来突然撞破其中秘密,被吓的措手不及!”

白无杳已然了解清云大师的好意,可眼下她仍是无法平定心绪,强吞了两三口凉气后才勉强一笑:“多谢清云大师……”

“谢我?谢我特意揭破此事么?”清云有些诧异,继而笑道,“白小姐现在还能镇定心神委实不容易,不过你误会了,我特意来找你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

白无杳提不起精神,随口问道:“什么?”

清云道:“我想对你使用一次追象阵!”

白无杳惊了:“什么?”

清云大师不疾不徐地解释:“抽魂之术并未流传下来,不过追象阵却留了下来!它用处广泛,可以让阵中心的人看到、自己烙印在身体最深处却又被忘记的事情,因而会此阵法的人的确不少。例如有些人失忆了,或许还能通过此阵想起些什么……

我想对你使用追象阵,是希望能够确定你到底有没有被使用过抽魂之术?!换言之,这样的秘法究竟存不存在!若是真的存在,我再慢慢替你寻求解决的办法。你……千万不要放弃希望,明白么?”

不放弃……希望?白无杳沉默:“我知道您的意思……”

清云大师道:“白小姐聪慧,一点即透!说起来,人在经历过一些极端的事情后便会变得胆怯起来,若再遇见与之相关的事物往往会心神不定!例如蛮荒王吧,虽不晓得他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可他在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后,立刻丧失了所有的生存欲望……我想,假设抽魂之术真的存在,那么它能被建立出来,必然能够找到法子破解!然他偏偏选择了自尽,恐怕是心中压力过重的原因。”

白无杳勉强笑笑,谁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之后都不会好过吧?例如现在的她,若按照蛮荒王的算法,她只能再活十年了……

十年……是个什么概念?

很漫长?还是弹指一挥间?

她不晓得……

然经历过死亡的人,要么非常怕死,要么无所畏惧。

白无杳想要做的事情那么的多,她刚好属于前者,所以如今心里的恐慌不言而喻!

不过清云大师说的也有道理,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逝去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哪怕明天就要死了,她也想死个清清楚楚,让自己知道究竟发生过些什么。

她张口,直接果断答应道:“好!我同意!不知大师多久开始布这阵法?”

清云大师掐掐手指:“今日正好!另外我想问一下,你初回来是在什么地方?”

白无杳想了想,自己归来时正被白明珠推到撞棺!她抿抿唇:“在风幽堂!”

清云大师凝色:“好,稍后我便同定国侯商议,先在风幽堂设下阵法,待夜里戌时,我开起主阵,你踏入其中!”

“好!”她回答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清云大师其实非常欣赏面前的这个女孩,见她如此果敢爽利,明明晓得了自己异于常人还能冷静,着实有些非同小可!说起来,自己的要求何尝不是在她心里捅刀子呢?也许她这么平淡过完一生,根本不会想起任何的不好呢?并且,就算是未来她晓得了,至少白无杳是能无忧的过完这些年,想起来也算无憾。如今这么早就让她陷入生死之局里,是否有些折磨她了呢?

他踌躇了片刻,竟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白无杳抬头,正对上清云大师略显窘迫的模样,她温柔地笑着开口道:“您不必觉得我会有负担……您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既然早晚要晓得……不如早些知道!反正……数年时光,说不定还能找得到些补救之法,总比未来晴天霹雳地好!”

被她这样一劝,清云大师更加不好意思了。其实这件事情本来与他无关,他也实在不必去趟一次混水,不过是太想知道抽魂之术的奥秘,非要主动前来罢了。

他轻轻嗓子:“对不起,是我太……”

“大师不必多说!”白无杳平静打断,略显生硬的口吻仿佛此事根本与她无关,她只是个旁观者一般,“您先休息,我自行与父亲解释解释……稍后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还请大师明示!”

说罢,她福了一个礼,淡若云烟般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她的背挺得笔直,撑起那根傲然的脊梁骨,看着人心疼不已。

白无杳同父亲简单讲了下清云大师要在风幽堂布阵的事情,她当然没有说真正的原因,只是讲排演命数需要布阵重探星象。白霄现在是爱女如命,当然予取予求,马上就派人备下了。

因是定国侯亲自吩咐,又特意叮嘱过不许任何人泄露出去,所以直到夜晚来袭,府里的其他人甚至还不晓得清云大师要为大小姐重排命数之事。

风幽堂大而清幽,到了夜里反倒凉风习习,看起来萧瑟的很。

清云大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亲自布阵,待天黑下,白无杳特意支退了所有的下人。另外,为了不让自己发生什么失态的事情,她还特意把父亲和樱桃等全部劝离,请他们在周围守着,千万不要靠近一步!

白霄虽然很想看看清云大师是何等的本事能够替女儿重新排演,但他也晓得此事重要性,故而不敢打扰,等女儿一开口,他便主动地离开了!

而后,这里便只剩下了清云大师和白无杳两人。

清云大师的衣角无风自动,宛若谪仙降临!他浑身内劲一出,只投出两枚简单的石子便把面前的大阵激活——那阵法散着冷幽而苍桑的绿光,像是在冥冥中呼喊着谁的到来一般。

白无杳一身青衣,与那股幽光相称竟有些相得益彰地模样。

追象阵一启动,她的心里骤然产生了股强烈的抵抗力,仿佛面前不是一个阵法,而是充斥着杀伐气息的千军万马一般!

清云大师起了个手印,阵法中的幽光大盛,他低喝一声:“进!”白无杳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突然踉跄着走了进去。

哐!

一声巨响!

一片黑暗!

白无杳已对这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午夜梦回之时,她曾经数度来过这个地方。

然而,与之前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这片黑暗则是幽深无匹的!她在做梦之时,心里还有隐隐有些感觉,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只要醒来了就好!可是现在……她宛若真的被人丢进了一个深渊,连呼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再度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白无杳前进后退皆无方向,害怕和恐惧油然而生,令她不自觉地瑟瑟发抖,继而缓缓地蹲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阵法外的清云大师看着面前骤然消失的白无杳,双眼充满了震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白无杳陷入这片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

她心道:究竟怎么了?不是说好能够看到失去的记忆么?难不成那一段太难找回了,所以她根本看不到,只能陷入黑暗里?

又不知等了多久,白无杳终于有些累了,索性站起来走走。她害怕眼前的黑暗,索性轻轻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谁知小手碰到了脖子上的项链,想起了青梵和蔺思对自己的关怀……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担忧了!

她鼓起勇气向前走去:“有人么?清云大师?我该往哪里走?”

一边走一边喊了一阵子,突然觉得这样有些傻气,白无杳刚要顿住脚步,异像突生!

仿佛黑色的帷幕被撕开一角,露出些奇怪的场景来?就像是有人把盖住记忆的黑布一点点拉开,把那些东西一寸寸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身边的一切全部慢慢清明了起来,街道走廊,皆是她熟悉的样子……眼前那有些古旧的牌匾——定国侯府?

这是她的家啊?

白无杳骤然一喜,快步上前后立马顿住!

定国侯府的侧门口,有一个穿着破旧的青年正老实站在那里,丁管家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后有些犹豫不定,最终还是开口请他耐心等待一下,此事需要禀告定国侯!那个青年不喜不悲,平静道谢。

白无杳宛如被谁狠狠掐住了脖子——这人正是秦远啊!

不,如此说还有些不对!他……是前世的秦远啊!

其实,今世看到秦远以后,白无杳原本有些恐惧的心逐渐稳定了下来。毕竟今世的秦远少了几年的磨练和沉稳,再怎么折腾,她也有应对的方法……可是眼前这个秦远,她是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惊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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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7 原来是这样子回来的

她看着面前这个瘦弱到有些弱不经风的男子,居然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一步,像是生怕被他发现一般!

街上人来人往穿梭不停,白无杳原本躲在一个石柱子后面小心关注着事情的发展,谁知旁边的小乞丐一个踉跄,竟直接栽进了她的脚里!

对,没错,不是摔在了脚边,而是直接摔进了她的脚里!仿佛两个人的身子在重叠,她浑身一震,马上反应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一次,那是她在前世游离的最后那一个时辰,她就是如此以灵魂的状态慢慢地看完全部的事情。

白无杳脸色极其不好,难道,她又要再次把以前的事情看上一回么?

心里一沉,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完全地拖走!面前的景象再度一换,变成了当初在山匪窝里、秦远上前救她的场景!

一幕幕过往从眼前飞快掠过,那些埋在骨子里的愤恨、哀伤、愁绪、厮杀等情绪,全部渐渐融合在一起,差点染红了她的眼。

随着被剜皮的那一幕到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当时的惨状……她的献血成河,秦远的丧心病狂,白明珠的冷嘲热讽……还有最后得知真相的绝望。剥皮之痛是那么的难忍……秦远为了能够完整地取下那张藏宝图,居然喂自己保命之药,硬生生挨过最痛的时候才能芳魂永逝。

这便是她曾爱了数年的人啊,这便是她一直以来认真相待的好妹妹啊……为什么自己的一颗真心会被他们如此的践踏?为何他们竟然会为了那些遥不可及的未来而狠毒地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一瞬间,她曾经以为藏的很好的仇恨瞬间被点燃,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哪怕明知眼前只是个幻影,白无杳亦差点直接冲上去砍了他们。

但奇怪的是,到最后一幕之时,她居然动不了!仿佛再次被绑在了柱子上,那种无力和垂败感让她痛彻心扉。白无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年的事情再度重演,竟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前世所有的不甘和挣扎到最后都只能化作烟消云散,彻底成为浓烟滚滚,燃烧在那把疯狂的大火里。

那是何等令人绝望的时光,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像是一场大戏敲锣打鼓地散场,滔天的烟下是烧的剧烈的火焰。本该是温暖的橙黄色,如今却带着股皮焦肉臭的味道,明亮的几乎要刺瞎她的双眼。

仿若同最毒辣的太阳直视,她的眼瞪得通红,眼泪从框中汹涌而出,像是止不住的黄河流水,汹涌澎湃。

而后,长久长久的寂静。

只在一瞬间,所有的光芒和声音全部散去,余下一片空旷的黑暗。白无杳再度陷入到了那种没有止境的绝望中,不知来路不晓去向。

她茫然而无助,带着心里的害怕不断退缩,好似有一双眼睛藏在黑暗的帷幕下窥视着她。

有无数奇异的东西从她面前飘过,好似人的灵魂缓缓无所踪迹。

谩骂声,欺辱声,凶神恶煞的吼叫此起彼伏,她一个人缩在一边,害怕的不得了。

然后,有两个鬼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白无杳。”他们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的温度,“你该走了!”

走?要去哪里?难道……是要她离开这个尘世间了么?

想着秦远的负心薄幸,想着白明珠的毒辣嘴脸,想着弟妹惨死之时的痛苦难受,她恨意四起。

“我不会离开的,我要在这里等着他们!”

鬼差道:“你要等谁?”

白无杳冷笑,脸上全是狰狞的表情:“我要等着那对狗男女魂归西天,我等着……我绝不放过他们!”

鬼差道:“魂魄离体,再不投胎便要成了孤魂野鬼!”

白无杳心中慢慢胀出种生冷的恨意,她龇牙咧嘴:“哈哈哈!孤魂野鬼又如何?黄泉路上,我等着!”

鬼差没有搭理她,许是瞧她真的死的可怜,劝了两句后便打灯离去。

每一天死去的人那么多,每一天他们要接引的魂魄也是那么的多……鬼差所见过的生杀之事只有更残酷的,而选择权都在自己身上,他们根本无法一个个劝说。

于是,白无杳就在那里一日日的等着。

孤魂野鬼一向恃强凌弱,为了能够让自己更久的存活下去,他们会选择慢慢的去吞噬别的魂魄。

渐渐的,周围的魂魄越来越少,那些强大的野鬼把念头打在了她的身上。白无杳从没想过自己有过那样嗜杀的时刻,她心里的恨支撑着她把所有的戾气全部散发而出,在她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谁敢踏进一步,必定粉身碎骨。

白无杳清清楚楚看着自己当时的灵魂状态有多么的强大,那些撕裂的魂魄像是鲜血一般给她渡上了一层十分诡异的色彩。

她长发飘飘,她浑身赤红,她双目冷艳,她眼神冰霜……

像是一个绝代的冷情杀手,美丽的外表下便是最狠辣不过的一颗心!她媚眼如丝地吸引着周边的魂魄,继而全部撕做粉碎。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一方若是有了极强的厉鬼出现,阎罗神殿是必定会派鬼差来擒的。

然而,与旁的厉鬼不同,当那两个鬼差来临之时,白无杳只是平淡的站起:“哦?又要我去投胎么?你们说过的,我的时间过了,投不了胎的。”

两个鬼差说明来意,白无杳冰冷一笑,丝毫不抗拒,十分配合道:“去阎罗殿?好呀!”语气轻松的像是回答今天要不要去郊游一般。

画面再次一转,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血池里,那张脸看上去隐忍着极强的痛苦。她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半声。

那是她杀戮太多而必须接受的惩罚!血池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她不记得了,但瞧她的模样便晓得滋味一定不好受。

她始终撑着,挨着,感觉灵魂受到炎热的炙烤和折磨。

厉鬼狱里有那么多人要遭受惩罚,成日里哀嚎遍野,吵的人十分难受。唯独白无杳这里,安静的像是在洗温泉一般。

终于,有人发现了她这里的异常,禀告了上去,有一个神秘人指名要见她。

画面缓缓地从眼前拼凑而开,那时她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匍匐地倒在地上。而周围的场景奇异般的变成了满天的星空,仿佛自己处于星海一般!

幽蓝的光给泛出迷雾般朦胧,将这里的一切映照的十分诡异。白无杳的面前有一个穿着黑色,带着银质面具的男人负手而立。

哪怕只是虚假,哪怕只是回忆,可是她一见到这个人,浑身立刻颤栗一抖。

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周身的气质便足以让人臣服到恐惧。

宛如凡人见到天神,巨大的落差感让人不得不老老实实的。

虚弱的她勉强撑起身子,那人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落铁一般击重她的心。

“你该晓得,你已经没有办法去投胎了。”

“我知道。”

“你在坚持些什么?”

白无杳虚弱而又坚持:“报仇!”

男子呵呵一笑:“生前报不了仇,死后又能有什么用?”

“我会在这里等着他们,他们迟早会来的……”

“哦?”男子冷笑,“他们来了又待如何?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你若是动手,我必然会叫你魂飞魄散!”

“不过是魂飞魄散,没什么可怕的!”白无杳恨地牙痒痒,“反正也赌上了一条命,我不在乎!”

他难得大发慈悲,劝了一句:“你虽伤了不少魂魄,但念在你接受惩罚的态度良好,我额外给你一次机会,别执着了,赶紧投胎去吧。”

白无杳摇头,十分固执:“不!”

“呵!轮回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切重来不好么?”又是一道冷笑,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果然恨极了他们?”

白无杳捏紧了双手:“是!”

男子的眼微微一转,突然好笑道:“你运气不错,我最近正在做一个实验,要是你能通过,我便助你复仇如何?”

白无杳抬头,浮起希望:“什么?”

男子的声音虚渺的飘来,眼前的场景再次一转,变成了一大片火红的彼岸花。那样的颜色惊痛了她的眼,白无杳与男子站在彼岸花海前,看着妖艳的花朵绚烂盛开着,心里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的花田需要些肥料,你若是能够撑过那种痛苦,我便助你!”

白无杳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走向那些彼岸花海:“好!”

才一踏进步子,那些彼岸花的花瓣旁瞬间抽出又长又细的丝,瞬间扎进她的体内,带来一种剧痛无比的感受。

那些花丝将自己慢慢缠绕着托到空中,失重感迅速卷来一股晕厥之感,白无杳肯定,但凡自己就此晕了过去,她恐怕就彻底沦为了花海肥料,别说报仇,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不管怎么的痛苦,不管怎么难受,她还是坚持着撑下去,直到那些花丝饱饮了魂魄之力,迅速抽回后把她摔在了地上。

“啪啪啪!”男子拍了拍手,“不错不错,看来你毅力可嘉。”

她已经疼得失了声,勉强撑住:“我已经达到了你的要求,接下来……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吧?”

男子冷冽不带温度的眼神淡淡扫来:“让你经历去做花海肥料,不过是锻炼锻炼你的韧性罢了,要是连这都撑不过去,接下来的事情你如何能过?”

白无杳看着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根脊梁骨挺得笔直:“请直说!”

男子的语气逐渐变得有些悠闲:“报仇没什么趣,你真想复仇,我送你回到过去,慢慢改变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岂不好玩?”

回到过去?那样天方夜谭的事情在男子口里平淡的说出来,简直如同过家家一般轻松。

白无杳不可思议:“真的……可以?”

男子笑道:“对啊,不过不是人人都有这样好的待遇的!我可以送你去以前,但你必须奉献出一样东西。”

白无杳道:“你说!”

男子道:“我要你的魂魄!”

“魂魄?”白无杳不明白,“你的本事,想要我的魂魄何其简单?”

“不!”男子淡然解释道,“我要的是你自愿奉献!我研制了一种抽魂之术,需要试验品,可惜千百年来能过的了这阵法考验的不过一二人。你要是能在阵法里自愿被我抽走你的魂魄之力,待出阵后我立刻就帮你,如何?”

白无杳沉吟片刻:“好!”

男子双眼一眯:“你果然不知道魂魄之力是什么?”

她没有回话,然而站在一旁的白无杳大约已经猜了出来。

男子好心解释道:“每个人都有魂魄,人死身灭,魂魄投胎转世,其魂魄之力会随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加强亦或减弱。可以说,魂魄之力强的人,会在这个世界里多生存一会儿,反之则消散的越发快。而你……我若是抽走了你的魂魄之力,你最多不过十年好活!”

十年……

迷雾里外的她同时一愣。

只有十年时间么?

她凄然一笑:“好,我知道了!我愿意!”

男子冷笑:“你果然想清楚了么?拿未来千百年的时间换这十年……”

他的话没有说完,白无杳已然打断道:“我同意!”

她的眸子是冷铁一般的坚定,丝毫不带任何犹疑的色彩。男子瞧她那个模样,索性不再说了,玩味道:“好啊!”

他广袖一挥,大片的彼岸花海迅速消失,那股死寂的黑暗再度覆灭过来。

幽深的黑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阵法,银白的光泛着极为刺骨的寒芒,她甚至还没有站上去,就已经觉得浑身冰凉了。

男子道:“你上去吧!”

白无杳咬着牙,闭着眼踏了进去。

才一进阵,寒冷无匹的凉意从四面八方迅速涌来,她像是被人卷入了一个海啸漩涡里,被周围冰冷的寒意浸染的发不出声来。

998 命不久矣

本以为被剥皮,被当作彼岸花的肥料就已经是让人痛苦难耐的事情。可白无杳错了,当她踏进这个阵法,亲自去体验神秘男子口中的抽魂之术时,方才晓得以前所经历的一切简直如挠痒痒一般,松快的不得了!

上古秘术,抽魂之阵,以星辰为引,将人魂来祭,硬生生把魂魄之力抽出!其难度,丝毫不亚于要把一个人送上遥远的星河。

然,后者或许还真有人会有那能力,前者却足足比后者要难上数倍。

白无杳以前不明白魂魄之力是什么,如今看过了不少的记载,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以蛮荒神教的说法:人皆有魂魄,身死灯灭,魂魄进行轮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魂魄不灭,纵然丧失了记忆,那人亦算是能活个千万年之久。不过人的魂魄之力会随着每一世的经历而增强或者减弱。可以说,魂魄之力没有完全散去之前,那人不算是完全的消失。

而魂魄之力这样的东西极其强大,它深藏在最为坚固的体内,想要把它抽出简直为天方夜谭!要知道,若真有人能够抽魂,岂不是可以将许多人的魂魄之力给直接抽走?如有人能把这种力量用上,那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千万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打过魂魄之力的主意,最终只有面前这个男子亲自将它实现了!然而,他最终使用的办法亦是让人主动献祭而非自己抽取,毕竟此等逆天之事有违天道,其后必然会被反噬。所以,神秘男子选的方法是让人主动奉献,如此便不会叫天道抓住把柄。

可是,自己奉献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白无杳痴痴地看着陷入阵法中的自己,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再度深刻地盘绕在自己的心里。

抽魂之苦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下去的,献祭灵魂之力需要她有着强烈的意志力!宛如一颗参天大树需要被连根拔起,那些深埋在土壤里的细根要被一点点的抽离,它们叫嚣着颤抖着,死死抓住周围的土壤不肯离去。

白无杳必须得强行把它们逼出体外,仿佛在和它们做着斗争。本该是与她密不可分的东西,如今得由她自己慢慢地献祭上去,疼到撕心裂肺。

剥皮之痛不过几个时辰,可抽魂之苦却足足花了千万倍的时间。

她呆在那个阵法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四周静悄悄的,像是一片虚无。她怕极了,却又不得不坚持住,身上不断传来绵长而刺骨的疼让白无杳始终咬牙坚持着。

原本是实体的魂魄渐渐变得虚幻,像是一缕烟一阵雾,朦胧的只剩下个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直到最后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来,白无杳整个魂魄倾然倒地!

饱饮了她魂魄之力的阵法越发亮眼,猝然冲天而上与星辰融合在一起,散漫出无比剧烈的光芒。

它们形成一个漩涡,将周围的亮光全部吸引到了一起,最终化为一条缠绵温柔的光带,缓缓地飞进了神秘男子的袖中。

“极其精粹的能量……”神秘男子满意地笑了笑,“果然不错!”

继而看向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白无杳,口吻嘲讽:“拿你未来千万年的寿命换这一世的复仇,你可真的傻!”

白无杳撑起身体,虚弱不已:“你已经答应我了,会把我送回去。”

神秘男子笑道:“当然,我会履行我的承诺!说起来,如果没有你们这种放不下仇恨的人坚持要献祭,我的试验也不可能会成功!你倒是有毅力,我说过的,这么多年来,能经历起抽魂之苦的人,不过一两人罢了。”

他说完后,眼角垂向幽深的地面,手指轻轻一弹,那里顿时出现了一个阵法:“去吧!你的魂魄之力还够你支撑个十年左右,记得早点复仇啊!对了,我得提醒你,重伤什么的,可能会让你越来越虚弱。你放心,你魂飞魄散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你一眼,问你究竟后不后悔!”

白无杳咬着牙站起来,她简单道谢后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去,才踏入阵法,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虚无。

神秘男子的影子开始虚幻而飘渺,他突然再度补充了一句:“忘了告诉你,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你都会忘记,但愿你想起来时,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呵呵……”

轻蔑的笑声,明明是该提前提醒的内容直到最后才说出口……白无杳深刻的明白,那个神秘男子就是在拿她做实验,这一切……不过是他觉得好玩罢了。

十二岁的自己被推倒撞向棺材,白无杳的魂魄归体,再度醒来。

眼前的一切再度归为黑暗,清云大师看见阵法里再度出现昏迷着的白无杳,连忙上前去扶起了她。

……

“大小姐?”

她听到耳畔有人疾呼,吵得脑仁疼得厉害。她缓缓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软塌上。

她一醒来,樱桃连忙道:“大小姐醒了,我去叫侯爷还有清云大师!”

说罢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白无杳勉强撑起身子,摇了摇头,才发现她此刻正躺在风幽堂内的软塌上。想来之前是晕在了阵法里面吧?所以才会被带进来先休息片刻。

樱桃很快带着白霄和清云大师走了进来,一瞧见白无杳略显苍白的小脸,白霄心里一疼,快步上前道:“无杳,怎么样了?”

白无杳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或许是窥探命数让人有些难受,父亲,您先出去,我有些事情想同清云大师单独聊聊!”

白霄叹了一口气,方才他守在外面一直好好的,忽听清云大师担忧地喊了一声,心下立道不好!闯了进来果见女儿晕厥在一个阵法里,那会儿白霄心里极其的担心,根本顾不上清云大师的身份,直接将他撞开,抱了女儿就往堂里走。

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的确有些冲动了,而今看到女儿苏醒也没什么大碍,他马上放低身份对着清云大师道歉道:“大师,对不起,之前是我鲁莽了!”

清云大师并不生气:“没事,定国侯爱女之心我能理解!既然白小姐醒了,我也想单独同她聊聊,不知……”

他的话没有说完,白霄马上乖觉道:“好!您请继续,我先出去了!”说完,唤了一声樱桃后,两人一齐离开。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白无杳和清云大师两人,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冷淡了起来。

白无杳依靠着软塌,本想起身,无奈身子发软,她一低头,忽见身上还有一些血迹?嘴里更是干干的有股腥苦的味道,她一愣:“我……受伤了?”

清云大师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小姐居然直接从阵法里消失了?再度出现时,你吐了一大口血,瞬间晕了过去?”

白无杳接过清云大师的药丸,闻着上面淡淡的冷香,猜测道这颗药同天机公子给她吃的一模一样!

服下药以后,白无杳的语气有些飘渺:“大师,你说的那种术法是真的存在的,而我……也的确经历过。”

清云眼前一亮:“果然?”他很想问个究竟,然而看着面前小女孩灰白的脸,知道自己开口无异于在她身上捅刀子,所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药丸入腹,白无杳舒服了一些,她黯然地点点头:“不错,竟全然都是真的。”

她开口,死水般的语气不带任何的感情,仿佛那些事情是别人经历的,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在追象阵里,我看到了许多的东西……”

白无杳开始平静地将事情一点点说出口,她并没有提及前世自己是如何死的,仅仅拿一场意外一笔带过。而关于见到神秘男子的那一部分,白无杳讲的无比清楚,生怕漏了一丁点的细节。

“就是这样……总之,那样的力量……他可能根本不是凡人?我想我是没有办法提供他的身份了……”白无杳冷冽而忧伤,“回来以后我重伤过两次,恐怕未来连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了……清云大师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该告诉您的,我都说了,请您离开吧!”

经历了这一场,白无杳总算知道自己为何最近一再孱弱不已!原来是重伤导致寿命锐减的缘故?想来也是,她原本身子就不好,又遇到了这许多的事情,现在别说是十年,恐怕连两三年的时光都没有了。

一想到自己会死,白无杳的心并没有特别的痛苦或是难受。相反,她意外的平静和冷淡,这一切本就是自己的选择,纵然那个人同她开了玩笑,让她忘记了一些重要的提醒。可是为青梵挡的那一下,细想起来……就算她知道明天就会死,她还是会毅然决然地冲上去!

情至深处,忘人忘己。唯一遗憾的是,她恐怕无法陪唐青梵一路走下去了!

既然生命又快到了尽头,白无杳索性将一切情爱全部抛在了脑后!她是因为仇恨回来的,如今时间不多,很多想要慢慢处理的事情自然要速度提上日程!她等不及了!

清云大师明显发现眼前的女孩情绪骤然变化地极大,他连忙劝道:“白小姐,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抽魂之术的秘密,就必然会想办法替你解开,请你不要着急,更不要因此放弃希望,明白么?”

其实,他说这样的话自己都没有底气。毕竟抽魂之术是件极其残忍而又庞大的秘术,能操控它的人自然十分强大!若是寻常病症,清云尚有些头绪,关于魂魄一说他完全就是一个门外汉,如何能得知其中的门道呢?

可是,他这回前来已然将白无杳最深的秘密窥破,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给打乱,若就这么抽身走了,他实在妄称大师一词。

白无杳晓得他的好意,眼下实在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情,平静一笑,虚幻道:“好啊!”虽然说好,语气却是凉凉的,仿佛根本不相信似得。

清云大师还想说些什么,白无杳突然开口打断道:“大师先请回吧!这件事情……还请大师为我保密!”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白无杳淡淡道:“那样最好!”

说完这些,她缓缓站起身来,道谢告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毫无灵魂一般生冷。

走出去后,白霄焦急地迎了上来:“无杳,怎么样了?”见着清云大师跟在身后,他又对向清云大师道,“大师?”

未等清云开口,白无杳已主动道:“父亲,没事的!清云大师已为我排算完毕,女儿的命数的确有些复杂,但未来是有一些变化的,只等着变数更新,或许就有转机!爹爹不必担心!”

白霄听罢,满意地点头:“好好好!有变数就好!有变数就好!清云大师辛苦了,我马上派人收拾房间,请大师先休息休息!”

白无杳闻言,十分冷静地抬头看了清云大师一眼。不知为何,那样的眼神竟让他看的心里发凉,清云大师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拒绝了:“多谢定国侯美意,不过我还有些事情,待过些日子机缘到了,再来拜访!”

白霄道:“多谢清云大师!难为您如此辛苦了!我这就亲自送您出去!”

“好!”

白霄送清云大师离开,樱桃则和白无杳一起往回走。

因为她的衣裳上是有血迹的,怕被人发现不妥,故而樱桃先去取了一件披风来给白无杳穿好后才慢慢回去。

夜里风凉,白无杳一进屋便觉有些冷的离奇,樱桃忙让秦嬷嬷备上热水,叫她好好泡泡。

在经历今日之事以后,白无杳顿觉周身疲惫,心境更是明显苍老了很多!

她一边泡一边想着未来的事情:眼下自己或许没有多久可活了,既然时间紧迫,她就不得不改变众多计划了!

陈姨娘……秦远……这两个人……是要马上收拾了!

水雾弥漫,她的眼里登时闪过一瞬杀意,显得那般的让人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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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 斩情丝

浸浴以后,白无杳换了一套松软的丝棉衣裳,樱桃拿来大毛巾给她擦干了头发后,白无杳道:“你先出去吧!”

樱桃听到白无杳寂然的语气,心里蓦然一震。不知为何,听到大小姐这样的语气,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樱桃说不清楚具体,却总感觉大小姐身上出现了极大的变化,并且是那种极为不好的变化!

她在心里猜测:莫非是大小姐今日没能马上破解命数之难,所以心里难受?

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大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始终惦记着的吧?毕竟谁有那样糟糕的命数都不会太好过!既然大小姐心情不好,这会儿自然不好多劝,樱桃晓得白无杳难受时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不爱被人打扰,所以替她简单收拾完以后马上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白无杳理了理鬓发,走到了书桌前,她把木石机窍取了出来,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再次整理了一番。

手指渐渐地触上那些冰凉的文字,她淡如水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火红的怒意,像是深埋在冰山下的火种,一触即发。

今日看到了那么多东西以后,她的情绪渐渐变得冷冽至极,白无杳已经深刻地明白了自己时间不长,故而眼下立刻要确定未来要走的路。将那些东西整理好以后,白无杳缓缓地坐下,她再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眼里全是再温柔不过的笑意。

这里面有着青梵给她的不少东西,例如刻有梵字的玉佩,他送给自己那些已经枯萎过的花,每一样都带着无尽的回忆和甜蜜。

她默默看着,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可渐渐的又都凝固在一起,慢慢地散了开来。

白无杳紧紧盯着眼前之物,仿佛要将它们全部牢牢地刻画在心里似得!连同这往日的美好全部记得牢牢地,生怕将细节之处都给一一漏掉。

将玉佩捧在了手上,贴近自己的胸口时带来一股温热的感觉,好似青梵就在她的面前一般。白无杳苦涩至极的叹了口气,终于做下了个重要的决定。

她轻柔地将手中之物放在了锦盒里,动作无比小心,仿佛生怕会把玉佩打碎一般。而后,取过一方白纸,小手执起一只狼毫笔,白无杳静坐在书桌前,以眼泪入墨,缓缓地写下了一大篇东西。

她皱着眉头,写下每一个字时眼角的坚毅就更强烈两分,眼里的泪如同滚珠般潸然落下,手下越是越发的稳健和用力。

白无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的喜欢一个人?前世她以为自己爱秦远爱的深入骨髓,可后头滔天的恨意淹没自己所有的情绪以后,她的世界便再没有了喜欢与爱情,唯剩下恨而已!可是今世,她居然再次对一个男子动了心,而这份感情远远比对秦远的感触要深的多的多。

例如此刻,她挥泪斩情丝之时,就算故作坚强,然心里的伤疤越像是被人慢慢地撕开一般,化为一种绵长而久远的疼痛,几乎要让她立刻窒息。

白无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宛若有着两个她,一个是喜欢青梵的她,此刻正十分的不舍与难过!而另一个,则是在阎罗殿里经历过万千变化的她,就算晓得心里不舒服,亦要狠下心肠来将一切终结。

自己命不久矣,趁着两人感情还未太身后,赶紧让青梵抽身离开才是最好!免得未来,过早的经历生离死别,岂非又要让他难过?

她亲自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知晓那样的痛苦是如何的折磨人心。要是为了一己之私,她倒是能痛快的过完这几年,可是未来呢?她早早离开……青梵怎么办?

白无杳的泪一颗颗滑落,在脸上留下了一长条深深的痕迹,看起来惹人怜爱。她颤着手写完最后一个字时,终于忍不住搁笔,伏案恸哭。

不管是什么人,在知道自己将死的消息以后都不会太过好受吧?白无杳虽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可是想着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她仍是止不住的心痛。

她的哭声非常的小,强忍着的巨大伤痛宛若在低喃着什么。此刻,要是唐青梵站在这里,定然会心疼不已!眼前那个女孩掩面而泣,声音虽小,身子却是一直在抖动,让人看着难受,真想立刻把她拥入怀里。

蜡烛一寸寸的燃烧殆尽,白无杳脸上的泪痕宛如蜡液滴落下的凹槽一般,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呆坐在椅子上,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而后,终于动了手,将面前的信纸缓缓地折叠了起来。

拿出那只精致泛着银光的哨子,她对着窗外低低一吹,枭儿立即迅速飞了过来。

白无杳没有多话,慢慢地将信纸卷入到了枭儿腿上的小竹筒里,这才缓缓开口:“枭儿,把这封信送到青梵那里去!”

开口后声音涩哑,有些难忍的忧伤从嗓子里数度逸出:“他最近在养伤,你去的时候他若在休息,就不要打扰他了!要是清云大师在……就找个他不在的时间给……不要贸贸然地闯进去!”白无杳交代了许多,“其他东西,我会后头让小墨给他拿过去,不必你费心了。从今以后,你便好好留在他的身边,不必再来我这里了。”

枭儿听的似懂非懂,但最后一句“不必过来了”却是听的十分清楚,它整只鸟浑身一震,情绪有些崩溃:什么?女主人?你不要我了?

它的情绪白无杳并没有感觉到,因为她一直沉浸在那股哀伤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枭儿,快去吧!”她平静而失落的笑笑,模样有些失魂落魄,“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知道么?”

她幽幽地说完后,抬手将枭儿送出,看见它在空中扑腾着翅膀离开后,方才缓慢地笑笑,又闭上了眼睛。

此去一别,便是经年,缘来缘往,不复相见。

巫山有云,弱水有雨,相隔万里,愿君……安宁。

与此同时,流芳居内,唐青梵正坐在软塌前由无邪伺候着换药。

拆开老旧的纱布,无邪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蓦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久了,伤口怎么还不见好?”

随着纱布的剥落,伤口周围黑红的皮肉再度渗出鲜血来。无邪连忙拿止血散往上敷:“几日了,伤口还没结痂?容家的人究竟在箭头上抹了什么毒?”

唐青梵的唇冷艳地扬起,因失血过多而有些发白的脸此刻正无比严肃道:“哼,你能猜得出来,容家也不必特意设套了!他们近年来猖狂的很,既然敢对我下药,又布了那么多的局想要将我诛杀在晋国,恐怕不是什么好解的毒药!没事,慢慢解就是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还不要紧?”林九一听就急了,“都隔了快七日了吧?世子爷的身子一向康健,此回中了毒箭,差点就……”他想了到什么,讪讪地收回了口,嘟囔道,“不好好养也就罢了,还非要紧赶着回来!有那天机公子在,白小姐不是没出什么事情么?”

“没出什么事情?”无邪笑了,“白小姐差点就被三皇子给看光了好吧?”

此话刚一出口,他骤然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无邪连忙咽下想说的话,对着唐青梵讨好道:“世子爷冷静,三皇子不是什么都没看到么?”

唐青梵的眼神越发冷峻,无邪连忙改口:“总之,白小姐只是受了些惊吓,天机公子不是把十灵冷参丸都给她吃了一颗么?还有您给她的救命良药,两条命都救回来了好吧?!”

其实,无邪说这些话是没什么底气的。白无杳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晓得么?他亲自替白无杳把脉后,方才知道世上原来还会有让自己如此束手无策的病人?旁的病人最多就是病情复杂了些,慢慢抽丝剥茧也就对了!可白无杳的情形与别不同,他是连一点点头绪都摸不着!宛如只能看着眼前之人病入膏肓却拿不出治疗的办法,然而这样的话绝对不能说给世子爷听!

世子本就受了伤,为了白小姐更是奔波回来伤了根本,如果他要是再知道白无杳不好,恐怕又要来折腾自己的身体!世子爷的脾气要是犟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可若真的依了他,让世子爷受到些损伤,他哪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抵消的啊!

所以,一切保持沉默就好,没有什么事情是隐瞒不了的,白小姐的事情固然重要,却也抵不过世子爷的身子,还是放些日子再说吧。

无邪取过竹片将唐青梵伤口周围的黑红色结痂刮下来了一点,化入清水后,只见它们入水便成黑青一片,看起来像是十分獠牙的怪兽。

无邪扶住额头:“用药抑制不住您的伤口溃烂,那毒反而有越来越深的状态……”

前几日,这些东西还只是碧清色,如今变成了黑青……事情有些不妙啊。

林九道:“我已经传信给了流欢,但她过来少说也得十日时间,现在才七日,恐怕是来不及的!”

无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和流欢同时拜入师门,一个学医,一个用毒。学医的他因天资聪颖,故而对医学知识了如指掌后根本看不起毒术,直接进入麒麟军投奔了唐青梵。而流欢不一样,流欢开蒙的晚,学什么东西都是异常缓慢,奈何她毅力极好,所以学东西十分刻苦认真!

无邪用一年学会的东西,流欢要用上三年之久,然这三年里,她可是由毒入医,将两方面都钻研的通透!以前无邪还能老说自家师妹是个小笨蛋,可现在流欢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能远远地超过于他!

尤其是这两年,麒麟军有不少兄弟常拿这件事情来打趣他,无邪脸皮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现在,他既对白无杳的病情无策,又对世子爷的毒无奈后,方才能体会到那种无力的失落感,叫他难受的心里发毛。

一向有些自负的人黯然地垂下头:“我……都怪我不好,如果我当初好好学医,如今就不会……”

林九并没有真的要怪他的意思,见昔日的好兄弟突然难受了起来,自己心里也不好过:“你别灰心,先想想看其他的办法吧!”

无邪咬咬牙:“这几日,我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还是没有用……是我无能……”

唐青梵见他脸色不佳,笑了:“知道自己跟不上容家的速度了?回头好好学习吧,别丢了我的脸!”

无邪垂睫:“是!”

林九见唐青梵仍旧是笑嘻嘻的,再度急了:“世子爷还笑呢!您身上这毒要是解不了……”

“谁说解不了的?”

林九的话还未完全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之至的声音。

屋里众人一听这声音,几乎差点感动地要落下泪来。

唐青梵有些诧异地抬头,正瞧见自家师傅背着手慢悠悠踱着步子走进来。

清云大师缓缓走着,姿态优雅,颇有几分在散步的闲情雅致。

“师傅?您怎么来了?”

林九快步迎了上去:“清云大师,您来了就好!快看看世子爷吧,他中了毒箭,我们拿这个毒束手无策!您……”

因为着急,林九竟有些哭音。清云大师道:“不必着急,让我看看!”

林九连忙让开了位置。

清云大师笑眯眯地上前,慈爱地看向自己徒弟:“哟,这伤中的挺深的啊?”打趣般的语气,仿佛在聊家常般随意,“我算算,你上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是多久的事情了?”

唐青梵也不着急,应和着自家师傅的话,颇为认真的算了一下:“大概是……两年前?”

清云大师示意林九将桌前的水端过来自己看看,语气清闲道:“是两年前,我还以为那以后便没人能伤你这个臭小子了!不想为师才一来,就给为师这么大个惊喜!?”

唐青梵笑笑:“师傅怎么来了?”

清云大师淡然道:“我若不来的及时点,回头直接给你准备棺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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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 救治唐世子

“好啊,我不要楠木的,给我换副松木的!”

清云大师笑了:“松木亦被虫咬,你个臭小子!”一面说着,一面认真地看着他的伤口,精细地研究道,“怎么会中箭中的这么深?为师传给你那么多的内功被你吃了?随便释放出两层来抵挡抵挡,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啊!”

唐青梵正色道:“容家从来不晓得我身负巨大内功,此番交战,又是故意让谢明射中我博取他们的信任!要是哪一环节出了错,或是戏做的不完整叫他们看出了端倪,马上派人回楚国把事情都戳个通透,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清云大师不免摇头:“你个傻小子,对自己可真狠!”

林九听了也是止不住的叹气:“世子爷总是这样,对自己一昧的狠心,根本不肯在意自己的身体!”

清云大师听了,看向唐青梵道:“果真如此?”

唐青梵在师傅面前并不避讳,直接了当道:“师傅知道,这次不能失败,冒点险保住一条性命,算起来我不亏的!”

这话大家都理解,但当事情发生在世子爷身上,他们仍旧十分的难以接受。

清云大师懂徒弟的意思,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下:“为师明白,不过容家这次也是下了大本事!你这个臭小子,下次别冒险了,你这回可差点翻车好么?”

唐青梵点点头:“是!”

回答的虽然爽快,清云大师确实知道的,他这个徒弟性子倔强起来仍是固执!恐怕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下次再遇上这样的陷阱,他仍旧会送死送的很愉快。

清云大师懒得跟他慢慢辩,反正这徒儿说话特别机灵,总能说的人服服帖帖的,故而索性收了口,仔细研究起他久治不愈的伤口起来。

黑红色的皮肉聚集出一个圆形的漩涡,里面有一截隐隐的白色,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可怖。无邪虽然给唐青梵上了药粉,但那些东西只能让鲜血止住,并不能让伤口结痂,着实让人难受。

清云大师仔细研究了很久,终于确定的开口:“没想到容家连腐骨散都折腾了出来!”语气半是惊讶,半是震撼。

“腐骨散?”无邪听了一脸震惊,“是不是……是不是……”

清云大师点头:“不错,就是毒圣手中的那一种,没想到啊,他们连这样的东西都弄到手了!”

无邪愣住了,没想到容家居然还会和毒圣扯上关系?他不是根本不参与任何世家大族的争斗么?怎么回和容家扯上关系?

毒圣此人一听名号便晓得是个彻头彻底的江湖人,他的行事作风亦是相当的随心所欲!清云大师有药神的称呼,是因为他救人无数,在研药制药方面有着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而毒圣之所以有毒圣的称呼,完全是因为他用毒稀奇古怪,但凡被他缠上,终身都别想逃过毒药的折磨!

毒圣用毒不分人,看你不爽了便直接下毒,偶尔为了试药,他还会特意找些人群来一个个的试!

说他是好人吧,他的毒药折磨了人一辈子,到死了都未必能得到解脱!可若说他是坏人,他每每找的试药人群又往往是些山匪贼寇,很少有贫苦的老百姓,所以大家对他简直是又爱又怕,根本无法将他专门分为好坏一类。

因毒圣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别人摸不准他的脾气也就罢了,随意上前惊扰了他很有可能被反下毒药!因而这些年来,大家只晓得有不少世家出马请他入宾皆无功而返,偶尔还要赔上不少精英的性命!慢慢地、见他的人越来越少!容家这次居然能请到毒圣合作,这是何等的本事?

见清云大师皱紧了眉头,林九的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大师,是不是世子的伤?”他不敢说完,心脏砰砰砰地直跳,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林九紧紧地盯着清云大师,仿佛生怕他下一秒说些不好的话让自己惊到窒息。

清云大师抬头,认真道:“这个毒药并不难解,我那里刚好有可以解的方子……”

林九一听便松了眉头,但见清云大师仍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再度提起心来,“大师,您一次性把话说完吧,我有些害怕……”

清云大师看向唐青梵道:“腐骨散的确不难解,为师担心的是……毒圣是否投靠了容家?”

一句话,简明扼要,瞬间将大家的思路全部点清了。

“对啊,我怎么没反应过来!”林九一拍脑袋。

唐青梵的脸同样暗了两分:“师傅觉得,毒圣此刻已被容家收为己用?”

清云大师仔细思考了一番,摇摇头道:“不,那可未必!以为师的看法,容家一直在讨好毒圣,却未必有那个本事能将他收入麾下!为师瞧你的伤口颇深,却不致命,要不是这腐骨散,这几日你早就活蹦乱跳的,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死气沉沉的?”

唐青梵皱皱眉头:“嗯!”

“青梵,你对毒药了解不多,或许还不晓得腐骨散的危害!前些日子,无邪不是折腾出了一种名为化骨散的东西么?”

无邪马上点头:“对,这是小师妹给我的配方!”

“你的小师妹是个有灵性的,这化骨散是她自己专研出来的配方,她既然给了你,你是否有试用过其效用如何?”

无邪继续点头:“不云山遇袭后,我对黑鹰用了化骨散,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直接在我面前化作了一滩血肉,白骨都成了齑粉!威力极大!”

清云大师叹了口气:“连你小师妹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都拥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你觉得毒圣研制出来的又待如何?”

无邪倒吸一口凉气:“大师的意思……您是说?”

“不错!”清云大师马上接下他的话,“腐骨散远远要比化骨散的作用还要强上百倍,这东西我只看史籍上有过记载,前两天听说毒圣研制出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

说完这一句,他忧心忡忡地望向徒弟:“腐骨散是能真正杀人于无形的东西,只要剂量够,几乎只要一瞬间就能直接将个活生生的人化为灰烬!用时极短,又是那种真的灰烬,风一吹就散了的……你想一想,前一秒还在你面前的人,,马上化作云烟……可见此物是有多么的厉害!”

林九一听,整张脸瞬间变的铁青:“那世子爷——”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清云大师淡淡打断:“青梵没有事情!这也是我推测毒圣还没有归顺容家的原因之一!要知道毒圣研制出腐骨散后曾经找了不少恶人来试,死在此药下的人绝不少十人!既然两年前就有了配方,容家又能提供药材,他何至于只给了容家一丁点腐骨散呢?这样的东西抹在箭头上让你中毒,最多就是令你伤口无法痊愈罢了,有我在,碍不着什么事情!

容家既对你下了杀心,他们自然是把一切能拿出手的东西全部拿来对付,若真得了那么多腐骨散,哪怕是牺牲一人冲到人群里洒在你身上,你也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因而为师猜测,毒圣的确被容家某些条件打动了,但他不是傻子,不可能一开始就把这样好的东西拿出来,所以只给了一点点腐骨散……为师担心,时间长了,毒圣真被容家的条件打动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唐青梵皱皱眉头:“师傅说的有道理!这样吧,我马上派人先回楚国打探个究竟!容家开得起的条件,我唐家未必开不起!既然是江湖人,多少有些豪情的性格,慢慢击破便是!”

清云想了想:“不必这么麻烦,容家这回元气大伤,怕是收拾整顿都要一些时间!加之他们没在你身上占得便宜,眼下自然对你周边的人或事极其注意,你现在派人反而会引起容家的注意,还是让我去吧!”

“师傅您去?”唐青梵失声一笑,“您的目标太大了,恐怕容家会一直盯着您不放!”

清云大师自信地笑笑:“他们防着却不敢动手,楚皇不会允许容家伤害我的,否则这么多年,他们要想取我的性命早就派人来了,何苦憋屈到今日。”

提起楚皇,唐青梵冷笑一声:“您为他看着病呢,他自然要护着您!”

清云道:“不光是他,容家也得护着我!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去年我在皇宫替楚皇诊脉以后,他曾经当着我的面召见容家,直接了当地告诉了他们,若我出事,不管能不能查出线索,楚皇一定会找容家算账!”

唐青梵眼前一亮:“他糊涂一世,竟能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

唐青梵口中的他指的是自己恨透了的楚皇,清云大师笑笑,眼角弯弯的模样颇有几分睿智和狡猾。唐青梵瞧见师傅这个模样,马上明白了过来:“难道,您是将去年被人暗杀的事情直接算在了容家头上,特意说给楚皇听?”

清云满意地笑笑,一副知我者徒弟也的表情:“楚皇虽然放任唐容两家互相争斗,却无法坐视那一边的势力会伤害到他自己的根本!我固然是收了你为徒弟,不过这些年来什么势力都不沾染,故而他也算是对我有几分信任!吃了几年的药,好不容易调理好了自己的身体,楚皇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让我出了什么差错!你知道的,他又是个多疑的人……所以上回我无意提起以后,他马上喊来了容家的人,当面警告!

说起来,要不是楚皇厉害,这一年我也不至于过的如此的逍遥自在!偶尔我会想,让你敌人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无非便是像现在一样,知道我心存不轨,他们却连我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唐青梵笑着轻咳了两声:“还是师傅有本事!”

清云大师摇摇头,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是楚皇有本事!”

唐青梵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清云大师知道提起楚皇青梵的心里不好受,索性转了话题:“小九啊,去把笔墨拿来,我写一张方子,你寻了那些药来研磨成粉,每日减一成的用量给青梵敷上,不出三日这毒便能解了!再过些日子,我保证这个徒弟又能威风八面了!”

林九马上道:“是!”

唐青梵又低低咳了一声:“多谢师傅!”

“谢我做什么?”清云大师道,“我就你这一个徒儿,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对了,前些日子你寄信来,说你对一个女孩儿起了情意,为师这回顺便过来,就是想瞧瞧我未来的徒弟媳妇!”

唐青梵笑笑:“还不是您的徒弟媳妇呢,师傅要是呆在京都的时间比较久,等过几日我好了,我请她来流芳居……”

清云大师哈哈一笑:“你难得动了情,要是连个女孩子都追不住,怎还担得起唐世子这个称号?要知道你在楚国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存在,难道在晋国,你的魅力失效了?”

唐青梵一向俊雅的脸骤然红了两分,他放低了语气:“她……同别人不一样的……”

清云大师了然的笑笑:“看来是真动了情了!不如你先告诉我她是谁,这两日我先去京城里逛逛?”

唐青梵一提起意中人的名字,眉里眼里都是深情:“她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姓白,叫无杳!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师傅见了一定喜欢!”

“定国侯府嫡长女?”清云大师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震,他宛如刚刚知道身下有个炸弹一般,瞬间弹跳了起来。

唐青梵被师傅的模样吓到了:“怎么了?可有不妥?”

清云大师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极大,仿佛有些不可思议:“你确定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

唐青梵认真道:“是!”

清云大师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叹气:天啦,这都什么事啊?

唐青梵觉得师傅的样子有些古怪至极,担心无杳有什么不好,马上道:“师傅,到底怎么了?”

1001 缘分使然

清云大师没有立即回答,他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将药方交给林九吩咐着:“你们都先下去吧!”

无邪和林九猜测他们师徒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听到吩咐后立刻退出,绝不迟疑,走到门口时还细心的拉上了门。出去以后,林九把清云大师写下的方子给了无邪去配,自己马上传信给林风,让他先探查一下楚国那边的动静。

待众人都离开以后,清云大师才又重新坐回唐青梵的身边,十分正式地问道:“臭小子,你果然看上了定国侯府的白无杳?”

一句话,再次把唐青梵问懵了:“师傅,究竟有何不妥?为何您会是这幅表情?”

清云大师皱皱眉头,终于开了口:“你可知我这次下山是为何?”

唐青梵本想说师傅是否知晓了自己重伤一事后特意来此?但算算时间,骊山距离这里路程尚远,身边人也没有在他中箭后马上派信给师傅,那么他如何会来的这么快呢?

对了,回想起刚刚师傅说的话……他好像说……经过此处?难道,师傅本就是为了其他事情下山,听闻自己中箭后折身过来看看?是的……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如此说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师傅不远万里的到来京城?

唐青梵有了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刚刚听师傅的语气,仿佛他过来的原因还同无杳有关一般?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师傅请明说!”

清云大师理了理思路,正要开口,忽闻窗外有一阵微风搅动的声音,他立即抬头望去:“什么声音?”

窗外有一小道黑影迅速掠过,他勾唇一笑:“枭儿,别躲了,我看到是你了!”

外面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音,清云大师笑意更深:“我最近炼制一枚丹药,正需要金雕的血,枭儿要不要来献献身?”

话音刚落,外头一道黑影子迅速掠了进来,空气里有一阵被撕裂的声音,听的人耳膜一震。

枭儿停在了软塌前,小脑袋轻轻垂下,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仿佛在躲避着不看他的眼神。

清云大师道:“哟,你还怕我了不成?不就是传递楚国的来信么?我在这里还不能传了么?”

听罢这句话,枭儿的头垂的更低了,大有一副被发现了的忧伤之感!它心里想到:女主人啊,可千万别怪我,我已经躲开了!是师傅太厉害,马上就发现了我的踪迹啊!

与此同时,唐青梵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开口:“师傅,枭儿被我送给了无杳,作为我们两的信使……”

一句话把清云大师同样说变了脸色,枭儿既然是徒弟和白无杳用来传信的工具,那么她在经历了今日之事后突然来信……能有什么好的事情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唐青梵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看着枭儿脚上绑着的竹筒,仿佛看着什么什么令人胆颤的东西!

他原本每次都很期待无杳的来信,这一次却连整个心境都变得不一样了!枭儿腿上的仿佛不是无杳的来信,而是一个定时炸弹,稍微一碰就炸了!

唐青梵缓缓地伸手,因为紧张,他的手甚至有一些不稳,颤颤巍巍地伸过去,好似在往一个漩涡里疯狂的跳。

清云大师分明瞧见,徒弟的指尖有些发抖。

缓慢地解开了绳子,将里面信纸拿了出来,唐青梵展开一阅读,上面写了不少东西!那些熟悉的字迹跃入眼中,冰凉的句子像是锥子,每一个字都直接深刻而汹涌地扎进他的心窝里——扎进去,又搅动一下,拔出来看看血迹后再扎进去!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疼的刺骨而绵长。

他的双眼因不可置信儿睁得极大,唐青梵从来没有想过无杳居然会自己寄来一封绝情信。

绝情绝情,绝心迹,斩情丝……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居然会写下如此令人心灰意冷的词句。

唐青梵抬起头,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师傅,他毫不怀疑,定然是师傅已经见过无杳了,所以他刚刚才会那么的惊讶。

他开口,声音有些晦涩:“师傅……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云大师瞧见自己的徒弟竟如同血色全失一般,整张脸变得惨白无比!他从来没有见过青梵这样子痛彻心扉的样子,忙道:“白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唐青梵将信纸攥在手里,每说一个字都是挖心的疼:“她说缘来缘往,不复相见……就是不愿意再见我的意思了!您……”话还没说完,他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清云大师忙替他灌输真气,直到唐青梵的情绪稳定了些,方才开口道:“为师不是那种要拆散你和她的人!”

唐青梵道:“我知道师傅不是那种人,徒儿只想明白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云大师叹了口气,他万万没想到白无杳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做出的一个决定居然是同心上人斩断情丝?这样的果断和魄力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她的做法清云大师完全能够理解,曾经有一人亦是如此,情愿瞒着一切自己孤身就死,若不是最后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证据流传出来,他甚至不晓得她当年离开的原因。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痛,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真是痴儿!”

“师傅?”

“你不必多说了,让为师好好想想跟你怎么讲?”清云大师想着如何跟自己的徒弟开口,毕竟此事牵扯甚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的清楚的!

说起来,他当时虽然答应了白无杳不会将此事泄露,但那只是针对于白无杳的亲人!白无杳知道清云大师是青梵的师傅却放心其离开,亦是知道他品性甚好,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可是,白无杳万万想不到的是,清云大师不会瞒自己徒儿任何事情!除非是下了死誓的东西,否则他都会说给唐青梵听。

再加上白无杳的绝情信一到,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清云如何会让徒儿再走弯路?两人既然有情,很多事情就该一起面对,何苦一人死撑着?他深谙其中的道理,亦曾经倍尝艰辛,故而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青梵知不知道师傅我一直在研究蛮荒抄这个东西?”

唐青梵听清云大师骤然将话题转到了蛮荒抄,有些不知所措:“和这有关系?”

“嗯!”清云大师点头,“蛮荒神教信奉不少东西,更一度钻研了不少的秘术!其中有一种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唐青梵不爱看蛮荒那边的杂记,认为里面记载的东西太过玄幻,不过师傅爱看,他从来只是收集到便直接往师傅那里送,自己对这方面真可谓是一窍不通!而今听师傅提及无杳的态度或许跟这方面有关,即便有些不喜欢,仍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嗯,您说?”

清云大师道:“之前你写举荐信让空易大师来骊山找我,他在读我书库中的藏书时偶然感叹道白小姐的命数一事,我觉得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唐青梵点头,空易大师的确是他亲自送过去的,没想到此事居然是由空易大师而起?

“空易大师早年间为白小姐批命,所获的批命之词是那么的令人绝望,因我在玄光那里学了些星象占卜,仔细排算发现此女命数的确有异!所以这次下山,我本就是特意去见她的。”清云大师叹了口气,“因为空易从没向我提过你们的关系,你自己来信也没说个清楚,我从没想过……你的心上人居然会是白小姐?”

唐青梵隐隐有了预感,仍是问道:“有何不妥?”

清云大师道:“我之前猜测,白小姐或许就是经历过蛮荒秘术之人,特意去找了她,还对她使用了追象阵!”

“追象阵?”唐青梵这下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追象阵这种东西在别的地方或许不多见,在麒麟军却并不陌生!不过此阵极废心血和精神,一个阵法大师若是施展一次追象阵,恐怕是要用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能休养的过来,因而此阵很少被用来拷问一般的人!

现在,他的师傅居然告诉自己,他对无杳使用了追象阵?

“师傅验证出来了么?”

清云大师皱皱眉头:“的确……白小姐是经历过那种秘法的人,你不好这些,我就不与你多说了。总之,她原本该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却偏偏无意中闯入秘术,经历了很恐怖的一切才回来!而那一段时间的经历,她忘得干干净净,是为师不好……不该为了验证一个答案去打扰她本来平静的生活!她现在想起来了不少事情,心境变迁以后,才会给你写下绝情信……”

唐青梵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开口:“无杳究竟经历了什么秘术?”

清云的眼神有些躲闪,唐青梵直勾勾地盯着他:“师傅,你肯定知道的!告诉我啊!”

“不是我不说!”清云大师又叹了口气,“傻子,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由她亲自告诉你的比较好啊!我若全说了……你贸贸然地找上别人,你觉得秘密既然捅破,她还肯见你么?”

唐青梵骤然一噎,固然师傅说的极有道理!无杳就是那种不喜说心事的人,又藏的隐晦不愿人知,要是知道师傅把她的秘密全部告诉了自己,恐怕绝望之下还会做出更为残忍的事情!其实,在清云大师说到蛮荒秘术之时,唐青梵的心里大约是有个底的,只是他不敢相信,无杳真的会经历过那样难受的事情?

清云见徒弟没有说话,还以为他不信,马上指着枭儿道:“你看看这小东西刚刚躲着不愿意进来的模样,肯定是白无杳吩咐了它要躲着我偷偷给你!她不想让别人参与进来,明白么?”

唐青梵皱皱眉头,即刻就要下床:“我要去找无杳!”

清云大师连忙伸手将他按坐了下去:“可别!你现在去不是给她添堵么?自己的身子还没照顾好,又去折腾别人?”

唐青梵明白了些什么,他马上问向清云大师:“您的意思……难道无杳现在身子很差?”这样一急便更是冲动了,“无邪跟我说她没什么事情,不过受了些惊吓?!”

清云大师无奈的笑笑:“你的那个心上人是真的聪明,她知道如何说让无邪不在你面前露出破绽,果然……你瞧,你现在被瞒得死死的!为师说句实话吧,你们两现在都有病在身,不过你的病有我在就没什么大碍……偏偏她的病,恐怕短时间之内我都没有办法找到医治的办法……”

唐青梵的心剧烈一疼,他有些不可置信,双拳更是不自觉的捏紧:“她真的……”声音有些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不怪他如此激动,实在清云大师的话叫他无比的震惊!要知道清云大师药神这个称呼不是浪得虚名的,不管是什么病,师傅总是手到擒来,医治的又快又准!如果是那些疑难杂症,师傅或多或少有些思路,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他从来没有在师傅的口中听到“毫无头绪”四个字,可见白无杳的病情究竟有多么的令人心忧?

清云大师看他陷入魔怔了,再次劝道:“你若有心,就该好好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再去找她!两个人之间若是真心相爱,没有什么事情过不了的!现在你去不光是刺了她的心,连自己的身体都要搭进去……好徒弟,你仔细想想吧!为师先去外面看看你的药准备的如何了……”

说完以后,他连忙起身起来,大有一副要溜之大吉的模样!

然而,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唐青梵并没有注意到师傅的离开,他一张谪仙的脸此刻陷入愁云惨淡里,看起来令人十分着急。

枭儿始终在一旁垂着头,安安静静的,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翅膀都不扑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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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 见秦远

一夜未眠,到了第二日醒来之时,白无杳竟然连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反而精神奕奕地,浑身上下有着数不尽的动力。

樱桃端水进来时发现白无杳正坐在书桌前发呆,惊讶了一下:“大小姐起来的这么早?”走过去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抬眼瞧见床铺整整齐齐地,手中顿时一抖,差点将水盆打翻,“大小姐,您一夜没睡?”

白无杳勾勾唇角,眼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光彩。她平静回答道:“不过是没睡觉,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她缓缓站起身来,姿态优雅,然其浑身上下瞬间蔓延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让人心中一跳。

樱桃不知大小姐究竟怎么了,可从昨夜开始,她总觉得大小姐变化了很多!原本这样的想法并不怎么强烈,但到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大小姐变了一个人!樱桃说不上来具体的变化,唯一能够说的,便是大小姐她……好像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

那是一种与她身份年龄皆不相符的成熟,好似小小的壳子里装着一个成人的灵魂一般,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白无杳收收思绪,走到水盆前接过帕子道:“最近天凉了,记得多添些衣裳,别再病了!”

如此关怀的一句话倒又添近了几分距离,樱桃心头一暖:“是,大小姐!”

白无杳擦了擦脸,觉得精神尚好,又问道:“父亲此刻可下朝了?”

樱桃算算时间:“应当已经回府了!”

白无杳嗯了一声:“去备早饭吧,你派人去父亲那里说一声,待会儿我有事找他,请他去书房里等我!”

樱桃见大小姐做事有条不理,很有思路,并不像是受了打击的模样,方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大小姐仍沉浸在昨日的事情里面无法自拔呢!她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白无杳放下帕子:“对了,你让小墨去办一件事情!”

樱桃顿住脚步:“什么?”

白无杳神秘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悄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樱桃的双眸越睁越大,最后竟弯成了一轮月亮,看起来极为开心的模样。

“大小姐也会戏弄人了!”樱桃乐道,“奴婢现在就去告诉小墨!大小姐先坐坐!”

她马上端着水盆走了出去,随着樱桃的离开,白无杳脸上狡黠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阴鸷。樱桃觉得这是好玩戏弄的事情么?其实……这正是前世白明珠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啊!她对着空气冷笑了一下,白明珠不是喜欢极了秦远么?这一世,她是务必要将这一对狗男女撮合在一起,免得糟蹋了其他的人。

用过早点后,唐墨走了进来:“大小姐,我都准备好了!”

白无杳随意撩撩头发,一举一动竟带着不少风情,看的唐墨骤然一呆:“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赶紧去做吧!一定要让我那好妹妹留下些美妙的映像才是最好!”

唐墨看着白无杳半嗔半肃的模样,同样觉得有些奇怪!她知道清云大师昨儿到了府里,也晓得两人单独排算了命数一事,更晓得白无杳在排算过程中受了伤,不过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窥探天机本就伤身,受点小伤很正常!只要有药神之称的清云大师在,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然而,现在见白无杳,她竟觉得大小姐仿佛洗筋易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褪去了所有的稚气,瞬间变得风华万代。

唐墨不晓得为何她会在一夜之间有如此之大的变化,但现在不是研究大小姐的时候,她马上按照吩咐做事,回应道:“好!”

白无杳理了理衣衫,樱桃连忙捧上一件披风:“大小姐,今儿有些冷,带件披风吧!”

她的手无意触碰到白无杳的手,只觉得那里如同冰块一样冷的离奇,惊讶道:“要不要再带个手炉?”

白无杳摇头:“晨起都有些凉,没什么的,父亲屋子里最是暖和,我走过去就不冷了!”

樱桃这才点头:“好!奴婢送大小姐过去!”

“走吧!”

两主仆一前一后的往外走去。

其实,白无杳怎么可能不怕冷呢?她身子本就不好,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就更加的孱弱了!只是人在知道自己性命或许只有短短一些日子时,要么特别珍惜自己的身子,要么就是根本不管不顾。而她偏偏是后者!如今的白无杳根本顾不上照顾自己的身子,宛若彻底想开了一般,既然很快会迎来那么一天,不如趁现在将所有事情全部了解,否则自己白来一趟不说,又要留下许多遗憾。

在追象阵里,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自己是经历了何种折磨和痛苦才回来的!要是前功尽弃,要是没把该收拾的人都收拾掉,她哪里还能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决心一旦定好,很多事情便提上了日程,她是非做不可了!

那些让樱桃和唐墨都看不懂的变化,或许就是决心,就是那种义无反顾的勇气!

白无杳一边走一边想:笙儿学医,有着尘华大师的庇佑,她未来的路必定舒坦!无论笙儿的病是否能被医治好,只要她一日是尘华大师的弟子,旁的人就一日都不敢动她!澄儿和明德马上要考白鹿书院,凭借两人的聪慧和苦读,他们必然是能成功入学的!再加上外祖父有心好好培养两个小的,实在不必她操心!

至于晋皇,皇后,三皇子……他们之间的情况又另当别论,不管三皇子如何觊觎自己,皇后不允许,晋皇不同意,短时间之内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而楚国……青梵……那些事情已被自己一封信彻底的斩断联系!未来若青梵还跟前世一个走向,她必然会偷偷安排不少后招辅助他胜利!可是……要让自己陪着,那便是万万不可能了!谁晓得自己这具残破的身子还能拖几年了?

不过那些事情都是后话,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定国侯府的遭心事。

秦远开始渐渐露出了些端倪,陈姨娘稳如泰山,王府医忠心耿耿,每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人物!然而,这样的人物要是凑在了一起,开始瓜分一个利益的大饼,是最容易其纷争变故的!现在,白无杳就要从他们三人中逐渐寻找问题,一个个击破,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陈姨娘,你以为你怀着身孕就可以免去一切责难和问题了么?你实在是想的太美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无杳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然那笑容浅凉的很,根本到达不了眼底。

一路行来,府里的丫头仆人全都乖觉的行礼。府里经历了不少事情,尤其是陈姨娘怀孕后仍未拿回大权的事实提醒了他们,府里现在究竟是谁做主!故而一个个都聪明得很,即便对白无杳有些不满的,面上功夫倒做的溜!

白无杳没有空去分辨这些下人的忠心和归属,她平静地保持着微笑一路走到了书房,远远地瞧见爹爹在门口迎她,脸上的笑意总算有了几分真意。

“爹爹!”她扬起温柔的笑喊道。

白霄走上前来,伸手在她染了露水的眉梢上轻轻抚开:“这么早来找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白无杳神秘一笑:“爹爹,走,咱们进去说!”

“好!”白霄马上跟了上来:转头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

“是!”

进了屋子,白无杳将披风解下挂在一旁,慢慢走到书桌前,看了看上面的文籍道:“爹爹在忙什么呢?”

白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日清云大师不是来给你排演命数么?今日爹爹找了些周易八卦之类的书来看,想能否替你算算,你那个改命的缘分之时究竟多久才到?不过……这些东西都太高深了,我看了半天,不过才看了一页,还一知半解的……”

白无杳漂亮的双眼一眨,隐有流光闪过:“爹爹有心了……”她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这些东西本就很难,哪怕是些易经大师都要花费一生的时间才能够专研个透彻,爹爹能一知半解,实在不容易了!”

她安慰人的话非常暖心,明明是劝爹爹不必看了反正看了也没用,但白霄听在心里却是异常的舒服:“爹爹多看看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白无杳笑笑:“那便辛苦爹爹了!”

白霄道:“对了,无杳今日特意来找我是有何事?”

白无杳抬头,说向正题:“爹爹,秦公子的事情……您查的如何了?”

白霄一听这话便有些郁闷:“说起来这事也是令人忧心!秦远那边拿来的东西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婚书上盖得大印的确是我定国侯府的标志,做不得假。而丁管家派去的人再三确认核对了,穆家的确有个叫秦远的公子哥来到我定国侯府求亲,他们还传回来了那人的画像,诚然是秦远无异!”

剩下的话,他踌躇着没有说出口,不过想来无杳应该明白的!

这个世道里,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侯门将相,皆最重名誉二字!以前老祖宗吩咐下来的东西,只要不是有违天论,后代子孙皆必须好好遵守!白家先祖定下了子孙的婚事,人家只要拿了婚书上前,哪怕是个乞丐,如今的定国侯府都必须按照约定嫁出女儿,否则便会被世人嘲笑!

更何况……秦远身家不低,又风度翩翩,在普通公子堆里都算是排的上眼的,定国侯府若还要悔婚便真的是拜高踩低了!要是没有好的退婚理由,只要秦远将此事稍稍宣扬出去,恐怕定国侯府的名声就真的别想要了!

其实,秦远此人还不错,若他早早的上门来,白霄指不定就同意了这桩婚事。然女儿现在心有所属,要让她为了一个约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实在是不愿意让无杳受这种相思之苦啊。

心里的担忧油然而生,白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除非秦远自己想要退婚……否则咱们这边想主动开口是真的难啊!为父又不愿意委屈了你……正为这事犯愁呢!”

白无杳状似好奇道:“秦公子这些日子没有提婚约的事情么?”

白霄回到:“你近日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住在府里,虽然不晓得具体情况,却也晓得你带病在身,暂时不是提婚约的好时机,故而没有开口。”

哼,他倒是沉的住气!白无杳在心里默默冷笑了一声:不怪秦远如今这么的淡定,他可是做好一切准备来的!先别说婚约究竟是否能成,光是在定国侯府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话题拿出去就够人讨论的了!更何况,他住的时间越久,未来定国侯府悔婚他就更有可以说的地方!

十天半个月倒没什么,半年一年的,差不多都能把府里摸熟了,再收买些胆子大的奴婢丫鬟,岂非可以做不少事情?再说了,秦远此人卑鄙狡猾,他惯会使用的一招便是毁人清白,如果相处久了,他做些什么事情逼迫自己不得不嫁,那自己届时真是哭都来不及!

白无杳抬头看向父亲:“既然情况属实,咱们也不能老是将秦公子丢在府里不管是吧?父亲,我想今儿特意设宴,邀请秦公子一起吃个午饭,顺便了解下他的具体情况如何!若真是个不错的,过些日子菊花宴,我再带他一块儿过去,介绍给大家都认识认识,您觉得呢?”

白霄听了内心震撼不已:“无杳,你说什么?你要带他给其他人认识?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当然啊,既然与我有婚约,查证以后又没有什么问题,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婚约,轮到了这一辈才有人来寻,想必是缘分使然吧?咱们定国侯府就只有三个女孩,笙儿太小,自然是不能等的,我和明珠……若是让明珠嫁过去,万一秦公子觉得我们瞧不起他,故意给他庶女,岂非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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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 设宴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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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到了第二日醒来之时,白无杳竟然连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反而精神奕奕地,浑身上下有着数不尽的动力。

樱桃端水进来时发现白无杳正坐在书桌前发呆,惊讶了一下:“大小姐起来的这么早?”走过去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抬眼瞧见床铺整整齐齐地,手中顿时一抖,差点将水盆打翻,“大小姐,您一夜没睡?”

白无杳勾勾唇角,眼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光彩。她平静回答道:“不过是没睡觉,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她缓缓站起身来,姿态优雅,然其浑身上下瞬间蔓延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让人心中一跳。

樱桃不知大小姐究竟怎么了,可从昨夜开始,她总觉得大小姐变化了很多!原本这样的想法并不怎么强烈,但到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大小姐变了一个人!樱桃说不上来具体的变化,唯一能够说的,便是大小姐她好像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

那是一种与她身份年龄皆不相符的成熟,好似小小的壳子里装着一个成人的灵魂一般,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白无杳收收思绪,走到水盆前接过帕子道:“最近天凉了,记得多添些衣裳,别再病了!”

如此关怀的一句话倒又添近了几分距离,樱桃心头一暖:“是,大小姐!”

白无杳擦了擦脸,觉得精神尚好,又问道:“父亲此刻可下朝了?”

樱桃算算时间:“应当已经回府了!”

白无杳嗯了一声:“去备早饭吧,你派人去父亲那里说一声,待会儿我有事找他,请他去书房里等我!”

樱桃见大小姐做事有条不理,很有思路,并不像是受了打击的模样,方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大小姐仍沉浸在昨日的事情里面无法自拔呢!她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白无杳放下帕子:“对了,你让小墨去办一件事情!”

樱桃顿住脚步:“什么?”

白无杳神秘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悄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樱桃的双眸越睁越大,最后竟弯成了一轮月亮,看起来极为开心的模样。

“大小姐也会戏弄人了!”樱桃乐道,“奴婢现在就去告诉小墨!大小姐先坐坐!”

她马上端着水盆走了出去,随着樱桃的离开,白无杳脸上狡黠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阴鸷。樱桃觉得这是好玩戏弄的事情么?其实这正是前世白明珠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啊!她对着空气冷笑了一下,白明珠不是喜欢极了秦远么?这一世,她是务必要将这一对狗男女撮合在一起,免得糟蹋了其他的人。

用过早点后,唐墨走了进来:“大小姐,我都准备好了!”

白无杳随意撩撩头发,一举一动竟带着不少风情,看的唐墨骤然一呆:“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赶紧去做吧!一定要让我那好妹妹留下些美妙的映像才是最好!”

唐墨看着白无杳半嗔半肃的模样,同样觉得有些奇怪!她知道清云大师昨儿到了府里,也晓得两人单独排算了命数一事,更晓得白无杳在排算过程中受了伤,不过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窥探天机本就伤身,受点小伤很正常!只要有药神之称的清云大师在,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然而,现在见白无杳,她竟觉得大小姐仿佛洗筋易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褪去了所有的稚气,瞬间变得风华万代。

唐墨不晓得为何她会在一夜之间有如此之大的变化,但现在不是研究大小姐的时候,她马上按照吩咐做事,回应道:“好!”

白无杳理了理衣衫,樱桃连忙捧上一件披风:“大小姐,今儿有些冷,带件披风吧!”

她的手无意触碰到白无杳的手,只觉得那里如同冰块一样冷的离奇,惊讶道:“要不要再带个手炉?”

白无杳摇头:“晨起都有些凉,没什么的,父亲屋子里最是暖和,我走过去就不冷了!”

樱桃这才点头:“好!奴婢送大小姐过去!”

“走吧!”

两主仆一前一后的往外走去。

其实,白无杳怎么可能不怕冷呢?她身子本就不好,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就更加的孱弱了!只是人在知道自己性命或许只有短短一些日子时,要么特别珍惜自己的身子,要么就是根本不管不顾。而她偏偏是后者!如今的白无杳根本顾不上照顾自己的身子,宛若彻底想开了一般,既然很快会迎来那么一天,不如趁现在将所有事情全部了解,否则自己白来一趟不说,又要留下许多遗憾。

在追象阵里,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自己是经历了何种折磨和痛苦才回来的!要是前功尽弃,要是没把该收拾的人都收拾掉,她哪里还能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决心一旦定好,很多事情便提上了日程,她是非做不可了!

那些让樱桃和唐墨都看不懂的变化,或许就是决心,就是那种义无反顾的勇气!

白无杳一边走一边想:笙儿学医,有着尘华大师的庇佑,她未来的路必定舒坦!无论笙儿的病是否能被医治好,只要她一日是尘华大师的弟子,旁的人就一日都不敢动她!澄儿和明德马上要考白鹿书院,凭借两人的聪慧和苦读,他们必然是能成功入学的!再加上外祖父有心好好培养两个小的,实在不必她操心!

至于晋皇,皇后,三皇子他们之间的情况又另当别论,不管三皇子如何觊觎自己,皇后不允许,晋皇不同意,短时间之内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而楚国青梵那些事情已被自己一封信彻底的斩断联系!未来若青梵还跟前世一个走向,她必然会偷偷安排不少后招辅助他胜利!可是要让自己陪着,那便是万万不可能了!谁晓得自己这具残破的身子还能拖几年了?

不过那些事情都是后话,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定国侯府的遭心事。

秦远开始渐渐露出了些端倪,陈姨娘稳如泰山,王府医忠心耿耿,每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人物!然而,这样的人物要是凑在了一起,开始瓜分一个利益的大饼,是最容易其纷争变故的!现在,白无杳就要从他们三人中逐渐寻找问题,一个个击破,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陈姨娘,你以为你怀着身孕就可以免去一切责难和问题了么?你实在是想的太美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无杳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然那笑容浅凉的很,根本到达不了眼底。

一路行来,府里的丫头仆人全都乖觉的行礼。府里经历了不少事情,尤其是陈姨娘怀孕后仍未拿回大权的事实提醒了他们,府里现在究竟是谁做主!故而一个个都聪明得很,即便对白无杳有些不满的,面上功夫倒做的溜!

白无杳没有空去分辨这些下人的忠心和归属,她平静地保持着微笑一路走到了书房,远远地瞧见爹爹在门口迎她,脸上的笑意总算有了几分真意。

“爹爹!”她扬起温柔的笑喊道。

白霄走上前来,伸手在她染了露水的眉梢上轻轻抚开:“这么早来找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白无杳神秘一笑:“爹爹,走,咱们进去说!”

“好!”白霄马上跟了上来:转头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

“是!”

进了屋子,白无杳将披风解下挂在一旁,慢慢走到书桌前,看了看上面的文籍道:“爹爹在忙什么呢?”

白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日清云大师不是来给你排演命数么?今日爹爹找了些周易八卦之类的书来看,想能否替你算算,你那个改命的缘分之时究竟多久才到?不过这些东西都太高深了,我看了半天,不过才看了一页,还一知半解的”

白无杳漂亮的双眼一眨,隐有流光闪过:“爹爹有心了”她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这些东西本就很难,哪怕是些易经大师都要花费一生的时间才能够专研个透彻,爹爹能一知半解,实在不容易了!”

她安慰人的话非常暖心,明明是劝爹爹不必看了反正看了也没用,但白霄听在心里却是异常的舒服:“爹爹多看看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

白无杳笑笑:“那便辛苦爹爹了!”

白霄道:“对了,无杳今日特意来找我是有何事?”

白无杳抬头,说向正题:“爹爹,秦公子的事情您查的如何了?”

白霄一听这话便有些郁闷:“说起来这事也是令人忧心!秦远那边拿来的东西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婚书上盖得大印的确是我定国侯府的标志,做不得假。而丁管家派去的人再三确认核对了,穆家的确有个叫秦远的公子哥来到我定国侯府求亲,他们还传回来了那人的画像,诚然是秦远无异!”

剩下的话,他踌躇着没有说出口,不过想来无杳应该明白的!

这个世道里,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侯门将相,皆最重名誉二字!以前老祖宗吩咐下来的东西,只要不是有违天论,后代子孙皆必须好好遵守!白家先祖定下了子孙的婚事,人家只要拿了婚书上前,哪怕是个乞丐,如今的定国侯府都必须按照约定嫁出女儿,否则便会被世人嘲笑!

更何况秦远身家不低,又风度翩翩,在普通公子堆里都算是排的上眼的,定国侯府若还要悔婚便真的是拜高踩低了!要是没有好的退婚理由,只要秦远将此事稍稍宣扬出去,恐怕定国侯府的名声就真的别想要了!

其实,秦远此人还不错,若他早早的上门来,白霄指不定就同意了这桩婚事。然女儿现在心有所属,要让她为了一个约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实在是不愿意让无杳受这种相思之苦啊。

心里的担忧油然而生,白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除非秦远自己想要退婚否则咱们这边想主动开口是真的难啊!为父又不愿意委屈了你正为这事犯愁呢!”

白无杳状似好奇道:“秦公子这些日子没有提婚约的事情么?”

白霄回到:“你近日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住在府里,虽然不晓得具体情况,却也晓得你带病在身,暂时不是提婚约的好时机,故而没有开口。”

哼,他倒是沉的住气!白无杳在心里默默冷笑了一声:不怪秦远如今这么的淡定,他可是做好一切准备来的!先别说婚约究竟是否能成,光是在定国侯府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话题拿出去就够人讨论的了!更何况,他住的时间越久,未来定国侯府悔婚他就更有可以说的地方!

十天半个月倒没什么,半年一年的,差不多都能把府里摸熟了,再收买些胆子大的奴婢丫鬟,岂非可以做不少事情?再说了,秦远此人卑鄙狡猾,他惯会使用的一招便是毁人清白,如果相处久了,他做些什么事情逼迫自己不得不嫁,那自己届时真是哭都来不及!

白无杳抬头看向父亲:“既然情况属实,咱们也不能老是将秦公子丢在府里不管是吧?父亲,我想今儿特意设宴,邀请秦公子一起吃个午饭,顺便了解下他的具体情况如何!若真是个不错的,过些日子菊花宴,我再带他一块儿过去,介绍给大家都认识认识,您觉得呢?”

白霄听了内心震撼不已:“无杳,你说什么?你要带他给其他人认识?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当然啊,既然与我有婚约,查证以后又没有什么问题,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婚约,轮到了这一辈才有人来寻,想必是缘分使然吧?咱们定国侯府就只有三个女孩,笙儿太自然是不能等的,我和明珠若是让明珠嫁过去,万一秦公子觉得我们瞧不起他,故意给他庶女,岂非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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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 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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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霄心觉有道理,但是女儿的态度着实让他有些震惊!要知道无杳一颗心里全是唐青梵,如何还能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来?

暗觉不对后,他试探性的开口道:“无杳……你与唐世子是不是?”

白无杳平静地笑笑:“没什么啊,不过最近想通了些事情……父亲,唐世子虽好,我却未必能同他走到一块儿,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及时抽身呢?”她的语气始终淡淡的,让人根本听不出话里藏着的无尽伤悲。

白霄早就觉得唐青梵的身份过于贵重,他所带来的麻烦可比荣耀要多得多!无奈女儿喜欢,唐世子的态度又很坚定,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定然做不出拆散人家的事情。现在女儿突然想通了,愿意放下这段感情,他心里自然是十分开心的!但……为何瞧着女儿的脸色有些不好呢?

他张了张嘴,想问个清楚,心里骤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将话全部咽了回去。

女儿固然十分懂事,可是这样的决定无论如何都十分的令人难受,他不愿意揭开女儿伤口,所以马上转移了话题:“你决定好了就行,为父都同意!”

白无杳勉强笑笑:“那么,父亲可是同意女儿的要求了?”

白霄道:“好,爹爹都依你!”他看着女儿的小脸,心头一软,继而劝道,“咱们老祖宗虽然和穆家有约定,可是爹爹不希望你会被这样的约定束缚住!爹爹的孩子不多,我希望你们每一个都能找到归宿!”

“爹爹……”白无杳有些不敢置信,爹爹居然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白霄慈爱道:“秦公子的品性如何,咱们都还不太了解,他是个好的爹爹自然愿意你嫁给他,可要是品性差一些,爹爹哪怕赔上定国侯府的名声也不会同意的!”

白无杳干涸的心宛若来了一场秋雨,她眨了眨明亮的眸子,仿佛里面有一汪湖水在微微波动。

“爹爹……”她哽咽了一下,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就算她如今已从各方面感受到了爹爹对自己的好,但当她亲耳白霄的真心话以后,依然是感动的泪眼盈眶。

白霄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你现在年纪小,不必考虑太后头的事情,即便心里真认同了这个婚事,也要等三年后你及笄了再商议具体细节。这几年咱们且慢慢看着吧……”

他的话没有说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白无杳心生疑惑:“爹爹是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白霄沉默了一下,仿佛在考虑这样的话要不要说出口。毕竟,女儿还这么小,听到那些东西会不会觉得有些尴尬?可若不说的话……他沉吟片刻,含蓄道:“最近丁管家发现,秦公子仿佛同府里的丫鬟走的有些近了。”

白无杳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嗯,我也听樱桃说了,秦公子待下人极好,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白霄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果然是女儿太小了的缘故,还不懂其中的门道和龌龊,故而不愿意再跟她提起了。

他张口道:“罢了,总之,爹爹会替你安排这些事情的!既然你要宴请秦公子,那爹爹让丁管家给你布宴,索性中午没什么事情,便一起吃个饭吧!”

晋国重要的宴席都在晚上举行,不过秦远身份虽然特殊却不贵重,设晚宴实在太抬举他了,不如设个午宴以示一下重视即可。

白霄刚要去喊丁管家来,抬头正对上其走了过来。丁管家一脸的忧心忡忡,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一般,他走过来道:“侯爷,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白霄以为是圣旨到了,马上吩咐:“走,速速去迎接!”

丁管家道:“侯爷,不是圣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侍女传来凤谕,说请咱们大小姐去宫里一次!”

“现在去宫里?”白霄凝眉。

丁管家同样脸色不好:“并且……那侍女说,只让大小姐一人前去!”

“让我一人前去?”这回轮到白无杳震惊了。

丁管家道:“不错,那位侍女说,皇后娘娘只请了大小姐一人,另外……请大小姐现在就启程!”

“这么快?”白霄登时急了,“上次的事情出了以后,宫里一直没有消息,现在皇后突然宣你进宫,恐怕没什么好事,还是为父陪你一起吧,免得再遇上什么差错!”

他说完就要让丁管家把自己的外服拿来换上,白无杳急忙阻止:“爹爹不可!”她上前两步,“爹爹,皇后娘娘已经派人特意来通传让我一人前去,此刻您再不放心和我一起进宫,岂非是给皇后娘娘脸色看?”

见白霄不为所动,仍是固执要去的模样,白无杳又是欣慰又是哭笑不得:“再说了,皇后娘娘请我过去必然是到后宫的,您无旨如何能进?即便真的去了,不也只有守在外头等着的份?”

白霄这才渐渐收敛了情绪,脸色仍然有些难看,到底勉强同意了:“好!”想了想补充道,“你把小墨带上,她虽是唐世子的人,好歹功夫高强,能保你不受欺负!”

其实,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白霄对无杳的重新认知,他已差不多摸清女儿的性格了!旁的尚且不好说,要是无杳真对某些人死了心,她做出来的事情可是很绝的!可偏偏这一回,她已经告诉自己她会对唐世子死心,居然还肯留着唐墨在身边,实在是猜不透她的想法?

白霄并不晓得唐墨同唐青梵那边的具体关系,故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眼下皇后在催人不好多问,他只能道:“进宫后多加小心,爹爹会派丁管家在宫外接应着!另外,大公主今日在宫里,她同你交好,想必不会遇上太过糟糕的险境。要是真的遇上了,无杳你就装病晕倒,一切等回家在说好么?”

他极其担心皇后此番会套无杳的话令她出错,或是故意提及在山上的事情,万一将三皇子误闯浴池的场景暴露了出来,女儿面子上不好受不说,三皇子趁机向定国侯府提亲才是最糟糕的!

白无杳当然能够理解父亲心里的想法,但当她听到父亲教她装病的计谋,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笑出声来:“爹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点子?看来以前定然是用过的!”

白霄唇角一抽,讪讪笑道:“倒打趣爹爹来了?”

“女儿怎敢?”她俏皮一笑,“爹爹别急,不一定是坏事呢,您别想那么严重!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既然到了,便不宜让人家等太久,女儿先去换衣裳进宫,爹爹在家等我消息便是!”

白霄道:“好!”

嘴上劝的轻松,但当白无杳转过身时,她心里顿时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异常。

皇后在这个时间点找她,怕没什么好事吧?

回到房间后,樱桃连忙找了一套宫装出来,白无杳的视线在那上面顿了顿,马上摇头道:“不必穿这么正式!”

“大小姐?”

白无杳思忖,皇后特意派身边的侍女来请她,而非派公公来传旨,想必就是不想让别人关注起这事。她让自己进宫到底怀着什么想法,白无杳虽不知道,却也晓得一点——皇后不想让外人注意定国侯府的变化!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搞的那么正式?更何况,她从下山后一直闭门不出,宫里的人都以为她受了内伤在调养,如今气色这么好,恐怕会被人抓住把柄?

心里有了主意,她抿抿唇道:“去选一件宽松的衣裳,要那种能显得清瘦些的。”

“清瘦些?”樱桃明白了过来,“是!”

她选了一件宽松的细纹罗纱衣给白无杳换上,又替她绾了一个缕鹿髻,看起来楚楚若风,袅袅动人。

换好衣裳以后,白无杳带上小墨坐上了定国侯府的马车,开始慢慢悠悠地往皇宫走去。

这次前来传皇后凤喻的乃是她身边一个二等侍女,名为倩儿,这个女孩五官端正,逢人便是笑眯眯的模样,一看就让人舒服。

白无杳虽然对皇后有些不满,但是看见倩儿这个样子还是生不起气来,含笑同她坐一辆马车进了皇宫,倒没有半点不适。

入了宫,小墨本不能在跟着白无杳进去,倩儿道:“娘娘吩咐过,白小姐可以带着贴身侍女一并进去!不必担心冲突了其他人,左右娘娘不过是找白小姐说说话,没那么多规矩的!”

白无杳越发觉得心慌,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得体:“好!”

从东直门进去,一路步行至皇后的寝宫需要两刻钟的时间,倩儿一路说着话宽慰她警惕的心,一路带着她欣赏周遭的美景。

穿过御花园时,白无杳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无杳!”

三人脚步一顿,白无杳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是真的扬起了笑容,刚要开口,齿间一颤,转声道:“大公主!”

宁倾城拉着宁涵,带着一队侍女走了过来。

倩儿马上福礼:“见过大公主!”

宁倾城看向倩儿:“皇后娘娘请无杳进宫么?”

倩儿道:“回大公主的话,娘娘今日让奴婢请白小姐入宫一绪!”

宁倾城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倩儿恭敬道:“娘娘说,白姑娘在山庄上受惊了,这次请白小姐来主要是想为那日的事情赔罪!”

宁倾城道:“嗯,皇后娘娘有这份心很好,不过白小姐病了几日我一直无缘得见,好不容易见她进了宫,我想先同白小姐说上几句话,你晚点再带白小姐过去,娘娘宅心仁厚,不会介意的吧?”

倩儿咬咬唇,好似有些犹豫。

宁倾城淡淡的看了一眼倩儿:“白小姐病了几日,宫里这么大,她一路走来脸色都白了,现在去见皇后娘娘不是有失仪容,不如待她稍做休息再去?否则皇后娘娘特意邀请人来,反累的人家在宫里走的疲劳至极,恐怕白白浪费了娘娘的心意吧?”

倩儿皱皱眉头,她在宫里许多年,宁倾城的话她还是明白的。她垂首思忖片刻,不敢想太长的时间,立刻得体地回复道:“大公主说的有理,那奴婢在一边等着,等白小姐休息好了以后,奴婢再引着白小姐去娘娘宫里!”

说完后,她垂着头往后退了下去。

宁倾城看着倩儿乖觉的离开后,立刻上前拉着白无杳手道:“怎么感觉你病的这么严重?”

还未等白无杳回答,她先吩咐周围的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众人退下,宁涵主动上前道:“白姐姐!”

白无杳微微一笑:“涵儿真乖!”

宁倾城拉着白无杳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你上次回去以后便一直没了消息,我派人来定国侯府打听了好几次,都说你还在休养……”

“没事的!”白无杳摇摇头,诚实地贴近她的耳朵,悄声道,“来皇宫有些紧张,所以害怕,其实身子已经好了!”

宁倾城马上明白了过来,她小声道:“我明白!不过我瞧你的脸色却是不好,还是好好坐一下吧!毕竟前些日子……”她有些不好意思提起当时在山庄里面的事情,毕竟那样的事情说出口定然会让白无杳尴尬。

她绕开话题:“无杳,你可知皇后娘娘这次找你来是做什么?”

白无杳想了想,心里有些想法,但是不好说出口。

宁倾城神神秘秘地靠近白无杳道:“我怀疑,可能是因为老三!”

“三皇子?”白无杳沉默了,迟疑片刻道,“三皇子那边是有什么问题么?”

宁涵凑近了些:“白姐姐,前几日我听到父皇在书房里对三哥发火了!”

白无杳皱了皱眉头:“嗯?”

宁涵道:“我听的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三哥求父皇把你赐给他,父皇不同意,两人就在书房里争了起来。”

宁倾城摸了摸宁涵的头,对着白无杳道:“无杳,我想皇后娘娘这次请你入宫就是想让探探你的意思!”

“探我的意思?”白无杳有些好笑,“问我的意见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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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 皇后的计划

她一边扶,一边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白无杳:“都怪奴婢疏忽了,请白姑娘恕罪!”

白无杳含笑接过温水:“倩儿姑娘客气了!”又向皇后道,“多谢娘娘!”

皇后点点头:“白小姐较上次相见之时,仿佛更加清瘦了些?”

她所指的上次应当就是宫宴那回,白无杳心里知道她上次给皇后留下了并不美好的印象,所以此刻不敢马上接话,而是略一停顿才道:“臣女一直身子不好,每年入冬都会病上些日子,有劳娘娘关怀!”

言下之意,她的清瘦和三皇子无关!

在来之前,白无杳已经在心里将皇后的用意琢磨了千万次。由于两世差距挺大,她无法十分确定,皇后是不希望她嫁给三皇子的。然而,当她把当前的局势分析了多回以后,她仍是觉得,皇后并不会同意三皇子的要求!

首先,皇后是极其宠爱三皇子的。别的不说,晋皇自己能养成一个潇洒肆意的宁倾城出来,便晓得他对儿女还是非常的在意!可自他做了皇帝以后,几个孩子便逐渐变了很多!宁倾城年纪大已经定性,其他的皇子公主尚小,经不起利益的熏心,有的变得残暴,有的变得阴险。

这里面,除却晋皇没时间亲自教导的缘故在,何尝没有皇后以及那些妃子“悉心教导”的因由在?

慈母多败儿,三皇子便是这样的典型!有着皇后这样的大靠山,他做不少肮脏的事情都会被母亲清理干净,故而他一向随意的很,根本不在乎也不考虑后果。皇后一双儿女,宁韬又是她的独子,皇后自然会为他做长远的打算。

就像上次分析的,定国侯府虽然是块肥肉,却不是人人都敢去吃第一口的。加之皇后早就中意了沐婉湘,不可能临时抛弃稳妥的母家不要,非要选择危险的自己啊!

而且,事情过去了好些日子,宫里始终没有消息,焉知不是皇后在压消息的缘故?因而,白无杳大概有了些底,心里考虑道:皇后请她来是假,要她划清界限才是真!

所以,她现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直截了当地撇开自己和三皇子的关系,皇后听了果然很满意。

“你年纪小,身子不太好,自然是应该好好养养的!”皇后十分关切道,“本宫前几日听说了白小姐曾撞伤的事情,心里便不是滋味,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受那么多的伤呢?今日特意邀请你来宫里,本宫就是想好好关心关心你,你年纪小,不好好养着未来身子会更加不舒服的!”说到这里,她略略一顿,转向倩儿,“倩儿,快去把本宫准备好的补品给白小姐拿来!”

“是!”

皇后慈爱地看向白无杳:“这都是皇上赐予本宫的良药,你拿回去派侍女熬煮了日日服用,最多一年时间就调养过来了。对了,本宫还听了些外头的流言,你也不必担心,他们多嘴多舌的说那些话实在可恶!你要是不好开口,本宫替你封了他们的嘴!”

她一直笑着,轻描淡写的说那些话,仿佛很是关心白无杳的样子。

要是旁人,这会儿指不定感动的什么样子,但白无杳却是听出了皇后话里藏着的意思——她知道撞棺的事情,想要帮自己解决那些流言蜚语?

白无杳在心里冷笑,且不说那件事情已经隔去了太久时间,京里人就算是无聊也不会传这么久,皇后怎么会是最近听闻的消息呢?分明是特意去打听的!指不定这两日没有消息的日子,皇后便派人先把她给研究了个干净!

现在突然说要帮自己处理,抛出这样的橄榄枝,她要是真的接了,不禁坐实了撞棺的传闻不说,还会让自己受制于人!如此傻的决定,她怎么会做?

心里已经是不快至极,白无杳的脸上却瞬间划过惊喜和激动,她马上稳住情绪,恭敬地站起来福礼:“多谢娘娘!外头的确有些对臣女的传言,不过所谓传言也仅仅是传言罢了,臣女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愿意去搭理这些无聊的事情!娘娘能如此关心臣女,臣女十分感动,然坊间之事大都只是流传一段时间,过些日子便散了,实在不必特意理会。”

一番话说的含蓄委婉,加之她之前惊喜的表情不像是作假,皇后被拒绝后倒也不生气。

“嗯,白小姐说的有道理,你这个正主都不理会,本宫便不去好事了!免得因本宫插手,反而掀起轩然大波出来,反累的你名声受损。”

尽管白无杳默念你知道就好,脸上仍是浮起羞赧的笑容:“多谢娘娘体恤!”

皇后笑笑:“你瞧你,说话就说话,老站起来做什么?自己身子又不好,还是赶紧坐下吧!来这里就别总客气了,你把凤仪宫当成定国侯府,咱们自在的说会儿话可好?”

一席话刚落,皇后身边的几个侍女便立刻退了下去,步伐整齐训练得当,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似得。

小墨一直跟在白无杳身后,到了皇后宫里无召不得入内,所以一直待在殿外。

此刻皇后的人一退下,这里便只剩下了皇后,三皇子……还有她自己。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诚然皇后说了些把这里当家的客气话,然白无杳不是傻子,她要是把这些话当真便真是没有头脑了!眼下又没有侍女在侧,明明该是很和谐的场景,白无杳却顿时提起了心。

皇后看着四周静悄悄地,满意地将目光挪回到白无杳的身上:“白小姐,本宫听倾城讲,在无闲雅居的时候,你们遇到了刺客,白小姐还因此受了些伤,不知眼下调养的如何?”

她的话不容小觑,简单一句便把当时在山上的事情全部归纳给了刺客突袭,倒叫其他的人不好反驳了。

白无杳私心里是不愿意同三皇子扯上任何关系的,皇后既然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她求之不得!

“回娘娘的话,臣女的确是在刺客来袭中受了惊扰,不过最近已经调养过来了,多谢娘娘关心!”

皇后微微一笑:“那就好!”她端起茶,缓缓饮了一小口,状似无意道:“对了,刺客来袭时,白小姐在做什么呢?”

白无杳眉头一跳,果然提到最重要的话题了。

来之前,她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皇后,在氤氲温泉的事情最好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可是,刚刚听了宁倾城说三皇子的事情,她不能确定蔺思究竟有没有受害,要是把那样的事情讲出来,蔺思的名声便真的毁了!

有着这样的顾忌,白无杳不得不慎重考虑下。她垂下的睫长而卷密,像是一把小蒲扇轻轻煽动着宁韬的心。

看着眼前的人儿,再回想起那日的温香暖玉,宁韬几乎连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自山上回来以后,宁韬不知同父皇母妃说过了多少次,但他们皆认为无杳不是他的良配,别说正妃之位,连侧妃的位分都不愿意给的!

而经历那日以后,宁韬发现自己对白无杳已是收不回来心了,他坚定信念:自己一定要娶她为妻!这样的想法他告诉父皇后被父皇训斥,告诉母亲以后又被一直冷淡回应。好不容易熬到皇后松口说请白无杳来,他着急的不得了,眼下看着白无杳孱弱的模样,更是心猿意马,只想好好把她抱在怀里温存。

她陷入沉思,皇后也不着急,缓缓地喝着茶,良久才慢慢开口:“白小姐?”

短促的问话,像是提醒。

白无杳咬咬唇,站起身来,刚要正式回答,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呼:“皇上驾到!”

四个字如惊雷落地,皇后立刻站了起来,宁韬脸色一白,咬咬牙跟了上去。而站在堂中的白无杳终于偷偷松了口气。

晋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宁倾城和宁涵两姐弟,不知怎的,宁韬一看见他们两,整张脸由白转黑,彻底沉了下去。

“见过皇上!”

“参见父皇!”

“臣女拜见皇上!”

晋皇从众人身边掠过,脚步声沉稳地踏在地板上,很是好听。

“都起来吧!”

“是!”

众人起身,晋皇看了眼白无杳,转头对着皇后道:“刚刚朕从书房里走出来,无意碰见了倾城和老五两个,他们说瞧见你请了白小姐入宫,这样大的事情,如何都不同朕讲一声?”

皇后皱皱眉头:“前几日臣妾同皇上提起过这事,皇上事务繁忙,怕是暂未腾出空来。臣妾心想,自众人下山以后,皇上一直在调查刺客的事情,想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然而调查事宜繁复,没那么快得出结论……臣妾心想,当时在山上的人还不晓得皇上在认真处理这事,要是以为咱们已经忘却了,岂非不好?”

白无杳听后,心里不自觉在想:皇后果然是皇后,这一招顺水推舟简直用的巧妙极了!明明是她背着晋皇请自己过来,现在却这样说,一来推卸了责任,二来还不好让晋皇反驳,三来她的话明里暗里都告诉自己,宫里一直在处理此事,提醒自己不要有什么怨怼情绪!

皇后用一段看似埋怨晋皇的话直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手段不可谓不高!

谁知,晋皇听完后,只是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也不接话:“朕知道了!”

落座以后,侍女们赶紧捧来香茶,晋皇道:“大家都坐吧,这里也没外人。”

他的话同皇后的“把宫里当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偏偏皇后的话听着渗人,晋皇的话听着是那么令人舒服。

从书房一路走来,晋皇有些口渴,他以前是个逍遥闲散之人,就算做了皇帝规矩多,很多习惯也是更改不过来的!例如喝茶方面,或许他在巴蜀的那一年肆意地用葫芦大口灌过酒,而今连带着喝水都有两分豪爽之意。

后宫里的妃子都晓得晋皇有这个习惯,所以替他备上的茶都是滤了茶叶的。白无杳抬头见着晋皇喝茶的模样,那样肆意潇洒,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度!不知为何,她心里渐渐想起了另一个同样风度无限的人——唐青梵。

他的名字才一浮现在心底,白无杳骤然一疼,她强行把那些忧伤的情绪全部埋好,眼下还有大事要做,不可分心!

晋皇喝了茶以后,看向白无杳道:“白小姐,你们在山上的事情,朕都听说过了!前些日子宫里一直没有动静,是因为朕派人去查刺客的来历,耽误了些时间,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无杳连忙回到:“皇上国事繁忙,能记挂起此事,臣女万分感激!”

晋皇也不客套了:“如今朕查到了些东西,本想过两天请你和你父亲一块儿来宫里说个清楚,既然皇后今日等不及先请你过来了,那索性便一次性说个清楚吧!”“是!”

晋皇道:“根据朕收获的线索,那些刺客是上次行刺唐世子未果的黑衣组织,他们组织里派去了一个叫黑鹰的人来不云山行刺,谁知黑鹰全军覆没,连累了组织名声。他们气不过,这回特意带了人来复仇。因为你们全都上了山,唐世子又大张旗鼓地去了云城,黑衣组织的人怀疑有诈,便往两边都派了人!说起来,你们也是受了池鱼之灾。”

白无杳一听便知道晋皇是藏了话的,唐青梵去云城的事情虽然折腾的挺大,可黑衣组织的人又不是傻子,既然兵分两路到了云城和无闲雅居,那么在没有确定山上有唐世子的情况下,他们如何会见人就杀?分明是说辞罢了!

更何况,即便他们是因为不云山的羞辱而要斩杀掉晋国皇室中人,事情亦然有太多不对的地方!

她是仔细想过很多次的,例如,为何她和蔺思在氤氲温泉时,三皇子能够闯的进来?

白无杳后来晓得,宁韬是从宁倾雪那个院子出来的,两地相隔不近,途中竟没有一个人阻拦,不是太奇怪了么?

1006 他配不上你

1006他配不上你

话又说回来,宁韬即便色心大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若是他真的不怕,那么三皇子在府里囚娈的事情就早该爆了出来,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知晓!

因而,此事又涉及到了另一桩隐晦——宁韬究竟为何会到温泉去?

他胆子小,敢做坏事却让人找不到把柄,这么多年来没有被人抓到把柄,如何会在这一次失误?白无杳才不信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吸引三皇子到神魂颠倒的程度,让他把多年的谨慎都抛弃了。

他之所以那么做的原因,或许只有一个——三皇子,同样中了合欢散!

白无杳还记得,她在晕头转向时,蔺思独自引开了三皇子。在蔺思上岸以后,她分明还听到三皇子在叫自己的名字?!蔺思与三皇子可是面对面见了对方,他怎么会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唯有合欢散能让他失迷,也唯有合欢散才能激起他心里最大的欲望,让他红了眼闯进浴池。

那么,三皇子中合欢散,又是谁给他下的呢?他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身为妹妹的宁倾雪会看不出来么?庄子里不是没有大夫,有那么多种解决的办法,然到了最后,他们所经历的偏偏是最差的那一种!

现在,晋皇要就那一种得出个结论,还说了这样事实而非的话,着实让人不敢相信。

庄子里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了不少,宁韬横冲直撞来到了浴池,过了很久,黑衣人那边才渐渐显现了踪迹。要说山庄没有任何的猫腻,没有一些肮脏的计划,白无杳根本不信。毕竟当时要不是有蔺思在,她或许真的可能会被三皇子给……

如今晋皇只提黑衣人,不想提三皇子的事情,白无杳纵然有些不太舒服,到底还是感激他不说出来。

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但凡说出来,才有些不太合适!

白无杳开始装傻:“原来是唐世子那边的关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在山上我不过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有劳皇上、皇后娘娘惦记!”

她刻意把实质性的损伤五个字咬的极重,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晋皇和皇后一听她这么讲,二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宁倾城带着宁涵坐在一旁,涵儿年纪还小,听不太懂,只知道白姐姐没事就好。而宁倾城则是彻底放下心来,对着白无杳微微一笑。

大家皆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谁知宁韬突然大声吼道:“什么?无杳,难道你不记得那日跟我发生了些什么了么?”

他吼得声音极大,在空旷的宫殿里来回传播着,足有一种浩浩汤汤的感觉,像是一股洪流猛然而来,将她淹的快要窒息。

在场所有人完全愣住了,仿佛根本没有想到宁韬会这样说。

皇后登时站起身来,对着周围的侍女大声呵斥道:“全部退下!”

那些侍女都很懂事,马上乖乖地噤声出去了。宁倾城向宁涵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旁边的嬷嬷先带他出去。

待所有人都退下,宁倾城才主动站到白无杳的面前,面对有些红了眼的宁韬道:“三弟,无杳说过了,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请你自重,不要说些话来辱没人家女孩子的名声!”

宁倾城虽不确定发生了些什么,但看白无杳的反应也不像是被占过便宜的,故而她肯定是相信白无杳的话多一些!而老三,他当时中了合欢散产生了不少的幻觉,哪里知道天南地北?若让他一张嘴咬死了,白无杳的名声就真的别想要了。

宁韬咬咬牙:“不是的,我同无杳真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晋皇厉喝道:“住口!”

龙威森严,强大的气势压过,宁韬立刻收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心里十分着急,好想告诉他们当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白无杳怎能不认呢?他会对她负责的啊。

至于白无杳那边,她垂着头不说话,但一张小脸忍的通红,足有一番又羞又恼的模样。诚然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提起这种事情的确不好,加上宁韬说的话又是在辱没她的名声,白无杳此刻没有哭闹已是她最大的家教!

另外,她不说话,也是心里没有底的缘故!若想把事情说通透,那么她直接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地拿出来说便是,偏偏涉及到了蔺思!万一蔺思真的……万一三皇子并非是服用合欢散后的产幻……那么她说出口的真相的确可以保她自己清白,却活生生拖了蔺思下水!

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这样大的恩德如何能报?白无杳做不来忘恩负义的事情,故而安安静静地,忍住怒气准备听皇上的吩咐。

碍于晋皇气势逼人,宁韬憋着一肚子的话不敢说,只能用一双眼睛紧紧看着白无杳,仿佛要将自己的心事全部传达到她那边似得。

晋皇看看自己儿子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再看看白无杳始终咬唇不说话、明明已经是一身怒气却强忍着的模样,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朕……相信白小姐的话!”

一句话,直接把事情全部落定,哪怕三皇子再有更多的想法,亦是不可能的了。

白无杳刚要偷偷松口气,宁韬一反常态地上前一步,大有一股要直接将白无杳拉入怀中的趋势:“无杳你好好想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在宁韬的思想里,他可是同白无杳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女孩子羞涩一些不要紧,为什么她咬死牙关不承认呢?难不成,她看不上自己,宁死也不屈么?

皇家的人多少有些傲气,宁韬则是这里面尤为突出的一个。他的确没什么本事,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业,但有皇后宠着,那种藏在骨子里的骄傲不是别人所能诋毁的了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性格在,所以宁韬才会在听到白无杳矢口否认后那么着急上火。

他过来的动作迅猛而急切,要不是宁倾城挡的快,白无杳说不定真的会被他近身。

“老三,你疯了么?”宁倾城看着弟弟不成器的样子便是不爽,旁的不说,父皇和母后都还在这里呢,他这幅举动那么的突兀和冲动,岂非要惹父皇生气?

她的手刚刚伸出去拦住,不出所料,下一瞬,晋皇立刻提高声音道:“老三,你给我退下去!”

厉喝的声音荡在宁韬的心里,他死死地盯住白无杳,不肯收回半寸目光。

“你说话啊无杳,你告诉我父皇和母后,他们定会为你做主的!”宁韬甚至还想用真心软化她,“我们已经……是不是?我会对你负责的,我这就娶你为妃好不好?无杳……”

“老三!”晋皇再次喝了一声,这一道声音如惊雷炸地,吓得宁韬退了两步。

他害怕,坚持却又固执想要得到答案。退后两步稳住身子后偏往前挪了一步,看起来是那么的认真。

皇后望着晋皇的脸色不好,知道他是真的发了大火,连忙上前拉住儿子后退了几步:“韬儿,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直接问人家呢?女孩子多少会有些害羞……”她没有直接否认宁韬的说法,而是换了个委婉的方向,仿佛白无杳和宁韬真的有其事,不过是她不肯承认罢了。

白无杳听皇后的话不对,深吸一口气,索性站出身来:“三皇子,臣女从来没有和你发生过些什么,还请三皇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辱我名声!”

抑扬顿挫的语气让殿内的人齐刷刷转过头来。

宁韬不可置信:“你明明……怎么可能?”

白无杳捏紧了双手,朝向皇后:“还请皇后娘娘请宫里有经验的嬷嬷来!”

皇后皱皱眉头,难道白无杳是想让嬷嬷来给她验身?

“这……”皇后迟疑了下,“会不会……”

“不会!”白无杳斩钉截铁,“请娘娘宣嬷嬷来!”

白无杳如此强势,是因为她发现皇后有些不对劲,若真按照她之前想的,皇后不同意她嫁给三皇子,刚刚皇后就不会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再回想起无闲雅居的一切,包括没有人阻拦的事情,她心里不禁有了一个极大的猜测!

莫非,皇后是有计划毁掉自己的名声,然而中间出了差错,所以最后才会让宁韬闯了进来。

就凭她刚刚那些话,白无杳就得立刻站出来证明清白,否则让她这么一搅合,未来就更的说不清了。

从外进来的是许嬷嬷,她伺候皇后多年,又性格耿直,从不说假话。

她与许嬷嬷进了内间,不多时,两人一起从屋里走了出来,许嬷嬷跪下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白小姐的确还是完璧之身!”

白无杳低着头,眼里有盈盈的泪光,她孱弱地向前走了两步,跪下道:“臣女的清白可见分明了!”她颤着声,好似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被验身可以说是女孩子最不想经历过的一种屈辱之事!要放在以前,白无杳定然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但现在她知道自己的性命攸关以后,根本就不在意了!时间紧迫,事情很多,错过一次永无来世!如今的她深谙这样的道理,自然不会再被其他的事情纠缠住脚步!

皇后的究竟想要做什么,她不清楚,唯一晓得的则是她绝不能让皇后如愿!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她现在不能再出任何的问题了。

原本还担心着蔺思那边的事情会暴露,要是自己说出真相,首当其冲的一定是蔺思。可现在,白无杳突然明白了过来——她并非是一定要将蔺思拉上不可!只要验明了自己的清白,再把话题引远一些,咬紧牙关将三皇子的想法说成是他产生了幻觉,那么便没有人能拿她怎么办了!

毕竟,知道她和蔺思一起在池子里的凤儿已经死了,小墨是自己人,天机公子虽然和蔺思有些仇怨,不过天机公子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他不会说出去。那么,自己咬紧牙关不松口,三皇子是无法对自己做些什么的!

许嬷嬷的话一开口,宁韬整张脸都白了下去,他不可置信地退后了两步,好似听到了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白无杳平静又隐忍的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看似低垂,其实眼角的余光早已偷偷瞥向皇后——果然,皇后的唇角顿时一抽,又是欣慰又是难受,仿佛为自己儿子没有碰她而高兴,又有一种奸计未能得逞的不快。

宁韬宛如失心疯了一般:“不……怎么可能呢?你那日明明和我在一起好不快活,怎么会……怎么会??”

由于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说话甚至不经过大脑,居然讲出了这样的词语!晋皇登时大怒,上前抽了宁韬一个耳光。

“啪!”巨大的声响划破凝住的空气,让人感觉这一巴掌仿佛打在自己脸上一般,生痛不已!

宁韬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脸上五个手指印红的发紫,可见晋皇刚刚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宁韬倒地以后,脸上身上皆是钝痛不已,但经这样一摔,他的脑子反倒清醒了过来,知道方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连忙跪下对着晋皇请罪:“父皇,儿臣知错,还请父皇原谅。”

皇后也扑通一声直接跪下:“皇上,韬儿刚刚情急说错了话,还请皇上念在他一片痴心,原谅他吧!”

白无杳不晓得晋皇为何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会气到扇宁韬耳光,更不晓得为何皇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但此事因她而起,此刻她是万万不会说出些什么替三皇子求情的话的。

晋皇一只手有些颤抖,他声音莫名变得阴鸷,让人不寒而栗:“老三,前些日子朕跟你说的话,你全部当作耳旁风了是不是?”

宁韬连忙磕头:“父皇,儿臣没忘,儿臣不敢!”

晋皇捏紧了拳头:“行了,此事到此为止,老三好好在府里呆着,近来别进宫了!”

1007 天机进宫

旁的人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皇后听到这话后却马上惨白了一张脸,仿佛有人将她最重要的东西活生生抽走一般,令她宛如绞丝缠心般的难受。

晋皇没有去管这对母子的情绪,而是直接对着宁倾城和白无杳道:“你们两个,随我去趟书房!”

白无杳正巴不得离开这里,马上应诺:“是!”

晋皇看了眼不争气的宁韬,晋皇长袖一甩,闷声离去。

宁韬抬头看着白无杳的背影,心里疼痛难忍,他还沉浸在之前的事情里无法接受,口里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皇后同样以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模样对视着自己的儿子,很想说他两句,最后还是因为那点母爱而忍了下来:“韬儿,那个白无杳就是颗毒药,你少去沾染!她同你没什么关系正好,母后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女孩,你见了一定喜欢!”

宁韬不服:“我只要白无杳!”

皇后忍住心里的气:“还白无杳呢!你父皇都不许你进宫了,这分明是要你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啊!如今大皇子去了晋北,这里就你势力最大,明明是可以好好发展的最好机会,竟被你生生折腾掉了!你……你真是要气死母后了!”

宁韬听皇后这么一说,方才收回了些思绪,考虑到朝中的事情起来。

骂归骂,见他有了反省的意思,皇后心里仍是要继续为这个儿子筹谋的:“行了,此事就此打住,我看那白无杳也是聪明的,既然把事情都说开了,未来你就不要费心在她的身上了!”

“母后……”宁韬有些不愿意,“我喜欢……”

“住口!”皇后勃然大怒,“不要告诉我你喜欢谁!近来母后跟你讲了那么多的道理,你如何一句都没听进去?若你再惦记着她,母后——”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眸中杀意毕现,登时将宁韬吓得不轻。

“母后,您别动无杳!我……我不喜欢她了,您别动她!”

皇后一听宁韬居然会为一个女子求情,心里反而杀意更甚!然她连一丁点都未表现出来,反而和蔼一笑,一边扶着儿子一边站起身来,悄声道:“韬儿,你若想真的得到白无杳么,母后也不是不能依你!”

宁韬马上眼前一亮:“母后,您说!儿子一定照办!”

皇后的唇闪过一丝诡谲的弧度:“母后虽然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但你仔细想想,你和白无杳在一起最大的阻挠是谁?”

宁韬沉吟片刻,灰心道:“父皇不同意……”

皇后循循诱导:“你父皇为何不同意?你又为何一定要听他的话?你想想,若你站在你父皇的位置,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你?退一万步说,但凡你手里捏着大权,白无杳就算是已经成了婚,你想要她,她不还是得乖乖送上门来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权力之巅,如此让人无法冷静的诱惑顿时叫三皇子眼前展开了一副宏伟的蓝图。

他双眼一暗:“母后,儿子明白了!”

皇后见他终于开了窍,喜道:“你明白就好!现在你父皇在气头上,罚你回府里好好闭门思过,你最近两日便不要折腾出其他的事情来惹他生气了!下月初你父皇的生辰一到,母后好好替你找找贺礼,你自己乖觉点。如今大皇子离开了,二皇子常在病中,五皇子年纪小不顶事,朝中就你一个成年的皇子,可千万要拿出斗志来,别叫母后失望!”

宁韬点点头,肯定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对待!”

随着话音刚落,他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一种如火的炽热。

与此同时,晋皇已带着宁倾城和白无杳去了他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清幽雅致,里面的东西却是少见的粉红一色,一进去便宛如进了哪个少女的闺房,让人大惊。白无杳知道晋皇有这样的喜好,所以看到这一幕时虽然吃惊倒也马上缓了过来。

另外,这样的颜色着实温暖,倒叫她紧张的心松快了不少。

进了御书房,晋皇走到首位上坐下,淡淡甩了一句:“随便坐吧!”

一国之君毫无架子,宛如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在邀请老朋友入座。白无杳登时楞了一下,幸好宁倾城主动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去往一旁坐下。

侍女们上了茶后立即退下,晋皇喝了些茶,余光无意瞥到核桃酥时,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老五呢?”

宁倾城捂唇一笑:“我就知道父皇要看到核桃酥才会想起涵儿,方才在母后那里,三弟突然失态,我便让嬷嬷先把他带了下去,免得听些不好的!”

晋皇点点头,有些疲惫道:“嗯,我知道了!倾城,你先回去陪陪你母妃吧,朕要和白小姐单独说些事情!”

宁倾城眼眸一转:“好啊!”她站起身时在白无杳手上轻轻拍了下,示意她放轻松,再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方才一步步走出。

白无杳知道宁倾城是担心自己会害怕单独面对皇上,然不知为何,她或许对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皆有敬畏之心,偏偏对晋皇是没有的!原因很简单,在晋皇还仅仅是逍遥王时,他因崇拜祖父白圣,每每待祖父从晋北归来时他总会前来拜访。幼年时,白无杳曾经见过晋皇多次,她心里对这个俊雅逍遥的王爷是很有好感的。

后来他登基做了皇帝,既没有学习历代皇帝开始清理那些功高盖主的功臣,亦没有嚣张跋扈置黎明百姓于不顾。这些年来,他始终勤勤恳恳的,做了不知道多少有助百姓的事情。

因而,白无杳心里对他还是十分佩服的!

现在,两人面对面的坐着,竟没有半点约束之感。

晋皇放下茶杯,目光淡淡地停在白无杳的脸上:“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白无杳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来这么一句,立刻站起身来回复:“臣女不委屈,只要皇上能够明白臣女的清白,臣女便不算委屈。”

“傻孩子!”晋皇摇了摇头,“现在你们都会跟朕这样客套了!明明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得,偏偏假装一切都无所谓。也是你祖父不在了的缘故,要是定国公还在……你看现今有谁欺负的了你?”

白圣护短,天下皆知。

有祖父和没祖父,简直是两个天下。

晋皇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朕那个老三配不上你!别说是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没有出,他老老实实的向朕求娶你,朕也不会同意的!”

白无杳这一下是真的惊叹了,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晋皇居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三皇子,配不上她?

晋皇见她傻了,笑笑道:“你是不是在想,固然朕说的都是实话,可这种大实话不该由朕的嘴里说出?即便自己的儿子再不堪,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是皇子,朕会给他们留些面子。可偏偏……他们自己都不要了,朕还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白无杳惊讶地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晋皇又道:“其实,你们从山上下来以后,朕便派人去调查了不少,那些人冲着唐世子来的不假,但在他们进攻之前,还有些其他因素参杂在里面,这才导致老三会做出那些事情!不过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就多了,朕暂时还没有查个清楚,等以后有了结果,朕一定派人来告诉你个答案。”

白无杳皱皱眉头,以晋皇的本事,他如何会查不出来?不过是含蓄委婉的推脱罢了。山上的人有谁,谁最能往里安排人手,结果一看便知,甚至不需要人去调查。不过一国之君能许她现在的话已是十分不易!她见好就收:“是!”

晋皇又看了她一眼:“朕那几个孩子里,老三的性子最为古怪,以后没什么事情便少同他在处在一起,免得再遇上类似的事情。定国公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朕也不希望看到他最疼爱的孙女会栽在朕的孩子身上。”

这样的大实话着实让白无杳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沉默了片刻,只能回复一句:“嗯,臣女明白了。”

晋皇不知想起什么,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抬头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忽然有人来传:“皇上,天机公子求见!”

天机公子?他来了?

若是平常,白无杳定然会马上站起来自觉离开。然而现在她面对的是晋皇,必然是要等他吩咐的。

晋皇站起身来:“宣!”

“是!”

晋皇看向白无杳:“朕本来还想同你说些事情,不过眼下有些更为着急的东西要处理,便不留你了!”

“臣女明白!”

“过些日子待山上的事情查清楚后,朕会宣你进宫好好谈一次,届时,咱们再慢慢聊吧!”

白无杳不晓得晋皇还要找她什么事情,还是乖乖应了:“是!臣女告退!”

晋皇点了点头,隔空喊了一声“陆流”,竟然是让他身边最为要紧的大公公亲自送她出去?白无杳有些受宠若惊。

离开御书房后,白无杳远远地看着庭院落花树下的天机公子,他背对着自己,徒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寂。瞧着他越发消瘦的模样,白无杳咬了咬唇,忍住心里突如其来的忧伤,转身和陆公公一起离开了。

“宣天机公子觐见!”公公尖锐的嗓音划破空气。

席尘道:“公子,白小姐已经走了。”

天机闭上眼:“嗯,现在进去吧!”

“你刚刚……为何不愿意同白小姐打个招呼?”

“打招呼?”天机公子失神的念了这两个字,沉默不语了。

席尘知道公子心里有事,索性闭了嘴,推动着轮椅往御书房里走。

自从天机公子到皇宫见过晋皇以后,晋皇便特意为天机公子在御书房外开了一扇没有门槛的门方便他进出。此举大张旗鼓的颇费人力物力,由此可见天机在晋皇心里的地位究竟有多重。

进去以后,席尘主动带着其他人一起出来,还带上了门。

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天机公子与晋皇两人。

一些时日未见,天机公子是真的瘦了不少,山庄上的遇袭虽未惊吓住他,可是就目前晋皇所见的那些人中,天机公子是瘦的最厉害的!他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看起来像是皮包骨头,让人看着心疼。

晋皇道:“天机公子怎么瘦的如此厉害了?”

天机淡漠道:“水土不服而已,晋皇不必担心。”

晋皇一噎,天机公子的话总是那么的难接,若是个不熟悉的人与他交流,说上十句便会被气死。他见过天机多回,如今已经算熟悉了,故而没怎么在意:“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好好休息!朕……我知道你担心白无杳,所以特意进的宫,但宫里好歹有个倾城呢!她一直很关心白无杳,定然不会让她受欺负的。”

他一直未传召天机,而天机的性子更是不爱搭理人,所以晋皇晓得,他今日突然进宫必然是听闻了白无杳的事情,特意前来相助!然而他实在不必如此费心,毕竟宫里关心白无杳的人不少,他这样急匆匆的赶来,反累的自己身子不适。

天机道:“嗯,我知道,不过求个安心。”

此话闻言让人心觉苦涩,晋皇忍不住问道:“天机公子喜欢……她?”

提到白无杳,天机冰凉的唇畔有一些微妙的笑意,然他语气还是那么冰凉:“不喜欢。”

晋皇心下了然:“我懂了,难怪你会为了她不顾一切的往宫里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英雄?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天机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要乱猜!”

晋皇劝道:“既然天机公子是为了白无杳来的,现在她已安全回去,你自然是能放心的!”

“嗯,我看到了,晋皇是让陆流送她出去的,有陆流在,旁的人不敢怎么样!”

“是!”晋皇又道,“人已经看到了,天机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你身子不好,该好好调养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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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 五皇子身世(前面所有章节已更新,大家记得刷新)

天机淡淡道:“多谢关心,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三年之约,我一定会遵守!”

晋皇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机抬头,好似有些不可思议,直接了当道:“那是什么意思?”人与人之间不都仅仅是那种单纯的利益关系么?

晋皇无奈的笑笑:“我只是在关心你的身子,仅此而已!”

天机愣了愣,皱皱眉头道:“嗯,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担心我不能守约。”

晋皇摇摇头,仿佛不明白他究竟为何会有这样子的想法。

天机回味了下他的关心,突然开口道:“你总是对其他人这么好么?还是因为,我是天机公子,所以你对我好?”

晋皇道:“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我关心,所以才会慰问你几句。”

天机听了冷笑不已:“值得?说起来仍旧是因为天机公子这个身份在吧?除却这层身份,你若还能如此待我,那才算是真的了不起。”

晋皇笑笑:“若没有这层身份,我们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但是,身份只是让我们认识,我关心你,是因为你这个人。老实说,如果一开始抛却身份而言,以你的性格,我最多不过说上十句话。然而现在,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在关心。原因很简单,在晋国里……也只有你同我说话,会让我忘记使用朕这个词。”

天机明白了,他淡淡一笑:“没想到晋皇还有这样的性子在,我若同别人一样对你卑躬屈膝,你定然是爱搭不理的。而我对你爱搭不理,你反而还会正眼相待。当真是皇帝当久了,偶然遇到新鲜的人或事物觉得有趣吧?”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为何从我提供身份开始,你竟对我毫无怀疑?难道身为一国之君,便觉得没有人会欺骗你么?我在你的面前也从未掐算过星辰浩瀚,你如何能确定我就是天机公子?”

晋皇一愣,他似乎也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只是知道天机公子来到了京城,他一路派人找寻,总算将他请进了宫里。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晋皇的确开始仔细回想起来:认识天机公子这么久了,他可有看见过天机公子展示过半点能力?好似没有吧?

那么,如天机所言,自己究竟是为何相信他是传说中的天机公子呢?

晋皇沉思片刻:“虽然不确信,但世上有一种人独有些非凡的气质,让人一看便觉得脱俗。你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不晓得你真实身份究竟如何,我却是信你。”

天机淡淡勾起唇角,语气略显苦涩:“非凡的气质?我一个久病的人,哪有什么气质?也罢,你既然这么恭维我,我便同你说些事情吧!最近我夜观星象,发觉帝星忽明忽暗,你身边大概是出现了什么危险的人物……嗯……尤其是下月初,一定要当心!”

下月初?晋皇沉了沉眉头,下月初正是他的生辰,宫里必定是要大办一番的,难不成那日会有什么灾难降临?

心里已然怀疑了不少事情,然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可否有更为详细的说法?”

天机眸中仿若有流光微转:“天降红雨,宜……血祭!”

七个字的谶言宛若惊雷当空,将天幕撕裂开一个弧度后瞬间砸在人的脸上。晋皇浑身一凉,喃喃重复道:“宜……血祭……”

他颤抖着念出这几个字,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久远而伤痛的记忆,令他心口窒地一下,瞬间传来极强的痛楚。

天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反问道:“是不是听着有些耳熟?”a

晋皇藏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当年大哥……就是在得到这句话后……被他们害死的。”

提及往事,他一向平静的眸子有了深邃而剧烈的波动,像是被人在很深的湖水里投下了一个巨大的石头,瞬间泛起极大的浪花。

天机公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带着的黑手套:“以前的事情,三年后我必定给你答复,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今日来说这些,也并非故意要提起前太子之死的事情。”

晋皇当然知道,他收了收情绪:“我知道。”

天机公子道:“上回有人提醒前太子,前太子虽然相信了,但因被人就此算计,所以才会遇上了死亡的结局。这一回,我不得不提醒你,除却谶言方面,即便要防范于未然,也不要太过紧张,不要轻信别人。”

晋皇沉声道:“哥哥的失误,我不会再犯的!况且,不管如何,我都要好好活到三年后!若不把这件事情了解,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天机道:“你果真是个有情有义的,难怪……”

他话中有话,晋皇直接问道:“难怪什么?”

天机笑的高深莫测:“难怪,你会将五皇子养在膝下。”

晋皇心中骤然一提,他望向天机公子,对上其波澜无惊的眸子,却仿佛有一种被完全看穿了的感觉:“涵儿是我亲生,我养在膝下有什么问题?”

天机公子诡谲地勾起唇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样子对视着他:“果真?”

这样的目光仿佛带着极强的针对性,好似他所有的秘密全部赤裸裸的摊开在天机公子的面前,此种感觉让晋皇实在难受:“天机公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天机微微一笑:“我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想和晋皇好好讨教讨教,毕竟像我这样没有人情味的人,可看不懂你们的那些计划。”

晋皇沉眉:“你有什么要问的?”

天机公子道:“众人皆知,四皇子与五皇子乃是荣妃一胎所生,然而荣妃身子不好,产下一双孩儿后便出大红离世。四皇子也跟着母亲离开,唯剩下一个五皇子,晋皇把他交给了刘贵妃,养到了现在。可是,前些日子我无意排算荣妃的命数,发现她命中只有一个早早夭折的孩子,那么五皇子究竟是谁的孩子呢?亦或者……是我排算失误?”

晋皇没有回答,他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天机公子不疾不徐道:“也许你会好奇,我为什么会去排算荣妃的命数,那是因为我在算九年前的那场风波,而里面至关重要的人,居然是晋皇膝下的五皇子?通过他在一路算下去,我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他说着轻松,好似排算命数就能将人的过往看个透彻一般。宛若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天机把当初的事情缓缓说来:“按理来讲,作为心爱女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晋皇应当对五皇子很是疼爱才是。可你偏偏对他不管不问,让别的人都瞧不起他。刘贵妃虽然教得好,宫里的那些势力欺压上来,他难免养成了一副卑微弱小的性子。

而今年,有着大公主的推举,你顺水推舟把五皇子送去了白鹿书院。在外人看来,最好的老师都在国子监,然而五皇子却被抛弃到白鹿书院读书,可见其地位不高,不受重视。然而在我看来,晋皇为了保护他,真是费尽了心思!”

天机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只是很好奇,你每次看到五皇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高兴他长大了,还是欣慰能从他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况且,你养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晋皇虽然瞒得好,事情却未必没有暴露的一天。若皇后晓得了他的真实身份,又该如何办?你给他一个荣妃遗腹子的名分,就已经非常招人妒嫉了。要是皇后知道了其真实身份,你觉得皇后能忍多久?”

晋皇越听越心惊,天机公子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诚然全部说在了他的心里!好似被人挖开了血淋淋的历史,他连一丁点藏身之处都没有!

天机道:“晋皇殿下,这些问题,你真的有考虑过么?”

晋皇再度沉默,半晌才晦涩的开口:“天机公子,这些事情不是你掐算出来的吧……这样的过往……若只靠排算,却把整件事情全部拿捏在手里,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天机并没有否认,马上道:“不错,这些都是我慢慢收集得到的资料,但我之前说过的,这些东西,三年后我才能拿给你!”

晋皇一听便有些怒了,原以为他说三年是因为需要三年的时间去慢慢排算,谁知现在天机已然知晓了一切,偏偏不告诉他,还要自己等三年?

强行压抑住心里的怒火,晋皇道:“为什么非要等三年?”

天机公子抬头,反问了一句:“你现在手里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么?”

“什么?”晋皇被他骤然一句问到了。

天机公子道:“朝中的钉子拔干净了么?他们背后的势力找出来了么?若是公开了五皇子的身份,你有多少把握能够护他周全?还是你以为,他进了白鹿书院,就真的被人从敌人名单里移除了么?”

几句简短精悍的话直接将晋皇打的措手不及。

看着他的双眼因惊愕而放大,天机公子收回目光:“怎么样?晋皇殿下,这些事情处理的了么?若是你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我现在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如何?”

晋皇深吸了一口凉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悸动,眸中有些失败的落寞:“你说得对,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天机没有搭理他低沉下去的情绪,继而道:“所以说,三年时间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你自己的!若不趁着这几年他们还没有行动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那么别说三年,就算是十年,你知道了那些真相后仍是无济于事!”

说罢,他转动自己的轮椅准备离开,临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一下,从空气里淡淡甩过来一句:“对了,如果没什么特别的计划,还是早点告诉五皇子他的身份吧,免得未来他知道了……会怨怼你!”

晋皇缓缓闭上了眼睛:“多谢天机公子提醒。”

夜很快就来了,秋日的夜有些凉的渗人,别说是普通地方,就连皇宫这种到处是人的宫廷都充斥着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西南一角的仙寿殿外,层层侍卫护守在那里,仿佛叠出了堵厚厚的人墙。与外头熙熙攘攘截然不同,殿内冷冷清清的,除了牌匾下的两个人以外,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不知道。

而现在,站在下面中的一人提着负手而立,目光深远地看着面前的牌子,情绪状似波澜无惊,实则如海底的暗流涌动,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些什么,然而离他最近的人还是感觉到了。

陆流提着一只灯笼:“皇上,夜深了,先回去吧!”

那人缓缓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真快啊,一眨眼,就快十年了。”

陆流低着头,迎合道:“是啊,陛下辛苦了十年,如今总算是要有些成效了。”

晋皇苦笑了一笑:“成效?我做了十年的事情,甚至不如天机公子一人知晓的多……”

陆流道:“陛下整日操劳国家大事,能够避开耳目去查当年的事情实属不易,如何能同天机公子相比呢?”

晋皇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好了,别说了,朕心里有数……”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看向身后,“涵儿还没来么?”

陆流道:“回皇上的话,您吩咐了要将五皇子偷偷带过来,故而绕开那些人得费些时间,估摸着再过一刻钟便来了!”

晋皇刚要点头,忽闻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小队人马护送着宁涵走了过来。

“父皇……”宁涵的声音小小的,带着两分胆怯。

晋皇破天荒的伸手,在他的小脑袋的摸了一下:“嗯!”

他亲昵的举动让宁涵登时愣住了,这还是从来不肯施舍一个眼色给他的父皇么?

晋皇抬头:“你们都先下去吧!陆流,你在这里守着!”

吩咐完以后,他看着宁涵道:“涵儿,走,父皇带你去一个地方!”

宁涵再次僵住了,他没有听错吧,父皇居然……他居然叫自己的名字了?待反应过来,他心里骤然狂喜不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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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 谁的儿子

晋皇破天荒的伸手,在他的小脑袋的摸了一下:“嗯!”

他亲昵的举动让宁涵登时愣住了,这还是从来不肯施舍一个眼色给他的父皇么?

晋皇抬头:“你们都先下去吧!陆流,你在这里守着!”

吩咐完以后,他看着宁涵道:“涵儿,走,父皇带你去一个地方!”

宁涵再次僵住了,他没有听错吧,父皇居然……他居然叫自己的名字了?待反应过来,他心里骤然狂喜不已:“是!”

晋皇伸手,拉住了宁涵的小手,带着他往仙寿殿里走了过去。

仙寿殿乃是皇宫里专门祭奠先人的一座宫殿,它建立在皇宫的西北角,偏僻幽冷。因殿里供奉着晋国数代皇室的灵位,故而来这里的人非常少。

每年中元祭祀,宁涵都会跟着父皇还有后宫的人来到这里跪拜先祖。除此之外,他不会有任何时候会来这里。别的不说,这里如此阴冷的气氛便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今天父皇派的人来接他,说要往仙寿殿一趟时,宁涵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不过现在这样被父皇牵着往里走时,他居然连一点儿害怕的心情都没有了!宁涵心头欢快的很,马上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大殿里空荡荡的,冷而寂静的氛围让两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殿内正堂里是按照阶梯状摆开的一张张方形长桌,上面摆着从开国到现在所有已故皇室人物的牌位。朱红色的牌子被橙色的光拉出冷凝而跳动的黑影,仿佛一个个幽怨的魂魄徘徊在此,令人心悸。

晋皇带着宁涵走到前面的蒲团前跪下,认认真真地对先祖的牌位磕了个头,以示尊敬。

宁涵看着父皇的动作,马上跟着乖乖做了一下,他对着牌位磕头磕的十分认真,头撞的砰砰响,好似石头落到地上,清脆作响。

晋皇起身,走到面前的香案上,将抽签的竹筒取了过来。

这是钦天监以前特意做的一副签文,每每祭祀以后,晋皇都会从中抽出一只签来占卜一年的风调雨顺。养成这个习惯以后,晋皇每每有什么心事都爱往这边跑,磕个头,抽下签,以签文为头绪,渐渐理清自己的思路。

他拿起签文筒在手中摇了摇,眉头皱着表情严肃。

“咚咚咚……”竹筒内的签文被撞击地错落有声,像是有人拿着重锤敲响鼓,一下一下的撞在人的心里。

“啪——”有一只竹签落在了地上。

晋皇把竹筒放回,将竹签捡起,看了看上面的签文,转身递给了宁涵道:“涵儿,你来念。”

宁涵乖巧的接过,将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念了出来:“捕兕于渊,求鱼于山,从朝至暮,功负力捐,改弦易辙,庶可图全。”认真说完以后,他抬头把签递给了晋皇,“父皇,儿臣念完了!”

晋皇道:“可明白里面的意思?”

宁涵想了想,认真分析道:“签文的意思是,在深渊里捕捉兕,在山里去寻找水里的鱼。从早上到晚上,虽然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但得到的结果缺非常的差。此文便是形容一个人走错方向,用错方法,难望有成!应改弦更张,另设他法,或有成就一天。”

晋皇看了下他,欣慰道:“你在国子监学的到还是不错!”

宁涵羞赧的低下头:“多谢父皇夸奖。”

晋皇回忆着他的话,慢慢喊着:“走错方向,难忘又成……应当另设他法,或有成就一天。涵儿可知,父皇刚刚所求何事?”

“涵儿不明白。”

晋皇道:“朕向列祖列宗询问,到底该如何对你……”

宁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对……对我?”他想着刚刚的签文,心里骤然一凉,难道父皇不在意自己了么?

晋皇叹了口气:“朕以前以为忽视你便是最好的选择,谁知道现在连先祖都告诉朕……朕错了……”他低头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宁涵,心里更是隐隐作痛。

宁涵是早产,身子一直不好,长得比同龄的人要矮小的多。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怎么关注涵儿的成长,没想到一眨眼,他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眉目之中都有那人的影子,叫他又是欣慰又是忧伤。

宁涵不明白父皇究竟为何突然转换了一种较为忧伤的情绪,他弱弱的开口,关心又胆怯:“父皇……”

晋皇看了眼小小的宁涵,眸中有数种情绪波动,最终全部将它们全部忍到了心里。

“今天,父皇避开了所有的人,让暗卫偷偷带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些事情。”晋皇幽幽开口,“由于涉及到一些秘辛,所以父皇只能在这里跟你讲。”

宁涵心里一紧,虽然晋皇还没开口,但他依然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内心里的一股深深的恐惧,仿佛父皇即将要告诉他很恐怖的事情一般。

晋皇的声音绵长而悠远,带着对过往的无限追忆,好似深蓝色的湖水里,有人搅动出水底的河沙,将水变得浑浊而复杂,叫人一眼看不到底。

“十年前,朕还没有登基,不过是一个闲散无聊,喜好四处游山玩水的逍遥王罢了。当时你皇爷爷在位,膝下除了有精明能干的太子,还有不少优秀的儿子。因为你皇爷爷立太子的早,渐渐的,其他皇子缓缓生了一些微妙的心思……他们或许觉得不甘低人一头,逐渐想出了不少办法来将前太子拖下水……”

宁涵骤然听父皇讲起前朝之事,又是他还未出生之前发生的东西,感觉一脸茫然!不过父皇很少跟他说这么多话,宁涵就算听不太懂,依然保持着笑脸乖巧听着。

晋皇看着他的脸:“那时候,朝中争斗不已,各方势力争斗的厉害,前太子要应对这些事情,越发的变得疲累。这个时候,他无意遇上了一个女子……”晋皇说到这里,原本波澜无惊的情绪骤然变得有些波动,“那个女孩叫明曦,人如其名,是个明艳如朝霞般的女孩。她的出现温暖着前太子逐渐干涸的内心……前太子对她极好,才短短半年时间,他已经是对这女孩全然信任。即便那时有人提醒他卜卦结果是不可轻信他人,前太子仍是信了……”

宁涵似懂非懂,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晋皇缓缓道:“当时,前太子为了对付一些人,定下了不少的计划,原以为万无一失,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明曦被人劫持而走……那些人让前太子拿一件重要的东西去换人……前太子去了。”

他深吸一口凉气,肺腑里都是生冷的疼:“那个傻子,真的去了……他浑身重伤,带回了明曦。谁曾想,第二日,明曦竟然失踪了。她只留下一封信,说感谢他交出的那件重要东西……”

宁涵瞪大了双眼:“父皇的意思……”

“不错……明曦一直是他的对手,她用美人计接近了前太子,从他手上骗走了最为至关紧要的东西。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前太子一蹶不振,后来重装旗鼓重新对付敌人时,却因为那件东西的遗失,最后命丧当场。”

“前太子死后,朝里剩下的那几位皇子更是争斗的厉害,谁知道,有一神秘人作梗,竟叫他们自相残杀。到最后,你皇爷爷便只剩下一个云游在外的儿子……就是朕……”

宁涵听到此处,嘴巴长的极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子们死后,你皇爷爷一气之下重病不起,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朝中的人前来蜀山寻我,迎我登基。那时候,我才一回京,便见到了明曦……”

“她约我在京郊一个亭子外见面,朕初闻前太子的事情,心里早就恨毒了她,接到她的邀约,自然要前去对质!谁知到了亭子外,朕发现明曦身怀有孕,大腹便便……她有了前太子的骨肉。”

晋皇勾勾唇角,半是嘲笑半是讽刺:“她害死了前太子,却有了他的骨肉,实在是讽刺。最可笑的是,她找朕来,就是要求朕要保她周全。她背叛了前太子,为了那些人做事,到最后又发现自己深爱着前太子,故而设计害死了那些人为前太子报仇。呵呵,人都死了,还报仇?”

宁涵懂了:“她是那个神秘人?”

“不错……”晋皇继续道,“她怀有前太子的骨肉,朕没有办法狠心拒绝她的要求。毕竟……前太子留下的孩子同样在那场争斗里没了,明曦腹中的,便是他的遗腹子。朕一向很敬重前太子,不想他的骨肉就此没了,所以即便心里恨透了她,朕仍然答应了她的要求。”

“朕登基后,便安排她待在后宫的一处地方秘密养胎。后来,宫里的荣妃产子,她受了些惊吓,两人一同生下了孩子。”

宁涵骤然想起了什么,他张大了嘴,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父皇……这个孩子……您……难道说?”

晋皇苦涩的笑笑:“荣妃只剩下了一个孩子,便是朕的四皇子,可惜他没有活太久,便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去了。朕心痛难耐,那边又传来明曦产子后当即自缢的消息……呵,她倒是解脱了,却独留下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朕把这个孩子养在膝下,从此以后,他便是朕的五皇子……宁涵。”

宁涵听了,心里大惊不已,宛如被一击重锤敲开,将他吓得无法吭声。

晋皇把故事全部讲完了,一时间,他的心里万种情绪飘过,暂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宁涵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世居然是这样,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早就震惊到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涵儿,你不是朕的亲生儿子,你是前太子的遗腹子,是朕的侄子。”

晋皇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更是将宁涵打的措手不及。他连续倒退了两步,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是的,不是的!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儿臣不是……不是前太子的儿子。”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想法,可是几乎就在一瞬间,宁涵差不多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终于晓得了,为何父皇一直对自己爱搭不理,为何他宁肯让自己背负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也不肯解释。为何他常常看着自己时,眼里竟然有那么多的忧伤情绪?

宁涵很不想相信,可是事实摆在这里,联想起以前的事情,他纵然年纪小,也不是蠢到没边,不是什么都不懂。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宁涵虽然受了些欺负,可是这些年来,他对晋皇还是充满了父子之情的。他总以为自己不受父皇重视是因为自己不努力,所以一直一直想要引起父皇的重视。谁知道原因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因为他的母亲?竟然是因为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以前宁涵一直以为自己是荣妃亲生,也晓得父皇对荣妃是有多么的喜爱。他曾经想过,若荣妃还在,自己的哥哥还在,现在他会不会更加受父皇重视一些。他所求不多,不需要什么大的志向,只是想父皇对自己好一些,对自己更为看重一些,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居然是明曦的孩子?父皇居然告诉自己……他的亲生母亲居然是那样的人?

为人子女者,断不能因为父母的不好而嫌弃父母,这是道德经教给他的道理,可是现在,若是有选择……他宁肯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也不愿意是明曦的孩子!

那个女人,那个母亲……

作为女人,她失败了,她潜伏在前太子的身边,却爱上了他。她潜行失败,她害死了前太子,她又后悔了?替前太子杀了其他的人?

而对于母亲而言,她则是更加的失败!她怀有骨肉,好不容易生下了他,最后却丢他一人,自己赴死?

宁涵完全想不到明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更不想同她扯上什么关系。

他刚刚听故事时,只觉得这个女子的确可恶至极,却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出现了这么大的反转?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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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前太子

宁涵现在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他瞠目结舌,心里堵了不知道多少问题,终于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晋皇没有开口,他一双眼缓缓盯着宁涵的脸:他小脸初开,模样棱角都与自己的大哥前太子极为相似,但那双眼睛却分明是明曦的眼睛。

晋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张脸,随着这孩子的慢慢长大,他每次见到宁涵时,内心都是悲喜交加:喜的是看见大哥的骨血留下,悲的却是宁涵的模样越发像明曦了……幸而以前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否则涵儿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宁涵依然是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晋皇悠悠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桌子上的牌位。

历来的祖辈,父宗,还有他的手足……全部都在这里了。他的眸子从牌位上一点点挪过,浓眉紧皱,一双眼更是含着无尽的忧愁。他缓缓挪了过去,直到看到最右首的一个牌子,瞧着上面写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涵儿,过来。”晋皇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忧伤。

宁涵呆滞在原地,脑子里闪过太多东西,直到听到晋皇的呼喊,方才愣愣地往前挪了个步子。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父皇想要自己过来做什么?然而唇瓣刚刚分开,宁涵骤然想起晋皇刚刚说过的,自己是他的侄子,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现在该如何称呼晋皇呢?

叫父皇?还是叫叔伯?

他不相信晋皇说的话,可是晋皇没有理由骗自己的……宁涵咬了咬唇,双手更是紧捏成拳。

晋皇的声音有些沙哑:“涵儿,来。”

宁涵踉跄地走上前,嗓子里喃喃了很多话,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晋皇看着前面的牌子,头也不回道:“你跪下。”

宁涵宛如浑身的骨头被抽走一般,立刻瘫跪在蒲团上,仿佛晋皇的那句话是块大石头,瞬间砸在他的头顶,让人无法抬头。

“这就是你的父亲。”晋皇道,“涵儿,对你父亲……磕个头。”

宁涵闻声抬头,目光涣散地往面前的牌子看去。他的头宛如有千斤重,每抬一分都是那么的沉重。直到双眸缓缓对上牌子上刻着字迹工整的“宁辰”二字,宁涵心里骤然一疼,感觉像是被人活生生挖走过一块般,难受的厉害。

宁辰……宁辰?这便是他的父亲?

明明从未认真见过这个名字,然宁涵现在看了,那种神秘的熟悉感从身体里油然而出,浓烈而炽热!父与子骨血之间最为紧密的联系,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感触和震撼叫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宁辰的人,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楠木牌子被刷了一层桐油,上面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在牌子正中央,墨色的笔迹笔画工整地刻画着两个极大的字——宁辰。

宁涵看着牌子,眼中的热泪瞬间而出,仿佛决堤的洪水,带着强烈的情绪奔涌而出。

“父皇……”他涩哑出声,“我……”

晋皇低头,对着宁涵难得温柔劝道:“涵儿,朕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是,你的的确确是朕大哥的儿子!他在天有灵,一定希望看见你乖乖跪在他的牌位面前,称呼他一声父亲。”

宁涵越听心中越冷,他的泪汹涌而出:“儿臣……儿臣不相信……”

晋皇并没有生气,涵儿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开口道:“你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情,不相信也是正常的,但是,父皇没有欺骗你的理由。这些年来,父皇一直想找个时间告诉你这件事情,可惜时机未到,你年龄又太小!要是早早地告诉你这些事情,你听了会不会心智动摇?”

“心智……动摇……”宁涵喃喃道,“儿臣为何会心智动摇……”

晋皇伸出宽大的双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因为父皇想把皇位传给你!”

一句话,简单明了,将宁涵的小脸吓得惨白。

“父皇……”他瞠目结舌。

“父皇一直没有跟你讲朕内心里的想法……”晋皇抬头,双眼凝重地望向大哥的牌位,“先皇在位时,他定下了你的父亲为太子,朕从头到尾……也只服这一个太子。

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爱民如子,在当太子的那几年,他一直矜矜业业、事必躬亲……落水干旱,他亲自前往那边赈灾,把落水襄城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凤凰九狭的贼寇泛滥,他亲点五千精兵,在血海里杀出一条道路,把那边的贼寇全部清理了个干净。”

“他是个大英雄,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在遇见明曦之前,他始终……他始终是理智的,直到后来……”

晋皇幽幽地说了这样的话,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宁涵。

这个孩子听完他的话,原本一直有些贫瘠的眼逐渐慢慢恢复了些色彩,好似黑暗的天幕有星光慢慢浮现。

没有人会不崇拜自己的父亲,即便宁涵尚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身份,然而在听闻前太子的事情后,他仍是有些高兴。

晋皇看着宁涵想问又矛盾的表情,咬了咬牙,还是道:“直到后来遇见了明曦。”

他略带咬牙切齿的语气顿时击中了宁涵的心,宁涵的脸骤然一白,几乎是立刻沉下了身子。

晋皇不知想起了什么,继而叹了口气:“算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朕现在提起也没什么意思。说到底,不管我心里如何的憎恶她,她到底是你的母亲,她生了你……算是一点功德。以前的那些是是非非,朕不提了。”

宁涵咬了咬唇。

晋皇道:“好了,这些事情过去便不说了,朕想告诉你的是,涵儿……你是前太子如今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亦是朕最疼爱的孩子。”

最……疼爱?宁涵心中一跳。

“你和朕早逝的老四是同一天生产,为了能够给你一个名分,朕把你抱了过来,谎称荣妃生了两个孩子,只留下了你一个。谁知,朕仓促中做的决定还是给你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因为朕很喜欢荣妃,所以即便她已离开,后宫的人依然不肯放过你。

到后来朕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把你交给刘贵妃,她性子老实又喜欢孩子,手中权利也不小,能够护你周全!果然,这些年来,有她照顾着你,虽然宫里人一直有些流言纷扰,你到底是平平安安长大了。”

这是晋皇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声,宁涵一听便入了迷。

“一直以来,宫里对你流言不断,朕心里清楚,却不理会……朕知道你这样会受不少的苦,但统统没有进行处理,可以说你的大部分不开心都是朕造成的。”

“父皇……”宁涵哽咽了一下,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然而……朕没有颁发,朕必须得这么做。”晋皇的语气愧疚中却带着十分的坚定。“朕初初登基,当年的事情虽然完了,但留下的纷争还很多。还有害死前太子的人,朕也没有完全清除出来。前朝不稳,后宫不安,朕若还很关注你的成长,但凡叫他们发现了你的秘密,发现了你是前太子留下的孩子……届时你便会真正活在刀光剑影之中,别说是平安活到现在,只怕朕连两年都保不住你!”

“父皇……”宁涵的眼骤然涌出眼泪。

晋皇深吸一口气:“涵儿,朕一直不怎么关注你,这些年来很是委屈你了……”

“父皇待儿臣用心,儿臣明白!”

他再度叹气:“朕自己的儿子,朕心里清楚,没一个是能够继承大统的。这些年来朕为了处理冗杂之事,暂时不敢在你身上费太多的心思,也是想让你能够好好的过几年,不要被自己身世所困,不要为那些繁杂的事情忧心。”

“现在,你渐渐大了,虽然胆子小了些,心地却是善良的。朕听过你几次念书,也私下看了不少你写过的文章……很不错,道理是通的,又有一颗仁爱的心,的确是能继承大统的好苗子。”

宁涵并不觉得自己能继承大统是件多么高兴的事情,反而是因为听到晋皇说他一直在关注自己而十分高兴!他的小脸红光光的,似有一些激动。

宁涵的表情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人的眼里,那些人约莫都会以为宁涵是为了能当上太子而开心,只有晋皇心里明白,这孩子心思纯净,断不会想到那么多未来的事情。此刻他的高兴,无非是因为自己承认,一直没有放弃他,反而偷偷在保护他罢了。

晋皇揉了揉他的头,“你是朕大哥的儿子,这些年来虽然亏待了你,不过好歹底子还在,也没有养歪,朕也算是对得起大哥了。现在你年纪大了,除了夫子教你的那些东西,朕也想让你好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毕竟皇宫里的教学和外头的终究不一样……”

“儿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如今白鹿书院新开,你能进去读书着实不错!加之安家大儒又要亲自回来教书,涵儿若是能在他身上学到些儒家风典,也算是不错了。”说到这里,晋皇骤然一顿,心里再度想起荣妃当年在巴蜀与他说的那番话。

那样美艳如朝阳一般的女子斜靠在他的身边,眸子看向远方,突然莞尔一笑,如鲜花般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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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 晋皇的抉择

巍峨陡峭的蜀山下,有一块在山腹之地中极难寻觅到的平原。上面零星地点缀着几户村落,夏夜里微风拂过,引得田里的水稻窸窣作响。曼妙的月光下,纯洁而美丽的女子眼里好似有着星星一般,流露出一种令人迷醉的光彩。

她樱唇轻启,半是好奇,半是向往:“遥哥哥,我听说京城里的书院很厉害,甚至还有专为女子建立的书院。”

年轻的他把怀中的女子搂紧了一点,宠溺地开口:“荣儿想进那些书院么?”

女子害羞地抖动着长而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纯粹的渴望:“遥哥哥别笑话我,我……我想学习读书写字,你文采那么好……至少……至少我不能拖你的后腿。”

他开心的大笑,许诺道:“好,等这次回京,我带你一起去,带你见识京城的风采!至于书院……京中白鹿书院最好,收弟子亦不分男女老幼,那里的大儒更是学识渊博。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去那里如何?”

女子惊喜地瞪大双眼,显然是听过白鹿书院的名气:“白鹿书院?真的么?”

那时她的表情,与现在宁涵的欢悦一模一样。

晋皇将过往的美好全部收了起来,再度看向宁涵的眼神又略带了两分温柔。他不自觉的伸出手,在宁涵的小脸上摸了摸,眸中流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诚然宁涵同荣妃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可偏偏,这个孩子在某些地方真是像极了荣妃。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情,他的一颗心始终单纯如镜,对人对事,即便不喜,亦生不出什么恶意来。

以宁涵的性子,他要是做个逍遥王爷,必然兄友弟恭。如同当年的自己,哪怕兄弟们争斗的再厉害,都不会有人要算计到自己的身上!原因很简单——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当作敌人!若论手足之情,宁涵这样的性格着实令人放心,晋皇丝毫不会担忧,亦不会害怕他那几个儿子会有谁要针对涵儿?可若身为储君,身为未来要继承大统的接班人,涵儿的表现就实在令人担忧了。

宁涵虽然和荣妃没有什么干系,但不晓得是否做她名义上的孩子做久了,他在某些地方上简直是与荣妃不约而同的相似——他们这样的人,真的太不适合朝堂之上的斗争了!固然晋皇早已下好了决心要把皇位还给大哥的孩子,此刻却不知为何,心里再度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回想起以前种种,关于那些嗜杀之事,不知是有多少东西,皆因先皇固执太深才会引起!现在呢?他是否也因执念太深,才会做一些错误的决定?

一想到这里,晋皇一向睿智的双眼顿添了几分浑浊,看上去似有些朦胧。

宁涵发觉了父皇的不对劲,低喃地喊出声:“父皇?”

柔柔的语调让晋皇瞬间抽回思绪,他低头看向宁涵:“父皇没事!”顿了顿,又道,“今夜父皇同涵儿讲的话,涵儿可记清楚了?”

宁涵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涵儿都记得!只是……”他似乎有些犹豫,说话吞吞吐吐的没有底气,然而再对上晋皇一双极尽温柔的眸子后,宁涵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父皇,儿臣……儿臣害怕自己会辜负父皇的信任……”

什么储君之位?什么未来天子?说到底,宁涵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他尚未从被父亲轻视到重视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如何能够顺利接受即将身居高位的事实呢?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真立即接受了过来,恐怕晋皇也不会觉得这个孩子心思单纯了。

被委以重任是一件好事,宁涵在得到晋皇的认可以后,也一门心思想做些什么,好叫父皇满意。但一上来便是这样厉害的事情,他着实有些吃不消。既不想推诿,又不想让父皇失望,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诚实相告:“父皇……您背着那些坏人,偷偷瞒下儿臣的身份,为了儿臣用心良苦,现在还……儿臣真的感激不尽!可是……儿臣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大哥……二哥三哥都很好……儿臣……”

“涵儿!”晋皇没有等他说话,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这个决定并非是朕这两年才定下来的!从一开始,当朕知道你的存在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些年来你虽然没有去学那些朝廷之事,不过应有的学业功课、仁德品性,教过你的老师们都赞不绝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为君者,筹谋布局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仍是为天下万民图福祉的一颗心!你前者尚缺,后者却一直很好。另外……前者之差尚可弥补,后者若无,便真是无可救药。你那几个哥哥……都不如你!”

宁涵听完晋皇的认可,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一点一点的红润了起来,他激动的有些颤抖:“父皇……您是说真的么?”

晋皇点头:“所以,你不必妄自菲薄,朕同意你去白鹿书院,也是因为只有在那里,你的一颗仁德之心才不会被其他势力所污染。他们……无论多么厉害,白鹿书院……他们都渗透不进去,父皇很放心。”

宁涵眨了眨明亮的双眼,对晋皇的话深信不疑,另外,在他的心里,亦同时对白鹿书院心生向往了起来。

晋皇认认真真地将宁涵再看了一次:敞亮的房间里,烛火的映照下,涵儿的模样越发有了当年明曦的样子。他悄悄在心里吸了一口气,这孩子……的确该让他好好去外面磨练几年了,若长久的留在宫中,仅凭他的模样……恐怕便会掀起又一次的腥风血雨!

回想起天机公子同他讲的话,晋皇暗暗在心里决定——三年!让涵儿去白鹿书院三年时间,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便可以顺利的将一切交还在大哥的遗孤手中。如此,这些年的心血便不算白费了。

夜又深了几分,御书房里外居然静悄悄的,连一点点虫鸣鸟叫都听不到。这原本近乎诡异的一幕,在附近的侍卫婢女眼里却是习以为常。

众人皆知晋皇喜静,夏日夜里蝉鸣吵得最厉害时,陆公公自会派人大张旗鼓地将书上的蝉粘走。晋皇一向勤俭节约,偏偏在这上面却费时费力,索性宫里的人早就见识过比晋皇还要荒淫无度的掌权者,故而对此打心底里没有半分异议。

房间内灯火通明,晋皇一人坐在桌前沉思不已,他的面前是一叠刚刚批阅完毕的奏折,不知是否里面呈述的东西过于伤脑筋,他一只手撑着头,显现出些疲惫的姿态。

陆流端着一杯宁心茶静悄悄地走了进来,见晋皇陷入思考,他越发放慢了脚步,轻声上前将茶盏放下,正欲离开时,忽闻晋皇幽然开口,唤住了他:“陆流。”

“皇上,奴才在。”

晋皇从桌上端起茶,小啜了一口:“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的话,刚刚过了亥时。”

晋皇的手一顿:“已经这么晚了?”喝了一口茶,继而一笑,“以前戌时一过,你就总在朕耳边提醒朕该去休息了,怎么今日都过了亥时,你还不来提醒朕?”

陆流弓着身子:“皇上前日说,想偶尔放肆一回。今日……奴才见皇上心情不太好,或许让皇上一个人静静,才是最好的!”

晋皇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笑意不停:“老奸巨猾!”四个字虽用的重了些,语气却没有半点不快。

陆流晓得晋皇没有发气,继续道:“皇上辛苦了这么久,想随心一回也没什么不可。”

晋皇道:“你话中有话。”

“奴才不敢。”

晋皇一笑:“你跟了朕这么多年,还藏着呢?有话直说就好,没那么多忌讳。”

陆流斟酌了片刻:“皇上,奴才对今夜的事情……的确不好发言。”

晋皇听他这样一讲,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边的笑意一僵,继而缓和下来:“朕倒忘了,你以前是跟着朕大哥的,后来大哥见我身边的人不够机灵,将你指了过来。即便你在大哥身边只呆了一年,却陪着朕几十年……到底要避嫌。”

陆流垂着头:“皇上英明。”

晋皇苦涩一笑:“但凡坐上这个位置,便连一个说真心话的都没有了。陆流……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奴才……”

“唉……”陆流的话还没说完,晋皇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不敢对这件事情发表意见,好歹你是从前太子府里出来的人,如今关于他的事情,你生怕开错了口。可是陆流啊,朕留你在身边,从来不是因为你是大哥指给我的。朕对涵儿……也并非完全因为他是大哥的孩子。”

陆流极少听到晋皇如此对他坦诚布公,心头一动,开口道:“奴才明白皇上的想法,不过奴才觉得,皇上自见过天机公子以后……似乎有些着急了。”

“着急?”晋皇一愣,“朕只觉得还不够快!”

陆流道:“皇上对五殿下的安排的确很好,不过……奴才担心,皇上这么早便告诉五殿下他自己的身世,五殿下真的接受得了么?”

晋皇沉默片刻:“在这件事情上,朕的确有些急了!可思前想后,这是最好的时机。”

陆流聪明,马上反应了过来:“奴才明白,那奴才便没有任何疑惑了,五殿下那边……皇上是否要额外派人去看顾着呢?”

晋皇垂下睫,良久的静谧以后,他涩然开口:“去把黑龙令拿来。”

陆流一惊:“皇上?”

晋皇捏了捏手:“那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如今……自然是要给他的。”

陆流内心震惊异常:“皇上,您——”

他的话尚未说完,晋皇阖眼,淡然打断:“好了,别说了,朕心意已决,去取过来吧!”

陆流见晋皇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心知他是彻底下定了决心,再不敢说些阻拦的话,马上折身,从一处隐秘位置取来了一个古朴的盒子出来。

“皇上。”陆流呈了上去。

晋皇接过盒子,眼角的流光从黑色的盒身上淡淡扫过,足有一番睥睨的威严之势。

盒盖轻轻打开,里面细软的绒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青绿的扳指。

那扳指约莫有成年人的拇指粗细,做工精细,丝毫没有半点人工打磨的痕迹。扳指青翠透亮的光泽在夜里幽然而生,仿佛黑夜里的萤火,有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扳指的内侧,刻着一个小篆样式的字——龙。

晋皇将扳指取在手中,用指腹一点一点的感知着它冰凉的温度。他双目聚焦于翠绿的扳指上,像是要透过它看透以前许多的往事。

陆流见晋皇再度陷入了沉思,心知此刻不能打扰到晋皇,故而垂下头,轻声地退了出去,还细心的将房门关好。

此刻,偌大的御书房内,又只剩下了晋皇一人。

那枚扳指在温暖的掌心里逐渐沾染了厚实的温度,它造型普通,与一般的扳指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晋皇知道,当年他的那些兄弟们就是为了这一件毫不起眼的东西,争得连性命都没有了!

黑龙令,晋国里最为神秘的一股力量……

有人说,这是一只秘密的军队。

有人说,这是黑龙镇守着的巨大财富。

有人说,这是一群拥有着极大才能的贤者。

世上的人对黑龙令的说法应接不暇,各不相同,却偏偏没有人真正见过黑龙令,也不晓得它背后究竟隐藏着些什么。唯一知道的,便是得黑龙令者,必是天命之人,必得万人助力,必能荣登至尊高位!

黑龙令一直被晋国的皇帝拿捏在自己的手里,可几十年前,这件东西无故失踪,他的父皇登基时便没有黑龙令在侧!又过了十几年,待他的哥哥弟弟们逐渐长大,江湖里突然有了黑龙令的风声和踪迹。

如此重要的东西流落民间,先皇不可能不在意,他派出自己几个儿子竞相寻找,却没想到,正是因为此举……朝廷里的争斗才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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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2 明曦

晋国地处肥沃之地,面积虽比不上楚国,但地理位置好,鲜有偏远苦寒之处,天灾更是少之又少。不得不说,在晋国生存的压力着实要比在其他国家小得多。

或许正是因为先天条件优越,晋国的人算不上多么的富足,但大都衣食无忧。填饱了肚子后,有不少人就会逐渐生出不少更多的欲望来。因而探索追寻那些新奇又古老的传说,想要从中得到数之不尽财富与权利的人,比比皆是!

不过,江湖上的传言大多纷扰无度,除却各色藏宝图,大约就是长生秘药一类。然而这些东西皆是虚无缥缈,来源可靠度全都不高,追求它们的,仅仅是些小势力罢了。

黑龙令却不一样!

黑龙令乃是两百多年前,晋国的开朝皇帝亲自所创。他将一部分珍贵的东西藏在神秘的地方隐而不宣,又将唯一能开启它们的钥匙黑龙令一代代传了下来。

一代国主能藏的东西是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晓得开国皇帝说过,除非国家陷入灾难,否则黑龙令永不启用!

换言之,能够拯救一个国家的东西……众人不知那里面藏着什么,但光是想一想便觉得热血沸腾!

历代晋国皇帝皆会把黑龙令藏的好好的,直到自己退位或者临死的那日,才会将它取下来交给下一任皇帝保管。百年来也不是没有想要打黑龙令主意的人,但皇宫戒备森严,君威压制的厉害,几乎没有人成功过!

直到六十年前,黑龙令无故丢失!这在当时简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一时之间,皇帝愤怒,朝廷之中人人自危,江湖之中却是百态瞬起,征伐厮杀,搅得黎民水生火热。

若是去问一问那些垂暮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让他们回忆回忆那一两年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必定会立刻陷入对当时的恐惧之中。

官府没日没夜的搜藏,江湖人四处躲寻争斗。昨日还跟你一起在酒馆闲聊的人,可能第二日就会被抓紧大牢里严刑拷打;前两日在河畔偶尔遇见的问路人,可能明天就会死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废墟之地。

在这样腥风血雨的情况下,大家不敢随意的说话,做事更是小心翼翼。但即便倍加小心,人们仍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就丢掉了性命。那几年,即便是最亲密的人,同样不敢真心相待,不敢说出哪怕关于一丁点关于黑龙令的事情。

在掌权者的心里,晋国最需注意的两个地方:第一,黑龙令。第二,便是定国侯府的大军之权以及隐藏在侯府身后的秘密!

不过,黑龙令乃是实打实的存在,定国侯府的大军之权固然重要,到底被其他人一直紧盯着,暂时不足为惧。而定国侯府身后的那个秘密……一直以来,仅仅是他们的猜测和怀疑罢了,具体什么样子,多少年了,始终没有端倪可循。

后来,或许是黑龙令让百姓民不聊生,当权者立刻下令,停止对黑龙令的搜查。待官府的压力全部撤退以后,这场风波总算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后头就算江湖的人闹得再厉害,也只是一些小风波而已。

黑龙令的纷争慢慢沉淀了下来,几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当权者慢慢将此事忘记。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国泰民安了许久之后,它会再度现世,将众人平稳的生活瞬间搞的天翻地覆。

若要算下来,前几任的晋国皇帝没有想过要把黑龙令找回么?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在他们的心里,这件事情远远要比很多冗杂的朝事要来的重要。不过以前生灵涂炭的那一幕始终留在他们的心里,他们深刻的认知道:黑龙令固然重要,却万万抵不过民生。要是因为黑龙令而将百姓逼入绝境,其造成的后果绝不是黑龙令所带来的利益能弥补的。

况且,当初撤销追回黑龙令的皇榜,无非是因为此物被人隐藏得很好,短时间之内再无现世的可能罢了。

它不出现,皇帝可以当它不存在。但它只要现身,皇帝就不可能不管了。

然而,也正是有着先例为循,当年先皇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只能命令几个儿子暗地查访,慢慢打探。他或许以为分散力量可以不打草惊蛇,却万万没想到,黑龙令本身就是最为吸引人的一件瑰宝。但凡有了正当的理由,谁不愿意赶紧拿到它呢?

晋皇回忆着往事,一对浓眉越发拧的厉害。

十年前,朝中几个皇子争斗不休。前太子、二皇子与他乃是关系极好的太子党,其他的皇子则又分为了四皇子宣王和六皇子喻王一派。朝廷里虽然表现一派和谐,其实私下早就乱作一团,纷乱不停。

黑龙令一出,那些曾经浮在表面上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情谊……全都是假的!隐藏在他们内心里的欲望被一块黑龙令彻底激发,所有人都露出自己最为狰狞的面目出来。

他还记得那时不断传来的,令人绝望又逐渐麻木的消息。

第一个死的是他的二哥,二皇子殿下。他是在前往榆江崖救灾的时候被饿久了暴民杀死的。

然而,他深深的记得,二哥去榆江崖的前半年,他刚刚从那里离开。榆江崖风景优美,物资丰腴,人人富足。

那里的人很是聪慧,知道如何引用河渠灌水,即便老天不赏饭吃,他们亦然有办法生存下去!

他离开之前,对那里的映像便是世外桃源!试问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家家都有余粮的地方,如何就来了一场蝗灾,所有人都暴动起来了呢?更甚至……为了一口粮食,暴民居然敢在山道上截杀皇子?

晋皇思索了很久,榆江崖位处偏僻,当初的那场旱灾又来的着实太急!消息一传回来,偏偏又那么巧,其他几个皇子皆有事情……唯独二哥……唯独他临危受命,迅速赶了过去。然而这场旱灾最终是以二皇子的离世而结束的,他走以后,先皇痛定思痛,连忙派喻王把人给接了回来,隆重下葬。

喻王接回了二皇子,还顺带处理了旱灾的事情。细细想来,似乎总有哪里不对?

可二皇子的死实在过于离谱,看似天不和地不利,实则诸多细节都被人处理了个干净,即便知道榆江崖具体情况的他,亦没办法从中找出半点证据来。

二哥死了以后,前太子几乎算作是断了一条臂膀,他又远在蜀山,帮不上忙。而在前太子最为烦躁的时候,明曦出现了。

那个女子……

晋皇以前是见过明曦的,在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天,策马行至郊外之时,他曾不小心惊了一位姑娘的马。马车停下,一只如白玉一样温润的手挑开了车帘,当那张比太阳还要艳丽三分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时,晋皇曾经想过:此女的容貌,实在是当得起祸国殃民四个字!

却不曾想,一语成谶。

明曦的出现足以填补前太子所有不妥的情绪,她对前太子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一切!晋皇还记得,有一次,他在巴蜀与荣儿赏花之后,京里的鹰儿带来了前太子的来信。他大哥在信里热情洋溢的描写过关于明曦的一切,并且还说,如果明曦真的不想呆在朝堂,他或许会走上跟自己一样闲散王爷的路。

那时他搂着怀里的荣儿,笑的乐不可支,还说以后我们或许要在巴蜀的家旁再建立一所宅子,等着大哥的到来!可惜了,他所向往的一天终究没有到来。

明曦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仅能够获得前太子所有的信任,还能在政治上帮他不少。即便前太子不愿意,但二皇子的死已是再明确不过的告诉他:纷争一图,但凡陷了进来,便不可能有完整脱身的一刻!

为了明曦,为了家人,前太子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那些敌人。

然后,喻王党的九皇子死掉了,宣王党的五皇子也因病去死。朝中的形势慢慢清明了起来,众人仿佛都已预料到了未来的结局。

在最紧要的关头,前太子排除万难拿回了黑龙令。正当他要喜滋滋呈给父皇时,明曦失踪,神秘人让他拿着黑龙令去交换心爱的女子。

他去了……

不仅去了,不仅将黑龙令交给了那些人,还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差点致命……

他丝毫不在乎,因为明曦还好好的,只要有明曦在,只要明曦安全,他什么都不顾。

可惜,现实终将他彻底击垮。

明曦走了,还留下一封信,嘲笑他的无知!说他这么长的时间,居然连自己是奸细都没有看出来。

紧接着,朝廷之中起了极大的变动,黑龙令兜兜转转,居然回到了毫不起眼的承王的手里。在他拥有那些势力以后,剩下的几个皇子几乎是接二连三的断送了性命。先皇想要阻止的,但一个月的时间里,先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几个儿子死去。

就算知道是承王做的又如何?就算是让他住手又如何?就算是拿皇权逼他又如何?承王早就杀得丧心病狂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出生低贱,没有人能够看得起来,即便是皇权之争,也同他没有什么关系!唯有杀光一切有可能继位的人,把眼前的绊脚石全部清楚以后,他才有机会荣登大典!

他没有权,没有势,看起来平平淡淡的一个人,偏偏靠着一个明曦,硬是将局势扳了过来!

先皇恨他又如何?不肯传位给他又如何?只要先皇的孩子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就算先皇百般的不愿意,也只能将皇位传给他!

而那些大臣们,只要他坐上了皇位,一切便是他在掌控!

承王拼尽了一切,根本不顾后代的名声和阻力,靠着明曦,靠着黑龙令,一跃而成最厉害的赢家。

前太子死在了他的面前……

即便前太子将感情上的伤全部藏了起来,把所有的悲愤都化作复仇,他依然没能成功,最终死在了承王的面前。

前太子究竟如何死去的,晋皇不知道,可他隐约知道一些,那时……明曦在场。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晋皇越想,心中的气愤就越要按捺不住,他的一双大手捏紧成拳,手背上青筋乍起,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抬起硬实的拳头,砸在桌子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的恨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想透过,明曦究竟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做的那些事情。

她作为承王的奸细,她接近前太子,她使出浑身解数让前太子爱上了她,但她目的不纯,她所做的一切,全部是为了黑龙令。她听从承王的指挥,将最重要的东西骗走,还重伤了前太子……不得不说,她做的很成功。

可是后来,那么效忠承王的她,偏偏在前太子死了以后,推翻了她自己所有的想法,站到了承王的对立面。

要知道,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先皇甚至有把承王软禁起来过——他怕自己的儿子一个个死掉,怕承王痛下杀手!他或许是想,只要承王被圈禁,他就算拿着黑龙令也无济于事。然而……承王信任明曦,他始终把黑龙令交给明曦保管!那些杀人的事情,亦是明曦在暗中安排。

晋皇不知道明曦为何要帮承王,亦不晓得承王为何如此信赖她?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猜不透,如同明曦最后反水时脑子里的挣扎,他同样想不清楚。

最后,偏偏是这样一个明曦,将所有人玩的团团转,在承王以为他即将拥有一切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从巴蜀回到京城时,有一个神秘人拿着黑龙令找上了自己。他去见了明曦,在他第一眼瞧见这个女人时,晋皇恨不能把她掐死!

她依然如同初见时那般明艳动人,一举一动皆是充满了魅力,而后,轻轻开口:“我知道你想杀我,但你不能……我……有了太子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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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3 黑龙令

她明艳而苦涩的一笑:“承王下手极狠,他想杀的人,必定断子绝孙,永无后患……太子的一双儿女已亡,我腹中的……是他唯一的孩子。”

晋皇强忍着怒气,纵使滔天的怒意已要将他淹没,纵使他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可相信明曦的只言片语!但……只要涉及到了大哥,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他捏紧了拳头,看向明曦的一双眸子红得厉害,他丧失了一向的儒雅风度,狰狞着一张脸,恶狠狠道:“你找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明曦慢悠悠地一笑,自行走回桌前,将盅里炖好的鸡汤端在唇前细细品着,仿佛那是琼浆玉液一般。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她言简意赅。

晋皇冷笑一声:“哼,你要生下便生下,同我有什么关系?你何必特意请我过来?”

明曦并不介意他冷冽的语气,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个孩子……在我意料之外……既然来了,我必然得护他周全。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十分特殊,有不少人到处寻觅我的消息。我虽可以避开不少人的耳目,但未来月份大了,身子不便利起来,总要找个可靠点的地方养着,不宜操劳过度。”

她一边说,一边保持着慈爱的微笑,仿佛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了期待:“况且过度忧心,对孩子也很不好……而你——”明曦骤然收起温暖的神色,看向他的目光逐渐认真的起来,“你即将成为晋国最尊贵的人,有你保护我,我很放心!”

“我保护你?”晋皇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坏事,现在却突然收手装作一派慈母的样子,究竟想要骗谁?”

明曦笑容一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么?”他冷着脸,将她的诡计一点点戳穿,“你为了黑龙令接近我大哥,你骗走了他的一切!你为了承王做事不是做得挺好的么?大哥拿黑龙令去换你的时候,中了那么深的一刀,你亲自看在眼里……而后又离开了他?”

“呵,既然是效忠承王,那么何苦又在大哥死后背叛他?我问你,我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当时在场,你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死的时候,心里没有一点波动没有一点难过么?”

他的声音越发的大,几乎算作是咆哮出口。

明曦始终淡然的听着,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你那么地效忠承王,为了他不顾一切,为了他伤害一个最爱你的人!呵,黑龙令不是到你手里了么?承王不是成功了么?你为何又要反水?为何设计杀死了承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不那么颤抖,“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承王无故死去,别的人尚且可以认为是他作孽太多,遭了因果报应,我却晓得那是你做的!他戒心那么严,除却最为信赖的人……谁会动的了他?而你……他肯把黑龙令交给你,就说明了你才是他最信赖的人!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利益没谈拢?你不满意?所以杀了他?”

明曦听着他一直嘲讽的话语,脸上始终没有过多的情绪。

他深深地看了此女一眼,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她这里逼问到些什么,故而捏紧了拳头,再度开口:“你把所有人玩的团团转,你有那么深不可测的本事,自然能护住腹中孩子的周全,无需我来插手!你若真想我帮助你……呵,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会的!”明曦斩钉截铁,“孩子没有诞生之前,你再恨……也不会动我!”

她眼波流转,却并没有什么媚眼如丝般的诱惑,反倒清明无比,像是能透过一双眼直接看进人的心里。

“逍遥王殿下……”她缓缓开口,“我与太子承王之间的关系与瓜葛,即便是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接近太子,亦不觉得后来杀了承王是件多么违心的事情……你觉得我矛盾也好,奇怪也罢,事情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便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了。”

她红唇一勾:“诚然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有些手段可以保护自己与孩子,但……我不愿!”说完这一句,她站起身来,右手轻轻抚在肚子上,双眸迷离着像是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我是有办法,可惜那样的办法大多都要躲躲藏藏的,我是可以这样一辈子,但我的孩子不行!”她的语气十分坚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与心爱之人的结晶,我要他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无忧无虑的去体验一切美好。现在,能给我孩子一个完整身份的人,只有你……未来的晋国国主!”

他差点气笑出来:“晋国国主?你高看我了!再说了,即便我真的当上国主又如何?你那么确信我会帮你?”

“你当然不会拒绝!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我的本事的确深不可测,尤其是在看人这一方面,则更是厉害得紧!我晓得你同你大哥关系极好,他的遗腹子……你哪怕是拼尽全力都不会让这孩子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更何况,这是一笔交易,你保护我,我把黑龙令交给你,替你铲平朝里一切反对势力……”明曦抬睫,眸中全是笃信的神色,“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逍遥王不动心么?”

动心?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确有一瞬的迟疑!

明曦说的没有错,她的确很会看人!自己明明与她不过才两面之缘,却总会被其一眼看透。并且,她简短的一番话更是极有道理。当时父皇病重,朝中势力纷涌而起,他虽然被临时抓了回来预备继承皇位,但其闲散惯了,手中势力太少!

别说是荣登大典,恐怕连顺利活到那日都做不到!要知道那些私下与喻王承王勾结的人,在他们的主子倒台以后,未必没有生出其他的想法!自己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他们可是手捏着晋国经济命脉,大势军权的!要是他们拿着这些势力造反,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正因如此,他虽回来了,却不肯掉以轻心,生怕晋国到了这一代会江山易主,龙位改性。

而在如此令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明曦告诉自己,她拿黑龙令,换一个孩子的平安……这个孩子还是他大哥的遗腹子……似乎……怎么算都是自己赚了?

不过,即便是滔天的利益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犹豫了很久:“你仅仅是为了这个?我不相信!”

明曦再度勾唇,她拨了拨手上的一枚翠绿扳指,将它平静的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这个玩意,便是世人孜孜以求的黑龙令。”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冷静,看着扳指的眼神更是睥睨,仿佛这样东西令人恶心不已。她把目光决然地从桌子前挪开,认真地看向晋皇:“很奇怪吧,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东西,便是鼎鼎大名的黑龙令!

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黑龙令……黑龙令……按理来讲应该是令牌一类的东西,偏偏是个毫不起眼的扳指……况且,这扳指也仅仅是用上好的翠玉所制,想要仿造实在是太简单了。就这么一个玩意,居然有人会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

明曦神情嘲讽,好似完全忘记了,她以前为了这件东西都做过些什么,那副凛然又冷漠的表情差点将晋皇激的发怒,但是他忍住了,不知为何,瞧见明曦的这幅表情,他在心里暗暗觉得,明曦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话要讲。

果然,她下一瞬将扳指捏起,再度一笑:“我以前也为它……哼,逍遥王,这枚扳指只是黑龙令的一部分罢了!”

“一部分?”

“是!黑龙令的确是一块完整的令牌,而中间,不知因何缘故嵌上过一枚扳指,便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一枚……另外,黑龙令所能开启的宝藏,也被人在几十年里分成了两份。这枚扳指所能有权利用的,是其中较小的一份。至于最大的那一份,恐怕便无人得知藏在何处了。”

晋皇越听越心惊,且不说黑龙令下藏着的宝藏究竟是被谁人分成了两份,仅仅讨论明曦靠着一小部分黑龙令,便能将晋国除他之外所有的皇子给害死,便晓得其中利害关系!

另外,他一面听,一面又觉得老祖宗实在坑人,如此贵重的东西……当初何苦特意留下?

明曦道:“这东西与我无用,我如今只想好好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我想,你现在所受的压力不小,有它在,你也能轻松一些。等到未来……我希望你能给我的孩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让他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有这个本事,我信你!”

他思忖片刻:“你是要我承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大哥的?”

明曦摇摇头:“不……给他一个身份,但是……永远不要说,这是太子殿下的。”

不知为何,他瞧见明曦说太子殿下四个字时——她的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温柔!

“你……”

明曦言简意赅:“我要进你的后宫!”

“什么?”他吓得迅速倒退了两步。

明曦道:“新帝登基,自然要大肆扩充后宫,我腹中的……毕竟是皇家的血脉……他若长在平民的家里,未来身世暴露,必定会被余党残害。而你……逍遥王……你做了皇帝,自然能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孩子。他寄名在你之下,往后便不会再有波折。”

他沉默良久。

明曦怕他心里有着担忧,继而风华绝代地一笑:“呵……你放心,不过是要一个名分而已,你以为……我会来服饰你么?”她冷哼一声,“我会改名换姓,将容貌也换做是别人的样子,你在后宫给我安排一座宫殿,派人来伺候我便行。”

顿了顿,又道:“皇上最多不过十日便会殡天,你身为新帝即位,事情繁多。选秀以后,后宫新欢旧爱那么折腾,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一个不被新帝在意的女子。至于那些人,我害死太子,害死承王,害死他们的主子……恐怕在他们心里,我定是为了钱财亦或是自由……他们估计全都猜测,我早就逃到了天涯海角……哼,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决计猜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躲在后宫之中!”

他不明白明曦究竟为何有这样大的勇气说这样的话,但在他心里,仿佛早就已被眼前之人的自信所影响——他居然对明曦的话深信不疑。

明曦又是一笑:“逍遥王……不对,未来的新帝,可有想好……要不要答应我的条件?”

他沉默半晌,好似想仔细琢磨琢磨她的话语,想要从中细细分辨出许多值得思考和怀疑的线索出来。然,想到了最后,他依然无话可说。

黑龙令的诱惑,不小!

大哥的孩子……必须保!

他还记得,那时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我如何确定,这个孩子是我大哥的?”

明曦听完这话,几乎是立即冷哼了一声,仿佛自己的话冒犯了她。明曦给了他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宛若他说错话了一般,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了。

最后,他也不再纠结这些问题,拿起了桌子上的黑龙令,快步走了出去。

往事如烟,慢慢品来却十分呛喉。那些原以为被尘封的事情再度提起,竟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晋皇的手轻轻搁在桌子上,他看着面前红木桌子上铺着粉红的布——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即便做了皇帝,受到众人的反对与进言,即便大家各种含蓄隐晦的提醒,告诉他皇帝必须要有样子,他却偏偏保留了不少自己的习惯。

仔细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粉红色的呢?大约是在遇见荣儿之后……再后来,整个皇宫都是冷冰冰的,唯有这点颜色还算温暖,让他觉得,自己还算是活着的一个人,而非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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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4 白鹿书院放榜

忆起那个和煦温柔的女子,晋皇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了一抹笑容,他因国事而日渐憔悴的脸,此刻竟恢复了些往日的光彩,瞧起来神采飞扬的,好似回到了他做逍遥王的时刻。

那时他一个人去蜀山,在暴雨之下无奈缩于一间破庙躲雨,因此结识了在庙里照顾乞丐的荣儿,从此与这个温婉曼妙的女孩子有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感情。

可惜,原以为能够从此逍遥自在的安于一隅,他却偏偏被抓回来当了皇帝。从此,不仅失去了自由,还失去了荣儿……

晋皇捏紧双手,双眼沉重而悲凉的闭上。

他初登大典,手里能利用的势力不多,哪怕是有黑龙令的帮助,诸多繁冗叠加上来,他完全抽不出身来!虽然派去巴蜀的人日夜加鞭,但蜀地难行,荣儿又有了身孕,一来一去便是几个月的时间!待荣儿进宫,她的月份已经快要接近临盆之期。

在这段时间里,他勤勤恳恳做着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对后宫亦是雨露均沾,不肯专宠哪一人。可或许是他对荣儿的好仍旧那么明显,早在她要到京城的前几个月便腾出了宫殿,又在她刚刚到京后便以其有身孕为由封了荣妃,因此才会遭到众人的妒忌!

大皇子宁铭的母亲,那时的雅妃童氏,对荣儿下了手……

在她生产当日,童氏给荣妃端了一碗安胎药,因她向来都是老好人一个,合宫里没有怀疑她的人,来自巴蜀的荣儿更是没什么坏的揣测,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结果……那碗安胎药直接使荣儿出大红,生下一个死胎便撒手人寰。

晋皇悲痛之下,要求彻查此事。毕竟童氏向来敦厚,对任何事情皆是不争不抢,简直比后来的刘贵妃还要性子温和,她如何会在这种时候对荣儿不利?

调查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了,童氏进宫以后的确甚少与谁有过多的交往,但偏偏,她在荣妃即将进宫之前,常常前往千禧殿去。

千禧殿……明曦的住所。

晋皇恨红了双眼,他不知道明曦究竟用什么花言巧语迷惑了童氏,让她一个吃斋念佛的人居然肯下杀手?!

而明曦的目的也再明确不过,那一日,明曦生产,荣妃相继喝下药生产……他几乎可以想到,明曦大概是计划着,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去做荣妃的孩子!她或许只是想让两人一天生产,让荣妃从此有两个孩子,亦或者根本就是进行取代!

不管她的计划如何,她的目的的确是达到了!荣儿惨痛身亡,明曦在诞下孩子后,生怕自己找她麻烦,立即决然地自尽了。

她走的漂亮,留下一个孩子……事情来的太突然,他什么准备都没有。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先将明曦的孩子抱到荣妃的殿里,声称荣妃诞下一对双生儿后离世。他妥帖的处理了明曦的尸骨,风光大葬了荣妃。

其后,所有暗报传来,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知道明曦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得到光耀的位置,居然下了这种手段,他几乎气的要把明曦挖出来挫骨扬灰。

那段时间里,他将宁涵交给刘贵妃养育,自己却不肯看这个孩子一眼。刘贵妃仅仅以为他是思念荣妃,接下了这个重担后便一直坚持到现在。如今数年的时间过去,他想起这段往事,仍是心痛不已。

恨明曦的毒辣,恨她的手段残酷,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荣儿……

然而这一切,皆是他们这一代的恩怨罢了,与宁涵并没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来,他因大哥的缘由常常默默关注着这个孩子,又因对明曦的恨而迁怒于宁涵。晋皇自己都搞不清楚,这种极端分化,又纠结神伤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有着这样复杂的思想,他对宁涵的态度与做法也是十分矛盾,故而刘贵妃才会在上次说出那样的话。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放下对明曦的恨,亦没有放下对大哥的崇敬和思念。现在,自己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继承大位的好选择,唯有宁涵尚有栽培的希望,既然如此,便让他好好去白鹿书院锻炼锻炼吧。

定下了心以后,他轻轻揉了揉额头,缓缓起身了。

翌日,正是白鹿书院放榜通知入学弟子的日子。

白无澄和白明德起了个大早,拜见了父亲后来潇湘阁用早饭时,他二人一直紧张兮兮的,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

白无杳喝了点白粥,瞧两人魂不守舍的,微微一笑道:“怎么这么紧张?”

白无澄小嘴一努:“哪里有,我才不紧张呢!”

白明德倒是实诚,忧心忡忡道:“姐姐……明德好担心自己考不上。”

白无杳笑着揉了揉离自己最近的白无澄的头:“你呀,嘴硬的很,吃个饭手一直在哆嗦,当姐姐看不到么?”

白无澄继续倔强道:“我才没有!”

白无杳无奈一笑,转过头看向白明德:“明德别担心,丁管家已经派人去看榜单了,你们二人那样用功,又有外祖父亲自指导,如何会过不了呢?别担心!”

白明德很想答应,仔细想想,仿佛很不自信:“姐姐……明德知道了。”

白无杳示意樱桃再给明德盛一碗粥:“你啊,小小年纪,整天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别担心,外祖父曾经偷偷告诉过我,以你们两的资质,进白鹿书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别担心好么?”

白明德闻言一喜:“外祖父真的这么说?”

“嗯!姐姐不会骗你们的!既然外祖父都这样说过了,你们就别担心了,乖乖等待丁管家回来报喜就行了!”

白无澄似乎有点松了口气,还劝了明德一声:“弟弟,我说过的,你不用担心。”

白明德也略略放下心来:“嗯!”

为了缓解两人的压力,白无杳又捡了些趣事说给他们听,聊着聊着,白无澄想起什么似得,突然插话到:“姐姐,妹妹多久回来啊?”

白无杳一愣:“怎么问起这个了?笙儿在尘华大师那里学医,大约要半个月下山一次,前几日她已经回过府里了,下一次……约莫要十日吧?”

“十日啊?”白无澄扳了扳手指,“要是靠近了白鹿书院,妹妹回来那天我和弟弟已经去书院待着了。白鹿书院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沐,要是和妹妹下山的时间错过……我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妹妹……”

白明德一听也皱皱眉头:“是啊,明德也很想笙儿。”

白无杳这才想起,以前这三个小人儿几乎是天天都要见面的,如今笙儿乍然去了山上,这两个又要去白鹿书院,往后聚少离多,他们心里自然会有些郁闷。

她思考了一番,乍然想起这两个孩子一直都是聚在一起,很少有同外头的世家公子交上朋友。两人突然说这样的话,除却想念笙儿,是否对即将入读的白鹿书院产生了一些担忧之意呢?

毕竟,他们一去白鹿书院便是三年苦读时间,周围的老师,学生,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两个娇生惯养的孩子骤然离开家,去一个极端陌生的环境,他们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里,白无杳抬头,对着两个弟弟认真而温柔地开口:“澄儿,明德,你们两个渐渐大了,往后待在书院的时间不少,在家里的日子反而不多。等你们再大一些,或许就要四处游学,去晋国的大好河山看看……你们思念家人,想念笙儿,这当然是好的,不过未来也不要过于挂念家里,眼界放开一些,多去结交些自己的朋友,四处走走看看,明白么?”

白无澄点头,白明德却仍然是怯怯地,不过他自从提为嫡子以后,同白无杳说话便没有了以前那种小心翼翼,反而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姐姐,明德担心去白鹿书院以后……会和同窗的人处不来……明德……”

白无杳伸手,拉住他紧张到不自觉捏紧的拳头,宽慰道:“姐姐明白你的担心,不过你想想啊,你们也是亲自经历过白鹿书院考核的人,那里除却考察你们的知识,更测验过你们的人品。所以能进白鹿书院的人,品性都不会太差。

新一批的学子里,大家性格迥异不同,又像澄儿这样顽皮的,也有像明德这样稳重的。他们都是第一次离家单独在一个环境里,他们心里也会有担忧和害怕。明德,你不是一个人啊,大家都是这样子的!说不定,你会遇见比你还要忧心的人,说不定,你还会跟这些人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白明德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马上笑道:“是么?还有比我胆子小的人?我还以为……我的胆子已经够小了!”

白无澄笑道:“哈哈哈,弟弟,你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白无杳摇摇头,嗔怪道:“你啊,顽皮的很,进书院可不要给定国侯府惹事,听到没有?”

白无澄讪讪地吐吐舌头:“哪有!”

白无杳顿了顿,又道:“好了,都别担心了!另外,姐姐也会给尘华大师修书一封,让他把笙儿的下山时间同你们休沐的时间安排在一起,届时你们回来,定然能看见笙儿,好不好?”

白无澄一听就笑了:“那太好了,姐姐你要记得啊!我真的很想很想妹妹!”

“好,知道了!”

说完话,樱桃端来了药碗,里面装的是清云大师上次留下的调理方子。白无杳虽然知道自己的病根本无法用药治好,不过须臾几年时间,亦或者明天就没了性命。但她如今倍加爱惜自己的身体,哪怕知道此药毫无用处,仍是乖乖到一碗不落的喝,到底图个希望。

樱桃见往日怕苦的大小姐现在喝药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索性不再多想了。

放下药碗,只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白无杳一喜:“定然是丁管家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丁管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道:“大小姐、三少爷、四少爷!”

白无杳站起身来:“丁管家,怎么样了?”

丁管家笑道:“恭喜三少爷四少爷,两位少爷都考进了白鹿书院!”

纵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但当他们亲耳听到之时,白无澄和白明德还是同时高兴地欢呼了一声。

“太好了!”两人异口同声,脸上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白无杳道:“这两个刚刚还在担心呢,如今总算放下心来了吧?”

“嗯!”

白无杳转过头,又对丁管家笑道:“对了,书院那边有没有通知多久入学?”

丁管家道:“有!书院派人送来函文,通知两位少爷后日便去白鹿书院!”

白无杳点头:“嗯,他们的东西我早派人收拾妥贴了,一会儿丁管家你随秦嬷嬷去他们的住所看看,有要添的便再添一些!对了,别弄太贵重的东西,莫要越过了白鹿书院自己的章程和制度!”

“是!”

白无杳看着两个欢喜的弟弟,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丁管家可知道这次入学的还有谁家的子弟么?”

两个小的一听,马上明白姐姐是在替他们先打听着,好看看有哪些人值得先认识认识呢!他们瞬间齐刷刷扭头看向丁管家。

丁管家神秘一笑:“几乎都是与两位少爷同龄的公子哥,那些学子们的性子我也先派人去打听了,大约晚上便会有回应。不过……这次白鹿书院招收的学子里,有一位倒是非比寻常!”

非比寻常?

“丁管家都说非比寻常了,恐怕不是一般的人……”白无杳沉吟片刻,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难道……”

丁管家点点头:“大小姐猜的不错,正是五皇子殿下!”

“真的是他?”白无杳瞪大了双眼。

两个弟弟也顿时愣在了原地。

丁管家道:“嗯!我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也愣了半天,同放榜的人打探了许久,才确定那个名字并非重名,实实在在的是五皇子殿下本人!”

1015 五皇子入学

“五皇子?他在宫里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书院读书呢?”

不怪白无澄惊讶到脱口而出,皇室的孩子纵然再一般、都没有要去外头读书的先例。要知道天底下最好的老师几乎都进了国子监,其他的大儒纵然是有不少弟子,那些弟子不也是为了成就一番事业,努力学习后纷纷来京城入职么?

可以说,朝廷,是天下所有学子最终的目标。生养在皇宫里的孩子,自然无需考虑那些成就方面上的事情,他们的身份尊贵无匹,那些数不尽的好东西纷纷而来,根本无需像其他人一样苦读数年。

皇宫里拥有最好的一切,若有普通学生能进国子监,那简直是天大的荣幸!而如今,五皇子居然要离开国子监,去白鹿书院读书?

纵使白鹿书院有了安老爷子教书,纵使它的盛名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晓得,但此事一旦传出,别人会如何想?

一个皇子,离开了皇宫,去别的地方读书?

究竟是这个皇子不受宠,还是他根本就被皇帝给遗弃了?没有人知道。但究其事实,五皇子的确是离开了皇宫,去了白鹿书院啊。其中细节,还真不好猜。

白无杳沉吟片刻,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之前倾城同我讲过,涵儿在学业上……未来或许会同别的皇子都不一样。那时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才懂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白明德见她眸光涣散,担心道:“姐姐?”

白无杳收起回忆,平静自如道:“没事,姐姐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白明德努努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白无杳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转而一笑道:“姐姐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担心!”

白明德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姐姐明白?”

“你的心事都写脸上呢!”白无杳摇摇头,“你们一定是在想,白鹿书院从没有皇子入学的先例,君臣身份特殊之下,你不知道该如何对五皇子是不是?”

白明德默默的点了点头,白无澄原本还没想到这里,这会儿听姐姐一说,瞬时也陷入了沉思。

“姐姐知道,你担心对五皇子好了,别人会认为你们在讨好皇家。若是待他差了,又会落下些不好的名声。可要选择若即若离的话,同在一个书院……很多事情并不好做,对不对?”

“嗯!”白明德的心事被一点点的说透,他低低的回应了一声。

白无杳笑笑,她这两个弟弟,一个太容易多想,一个又整日没心没肺的,实在让她不得不多操心对待。她把两个孩子拉到一起,温柔道:“白鹿书院是一家很注重弟子言行的书院,他们秉承的理念和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进去读书的弟子,向来只论同窗友谊,不看身份高低,固然从没有皇子要入学的先例……五皇子到底是你们的同窗,你们两个将他当作普通学子对待就好!”

“可以么?”白明德怯怯地问。

白无杳沉思片刻,肯定道:“当然可以!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才进入到白鹿书院的,他始终是和你们一起读书的同窗啊!既然是同窗,为什么不可以与之交好呢?五皇子这个人,姐姐也见过,他和你的性子还蛮像的,说不定未来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不管未来如何,现在你们有缘能去一个地方读书,就该好好珍惜现在的缘分。不要患得患失,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说起来,你们都只是抱着求学的目的才进的白鹿书院,那么只要没有违背白鹿书院的规矩,大家都是一样的,不必太过思虑往后的事情,明白么?”

白明德似懂非懂:“嗯!”

白无杳揉揉他的脑袋,站起身来:“对了丁管家,他们考中的事情可有通知过父亲?”

丁管家笑道:“还没呢,知道两位少爷担心,我先来这里让两位少爷安心!大小姐要是没什么事,我这就去告诉侯爷这个好消息!”

白无杳道:“好,丁管家去吧,另外……请您替我向父亲提一句,上回我同他说过秦公子的事情……我决定在着两日找个时间宴请秦公子,父亲要是同意了,便请丁管家废心安排一番!”

丁管家晓得此事慎重,马上笑容一收,几乎是无比正式地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嗯!”

丁管家走后,白无杳又同两个弟弟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直到两人的兴奋劲都过了,她才安排嬷嬷们带两人回去收拾。

转身回到了房间,樱桃跟了上来,见白无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首饰发呆,她上前来道:“大小姐为什么非要宴请秦公子呢?奴婢觉得他不怀好心!”

白无杳拿起一枚精致的珠花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眸色认真,像是要从这珠花里看出许多秘密来。她平静开口:“人既然来了,又是带着婚书的,我若爱搭不理,传出去岂非落了别人的口舌?”

“但奴婢告诉过大小姐,秦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樱桃皱眉,“以前只奴婢一人瞧见,后头悦薇同秦公子更是十分亲密,府里有不少传言……奴婢只是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时候查清楚,还要宴请那个人面兽心的人?”

白无杳冷练一笑:“悦薇是明珠身边的人……别说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是亲自逮到了他们污秽的行径,我也奈他们无何。谁都知道府里如今是我当家,那些下人们更是唯我的命令是从。万一抓到了他们,秦远否认,悦薇更是把脏水倒在我的身上,说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呢?”

樱桃惊讶地瞪大双眼:“不会吧?”

白无杳皱下眉头:“人心一词,最难揣测。”

别看现在的秦远没有前世那般心机深沉,如今的本事却也不小!前世他刚刚来定国侯府时,将一手悲情牌打的出神入化不说,对外更是装作一副对自己深情不已的模样。那个时候,有谁会知道,他在未来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而今世的秦远,模样不如那个时候干瘦,反而身形俊朗,眉目清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难怪能招那么多人的喜欢!

他入府的时间不长,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掳获一个女子的芳心,着实是有着打算的!要知道现在定国侯府的内院基本被自己拿捏在手中,秦远近不得自己的身,却能引得别人倾心,可见本事不小!

况且,秦远这个人很有计划,他能感觉的到自己身边的人不好接近,顺着时局前去接近二妹妹身边的人,不得不说,他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厉害。

他自进了定国侯府,虽靠一纸婚书稳下了住处,但侯府的人始终没有正式承认他的身份,他想接近自己不得,与两个弟弟刚刚拉进些关系,他们又偏巧要去白鹿书院。为今之计,便只能接近一下白明珠那边的人了。

之所以说秦远是特意设计而非无可奈何才为之,那是因为白无杳再明确不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侯府局势再明朗不过,自己势大,陈姨娘与自己不和,若秦远正常点,他想讨好自己,必然会与陈姨娘那边的人保持关系!而他聪明,知晓这么做不仅会引起陈姨娘的反感,还会让自己讨厌。毕竟,他同陈姨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他要真保持距离,就实在过于刻意了!

不如像现在这样,他同白明珠的人交好,不仅可以让陈姨娘放心,还能借此打探两边的关系。况且,他和悦薇来往之事很有可能是他特意为之,毕竟以秦远的心计,瞒住两人的干系何其简单?他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甚至闹到满腹皆知的地步,必然是有打算的!

府里始终不怎么在意他这个人,要是就这么无视下去,婚书已交,他还真拿定国侯府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故意折腾些事情出来,就是要让定国侯府注意他这个人!

也许有人觉得,秦远不会特意毁坏自己的名声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其实恰恰相反!他与白明珠的人有关系,即便有再多捕风捉影的事情,到底没有证据在手。若真的抓住了把柄,白无杳现在是当家作主的人,她又该如何处理呢?

要是简单就算了,他自有办法说自己是被悦薇勾引的,只要不详查,秦远完全能够和悦薇串好口供,让她心甘情愿的背锅。

要是严厉处理,他也有办法让别人觉得白无杳是刻意派人设局,让他名声败露,如此便能解开婚约。

谁让他们有一纸婚书在手呢?谁让白无杳掌控着整个定国侯府呢?很多事情,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不妥,便会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秦远深知其中的道理,所以前世今生,他的做法总是如此令人无法相信。

樱桃聪明,她虽然没有猜到过其中仔细,但现在听白无杳一提,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奴婢明白了!不过……大小姐预备多久处理秦公子的事情呢?他在府里威风八面的,把所有人当傻子看,现在您还要与他周旋,奴婢想想就觉得难受!”

白无杳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些:“处理他的事情?就快了,不着急。”

樱桃想了想,走上前来:“哎,那就好!待秦公子的婚约解了,大小姐便可以好好同世子在一起了。”

白无杳乍然听到唐青梵的名字,心里忽而一痛,她快速收回伤感的情绪,简单的应了一句:“先处理秦远的事情吧,其他的未来再说。”

樱桃察觉到不对,正要再关心两句,白无杳突然道:“对了,樱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大小姐怎么了?”

白无杳骤然一笑,回头看向她:“前些日子我事情诸多,倒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樱桃瞧她神神秘秘的,心里也有了一个猜测,但却不敢确定:“大小姐就告诉奴婢吧,奴婢猜不到!”

白无杳摇摇头:“李冉啊,你把他给忘记了么?”

“李冉?”果然是这件事情,樱桃的心忽而一颤,她咬咬唇,垂下睫,小巧的脸上有着几分害羞,“大小姐……”

白无杳道:“上回我不是让秦嬷嬷打探他的消息么,他在码头做苦力,身上还有上次被赶出玲珑阁时的伤口。前不久他养好了伤,一直想来拜谢我,不过定国侯府事情颇多,我又一再受伤,所以此事就都搁置了。”

樱桃认认真真听着。

“现在闲下来了,也该好好处理下你和他的事情。”白无杳顿了顿,“他千里迢迢来,若是有情有义的,我自然愿意见你们两个在一起。可若让我发现他不是个好的……樱桃,即便你怨我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

樱桃的心咯噔一下,她听出白无杳话里的不对劲,索性直接问道:“大小姐……可是听闻了些不好?”

“没有啊!”白无杳马上否决,“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

见樱桃不信,她补充道:“你也知道,秦远过来的事情对我造成了不少冲击,如今不管是谁抱着什么目的到侯府,我都得好好看这些。李冉的话……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要是你同意,我便让秦嬷嬷带他到我面前来瞧瞧。不过,你也先别和他相认,这样的事情,总是要多试探一些比较好,你觉得呢?”

樱桃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原来大小姐是因为秦远的事情才会多生戒心,难怪呢!她马上应道:“奴婢都听大小姐的!”

白无杳笑着点了点头:“嗯,我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是!”

待樱桃走后,白无杳从袖中取出当初天机公子送给自己的贺礼,看着上面那一排苍劲的文字“李冉为定国侯府宝藏而来”,她再度陷入了沉思。

天机公子本事高强,他晓得定国侯府的宝藏不足为奇,李冉一个平平无奇的山野之人,如何会知道定国侯府的宝藏呢?

1016 李冉

想见李冉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若是放在以前,偌大的定国侯府里别说是进来一个男子,就连进来一个女子都会有重重困难!内院掌握在陈姨娘手里,她表面上同意,实际上不知要做多少弯弯绕绕的事情来阻止你。

而现在,大权在握的白无杳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她深谙权利的重要性,故而一重生便先把这些东西牢牢地握紧在手里,如今看来果然是有先见之明的。

李冉的事情,白霄早就知道了,加之现在他越发的宠爱女儿,所以白无杳才派了秦嬷嬷去回禀这件事情,他当下就同意了!不仅同意,他还特意让人清扫出前院的一间会客厅来,免得李冉需要出入后院,落下许多口舌。

白霄对她的用心,白无杳深有感触,前世那些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而今慢慢地涌了回来,她感觉到十分满足。

既要见人,又是樱桃的未婚夫,她自然不会去刻意怠慢、拿些细碎的功夫折腾他。

换了件颇为厚重的衣裳,出门前秦嬷嬷还特意叮嘱她穿上厚衣,白无杳也没有拒绝。现在她的身体总容易发凉,常常睡了一夜后,被窝尚暖,手脚和背心却是冰凉的。

秦嬷嬷替她换上披风时,摸到她的小手如冰块一样冷的刺骨,连忙叫人准备了手炉来。白无杳虽笑着说“哪有这么早就用上手炉了呢?”,到底还是乖乖接过了。

白霄给她准备的会客厅是前院的翠竹馆,里面装饰大气,附近还有翠竹环绕,绿海滔滔。

其实,在安排会客厅的事情上,白霄也特意吩咐过!若安排些小家子气的地方,委屈了女儿不说,还会失了定国侯府的体面。安排的再好一些,李冉实实在在又配不上这个身份。不如现在这个景色怡人的翠竹馆,看起来令人舒服。

白无杳到翠竹馆时,李冉已提前在里面等待了半刻钟的时间。

尚未走近,只瞧见那一身粗布麻衣的人站的笔直,白无杳沉了沉眉。

“大小姐到!”厅里有丫鬟开口提醒他。

粗布麻衣的男子闻言,立刻低着头转过身来跪下:“草民见过大小姐!”

白无杳低低嗯了一声,由秦嬷嬷扶着往主位上走了过去。

李冉见白无杳并不搭理他,竟不敢起身,而是乖乖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无杳坐下,看似一直没有直视着他,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瞥着李冉——瞧他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始终不像是天机公子话里说的那个状态。

“起来吧!地上凉!”她平淡地开口。

李冉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一声“多谢大小姐”后,方才老实站直了身子。

白无杳点点头:“坐吧!”

秦嬷嬷指着一旁的凳子道:“李公子坐这里吧!”

李冉点头,侧着身子坐了一半,好似不敢在这里久待。

白无杳接过唐墨端过来的一杯茶,轻轻喝了一口,方才缓缓道:“我听秦嬷嬷说起过你,你叫……李冉……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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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7 试探

李冉有些局促:“回大小姐的话,是!”

白无杳道:“我听秦嬷嬷说过你的事情,如今伤都养好了么?”

李冉一听,马上垂下头道:“多谢大小姐关心,草民已经好了!”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回答十分的敷衍,他马上补充道,“草民皮糙肉厚,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因……因定国侯府里有事,草民不敢擅自前来,只能等到秦嬷嬷到了,方才敢入府亲自向大小姐道谢,还望大小姐莫怪!”

一番话说的诚恳又漂亮,让人听着舒服。一个从山野农村里出来的人,如何会讲这样的话?要不是他老实至极,那便是其城府极深!

白无杳颔首:“秦嬷嬷惯爱做好人,她帮你,你该好好对她道谢才是,如何要来谢我?”

她的话一针见血,李冉没想到白无杳会如此开口,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白无杳抿了一口茶,并不继续说话。其实,在秦嬷嬷救下李冉以后,她曾对秦嬷嬷说过李冉的身份,也派人去查探了下此人的来历底细。根据回禀上来的消息,眼前之人的的确确是晋北李家村的李冉本人。

不过,由于当初秦嬷嬷接触他的时候比较巧,她又是个妥帖的人,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故而李冉定然不知道秦嬷嬷就是定国侯府的人。后来白无杳身体舒坦了些,在她吩咐秦嬷嬷去将人带回来时,秦嬷嬷方才透露详情。

可以说,李冉在进府之前,绝不知道救命恩人是定国侯府的人!况且,秦嬷嬷救下他并非白无杳授意,不过是听闻大小姐想要见他,李冉怕见了面尴尬,客气两句罢了。不想白无杳如此认真的说破,着实令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草民……草民……”他有些局促到手脚无措。

瞧他的反应不似装的,倒真有两分庄稼人的老实,白无杳勾唇:“我不过是随便那么一说,你别介意!”

李冉偷偷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小姐!”

白无杳啜了一口茶,继续道:“不必客气。今日我让秦嬷嬷带你入府,并不是要告诉你,当初是我派秦嬷嬷去救的你,而是我偶然听闻了一件事情,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请你来将事情说个清楚。”

李冉知道她要说什么,咬咬唇道:“大小姐想问什么?草民必当知无不言!”

白无杳搁下茶杯:“我听闻你来京城是要寻你的未婚妻?”

“是!”

“哦?你家在晋北,你的未婚妻如何会在京城?”

她无意间的问话又戳痛了李冉的一颗心,他心酸道:“回大小姐的话,我的未婚妻与我自幼相识……我们早早地定下了婚约……可惜我的岳父大人生性爱赌,为了偿还赌博欠下的钱,他把我的未婚妻给卖了……我……我当时揣着银子去赎回她,那些人要价太高,我身上的银子不够。我求他们给我半年时间,谁知待我攒够了钱,他们早就把我的未婚妻卖到了其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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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8 有诈

白无杳静静听着,始终没有出言打断他。李冉见状,鼓起勇气道:“我出生乡野,没有什么人脉关系,因此我虽然很想找回未婚妻,却不得不花费了极长的时间。后来,我终于打探到,我的未婚妻是被定国侯府的人买了回去……”

白无杳听到这里,适当地抬头,露出了一个诧异般的神色。

李冉道:“草民初到京城,想来定国侯府却求见无门,身上的银子又都用光了……不得已,我只能一边打工一边再想想办法如何来此……再后来,就是秦嬷嬷在玲珑阁帮我的事情,大小姐都知道了!”

白无杳皱皱眉头,仿佛在仔细品味着他的话,良久,才淡然问了一句:“你的未婚妻在多大年纪被卖走的?如今隔了多少年了?”

李冉算了算:“她被卖走的时候才九岁,到今日已经有七年的时间了……”说到时间,李冉的脸苦涩的皱起,仿佛有些心酸。

白无杳眸子微微一凝:“七年时间……”

她细细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未明。李冉一听,心知她大约是想问自己如何隔了七年才寻探到这里,连忙开口解释道:“大小姐,不瞒您说,我若能早一些知道她的消息,定不会等到今日才寻来!那些人伢子口风都很紧,万万不肯透露卖出去人的去向。我同牙婆磨了好些年,才终于让她松了口,否则……否则……”

他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白无杳开口:“原来如此,你倒也是个痴情人!牙行的确是有自己的规矩,你能磨得动人松口,看来的确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嘴上虽然是在夸赞,白无杳心里却是不肯信的。

诚然牙行的确是有自己的规矩在,不过万事皆讲两分人情在,那些人伢子不至于绝情至此。再说了,她前世也同这些人打过交道,那群人……若是心里只有钱,李冉拿着足够的钱是完全能撬开他们的嘴。要是有些怜悯之心的……何至于让他等了七年才开口?

话又说回来,人伢子不愿意透露那些人的去向,无非是怕卖掉人的家里人为了钱财折腾起来,闹到了主家不好交代。但有些明事理的,有些当初因为家境而不得已卖掉的人,若是后头他们的家人攒够了钱,想要把此人带回,牙行的人也会帮着去主家说些好话。

李冉说他来自乡野,她信,李冉说他同牙行的人磨了数年,她也信!可若说李冉同牙行的人打了七年交道,仍然摸不清里面的门道,又不给钱又不求情,偏偏等到牙婆松口,白无杳是不信的!

要知道李冉能够仅凭自己重复了“七年时间”四个字,便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还自顾自地解释了如此多……他绝不是一个看不懂情况和时事的人啊!

白无杳越细想越觉得问题甚多,她沉吟片刻,又道:“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李冉被她突然转向地一句话问的蒙住了,竟不自觉道:“大小姐说什么?”

1019 他的来意

白无杳抬睫,看似随意,实则认真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李冉道:“大小姐?”他有些困惑,仿佛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问,不过李冉仍是有问必答,“回大小姐的话,草民家中……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你一个人?”白无杳诧异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冉拧紧眉头,仿佛有些心酸:“我父母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去年……两人双双离世……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白无杳道:“原来如此……恕我冒昧,我很想问你一句话……”

李冉道:“大小姐请问!”

白无杳精致的眉微微凝在一起,神态颇为严肃:“你说你求了牙婆数年时间,这些年里……这件事情,你的父母知道么?”

“什么?”李冉顿时一噎,他咽下一口生冷的空气,嗓子里堵得紧。

白无杳不慌也不忙,她甚至不去看李冉的表情,而是慢悠悠端起茶复饮了一口,模样悠闲,好似把李冉问到现在这样无所适从的人不是她一般。

李冉踌躇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白无杳状似随意的一问,却偏偏说中了他一些无法言说的事情。而这样的话,若是告知真相,势必他会对其后要做的事情造成影响。但若不说……他偷偷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十分闲适的白无杳——明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那双遮在长长睫毛下的眼睛却像是能看透人一般,让他不敢与之对视,更加不敢对此有所瞒。

思前想后,李冉终于狠下一颗心,咬了咬牙开口:“回大小姐的话……我父母……当初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哦?”白无杳似乎并不意外,语气里更是带着两分轻笑,“你一直瞒着他们?”

李冉心道不好,他听白无杳的冷笑便知道她误会了许多,连忙主动解释道:“我知道大小姐的意思,您是想说,我背着父母偷偷打听未婚妻的事情,着实有些不太好!毕竟,若我父母不同意,就算我用私下里攒的钱去赎回未婚妻,她也未必能进我家的门……”

白无杳默默插上一句:“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牙婆能坚持数年不开口,拿钱财恒心皆不能打动她,非要等到七年后,她才肯想通松口。如今看来,七年时间……你未必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牙婆身上吧?你自己的父母呢?你有考虑过说服他们么?”

顿了顿,又道:“你的未婚妻被她嗜赌成性的父亲卖掉,你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是什么心态呢?是可怜这个女孩儿,想要把她赎回,还是觉得庆幸,未来儿媳被卖了就卖了,即便名声不好,即便会被乡里人说的抬不起头来,可到底是同她那个赌鬼父亲斩断了关系,不必担心未来的事情?”

李冉被她一番可以说是尖锐的话问的抬不起头来。

白无杳继而道:“七年时间……若你父母肯支持你,你早就可以用钱财去打动牙婆了,但你做不到吧?你只能慢慢同牙婆磨时间……”她不想把话说的过于透彻,只能暂时把李冉这七年的时间说成是在与牙婆打感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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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最坏的打算

她把话说的非常尖锐,甚至可以说有些刻薄,若是不熟悉她的人,定会以为白无杳是个势力的大小姐。而一般深闺里的女孩子很少有如此暴露个性的一面,她们想法设法地想要留下些宽厚待人的好名声,好让自己未来觅如意郎君时有更多的优势。

李冉想必也是考虑着这一点,才会从樱桃这件事情下手!

其实,在李冉进府之前,白无杳已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调查他。自生辰那日,她收到天机公子的警告字条后,白无杳便无法平静地对待李冉进京的事情。她曾请唐青梵替她好好调查过李冉,更从中发现了了不少猫腻的存在。

正如李冉所说,他等了七年才能来京中寻找樱桃,那么这七年时间里,他在做什么呢?经过调查,白无杳发现李冉如今说的话虽然都是真的,但他隐藏了很大一部分看似微小的细节!而偏偏,这些细节才是白无杳最担心的!

李冉的父母从来不知道他要赎回樱桃的事情,他的母亲懦弱无能,父亲又好说话,只要李冉开口,他们不可能不答应儿子的要求!当初李冉能捧着全身家当去找牙婆,后来为何就没有足够的钱了呢?要是想拿钱打动牙婆,以李冉家的情况,最多再攒两年便是,何苦等了七年?

况且,樱桃被卖走以后,李冉居然慢慢地从一个地地道道耕田者、变成了读书人!虽说乡下的人去读个书没什么了不起的,然李冉却是偷偷摸摸在学习读书写字。他的年纪就算是上不得学堂,但又为何要偷摸着去学习这些东西呢?此番举动,不可谓不怪异!

再后来,也就是一年前,李冉得到了牙婆给的消息,当他知道了樱桃被卖入定国侯府后,他几乎立即就要起身来京城。然而,那时他的父母突然开始强烈的反对,他因此拖沓了脚步。最为奇怪的是……在这件事情后不过半个月,他的父母便相继去世。

青梵给她的资料非常的齐全,因而李冉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清楚楚的知道,更明白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白无杳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李冉从一开始便知道了樱桃是被卖向京城,卖给了定国侯府!他之所以蛰伏七年,完全是为了自身的实力做准备!他读书,学习了不少东西,也是为了以后能和京城接上轨。

他在准备就绪以后,成功的来到了京城,并以痴情苦命为由接近了秦嬷嬷,使她关注起了这个男子。说实在的,定国侯府虽然门规森严,但也不至于是求见无门!当初秦远不就是一身寒酸走到了府门口么?李冉要找的人即便只是一个丫鬟,亦会有人通传上去,他连试都没有试过,如何就跑去了别的地方等待着了呢?

不怪白无杳将他想的这么复杂,实在是李冉来的太过离奇了些!若再往深里猜测,若是相信了天机公子的话——李冉知道定国侯府的秘密!他打一开始就是为了宝藏来的呢?

1011 不是樱桃(1)

李冉沉默良久,双手不自觉地捏在一起,浓眉更是紧紧拧着,仿佛有些不适。

白无杳淡淡撤回了目光,不紧不慢道:“如何?是否要给我一个解释呢?”

按理来说,她问的都是李冉的私事,李冉完全不必回答她的!可他皱皱眉,艰难而辛涩地开口。

“大小姐问的对,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实话实说……”

他咬咬唇,痛苦地开口:“我的父母……在知道她被卖走后……的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无论我怎么恳求,他们都不同意我拿家里的钱去救她……不得已,我只能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将母亲藏好的钱取了出来。

但……即便如此,即便我顶着压力、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去做这件事情,等我到了牙行,她却也已经被卖走了!我捧着钱回去,又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其后数年时间,我都没有办法说服他们再拿钱财去救回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迷离,仿佛陷入在当时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之中。

“出了当初那件事情,他们不再信任我,我所有赚得钱都得老实上交……不得已,我只能花费数年的时间去改变他们的想法,谁知他们在此事上坚持的很,不肯退让半步。”

“我没有办法,只能慢慢等着他们回心转意……”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白无杳的眼神充满了愧疚,“我不愿大小姐瞧不起我,所以没有说实话……我父母那边……的确……若是他们不肯让步,我现在仍然没有办法来京城。其实,其实早在第三年,牙婆就告诉了我她的具体位置,完全是因为我的父母不同意,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白无杳若有所思地抬头:“原来如此……”

李冉有些羞愧:“我不想让大小姐觉得是我是一个懦弱之人……所以……所以刚刚瞒着不说。”

白无杳勾起唇角,模样看似释然,然则心里已差点冷笑出声。

虽与他初次见面,但白无杳已差不多将李冉的性格摸到了些!他性格内敛,不像是容易将心事全盘托出的人。更何况,他在玲珑阁表现的那么有骨气,如何能在这里——在尚未了解自己是否是可以信赖的人之前,便把所有东西宣之于口?

恐怕,他说出来的东西并非是完整的吧?

恐怕……隐藏在那些没说出来的东西里,才是真正的实情吧?

她淡然地扫了李冉一眼,那双明亮地眸子显得越发的睿智,仿佛下一秒便能把眼前之人看穿。

李冉不知怎的,对上这样的白无杳,一颗心竟猛然颤动了一下。

良久,白无杳开口:“后头的事情,我知道的。牙婆告诉你,你的未婚妻被卖入了定国侯府……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找到她,是不是?”

李冉急忙点头:“是!”

白无杳道:“根据当年的情况,我让秦嬷嬷排查了一番。符合你描述的情况的,府里的确有一人。”

她抬头,微微一笑:“叫采薇。”

“什么?”李冉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1012 不是樱桃(2)

李冉震惊的表情来的太快,又过于激动了些,这一回,莫说是白无杳,连一旁的秦嬷嬷都看出些不对劲来。

按理来说,既然找到了自己的未婚妻,李冉应该很开心才对。即便是惊讶,亦该是惊中带喜,而不是现在这幅纯粹的震惊,仿佛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一般。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仅只一瞬后,他迅疾化作惊喜的模样道:“真的么?”那派高兴的状态完全不似作假,宛如是从内心里发出来的、最真实的想法。

白无杳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她敛下睫,缓缓道:“嗯,是真的。你是从晋北李家村来的,你所说的未婚妻又是七年前入的府……我让秦嬷嬷好好查了查那一年入府人的详情,最后发现,的确有那么一人符合你的描述,此人便是采薇!”

她慢慢看向李冉,一双眼仿佛要透过稀薄的空气将他钻研透彻:“凡是入府的人,皆不会再用他以前的名字。采薇……她在厨房里呆了数年,我还真不知道她以前的名字叫什么。你痴情一片,是该让你们好好见见,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个清楚。”

李冉沉默片刻:“大小姐请讲!”

白无杳道:“你费尽周折从晋北而来,虽是一片痴心,到底也过于鲁莽了些。你可曾想过,你到这里来,见到了她,你预备怎么办?”

李冉坚定道:“大小姐说的这些,草民早就想了个清楚。这一回,我带着足够的银两,希望能够替她赎身!我知道,她在侯府呆了许多年……或许,或许会瞧不上我,但……但我好歹要试一试!

以前,我没有本事,害的她远走他乡。若是她愿意,我就算倾尽家产也要为她赎身!要是她自由以后,还肯认我同她之间的关系,我就带她回晋北去!要是……要是她不愿意……”

李冉说到这里有点心酸,但他强忍痛楚道:“要是她觉得,我配不上她了……等我替她赎身,还她自由以后,我……我会自己老实回去,不再干扰她的生活。”

这一番话说的痴情又认真,那些掏心窝子的言语一出,字字戳中厅里人的内心。秦嬷嬷早晓得他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他肯如此不畏一切的付出。听罢李冉的话,她掏出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表情却是止不住的赞同和爱怜。

前厅里其他丫鬟门听完,一个个的亦是表情凝重而向往,眉目之间更是无限的期盼和羡慕。或许,在她们心里,同样奢求并渴望着有人能来救赎自己吧!更何况,还是像李冉这样一个不求回报的老实人!

白无杳听了,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嗯,你很不错。”

一句话平静至极,听不出什么语气来。

李冉深吸一口气:“是我欠她的……”

白无杳勾起唇角,突然道:“采薇若是知道你对她如此之好,想必她也会高兴的。她入府七年一直待在后厨里,做事勤勤恳恳又不拈风吃醋,任谁都喜欢她。”

1013 不是樱桃(3)

她的话说的毫无由头,旁的人或许听的一头雾水,站在她身边的唐墨却是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白无杳是想这样试探李冉呢!她不自觉将眉眼弯成了一个微不可觉的弧度。

白无杳又道:“你既然辛苦寻了上来,少不得要让你们见上一面。不过最近府里要宴请客人,采薇在后厨忙碌的走不开。加之又是要来见你,出来之前总得把后厨沾染上的黑灰整理整理,这就又要一些时间了。天色渐晚,定国侯府不太方便留外人……不如这样,你先回去等着,待过几日府中闲暇了,我让秦嬷嬷再带你入府,让你同采薇见面!”

李冉听的她如此说,脸上喜气甚重,仿佛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如此好的结果一般:“草民明白,多谢大小姐!”说罢便又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回,白无杳并不出言,待李冉磕的砰砰响以后,她才慢悠悠道:“秦嬷嬷,你送人出去吧。”

秦嬷嬷皱皱眉头,好像有话要讲,但与白无杳的眸子一对视,她立刻道:“是!”

秦嬷嬷引着李冉离开,白无杳缓缓站起身来:“唐墨,随我去花园走走。”眸子淡然扫开,对着其他的人道,“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众人领命:“是!”

支开奴仆后,白无杳同唐墨慢慢地往花园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虽不说话,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默契在里面。

一路行至花园深处,白无杳似乎有些走累了,她开口道:“坐坐吧。”

唐墨上前将凳子上的落叶抚开,皱皱眉头:“石凳有些凉!”

白无杳却不在意这些:“没什么,还好。”

她坐下后,抬头看向唐墨:“你觉得怎么样?”

唐墨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白无杳说的是什么事情:“李冉么?我觉得有猫腻!”

白无杳勾起唇角:“哦?”

唐墨直言不讳:“他今日说的话是真的,不过十分的话只说了三分,剩下的七分里藏着太多的秘密。我记得上回,世子爷特意传来了一份关于李冉的调查,里面提过,李冉在这些年里很是刻苦读书……我对这一点一直有些疑惑,他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在这方面用起功来?”

她抿了抿唇,干练分析道:“我怀疑,他并不如现在看起来那么老实,相反,这个人心计颇深!他可能早就知道了樱桃在定国侯府,那些年的努力,只是为了现在到京城立足罢了!”

白无杳含笑听着:“你这样讲,樱桃大约会伤心的。”

“伤心?”唐墨不以为然,“樱桃真的跟他走了,大约才会伤心吧?另外……大小姐也看出来了吧?否则刚刚也不会拿采薇来试探他了。”

白无杳点头:“旁的人听的十分感动,你却最是理性的。我知道你明白,所以现在单独找你聊聊。如你感觉到的……我也觉的他很不单纯,或者说,他来此是为了定国侯府,而非为了樱桃。”

唐墨听了白无杳的话,立刻点头道:“嗯!”

1014 背后的阴谋(1)

白无杳道:“他在乡下呆了七年时间才能上京,若这七年他一直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那我认为此事不足为奇。但偏偏,他并不是这样的!他开始学习读书写字,又做的很是隐晦,仿佛在为了什么做准备似得!另外,他一来京城,并没有直接往定国侯府寻人,而是自觉求告无门去了玲珑阁打工,以至于后来被人诬陷,凑巧又遇上了秦嬷嬷解围。”

唐墨一点即通:“大小姐的意思,他是故意的?”

白无杳咬咬唇:“不是很确定,但我不相信他!”她一边说,一边将手轻轻搁置在旁边的桌子上,“你瞧他刚刚说的,仿佛深情至极的样子,让人听着十分感动。可是,他若真的是为了樱桃苦忍数年,为什么到了京城后反而畏畏缩缩了起来?我定国侯府从没有什么坏的名声,他为何就不敢前来了呢?”

唐墨皱皱眉头:“嗯!”

白无杳继而道:“还有,七年前他便和他的未婚妻分离,如今这么长的时间了,他那未婚妻的容貌名字必然会有不小的变化。我之前提起他未婚妻的名字是采薇,他的反应过于奇怪了些。”

唐墨回忆了下他当时的反应,立刻点头:“嗯,他当时很惊诧,仿佛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预计一般。”

白无杳顺势从桌上捻起一片落叶:“他同牙行打了数年交道,不可能不知道大户人家买回去的丫头都会改名。况且,他那时的反应……”

唐墨了然:“他那时的反应,好似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婚妻是谁,而大小姐告诉他的人,同他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对!”

得到了白无杳肯定的答复后,唐墨略微沉吟片刻:“我懂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大小姐所提的采薇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换言之,李冉必定早就知道了樱桃才是他那个被卖走的未婚妻,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白无杳将手里的落叶甩开:“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了,李冉从外面上看去的确老实巴交的,但细想他做的不少事情都很奇怪,因此我猜想,他或许早就知道了他的未婚妻樱桃被卖进了定国侯府,也知道她如今是我身边的人。现在这么眼巴巴的赶来,恐怕……”

唐墨道:“要不?我传信让世子爷派人跟着他?”

白无杳想都没有想便拒绝了:“不行!我现在还不太确定李冉到底是怎样的人,冒然派人跟踪的话,引起了他的戒心反倒不好!”

唐墨迟疑片刻,正想说以麒麟军的本事跟踪一个李冉绰绰有余,但她刚要开口,正巧对上了白无杳眉色之间的一缕慌乱,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缓缓接话道:“好,那便不打草惊蛇了。至于樱桃那边……大小姐预备怎么办?”

白无杳吸了一口气:“实话实说吧,樱桃是个聪明人,总不好什么都瞒着她吧?若李冉真是个坏的,我绝不愿意樱桃随他走。更何况,或许李冉原本来此便是为了长久的定居在京城呢。”

唐墨勾唇一笑,神秘莫测道:“京城的确是个好地方。”

1015 背后的阴谋(2)

说完这话,白无杳失神地笑了一笑。

是啊,京城的确是个好地方啊,否则如秦远李冉等人,如何会一个个前赴后继、不辞辛苦费尽心机来此呢?

想到此处,白无杳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眸中更是寒意森森。

她垂着头,面上的表情并不很明显,但唐墨依然感觉出来了白无杳的不对劲,开口道:“大小姐?”

白无杳回过神,眼中情绪乍然消失,只余下一片不起涟漪般的宁静,好似之前那一瞬的僵硬都只是唐墨的错觉一般。

“怎么了?”她柔声问。

唐墨迟疑片刻,试探道:“世子爷回来了。”

白无杳的指尖猛然一颤,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哦,回来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上回从山上下来时,我记得他就已经回来了。还有无邪……他……”

明明是想彻底斩断同唐青梵的联系,不想唐墨提及他的名字时,白无杳仍是心里抽搐的厉害。

自上回见到无邪时,她便已经晓得唐青梵受了些伤,后来自身难保,她思前想后不愿再拖他的后腿,以一封信斩情绝爱。以她的性格,其实在这以后,白无杳是万万不可能再留与唐青梵有关的人或事物在身边的。但,那时她鬼使神差的,什么都未和唐墨讲。

或许,是她私心里还想从唐墨那里得知到关于青梵的消息吧。

云城归来,他受了重伤,如今怎么样了?白无杳是真的放心不下。或许,只有从唐墨口中真正听到了他安好的消息,白无杳才会决定让她离开。而最近,不知出何原因,唐墨居然对此事只字不提。现如今,终于要开口了么?

唐墨瞧着白无杳的反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前些日子,清云大师在离开后,曾特意派枭儿给她送来一封密信。信中提及世子的伤势已被控制住,但他特意嘱咐了自己,务必不要将此消息告诉白无杳。唐墨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是清云大师开口,她当然是照做不误。

近来虽没有去提世子的消息,唐墨却一直小心观察着白无杳。她发觉大小姐越发隐忍着些什么,好似自与清云大师排演过命数后,大小姐再度阴郁了几分。

可以说,白无杳在对人对事上,莫名多了两分狠厉。哪怕是在对自己,例如在皇宫里,她主动要求验身自证清白一事,让唐墨大为震惊!以白无杳的机敏,她不会想不出其他折中委婉的方法,可是白无杳偏偏选了最能堵住悠悠之口,偏又是最让自己难堪的方式。

除此之外,白无杳明明晓得世子爷回来了,却好似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根本不再提起。然静夜时分,唐墨不止一次看到白无杳呆坐在书桌前发呆,她那时眉里眼里,全部充满了对世子爷的担心。

唐墨不理解,心里却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直至今日,她终于收到唐青梵的传信,找出机会开了这个口。

唐墨道:“无邪偷偷传给我的信,说……世子爷很不好。”

1016 世子重伤(1)

白无杳瞬间揪起心来:“他……他怎么样了?”

唐墨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世子爷在云城时受了些伤……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谁知后来无邪同我讲,世子爷为了让谢明能取得容家的信任,特意让谢明刺了自己一箭!那把箭上还有毒圣给的、最是狠辣无比之药!无邪不通毒术,拿这种毒束手无策……清云大师虽然去了,却也没什么办法。”

白无杳登时大惊:“什么?”

唐墨瞧她的情绪大变,摇摇头继续道:“前些日子大小姐也病着,世子爷不许他们把消息传过来,要不是无邪偷偷传信,连我也不知道……”

白无杳双眉一蹙,眸中的光芒更似湖水结冰一般瞬间冻住。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仿佛有谁举起巨大的石头,在她的心房砸了个巨大的口子。她涩着声,尽量保持平静道:“无邪怎么说?”

唐墨凝重道:“唐家有一个叫流欢的女孩擅长解毒,世子爷受伤以后,林九便传信让流欢从楚国来晋国。清云大师配药压制着毒,希望把毒发的时间延长一些,可即便是快马加鞭,流欢到这里也足用了八日的时间。”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来了之后,她看过世子爷的伤势……由于拖得时间太久,流欢虽能配置解药清除世子爷体内的毒,但……那毒已经伤了根本,恐怕未来……”

“未来怎样?”白无杳着急地几乎是立即从凳子上站起。因其身子孱弱,这一下又起的太猛,她不得不伸出手按住桌子,才能勉强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唐墨闭上了眼:“恐怕未来,时日无多了。”

“不可能!”白无杳当即反驳。她剧烈地摇头,幅度之大,仿佛要将头上的饰品都甩出去。

唐墨幽然的语气里是无限的悲伤:“那毒是毒圣的得意作品,世间罕见,世子爷冒险中箭,虽然除了容家,但却令自己受到如此大的伤,真不知这一局究竟是谁赢了。近来世子爷已恢复了些意识,他醒来后……下达的第一个指令便是,不许将此事告诉大小姐……可是无邪觉得,世子爷是在逃避。”

白无杳越听心里越是痛苦不已,她和唐青梵果然是极为相似的两个人,在遇见生死攸关这样的大事前,他们连选择都一模一样。

其实,在她心里,白无杳是万万不肯相信唐青梵重病的。毕竟,前世的唐世子威风八面,非要算时间的话,这会儿他正蛰伏蓄神,等着潜龙出渊,直破云霄。然而,如今的一切都和前世不同,她身边也不知发生了多少逆转的事情。那些由于她的选择而进行更变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白无杳着实没有办法保证,唐青梵会和前世一样,平安地活下去。

细想起来,青梵的境况她应该是能猜到的!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在收到自己的绝情信后稳如泰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在让枭儿寄出信之后,她有想过青梵会以各种方式来找自己聊个清楚,也设想过未来自己要如何应对这些事情,谁知道,她等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消息。

1017 世子重伤(2)

白无杳深吸一口气:“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毒圣……毒圣下的那种毒叫什么名字?”

唐墨没想到白无杳会问这个,楞了一下,马上回道:“腐骨散,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由于不知道其中的成分,就连流欢都没有办法完全解毒,所以,世子爷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不知怎的,说这些话时,唐墨的声音莫名变得有些颤抖,她脸上的表情也稍显僵硬,仿佛为此事苦恼不已。白无杳以为,唐墨这是在担心青梵,只有唐墨本人清楚,她是因为不会骗亲近的人,此刻才会紧张。

稍稍调了调情绪,唐墨马上转话题道:“世子爷的事情,大小姐也知道了。虽然他不许我们告诉大小姐,但我和无邪保持同样的想法……若是……若是情况真的不好,大小姐可要去见世子爷一面?”

白无杳闻言,不自觉地捏紧了双手,颤声道:“我?”声音微弱中带着两分不确信,像是在问自己一般。然其说出这一个字后,便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长而密的睫毛低低垂着,将眼中的湿润挡得严严实实的,沉默良久后,白无杳抬起睫来,目光波澜无惊:“他既然让你们瞒着我,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吧。青梵……如今养着伤,我贸贸然地过去了,反而对他不好。待过些日子,再……再说吧……”

唐墨深感诧异,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白无杳会是这个反应,摇摇头:“大小姐?”

“我知道你会说我绝情或是怎样……”白无杳顿了顿,眸子看向窗外流芳居的方向,“但是,目前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我过去,对他养伤毫无益处,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腐骨散,我听过这个名字,它并不是无法化解的。它……它与定国侯府有些渊源,此事不便同你多讲。总之,我有办法可以解他身上的毒伤。至于你,唐墨,最近……要不你也先回流芳居照顾他?不出三日,我定派人送上解药。”

唐墨的表情一点都不诧异,甚至连吃惊都没有。按理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她要么会因为白无杳居然知道腐骨散的解药而表示惊讶,要么便会因为世子即将得救而感觉到高兴!可恰恰相反,她唇角抽搐,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她一早便知道腐骨散虽然狠辣,但并非无药可解!清云大师早就替世子解了毒,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白无杳主动去见世子罢了!可是,唐墨从来没有想过,白无杳居然不肯去见世子?不仅不肯见,从她的话里……好似还有要支开自己的意思?

看来,信中提及的情况比她预料中还要严重啊!

唐墨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白无杳心里发慌,说这些话时并没有去看唐墨的表情,她自顾自地说完后,又缓缓道:“小墨,你先回去吧,青梵那边……需要你。”

“需要我?”唐墨果断拒绝,“我不会离开大小姐的!”

1018 世子重伤(3)

白无杳一怔,双目坚定道:“不,你回去!”

“为什么?”

白无杳反问:“他现在情况那样危机,你不回去,反而守在我的身边?”她的语气是少有的严厉,仔细听听,甚至有两分怀疑的样子。

唐墨心知白无杳起了疑心,马上回到:“世子爷重伤之下,第一反应仍是不许我们告诉大小姐他的伤势,可见在世子爷心里,大小姐的地位有多么的重!这次我们虽然端了容家在云城的老窝,但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们是不是狡兔三窟?京里并不算的十分的安全!

更何况,他们上次能够来无闲雅居刺杀大小姐,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世子和大小姐的关系……要是我现在离开,容家卷土重来,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大小姐!我回去了,世子爷怎能安心养伤?恐怕……怒急攻心之下……”

白无杳一惊,好似不愿意听到那样的后果般,下意思打断道:“别说了!”

乍听唐墨说这些,她情绪波动的厉害,心里更是又痛又涩,苦的厉害。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她留唐墨在身边,不就是为了再听听青梵的消息么?原本早就下定决心要断的干干净净,为何现在听了这些,她反倒生出了要去立即见青梵的心思?

白无杳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苦楚道:“好……你暂且留下吧。”

唐墨偷偷松了一口气:“嗯!”怕白无杳细想,她马上转移话题道:“刚刚大小姐提的……解药?”

白无杳敛下目光,语气反倒冷凝了下来:“以前祖父偶然遇见过毒圣,两人不打不相识,便又有了些交情。后来毒圣每每制些东西,总爱往祖父这里寄上一份。祖父闲暇之余喜欢研究这些,往往收了毒药,便刻苦钻研解法。腐骨散……我幼年时听祖父提及过,那时毒圣刚刚研制出这件东西,因其威力巨大,他担心伤了祖父,便将解药和毒药一同送上。事隔这么多年,解药恐怕早就失了效,不过待我前去书房找找,总能找到解药的方子,届时……青梵自可痊愈。”

唐墨皱皱眉头,一脸十分担心的样子:“大小姐有这心是好的,不过……现在世子的情况恐怕不如想象中的好。那毒……”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继续编下去,只能叹气道,“但愿有用吧……”

谁知,唐墨半遮半掩的话,反而让白无杳更是担心起来。

其实,在白无杳的心里,她自己也是清楚的!要知道毒药并不难解,可若毒药早就侵入了五脏六腑,那恐怕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回!然,现在的她除了提供解药意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因而,白无杳捏紧了手颤声道:“不管怎样,先试试吧!”

唐墨无话,只能点头:“嗯!”

白无杳闭了闭眼,又道:“你先回潇湘阁吧,我去父亲书房一趟。”

“好!”

白无杳缓缓心神,平静地往白霄的书房走去。

1019 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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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白无杳走过最长的一条路,因其心里揣着对唐青梵的担心,故而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的缓慢和艰难。仿佛足下有刀子似得,每一步都那么的扎心。

秋风凛冽,卷起残叶败草,看在眼里萧瑟极了。白无杳的脚好似灌了铅,挪动起来几乎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秦嬷嬷去送李冉,唐墨回了潇湘阁,她又不许其他奴婢跟着,便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从花园穿过,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机械地走着,眼底早没了光彩。

路过上次夜雨晕倒的地方,她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假山处看了一眼,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仅一停顿,脚步换了方向,她朝假山走了过来。

这里依然是老样子,嶙峋的假山下是空荡的d口,里面的空间很大,足以容纳下三四人。

白无杳走了进去,伸手抚摸了下旁边冰冷的石壁,内心更是酸楚不已。

曾记得,漆夜凉雨,她被父亲伤了一颗心,失魂落魄的走在这里,连浑身被淋了个湿透也没发觉。那时,她满脑子想着父亲的不公平,越想越是绝望,越是凄凉惨淡。当她意识到不对劲时,眼前的一切瞬间开始天旋地转,而在她即将晕倒的那一瞬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曾经冲过来……抱住了她。

白无杳始终记得唐青梵那时惊慌的神色,他风华绝代的脸从那会儿便深深地刻进了自己心里,永生永世都再难忘怀。

永生永世……

想到这个词语,她的心又是一阵抽搐……她怎么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永生永世了……甚至连这一世,都只剩下十年的时间。

白无杳的眼里蓄满了泪,长睫微垂,豆大的珍珠便潸然而下,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的手摸到一旁的青苔,感觉到指尖湿凉的触感,仿佛雨夜里攥紧了唐青梵被淋湿了的袖子。白无杳内心一阵剧痛,身子更是软乏无力地靠在冰凉的d壁上,宛若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样。

今日在听到唐墨描述唐青梵的近况时,白无杳的一颗心似在油锅里滚了几遭,她预想过不少要同青梵划清关系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到是这一种……她和青梵,皆都重病在身?

不可否认,唐墨在讲述那些事情时,白无杳曾不止一次差点忍不住、想要即刻去找青梵,看看他到底伤的如何。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过去,不仅起不到半点帮助,还会让青梵担忧。加之……自己不也是狠了心要分开么,如今再去,岂非给两人各添纷扰?

可若青梵真的病入膏肓,他现在拒绝见自己的行为又非内心的真实想法,难道她真要看着他如此自苦下去么?

白无杳踌躇不已,她靠着石壁发呆,任由凉风吹干了泪痕也不为所动。心里成千上万的想法不断涌出,像是有人为她在眼前铺开了无数支路,她却不知该往哪一条上走。

久思无益,停顿良久以后,白无杳索性摇摇脑袋不再想这些,举手擦了擦泪痕,坚定地往父亲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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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 父女谈话(1)

书房的门大敞着,外头除了一个奉茶小厮外站着看门以外,连丁管家都不见了踪迹。

白无杳走过去,奉茶小厮一见是她,立刻上前恭敬道:“大小姐!”

“嗯,父亲在不在书房里?”

小厮掬起笑容正要答话,房里已传来白霄的声音:“是无杳来了么?”

小厮听罢,不敢再上前奉承,只能马上退开道:“大小姐请。”

白无杳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奈何心里愁烦的事情太多,不愿搭理他。索性微微一笑,抬步走了进去。

见女儿进来,白霄马上放下手中的书卷,亲自走到门口来迎接:“无杳,今天这么冷,怎么想着过来了?”走上前看见女儿脸色发白,连忙拉着她进屋,“快进来,屋里有火盆!”

白无杳瞧父亲眉间有着喜色,不禁问道:“爹爹看起来很是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白霄拉着她到火盆旁坐下,听完女儿的问话,喜滋滋地折回书桌,拿出一封信递给白无杳:“是你外祖父的来信!”

“哦?”白无杳双手接过,看见上面苍劲的字体,不免含了笑道,“外祖父的信?里面写了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抬眼,只见白霄眉目之间竟有一种狡黠的滋味,白无杳忍俊不禁:“爹爹不说,女儿自己看了哦?”说罢便微动素手,仔细翻阅了起来。

外祖父的字、行云流水中又带着几抹矫健的苍劲之感,完全看得出他下笔时是有多么的认真。信纸足有两页,外祖父在里面滔滔不绝地描绘了两个弟弟在书院里优秀的表现。白无杳认真看着,唇畔笑意更甚:“外祖父说,两个弟弟在书院的表现很优秀呢!他们二人,一静一动相辅相成,性子又好,与书院里不少学子都成为了好朋友。”

白霄喜滋滋道:“是啊!两人的课业情况也很不错,你外祖父着重夸了这一点!”

白无杳抬头笑道:“虎父无犬子,爹爹这么优秀,他们俩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白霄有点冷,搓了搓手,挪到火盆边上:“为父最高兴的是,你外祖父一直关心他们二人,看来……”

他话未说完,然白无杳已经明白过来。父亲是想说,外祖父对澄儿好不足为奇,他对明德一样的好,想必是真把当年的事情给放下了。

“外祖父……是明事理的人。”她只回了这么一句。“父亲不必担心其他的了!”

白霄了然,复而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前两日我让丁管家去送节礼时,特意让他告知安家上回清云大师来替你重新演算星命一事,你外祖父外祖母得知你命数有变,皆都高兴得很呢。”

白无杳指尖一凉,笑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哦……这样啊……爹爹告诉他们了?”

“你也知道他二老为了这件事情担忧了多久,如今有好的变化,自然是要去宽慰下他们的心!”

白无杳敛下睫,低声道:“嗯,是女儿欠考虑了。”

1021 父女谈话(2)

白霄见她垂下头,心里想是不是自己的语气重了,让无杳觉得自己是在教训她,连忙安慰道:“爹爹知道你是个稳妥的人,事情没有结论之前,你不愿意让人知道,怕是空欢喜一场。不过啊,清云大师是什么人,他说的话自然是有把握的!你想想,他要是没底气,何至于拿这种事情来糊弄我们开心?

说起来,无杳你现在管着内院的大小事宜,要操心的地方不少,这件事情自有为父为你主张,且放宽心才是!”

白无杳想起和清云大师见面的种种,眸中波光微微一颤,仅只一瞬便立刻收起思绪道:“嗯,爹爹说的是!”

其实,父亲能这么以为也好,终归抽魂之事太过残忍,她并不打算拿这些来影响到别人的心情。加之如此秘辛,还是自己沉默的好。父亲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就别说其他的话扫他的兴致了。

顿了顿神,白无杳开始缓缓说明自己的来意:“爹爹,女儿今日想到一件事情,想来问问您!”

白霄略显诧异,不过马上开心道:“嗯,你说!”

白无杳斟酌了下,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压地比较平,仿佛只是一个颇为好奇的孩子一般:“前些日子我在书房里整理东西时,偶然在一本书里翻到了祖父与一个怪人的来信。那个人好像叫什么……叫什么毒圣……”

白霄一听毒圣二字,脸色当即有些僵硬。

白无杳见父亲努了努嘴,仿佛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马上道:“女儿看祖父在信里回道,毒圣寄给他的那种毒药很是厉害,祖父虽有解药却也不敢乱碰,便将其好好收了起来。”

她抬睫,缓缓道:“定国侯府何时有过这等毒物?父亲可知晓?祖父做事一向谨慎,不过当年他离世的急,也不知道此物到底有没有……”

白无杳欲言又止,白霄已然明白过来:“你是想问这东西到底有没有被收好?”

白无杳点点头:“嗯!祖父为人光明磊落,他对那些东西好奇也不过是研究而已!可祖父去了这么久,此物要是被其他悭吝之人盗了去……女儿总是有些担心。”

她如此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情,无非是因为她知道爹爹也曾身重剧毒不能医治、从而丧失了习武的资格,才不得不从武转文之事!

说起来,一向正直的祖父居然会迷恋研究这些,焉知不是其心里存了两分顾忌,怕定国侯府里的人再遭他人暗算?不过,此事一直都是父亲心里的伤疤,白无杳提及时亦是诸多委婉,生怕父亲会陷入回忆伤心难过。

果然白霄听罢,抿了抿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我知道这个东西,也晓得它的存放位置,你祖父走之前曾送信于我,这么多年了,它一直在那里锁着,安全的很。”说到这里,白霄突然一笑,“你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是不是为了唐世子?”

“啊?”白无杳一愣,立刻否认道,“怎么会呢?”

1022 父女谈话(3)

看白霄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白无杳连忙补充道:“爹爹,上次女儿已经同您讲过了,我对唐世子……没有别的想法,我怎么会因为他……”

她的话被白霄低低轻咳而打断:“无杳,还要再瞒爹爹么?”

白无杳眼波微颤,坚持道:“女儿说的都是实话,没有瞒爹爹些什么!”

白霄瞧她那固执已见的小脸,心里有些感叹不已,索性走到其跟前,放低了语气道:“无杳,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果敢的孩子。可是有的时候,正是因为你太果断,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乍然听父亲这样讲,白无杳内心猛然一颤,仿佛有什么被深锁在心里的东西叫嚣着要出来。

白霄叹了口气:“你的性子像极了你母亲,却又比她还要坚持已见!当年爹爹因为一些事情和你母亲离心,其后我不知花了多少时间要去讨她欢心,可你母亲却始终不愿意理我……爹爹一气之下便也同你母亲赌气,谁也不理谁,因此,你母亲才会郁郁而终。”

他极其认真地看着白无杳,这些话,白霄从来没有对谁讲过,如今见女儿深陷困局尤不自知,终于一吐为快:“爹爹犯了错,你母亲就将一颗心彻底锁了起来,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若是她肯同我沟通沟通,定国侯府便不会变成如今这样。话说回来,终究是爹爹的错……”

“爹爹……”

她想说些什么,白霄却并没有让她讲完,而是继续道:“正是因为有了这份经历,爹爹才不愿意看到你自苦!”

“我没有……”白无杳还是坚持,但语气已弱了几分。

白霄摇摇头:“你啊!之前在不云山下,你拼了命的保护唐世子,难道不是喜欢他么?”

“那是……那是……”

白霄又道:“你喜欢他,唐世子也对你用心!在不云山养伤的时候,他的所作所为,爹爹一直看在眼里!他为了怕我早早与你定下婚事,一个劲地向我表达他的心意。后来朝中为了刺杀一事忙的鸡飞狗跳的,却偏偏不见世子本人的踪迹。人人都说他在府里拷问黑衣人,你以为爹爹不知道,他其实是偷偷上山在照顾你?”

提及此事,白无杳蓦然粉脸一红,嗫嚅道:“他……”

白霄笑笑:“你看,爹爹果然没有猜错吧,唐世子是不是亲自上山照顾了你半个月?”

白无杳抿抿唇,垂睫不说话了。

“除此之外,他还派了唐墨到你的身边,可谓用心良苦啊。你们两情相悦,爹爹看在眼里自是欢喜,除却他身份危险以外,爹爹对你们的感情倒是很乐见其成!可爹爹不明白的是,你为何突然之间就与唐世子刻意疏远了?”

听到此处,白无杳的指尖微微一颤,好似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扎着了她的手,刹那间疼进了心里:“女儿……”

“若是你们不再两情相悦了,唐墨早就离开了,何苦到今日还留在定国侯府中?”

1023 白霄的心声

“所以,爹爹揣测,不是唐世子对你有异心,而是你不愿意再同他相处下去。”白霄绵远的声音徐徐而来,“偏偏……你的不愿意并非发自本心。唐墨至今未走,是不是你还想从她那里得到些唐世子的消息呢?”

见女儿唇角一搐,白霄摇摇头,语气越发轻柔:“爹爹都说对了,是不是?”

伴着这样温柔的话语,白无杳心里建起的高高城墙瞬间溃然而塌,她抿了抿唇,舌尖满是酸楚的滋味:“爹爹……都猜对了……”

“傻孩子……”白霄伸出宽厚的手掌在女儿肩旁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安慰:“你如此委屈自己,必定是有苦衷的,你不想说,爹爹也不愿意揭你的伤口。其实,爹爹早就发现了,自清云大师离开后,你的一些行事作风就变得严苛了起来。爹爹不知道清云大师是否有同你说过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爹爹始终支持你!不管你想做什么,爹爹都会帮助你,明白么?”

如此慰藉人心的话,宛如春日里徐徐吹来的暖风,将冻僵的冰块一点一点的解开。白无杳颤着声道:“爹爹,我……”

“无杳,你不想说,爹爹不会强迫你。只要你记住一点,爹爹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出了多大的事情,爹爹都会替你扛着,你别害怕,好么?”

山中汹涌的洪水积攒了一个世纪般,带着澎湃的波涛迅疾冲出,白无杳曾以为自己坚韧无比的心墙瞬间崩塌,她唇瓣瑟瑟抖着,溃不成声道:“爹爹,谢谢你……”

“傻孩子!跟爹爹还说什么谢谢?”白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白无杳抬头,深吸一口气:“我的确是因为一些事情……才决定和他分开……此事不知该从何说起,涉及了不少东西,实在不是女儿故意隐瞒。”

“爹爹知道,你不愿意说,爹爹不勉强你。”

白无杳垂下睫,遮住眼中的波光粼粼道,心里更是苦涩酸胀,难以释怀。

在她心里,白无杳其实非常想告诉父亲她为何如此愁苦。前世今生,她一个人孤寂了那么长的时间,她早就想能有一个人可以听听她心里的秘密。可是她不敢,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亦无法接受重生这样的天方夜谭吧?

更何况,知晓了自己活不长以后,白无杳就更不愿意将秘密告诉任何人了。

她的爹爹白霄,或许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但绝对是一个聪明人!若是让他知晓了重生之事,他必然会从诸多细节上猜到自己为何要和青梵分开,亦同样立刻知晓了她命不久矣……

知道自己何时殒命并不可怕,知道自己性命垂危,却不晓得那一天究竟是明日还是明年?这种感觉才最让人撕心裂肺。她体验过这种深入骨髓的疼,就更加不愿意将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现实告诉亲人,白叫他们担心。

想了想,她顿下心神,缓缓开口道:“爹爹,我同唐世子,实在有缘无份,女儿也不想再奢求些其它的东西。可是,女儿好歹用过真心,自然无法对他的事情坐视不管……我实话实说吧,我从唐墨那里得知唐世子中了剧毒的事情,心里实在担心的很!”

1024 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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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担心是必然的!要是我女儿在听闻了这些消息后还能稳如泰山,那便是真的是太可怕了!”白霄认真的看着她的眸子,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其实,爹爹也并不是刚刚才知道唐世子中毒一事!”

“什么?”

“唐世子大张旗鼓地去云城,后又负伤而归,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朝中早就闹做了一团!毕竟,唐世子是从楚国远道而来的贵客,他在晋国不过几月,竟已遭遇了多次刺杀!此事要是传回楚国,多少会对我国有些不利。”

白无杳唇角一抽,她仔细想想,唐青梵遭遇的那些刺杀大多都是楚国的人指示的。别说是受重伤,就算是青梵死在这里,楚国那群人也只会拍手称快,哪有牵连到晋国的道理?不过,这样的话都是她和青梵之间的秘密,根本没有办法拿出来讲!

况且仔细想想,楚国的态度一向很令人难以捉摸。虽说楚国容家一直针对着唐家,但楚皇的心思又是如何呢?不管怎么说,青梵都是他的孩子,他真能对容家一而再再而三的黑手坐视不管么?

可惜,楚国的事情远远比定国侯府的事情要深邃的多,白无杳摇摇头,暂且不想这些,开口问向白霄:“爹爹,此事现在闹得很大么?”

“可不是么?唐世子什么身份?他自受伤归来以后,皇上就数度召集宫里的御医去给世子诊断。今日早朝时,皇上更是下令寻找奇人异者来为世子解毒,可见唐世子的情况并不好!”白霄每说一句,白无杳的眸色便更暗一分。白霄生怕女儿着急,忙道:“你也别担心!我曾私下问过皇上唐世子究竟中了什么毒,在得知结果后,爹爹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爹爹知道?”

“傻孩子,连皇上都知道了,唐墨会不知道么?唐墨知道了,你会不知道么?”白霄摇摇头,“你祖父曾经与毒圣往来,这样的东西爹爹见过。不过你祖父走后,爹爹担心此物被人利用,早早地派人封存到安全的地方。如今过了好些年,爹爹也不知解药究竟还有没有效。”

白无杳心想也是:“是啊,这么多年了,或许早就失效了……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啊!有解药在,或许他们可以通过此物来研制新的!”

“你说的不错!所以爹爹今日一回来便吩咐了丁管家去把那个盒子取来。由于存的时间久远,取它的时候又要特别小心,丁管家颇要费些时间。待会儿我让丁管家送到你的院子里去,你千万别碰盒子,让唐墨直接送去世子那里,知道么?”

白霄的语气莫名有些严厉,白无杳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因为父亲的关心,胸口暖暖的:“好!谢谢爹爹!”

“解药爹爹给了,至于唐世子同你的关系……无杳,爹爹还是希望你不要着急,慢慢想个清楚。你还小,花点时间想个清楚,免得做错了决定未来后悔,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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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5 陈姨娘的事情

白无杳很是感动:“爹爹,女儿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白霄再度爱怜地抚摸上女儿柔软的发丝,“爹爹看你最近消瘦了不少,府里的事情虽忙,你的身子却是最要紧的,不要熬坏了!爹爹一直让丁管家帮衬着你,秦嬷嬷也很不错!要是还缺可心的人,一定要告诉爹爹,爹爹再替你寻!”

说到府里的事情,白无杳心中灵光一现,乍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白霄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神色的变化,继而关切道:“以前陈姨娘掌管后院,多少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你接手不久,实行的方法又过于雷厉风行了些,爹爹倒不是说这样做不对,你着急整顿后院,爹爹却很担心你的身体究竟吃不吃得消。”

“爹爹,无杳都明白的。”说到这里,白无杳抿了抿唇。她心里正愁不知该如何提起那个话题,既然爹爹自己提起了,她便顺口接道:“对了,提起陈姨娘,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最近我让秦嬷嬷送了不少补品去芳和苑,谁知陈姨娘并不喜欢,一口也不肯吃。我听大夫说女子在孕中口味多变,也不晓得陈姨娘如今喜欢些什么?她怀着我的弟弟妹妹,总是没胃口怎么行呢?要不爹爹帮我去问问姨娘,我再让秦嬷嬷做了送去?”

白霄一愣,陈姨娘很看重这一胎,每次他去的时候总瞧见桌上琳琅满目的补品,她个人更是春光满面,哪里像没有胃口的人。

细想无杳的话,秦嬷嬷送去的东西她不肯吃……难不成……她还防着无杳不成?

陈姨娘刚来府中曾滑过一胎,如今小心些不足为过,可是她防东防西,怎么能防着无杳呢?自己的女儿才多大,哪有那害人的心思?更何况无杳自接受内院事务以来,对人对事皆都公平公正,从没有特意苛刻过谁。陈姨娘此举固然小心为上,却让白霄有些不舒服了。

“无杳,陈姨娘有了身孕,口味刁钻一些并不奇怪。她既然吃不下,你也别特意派人去送了。索性她自己院子里也有小厨房,一应吃穿用度,你按照份例发放就行,不必特意再为她操心。那些补品,也不用让秦嬷嬷一趟趟的跑了,你留着自己将养身体便是!”

此话正说中了白无杳的心坎上,她一直想同陈姨娘在这方面彻底划清关系,但碍于自己掌管着后院,若是现在不管不问落下口舌便不好!可若每日送些东西过去,未来陈姨娘胎像有什么问题,又要算在她的身上,那就十分麻烦了!

她暗自勾起唇角,看向白霄的眼神却略带两分责怪:“爹爹,姨娘可是咱们定国侯府的大功臣!女儿管理着后院,怎么能不管不问呢?莫说是让秦嬷嬷送补品,就算是让女儿亲自下厨炖汤给姨娘,女儿也愿意啊!”说到这里,她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些什么,不可置信道。“难道……难道姨娘怀疑女儿……会伤害她?”

白无杳的冰雪聪明让白霄心中更是不好受。

“姨娘她……”白无杳痴痴开口,眸中尽是难过的神色。

1026 世子的计划(1)

晋国京郊,洱湖深处。

来自凰山顶上融化的积雪,缓缓通过河道蜿蜒而下,在城外聚成一汪温润的湖水。

阳光落下,映在湖水上波光粼粼,宛如少女的明眸善睐。此水的颜色从湖心到岸边,一路由深入变浅,像是渐染的水墨,煞是好看。

湖岸两侧,有盈盈的莲叶伸出水面。虽至冬季,莲花凋落莲叶枯萎,然在这湖光山色之间,衰败并不令人扫兴,反而别样多了一抹奇特的韵味在此。

藕叶环抱的深处,有一处两层高的水榭。水榭的二楼上,有一男子斜卧在软塌上,双目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穿着一套华贵的水锦长袍,柔软而洁白的料子、用水蓝的丝线浮绣出细密的云纹,看起来十分的精致。他腰间挂着一块熠熠生辉的玉佩,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男子穿着如此精贵,随便来一个人看看,便知其身份不凡。然而,但凡真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不管他穿的多么华丽,那些人首先关注的,一定不是他的穿着,而是他的脸!

他有着一张画上拓下来的脸,世人皆好画美人,可若他与美人同在一处,画者的眼里纸里恐怕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明明是男子,却偏偏比艳丽的美人还要美上三分。那种美又非阴柔的美,而是如太阳一般,能瞬间照耀进人心深处的震撼。他的五官无一不是最精致的,组合在一起便更能让人动心。

眼下男子虽躺在软榻上,然其浑身散发的气质十分吸引人。仿佛见着了他,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而已正因为有他在,现在空落落的水榭才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孤寂。

此刻,令人无比惊艳的男子正一手撑着头,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玉佩。他缓缓睁开眼,却是双目迷离,仿佛心神飞到了千里之外。

“世子爷!”水榭下方漾来一道呼唤。

男子一怔,清了清嗓子道:“上来吧。”

楼道里响起整齐地脚步声,男子缓缓坐直身体,看向来人道:“林九,怎么样了?”

林九颔首:“唐墨回信说,白小姐在得知世子爷的情况后,直接去书房找定国侯密谈去了!”

“密谈?”男子沉下精致的眉,宛如有大山压在上面一般,重的令他根本抬不起来,“她找定国侯做什么?难不成,定国侯府还有解药不成?”

林九瞧他的反应,在心里暗笑道:大名鼎鼎的唐世子,吸引楚国无数少女的唐世子,居然也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真可谓是新奇!此事要是传回了麒麟军,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威严无比的世子本人,居然为了一个女孩子,不仅用上了苦肉计,甚至还特意到处宣传他重病沉珂的消息,唉……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啊!

唐青梵并没有注意到林九忍住偷笑的表情,他站起身来:“她知道了我重病的消息,居然还是不愿意来见我么……”

林九低低咳了一声:“世子爷,我觉得您先别急,白小姐这么做或许另有用意呢!”

1027 世子的计划(2)

另有用意?

唐青梵微闭上双眼:“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到自己重病,仍不肯来见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用意。

林九见自家世子爷气的跟小包子一样,唇角止不住的抽搐:“世子爷,据属下调查,白小姐的祖父定国,曾与毒圣私交匪浅,想来定国侯府或许真的有解药,否则白小姐也不会着急去找定国侯了。”

唐青梵宛如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毒药,有比来见我还要重要的事情么?”

林九摇摇头,提醒道:“世子爷。”

唐青梵低低应了一声:“嗯。”

林九皱眉道:“您是真的没听清楚么?属下刚刚说,白小姐的祖父定国公,曾与毒圣私交匪浅!”

“那又怎样?”唐青梵话音刚落,好似才回味过来一般,“你说无杳的祖父认识毒圣?”

林九道:“是啊!属下再三确认过,此事在晋国并不算秘密,有不少人知道!当初定国侯被人下毒导致不能习武,定国公为解爱子之毒,便于不少奇人往来,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毒圣了!相传定国公和毒圣的关系非常好……”

他话没说完,唐青梵就轻轻打断道:“我明白你要说的话,不可!”

“世子爷?”

“林九,你是想让我借用这层关系,从而使毒圣改变阵营?”

“对啊,世子爷您想,眼下容家或许拿出了什么东西让毒圣同意为其做事,但现在他们并未达成死盟契约!毒圣的本事不小,若通过白小姐祖父的关系,叫他回心转意,岂非对我们的事情大有裨益!”

“不可。”唐青梵仍是淡淡的两个字。

“世子爷?”

唐青梵略带失落的笑笑:“毒圣,我还不放在眼里。如今最要紧的,是无杳!”

林九并不知道清云大师同世子爷聊过的秘密,只晓得白无杳近来不大爱搭理世子,而这位爷更是可劲的折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中了毒,性命危在旦夕一般!

“世子爷,属下不明白!”林九是直性子,心里从来藏不住话,“您最近也太奇怪了些吧?世子爷一举捣毁容家在晋国的据点,这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可世子爷不仅不许我们将此事传回唐家,还特意在晋国扩散自己重病的消息。”说到这里,他有些碎碎念,“别以为属下不知道,您就是想用苦肉计骗取白小姐的同情!”

唐青梵笑笑:“你意见很大?”

林九点头又摇头:“属下不敢!只是属下不能认同世子爷的做法。容家虽然败了,但潜伏在晋国的危险不是没有啊!世子爷为了白小姐,如此铤而走险……就算清云大师在这里,您也不该这么做啊?”

唐青梵听他这话不对:“什么意思?”

林九叹了口气,突然问到:“世子爷,您就那么信任天机公子么?”

唐青梵抬头道:“为何问起这个?”

林九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出口。

“林九,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便好。”

1028 世子的计划(3)

林九一想,世子爷既然这么说了,那他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脖子一横,开口道:“属下发现,上次白小姐在山庄遇险一事……可能同天机公子有关?”

涉及到无杳?唐青梵皱皱眉头:“你说。”

林九如倒豆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属下查到,容家的人是兵分两路上山突袭的!一支队伍缠住了唐墨,进而找到了白小姐,还……”

说到那时的刺杀,林九生怕世子爷因想起三皇子差点轻薄白小姐的事情而再度发火,连忙收住了口,把它直接掠过:“那支队伍后头被尽数诛杀,可还有一支队伍,不,确切的来说……是还有一人!容家有一人绕开了白小姐,特意去追杀天机公子!”

唐青梵眸中隐有流光划过:“说下去。”

“世子爷,属下一直想不明白,容家同天机公子没有什么恩仇纠葛,他们穷途末路之际,特意去刺杀天机公子做什么呢?更何况,唐墨武功那么好,都被容家的人逼到身负重伤的境地,天机公子又如何做到毫发无损的呢。”

说到这里,林九开始仔细回忆,“因为觉得奇怪,属下后来有特意去天机公子呆的院子里寻觅线索,果然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哦?”

“世子爷,天机公子是以卜卦出名的!他精通五行八卦,更懂奇门异甲,简单地说,他是靠阵法来脱离险境的。世子爷还记得上回在不云山下,我们所有人都被黑鹰抓的衣衫凌乱,唯有天机公子没有半点变化么?他是用棋子简单布了一个防护阵,才使得黑鹰不会近身。”

唐青梵沉默片刻:“天机公子的阵法的确精妙非凡,唐墨也说,那日她能脱险,完全是因为他瞬发而开的阵法。”

林九赞同的点头:“嗯!”他叹了口气,“天机公子的阵法如此精妙,这才是属下最担心的一点!世子爷,您不知道,属下上山密探的时候曾仔细看过天机公子的院子,里面有一个残留的阵法……像是被人强行给破开了。”

唐青梵心一惊:“什么?”

“天机公子的阵法那么强悍,寻常人根本连门道都摸索不到!容家的人既然是要来找天机公子麻烦,属下并不觉得天机公子会留那个人一条生路!既然他救唐墨时布下的阵法能顷刻要了人性命,没道理院子里的那个阵法会比后面施展的还要简单啊!

更何况,容家的人并不懂阵法。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找到破开阵法的办法了呢?”

唐青梵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天机公子故意放走那个人?”

林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属下没这么说,不过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还有……世子爷您不知道,流欢前几日经过晋国边境时,曾看到过一个长得特别像容家老六的人……据属下调查,此番云城一战,容家的人几乎消失殆尽,可还有两组人马到最后不知所踪,而其中一组的领头人,就是这个容家老六。”

1029 天机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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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老六……

唐青梵想起白无杳曾给他的那些资料里,似乎有写过这个人。

容家在楚国声名赫赫,府中一到五子、个个高官爵位,令人羡慕。而这个从未被人提及过的老六,看似名不见经传,其实却是容家的一颗重要棋子!

资料里记载,容家老六乃是容家派到晋国的暗伏。晋国的大小事宜,皆有他一手负责。

想来当时自己在云城设计摧毁容家巢x,那些人为了留住一线希望,特意暗中将容老六送出。谁知容老六恨红了眼,居然上山去找无杳的麻烦,却又不知怎的遇上了天机。

现在,林九告诉自己,容老六不是碰巧遇上天机,而是刻意找的!天机更有可能专门放走了他……

唐青梵蹙眉,心里仍是不信:“何以见得?”

林九道:“世子爷,天机公子接触咱们本来就目的不纯!您信任他,把白小姐交给他照顾,谁知在山庄里白小姐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是天机公子真的费心了,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见唐青梵薄唇微抿,他立刻道:“世子爷您也别反驳,天机公子盛名在外,以前那么多凶险的事情他都能避开,如何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翻跟头呢?要说他真的用心保护白小姐了,属下不信!要说他有对付容家老六的心,属下也不信!”

“你似乎很不喜欢他?”

“世子爷难道就喜欢他了么?”这话一出口,林九又觉得不太得体,马上改口道,“反正属下不信任他!本来咱们把容家在晋国的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偏偏放走了一个容老六……恐怕等世子爷回楚国,容家要有了新的对策。”

唐青梵冷笑一声:“他们的诡计层出不穷,又不是头一日针对我了,你还没习惯不成?至于天机公子……”

唐青梵沉默了。

在刚认识天机时,因他不断地接近无杳和自己,唐青梵曾一度以为他会是自己的情敌,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后来在竹林里,天机向他坦白了心声,告知他并非为无杳而来以后,不知为何……自己居然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仔细想想,天机公子虽一直在言语上挑衅自己,可举动一向中规中矩的。他对无杳的所作所为,也并没有越矩,更没有暧昧,反而有种好友之感。

唐青梵看人甚准,他虽摸不透天机公子,却也相信天机不会让无杳真的受伤。山庄上的事情,或许真的是意外。

至于容家老六……林九说的也不无道理。

唐青梵思索片刻,沉吟道:“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九松了一口气:“世子爷肯考虑就好!”

唐青梵点头:“此事不急,眼下我要着急的是另外的事情。”

“又是白小姐的事情?”林九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世子爷,属下不理解,白小姐不愿意见您,您为什么不去主动找她呢?还特意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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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0 何为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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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的不无道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的确像疯了一般,让人摸不懂!可惜,天才绝艳的唐青梵,偏偏在白无杳的事情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回想起当时清云大师欲言又止的话,唐青梵心里更如山海翻腾一样,有种让他无法掌控的宿命之感扑面而来,压抑的他无法喘息。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知翻阅了多少奇书典籍,就是为了求证师傅不肯开口的那一部分。而那些书,越看越令人震惊。

唐青梵从来不是个相信天命之人,他一贯认为,命是由父母给的,而后来能活成什么样子,却是由自己决定的。

不管是富贵之家,还是身如草芥,一个人但凡想好好活出个样子,肯努力拼搏,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什么天命注定,那些都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他被清云大师收做徒弟后,不知多少次瞧见自家师傅钻研天命之事。当时他孤高自信,开口劝过师傅多次不要沉迷至此,免得分不清孰重孰轻。

可偏偏……他不断坚定着的信仰,终于在遇上白无杳后土崩瓦解,好似高墙倾塌,每一块砖瓦砸下来,将他砸的支离破碎。

古书典籍,奇闻抄录……里面所记录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放在以前,唐青梵对这些东西必然是嗤之以鼻,而现在……当他重视起来以后,他才明白发生在无杳身上的事情有多么的震惊。

想到这些事情,唐青梵的双拳不自觉的握紧,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想法,只觉得闷痛不已。

其实,唐青梵早就想去见定国侯府里那个叫他朝思夜想的人儿了,他好想把无杳深深地揉进骨子里,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在,别怕。

不过,人力所能达之处,尚且有转机的地方,天命之局又该如何破解?

他知道无杳必然是沉浸在这种痛苦里,所以不肯见他!如果他贸贸然地跑上去,指不定结果真像师傅说的那样——无杳会和他彻底离心……因此,他唯一能做的,便只能逼无杳主动现身了!

只有她肯见自己,情况才会微微好转。

“世子爷?”林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连忙认错,“属下多嘴了!”

“你没有,你说的很对。”唐青梵的声音闷闷的,宛如黑云下隐隐的雷声。

林九觉得不对劲:“世子爷,属下不该多嘴,您别生气!”

唐青梵无奈的笑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他明亮的眸子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林九,我经历过不少事情,大大小小的,不管多么困难,到底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不过,有两件事情是我无法预料到,发生以后又很无可奈何的。一件,是当年表哥卫楚的死亡,还有一件……是现在……无杳……”

林九抽了一口凉气:“白小姐的事情这么严重?”

唐青梵苦笑:“要是不严重,我何苦像现在这样?如今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逼她出来见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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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计划

晋国京郊,洱湖深处。

来自凰山顶上融化的积雪,缓缓通过河道蜿蜒而下,在城外聚成一汪温润的湖水。

阳光落下,映在湖水上波光粼粼,宛如少女的明眸善睐。此水的颜色从湖心到岸边,一路由深入变浅,像是渐染的水墨,煞是好看。

湖岸两侧,有盈盈的莲叶伸出水面。虽至冬季,莲花凋落莲叶枯萎,然在这湖光山色之间,衰败并不令人扫兴,反而别样多了一抹奇特的韵味在此。

藕叶环抱的深处,有一处两层高的水榭。水榭的二楼上,有一男子斜卧在软塌上,双目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穿着一套华贵的水锦长袍,柔软而洁白的料子、用水蓝的丝线浮绣出细密的云纹,看起来十分的精致。他腰间挂着一块熠熠生辉的玉佩,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男子穿着如此精贵,随便来一个人看看,便知其身份不凡。然而,但凡真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不管他穿的多么华丽,那些人首先关注的,一定不是他的穿着,而是他的脸!

他有着一张画上拓下来的脸,世人皆好画美人,可若他与美人同在一处,画者的眼里纸里恐怕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明明是男子,却偏偏比艳丽的美人还要美上三分。那种美又非阴柔的美,而是如太阳一般,能瞬间照耀进人心深处的震撼。他的五官无一不是最精致的,组合在一起便更能让人动心。

眼下男子虽躺在软榻上,然其浑身散发的气质十分吸引人。仿佛见着了他,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而已正因为有他在,现在空落落的水榭才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孤寂。

此刻,令人无比惊艳的男子正一手撑着头,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玉佩。他缓缓睁开眼,却是双目迷离,仿佛心神飞到了千里之外。

“世子爷!”水榭下方漾来一道呼唤。

男子一怔,清了清嗓子道:“上来吧。”

楼道里响起整齐地脚步声,男子缓缓坐直身体,看向来人道:“林九,怎么样了?”

林九颔首:“唐墨回信说,白小姐在得知世子爷的情况后,直接去书房找定国侯密谈去了!”

“密谈?”男子沉下精致的眉,宛如有大山压在上面一般,重的令他根本抬不起来,“她找定国侯做什么?难不成,定国侯府还有解药不成?”

林九瞧他的反应,在心里暗笑道:大名鼎鼎的唐世子,吸引楚国无数少女的唐世子,居然也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真可谓是新奇!此事要是传回了麒麟军,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威严无比的世子本人,居然为了一个女孩子,不仅用上了苦肉计,甚至还特意到处宣传他重病沉珂的消息,唉……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啊!

唐青梵并没有注意到林九忍住偷笑的表情,他站起身来:“她知道了我重病的消息,居然还是不愿意来见我么……”

林九低低咳了一声:“世子爷,我觉得您先别急,白小姐这么做或许另有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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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2 爹爹的真心

“爹爹不是那个意思!”白霄连忙解释,“你自接手中馈以来,事事用心,爹爹都看在眼里的!要说你不尽力,那便真的是爹爹昏庸了!不过,你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姨娘那边……你多有不便。再说了,你是我侯府高高在上的嫡女,哪有让嫡女照顾姨娘的道理?”

白无杳小嘴一瞥:“爹爹还是觉得我委屈姨娘了。”

白霄摇摇头,情真意切:“无杳,你再这么说,就真的是埋怨爹爹识人不清了!”他伸出手在白无杳柔软的头上轻轻抚了抚,“我知道你一直很不喜欢陈姨娘,但你大度不同她一般计较,如今还顾念着她有身孕,对她诸加照拂。然而,陈姨娘却一再地推却你的好意,处处提防着你……这些事情,爹爹都知道!”

“爹爹……”

“正是因为爹爹心里清楚,所以才不想你受这个委屈!别人家的女孩在你这个年纪,哪个不是爱些鲜妍打扮的?只有你,为了家里的事情早早挑起了担子,不可谓不辛苦。”

白无杳抿了抿唇:“女儿不觉得辛苦。”

白霄见她懂事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酸:“你母亲要是还在,看见你这个样子,定然要责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说起来,你尚还在要人照顾的年纪,怎么就开始面面俱到的照顾起别人来了呢?都是爹爹做得不好。”

提及早逝的母亲,白无杳亦是心痛,她知晓父亲这番话皆是真心实意,缓缓开口道:“能够帮助爹爹,无杳真的不觉得辛苦。况且……姨娘肚子里还有我的弟弟呢,无杳定会好好照顾姨娘的。”

白霄平静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隐晦而又迅速:“无杳,陈姨娘那边自有她的丫鬟嬷嬷照顾,你身子一向不好,今年又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爹爹很担心你!上次你中箭后,爹爹有去问过太医,他们说你身体恢复的是好,但现在你年纪小看不出来,若不仔细养着,以后有你苦头吃!”

嗔怪的语气让白无杳轻轻地吐了吐舌头:“无杳知道爹爹关心我,不过我真的没事了!”

白霄道:“你不想让爹爹担心,爹爹明白……好了,此事不要再提了,听爹爹的,好么?”

白无杳微微一笑:“好,都听爹爹的。”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心里总算安稳了下来。其实,陈姨娘有孕以后做事便越发小心翼翼了!她担心白无杳害自己,殊不知白无杳正巴不得能同她撇清关系!

经历了多年的熏陶,白无杳已不是当年单纯如镜的小女孩了,她心里深知不少阿臜的东西,怎会不知那些残忍的手段?

陈姨娘入府就是凭借这些卑鄙的手段,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必然会对四周的一切都倍加小心。可惜了,她过分的防范反而会让府里其他人生厌,白霄现在的态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白无杳接手中馈以后,自认不曾恶意对待过谁,相反,她处事公正,连对不喜欢的陈姨娘都能做到事事细心。

1033 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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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陈姨娘当初掌管内院,明里暗里给不少人下了绊子,不过只是碍于她一手遮天,才没人敢吭声。老话说的好,拳打落水狗,如今……陈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她心思又多,自然会提防的更加仔细。

不吃白无杳送过去的食物算什么?陈姨娘现在已经紧张到所有进芳和苑的东西都要严查。

她一个姨娘,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情来,莫说是府里其他人不满意,就连她手下自己的人也被弄得鸡飞狗跳的。以前大家怕着陈姨娘,所以不敢吭声,但现在她失了势,府中有心思的人多了去了!在这样人心攒动的情况下,陈姨娘就更是草木皆兵了。

话又说回来,白无杳和陈姨娘掌管中馈的情形,众人心里皆都有数,谁对他们好,他们心中的天平自然会往哪边偏斜。而今的定国侯府,白无杳明明能只手遮天,可她做事滴水不漏,叫人捏不住把柄,反而是陈姨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幺蛾子。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不过,表面功夫虽然做的好,白无杳却实在不想与芳和苑再扯上一星半点的干系。陈姨娘防着她,她也防着陈姨娘,毕竟……白无杳的唇轻轻扬起一个不易觉察的弧度。

她早就不想搭理陈姨娘,无奈大权在握,需的做些样子。如今这样正好,父亲亲自开口,让她不必搭理陈姨娘,那么往后一切事物都不需要经过她的手,自然也就挑不出毛病来了。

心里暗爽不已,白无杳面上却浮出淡淡的忧愁:“爹爹,你虽不让我仔细照顾姨娘那边,但现在府里的事情皆由我掌管……”

白霄马上明白过来:“你怕府里的下人会以为……是你故意苛责姨娘?没关系,爹爹传令下去便是!”

白无杳摇摇头:“不可!爹爹,您若是传令下去,只怕会伤了姨娘的心啊!不管怎么说,姨娘肚子里还有我的弟弟呢!”

白霄听完这句话,眉头再度轻皱了一下,松的很快,然白无杳还是觉察到了。她瞧着父亲的面色,缓缓道:“爹爹,女儿有个好主意!女儿……照顾姨娘终究有不妥的地方,要是不小心有什么地方伤着了弟弟,女儿就真的罪过了!不如这样,未来芳和苑的大小事宜,都由爹爹辛苦一些安排,丁管家也可从旁协助。一来嘛,给我不插手姨娘的中馈找个由头。二来……即便传开了,也是爹爹爱惜姨娘,万万不会让姨娘伤心,也有助姨娘安胎。爹爹觉得呢?”

白霄止不住的点头:“无杳果然大了,能想出这么稳妥的法子。好!爹爹就按你的意思来办!”

白无杳淡淡抿唇,心中微微一笑:陈姨娘啊陈姨娘,我可是特意将爹爹的宠爱送给了你,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消?哼,不管你吃不吃得消,未来芳和苑的事情可同我没有半分关系,还请你再多得意几日,千万别扫了兴致!

冷笑的弧度稍纵即逝,白无杳抬头,切入正题:“爹爹,女儿瞧您有些不高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1034 提为嫡子?(1)

白霄没有马上接话,他皱皱眉头,表情略显浮躁,似乎有些不想讲。

白无杳不着急,她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朱唇轻启:“爹爹不说,女儿也知道!”

“你知道?”

白无杳淡然笑笑:“爹爹忘了?现在府里的事情皆有女儿掌管,很多事情……即便女儿不刻意打听,也会有些风声传来。方才提及陈姨娘,爹爹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联系起近来的耳闻,女儿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

白霄惊讶无杳的聪明,只好叹了口气:“都瞒不过你。”

白无杳将手轻轻放在白霄的袖子上示意安抚:“爹爹,究竟是什么事情?若是爹爹烦闷,不妨告诉女儿,说不定……我会有解决的办法呢!”

女儿懂事的模样让白霄更是难过,他原本不想让无杳知道的,既然现在府里有了风声,他再不告诉无杳,未来误会了就真的不好了。想到此处,他眉头一皱:“前几日,陈姨娘同我提到无澄和明德的事情。”

白无杳眼中精光一闪,面上却是十分平静:“澄儿和明德?”

“嗯。那日陈姨娘同我说,明德能和澄儿一起读书,本就是天大的福气,如今提为嫡子,又被你外祖父看重,往后必定前程似锦,不可限量。”

白无杳假装听不懂,应和道:“姨娘说的一点也不错啊!明德未来的路的确不错。”

她理所当然的大度,让白霄内心对陈姨娘的厌恶更深了一层,他艰难的开口,仿佛很怕女儿生气一般,有些小心翼翼:“陈姨娘很羡慕明德……她……她想让腹中的孩子出生后与明德享受同等的待遇。”

同等的待遇?白无杳明亮的眸子闪过一瞬杀意,陈姨娘算什么东西,就算是母凭子贵,那也要等着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哪有为一个胎儿计划好一切的好事?哼,都说一孕傻三年,陈姨娘现在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到底是太傻了还是最近被逼得太急了呢?

她长睫微微抬起,认真的看向白霄,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爹爹的意思呢?”

白霄毫不犹豫:“当然是拒绝了!”

他的反应完全在白无杳的意料之外!要知道陈姨娘受爹爹宠爱这么多年,现今虽然犯在了她手里,但两人的感情基础不薄,白无杳完全没想到白霄会不带一丝迟疑的拒绝。

“爹爹?”她是真的惊讶。

白霄道:“爹爹以前很是委屈了你,现在所做每一件事情,怎会不考虑你的感受呢?”

“爹爹……是为了我?”白无杳道,“爹爹觉得我会阻止么?”

“不,于情于理,你都不会阻止。可是,你会不开心!”白霄又叹了口气,“你和你娘一个性子,有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让人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这回爹爹知道!若我真同意了陈姨娘的请求,你必然会不开心。”

白无杳努努嘴,刚想说两句,白霄继续道:“我知道你大度,但即便不为了你,爹爹也不会同意的。”

1035 提为嫡子?(2)

“你以为爹爹真的糊涂了?”见白无杳一脸的不相信,白霄失笑道:“傻无杳!明德自幼养在你母亲膝下,他的品性是最敦厚老实的。除却你母亲的遗愿外,明德自己也足够优秀。他能被你外祖父看重,凭借的从来不是爹爹的儿子这个身份,完全是靠自己!提他为嫡子本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爹爹又何乐而不为呢?但是,陈姨娘的要求……”

他的眼神再度黯了下去:“以前爹爹不清楚,现在才知道她的不少心思……明珠……明珠被她养到现在,有太多娇纵的脾气了!要是她腹中的孩子依然如此,别说是提为嫡子,就算只是个庶子,也定会为侯府带来麻烦……”

白无杳深以为然,嘴里却劝道:“怎么会呢?虎父无犬子,爹爹的孩子自然不会差的。”

白霄却摇摇头:“明德同澄儿感情极好,把他提为嫡子,对澄儿的未来也有帮助,陈姨娘想趁热打铁坐享其成,爹爹不会同意的!”

白无杳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总算爹爹现在能拎得清了!

前些日子,陈姨娘院中的洛云与樱桃聊天时无意泄出此事,说陈姨娘缠着侯爷,想要自己腹中的孩子和明德少爷一起提为嫡子,当时白无杳听闻后便觉得十分可笑!

要知道明德能有今天,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她陈姨娘想借此给自己匀到好处,简直是天方夜谭!莫说现在陈姨娘腹中的孩子还未知男女,即便真的是男孩,也没有当即提为嫡子的道理!

白无杳知道明德的事情刺激到了陈姨娘,她必然是慌了,想着侯府里孩子不多,如今只有她的明珠还是庶出的身份,所以才会这么着急!以前她掩饰的那么好的野心,如今全部暴露在了父亲面前,真可谓是失策之举。

在得知此事后,樱桃曾问过白无杳,是否要立即想对策绝了陈姨娘的想法?不过当时白无杳思忖良久,仍是决定看看父亲的态度再说。幸而父亲……终于没让她失望了!除却嘲笑陈姨娘的无能,白无杳在心里回味着另一件事情——爹爹现在是越来越在意他们了,这的确让她颇为感动。

忆及此处,她抬头对着白霄真切的笑了笑,脸上尽是开心的神色:“爹爹决定了就好,女儿……”本想再克制一下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父亲既然已经对自己坦然了,她再隐瞒就是她的不对了,白无杳索性直白道:“爹爹,我真的很高兴!”

白霄宽慰地点头,他知道女儿明白了:“嗯,爹爹知道。”

白无杳抿抿唇,站起身来:“爹爹拿了主意,女儿就不左右了!陈姨娘那边……往后女儿会按照爹爹的意思处理的。我房里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白霄道:“好,一会儿我派丁管家把东西给你送过来,唐世子的病情,你不要太担心。”

她眉头微微一蹙,很快又散开:“嗯,好!”

父女俩刚要告别,丁管家捧着一叠账本进来:“侯爷,这是本季度的账本。诶,大小姐也在?正好,刚刚门房传来消息,说蔺姑娘想找大小姐,拖我进来传信呢!”

1036 蔺思相邀(1)

阿蔺找她?

白无杳欢喜地站起身来:“蔺姑娘想找我么?”

丁管家将账本整齐地放在白霄的书案前,从上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白无杳:“蔺姑娘身边的小雨来传的信,说蔺姑娘请咱们家大小姐明日去冬梅园赏景!”

“小雨来传信,想必是不会错的。”白无杳含笑接过信,并未马上拆开,而是对着白霄道,“爹爹,女儿就先回去了!”

白霄温柔道:“好!”

回到院中,樱桃见白无杳捏着东西笑盈盈地回来,一边替她解下披风,一边问道:“大小姐这么开心,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白无杳转过头,想起李冉的事情,认真地看着樱桃道:“李冉的事情,秦嬷嬷同你说了么?”

樱桃笑着,目光却是一顿:“秦嬷嬷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奴婢了。他……”

白无杳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樱桃,你心里是不是怪我今日不肯让你们相见?”

樱桃立刻摇摇头,压抑住内心的苦涩:“奴婢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会。”白无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会怨我,但即便让你心里不舒服,我也不会让你未来后悔的!”

樱桃听了这话,抬头道:“大小姐,奴婢没有怨您,奴婢知道您做的事情都是奴婢好,奴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但是……奴婢不明白大小姐为何不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小姐为何要防着李冉?”

白无杳眨了眨眼,好似明白过来了些什么:“我懂了,我不该让秦嬷嬷来跟你讲的!”

“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以为秦嬷嬷会站在另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谁知道她意气用事了?!”白无杳叹口气,索性直白道,“樱桃,关于李冉,我有几个不太好的猜测,而这些猜测一旦被证实,对你而言就太痛苦了!”

“大小姐……”

白无杳苦口婆心道:“樱桃,我现在若告诉你我的猜测,等未来发现这个猜测并不成立,你却已经对李冉有了极坏的映像,这就是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的缘由。”

樱桃思索片刻,坚定地看向白无杳:“不,大小姐!奴婢真的想现在就知道!您对奴婢好,奴婢心里都清楚,可是奴婢不想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最后才知道真相。”

她的话咬字很重,说的颇有气势,倒把白无杳震了一下。想起前世樱桃也是为了李冉而背叛她,自己现在瞒着她……难保不会让樱桃再度走上老路。

想到这里,白无杳抿抿唇,神色微妙:“你若真的想知道,就去问唐墨吧,她识人不少,说话又很直白……只是……”白无杳抓住樱桃的手,“希望你不要为此对李冉有什么误会,毕竟一切都还没被证实。”

“问唐墨?好!”樱桃道,“奴婢先伺候大小姐休息,晚点再去问她。”

白无杳失笑地摇摇头:“你哪里还有心思?更何况我也不困,你先去问吧,待会儿让唐墨进来伺候我,我还有话要同她讲。”

“多谢大小姐!”

“去吧。”

1037 蔺思相邀(2)

1037蔺思相邀

唐墨推门而入:“大小姐。”

坐在案前的白无杳含笑抬起头:“唐墨,你过来。”

唐墨顺从地嗯了一声,将门合上后走了进来。

“唐墨,樱桃那边……”白无杳还没问完,唐墨已主动上前回答道:“樱桃来问我时,我就已经知道大小姐的意思了!您放心,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樱桃方才……虽然看上去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她是个明白人,大小姐对她的一片苦心,她会明白的。。”

白无杳想了想,仍是有点无法放心:“她真的……没什么问题么?”

唐墨确定:“嗯,脸色是有些不太好!我想她听到李冉来寻她的事情,多少有些动心,现在听闻李冉来因不明,失落是肯定的。但是这种真相、早知道要比晚知道要好得多,大小姐做了一个明确的决定。”

“明确的决定么?”白无杳心有余悸。

唐墨看了出来:“大小姐难道是怕……樱桃会因为这件事情同您生分?”

“生分?”白无杳迷惑地眨了眨眼,“我自己也不知道。”

唐墨摇摇头:“我觉得大小姐没做错,现在告诉她,让樱桃多重防备,免得日后上当受骗,反倒来怪大小姐的不是。她现在难受是肯定的,顶多几日时间便好了,等以后知道那事情才是真的麻烦!您也不用担心,樱桃聪明,会知道您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

她说的在理,不过现在李冉的真正来意究竟是什么,众人皆不清楚,就凭着几个疑点让樱桃提防,会不会过分小心了点?

白无杳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愿吧。”

唐墨并不明白白无杳此刻为什么会如此忧心重重的,索性转移话题:“大小姐刚刚在看什么呢?那么开心?”

白无杳勉强笑了笑:“我在看蔺姑娘的信,她邀请我明日去梅园聚聚。”

“蔺姑娘?”唐墨知道在无闲雅居时、是蔺思出手救了白无杳,对她一直很有好感,“蔺姑娘相邀还行,大小姐闷在屋子里这么久了,也该出去走走。”

她们从无闲雅居下来后,白无杳一直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肯去。唐墨猜得出她是为了躲世子爷,劝了好多次,白无杳仍是不肯离开半步。这次蔺姑娘相邀也好,总算有个机会不是?

白无杳道:“嗯,蔺姑娘上次为我受了些伤,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难得她有心情,当然要出去看看。对了,方才我去见过父亲了,青梵那边、他中的毒或许有药可解。一会儿丁管家会让人把解药拿来,你先送去流芳居,有没有效果都先试用一番再说!”

“世子……”唐墨刚想说世子哪里需要解毒,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拿这个做借口开着,忙把话咽了下去,“嗯,大小姐费心了。”

“能帮到他就好。”白无杳淡淡回了这样一句,再不提关于唐青梵的只言片字。

唐墨见状,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世子爷哦,你可是真的惨。”

1038 出行前夕

冬仿佛在一夜之间顷瞬而来,伴着凛冽的风雪,将四周的温度刹时拖凉了几分。

昨日还挂着不少落叶的树木,此刻全部掉的干干净净的,上面光秃秃地挂满积雪,颇有几分银装素裹之感。

秦嬷嬷推门而入,看见白无杳穿着单衣正在洗脸,哈了一口气上前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穿这么少?昨夜风雪紧的很,仔细着凉了。”

白无杳含笑:“屋子里烧着炭火呢,秦嬷嬷,没有那么冷的。”

秦嬷嬷再三摇头:“大小姐身子一向不好,前不久又连番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现在还不赶紧照顾些身子。以后可怎么办。”

白无杳失笑:“哪里就那么娇弱呢?您跟父亲一样整天操心,其实根本没有那么严重的。”

秦嬷嬷搓搓手,确定是掌心的温度不会冰着白无杳后,方才摸了摸她的单衣道:“大小姐今日出门可得穿多一些!昨夜我听到风雪极大,把院子里的树杈子都压倒了。今天您要去的地方又是冬梅园,那个地方可冷了!大小姐多注意一些!对了,还有手炉呢?赶紧把手炉拿过来。”

唐墨昨夜怕樱桃心情不好,便顶了她值夜,现下听了秦嬷嬷呼喊,虽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到底担心白无杳的身体,转身拿了手炉过来:“在这儿呢。”又道,“秦嬷嬷别担心,我陪大小姐一块儿去,定不让大小姐冷着。”

“就是因为你们跟着我才不放心啊。一个个年轻不知冷热的。大小姐要想取衣服,你们也就跟着起哄,在冬梅园玩热了,要是把棉披风给脱了,凉气渗入体内,回来又得不舒服!偏偏我又老寒腿发作了,走不动路,否则说什么都要跟着去。”

“您老就在屋里烤火取暖吧,昨夜不是都商量好了么?”白无杳知道秦嬷嬷一心想要照顾好自己,但她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索性劝慰道,“府里哪里能离得您呢?我出去散散心,陈姨娘那边,还得靠秦嬷嬷帮我盯着些。”

这一番话果然有效,秦嬷嬷心里也好受了些,当即拍胸脯保证道:“府里的事情,大小姐放心吧!老奴一定会替大小姐看好的。”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秦嬷嬷点点头,亲自取来一件兰色的绣梅浮金边夹袄来给白无杳换上,下面配着一条烫金云纹的长裙,足把白无杳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过,由于她近来分外瘦了些,这件衣服穿起来竟不显得臃肿,反而尺量有度,看起来分外端庄高挑。

“大小姐又长高了些!”秦嬷嬷看着白无杳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满心欢喜道,“别再说过两年的话了,老奴看大小姐现在就已有几分倾国倾城的样子了!”

如今的白无杳已颇有几分夫人当年的风采,秦嬷嬷忽而眸色一暗,不自觉地脱口感叹道,“要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如今的模样,定然高兴!”话一落口,她倏然想起此事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连忙换了一个话题道,“总之……大小姐多注意身体,别贸然取下披风,啊。”

“好,我都知道了!”

1039 冬梅园(1)

京城的风雪来得急、停得也快,夜里听窗外风啸声卷着凉雪砸下,本以为今日会是遍地狼藉的场景,谁知出来一看,四周竟是雪白晶莹的一片,煞是美丽。

主城里的人并没有因为昨夜风而停止出门,亦没有因为今日的雪止步不前,卯时刚过,天才蒙蒙亮,他们便竞相忙了起来。

大街上人声鼎沸,摆摊的、做生意的、开铺子的,众人裹着厚实的冬衣走来走去,嘴里喝着的热气与白雾相融,看起来热闹极了。

琳琅满目的商品将路两侧的位置铺的严严实实的,从闹市喧嚣深处而过,听着耳畔此起彼伏叫卖货物的声音,白无杳的心情都欢快了不少。

放下帘子,唐墨将一个手炉递了过来:“大小姐,雪后寒!注意别冻着了。”

白无杳含笑接过,听到外面叫糖葫芦的声音,又忍不住抬起纤纤玉指,将车帘掀开一角。看着外面朴实的老汉扛着一大把红艳艳的糖葫芦,她笑道:“唐墨你知道么?看到这糖葫芦,我想起以前……小时候有一次我肚子疼的厉害,母亲用了许多方法都没法让我止疼,那时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去弄来一串糖葫芦,我吃了以后竟然好了……”

“还有这么稀奇的事情?那糖葫芦莫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唐墨难得看她心情好,索性陪着她聊起这件事情来。

白无杳神秘的摇摇头:“一串糖葫芦而已,哪有那么大的功效?”

“哦?那是什么?”

白无杳想起父亲当时的神色,失笑道:“我怕苦不肯吃药,那些偏方又苦又涩,每每喝了便吐,哪里治得好病呢?是父亲让人把药做成药丸,裹在山楂里骗我吃下而已!”

“噗!”唐墨道,“原来如此!”

白无杳敛下睫,唇边的笑意却是遮挡不住的:“苦极了的药混着山楂和糖的滋味,别提多古怪了,奇怪的是……我当时居然一颗不漏的吃下去了。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糖葫芦就是那种怪味,以至于澄儿想买糖葫芦吃,我都一概不允许的。”

唐墨道:“哈哈,那现在呢?”

白无杳道:“现在?”细细思索了一番,“现在我还是不喜欢糖葫芦,可是爹爹当时哄我吃糖葫芦的样子,我怕是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嗯……对了小墨,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值得回忆的事情?”

这一句闲话家常的问话,却让唐墨挂在嘴边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马车微微一震,白无杳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震动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座位,并没有发现唐墨的异常。

待她抬起头时,唐墨已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令我值得回忆的事情?”她喃喃了几句,“嗯……当然是有的?”

白无杳道:“是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么?”

唐墨奇异一笑,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却说不出具体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嗯,可以告诉你。”

1040 值得回忆的事情

“是关于哥哥的。”在白无杳好奇的目光中,唐墨缓缓开口道:“我哥哥名叫唐卫楚,是楚国赫赫有名的少将军。他模样长得英俊,在战场上亦是威武不凡,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谈起唐卫楚,唐墨向来冷漠的脸上动容着几分真情:“唐家的小孩无论男女,自幼便会习武防身。哥哥功夫好,我们这一代人没有不崇拜他的。”说到这里,她唇畔轻轻扬起一丝微笑,“小时候我练武并不认真,爷爷总是对我大发脾气,罚我不许吃饭……那个时候,总是哥哥替我求情,偷偷在我受罚时给我点心吃。其实,我也并非是真的不喜欢练武,但幼时我总觉得,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有他保护我,我又何必辛苦练武呢?谁知道后来……”

她话语一噎,长而密的睫缓缓垂下,遮住那双明亮却哀伤的眸子。

白无杳没有立即追问,她从唐青梵那里了解过唐卫楚的事情,亦从前世薛凝的信里晓得唐墨后来的变化。说起来,唐墨当时也仅仅是个半大的孩子,有着父母的宠爱,哥哥的疼惜,她自然活的无忧无虑。即便因为练武的事情被长辈惩罚,那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并非什么大事。

可惜了,那样无忧无虑的岁月,被唐卫楚的死彻底打破。

有时白无杳看唐墨就像是在看自己,如隔水照镜一般,两个人的经历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当初母亲还在时,白无杳不也是开开心心的。后来的一切,皆是时光在逼迫自己成长罢了。

见唐墨低头,有着同样经历的白无杳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没想到仅仅是闲话几句家常,竟把唐墨心里的忧伤牵扯了出来。

马车里的人陷入异常的安静之中,白无杳沉思片刻,正欲说些什么,一旁的唐墨却突然开口,将没有说完的话继续道了出来。

“哥哥刚满十三岁,就一直跟着爷爷在边关打仗。我们兄妹两从没有分开过,他一去就是半年……一年……我实在很想念哥哥。

后来有一次他回来了,带我去庭院下的梅树,指着树根告诉我,墨墨,哥哥在树根底下给你埋了礼物,等哥哥走了,你想哥哥的时候就挖出来看看。”

唐墨微微一笑,陷入回忆的脸庞泛出些光泽:“我挖出来一看,是我很喜欢的一套弩箭。后来哥哥每次回来,都会在树下埋些礼物,待我实在想他的时候,才会去挖出来看看。”

白无杳听了十分感动:“你哥哥待你真好。”

唐墨悠悠叹了口气:“是啊,哥哥待我很好。可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家时埋得东西,我却至今为止都不敢去挖出来。”她眼圈蓦然一红,嗓音哽咽道:“因为我知道,等我把它挖出来以后……就再没有人会往里面放东西了。我要是不去挖,那哥哥藏在梅树下面的秘密……多少是个念想。就好像……他还在一样……”

1041 再见蔺思

她眼神失落而哀伤,说至情深处,唇瓣微微颤抖着。

白无杳看着唐墨明明已经眼圈红了、却偏偏不肯落下泪的倔强脸庞,心里亦是唏嘘不已。原本只是随口提及的话题,没想到会让她陷入过往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哥哥,多么美好的一个词。亲人,多么强大的支撑……可惜作为唐墨信仰的那个强大支撑,却因一些黑暗的争斗消亡,宛如一个再也不存在的词语,硬生生地在她心里扣出一个巨大的伤疤。

伤疤是会愈合的,但并不代表提及不会疼痛。相反,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偶然被人提起,那种绵长而久远的痛楚足以令人崩溃!

白无杳深知其中的道理,如今自然是感同身受。她不想唐墨沉浸在此,伸手拉过唐墨的手道:“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些的。”

冰凉的手被她掌心的温暖一烫,好似阳光照进冰封的雪山,折射出一束温暖的光芒。僵硬的唇角微微浮起弧度,唐墨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伤:“没事,都过去了。这些……也不算是不好的回忆。偶尔想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白无杳拍拍她的手示意安慰,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挺热闹的。”

唐墨点头:“嗯,是挺热闹的。昨天我听秦嬷嬷说,今日是集市开市的日子,寻常店铺不说,那些小摊一摆出来,人来人往的确热闹。”

白无杳含笑道:“许久不出门,今日看看这些,心情也好很多。”

唐墨明白她的意思,大小姐这是在转移话题,想让她开心开心呢。

“嗯,我知道。”

人群众多,马车从中挤过小心翼翼的,生怕伤了人。过了这段闹市,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环境也逐渐变得清幽起来。白无杳掀开车帘,只见外面雪白晶莹之中透着各色纷繁的颜色,唇畔的笑意便扬而不止。

“虽是冬日,却也有不少鲜花仍在绽放。”白无杳感叹了一句,唐墨微笑总结,“生命力顽强。”

过了芳华巷,便是冬梅园,越往这里走,地势越高,四周越冷。白无杳下车时,虽着了一身厚重的水貂披风,然寒气裹着烈风瞬间刮过,足让她打了个寒战。

“好冷。”

唐墨递过来手炉,嗔了一句:“都说了外面冷,大小姐还逞强不带手炉。要是着凉了,我回去可要被秦嬷嬷念死了!”

白无杳接过:“没想到这么冷。”又顺手摸了摸唐墨的手背。“小墨,你的手也好凉,赶紧拿个手炉煨煨。”

“习武之人,走走便热乎起来,大小姐不必担心。”唐墨抬头,“大小姐,蔺姑娘在那边!”

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响起:“无杳。”

白无杳闻声望去,只见冬梅园口,一身着绿衣的女子款款走来。

“阿蔺!”白无杳笑着迎了上去。

蔺思带着小雨走来:“无杳,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小雨笑眯眯道:“无杳姐姐,小雨好想你!”

“小雨也来了?”白无杳见到蔺思,心情十分的好,“我挺好的啊。”

1042 互述

“还好呢?我看你瘦了许多!”蔺思道,“一直想约你出来,谁知定国侯府传出的消息皆是你在养病,我也不好前来打扰。”

白无杳笑着挽了蔺思的手往里走,她不好说自己是为了躲唐青梵才故意称病,只好就势说道:“我一入冬就容易咳嗽,加上之前中过一箭,翻来覆去没好利索,便一直呆在家里养着。”

蔺思点点头,柳眉一弯:“看来养着的效果不错,我瞧你气色也好了许多。”

白无杳俏皮的眨眨眼:“那都是衣裳穿多了,热出来的好气色。”

蔺思勾起唇角,拉着她往里走去:“今年是挺奇怪的,这才九月初,怎么就下起雪来了。就算京城附近有雪山,冬会来的早些,却也未免太早了点吧。”

白无杳乍然听这话,刚想笑着接下去,谁知心头灵光一闪,她觉得有些不对味起来。不过那道灵光闪的太快,白无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哪里觉得不对劲了。

唐墨跟在身后,寒暄了一句:“蔺姑娘初来京城,不想对这里的气候倒是挺了解的。”

白无杳马上醒悟过是啊!阿蔺这一世刚刚来京城不久,怎么会如此清楚京城的气候呢?回头看了眼唐墨,要不是她眼中一片澄净,白无杳还以为唐墨是要故意提醒她些什么。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唐墨亦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蔺思并没发现白无杳的不对劲,一边说一边继续拉着她往前走:“我是个生意人!我若要做什么事情或是要去什么地方,都会提前做好不少计划。来京城是我早就打算好了的,莫说是京都的天气,就连这里的适合做什么生意,该如何应对那些达官贵人,我全部都已提前准备好了。”

瞧她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模样,白无杳不禁又在心里忆起前世薛凝的模样。时光倒退,虽然她的长相变了,经历也变了,可她依然和那时的薛凝一般无二。

这种感觉……真好。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白无杳道:“阿蔺做事有计划,挺好的!”

唐墨又道:“蔺姑娘很早就计划着要来京都么?”

蔺思微微一顿,秀眉凝成川字,好似在认真回忆着什么:“不算早也不算晚,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那时我想着要离开家里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选了很久还是觉得京都最是合适,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另外……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不知为何,我对京都总有一种莫名的亲热感,仿佛有什么在这里等着我,我非要来此不可似得……”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摇头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错觉吧。”

两年前?唐墨若有所思。

白无杳听了心里倒是热乎乎的,难怪自己和她的缘分不浅呢,即便没有了上一世的记忆,薛凝和自己仍是有幸再度聚在了一起。

“京城挺不错的,阿蔺做生意辛苦,以后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啊,有定国侯府这么大个靠山不用,我就真是傻子了。”蔺思笑着打趣。

1043 梅园(1)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里走,雨儿和唐墨拿着东西并肩跟在两人身后。

才踏入冬梅园,一股清冽的幽香扑鼻而来,让人闻之一振。

蔺思环顾了一下墙头上探出的梅花枝子,眼里的喜爱一览无遗:“我早听说京都冬梅园的梅花是整个晋国里最漂亮的,一直想来瞧瞧,现今可算看到了。”

白无杳道:“阿蔺很喜欢梅花?”

蔺思点头:“嗯!我很喜欢冬日百花凋零、唯它一枝独秀的景象!”

白无杳抿抿唇,正想说“最好的梅花并不在冬梅园,而是在无闲雅居,不过是蔺思上山的晚,没有瞧见罢了”,可转念一想那日发生的事情——忆起她二人在后山梅树中四处逃窜躲避杀手的场景,她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开口。

蔺思眼里仍是载着那一片繁花,她伸手指去:“无杳你看,墙头的那只红梅开的真好!”

白无杳迎声望去,果见皑皑白雪下,劲秀的树枝上齐攒攒地开着不少红艳的梅花。

唐墨见两人驻足观看许久,想是喜欢得紧,便轻身越上高墙,将那一支梅花折了下来。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又带着几分飘逸惬然,好似做惯了似得,再足尖一点,飞身而回,盛开的梅花便在她们面前显露出极美的身姿来。

蔺思忍不住赞道:“小墨的功夫真好!”

唐墨笑笑,将梅花递了出去:“大小姐。”

白无杳摇摇头:“我没有阿蔺那么喜欢梅花,这花就给阿蔺吧!”

蔺思欢喜道:“那我不客气了!”她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一样。“花枝俊秀挺拔,梅香清幽微浮,实在是好看!”

白无杳顺势道:“上面还有好多小苞没有绽放,应该能开好一阵子呢!”

蔺思笑的眉眼弯弯:“小雨,你先把这支梅花送进马车里,用我带出来的白瓷瓶先插好。”

“是,小姐!”

“好啊,原来阿蔺早就打算好要摘这里的梅花,你瞧瞧,早把东西都准备齐了!”

听着白无杳的打趣,蔺思也不脸红,牵着她的手往内堂走去,“我脸皮没那么薄,你打趣我想看我脸红是不可能的。无杳,别顾着看梅花了,冰天雪地的快进去内堂暖和暖和!要是把你冻着了,我责任就大了。”

“那就那么娇弱了?”白无杳嘴上轻轻辩了两句,脚步却诚实地跟着蔺思进了内堂。

京郊山上的冬梅园乃是先祖皇后亲自命人栽种的。京城地处北方,一入冬季便寒冷异常,正适合梅花生长,先祖皇后又爱及了梅花,便让人将京郊的凤山栽满了梅花!按理来说,凤山应当就此改名为梅山,但先祖皇后觉得此名庸俗,想了很久,只叫这里冬梅园!故此,冬梅园虽听起来只是个小小的院子,其实里面的梅花早就铺天盖地盛放了一山。

每年冬季,文人雅士,闺秀小姐们都会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于这里掸一肩风雪,烹一壶好茶,极尽风雅。

1042 梅园(2)

人多了,便自然要有休息驻足的地方,一整山的梅花,不是设几个亭台驿站便能解决问题的。再加上那时还发生过当朝小王爷因贪恋梅花而感染风寒的事情,先祖皇后为避免类似情况再度发生,便大手一挥,在山中建立了不少高门大院内堂屋舍供人休息。

这里的每一间院子都离其他的甚远,再加上附近梅花冉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便使每一处院子都显得安全幽静,最适合在此聊些隐晦之事。因此,冬梅园的院子虽多,来的人却也不少,要想在这里定下一间院子,莫说价格不菲,光是去园门口领牌子便要领很久!

蔺思选得这处院子在冬梅园的山顶,一路驱着马车过来,越往上走越是安静。下来环顾下四周,除却远处隐约在树丛里有其他院子的一角显现出来以外,四周便再无其他的建筑。梅花开得好,梅树却藏不住人,派人在门口守着,就再不必担心有人偷听了。

白无杳进了内堂,里面早有冬梅园的仆人将炭火烧的旺旺的,屋子外是普通的会客厅,里面还有两间暂供休息的房间,里面铺着厚厚的绒毯,哪怕是光脚踩上去都不会觉得凉。床帐棉被一应都是新的,摸上去也软软的。窗口摆着一盆盛开的水仙花,它的幽香与梅园的清冽融为一体,让人闻着很是舒服。

“我以前也来过冬梅园,不过先祖皇后定的规矩古怪,只许人在山下抽牌子,不许人以权贵之躯硬定位置!我运气差,每每都只抽中后山偏下的庭院,从来没来过山顶上面,不想这里的风景这么好!”

蔺思听完一笑:“无杳觉得自己运气差么?我却觉得你运气好!本来我让小雨抽牌子、定的是昨日的位置。谁知有人找上门来,说他昨日有急事需尽快来冬梅园,非得拿他的牌子同我换不成!我想着帖子还没有发,延迟一日也无所谓,不想一换居然换到了这么好的屋子!你说说,我是不是沾了你的光?”

唐墨听了这话,眼中流光一转,嘴唇微微一翘,似笑非笑的模样。一旁的小雨亦是偷偷拿着帕子在唇边捂了捂。

白无杳低着头抚了抚整洁的桌布,并未注意众人的神色:“阿蔺尽拿我玩笑。”

蔺思上前一步,按着她坐在桌前:“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先坐坐,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同你商量呢!”说罢转身吩咐小雨道,“雨儿,你同小墨去外头烧些水泡点茶来,再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搬进来,另外让……这院里原本伺候的几个侍女都出去吧,这里有你们两个就好了。”

小雨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热情地拉住唐墨的袖子:“小墨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唐墨鲜少与人这般亲近,愣了愣神,并没有推开小雨:“好!”

这里的每一处院子都配有伺候的人,蔺思要的东西他们亦是提前准备好了的,小雨刚出门吩咐了两声,侍女们将物品齐齐地送了上来便自觉离开了院子,动作整齐,好似特意被训练过的。

1043 梅园(3)

小雨将院子里的一个大盒子抱进来时,蔺思与白无杳正面对着面喝茶。

热水亦是院中的侍女们早就准备好了的,唐墨一反常态地没有试毒,仿佛极其放心她们一般,直接泡好茶端了进来。

屋外寒雪裹冷梅,屋内热炭点暖炉,极大的温度反差倒蕴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弥漫,好似在仙境一般。两人对饮而坐,一个清妍秀丽,一个姿容典雅,举手投足皆如画中仕女,令人赏心悦目!小雨进来看到这一幕,反倒蓦然呆住了,不知该进该退。

白无杳发现的早:“小雨站在门口做什么?是不是东西太重了?小墨也傻站着?还不快去帮把手!”

小雨回过神来,忙喊道:“不用不用!东西不重的!我这就来!”

她个子矮矮的,一双手又细又小,衬的其怀中的木盒子笨重不堪。但瞧着小雨坚持而倔强的眼神,唐墨失笑一声,并不上去帮忙。

小雨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即便轻拿慢放,依然还是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白无杳心疼地拉过小雨的手:“什么东西那么重?”

小雨摆摆手道:“白小姐,真的不重,就是声音响了点。”

蔺思很放心小雨,并不看她,纤细的手在盒子上轻轻拍了下,语气颇为正式:“无杳,今日请你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同你商量。”

她难得如此庄重,白无杳不免认真看向她:“什么事情?”

“小雨,你先下去。”蔺思吩咐了一句,又道,“小墨,烦你照顾下小雨。”

刻意支开两人,白无杳不知有何事这么重要:“究竟怎么了?”

蔺思暂未讲话,待两人出去把门关好后,她才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一本本账册拿了出来:“无杳,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要合作的事情么?”

“嗯?”

“你说合作,我当然愿意同你一起。但你后来送去的计划书过于庞大,实在让我有些心惊。这次特意寻了一个安谧的地方,就是为了同你把此事谈个清楚。”

白无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合作的事情,她稍稍松了一口气:“阿蔺是否有难处?”

“难处是有的,不过我也知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的道理!”蔺思神采飞扬道,“那封计划书,我仔细看了很久。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拿下京城商会四成的权利?说实话,我着实吓了一跳!莫说是你,就算是现今京中任何一个商人都不敢说,他的目标是拿下京城商会四城的权利!更何况,你还只打算用三年的时间?”

白无杳抿了抿唇,以前她也对薛凝提过同样的疑问,可那会儿薛凝只是淡淡笑笑,并不作声。在白无杳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时,薛凝却直接用了几年时间,将商会一半的权利全部捏在了自己的手里,捏的紧紧地,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想着当初薛凝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如今兴致勃勃的蔺思,白无杳的心柔软了几分:“四成权利确实难得,但有我支持你,再以定国侯府的资金做前期的投入,想来三年时间并不算难。”

1044 梅园(4)四更完

更何况,你早就做到了这样的事情,阿凝,有了前世的经验,现在又何必担忧呢?只不过,这句话她随着茶水一并吞入腹中,并未开口。

蔺思听着不断点头,继而将盒子里的账本一本本的拿出来:“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你既然给了我那么多的投入,我必然要把账本好好给你看看,免得有些差错。”

“不必!”白无杳含笑伸出手,将面前翻开的账本合上,“我不过是前期投资罢了,真正要在外东奔西跑的人可是你啊,那些钱说多也不多,我约莫算了下,仅仅够些基本运转罢了。待你把生意做大了,恐要想些新奇的思路……当然了,这些是你最不缺的!说起来,都是你在忙碌,你若过意不去,给我一成干股就行。账本嘛,我信任你,真的不必再看这些东西的!”

蔺思摇摇头,坚持道:“不成,干股是要给你的,一成也太少了,至少得拿四成吧?咱们两个合作,你投入了那么多钱,若连账本都不给你看看,我实在也太过分了。”说罢便将账本推到白无杳的面前,“我支开小雨和小墨,主要是因为这些账本皆用我教你的那种方式所记录!小墨没见过,定会觉得新奇。小雨年纪轻,我担心她被人所骗,故而并未教过她这些。可以说,这账本乃是全天下最最安全的。”

她一双美目凝在白无杳脸上,唇畔忽而一笑,鲜妍而明媚:“我可听说了你当初在铺子里查账的威风,无杳这么厉害,可要帮我好好分担分担!”见白无杳还想推辞,蔺思继续道,“你啊……快莫再推辞了,帮我仔细看看,若有问题也好替我指出来!”

话已至此,白无杳找不出什么婉拒的话,只好认真接过,嘴里假装无奈道:“原来是请我当账房先生的啊?”

“谁能请得动你似得!”蔺思玩笑了一句,将箱子里的账本一本本摊开给白无杳。

“这本是江南的玉铺,我来京城前把它托给了可靠的人接手,前两本是这两个月的进账……”

“这本是京城隐兰阁的账本……”

“这本是江南凤归来的账本……”

蔺思一边说,一边将它们细心地摊开,一本一本对照着:“无杳,江南那些产业留下的老人不少,但他们用的都是以前的记账法,我嫌看着繁冗,便把这些账本全部重做了一遍。我教过你新的,你用这个新账本看看,可以省些心思。”

白无杳认真看了很久,一页页地十分仔细,良久才道:“阿蔺的产业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呢!”

蔺思莞尔一笑:“都是些小生意,这些年的利润还不如你拿出来的资金一半多。”

“你一个人辛苦,能靠自己做出这么多事业来实在不容易。我不过一个闲人,靠的都是定国侯府罢了!”白无杳合上账本,“我看完了,阿蔺把铺子管的很好,实在没有什么问题。”

蔺思眨眨眼,好似有些不相信,非要她说出些什么来似得:“真的没有问题?”

1045 合作之事(1)

“阿蔺这话问的古怪。”白无杳嗔了她一眼,玩笑道,“你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从账本上来看盈利颇丰,哪有什么问题啊?”

蔺思听她如此说,明亮的眼蓦然镀了一层灰雾:“无杳只看到了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晓得其中的难处。”

白无杳瞧挚友的脸色有异,不由地放下端置唇边的茶杯,关切道:“阿蔺有心事?”

“不算心事,只是一个人习惯了不说,而今遇到你,多一个人分担、便总想着把事情都说与你听。”

白无杳正色道:“嗯,你说我听着!”

蔺思眼波微微一漾,流涟出几分别样的神采,目光微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晋国在现今几国里面,算是民风较为开明的了。陈国守旧,对女子的要求过分严苛了些。晋国的女子虽然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到底不如楚国!唉……楚国……那里的女子莫说是做生意,就算是做官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她眸中有期盼的光漫向远处楚国的方向,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满满羡慕都咽进心里,再次抬头时,表情已淡然了许多。

这般向往而不得的表情,白无杳不是第一次从她脸上见到了,她并没有开口打断蔺思,只用一双温柔的眸子鼓励着挚友。蔺思自然感觉到白无杳的好意,她失笑一声道:“不瞒无杳,我虽是晋国人,却很羡慕楚国不少风俗,要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楚国!无杳会不会觉得……我有这些想法,便是对自己国家不忠呢?”

白无杳长睫微颤,眼底凝住几分暖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阿蔺有自己的志向,即便离经叛道,即便不容于世,但阿蔺无愧于心,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支持你。”

“无杳真这么想?”蔺思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嗯!”

蔺思反握住她的手,神情很是激动:“我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被家族驱逐,这些年来,我以为形单影只,不想还能遇见认同我的人。”

白无杳一愣:“驱逐?阿蔺你……”

蔺思不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么?不是不记得自己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往何处去么?怎么现在她会突然提到了被家族驱逐一事?

白无杳还未问出口的话,被蔺思诧异地打断:“诶?我……是啊,我好像……好像记起来些什么,刚刚那句话脱口而出,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话毕,蔺思捂住头,眉头越皱越紧,“奇怪?为何我越想越头疼?”她纤细的手捏成拳头,在太阳穴处疯狂敲了两下,力道之大,仿佛敲得不是自己的头,而是一个发泄物般。

白无杳见状,急忙拉住她的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伤了自己啊!”

好容易将蔺思的动作劝住,白无杳定睛一看,她的脑门上已有了点淤青,不禁失笑道:“你这个人,对自己也太狠了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丝帕来给她揉了揉,“你瞧,都留印子了,要是脸上破了相该怎么办?”

蔺思却不以为意,垂下的睫遮住黯然无色的眸:“破相有什么要紧的?”

听她的话很是失落,白无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道:“你啊……”声音拖得长长的,却连一个责怪的字都说不出口。

1046 合作之事(2)

唐墨的身上常年带着跌打损伤的药,白无杳出门取了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蔺思擦着。

“好好的一张脸,偏偏额头青紫一片,待会儿一同出去,指不定别人都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蔺思听白无杳疼惜中带着微愠的话,失神一笑:“哪有?”

“你啊,对自己也太狠了。”白无杳再度重复了一句。

蔺思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稍纵即逝,让人无法捕捉,她喃喃道:“狠么?我不觉得。”

白无杳摇摇头,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阿蔺之前不是有话要同我讲么?”

“嗯!”蔺思抬睫,抿了抿唇,点头继续道:“先前同你讲这三国风俗,除却对你讲述我心中的愿望以外,还有一个缘故——晋国对女子经商始终处于中立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这样一来,女子抛头露面虽没人侧目,但时局限制,女子也很难将生意做大!”

她顿了顿,左手放在桌上无意识的捏成拳:“你拿了一封密信让我去找谢三爷,此举固然是把我们三绑在了一条船上,我却也因此得到了不少便利!无杳,你说要在三年之内拿下京城商会的四成权利,我若有谢三爷的实力,必然胸有成竹。可方才我已经将我所有的家底全部摊出来给你看了……老实说,这些东西让我在京城立足、让我在这里丰衣足食并不难,要让我打入商会……即便是有你的资金,有谢三爷的暗中相助,也是不行的。”

白无杳赞同:“不错。谢三爷与我们乃是私下联系,这层关系不便抬到明面上来。你同我合伙,我的身份亦不便暴露,仅凭目前这些,确实很难。”

蔺思看着白无杳并不犯难的表情,心中一动:“无杳有主意?”

白无杳认真点头,对着蔺思露出贝齿笑了笑:“我心里有一个想法,现在咱们有门路,想进商会并不算难,若要慢慢拿下权利,手上的银子定然是不够花的。莫说是一个隐兰阁,就算是十个隐兰阁折出去,也未必能填的满。”

说到这里,她眸子微微一凝:“不知……阿凝可否愿意一搏?”

“一搏?”蔺思从她微笑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惊讶道。“无杳的意思……要让我放弃手中这些产业?”

“不是放弃,而是完完全全,把这些产业转到另一条路上。”

蔺思大惊,打结道:“要我放弃?无杳是让我把铺面全部兑成银子么?另一条路又是什么路?”

白无杳沉眉,原本这条路是前世的薛凝自己想出来的,而今固然提前了几年,但现在的蔺思怎么丝毫没有那会儿薛凝的魄力?她抿了抿唇,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急了?阿蔺并没在京城完全的站稳脚跟,自己就让她投注这么大的一局,搞不好还真有可能倾家荡产啊。

见白无杳咬唇不语,蔺思心中一沉,豁了出去:“无杳,你直说就好,咱们的关系,不必再思忖些什么了吧?”

白无杳的眉紧蹙不展,她一时陷入僵局,不知这么做到底好不好。

1047 合作之事(3)

蔺思瞧她的样子,越发着急,低声催促道:“无杳……”

白无杳也不想她着急,索性心一横:“阿蔺,我的想法是,你将隐兰阁以外的所有产业全部兑现投资,先从内贸做起。”

“内贸?”乍然听这样新鲜的词,蔺思直接愣了。

白无杳道:“对,走内贸!京中货物,琳琅满目,每家店供货的地方参差不齐,若是能拿下京城小部分店的供货来源,就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蔺思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让我由小做大,放弃单一的店,直接去做全局的?”她很聪明,略一思考便摇头道:“这样不成!京中商铺何止千万?且不说出售货物不同,进货的来源也不一样,哪怕专攻某一项,那些店家也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货物来源啊?退一步说,即便咱们拿到了渠道,来往运输,存储的银钱就不少!货物一多,折损、通关打点、运输费用,我们那些银子,恐怕才一入门就得搭个彻底了。”

白无杳笑笑:“阿蔺果然是个好老板,我不过开了个头,你就把这些东西算的如此清楚。”她略一停顿,赞同道,“不错,做内贸,最麻烦的就是运输。其实,不光是我们,京城里的每一户商家,都会愁这个问题。所以,我说内贸,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她眉眼弯弯,藏笑的眸子里有一种奇异的光流动,看起来精明又大胆。蔺思瞧着这样的白无杳,脑中突然闪现过什么似得,她惊讶地脱口而出:“无杳,你该不会是……你该不会是要做运输吧?”

“答对了!”白无杳伸手在桌上认真比划着一副蓝图,“自古商道重利,一件物品从制造到出售,期间层层关卡。而运输,则是里面至关紧要的一环。若我们能拿下这一环,以后必然能在商会中站稳脚跟。

我想过了,现在的货物运输无非水路和陆路两种。陆路方面早有官家把控,我们不好插手,但水路方面,京城却是三家船运分足鼎立的局势。我们想要插一手,并不难!再加上谢三爷,定国侯府的背后支撑,三年之内,将京都的水路船运全拿在自己手上,也不算天方夜谭!”

蔺思惊叹于她的大胆:“无杳,你……”

白无杳并没觉察到她的异样,继续讲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我们要碰船运,那些有门道的人必然能发觉我们的意图。谢三爷同我们的合作,我同你的关系,这些都不便摊出来。所以,我是想从内贸做起,明面上也只能让别人查到此处,至于私下船运的部分,一年以后慢慢转过去,阿蔺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好是好,就是太大胆了些。”蔺思擦擦额头的薄汗,压了压内心莫名的悸动,直言道,“我真没想到,无杳会有这样的志向。还有那些什么内贸之类的词……也不知你是从哪儿说出来的,新鲜的很。无杳……可比我想象中还要适合做生意。”

说完这些话,蔺思的睫垂下去了一瞬,遮住自己受惊的表情。

1048 合作之事(4)

“志向么?”白无杳一愣,内心伤感道:这可不是我的志向,而是你曾经的志向啊。或许是提前了这些年,如今的阿蔺还没有走到非要拿捏商会重权的那一步,现在说这些,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急促感。

想起前世阿凝一定要争那口气的理由,白无杳止不住的心痛,又道:“内贸这个词,阿蔺也不记得了么?那……进出口贸易,关税这些词,阿蔺有映像么?”

蔺思一怔,露出古怪的笑容:“为什么无杳会觉得我听说过这些词?难不成无杳以前同我讲过这些词,是我忘记了么?”她明亮的眼无辜一眨,好似薄雾散开,皓月天齐。

白无杳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这是前一世你教我的词语吧?那会儿,白无杳因弄不懂薛凝的计划,便被她用了许多新奇的词语来解释。这些来自阿凝家乡的话,早就深深刻入了她的骨血里,无法忘怀。如今同蔺思交谈,她也总时不时地脱口而出。

可惜……她记得,阿蔺却不记得了。

但……不应该啊,如果蔺思真的是薛凝,她怎么会忘记这些东西呢?原本自己以为,阿凝靠一缕魂魄复生,忘却的,不过是蔺思的记忆罢了。现在看来……难不成她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也没了么?

白无杳很想细细问个清楚,又不晓得该从何处提起,两世之间,变故太大,她以前不信神佛一说,待亲身经历后,知晓了其中的奥妙与诡谲,就更不愿意说出口了!

也罢也罢,她思索片刻,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收起满满的失落,只当是初相识一般,平静道:“没有,我没有同你讲过。不过,以后我或许会常常同你讲一些新奇的词语,都是以前故人教的……阿蔺要是有什么不懂,只管同我开口。”

蔺思也不拒绝,直爽道:“好啊!”

似乎有些冷,她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我刚刚又细想了一次,无杳方才的计划不错,虽然冒险了些,但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的。从内贸到船运……若以后我们真能拿下京都船运,那么莫说是商会重权,就连大半个京都商铺的生死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呢!”

白无杳点头:“这只是前面几步,后面我还有一些计划,不过做人不能太贪,要一步一步的来。所以那些计划就等咱们稍有成效以后,我再说给你听。”

“如此也好!”蔺思说着便站起身来,将面前的账簿全部抱起走向书桌,“无杳,我得好好把你之前说的计划记录下来,另外我的财产也得仔细清点一番,要全部脱手需要点时间,我要好好算算。”

白无杳道:“阿蔺去忙就是了,我坐这里喝喝茶,不会打扰到你。”

蔺思一听这话,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折回身来:“无杳去外面走走吧?好容易来了梅园,当然要欣赏一下这附近的风景啊。”

“怪冷的,再说了,我出去看风景,把你留在这里怎么行呢?”

1049 出去逛逛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人习惯了,再说了,我做事情特别容易陷进去,你在屋里冷落了你可不好,还是出去走走吧。”

白无杳想了想,摇摇头:“我就在这里陪陪你,一会儿若有什么问题,你也好及时问我不是?”

蔺思笑弯了眉,见劝不动她,索性起身替她拿了毛裘披风,大有一副要把白无杳往外撵的姿态:“要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啊。你在这里,我心里总惦记着想跟你说两句话,便不能专心了。你在屋里里养了那么久,合该出去走走。你在闺房里也是坐着,到梅园也是坐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白无杳忍俊不禁:“好啊,我给你出了主意,你反倒撵我走?”语气俏皮,并无半分生气之意。

“我的大小姐……”蔺思也忍不住趣道,“再坐下去,你都快跟椅子长为一体了!出去逛逛吧,梅园的梅花那么好,你上山一趟,总不能在房间里呆一天又回去吧?”

“唉,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去么?”白无杳假意叹气,一双手却顺势接过了披风,嘴里对外喊道,“唐墨,准备一下,我们去附近逛逛。”

蔺思主动替她披好,一双巧手灵快地替白无杳挽好蝴蝶结,又特意从床前拿了一套防寒的手笼来:“带上这个,有些冷。我来之前曾问过,咱们院子出门向右走,有一条翠石小路,顺着它往上走,有一处暗香亭。亭子附近全是梅园种的最老的梅花,开的既精神又漂亮!无杳先去,我把这些东西简单整理一下,最多半个时辰就来寻你!”

末了,似乎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小墨跟着你寸步不离,我这里又有梅园的侍女,都很安全。”

随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蔺思的袖子微微下滑,露出洁白如玉的一段胳膊出来。白无杳本想赞她几句“肤如凝脂”之类的话,不想脑中有雷瞬间轰过,将她登时惊诧到呆在原地。

蔺思替她绑好披风带子,抬眸见白无杳有些受惊的表情,抬手挥了挥:“怎么啦?”

白无杳回神,面色却越发的难看。对上蔺思关心的眸子,她内心慌乱不已,急忙道:“我,我先去了……你……阿蔺晚点来找我就是。”

丢下这句话,她几乎是逃也似得离开房间,甚至还未同等在门口的唐墨打声招呼,就忙慌慌地冲了出去。

蔺思好像也明白过来了些什么,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袖子,倚在门口,缓缓叹了口气。

“大小姐,大小姐?”

白无杳跑得很快,唐墨不敢让她一个人就这么乱跑,急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堵在了她的面前:“大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无杳一颗心跳的极快,乱糟糟的没有规律,她有些不敢置信:“我……阿蔺她……”

唐墨的声音极其沉稳:“别慌,慢慢说。”

许是唐墨的语气十分平缓,渐渐带动着她也冷静了一点。

白无杳咬咬唇:“我看到阿蔺的手臂上……她的手臂上皓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1050 阿蔺经历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不是很正常么?”唐墨最初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话甫一落地,她突然明白过来白无杳的意思,骤然心疼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蔺姑娘的守宫砂没有了?”

在无闲雅居的温泉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别人或许不晓得,白无杳却是同唐墨一五一十的说过。在下山苏醒后,白无杳曾多次想请蔺思来府里叙叙,无奈事关私隐,这样的话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谈及此处,她亦是心痛:“在温泉里发生的事情,我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后来仓促下山,又病了好一阵子,即便想问问她、实在不敢开口。我只晓得在合欢散发作的那段时间里,我昏昏沉沉了好一段时间,蔺思替我引开三皇子后回来……我当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唐墨的手不自觉捏成拳:“我来去与敌人交战,被他们缠住了很久,其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

白无杳止不住的叹气:“这段时间,我不敢问。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约我,想必心情不错,没有受到山上事情的影响,我以为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想起来,当时在圣上面前,三皇子一口咬定同我有肌肤之亲,我原想是合欢散的药效让他陷入了胡思乱想。今天看到阿蔺的手臂,我……我……”

“大小姐先别急!”唐墨见她越来越慌,忙出声阻止道,“我想三皇子未必得逞。”

“可是……”

“大小姐听我说。”唐墨分析道,“蔺姑娘的来历,世子曾派人查过,后来天机公子提供了不少情报,里面有提及蔺家乃是陈国分支一事。”

说到这里,唐墨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声音越发压小了些:“大小姐随我去隐僻的地方,这里不安全。”

白无杳点头,同她往附近的一块假山走去。

唐墨边走边说:“陈国守旧,对女子严苛,但当年陈国那位流落在外的小郡主却并非受教陈国礼仪长大。蔺家扎根在晋国的未名山附近,那里靠近蛮荒,有不少部落他族聚集,又和楚国边境接壤,民风可比京城要开放得多。其他族的女子身上不会出现族腾以外的花纹,更不要说守宫砂了。兴许……蔺家也是如此呢?

再说了,蔺姑娘虽然直爽,却不像是一个会吃暗亏的女子。她要是真受了欺负,怎么会到今日都不开口?况且从那日到现在不过十余日的功夫,若她真的……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心情如此之好,还能约大小姐来赏梅吧?”

唐墨的话不无道理,但白无杳心下仍是担忧,秀眉紧紧蹙着,衬着一张小脸苦相不已。

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出来的急,连手炉都没拿一个!”唐墨摇头,“大小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个手炉,山顶风寒,可不能冻着了。”

白无杳心不在此,也没听清唐墨说什么,单单应付道:“嗯。”

1051 梅园长亭

唐墨知道她心不在焉,抬头朝某处忘了一眼,轻促地叹了一口气,反身朝蔺思所在的院子折了回去。

梅树下,假山前,白无杳迎风而立,萧瑟的凉气卷着片片花瓣刮下,打在裸露的肌肤上甚是疼痛。她一个人呆滞在原地思考,连披风的裘毛累积起了雪花都未察觉,就这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与愁苦当中,有些凄切与无助。

良久,远处悠悠传来一阵绵远悱恻的笛声。

白无杳抬睫,心道:附近有人在吹笛子?

许是心里累积的事情太多又毫无头绪,她此刻正需要做些其他事情来分散下注意力。听到笛音,白无杳思忖片刻,便闻声而去。

唐墨回去拿东西了,以她的脚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能追上来。况且笛音清晰,想来吹笛的人所在不远,自己慢慢走上去,应该不妨事。

若放在以前,经历了那么多场厮杀,白无杳此刻必定不会贸然前进,免得误入陷阱。可惜她现在被阿蔺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再没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一路缓行,单薄的身体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步伐凌乱,如同白无杳此刻的心情她憾然而失落:一连两世,不管是薛凝还是蔺思,皆都那么护着自己。而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的保护?

前一世,薛凝与自己分享她的财富,更在多处提点,让自己小心秦远。在后期落魄之际,薛凝更是不顾一切,将身边的暗卫都留给了自己。

而这一世,蔺思又以身犯险,替自己挡了那遭劫难……

这两人,究竟是不是一个魂魄呢?若是,阿凝如此付出,白无杳内心怎么过意的去?若不是,这两人的恩情,自己又该怎么偿还呢?

怀揣着失落与不安,她不知不觉中已走上了后山长亭。

晋国多山,京都建在龙脉之上,附近的奇山异水不少,若论最奇之山,文人雅士们必定首推梅园。

梅园之大,从山脚到山顶步行,实需一日功夫。

梅园之奇,山下烈阳高照,峰顶白雪皑皑。

梅园之丰,各色梅花扑满山,从七月到来年二月,梅花争先不断地绽放,不管什么时候上山,总能见到傲骨寒梅迎风盛开的场景。

无闲雅居上的梅花虽好,但那里乃是皇家重地,与旁人无缘。况且无闲雅居的梅花也远没有这里多。相较之下,即使梅园花销大,定的规矩又多,京中之人亦是愿意来梅园赏玩。

梅园的花分布的很有规律,梅花的品种随着山体的走向、越往上便越稀有。白无杳与蔺思呆院子乃在山顶,这附近全是极其珍贵的金线梅。再往上走,便是梅园最高的后山长亭,那里的龙须梅开的正艳。

白无杳无意识地走到顶上,只见积雪之下,千树凛冽、万花傲骨,入目之处全是红艳之至的累累梅花。天与地仿佛只剩下白与红两种色彩,对比强烈,震人心魄。花海随风翻腾出醉人的香味,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梅花苦寒,向来人皆宜梅花自喻高洁,可眼下的梅花无一不是灿烂如血白无杳从没见过开的这么艳丽的梅花。

此时此刻,梅花深处,一方长亭,有两人背对她坐着。

1052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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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艳的梅散发出冷冽的香气,经久不衰。寒雪乍起,被凉风刮出白雾,笼罩在长亭四周,宛若云中仙境。

仙境里,长亭中,一男子身着青衣,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白衣男子,则斜躺在长亭旁的木榻上。虽多日未见,虽仅仅只是两个背影,白无杳还是认出他们来——那是天机公子,还有……青梵。

自那日得知重生真相、她决心同唐青梵斩断情丝以后,白无杳不是没有想过再见的场景。以她和唐青梵的身份,未来不见面是不可能的。唐世子远道而来,宫中大小宴会不少,她推脱的了一次两次,却无法次次都不去。青梵真若有心,即便自己闭门不见,呆的时间久了,也还是会见面的。

这段时间里,她刻意不去思考这件事情,想着一切随缘,未来即便见了、不过是同其他大家闺秀一样,道一声“世子万安”便是。

毕竟她心里清楚,世间哪有什么永恒的爱情?青梵对她好,也许是年少轻狂罢了,待以后他回了楚国,再顺从唐家安排娶妻生子,哪里还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

况且这些日子,唐青梵一丁点要来找她的意思都没有。他毕竟是贵族世子,心里多少有些属于自己的骄傲,被女孩子拒绝了,哪里还会死缠烂打呢?如此也好,两不来往久了,中间再多风花雪月的事情都可以放下。

原本她已决定,再过几日就让唐墨离开,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不想现在会突然的遇见。

两人之间隔了一小片梅林,她平静如古潭的心骤然被投下一座巨峰,瞬间掀起滔天的波浪来。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惊喜、苦涩、犹豫、希冀……一时间她心里千种滋味涌过,好似有人把厨房里的所有调味品聚在一起,制成羹汤与她喝——每一口,味道千变万化,让人难以形容。

寒气凛冽,凉风一吹,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白无杳不想被两人发现,更没想好现在该如何面对他,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此处,可偏偏双眼胶着在唐青梵的背影上,她的腿更似被灌了铅似得,再无法挪动分毫。

她暗骂自己没用,心里却有一个声音疯狂叫嚣着、让她留在这里,让她多看一眼……

最终,理智仍是没有战胜感情,白无杳悄悄走到一颗大的梅树后藏匿住自己的身影,偷偷探头忘着前面不远处、那个让自己魂不守舍的男子。

许多年后,白无杳依然记得这时自己的心情,记得梅园老树下,她遥遥望着自己心中的男子,记得那种悸动与挣扎。

长亭内,天机公子吹完一曲,将手中的笛子放在桌上,状似无意般问道:“这首曲子可还入得了世子的耳?”

唐青梵看向远处,目光迷离:“嗯,不错。”

天机公子并不生气他的草草应付,又道:“世子病着,清云大师没有提醒世子不该来这苦寒之地么?”

“苦寒之地?”唐青梵依旧看着远方,“这里哪里算冷?”

:

1053 青梵

“这里的确不算冷。”天机难得好脾气地接话道,“未名山外便是十里雪山,那里常年累月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可比这里冷多了。”

“未名山……”唐青梵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我倒忘记了,天机公子是从未名山出来的。”

“唐世子贵人多忘事。”

“贵人多忘事?”唐青梵冷哼一下,声音有些虚弱,“我不过是对不关心的人皆不在意罢了。”

天机公子很好心的怼了回去:“哦?不关心?若真不关心,唐世子就不会在我刚来京时,便将我的底细查了个干净。”

唐青梵一愣,继而笑了:“你倒是挺记仇的!这又不仅仅是我才会做的事情,天机公子不也把我调查了个清楚么?”

天机公子心情不错:“所以,我说唐世子贵人多忘事,并非没有道理。”

若是往常,唐青梵必然还要再回两句,可今日似乎兴致不高,短促的应了一声嗯后,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长亭中的石桌上,红泥小火炉烧的正旺,青瓷茶壶嘴上白雾滚滚,发出些扑哧扑哧的杂音。因是寒山冷梅,附近鲜有鸟叫,唯听落花飘零、积雪压塌树枝的动静,再配上茶壶中沸腾的水开,天机公子并不觉得嘈杂,反而怡然自得,颇有两分闲情逸致。

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面具下的机括打开,露出瘦的过分的下颚和一张薄唇来。他姿态优雅,一举一动行云流水,看得人舒服极了。

“呼。”轻轻吹了一口气,天机公子缓缓啜了一口,舒服道,“这样的天气,喝一杯热茶最是能舒缓不适。”一双狐狸般的双眼瞥向了唐青梵,似笑非笑道,“可惜唐世子病的厉害,不能吃茶,否则壶中的乾坤茶……我还真该请唐世子喝一杯。”

唐青梵勾唇,脸色有些发白:“晋国的乾坤茶滋味一般,天机公子这么喜欢喝茶,改明儿我让林九带几包楚国上好的茶叶来,算是……算是谢谢你在无闲雅居的帮忙。”

天机听罢玩笑道:“救命的恩情,唐世子打算拿几包茶叶偿还?”

唐青梵不置可否,他低头思考一件事情,精致的眸被睫毛遮住,看不出他眼中情绪。

片刻,他道:“我有一个疑惑,还请天机公子解答。”

天机轻促地嗯了一声。

唐青梵道:“在无闲雅居,你把自己的护命药丸分给了无杳和唐墨。你……你给无杳,我能理解,但你为何要分给唐墨?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明白十灵冷参丸的重要性。此药由我师父炼制了数年,不晓得废了多少天材地宝才成功。如今虽然有了些炼药的经验,但其所需材料并不好寻,因而师父每年只炼两炉,可见其珍贵……那么,天机公子为何要给唐墨?”

天机公子放下茶盏,左手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看这丫头忠心护主,不忍其早死,所以给了她一枚。”

“哦?”唐青梵摇头,“我不知道天机公子何时竟变成了善人?”

1054 天机公子的敷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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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精分暴躁半个和尚见人就撩0x看透生死淡定专情温柔1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总结,反正本书是围绕阳一修和左岸在刑侦队的种种展开,涉及到灵魂互换,不喜勿喷。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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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逗趣儿为主,言情为辅。我是女主,虽然倒霉,但不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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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5 天机公子的敷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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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顾霆,打架、抽烟、喝酒,样样在行。但是!从不轻易打架,用宁萌小姑娘维护的话来说,他是个有点凶的好人,其实他人,很好!宁萌,父母眼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

作者:分类:状态:连载中

更新:18-09-0608:37字数:130878

简介: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他是战无不败摄政王,相知相爱。原本以为两个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有想到她是九重天的公主,他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妖王。两个人能否终成眷属

作者:分类:状态:连载中

更新:18-09-0608:37字数:14954

简介:幼稚园的小红花,小学的运动会,高中的成绩,警察学校的射击比赛,毕业后成立的档案小组的老大,只要有高瑜的地方,他郭鑫永远都是老二!郭鑫这样想的,不管怎么

作者:分类:状态:连载中

更新:18-09-0608:36字数:61724

简介:精分暴躁半个和尚见人就撩0x看透生死淡定专情温柔1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总结,反正本书是围绕阳一修和左岸在刑侦队的种种展开,涉及到灵魂互换,不喜勿喷。ps:

作者:分类:状态:连载中

更新:18-09-0608:36字数:11947

简介:逗趣儿为主,言情为辅。我是女主,虽然倒霉,但不迷糊。

作者:分类:状态:连载中

更新:18-09-0608:34字数:1564135

简介:第一世她是边疆的医女,第二世她是乱世的渔家妹,第三世她是身负巨额遗产的华裔少女,为了完成外祖父的遗愿,归国开启了自己三世情缘的寻梦之旅。第一世他是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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