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妖孽权王缠上门 - xp1024.com
《嫡女重生:妖孽权王缠上门》


第1章 死也拉个垫背

元兴三年,巍峨皇城一角。

挂满蛛网的破败宫室,与雄伟壮观的皇城格格不入。

天际乌云低垂,似要将破败宫室最后勉强挡雨一角也压垮。

“皇后娘娘,当心脚下。”

一身凤袍盛装而来的娇美女子跨过门槛,朝后面摆了摆手,“在外面候着。”

身后,数十宫人无声垂首退下。

楚月裳望了望缩在角落那一团,缓缓走了两步,柔声开口:“姐姐,我来看你了。”

角落那团令人恶心的存在,终于动了动。

楚南晞吃力地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睛,毫无焦距地往光源处张望。

娇养女子扫过楚南晞爬满蛆虫两条腿,目光自森森白骨瞥过,掠向无力垂着的袖管,再往上在楚南晞被挖了眼珠的空洞眼眶停了停。

这团烂肉,恐怖且恶心;不过这恰恰取悦了她。

这就是曾名动一时的帝都绝色楚南晞!

她嘴角噙着欢快的笑,温柔道,“姐姐,今天有件喜事与你分享,陛下已于三天前册封我儿为太子。”

楚南晞无动于衷蜷缩着。

凤袍加身的娇美女子眯起眼眸,又笑道,“对了,还有一个大好消息。”

“四天前,经三司会审,原楚国公楚重与江南明家勾结北狄叛国一案已有结果。你的父亲兄长,外祖全族,哦,还有你亲姑母和亲姐姐满门,涉案人员共千余人等,已全部在午门斩首。”

蜷缩在角落那团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烂肉,不管她说得多么兴奋,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应。

“楚南晞,时至今日,你这个废后已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你霸占的东西,我已全部取回。”

“差点忘了,姐姐还不知你的真正身份吧?”

“当年,陛下还是皇子之尊,为实现与姐姐双宿双飞的承诺,苦心孤诣为你伪造身份,让你以国公嫡女风光大嫁。想想,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谁能想到,人人称颂的国公继夫人,其实是个恶毒又自私的烂货!她在明家害死你亲娘,又带着不知哪来的野种代替你,还堂而皇之嫁进国公府。”

“她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早该死透的楚三小姐竟在十六年后,生龙活虎出现她面前。”

“真正鸠占鹊巢的人,是楚安怡。姐姐可不是什么小山村的村姑,你才是楚国公堂堂正正的嫡女。”

“当年,姐姐知道是楚安怡害你毁容吧?你念着自己分薄她荣宠,选择默默原谅她。却不知,你这滥好人在背后被嘲笑了多久。”

“对了,姐姐一定也不知道当年为何会突然小产吧?”娇美女子越说越兴奋,“我让人在你出没的地方统统用麝香涂抹过所有墙壁家具物件,你小产后就绝育,那也是我的功劳。”

“你知道吗?与你两情相悦的男人,在你小产当晚就借着酒劲乱了性投入我怀抱。就是那一晚,你的孩子没了,我却有了孩子,他如今还当上太子。”

“我从小爱着的男人,岂能由你一个村姑霸占!”

她狰狞嗤笑,神色间尽是万事在握的得意,“你以为这么多年你一无所出,顶着一张破相的脸,他还会对你死心塌地情深不移?”

“这么多年他耐着性子哄住你,不过因为你顶着楚国公嫡女头衔而已。”

“姐姐,你知道现在的楚国公是谁吗?”她温柔地微微一笑,“你父亲楚重勾结北狄,是我父亲举报的。那些证据么,自是那位贤惠了十几年的国公继夫人放进去的。”

“为了那个野种,就是让她亲手砍下她丈夫的脑袋,她也会做的。”

“不过现在,她也死了,我这也算替姐姐你报了杀母之仇。”

“姐姐不用太感激我。陛下念我父亲举报有功,特意保留楚国公的爵位,以后楚国公府皆由我父亲一脉承袭。”

“至于你娘原来留下的财产,还有你外祖家令人眼红的财富,当然全部抄没充盈国库了。”

一直瘫软烂泥似的楚南晞突地幽幽开口,“你今天来,只为炫耀?”

“你使尽手段得到这一切,是不是感觉很不踏实?是不是时刻担心会步我后尘?”

“其实你心知肚明,你深爱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可靠。今天,华承夙可以对我翻脸无情;来日,他榨尽你价值之后,自然也能毫不犹豫抛弃你。”

“你今天来这,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楚月裳被她笃定的口吻弄得暗暗心惊。

“你想不想知道楚安怡的情况?”

楚南晞对这话毫无反应。她像团烂泥似的蜷缩在角落,但她微微昂头的姿态,却透着睥睨天下的冷傲。

楚月裳虽然站着,却感觉在她面前矮了大截。

“如果我说,我已经从刀下留住你侄儿童童性命呢?”

楚南晞半阖的眼眸乍然迸出一道厉芒,“此话当真?”

楚南晞呀楚南晞,你以为如今还能斗得过我?

做梦吧!

楚月裳笑了,又恢复她自信温柔的样子,“当然。毫无准备的话,我岂敢前来见姐姐你。”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楚南晞似松口气,旋即又强硬道,“你用太子起誓,保证童童一生平安顺遂。”

娇美女子眸光一闪,似犹豫片刻,才缓缓竖起三指,“我发誓……。”

“你过来,我将那支队伍的下落告诉你。”

就快得到那支暗中为楚南晞积累财富的队伍了,楚月裳按了按怦怦直跳的胸口,慢慢朝角落走过去。

三步,还差三步。

楚月裳在她面前站定,“姐姐现在可以说了。”

楚南晞瞥她一眼,“太远。”

女子皱了皱眉,又慢慢探前一步。

楚南晞干脆垂下眼睑,连看也不看她。

女子无法,考虑一瞬,小心翼翼往前探出一步,又一小步。

楚南晞这才睁开眼睛,“耳朵凑来。”

暗地咬咬牙,楚月裳忍着恶心,缓缓将脑袋就过去。

就在这时,一团烂泥似的楚南晞,嘴角忽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笑,蓦地竟似矫健豹子一样扑向楚月裳。

嘴对嘴鼻对鼻堵着楚月裳,连完全瘫掉的手脚这会都似吃人的藤蔓一样,紧紧缠上楚月裳四肢;楚月裳发不出一丝声响,被她缠着往角落一滚一撞。

“篷”一声,不知从哪窜出的火苗瞬间将宫室点燃,转眼变成熊熊大火将她们淹没。

第2章 要貎还是要清白?

幽暗厢房里。

“美人等着,哥哥这就来疼你。”形容猥琐的男人猴急地扑向床榻。

“呯!”

他意外碰倒的木架子,狠狠拍向后背将他撞倒在地;接着砸到床榻双目紧闭的少女身上。

架子正砸中少女额上伤口,钻心疼痛令她立刻睁开眼睛。

楚南晞茫然睁眼,一时闹不清自己置身何处。

“奶奶的,谁放个破架子在这?”被砸得晕头转向的男人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存心坏我好事!”

他边骂边往床榻扑去,“美人快给哥哥消消火。”

少女心头一紧,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往旁边一滚。

男人扑了个空,立即生气道,“臭娘们,敢躲?”

他眼中凶光毕现,少女刹那惊怒交加。

她发现自己不仅浑身无力,身上还热得慌。

连意识也逐渐涣散。

她这是——中了烈性媚药。

楚南晞狠狠咬了咬舌尖,痛感让她清醒了两分。

这时,双眼泛红的男人再次狼扑过来。

少女凭着本能以秘法提起一丝真气,在男人压下来前,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

“你找……”男人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少女吃力地将他推开,这才有机会打量周围。

“禅?”

她死死盯着对面墙壁,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这么说我没被烧死?不,我这是又活过来了?在城郊的千叶寺?”

那些久远记忆霎时清晰袭上心头。

前世,在华承夙安排下,她回到楚国公府一个多月后,应府中姐妹之邀前来千叶寺参加佛法盛会。

两刻钟前,她还和众姐妹在女客厢房用素斋。

记得她喝了一碗豆腐杂锦汤后感觉不适便出了厢房,没多久就神智不清,迷迷糊糊中被人从背后推倒伤了头。

然后莫名就在这里,差点被眼前男人毁了清白。

“下药,毁容,凌辱,最后放火。将我烧死最好,就算没烧死,这场火将人引来,也把失了清白的我暴露人前。”

“在她们安排里,我最好的下场就是委身眼前这个男人,从此生不如死。”

少女低声自语里,眸光寸寸冷酷如刀。

前世,她差点就按照她们安排的剧本走下去。

当初她担心众姐妹会笑话她举止粗鄙,故而回府月余一直隐瞒会武之事;如今面临绝境,她才觅得一线生机。

楚南晞刚想起身离开。不料她起身一刹,晕眩感突然而至,神思也变得恍惚。

“不好,加在汤水里的药物跟前世一样。”

药效强劲,迷失神智激引情欲。

少女用指甲狠狠掐进额头流血的伤口,剧痛唤醒意识。她不敢再迟疑,立刻以自损秘法凝聚全身真气。

这个法子能令她短时间保持清醒与行动如常;代价就是时间一过,她体内药物作用会比原来凶猛数倍。

她试着去开门,门纹丝不动。

“果然在外面锁上了。”

“不用说,害我破相的凶手此刻一定守在外面。”

楚南晞将目光定在南面窗户,窗户外面对着一堵墙。

难怪她们没将窗户关死。

她们料定,就算她有力气爬出窗户,也逃不脱那个男人魔爪。

很明显,那个男人服了助兴药。

兴奋上头得不到满足的男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她们住在墙的另一面?”少女观察一会,唇角缓缓勾出一缕让人胆寒的笑意来。

能当场报的仇,她通常不会留到隔夜。

第3章 要么救,要么死

据她对楚安怡的了解,那女人会避嫌,但肯定会在最近的地方等着她倒霉的消息。

此刻,楚安怡必在墙那边的厢房无疑。

“你找的男人,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

掠了眼仍晕着的男人,少女自窗户跃上墙头,跳到墙的另一面。

她蹑手蹑脚靠近楚安怡住的厢房,先放倒守在外面的婢女,接着掠入室内敲晕楚安怡,然后扛着楚安怡跃上墙头,再从窗户回到原来的屋子。

将楚安怡扔到床榻,又将那个男人弄醒。

楚南晞已压制不住体内血气翻涌“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脚下一个趄趔,眼前一暗,浑身一软,差点栽倒下去。

糟,药效反噬了!

“好好享受你们的鱼水之欢,恕不奉陪。”

说罢,少女抹了把嘴角,咬紧牙关拖着虚软发热的身子,从刚才看好的墙角下一个狗洞爬了出去。

墙外是千叶寺的后山,她记得山里有冰泉。只要找到冰泉,她所中的媚药应可顺利化解掉。

她没走多远,就发觉身体渐趋失控。

很快,身后窜起了火苗。

还传来隐含怒意与焦急的吼叫,“人呢?她在哪?还不赶紧去找!”

听什么都含糊的少女,却奇异听清这声音,“是他?华承夙。”

前世的情景,忽然清晰划过脑海。

厢房起火后,华承夙火速赶到现场,当着她的面手起刀落解决那个差点成功凌辱她的男人;然后抱着她避开众人视线离开现场。

正是他不顾安危闯进火海救她包容她,才令她一颗完全沦陷在他温柔里的芳心此后更加死心塌地。

然而上辈子惨死的结局告诉她,她自以为是的一切不过一场笑话。

那个男人,无论做什么都有目的。

以她目前的情况,她绝不愿与他有任何纠葛。

想到华承夙就在身后,她把心一横,打着哆嗦一头扎进林里。

黄昏的林子光线幽沉,少女踉踉跄跄奔走其中,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体内似有无数只手将她往各个方向撕扯,无数火苗也同时四处作乱,混沌的意识与高涨的情火吞噬着她灵魂,让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不,我得活着!”

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就是让她来补偿前世遗憾的,她还要守护她的至亲,她绝不能倒下。

凭着执念,她一路跌跌撞撞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走了多久,她早已没法辩清方向,更寻不到冰泉所在。

就在她被药物折磨得快绝望时,幽暗如暮的林子里,忽然映出点点火光。

“有人!”

楚南晞心头一喜,狠狠咬了咬舌尖,趁着痛感保持那一丝灵台清明,憋着劲一股作气朝火光处奔去。

很快,便望见林中一片开阔的空地燃着火堆,火堆旁有个乌发如云的美人背对而坐。

美人正专心致志就着火堆烤鸡。

其实楚南晞受药力影响,看什么都影影绰绰。她压根看不清那究竟是不是美人,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乍见那人背影,她不过下意识认为是个美人。

少女眯眼盯着那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此刻,她忽然无比庆幸五岁那年多事捡了个师傅。因为那个老头,她被逼日练夜练学了十年武功。

濒临绝境,她武学的潜能被激发出来。

明明神智混沌行动迟缓,也不知楚南晞怎么做到的,竟然一息间神不知鬼不觉掠到美人身后。

“别动。”她站在后面拿发簪抵住美人脖子,喘着粗气,声音却十分冷静,“要么救人,要么死。”

第4章 你被姑娘压了

“啪!”

受此惊吓,美人一抖,手里香喷喷的烧鸡正正掉到火堆里。

“哎呀,我的神仙鸡。”

美人满怀遗憾的叫出声,楚南晞心头就沉了下去。

这是男人。

还是丝毫不将她威胁放在眼里的男人。

“救我,十只神仙鸡也能赔你。”少女再次开口,声音仍旧平静之极,唯她自己知晓平静之下内心有多绝望。

美人皱眉盯着自己意外染了火灰的衣袖,并不吭声。

楚南晞稳住握簪子的手不颤抖,但此刻的她在药物作用下已撑到极限,“或者去死……簪子染了毒,你已……。”

“姑娘!”

美人一打断,楚南晞听他口吻透出嫌弃与不耐,唯独没有杀气。

她心头稍松,美人话未说完,她已闭着眼睛整个身子压向他。

美人:“……”

挑了挑眉,微勾的唇衅多了丝玩味;他重复着她晕过去前送入他耳朵两字,“千机?”

目光一转,他朝林子声若洪钟吼道,“还不赶紧死出来。”

发飙怒吼的美人,仍旧是美人。

隐在林子里闲磕牙的暗卫纷纷“死”出来。

“主子,你、你被个姑娘……压了!”

赤一斜了眼没眼色还结巴的笨蛋,没看见主子耳朵都红了,明显已恼羞成怒,还说!

紫七不甘示弱回瞪过去:他不是太惊讶了么。主子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凡是母的都无法靠近三尺之内。

现在竟然能容忍一个姑娘压在他身上!

太惊悚了!

“赤一,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把人拎走。”见两手下只顾眉来眼去,美人愤怒得咆哮起来。

“属下听令。”赤一瞄见美人泛白的俊脸,看着主子摇摇欲坠的身板,终于反应过来。

主子对异性过度排斥的症状——似乎又要发作了。

将昏迷少女拎离华非墨身边,赤一凝了凝楚南晞潮红得异于寻常的脸庞,不由得迟疑地顿了顿,“主子,她似乎中了极厉害的媚药,救吗?”

华非墨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摸到刚才楚南晞拿簪子戳破皮的位置。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盯着下属,一本正经道,“赤一,她欠我十只神仙鸡。”

赤一心中一动,立即恭敬道,“属下这就将人送去别院。”

人要救,来历也要查清楚。

赤一招手,正欲吩咐紫七将人扛去别院,再安排人手调查楚南晞身份来历。

却见他们的美人……呃,美男主子皱着眉头,不满地勾勾手,“慢着,人给我。”

说罢,玉面锦袍的美男自紫七手里抢过楚南晞,拎着衣领将少女往肩上一甩,然后扛麻袋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大步离去。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大暗卫目瞪口呆望着他们反常的主子,各种风中凌乱……。

“完了完了,主子中邪了。”

赤一扣上惊掉的下巴,大巴掌同时狠狠拍在紫七脑门上,“你才中邪,赶紧干活去。”

主子冒着生命危险尝试破戒,他们做下属的怎么也该喜闻乐见才是。

“老胡,我给你送礼来了。”回到别院,华非墨扛着毫无知觉的楚南晞大步流星进入药园,“不用谢我。只要你把她治得七八分好就行,她还欠着我十只神仙鸡呢。”

不管正在锄地除草的老者同不同意,他将人扛进室内扔到榻上,拍拍手转身就要走。

第5章 你是她最好的解药

“慢着。”老胡生气的哼了哼。

特意忽略他洁癖的事实,连手上的泥都没洗,就窜到门口伸手将人一拦,“殿下让我救人,总得让我知道怎么回事。”

“你撂挑子就走,我可不敢打包票一定把人治得七八分好。”

华非墨盯着他藏满泥垢的黑指甲,皱着眉头后退两步,悻悻退回室内。

老胡哂笑一声,立即转身洗手去。

“这……是位姑娘?”瞧清楚南晞的长相,老胡愕然扬了扬眉,“殿下亲自将人带回来的?“

华非墨有些受不住他打量的目光,哼了哼,解释道,“她威胁我,我不亲自扛她回来,怕她跑掉。”

“凭她这样子还能威胁你?”

老胡拉长声音,满脸摆着不信。

“这,”容色倾城的男子指了指脖子,“她拿有毒的簪子戳住要害。”

“对了,你赶紧瞧瞧我中毒没有。”

老者瞥他一眼,随即摆手,“没毒,这丫头骗你的。”

一路跑回来,凭这小子的本事,会不知道有没有中毒?

欲盖弥彰!

对这小姑娘好奇就承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不过,华非墨与这姑娘有过肢体接触,那要命的过敏症却没发作,这就难怪华非墨对她好奇了。

连他这老头子都对眼前这姑娘感兴趣了。

老胡沉下心思,仔细为楚南晞把脉看诊。

一会之后,他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抬起头来。

华非墨笑容一滞,“很严重?”

老胡指了指榻上少女,“这丫头够狠,几次三番对自己额头的伤口下手,都见骨头了;就算伤好了,日后这儿也肯定留疤。”

额头正中多了道碍眼的疤,一张国色天香的脸算是毁了。

华非墨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又问,“其他问题呢?”

老胡神色复杂瞥他一眼,“她喝了三日醉,原本普通的媚药,在三日醉影响下变成烈性欢情药。若无解药,最多两个时辰,她就会爆体而亡。”

华非墨潋滟如玉的脸多了吃惊表情,“药性如此霸道。”

老胡不慌不忙点头。

华非墨一瞧他这样子就着急,“你赶紧弄出解药,人命关天呢。”

“千万不能叫她就这么死了,她还欠着我十只神仙鸡。”

老胡嘴角狠狠一抽,“殿下,你还是先别担心她欠帐的问题了。”

再强调,他也不相信这小子真在乎几只鸡。

“我跟你说,就她目前这情况,研制解药肯定来不及。”

“不过我可以提供三个解决方案,殿下你看着办吧。”

华非墨扫了眼床榻,见榻上少女汗水涔涔,紧咬着牙关蜷缩成一团,形容十分痛苦。

他不由自主悬起心来,“你说。”

老胡道,“殿下你知道这姑娘现在相当于中了烈性欢情药吧?”

“别卖关子。”

“行,”老胡一噎,“第一,你直接睡了这姑娘。你的纯阳之体,就是她最好的解药。”

华非墨潋滟如玉的脸庞瞬间爆红。

好一会,他才憋出一句,“还有第二第三?”

“第二,你不愿意睡她,那就让其他男人睡她。不过别人没有你的纯阳功法,得多几个人才能把她体内的药性化解掉。”

华非墨脸色当即转黑,“第三。”

第6章 做不了主

老胡叹气,“把她放置药炉内,以汤药炼洗三天三夜,同时须你以纯阳功法相助,此烈性欢情药可解。”

“不过这个法子耗时长,还会留下隐患;再则,此法极为损耗你功力,三天三夜下来,至少损耗你一半功力,没有一年半载你甭想恢复过来。”

他瞥了眼容貌似玉的男子,又道,“其实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华非墨挑了挑眉。

老胡接着道,“殿下与这姑娘非亲非故,大可以直接将她扔出门外,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他说这话时,眼睑半垂神情严肃,似在认真思索这么做的可行性。

但他眼角一直偷偷留意着华非墨动静。

自当年那件事后,榻上这姑娘是唯一能接近华非墨三尺之内的雌性生物;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有过肢体接触,还不会引发过敏症的。

就冲这点,这姑娘就足以令华非墨另眼相待了。

谁能说得准,今日救了这姑娘,来日不是自救?

华非墨冷哼,“爷是见死不救的人?”

老胡会意,“行,我这就去准备。”

“慢着,”华非墨掠了眼床榻,眉目隐约有些纠结,“让乔无忧暂时过来照顾她。”

老胡颔首,拾步出去,“我省得。”

楚南晞昏迷当中,只感觉自己仿若置身冰火两重天,一时冷得浑身打颤一时热得像在火上烤。

她这一昏迷,直接昏了三天三夜。

丝毫不知华非墨为救她付出多大努力;也完全不知千叶寺中,有人因为她的失踪或惶惶或窃喜或处于暴怒失控边缘。

楚南晞曾用斋席的厢房里,有窃窃私语之声,“人不见了?怎么会?是不是已经被……。”

“二姐,慎言!”

稍严厉的声音过后,厢房里众人齐噤声。

屋檐下大树旁,隐约可见身形高大的男子负手而立。

华承夙沉沉掠了眼远处娇声窃窃的厢房,压着嗓子厉声道,“所有人都派出去,天亮前务必将她找到带回。”

侍卫迟疑一瞬,“主子……。”

“嗯?”

低沉嗓音逸出,侍卫受不了他压抑的狂怒低气压,一拱手立即转身下去了。

“南晞,南晞,你到底在哪?”

男子焦躁担忧的呢喃声落在风里,转瞬便消散无形。

当夜一场大雨,再加上华非墨有心而为,与楚南晞相关的一切痕迹皆被抹去。

千叶寺这边,华承夙为了寻找楚南晞暗中几乎闹得人仰马翻。

楚南晞却只觉似乎睡了长长一觉。

她醒来望见陌生的地方,愣了一会才记起前事,“我在哪?”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轻轻走进来,“姑娘醒了?”

“我给姑娘弄点吃过来。”

“你等等,”楚南晞叫住满面惊喜的小姑娘,“今天什么日子?”

“八月十八。”

“过去三天了。”少女轻叹一声。

眼睛一转,又道,“你家主人在哪?带我去见他。”

乔无忧迟疑,“姑娘你现在很虚弱……。”

楚南晞淡淡坚持,“麻烦你带路。”

“我做不了主。”小丫头说完,转身跑了。

少女打量着房内装饰,闭着眼睛回忆昏迷前的情景,“美人,是那个人?”

容貌冠绝天下美得雌雄莫辩的,肯定是他。

被那个人所救,倒比她预想的结果要好。

按了按额头,她下床慢慢走到桌边。略略思索,便凝神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想见我?”

懒洋洋的腔调蓦然入耳,少女笔尖一顿,遂扭头望去。

第7章 用它为饵

只见来人白衣如雪,慵懒地斜倚在门边,正似笑非笑盯着她。

男子高贵秀雅,容色艳绝,俊美立体的五官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令少女不敢忽视的,是他眉梢上挑的眼眸里,闪烁着狡诈又危险的光芒。

救她的人——果然是冠绝天下的“艳皇”,十七皇叔华非墨。

这家伙,简直令天下所有女人对自己容貌自惭形秽,嗯,就是面色有点苍白。

他病了?

疑惑一闪而过,少女若无其事收回目光,“是。”

“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她缓缓站起,面向容光逼人的男子,“除了暂欠公子十只神仙鸡外,我另备薄礼答谢。”

她将手中纸张递过去,“请公子笑纳。”

“千机图?”看清纸上内容,华非墨目光变了变,“不完整的?”

他眸含冷意斜睨她,“姑娘这样,很让人怀疑诚意。”

少女似没听出他嘲讽,淡淡道,“千机千变,妙化无穷。以我目前身体情况,能画此图已属勉强。”

华非墨抿唇不语,星芒闪烁的双眸锐利如刀凝住她。

在他刻意施压下,少女神情不见慌乱,唯如纸面容更惨白几分。

“说吧,有什么要求。”

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除了心性坚韧外,必有所求。

少顷,他撤去压力懒洋洋开口,似已相信她说辞。

唯楚南晞自己知道,她手心里渗满了冷汗。别看眼前这家伙懒散轻漫,看似无害。她却十分清楚,两年前,他还是叱咤疆场人称“活阎王”的大将军。

一个年纪轻轻却有数年饮血生涯的人,可想而知他刻意释放下,杀伐凌厉的气息有多骇人。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只有十五岁的姑娘,肯定早顶不住压力慌神了。

暗中松了口气,她慢慢道,“确实有点小事劳烦公子。”

“哦,一点小事?”他漫不经心笑了笑,“你觉得我一定会帮忙?”

少女仿佛没听出他语含机锋,仍旧不紧不慢道,“殿下没有理由不帮。”

男子眼眸微眯,“你知道我身份?”

“殿下名声显赫,此间布置又处处彰显尊贵气息,猜出身份并不难。”

“是不难,”他冷笑一声,散漫慵懒的表情终多了丝警惕,“但也不易。”

“尤其对于楚国公近来才失而复得的千金来说,依着点点蛛迹就能猜透我身份,这聪明机敏实属罕见了。”

他往她方向略微前倾,逼人的压力混着阳刚气息直冲少女面门,“楚三小姐,我说得对吧?”

“殿下何必恼怒。”

少女微微一叹,淡然的口吻透出两分不明显的讥嘲来。

“我虽然蠢笨,却也不至于做出不合时宜的蠢事来。”

她掠过的目光仿佛在说:心里明明欢喜得很,就别装了。若非她昏迷前撒下“千机”为饵,他会费力气救她这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当然,若非猜出他身份,现在那半幅千机图也不会到他手里。

华非墨笑吟吟的面孔有一丝龟裂,“姑娘这半幅千机图落于我手,怕真是牛嚼牡丹了。”

少女似嘲非嘲地弯了弯嘴角,“殿下总归是热血男儿,它在你手里总比在角落被灰尘湮灭强。”

华非墨嘴角狠狠一抽,她是嘲笑他只配与尘埃相提并论吗?

这丫头,就不怕他一怒之下对她撒手不管?

第8章 死了个人

目光一转,却瞥见面容苍白的少女神情淡然而笃定。

他确实对千机图感兴趣,但是,绝不会因为千机图就对她有求必应。

一念至此,他不屑地轻嗤一声。

世人将千机图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只要此图在手,凭着千机图演变出来千变万化的阵法就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建功立业甚至开国建朝也不在话下?

依他看,阵法是死的,能不能灵活运用才是致胜关键。

他轻笑一声,仿佛不经意想起,“说起来,姑娘的兄长楚北驰至今仍在军中效力。”

怀疑她的图是假货?

“殿下说得对,可惜兄长远在疆场军中,未能参加千叶寺这场佛法盛会。”

她倒是想将千机图留给楚北驰,奈何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是近在咫尺的他。

华非墨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倒不好再纠缠图的真假。

半晌,他意有所指道,“姑娘可清楚先前发生何事?”

少女微怔,森冷气息陡然自眉间迸发。

华非墨眸光一闪,少女似有所觉,那股气息转瞬敛去;只见她嘴角微勾,淡漠又嘲弄道,“天真愚蠢,着了道而已。”

“前事已矣,还是言归正传吧。”

华非墨看着她淡漠从容的模样,忽起了几分恶劣心思,“你就不好奇……嗯,你身上情毒是怎么解的?”

少女垂眸,并不受他影响。无论是容光逼人的容貌,还是他刻意营造出的诱惑气氛。

她站定不动,冷漠又微嘲的口吻,道:“我以为,殿下对此心照不宣。”

她不问被救的过程,他不探千机图的来历。

“我是怕,事情憋在心头你会闷坏自己。”华非墨懒洋洋回应,不动声色退后拉开两人距离。

他绝对不会承认,眼前这个有着超乎寻常定力的小丫头确实引起他好奇心。

这家伙,分明想看她出丑还祭什么“为她着想”的旗号?

别以为她没瞧见他眼中的幸灾乐祸。

“殿下有心,还请先听听我那点小事吧。”

一醒来就耗神画千机图,又站着跟他唇枪舌战过了几招,此刻楚南晞实在感觉虚弱疲倦撑不住。

华非墨打量她一眼,似看穿她强撑镇定下的摇摇欲坠;也无意逼她太甚,免得她病倒他还得浪费人力再救她一回。

遂漫不经心点头,“我听着。”

“劳烦殿下差人到千叶寺打探一下我府上众姐妹的消息。”

“这容易。”他应得飞快,“我现就可奉送一个消息。”

少女侧目,眸子静静发亮凝着他。

“那场火,烧死了一个人。”

华非墨顽劣心性发作,特意将话说一半留一半。

少女默了默,压根没顺道问他是谁死了。

他爱卖关子就让他卖。

横竖不管死了谁,对她影响都不大。

淡然瞥过,她接着道,“另外,劳烦殿下说服家中长辈出面送我回府。”

她突然失踪几天,若无身份相当的长辈出面压阵,待她回府,名声肯定有损。

她倒不计较名声这东西,但也不愿自己名声因他人罪孽染上瑕疵;尤其眼下,她才回府月余,连脚跟都未站稳,更应谨小慎微。

“至于欠殿下的十只神仙鸡,”她微微顿了顿,苍白面容闪过一丝古怪,“待我日后有能力,定当如数赔偿。”

华非墨歪着头,定定盯着她看了半晌;少女似乎没察觉到他身上散发似有若无的压力,平静淡然地绷直腰身坦荡任他打量。

他讥嘲嗤笑,“姑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做买卖要互惠互利,买卖才能长久?”

第9章 够时间做完?

男子的笑容古怪而讥诮。

他想得到完整的千机图,想顺利拿到她的赔偿;他还得无条件无期限护她周全?

他长着一张冤大头的脸吗?

谁给她胆子让她明晃晃算计他?

他明知是坑,还傻兮兮笑着往下跳?

“我不敢说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少女忽略他眸中冷厉,不紧不慢接着说道,“但我刚才说那些事,对殿下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往好方面想,殿下可能短时期获得划算的结果,还可能会有额外惊喜;往坏里预计,也不过时间长些而已;一直欠着殿下,是十分需要勇气的。”

即使他在帝都与众纨绔无所事事晃荡玩了两年,她也不会忘记他“活阎王”的称号。

“无论如何,殿下不会白白付出。”

她人就在楚国公府,另外一半千机图,她迟早得画出来给他。

额外惊喜?

华非墨心思流转,作势思忖片刻,“听起来,吃小亏是占大便宜。”

少女眼皮一跳,这话她还是不接为好。

“也罢,亏本买卖没人乐意做;我姑且看在楚北驰面子上,暂时吃点小亏。”他轻笑一声,懒散的目光自她脸上拂过,“已经费力救了你,总不能半途而废。”

尽管他表露得浑不在意,那懒洋洋的样子甚至透着几分轻佻恣意。

但楚南晞知道,实际上,他对千机图的态度绝不如表面这样可有可无。

看她三哥的面子?

少女心里暗嗤一声,也不拆穿他,“如此,有劳殿下早作安排。”

“顺便问一句,殿下能否让大夫给些令伤口好得慢一些的药。”

她额头上的伤留得越久,越能提醒某些人。

华非墨深深凝视她片刻,方轻笑一声,“姑娘果然……”对自己够狠。

少女眸光未动。

“等着。”言罢,华非墨勾着唇角转身走了。

片刻后,楚南晞跌坐下去。她按住额头疼痛入骨的伤口,低声自语,“总算没有功亏一篑。”

她现在只需耐心等待结果就好。

华非墨离开客房后,立刻就吩咐,“赤一,重新调查楚南晞,务必将一切信息详细查清楚。”

赤一愕然,之前的调查结果有误?还是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一个长于普通人家的闺阁女子,哪来真的千机图?”

素未谋面的姑娘,如何从细微简单的布置就敏锐断定他身份?

可疑,太可疑!

“千机图?是自上古流传下来那神乎其神的阵法?”赤一激动而震惊,见他点头,神情立即也变得严肃凝重。

“是,属下一定会详细再调查。”

华非墨点点头,又召来其他人接连吩咐几件事。

两个时辰后,一辆青篷顶橼木马车载着面容苍白的少女不徐不疾驶向京城。

少女摸了摸额头,唇畔缓缓绽放笑容,“先我一个时辰到府,该告的状该编的谎话,足够时间做完了吧,楚安怡?”

她暂时不方便出手收拾那个冒牌货,不过假手于人的事,她现在倒无妨做上一二。

第10章 告状的最高境界

傍晚时分,楚南晞回到荣华大街的楚国公府。

刚踏进院子,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还未来得及感慨一二,就被闻讯赶来的亲人们堵在高大槐树下。

“南晞!”伴随着饱含激动紧张的叫唤声,高大儒雅的楚国公楚重一阵风般走到少女跟前,满脸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你回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掠走过来,大概下意识想按上少女肩头,待到近前骤然发觉不妥,一双大手在空中尴尬摆了半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南晞,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

又一道清俊身影掠近她身边,楚东阳一开口,不但声音变了,连周围的气压也因他严肃愤怒的语气冷凝下来。

“父亲,大哥……”盈盈孑立的少女望着两张熟悉面孔,眼眶忽就红了。

还好,他们都好好活着。

她恨不能抱着他们大哭一场,然而此刻,她只能将悔恨激动抑制下去。

“三姐回来了?啊,额头好大的伤口。三姐的花容月貎日后只怕会受影响,真是可惜了。”

明着惋惜实则窃喜的女声打断了楚南晞。

一袭粉装衣裙的少女花蝴蝶一样扑过来,她挑衅又嘲弄地盯着楚南晞,恨不得将楚南晞盯出个洞来。

那是她的父兄,他们应该只在乎她心疼她才对;楚南晞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种,凭什么夺走属于她的宠爱。

楚安怡狠狠瞪了眼楚南晞,撒娇般拉了拉楚国公袖子,接着小声道,“父亲,三姐失踪三天,还受了伤;想必在外面迷路多时,好不容易才找到回府的路吧。我们别多问了,还是让她赶紧回去歇着吧。”

楚东阳淡淡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虽没带丝毫火气,却让楚安怡立刻噤声像只鹌鹑一样缩起来,再不敢阴阳怪气拿话挤兑楚南晞。

“南晞,他们说你在千叶寺斋席时,中途自行离席后就不知所踪。”他看着面容苍白眼圈泛红的少女,目光与声音同样温柔,“我想听你说,当天究竟发生什么事。”

楚南晞鼻子狠狠一酸,眼前这个清俊温润的青年,待她之心仍如前世一样。尽管她只是仅回府月余的“外来人”,他还是因着她这张酷似生母的脸,愿予她温柔以待。

他对楚安怡从小不喜,却对她信任维护有加。

这大概就是至亲血脉的奇妙吧。

“大哥,”楚南晞默默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白着脸,红着眼眶,轻轻道,“当晚斋席上,我与众姐妹一样喝了碗豆腐杂锦汤;之后感觉肚子不适就离席出了厢房。”

她轻轻瞄了眼拉着楚国公袖子撒娇的少女,似无心般补充一句,“我喝那碗汤,还是怡妹妹亲手递过来的。”

楚东阳眸光微动,若有所思打量起低头玩络子的楚安怡。

对于这个从小就让人喜欢不来的妹妹,楚东阳十分清楚她眼下的小动作代表什么意思。

心虚?

这么说,南晞喝那碗汤真有问题;而问题,还是出在楚安怡身上?

第11章 替她出头

楚南晞垂眸沉思。

看楚安怡的样子,千叶寺的事对她并没造成坏影响。

那个吃了助兴药的男人应没有成事,想必当时救火的人来得太快,事后尾巴又被人扫得太干净。

真遗憾!

不过也不要紧。千叶寺的祸暂时有人替楚安怡担着,以后么,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既然回到这里,就肯定会一样样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

首先,就是拆穿楚安怡身份。

楚东阳收回目光,声含悲切,“南晞,你的婢女流莹当天被烧死了。”

“她……?”楚南晞闭了闭眼睛,似悲痛不能言语。

“你别太难过。”

少女含泪点头。

难过?不,她怎么可能为一个吃里爬外的叛徒难过。

原本她还怀疑是谁在背后推她害她毁容。现在可以肯定,凶手就是葬身火海的流莹。

一把火烧成灰,还落个忠心为主的名声,便宜那个叛徒了。

“她怎么会在火海附近。”

“我也不清楚。”楚南晞黯然摇了摇头。

少女似没留意到眼前暗潮涌动,又低低道,“离席之后,我不知走到哪,迷迷糊糊就昏了过去,额头大概是在那会磕破的。”

“幸得胡太妃和眼前这位韩嬷嬷路过发现了我,还将我带回去救治了三天三夜;如今我才能再站在这里。”

她心有余悸地抿了抿唇,将身后神情冷肃的妇人让出来,“父亲,大哥,这位就是韩嬷嬷,她惯常在胡太妃身边服侍。”

“胡太妃?”楚重诧异道,“可是居于璃王府那位太妃娘娘?”

韩嬷嬷上前行礼,接着不卑不亢答,“正是。”

楚国公与楚东阳连忙十分诚恳的向韩嬷嬷致谢。

“楚国公,请恕奴婢多嘴说句实话;奴婢和太妃娘娘自遇到楚三小姐,她便一直昏迷;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赶回国公府。”

她怜惜地看了眼羸弱无依的少女,又道,“就她目前情况,本该好生卧床休养。她不听大夫劝告执意赶回府,只不愿诸位为她再添忧心罢了。”

楚国公父子一时汗颜,楚安怡也因她这番澄清面露讪讪。

楚南晞心中一动,不知这番维护是韩嬷嬷自己的意思还是她主子交待下来的。

一番客套之后,韩嬷嬷提出告辞,“楚三小姐既然已安全到府,奴婢也该回去向主子复命了。”

楚南晞立即道,“我送送嬷嬷。”

“楚三小姐请留步,你身体还十分虚弱,最该休养;奴婢告辞。”

送走韩嬷嬷,楚国公不得不正视楚南晞在千叶寺昏迷受伤的问题。

“来人,送三小姐回屋。”楚国公想了想,还是请大夫诊过才安心。

即使只看她酷似亡妻的容貌,他也忍不住顾怜她几分。更何况,这孩子的回归,还涉及到五皇子华承夙。

他心里轻叹一声,又道,“拿我帖子去宫里请御医。”

楚南晞安静站于树下,她衣衫单薄,轻抿着浅无血色的嘴唇,低着头,红着眼眶,微微弯腰朝楚国公衽裣一福。

少女自始至终没吐露半句委屈,只不过,但凡有眼睛的,看见她这副孤清柔弱的模样,心头无一不自觉对她生出几分怜惜来。

“慢着。”眼看楚安怡撇嘴要离开,而楚国公却没表露一丝责罚的意思。

楚东阳忍不住冷笑一声,伸手将她拦下,“你三姐又伤又病,你不该做点什么吗?”

第12章 记清楚我的话

别人都说楚国公府的大公子楚东阳最是清俊温润可亲,可楚安怡在府里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这个一脸温和笑容的大哥。

此刻被楚东阳拦住还没怎么着,她已经慌了神,下意识心虚的双目乱瞄,“什、什么?”

“家和万事兴,一会你亲自给南晞煎药;你们既是姐妹,自当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她什么时候不用服药,你什么时候不必煎药。”

这哪是什么姐妹友爱,分明是故意落她脸。

楚安怡脸色唰地变了,“凭什么让我给她煎药?她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野……,”还真将自己当千金小姐?

“嗯?”楚东阳微微一笑,伸手在她发上拨了拨珠钗,“刚才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楚安怡被他温柔抚触吓得汗毛倒竖,楚东阳一个眼神就让她声音弱下去,哪里还有勇气再说一遍。

“记清楚了,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双胞姐姐,还用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楚安怡在他平淡含笑的目光下点头如捣蒜。

“你会亲自给她煎药,直到她痊愈不用吃药为止,对吗?”

楚安怡在他警告的眼神下,几乎惧怕得要哭出来,“我记住了,我一定会亲自给三姐煎药的。”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楚东阳的手还留在她头顶上,“你肯定不会令我失望的,对不对?”

楚安怡在他压迫下避无可避,只能白着脸愣愣点头。

“大哥,你的要求我都答应,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别看在楚国公府当家作主的人是楚国公楚重,但府里的人却更敬畏清俊温润的楚大公子。只因所有人都知道楚大公子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虽然楚国公和楚东阳这个儿子感情不算亲厚,但公开场合,楚国公从不曾落楚东阳面子反对他任何决定。

尤其人人皆知楚东阳温和可亲,从不轻易动怒。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或惩罚某个人,那肯定是被罚那个人犯了大错,该罚。

楚安怡深知不会有人为她求情,就算她娘亲在这里,也一样不敢质疑这个大哥的决定。

在楚东阳沉吟之际,她几乎惊惧得带着哭腔哀求加保证,“大哥,我一定亲自给三姐煎药,直到她痊愈不用吃药为止。”

“很好,我知道你心意了。”楚东阳微微一笑,清俊面容说不出的温和可亲,不过他笑容落在楚安怡眼里,就跟可怕的恶魔没什么两样。

“现在,你亲自送南晞回她院子;一会御医开了方子,你再去煎药。”

楚安怡哆嗦着咬了咬嘴唇,忙不迭点头,“好,我都听大哥的。”

只要能让她快点离开他身边,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楚东阳眼眸半垂,嘴角轻扬,凝着她看了片刻,温和点了点头,“你去吧。”

楚安怡立即如蒙大赦般小跑到楚南晞身边,硬着头皮探出手,小心翼翼挽上她手臂,“三姐,我送你回寒香苑吧。”

楚南晞侧头望了望清俊如竹的男子,见楚东阳冲她微微颔首,才放松身子任楚安怡扶着。

有楚东阳这个强大杀器在旁边盯着,楚安怡战战兢兢扶着面容苍白的少女,安份得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小动作。

第13章 不介意让你成为失散那个

不多时,御医被请到楚国公府寒香苑。约莫等了一刻钟,御医才一脸郑重走出外间。

“张御医,小女情况如何?”

“楚国公,”御医欲言又止地望了望珠帘隔开的内室,惋惜地叹口气,“令千金元气大伤,身子亏损得厉害;回头一定得注意好生休养固本培元,如若不然,日后只怕会留下后遗症。”

楚国公颇受打击地点了点头。

楚东阳则神色如常,“有劳张御医给舍妹开方子,不管需要用到什么药物,只要对舍妹有用,您就尽管开。”

张御医点点头,“行。”

想了想,他有些犹豫地看着楚东阳,“还有一事。”

“您说。”楚东阳心里有数,神色自然还是平静不变的。

“令妹额头伤口太深,又耽搁了医治时机,日后怕会留下疤痕。”

张御医也明白容貌对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重要性,他说这话时眼睛还瞟了下珠帘那边,且特意压低声音。

楚三小姐本长得花容月貎,偏生生被额头的疤痕坏了美貌,着实可怜可惜。

“就没有办法袪掉疤痕吗?”楚国公也明白容貌对女子的重要性,闻言眉头更皱深几分。

唯一直默不作声的楚安怡脸上闪过掩饰不住的惊喜。

楚东阳似笑非笑掠她一眼,她立时老实低头缩回去,再不敢露一丝欢欣情绪,生怕楚东阳发现她幸灾乐祸,回头迁怒她。

“请楚国公恕罪,我医术有限,对此实在爱莫能助。”

“张御医你过谦了,你的医术放眼整个大裕朝都是顶尖的。”楚东阳含笑恭维一句,又回头对楚国公道,“先调理好南晞的身体再说。”

“张御医,不知是何缘故导致舍妹元气大伤?”

“这个嘛,”张御医眸光闪了闪,瞄了眼缩在角落的少女,并没往下说。

楚东阳会意,“张御医这边请。”

领着御医出了屋子,楚东阳就道,“张御医有什么话只管直说,不必忌讳。”

事关一个姑娘的清白,张御医不得不谨慎。他往四周望了望,还是特意压低了声音,“不敢瞒大公子,就症状与脉像看,令妹数日前应饮用过三日醉。”

楚东阳眸子微微一眯,“三日醉?”

张御医点头,又接着道,“另外,她还误服了媚药。这两样东西同时存于她体内,引发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如今她元气大伤,便是由此而来。”

除了千金难求的三日醉,还有媚药?

楚东阳温润眸子闪过极淡杀气,送走御医,他大步踏进室内连拖带拽强硬将楚安怡拉到外面。

楚安怡快被他突如其来的粗鲁吓傻了,“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放手?”

楚东阳用力一掼,纤秀少女就差点撞上走廊的围栏。

“告诉我,你珍藏的三日醉在哪?”

楚安怡茫然眨着眼睛,“大哥你想喝酒吗?我可以给你找,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少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男子眼眸微眯,眸中迸出逼人寒意,“楚安怡你给我听仔细了,日后若让我发现千叶寺的事还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成为失散那个。”

第14章 还有更过火的

楚安怡骇然倒退,小脸惊得血色尽失。她恐惧地望着居高临下的清俊男子,结结巴巴道,“大哥,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是她想那样的,一定不是她想那样。这是她亲哥哥,他不会对她如此冷酷无情的。

楚东阳冷哼一声打断她心中侥幸,“你懂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

“还有,收起你无辜的嘴脸,这一套骗骗三岁小儿还行。”

“现在,去厨房亲自给南晞煎药。”他弯腰逮着她衣领将人拎起来,又温柔体贴为她抚平皱褶,“放轻松点,千万别因紧张出任何差错。”

“若是南晞因此有一点不好,我会让它变成十倍不好还在你身上。”

“记住我的话了吗?”

楚安怡惊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拼命点头表示一定乖乖听话。

“很好,你现在去吧。”

他一松手,楚安怡立即撒腿就跑。

什么温润如玉?他不是她大哥,他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别说亲自给楚南晞煎药,就是让她服侍祖宗一样侍候楚南晞,她此刻也心甘情愿。

楚东阳望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闪动的眸光里透着几许冷意与嘲讽。

自从十五年前,楚国公带着这个妹妹和明香苓回府起,他就从来没喜欢过楚安怡这个妹妹。

如果不是楚安怡,刚刚六岁的他又怎会失去母亲?

这些年,他冷眼看着明香苓那个女人将她宠惯得骄纵无比,心中对她的厌恶就越来越重。

只要没犯到他头上,他可以继续漠视她骄纵任性。

但是现在,她竟然恶毒到毁去与母亲长相有八分相似的楚南晞,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想了想,楚东阳召来几个人下达了几个命令,然后才拾步走向厨房。

“大公子。”下人见他含笑走来,个个都争抢着行礼;楚东阳不欲引起大动静,遂摆手制止。

他就站在小厨房门口默默看着,楚安怡在里面忙得灰头土脸,却连灶火都烧不起来。

“四小姐,还是让奴婢来生火吧?”旁边的丫环看不过她笨手笨脚,又不敢将心中焦急流露出来免得惹她不快,只好软语恳求,“药炉弄好之后,四小姐再来看火好不好?”

再耽搁下去,这药不知还要几个时辰才能熬出来。

“不行,他说了一定要我亲自煎药。”楚安怡暴躁得想打人,同时又委屈得想掉眼泪。

可想起楚东阳温温和和威胁她的情景,她就是再恼火也不敢这时候使横。

“你让开点,别挡住我视线。”她说着,恶狠狠撞开劝说的丫环;丫环被撞得重重摔了一跤,抬头瞧见她神情狠厉似鬼,一时怔得连疼痛都忘记了。

“走开,都走开,别杵在这碍事。”见那丫环不敢出声,楚安怡终于找回一点优越感,干脆拿起木柴发狠的朝着厨房里的人一通乱打。

“楚安怡,出息啊!”

不高不低一声感叹轻轻飘入耳朵,却比晴天霹雳还让楚安怡魂飞魄散。

“大、大哥,你怎么来了?”

第15章 就是故意的

楚安怡又惊又怕,她攥紧拳头,双肩都抑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来看看你煎好药没有。”

楚东阳漫不经心打量她一会,瞄了瞄药炉子,示意旁边丫环将火生好,“四小姐,学着点吧。”

“假手于人的活,仅此一次。”

淡淡留下这句警告,楚东阳就转身飘然离去。

后面,楚安怡再不敢拿厨房的下人撒气,因时刻担心他会杀个回马枪,因而煎药时可谓战战兢兢用心至极,连一点马虎都不敢有。

好不容易按要求煎好一碗药,楚东阳身边的小厮像掐好时间一样,准点来到厨房督促楚安怡亲自端药给楚南晞。

灰头土脸的楚安怡甚至来不及擦把脸,就端着药急急忙忙去到寒香苑,“三姐,药煎好了,你趁热喝吧。”

楚南晞淡淡瞥过去,倚在榻边没动,“放桌子那吧,我一会再喝。”

“这怎么行。”楚安怡时刻谨记着大哥温和含笑却满带威胁的模样,见状立即强烈表示反对。

“你现在就喝。”

她也不管楚南晞乐不乐意,端着汤药直接走到床榻边。

楚南晞抬着头静静看了她片刻,忽而嘴角一扬,神情讥嘲又带着淡淡怜悯。

楚安怡受不了她耻笑的目光,恼火地将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你赶紧喝。”

谁料她用力过猛,温度还烫的汤药顿时整碗泼洒到楚南晞身上。

“你故意的?”楚南晞双眸眯了眯,瞥过被烫到的手臂,她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想毁了我整张脸?”

楚安怡瞄见她手腕烫红,终于后怕得脸色大变,“你别血口喷人。要不是你突然凶神恶煞瞪我,我怎么会失手弄翻药碗?”

“对,我无心之失而已。”

“你们刚才都看见了,对不对?”为了寻求支持者,她连忙往屋内下人望去,期望能听到附和声。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

屋内本只有两个丫环,她们一则站得比较远,又因角度问题,根本没法看清这边动静。

二则楚安怡骄横跋扈惯了,在下人之中人缘极差,自无人愿意声援她。

三则楚南晞才是她们正经主子,她们更不会为了她而得罪自己主子。

两丫环摇头,异口同声道,“我们没看到。”

楚安怡呼吸一滞,她心生不忿故意拿烫手的汤药泼向楚南晞,这事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定性了。

不到一刻钟,楚东阳沉着一张脸,亲自到寒香苑将她“请”去了柴房关起来。

“死性不改,你还是待在里面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想明白,想通透了,你再出来。”

“大哥,我是被冤枉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楚安怡用力拍打着门板,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愤怒又颓然地慢慢坐了下去。

“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楚南晞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一个个瞎了眼宁愿相信她。她就是存心针对我,才故意刺激我令我失手……。”可怜这姑娘大概没料到,她无意中真相了。

她声嘶力竭吼了几句,发现四周静悄悄根本无人理会之后,坐在地上抱着膝头抽泣起来,“娘,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再不回来,大哥就要被楚南晞那个妖女迷惑得六亲不认了。”

第16章 为了心爱的姑娘

在楚国公府内,要说最疼爱楚安怡的当然非继夫人明香苓莫属;其次就是住在金玉堂的老夫人。

明香苓目前不在府里,而老夫人那边……楚东阳有意不让消息传到金玉堂去,所以楚安怡被关柴房的第一晚,除了楚东阳与楚南晞外,根本无人知晓。

眨眼这一日便过去了,楚南晞由胡太妃亲遣嬷嬷送回府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华承夙的五皇子府。

“胡太妃?住在璃王府的胡太妃?”华承夙有些疑惑,胡太妃救了人为什么要封锁消息?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可转念一想,就算另有内情,他亲自去了解一番总会弄清楚。

现在,再没有比得到楚南晞安好的消息,更让人高兴了,这些天压在他心头的大石总算能落地。

虽然楚国公府是他外家,但也不好贸然登门求见楚南晞。

想了想,他拿着钥匙亲自去了库房。他一边打量着宝匣里的御赐首饰一边欢喜自语,“南晞说过想看一看猫眼大的镶金玉琉璃,这支海棠玉步摇她一定会喜欢。”

亲自挑了几样,确定是楚南晞喜欢的,单独拿盒子装起来;又随手拿了几件其他饰品,准备一齐带去楚国公府。

“哎,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还是早日娶回府伴在身边才好……。”

府中下人看见他们平日英明俊朗的主子从库房出来后,就抱着个盒子不撒手,还一脸喝过蜜一样傻笑不已。众人面面相觑之际,不由得齐齐惊掉了下巴。

更令他们崩溃的是,华承夙叫人备好马车,明明已一脚踏上马车了,又忽然折返府里,换了一套又一套衣裳……再三折腾,足足过了两刻钟,才终于满意的坐上马车。

有人小声道,“殿下他是——中邪了吗?”

有人甚至忧心忡忡问,“要不要给宫里的娘娘递个信?”

“你们在这瞎嘀咕什么?殿下那是有了心爱的姑娘。”

“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看我们殿下那模样,十有八九错不了。”

“可殿下不是去楚国公府吗?”有人愣愣反问,“难道殿下心爱的姑娘是那位——帝都第一美人?”

“福子你经常跟着殿下跑出跑入,你一定清楚;快跟我们说说,殿下心爱的姑娘到底是不是那位楚美人?”

福子嘿嘿一笑,“你们猜啊!”

“肯定是。据说那位楚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温柔大方才华出众……。”

华承夙并不知他无意之举引发府内八掛纷纷,去到楚国公府经人通传后,他直接去了金玉堂拜见老夫人。

几句话就不动声色逗得老夫人欢喜开怀,他才将带来的礼物呈上来,“母妃前几日得了些首饰,说是府里众表姐妹颜色正好,特意让我带来送给她们赏玩。”

老夫人笑道,“娘娘有心了。”

“这一份是母妃特别为外祖母你挑选的,独一份。”

华承夙将一个精美的盒子单独拿出,自然又讨得老夫人一阵欢喜。

“张嬷嬷,通知各房小姐到这来一趟,就说娘娘念着她们。”

华承夙不着痕迹往外望了望,想着就快可以见到她了。胸口处,忽然有些小激动的怦怦乱了心跳。

第17章 不妥

不过,就算张嬷嬷长了翅膀,也不可能一下子通知到各房。

华承夙期盼的身影自然也不会一眨眼就出现跟前。

明知如此,可张嬷嬷出去后,华承夙还是止不住频频坐立不安的势头。

不过他掩饰得好,老夫人倒没看出什么异状来。

不一会,通往金玉堂的小径终于现了几道婉约人影。

华承夙喜出望外,然而待人影渐近,却不由得失望垂眸。

一同进来的是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另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稍落后她们。

众人齐齐行礼,“见过祖母。”

这四人,一个是大房杜姨娘所出的二小姐楚雪色;一个是二房嫡出五小姐楚月裳,一个是二房秋姨娘所生的六小姐楚想容。最小的姑娘,则是三房嫡出七小姐楚轻歌。

“好好,你们都是乖孩子。”老夫人此刻兴致极好,自然看谁都顺眼。

因着华承夙与她们是表兄妹的关系,老夫人也没让她们避嫌,“这是五皇子,你们都过来请安吧。”

众少女连忙低头福身,“见过五殿下。”

华承夙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众位表妹不必客气。”

楚国公府一众姐妹对华承夙这位五皇子自然不算陌生,不过像现在这样能光明正大打量他的机会却也不多。

面对如此俊朗高贵的少年郞,众姐妹自然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往他身上看,却又掩不住好奇,不时偷偷羞怯抬头张望。

华承夙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已引得一众少女芳心乱动,又等了一会,仍未见到他想见的人。

他忍不住面露疑惑,“外祖母,怎不见三表妹和四表妹?”

看似在专心挑选首饰,实则一直偷偷打量华承夙的楚月裳,手里动作一顿,认真竖起耳朵留心着,才若无其事继续与众姐妹说笑。

老夫人被问得一怔,笑容随即淡了淡。她刚刚才得到消息,楚安怡因为一点小意外惹恼楚东阳,被她那个说一不二的孙子给关了起来。

还是因为楚南晞那个外来人,才对自己亲妹妹冷酷无情。

想到这,老夫人心里不仅加重了对楚南晞的不喜,甚至对一向令她骄傲的楚东阳也有了不满。

言辞间不经意便透露出敷衍的味道,“哦,她们身体不适,我就没让她们过来。”

楚安怡身体好不好,华承夙一点也不在意;但听闻楚南晞身体不适,他几乎急得立时坐不住。

又担心自己表现太明显,反为楚南晞招话柄。只能按捺着性子做出平常的样子,说道,“说起三表妹,母妃一直想寻机会见见她。”

“说是怜惜三表妹这些年流落在外,好让三表妹知道,我们这些亲人一直都顾念她心疼她。”

“对了,母妃特意嘱托仔细照顾三表妹,好弥补她这些年吃的苦。正巧我与这位自小流落在外的表妹没打过照面,如今受母妃嘱托,我应该正经去拜访她才是。”

他说罢,已经迫不及待站了起来。

老夫人那句“你不必如此”的话,只能悻悻吞回去。

继而改口道,“既是娘娘吩咐,那我使人请她过来便是。”

“不妥。”华承夙急声阻止,惹得老夫人疑惑侧目,他只好连忙解释补救,“她既然身体不适,理应我这个做兄长的前去探望。”

第18章 不顾一切夺过来

老夫人迟疑,“这……”

对于楚南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老夫人都喜欢不来。

看到楚南晞那张脸,就让她不得不想起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大明氏。

继而不得不想起,当年正是大明氏明姬处心积虑勾引楚重,才令楚重不顾家中反对,非要推掉长辈定下的婚事,铁了心非娶明姬这个商户女为妻。

边上的楚月裳看出她心中不快,也看出华承夙的心思。

明明她才是帝都人人称羡的第一美人,凭什么楚南晞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村姑一回楚国公府,就抢了属于她的荣耀,被尊为什么人间真绝色?

眼前玉树临风的尊贵男子,明明是她钦慕多年在前;然而自她进入金玉堂直到现在,他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他的心魂,都被那个叫楚南晞的野女人给勾了。

“祖母,”将妒忌与不满深深压在心底,楚月裳温柔乖巧的站出来福了福身,“正巧我也打算一会去看望三姐姐,不如让孙女陪五殿下一起过去吧?”

尽管老夫人心里不喜楚南晞,但华承夙说得如此明白,她也不会刻意拂这个亲外孙的面子。

她点点头,勉强笑道,“也好,那你就陪他去一趟寒香苑。”

楚月裳心生激动,真好,她终于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了。

“是,祖母。”

十分得体的行过礼,才追上华承夙脚步赶去寒香苑。

她有意无意靠近华承夙,幽香暗送,娇羞柔美的面容与雪肤玉颈更不时强行闯进华承夙眼帘。

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身边丰姿俊朗的男子一直目不斜视赶路,对她这个近在咫尺活色生香的帝都第一美人完全视而不见。

更无半分亲近之心。

她轻轻咬了咬唇,有意抛个话题引他心思,“殿下不必忧心,大伯请宫中御医为三姐姐看过,御医说只要她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好转。”

华承夙满心思早就飞去楚南晞身边,哪里留意她柔声细语说了什么,只敷衍“嗯”一声,便没了言语。

脚步反而无意识迈得更大,楚月裳为跟上他,不得不加快速度;她又要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又要保持美感又得跟上速度,一时赶得颇为辛苦,甚至连薄汗都冒了出来。

偏偏大步流星赶去寒香苑的男子一无所觉,对她更无半分怜香惜玉之心;令她只能心中暗生恼恨,又不愿意放弃与他亲近的机会,唯一味勉强自己辛苦追赶。

好在没过多久,终于到了寒香苑。

楚月裳松了口气,痴缠追随的目光不经意捕捉到男子眼中流露的热切与盼望,一时妒忌得心口都隐隐疼了起来。

终有一日,她会将楚南晞完全踩落泥淖,将他的目光完全夺过来,永远停留她身上。

不管华承夙内心如何急切,他既然从正门前来拜访楚南晞,只能守礼在门口等着下人通传。

“小姐,五殿下与五小姐一同前来探望,他们此刻就在门外。小姐要见他们吗?”

侧卧于雕花酸枝梨木拔步床内,正闭目假寐的少女霍地睁开双眸,森冷恨意刹那充斥一室,“华承夙和楚月裳?”

第19章 那个贱人

少女抿唇冷哼一声,复闭上眼睛,将翻江倒海的恨意悉数压下。半晌,才勾唇冷冷吐字,“不见,就说我睡下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她怕现在看见那对狗男女会忍不住当场杀了他们。

“是,小姐。”丫环走出屋外,忍不住抱了抱手臂,又望了望天,“奇怪,天气挺好的,我怎么觉得有点冷?”

去到门口转述完楚南晞的话,华承夙当即失望又焦躁地蹙了蹙眉。

他这反应让楚月裳觉得诧异,眼睛一转,她计上心来,便对丫环柔声道,“五殿下奉楚妃娘娘这命前来探望三姐,总不好无功而返。”

“这样吧,你领我们进去,让我们悄悄看三姐一眼,绝不打扰她休养。回头若三姐责怪,你就推说是我的主意。”

丫环退后,垂首,不卑不亢道,“请五小姐恕罪,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罢了,何必为难一个下人。”

一而再见不到心上人,华承夙虽然不快,也不至没风度跟下人计较。

“这是母妃特意赐给你家小姐赏玩的,你务必将这盒子亲自交到她手上。”

楚月裳愕然看着他从宽袖里拿出一个雕着暗花的楠木盒子,眼里妒忌神色几乎掩饰不住。

“是,奴婢定当将楚妃娘娘的赏赐转交给小姐,”丫环接过盒子,转身进去。

丫环走了,华承夙还盯着寒香苑怔怔出神。

楚月裳见状,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凭什么?楚南晞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夺得他所有注意?

她站他旁边这么久,他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殿下回金玉堂还是?”

“不了,”华承夙并不在意他身边的人是谁,更没留意少女特意放轻柔隐含缠绵的语气。

他收回视线,满怀心事的转身,“劳烦你向外祖母告罪一声,就说我有事先回去了。”

“我送送殿下。”仓促间,楚月裳咬了咬唇,不顾矜持追了过去。即使时间再短暂,她也不想放过与他独处的机会。

华承夙皱了皱眉,想着对方到底一番好意,便不置可否的沉着脸没反对。

“说起来,三姐姐的经历着实坎坷可怜了些。”

楚月裳美眸闪过一抹算计。

既然他留意楚南晞,那她就挑他想听的话题来说,“失散了十几年,才回府与家人团聚,却又在千叶寺发生意外。”

“只盼上天怜悯,让三姐姐早日康复,额上不要留下伤疤。”

华承夙心中一动,语气不自觉带出担忧,“她伤得很重?”

“唉,”少女幽幽一叹,长睫下,她白皙柔美的脸庞满是惋惜,“都怪我们在千叶寺没照顾好三姐姐。”

“如果三姐姐没有误饮三日醉,兴许就不会发生后面令人痛心的事。”

这话听着似为楚南晞的不幸遭遇唏嘘,细想却令人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这不是暗责楚南晞没见识又不懂规矩吗?

华承夙俊脸沉了沉,眉眼透出淡淡不悦,“据我所知,南晞表妹并非冒失之人,这其中怕有什么隐情吧。”

“我自行离去即可,不劳五小姐相送。”

话毕,他决然迈大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楚月裳站在原地,愤怒又失望地目送他越走越远,微眯的眼睛几不可见漏了缕怨恨出来。

“据你所知?你跟她相熟吗?你对她了解吗?就那么维护她?容不得别人说她半句?”

她就不信,如果楚南晞变成丑八怪,他还能像现在一样在意那个贱人。

第20章 别装了

夜色悄然来临。

静寂如水的黑夜下,淡淡月华自窗缝泻进室内,映出幔帐低垂的床榻里,隐约卧着一道纤细身影。

华承夙小心翼翼自窗户跃入楚南晞闺房,乍然望见幔帐下起伏的身影,一时既激动又紧张。

“南晞?南晞?”

走近床边,欢喜的低低叫唤几声,里面却毫无动静。他隐隐有些失落,却也不敢提高声量。

“我特意来看你,你却连眼睛都没睁开。”他无奈苦笑,甚至主动为她寻理由,“是不是喝过药,睡得沉了?”

“那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

“他们说你在千叶寺受了伤,又失踪几天,我没亲眼看过,总不能放心。”

沉睡中的少女自不会回答他,他自言自语着,轻轻掀开了幔帐。

借着窗外漏进的朦胧月色,可以看见安静闭目的少女睡得极沉。乌黑秀发随意披散在青玉瓷枕上,她巴掌大的小脸却比前段时间更尖更瘦了。

面容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上还包扎着白布条。一眼望去,她羸弱柔软的模样更让人心生怜惜。

华承夙的目光停留在她额头的布条上,久久不动。

想起在山村时,那个明朗生动纯真充满朝气的少女,他心口忽地狠狠一痛。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瘦削苍白的脸颊;奈何心疼得连手都颤抖起来,“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不后悔安排她回楚国公府,却自责因他疏忽令她受伤。

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控制住发抖的手,才敢重新往她脸颊伸去。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及少女前,她忽地翻身侧卧,将冰冷的后背留给他。

华承夙慢慢收回手,见着她如今病弱憔悴的模样,总不忍心再弄醒她。

“你放心,就算找遍天下,我也一定会为你找到良药袪除疤痕。”

“南晞,无论如何,我不会负你。”

“我永远记得,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若非当初你衣不解带细心照顾我一个多月,我当时肯定已死在那。”

“今日送你的首饰喜欢吗?我记得你说过想看一看猫眼大的镶金玉琉璃是什么样子,那一盒首饰是我特意从库房里面挑出来的。”

“你若是喜欢,日后我搜罗更多给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明天我就要外出公干,这一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他站在床边,深情低俯着里面呼吸绵长的少女,陆陆续续说了好些话;见楚南晞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这才依依不舍从窗户翻身出去。

他刚走不久,床上原本酣睡的少女忽地睁开眼睛。

她眸色深沉目光冰冷,哪有半分熟睡的样子?

大概想起让她十分不屑的事,她唇角微勾的弧度,冰凉又嘲讽。

窗户忽然又传来“吱”一声细响。

少女眸光乍寒,闭上眼睛的同时,将枕头下的匕首握在了手里。

“身体紧绷,呼吸凌乱。”懒洋洋的语调悠然入耳,一抹鬼魅似的身影已掠近垂地幔帐边上。

“你只能骗骗华承夙那个蠢蛋,”来人隔着幔帐往里倾了倾身子,一双眼眸锐利地盯着卧榻装睡的少女,“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啧啧,真没想到啊,偶尔路过还能顺便看一出痴男怨女的好戏。”

楚南晞腾地坐起来。

第21章 就这么粗暴霸气

一手拨开幔帐,眸光凉凉落在他潋滟如玉的脸庞上,打量片刻,方冷淡道,“殿下真好闲情逸志,夜半三更路过女子闺房。”

“谁让这景致非同一般,我走着看着,一不小心就路过这了。”华非墨压根不怕她隐忍怒视。

相反,还觉着她冷淡嘲讽却只能生闷气的模样十分有趣。

至少,比起在他别院,冷静从容一项项跟他谈条件时有趣多了。

于是,大名鼎鼎的“艳皇”笑容可掬地注视着绷起脸的少女。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话说,我若非这时辰偶然路过你闺房,又岂有机会一饱眼福,目睹你们眉来眼去暗诉衷肠。”

“殿下病入膏肓了吗?”

他哪只眼睛看见她与华承夙眉来眼去诉衷肠?

“难怪落下夜半流荡乱闯他人闺房的毛病。”

少女语调平平淡淡,却又将怜悯恰如其分流露出来。

“殿下赶紧找大夫治一治吧,治得及时好歹他日两腿一伸时不必遭那么多罪。”

这丫头,嘴巴真毒!

就促狭她两句,用得着诅咒他去死吗?

“咳,你与我那蠢侄儿原是旧识吗?”

话虽是问句,可听他语调,就知他认定这是事实。

刚才华承夙在她房里喃喃自语的内容,他已一字不落听了去。

少女脊背一僵,怒气与悔意同时从心底冒出来。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宁愿她能提前几个月“回来”;那她绝对不会再救华承夙,或者当场就一剑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给杀了。

“谁愿意与那种人是旧识!”

楚南晞极力用平淡冷漠的口吻粉饰太平,但她的语气与用词都不自觉透出嫌恶。

华非墨诧异挑眉。

听他那侄儿的话,明明这两人算是两情相悦。

怎么眼下看着,倒像华承夙一厢情愿,这丫头却带着一股要将华承夙千刀万剐而后快的恨意?

华非墨略过心中怪异,暗自摇摇头。

算了,这闲事他还是别管了。

“我说,你可悠着点,别把自己折腾狠了,连累我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就是让额头的伤口慢些痊愈而已,又没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少女冷嗤一声,“欠殿下的东西,不敢或忘。”

她还要留着这条命,好好守着她上辈子欠的人。

男子低笑一声,“没忘就好。”

少女古怪地打量他一会,忽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帮我递个消息到秋水县万家庄,就说四小姐被关起来了。”

男子微怔,“为何?”

少女慢条斯理答,“哦,你不是喜欢路过别人地盘吗?我想,你路过秋水县应该也很顺便。”

华非墨挑了挑眉,“为什么单单递那个消息?”

“因为……”她大哥楚东阳压着消息,而她恰好想将消息传出去。

单让楚安怡关几日柴房可不是她最终目的。

明香苓早日赶回来,她就能早日揭穿楚安怡那个冒牌货。

少女唇瓣玩味一勾,低垂眼眸掩着厉芒,“有人得罪过我,我不想让她们好过。”

男子嘴角抽了抽。

这答案——简单粗暴直接又霸气。

不过听起来真让人心情愉快。

他懒洋洋笑了笑,“行,那我路过秋水县时顺便帮你递个消息。”

少女轻脆的声音顿时隐约带出几分欢快来,“那就拜托了。”

第22章 看谁强横过谁

不得不说,华非墨递消息的效率非常高。

才隔一天,明香苓就在傍晚时匆匆自秋水县赶回府中。

她风尘仆仆回到府中,径直就奔去关押楚安怡的柴房。

楚东阳铁了心让楚安怡长记性,关押她的柴房既偏远又荒芜。此外,还特意安排两个身粗体壮的婆子守着。

一天只准许楚安怡吃两餐;吃的东西,除了稀粥馒头外,就只有半壶白开水。

当然,楚东阳认为光饿其体肤,是绝对达不到让她吸取教训的目的。

于是让楚安怡每天读书,按他规定的读多少页,看过什么内容,还得写份小结给他。

待他确认过楚安怡这个骄横跋扈的妹妹确实在读书中被教化得知书识礼,她次天才能按点按量吃到稀粥馒头。

以楚东阳的身份地位,他说的话自然是无人敢阳奉阴违。

无论楚安怡威逼还是利诱,都没有下人敢违抗楚东阳的命令改善她的待遇。

刚开始两天,楚安怡还仗着千金小姐的威风撒泼大闹,在确认毫无用处,就连那半壶白开水都没有添多之后,终于偃旗息鼓接受安排。

明香苓赶到柴房时,两个粗壮婆子仍一板一眼守在房外。

“见过夫人。”

“开门。”毕竟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纵然平日再贤惠大度,一旦沉下脸,也自有让人畏惧的气势。

两个婆子虽惧,却没听话,“大少爷吩咐,没有他命令,谁来也不能开。”

明香苓眉头一皱,她身旁的嬷嬷立时厉喝,“反了天了,你们?”

婆子只坚持,“请夫人见谅。”

“我进去,又没让你们放人出来。”明香苓冷眼扫过,声音平静中透着威严,“连这都不能通融?”

“这……”两个婆子对望一眼,其中一人退开一步,“夫人自己进去可以。”

明香苓像只高傲华丽的孔雀一样走过去,“开门。”

柴房自然是简陋的。

但让明香苓大吃一惊的是,她身娇肉贵的女儿此刻对一切动静仿若未闻,就连她开门进去也没有扭头望一眼。

楚安怡就着瘸脚的破桌子正埋首奋笔疾书,双手与脸颊皆沾着墨团。一眼望去,简直跟蓬头垢面的乞丐一样,哪里还有半分娇贵千金的影子。

明香苓不禁楞在当场,“安怡?”

她试探的轻唤并没有引来楚安怡顾盼。

她心中悲愤莫名,一腔怒火怎么也压不住的直冲头顶,“安怡,我是娘啊,我回来了,我这就接你出去。”

楚安怡终于搁下笔,一扭头,乍然望见她目光心疼中夹着盛怒;还怔了一会,才惊喜激动冲过来。

“娘,你总算回来了。”

脑袋拱进明香苓怀里,楚安怡忍不住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大哥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折磨死了。”

“你不知道大哥心肠有多狠,他千好万好维护楚南晞那个外来野种,却将我关在这,连饭也不让我吃饱……。”

楚安怡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说到后面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事来数落,满腹怨气才慢慢平下来。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明香苓见状,简直心疼到无以复加。

不过心里再疼再恨,她面上仍不动声色,又柔声安抚了好一会,才将楚安怡安抚住。

“你们告诉大少爷,我现在就要带四小姐带出去。”她拉着女儿,冷眼瞪向两个看门婆子,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厉与坚决。

“请夫人不要为难奴婢。”两个婆子无惧她态度强硬,梗着脖子一字排开挡在门口,“夫人可以走,还得委屈四小姐暂时留在这。”

第23章 我这样你功不可没

明香苓眼底闪过凶光,“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两个婆子默然垂首,无声而坚决地拦在门口。

明香苓冷哼一声,朝外面的人使个眼色。七八个下人同时涌过来将两个守门婆子制住。

“安怡,我们走。”

言毕,她牵着女儿,骄傲地昂着头信步离开柴房。

“你先回芳芷阁梳洗,吃过东西就好好歇息,其他的事暂且别管。”她轻轻拍了拍少女手背,柔声道,“至于你大哥那边,自有我处理。总之,肯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你只管放宽心待在芳芷阁。”

即使她这番话安抚意味甚浓,可楚安怡想到自己大哥惩罚人的手段,心里就打鼓。

她对自己母亲脸上的疲惫视而不见,骄横而霸道的开口,“娘,你送我回去。”

明香苓微怔,虽然对于女儿不体谅自己辛苦赶路有些不悦与失望;可转念想到女儿这些天吃的苦,心便软了软。

“好好,我先送你回去。”

亲自将人送到芳芷阁,又仔细安排好梳洗与膳食,明香苓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栖月院。

舒舒服服泡完澡,又享用过丰盛饭菜后;想到自己亲娘已经回来,楚安怡深觉自己有靠山,腰板硬了。

原准备听话歇息的楚安怡想了想,吩咐道,“秋雨,把那套石榴百褶裙拿出来给我换上,我去一趟寒香苑。”

楚南晞不是仗着大哥欺压她吗?

她现在就要让楚南晞看看,在这府里究竟谁说了算。

“现在去寒香苑?”丫环望了望天,好意劝道,“天色已晚,小姐不如明天再去吧。况且夫人也说了,让小姐你先养好精神。”

“闭嘴!”楚安怡脸色一变,当即恼火地甩她一巴掌,“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

丫环立即惶恐地忍着泪低头求饶,“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哼,掌嘴十下,让你长长教训。”

丫环不敢求情更不敢迟疑,立即动手打自己嘴巴,生怕动作迟了惹来更严酷的惩罚。

“兰儿,给我梳妆。”换好衣裙,听着丫环掌嘴的啪啪声,楚安怡终于高兴起来。

两刻钟后,打扮得无比隆重的楚四小姐一脸倨傲出现在寒香苑外。

楚南晞听完下人禀报,略作思索,接连吩咐丫环去做两件事。

丫环们听令行动起来。这时,盛装打扮的楚安怡抬着下巴,趾高气扬走进来。

“楚南晞,我娘回来了,就算大哥待你再客气,也不会为了你顶撞我娘。”

倚着素荷迎枕靠坐床榻的少女漠然瞥她一眼,“巧衣,将药端进来。”

楚安怡特意打扮前来向她炫耀的,哪里受得住她视而不见的冷待。

她怒气冲冲走近床榻,霸占位置不让丫环靠近,“楚南晞,我在跟你说话。”

“哦,听到了。”楚南晞冷淡回应,“你从柴房出来就急着往我这跑,想必被关这段时间确实深刻反省过了。”

“正好,让我看看你忏悔的心诚不诚。”

她不冷不热打量楚安怡一眼,道,“巧衣,把药给四小姐。”

“让她亲手给我侍奉汤药,是大哥吩咐下来的命令。”

婢女不敢有违,惶惶端着汤药递到楚安怡跟前。

楚安怡愣了愣,随即怒道,“拿鸡毛当令箭。”

“我亲手侍奉汤药,你敢喝吗?”

楚南晞淡淡勾了勾唇,嘲弄反问,“我落得现在这样子你功不可没,你能问心无愧,我为何不敢喝?”

“不怕我直接下毒毒死你?”

楚南晞似笑非笑望着她,“你敢下,我就敢喝。”

言下之意,她不觉得楚安怡有这胆子。

“喝吧喝吧,迟早喝死你。”楚安怡咬牙切齿将药递过去。

楚南晞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就往唇边送。

第24章 还想抵赖?

喝药前,楚南晞特意偏头看了她一眼。

楚南晞眸光幽幽神色晦暗莫名。

容貌与她几乎没有半分相似的少女,兀自咬着牙根忿忿生着闷气。

楚南晞扯了扯嘴角,缓缓喝了一口汤药。

“怎么不接着喝?”楚安怡见她停下,登时皱了眉头。

“苦!”楚南晞寡言之极,轻吐一字又接着将药碗就近唇边。

然而她还没喝第二口,就忽然面色一变,极度痛苦地拧着眉,扭头张开嘴巴竟抑制不住“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好狠!”震惊说完这话,面容痛苦的少女就昏了过去。

楚安怡见状,立时慌了神,“喂,你、你怎么了?少在这装死吓人啦,我可不吃你这套。”

“楚安怡!”

一声震天怒吼后,清俊温润的楚大公子一阵风般掠进来。

楚安怡被吼得浑身都僵住,待望见他沉着脸震怒骇人的模样,登时吓得脚下跄踉。

“大哥。”

楚东阳默默盯她一眼,这一眼,冰冷又暗沉,简直让楚安怡瞬间如坠冰窖。

回头看着床榻吐血昏迷的少女,他深深吸口气,强逼自己立刻冷静下来。

“马上请大夫。”

“立即拿下楚安怡关押看管起来,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见她。”

“大哥,为什么要关我起来?”乍然听见这命令,这一刻,愤怒战胜了恐惧,楚安怡挣脱下人束缚冲到床边质问。

“为什么?”楚东阳冷笑,“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你自己刚才做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楚安怡一脸茫然,“我做过什么?”

楚东阳冷哼一声,床榻上昏迷少女吐血昏迷这一幕,简直像把尖刀一样刺在他心里,提醒着某些不堪的事实。

他没有一丝耐心再与楚安怡废话。

“堵上嘴,将她拉下去关好。”

他语调平淡,但周围的下人却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有半分迟疑就冲着楚安怡一拥而上。

“大公子,小姐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婢女巧衣瞄了眼面容越来越惨白的主子,咬了咬唇,怯怯询问想求个心安。

楚东阳目色深深凝住昏迷的少女,没有吱声。

此刻他也同样心慌害怕,也希望有人能给他肯定答案。

一刻钟又一刻钟在压抑的沉寂里悄然过去。

“来了,大夫来了。”

楚东阳将位置让出来,只说一句话,“请你一定要救她。”

他声音很平常,但谁都听得懂其中分量。

大夫身子一绷,默然颔首,开始专注给楚南晞把脉。

楚东阳在一旁默默留意着,大夫眉头时拧时展,他一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大夫仔细诊断后,又详细询问了楚南晞吐血昏迷前的情形;他思索一会,然后沉着脸抓起笔飞快写好药方,“赶紧按这方子抓药。”

楚东阳立时吩咐下人照办。

“大夫,她怎么样?”

“中毒。”大夫脸色一肃,语气却带出两分庆幸,“幸好发现及时。不然依病人的身体状况耽搁下去,还真说不清会有什么结果。”

“中毒?”楚大公子温润气息一敛,浑身无声无息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厉寒,“中了什么毒?情况严重吗?她如何中的毒?”

第25章 难道她自己害自己?

楚东阳的三连问,问得大夫也紧张起来,“大公子你别着急,这毒对令妹没造成什么严重影响。”

“她吐血昏迷,是因为服食了少量朱砂。”

楚大公子脸色好了一点点。大夫接着道,“令妹原就元气大伤;正因如此,微量朱砂进入她体内才会引起剧烈反应。”

“至于她如何中的毒,”大夫琢磨一会才道,“我已经检查过她刚才喝的汤药,里面就有微量朱砂。”

楚东阳俊脸微沉,“你是说有人在她的药里下毒?”

大夫点头,“幸好令妹没喝完整碗药,入口的朱砂也随她吐血吐了出来。”

他接着交待了几句,确定楚南晞无碍之后,就告辞了。

楚东阳当即雷厉风行清查朱砂来源。

从药渣到煎药一应用具,皆尽出一个婢女之手,反复查证确定那婢女没有嫌疑之后,楚东阳面色反而越来越阴沉。

那碗药从头到尾只经了三个人的手,煎药的婢女已经剔除在外,剩下一个是楚安怡,另外一个就是楚南晞自己。

楚东阳不会怀疑更不会相信,楚南晞会自己给自己下毒。

“楚安怡,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楚东阳亲自动手,强行验过她双手,自她涂着寇丹的指甲里验出少量朱砂后,他面容仍旧清俊;但语气却暴戾又冷峭。

楚安怡本就畏他极甚,此刻听闻他清寒冷峭的语气,当即吓得浑身发抖。

“大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我指甲怎么会有朱砂。我没想过毒死她,你相信我!”

楚东阳冷笑,“我也想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你让我怎么敢信?”

“大哥,”楚安怡见他神情凝肃讥嘲,失态得尖叫起来,“你不能不相信我,我是你亲妹妹。”

她害怕地扑过来拉他衣袖,“大哥,就算真要下毒,我也没必要自己亲自动手。”

“事实上,你就是这么蠢。”楚东阳冷冷甩开她,“你不但亲自动手,还当着她的面将毒下到药里。”

“如果不是南晞命大,现在你的诡计已经得逞了。你是不是仗着是我亲妹,不管你做得再过份,我都不会拿你怎么样?”

楚安怡被他逼问得崩溃大哭,“没有,大哥,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楚安怡,你让我恶心。”楚东阳失望垂眸,决绝背过身去,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做过的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既然如此,你不该再留在府里,你应去佛前反省,好好磨磨心中戾气与恶毒。”

他的重话一句一句砸来,砸得楚安怡极度惶恐不安,“不,大哥,我不要去寺里;我要见娘,你放我出去,我要见娘。”

楚东阳回应她的,唯冰冷决绝的背影而已。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宁愿相信楚南晞一个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

这句话,楚东阳并没有听见。当然,就算他听见也只会当没听见。

更不会在乎门后,绝望的少女满脸泪痕委顿在地,捧着脸呜呜大哭。

楚安怡敢明目张胆下毒,不就是拿准了“亲妹妹”的身份?

从今以后,他会让她明白,这重身份决不会成为她的保护伞。

第26章 谁来都没用

明香苓得到消息,又匆匆赶来寒香苑。

她知道楚南晞中毒昏迷,也知道这事跟楚安怡撇不开关系;更清楚楚东阳满腔怒火,铁了心要教训楚安怡,只待天一亮就将人送走。

她前来寒香苑时曾思忖了一番。明白若有人能劝楚东阳改变主意,这个人非楚南晞莫属。

只有楚南晞这个苦主求情,楚东阳才会网开一面。

尽管明香苓心里也恼恨楚南晞,但此刻却不容她不低头。

“小姐还没醒,请夫人还是改天再过来吧。”

不管楚南晞是真没醒还是假没醒,明香苓此刻都不得不压下怒火,勉强挤着笑,“那你转告她,我明天再过来。”

见不到楚南晞,只好直接跟楚东阳谈了。

不过在见楚东阳前,她耍了个小心机。

明香苓一边让人向楚东阳通报,一边绕道先去了扣押楚安怡的地方。

可惜她这个当家主母才走到门口就吃瘪了。

两个护卫门神一样将她挡在门外,其中一人道,“夫人请回。没大公子命令,谁也不能进去见四小姐。”

明香苓知道在楚东阳面前她一向耍不起主母的威风,只能青着脸忍了又忍,转身去见楚东阳。

“东阳,听说你将你妹妹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妹妹?哪个妹妹?”与明香苓这位国公夫人怒气冲冲质问的姿态相比,端着茶杯淡然坐于桌旁的清俊公子就显得格外赏心悦目了。

楚夫人一窒。

明知她心里从不承认楚南晞,还偏时刻挑这根刺提醒她。

她勉强笑了笑,缓和语气道,“安怡还小,就算她有什么做得不对,慢慢教她就是了。对她太过严厉,万一吓坏她岂非得不偿失。”

“再者,她和南晞是亲姐妹,哪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过姐妹间的玩笑罢了,你这一较真倘若伤了她们姐妹情份,事情反倒不美。你说是吧?”

“姐妹间的玩笑?”楚东阳挑眉瞥她一眼,慢悠悠道,“行,那让她把南晞喝过那碗下过毒的药给喝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明香苓脸色勃然生变,半晌,才找回声音继续为楚安怡开脱,“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楚东阳垂着眼眸,淡淡道,“我已经查得很清楚,药里面的朱砂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下的。”

所以,再求情也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明香苓压着怒气,脸色像变色板一样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她很想拍案问一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妹妹?他非要维护楚南晞一个外人而狠心跟自己亲妹过不去?

可顾忌着楚东阳的脾性与手段,她到底不敢太得罪他。

只能憋屈的恳求道,“就算安怡有错,你也不用将她送走吧?在府里你想怎么管教她不行?”

“在府里?”

楚东阳淡淡瞥她一眼,那一眼讥嘲与质疑的意味很明显。

这一眼,令明香苓又气又恼,“你……”

“东阳,怎么跟你母亲说话。”沉厉的男声骤然传来,气得满脸涨红的楚夫人心底一松,旋即红着眼眶看向门口。

楚东阳连看也没看将不悦表露极致的儒雅男人,反而冷漠道,“楚安怡养成如今这歹毒性子,绝非一日之功。”

“今天她敢对南晞下毒,明天她就敢给我或者其他长辈下毒。所以,你们谁来求情都没用,我明天一定把她送走,离了府好好管教才能避免她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第27章 她成不了事

别以为千叶寺的事没查到实证就当它没发生过。

楚东阳心里有数,最起码楚安怡拿出了三日醉,且明知那碗汤有问题还将汤送到南晞手里。

要说楚安怡没有参与那些肮脏的算计?

这话谁信?

他不过才关楚安怡几天柴房,眼前这个毫无原则溺爱楚安怡的女人,就迫不及待赶回来跟他唱反调。

如果不是明香苓私自将人放出来,楚安怡哪有机会急冲冲跑去寒香苑下毒?

楚安怡会走到如今的地步,跟楚夫人的溺爱可谓密不可分。

“我去看看南晞醒了没有,你们自便。”

楚东阳说完,就径自起身离去。

明香苓眼睁睁望着他越走越远,脸色越发难看,“老爷,真由着他明天将安怡送走吗?东阳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不管怎么说,安怡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将她送出府外惩处,她怎么受得住。”

楚国公无奈道,“你也看见了,他固执起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事实上,他私心也认为楚东阳说得对,对于从小被她娇惯坏的女儿,确实需要严厉管束惩戒才行。

一句话表明态度,明香苓知道他这是不打算再管楚安怡。

她不忿地在心里冷哼一声,也是,他们父子俩从小就看安怡不对眼;除了她以外,这府里又有谁真心疼爱安怡?

想到这,明香苓也没心思与他周旋了,横竖她再费口舌他也不会为她女儿出头。

“那老爷先回去歇息吧,我也去寒香苑一趟,看看南晞如今什么情况。”

楚国公想了想,遂点头,“也好。若她有消息,你第一时间让人通知我。”

“老爷放心,我会的。”

目送高大儒雅的男人离开,明香苓抬头怨恨地凝望了寒香苑方向一会,继而拾步直奔金玉堂。

这个消息不多时就传到寒香苑。

而站于床榻前侍候楚南晞的婢女,正是早先及时领楚东阳进门那个。

“小姐,夫人连夜赶去金玉堂大概是补回请安的,你放宽心养病吧。”

楚南晞看着这个连安慰人都不会的笨拙丫头,心头划过淡淡暖意。

好在这丫头虽然笨拙,办事却十分牢靠。她只交待让青桐守在门口,待楚东阳一回府就将人请到寒香苑。

这丫头没多问就能领会她的意思。

及时领着楚东阳进门,撞正楚安怡将药捧给她喝那一幕。

青桐是她回府前在外面亲自挑的婢女,忠心自然不用怀疑。

上辈子,这丫头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被废后位前,才被楚月裳找个错处给生剐了。

这辈子,只要青桐还是那个青桐,她一定会护她平安终老,再不被任何人所害。

“我一点也不担心,”楚南晞淡然道,“不管她赶去金玉堂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不用她出手,只要她大哥楚东阳坚持,就能将令明香苓任何计划都胎死腹中。

青桐困惑,还以为小姐担忧夫人干扰大公子处罚四小姐。猜了半天,原来她还是猜错小姐心思。

“既然小姐不担心,就早点歇息吧。”

“大夫说了,小姐一定要好生卧床休养,身子才能好得快。”

“不急。”楚南晞低头凝着自己白净圆润的指甲,长睫掩着眼底一抹沉思,“再等一等。”

第28章 让他心疼

等什么?

青桐疑惑,但识趣没有多问。

“巧衣,给我换药。”羸弱的少女下了床榻坐到方桌边。

“奴婢这就来。”丫环取来备好的药膏,熟练地为她拆下额头包扎的布带。

伤口没有发炎,但奇怪的是几天过去了,也没有结枷。

红红的深深的带着几分狰狞的伤口暴露人前,既让人惋惜又觉有些可怕。

这时,有丫环进来禀道,“小姐,大公子前来求见。”

少女唇角隐约弯了弯,“大哥这是担心我……,让他进来吧。”

青桐心里纳闷,莫非小姐等的——是大公子?

正在换药的巧衣心里有些慌,心道让大公子看到小姐的伤口会不会不太好?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加快了动作。

楚南晞不动声色动了动脖子,让她着急敷药的动作落了空。

“南晞,你现在感觉如何?”关切的询问传来,门口现一抹清俊身影。

“大哥,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说着自己没事,她轻柔的声音里却藏着虚弱。

就在她侧目抬首间,额头狰狞的伤口骤然闯入了楚东阳眼底。

楚东阳眼皮一跳,心头蓦地揪了揪。喉咙忽然似被什么梗住一样,让他呼吸不畅。

“大哥坐吧,我换了药再与大哥说话。”

楚东阳分不清自己是心虚还是难受,视线下意识偏离了少女肤若凝脂的脸。

巧衣动作熟练,片刻功夫就换好药。

“南晞,你……”

少女看出他眉间纠结,适时出声打断他,“大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楚东阳见她面色犹疑落寞,心中一动,“你说。”

少女眉眼半垂,幽幽道,“能够找回失散十几年的家人,我心里很高兴,也很惶恐。”

“南晞……!”意识到她想说什么,楚东阳脸色蓦地变了。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

少女低声打断他,扯出一抹万分无奈的笑容,“我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大家不快,更怕给国公府丢脸。”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我回府不过月余,府里就因为我接二连三起争端。”

即使隔了一辈子,楚南晞也难以忘记她当初回府时,继母明香苓以及祖母杜氏看到她时,那副震惊又厌恶甚至不掩饰憎恨情绪的嘴脸。

至于楚安怡对她的不喜,自她回府后就一直不停针对的种种事端,可明确看出来。

“我自幼在外面长于普通人家,大概天生与侯门贵爵格格不入;我想,我是不是该离开国公府,还大家原本的生活较为合适?”

“至少我不在府里,他们就不会再因为我的存在而起争端。”

“说什么傻话!”她话未说完,就被楚东阳急怒的低吼声打断。

“你是我妹妹,是楚国公府一分子,我们是一家人;哪有让你一个人搬出去的道理?”

“你听着,赶紧打消这念头;不,从今往后,是连想都不要想。”楚东阳深深吸口气,拼命压制内心暴戾的冲动。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我自会为你作主还你公道,你只管放宽心好好休养。”

“好了,天色已晚,你别再胡思乱想,早点歇息吧,我先走了。”

楚东阳态度仍旧温和,但他语气温柔中透着强硬,强硬里又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坚决。

很明显,他十分恼火。

只不过这股火气不能对楚南晞发作,只能压抑着脾气,尽量扮演一个温和可亲的兄长。

他一说完,也不待楚南晞反应,立时就起身大步流星离去。

那速度,简直快得让人咋舌。

“大公子生气了?他这速度——有恶鬼在后面追吗?”

楚南晞听着丫环低若蚊叫的喃喃自语,浅浅地弯了弯嘴角。

第29章 死人也想左右他?

楚东阳一鼓作气离开寒香苑,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青竹旁站了半晌,才慢慢走进屋里。

虽然南晞刚才换药有故意露出伤口给他看之嫌,但她额头上的伤口却是实打实的,没有分毫弄虚作假。

“有句话她说得没错,她才回府月余,就接二连三受伤中毒。一个柔弱无依的姑娘,竟有人百般容不下她。”

“看来这府里,牛鬼蛇神可不少。”

他苦笑着捏了捏眼角,平心静气走进书房坐下来,略作思索便提笔疾书。

写好书信又做一番安排后,他若无其事睡下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

楚东阳才起床洗漱,就有小厮进来禀道,“大公子,金玉堂的张嬷嬷天刚亮就在外面候着,你现在要见她吗?”

“张嬷嬷?”楚东阳洗脸的动作一顿,心思转了转,平淡吩咐道,“让她等着。”

这一等,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张嬷嬷才见到清俊温润的楚大公子。

“给大公子请安。”

楚东阳抬了抬眼皮。

张嬷嬷恭谨道,“老夫人请你现在到金玉堂走一趟。”

“祖母有急事?”楚东阳佯装诧异。

张嬷嬷答,“奴婢不清楚,大公子去了便知。”

“那走吧。”楚东阳应得漫不经心,实则心里雪亮。

去到金玉堂,下人正在摆早膳。

楚东阳敛去眉眼不耐,不冷不热上前对微胖贵妇人行礼,“见过祖母。”

“东阳来了。”贵妇人含笑看过去,一脸慈祥招呼他,“还没用早膳吧?坐下,陪我一块吃。”

“我记得你最爱腊鸭酱菜配小米粥,快尝尝?”

老夫人眼神示意下,张嬷嬷亲自过去给他布菜。

这种殊荣,在孙辈里头,楚东阳可谓第一个。

张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这些年因年纪渐大,平日除了陪老夫人说说话,老夫人基本不让她再沾什么活计。

楚东阳却对这种殊荣视而不见,心安理得接受安排。

“一转眼,你们长大了,我也老了,今早起来梳头,白发又添了几根。”

楚东阳没打断她忆往昔,只不咸不淡附和一句,“祖母是老当益壮。”

老夫人嗔笑一声,“你这孩子,那也是老了。”

楚东阳沉默。

“唉,我昨晚做梦,梦到老爷子跟我诉苦;说他在下面位高权显,却因一份手书被人耻笑。”

来了。

借死人托梦左右他的决定?

楚东阳心里轻嘲,面上不露端睨,只一副虚心聆听的模样。

老夫人瞅他一眼,目中似有深意。

见他不为所动,叹息一声,接着又道,“他怒急了,在人前夸下海口,说是在人世间他子孙满堂,且个个皆人中龙凤。”

她又觑了眼清俊温润的孙子,见他仍旧岿然端坐不动如山;不由得蹙了蹙眉,又道,“就连最不成器的孙女也写得一手好字。”

“还放话说若他们不信,尽管等两天再来瞧瞧。他非让他们大吃一惊不可。”

说到这里,她特意停下来,还试探的看了眼楚东阳。

却见端方君子一样的清俊人物只顾低头优雅用膳,似压根没听出她暗示。

老夫人皱了皱眉,压下心中怏怏不快,又扬声说道,“老爷子絮絮叨叨诉了半宿,最后提了,一定要让安怡亲手抄几页最繁琐的经文烧给他。”

略一顿,她特意睁大眼睛盯着楚东阳,“还反复跟我强调,一定要让她亲手抄,且速度得快。”

第30章 务必带过去

“我听说安怡这丫头昨天与她姐姐南晞闹了点小矛盾。”老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既然是姐妹间的玩笑,小事而已,就没必要往严重里夸大。”

“没准过两天,她们自己都忘了这回事,转眼又和好如初了。”

“姐妹间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这反而证明她们姐妹感情好。要是你不睬我,我不理你,漠视彼此,那还算什么姐妹。”

“一点小矛盾,实在没必要小题大做,东阳,你说对吧?”

“祖母,慢用,我吃好了。”

楚东阳答非所问。不管她如何反复强调,他拒绝的态度也表露明确。

老夫人一噎,脸上带出几分不悦,语气便重了两分,“听说你把安怡关起来,还准备把她送出府?”

“你关也关了,罚也罚过,训斥几句她也就是了。”她盯着楚东阳,冷沉的面容多了重重威逼,“你难道还想磨磋自己亲妹为另一个出气不成?”

“听我的,一会你将人送来金玉堂;让她留在我这抄写经文,一则为她祖父尽孝道,二则也磨磨她浮躁的性子。”

“我知道你们父子觉得亏欠南晞那孩子,有心偏袒她补偿她;可凡事也不能做得太过,不然该寒了其他人的心了。”

“这事就这样定了,将安怡暂时留在金玉堂,我亲自来好好管教管教她,保管让她以后懂事谦让,别总惹你们生气。”

“祖母明鉴,”楚东阳站起来拱了拱手,举止既恭谨又透着分寸不让的坚持,“安怡和南晞之间的事,可不是姐妹间闹小矛盾,而是人命关天的大问题。”

“不敢有瞒祖母,得知安怡毫无悔意一次又一次做出伤天害理的错事,我这个做兄长的是又惊又怕。”

“她平日性子骄纵些,只要不过份,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今她往歪路上越走越远,我安能继续闭目塞听。”

“我和祖母一样,心里对她都是疼爱有加,生怕她受委屈的。”

“可她如今出了问题,一时半刻绝难扳正过来。我身为她兄长,管教她是责无旁贷之事。”

“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宽心享清福为好。此番劳心劳力之事,还是交由孙儿去做吧。”

“另外,她屡次对自己亲姐姐下毒手。说句不好听的,她这已经不是戾气重的问题了,而是品性已经歪了坏了。”

“她这情况,实在不配留在金玉堂抄写经文为祖父尽孝争光。”

“她眼下最好的去处,就是去佛祖面前诚心忏悔。假以时日,若能净化戾气重回正道,也不枉她在佛前修养心性一场。”

“孙儿还有事,就不叨扰祖母了。”他说罢拱了拱手,也不理会老夫人是黑脸还是白脸,干脆利落转身走人。

楚东阳没有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关押楚安怡的跨院。

他铁了心,这次非要让楚安怡好好长教训不可。

就算天皇老子来阻挠都不行。

而且楚东阳打定主意,悄悄送走楚安怡,暂时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

然而,就在他做着安排要将楚安怡送走时,有个小厮匆匆忙忙赶到了跨院,“大公子,舅老爷前来拜访老爷,留了口讯说是特意带了件稀罕物给四小姐;老爷让小人前来,说是务必要带四小姐过去。”

第31章 你监视我?

“务必?”楚东阳回过头,慢慢扬高声调。

小厮瞧见这清俊玉树一般的人物竟眯起眼眸,露出淡淡杀机,登时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大公子,奴才只负责传话。”

“我知道。”楚大公子讥嘲地扬了扬眉,敛去骇人的凌厉,再不搭理小厮。

小厮心里暗暗叫苦,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缩在一旁等指示。

楚大公子却似压根忘了还有“舅爷”这号人物,自顾拾步进屋忙去了。

小厮在门外小心翼翼候了半天,也没等来半点动静。

待他后知后觉醒悟楚大公子懒得搭理他的事实,时间已经过了两刻钟。

楚东阳生气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敢上前捊虎须。

因为惹怒楚大公子的后果……。

小厮想起他惩罚人的手段,心里就一阵后怕。他咽了咽口水,瞄了眼门口,擦着冷汗灰溜溜退出了跨院。

没有人知道,楚东阳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将楚安怡送出国公府。更无人得知,楚安怡被他秘密送去何处受罚。

楚南晞得知“舅爷”突然上门还指名道姓要见楚安怡的消息,心里就一阵冷笑。

“只能说明香苓与大哥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都不了解他的性子。”

“她越是阻止,反而让大哥越坚定将人送走的决心。”

原本她大哥应当没下决心要将楚安怡秘密扣在外面狠罚的,多得明香苓一而再的请人出面,严重撩拨了她大哥恼火的神经。

那个女人又怎会料到,她已先一步用狰狞的伤口提醒、刺激她大哥。

将楚安怡逼出府,是揭穿她假身份的第一步。

楚南晞想想就觉愉快,过两天她总算可以让额头的伤口慢慢结枷了。

“小姐今天心情很好?”青桐见她唇角上扬,眉眼没有往日的淡漠冷硬,反透着浅浅温软,一时讶异得问出声来。

少女没接这话,“吹了灯,你就去睡吧,不用在这守夜。”

“是,小姐。”青桐没敢再问。替她掖好被角,放下纱帐,熄了灯火,就轻手轻脚退出去了。

夜,很安静。

楚南晞在黑暗里推测着她大哥可能将楚安怡送去的地方。

没有关牢的菱花窗忽地传来微响。

她心中一动,睁开眼睛警惕地盯着窗户。

一道黑影轻烟一样自窗户溜进来。

“放轻松点,我又不会对你怎样。”黑影在她甩出匕首前掠到榻前制住她,“咱俩聊聊。”

少女瞪着骤然逼近的俊脸,双眸快瞪出火来。

“聊?我不觉得跟一个夜闯女子闺房的毛贼有什么好聊。”

她语气比平常更冷漠三分,心里却不住恨恨想道:如果不是她元气大伤没法动武,她一定用匕首跟这位“艳皇”殿下好好交流。

“哦,需要我替姑娘敲锣打鼓喊人前来捉贼吗?”华非墨松开她,自来熟的挪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楚南晞听着他揶揄的调调,心里更恨得牙痒痒。

“殿下最好有个好理由。”别以为她不喊人来捉贼,就是怕了他。

“我说,你需要一直对自己那么狠吗?”华非墨并非真为与她抬杠而来,他就是好奇,“不在乎自己容貌,连性命都不在乎了?”

说中毒就中毒,想吐血就吐血!

少女怔了怔,心里警惕大盛,开口便不自觉带了几分冷厉森然,“你监视我?”

第32章 亏大了

“不,”男子对她骤生的不安仿若未觉,他散漫靠着椅背,“我担心自己债主身份不保而已。”

万一哪天她又对自己发狠下点要命的毒药,一不小心将自己毒死了,到时她欠他那堆债,他找谁要去?

“就这样?”少女将信将疑,想起他们之间的口头约定,骤然迸发的狠厉冷酷气息渐渐散了去。

“不然你觉得?”

他懒洋洋反问,戏谑的目光落在纱帐里坦然而卧的身影,隐约含了两分探询之意。

她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关心她吧?

少女察觉他的意思,讽刺的轻嗤一声,“放心,不管我对自己再狠,也不至于连命都不要。”

他大可不必担心欠他的债会人死债消。

“放心?姑娘你这样子可不像让人放心。”

除了她答应赔他十只神仙鸡,未完整的千机图,还有——他当初为救她还损耗了五成功力,没养一年半载还恢复不过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华非墨忽然感觉自己亏大了。

他忍不住嘀咕一句,“希望不会真的鸡飞蛋打。”

“喂,我说,你已经平安回到这里;你要算计别人,也用不着一天到晚自残吧?”

少女面色陡然冷沉下来,带着几分幽怨无奈呛声反问,“你以为我乐意自残?”

“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不是因为她回府时日短,根基又浅,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她想要最快速度达成目的,唯有用苦肉计借力打力。

楚东阳是她嫡亲大哥,她何尝愿意对自己兄长也算计。

但眼前的局面,唯有让楚东阳代她主动出手,才能尽快解决楚安怡冒用她身份的僵局。

他以为,她自残算计楚东阳时,她心里会好受?

华非墨笑眯眯挤了挤眉,“你看错了,我现在明明坐着,怎么不腰疼?”

楚南晞:“……”

隔着幔帐没好气地瞪着他潋滟如玉的脸,抿着唇沉默下来。

气氛莫名冷凝,华非墨似受不住般搓了搓手,特意凑过头去,神秘兮兮问,“喂,说老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楚国公……”血脉?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楚南晞神经。

她突地掀开被褥凶神恶煞般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冷冷道,“你早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是不是?你心里没有数?还要当面一问再问?”

华非墨被这姑娘突如其来凶悍发作的情绪惊得呆了呆,尤其两人面孔距离极近,就隔着一层薄纱帐不过两三寸而已。

他俊脸倏地爆红,受惊吓般猛地绷直腰身往后一退,“你别生气,至多我不问了,以后都不问了行不行?”

话到后面,他嗓音竟隐约带了讨好意味。

听着她言下暗含的委屈,他莫名有种放软身段哄她高兴的冲动。

他也不是有心刺探她隐私,不过是关心……关心?

这词掠过脑海,男子木头一样僵住了,思绪也出现片刻混乱。

不,不是这样的。

他私下让人查她底细,确实没什么可疑,一切证据都表示她的确是楚国公失散多年的女儿……。

既然是嫡亲血脉,她为什么不直接向楚东阳求助而变着法自残达成目的?

等等,楚安怡与她不是双生子吗?她为什么非要对付楚安怡?

少女冷冷扫他一眼,面上余怒未消,“你替我做件事。”

第33章 马前卒的挑衅

“我要最快时间知道楚安怡被送往何地。”

华非墨愕然,“楚东阳是你亲大哥,你想知道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少女抿了抿唇,眉眼极快地闪过一抹浅淡杀伐凌厉,“不能问他。”

华非墨眸光一闪,“为何?”

“这个你不用知道。”少女拒绝得干脆,“就说你愿不愿查?”

“现在我才是债主吧?”他皱了皱眉,面露困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反了?”

他讨到债前,还得任劳任怨为她奔波?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少女冷下脸,“阁下可以请了。”

她瞄了眼窗户,“还有,再有下次,锋利的匕首肯定跟你聊得愉快。”

“姑娘,翻脸不认人这毛病要不得。”他气哼哼站起来,从身上掏出个小瓷瓶搁桌上,“老胡新炼制的药丸,有助恢复元气,一天一颗,记得吃。”

“不就查个人吗?多大点事!等着。”他嘴上嫌弃,心里暗自嘀咕,这丫头真的只有十五岁吗?恼怒起来那威势也忒重了,连他见惯生死的人都差点招架不住。

说罢,他自顾一溜烟似的又从窗户掠了出去。

少女将瓷瓶慢慢握在掌心,神情有些怅然又有些恼火。

接下来,府里似乎平静了两天。

这天早上,楚夫人明香苓派下人到各院传话,说是七舅爷从江南捎来几匹新缎子,让大家一起到金玉堂。

青桐见她沉吟不语,不由得轻声道,“小姐的伤口不宜见风,要不奴婢去回了夫人,小姐就不去金玉堂了?”

自千叶寺回府后,楚南晞一直以抱病养伤为由在寒香苑寸步不出。

青桐这是怕她会因额上伤口难过。

“无事,大夫说以我目前的情况下地走动一二也无妨。”楚南晞心领她的好意,不过金玉堂也该去一趟。

上辈子没有楚安怡被她逼出府的事,自然也没有今天舅爷送料子这一出。

“对了,我没记错的话,这位七舅爷是皇商吧?”

青桐应和,“是的,小姐。”

楚南晞沉思片刻,眼眸慢慢沉淀了星星点点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她去到金玉堂,各房的夫人小姐竟都到了,人人面带喜色,欢声笑语济济一堂,十分热闹。

见她现身,厅中热闹竟似莫名断片一样,忽然间静得鸦雀无声。

少女无视众人或惊讶或好奇或可怜的目光,从容自若走到老夫人面前行过礼,并向屋内众长辈问安。

明香苓视线落在她敷着药的额上,慈爱下的目光却死死压制着似淬过毒的憎恨色泽。

这贱丫头,怎么没连整张脸一齐毁了?

看见楚南晞这张脸,就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少时在江南明家被明姬夺走所有光环的日子。

“晞妹妹就是太客气了,一点都不像我们家里人。”庶出的二小姐楚雪色接到嫡母明香苓暗示,当即亲热上前挽住她。

“七舅爷一向疼爱怡妹妹,即使人不在京城,也时常让人捎回新出的料子,我们也跟着沾光。”

不像家里人?

跟着沾光?

这个庶出的姐姐是不是忘了带脑子过来?

她现在可是名正言顺原配嫡出的小姐。

论身份地位,她生母明姬也比继室入门的明香苓高。

再则,楚雪色确定真忘了她和楚安怡是“双生子”?

贬低她不也同时贬低楚安怡!

“这批料子真漂亮。”楚雪色见她不语,掩了掩嘴,遗憾叹道,“可惜今天怡妹妹不在这里,只能便宜某些人了。”

第34章 抢上瘾了

便宜某些人?

楚雪色是嘲讽她不配这些漂亮的料子?

对于楚安怡离府的真正原因,屋内有些人心知肚明,有些则凭着暗中听到的风声自行揣测。

楚雪色虽然是庶出,但因她生母杜姨娘与老夫人是同宗姑侄关系,平日在府里,她除了会避骄纵跋扈的楚安怡风头外,她一向自认不比其余姐妹差。

在大房,嫡出大小姐楚西辞已出嫁,平日要避锋芒的楚安怡如今又被撵出府外,她可没将楚南晞这空降的外人当回事。

楚南晞似听不懂她的嘲讽,淡淡笑道,“二姐不必担心,不管怡妹妹今天在不在,属于她那份肯定没人抢得走。”

楚雪色一窒,悄悄瞄了眼明香苓,见后者点头,她才暗松口气,“舅爷捎回的布料十分稀有,晞妹妹初来乍到,不如你先挑几匹喜欢的?”

认为她没见过世面,头一个挑肯定会闹笑话?

楚南晞扫了眼站在另一处的几个姐妹,二房嫡女五小姐楚月裳,既有帝都第一美人之称,无论淡妆还是浓抹都美若天仙。

此刻,这个才情与美貌并重的堂妹正含笑温柔朝她望来。

看见这张虚伪的笑脸,楚南晞心头突然冒出一股戾气,让她有股想直接撕掉楚月裳面具的冲动。

站在楚月裳旁边打扮得十分俏丽的少女,是二房庶女六小姐楚想容。

这个堂妹自私恶毒贪婪似乎天生刻在骨子里,此刻看她一双眼睛朝桌上的布匹骨碌碌瞄个不停,就知道她默默算计着什么。

至于三房嫡女七小姐楚轻歌,因她父亲本就是庶出;即便她是嫡女,在楚国公府地位也不高。

再加上她年纪尚小,性子又怯弱,在府里的存在感一向不强。

“既然二姐谦让,这份情妹妹怎可不领。”楚南晞似羞涩地微微一笑,走到放着布匹的桌子旁,伸手往一匹色泽艳丽的胭脂锦摸了摸。

楚月裳旁边俏丽的少女立刻迫不及待跳出来道,“这是产自萧州府的胭脂锦,三姐你还受着伤,穿这样明艳鲜亮的衣裳反衬得你精神萎糜;这样的色泽还是比较适合我,我也喜欢这匹胭脂锦。”

楚南晞云淡风轻收回手,眼角余光却没错过楚月裳骤然抿紧的樱唇。

她嘴角弯弯,十分平静道,“那就让给容妹妹吧。”

真正喜爱这匹胭脂锦的人,是楚月裳。

一匹布,就能让二房姐妹俩回去“相亲相爱”,楚南晞怎会不高兴。

楚南晞忍着欢喜瞄了瞄旁边的海棠缎,又连忙移开目光望向素雅的软烟罗。

“这匹海棠缎染色均匀,刺绣精致,正合我意。”楚雪色纤纤玉手已落在上面,“晞妹妹不会也喜欢它吧?”

楚南晞略往旁边让了让,眼中笑意深了些,“这海棠缎衬二姐最合适。”

“是吗?我也这样认为,难得我们意见一致。”楚雪色隐隐得意地翘着嘴角,立时将海棠缎抱走。

别以为刚才她没看见楚南晞瞄上这匹海棠缎,明明心里喜欢还故作大方,楚南晞心里此刻一定怄得吐血吧。

可惜楚雪色只顾自己得意,以为抢了楚南晞心头好;却没瞧见楚南晞眼底嘲弄一闪而过。

蠢货,这匹海棠缎确实是某人的心头好,不过不是她的;没瞧见楚月裳那张绝美的面孔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吗?

第35章 说得越多死得越快

扫过楚月裳隐隐变青的脸色,楚南晞好整以暇地眨了眨眼睛。

外面似有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南晞眸光闪动,一边露出惊叹着迷的神情,仿佛流连眼前色彩绚丽的布料,一边暗中凝神仔细听外面动静。

她等的机会来了!

少女眸光闪了闪,白皙柔软的玉手缓缓落在一匹布上。

随后故意流露出一副,她相了许久才相中那匹布的样子。

“这匹素罗纱轻薄柔软,看样子应该也挺吸汗透气,拿来做夏衫大概挺好看的。”

她声音轻且软,加上她有伤在身;她这副模样说出话来,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也无。

再则,她目光乱瞟似寻求同盟,说话的语调又是全无底气的迟疑虚软,不但让她看起来隐隐露着怯还暴露出她见识浅薄。

简直就是活脱脱没见识的土包子。

众人似乎惊讶得静了一瞬。

接着有道不和谐的嗤笑声“扑哧”传了出来。

笑声不高,但其中嘲笑意味却羞得楚南晞面色刹那通红。

楚月裳似嗔非嗔地掠了眼人群中掩嘴偷笑的姐妹,接着走到楚南晞旁边,似好意为她解围。

“三姐有所不知,这是产于天府云雾山的云雾绡。柔软服帖,行走间飘逸似云似雾,因而得名。”

楚雪色笑着接过话,“这也难怪晞妹妹会认错。毕竟晞妹妹从前没有机会接触这些珍贵布料。”

“如果摆在这的是土葛和棉麻这些贱民常见常用的布料;想必晞妹妹绝对不会分不出来。”

这话可不仅挤兑奚落耻笑,可谓已经直接踩着楚南晞脸面将她贴上贱民的标签。

满屋子的长辈及姐妹似乎都听不出来一样,没有任何人出来为她抱不平说句公道话,反而一个个端着脸含着笑意味深长盯着楚南晞。

楚南晞趁这功夫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后佯装难过低下头,红着眼眶含着泪,似乎没遭遇过这种难堪,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扯着帕子。

楚国公大步踏进屋内,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所有人看戏一样站一旁看楚南晞笑话,而踩着楚南晞脸面自觉荣光无限的楚雪色正得意洋洋昂着头,还时刻准备再给楚南晞重击。

“啪!”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惊得众人如梦初醒。

惶惶然偷瞄着眼前高大儒雅的男人,几乎人人在心里打上问号,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楚国公吗?

满脸阴沉狠厉,眼眸厉芒闪动,扫过的目光比刀子还锋利。

楚雪色愣愣摸着肿痛的脸颊,看着狂怒如烈火的男人,惊骇得咬着嘴唇哆嗦的往后缩了缩,连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将南晞比作贱民往地上踩?楚雪色,别以为你生而高贵,想听一听你的出身来历吗?”

他嘴里训斥着楚雪色,目光却冷冷投在上首一身雍容富态的老夫人身上。

小辈们未必清楚里面陈年旧事还藏着什么恩怨,老夫人却深知这话的威胁意味。

真在这拿楚雪色的出生说开,她的脸皮也要跟着扒开丢在地上踩一踩。

老夫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就听楚国公将矛头指向了以贤惠大度著称的国公夫人,“你身为她嫡母,平日就是这样教导她的?”

第36章 暗暗使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数落,这还是明香苓成为国公夫人以来的首次经历。

眉尖蹙了蹙,她扫了眼独自站于一旁,似乎不堪受辱而显得委屈无措的少女。

恨不得剐一层皮下来。

以前她怎么没发觉楚南晞这么会做戏?低头含泪一脸惶惶?

这模样,任谁看见都会觉得她受了莫大委屈。

难怪楚重大动肝火。

可这男人为了楚南晞一个外人这么落她颜面,就不怕寒了她的心?

明香苓气得心肝疼,以前她大意,小看楚南晞了。

眸光一转,压下心头忌惮,温声劝道,“雪色嘴直心快才会一时口无遮拦,她对南晞没有恶意,老爷你何必动怒。”

嘴直心快?

这不是变相肯定楚雪色刚才耻笑她的话是事实?

楚南晞心里冷笑,面上露着浅浅委屈与息事宁人的隐忍,“父亲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二姐大概像夫人说的,确实有口无心罢了。”

“夫人说这些布料是七舅爷从江南捎来的,还特意捎来怡妹妹最喜爱的浣花锦。”

“我看众位姐妹挺喜欢这些布料,她们也确实比我更适合,我还是先回寒香苑吧,我差不多够时辰换药了。”

楚国公眼神深了深,“七舅爷?”

特意捎浣花锦给安怡?

明远威这个小舅子有心帮着明香苓抬举楚安怡打压他另一个女儿?

好得很,这事他记下了。

明远威这些年做皇商做生意做大了,也做得太顺了,大概都忘了是谁帮扶他走到如今这位置。

楚国公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没露声色。

楚南晞似为楚雪色求情,实则不动声色间便暗中给未昧面的七舅爷使了个绊子。

躲在后面看别人替自己出头,这感觉真是太愉快了。

少女并没将愉悦情绪外露,而是平静从容给各位长辈行过礼,这才拾步走出屋外。

“看看南晞多么懂事的孩子,而你们——!”楚国公冷哼一声,话中之语不言而喻,大袖一甩跟着离开。

“南晞,我送你回去。”

追上神情黯然的少女,楚国公绞尽脑汁在想该如何让她高兴起来。

“嗯”一声,少女便默默低头走路,再不见平日明朗活泼的样子。

“父亲,”走了一段路,少女大概感觉到楚国公的忐忑不安,欲言又止唤他一声,又犹豫的闭嘴不提。

“怎么了?”楚国公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儿,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跟我说,父亲一定会为你作主的。”

少女摇头,“我没什么委屈。”

“我就是在想,”她落寞地打量着四周,幽幽道,“如果我没有回府,大家是不是会过得高兴点。”

“自回到府中,我一直很努力的向大家靠近,努力想融入这个大家庭;可惜收效甚微,这么久,他们还是不太喜欢我,甚至都不太愿意看见我。”

楚南晞低头苦笑一声,“父亲,我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回来。”

“南晞,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楚国公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样子,既惊讶心疼又内疚,“这就是你家,没有任何不应该。”

“家?”少女勉强挤出笑容,那模样却比哭泣更让人心疼。

她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是我娘还在,就好了。”

心里则在想,很快,她就可以进行第二步计划了。

第37章 算你识趣

今天明香苓暗示楚雪色给她难堪,简直是神助攻。

没有今天这事,她还得找机会呢。

现在,她父亲对她越愧疚,她想做的事情越容易达成。

楚国公听了这话,心里狠狠一揪;忆及与亡妻种种恩爱往昔,鼻子一酸,一个大男人也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父亲,”楚南晞见他眼眶泛红,显然触动甚深。她心头闷闷的,不提其他,只顺势道,“我对帝都一切都陌生,过几天我想出府看看,可以吗?”

楚国公想起刚才他在金玉堂外面听到的话,心里一阵刺痛,连忙道,“自然可以。”

“对,街上有很多卖漂亮布料和首饰的店铺,你出去转转,看到喜欢的都买回来。”

送她回到寒香苑,楚国公立即将身上所有银票都拿出来,“这些银票你先拿着,一会我让人再送些过来。”

“就算你在街上买东西万一不够钱也不要紧,只要报出我们府的名号,让店家到时直接来府上结帐也一样。”

她父亲这是为了弥补心中愧疚,恨不得掏空家底给她买买买吗?

楚南晞哭笑不得,心里却柔软感动之极。

虽然她小小使了点手段,过程不怎么光彩。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至少,她想要的目的达到的。

望着桌上好几张银票,她微微凝目一笑。

现在,她也算个“有钱”人了。最重要,在她父亲这里,她已经报备过,有自由出府的权利。

这一点对她来说,实在至关重要。

之前她在金玉堂听出他急匆匆赶来的动静,才故意示弱顺势借他的手收拾明香苓与楚雪色一把。

想也知道,借着挑选布料让她们赶去金玉堂,一定是明香苓的主意。

暗示楚雪色处处挑刺为难羞辱她,自然是明香苓借机为楚安怡出一口气而已。

可惜,她父亲来得巧,明香苓处心积虑恶气出不成,反偷鸡不着蚀把米。

“谢谢父亲。”

“那你好好休养,什么都别想,先养好身体最重要。”

“我知道的,父亲放心吧。”

“那我先回去了。”楚国公离开前,又仔细环顾一眼寒香苑的布置。

他一边走一边想,回头要从库房拿什么物件将她屋子里的东西替换掉。他楚重和明姬的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以后他就是委屈自己,也断然不能再委屈她。

失散这些年,南晞受的委屈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楚南晞并没预料到她提起自己生母,还附带这样的作用。

翌日午后,她在屋里小憩时,忽被“嚓”的一声惊醒。

她睁开眼睛一看,桌子梅花瓶旁边正斜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下穿着纸条,手握的刀鞘部位还因余力而微微颤动着。

少女眸光一暗,寒着脸疾步走过去拨起匕首取下纸条。

“人在千叶寺。”

她低声念完上面的字,惊喜意外之余,扭头望向窗户的目光里,带着几分些恨恨的恼怒。

“总算没再做夜闯闺房的毛贼,算你识趣。”

非挑她睡着的时候用匕首送信来,是回应上次她提出的“用匕首跟他愉快交流”?

对此,她是不是可以视为他刻意挑衅?

第38章 亲口承认

少女缓缓将纸条就近灯火点着,“既然对我这个欠债的不满,那我欠着的债还是继续欠着吧。”

烧完纸条,她干脆将已经画好的某部份千机图也付之一炬。

沉吟片刻,她扬声吩咐道,“青桐,你现在出府替我办件事。”

青桐应声进来,仔细听着她吩咐,拿了银票便出府去了。

知道她大哥把楚安怡放在千叶寺,接下来她就要实施第二步计划。

楚安怡的真实身份,只有明香苓最清楚。

她要做的,就是让明香苓亲口承认楚安怡究竟什么来历。

傍晚时分,青桐回来了。

“小姐,你让奴婢置办的东西已经办妥。”

楚南晞递了杯温水过去,“不急,先喝口水再说。”

青桐憨憨一笑,感激地点点头,听话的接过杯子把水喝了。

“你让奴婢打听那个人,奴婢也打听出来了,就在……。”后面半段,因涉及到她家小姐清誉,青桐十分机灵的附在楚南晞耳边低声回禀。

楚南晞眼睛亮了亮,“做得不错,辛苦了。”

“你下去休息吧,今晚让巧衣值夜。”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楚南晞用过早膳,就让青桐前往明香苓的院子请示出府;不过青桐还没回来,她似是等得不耐烦,便带着两个丫环自行出去了。

楚南晞似乎毫无目的性,去到人声鼎沸的热闹大街,她看什么都新奇。一会兴致勃勃跑去看路边小摊贩画糖画;一会又跟孩子似的追着卖货郎买上几串冰糖葫芦。

两个丫环跟在身后默默对视一眼,只能将她这种格外兴奋的表现归结为“少见多怪”的土包子行为。

殊不知,她们嘲笑的土包子楚南晞正盘算着如何彻底甩掉她们。

“你们快跟上,那边聚了好多人,是不是江湖卖艺玩杂耍的?”

楚南晞似乎压根不知道身后两丫环鄙夷的眼神已明显溢出眼眶,自顾的疾步走向前面大树下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一堆的热闹处。

两丫环无语地摇摇头,并没有跟着她一齐做出有失身份的奔跑动作,而是慢条斯理悠悠然远远辍着。

人群正中处,有只猴子逗着一只鹦鹉在表演。

看热闹的人群看到精彩处,不时发出哄堂大笑。

远远跟在后头两个丫环,并没有留意到那个刻意表现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少女,已经悄无声息挤过人群,绕过大树从另一侧的小巷离开。

不过巧的是,成功甩开两条小尾巴的楚南晞,并不知道自己的动静无意中落入另外一人眼中。

“煞费苦心玩一出金蝉脱壳,这丫头又想使什么坏?”

凭栏而坐的男子眼眸微眯,潋滟如玉的脸庞霎时收了慵懒散漫,而多了几分狡诈狐疑。

“不行,为了我还没收回来的债务,我得跟着去看看。万一她玩过火把自己作死了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着,为自己窥视找了个义正严辞的正当理由。

“你们接着乐,帐挂我头上,我有事先走了。”

正开着骰子猜点数一众纨绔:呆若木鸡看着他一溜烟扔下盅子跑掉。

楚南晞穿过小巷之后,很快闪身进了一家裁缝店。

她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朝店家亮出一张纸来,“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现在拿来给我。”

第39章 忍住没将人拽回来

一刻钟后,一个戴着小毡帽的瘦弱少年从店铺走了出去。

“这丫头弄成这模样到底在搞什么鬼?”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她进的店,并且确认这家店没有后门,而且在他一眨不眨盯梢的时间里并没有别人出入,华非墨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这瘦不拉叽其貌不扬的小子,就是楚南晞易钗而扮的。

他见证过楚南晞有多警惕敏锐,因而并不敢跟得太近,还得佯装随意的远远辍在后面。

楚南晞自裁缝店出来后,总感觉身后有道似有若无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

她试了好几次突然回头张望,却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莫非我太紧张多心了?”

她皱了皱眉,看见前面岔路口时,突然心生一计。

“真是狡猾的丫头,她是狐狸转世吧?”隐身暗处完全不敢动弹的男子恼怒在心里暗骂。

若非他反应得快,差点就被她堵个正着。

谁会料到她利用地形优势忽然兜回头去。

楚南晞没有捉到跟踪自己的人,心里警惕却并没有因此放松,她总感觉那道粘在她身上的视线还在。

“不知谁那么无聊,没坏我的事就罢,倘若影响我的计划,回头非让他好看不可。”

少女心里嘀咕着,故意慢悠悠光明正大在街上溜了两圈,确定没人跟踪后,才似在不经意间晃到一条安静的巷子。

然后走到门前栽着柳树,枝桠还挂着红灯笼的地方站定。

她仰着脖子望了望,“春风楼?是这儿没错。”

敲开门,一个打着哈欠精神恹恹的男人探出头来,两人交谈几句,才放楚南晞进去。

之后,男人立刻大力将门关上。

过了好一会,确认四周没什么动静后,远远吊在后面跟着的华非墨才露面。

他盯着紧闭的门扉,摸着下巴,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春风楼?她居然跑去男人窝里?”

腾腾杀气突然迸发,容貌倾绝的“艳皇”一道闪电般掠到门前;他举起手正想敲门,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又把手慢慢放下。

在龟奴带领下,已经顺利踏入红毯铺就幽雅通道的少女,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

“林公子,汐风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况且现在这时辰,还没到开门做生意的时候。”

楚南晞面对一身艳俗兼且一脸精明算计的老鸨,并没有任何不耐或不悦。

她随手抽出几张银票往老鸨手里一塞,“我知道。我无意坏春风楼的规矩,不过我见汐风确实有急事,请妈妈你通融通融。”

有钱能使鬼推磨。

原本拉长一张脸的老鸨掂了掂手里的银票,立即笑成一朵花,“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林公子识趣,通融一次半次也无妨。”

站在声色犬马的销魂地,楚南晞坦坦荡荡,一点局促不安都没有。

“有劳妈妈。”

老鸨不动声色打量她半晌,确定她不是虚张声势故作镇定,暗中点了点头,才笑道,“我带你过去。”

“汐风独自住在后面的小楼,他脾气不太好性子有些傲慢;若他言语有什么不当,还请林公子包涵一二。”

楚南晞负手慢慢跟着她穿过青竹小道,“好说。”

穿过小道往内一拐,过了跨门,老鸨便停下来,指着正南方面道,“前面的小楼就是,林公子请自便。”

付了钱,还让她自己应付汐风刁难?

少女皱眉想了想,忍住没将狡猾兼黑心的老鸨拽回来。

第40章 一个名字

楚南晞踩着楼梯上到二楼,粗暴又直接地将门拍得呯呯响。

顷刻后,含着睡意与冷意的男声乍响,“滚!”

伴着这声滚,还有硬物砸到门板的声音。

少女冷笑一声,继续不依不饶大力拍门。

里面的人被噪音吵得不耐烦,带着腾腾杀气冲过来“哗”地突然拉开门,“最好有十万火急的事,不然……”

“顾梦蝶!”少女轻飘飘吐出一个名字,成功让他咬牙切齿的威胁声止于喉咙。

男子沉沉打量她,见她气定神闲负手而立任他目光往她身上戳穿个洞;半晌,才默默让开一半位置,“进来。”

楚南晞扫了眼房内布置,隐约有些诧异。

房内一桌一椅都冷硬简朴得棱角分明,丝毫没有烟花地的声色糜艳。如果不是确定她没走错地,乍见这室内装饰,绝对想不到这是春风楼。

“两年前,泰州府出了件不大不小的案子。当地从五品官员顾同知因贪墨赈灾银被问罪处斩。”

“其子顾庄周判流放三千里。其女顾梦蝶,被判充官妓,但……。”

面容冰冷眼神不善的男子守着门口,凶狠地盯着她,“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楚南晞转了一圈,顺势在桌旁坐下并给自己斟了杯茶,“汐风,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她语气轻淡,不在乎他的凶狠戾气,也完全不接他的招。

汐风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势差点全泄。

少女淡淡瞥他一眼,“坐。”

这一眼,看似平常之极;汐风却感到一股不容反驳的睥睨,莫名就听话坐了下来。

少女眼底掠过淡淡笑意,待他反应过来想再站起,发觉这么做更傻气,遂黑着脸瞪她,“现在可以说了。”

“我今天来,没有恶意。”

汐风哼一声,“也没见有好意。”

少女不置可否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藏身此地,一是为了打听你妹妹顾梦蝶的下落,二是暗中调查当年你父亲被诬陷的罪证。”

汐风眼眸一眯,眼底凶光激发而出。

少女淡淡睨过去,目光稍冷,“别激动。若没有准备我也不会来揭你老底,再说,你现在杀不了我。”

也不敢杀我。

“你在春风楼斡旋了两年,想必当年诬陷之事已查得七七八八?”

男子抿唇垂眸,脸色奇差。

少女了然,又道,“你妹妹的下落,我倒是知道。”

“她在哪?”汐风一激动,霍地站起盯着她,“你说?”

少女默默看他半晌。

汐风情绪慢慢平复,“什么条件?”

“两年前,顾同知秘密举报巡按御史与皇商勾结,倒卖赈灾物资牟取暴利;却被倒打一耙,被诬陷贪墨赈灾银两,累及满门。”

少女没提条件,反而仿似自言自语一般往下说,“顾大公子幸被搭救,方免了流放之苦;容貌不俗的顾小姐则没那么幸运,被判充官妓后不久,即被人使了障眼法将她偷运倒卖出海。”

“据闻,在大裕以西的海域另一边,还有其他国家,贵族们尤其喜爱以罪奴充当猎物。”

“他们将年轻漂亮的姑娘与凶猛的狮子关在一起,常常将狮子饿到极限才放出来,然后让年轻漂亮的姑娘与狮子齐放斗场看他们追逐撕咬……。”

第41章 带歪了

“梦蝶……”

男子喃喃低语中,身体忽然可怕地颤抖起来。

“姑娘如果侥幸活下来,等待她的将是下一场撕猎。”

“不,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少女低低叹口气,“不管我说不说,也改变不了结局。”

“你到底想怎样?”原本还沉浸在悲愤中的男子,突地红了眼眶握着拳头站成攻击的姿势。

少女面容一肃,整个人忽似高巅雪山的冰晶峰柱一样。寒冷,严酷,高不可攀!

“将顾梦蝶倒卖出海的人,就是皇商明远威。”她抿了抿唇,幽幽眸光落在远处,“而我与明远威,有仇!”

“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

“你到底是谁?”激愤过后,汐风并没有因她这句没什么实质作用的坦白放低戒心。

“你可以继续怀疑。”

少女声音似云天外飘扬的淡云那样冷淡疏远,“如果我想对你不利,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来见你。”

她将几张资料递过去,“先看看这些。”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汐风公子,就算是春风楼的台柱又如何?如果不是有共同仇人,目标可能一致;你在我眼里,根本没有价值。”

“只要将这些资料交出去,你罪责难逃,当年暗中保下你那些人,谁都逃不脱。”

汐风一心二用,边听她不客气的陈贬事实,边迅速浏览纸上资料。

他脸色原就不好,听完她冷嘲热讽,再看完那些资料,整个人已经不能单用难看来形容了。

半晌,他开口,声音又沉又哑,“上面写的这些,都是真的?观你年纪,还不到双十吧?你有能耐查到这些?”

手里既有人可用,又何必来这找他合作?

少女眼底神色刹那变幻,“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上面写的,不会有假。”

“找你合作,自然是因为在我眼里你尚有可取之处。”

汐风嘲讽地扬扬眉,“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少女毫不谦虚,“自然该谢我。”

不是她,他就算再查十年八年,也未必能知道顾梦蝶的下落。

“说正事。”

汐风沉着脸,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有一项非常特别的技能。”

汐风眼睛慢慢一点点撑大。她笃定笑道,“没错,就是你想那样,我知道你擅长辩识蚰蚰,并能短时期内将蛐蛐训练得凶猛擅战。”

“现在,先说我们合作的第一步。”

“等等,”汐风瞧见她神采飞扬自信流溢的样子,就觉异常刺眼,让他不假思索想要将其中光彩狠狠掐灭,“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合作?”

少女诧异道,“你不想报仇?”

“想,然而……”

“你不相信我说的事情?”

“信,不过……”

“你不愿为你父亲平反?”

“愿,但是……”

“这不就结了。”少女手一摊,“目标一致,在大家擅长的领域共同合作,自然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你还有什么好纠结顾虑的?”

汐风拧着眉头,有些恨恨地盯着他,这小子其貌不扬兼且瘦不拉叽,怎么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次次都抢他的话头,实在可恨。

“这是银票,你七天内买两只雄壮威猛的蛐蛐将它们训练好,七天后我来验货;到时再说下一步。”在他走神的时间,楚南晞已豪气甩出两张银票,做好安排,“就这样,我先走了。”

第42章 赖上

汐风怔怔看着桌上的银票,半晌仍恍如梦中回不过神。

不待他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那个从头到尾据说只让他知道是姓林的小子,已经出门不见踪影。

“喂,春风楼的小倌长得好看吗?”

楚南晞出了巷子,刚从拐角准备绕出大街,冷不丁被横空伸来的长臂拦住。

来人穿着锦袍长靴,浑身上下华贵张扬之极。

楚南晞却觉得,最张扬的还是他冠绝天下美得雌雄莫辩的容貌;而此刻令她最碍眼的,是他俊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

“原来是你。”

她漠然站定,心思顷刻转了数转。

原本她一直怀疑有双眼睛盯着她,并非错觉。

可眼前这家伙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一路跟踪她又有什么目的?

她独自去春风楼找汐风合作的事,除了她自己,并没有第二个人知晓,他眼下什么意思?

“我可没你长那么多心眼。”华非墨似乎看穿她所想,噙着笑,仍旧散漫慵懒的姿态,慢悠悠道,“不过偶然瞧见你将几个丫环耍得团团转,一时好奇跟过来凑凑热闹而已。”

原来不是她露出破绽。

不过,怎么每次她做点什么都被他偶遇?

垂眸,掩下眼中淡淡懊恼。

少女面无表情道,“热闹凑完了,殿下能让开了吗?”

就这家伙胡天胡地的样子,只要不坏她的事就好,她已经不期望能从他嘴里挖出真相。

“当然……”

男子收起手臂抱在胸前,眉梢往上扬起,他含笑戏谑接着道,“不能!”

少女盯着堵在前面的人墙,皱了皱眉,“你想怎样?”

“不怎样。”男子歪着头,笑嘻嘻往她面前凑了凑,“就是想问问你,春风楼的小倌……嗯,合你口味吗?”

满满的阳刚气息与他潋滟如玉的脸庞倏然靠近,少女不适地蹙着眉头往后退了退,“想知道?”

男子迫不及待点头。

少女古怪侧目,“你不如亲自去体验一番。”

他忽地咧嘴一笑,“原来你没试过。”

还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话说,春风楼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嗯,还是别再去了吧?”

少女严肃地端着脸,少顷,她点点头,得出结论,“你有病,还病得不轻。”

华非墨:“……”

他笑了笑,风华绝代,乱人心弦那种妖魅之极的笑,完全不同平时的散漫慵懒。

“我确实有病,姑娘有药吗?”

少女白他一眼,立即掉头而走。

跟这家伙再待下去,没准一会她也有病。

“我说认真的,你就这么对你的债主?”他身影一闪,又懒洋洋堵在她前面。

债主……。

楚南晞心中一动,隐约有个猜测划过脑海。

“债主啊?”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淡淡拉长尾音,“目前有个麻烦不知怎么解决呢。”

华非墨愕然反应不过来。

她已慢悠悠接着道,“为了保障你这个债主的权益,这点小麻烦就劳烦债主大人解决了。”

哼,她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

热闹看过,代价自然不能少。

华非墨忽然很想给自己拍一巴掌,他好奇什么呢就跟过来了;她去春风楼找小倌就找小倌,关他什么事?

他操哪门子的心?

现在好了,被这狡猾的丫头赖上了!

第43章 审问

楚南晞换回女装再回到府里,离她甩开两个丫环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

她才露面,就见一个生得白胖但神情皆端肃的嬷嬷自角门走了过来,“三小姐,老夫人有请。”

这时,一个面相威严且陌生的嬷嬷自车里下来,白胖嬷嬷愣了愣,站在一旁没动,只眯起眼睛打量她。

“楚三小姐,奴婢扶你下来。”

“多谢韩嬷嬷。”楚南晞搭上她手腕,自马车上一瘸一拐的走了下来。

“三小姐这腿?”白胖嬷嬷目光迟疑扫来。

“叶嬷嬷只管放心。”少女扶着韩嬷嬷手腕,慢慢地一步步走向金玉堂,神色间淡漠而平静,“我的腿不碍事,总不能让老夫人一直等着。”

不就等着问她罪吗?

她现在不去金玉堂,岂不白借韩嬷嬷回来。

叶嬷嬷不敢催促,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一瘸一拐走到金玉堂。

明知楚南晞伤了腿脚,还催促她前去。

不是让人觉得老夫人不慈?

这样的恶名万不能落在自己主子头上。叶嬷嬷想了想,软了语气,道:“三小姐,不如奴婢叫两个人过来扶你?”

“说起奴婢……”少女眉心轻蹙,俏脸沉了下来,“不知叶嬷嬷可知,随我一齐出府那两个婢女回来没有?”

白胖嬷嬷答,“三小姐说的是春知和秋月?她们已经回来了。”

楚南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不再吱声。

“三小姐?”

少女淡淡看她一眼。

那一眼,平淡、冷漠,却似透着不容质疑的万钧气势,叶嬷嬷一下便短了声气不敢再提叫人来扶的话。

除了韩嬷嬷,楚南晞也不允许她近身搀扶。

叶嬷嬷心里暗暗着急,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无措的跟在后面。

楚南晞对此仿若未觉,仍旧不紧不慢瘸着脚步往金玉堂走去。

本来只需一刻钟的路程,少女生生多花了一倍时间。

眼见金玉堂的正厅在望,叶嬷嬷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跨过门槛,楚南晞瞄了瞄摆在角落的名种牡丹,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开得颜色正好。

厅正中端坐上首圈椅的两位老妇人,容色与面貌却与此花恰恰相反,又沉又冷且青中带黑,怒中带恶。

她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心道今天人倒来齐了,连一向深居简出,她回来许久都未曾见到一面的姑祖母都请出来压阵。

说起来,她这位姑祖母楚意身份可不一般。

楚意是先帝妃嫔,育有一女;因先帝的关系,将她原是公主之尊的女儿过继给宗室。

公主变成了郡主,为补偿她们母女,先帝生前便同意待他殡天后,让她这位姑祖母出宫回归娘家养老。

当时她祖父健在,对这个嫡亲妹妹也颇为怜惜,二话不说就接下先帝恩旨。

自祖父过世后,楚太妃就独居在楚国公府一角鲜少露面。

今天竟然被她出府之事惊动到出现在金玉堂。

想必楚太妃深知她能否在府里安享晚年,还得受老夫人这个嫂子与明香苓这个国公夫人的照拂。

楚南晞掠过前面三个妇人,心里已有了计较。微敛情绪,她不慌不忙走上前去行礼,“见过老夫人,见过姑祖母,见过夫人。”

她瘸着腿回府的消息早传到金玉堂,因此上面三个妇人瞧见她腿脚不便,并未诧异。

其余两人没吱声,坐于正中的老夫人脸一沉,厉声就叱,“孽障,给我跪下。”

第44章 对错不是你说了算

楚南晞非但没跪,还挺直腰杆原地站定,不卑不亢问,“跪下?不知我哪里做错了?还请老夫人明示。”

老夫人见她不跪,还出言质疑顶撞,一张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

“你这个没规矩的野……”

旁边楚太妃连忙掩嘴轻咳一声打断她。

楚南晞平静的垂着眼眸,无人能见她眼底划过的讥讽。

老夫人不乐意承认她这个孙女?

正好,她也不愿意认杜氏为祖母。

前世,她父亲一直谨记老夫人的抚育之恩,人前人后都对老夫人敬爱孝顺。

可老夫人这个继室,无论她父亲待她怎样好;都没法扳正她事事偏袒自己亲生儿女的毛病。

她祖父过世后,杜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前世她父亲一脉遭灭尽,最后是杜氏的亲生儿子继承爵位,这里面怎么可能没有眼前杜氏的功劳?

她可没忘记,华承夙的母妃是老夫人嫡亲女儿。

总而言之,就算她父亲侍奉老夫人至孝,就算明香苓十几年如一日拿她母亲的嫁妆钱银养着这一大家子,也仍然喂不熟这群白眼狼。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必要对杜氏客气?

“放肆!”老夫人生硬的改口,“我们楚国公府是最讲规矩的世家大族,可不是外头那些没根没底的小门小户,没有见识,也没半点规矩。”

楚南晞讥嘲地撇了撇嘴角,杜氏就差没指名道姓数落她没见识没规矩了。

“你没经主母同意,就私自出府,这成何体统?让外头人知道了,如何看我们楚国公府?”

“另外,你带下人出府,去到外面却被繁华迷了眼,只顾自己玩闹;不管安危不顾声誉,将婢女甩掉;独自在外晃荡两个时辰才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楚国公府?”

穿着青色褙子的楚太妃呷茶动作一顿,淡淡看着寒梅傲竹一样挺正腰杆的少女,缓缓道,“规矩礼仪,家族声誉,是我们女子立世的根本;更是我们楚国公府传承繁盛的根本。”

“南晞,今天这事,你确实做得不太妥当。”

“也许你以前自在惯了,觉得这些世家规矩束手束脚;可你身份如今已不同往日,过去一些不太好的习惯,得改掉才行。”

不愧是在皇宫浸淫几十年的太妃,话里话外句句藏刀,还能将事情说得如此文雅婉转,这捅刀子的水平可比老夫人高多了。

楚太妃说完,明香苓这个国公夫人才一脸着急气恼的开口,“南晞,你在府里待不惯我也理解;可你不能不吱一声就自个出去啊。”

“万一你在外面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你父亲交待?”

楚南晞一言不发,任她们无缝对接逐一数落按罪名。

直到所有声音都静下来,她才慢慢道,“你们都认为我私自出府有错,对吧?”

“可是夫人,我出府这事是提前知会过你的;这错,应该不在我身上吧?”

明香苓愕然眯起眼睛,“什么?你曾知会过我?”

她鄙夷地看着少女,无奈一叹,“南晞,就算你怕长辈责怪,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撒谎呀。”

楚南晞不在意她继续扣污名,不冷不热道,“这事,到底谁撒谎,让几个人过来对质就清楚。”

第45章 对质

“人证?”

“对质?”

明香苓与老夫人匆匆对视一眼,瞥过少女冷静淡漠的面孔,心里忽然浮起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人证?”

“请夫人稍等片刻,传我的丫环青桐与夫人院子里的杨嬷嬷过来。”

明香苓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内情,但看着楚南晞笃定从容的模样,她下意识推托,“传你的丫环容易,但我院里的杨嬷嬷……。”

她一迟疑,楚南晞随即淡声讥嘲打断她,“夫人该不会想说刚好派杨嬷嬷外出吧?”

明香苓没法继续顺着往下编了,她真这么说,岂不是明显表露心虚。

“我想说,这时辰杨嬷嬷大概已经回来。”

楚南晞神情淡淡,“那就等她们都来了再说。”

等待的过程中,老夫人与楚太妃不动声色交换着眼神,眉目间皆透着疑惑与不耐;唯明香苓面上隐约透了丝惴惴出来。

很快,青桐与杨嬷嬷就被一前一后传到了金玉堂。

“青桐,你告诉夫人,我出府前让你去做什么了。”

“是,小姐。”

青桐恭谨应声,才略略转过身来面向明香苓,“禀夫人,小姐出府前曾让奴婢前往栖月院,向你请示出府一事。”

明香苓眯起眼睛,面露怒色,“放肆,当着我的面都敢红口白牙说大话,从今早到现在,我还是刚刚见到你。”

“请夫人耐心听奴婢说完。”

明香苓呼吸一滞。

“奴婢请杨嬷嬷代为通传,说是事关小姐,需面见夫人向你请示。”

青桐瞄了眼刚刚踏入厅堂的杨嬷嬷,嘴角极快地弯了弯。

“杨嬷嬷很爽快,让奴婢在外头等着,就进屋向夫人你请示去了。”

听到这里,明香苓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再说下去,只会丢光她脸面而已。

想到这,她忍不住狠狠瞪了眼垂首敛息的杨嬷嬷。

一定是这个老奴又犯贪财的毛病,借机拿捏为难青桐。

不过,就算晾了青桐一会又如何?

楚南晞终究没经她同意就私自出府。

“奴婢在栖月院外面等着夫人传唤,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杨嬷嬷出来。”

“奴婢不敢私下走开,又担心夫人正忙着没空见奴婢;可也不敢耽误小姐,让她在寒香苑空等。”

“奴婢便使人传了句话回去,说夫人暂时没空理会奴婢。”

楚南晞淡淡接着道,“哦,我差青桐去栖月院时,忘了跟你说一声,夫人若是没空见她让她自行回来即可。”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上首,才幽幽一叹,“毕竟我出府散心逛街的事,父亲是知道的。”

明香苓的脸色霎时变青。

是因为那天她在金玉堂特意借哥哥捎回布料的事给楚南晞难堪,楚国公心疼这个女儿所以特许楚南晞不必经她同意就可出府?

难怪楚南晞从踏入金玉堂就一直有恃无恐。

原来……她的依仗在此!

明香苓心里一时又恼又恨,面上却不得不勉强挤出笑容,“原来老爷已经准许你出府看热闹,都怪我太担心你才……。”

楚太妃皱着眉头,不悦的插嘴指责,“即便这样,你带着婢女出府,也不该贪看热闹就将她们甩开。”

第46章 大写的尴尬

少女略略低头,倔强的小脸浮上淡淡委屈,“姑祖母定罪之前,是不是该听一听我这个当事人怎么说?”

单凭一面之辞就急着叱责她不懂规矩败坏声誉,真当她这个“外来人口”好欺负?

楚太妃面色一滞,少顷,生硬地点点头,“这是自然。”

“你说吧,我们听着。”

楚南晞走到一直跪地两个婢女前面,坦然问,“春知,秋月,下面我问的话你们俩好好听着;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今天我们出府后,一直沿朝阳东大街往南走,途中曾进去庆祥首饰铺喜来客胭脂铺看了一会,是或不是?”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是。”

楚南晞又问,“后来也曾在百年古榕旁边的布料铺逛了逛,是或不是?”

两婢女齐声再答,“是。”

“从布料铺出来后,一路遇见过形形色色的商贩,我画了糖人,还买了三串冰糖葫芦;是或不是?”

楚南晞说的全部是事实,而且容易查证,两婢女只好再次齐声答,“是。”

“好,”楚南晞深吸口气,眼底同时闪过淡淡讥嘲,接下来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我们逛到天水街时,遇到街头卖艺玩杂耍的;我着急看热闹,就赶在你们前面;但是,我一直招呼让你们跟紧,是不是?”

两个婢女面色当即变了变,这话当然不好直接答是或不是。

若答是,后面她们没有跟上主子,并因混乱跟丢了主子,那就是她们失职。这跟她们之前在明香苓面前串供的证词显然不一致。

若答不是,同样也是她们失职,因为她们没听主子吩咐;往轻里说,可以用没听清含糊过去;往重里说,这罪名可就大了。

春知与秋月一时面面相觑,都在犹豫思索,这话该怎么答才对。

“姑祖母看到了吧,是或不是,这个问题其实十分容易答;她们前面都答得痛快,这里却迟疑闭口不言了。这说明,她们在动脑子编谎话。”

少女淡然扯了扯嘴角,上扬的眉梢隐约有嘲讽流泻飘出,“当时是我爱看热闹没错。可她们若跟紧我身边,又岂会不知后面发生混乱时,我遭了意外?”

“我被人群挤到大街另一边,崴伤了腿脚,身边却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幸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附近医馆有个好心的伙计过来帮了我一把。”

“嗯对了,那个伙计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学徒,事急从权;想必姑祖母该不会还要我时刻严守男女受授不亲的规矩吧?”

楚太妃:“……”

楚南晞将她呛得出不了声,又接着道,“我在医馆等了又等,盼了又盼,以为春知和秋月两个,总会有一人走到附近寻我。”

“谁料我望眼欲穿也没盼来她们任何一人。当时我身上连付医药费的银子都没有,更别说另雇马车回府了。”

两个婢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们倒是想开口分辨,可楚南晞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我当时想着,如果再等不到人,只怕得厚着脸皮赊帐,还得让医馆的小伙计再借银子给我雇马车了。”

少女庆幸地长叹一声,“好在我焦虑无助之际,撞见路过的韩嬷嬷;这才免了我向医馆赊帐借钱的尴尬。”

第47章 误会大了

“韩嬷嬷?”楚太妃视线落在少女身后面相和善的嬷嬷,眼底浮着淡淡困惑。

楚南晞又道,“姑祖母有所不知,韩嬷嬷一直近身侍奉璃王府上的胡太妃。”

皇宫的规矩礼仪,即使不是天下最为严谨的存在,也不会比世家大族差。

楚太妃听出她的弦外之意,眉眼带出两分不悦。

楚南晞只作不知。再怎么样,这个姑祖母对他们的情份,也比不过人家母女情份。

前世,这个姑祖母就义无反顾站在她的郡主表姑那边,乘着二房的东风搭着华承夙的大船扶摇直上。

她父亲一脉的灭门之祸,半点没波及到这位姑祖母。

韩嬷嬷上前两步,恭敬地福了福身,“见过楚太妃。承蒙我家娘娘错眼相待,让奴婢一直侍奉左右。”

“楚三小姐……”环顾室内一眼,韩嬷嬷迟疑一瞬,转了口风,“此间事已毕,奴婢先告辞了。”

楚国公府的家务事牵涉不到外人,楚南晞便客气道,“青桐代我送送韩嬷嬷。”

“是,小姐。”

“韩嬷嬷,请随奴婢这边走。”

目送韩嬷嬷离开,楚太妃淡淡阖了眼皮,面上露着掩不住的挫败。

楚南晞与婢女走散后,一路都与朝嬷嬷在一起;她还能拿什么规矩礼仪教训这个好运的小姑娘?

“夫人,奴婢有话说。”室内静寂片刻,跪着的春知大着胆子开口。

明香苓寒着脸扫她一眼,“有什么好说?”

“与小姐走散后,奴婢和秋月来来回回在附近寻了好几遍,就是一直没寻到小姐,也没料到小姐伤了脚在医馆走动不得。”

楚南晞冷声反问,“春知,你这是用实践告诉我,什么叫灯下黑吗?”

“还是说,我伙同他人,包括医馆伙计和韩嬷嬷他们,一起哄骗你?”

这话就重了。

春知吓得激灵一抖,连忙磕头求饶,“小姐明鉴,奴婢断然没有这意思。”

少女冷笑一声,咄咄逼人又问,“那你就是指责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有主动现身让你找着,是我的错?”

“奴婢不敢。”春知咬着唇畏缩地垂着脑袋,可眼底却精光闪烁,跟她这副害怕怯懦的样子极不相衬。

“奴婢只是向夫人禀报清楚,奴婢和秋月并没有偷奸耍滑。”

楚南晞冷哼一声,抬头对上明香苓,“夫人调教的人很听话,不过她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春知和秋月她们两个,我寒香苑地小,实在供不起她们。还请夫人顾怜,将她们放去该去的地方。我实在不敢,也用不起她们。”

这时青桐去而复返,楚南晞名正言顺将人赶出寒香苑,在众人呆滞当中,就着青桐的力道一瘸一拐离开金玉堂。

明香苓心里那个气啊,憋得她心口疼,偏偏又无处可撒。

今天搞这么大阵仗出来,满以为可以让楚南晞好好喝一壶出口恶气。

谁料反过头来,还被她顺手将春知秋月两个眼线扔出来。

待明香苓反应过来,急急追着楚南晞出去时,正好碰见楚国公一脸担忧大步赶来。

“南晞,怎么又受伤了?伤得重不重,请大夫看过了吗?怎么不在寒香苑歇着?”

一连串抱怨从楚国公嘴里溜出,楚南晞却听得心里一暖,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为她着急。

“爹,我这不是怕夫人她们将误会闹大嘛,总得先解释清楚才好。”

明香苓远远听着她淡淡娇嗔的语气,浑身忽然狠狠哆嗦起来。

第48章 我作主

她袖下拳头攥得死紧。

保养得宜的秀丽面孔忽现一丝狰狞。

楚南晞这张脸……这张脸,就跟当年那个事事压过她的堂姐一模一样。

这些年她嫁入楚国公府,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一切都顺顺当当。

为什么长相酷似明姬的楚南晞突然回来?

说是失散十几年的嫡亲血脉,是安怡双生的姐姐?

哈,当年、当年她明明亲手……。

不可能,楚南晞绝不可能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眼前这贱丫头是有人依照当年明姬样貌暗中寻回来的,大概是为了拉拢讨楚重?

这贱丫头好像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自这贱丫头回府,她的安怡就接连出事。

不,她不能放任楚南晞夺取楚重的疼爱与信任。

明香苓转着心思,调整情绪,疾步走了过来。

楚国公明显震了震,他愣愣看着眉眼笑意浅浅的少女,“你刚才说什么?不,你叫我什么?”

少女微微一笑,温声细语道,“爹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嗯,我刚才说担心误会闹大,”她略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我的脚不碍事,就是崴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

她指了指额头,“跟这儿的伤相比,可以忽略不提。”

“胡说。”楚国公板起脸装严肃,“这可不是小事,一定得养好来。”

“还有,你说的误会……”

明香苓终于赶了上来,“老爷回来了。”

“都怪我管教不严,出了欺上瞒下的事,才差点误会南晞。”

楚南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算她不告状,她父亲会匆匆赶来,肯定是听到风声。

“南晞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我怎么敢怪夫人。”少女摇摇头,很无辜接着说道,“夫人也是担心我在外面会做出什么抹黑国公府声誉之事,才着急得惊动了老夫人和姑祖母。”

“说起来,若非夫人身边的杨嬷嬷通禀不及时,也就不会引来后面一连串的误会。”

少女闷闷叹息一声,“如果随我出府那两个婢女仔细一点,更不会发生我受伤尴尬只能等人援手之事。”

“我知道夫人绝对不是有心想把事情闹大,这些不都是误会么?”

“刚才我在金玉堂已经解释清楚,如今父亲也明白了,夫人就将心放回肚子吧。”

“我只有一件事想重申一下,春知和秋月这两个婢女我真的不敢再用。”

少女蹙了蹙眉,有些为难地开口,“父亲,我想另外挑两个婢女到寒香苑,可以吗?”

楚国公还没作答,明香苓却已经被楚南晞气得七窍生烟。

刚刚还说不会怪她,眨眼就张嘴把她做的事抖个一干二净。

她与楚南晞这个贱丫头,从此势不两立。

“换两个下人而已,这有什么难办。”楚国公沉沉扫了眼明香苓,当即拍板对这事大包大揽,“明天我就让牙行送人过去给你慢慢挑。”

“一定让你挑到满意的人为止。”

“谢谢父亲。”少女淡淡挑眉,眼角斜出一抹余光,漠然而讥讽的掠过明香苓隐隐泛青的脸。

她就当面来阳谋了,明香苓能怎样?

明香苓还以为,她让青桐特意找杨嬷嬷通禀,又带上春知和秋月出府,这两件事是随意而的吗?

她出一趟府可不容易,不顺便多谋点好处真是太浪费了!

第49章 我就是规矩

翌日还不到亥时,牙行的人就带着一群小姑娘到寒香苑,亲自让楚南晞挑选。

楚国公待楚南晞这个女儿的态度,和对待楚安怡简直天壤之别。

他是将楚南晞放在心尖上,并竭尽所能对她补偿。

由于当年楚安怡这个女儿出生,导致发妻早亡在他心里造成的芥蒂,在楚南晞身上完全寻不到踪迹。

这些年,无论楚国公还是楚东阳,对楚安怡始终不冷不热,就是因他们有意无意将明姬当年早亡归咎于楚安怡。

对与楚安怡同时降生的“双生子”楚南晞,父子俩态度却十分一致。

这大概是楚南晞容貌肖母带来的最直接好处。

今天这行人一共十二个姑娘,楚南晞并没有直接出面挑选,而是交由青桐先筛选。

“小姐,一共六人留下,她们详细资料都在这,你要看一下吗?”

“拿来吧。”少女不怎么在意的伸出手。

资料入掌,她粗略扫了一眼,目光旋即停留在其中两个名字上,“白羽?红枫?”

眸光闪了闪,心思刹那辗转万千。

“就她们俩吧。”

“让白羽先做个洒扫丫环;至于红枫——春知既然出去了,一等丫环的名额空了一个,让红枫顶上。”

青桐自己就是一等丫环,不管谁来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小姐,这样安排是不是不太好?”

青桐不是质疑她的决定,而是担忧下面的人会议论,甚至不服,“不如让红枫顶替秋月的位置,先从二等丫环做起?”

“毕竟一等丫环有权出入小姐闺房,红枫的能力与品性还有待考察。”

青桐是一心一意为楚南晞着想,才会毫不犹豫将心中忧虑提出来,“而且,她一进府就直接提一等丫环,这个……不合规矩,夫人那边只怕会不同意。”

红枫是什么品性?有什么能耐?

这些青桐不清楚,楚南晞却心知肚明。

因为红枫其人,是那天她直接从华非墨那里讹来的。

将他的人留在身边重用,一是表示他们之间“密切”的债务关系不会轻易改变。

二,楚南晞觉得,既然当初他收下千机图时答应过她的条件,她时不时借用一下他的资源也是应该的。

至于白羽——上辈子就是华承夙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白羽的能力自然毋用置疑,至于忠心——当然一直也是忠心耿耿的。

不过白羽忠心的人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华承夙。

她今天若没有留下白羽,那个男人肯定还会费心再安插别人进来。

与其再浪费心力在这种小事上,她还不如直接留下白羽,至少这个人她也算知根知底。

顷刻间,楚南晞心里闪过诸多考虑。

她弯了弯唇角,平静又冷然道,“我想留谁想用谁,将她们放在什么位置,那是我的事。”

“你记住,在寒香苑,我就是规矩。”

“夫人能干兼且明白事理,她不会无趣来干涉我的决定。”

不合规矩?

明香苓若敢提,她就敢跟明香苓好好论理论理。

至于短少月银克扣用度?

这些就更不用担忧了。

不说楚国公府根本不差那几个钱,就算为了维持贤惠大方的名声,明香苓也不会做出这种自挖坟墓的蠢事来。

不过想到某种可能,她眸光闪了闪,“除非……”

第50章 还不死心

青桐竖起耳朵;楚南晞嘲弄的勾了勾唇,没往下说。

红枫白羽就这样留了下来。

次日,楚南晞就差遣她们干活。

红枫容貌平常,但一双大眼睛活灵活现转动着,让她看起来充满生机与灵气。

此刻她奉命来到大厨房拿炖好的燕窝。

她在门口默默观察了一会,见厨房里面忙碌而有条理。

红枫观察了一会,发现据青桐的描述,她要找的人此时就在大灶边上。

“春燕姑娘,三小姐的燕窝炖好了吧,我这就拿回寒香苑。”

“你谁呀?”春燕手里动作一顿,斜眼打量陌生面孔,“我根本没见过你。”

“我叫红枫,昨天刚来寒香苑。”

听完这话,春燕目光立时就变了,变得探究还带着几分怨恨。

“原来你就是代替春知的红枫。”意味深长说完这话,她冷冷扭过头,“等着,还没好。”

红枫心中一动,春知?春燕?

“春燕姐,我家小姐的雪蛤炖木瓜好了没?”笑语晏晏间,一个伶俐丫环跨过门槛。

一进来,就亲昵的往春燕手里塞了把瓜子,“尝尝,这是七舅爷刚从江南捎来的稀罕物。”

春燕欣喜地瞟了眼手掌,“二小姐真是有心。”

她意有所指地掠了眼红枫,揭开锅盖,看了看。

歉然道:“雪蛤炖木瓜还差些火侯……。”

伶俐丫环指了指另一个炖盅,“那盅是什么?”

“哦,那是寒香苑要的燕窝。”

“燕窝?炖好没有?”门外有女声插进来,将春燕怏怏的调调压下。

“二小姐。”

楚雪色蹙着眉,傲然在门口站定,“我突然不想喝雪蛤炖木瓜。春燕,将那盅燕窝拿给我。”

“对了,炖的是什么燕窝?”

春燕恭敬答,“是上等血燕。”

“上等血燕?”楚雪色冷哼一声,“正好,不是血燕我还看不上。”

春燕小心翼翼将燕窝自锅里拿起。

“慢着,这是三小姐要的燕窝。”红枫手臂一拦,“二小姐想改喝燕窝,让她们再炖就是。”

“放肆,我想喝什么用得着你一个贱婢管?”

楚雪色说着,扬手就要打下去。

红枫目光一闪,脚下不着痕迹后退两步,让她巴掌落空,“奴婢自然管不着二小姐的喜好。”

“奴婢不过听从我家小姐吩咐,取燕窝回去而已。”

红枫语气平淡,但刻意咬重了燕窝的权属问题。

“哼,什么她的?”楚雪色一听这话更加火冒三丈,转身直接揭开炖盅盖子,拿起调羹马上喝了一口。

这动作这行径,简直迅速无耻得让红枫目瞪口呆。

“还上等血燕呢,这味道也不怎么样。”她皱着眉头,嫌弃地将调羹搁到炖盅里,“还是顶级血燕喝起来合我口味。”

“不过就楚南晞那低贱胚子,给她喝上等血燕也是抬举她了。真依她的身份,她压根就喝不起燕窝。还学人家千金小姐喝什么上等血燕。”

“这样吧,横竖那盅雪蛤炖木瓜我也不想喝了,你拿那个回去交差好了。”

红枫压着一肚子怒火,不卑不亢道,“二小姐这是欺奴婢新来吗?”

头一扭,声音扬了起来,“管事娘子在哪?三小姐要的燕窝被二小姐糟蹋了,这事怎么算?”

第51章 她知道什么了?

“呸!”楚雪色急得恼羞成怒,竟连市井粗语都出来了,“我就喝这燕窝一口怎么了?”

“我这又没病没灾的,还是她姐姐呢。”她说着,连盖子都没盖上,直接将炖盅与调羹重重往红枫手里一塞,“她想喝燕窝,就把这个拿回去。”

让楚南晞喝她喝过的,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吗?

红枫谨记身份,没有直接甩她一巴掌,但也没有任她作贱真接塞过来的炖盅。

而是飞快将双手往后一背。

“呯!”

炖盅落地,碎开了花。

燕窝溅到楚雪色鞋面,现出星星点点的斑迹。

“你个贱婢……”她尖叫一声,急怒之下连话也说不完整。

“我要把你卖去最下等的窑子。”

“二小姐,就算你是主子,你也无权处置奴婢。”红枫隐忍的怒火有爆发的迹象,“再说,这盅燕窝是你自己摔的,跟奴婢没关系。”

“二小姐还是想想怎么补偿我家小姐吧。毕竟这盅燕窝是我家小姐要的,你非要抢去吃上一口,最后还故意摔破推到奴婢身上……。”

“你这个牙尖嘴利的贱婢,我要撕了你的嘴!”

楚雪色气昏了头,竟然就在厨房亲自对红枫动手。

红枫并非普通卖身为奴的婢女,自然不会傻傻站在原地等她撕打。

楚雪色动手,红枫不还手,但躲闪还是会的。

于是,厨房就上演了荒唐一幕。

楚雪色堂堂二小姐气急败坏追着新来婢女红枫来打。

她边追还边吼,“贱婢,你给我站住。”

红枫跑得不慌不忙,边逃还边气定神闲佯装害怕的叫屈,“二小姐停手,奴婢就停下。”

楚雪色怒急攻心,吼叫得声音尖锐又带嘶哑,“还敢跟我叫板。反了天了,快来人,把这贱婢乱棍打死。”

“二小姐,奴婢做错什么?”

红枫加快逃跑的速度,而且还有意引导楚雪色往厨房外面跑,“你让大家评评理,看看错可在奴婢。”

众人看着这一追一逐的身影,都呆若木鸡站在原地。

这荒诞的追逐戏码还在继续,看热闹的下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上前试图阻止。

当然,这一幕很快就传到寒香苑。

“二姐因为一盅燕窝追着红枫满院打?”

楚南晞愕然失笑,“有意思。”

青桐不知道她这句有意思,是指主子追打婢女这事有意思,还是红枫胆大激怒二小姐这事有意思。

“红枫她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小姐要阻止吗?”

“阻止?”

少女略略思索,嘴角噙了抹冰凉浅笑,“你让白羽给她传句话。”

“嗯,就说大哥和父亲快回来了,让红枫别将事情闹大,父亲他们喜欢大家一团和气。”

青桐茫然眨了眨眼,片刻后,才慢慢体会出这句话的真意,接着恍然大悟的抿嘴笑了笑。

但愿白羽是个机灵的。

小姐让白羽去传这句话,很明显有考察白羽的意思在里面,她可不能多嘴坏事。

白羽听完青桐传达后,只问了一句话,“小姐看起来怎么样?是着急愤怒还是高兴?”

青桐打量她一眼,琢磨着怎么答,“这个嘛……。”

“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青桐姐。”

青桐望着丢下扫帚转身一溜烟跑远的身影,茫然自语,“她知道什么了?”

第52章 尝尝低贱的滋味

白羽是跑着去厨房传话的。

她在厨房外的石林一见到红枫就道,“这儿的事小姐已经知道,她说老爷和大公子一会就从东门回来,让你别惊扰到他们。”

白羽无疑是机灵通透的。

红枫当然也不差。

她一听这话双眼就放亮,“别惊扰是吗?”

真不惊扰,就不会特意点明他们回府惯走的地方。

白羽传完话,瞥了眼仍愤怒如狮子一样不顾身份追打红枫的楚雪色,轻轻摇了摇头。

“二小姐,你别再追了。顶多下次你再强抢小姐东西时,奴婢装作没看见就是了。”

红枫边往东侧门方向跑,边大声委屈道,“至多这样,二小姐摔掉那盅燕窝,从奴婢月银里扣银两好了。”

“只要你别再为难奴婢,别把奴婢撵出府卖去最下等的窑子,奴婢愿意把所有责任担下来。”

因一盅燕窝,一个千金小姐追着一个婢女从后院闹到前院;这事既新鲜又稀奇,还没等明香苓或老夫人她们差人过来。

这出热闹就撞到了一同回府的楚国公父子面前。

“成何体统。”

楚国公从下人三言两语中了解事情来龙去脉,顿时怒不可遏冲到楚雪色跟前,“站住。”

“楚雪色,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样吗?”

他黑着脸,当众厉言疾色在院子中叱骂。

楚雪色瞄见周围站满指指点点的下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蠢事。

脸唰地一红,又蓦地一白。

楚东阳打量一眼乖觉噤声站一边的婢女,指了指红枫,道:“你过来,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闹了半天,红枫就等着这个当众告状的机会呢。

“奴婢红枫,今天第一天到寒香苑当差。”

楚东阳挑了挑眉。

这婢女够机灵。

倒反衬得楚雪色这个主子蠢得让人不忍目睹。

“说吧。”楚东阳对她的举止没做任何评价,只若有所思瞟了眼面露讪讪忐忑埋首的楚雪色。

对于楚雪色这个庶出的妹妹,楚东阳对她的感情很冷淡。

不同于楚国公这个生父对她的嫌恶,他待这个妹妹一向不好不坏。

上一代的恩怨以及楚雪色的出生,都不该牵连到无辜的楚雪色身上。

但楚东阳对她,也仅止于此而已。

他默默听着红枫讲述,脑子在不停思索。

红枫很快将事情讲完,楚东阳还没有任何表示;楚国公却气得额冒青筋。

“南晞堂堂原配嫡出的小姐,身份还比不上你楚雪色尊贵?她想喝口燕窝,还得看你眼色,喝你喝剩的?”

楚雪色听着他一字一顿沉声质问,再瞄见他手都气得打哆嗦,终于害怕得瑟缩起来。

就是那天在金玉堂被打一巴掌,她都没有此刻那么害怕。

当初她父亲只是气恼,现在她父亲看她的目光凶煞毕露,恨不得撕碎她才好。

“父亲,我……我那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别计较?”

前半句她说得胆气不足,后半句则含着惊惧软声哀求。

楚国公扯着嘴角冷冷一笑,“你是我楚重的女儿,我怎会跟你计较。”

楚雪色心里惊疑不定,脸上喜色微露。

“但是……”楚国公漠然瞥过她欣喜的小脸,只轻轻二字就瞬间击碎她的幻想。

第53章 她不敢

“老爷决定让二小姐除掉所有值钱佩饰,不许借助任何外力,换上最普通的衣裳。于今早出府,隐瞒楚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在外自力更生过上一天。”

红枫将处置结果禀报给楚南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楚南晞似笑非笑打量她一会,端起茶杯转了转,什么也没说。

她这态度让红枫心里更没底。

“那奴婢先下去干活?”

少女似没瞧见她眼中试探,淡然点头,“下去吧。”

红枫惴惴退出去,心里暗暗想道,不行,她闯出的祸事得自己承担。起码要密切留意楚雪色的动静,绝对不能给小姐添麻烦。

楚南晞自然不会在意红枫心里怎么想,对于楚雪色利用一盅燕窝为借口刻意挑衅羞辱一事,她看得比红枫更深更远。

沉吟片刻,她吩咐道,“巧衣,你去打听一下,楚雪色去厨房前见过谁,说过什么。”

楚雪色出现那么凑巧,她怀疑背后有人挑唆。

明香苓的嫌疑无疑最大。

楚雪色冲动又不够聪明,正适合做马前卒。

像上次在金玉堂争抢名贵布料的事,明显就是明香苓暗中授意楚雪色给她难堪。

今天这事,乍然一看,似乎也是明香苓的手笔。

不过她总感觉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时间眨眼便到入暮。

“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楚南晞看了眼紧张垂首的婢女,对她要说的事已心中有数。

“说吧。”

“二小姐刚刚被人发现晕倒在门外。”红枫飞快抬头瞄她一眼,轻声补充,“据说是饿晕的。”

“老夫人已经命人送她回院子,并让杜姨娘亲自过去照顾。”

话不多,信息量却很大。

楚南晞意味深长瞥她一眼,“行,我知道了。”

红枫见她没有任何表示,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悄悄落地。

小姐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暗松口气,红枫恭顺退出屋子。

见楚南晞沉吟思考着,青桐悄悄上前为她续了杯热茶。

过一会,她淡淡道,“让人传膳。”

小姐还真心宽。

青桐微愕,转身吩咐下去,回头想了想,忍不住担忧道,“小姐要不要亲自跟老爷说一说?二小姐这回只怕要记恨咱们了。”

楚南晞眸光一闪,故意道,“剥她身份让她出去自力更生一天,是父亲的决定,怎么记恨到我们身上?”

“她就是要记恨,也该记恨做决定的人才对。”

青桐动了动嘴唇,大着胆子悄悄说了一句,“可在她心里,小姐才是罪魁祸首。”

楚南晞哑然失笑,“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反过来却成了我不对?”

事实上,说楚雪色不会记恨她父亲,不如说楚雪色不敢记恨她父亲。

今天楚雪色被剥夺一切属于她父亲带来的光环,必定会让楚雪色意识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亲带给她的。

欺软怕硬,欺负弱小突出自己的优越感;畏惧强权,是因为没有与强权对抗的能力。

青桐嘀咕,“二小姐不见得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楚南晞莞尔,楚雪色心里是非曲直的标准,大概是谁能带给她好处谁就是好人吧。

这时,巧衣回来了。

“小姐,奴婢打听到一些事,跟夫人有关系。”她面色古怪地顿了一下,往周围望了望,“不过……。”

第54章 但一人除外

“嗯?”楚南晞眉梢轻轻往上一抬。

“二小姐去厨房前,不曾见过夫人;不过早上请安时,夫人赏了些新出的瓜子给她。”

“午膳后,杜姨娘身边的婉秀送了盒点心给二小姐。间或提到美容养颜的雪蛤,还提到燕窝的养颜效果比雪蛤炖木瓜更好。”

楚南晞怔了怔,“杜姨娘身边的婉秀?”

她眉眼多了一抹沉思。

少顷,才道,“做得不错。先下去休息吧,改天再去了解一下与婉秀有关的事。”

杜姨娘作为楚雪色的亲娘,按理说没有害自己女儿的可能。

而婉秀作为杜姨娘的亲信,言辞行动间却有意诱导楚雪色赶去厨房,并暗示楚雪色与她对着干。

这可不像一个亲生母亲会做的事。

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还得再深入了解才知道。

楚雪色大概是吃了教训,终于平静了两天不敢露面再找楚南晞麻烦。

一转眼,时间又过了三天。

这天一早,楚南晞带着红枫出门去了。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已到了她与汐风约好的时间。

楚南晞带着红枫直接换装改扮成不起眼的少年。

她并不避忌红枫,几个拐弯,将人带到了白天处于十分安静阶段的巷子,“一会我去春风楼,你在附近随便找个地等着,一个时辰左右我就出来。”

听闻她如此安排,小厮打扮的红枫终于在她面前露出惊讶的神情。

楚南晞却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去敲开春风楼的门。

直达后院小楼,楚南晞还跟上次一样,将门拍得呯呯作响。

“滚!”

“你不开门我怎么滚?”少女冷笑,汐风态度恶劣,她也会甩人脸色。

男子愣了一下,哗地拉开门,挑剔地斜她一眼,让开道,瓮声瓮气开口,“进来。”

语气虽然还傲慢无比,好歹没直接让她滚进来。

“七天过去了,我今天来验收成果。”

楚南晞一进屋子,直接反客为主坐到质朴又冷硬的方桌旁,眼睛一转,就立奔主题,“东西呢?拿来给我看看。”

“看看?你懂怎么看吗?”汐风皱着眉头,神情尽是怀疑,不过动作却不慢。

一会,他就拿来一个瓷钵打开盖子,“看吧。”

两只个头不大的蛐蛐在里面蹦得正欢。

少女目光亮了亮,她盯着瓷钵仔细观察了一会,遂满意地点点头,“头大、腿长、身厚、双翅也够长。”

“不错,是一对战斗力极强的雌雄将军。”

听着她中肯的评价,汐风惊讶地瞄了她一眼,“看不出来,你还真懂。”

他原还以为这瘦不拉叽的小子不懂装懂,唬他呢。

少女含笑略过这话,不提。

“既然趁手的道具已经找好,接下来该进行第二步了。”

“第二步?”汐风低喃,看她的目光复杂中又隐含两分兴奋。

“你听好,”少女神色一肃,汐风立觉室内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明天开始,你带上这对宝贝前往趣艺馆逐一挑战所有人。”

“你得确保能嬴过绝大部份人。”

“但有一个人除外。”

第55章 让他娶她

汐风没急着追问。

少女静默一瞬,决然道,“挑战完所有人之后,你让这对宝贝受伤或称病都随便。”

“总之,短时间内别让它们出现在趣艺馆那些纨绔子弟面前就行。”

“等到那个人被勾起强烈好奇心,非与你一战不可时,你推托三次后可让其中一只蛐蛐出战。”

“至于另外一只,你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个人得偿所愿。别说与他一战,就是连见也不能让他见。”

“让他所有消息,只能从大家争口相传里知道。”

少女越说越快,眉目也越发凌厉冷清,“将他的好胜心与战斗欲激发至极限。然后,你引他立下一场赌约。”

“以你本身为蓝本,编一个穷书生与富家女两情相悦,后因贫穷被弃如弊帚的故事。至于如何编得曲折动人,让人信服同情,你自由发挥即可。”

“总之,这场赌约的初衷,就是你对他推心置腹,让他对你引为知己,并愿意为你两肋插刀。”

“只要他在一个月之内令那个富家女对他倾心,并死心塌地非卿不嫁;你就将这双打遍京城无敌手的蛐蛐当贺礼送给他。”

汐风满目狐疑,“说了这么多,你辗转费无数心思让我引入毂那个人,到底是谁?”

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眸,神情讥嘲又怜悯,“威武侯府的少爷,赵汉庭。”

汐风皱起眉头,“且慢,你不觉得这主意太阴损吗?”

“用一个赌约,引一个男人去接近一个女人,这个男人还极可能毁掉她一生。”

“阴损?”

少女轻嗤一声,古怪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经历过人间惨剧,还在春风楼这种地方待了几年,眼前这个男人竟然还怀着一颗正义之心?

她冷然反问,“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没做过比这更阴损的事?”

“想想你妹妹梦蝶,想想曾经的顾府,那时候可有人问过一句他们无辜吗?”

汐风沉默下来,冷峻的脸隐约发青。

“之后呢?你让赵汉庭娶那个女人?”

楚南晞脸上现出一抹奇异笑容,“娶不娶,不是我说了算。”

汐风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若非胸有成竹,她会步步精准进逼?

“你记住,一个月之内,务必做好这件事。至于结果,我下一步自有打算,到时自会告诉你。”

“现在,我有个微不足道的好消息与你分享一下。”

汐风深深凝视她一眼,目光满带狐疑。

“明远威,遇到小麻烦了。”少女语气浅淡,眉梢却透着笃定与自信,“你成事之时,大概就是他倒霉的时候。”

“说那么多,跟你有仇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少女瞥他一眼,淡淡吐出一个名字来。

“是她?”汐风眉头又拧起,“如果赵汉庭与她真成事,他们结为姻亲也算门当户对,你就不怕你的盘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少女垂着眼眸,眉梢有股冷厉戾气萦绕不散,“我既然敢这么做,就绝不会允许结果出意外。”

汐风心里震了一下,“你和赵汉庭也有仇?”

“不,”少女很坦诚,“我根本不认识他。”

至少,在这辈子她还没认识那个人。

第56章 大吓一跳

汐风斜着她,怪叫起来,“不认识?不认识你还处心积虑算计他?”

楚南晞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我听着他名字就不顺眼,行不?”

这答案!

汐风服气了。

当然他自知内情绝非如此,她不愿意说,他也没必要非刺探别人隐私。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他勉强,她不愿意也肯定不会说。

将计划安排妥当,又留下足够的活动经费,楚南晞就头也不回离开了春风楼。

待她绕一圈去到,正抓耳挠腮的红枫登时两眼放亮,激动得蹬蹬冲她跑过来。

“小……公子,事情顺利吗?我们现在可要回去?”

楚南晞点点头,“原路返回。”

她这意思,是指先返回裁缝店换装,之后再回府。

然而,两人刚绕过街角,有个人忽然从路旁一棵茂盛柳树蹦到她们前面来。

“赤大哥?”

红枫惊讶喊出声来,才发觉不妥,然而已经迟了。

她惴惴瞄向旁边不起眼瘦小子打扮的少女,懊恼得直想抽自己一巴掌。

楚南晞并无责怪之意,相反,因为她刚才的表现,反而消了心头怀疑。

赤一点点头,很直接走到楚南晞面前,“姑娘,主子有请。”

“你以前见过我?”

赤一脚步一错。

“果然见过。不过你怎么认出我的?”

楚南晞很疑惑,按理说她现在的装扮并没有破绽,这个高大沉默的侍卫是怎么看得出她原貎的?

“是主子认出姑娘。”

解释了一句,赤一也疑惑地看她一眼。

少女似看出他所想,淡淡道,“你看我的眼神一点惊讶意外都没有,反而还有些高兴。”

赤一心下微震,这姑娘实在擅长知微见著。

主子肯主动见这姑娘,他心里实在高兴。

主子那随时随地会发作的异性过敏症,只有与这姑娘一起时不会发作。

若这姑娘能帮助他主子摆脱那症状,他何止看到她会高兴,让他将她供起来他都乐意。

胡思乱想着,他们一行人已踏上茶楼。

“姑娘请进。”

楚南晞在门外站了站,“他独自在雅座里面?”

赤一点头,“是的,姑娘。”

楚南晞迈步,红枫赶紧跟上,却遭赤一横出的手臂一拦。

红枫眉头一紧,立时朝前面的少女轻呼,“小姐?”

这是完全把她当主子,一心记挂着她安危。

楚南晞回头微微一笑,“没事,你留在外面。”

推门进去,少女视线在猛虎归林图前瞥过,落在懒洋洋歪着脑袋握着杯子的美男身上。

唇角微翘,她脱口道,“人不错。”

华非墨得意一笑,原就长得潋滟似玉的脸,刹那映得满室生辉。

少女目光一滞。

“那是。”他指了指对面椅子,“强将手下无弱兵。”

她就夸一句,这家伙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没矫情,在他对面坦然落座。

这位置正好给她机会光明正大欣赏艳皇的美与艳,她何乐而不为。

“你完全没必要……。”

安排赤一突然蹦出来吓她们一跳,借此向她证明红枫给了她,以后红枫就是她的人。

华非墨笑道,“杜绝一切可能成为隐患的隐患,对大家都好。”

“你特意让人拦下我,想必不会为了邀我来这喝茶?”

男子懒洋洋挑着眉,漫不经心打量过去,“你不是很聪明嘛,猜啊!”

第57章 不是第一次

“猜?”

少女诧异的怔了一下。

眼前这人丰姿玉韵,长着一张令天下女人都为之疯狂妒忌的脸。

可他恣意散漫的模样,实在欠揍。

前世,她听得最多的是关于这位“皇叔”在战场上,手段如何铁血,战绩如何令敌人闻风丧胆。

她重活一世,第一眼看到这家伙,正就着火堆烤什么神仙鸡馋得淌口水。

没有铁血杀伐,成了最接地气的烤鸡美男。

她也接受了。

可眼前他邪魅痞气又慵懒的姿态就跟刻在骨子里似的。

完全不是她以为那样,是这两年跟满京城纨绔子弟整日混一起才沾染。

莫非从前那个威名赫赫的“活阎王”不是华非墨,而是另有其人?

“没这么为难吧?”

男子瞧见她眼眸神色变幻不停,不由得狐疑往她方向倾了倾。

不管这人长得如何雌雄莫辩,从他身上飘来的气息却阳刚十足。

少女心头骤紧,她微恼地往后挺直腰背,“谁为难了?”

说着,她讥嘲地撇了撇嘴角,起身走向木花架隔断的另一面。

在长几旁坐下,不假思索的执袖磨墨。

华非墨见状,挑着眉梢,似笑非笑走过去。

楚南晞凝神专注,落笔十分流畅明快,片刻功夫,一幅标明各种图样的画面便在她笔下跃然而生。

勾勒完最后一笔,她拿起墨汁浓香的纸,吹了吹,佯装没瞧见他脸上若有所思,“你要的债在这。”

“千机图变化其中之一。”

华非墨微微眯起眼眸瞥她一下,默默接过图样。

图样脱手,少女复又低头,拿起另一张白纸再度写写画画。

她不避讳,华非墨自然也不会矫情刻意避开。

专注认真的少女,冷肃之中透出一股别致的风韵。

华非墨原本还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懒洋洋不时瞥一眼她笔墨下的东西。

但看着看着,他眼神慢慢变了。

先是震惊,再是质疑。

深沉中透着怀疑,怀疑里又夹杂点点不明显的戒备,以及杀机。

楚南晞死过一回的人,感觉何等敏锐。

不是没察觉到他无意泄露的杀机,她只是无所谓地扯着唇角,带着淡淡讥嘲的冷意笑了笑。

笔下龙蛇挥舞,该怎么画还是怎么画,丝毫没有因为气氛不对而有所停滞。

“好了,这东西就当是买下红枫的价钱。”她不管他深沉眸光翻涌处积聚什么,径直将图往他面前一递,“如此,红枫之事,就算两清了。”

他让人拦住她带来这里,不就是提醒她该付“报酬”嘛。

“你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吗?”

隔着一桌,他往前倾去,身高的优势让他完全将瘦小的她笼罩阴影下。

他潋滟如玉的脸庞笑容依旧,不过居高临下压迫散发而来的气势,却有意无意透出驰骋沙场的杀伐凌厉。

少女仿佛完全不知此刻面临险境。

她仰起脸,悠长地叹息一声,“我若说不知,殿下会信?”

她语气淡淡,漆亮的眸子对上他懒散面容;波光流转,似转着轻嘲与无畏。

“你去过青州山?”凌厉的气势撤去大半,却没带走他的疑惑。

“不,就算你去过青州山,你也不可能踏遍山脉,”他顿了一下,面上仍带笑,可语气却前所未有的严肃,“更不可能懂得画堪舆图。”

“你到底什么人?”

第58章 杀人越货很简单

少女抬起头,眨眨眼,坦然与他审视的目光对望。

顷刻,她唇角微弯,平静中透着少许调皮,悠悠道:“我?女人啊。”

华非墨脚下一个跄踉,见鬼一样的眼神盯着她。

完全没料到她会给一个如此诚实到令人惊吓的答案。

“尊贵的璃王殿下,我楚南晞虽然没有保家卫国的宏图大志,但也明白倾巢之下再无完卵。”

笑容一敛,少女垂下眼眸,语气冷然中含着三分嘲弄,“我若有心对大裕不利,殿下觉得这图有机会出现在这吗?”

她在他面前自曝其短,除了回报他的帮助外,不过是借此将把柄送到他手里,好增强他们之间的联系而已。

因为揭穿楚安怡的身份,若有他出面相助一二,肯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空有计策而无助力,事情进展难以推进。

光汐风为她做事,还不够。

有他相助则不一样。

这么好的资源,她不借来用用岂不浪费?

华非墨不知她心里打算,不过身上的寒意与杀气倒默默收敛撤去。

“不管你从什么途径知道青州山的地势地貎也好,为你安全着想,这堪舆图以后还是别出现他人眼前。”

这是忧虑,也是警告。

楚南晞只作听不懂后面的意思,“今天我画这幅堪舆图给殿下,不是为了引殿下起疑,更非卖弄什么。”

“而是想告诉殿下,在其位谋其政。无论何时,都不能缺少忧患意识。”

他被皇帝自疆场召回,在帝都一困就是两年。

表面上,他终日无所事事,只知与众纨绔吃喝玩乐。

但她清楚,这些不过为了迷惑皇帝,让皇帝放松警惕而已。

他对疆场的热爱,他保家卫国的热血,以及他对太子的拥护之心,从来就没变过。

华非墨错愕一瞬,眸光骤然锐利如刀落在她面上。

少女仍旧低着头,继续道:“若在青州山配合刚才我画的千机图练兵布阵,他日这一营兵将必如藏锋于鞘的宝刀。”

“一出鞘,必定光芒四射。”

青州山地形复杂,山峦密林层层叠叠,河流断崖平地川谷沼泽迷障,样样不缺。

确实是个练兵的好地方。

但这些话从一个不到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未免太惊悚骇人。

华非墨心念电转,从最初对她的好奇,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的疑窦与探究。

他错了。

这姑娘,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当普通闺阁女子看待。

迟早有一天,他会探清她身上所有的谜。

敛去锋芒,他懒洋洋反问,“你这样,不怕惹祸上身?”

他悄悄欺近她身侧,眉梢上挑,眼角流泻着若隐若现的杀机。

笑意慵懒的唇角恣意一勾,他定定盯着她,半真半假道,“比如现在,在这把你杀了?”

少女蹙了蹙眉,对他突然靠近表示不悦,“你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蠢事?”

“哈哈。”

男子愉悦大笑,瞄见她脸上表情生动变幻,顿觉有趣之极。

心中一动,目光闪了闪,试探性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悄然又凑近她两分。

少女特有的淡淡馨香猝然窜入鼻端,他没有本能的排斥,反觉心神微荡,耳后微微发烫。

“华非墨!”

少女往后一退,拉开两人距离。冷着脸,淡淡警告将心中不满表露无遗。

“跟无赖混的时间长了,近墨者黑?”

她双眸微眯,危险光芒闪烁其中,“如果殿下再犯,我不介意费些力气纠正殿下的坏习惯。”

第59章 押去金玉堂

华非墨故作惊讶,斜着眼眸嫌弃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绝对误会,对着你一个又丑又瘦的小子,我能产生什么坏习惯。”

“我一个又丑又瘦的小子?误会?”少女微微一笑,浅浅笑容里透出一股森然意味。

笑容很好,就是配着她脸上那表情,看起来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咳,口误。口误,你当没听到就好。”

男子笑了笑,借着假装认真低头观摩手里的堪舆图,掩饰被她当登徒子的尴尬。

少女轻轻一叹,“可惜我已经听到,还听得非常清楚。”

华非墨飞速将两张图样卷起收好,还警惕退后两步,“你想怎样?”

少女默了默,阴森森打量他一眼,到底没再揪着刚才容易令人产生误会那一幕不放。

“殿下不是一直好奇我去春风楼干什么吗?”

华非墨心里咯噔一声。

“不,我现在一点也不好奇。”他连忙摆手拒绝再听下去。

这样的开场白,就知道绝对不会有好事。

虽然顺手帮她一把没什么,但明知是坑他还得主动往跳——这感觉实在非常不美妙。

楚南晞抿了抿唇,似没听到他拒绝一样,不紧不慢道,“我找了一个男人,跟他提了一场赌约。”

华非墨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不愿。

她还在自顾说道,“这场赌约关系重大,如果我输了,殿下债权人的身份只怕维持不了太久。”

“所以,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还请殿下稍微伸一伸援手。”

她偏头沉吟片刻,主动凑近他身旁,极快地耳语几句。

少顷,一脸不情愿的璃王殿下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的惊喜,还真够刺激。喜不过两分,惊却占了八成。”

少女轻轻笑了笑,“不管惊多还是喜多,总归不是坏事,殿下就别苛求了。”

一会,楚南晞独自从雅座开门出去。

红枫一见她出来,立时欣喜上前,关切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确认她在雅座里面没有被某男占便宜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离开茶楼,眼看天色不早,楚南晞去裁缝店换了装,就带着红枫直奔楚国公府。

“小姐,你回来了。”

楚南晞才下马车,就见巧衣眼含热泪,一副绝处缝生的样子飞奔过来。

诧异的同时,她心中一沉,“出什么事了?”

“青桐,”巧衣焦急之极,提了名字后,又谨慎往四周望了望,才接着飞快道,“半个时辰前,青桐被老夫人的人押去金玉堂。”

“押?”楚南晞眼眸一眯,厉芒顿时迸发而出。

她没半分迟疑,一边往金玉堂赶,一边问,“青桐犯了什么错?”

其实她心里明白,青桐那个老实丫头被押去金玉堂,肯定不是因为犯错。

大概是杜姨娘与楚雪色这母女俩知道她不在府内,趁机借着老夫人的手收拾她的人,好为楚雪色出口气而已。

想到这里,楚南晞面色更加冷凝,步伐反而迈得更稳更快。

“据说老夫人珍爱的一只镯子丢失了,有人看见青桐捡到镯子;但青桐没有交回给老夫人,反而将镯子据为己有。”

“金玉堂气势汹汹来人,口口声声称青桐为窃贼,说是奉命拘押青桐去金玉堂,老夫人要亲自查办此事。”

第60章 大发神威

楚南晞忽然停下脚步,“红枫,找护卫借把刀。记得,要锋利一点的。”

红枫眨了眨眼,随后兴奋得咧嘴,“是,奴婢保证做到。”

巧衣疑惑地抬了抬眼角,不明白自己主子这时候找把刀干什么。

从偏门抄近道去金玉堂并不太远,待红枫借来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楚南晞已经到了金玉堂门口。

“三小姐?”守门的婆子乍然看见神情凛凛的少女,顿时莫名惊了惊。

“请三小姐在这稍等,容奴婢进去先向老夫人通禀一声。”

楚南晞目不斜视笔直往里走,“不必,你让开就是。若她责怪,我进去当面向她请罪。”

婆子还想阻拦,跟在后面的红枫址着嘴角,很直接的朝她亮了亮大刀。

婆子一个哆嗦,动作比脑子反应更快,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身子已经嗖一下让到一旁去了。

楚南晞顺利从门口长驱直入。

绕过影壁,穿过回廊,直达金玉堂的前院。

远远就望见左边那棵高大的老梧桐树下有人正在行刑。

急急走近几步,才望清树下的情形。

青桐被塞住嘴巴,绑着双手双脚面朝下按在长凳上。

她旁边站着一个腰粗膀圆的壮仆妇,正卖力的挥舞着板子,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在青桐身上。

青桐背部及臀部已经隐隐渗出血迹,看样子已经被打多时,伤得极重了。

嘴巴被塞住,她痛得撕心裂肺也发不出惨叫声,只能像受伤惨极的小狗一般发出悲嗯的呜呜声。

她白着脸,冷汗层层浸湿额发,呜咽声已渐低,眼神也开始迷离涣散。

眼看着,竟已奄奄一息快不行了。

巧衣眼眶当即泛红。

“住手。”

楚南晞大喝一声,疾步如风赶了过去。

行刑的仆妇被气势极厉的喝声惊得顿了一下,待看清少女面容,轻蔑地扯了下嘴角,举着板子继续狠狠往青桐背部招呼。

重生以来,楚南晞身上一直淡然从容的神情不见了。

她眼睛一眯,目光凶厉,戾气形如实质锋利似刀射向仆妇。

仆妇一惊。

可惜迟了。

少女一把夺过红枫手里的大刀,二话不说,举起来直接迅捷无比凶悍之极砍在了仆妇手腕。

这一刀,既承载了今天亲眼目睹青桐被打的怒火,也隔着时空携来前世的旧恨。

她可没忘记,在前世,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仆妇就对她下过狠手。

新仇旧恨同时激发楚南晞心中狠戾,可想而知这一砍有多重多快多狠。

即使楚南晞仍旧元气未复,但她自幼习武,力气也比寻常姑娘大。

这一刀下去,当场就干脆利落砍断仆妇手腕。

从鲜血喷溅,到少女随手把刀扔下。

“哐当”一声响起,似乎才惊醒仆妇的痛觉神经。

她瞄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断手,发出“嗷”一声,竟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青桐你撑着,我马上带你看大夫。”楚南晞动作很快,也很轻,一会功夫,就给青桐松了绑。

红枫见她准备亲自背人,立即上前抢着道,“小姐,让奴婢背来吧,奴婢力气大。”

这时,一直在屋内谈笑喝茶,兼远远观刑的老夫人等人,终于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站住,金玉堂岂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第61章 阻拦试试

楚南晞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从她回府那天起,这女人就从没将她当做一家人;又有什么资格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她面前摆长辈架子来教训她。

青桐还等着救命。瞧这架势,老夫人可不打算善罢甘休,她一时半会想脱身可不容易。

楚南晞眉头皱了皱,偏过头,对红枫小声说了句,“你先送青桐去看大夫。”

红枫点头,救人如救火,她明白宜早不宜迟的道理。

但楚南晞与红枫都忘了一件事,这是在金玉堂。

老夫人一个眼色,底下的人就齐齐涌到门口,不但将门锁上,还直接堆出人墙阻拦红枫越过去。

楚南晞见状,眸光一扫,厉芒与寒意登时暴现。

“老夫人,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为了尽快带走青桐,她必须速战速决,“有人趁我不在府里,诬陷我的婢女青桐将你遗失的祖母绿玉镯据为己有。”

她说话相当直接,一丝脸面也不打算给老夫人留。

一句诬陷,强硬将事情定性。

“老夫人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她微仰着头,神情狠厉冷肃,气势强大得令人喘不过气来,“不过我这婢女绝非贪财之人。”

“就在前天,我才赠了她两支琉璃玉镶金的珍珠簪。与老夫人的镯子相比,那两支簪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语气平常,甚为自谦。

说着,故意睨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面色阴沉扯着嘴角,又迅速道,“那不过是地方上贡到皇宫的贡品。”

“恰好青桐喜欢上面硕大的珍珠;我就将它们赠给青桐而已。”

“对了,那两支镶金的珍珠簪,还是五殿下前段时间亲自从宫中带出来代贵人们赏给我的东西。”

你的祖母绿玉镯再珍贵,能比得过宫中贡品?

你的东西再好,好得过你嫡亲女儿所挑,你嫡亲外孙所赠的宫中御赐?

老夫人听罢,差点直接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我的婢女连宫中御赐的东西都不稀罕,当然更不可能会对老夫人珍爱之物动贪念。”

她声音轻而冷,就这样直接当场将事情铿然作结。

“可恨有不长眼的小人歹毒诬陷她,还将她活生生打到奄奄一息。”

说到这,少女眼中一改平日的冷漠疏淡,而露出护犊子般的凶狠与干到底的厉光来。

“如今打她的人已被我略施薄惩,这事暂且算了了。”

“还望老夫人别再为难她,我的婢女即使什么地方做得不如你老人家的意,我将她带回去亲自管教就是了。”

“万不敢劳累老夫人操心这些琐事,若误了你身子,我的婢女即使没错也成有错。”

少女说罢,连礼也懒得行,直接转身走在前面,就要带红枫她们出去。

见她冷面神一样杀气凛凛走过来。

金玉堂的下人顿时分成两派,有人犹豫观望,有人坚守原地。

少女冷哼一声,也不废话,“巧衣,刀给我。”

“谁敢拦我救人,不妨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个棒打青桐的婆子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现场的下人,有些是亲眼目睹了刚才她一刀将那粗壮仆妇手腕砍断的。

此刻这寒光闪闪的大刀,刀尖还有血迹未干呢。

第62章 报复来得快

眼前这堵看似坚实的人墙,在刀光压迫下,竟立刻哗的现出一道大口子。

有一就有二。

既然有人开了头先让步退缩,其他人也怕被楚南晞狠厉冷酷如恶狼的眼神盯上,很快将门口让了出来。

少女没半分迟疑,“我们走。”

老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气势汹汹离去。

后面才追出来的楚雪色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祖母,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杜姨娘有些畏惧地望了望地面,“她手里拿着刀。”

“刚才她就是用那把刀,一刀砍断了那个人的手腕。”说着,她指了指正被下人抬下去的仆妇。

楚雪色咬了咬唇,“她再横,谅也不敢对祖母动粗。”

怕楚南晞作甚。

后半句她没敢抱怨出来,因为老夫人的脸色此际实在相当难看。

事实上,刚才在屋里远远望见楚南晞一刀斩断手腕,楚雪色也一样害怕得吓破了胆。

现在,楚南晞不在眼前,她才敢逞强出来放马后炮。

楚南晞带着红枫她们离开金玉堂,找大夫救治青桐,又安置好青桐……等最终确定青桐从死神手里捡回小命。

已是月上梢头,楚南晞几乎累得没力气说话了。

“小姐,到时辰换药了。”

巧衣拿了药过来,看见少女闭目倚着软榻,一脸的憔悴疲惫。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心疼小姐为了青桐,不惜直闯金玉堂对上老夫人。

感动小姐对自己人的维护,更庆幸她跟对了主子。

巧衣在目睹楚南晞为救下青桐,一脸杀气拿刀砍人的场面时,既震憾又激动。

那一刻,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事事以小姐为先,无论任何时候,永远忠于小姐。

有一个拿他们当人看的主子,是多么幸运的事。

为了小姐,她日后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心里念头转了许多,巧衣怕惊扰到楚南晞,声音不自觉放轻。

楚南晞不过闭目假寐而已,她一唤便睁开眼睛,“好。”

“小姐不必太过忧心,青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虽然少女脸上看不出愁容,巧衣还是忍不住安慰她。

“我相信青桐。”

楚南晞说完这话,淡淡垂下眼睫,“换药吧。”

巧衣动作熟练,很快就将布条拆下,再将新药膏敷到她额上伤口处。

但是,新药接触到伤口后不过片刻功夫,竟传来一阵麻麻的刺痛感;这与平时敷药那种温和清凉的感觉完全不同。

楚南晞心头一紧,眼眸睁开,露了淡淡冷芒,“将药拿下来让我看看。”

丫环见她神色微冷,连忙将新药拆下。

“今天这药和之前的不一样,”少女仔细嗅了嗅膏状的草药,寒芒闪动的眸子更添几分若有所思,“大夫换了方子?”

几句话,却惊得巧衣脸色大变,“此话当真?大夫没换方子,是奴婢疏忽了。”

药出了问题,她这个保管药方的婢女却一无所知,还直接拿有问题的新药给主子敷……。

光转过念头,巧衣就吓出一身冷汗。

“起来说话,”楚南晞目光泛冷,并无意责怪巧衣,“药确实跟以前的不一样,很明显出了问题。”

“你仔细回想一下,有谁能靠近你保管药膏的地方。”

第63章 埋得真够深

巧衣忐忑地看她一眼,定了定神,努力回想细节。

一会后,她慢慢道,“奴婢拿到方子之后,亲自去药铺取回药膏,统一放在一个铁盒子里锁上。”

“那个盒子,只有一把钥匙,奴婢带着从来不离身。按理说,最有可能接触到放药膏盒子的人,就是与奴婢同一屋子的另外三个二等丫环。”

“可她们没有钥匙,就算真碰了盒子也没用。那个盒子是奴婢央求铁匠特制的,除了外面上锁这一层,里面还有两层铁皮,一层用以保存药效;一层用以防止外物侵入,影响药效。”

说到这,巧衣脸色白了白,“如果不是有人动过存放药膏的盒子,奴婢实难明白眼前这有问题的药膏是怎么来的。”

楚南晞也默然沉思,将种种可能都在脑子过一遍,“你别急,慢慢想。说不定还有什么细节是你一时没想到的。”

巧衣拳头渐渐握紧,指节隐隐泛了白。

她也不想紧张,更不愿意着急,但这事不是小事,她怎么能真不着急。

深深吸口气,她瞄了瞄倚着团花迎枕又闭目假寐的少女,一颗忐忑煎熬的心奇异地缓缓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她眼底闪过一抹惊喜,随后不太确定道,“小姐,奴婢想起一事。”

楚南晞淡淡看过去。

“前天午后,奴婢从府外取回药膏,经过画雀廊时被婉秀撞了一下。”

“药膏当时掉到了走廊边上,奴婢检查过药膏,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一时心软,就应下她的央求,没声张这事。”

“除了婉秀,奴婢再没单独近距离遇上任何人,一路拿着药膏回到屋子,立即就锁到盒里存放起来。”

“前天?婉秀?”楚南晞瞥过面露愧色的婢女,若有所思喃喃低语。

“当时你取回的药膏是三天的量,是全部叠累在一起,对吧?”

巧衣呆了呆,神情更加焦灼沮丧,“对啊,如果真是婉秀做手脚,她只有趁着捡起药膏那会功夫,无差别的对整包药膏下手。”

楚南晞眸中深思之色更浓一些,“可前两天用的药,我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也就是说,婉秀虽有嫌疑却不能确定。”

巧衣想了想,道:“小姐,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她事先藏了药膏在那里,趁着捡起来时,将奴婢拿回的药膏给调换了。”

楚南晞淡淡反问,“你觉得画雀廊没人打扫还是有隐秘藏物之处?她能提前将药膏藏在那里不被人发现?”

巧衣想了一下,默默摇头。

“不过,基本排除她的嫌疑,不代表她真的没做过。”楚南晞也觉困扰,“我们先将她划为有嫌疑的一方。”

“毕竟最近,楚雪色明里暗里吃了亏,她们不会记恨别人,更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她们记恨我,也许暗中做了什么报复我也说不定。”

听她一说,巧衣非但不觉宽心,反更加惴惴不安。

“另外,你暗中留意一下与你同屋子的其余三人。”

巧衣问道,“暗中?小姐的意思是眼下这事暂不声张吗?”

楚南晞点头。

巧衣为难道,“不声张容易。可小姐的伤口总得敷药,奴婢外出再取药膏,只怕很难瞒过她们。”

楚南晞略一沉吟,“这事交给我。”

“另外,你再暗中悄悄打听一件事。看看府里最近是不是很多人都用玉兰花做香囊。”

第64章 抹不掉的关系

巧衣猜不出玉兰花香囊,跟眼前药膏有问题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小姐做事自有道理,“是,奴婢会尽快打听清楚。”

“把布缠上,你就去休息吧。”楚南晞瞄了眼搁于托盘的布带,“还有这药膏,留在这即可。”

“是。”巧衣默默的认真地为她缠上空白布条,心里对主子又疼上两分。

为了迷惑暗处的眼睛,小姐无药可用,还得继续装样子。

“一会你出去让红枫进来。”

巧衣愕然抬头,本以为天这么晚,她该歇下。

让红枫进来,是秘密处置这些有问题的药膏吗?

巧衣心里七上八下,仍旧乖巧听话,“是,奴婢这就叫红枫。”

不多时,红枫脚步如风的赶了过来,“小姐,你找奴婢有事?”

倚榻少女打量她一眼,淡淡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问问,你有什么办法紧急联系上他?”

“他?哪个他?”红枫一脸茫然。

楚南晞定定盯着她半晌,目光冰凉清透,那凉意似乎能直穿内心。

红枫一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低低啊了一声,咬着唇,小心翼翼试探道,“小姐是想让奴婢联系殿下?”

楚南晞轻飘飘掠她一眼,并不开腔。

“小姐有什么急事吗?或者什么难办的事?奴婢也许也能办好。”

楚南晞道,“你办不了。”不是办不好。

她也不卖关子,指了指仍搁在托盘的东西,“我治疗额头伤口的药被人动了手脚。”

“我暂时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想借他的门路把这药弄清楚。”

还有一事她没说,那就是想瞒过府里的人,重新再拿没加料的药膏,这也得让华非墨一并帮着办了。

红枫吓了一跳,登时紧张起来,“被人动了手脚?那小姐用过这药膏吗?”

“刚敷上,就发觉不对劲。”

红枫松口气,“好险。”

楚南晞看着动作夸张的婢女,缓缓道,“既然有办法,那你就破例用一次吧。”

她将红枫要在身边,其实也是看重红枫与华非墨之间抹不掉的联系。

红枫愕然,“现在?”

他们白天才在外面单独会过面。

楚南晞点头,“没弄清这药膏有什么隐患,谁还敢往伤口敷。”

红枫深觉有理。

这事怠慢不得。

她只纠结了一会,就道,“那奴婢去外面试一试。”

“你不能出府。”楚南晞蹙了蹙眉,“你这时辰出府,必然惹人耳目,这与我的初衷相悖。”

“小姐放心,奴婢不是出府。”她只是离开小姐闺房范围而已。

楚南晞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睛,“嗯,那你小心点。”

红枫出去没多久,窗户处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楚南晞扭头一看,一袭天青锦袍的如玉美男竟然静静负手站在外面。

“哦,天,真够迅速的。”她不敢置信地闭了闭眼睛,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一会他知道她让红枫用紧急联系方式让他赶来,只为那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会不会翻脸?

她睁眼望了望窗外,美男长身玉立的身影仍旧端然不动。

请人从窗户进来,这是不是太滑稽?

“咳,”她古怪地眨着眼睛,隐忍将笑意压下,“进来吧。”

第65章 把他吓住了

华非墨挑了挑眉,第一次大摇大摆从窗户窜入她闺房,还得到灯下少女含笑相迎。

这感觉,既怪异又新奇。

他摸了摸鼻子,一撩袍摆,就着矮几在她对面坐下,“姑娘,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

他眼眸微眯,目光戏谑里似闪动着某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光影;语调带着三分慵懒散漫,又透着几分让人探不出深浅的认真。

如果楚南晞与他初识,说不准会被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迷惑。

他轻漫含笑的语调,配着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实在太具诱惑力。

可惜,楚南晞毕竟不是第一次见他,更非真正只有十几岁天真烂漫的姑娘。

而且,她早领教过这家伙的恶劣。

“知道,”少女微微偏移视线,不太乐意直视他杀伤力极强的笑脸,一本正经道,“邀殿下秉烛夜谈而已。”

华非墨眉梢一拧。

少女在他发出怪笑之前,将热茶递了过去,“先润润喉咙。”

华非墨一脸复杂地盯着茶杯,半晌,将目光凝落她脸上。

“行,说正事。”她突然对他那么客气,他不仅不习惯,还感觉相当不踏实。

“正事就是……”少女略略顿了顿,将搁着药膏的托盘往他面前推了推,“这药被人动了手脚。”

“我想请你帮个忙。”

男子眸光闪了一下,遂抱着双臂懒洋洋往后一靠,“你不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

“我知道,经常麻烦别人不好。”少女低头看着自己指甲,幽幽叹息一声,“我这不是已经准备付酬劳了。”

华非墨心里一喜,面上不动声色,“什么酬劳?”

如果能再拿一张某地的堪舆图回去,他倒不介意亲自跑一趟。

少女飞快瞥他一眼,在心里冷哼。这点小事也值她再画堪舆图?想得美。

“殿下刚刚吃那块桂花糕——”

“咳,你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你亲手做的。”华非墨吓得差点呛死自己。

这时忽然大恨自己为什么刚才那么手贱,一坐下就拿东西送入嘴。

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十分严肃地摇摇头,“你想差了,今天我怎么可能亲手做桂花糕。”

华非墨心气大定,“不是就好。”

这下,这丫头不能赖他“吃人嘴短”了吧。

少女无辜地看着他,气定神闲补充完整,“可做这桂花糕的桂花,是我亲手捡的呀。”

华非墨登时后悔得直捶胸口,“我能再吐出来吗?”

少女偏头,目光亮晶晶落在他脸上,含笑不语。

他恨恨地瞪着她,咬着牙,佯怒道,“你算计我。”

少女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并不搭这话。

“酬劳已下肚,看来这活不干也得干。”他皱着眉,瞪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恶狠狠的味道。

这嘀咕声不大不小,很显明故意给自己找台阶下。

“说吧,值得你费心拿碟桂花糕招待我的,究竟是什么事?”

少女垂着眼眸,声音有些凉,“劳烦殿下把这药膏带出去找个大夫看一看,看看里面究竟添加了什么好东西。”

“另外,还得劳烦殿下明天替我送够几天量的药膏过来。”

“就这样?”华非墨眉眼一挑,不满地嘀咕一句,“果然芝麻大的小事。”

“那我走了,你别再献殷勤。”说完,他身影一动,眨眼已掠出窗外不见踪影。

楚南晞望着被空气带得微动的窗户,不禁哑然失笑。

“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看来我捡的桂花,果然把他吓住了。”

第66章 心口骤然一紧

一离开楚国公府,华非墨立刻收起散漫的姿态。

他玉面锦袍,颀然而立。此刻敛去笑容,更似一把锋芒尽露的绝世好剑。

“抽调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看着这里。”

从暗处现身的赤一闻言,惊得脚下一个趄趔,“出什么事了?”

华非墨淡淡凝他一眼。

这一眼,似夹了漫天风雪的冰刀。只一眼,便让赤一不自禁的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按主子这反应,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

不久才把当暗卫培养的红枫送去楚国公府,再调人手过来……。

赤一心里既忐忑又纳闷,主子是不是对楚姑娘太上心了?

对楚南晞上心的,自然不止华非墨一个。

翌日午后,巧衣小心翼翼前来向楚南晞禀报香囊一事。

“小姐,你让奴婢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楚南晞诧异地打量她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沉思,“你仔细说。”

“约莫半个月前,府里发生了一件奇事。”

巧衣琢磨一下,将打听的消息慢慢理顺,“五小姐在晒玉兰花以研磨入画时,引来许多蝴蝶围在身边翩翩起舞,一时让人惊为天人并传为美谈。”

“这事后来不知怎么在府里传开,许多人争相效仿,拾了玉兰花做香囊带在身边,以期遇上这等奇事。”

巧衣顿了顿,“就是我们寒香苑,有几个小丫头也拿玉兰花做了香囊。”

楚南晞眉头微微蹙起,“这么说,府里许多人都是自发换玉兰花做香囊?”

巧衣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厉害关系,很实诚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姐。”

“婉秀也有?”楚南晞淡淡又追问一句。

“有的。”

楚南晞沉默下来。

巧衣不知晓她打听玉兰花香囊的缘故,只因巧衣不知道一件事。

她辩出药膏被人动过手脚,并非像她之前所言,是感觉伤口辛辣麻利刺痛。而是因为她嗅出药膏的气味与往常有异。

想到这,她思绪渐渐飘得远了。

前世,有一回华承夙遭了暗算,养伤期间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有人将手脚伸到药物当中。

那次,华承夙差点救不回来。

因为这事,后来她强逼自己闭目辩药香,就是为防将来还有这样一日。

她苦练了一年多,终于渐渐能凭着气味就知药方有没有添减药物。

没想到前世的努力,会在如今不经意间发挥作用。

香囊的源头太散,实在不易追查。

想到这里,楚南晞吩咐道,“你回去留意一下存放药膏的盒子,最好每次取药后都做一个暗记。”

巧衣一听,心跳都乱了乱。查来查去,小姐还是怀疑药膏是在她手里才出问题?

“是,小姐。”

“那香囊的事?”

“你把持有玉兰花香囊的名单列出来给我。”

楚南晞神色平常,语气也冷淡之极。

巧衣听罢,心里更加忐忑,虽然不清楚香囊与药膏二者间有什么联系,但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靠着迎枕垂眸沉思的少女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巧衣福了福身,无声退出去。

万籁俱寂的夜晚,室内一灯如豆。楚南晞闭着眼睛靠着床榻,似睡非睡。

室内空气忽生波动,她立刻睁开眼眸,双目厉芒乍现。

“你要的东西。”声随人至,在她侧目瞬间,一道人影闪电般自窗户飘入室内。

楚南晞不动声色扫过他手里的药包,“先说昨天被做过手脚的药膏,查出什么问题。”

华非墨的脸色几乎唰地一下变得又沉又冷。

他尚未开口,少女看见他露出如此凝重憎恶的神色,心就骤然一紧。

第67章 要不要我帮你

他面容沉冷,但这凌厉杀伐的模样与平日懒散轻漫大相径庭,竟有种更惑人心的魅力。

楚南晞心里暗骂一声:妖孽!

他薄唇微启,懒懒吐字,“毁容。”

“毁容?”少女露出既意外又意料的神情,冷淡的眸光并不见悲喜波动,“还有别的吗?”

他目光深了深,又道,“绝育。”

少女心脏倏地揪紧,面容刹那沉凉如冰,“绝育?”

眼眸微眯,她脑海快速掠过前世种种光影。

“还有,”华非墨扫她一眼,语气比她面色更凉,“夺命。”

楚南晞沉默顷刻,神色渐渐恢复如常,“真是对我恨之入骨啊。”

药死她之前,还得先确保毁了她的容貌,绝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这般歹毒的手法,貎似她在前世就已经领教过了。

原本她还持怀疑态度,那个女人在半个月前就大费周章一点点设局,会不会是她想岔,将人性揣测得太黑暗。

现在看来,那个女人狠毒的心性与手段还是跟前世一样,一点没变。

“你有什么想法?”华非墨见她不吭声,眼风如刀扫过,“有怀疑对象吗?”

有怀疑对象?

半个月前,应该是她将楚安怡逼出府没多久吧?

那个女人确定明香苓肯定会唆使楚雪色为难她,所以那会就开始布局了。

她与楚雪色的矛盾一步步加深,前两天,她与楚雪色的矛盾已经升级到血溅金玉堂,再无和解的可能。

那个女人觑准时机,连嫁祸的细节都处理得天衣无缝。

除非她能拿出有力证据,不然凭她推测,谁也不会相信温柔善良的帝都第一美人,会做出如此狠毒无道之事。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对她起如此歹毒心思呢?

楚南晞没有说话,仍飞快转动着脑子回想蛛丝马迹。

对了,她刚从千叶寺回来不久,那个女人曾和华承夙一道前来寒香苑探望,当时被她拒之门外。

那会,那个女人就起意对她暗下杀心了?

一次次挑唆楚雪色与她为难,这背后的推手,除了明香苓外,肯定也少不了那个女人。

可惜,那个女人还是跟前世一样,以一副完美无瑕的面具出现人前,将一切鬼域伎俩隐在黑暗中。

幸好,她重活一世,早看穿那些手段。

“有一个人,”她缓缓开口,低低的嗓音似在冰水里浸过一样,“但没有证据。”

华非墨挑眉,慵懒神色下隐着芒动,“谁?”

少女似笑非笑吐出一个名字,“帝都第一美人,楚月裳。”

“是她?”华非墨眸光闪了闪,似意外,又似别含深意。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不问原因,不问过程,只问未来。

这家伙倒是相信她。

少女微怔,垂眸考虑片刻,“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不过,她可不是君子。

“嗯?”华非墨挑着眉,懒懒的眸光斜睨而来。

见她神情平静如水,完全没有刚才乍听闻消息的波动;勾了勾唇,一缕笑意在潋滟如玉脸庞缓缓绽放。

“要不要,我顺道替你收拾她?”

话未落,少女霍地抬头,目光如刀,眉间乍然迸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寒芒。

第68章 动手动脚

纤手同时往上一扬,巴掌眼看就要落在他突然靠近的俊脸。

楚南晞元气未复,出手再快,又如何快得过他。

“不要就不要,也不用动手动脚吧。”华非墨倏地往后一靠,自然让她巴掌落空。

少女青着脸,双目几乎冒出火来,“我动手动脚?”

这混帐还能更不要脸吗?

明明是他突然凑近,脸都差点贴着她……!

“你生什么气?我不过想帮你弄掉脸上的脏东西而已。”华非墨一退再退,虽然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实则,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见鬼,他刚刚怎么突然动念头想凑近她,试一试他的过敏症在她面前是不是真失效?

少女冷笑一声,眼底摆明不信,“我的脸能有什么脏东西?”

“我看最脏的就是——”

“不想真毁容的话,这药,你记得用。”华非墨急急打断她,生怕她气恼之下口不择言,忙不迭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南晞扭头,只见窗户在黑夜仍微微颤动着,那个长得雌雄莫辩的家伙,一头扎进暗幕里早已不见踪影。

“让人马上去查楚显的底细,尤其注意他最近的动向。”一出楚国公府,华非墨冷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去。

“楚显?”黑暗中追随他离去的暗卫脚步一顿,这是哪号人物?

望望前面疾步如飞的主子,那身肃冷气息就是烤火也驱不散,暗卫识趣的咽了咽口水,决定还是先利用一下脑子。

免得一张嘴就暴露他的无知,万一引来主子唾弃,那就不妙。

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暗卫脑子终于灵光一闪:这个楚景么,原来是楚国公的弟弟。

黑夜褪去,又迎来新的一天。

恰逢休沐,楚南晞早膳后就打发下人将楚东阳请来寒香苑。

此刻,兄妹二人正坐于花厅,丫环都遣了出去,只留红枫在屋外守着。

“南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少女微微一笑,握着杯子的手却紧了紧,“大哥,如果再发生类似金玉堂那天的事,你会责怪我吗?”

她的意思,是指那天她为了救青桐直闯金玉堂,并刀斩仆妇手腕之事。

楚东阳眯了眯眼眸,怜惜地看着她,“只要错不在你,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谁是谁非?这个问题,立场不同,实在很难定论。

楚东阳的意思,其实隐晦告诉她,无论何时,他都会护着血脉至亲的妹妹。

“大哥,我接下来要说这件事,希望你能耐心听我说完;另外,听完之后按照我的意思去办。”

楚东阳见她郑重其事,一时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什么事?”

楚南晞苦笑一下,默默酝酿了一会情绪,将发现药膏被人动过手脚,最后查证,发现谁嫌疑最大,谁又是她心中怀疑对象等等,都一一告知他。

清俊温和的楚大公子按捺着怒火听她说完,一身震怒骇人气势却几乎掩饰不住。

“你打算怎么做?”

楚东阳不敢想像,这样的事竟然悄无声息发生在他妹妹身上。

如果不是南晞警惕,过不了多久,她连性命都难存!

“大哥你听我说,这件事你要帮帮我……”少女压低声音,后面的话几乎低不可闻。

第69章 噩耗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一向玲珑稳重的巧衣低呼着,惊慌失措疾步走入内室。

楚南晞睁开惺松睡眼往外望了望,天才刚蒙蒙亮。

面无表情扫过去,“什么事慌慌张张?”

这一问,语气平常,可巧衣听出她隐含不悦。心头一紧,连忙稳了稳心神,恭谨答,“府里各处……都发现了尸首。”

楚南晞眉心一跳,“尸首?说清楚。”

她语气由疑惑陡转严厉,巧衣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各种动物的尸首。”

“比如栖月院,洒扫的丫环在门口发现一雄一雌两只死鸡。听荷阁、含霜苑、金玉堂,甚至连芳芷阁,都发现不同的动物尸首。”

“有的是鸡,有的是兔子,有的是猫,有的是鸟雀;据说,那些动物死状特别恐怖,除了可看出它们皆发黑泛青,疑似被毒死之外;现场各处皆鲜血淋淋,甚至还有被扭断脖子,或扯出肠子……。”

“行了,我知道了。”楚南晞皱着眉头打断她,“老夫人、夫人、姨娘,连楚安怡的芳芷阁都不例外。那其他地方呢?我父亲和大哥?还有二房三房那边的情况?”

巧衣白着脸,战战兢兢道,“阖府上下,无一幸免。”

楚南晞也不追问在寒香苑发现了什么。

沉吟片刻,她道,“这事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吧?夫人那边有什么说法?”

巧衣苦笑,“夫人对如此诡异的事,一时也束手无策,说是需要详细调查才能定论。”

楚南晞已起身开始洗漱,闻言,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出去约束一下我们院子的人,让他们少议论这事,免得更加人心惶惶。”

“是,小姐。”巧衣还想再说什么,见她已然着手梳妆,只好噤声。

与楚南晞的淡然镇定相比,同样发现爱宠鸳鸯猫儿被毒死并被残忍撕尸的娇华阁,气氛可大不一样。

即使楚月裳极力保持镇定,可她惨白的脸色,与自得到消息后就一直紧咬嘴唇不松的模样,明显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不安。

服侍她的丫环只当她被吓坏了。

唯独楚月裳自己心里雪亮,她的鸳鸯猫儿并非被寻常的药物毒死,而是……她处心积虑换掉楚南晞的药膏。

“我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对方这一手是什么意思?”

她惶惶不安咬着嘴唇思忖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理出一点头绪。

“警告?震慑?”

如果是这样,只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对方并没有掌握实质证据。

想到这,她高悬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那件事,她谋划得天衣无缝,对方再厉害也找不到证据的。

如今这手段,不过怀疑试探而已。

她根本不用慌!

“没有证据?”楚东阳负手站在书房,面向渐渐透亮的天际,唇畔噙出一缕冰凉浅笑来。

南晞虽然说得不错,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杜姨娘的时候,只能以这一手敲山震虎,震慑幕后藏在暗处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是,这并不表示,除此之外,他不能再做点别的。

“二叔啊二叔,你教养出一个好女儿,她做的一切,也该你负起责任。”

第70章 会是谁

这一天,楚显跟往常一样,在工部下辖四司之一的水部司官衙办公。

用过午饭后,他的直属上锋忽然黑着脸,趟着大步走进办公署。

楚显悄悄打量他一眼,发现他负于背后的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叠公文。

“史大人。”楚显心里打个突,他谦逊的打着招呼,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往那叠公文瞄了瞄。

“有事?”

上锋点点头,沉着脸开口,“前几年,在百川峡横岔口修筑了一段水坝引入河原县。直到前年年初,这段水坝才全部修筑完工。”

“这事你还记得吧?”

史郎中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桩。

楚显心里沉了一下,面上谦逊如常,“下官记得。”

“我记得,当年是你力主将水坝横岔接入河原县,对吧?”

楚显心里预感不妙,当年将水坝横岔接入河原县虽是他提议;但也是其他一众同僚点头,尤其他上锋满口赞同,后面才正式成文修筑的。

不过这话,如今显然不宜提起。

楚显只能继续点头,“你说得没错。”

“是不是河原县的水坝出了什么问题?”楚显换了副忐忑脸,“还请大人告之。”

上锋冷哼一声,“当年你力主将水坝横岔接入河原县,说是河原县土地肥沃,充沛的水源灌溉有助农作物生长;一则增产有助提高税赋,二则有助吸引更多流民到此地安家落户。”

“既可以降低流民对各地不良影响,又可以促进地方发展;还说不出五年,定能促进河原县成为大裕朝富庶之地。”

“可你看看这些邸报,看看这些资料。”他恼火得大力将手里公文往桌上一甩。

“富庶之地已成泡影。连扩产增加税赋也成了空话,至于什么吸引流民安家落户更不用提。”

“河原县的土地肥沃是肥沃,但地势所限,根本不适合种植水稻等喜水的农作物。”

“水坝一修,水源一引,反倒淹没数千亩田地山坡,将原本长势喜人的棉花桑梓茶树淹死大半。”

“眼下河原县百姓纷纷上书请愿炸毁水坝。”

楚显脸色变了又变,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上锋想起自己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狼狈,此刻对楚显越发没有好脸色。

“当初按你提议修筑水坝,特意弃一般的沙石而用三角岩,此举确实大大提高了水坝的坚固性,但费用也远高于平常。”

“高投入低产出。哦不,如今的情况连原本的税赋都收不上来,直接修出个大窟窿来。”

“毁农田激民怨,还影响了原本将水坝修筑到千果峡,可加大漕运带来的收益。”

“楚显,你现在简直就是河原县的罪人。”

楚显脸色登时涨得通红。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上锋狠狠训他一顿,憋在心口那口郁气散了不少。

又缓和态度,拍拍他肩膀,同情道,“你不日就要调任,抓紧时间,尽快把手头的公务交割清楚。”

“这是上头的调令。”上锋将一纸公文摆在他面前,叹着气,转身走了。

楚显突然被调去一个穷县当官,这消息传回楚国公府,楚东阳的反应几乎跟楚显本人一样,懵了好一会也回不过神。

楚南晞知道这个消息,也觉意外。

“这是大哥做的?按理说,大哥的动作没那么快才对。”

不是大哥,那又会是谁?

第71章 什么办法

从一个京官调去穷乡僻壤做官,毫无疑问,这是贬谪。

此刻二房的大厅里,楚显沉着脸坐于主位,他右手边,则是嫡妻周氏。

“老爷,这事可有回旋余地?”

这回贬谪来得突然,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周氏皱着眉头,边问边思虑可能的办法。

楚显哂然一哼,“公函已下,还有什么回旋余地。”

“让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不日随我出京赴任。”

竟是连其他一点想法也没有。

“老爷,荆县路途遥远。”周氏面露为难之态,叹息一声,慢慢道,“天瑞如今还病着,他年纪小,如何受得住一路颠簸。”

“再者,荆县地处偏僻缺医少药,可不利他康复。”

周氏思虑片刻,又道,“可老爷远赴外地,身边没个妥帖的人照顾,我又实在放心不下。”

她这是不愿随他赴任。

楚显面色更沉了,“依你之见?”

“不如让秋姨娘随老爷去任上如何?”

“老爷此番际遇突然,谁也不知未来几年会是什么光景。我寻思着,京中没可靠的人走动也不行。”

楚显冷冷斜她一眼,“说到底,你心里已经拿定主意留在京中。”

她瞄了眼神色不豫的丈夫,仍缓缓往下说,“老爷,妾身与儿女的荣辱皆系你一人之身。”

“老爷好,我们才能好。”

“你且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楚显僵着脸点了点头。

周氏又道,“我确实有心留在京中。若有两全之法,我又何尝愿与老爷分离。”

“如今你看,不说未来几年京城局势走向如何;单看我们子女,撇开年幼尚在病中的天瑞不谈。”

“可不管是少学、月裳、还是想容,哪个不是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当然,我也可以将他们留在京中,老夫人是他们亲祖母,想必婚事上也不会委屈他们。”

“但老夫人毕竟年岁摆在那,她精力有限,我如何忍心让她为小辈操劳不休?”

说到底就是她不放心老夫人。

“再者,若我随老爷离京,与我娘家的日常走动,少学他们几个小辈终究多有不便。”

“思来想去,妾身觉得,还是忍痛与夫君分开,留在京中打点。”

周氏说得头头是道,楚显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其中利害。虽然固然有私心所在,不过她留守京中的重要性确实不言而喻。

楚显心里不痛快,只因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片刻功夫就将利害分析清楚,可见从没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周氏见他久久不言,且脸色不好看,又放低身段,温声小意道,“老爷此去路途遥远,妾身恨不能以身相代。”

“如今不得已滞留京中,只盼夫君来日早复。秋姨娘为人稳妥,有她随老爷离任,妾身也能稍稍安心。”

将楚想容捏在手,周氏也不怕秋姨娘不服帖。

调任前,楚显自然还有得忙碌。

他出了门,周氏抽出空来与女儿楚月裳商谈杂事。

楚月裳给周氏奉上热茶,坦率道,“虽说父亲理解并支持母亲做的决定,不过祖母即使面上不说,心里只怕也会不高兴。”

“令祖母心中不喜降到最低,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周氏一愣,思虑片刻,遂赞同地点点头。望着这个素有主意的女儿,脱口道,“什么办法?”

第72章 系铃人

举办过饯行宴后,楚显带着秋姨娘,低调往荆县赴任了。

其下所有子女都留在京中服侍嫡母,因为周氏照顾幼子本已心力交瘁,再加上楚显突然遭贬谪外调,她承受不住压力,一下子病倒在床。

“这下,侍母至孝的楚五小姐名正言顺留在京里。除了服侍母亲,还得照顾幼弟,果然——”

楚南晞得知这个消息,就意味深长地笑了。

表面说得再冠冕堂皇也不过做给别人看的,实际原由么,就算再有周氏这一病做遮掩,楚南晞或者其他人,谁能猜不到几分。

“可惜了!”

红枫很懵懂,完全不明白自己主子唏嘘惋惜什么。

楚南晞确实遗憾得很。

一是遗憾前段时间阖府上下一夜被各种尸首占领时,只弄死了楚月裳的爱宠小猫一只。

二是遗憾,她二叔楚显这次贬谪外调,竟然没让楚月裳吃上什么苦头。

如果楚显外调的公函迟些再下,她未必没有办法将楚月裳也远远弄出京去。

可惜,这件事实在太过仓促了。

楚南晞虽然对此深觉遗憾,不过感慨一句便将此事揭过。

帝都第一美人么,留在帝都才能保住这荣光无限的称号。

楚月裳留在帝都也好,她收拾完明香苓母女之后,接着就该轮到这个心思深沉的堂妹了。

那张美人脸总在眼前晃,她就是想忘,也没法忘得了前世债今生怨。

随着楚显离京,楚国公府似乎暂时平静了一段时日。

楚雪色大概被楚南晞那一刀震慑住了,短时间也不敢再出来作怪。

而楚月裳,似乎想明白其父被贬出京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栖月院里,明香苓望着窗外逐渐凋零的月季,烦躁得频频皱眉。

“还没查到安怡的消息?”

“饭桶,全是废物!”

“多少天了?连安怡在什么地方落脚都不知道?”

“我养你们这么些人,都是白养的?”

越骂越恼火,她随手拿起描金茶盏一掷。

茶水与碎片到处飞溅,好些还泼溅到垂首跪地的下人鞋面。

“夫人息怒。”任由她发泄一通,柳嬷嬷才朝下人使个眼色。

“容奴婢僭越多句嘴,并非他们不尽力,而是大少爷有心防着夫人;这事,只怕实在不好办。”

明香苓寒着脸叹气,“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一想到我的安怡不知在什么地方吃苦受罪,我这心就跟刀割似的。”

“楚东阳,他怎么能对付自己亲妹妹?”早知今日,当年她带安怡初初回府,就不该留着楚东阳平安长大。

明香苓眼底闪过狠意,可再想如今,她又不禁生出几分无奈。

如今楚东阳羽翼丰满,她就算有心,也难动得了他。

只是想到自己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女儿,被他驱禁在外受罪,她就恨不得撕碎楚东阳。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叶,你我虽名为主仆,实际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亲人。我走到如今这位置有多不易,你最清楚不过。”

“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柳嬷嬷目光闪了闪,放轻了声音道,“奴婢以为,要助四小姐脱困,不如换个法子。”

“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第73章 这主意好

明香苓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半晌,她意味不明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讨好楚南晞?”

“这怎么是讨好呢。”柳嬷嬷继续低声劝道,“夫人是三小姐母亲,照顾她爱护她,不是很平常的事嘛。”

明香苓挑了挑眉,抿着唇不吭声。

柳嬷嬷继续苦口婆心再劝,“夫人不妨想一想,大少爷为何对四小姐发怒?又是因何才铁了心将她单独送出外受罚?”

“既然一切源头在于住着寒香苑那位娇客,自然只有苦主出面最有用。”

“奴婢再多嘴说句不中听的实话,虽然三小姐回府时日尚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少爷对她甚是怜惜爱护。”

明香苓就不满地哼了哼,“我知道,他的心早就完全偏向楚南晞那个……。”

“罢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为了安怡,我暂且忍耐一下吧。”

“就怕楚南晞对我已存偏见与戒心,即使我真心实意示好与她,她也不见得会接受。”

说到此处,她又忍不住蹙起眉头,带着几分恨恨道,“若是如此,你说怎生是好?”

柳嬷嬷道,“只要夫人真心相待,就算三小姐初时端着小脾气不肯接受;那也不过一时意气而已。”

“夫人向来宽容大度,你真心疼爱她,自会包容她的小脾气,又岂会与一个小辈计较。”

这句话真意,是委婉表达只要明香苓一个长辈对楚南晞关怀备至,楚南晞还不识趣甩冷脸发脾气,别人只会指责楚南晞不懂事。

即使为名声着想,楚东阳最后也会看在夫人诚心大度的份上,对楚安怡的情况透露一二。

明香苓高兴了一会,又愁眉苦脸,“光是知道近况还不够。得将安怡接回府里在我眼皮底下看着,我才安心。”

柳嬷嬷胸有成竹道,“夫人不必着急,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会达成。”

明香苓双眼一亮,语气带了几分急切出来,“怎么说?”

柳嬷嬷微微一笑,“夫人忘了,过不了多久,就是三小姐十六岁生辰;这可是个大日子,无论老爷还是大少爷,必不会委屈三小姐。”

“这是三小姐回府后,第一次过生辰。”柳嬷嬷给她出主意,“他们必然重视这日子,夫人何不干脆表现得更加宽容大方一些。”

“趁着三小姐过生辰的日子,举办宴会广邀宾客,正式对外面公开三小姐的身份来历。”

“这果然是个好主意。”明香苓深想一层,缓缓点了头,“楚南晞过生辰,安怡作为她的双生妹妹,没理由不出席宴会。”

她深深吸口气,将心中模糊盘算暂压脑后,“你说,我该怎么向楚南晞表达我关怀她的善意与诚心?”

柳嬷嬷对这事显然早就深思熟虑,闻言只一笑,便爽快献言,“七舅爷前些日子不是刚送了批好东西吗?”

“这里面既有千金难求的百年老参,也有珍稀灵芝;此外,还有极其难得的豹皮。对了,奴婢记得还有一件非常漂亮的孔雀裘。”

明香苓的热情冷下来,目光也渐渐变得暗沉难辩,“你说的这些都是好东西,我原本打算留着给安怡的。”

“听你这口气,如今最好将这些东西悉数拿去讨好楚南晞?”

第74章 任她搓圆捏扁

柳嬷嬷低低叹了口气,“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夫人你别恼。”

明香苓见她语重心长的样子,心里就憋得慌。

想起柳叶自幼陪着自己长大,又陪嫁来楚国公府十几年,其中的默契与信任,就是亲人也未必比得上。

她点点头,“你说。”

“夫人还记得前两天七舅爷的书信吧?”

明香苓想了一下,眉头渐渐拧起来,“你不提我差点忘了,七哥信中提到在淮水收的棉花遇到麻烦?”

柳嬷嬷道,“奴婢想说的正是这事。”

“七舅爷在淮水收棉花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这么多年即便说不上顺风顺水,总归一直没出过大问题,这还是他第一回跟夫人说遇上麻烦吧?”

明香苓惊疑不定,“你想说什么?”

“夫人不妨算一算七舅爷遇上麻烦的时间?”柳嬷嬷低低道,“奴婢怀疑,这事并非意外。”

明香苓一惊,“并非意外?那就是人为了!”

她迅速回想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越想心越乱,“莫非你怀疑此举是老爷……?”

柳嬷嬷垂下眼眸,神情更加谨慎,“奴婢也是偶然记起,四小姐被大少爷送走之后,夫人第一回在金玉堂借着舅爷送东西的名义为难过三小姐。”

“那会三小姐似乎就对老爷提了一句,说七舅爷特意为四小姐从江南捎来几匹绫绡纱。”

明香苓心里一震,神情既失望又透着不敢置信,“一句话,他就记恨上七哥?”

柳嬷嬷估计,七舅爷这一回损失几船棉花,不过是楚国公小惩大戒而已。

真惹恼楚国公,后果肯定比这严重得多。

也许到时,不仅七舅爷承受不起,就连夫人也会受牵连。

柳嬷嬷将她的失神与伤心看在眼里,虽也为她感到不值,但眼下最重要不是安抚,而是提醒。

想了想,柳嬷嬷又道,“这些日子,老爷和大少爷对三小姐有多重视,大家有目共睹。”

“夫人何必为了眼前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

“暂时拢络住三小姐,于夫人实在百利而无一害。”

“最起码,只要三小姐愿意出面说情,大少爷一准同意让四小姐回府。”

“慢慢将老爷与大少爷的心拢络过来,夫人日后还愁什么。”

日后,总有机会将楚南晞这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外人除掉。

“暂时?”明香苓听说她这番劝说,蒙着层层迷雾的心扉似瞬间渐渐透亮起来。

“你说得对,以前我太急躁了。”

楚南晞在府里立足的最大依仗,不就是楚重与楚东阳父子俩?

如果他们都不再相信楚南晞呢?

到时那个贱人岂不任她搓圆捏扁?

光是想像那个画面,明香苓就兴奋得热血沸腾。

“不过就是几株人参,几分皮子而已,舍了就舍了吧。”

“柳叶,你亲自去挑几个漂亮一点的盒子,把礼物归整好,我一会亲自送去寒香苑。”

柳嬷嬷见她终于不再钻牛角尖,登时松口气,眉开眼笑应承下来,“哎,奴婢晓得。”

“等等,”明香苓想起楚南晞额头的伤,心里又有了计较,“没有姑娘不爱俏,尤其像她这样十五六的年纪。”

“我应该再添一份重礼,叫她务必收得心生欢喜。”

第75章 讨好的正确姿态

寒香苑。

花厅对出的空地,芭蕉绿竹红樱海棠芬芳吐艳相映成趣。

花厅旁边隔出的书房里,白墙浓墨,却将挽袖磨墨的少女衬得格外静雅幽淡。

楚南晞慢条斯理磨着墨,她喜欢在研墨挥笔的过程里,静着心,空出情绪慢慢梳理事情。

门外,红枫探了探脑袋,见她还没动手练字,才飞快禀道,“小姐,夫人携礼前来探望。”

少女一怔,长睫轻颤掩住漆亮眸子流转的波光。

“携礼前来?”

不知想到什么,少女唇边缓缓噙出浅浅笑容来。

“请夫人到花厅。”

明香苓含笑行来,走到门外,瞧见里面端坐的少女只虚虚站了起来,竟连门口都不出来迎一迎。

她心头一冷。

十分气恼楚南晞不识抬举。

但想到前来时,柳嬷嬷那一番长劝,目光一闪,到底将心头不快压下去。

“夫人请坐。”楚南晞站在原地欠了欠身,就扭头吩咐婢女,“给夫人上茶。”

明香苓见她根本无意请自己坐到主位,心口又是一疼。

心里恨恨地想:如此没规没矩的东西,也不知楚重与楚东阳父子俩看中她哪点。

“不知夫人亲自前来有何事?”

楚南晞也不客套,尽了礼数,便直白问她来意。

在寒香苑,甚至在整座楚国公府,需要戴着面具虚与委蛇的人是明香苓可不是她。

明香苓拨了拨乱覆前额的碎发,调整出一副慈爱有加的面孔,含笑道,“你这孩子,即使你一时间难与我亲近起来,不习惯将我当成母亲。”

她一声轻叹,“可说到底,我与你也是血缘亲近的姨母。”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楚南晞没回应她的刻意套近乎,只恰如其分面露疑惑。

明香苓见她不接话,笑容便僵了僵。

她轻咳一声将尴尬掩饰过去,自然而然转了话题,“是这样,我最近得了一瓶天山雪莲做的玉颜膏。”

她故意顿了一下,借此留心观察楚南晞的反应。

却见少女神色平淡,丝毫没有狂喜之态。

莫非这贱丫头不懂玉颜膏的妙用?

明香苓心里狐疑,面上仍旧一副慈爱之态,又温声细语道,“天山雪莲做的玉颜膏,常作嫩肤美容之用。不过它最妙之处,却是难得一见的袪疤圣品。”

见少女神色困惑,她自嘲般一笑,复又道,“我年纪大了,这东西对我用处不大。”

“可南晞你正值妙龄,他日我儿额上伤口痊愈后,每日涂抹玉颜膏,必定能令容貌恢复如初。”

楚南晞淡淡说道,“原来夫人用不着,才想起将东西拿来寒香苑。”

虽然明香苓心里确实是带着高高在上施舍之意,可她今日前来,却是着意讨好楚南晞。

如今语气不小心带出心之所想,听着她轻声质问,神情便有丝不自然。

“瞧我这张嘴,本来是件好事,偏偏笨口拙舌说错话。”

她眼角觑着楚南晞,轻轻拍了拍自己脸颊,“你别生我的气。”

“这瓶玉颜膏,我几经周折方拿到手,就是特意为你而求;你就算气恼我不会说话,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我不耽搁你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望你。”

说罢,她将玉颜膏留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第76章 不便插手

“小姐,这东西留着吗?”红枫指了指桌上的玉颜膏,看她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当垃圾扔掉。

“留,怎么不留。”楚南晞拿起瓷瓶把玩,眸光闪动着奇异光影,“没听到她说,这是个好东西吗?”

红枫见她神情认真,不由愣了愣,“小姐不担心她没安好心?”

少女悠悠道,“她没安好心是真。这玉颜膏是好东西,也是真。”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楚南晞笑容添了丝玩味与明悟,“她打着与我联络感情的幌子送东西过来,就绝不会在里面做手脚。”

“所以这好东西,自然得留下来。就算暂时不用,先放起来备着也好。”

还能有这逻辑!

红枫目瞪口呆。

过了两日,明香苓确定她试探交好楚南晞,已成功迈出第一步后;又连续借着各种名堂,不断的往寒香苑送好东西。

她送得热情。

楚南晞收得心安理得。

无论她送什么,楚南晞都全部接收。

明香苓为了向众人展示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宽容大度,送东西讨好楚南晞的同时,自然不忘不动声色为自己宣扬。

一来二去,府里的风声悄悄就变了。

大家似乎都默认楚南晞与明香苓一笑泯恩仇,继而接受她们和睦一家亲的关系。

这晚,明香苓与楚重用过晚膳,闲谈中提到了楚南晞。

“老爷,”明香苓替他脱掉外衫,温柔体贴地为他揉捏着肩膀,“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

大多时候,楚重对这个继妻还是尊重的。

闻言,便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南晞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府里还没有正式举办过宴会对外宣布她的身份。”

“再过不久,就是她十六岁生辰;我想,是不是为她举办一场生辰宴会?除了对她这些年在外面受的苦弥补一二,也是时候对外宣布她的身份了。”

楚国公考虑一瞬,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孩子自小吃尽苦头。她的生辰,确实该重视。”

“你的想法很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嗯,你还没说拿不定主意的是什么事?”

明香苓见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不忍破坏他兴致,迟疑了一会,推辞道,“没……还是说说怎么办好这场宴会吧。毕竟这是南晞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表露身份。”

楚国公按住她手背,扭过头,坚持道,“先说你的事。”

“就是,”明香苓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在他恳切的目光下,勉强笑了笑,“南晞过生辰,也是安怡过生辰,我们在府里为南晞大办宴会,独留安怡孤孤单单在外面,这是不是不太好?”

一听她提到楚安怡,楚国公神色就索然。

他抽回手,冷淡道,“我知道你心疼安怡,不过你也清楚,当初将她送出去是东阳做的主。”

“你若想让她回府,还是先问问东阳的意见为妥。”

听他的意思,竟是连插手管一管的意向都没有。

明香苓心里又失望又焦虑。

但也知此时,尤其在这件事上头,她不能明着违逆他的意思。

只好勉强笑着,柔声细语敷衍,“那好,我改天跟东阳说一说这事。”

第77章 好消息

明香苓权衡一番,到底没冲动在这时候去找楚东阳谈及这事。

她觉得除非有把握说动楚南晞出面求情,不然还是不要提前去试探楚东阳的态度为妙。

这事暂时搁下不谈。

楚东阳在百忙中让人给楚南晞送了个好消息。

楚南晞得知此讯后,稍一思索,就找了个理由出府。

第二次随她去柳树飘扬的小巷,红枫算得已经熟门熟路了。

“你在附近转转,我很快就出来。”楚南晞叮嘱几句,依旧独自前往春风楼。

同样的小楼里,同样黑着脸,态度恶劣的某人。

“说吧,这次来又想算计谁?”汐风将茶壶往她面前一推,瓮声瓮气问上一句,连茶也不给她倒一杯。

“不管是谁,总之你不吃亏。”

某方面能力突出的人,多少都有恃才傲物的毛病。楚南晞并不在意他态度恶劣,更没将他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

她悠悠然拖过一只木制的杯子,为自己斟了杯冷茶慢慢饮着。

半晌,才道,“有个好消息和你分享一下。”

汐风扬了扬眉,斜睨的目光可不怎么友善。

“明远威在淮水一带收来的五船棉花,因为通关不及时,已经全部坏掉。”

“当然,五船棉花的损失,对于财大气粗的皇商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瞧着他嘴角一扯,她抢在他嘲讽出口前,淡淡道,“不过,能让他损失一毛,那也是损失。”

“蜉蝣虽小,亦能撼树。千里之堤尚且溃于蚁穴,你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一毛。”

“这种小事听过就算了,我们现在来说正事。”

汐风冷笑,“那是你的正事。”

楚南晞睨他一眼,淡淡反问,“我的正事?你又怎知现在做的事一定跟你无关?”

“不到最后结局,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汐风嘲弄地勾了勾唇,“也是,若我一无是处,只怕也入不了你林公子的法眼。”

“毕竟,神秘如你,我只知一个姓氏的合作者,我能多说什么?”

楚南晞没理会他的埋汰与激将。

全盘计划她当然有,汐风只是计划中的一部份;包括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其中一小部份而已。

她怎么可能提前将计划全部透露?

就算不怕影响后续计划执行,她也没法保证汐风绝对可信。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她淡淡反驳回去,“再者,你我合作的基础,不是因为有共同仇人吗?”

“说吧,上次让你办那件事,现在进展如何?”

汐风忍了忍,想起眼前这瘦小子的通天之能,皱着眉头将不满压下。

“还行吧。赵汉庭那傻瓜已经应下赌约,并且顺利摸到那个女人身边。”

“相信凭他的花言巧语,哄骗那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楚南晞敲了敲桌子,“还行?相信?”

“汐风,我要的是确切情况,不是你主观似是而非的臆测。”

她微微眯起眼眸,冷冷盯着他,“我再强调一次,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如果你不乐意,或者做不到这件事,你及早告诉我,我可以终止跟你合作。”

第78章 字面的意思

说罢,楚南晞冷冷看着他,神情漠然而坚决。

她可以容忍他态度恶劣,也不在乎他性格傲慢。

但是,这种不肯尽力做事的敷衍心态,她拒绝授受。

她又不是他娘,没义务包容他。

汐风蓦然黑了脸,浑身气息跟冰碴子一样,寒冷瘆人。

他低头盯着她,目光凶狠而阴鸷,“你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楚南晞历经两世,连死都不怕的人,对他的刻意威压自然更不看在眼内。

完全无视他凶厉骇人的眼神,她云淡风轻喝着茶,悠悠然道,“汐风,或者该叫你顾庄周?你记住,我不是非要和你合作不可。”

“顾梦碟在海域另一端的国家,如今是生是死,谁也不敢定论。”

“她的大体下落你已经知道,你若不乐意与我继续合作,你自行去寻她便是。”

她又不欠他的。

作为报酬,她将他最在乎的事情都交了底,她也没亏待他。

远涉重洋,跨越国境绕过海防,岂是说去就去那么容易。

汐风苦笑一声,恨恨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神情便平静多了,“抱歉。”

他没什么诚意的朝她拱了拱手,“日后我会跟紧此事,绝不误你谋划。”

不管这小子什么身份,就冲这小子能摸清他的底细,还追寻到梦蝶下落远涉外朝。

寻回梦蝶一事也只怕唯这小子能帮得上忙。

楚南晞心里哼了哼,这才是合作该有的态度。

“我先声明,寻找你妹妹之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再则,就算日后真有消息,谁也不敢保证她一定还在人世。”

汐风也不计较她泼冷水,咬了咬牙,无奈点头,“我省得。”

“我让你办的事,你上心点。过几天我还会再来一趟,你自己看着办吧。”

汐风疑惑眯起眼眸,“什么事非得过几天又来?”

楚南晞无意与他多说,“到时你自会知道。”

眼睁睁目送这小子游鱼一样溜出去,汐风心里又恨又无奈。

红枫在外面瞎转悠,可不放心离太远;楚南晞一出现,她便立刻迎了过来。

“公子,现在回去吗?”

楚南晞脚步一顿,脚下拐了方向,“不,再去做件事。”

“你知道什么地方能给他传话吗?你让人给他递个信,我现在有事和他面谈。”

红枫心里暗暗叫苦。

这位姑奶奶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她现在已经是寒香苑的人,再这样利用旧主的资源……,小姐就没觉得她不厚道?

可主子的话,她不能不听。

当初她被送到小姐身边,就有人跟她说得很明白,以后她的主子只有一个。

她的一切再跟璃王殿下无关。

不论生死,她的主子只会是楚南晞。

“公子稍等,这事只怕……得耽搁一些功夫。”红枫不敢把话说满,也不能直接拒绝,只好委婉露了些提示。

楚南晞只假装听不懂。

红枫的存在,说到底,是桥梁作用远大于婢女之效。

她身边,可不缺侍侯的婢女。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巧合,红枫传信时,华非墨刚好就在附近。

“什么事必须面谈?”在茶楼雅座一见面,华非墨扫过她一身不显眼的男子打扮,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后便直接问起。

第79章 杀机

楚南晞掠过他笑意懒散的俊脸,自顾倒了杯茶水喝完,才慢慢道,“楚显遭贬谪外调的事,是你做的?”

她语气疑问,但目光坚定。

很显然,她心里已经有答案。

问一问,不过是肯定自己的推测而已。

华非墨眼眸极快地眯了一下,这件事,他无意让她知道,也没刻意瞒她的必要。

他只是有些意外,意外她如此迅速推断出背后是他所为。

略一沉吟,他哂然勾唇一笑,懒洋洋反问,“就为这事?”

言下之意,他承认就是他做的。

少女心里浮上两分怪异的感觉。

她前脚才跟他推测过在她药膏中做手脚的人是楚月裳,后脚……他就做手脚让楚显遭贬外调。

他这么做,该不会是为了给她出气吧?

念头闪过,她心里忽莫名有些慌乱烦躁。

不,他不会那么无聊。他一定是为了其他,比如确保他的债主权利不被动摇。

或者,楚显正好某些地方得罪了他,或损及他利益。

他才顺便出手的。

对,一定是这样!

“不管怎么样,楚显远贬京城,也算间接帮了我大忙。于情于理,我都该谢谢你。”

华非墨把玩着白玉杯子,眸光自指尖抬起,似笑非笑凝在她脸上,“就这样?一句口头谢谢就完了?”

“既然是帮了你大忙,你这声谢是不是该来点实惠的?比如——”

撞上他三分含笑两分意味不明的目光,少女不期然想起上回他故意往她面前凑的事。

心里一恼,脸色便冷了下来,“该给的,我自然不会少。”

她冷冷斜睨着他俊脸,哼了哼,“不过,端看殿下想不想要而已。”

想要她拿出实惠的东西作谢?

不是不行,但得先收起这副让她大恨的登徒子做派。

她虽然不是寻常爱俏的十几岁小姑娘,可老看一张魅惑众生的笑脸在面前晃,她心脏也会受不了的。

“你给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岂会有人不想要。”华非墨就着椅背往后靠了靠,端着杯子不动声色掩饰耳后热烫。

嗯,有件事,验证多次,他现在似乎可以确定了。

“我只怕要不起。”

少女冷嗤一声,懒得理会他油腔滑调。

这次她有备而来,当场就拿出一张图纸在桌上展开。

“殿下可还记得,上回画的青州山堪舆图,有座龙头山?”

华非墨点点头,眼睛粘在她手下的图纸没动。

“从龙头山侧峰切入,绕过南面抵达北峰山脚下,有条月亮河。”

“在月亮河遇山峦阻挡变窄之处,穿过山腹向下,月亮河一分为二,变成地上地下两条河流。”

华非墨困惑地指着河流分支处,“你特意拿这条河说事,莫非里面有什么蹊跷?”

这是她画好堪舆图回去后,反复回忆许久,才一点点揣摩出这条地下暗河的。

当年为了救回华承夙,她躲在青州山数月不出,这世上,只怕难得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地方。

若无用处,她好意思拿出来做谢礼?

“穿过地下暗河后,有一片水草丰美的山谷;此外,还有大片适合种植的田地。”

“如果要秘密训练一支攻无不克的铁骑,那是个绝佳地点。”

华非墨目光一闪,俊脸似乎微露惊愕。

少女似乎对他惊愕下掩饰闪过的淡淡杀机,一无所觉。

第80章 这是疯了

楚南晞低着头,指尖落在图纸某处,仍继续道,“那里的地势,除了适合斥列各种队形加上训练演习外,还可以利用地理优势,完全实现自给自足。”

“既节省开支,又不易令人探出痕迹。”

她说完后,华非墨没吱声。室内一时沉寂下来,渐渐弥漫让人不安的压抑。

楚南晞心里暗暗叹口气,她何尝不知自己吐露得越多,引人怀疑的地方就越深,从前他对她已淡去的杀意只怕又起来了。

可她势单力孤,欲与他结盟,借他之力用他之势成她之事;光凭千机图,份量显然不够。

至于楚国公府的力量……,能不将她父亲兄长他们惊动卷入,还是竭力将他们排除在外吧。

她不会放弃向仇人讨债,但也不会因为这些事,就动摇她保护家人的决心。

如今华承夙与太子的争储尚未到白热化程度。

她才有机会提前着手布局。

华非墨幼时受过皇后大恩,又与太子情同手足;毫无疑问,他肯定站在太子那边。

恰好,她也不愿意再看华承夙登上皇位。

既然他们目标一致,不损利益的前提下,结盟联手对付华承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姑娘胸有沟壑,实在叫人惊讶。”

良久,华非墨低低一笑,室内令人不安的压抑登时全消。

“不过,姑娘这提议,不明原因的人听了,岂非以为某人蓄意屯兵谋反?”

就算他是皇帝弟弟,谋反这样的大罪,也是罪无可赦非死不可的。

“莫非姑娘说的谢礼,就是狠心送我去死?”

这家伙就是欠揍!

正经不了两句,又开始不着调。

少女嗔恼地瞪他一眼,漠然道,“殿下既没这心,肯定能长命百岁。”

“不过我听说西胡铁骑凶悍异常,近几年因内政不稳,才无暇出兵骚扰攻掠其他国家。”

“我大裕虽说国力不弱,可骑兵这一块实力到底如何。万一与西胡交战,有没有一拼之力。”

她目光困在图纸上的月亮河变窄处,脸不红,气不喘道,“这些,殿下自然比我一个弱女子更清楚。”

“我因侥幸,才对青州山地形较常人熟悉;前面种种妄语,不过一点自以为是一点愚见。”

“对殿下有用最好,无甚用处的话,就请殿下当闲话听过便算,饶过我这一遭多嘴。”

“毕竟,我向殿下致谢,确实诚心诚意。”

练兵养兵,如何绕过谋反的雷区,秘而不宣进行。

这种事,想必华非墨自有计较。

她当然不会再多事指手划脚了。

“姑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实在惊喜得让人难以放手。”

离开茶楼,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楚南晞脑里还晕乎乎回荡着这句话。

让她不安,又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时,车速突然加快,马车也颠簸得摇晃起来。

“小姐没事吧?”见楚南晞失神下差点撞到车壁,红枫急忙拉了她一把。

楚南晞摇摇头,“还好。”

红枫护着她,赶紧往外面问,“乔叔,发生什么事了?”

“惊、惊马了。”车夫急得结巴,骏马却压根不听指挥,一个劲疯了般往前面横冲直撞。

“不,不是惊马,它这是疯了。”

第81章 决定,就你了

“让开,快让开。”

马儿不受控向前乱跑乱撞,车夫只能惊慌大叫。

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转瞬陷入兵荒马乱当中,摊贩被撞,杂物四处散落。

惊叫声、怒骂声、奔跑声、埋怨声,群众推搡躲避挤成一团,场面极度失控。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天呀,快看!”

格外锐利清晰的哭喊声与尖叫声同时入耳,楚南晞下意识遁声望去。

前面不远处,有个戴着虎皮帽,约三四岁大的孩子站在路中间,正好奇地揉着眼睛四处张望。

他的模样完全不见惊慌害怕,压根还不懂得危险。

“不好!”

楚南晞顾不得自身安危,立刻道,“红枫,你出去抱走那孩子。”

红枫犹豫,“那小姐你?”

“快去,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红枫担忧地望她一眼,咬咬牙,飞身掠了出去。

在失控的骏马踩踏到孩子前,手臂一抄,堪堪将孩子带离危险中心。

但谁也没料到,几乎同一时间,有人娇叱一声,朝着狂奔的骏马脖子就是一掌,“畜牧,倒下。”

骏马命中要害,竟然在这一掌下当场应声“轰然”倒地。

红枫来不及奔回,见状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小姐!”

马车倾倒刹那,楚南晞眼疾手快跳了出来。

听闻红枫惊叫,平安落地,楚南晞就扬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红枫喃喃着,腿脚不自觉软了软。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我是梓歆郡主,我给大家保证。”

“大家的损失,这位姑娘核实之后,定会照价赔偿给大家;大家就安心散了吧。”

一个穿着鹅黄衣裙长相明媚又英气的少女,抛出名号大包大揽,挥挥小手;原本乱成一团的群众,不约而同信服的听话散了。

楚南晞与红枫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对了,”明媚又英气的少女这才想起楚南晞这个事主,“我叫言曼曼。”

“你惹的麻烦,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你不用感谢我;但说好了,他们的损失你得照价赔偿。”

“我出手帮你一把,是因为我欣赏你。”

“我看见了,刚才危急关头,你舍弃自身不顾,让你的婢女去救孩子。你,很不错。”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言曼曼的朋友。”

“对了,你的马被我打死了,一会我送你一匹。”

“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楚南晞默默吐了口气,总算想起让她开口了。

这梓歆郡主真不是一般人,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又快又多;一句接一句,完全不给一点缝隙让别人插进话来。

自话自说的毛……呃,习性,真是太可怕了。

楚南晞虚擦一把冷汗,无奈道,“见过郡主,臣女楚南晞。”

“南晞?”明媚少女一脸狐疑,她盯着楚南晞,眼珠灵活地转了转,“你也姓楚,你跟楚东阳什么关系?”

这态度这口吻,不太对啊。

这下轮到楚南晞心里微微吃惊。

“正是家兄。”

“你大哥?”少女兴奋蹦跳,双手一拍,“太好了。那以后我去府上找你,不是经常可以见到他?”

“真没想到,我今天交了东阳大哥的妹妹做朋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等等,郡主跟我大哥很熟?”

明媚少女似压根没听到她问话,十分自然抢了话题,“哎,你还不知道你的马刚才为什么突然发疯吧?”

第82章 忍耐到极限

不待楚南晞回答,明媚少女已飞快接着说,“你不知道你府上那匹马,是匹公马吧?”

“它在发情期,你府上没遇到合适的母马。刚刚看见前面有母马路过,它就不听使唤发疯往前跑了。”

竟是这原因么?

楚南晞简直哭笑不得。

“府上养马的人太不经心了,要是早点发现异状,根本不会出今天这事。”

“对了,改天我去找你玩,顺便跟东阳大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有人牵着一匹马过来,“郡主,你要的马送来了。”

梓歆郡主示意他将马匹交给车夫。

她抬头望望天,“天色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府陪祖母用饭。南晞,改天我去拜访你。”

“记得照价赔偿刚才造成的损失。”少女挥挥手,利落翻身上马,甩着鞭子,很快就出了楚南晞视线。

从头到尾,楚南晞完全插不上话。

这会,她除了面无表情目送那个飒爽的少女骑马走远外,竟半晌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形容此刻心情。

“小姐,刚才那位真是郡主吗?”红枫久久没法从震憾中回神,此际仍一脸难以置信。

“帝都城内,谁那么大胆子敢冒充梓歆郡主。”

红枫忍不住低声嘀咕一句,“言曼曼?给她起名的长辈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那位说话的速度,确实该慢些再慢些才好。

刚才那位说话的时候,她光看见那位嘴巴不停开开合合,压根就顾不上听那位究竟说了什么内容。

楚南晞嗔她一眼,“有本事你让自己多长一颗脑袋出来。”

当众就敢非议一朝郡主,不要命了?

虽然梓歆郡主并非真正天家皇女,但她世家之女能获封郡主,这事本身就内情复杂。

红枫听出她隐含不悦,头皮一紧,连忙小心翼翼道,“小姐,奴婢知错。”

楚南晞不置可否打量她一眼,“回府。”

上了马车,红枫又担心起来,“小姐,她——梓歆郡主刚才说的那些,不是真的吧?”

楚南晞想起言曼曼刚才宣布她们以后成为朋友,还会经常上门拜访她……。

再想起闪烁其辞与她大哥有关的事情,楚南晞不由一阵头痛。

不是言曼曼的性格不讨喜。

而是跟一个自说自话,根本不给别人机会表达意见的人在一起,这滋味实在太——痛苦了。

不过回到府里,楚南晞很快就将这短暂的烦恼忘了。

青桐一见她,立时迎了上去,并禀道,“小姐,这是夫人刚刚差人送来的秘制彩釉七宝。”

楚南晞瞥了眼摆在桌上了彩色瓷器,不见惊讶的点了点头,“先收起来。”

“对了,夫人已经送了多少珍奇的玩意来寒香苑?”

青桐默默数了数,一会才答,“小姐,夫人每天都送东西过来,已经连着送了十天。”

楚南晞心中思忖一番,也就是说,明香苓讨好她已经有段时日了。

想来,她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吧。

翌日午后,明香苓再次亲自登门,看着青桐将礼物收下之后,她抿了一口茶,琢磨片刻,就含笑开口,“南晞,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第83章 让我想想

外面的广寒香闻起来真不错。

楚南晞悠悠想着,一会出去看看才好。

她神游物外,偏偏坐姿端正,神情静雅,谁也看不出她心不在焉,“夫人请说。”

明香苓温和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打算在下个月十八,你十六岁生辰那天举办一场宴会。”

“你觉得这个安排怎么样?”

在她生辰举办一场宴会并正式对外宣布她的身份?

果然还跟前世一模一样。

“这些事我不太懂,你和父亲决定就好。”明明已经决定,不过前来通知她一声而已,还在她面前扮什么慈母征求她意见。

楚南晞不打算戳穿她。

明香苓想利用那场宴会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也有她的打算。

“那……你有什么意见或者提议?”

少女相当配合的摇摇头。

明香苓松了口气,连笑容都深了两分,“你要是想起什么或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跟我提。”

“嗯,好。”少女淡淡终结话题。

明香苓想了想,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一眼,小心翼翼试探,“南晞,你生辰那天,也是安怡生辰;她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是不是不太好?”

楚南晞装傻,一脸懵懂地眨着眼睛,“夫人心疼怡妹妹想让她回来?可我也不知道大哥将她送去哪啊。”

明香苓牵强地笑了一下,“想起她如今在外面……,我才明白你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有多不容易。”

“你和安怡都是好孩子,姐妹间拌几句嘴闹些小矛盾,是很平常的事。”

瞄见楚南晞脸色变冷,她连忙改口,“当然,安怡被我宠坏了,之前做的事确实过份了。我虽然心疼她,但也觉得她该罚。”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现在苦也吃了,罚也罚过了,想必已经知道错。”

“若在生辰宴会那天,别人问起为何不见你胞妹;总不好实话实说吧?”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姐妹间真有什么矛盾,也不好让别人看我们府笑话。”

“南晞,你在帝都才生活几个月,不知道人言可畏。让安怡回来,固然对她好,可我也不能不为你多着想几分。”

明香苓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若让别人觉得你一回府就闹得姐妹失睦阖府不宁,别人会怎么说你?”

少女抿唇垂眸,默然不语。

明香苓怜惜地看着她,又道,“当然,若你觉得还不能消气,继续让安怡在外面再吃吃苦头,那也没什么。”

“总之你心里得明白,不管是安怡还是你,都是我女儿;我待你们的心,是一样的。”

她说罢,低低叹息一声;眼角瞄了瞄楚南晞,便作势欲要起身离去。

“夫人,”楚南晞淡然开口,只说一句,“你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向大哥求情让怡妹妹回来?”

“若在生辰宴会那天,别人看不到怡妹妹,就会说我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对吧?”

这话,听不出到底有没有不满。

明香苓拿不准她的态度,只含糊道,“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姐妹好。”

少女垂着眼眸考虑片刻,“那好,这事我会找机会跟大哥说。”

明香苓难抑惊喜,“你答应了?”

少女似懂非懂答,“我不知道大哥会不会答应……。”

第84章 自知之明

说到口干舌躁才得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明香苓差点忍不住拍案。

深吸口气,压了又压,才将直冲头顶那股怒火勉强压下去。

不过她秀丽的面容,却再难端着慈爱怜惜的笑意,“以你大哥对你的疼爱,只要你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再说,他也不希望看到你们姐妹真失和,你说对不对?”

楚南晞神色隐约有些苦恼,她瞥了瞥坐立不安的继母,故作惴惴,“我尽量说服大哥。”

明香苓面上一喜。

她轻飘飘再吐一句,“可我是我,大哥是大哥,我不敢保证能左右他的决定。”

明香苓差点气得当场吐出一口老血来。

半晌,她咬咬牙根,再忍一番,“是,这事我不强求。”

“话又说回来,你做妹妹的尚能明事理,你大哥又岂会糊涂。后面的事,你不用担心。”

“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先回去了。”

憋着一肚火回到栖月院,一进屋,明香苓就忍不住砸了套汝窑茶杯,“贱人!”

这段时间她伏低作小,强装笑脸日日送这送那讨好,不过要楚南晞一句话而已。

那贱丫头,竟然死咬着不肯给她一句准话。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想起她流水一样送出去的好东西,越想越不甘心,怎样都无法平心静气。

她狠狠低咒几句,又砸碎一套泰蓝点翠瓷器,心里那口恶气似乎这才顺了些。

“夫人,倘若三小姐求了情,大少爷仍不允四小姐回府,那该怎么办?”

“他敢?”明香苓厉喝一声,随即眉头却皱起来。

思虑片刻,她憎恶道,“如果他一意孤行,我也不介意用些手段。总之趁着下个月生辰宴的机会,我一定会让安怡回府。”

柳嬷嬷道,“既然夫人心里有成算,那还愁什么呢。”

明香苓掠过满地狼籍,悻悻一哼,随即哑然。

她还不知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楚南晞不给她准话,不过是想欣赏一下她想发火,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模样而已。

转身,楚南晞就十分痛快的说服楚东阳,在她过生辰前将楚安怡带回来。

翌日,明香苓没事人一样,依旧殷勤小意讨好着楚南晞,就是人没露面。

又过了两天,心中那股憋屈大概散尽了,开始打着举办宴会的名义,热情周到的尽可能全方位打扮起楚南晞来。

瞧她的架势,似乎不将楚南晞打造得尽善尽美出现人前,绝不罢休。

环钗首饰,衣裳鞋袜,样样皆出自名家之手。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这日,羽衣阁的丽娘子亲自将定做的衣裳送到楚国公府。

被楚南晞凶悍一刀吓破胆后,楚雪色安份了一段日子;眼下似乎忘了前事,又开始故态复萌。

听闻丽娘子先将衣裳送去寒香苑,她立即气呼呼赶到寒香苑去。

“……我猜得没错,这套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百褶裙,果然更适合三小姐。”

“海棠红衬得三小姐原本白皙胜雪的肌肤更娇美粉媚,真真人比花娇,让人惊艳。”

“美,太美了,简直让人错不开眼。”

楚南晞含笑淡淡回应,“丽娘子过奖了,世间美人万千,风华各异。”

“并非我穿得好看,是丽娘子手艺好,衣裳做得极出众。”

“三妹说得没错,丽娘子你甭昧着良心夸她。”楚雪色走进寒香苑,一眼看见中间那颜色无双的少女,登时勾出内心深深妒忌来,“幸亏三妹还有自知之明。”

第85章 由不得她拒绝

丽娘子笑容僵了一下。

楚雪色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随手拿起一件衣裳,又道,“像这种霞影纱,穿在一般人身上,自然衬得婀娜多姿,可你看看我这三妹。”

她啧啧夸张叹了两声,“她额头的伤疤新肉才长出来,粉红粉红的,被这颜色一衬,不是生生被比丑了吗?”

丽娘子滞了一下,心里浮上几分埋怨。心道这二小姐怎么回事?再怎么瞧不起自己妹妹,也不该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这般张狂挤兑吧?

让人多难堪。

她生怕楚南晞受不住当场发作,一面留意楚南晞反应,一面想办法圆场。

却见冰肌玉骨的少女看猴戏一样,看着口无遮拦说得兴高采烈的楚雪色。

她神情平静淡然,除了眼眸流转的波光,隐约露出讥嘲外,从她脸上完全寻不到一丝生气或难堪不自在的痕迹。

端看她这份常人难及的气度与胸襟,就让丽娘子惊讶之余肃然起敬了。

“二小姐定做的衣裳也在这里,你在这里打开看一看?还是一会我亲自送过去?”

丽娘子心里也为楚南晞额上留下伤疤感到惋惜,她也不好明着得罪楚雪色,唯有转移话题暗中帮楚南晞一把。

楚雪色却不领情,当即冷下脸来质问,“丽娘子你什么意思?”

“按理说,我是她姐姐,你送衣裳应该先送我那,完了再来寒香苑。”

“现在倒好,顺序反过来不说,你干脆连送也不愿意送?她是楚国公府的小姐,莫非我就不是?”

“二小姐见谅,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丽娘子苦笑一下,明知她胡搅蛮缠,也不得不好声赔罪,“我一会亲自将衣裳送去你院子。”

楚雪色恼怒地哼了哼,“我今天就不该来这,没得让人生厌。”

说罢,摆着一脸怒容径自走了。

“她最近上火,脾气不好。请丽娘子勿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楚南晞很平淡提了一句,就继续看新衣裳。

“羽衣阁做出来的衣裳,就是比别人好。”楚南晞随便翻了翻,微笑道,“有劳丽娘子跑这一趟。”

“巧衣,代我送送丽娘子。”

巧衣应声而去。

“青桐,将盒子收起来。”

“小姐不将另外两套裙子也试穿吗?”

“不试。”

楚南晞不经意瞥过她手里拿的衣裳,眸光倏地一冷,“等等,先别把这条裙子放回去。”

“裙子有问题?”青桐心里一沉,茫然又紧张的低头认真检查。

“刚才楚雪色就站在旁边吧?”

青桐心里一激灵,“奴婢留意着,她没打开过这盒子。应该没动过这条裙子?”

楚南晞冷笑一声,“她故意拿霞影纱与我额上伤疤说事,其实是为了掩饰手里小动作。”

“你将这条银霓红细云锦千水裙打开。”

以楚雪色的脑子与手段,她几乎连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出这条云锦千水裙肯定有猫腻。

青桐如临大敌将将裙子展开。

楚南晞上前轻轻捏了捏肩部,又摸了摸腰两侧。

随后冷笑,“很好,我真没高看她。”

“好生将这条裙子收起来。”她眼眸微垂,眸光却透出冷厉与不耐,“她既然如此喜欢羽衣阁做的衣裳,这条裙子就送给她了。”

“到时,这裙子她不穿也得穿。”

第86章 让他务必提亲

青桐愕然,“小姐,这裙子有什么问题?”

她没看出裙子有异状啊。

楚南晞微微一笑,却不解释,“到时你便知。”

死性不改,她要楚雪色自食其果。

青桐心有戚戚,不得不谨慎行事,“奴婢再检查一遍前天送来的首饰。”

“去吧。”

楚南晞想了想,唤了巧衣到近前,“最近府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小姐,二房那边一切如常。大约因为二爷外放之故,二夫人的病情一直反复。二少爷五小姐他们,既忙于侍疾,又要照顾幼弟,这段日子连门都极少出。”

楚南晞思量了一下,确定楚月裳近期没有机会在暗处使坏,遂又问道,“栖月院最近有什么异样?”

明香苓一心想让楚安怡回来。

嗯,明香苓疼爱楚安怡的心,她相信。

不过,若说明香苓为了楚安怡,肯一心一意为她举办一场生辰宴会,这事,若放在前世的话,她也会信的。

现在么?

巧衣瞄见她眼眸光芒闪动,心弦莫名紧了紧,回答也更谨慎了,“禀小姐,夫人最近都在忙碌举办宴会之事。栖月院上下,近段时间都活动起来。”

楚南晞沉吟,“听起来很正常。”

巧衣想了想,忽道,“不过有一事,前天柳嬷嬷忽然告病假。”

十几年前从江南明家陪嫁来楚国公府的柳叶?

楚南晞考虑片刻,道,“你让人悄悄打听一下柳嬷嬷的住处,以我的名义送份礼去探望她一下。”

巧衣心里一惊,小姐表面上不说,但心里从来都没对栖月院的人有好脸色。

这么说,柳嬷嬷告假果然有内情?

巧衣一脸复杂应声下去了。

翌日,楚南晞摆脱缠身琐事,又带着红枫出府去了。

乔装一番,就直奔春风楼。

“那件事怎么样?赵汉庭那边进行还顺利吧?”

汐风靠在窗边,站成笔直木头姿势,冷冷反问,“顺利?你眼中怎样才算顺利?让赵汉庭跟那个女人睡在一床?”

少女定定盯着他审视半晌,忽一拍桌子,“你对我不满?反同情那个女人?”

“在这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我狠毒不择手段,毁了那无辜女人一生?”

“顾庄周,上回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还想继续合作下去,就给我收起那副悲天悯人为他人打抱不平的嘴脸。现在的你,没有资格标榜正义。”

少女哼了哼,冷冷盯着他,撂下一句话,“下个月十八,让赵汉庭务必亲自前往楚国公府。”

汐风吃了一惊,“下个月十八?楚国公府……对了,据闻楚国公为庆祝他失而复得的千金,特地举办一场宴会,就为将那位千金隆重对外宣布身份。”

“你让赵汉庭那天去搅局?”

搅局?

少女心里冷笑,他太小看她的安排了。

她放那么多饵钓赵汉庭这条大鱼,怎么可能为一点意气之争。

“不,你告诉他,让他那天务必亲自前往楚国公府;当着众宾客的面,直接向楚国公提亲。”

“什么?”汐风惊得手中茶盏呯地落地。

少女撇撇嘴,冷然重申,“你没听错。”

“是务必让他当天一定这么做,听清楚了?”

第87章 不请自来

时间一晃而过。

转瞬便到了十一月十七。

傍晚时分,一辆普通的青油篷布马车停在楚国公府外。

面容秀丽的瘦削少女自角门走了进去。

“安怡?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行至回廊,闻讯赶来的明香苓一见少女,惊喜交加疾步迎了过去。

她扶着少女上下打量,同时心疼道,“怎么瘦了黑了?手也变粗糙了?”

少女缓缓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掩着眼底怨恨,福了福身,不喜不怒道,“不孝女见过母亲。”

她每日得在太阳底下劳作,既无锦衣也无玉食,能不黑不瘦不粗糙?

“孩子,你受苦了。”明香苓见她疏离的样子,就觉阵阵锥心。

楚安怡摇摇头,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在外面过得挺好,母亲就别难过了。”

明香苓看着她又黑又瘦的模样,哪里像过得好?

这孩子是为了安慰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安怡也懂得照顾他人心情了,看起来确实懂事不少。

就是这懂事的模样与代价太让人心疼。

想到这里,明香苓心里再次止不住对楚东阳落下埋怨。

“好,回来就好。”明香苓怜惜地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我送你回芳芷阁。”

她们走后不久,楚南晞慢慢走了出来。

“四小姐,好像变了。”

楚南晞听着红枫喃喃低语,抿唇笑了笑。

变了么?

确实变了。

不是肉眼可见的面貌变化,而是内在的。

楚安怡比以前沉默寡言,也变得会掩饰自己情绪。

虽然楚安怡看似平静,可她眼里的仇恨又怎么骗得过一个死过一回的人?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楚南晞没接她的话,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寒香苑。

她来,不是看楚安怡如何落魄变化,而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明香苓光顾着心疼女儿,哪里会发现楚安怡眉梢眼角皆含春意?

楚南晞平静地想,明天,明天好戏就要开锣了。

十一月十八,大清早,晨光微露,楚国公府便打破拂晓安静,渐渐变得忙碌热闹起来。

辰时刚过,便开始陆续有宾客上门。

一个时辰后,楚国公府已经宾客盈门,设宴的地方皆洋溢着欢声笑语。

今日早早前来的宾客格外多,不但收到请柬的各大名流世家派了人来;就连没拿到请柬的人家,也打着各种旗号上门道贺。

只因众人实在好奇,楚国公府这位传闻失而复得的千金。

宴会还没开始,前来赴宴的各府千金们,三五成群结伴坐在一处闲谈。

离小花厅不远处,拐过高大的合欢树后,有座凉亭。

凉亭里,宣平侯府的小姐韦敏秀撇了撇嘴,轻蔑地笑道,“大家来猜猜,这位楚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掩嘴笑道,“有楚大公子那样温润如玉的兄长,想必这位楚三小姐应是秀外慧中的妙人。”

这话听着是好话,偏偏她掩嘴轻笑的模样说出来,很难让人不误会她有意嘲讽。

韦敏秀瞪大眼睛往花园附近望了望,抬着纤纤玉手往站在合欢树下的少女指了指,“看见了吗?那个头梳飞仙髻,穿着一袭樱草色郁金纹绣绉纱裙的姑娘。”

大家齐齐遁声张望,数道视线唰唰落在那姑娘身上。

韦敏秀冷笑道,“你们仔细看看,还能认得出她是谁吗?”

第88章 抵毁

众人瞪大眼睛辩认。

有人道,“看着又黑又瘦,来参加宴会还穿得这么朴素;莫不是外地微末小官家的小姐吧?”

也有人道,“看轮廓,好像是楚安怡。”

“就是她现在的模样,跟以前有很大差别。”

“我也说不准,这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听完两人评价,韦敏秀再次冷笑起来,“听听,你们往常跟楚安怡那么熟悉,如今都认不出她来。”

众人大吃一惊。

齐声问,“依你的意思,那姑娘真是楚安怡吗?”

又有人疑惑的小声问,“她在楚国公府原本排行第三,因她胞姐回来,排行被挤后了?”

“要不我说,那个从乡野回来的女人怎那么可恨。”韦敏秀一脸熟知内情的样子。

“也不知她怎么哄的楚国公,这才回来多少天?就将胞妹折磨成现在这副样子。”

韦敏秀摇头轻叹,一副为楚安怡不忿的姿态,“大家瞧瞧,这是同胞姐妹会干出来的事吗?”

众人不明所以。

她抬着下巴呶了呶嘴,“诺,看那边,合欢树往南的走廊。那不是有个穿着银云霏妆花缎织海棠锦百褶裙的姑娘吗?”

“那个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楚三小姐楚南晞。”

“好漂亮的裙子。”

“还有她头上的步摇,我也从没见过。”

“要我说,她长得也漂亮,这容貌几乎可以与帝都第一美人平分秋色了。”

“何止。要我说,她比楚月裳还要美上三分才对。你们瞧瞧她额头,是不是画了个奇特的图案?”

“咦,那不是图案,额饰下好像贴着花瓣。”

“这法子倒是新奇。”

“玉面肌骨赛芙蓉,此间绝色世难寻……”

“够了,你们!”韦敏秀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沉下脸怒声喝止。

她本意是让她们注意楚南晞过得比楚安怡好,谁让她们称赞楚南晞了?

“你对比一下她们姐妹,有哪一处相像了?”韦敏秀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众小姐一眼。

吸了口气,干脆自己挑明,“先不说她一回府就容不下自己胞妹。”

“你们听说过有双生子长相各异的吗?又不是龙凤胎。再者,大家一直生活在帝都,可曾听过楚国公府曾有一位千金流落在外?”

“我看,这楚南晞处心积虑混进楚国公府,十有八九居心叵测。”

听她这么激昂一说,先前被楚南晞容貌打扮吸引的各家千金们,纷纷被拉回正题。

仔细一打量,大家一致道,“她们看起来,确实不太像双生子。”

韦敏秀瞄见有一对姐妹自凉亭下走过,故意高声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嘛,那楚南晞指不定什么人伙同弄进楚国公府,欺骗楚国公的呢。”

“可惜有些人,还巴巴赶着认亲讨好。就不想想,今天也是安怡生辰,却没有人祝福她。”

“所有人只知道楚国公为失而复得的爱女大肆庆贺,所有风光都让楚南晞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占尽。”

“谁还记得她们是双生姐妹?”

她的语气极尽嘲讽,音量又高,自凉亭底下走过的路家姐妹俩,就算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较年幼的少女不顾长姐拉扯,一股作气蹬蹬跑到凉亭,朝韦敏秀大声质问,“你见过几对双生子?焉知人人长相尽相似?”

“闻说韦侯府的小公子与韦小姐你长得也不尽相似,难道你也敢大言不惭对着大家说一句,他不是你父亲的儿子?”

第89章 完胜

韦敏秀脸色立即铁青一片。

那个小杂种不过一个外室子,一直是她和母亲的心头刺。

从来没人敢公开拿那个贱种羞辱她母亲。

路子晴怎么敢?

她母亲可是对皇室有功的郡主。

当初若非为了成全先帝恩义,她母亲如今就是地位尊崇的长公主。

“你、你……”

韦敏秀气急败坏,腾地站起就要朝路子晴扑过去。

幸而旁边的小姐们反应敏捷,连哄带拦拽住了她。

路子晴虽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心里却不怎么害怕。

见她被众人架住,反而毫不畏惧的上前一步,冷声反问,“我怎么样?难道我有说错吗?”

“谁不知韦侯风流,不意间又为韦小姐添了位弟弟。”路府的姐姐,路之初也走到凉亭。

她一把拉住冲动的妹妹,温婉含笑,娓娓相和,“妹妹自然没说错。”

“不过好妹妹别忘了,今日我们来舅舅府里,是给三表姐庆生的。”

略一顿,轻轻瞥了眼气呼呼像炸毛公鸡的韦敏秀,“我们还是去寻表姐她们说话吧。”

这句话,既明着劝慰路子晴,也暗含警示韦敏秀一众的意思。

生事,生到楚国公府来,就算韦敏秀的母亲是郡主又如何?

以她舅舅的身份,难道还会怕一个郡主?

还有,韦敏秀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她母亲的母亲,如今可孀居在楚国公府,还指望她舅舅养老送终呢。

“姐姐也不早提醒我,我一看有人腰叉两手称螃蟹,就忘了轻重。”路子晴调皮的眨了眨眼,娇嗔埋怨着长姐,挽着长姐手臂十分干脆走了。

留下一众闺秀面面相觑,尴尬地待在凉亭,小心翼翼觑着韦敏秀面色。

不少人心里悄悄在想,刚才路子晴那句腰叉两手称螃蟹,是暗讽韦敏秀不喜做人,反做螃蟹在别人府里横行霸道?

楚南晞并非不知凉亭这边引起的小风波。

不过她在附近逗留时,正巧碰上路家姐妹冲上凉亭跟韦敏秀她们论理为她出头,眼见路家姐妹没吃亏,反而大获全胜全身而退,她就悄悄隐去。

“嫡亲姑姑果然是嫡亲姑娘,路家姐妹不愧是亲表姐妹。”无论教养、性情、为人,都远胜韦敏秀。

楚南晞低低嘀咕一句,也就离开了。

“对了,还没看见二姐吧?”看着喧嚣热闹的花园,她忽然侧头问了句红枫。

红枫对上她狡黠微凉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小姐?”

楚南晞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二姐之前惦记那套云锦千水裙。”

红枫双眼一亮,立时高兴的主动请缨,“奴婢这就将裙子送去,务必将小姐对她的关爱表达完整。”

“去吧。”少女淡淡一笑,目光透着赞同。

红枫转身拿着云锦千水裙送到楚雪色的院子。

并当场坚持,“我家小姐记着二小姐特别喜爱这条裙子,让奴婢一定亲眼看着二小姐换上方可回去交差。”

楚雪色瞄了眼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盒里的衣裙,似突然记起什么,随即脸色微微一白。

第90章 谁跟你客气

“替我谢谢三妹,”她勉强干笑一声,“可我已经换好衣裙,就不用麻烦再换来换去了。”

“时辰也不早,我得出去帮忙招呼客人。”

红枫哪肯让她轻易推辞了去。

小姐派她来干这差事,不就是暗示她必要时候可以向楚雪色展示一下她的能耐嘛。

“换套衣裙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红枫瞟她一眼,神情恭谨,态度坚决。

这话才落,忽地“咔嚓”一声,似是她一不小心碰断桌子一角。

“哎呀,这桌子怎一碰就破?”

她捏着断掉的桌角,余光瞄着楚雪色,嘴里大惊小怪惊呼着。

手指往掌心慢慢收拢,断掉的桌角顷刻化为粉末自她指缝簌簌落下。

楚雪色瞳孔一缩,脸色骤然苍白如纸。

心里一刹惶恐如潮涌:这个贱婢原来会武功吗?

武功还如此厉害。

坚硬如铁的梨木在这贱婢手里竟然跟豆腐一样。

如果我坚持不换这套云锦千水裙,她会不会像捏木头一样把我捏碎?

红枫拍了拍沾在掌心的粉末,笑眯眯道,“还请二小姐赶紧把裙子换上,奴婢还赶着向小姐复命呢。”

楚雪色恐惧之际,竟然忘了追究她损毁桌子的责任。

满脑子只转着一个念头:楚南晞一定是察觉她当初在裙子抹了痒痒粉,才特意挑在今天让红枫这个武力可怕的贱婢来威胁她。

她该怎么办?

真要换上这条抹了痒痒粉的千水裙吗?

可她当时那么做,是为了等着今天看楚南晞出丑的呀。

红枫见她咬着唇,神色变幻不停,就知她还在犹豫拿不定主意。

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十分恭敬的催促,“二小姐,请吧!”

口吻逼迫。

还有意无意将刚刚捏碎桌角的手,往楚雪色面前晃了晃。

楚雪色既畏惧于她的武力,又愤恨被一个婢女威胁羞辱;一时又惊又怒,急得差点哭起来。

红枫耐性耗尽,双眸眯了眯,直接动起手来。

“时间紧迫,还请二小姐委屈一回,让奴婢亲自给你换上裙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强行将楚雪色身上的外裙脱下,又快手快脚将盒中的云锦千水裙套上去。

眨眼功夫,那流光溢彩的裙子便牢牢穿在楚雪色身上。

“这套裙子简直就是专门给二小姐量身打造的,二小姐穿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真心愉悦夸赞一句,红枫悄悄扣住她手腕,强硬拽着她往外走。

“请二小姐这就随奴婢出去吧,我家小姐还在外面等着呢。”

“二小姐放心,我家小姐眼光好,不管谁见了,都少不得羡慕夸赞二小姐一句,这身裙子很漂亮。”

这是逼着她非穿这套裙子在外头待么?

才穿上一会功夫,楚雪色已开始觉得自己身上隐隐发痒。

“我、我……一会自己出去。”

红枫哪能让她挣脱。

心里冷笑着,嘴里还恭敬道,“二小姐不用跟奴婢客气。”

谁跟你个贱婢客气了!

楚雪色气愤之极。

却又慑于她露那一手武力,只能心里暗恨,不情不愿被她拽着往外走。

但没走几步,楚雪色就觉浑身上下都有虫子在咬一样。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得奇异精彩。

却偏偏不得不死死咬着牙根,扭曲地维持着端庄模样。

第91章 给她下马威

“小姐,奴婢把二小姐领来了。”转到凉亭附近,红枫十分尽职的将楚雪色带到楚南晞跟前。

“丽娘子送衣裳那天,我就知道这套千水裙最适合二姐姐。”楚南晞微微含笑,一脸欣赏的样子淡淡扫了眼楚雪色,“现在看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又厚脸皮的人。

楚雪色气得浑身发抖。

可碍于红枫虎视眈眈站在旁边,她只能咬落牙齿和血吞。

非但不敢再与楚南晞起争执,还得拼命压着恨意,扯出笑容佯装感激,只求尽快脱身,离开眼前这对恶魔主仆,“是,三妹的眼光确实不赖。”

楚南晞欣赏的目光,嗯,光明正大欣赏她窘迫的样子,有趣地看了好一会。

在楚雪色心里已经将她碎尸万段还剁成肉泥的一遍又一遍诅咒后,她才淡然一笑,“我有个不情之请。”

“还望二姐应允。”

明知让人为难,干脆别开口。

可楚雪色哪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楚南晞十分诚恳道,“我这婢女顽劣惯了,一会二姐招呼客人时,还劳烦二姐给我几分薄面,将红枫带在身旁指点一二。”

“我不求她知书识礼,只求二姐让她待在旁边学习,懂得遁规蹈矩,我已经感激万分。”

楚雪色气得满脸通红,有这么不要脸的吗?

她这样了还不肯放过?

还得将红枫带在身边招摇?

不,红枫在旁边盯着,也就意味着她还不能偷溜回去换衣裳。

楚雪色突然满脸惊恐绝望尖叫,“我不……”

“二姐不必过谦,我这顽劣的婢女就拜访你了。”

楚南晞哪给机会她说完,一开口,立即便以坚决的口吻将事情作结。

一个眼神暗示,红枫上前半步,装作搀扶楚雪色的样子,实则暗中挟持楚雪色,“还请二小姐怜悯则个,奴婢簪越了。”

“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楚南晞听着她气得哆嗦的声音渐渐远去,抿着唇淡淡笑了笑。

对于忘性大的楚雪色,就得时不时给点不一样的教训,她这位二姐才会记得牢。

这时,巧衣匆匆赶到回廊中,低声禀道,“小姐,七公主来贺,夫人让你赶紧到前面迎一迎。”

“七公主华妍?”楚南晞呢喃一句,眼底刹那有奇异光芒掠过。

巧衣低着头,自然无缘看见,只恭谨应道,“正是。”

楚南晞笑了笑,“那就去吧。”

前世,华妍这个金枝玉叶之尊的公主,无论是从娘家论表妹,还是从夫家论小姑,对她从来都看不上眼。

不管她怎么掏心掏肺对他们兄妹,华妍始终觉得她长于乡野配不上她胞兄华承夙;华妍心里完美的长嫂人选,一直都是楚月裳那样从小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

也许她以前想错了,华妍打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真正原因并非如此;而是因为楚月裳的父亲,与华妍母妃才是一母同胞!

今天华妍亲临,大概是听到什么风声,特意来楚国公府给她下马威的。

有些人的敌意,果然是天生的。

楚南晞有趣想着,还未赶到门口,远远就听闻有少女架势十足的怒叱声传来:

“楚南晞呢?她好大的架子,我堂堂公主之尊屈驾前来,她连出面亲迎都做不到吗?她是不屑于此,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公主?”

第92章 威风耍错地方

“臣,恭迎七公主殿下。”楚东阳先一步赶到前院,面对架子十足的七公主。

他姿态恭敬,言辞却隐晦含着不满,“七公主莅临敝府,确令楚国公府蓬荜生辉。”

“舍妹未能第一时间亲迎公主,乃臣教导不周之过,请公主责罚。”

楚东阳一句话将责任揽过来,七公主再蛮不讲理,也不能当真这会开口罚他。

她今天前来,毕竟是来参加宴会,而非结仇。

华妍能在楚南晞面前逞公主威风,但绝不能对楚东阳做同样的事。

皱了皱眉,她怏怏不快暗地咬了咬牙,只能放下身段,干巴巴道,“大表哥不必多礼,这又不是在宫里,不论君臣之仪。”

这刁蛮公主,翻脸翻得还真快。

楚南晞冷嗤一声,莲步款款行了过来,“臣女见过七公主。”

一见生面孔,华妍立刻忘了刚才说的话,“你就是楚南晞?”

楚东阳抢先道,“正是舍妹。”

华妍:“……”

又气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当着楚东阳的面,再拿前面的借口奚落楚南晞。

只好勉强笑道,“都是自家人,大表哥忙去吧,不用特意招待我。”

“南晞表姐陪我进去就行。”她扭头特别真诚地看着楚南晞,强横问,“对吧?表姐?”

楚南晞十分理解她迫切摆脱自己大哥的心情。

不就是急着避开她大哥,好借公主之势发作收拾她一番嘛。

虽然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见华妍,绝对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过华妍。

可人家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未见面就看她不顺眼,她能怎么办?

既然华妍的意思明显到不加掩饰,她不成全怎么行。

于是抬头朝清俊温润的兄长狡黠地眨了眨眼,“大哥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楚国公府的主人,招待好客人也是我的本份。”

至于这个招待么,那就看七公主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了。

楚东阳放心不下,但七公主的身份,他总不便一直跟着。

他警告地瞥了眼华妍,轻轻点头,“好,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随时让人来找我。”

随时向他求救么?

楚南晞心里一暖,随即暗笑。

就算她今天暂时不方便收拾华妍,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吃亏的。

楚东阳一走开,七公主就迫不及待疾步往招呼女宾客的花园走去。

“楚三小姐,你这个主人还不赶紧带路?”

虽然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不过楚南晞还是听出她不满的磨牙声。

“臣女遵命。”

一脱离楚东阳视线,七公主立即当着众多女眷的面,寒着脸大声呵叱,“楚南晞,就算你在乡野长大没学过规矩,最起码的礼仪你至少也该知道吧?”

“是谁教你不敬长辈?不经长辈同意就随便乱闯金玉堂的?”

没规矩?不敬长辈?

三三两两结伴聚在花园闲谈的各家女眷们都懵了一下。

随后才震惊的扭头,齐唰唰吃惊地望向七公主旁边的少女。

“七公主好大的威风。”在众人诡异静待事态发展之际,忽然有道清脆女声打破寂静。

“不过你这威风,是不是耍错地方了?”

什么人敢当众顶撞七公主?

随着一声轻蔑冷笑,梳着两道麻花辫的少女,明媚又不失英气的抬着下巴,大步流星出现在众人疑惑的视野里。

第93章 一人活成战斗队

“啊,是梓歆郡主。”

众人的惊呼里,有恍然大悟的释然。

然后集体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都不吭声了。

言曼曼?

楚南晞眼眸眯了一下。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谣言。目的是什么,七公主你自己回头仔细体会。”

七公主高声反呛一句,“你怎么肯定是谣言?”

梓歆郡主立刻面露诧异“咦”了一声,然后盯着她,义正严辞问,“怎么不能肯定?”

“难道这事,七公主你亲眼看到?或是亲耳听到?”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居在深宫之中,除非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不然,你所谓的不敬长辈之事,肯定是其他人告诉你的。”

“那个人,不用说,七公主此时也该知道绝对是居心叵测的小人。”

“我就问七公主一句,楚老夫人是你亲外祖母吧?楚南晞是你亲表姐吧?”

梓歆郡主虽说问话,可她明显不需要华妍出声作答。

连呼吸都不滞一下,她接着又往下说道,“不管是楚老夫人,还是楚南晞,她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不相信她们,反而相信一个小人所进的谗言。”

“七公主,你知道你这样很让人心寒吗?”

“今天这番话若不是让我听到,明天,不,或许不用到明天,满帝都都是楚南晞不敬长辈的流言。”

“你随便听信谣言的后果,就是用简单一句话毁掉一个人一辈子。”

“你今天还是第一次与楚南晞见面吧?她和你近日无怨旧日无仇,至于对她这么狠吗?”

“你无缘无故拿她开刀立威,这样蛮横霸道不讲理,这事既然让我撞上,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梓歆郡主说话的语速本就比常人快上许多,加上她自说自话不容别人打断的习惯又非常有名。

因而她句句指责一连串不打折的从她嘴里溜出来,七公主除了气得脸色时红时绿外,竟完全逮不到机会辩上一句半句。

其他人更是听得呆若木鸡,完全反应不过来。

梓歆郡主自觉教训完七公主,维护了楚南晞这个新朋友,也不管在场众人如何反应,拉着楚南晞就走。

“跟她们待一块有什么意思,快来看看我今天给你带的礼物。”

楚南晞预备再多后招对付七公主,这会也派不上用场了。

只能领了她好意,顺势离开花园。

“郡主太客气了,你能来,我已经非常高兴,还带什么礼物。”

语气一顿,楚南晞压低了声音,又道,“刚才的事,谢谢你。”

“不过你直接对上七公主,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这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言曼曼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我都叫你南晞,你还叫我郡主?”

“既然是朋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无中生有伤害你。”

“还有,又不是我故意让她下不来台,是她自己先闹起来的,这能怪谁?”

“至于担心我?那就更不用了。我和她向来不对盘,住在京城的就没有人不知道。”

“华妍惯会胡搅蛮缠,我一直看她不顺眼。对了,以后你看到她,若我不在场的话,你直接当没看到绕道走就好。”

“还是别说华妍了。你来猜猜我给你带的是什么礼物?”

楚南晞:“……”

遇上这位心大仗义又爱自说自话的梓歆郡主,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她还能怎样呢?

第94章 认定了

“嗯,你府上的马厩,栅栏该换了。”

“还有喂养的马夫,做事太马虎,干草和生草怎么能混在一块喂?”

“另外,给马儿刷洗也不够认真,我看见有两匹马,它们背上的毛发还打结。”

“所以,你们就算不把那个马夫换掉,至少也该罚他月俸,让他改掉马虎的毛病。”

“起码得让他记住,他侍侯的马儿不是畜牧,而是他的伙伴甚至朋友。”

楚南晞:“……”

朋友?

所以,这位爱好奇特的梓歆郡主,是把她当成——马匹了?

“等等,郡主……”

“还叫我郡主?”

楚南晞瞧见她不悦的目光满含威胁,暗暗吞了吞口水,立即改口,“曼曼。”

“你怎么知道我府上的马厩在何处?”

言曼曼给了她一个笨得可怜的眼神,摇摇头,同情道,“我给你送了一匹马,当然先去你府上的马厩了。”

“若没去过马厩,你以为我刚才说的全是凭空捏造的废话?”

楚南晞尴尬的笑了一下。

她竟然被鄙视!

跟这位嘴巴转得比脑子快的郡主在一起,人都变笨了。

“看吧,这就是我特意从马市挑来送你的礼物。”拉着楚南晞去到马厩,言曼曼指着关在最外面那匹小马崽,得意洋洋炫耀起来。

楚南晞吃惊地眨着眼睛,目光自小马崽流连到梓歆郡主脸上。

确认梓歆郡主脸上的得意是认真之后,她唯有苦笑着违心说道,“谢谢郡主,这礼物……嗯,很特别。”

“你别看它现在小。”言曼曼似乎瞟她一眼,就明白她心里怎么想,“这是纯种大越马,千金难求的良驹。”

“你养上一两年,经常和它待在一起,熟悉它的性情,以后它就能和你心意相通。不送你成年的大越马,也就免了你驯服的辛苦和危险。”

楚南晞呆了一下,以前她只知梓歆郡主在军中长大,会武好动,性格又大大咧咧跟男孩子似的。

人人皆知梓歆郡主自说自话的毛病让人头疼,却忽略了梓歆郡主有一项让人佩服的本事。

那就是梓歆郡主相马驯马的本事。

如今楚南晞才知道,懂马的人肯定爱马。

表面大大咧咧的言曼曼,却有颗极其细腻体贴的心。

“曼曼,谢谢你,刚刚我差点误会你了,对不起。”楚南晞看着她双眼,道谢与道歉都万分诚恳。

她唇角含笑,语气平静;可心里却温暖欢喜,澎湃微生。

言曼曼,我也认定了,你是我——楚南晞的朋友。

“朋友之间,哪那么多废话。”梓歆郡主帅气的摆摆手,出了马厩,反客为主走在前面。

“听说你的院子种了很多广寒香?这可是稀罕物,赶紧带我瞧瞧去。”

楚南晞愕然,片刻,愉快失笑。

“曼曼来我府里,原来先逛了一遍啊。”

两人还未去到寒香苑,就被气喘吁吁赶来的青桐追上,“小姐,五皇子亲自前来道贺,他还送了一尊红玉珊瑚为贺礼,夫人他们让你前去迎接。”

言曼曼怔了怔,“华承夙也来了?”

楚南晞脸色沉了沉,关注的重点显然跟梓歆郡主不同,“那尊红玉珊瑚有多高?”

第95章 带节奏

青桐吞了吞口水,脸上仍是一副惊疑未定之色,“小姐,据说……那尊珊瑚树高三尺有余。”

“三尺有余!”梓歆郡主也惊讶得瞪圆眼珠。

红玉珊瑚树在权贵之家也不算罕见,但像这么大一株的却凤毛麟角。

转瞬,她就隐含担忧地看着楚南晞,“这树确实够大的。”

树大,招风啊!

“东西已经送到府里了?”如果还没送进来,她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拦回去。

楚南晞转身往外走,脚步稳而疾。

前世可没有这一出,华承夙想干什么?

让她从此一鸣惊人吗?

“小姐,”青桐呆了一下,才跟上急惊风一样往外走的少女,为难道,“拦不住的。”

既然消息先递了进来,就算东西这会还没送到,五皇子也不可能会将东西再拿回去。

楚南晞脚步一顿,“我急昏头了。”

竟漏想这一层。

华承夙这么做,明显是估计到她的反应,特意先放出风声断了她的后路。

“挡不回去,那就收下。”梓歆郡主心里也赞同楚南晞将东西挡回去。

奈何现实不由人。

“你没偷没抢,别人送的,你光明正大收了又如何。”

“是不如何。”楚南晞心里苦笑,面上只见淡然。

她和华承夙的关系……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言难尽。

想到前生种种,楚南晞实在没法不恨华承夙。

如今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她还非得装出高兴的样子面对那个男人。

念头转过,她心情就陡然烦躁,“青桐,你先去回话,说我一会就到。”

青桐一迈步,她又道,“等等,还是迟些再去。”

“府里这么大,人这么多,你寻到我,总需要时间。”

华承夙,别说迎接了,那个男人,她能不见就不见。

言曼曼见她脚步慢下来,心中一动,忽然心有灵犀一般,拽着她又往回走,“说好陪我去看广寒香的,别想溜。”

青桐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姑娘干脆利落转身,傻愣了一会,才迟钝地想:小姐你和郡主这么做真的好吗?

然而,梓歆郡主始终没看得成寒香苑里的广寒香。

“小姐,你还是赶紧到前面去看看吧。”青桐前脚才慢悠悠离开,红枫后脚就风风火火追了过来。

“殿下,哦不,是璃王殿下,他也送了礼来。”

楚南晞心里虽有些奇怪,面上却波澜不惊,“收下就是。”

京中各世家都闻风而动,想要对她这个楚三小姐一窥究竟。

华非墨随份礼,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红枫急道,“小姐,璃王殿下送的礼……不是那么简单,你还是亲自前去看一看吧。”

楚南晞瞧见她面色古怪,心里也暗暗打个突,“行,我去看一看。”

“曼曼,”她扭头,对梓歆郡主歉然道,“我们改天再来看广寒香吧。”

“改天约个清闲的时间,我陪你看个够。”

言曼曼这会对华非墨的兴趣,似乎比对广寒香要大。

闻言,立即飞快道,“好,广寒香什么时候都能看。艳皇的风采可不能错过。”

“不对,听说璃王殿下有三戒,他怎么会亲自送礼来楚国公府?”

“南晞,你老实交待,你跟他什么交情?”

楚南晞直接略过她的疑惑,不答反问,“三戒?哪三戒?”

话一出,她就心生懊恼。

看红枫的样子,华非墨那家伙送的礼显然不简单,她怎么被言曼曼带节奏了?

第96章 不如你去问

“你不知道?”

梓歆郡主十分吃惊。

“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用楚南晞开口,她又开启自话模式。

“别看十七皇叔长得美若天仙……。”

“咳咳……”楚南晞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

郡主你用美若天仙这词形容“活阎王”华非墨真没毛病么?

就不怕那个懒洋洋笑得无害,实则腹黑狡诈的家伙把你削了?

言曼曼不满地横她一眼,“别打岔。”

“他从来不允任何一个女性靠近他身边三尺之内。”

“好了,”她只说一句,又将目光转向红枫,“你说,他到底送了什么礼给你家小姐?”

红枫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楚南晞,见她眸若深潭,正喜怒不明的看着自己。

心里一咯噔,暗暗叫着苦,不得不回答梓歆郡主的问题,“是、是一把金麦穗。”

楚南晞不冷不热道,“说说具体的。”

红枫头皮一麻,自知在精明的主子面前,她除了坦白别无可选。

只能硬着头皮道,“纯金子做的麦穗。上面的麦子,则镶嵌有宝石、玛瑙、琉璃,和——凤血玉。”

“嘶!”

饶是富贵堆里长大的梓歆郡主,也忍不住被这样的大手笔惊得倒抽口凉气。

楚南晞的脸色看似平静如常,可熟悉她的红枫知道,她唇角微弯,眼眸半眯,显然恼怒之极。

性格如男孩般大大咧咧的言曼曼,再次觉得楚南晞与华非墨关系非同一般。

“快说,璃王为什么送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贵重?”

楚南晞冷哼一声,心里这会已经恼火之极。

贵重确实够贵重了,只怕这特别打眼的礼物,已经压过华承夙所送那株红玉珊瑚树的风头。

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送礼物来明显不是想帮她出风头。

而是借机名正言顺奚落她。

金麦穗?

嘲讽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言曼曼见她眼眸半眯,隐隐露着咬牙切齿之态,却半晌不说话,不由得纳闷道,“怎么了?”

楚南晞摇摇头,“没什么,我们一起到前面开开眼界。”

走了几步,她才想起另一个问题,“红枫,两位殿下除了送礼外,可亲临府上?”

红枫大概没听到她内心祈祷,很决绝地断了她念想,肯定道,“小姐,这会,五殿下与璃王殿下应该已经迎进前厅了。”

男女宾客不同席,既然人已经迎进府,自有其他人招呼。

楚南晞脚步顿住,随即拐了方向,“我们先去看礼物。”

人么,能不见就不见吧。

免得她一时控制不住,想当场弄死那叔侄俩。

红枫悻悻张了张嘴,又默默将声音吞回去。

可楚南晞没往华非墨这位大名鼎鼎的“艳皇”面前凑,观赏礼物时,也避免不了被迫接受四面八方射来的眼刀。

虽然她完全不将那些姑娘放心上,但被人不停用仇视的目光凌迟,这感觉实在不美好。

“郡主,礼物已经看过,我们不如换个地方休息一会。”

幸而言曼曼对这些金银之物也不过好奇而已,闻言,二话不说拉了楚南晞就走。

“慢着。”七公主因言曼曼在旁而踌躇了一瞬,终究抵不过不忿,沉着脸过来将人拦住。

“小皇叔为什么会送礼给你?”

“还有,你和……”我五皇兄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刚从外地公干回来,都没进宫向母妃请安,就立即亲自送株玉珊瑚树过来给你?

楚南晞直接忽略她欲言又止的后半句,眨着眼睛,无辜道,“你不知道?正巧我也不知道。”

“不如你去问你的小皇叔!”

第97章 变数

“问完,记得将结果告诉我们一声。”

梓歆郡主搭上一句,并警告的瞥她一眼,“七公主,不要忘了这里是楚国公府。”

“楚妃娘娘的至亲都在这里。”

闹得太出格,最丢脸的肯定不会是楚南晞。

楚南晞拉了拦她袖子,绕过气得发抖的七公主,悠悠然转向别的地方。

“曼曼你何必跟她计较,还未长大的孩子而已。”

所以仗着公主身份,可劲的胡闹。

明眼人,谁看不出这位七公主胡搅蛮缠?

横竖除了口头上占两句便宜,七公主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梓歆郡主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高高在上,好像谁都欠她几辈子债没还的样子。”

“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

言曼曼眼睛一亮,小嘴一张,就开始巴啦巴啦滔滔不绝起来,“你说得对,我跟你说,你……。”

楚南晞一见她这副样子就头疼,恨不得拿两团棉花塞住耳朵了事。

果然,还是让梓歆郡主跟七公主干嘴仗最好。

好在没过多久,宴会正式开始,楚南晞这个主角自然不能再陪着梓歆郡主东逛西看。

因以楚南晞的生辰为名举办的宴会,来宾多是各家年轻一辈居多。

楚国公府花园开阔,便在园中间搭了一座木拱桥,以桥为界分男女设席。

此刻,楚南晞与楚国公、明香苓三人就站在拱桥上,楚南晞自然是站在两人中间。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能在今天拨冗前来,参加欢迎小女回归的宴会。”

楚国公浑厚宏亮的声音响彻花园,自他喜气洋洋又不失稳重的脸庞上,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楚南晞的回归十分欢喜。

几句开场白之后,接下来该到明香苓简述楚南晞的经历,再隆重介绍楚南晞如今的身份。

“今天,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样,非常激动。”

然而,她感情充沛的才说这一句,就有下人变了脸色,匆匆跑上拱桥,“夫人……。”

如此重要的时刻被打断,楚国公当即不悦地沉下脸,“什么事?”

“回老爷、夫人,有两位特别客人求见。”

下人生怕遭楚国公眼刀杀个千疮百孔,因而说得飞快,“明家七舅爷声称事关三小姐的身份有重大隐情,坚称立刻与老爷夫人面谈。”

在这个下人匆匆跑上拱桥时,楚南晞心里便打了个突。

无意瞥见明香苓眼底精光闪过时,更加笃定今天这事不能善了。

七舅爷明远威?

在下人禀报之际,来人已经等不及直接赶到近前。

“姐夫,姐姐。”明远威中等身材,脸白皙而圆润,眉眼挂着笑,看着十分和善的模样。

他匆匆赶至近前,就在拱桥下朝上面楚国公夫妇二人作了个揖,“事关重大,请恕远威唐突。”

楚国公已经明显不悦地沉下脸,“什么事如此紧要?”

他摆摆手,不待明远威说话,又道,“再紧要,稍等片刻也该无碍。今天是我女儿的大好日子,你且等一等,让我把话说完。”

明远威急声道,“姐夫,此事不能等。”

“嗯?”

“楚南晞不是真正的楚三小姐,更不是姐夫你的嫡亲血脉,她是冒牌的。”

“她千方百计混进国公府,她居心叵测啊。姐夫,此事万不能拖延。”

“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将事情说开最好。”

楚国公脸色这会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远威,现在还没到晚上。”

开口在这说什么白日梦?

第98章 铁证

明远威白皙的脸急出了汗,“姐夫,混淆血脉的事,我怎敢胡说八道。”

“这事有铁证。”

楚国公眉毛倒竖。

“姐夫,这位是明老夫人身边的史嬷嬷,关于楚三小姐身份的来龙去脉,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也是受老夫人所托,才匆匆带她上京,特向姐夫禀明此事,以免企图不轨的人混淆姐夫血脉。”

楚南晞默不作声。

她羽睫低垂,掩着眼底流转的玩味,有趣地看着这个面目和善的七舅爷。

“姑爷息怒,请容奴婢将事情细细说来。”一位风尘仆仆都遮掩不住眉目精明的嬷嬷,自明远威身后站出来。

她朝楚国公福了福身,根本不给楚国公开口的机会,径直接着说道,“奴婢手里有信物,可证实眼前这位姑娘绝非姑爷骨肉。”

“信物?”楚国公愣了愣,下意识问,“什么信物?”

这话一问出来,他无意瞥见楚南晞落寞地牵了牵唇,淡淡苦笑自唇边划过。

他心里一揪,这才意识自己此举伤害了她。

明远威与这个史嬷嬷说得信誓旦旦,他潜意识里倾向相信他们,怀疑起楚南晞身份来。

当下便见史嬷嬷面色一喜,随即又端回稳重严肃的模样,郑重道,“姑爷,是一块玉佩。”

“确切来说,是一对双鱼玉佩。”

“当年姑奶奶在明家产下两位千金,我家主子自是高兴万分。当即就拿出事前准备好的双鱼玉佩分别赐予两位小千金。”

“可惜先出生的小小姐因体弱,在姑爷你到达明家前就已经……不幸早夭了。”

说到伤心处,史嬷嬷哽咽着拭起了泪。

“为免姑爷你受不了同时失去妻女的双重打击,老夫人便下令封口,让姑爷你以为姑奶奶只诞下一位千金。”

“若非后来姑爷偶然听到风声,怕你再损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老夫人焉会悄悄对外散播谣言,声称当年因意外,姑爷曾有一位双生千金流落失散,了无踪迹。”

楚南晞心里呵呵。

双生子这剧本,原是在她救了华承夙之后,为合理安排她回归楚国公府才特意编造出来的。

眼下倒被这个所谓她外祖母亲信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捕风捉影的本事,也算一流了。

“老夫人的本意,是为了安慰姑爷,免你再陷伤心损及身体。谁料,竟有人抹着良心利用谣言,真打起冒充姑爷血脉的主意。”

“若非江南远离京城,姑爷寻回失散千金之事,早就收到消息,断不会容那等居心叵测之人在楚国公府作乱到今时今日。”

“姑爷若是不信奴婢所言,大可以让安怡小姐拿出她的双鱼玉佩,与奴婢手里这块来对比。”

“奴婢手里的玉佩,与安怡小姐手里那块玉佩本为一对,是完全可以重合在一齐的。”

史嬷嬷垂首,低沉的声音压抑着哀痛,幽幽传来,“若非老夫人不忿有人混淆姑爷血脉,奴婢也不敢打扰当年早夭的小小姐。”

“这块玉佩,当年已随小小姐下葬了的。”

听到这里,不少人当场抽了口凉气。

很多人看楚南晞的眼神都变了,就连楚国公看她的目光,都有些狐疑不定。

第99章 重磅

有意思,先让人在宾客中议论她与楚安怡容貌迥异;接着明远威与她外祖母亲信出现,还拿出陪葬品的铁证。

那么,下一步呢?

明香苓为了将她赶出楚国公府,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

楚南晞眨着眼眸,波光流转里,她淡淡问,“既然史嬷嬷千里迢迢拿着陪葬品来到京城,力证我并非楚国公血脉。”

“那我有个疑问,还请史嬷嬷或七舅爷解释一下。”

“如此大事,明家老夫人怎会这般轻率处置?仅差遣一个老仆前来向楚国公说明一下便算?”

“据说当年明家大小姐在世时,明老夫人与两位舅兄对她皆十分疼爱;如今事涉她嫡亲血脉,却无一嫡亲的亲人前来;此事说不过去吧?”

明远威与明香苓飞快对视一眼,前者镇定自若,后者脸色却微微生变。

楚南晞又道,“即使长辈们都没有闲暇,那让小辈携着长辈书信与史嬷嬷一道前来也行啊。”

这事,自然是瞒着明家那一房做的。

若让那一房的人得知楚南晞长相神似那位亡故的姑奶奶,只怕连那位上了年岁的老祖宗都会惊动亲自上京。

明远威心思转动,忽然哂然一笑。

是了,她不提醒,他倒差点忘了。

“姐夫,明老夫人确实让我代捎书信一封。至于明家为何没有其他亲眷上京,其中种种不便,信中皆有提及。”

楚国公接过书信,目色沉沉打量他一眼,既没吱声,也没急着当场打开书信来看。

史嬷嬷又道,“姑爷若对奴婢所言有疑问,就请姑爷让安怡小姐拿出玉佩一观。”

楚国公虽对楚南晞的身份有所怀疑,可想起前事,再想到与楚南晞相关的华承夙。

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她是自己血脉。

但当初证实她身份的细节,如今想来,确实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

楚国公犹豫间,又有下人急急忙忙前来禀道,“夫人,门外有两位特殊的客人求见。”

“特殊客人?”明香苓说着看了眼楚国公,“是何人?”

“他们自称是三小姐的养父母。”

养父母?

乍然听闻这几个词,楚南晞恍惚了一下,心里更震了震。

她重生回来已有几个月,一直忙于想方设法拆穿楚安怡的假身份。

还下意识回避去想,在小山村中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双亲。

不是不想念,而是怕自己见了他们之后,会忍不住想远离一切,只守住他们过简单的日子。

她明知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除非她重生回来,她还没认识华承夙,也没有与楚国公府有任何交集。

贸然与他们联络亲近,只会害了他们。

她将所有思念内疚苦苦压抑心底,总想着待日后机会合适,她会回去见他们。

可是等不到她安排好一切,他们今天就突然来了。

“老爷,既然是南晞的养父母,我们理应见他们一面。”明香苓看着神色不豫的丈夫,柔声道,“起码,我们该当面向他们郑重道谢。”

“谢谢他们将南晞抚养长大。”

人已经到门外,且还有满堂宾客看着,自然不可能拒之门外。

楚国公压下瞬息涌上心头的万千情绪,默默看了眼女儿,才轻轻点头,“请他们进来。”

第100章 羞愧难当

一会,就见两个衣着朴素,神情紧张且透着畏缩的中年男女,跟在下人后面朝花园拱桥这边走来。

楚南晞望见熟悉的身影,眼眶一热,立时疾步迎了过去,“爹、娘。”

“晞儿?”妇人听闻声音,抬头望了望,面对出落得天仙一样漂亮的少女,却迟疑着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真的是你吗?”

少女鼻子泛酸,拼命眨着眼睛将水光逼回去,“是我,我就是南晞呀。”

“晞儿,我们……对不起你。”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拱桥下。

楚国公、明香苓、明远威等这些人都在。

中年汉子羞愧的抹了把脸,不待楚南晞反应,他拉着自己妻子忽然朝楚国公深深躹了一躬。

“晞儿……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此事完全是我个人私心所为,晞儿完全不知情,还请国公大人不要追究晞儿责任。”

“一切都是我的错,您有任何不满,只管拿我是问。”

楚南晞茫然眨了眨眼,无辜又懵懂地看着一切,“爹……不,义父,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疑惑的目光落向中年妇人,“义母,爹……他,义父他到底在说什么?”

“晞儿,”妇人怜爱又羞愧地看她一眼,“你爹说得没错,我们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国公大人。”

“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当初撒了谎。”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少女面露惊骇,转动的妙目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楚国公上前一步,“说清楚,撒了什么谎?”

一句话,将他迫切的心情表露无遗。

楚南晞默然打量一圈,就安静的垂着眼眸,肌肤胜雪的面孔流溢着淡淡无助与嘲弄。

但她还是从容站在一旁,并不曾出声辩解什么。

“国公大人,”中年汉子似被楚国公急切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大步,才惴惴道,“能不能让我把事情从头说起?”

楚国公看了眼神色莫名的少女,又环顾一眼悄然寂静,众人已自发竖起耳朵的宴会现场。

烦躁难抑的皱了皱眉。

心里清楚知道,刚刚他没有及时阻止明远威与史嬷嬷那一番铁证揭露,这事就已经彻底失了先机。

眼下再遮着掩着,意义不大;若现在他才将南新图夫妇请下去私底再论,不管结果如何,今日之后,楚南晞的身世都会更容易授人话柄。

不管是为楚国公府好,还是为了楚南晞好,现在都不得不公开将所有疑问一点一滴理清楚才好。

略作思索,他沉沉道,“你说。”

中年汉子——南新图似乎一路上早就将事情梳理过,还暗中演练过数遍。

一听这话,立时便条理分明说道,“早在数月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有人说国公大人早年与亡妻十分恩爱;并因意外,曾有个千金失散在外一直下落不明。”

“我儿南晞长得水灵,附近邻里十八乡都知道。无意中听到我儿长得与国公先夫人相似,我一时鬼迷心窍将别人的玩笑话听入耳。”

他悔恨又惭愧地瞄了眼楚南晞,垂下脑袋,又继续说道,“这才突然起了贪念,想让晞儿代替国公大人你失散的千金。”

第101章 真的假的

“都怪我这个做爹的无能,没法给她更好的生活,不然绝不敢打这种念头。”

“这事是我一手操控并一直瞒着晞儿,她自始至终全不知情。”

开了头,南新图说下去就流利多了,“当初我做了许多手脚,证明她是国公大人你失散在外的千金时,她还百般不肯相信。”

“晞儿初时并不愿意回到国公府生活。是我和她娘以性命相逼,她才肯依我们的。”

南新图万分羞愧地低着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贪图国公府的富贵,才千方百计将晞儿送进国公府。”

“求国公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晞儿;您有任何不满,请只管冲着我来就好。”

话到此时,楚国公已愤怒得面色铁青。

“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跑来这戳穿谎言?”

面对他气势凌厉的喝问,南新图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惊得往后瑟缩一下。

他咽了咽口水,眼角不自觉往某处瞟了一下,才嗑嗑巴巴答,“我、我不放心晞儿。”

“虽说她在国公府也生活了一段时间,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楚三小姐,更不是从小在这长大。”

“我怕她吃亏,就悄悄在附近寻个地方落脚,一面打零工一面向人打听她的情况。”

“打听到国公大人,特意在今天为她生辰举办宴会,我的心就一直悬着。”

“不怕国公大人你责怪,我生怕她冒认身份之事生出什么波澜,所以今天一早便在附近随时留意国公府的情况。”

“刚刚听闻国公大人您的岳家来了人,我就知事情要坏。”

“既然事情瞒不下去,我这个没用的父亲再怎么着,也不该留晞儿独自承担后果。”

暂时不去考究南新图这番话的真实性。

撇去他自己说的贪图富贵这一毛病,他对楚南晞的维护绝对真心实意。

起码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合格的。

楚国公未有任何表示,宾客当中却有不少人忍不住暗暗唏嘘一把。

话说回来,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虽然大多数都是怀着对楚南晞十二万分好奇来的。

但谁能料到,宴会还未正式开始,楚南晞这三小姐的身份就像个漂亮的泡沫一样,才现身就被戳破。

也不知今天这宴会还能不能继续。

众人各怀心思静待事态发展。

楚国公神色不豫地沉默着。

就在大家暗暗猜测,楚南晞今天这个主角会惊慌失措或羞愧开溜时。

盛装打扮的少女却微微一笑,她绝美无双的面孔绝无惶恐退怯,反而在轻缓坚定的步伐里,越发显得淡然从容。

楚南晞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从容不迫走到中年妇人身边。

还旁若无人的亲昵挽着妇人手臂,轻嗔的声音隐约含着撒娇意味,“娘,你和爹一样,也离家多日在京中盘桓许久吗?”

“既然在楚国公府附近,你们怎能忍住一直不来看我?”

少女半倚着她臂膀,轻声问道,“娘,我在屋后种那棵桑树现在长得还好吗?”

“阿狸有没有又跑去偷偷吃掉我的青虫?”

“你这孩子。”提到熟悉的东西,南大娘无奈地笑了笑。她的眼神,温暖宠溺又无防备。

一时让人都忘了刚才还风雨欲来的紧张压抑气氛。

第102章 诈出来

“明知阿狸淘气,你还偏在桑树养青虫逗它。”

“还不是娘在我小时候经常拿青虫吓唬我,还说这虫子一直长在姐姐肩上,我若不听话,这虫子就代姐姐出来教训我。”

少女唇角微弯,语气清清淡淡中带着两分娇嗔,还露出罕见的女儿娇态。

许多没见过她这模样的人,一时都惊呆得张大嘴巴忘了合拢。

还沉浸在女儿撒娇亲昵的中年妇人,一时半刻还未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无意中泄露了真相。

楚国公楚东阳父子俩却迅速回神,两人默然对视一眼,目光俱冷了冷。

楚东阳点头,悄然退了下去。

“你们亲生女儿,”楚国公盯着南新图,刹那,目光锋利如刀,“自落地右肩就有一块小指大的胎记。”

“这是你们先前同村接生的稳婆亲口证实过的。”

楚国公不容南新图出声否认,又接着道,“南晞身上也有胎记,你们夫妇二人自幼抚养她,自然很清楚这事。”

“但南晞身上的胎记,跟你们亲生女儿的胎记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冷哼一声,极度不悦地反问,“两位还要坚持将这漫天大谎继续编下去吗?”

“再说你们夫妇二人的相貌,”楚国公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自己女儿,聪慧、明朗,又神似亡妻。他们将他女儿教得很好,但是……。

欣慰之色自眼底一闪而过,楚国公面容仍冷沉无比,“如果南晞真是你们俩的骨肉,她的容貌或多或少也该有你们的影子。”

“但你们看看南晞,她哪一处与你们夫妇二人相似?”

“南晞与我母亲就不同了。”这时,楚东阳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幅卷轴。

“你们对比这画像,再看看南晞。两位还能昧着良心,非说南晞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吗?”

楚东阳又打开另一幅卷轴,“这是楚国公府大小姐楚西辞未出嫁前所画的肖像。”

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楚南晞脸上,“南晞与大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面目轮廓同样有几分相似。”

“尤其眉眼之处,她们姐妹俩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南新图张了张嘴,却有口难言。

“不过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眼看大好局面要糟,明香苓心里沉了沉。

她叹息一声,强行插了句话,“就算外貌神似,也不能说明两人确实同出一脉。”

“就好像南晞与安怡同为双生子,长相却完全各异。”

这话说出来完全等于自打嘴巴。

还不如不说。

楚南晞与楚东阳皆意味深长地打量过来,明香苓才一惊。

关于楚南晞身上有胎记一事,明香苓一直都不曾知晓。

若早就知晓,定然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纰漏,让楚南晞云淡风轻一句试探便露出马脚,三言两语轻易将局面扭转。

楚南晞没对她的失言紧追不舍,而是不动声色将目光投落在史嬷嬷身上,“这位嬷嬷,明老夫人一定十分看重你吧?”

史嬷嬷微微抬头,神情恭谨中隐约透着倨傲。

楚南晞又道,“明老夫人既然疼爱她的外孙女,当年打造的双鱼玉佩一定价值不菲了?”

第103章 巧计

史嬷嬷眼底有鄙薄之光飞快划过,随即,她傲然答,“这是自然。”

楚南晞当没瞧见她眼含鄙夷,又继续平静问,“嬷嬷刚才说,你手里拿的信物,就是当年陪葬在明老夫人早夭外孙女身边的双鱼玉佩之一。”

“这事,我没说错吧?”

提到这个,史嬷嬷心里警惕起来,脑子里将这话飞快过了一遍。

没发觉有什么毛病,这才微露不耐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姑娘问完了吗?”

楚南晞淡声打断她,“嬷嬷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嬷嬷是直接从明家往京城赶路的吧?”

史嬷嬷声音沉了沉,“是。”

“从江南明家到京城,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月。”

她本和风细雨自言自语喃喃着,这时却忽然面色一肃,朝史嬷嬷厉声一喝,“你撒谎。”

“父亲。”少女转向楚国公,不慌不忙道,“她手里拿的所谓信物双鱼玉佩,绝非一个月前取自墓中的陪葬品。”

“而是最近不久才开采出来的新玉。”

“她不是坚称手里的双鱼玉佩,与怡妹妹手里的玉佩是恰好能重合的一对吗?”

“是新玉老玉,佩戴时间长短,这些问题,只要找个懂玉的行家一辩便清楚。”

楚国公掠向旁边几人,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

史嬷嬷脸一沉,垂着头,冷声嘲讽,“我听说姑娘长于乡野,终日玩耍之地,大抵不过山野农田;姑娘莫非天赋异禀,一眼便能断出玉的质地成色如何?”

楚南晞没在意她的嘲讽,反而淡然一笑,将刚才的观察娓娓道来,“嬷嬷既然经年处身高门大宅,终日侍奉在贵人身边,自是见多识广。”

她稍稍一顿,语气立转,“岂不知久藏于墓穴中的玉器因长年无光照接触,久而久之会在表面形成一层似细沙的东西沉积保护?”

“刚才我观嬷嬷手持玉佩在阳光下打晃,不见丝毫暗哑沉积,反通透清亮,光滑玲珑。”

这番说明,绝不会令史嬷嬷心服口服的,只会令史嬷嬷大惊失色而已。

明香苓与明远威迅速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懊恼之意。

明远威想的是,当时造假光想着价值与外物,完全忘了考虑墓穴影响这一层。

大意,太大意了。

明香苓比他想得更深一层:楚南晞刚才那番话提到安怡手里的双鱼玉佩……。

这不是暗示她与自己弟弟联合弄了两块假玉佩?

念头转过,明香苓心里隐隐生出惶恐来。

她下意识小心翼翼将目光转向楚国公,想要从他脸上瞄出一点端睨。

楚国公却连眼角也没往她这边瞟一下,只震惊的挑着眉,似冷笑一声,“可有其事?”

“请史嬷嬷将信物交出来。”

虽然他用了请字,可冷漠愤怒的口吻如此明显,根本就不容史嬷嬷有拒绝的余地。

史嬷嬷瞳孔一缩,眼底闪过慌乱,“姑爷,这……这,玉佩毕竟在墓穴埋过。”

“你——还是别沾手了吧?”免得晦气。

楚国公平静而坚定地摊出手掌,沉声道,“既然是陪伴过小女的东西,我更应该亲自看看。”

第104章 赶着找死

“这……”到了这份上,史嬷嬷自知拗不过他,“姑爷想看,奴婢这就将信物交给你。”

楚南晞弯了弯唇角,她神情平淡,不过平淡中,反愈见讽刺意味。

史嬷嬷还不明白,在她连续问几个问题时,破绽既出,败局便定。

甚至于,一块双鱼玉佩将楚安怡也牵扯进来。

没看见她父亲愤怒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吗?

没看出她父亲目光深沉压抑吗?

楚南晞心里轻嗤一声,垂着羽睫,半分也不关心此刻落在楚国公手里的玉佩。

“史嬷嬷带来的信物,果然——与众不同。”

楚国公语声沉沉,听似平常,实则暗含咬牙切齿。

“七舅爷与史嬷嬷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实在有心。”楚国公漠然扫过二人,侧首吩咐长随,“请他们下去稍事歇息。”

听着他咬重请的字音,在场一众,人人皆懂他的弦外之音。

“七舅爷,史嬷嬷,这边请。”

明远威与史嬷嬷被下人强硬请下去。

“老爷,”明香苓心里飞快权衡着,横竖如今已经惹了他疑心,还不如趁着这局面再搏一搏。

暗地咬咬牙,她悄悄扯着楚国公袖子,低声道,“不管怎样,南晞的身份如今都难证实,今天这宴会是不是?”

她的意思是即使南新图夫妇确实有过另一个女儿,但这也不能证明楚南晞就非他们亲生。

而史嬷嬷带来的信物虽有作假之嫌,但这与楚南晞的真正身份,却是两码事。

楚国公神色变幻。

怀疑入了心,要消除可不容易。

当然,明香苓的声音压得十分低,除了楚国公外,别人只看到她嘴唇在动,压根听不清内容。

楚南晞唇畔噙了抹浅浅冷笑。

她不用听内容,也能猜出明香苓向她父亲进什么馋言。

见楚国公沉吟不语,虽面露怒意,眼中却隐含犹豫。

明香苓心里窃喜,暗想她这把赌对了。

今天这些事,虽功败垂成,但好歹也在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老爷,事到如今,这样不清不楚的拖着,就算南晞确实是老爷的骨肉,这样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明香苓兀自在心里盘算着,一边柔声劝道,“还不如索性一次当众将这事弄个清楚明白。”

楚国公缓缓开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

明香苓心里一阵激动,面上却不显,还作势考虑了一会,才道,“我听闻古人多用滴血验亲的法子来确认亲生骨肉。”

“如今也是无法,我们不妨效仿先人一回。也省得日后南晞遭人议论,反而更委屈她。”

“老爷觉得这法子可好?”

楚国公权衡一下,点点头,“也好。”

“今天既邀满府宾客,这事也该给他们一个交待,恰有机会让他们当一回见证。”

说罢,他召了楚东阳楚南晞等人,宣布了刚才商议的决定。

明香苓见状,扭头含笑吩咐下人准备验血需用的东西。

楚南晞瞥了眼近前几人,心里暗自冷笑,前世到死,都没有闹验血认亲这一出。

而她前世到死,才从楚月裳嘴里得知自己原是真正的国公嫡女。

想必以华承夙的谨慎与城府,早就暗中查明她的身世了。

那个男人前世瞒了她一辈子,利用了她一辈子,到死都没有告诉她。

现在呢?

华承夙对她的身份是确认还是怀疑?

不待楚南晞留意华承夙的反应,下人已经将清水、匕首、脸盆等物准备好。

第105章 你不知道疼

“开始吧。”楚国公扫了眼摆在面前的东西,也不多言。

楚国公刚想先动手,明香苓立时劝道,“老爷,南大叔不是一直坚持南晞是他的骨肉吗?不如让他先来。”

虽然刚才南新图夫妇一进门就强调是自己贪图荣华富贵,才将完全不知内情的女儿送进国公府。

即使后面被楚南晞略施小计戳穿了谎言,他们夫妇俩口头上仍没坦诚楚南晞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楚国公血脉。

此刻,临到头上,南新图拉起袖子,动作居然有些僵硬,看得出确实紧张无比。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楚南晞。

双眼闭了闭,决然道,“我先来就我先来。”

说罢,拿起匕首往指头一划,手起刀落,鲜红的血液便滴入盛着清水的脸盆里。

楚南晞上前一步,伸出手,才淡淡道,“那接下来,就我了。”

见她拿起匕首,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紧张得眼睛都不错一下直直盯着她面前的脸盆。

除了楚国公、楚东阳、明香苓,还有南新图夫妇之外,一直躲在角落的楚安怡也悄悄靠近过来。

当然,楚月裳、楚雪色、楚想容等等,楚国公府上下相关或不相关的主子,这时都已经聚了过来。

宾客席上,有人还能镇定自若悠然端坐;也有人同样紧张得站了起来,朝这边的动静引颈长盼,生怕错过最重要最精彩的一幕。

华承夙佯装镇定坐在席中,可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渐渐泛白。

早知有今日之祸,他当初实在不该一时心软,留下南新图夫妇还有那百来户村民的隐患。

他早些腾出手去解决那些麻烦,断不会有今日南晞被人联合逼迫之事。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然,他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以致连丁点准备都没有。

他疏忽了。

许久,他没尝过这种被人打得猝不及防的滋味了。

明明当初他慎密安排一切,经过重重查证,楚国公确信之后才决心认回南晞。

今日重重算计,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华承夙沉着脸,眼睛盯着那边动静。脑子却在飞快转动着,将所有可疑线索反复过了一遍又一遍。

“赶紧放血呀,还犹豫什么。”等了半天,楚南晞还拿着匕首没划出血,围观者中,不知谁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句。

这一催促,就像引线一样,直接引爆空前紧张的气氛。

唯独当事人楚南晞,还像个完全无关的局外人一样,拿着匕首悠悠然比划着角度,似乎想要寻出怎样下手,能令自己痛楚最轻出血最快。

又或者,这一刀怎样划下去,既能不伤手又划得漂亮。

席上早就看楚南晞不顺眼的七公主华妍,这会也忍不住蹙起眉头,不耐地嘀咕一句,“故弄玄虚。”

“再拖下去又有什么用?”

“若不是大舅父的血脉,拖到天黑也改变不了结果。”

她看楚南晞不顺眼,本来别人碍着她公主的身份,绝不敢明着跟她叫板说她不是。

偏偏她这嘀咕声有意无意说得高了些。

又偏偏让看楚南晞极顺眼,与她却从来不对盘的梓歆郡主听到了。

言曼曼冷哼一声,立刻反唇相讥,“刀子没落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疼。”

第106章 到底是不是?

“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吧,别丢了皇室公主的脸。”

“没看出楚国公不舍得你表姐受苦吗?”

“没看出南晞是不忍心她的养父母失望吗?”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六亲不认。”

最后一词,言曼曼说得极小声。不过她习武之人,即使再小声,想让七公主听到,七公主还真没法装听不见。

被梓歆郡主故意唱反调挤兑下来。

华妍气得浑身发抖,脸都铁青了。

“你、你……言曼曼,信不信我回宫立刻让父皇削了你郡主的封号?”

华妍也是气得狠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威胁言曼曼。

梓歆郡主立即佯装害怕的抖了抖,脸上却带着挑衅的笑意,“哎哟,我好怕呀,七公主你赶紧去吧。”

“言曼曼,你别得意,以为我真不敢……。”

“华妍!”

听闻七公主越说越离谱,并且激动得完全忘了身份与场合。华承夙终忍不住皱着眉头,厉言疾色喝止她。

“平日就说让你少沾酒水,你看你,一喝酒就说胡话。”

华妍不服地撇了撇嘴,惧于华承夙这个胞兄的能耐,最终恼怒地瞪了梓歆郡主一眼,哼哼两声才作罢。

这一打岔,倒将众人紧绷的心弦松懈了几分。

再将视线转向拱桥下,傲视群芳的少女。

这时,寒光一闪,楚南晞终于举起匕首,轻轻划落自己指头。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盯住她指头。

除了楚南晞,大概所有人一刹都紧张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滴”

极为轻微的声响,此时却似突然被放大无数倍,像一块大石投落平静湖面一样。

瞬间激荡出一圈圈涟漪。

明香苓瞪圆眼珠,一瞬不瞬的紧盯着脸盆。

她面部表情紧绷得僵硬,眼底却有种莫名兴奋快意似乎迫不及待要溢出来。

血珠入水,很快就漾开一片。

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捷且无声无息的,与南新图原本滴在碗中的血液——相融。

“咦,他们的血融在一起了!”

不知是谁,惊诧又愕然的叹息一句。

楚国公死死盯着脸盆,仿佛只要盯着不放,脸盆里已经相融的血水,就会再次分离一样。

半晌,他面上才渐渐堆满震惊不敢置信之色,“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融在一起?”

明香苓听着他失望的喃喃自语,长睫掩映的眼底,漾起星星点点的如愿以偿。

她无声松了口气,心中大石悄悄落地。

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晞儿……,”南新图一脸复杂地打量一眼神色仍旧平淡如常的少女,张张嘴,想对这结果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父亲,”楚南晞似完全不受这结果影响,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坦然将匕首递过去,“该你了。”

楚国公愕然盯着递至眼前的匕首。

明香苓压不住上翘的嘴角,飞快道,“结果已经出来,老爷没必要也掺一脚。”

楚南晞淡声反驳,“有没有必要,不是由夫人说了算的。”

楚国公似乎还处在难以接受的事实震惊当中,皱眉盯着匕首,半晌也没动静。

第107章 满意吗

“啧,这匕首看着不错。”

声随人至,在众人紧张沉默等着楚国公决断时,忽有道人影一阵风似的掠到楚南晞旁边。

“给我试试。”

试字刚落,少女手里锋利的匕首便已到了笑意慵懒的家伙手里。

华非墨夺过匕首,懒洋洋夹在指间来回转动把玩,“确实不赖。”

“轻巧,锋利……嘶。”

听着他忽然发出抽气声,众人这才发觉匕首划破他手指。

而且,好巧不巧,那滴鲜红血珠竟随着匕首飞溅到盛着清水的脸盆里。

“啊?他、他……他的血也融在一块了!”无数眼睛都盯着脸盆,这一幕自然也有许多人看到。

但最沉不住气,先将结果嚷嚷出来的,竟然是楚雪色。

楚南晞悄然打量一眼,发现楚雪色已然换下之前那套云锦千水裙。

嗯,看在楚雪色无意帮了她一把的份上,裙子的事暂且先揭过了。

“什么?我的血跟他们的也相融在一块?”华非墨震惊地瞪大眼睛定定盯着脸盆,似乎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片刻后,他气愤得几乎原地蹦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指了指自己,转着眼睛,防备地往南新图与楚南晞打量一会,“我跟他们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血珠怎么能融在一块?”

“楚国公,你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他出现,夺走匕首,到划破指头,血珠溅入脸盆,再也盆中血液相融一块。

一切发生不过晃眼的事。

既完全意料之外,又迅速得猝不及防。

听到他一脸疑惑质问楚国公,明香苓才如梦惊醒。

可这时候,她想要阻止什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只能想办法做好事后补救,先将事情遮掩过去再说。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楚国公看他一眼,便垂眸沉沉盯着脸盆不放。

这时,无人留意的角度,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璃王殿下,忽然咧了咧嘴角,冲近在咫尺的楚南晞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少女心里微怔,回过味来,心头便微微泛暖。

随即又感觉颇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他不出手,她也会将这个做了手脚的脸盆逼出原形。

不过华非墨的身份摆在这,他出手的话,效果自然非同凡响。

最起码,她父亲绝对会重视这个“意外结果”。

明香苓还没想出办法将这事糊弄过去,楚南晞悄然扬了扬眉,蓦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柳嬷嬷身边。

接着,抓住柳嬷嬷手腕,匕首往柳嬷嬷指尖一划。

“滴!”

血液滴落盆里,飞快散于水中,融进已混于一块分不出谁是谁的血液里。

“啊?怎么会这样?”

楚南晞听着楚雪色压抑的惊呼,会心一笑,“是啊,怎么会这样?”

“柳嬷嬷的血也相融。”

“这要怎么解释?”松开面色泛青的柳嬷嬷,楚南晞轻笑,笑声却冷得让人心生恐惧。

“莫非柳嬷嬷与我们三人也有血缘关系?”

柳嬷嬷面色一白,立时惶恐哀求,“请三小姐慎言。”

“这是怎么回事?”楚国公死死盯着脸盆,声音肃冷厉沉,神情十分可怕。

明香苓还装傻,“对呀,这究竟怎么回事?”

楚南晞瞥她一眼,目光冷锐又耐人寻味。

第108章 谁敢来抢

少女淡淡道,“很显然,用来验血的东西被人做了手脚,不管谁的血滴下去,都保证能融合在一起。”

楚国公咬着牙根,面容看似尚平静如常,但他手背青筋已露。

“东阳,你亲自去准备。”

他就不信,他儿子还会从中做手脚。

楚东阳深深望了眼明香苓,又神色复杂地瞥过楚南晞,点点头,转身准备去了。

再换一把匕首,一盆清水,一个盆子。

不过片刻功夫,楚东阳就亲自拿着这三样东西回来。

“这次我先来。”楚国公不由分说,直接拿了匕首就着清水就划破指头。

“老爷!”明香苓惊呼,然而在楚国公冰凉斜来的目光中,她只能白着脸咬着唇,再没法出声阻止。

楚南晞看着盆中血滴,忽然道,“大哥你也来试一试吧。”

总得向大家证明,他们确实是剪不断的至亲血脉。

“好。”楚东阳二话不说,接过匕首就是一刀。

很快,他的血液就与楚国公的融合在一起。

“现在,到我了。”楚南晞朝自己兄长伸出手,却眨着眼,对明香苓微微一笑。

随即视线一挑,越过后面,落在了楚安怡身上。

她眼眸波光闪烁,唇角笑意浅浅,却透着让人害怕的森然冰凉。

明香苓忽觉浑身冰寒,心里冒出一个让她自己也颤抖的念头。

楚南晞是知道什么了吗?

不,不会的。

楚南晞故弄玄虚而已,她别自己吓自己。

对,楚南晞这贱人不过是想从心理上给她造成压力,逼她露出破绽而已。

一定是这样。

明香苓拼命暗示自己,努力找各种借口让自己保持镇定。

楚南晞似完全不知轻轻淡淡一瞥,已给明香苓心里造成莫大困扰。

她甚至没看已经划破自己指头的匕首,而是漫不经心盯着明香苓身后眉眼春意隐隐的少女。

她眨着眼睛,轻声道,“我之后,不如让怡妹妹也放滴血?”

“不是总有人怀疑我与怡妹妹不是双生子吗?”

“干脆一次明证了事。”

明香苓惊得脚下一个跄踉,面上却只能牵强笑着以掩惊恐失态,还特意提高声量以转移他人注意,“呀,大家快看。”

“滴。”

随着她指尖血液滴落,众人的心再次紧张蹦到嗓子眼。

“南晞的血,与老爷的血果然是相融的。”

她似乎欣喜激越,脸上欢喜之色未淡,语气却沉厉下来,“这下好了,事情都弄明白了。南晞就是老爷的骨肉,以后谁也不许再拿南晞的身世说嘴。”

楚南晞淡淡笑了笑,看在明香苓识趣,承认得够爽快的份上,倒没再提让楚安怡也验一验血这事。

楚国公与楚东阳盯着盆中血滴,良久,终于一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

“南晞,你就是我的亲妹妹,跑不掉的。”楚东阳神色一松,有心情打趣起自己妹妹来。

楚国公闻言,也露出欣然欢喜的笑容,“不错,南晞你就是我楚重的嫡亲女儿,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接着,他抬头缓缓扫过全场,扬声宣布,“楚南晞是我楚重嫡亲女儿,以后谁再拿她的身世说事,那就是跟我、跟楚国公府过不去。”

他公开宣言式的维护,让楚南晞心里暖意流淌。

不过父子俩这反应,也让楚南晞哭笑不得。

第109章 死而复生

毕竟她早知这个事实,没有经历他们大起大落的心境,自然体会不到这时滋生的独占情绪。

楚国公父子和乐融融。

明香苓回过神来,方惊愕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

楚南晞的血,真与楚国公楚东阳他们相融了?

这么说,楚南晞确实是楚重与明姬的亲生女儿?

不,不可能的。

当年,她明明亲手将那个女婴……还亲眼看着……。

巧合,一切不过巧合。

绝对是巧合。

没有人会死而复生!

天下之大,有那么一两个人长相神似,这并不足为奇。

同样,血液相融,也说不准就一定是亲生子嗣。

对,之前不是说楚南晞身上有胎记吗?

当年那个女婴她还亲手抱过,她记得那婴孩白白嫩嫩的,身上可没有任何胎记……。

楚南晞不可能是真正的国公血脉。

绝对不可能。

虽然明香苓心里不停说服自己,可眼前的事实究竟在她心里留下不小阴影。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完全信服楚南晞确非楚重女儿。

但,她同样没法确信楚南晞一定不是楚重血脉。

这时,南新图夫妇却黯然紧张愧疚的低下头,两人几次张嘴都说什么,可到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晞儿……。”两人频频交换几个眼神,终由南大娘满怀歉意的开口。

“娘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看我,一定得留下来好好住些日子。”楚南晞轻声打断她,似完全没看见她欲言又止。

还上前挽着她胳膊,神态动作还和从前一样亲昵自然。

仿佛刚刚的事从没发生一样,不见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更无丝毫芥蒂可言。

想了想,少女扭头对楚国公道,“父亲,我先带他们下去安置,一会再回来。”

也不待楚国公同意,更不容明香苓发话,说罢,楚南晞直接拖着自己的养父母去了安置客人的院子。

避开人群,南大娘忍不住低低道,“晞儿,我们不是——。”

“嘘。”少女做了个噤声动作,含笑的脸庞没有半分气恼,甚至眨着眼还隐约带着从前的明朗调皮模样,“不管有什么话,回头我们再细说。现在,你们先听我安排,暂时在这住下。”

若无内情,她的养父母怎么可能突然现身,又突然反口咬定她是他们亲生女儿。

不过这内情么,她猜也无非与明香苓有关罢了。

现在,她急着出去,倒不是应付宴会这事。

而是,她也有份大礼要奉还给明香苓。

再三确认,楚南晞确实是楚国公的嫡亲血脉无疑,一众宾客唏嘘感慨一番,自然还是热热闹闹继续宴会。

但这一波三折的结果,对于七公主华妍来说,接受起来显然有些不那么愉快。

“一个长于乡野的贱……丫头,瞧她那对养父母的寒酸模样,只怕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

“别说学什么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女红绣技了,只怕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这样的人,即使真占着嫡亲血脉的先天条件又如何,她回来真能配得上楚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么?”

这样的酸话,当然不全出自七公主之口;但却多是她授意之下,旁人才敢还在楚国公府就公然议论。

第110章 花园偶遇

她的才情配不上楚国公嫡女的身份么?

楚南晞唇角弯弯,浅浅笑意夹着一丝轻蔑流泻而出。

不欲惊扰她们议论的兴致,悄然抄了小径穿过花园。

“南晞。”

一声低沉的男声突然打断楚南晞脚步。

锦袍玉带的华承夙忽自紫藤木后现身出来,长身玉立站在少女跟前。

他声音里,既似蕴含了无限思念,又似饱含种种无奈。

他投过来的目光,却闪锃锃光芒,亮得惊人。

“我没想到你原来……。”

他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

上辈子,她何尝想到他会是那样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人?

少女眼底划过淡淡嘲讽,不动声色后退大步,“见过五殿下。”

“南晞,你怎么突然跟我生疏起来?”

华承夙怔了怔,下意识往她身边跨过去,“生气了?因为我之前不辞而别就去外地公干?”

“殿下请自重。”楚南晞自然不会让他的手碰到自己。

事实上,就连跟他站在这共同呼吸一方空气,她都觉得恶心。

她不着痕迹退了一步,又一步,“臣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该生气。”

“臣女与殿下,毕竟不熟。”

至于从前的恩情或交情,早成了过去。

华承夙诧异得扬高了音调,“南晞你说我们不熟?”

“我们明明说好……。”

少女漠然打断他,“不管以前说过什么,殿下最好忘了。”

她神情冷淡,目光淡漠,甚至带透着他不懂的嫌恶与憎恨。

华承夙顿觉胸口一揪,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忘了?”

“所以你现在觉得回到楚国公府,我这个曾经落难蒙你搭救的……已经高攀不上你了?”

他愤怒或质问,在楚南晞心里一点波动也没引起。

“随便你怎么想。殿下日后遇见臣女,还请谨记身份,别逾越的好。”

扔下这句,她下巴微抬,便毫不犹豫拾步往相反方向行去。

“走?南晞,没说清楚,你今天别想离开。”眼看倩影飘然离去,华承夙一激动,直接追过去堵住她。

“你是不是因为额头的伤疤自卑,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他反应倒是快,连借口都想得那么完美。

少女面无表情垂着眼眸,“你说是就是吧。”

她无所谓的态度立刻将华承夙激怒了。

“楚南晞,你到底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吗?为什么隔了几个月不见,就突然对我阴阳怪气?”

他往前一步逼视她,灼灼目光带着浓浓不满,继续责问,“你说,是不是我离开京城这几个月里,你另外……?”

“住口。”少女厉声打断,盯着步步进逼的锦袍男子,她眉目隐隐透着压不住的戾气。

“五殿下莫非忘了自己身份?”

在这种地方就敢口出狂言?甚至不收敛自己的脾气与怒火?

“我没忘。”华承夙愣了一下,眼前风华无双又气势万钧的少女,对他来说是如此陌生。

“忘的是你。”

他又进逼一步,伸手就要按住少女柔弱双肩。

瞄见他的动作,楚南晞眉心轻蹙,羽睫掩映的眼眸内伴着浓浓厌恶,有道极盛的厉芒乍然划过。

第111章 犯花痴的下场

“哎,承夙,不是叔叔说你,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说不过就动手动脚,这不太好吧?”

就在楚南晞暗中蓄力准备给华承夙一点教训时,忽有道穿天水冰蓝锦袍的身影从天而降。

听这懒洋洋的语调,楚南晞不用看也知道来的家伙是谁。

“还有你,楚三小姐。”介入两人中间的华非墨扭过头来,容光滟潋的脸庞笑意慵懒,“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你撇下满屋宾客跑到这躲闲,太不厚道了吧?”

“赶紧回你该回的地方。”

楚南晞瞄了眼抓住她手腕的某只狼爪,凉凉睨过他笑得妖孽般晃眼的俊脸。

心头有些痒痒,这家伙刚刚才以长辈自居教训某人,现在就换他自己对她动手动脚了?

“璃王殿下,”华非墨拖着楚南晞袖子,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两眼放光的楚雪色堵住。

“臣女见过璃王殿下,”楚雪色居然完全将华承夙与楚南晞彻底忽视掉,兴奋又娇羞的眉眼里,只有华非墨,“闻说殿下酷爱丹青,臣女……。”

“啊……”

“呯!”

含羞带怯的少女,被花容失色与惨叫代替了欲语还休的仰慕。

直接将人一掌拍飞出去,璃王殿下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拍拍手,寒着脸冷冷道,“我身边三尺之内,禁止任何女人靠近。”

“你不该拿那点小心机来试探破戒。”

楚南晞掠了掠此刻还牢牢拽着她袖子那只狼爪:“……”

所以在他眼里,她不是女人?

华承夙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楚南晞,又看了看立刻翻脸变回懒洋洋模样的小皇叔。

所以小皇叔与楚南晞交情不一般?

已经到了可以跨越性别的境界?

“走吧,别待在这,嘤嘤嗡嗡的苍蝇惹人烦。”

楚南晞嗔恼地瞥他一眼,说就说,老拉着她不放算怎么回事?

华承夙眼底净是错愕,小皇叔说嘤嘤嗡嗡的苍蝇惹人烦,不会指他吧?

眼看前面两道男俊女俏的身影联袂而去,华承夙呆了一下,才回过神。

“等等,南晞,你还没说清楚。”

“侄儿,”华非墨忽停下脚步,俊脸仍旧挂着慵懒的笑,语气却暗含凌厉,“她是楚三小姐,你逾矩了。”

撞上他警告的眼神,华承夙追过去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华非墨见他没有追来,心里暗哼一句算他识趣。

继而拉着楚南晞大步流星的往花园一角走去。

楚南晞无语地看着他,“够了,华非墨,再不松手,你想我被人戳脊梁啊。”

华非墨松开她衣袖,将手负在背后,心里还隐隐遗憾在想,这丫头穿这身衣裳真好看。这料子也不错,摸起来手感很好。

嘴上却不着调的揶揄,“你就这么对待救你出水火的恩人?”

少女嗔他一眼,没好气道,“还救我出水火?是谁把我二姐拍飞的?”

拍飞就拍飞吧,以华非墨的身份,就算对楚雪色不怎么客气也无妨。

关键,当时她几乎就挨着他站在一旁啊。

可以预想,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楚雪色,一定会将这次丢脸的事迁怒到她身上。

华非墨淡淡道,“她自找的。”

听听这傲娇理所当然的语气?

楚南晞此刻也十分想一掌将他拍飞。

“还是说说你打算怎么报我的恩情吧?”

少女气笑了,“你还真记上了?”

男子点头,“嗯,忘不了。”

少女笑吟吟道,“那……以身相许怎么样?”

华非墨一脸惊恐退开大步,“你认真的?”

第112章 刁难

少女恶狠狠盯着他,“做你的白日梦吧!”

“哈哈,”华非墨放肆大笑,“这么说,现在做梦正好。”

少女冷哼一声,目不斜视越过他,自顾特意另外绕了一条小径前往举办宴席的花园。

没料到她绕了两圈,那些自诩出身名门教养良好的世家千金,还在窃窃私语说着她各种坏话。

配不上楚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明媚鲜亮的少女不徐不疾再度踏上拱桥最高处。

她眼波明亮,笑如浅露。眸光流转处,似有朝霞披洒,端的高贵又祥和。

“诸位,”樱唇初启,便有声若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四下传开,“我虽为楚国公府嫡小姐,但我长于乡野乃为事实。”

“就在刚才,我父亲兄长当众明证我的身份后,仍有人拿我成长的事实,指责我不配为楚国公嫡小姐。”

少女顿了顿,面上仍笑意晏晏,可再开口,声音却含了冷厉之意。

“谁也无法选择自己出身,我就是心里疑惑,我身为楚国公府嫡小姐,因意外长于乡野,这有什么错?”

“我长于乡间,但我的养父母用自己双手辛勤劳作,不偷不抢自食其力,养育我教育我。”

“他们或许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却用最纯朴的言行身教让我知道什么是心怀仁善,什么是明辨是非。”

“我能健康快乐成长为人,皆因他们以无私的疼爱,让我知恩义懂廉耻。”

“是,乡野生活清贫无比。他们没法从物质上让我像其他京城闺秀一样,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绣技。”

“可我不明白,难道我身为楚国公府嫡小姐,必须得像其他人一样从小精于这些技艺,才算不辱没身份?”

“我不会这些,我就不配有出身名门的父母?”

“换句话说,是不是自幼精于琴棋书画女红绣技之流,就该配上高贵出身?”

满堂宾客,除了华妍这个七公主之外,再没有人像她那样不识趣,尚在楚国公府的府邸里,就口出恶语贬低楚南晞。

楚南晞这番话,与其坦荡承认自己长于乡间不擅大家闺秀所会的东西外,更直接的,是质问七公主那套荒谬的言论。

在座宾客,大多是欣赏她坦率自信之人,少数心里泛酸跟七公主心情同理的。

七公主听着这番话,脸色果然变了又变。

日后她若还拿楚南晞长于乡野不配楚国公嫡女身份说事,别说楚国公不依,只怕在座绝大部份世家千金都会联合起来,对她群起而攻之。

一不小心,她就会成为全京城闺秀的公敌。

念头一转,华妍对楚南晞心里暗恨又深了一层。

“楚三小姐长于乡间,不用局限于学那些看似高贵,实则跟人品没半点关系的技艺,想必生活过得有趣多了。”

“不如楚三小姐跟我们分享一下乡间趣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比如,闺阁小姐深坐闺中请西席教授识字一事,楚三小姐在乡间是如何习来的?”

谁也没有料到,在京城素有艳名并厌恶女子的璃王殿下,今日不但破例亲自送礼亲自参加楚三小姐宴会。

滴血认亲时他横插一杠,现在又突然高调开口,抛出一个……呃,听似友好,实则有刁难之嫌的问题。

第113章 好戏,开场了

楚南晞看着他懒洋洋的模样,心说若此刻有只野猫跑来,抓两把他那张

笑得不怀好意的俊脸就好了。

她豁出去将自己说是一无所长的乡野丫头,是为了避免日后应对不厌其烦的刁难。

他倒好,顺势殷勤挖个坑推她一把?

他在试探什么?

还是想挖出她身上的秘密?

少女心思涌动,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眨着眼,笑容更深了些,“习字的趣事……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我幼时调皮,只略认得几个字,离断文识字还差得远。”

“莫非殿下觉得,我不通文墨又身为国公府的嫡小姐,是过错?”

她不给华非墨开口的机会,接着追问,“还请殿下指出,大裕哪条律法规定,我须得精通哪些技艺,才能投生在国公府中?”

话音刚落,忽有响亮男声突兀插进来,“问得好,大裕真有这样的律法吗?我也很想知道。”

众人齐唰唰扭头。

谁也没留意,站在拱桥上的少女眉眼轻扬,漆亮的眸子闪动着耐人寻味的波光。

明香苓盯着来人,眼睛猛地瞪大。

“真正的好戏,要开场了。”

楚南晞低声呢喃着,缓缓自拱桥走下。

才揶揄过楚南晞的璃王殿下,这会同样眼眸微眯,瞥过来人后,懒洋洋的面容也添了几分让人猜不透的玩味。

“今天的宴会,果然好戏连台,幸好我闲着无事来凑一回热闹。”

这声音极低,华非墨身旁的人只听到他嘀嘀咕咕,正想问上一问,却见他已转了视线,只得疑惑闭嘴。

“威武侯府的赵汉庭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楚东阳一见来人,就沉了脸。

要知道楚国公府与威武侯府自十几年前就因旧事闹翻,这十几年来,双方皆十分默契,无论谁办宴会,都不会给对方发贴子。

可以说,两府自十几年前,就已经断绝来往。

今天赵汉庭不请自来,既让楚东阳奇怪,又暗生警惕。

楚南晞一直暗中留意着明香苓的动静。

在看见赵汉庭那一刹,明香苓就大惊失色,连最基本的镇定都无法保持。

“真有趣啊。这就开始慌得六神无主了?若她知道接下来的戏,不知会不会直接恐惧得昏过去?”

楚南晞含笑观察着明香苓的反应,楚东阳这会已派人接待赵汉庭,准备给他临时加个位子。

不管两府有什么宿怨,如今赵汉庭上门是客;楚东阳自不会为一个外人,再在自己妹妹的宴会上闹出什么不愉快。

所以他派人领赵汉庭入席,自少不得暗中警告一番。

然而,赵汉庭在下人表明来意后,却没有随行,反而肆无忌惮四下张望。

寻到楚国公所在后,他立刻甩开下人,大步朝楚国公走过去。

“在下赵汉庭,见过楚国公。”

虽然他此刻表现谦和有礼,可刚刚他的举止,已经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莽撞无礼。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楚国公也没法对他和颜悦色,只不咸不淡客套一句,“贤侄客气。”

说罢,就摆手端茶,拒绝与他亲近的意思相当明显。

谁料,赵汉庭对他的拒绝似视而不见,直接拱手又是一揖,“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楚国公应允。”

第114章 审问

楚国公沉下脸,忍耐地扫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贤侄有紧要事,不如回府求令尊帮忙。”

“这事,我父亲帮不上忙。”谁料这看着长得挺正常的赵世子,却似听不懂他嘲讽一样,竟然诚实道,“须得楚国公点头应允才行。”

楚国公忍了忍,牢牢记着今天是自己女儿的生辰宴会,才没有直接冲动拍案将他臭骂一顿。

不过此刻,他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什么事?”

楚国公已将他的不耐烦完全表露出来。

谁曾想,赵汉庭像不懂看人脸色一样。

竟然咧嘴一笑,朝楚国公拱手一揖,直言不讳道,“据闻令千金楚四小姐仁孝嘉惠,在下十分仰慕;是以今天特意前来求娶,还请楚国公成全。”

他的声音甚为响亮。

这话一出,全场当即断片一般,突然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楚国公阴恻恻低喝,“你说什么?”

赵汉庭坦白道,“我前来求娶令千金楚……。”

不待他说完,楚国公已经忍无可忍,愤怒拍案而起,“你个混帐东西。”

一声厉喝,楚国公怒目圆瞪,“来人,将他给我轰出去。”

“别、别,”赵汉庭连忙又是摆手又是闪避,“国公息怒,你且听我说。”

“我是诚心来求娶的。”

“赵世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席上,华非墨懒洋洋插句话,“你若心诚,起码得叫上令尊和媒人啊。”

“楚国公,你听我说,”赵汉庭已经被国公府的护卫拿住往外拖,还不肯死心,一直扭头叫嚷,“我是真心求娶楚四小姐,你就答应吧。”

居然当着满堂宾客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外人怎么看楚国公府?

楚国公气得脸都青了,“还胡说八道。”

“堵上嘴,赶紧拉出去。”

横竖楚国公府与威武侯府自十几年前闹翻,就打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楚国公也不怕这么对赵汉庭,会得罪威武侯府。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呜呜……。”

被塞住嘴巴,又挣不开护卫束缚,天外来客一般闯入楚国公府的赵汉庭,又流星一般离开众人视线。

趁着乱哄哄之机,明香苓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悄悄离了席,又让亲信强硬将楚安怡也带到后院去。

楚安怡几乎被下人押着去到安静的厅堂,一见明香苓脸色难看地撑着额头,就不满地埋怨质问,“母亲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在这时候把我叫来栖月院?”

明香苓示意柳嬷嬷退出去将门守口,这才严肃地盯着楚安怡,一瞬不瞬的样子,非常吓人。

楚安怡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怯了气势后退半步,“母亲有话就说,尽盯着我干嘛。”

明香苓沉沉盯着她,厉声问,“你告诉我,刚刚那个突然跑来府里当众求亲的年轻人,你认不认识?”

楚安怡记忆里,似乎从没见她对自己厉言疾色说过话。

见状,先是一愣,再是一惊。

心思动了动,眼睛一转,她摇摇头,“谁认识那么莽撞的人?”

明香苓半信半疑地盯着她。

楚安怡咬了咬唇,告诫自己要冷静。定了定神,她反露出好奇之色,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那个人是谁啊?”

明香苓逼视着她,“你没说谎,当真不认识他?”

第115章 意想不到

楚安怡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刚才似乎听到有人称他为什么世子,他是哪府的世子?”

明香苓审视半晌,从她神情没看出什么破绽;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懈下来。

“不认识就不认识,横竖跟你没有关系,你管他是什么人。”

楚安怡心中一动,带着撒娇的口吻,故意问道,“母亲特意将我带到这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莫非他是个坏人,母亲十分厌恶他?”

明香苓心里当即咯噔一声:坏了。

她刚才看见那个人,一时太突然,才会方寸大乱。

一意认定安怡与那个人有什么,那个人才会莫名其妙闯进府来当众求亲。

她居然忘了,据闻这几年,那个人整日与一众纨绔子弟一块玩闹,做事越发不着调。

安怡一直在她眼皮底下,见过什么人认识什么人,哪有她不知道的。

别她一时失了方寸,反引起女儿对那个人的好奇心。

此刻明香苓心里又乱又懊悔。

如今这话题既然挑起,再一味遮掩或者避而不谈都不是好办法。

唯有作出平常的样子,别再引女儿疑窦为好。

“那个人,是威武侯府的世子。”明香苓故作冷淡,“我们府与威武侯府宿怨甚深。”

“我也是担心你在什么地方被人蒙骗,才一时心急叫你来问问。”

“如今你知道了,往后见到那人,你也别搭理,最好远远避开。”

楚安怡悄悄看她一眼,轻颤的羽睫掩着眼底淡淡不安,“什么宿怨?不能化解吗?”

明香苓猛地盯着她,目光像钢针一样,锋利又刺人,“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该管的事。”

“总之你给我记牢今天的话,以后别去招惹威武侯府的人,尤其那个赵世子,听到没有?”

楚安怡皱起眉头,“为什么?”

明香苓重重拍着桌子,厉喝,“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

楚安怡见她一脸怒容,盯人的目光骇得可怕,纵然心里不乐意,这会也只好不情不愿先应下,“知道了。”

“母亲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明香苓看她冷着一张脸,眉宇间隐隐透着不满与不耐,心里怔了怔,还想说点什么。

但这会她心慌意乱得很,张了张嘴,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抚这个女儿。

最终只能无力地摆摆手,“罢了,你去吧。”

明香苓根本没留意到,自己掏心掏肺疼爱呵护的女儿,转身离了她视线,眼底竟然有掩不住的怨恨若隐若现。

说什么最疼的是她?

可今天这场隆重的宴会,别说同一天生辰的她是主角,她连个不起眼的配角都算不上。

还有那些安排,那几个低贱的泥腿子,看似来拆穿楚南晞;实则,不过将事情闹大,好让大家都为楚南晞当见证,证明楚南晞确实是楚国公府的嫡亲血脉。

这场宴会,楚南晞风头无两。

从衣裳首饰,仪态言行,一切一切都凌驾众人之上。

楚国公府所有姐妹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人风光。

所有人的心,都偏到楚南晞那个贱人身上。

她为什么还要听话?

不让她招惹威武侯府的人?

哈,她精明的母亲哪里会料到,她不招惹别人,别人却会主动来招惹她。

想到这里,楚安怡心里莫名闪过几分快意。

第116章 东阳疑心

撵走赵汉庭后,宴会终于得以在正常进行直到结束。

送完宾客,楚东阳特意亲自送楚南晞回寒香苑。

走在静谧的石子路上,楚东阳斟酌一会,才缓缓道,“南晞,我心里有个疑问,说出来你别生气。”

楚南晞心中一动,微微一笑,反问道,“难道我有什么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大哥就会生我的气,从此不理我?”

楚东阳立刻严肃答,“当然不会。”

少女眉眼弯弯浅笑如许,“大哥,我们是兄妹,亲的。”

楚东阳默默看她一眼,心里似松了口气,眼眸深处却又似漾过什么光影。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少女诧异的眨了眨眼,“大哥是指,不同证据接二连三指证我非真正国公嫡亲血脉的事?”

她沉吟片刻,幽幽低叹一声,“其实大哥是怀疑,我是不是早知道有人会在今天要对我不利,对吧?”

楚东阳不防她如此直白戳穿他所想。

面上有一瞬赧然。

看她应对得不慌不忙,一点没有露怯,就像早有准备一样;不怪他作如此想。

楚南晞见他沉默不语,便知自己说中他心思。

她确实早有准备,但这准备是用前世一辈子的惨痛教训积累下来的。

可有些事,只能心知,却不能言明。

“我若早知有人会在今天对我不利,换了大哥,你会怎么做?”

少女又幽幽一叹,“难道不是选择暗中将那些不利因素统统掐灭么?”

还留着在宴会大庭广众面前朝她发难?

听着她低落叹息,楚东阳心情忽然难受起来。

早知……他不该问她,更不该疑她。

“大哥若对我身份仍旧存疑,自可禀明父亲;若你们同意,我现在就可以自己求去。”

她会在这里,只因为她的血脉羁绊——她的父兄在这里。

这话说得重了。

楚东阳脸色当即一沉,“我不过心有疑问,就这么问你一句,你就要主动求去?”

“以后还敢这么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楚东阳当真气急了,连一身温和清俊的君子之风,在她面前也维持不住,“别以为你长大了是个姑娘,我就不敢下手。”

“横竖小时候你没长在跟前,现在就当迟到几年行驶我作为兄长管教你的权利。”

楚南晞瞧着他凶巴巴威胁的样子,一时又是气恼又是好笑。

“大哥,你还讲不讲理啦?”少女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模样相当委屈无辜,“明明是你先起的头,怀疑我来着。”

“我没有怀疑你,我就是心里有疑问。有疑问,听懂没有?”楚东阳朝她低吼,那样子,十足气急败坏。

楚南晞给他一个怕了你的眼神。

楚东阳才悻悻哼一声,没再吼她。

“话说回来,今天这些针对你的事,实在也太凑巧了。一出接着一出,你觉得呢?”

楚南晞心里翻白眼,心想你才发现。

面上,她还是故作沉思状,过了一会,才露出恍然之色,“大哥不提,我一时还真没发觉。”

楚东阳俊脸又黑了黑,“这么说,事情确实不是巧合,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你觉得谁最有可能费心暗中安排这一切?”

第117章 得吃些教训

楚南晞不答反问,“大哥觉得,在这府里,谁最不希望我回来?”

楚东阳若有所思。

她接着道,“那个人,自然就是最不希望我留下的。”

楚东阳与她并肩慢慢走着,略略偏头,便能看到朦胧夜色下,她肌肤胜雪的侧脸流泻着淡淡落索与无奈。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妹妹长得如此出色,不管在哪都会招惹无数羡慕忌恨。

她从小吃过太多苦,往后他一定得守护好她,绝不让她再吃苦受委屈。

楚南晞不知他胡思乱想。

见他一味沉默,便又自嘲一笑,“大哥心里没个人选?毕竟我回府后,惹过很多麻烦。”

惹过很多麻烦,意味着有过很多矛盾与争执。

有动机做这事的人,就多了。

闻言,楚东阳心里对她涌起浓浓顾怜之情。

“不是你惹过很多麻烦,是那些人非要找你麻烦。”他严肃纠正,眼眸眯起,其中便有寒芒闪现,“今天针对你的事,如此明显,除非我是瞎子才看不出来。”

说着,他四下警惕地看了看,压着声音极快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父亲眼下所有子嗣皆非她所出;而你……和在她膝下长大的安怡还是同胞双生,她实在没有没必要这样针对你。”

大哥还是心如明镜的。

明香苓的动机她倒是清楚,但目前却不宜让他知道。

少女低着头,轻轻叹息,“大哥,许多事并不能以常理推测。”

楚东阳愕了一下,随即眯起双眸,看着她宣誓似的慢慢地严肃道,“南晞,不管是谁,只要我还在,谁都别想随意欺负你。”

少女眨了眨眼,对上他漆黑散发着亮光的眼瞳,心里缓缓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弥漫全身。

大哥这算是——正式接纳她这个妹妹了吗?

所以郑重许诺,将她放在羽翼下保护?

“这么说,以后我的人身安全就交给大哥你了。”少女心里感动到无以复加,可她不欲令楚东阳心里难受,反故作轻松以调皮口吻打趣他。

可惜,她口吻虽轻松,然轻淡语气里终究难抑心绪激动下泄露的一丝哽咽。

楚东阳听得心里更是酸酸涩涩的,难受异常。

“不止你的人身安全;以后与你有关的所有事,我都负责到底。”

少女愕然,随后鼻子发酸,眼睛泛涩。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带着哭腔的事实,因而静默着慢慢将情绪平复下去。

过了好一会,她方淡淡问,“对于七舅爷和那个史嬷嬷,大哥有什么看法?”

若非明香苓在滴血认亲时动了手脚,想要动摇明香苓在她父亲心里的完美形象与地位还真不容易。

现在么,她父亲已经对明香苓起了疑心;再加上她大哥的意见,她父亲对明香苓彻底失望的时刻总不会太远。

楚东阳沉吟片刻,眼底划过浅浅杀伐凌厉光影,“你放心,这事就算父亲不管,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楚国公府不依仗江南明家,更不会怕江南明家。

“欺到我妹妹头上,总该吃些教训。”

“我相信大哥。”楚南晞心里一暖,想了想,又道,“不过眼下有件急事,怕是立刻就得劳烦大哥了。”

第118章 翻墙入室

“什么事,你说?”楚东阳立时精神一振,看向她的目光都炯炯发亮。

还未说话,楚南晞便先笑了。

“为防有什么不长眼的野猫野狗夜里瞎溜达撞到寒香苑,请大哥从今晚起,稍稍加强对寒香苑的护卫。”

楚东阳诧异之极,“野猫野狗?”

他怎么觉得这说词一点也不可信?

南晞太敷衍他了。

面对他灼灼狐疑的目光,偏偏楚南晞还镇定自若的颔首,“嗯,就是野猫野狗。莫非大哥不相信我?”

“还是加强对寒香苑的护卫有困难?”

很明显,她不愿意对他吐露实情。

刚刚才信誓旦旦说过要保护她,楚东阳此时实在不好态度过份强硬。

当然,他也不忍心指责她什么。

“不就是加强护卫?有什么困难。”

算了,她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

小姑娘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楚东阳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说服自己相信她的判断。

少女随即眉眼弯弯笑道,“多谢大哥。”

是夜,确实有人试图力破楚国公府的护卫,潜入寒香苑见楚南晞。

不过在楚南晞特意提醒下,寒香苑周围的护卫加强一倍不止。

来人自然无功而返,除了绕着围墙在外兜几个圈外,连寒香苑的边都没摸着,更别说见到楚南晞了。

“为什么这里的防卫突然加强?”即使兜了几个圈,一袭夜行衣掩着行迹的五皇子华承夙仍不死心。

“是南晞她……在防着我?”烦躁过后,华承夙渐渐冷静下来,也能一点一滴将心底疑虑梳理清楚。

“我不在京城这几个月里,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以前我们两情相悦,现在为什么连个解释都不给我,就直接无情拉开距离疏远我?”

他负手望着夜空,夜空下某个院落,住着他最牵心的姑娘。

但他的心情,却跟夜空一样晦暗。

此刻他的眼神,无疑是困惑焦灼的。这其中,又夹杂着隐约的恼怒与不甘。

“南晞,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的。”

不管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她都是他的。

为了她,他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她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就这样冷漠负了他的情意?

华承夙并不知道,他似无头苍蝇一样在围墙外转来转去,全被某人安排远远盯梢的暗卫收尽眼底。

华非墨方从街角现身,暗卫立刻精神抖擞迎过去,“主子,那位在附近已经转悠了一个多时辰,看起来还没有死心。”

华非墨瞟了眼他伸出的指头,才眯起双眸漫不经心往远处围墙附近投去一瞥。

“他三更半夜不在家睡觉,跑来这瞎转悠干什么?”

“夜半翻墙入室,改行当采花贼吗?”

他托着下巴思忖片刻,问道,“我侄儿坐车还是骑马?”

暗卫殷勤奉上消息,“独自一人骑马前来,那匹黑珍珠就在前头粟子巷。”

“这样啊。”

他拖长尾音默然一瞬,嘴角随后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邪笑,“去,让黑珍珠叫他回府。”

“人生苦短,漫漫长夜一晃就过去,他不该在这浪费光阴。”

第119章 鼻子砸扁了?

他每个字都充满对小辈的关怀。

可暗卫瞅着他嘴角那抹邪笑;他敢赌一个铜板,主子绝对生气了。

是因为楚姑娘被主子的侄儿夜里觑觎?

暗卫虽然摸不着头脑,可他机灵啊。

“主子放心,属下马上去照看一下那匹黑珍珠。”

暗卫将身影隐进黑暗中,很快,粟子巷便传来骏马嘶鸣声。

“怎么回事?”华承夙眉头一蹙,犹豫的望了望寒香苑方向,这才拔腿走向粟子巷。

他一走,华非墨笑了笑,让暗卫引开楚国公的护卫,接着便神不知鬼不觉潜到寒香苑。

楚南晞原在练字,却忽心有所感。

猛地起身掠到窗前,两手一拢,窗户“呯”的关紧。

外面刚站定的颀长人影,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他伸手,正想敲开窗户跟她解释几句。

却不料,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推开。

外面的人眼疾手快,瞄见她的动作,一下后退丈远,这才没被窗户撞上。

还不待他做出下一步反应,忽见一张白纸自窗户甩了出来。

接着,窗户又呯地关上。

这动静有些大,歇在旁边守夜的青桐惊得连忙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楚南晞漠然盯了眼窗户,淡淡道,“没事,有只野猫跑过。”

捡起白纸一脸疑惑的华非墨:“……”

野猫?他?

楚南晞不再吱声,熄了灯火,直接歇下。

华非墨攥着白纸,一脸茫然离开楚国公府。

朝阳破晓,又迎来新的一天。

楚南晞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没用,就赶去客院见养父母。

但才走到门口,她又忽然折返回来,边走边对青桐道,“替我再梳妆一番。”

“衣裳换那套银云霞绞绡的百蝶戏花裙。把那套碧玉簪拿来,另外,把额头的疤痕遮掩好,万不可让人瞧出来。”

青桐愕然,少顷才反应过来,“是。”

一盏茶后,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少女,匆匆赶去客院。

南新图夫妇正万般不自在的由下人侍侯着梳洗完毕。

“青桐,让人传早膳吧。”

楚南晞吩咐下去,便含笑跨进屋里,“义父、义母,你们昨晚休息可好?”

“好、好。”南新图夫妇二人异口同声应和。

随即便沉默下来,南新图夫妇一脸欲言又止之态,看着明媚鲜亮的少女,既紧张不安又忧心忡忡。

楚南晞心里暗叹一声,扬着笑脸欢喜道,“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再细说。”

南新图夫妇无奈,只能在她期盼的眼神下,坐立不安就座。

好不容易用完早膳,楚南晞瞧他们确实不习惯有人侍侯在侧,便示意青桐将人都带出去。

“晞儿,”没有旁人看着,南大婶凝视着眼前容貌倾城的少女,她轻唤一声,伸出手,又飞快缩了回去。

“我们……。”

“义母,我都知道。”楚南晞见状,主动拉住她粗糙的手,并顺势歪头往她怀里蹭了蹭,“你和义父是真心疼爱我,我都知道。”

“好晞儿。”南大婶哽咽着,颤颤抬手抚上她秀发,“你能寻回生身父母,我们打心底为你高兴。”

“可我们听说,你在楚国公府过得并不好。成日被其他兄弟姐妹刁难不说,甚至差点连性命也丢掉。”

“还有,我们听说,他们把你认回来,并非对你……。”南大婶终究怕她难过,这里忍不住含糊过去,“而是为了将你推出去联姻。”

第120章 口说无凭

说到这里,南大婶对女儿的疼惜占了上风。

她禁不住激动道,“晞儿,你不如跟我们离开这儿吧?”

“远离这些明争暗斗,嫁个殷实人家平安喜乐过一辈子,多好。”

“原本我们对传闻还半信半疑,想着你与生身父母失散十几年,好不容易团聚,你的亲人定然会厚待你。”

“但经过昨天的事……我们算是看出来了。”

“你那些兄弟姐妹,心里对你只怕十分排斥,昨天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你说话。”

“义母,你忘了。昨天,我父亲和大哥可一直都在维护我。他们是我至亲,别人待我好不好无所谓,只要他们对我好就行。”

楚南晞截断她的话,“义母你说,你和义父是因为听到种种对我不好的传闻,才来到京城打探我近况?”

南大婶摇了摇头,“我知道晞儿你想说什么。”

“老实说,我们起初也怀疑有人故意散播谣言。”

南大婶叹了口气,“可无风不起浪。即便怀疑,我们哪有不担心你的道理。”

少女哂然,心里暖流如注,却又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同时涌上来。

“我们便想着悄悄来京城打探一下,如果谣言是真的,”南大婶与丈夫对视一眼,又道,“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你带回去。”

后面的事,她不说,楚南晞也知道。

其实着人悄无声息引她养父母来京城,并唆使他们在昨天宴会突然现身,当众证实她是他们亲生女儿等种种事情,不过是明香苓一面示好于她,一面暗中进行的事情而已。

明香苓天天流水一样给她送东西,除了让她出面求情让楚安怡回府外,更是借此麻痹她,好让她放松警惕。

明香苓哪里清楚,无论明香苓做什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被蒙蔽。

“现在你们看到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楚南晞不想令他们失望,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不管你们以前听到什么,都是假的。”

既然有人蓄意造谣将他们引来楚国公府,这就反证楚南晞在这里过得并非如她说的那样。

南新图夫妇虽然老实,人却不笨。

不过看她的反应,就知她不愿意跟他们离开。

纵然清楚自己养大的女儿并非贪慕富贵的人,可听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夫妇二人心里仍十分不是滋味。

南大婶实在放心不下,“晞儿……。”

“义母,”少女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笑着打断,“你们难得来京城一趟,不如就在这住些日子,我顺便陪你们四处转转。”

“我知道你们担心,也知道口说无凭,你们肯定不信。你们亲眼看看,就该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夫妇二人局促地望了望门外,大抵对女儿的担忧胜过种种不自在,二人在少女安静含笑的注视下,缓缓点了头。

“现在,我先带你们在府里转转。”楚南晞说罢,就扶着南大婶出门。

她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已是惭愧,若还让他们往后都在担忧中度过,她就算守在父兄身边,又如何能安心。

“义父、义母,你们看到前面那株高大的乔木了吗?据说那棵树还是父亲小时候亲手栽的。”

夫妇二人望向开满鲜花的合欢树,不期然想起女儿幼时栽在屋后的梨树。

“晞儿。”南大婶正想说什么,谁料在他们慢慢走过去的小石径,突然有人冷着脸迎面行来。

第121章 仇恨

来人十五六年纪,穿着打扮十分华美。

如果单独拎出来,这容貌也能违心称一句中人之姿。

可肤若凝脂眸如深海的楚南晞在旁边站着一对比,立刻便衬得此人黑瘦难看,天上地下的差别一眼便瞧出来。

南新图夫妇不认识来人。

楚南晞睨了眼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冲动的少女,微微一笑,“怡妹妹。”

她回头又朝养父母介绍,“义父、义母,这是府里行四的妹妹。”

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又轻轻道,“她便是与我一母双生的亲妹妹。大概与我久不见面,生疏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义父义母莫怪她不懂礼数,她既是妹妹,我们少不得要包涵她一些。”

楚安怡此刻盯着娓娓而谈的少女,面上何止生疏冷漠。

那眼神冷冰冰的,抿着唇一声不吭的模样,分明十分仇视楚南晞。

南新图夫妇面面相觑,心里又惴惴难安。

“义父、义母,我们去前面走走。”楚南晞护着二老不紧不慢自楚安怡旁边走过,却又有意无意咬重了声音,悠悠添一句,“她总归是我亲妹妹,她心绪不好,我体谅她。”

“义父、义母看在我面子上,就别跟她计较了。”

楚安怡的身形似乎僵了僵,她站在原地,冷冷目送着亲密的一家三口,神色阴晴难定。

谁料,楚南晞三人才甩开楚安怡,还未来得及好好说上几句话,又被不请自来的人给堵住了路。

华承夙一现身,就客气又礼貌的站在二老跟前,坚决道,“大叔,大婶,我有话想跟南晞单独谈谈。”

南新图夫妇望着眼前锦袍玉冠的贵公子,既惶恐又防备。

华承夙眼底掠过一道冷芒,知道他们没有认出自己。

他对着二老不着痕迹施加威压,面上却笑意温和,十分谦逊的样子,“大叔,大婶,我是华承。”

一提这个名字,南新图夫妇神情果然变了变。

华承夙表明身份,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直接拉起楚南晞就往前面假山走去。

“这里没别人,有什么话请五殿下直说。”若非怕惹人侧目,楚南晞绝不会乖乖让他抓住自己。

一到无人的假山旁,立刻冷着脸甩开他的手。

“南晞,”华承夙有些生气,“你到底怎么了?”

少女冷笑一声,“该我问殿下一句,你想怎么样吧?”

“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说话。”

少女垂着眸,冷着脸,拉开两人距离,“我听着,殿下请说。”

“为何几个月不见,你的态度变得那么奇怪?是我做错什么?”

华承夙自幼被人捧着,高高在上惯了;眼下他对楚南晞说话的口吻,实在算不上友好。

听着他一副她蛮不讲理的语气来质问,楚南晞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浓烈几分。

不过她没有正眼看他,她怕自己一盯着那张脸,心里压抑的仇恨就会隐忍不住。

“殿下怎么会错?”她冷嘲,“错的自然是别人。”

“我没说你错,”华承夙见她神情冷硬语气讥诮,心里一震,忽惊觉他不是为了将事情弄得更僵才来的。

不意间便让自己语气软和了些,“我就是想知道,最近几个月你到底怎么了?”

“明明我们之前说得好好的,待日后……。”

第122章 又来

“殿下,”楚南晞半句也不想听他提到以后,“你身份高贵,我自知高攀不起。”

“从前的事,请殿下都忘了。”

华承夙怔了怔,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气我以前对你隐瞒身份?可那时我不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吗?”

“殿下自有殿下的苦衷。”楚南晞又打断他,干脆将话说白了,“如今你我各行其道,正好。”

华承夙皱起眉头,“什么正好?”

“我是皇子,你是国公嫡女;这样的身份最相配,没有谁高攀不起谁。”

“你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少女哂笑一声,眉眼间似生出了冰冷讥嘲泛硬的棱角,“听闻容貌有瑕者,不得入皇室?”

她用力揉了一把额头,忽然抬起头来,逼视着他,“像我额头这么明显一块疤痕,肯定在被拒之列了吧?”

“殿下日后还是莫要再提什么过去,你我路归路,桥归桥;自此,便是安好。”

华承夙自回来后,还没机会看过她额头真正的疤痕;此刻见她忽然抹掉上面的妆容露出疤痕。

他心里不得不遗憾叹息一声:这伤疤确实挺影响美感的。

尤其南晞本来容貌卓绝,一点点瑕疵在她身上都能被无限放大。

可想起他生命垂危那些日子,是她救了他,是她衣不解带服侍了他两个月;又是她怕他躺着养伤会闷坏,每天变着法子给他讲笑话说故事。

每每回想起在小山村养伤那段日子,他都觉得那是他人生当中,最温馨最温暖最快乐,最令他难忘的。

那时候,她整日围在他身边。

每天笑嘻嘻的少女,如阳光般明朗,如鲜花般明媚;她身上充满无数令人向往的特质。

他几乎没有任何抗拒之力,就被她深深吸引,为之着迷。

幸好,长时间的相处,让他占得先机,她对他亦渐生情意。

在他费尽心机谋划将她带回楚国公府前,他们明明心意相通,并默认互许终身。

为什么?

“殿下无话可说了?”少女冷脆的声音响起,才惊醒他恍惚的神思。

“你额头的疤痕,”他语速有些慢,目光不自觉偏了偏,究竟不忍直视破坏她容貌的祸源,“我一定会找到良药消除它。”

“也就是说,殿下目前既没有良药,也没有办法改变这条规矩?”

楚南晞漠然道,“那还是等殿下能做到两者之一,或者能直视我额头的疤痕,再说吧。”

“在没有任何结果前,请殿下别再跟我提什么以前以后。”

“就请殿下将我当陌生人对待。”

“最后奉劝殿下一句,这儿虽是殿下外祖母的府邸;但殿下身份特别,往后还是别随便往这走动才好。”

若被人告一句擅闯臣属府邸,即使不会造成实质伤害,这名声究竟不好听。

华承夙眸色顿时深了深。

楚南晞淡淡撇了撇嘴角,知道他将她的提醒与警告听了进去。

也是,眼下他帝宠日盛;这直接让他问鼎皇位的野心大大膨胀。

这种时候,他岂会不注意自己一言一行?

少女敛去眼底蔑视,遂不再多言,抿唇转身离去。

“禀小姐,”楚南晞没走多远,还没去到养父母身边,就见巧衣匆匆来报,“昨天那位……赵世子,又来了。”

第123章 害怕到发抖

巧衣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

楚南晞往某个方向瞥了瞥,方疑惑问,“赵世子?哪位赵世子?又来?他来干什么?”

巧衣答,“小姐,就是昨天在宴会当众扬言求娶楚四小姐的威武侯府赵世子。”

“昨天被老爷轰出去,今天并没死心,带着媒人又来咱们府上了。”

“眼下,老爷和大少爷不在府里,夫人只好亲自出面接待他。”

楚南晞往合欢树下瞟了一眼,见楚安怡绷直身子竖起耳朵偷听。

刚才她就知道,楚安怡一直没有离开花园,只是没留意这个妹妹就留在附近。

她嘲弄地勾了勾唇,佯装诧异问道,“父亲昨天就斥那个人胡言乱语。怎么,夫人没将他赶出去,反而亲自接待么?”

巧衣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十分机灵道,“也许夫人担心事情闹大,影响众位小姐的声誉。”

“此刻正留着赵世子在前院的花厅里说话。”

瞄见楚安怡已经急急忙忙转身往前院花厅走去,楚南晞赞赏的看了眼巧衣,“你下去吧,留心点,别让人闹出什么风波来。”

将人遣走,南新图夫妇面上便隐约露出心事重重之意。

楚南晞心里暗叹一声,只好道,“义父义母,我们绕到后边看看吧;后边有几株梅花开得正好。”

“晞儿,”南大婶此际哪有心里看什么梅花,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客院,南大婶将她拉到一旁,便低声问道,“刚才那位华公子什么身份?他对你?”

“当朝五皇子华承夙,就是他。”楚南晞也不隐瞒,“义母别多心,他是他,我是我。”

“以前的事,已经成为过去,大家都忘了吧。”

“义母,你和义父也一样,以后就当从不认识那个人。”

南大婶见她提起华承夙时,态度冷淡之极,也不知这期间两人当中发生过什么事。

竟再没有从前相处时的欢喜。

见她不愿与自己多说,只能默默在心里叹口气,面上露着笑,温和道,“好,晞儿说什么是什么。”

问过华承夙,二老便寻了借口将她撵走。

楚南晞对他们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有些事,她却不好开口多劝。

而且就算她劝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

离开客院,楚南晞索性去前院花厅看看。

“……楚夫人,我是真心仰慕楚四小姐,所以才反复前来求娶。”

“你看,我今天可是诚意十足的,一口气请了三个媒人前来。”

“不管怎么样,你今天都该答应将她许配给我了吧?”

楚南晞没进入花厅,而是在附近找了掩体,凝神偷听里面的谈话。

“你死了这条心,无论如何,我和她父亲绝不会答应此事。还请赵世子日后别再做这等有失身份的事。”

很显然,听明香苓的语气,此刻恼怒到了极点。

不过,恼怒之余,带着一丝气到颤抖的声音里,又夹杂着别人察觉不出的恐惧。

楚南晞垂着眼眸,冰凉又嘲讽的笑意缓缓自唇边弥漫开来。

明香苓也会知道害怕?

总有一天,她会让明香苓尝尝比今天还恐惧千百倍的滋味。

她幽深冰凉的目光无声落在花厅,心想这位可爱的赵世子可千万别令她失望才好。

第124章 密信

然而,明香苓低估了赵汉庭的执着。无论她好说歹说,赵汉庭皆不为所动,还反反复复强调他求娶楚安怡的决心。

明香苓在他苦苦纠缠下,心里暗自吐了好几口老血。最终劝说无用,便冷着脸逐客,旋即恼火拂袖离去。

“楚夫人,我对令爱确实真心仰慕,你不能做棒打鸳鸯恶人啊。”被赶出楚国公府,赵汉庭还不忘一路嚷嚷表明心迹。

明香苓躲在内室听着渐远的声响,铁青着脸闭上眼睛。

心里恨恨在想,刚才真该让人堵住他嘴巴。

随即又痛苦惊恐地按了按胸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据闻那个人这些年除了平庸点好玩点,并没养成执拗的性子。

如今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似钻了牛角尖一根筋的认定,非将安怡娶过去不可……。

这事不能再让他这么搅和下去。

得让人出面阻止他,打消他这荒谬的念头才行。

明香苓在室内待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她才幽幽叹口气,让人进来点上灯。

“夫人,你还没用晚膳呢,现在让人传膳吗?”

明香苓没精神地摆摆手,连看也没看柳叶这个亲信一眼,“不用传。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柳嬷嬷瞧着她阴沉难看的脸色,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再劝,而是恭顺的退出外面。

明香苓就着灯火坐下,铺开纸张,略略思索,便飞快写起字来。

少顷,她吹干墨迹,拿来封套将书信封好。

“柳嬷嬷,进来一下。”

“悄悄将这封信送……。”

她神情凝重,声音越来越低。

柳嬷嬷被这气氛弄得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然听着吩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柳嬷嬷连连点头,不自觉也放轻了呼吸。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妥这事。”

明香苓神色复杂地打量她一眼,半晌,幽幽低叹,“去吧。”

柳嬷嬷轻声应是。

次日,柳嬷嬷安排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悄无声息自角门离开了楚国公府。

此人十分谨慎警惕,路上多次反复试探身后有没有尾巴跟踪;到目的地后,也是绕了两三圈,才倒回头将密信奉上。

然而,这人再小心都没用。

因为此人明显忘了,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个时辰后,这封密信就辗转塞到红枫手里。

红枫踏入墨香淡淡的小书房,一脸古怪地瞄了眼正在挽袖磨墨的少女。

“什么事?”

楚南晞头没抬,平淡的语气中透着疑惑。

她几个贴身婢女都清楚她的习惯,若无要事,定然不会在她逗留书房时前来打扰她。

“小姐,有人让奴婢将这封密信转交给你。”红枫嘴角抽了抽,说罢,默默将书信奉上。

“密信?”磨墨的少女手中动作一顿,视线瞟过,神情透着若有所思。

她接过书信,当即便拆开来看。

片刻后,她微微眯着眼眸,冷笑一声,“真是好得很。”

看来某人果然坐不住了。

这证明她前期的功夫半点都没白费。

而且眼下,已经渐渐到了收网时刻。

楚南晞将密信收好,默然思忖一会,吩咐道,“请大哥到寒香苑来一趟。”

第125章 吃味

楚东阳来到寒香苑时,却见容貌倾城的少女在院子里,正弯着腰拿着花锄松花泥。

不似平常穿得低调奢华,此刻她粗布荆钗,袖子微挽,侧面看着,神情冷淡而专注。

这模样与气质,与名门娇养的大家闺秀沾不上半分关系。

楚东阳微微眯起眸子,寻思着她这样子更似什么?

嗯,是了,更似远离尘嚣淡漠避世的幽谷隐士。

他心口忽地狠狠一疼。

“南晞。”他扬声唤她,眉眼换上轻快笑意。

无论何时,在她面前他都是清俊温润的兄长。

“你打算把自己院子弄成百花院?”他瞥了眼她手下扶正的小苗,神情诧异,“这是两年种苗的月季?”

“百花院?”

少女抬头环顾一眼自己的院子,片刻,才哑然失笑起来,“不是大哥你说起,我都没留意在这种了这么多花苗。”

“你若真想把这弄成百花院,也无妨。”楚东阳干脆也挽起袖子,帮着她扶正树苗,“说吧,还想种什么花?”

“若是你买不到花苗,可以告诉大哥。”

“那我先谢谢大哥。”

楚南晞松好花泥,招呼他过来洗净手,一齐走进屋内。

边走边含笑道,“有件事,确实想请大哥帮忙。”

说到这,她敛了笑,神色严肃起来。

楚东阳心里打了个突,口吻仍旧轻快,“只要帮得上忙,我做大哥的自然义不容辞。”

少女迟疑一下,“我的养父养母……,他们在这住不惯。”

她无奈轻叹,“最迟不过后天,他们肯定按捺不住会提出告辞。”

“南大叔南大婶……,”面对将自己亲妹抚养长大那两位,楚东阳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不会流露出不敬来。

他斟酌了一下,“你想挽留他们在京多住些日子?”

未料,楚南晞扭头望向远处,少顷,方幽幽道,“我的确想多在他们跟前尽孝,可惜,他们不愿意。”

“他们住得战战兢兢,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我想对他们好,而非拘束着他们。”

“我想求大哥一件事。”

“我们是亲兄妹,说求就严重了。”楚东阳神色一正,隐露兄长的威严训斥她,“你有什么就说,不管我帮不帮得上忙,多个人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着急好。”

少女见他凝重持成端着脸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哥,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这么严肃。”

“就是他们回去的路程比较远,我担心他们安全,你能不能派几个人暗中送他们一程?”

楚东阳怔住,眯着眼眸不甚相信地盯着她,“就这点小事?”

少女眨了眨眼,幽幽吐字,“这对于大哥来说是小事,对于我,可是大事。”

“在回归楚国公府之前,我所有的一切都与养父养母相关。即使现在知晓我并非他们亲生,可在我心里,他们对于我来说,也是极重要的亲人。”

“大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东阳默然瞅着她,心里隐隐有些吃味。

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在她心里比他这个亲大哥还重要?

见他沉默,楚南晞不由得纳闷起来,“大哥?”

楚东阳瞄她一眼,慢吞吞道,“他们独自上京也没见出什么意外。”

少女讶异一刹,狐疑抬起头来。

亮晶晶的目光灼灼如刀,但她唇角含笑,声音轻淡,“大哥的意思是,不愿意?”

第126章 他目标明确

“看把你急的。”楚东阳脸绷不住,笑意自眼角弥漫,“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少女目光幽幽扫来,半晌,颔首,“嗯,我听着。”

“你都恨不得亲自送他们回去,我能不上心吗?”楚东阳哼了哼,笑骂,“我是说随便派两个人送一程怎么行。”

“起码得派十个八个,务必将他们安全送回家为止。”

少女失笑,随即松口气,“合着哥哥特意逗我呢。”

“他们把你抚养长大,”楚东阳正了神色,极其认真道,“我们却什么都没做,就把你要回来。”

“这已经够对不起他们。”

他轻叹一声,“更别说除了你,他们根本没有其他孩子。”

“若非你强调他们不愿意留在京城,我们楚国公府给他们养老送终,也是应该的。”

“区区派几个人将他们安全送回家算什么。”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我干脆派几个能干的人跟过去侍奉他们?”

楚南晞连忙摇头,“千万不可。”

“他们自由自在惯了,让别人侍侯他们,那跟强留他们在京城没区别。”

少女轻叹口气,“若非他们嫌束手束脚,又岂会连多两天都不愿待。”

楚东阳又道,“不习惯让人侍侯。那……就在钱财上多看顾他们一些吧,以后你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总不能连这么点小事都亏待他们。”

“钱财多了也不好。”楚南晞不是没想过这事,“俗话说怀璧其罪。”

“大哥就不要多想了,他们不需要什么特别补偿。”

二老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在村子附近找个踏实勤奋的人成亲生子,一辈子在他们眼皮底下和美安乐。

“好吧,我先备着,他们什么时候动身,你让人跟我说一声。”

说完这事,楚南晞才轻描淡写交待自己养父母突然来京的因由。

楚东阳知悉南新图夫妇因谣言才火急火燎跑来楚国公府,当下感慨一番,又与楚南晞闲话片刻,方才离去。

翌日清晨,就着用早膳之机,南新图夫妇果然提出告辞归家。

楚南晞挽留不得,只能顺应他们意愿,放他们离开。

又过了两日,恰逢楚国公与楚东阳皆休沐在府里。

楚国公府大门外,忽然喧闹起来。

原来赵汉庭再次被拒后,休整了几日,并不死心。

眼下,带上媒婆,又纠集了三五个人,正准备再次登门求亲表明非楚国公府的四小姐不娶。

但看门的下人早得了严令,须时刻对两次成功私闯进府的赵汉庭严防死守。

无论赵汉庭如何花样百出,下人为性命着想,都不敢再放他进去。

赵汉庭无奈之下,就大方做起散财童子,花钱让人在府外齐声高喊“我今日连传家宝都拿来了,请国公大人应允婚事”云云。

“小姐,这会外面闹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那位脸皮是怎么长的,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楚南晞淡淡瞥她一眼,心里冒出几分复杂情绪来。

连青桐如此老实的人,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可见赵汉庭在外面闹的阵仗确实不轻。

“走,我们也去前面看看。就算什么也做不了,好歹劝着父亲和大哥,免得他们一不小心气坏了。”

第127章 拉不住

“混帐东西。将我楚国公府当菜市场吗?”

楚南晞赶至前院,就见楚国公怒气冲冲往门外赶去,“来人,出去将外面的无赖乱棍打走。”

“长信,你去一趟府衙,问问京兆尹,这京城他就打算这么管吗?”

“来人,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去威武侯府,问问威武是怎么教子的。”

“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要脸面,我们还要见人。”

他连串命令不歇口吩咐下来,可见确实被赵汉庭气狠了。

闻讯赶来的明香苓一听,本已泛青的脸,立刻变得惨白。

心里止不住怨恨的想,她明明送了密信给那个人,让那个人好好管束赵汉庭。

怎么今天还放赵汉庭来这儿闹?

“老爷,你消消气。”她疾步赶到楚国公跟前,腆着笑脸,软硬兼施在槐树底下拉住楚国公。

将人拉住,她连忙朝下人使眼色,让他别去备马。

“威武侯教子无方,该头疼的是他。你若因此气坏身体,那可万万不值。”

她迟疑一下,低声道,“楚国公府与威武侯府旧怨难消,没必要再添新恨,这报官……是不是算了?”

“算了?”刚赶到的楚东阳听闻这话,立即不满地冷笑一声,“他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上门大闹。”

“再这么宽宏大量下去,别人岂不以为我楚国公府好脾气到任人欺负也不会反击?”

说罢,不理会明香苓青白变幻的脸,加重了语气强调,“赶紧去报官。”

明香苓瞧着下人一溜烟跑了出去,眉头拧起,含了几分怒意,质问道:“东阳,将此事闹大,你考虑过影响吗?”

“我们府里,除了大小姐西辞外,其余姑娘可是一个都未曾婚嫁。就连亲事,都未曾定下。”

“如今,”她顿了一下,放软了语气,“赵世子的做法虽然荒唐了些,可他的用心却是好的。”

“用心是好的?”

楚东阳清俊的脸上渐现怒容,“用如此无赖的方式求娶楚国公府千金,还是好的?”

“他这是逼嫁。”

“对楚国公府尚且如此,换其他人家,都不知他那样的人会用什么下作手段。”

“为了府里一众妹妹的清誉,此事绝不能姑息。”

明香苓急在眼里怒在心底,只能勉强笑着,仍试图安抚暴怒的楚国公父子俩。

“赵世子的做法是胡闹了些,他也确实该吃些教训。”

“可将事情闹到官府,会不会有点过了?”

她看着楚东阳,一脸语重心长,“毕竟这事传扬出去,吃亏的还是我们府上姑娘。”

楚东阳冷冷反呛,“他现在就巴不得敲锣打鼓将这事闹得天下皆知,再放任下去,没准一众未婚嫁的妹妹吃亏更甚。”

楚南晞站在绿蔓密垂的回廊,好笑地盯着脚尖。

上回将楚安怡赶出府,还没让明香苓长记性。

明香苓真以为她大哥没脾气?

楚大公子的好脾气,那是在没有惹急他的情况下。

他懒得费心思理会而已。

明香苓被他句句抢白,气怒急躁得差点当场吐血。

“老爷,”说不通楚东阳,她立刻又转移对象,朝着面色不霁的楚国公,苦口婆心道,“不管怎么说,赵世子不过做法欠妥当,我相信他绝对无心给我们府难堪。”

“你想想看,上回他不是让媒人上咱们府了吗?”

“这次,他知道自己做得不足,连传家宝都拿来了。”

第128章 你教出来的

“夫人这话说得真奇怪,”养父母离开,姿容绝世的少女又露出额上疤痕,不肯再做一分掩饰。

她惊讶的叹着,缓缓自回廊走了出来。

“若府外那人真心求娶怡妹妹,不是应该先请府中长辈前来吗?”

“这是哪家规矩,心仪谁家姑娘,可以越过长辈直接携媒人上门提亲?”

明香苓被她问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待她出声反驳,楚南晞又悠悠道,“携了媒人又带上传家宝,可见那人也并非完全不懂规矩。”

“就是依他家规矩,这亲求得太过张扬奇特了。”

“或许那人求娶的心确实够诚恳,但这方式么,忒让我们楚国公府的姑娘无颜见人。”

“你懂什么就在这胡说八道?”明香苓一气急,忘了楚国公父子还在旁边,怒喝一出,不但令楚南晞受惊般倒退一步。

其他人也一脸震惊莫名的瞪向她。

“夫人为何冲我发火?”楚南晞无辜道,“就算你不赞同,也用不着火冒三丈吧?”

“你这样子让人看到,还以为你急着想维护外面那人呢。”

楚国公面沉如水,深深盯了明香苓一眼,无视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扭头冲楞住的下人怒道,“还不赶紧召集府里护卫。”

他不急着去威武侯府指责别人教子无方,还是先把门外大闹那混帐东西先狠揍一顿解气再说。

败坏他阖府姑娘清誉,不打到那混帐哭爹喊娘,他今天就不姓楚。

“父亲,不要。”在楚国公气得七窍生烟之际,得到消息后赶过来,却一直躲在暗处不敢现身的楚安怡,终于大惊失色跑出来。

她一现身,就慌忙拦在楚国公跟前,白着脸,连声哀求,“父亲,不要让护卫出去打他,求你了。”

“赵世子既然诚心求娶。”

她咬了咬唇,不顾四周惊诧的目光,把心一横,飞快道,“我嫁,我愿意嫁他,求父亲成全。”

“什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唯明香苓失声尖叫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楚国公也沉着脸怒斥,“胡闹。”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作主,哪轮到你自作主张。”

他嘴里责骂着神情惶惶却眼神坚决的少女,两眼极为不满地狠狠瞪向明香苓,“你赶紧回你的芳芷阁去。”

“父亲,我是认真的。”楚安怡没去看明香苓,所以根本不知道明香苓已经气急得浑身哆嗦。

“那个人三番四次这样闹,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就算今天父亲将他打残,也将这事交由官府处理。可女儿的名声也坏了,除了嫁给他,女儿还能怎么着?”

“还不如看在他诚心求娶的份上,将亲事定下来。”

楚安怡低下头,语速越来越快,“横竖以他的身份,与我们楚国公府也算相当,女儿就算嫁过去,也不算辱没门楣。”

“住口!”

楚国公还没发声,明香苓已气得歇斯底里大骂,“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也说得出口?”

楚安怡冷冷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一弯,竟弯出诡异弧度。

似笑非笑反问,“我有没有廉耻之心,还不都是你一点一滴教出来的吗?”

第129章 命挺硬的

“噗!”

明香苓受不住刺激,怒急攻心之际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接着眼前一黑,就这样不省人事倒了下去。

“夫人。”

楚国公一惊,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快,快请大夫。”

“你处理外面的事。”他对长子楚东阳说完这句,就将明香苓打横抱起,急急忙忙往栖月院去。

楚东阳瞥向呆若木鸡楞在原地的少女,不冷不热道,“你长大了,自己闯的祸,自己承担责任。”

楚安怡被他幽暗冰冷的目光拂过,顿时眼瞳一缩。

楚东阳却无意在此时对她说教或为难她,只留下这句话,就率了护卫往门外去。

“大哥,我去看看夫人;对外面那个罪魁祸首,不用太客气。”

楚南曦若有所指的交待一句,看也没看楚安怡一眼,更没招呼她一齐去栖月院的意思,径直便走了。

楚安怡呆立原地,垂着眼眸咬着嘴唇,一时踌躇极了。

她想跟出外面看看情况,又担心自己母亲的安危。

这会只怕连楚安怡自己都没察觉,不管她心里怎么怨明香苓也好,她心底始终还是关心明香苓的。

犹豫片刻,她招来婢女,飞快交待两句,“你去外面看着点,千万别让大哥做出什么没法收拾的事情来。”

随后一咬牙,狠下心扭头迈步去了栖月院。

大夫来得很快,他对着昏迷不醒的明香苓又是掐人中,又是施针,折腾了好一会,明香苓终于幽幽转醒过来。

“夫人,你现在感觉如何?”

明香苓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闻言,有气无力道,“脑子昏昏沉沉,浑身乏力,胸口闷痛。”

“夫人是一时急怒导致血气上涌。虽说没什么大碍,但此后也得静养一段时间。”

“切忌情绪大起大落。”

大夫叮嘱几句,将病症与楚国公说明了,又开了药方,随后就告辞。

楚国公怕她再受刺激影响身体,确认她无大碍后,就将楚南曦与楚安怡都打发离开栖月院,并不让二人在跟前。

大夫开的药有安神作用,明香苓服过药不久,就沉沉睡下。

待到次日她再醒过来,感觉精神好多了。

她在榻上活动活动身子,忽然记起吐血昏倒的前因。

登时脸色一变,连忙问,“柳嬷嬷,昨天的事,老爷怎么处理?”

“夫人别激动。”柳嬷嬷生怕她再有个什么好歹,连忙柔声安抚,“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结束了。”

“夫人何不暂时忘却它,好好安心养好身体。”

“结束?怎么个结束法?”明香苓见她不肯说,挣扎着就要下床,“你赶紧告诉我。”

“没弄明白这事,我如何能真正安下心静养身体。”

“还有安怡那个孽障,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她在栖月院?”

柳嬷嬷劝她不住,只能扶她起来,一边轻声劝着“夫人小心点”,一边暗地无奈叹了口气。

避重就轻答,“夫人放心吧,四小姐好着呢。”

“她本来想留在这守着夫人。”

“可老爷担心夫人醒来看见她生气对身体不好,强行将她撵回芳芷阁去了。”

明香苓见她避而不谈,当下更着急,“别跟我扯这些,说吧,老爷把那个人怎么样了?”

第130章 借一步说话

柳嬷嬷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坐下,“奴婢可以将结果告诉夫人,但夫人也要答应奴婢。”

“切莫激动生气,一定要冷静对待。不然,奴婢宁肯任夫人责怪,也不会说。”

明香苓深吸口气,在她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苦笑着闭了闭眼睛,“我答应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柳嬷嬷一面留意着她反应,一面缓缓道,“老爷担心夫人,所以没去成威武侯府。”

“大少爷虽命护卫出去给那人一顿教训,但也是点到即止。”

“衙门来了人,将受点皮肉伤的赵世子带走了。”

柳嬷嬷顿了顿,继续轻描淡写说道,“奴婢着人打听,赵世子被带去衙门不久,威武侯府就将他赎出去。料想这会,应该也无大碍。”

“夫人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明香苓怀疑地看着她,“你没骗我?”

柳嬷嬷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奴婢不敢。”

明香苓想了想,似乎信了,随即双手合什,“谢天谢地。”

“夫人可以安心静养了吧。”

她说着,便欲扶明香苓上床榻。

“还不行,”明香苓想了想,“我得去看一看安怡那个孽障才安心。”

柳嬷嬷心里暗暗叹息。

就在这时,有下人匆匆赶了进来。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柳嬷嬷。

“有事?”

明香苓见她神色紧张,立时皱起眉头不悦道,“赶紧说。”

“禀夫人,”下人顾不上柳嬷嬷使眼色,连忙道,“四小姐,突然病了。”

“病了?”明香苓腾地站起来,“什么病?请大夫了吗?病得重不重?”

“不行,我亲自去看看。”

柳嬷嬷自知这会再劝不住,只能陪着她前往芳芷阁。

祥云屏风后,楚安怡闭着眼睛卧在榻上。她面色隐隐泛青,睫毛微微颤动着,看起来甚为可怜。

明香苓绕过屏风瞧见她怜弱无依的模样,心一下揪了起来。

“安怡?你觉得哪儿不舒服?”

楚安怡听闻她轻柔的声音,睁眼便撞上她担忧的目光。

心里委屈莫名,眼眶一红,开腔便带了哭音,“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明香苓心里急得不行,却不敢认真嗔怪她。

扭头问侍侯的婢女,“你们小姐到底怎么了?”

秋雨被她冷森森的目光盯着,只觉心里寒意阵阵直冒,“夫人,小姐她……刚才想喝鱼头汤;汤没喝,她突然就呕吐起来。”

“定是换了新厨子,熬这鱼汤不用心;又或许鱼头不新鲜,小姐觉着有腥味,才会受不了那味道。”

“呕吐?”明香苓听着她急于推卸责任一番说辞,脸色变了变,也没责怪她;只深深看她一眼,“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跟着婢女兰儿进来的,是明香苓平日惯用的何大夫。

明香苓一个眼色,柳嬷嬷立刻道,“其他人都出去吧,别在这影响大夫看诊。”

“有劳大夫。”

明香苓客气一句,就让出位置,让大夫近前把脉看诊。

一会之后,大夫脸色变了又变。

他不敢置信地皱了皱眉,又换另外一只手再把一次。

明香苓观察着他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夫人,”何大夫神色复杂地扫了眼面色泛青的少女,“外面借一步说话。”

第131章 不可能

明香苓心里一沉,点了点头,将他引出外面,“何大夫请。”

“夫人,四小姐没病。”

何大夫也不含糊,一面暗暗斟酌着用词,一面道,“她脉如走珠,强健有力。从脉像来看,十分健康。”

明香苓一下没反应过来,“等等,你这话何意?”

“就是,”何大夫噎了噎。

他默默寻思着用什么比较委婉的说法,她能接受。

“咳,这个脉如走珠的意思,就是滑脉。”

“也俗称,喜脉。”

何大夫想了想,这事无论怎样委婉,说出来都一样让人难以接受,还不如干脆一次性说个明白。

“夫人,令媛——怀孕了。”

“什么?”

明香苓似突然被天雷劈中,身子一震,精气神一下全失。

脚下一个趄趔,意外跌落楠木圈椅里。

不知过了多久,连何大夫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知道。

脑袋里乱哄哄一直回响着何大夫那句确凿的诊断“令媛怀孕了”。

“怀孕了?”

“这个孽障,她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罢休?”

过了半晌,明香苓才勉强稳住心神。

她青着脸,垂着眼眸,拖着沉重脚步走进内室,缓缓绕过屏风后,在雕花的床榻前站定。

晦涩难辨的目光定定落在楚安怡脸上,她毫无情绪的开口,“告诉我,你肚里的孽种是谁的?”

寒香苑。

“是谁的?”楚南曦听闻这个问题,也忍不住停下手里动作,眯了一下眼,“真有趣。”

“她怎么回答?”

巧衣不敢抬头去看少女此刻的表情,越发毕恭毕敬答,“四小姐死活不肯说,夫人最后愤怒得摔了一个杯子,青着脸拂袖离去。”

“做得好,这是给你的奖赏。”楚南曦自头上拔了支凤头钗递给她,“继续密切留意那边的动静。”

“谢小姐。”巧衣接过凤头钗,面露喜色退了出去。

巧衣脾气好人缘好,有她在,楚国公府角角落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很快传到她耳朵。

楚南曦撑着脑袋,琢磨了一会,“该不会是那个人做的吧?”

她皱了皱眉,眼底划过淡淡冷意;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自作聪明的人就不是那么让人喜欢了。

为了弄明白楚安怡的身孕是怎么回事,楚南曦决定出府一趟,向那个知内情的人问一问。

楚南曦熟门熟路摸到春风楼时,汐风正在小楼卷着锦被呼呼大睡。

“我说,你能不能别每次出现都挑这时辰?你不知道这时间,我需要补眠吗?”

被粗暴拍门声吵醒的汐风,黑着脸将门打开。

楚南曦闪进他屋子,无视他咬牙切齿导致面目扭曲的怒火,嫌弃地扫了眼乱糟糟的床铺,直白问道,“楚安怡怀孕了,她的孩子哪来的?”

汐风愣了一下,直觉冷声反讽,“谁怀孕关我什么事,反正不是我的种。”

楚南曦眯了眯眸子,歪着脑袋,阴恻恻地盯着他,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道,“听清楚,我说的是楚安怡怀孕。”

男子呆了呆,“谁?”

被她可怕的眼神盯着,汐风终于从半梦半醒中完全清醒过来。

“楚……那个女人怀孕了?”

“哈哈,她肚里的野种就是——”

第132章 真相

汐风放肆大笑着,却在关键处忽然停住,然后斜眼挑衅地盯着楚南曦。

楚南曦面无表情反盯着他,“很好笑?”

她语气平常,汐风却莫名听出一股阴森森的味道。

心里一激灵,汐风肆意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这个人,一点都不风趣。”

楚南曦似笑非笑睨着他。

“那个女人肚子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的种。”

楚南曦不悦地眯起眼眸,“大夫诊断——”

她脑中灵光一闪,耐人寻味地盯着眼前俊俏又危险的男人,“怎么说?”

汐风哼了哼,“她还是处子,怀个屁孕。”

楚南曦难掩惊讶。

这反应明显取悦了汐风。

他嘴角勾了勾,痛快坦白,“你不是说,要让她对赵汉庭那傻瓜死心塌地吗?”

“我就琢磨,大概没有什么能比清白给了一个男人,更令一个女人死心塌地。”

楚南曦疑惑道,“那她的喜脉是怎么回事?”

“用了点药,令她以为自己与赵汉庭曾颠鸾倒凤一番。”

不知为什么,楚南曦听闻这样的结果,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

她虽然恨不得立刻揭穿楚安怡冒牌的身份,却也不愿用这种方式。

又问,“那赵汉庭呢?他也产生同样幻觉?”

汐风轻蔑地掠她一眼,“这还用说。”

“那幻觉跟亲身经历并无两样,且还有迷惑心智的作用。现在,他们俩是情浓蜜意,彼此心里都觉得谁也离不开谁了。”

楚南曦倒抽口凉气。

随即凉凉盯着他,“看来这种事你很在行。”

“我的要求,你简直完成得超额的完美。”

汐风听出她冷淡口吻下隐含嘲讽,登时不满道,“还不是按你说的做?”

“其实细节的经过,还有一段英雄救美……。”

“停,”楚南曦皱着眉头打断他,“我知道结果就行,过程嘛,你自己留着慢慢回味吧。”

“嗯,我走了,你继续补你的觉。”

“喂,后面的计划你还没跟我说?”

楚南曦已经下了小楼,对于他不满的叫嚷,听到了,也充耳不闻当没听到。

“先不回府,”换回女装,楚南曦忽来了兴致,“我们去太白居酒楼。”

因是饭点,楚南曦去到太白居酒楼时,雅座自没有空余的。

“大堂角落那里还有张桌子,姑娘要不将就一下?”小二见她穿着不招摇华丽,但这容貌气质有如姣姣出尘的明珠,因而殷勤招待着,也不敢过分唐突。

红枫扫了眼人声鼎沸的堂客,不禁头皮一麻。

继而小声道,“小姐,不如算了,我们改日再来吧。”

楚南曦淡淡掠她一眼,已冲小二颔首,“劳烦带路。”

坐下后,点了几样酒楼的招牌菜,便静候上菜。

“小姐喜欢这儿的酥皮鸭?下次奴婢专程出来给小姐买回去。”

楚南曦笑道,“喜欢归喜欢。偶尔为之,才更有滋味。吃得多了,便觉得不过如此。”

“姑娘高见,正巧我也这么认为。”

一只粉白的手掌按在桌上,一张油头粉面的脸同时闯入眼帘。

“相逢即是缘,难得我们如此投契,想必姑娘不介意与我同坐一桌?”

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大冷天还摇着扇子装风流。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楚南曦,就要坐下去。

“我介意。”楚南曦头也没抬,甚至眼角也没往他瞟一下。她声音轻且淡,却透着凉凉的让人不敢质疑的坚决。

第133章 真遗憾

“起开,这是我们的位子。”红枫见她面色冷淡,当即绷起脸,不客气赶人。

“谁说这就是你们的位子?”见红枫态度强硬,对方也冷笑起来。

“比人多,你们两个,能跟我们比吗?”那粉面公子的同伴出声嘲讽,“比花费,你们能跟我们比吗?”

“姑娘,哥几个看得起你,才愿意和你拼桌。”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在你长得还算标致的份上,今天的饭菜钱,我们哥几个替你出了。”

“不过,一会你可得陪我们哥几个喝两杯才行。”

三四个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的盯着楚南曦打量调笑。

红枫已气得胸口都剧烈起伏,“小姐!”

让奴婢教训他们。

楚南曦遗憾的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没法安静吃饭了。

“我陪你们喝,如何?”

何字尾音刚落,不知从哪飞来一双筷子,快准狠的钉在那两只按在桌上的手。

直接贯穿手背,将双手钉在桌上。

过了半晌,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才迟钝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华非墨嘴角噙着笑,懒洋洋的挑着眉走了过来,“现在,你们坐在这,好好吃饭。”

他轻轻一拍那粉面公子肩膀,正惨叫的男子立时冷汗涔涔,但惨叫声却戛然而止。

楚南曦看见这锦袍绥带的家伙,神情微暖,目光隐隐亮了亮。

“走吧,二楼雅座有空位。”

楚南曦淡淡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华非墨脸上仍挂着笑,但被他暗含凌厉的眼风扫过,那几个公子哥登时就两腿打颤。

少女也不推辞,在雅座吃饭,肯定比在这儿受人干扰要自在得多,“那走吧。”

“走?”那几个粉面公子里,显然还有人不识趣,“伤了我张哥的手,这帐要怎么算?”

他的同伴立即扯他衣袖,可惜这人还不上道,不但不领情,还恼火瞪他同伴,“别扯我,今天我要为张哥讨回公道。”

华非墨扬扬眉,似笑非笑睨过去,盯着那抽条长个的公子哥,懒洋洋问,“阿培,你们的张哥对我朋友不敬在先;你问问他,这公道又要怎么算?”

“丁荣你别找死。”被点名的同伴厉言疾色呛了同伴一句,飞快道,“那是艳皇。”

翻起脸来,那是真正的活阎王,谁敢惹他不痛快?

这句话似乎终于起了震慑作用,那几个粉面公子一时被吓呆了。

华非墨勾了勾唇,护着楚南曦从容走上二楼。

“姑娘,看在我帮你解围的份上,给我解个惑呗。”

他与少女并肩而行,声音低到唯两人可闻。

楚南曦错愕一瞬,随即了然抿了抿唇,“解惑?哪来的疑惑,殿下不妨反复多念几次。”

“以殿下的聪明,一定很快就会明白你所疑惑的那张纸到底何意。”

华非墨听着她愉快的口吻,心里压了许久的无形石块,这才悄悄落地。

“反复多念几次?”

他若有所思地默了默,心想那场宴会,他究竟做了什么来着。

她不但让他吃了闭门,哦不,是闭窗羹,还差点砸扁他鼻子。

更要命的,她有话不明说,反甩他一张白纸。

“白纸?白纸?白……纸!”

第134章 不行

白纸等于白痴?

这丫头,骂人还拐弯抹角的骂,她累不累?

华非墨悟出个中玄机,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我好歹送了你金银;还帮了你小忙,你用不着这么小肚鸡肠吧?”

“我,”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眸,红唇略启,语声轻漫,“小肚鸡肠?”

华非墨立时一激灵,“没。我说你听错了,我说——”他眼珠一转,瞟向大堂角落那几个,“他们小肚鸡肠有眼无珠。”

少女似有若无地哼了哼,抬着下巴上了楼。

就在楚南曦身影没入雅间时,又一个熟人出现在酒楼门口。

“五殿下?”

掌柜弯腰亲自招待,腆着笑小心翼翼道,“实在抱歉,小店今天已客满。”

华承夙若有所思地盯着二楼某雅间望了一会,才收回视线,“那是小皇叔?我上去跟他打个招呼。”

“五……殿下。”华承夙已经大踏步走上二楼,掌柜只好将话再咽回去。

刚才大堂角落发生那一幕,他自然清楚。

璃王平日十分好脾性,跟京中纨绔就没有玩不到一块的。

可就在刚才,璃王为了一个姑娘,当场动粗;那双穿透手背的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掌柜忽然楞了一下,不对,璃王不是从来不允许女人近身的吗?

所以刚才那姑娘?那姑娘?

不待他提醒,华承夙已经上了二楼,并在雅间门外,与华非墨交涉。

“小皇叔,今天我没有提前定位,能和你一块吃饭吗?”

他和华非墨说着话,眼角却有意无意往雅间里掠去。

华非墨懒洋洋堵在门口,给人一种慵懒散漫的感觉,“和我一块吃饭?”

“侄儿,我怕和你一块。”他拍了拍华承夙,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漫不经心笑道,“我会吃不下饭。”

华承夙心生不豫,在帝都还没有人敢如此不给他面子。

今天,小皇叔是第一个。

面上反越发谦逊诚恳,“我一直想跟小皇叔吃顿饭,奈何总找不到机会。”

“今天难得凑巧,还请小皇叔给我几分薄面。”

华非墨双眸微微眯起,“侄儿,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华承夙笑脸一僵,之前他怀疑看到的身影是楚南曦,现在他心里已经百分百确信楚南曦就在雅间里面。

不然依着华非墨的脾气,跟他吃顿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皇叔断没有一拒再拒的道理。

“还请小皇叔见谅,太白居生意实在太好;侄儿我饥肠辘辘,实在走不动了。”

说罢,他竟然打算不顾脸面强行挤进里面。

华非墨眸光一闪,手臂飞快横在门口将他挡在外头,“那就让掌柜清个位置出来。”

“我今天就想自个安静吃饭。”

拒绝,就要拒绝彻底。

华承夙脸色变了变,加重了语气开口,“小皇叔!”

“怎么?”华非墨拦着门口,玩笑的口吻说道,“侄儿想勉强叔叔?跟叔叔在这打上一架?”

他风华滟潋的脸庞仍漾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笑容,但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一出,叔侄所在这一方小小天地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第135章 什么关系

华承夙垂在身侧两手一刹握成拳头。

他已经放低姿态,将晚辈的谦逊与诚意都表现得足足,小皇叔还这样对他。

他不过想进里面看看;确认南曦是不是在里面而已。

那是他的心上人,小皇叔凭什么拦着不让他见?

不想还可,一动这念头,就跟着了魔一样;怎么都遏制不住。

“小皇叔,我真的饿了。”将怒气压下,华承夙转念间将紧张气氛化于无形,放低身段放软语气,“你就不能通融一次?”

“不能。”华非墨懒洋洋笑着,可出口的话忒冷漠无情。

华承夙双眸眯了眯,危险光芒瞬间自其中划过。

他已做到如此,小皇叔还想怎样?

“小皇叔?”

华承夙语速放慢,火气隐约有压抑不住的迹像。

“嗯?”

华非墨似对他的不满仿若未觉,淡然扫过他线条紧绷的脸,蹙着眉朝楼下招了招手,“掌柜的,问问其他雅间谁肯让出来。”

“就说我说的,谁肯让出来,今天的损失我双倍补偿。另外,改日我必亲请他去楼外楼喝酒。”

“我这侄儿饿得没力气走路了。”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华承夙,“赶紧办事吧。”

华非墨显然是太白居的常客,他一声吩咐,掌柜立刻屁颠屁颠跑来。

“不用。”华承夙的坚持,可不是为了要一个这样的结果,他制止掌柜,“我突然不饿了。”

“小皇叔慢用,告辞。”华承夙面无表情说完,立刻转身就走。

他探不出小皇叔的深浅,只能暗中警醒忌惮,绝不能正面冲突。

华非墨巴不得他赶紧走人,颔首笑笑,连半句客气挽留都没有。

一入雅间,楚南曦不动声色推过一杯茶水,华非墨看也不看,端起来几口便喝完。

楚南曦心底微微诧异,“麻烦解决了?”

华非墨点点头。

“既然遇见,我有东西正好顺便给你。”截获那封密信,是他的功劳。楚南曦一直记着,出门前便揣好谢礼放在身上。

华非墨接过图样,扬了扬眉,“你还会算命?”

少女斜他一眼,没搭理。

“知道刚才我在外面打发谁吗?”华非墨换了话题,口吻戏谑,“跟你关系不浅。”

少女十分认真地低着头,“这儿的酥皮鸭非常有名。”

华非墨见状,目光深了深,含笑的嘴角,却吐出隐含怒气的质问,“为什么避而不谈?”

少女皱了皱眉,抬起头来,“华非墨,我来太白居是为了吃饭。”

不是来受气。

更不是为了来邂逅什么阿猫阿狗。

男子哑然。

在她冷清目光下,渐渐平息了心里莫名怒火。

享用过美食,楚南曦便打道回府。

不过她并不知道,华承夙一直留在太白居附近;远远亲眼盯着她上了马车,俊脸上神色莫辨;唯薄唇,紧紧抿着。

过了两日,巧衣到楚南曦跟前禀道,“听闻这两天,夫人想尽一切办法逼问四小姐。”

“四小姐始终不肯松口吐露实情。”

楚南曦不在意地笑了笑,“意料之中。”

巧衣又道,“夫人逼问不出,已经悄悄吩咐人去买打胎药,准备逼四小姐将胎儿流掉。”

楚南曦眉心一跳,思虑片刻,道,“让人暗中换成安胎药。”

巧衣迟疑道,“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调包的事,能做一次两次不被察觉,难保第三次还能顺利。

楚南曦眯了眯眼,淡淡道,“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用不了多久,这麻烦就能解决。”

第136章 发誓我就信

巧衣见自己主子对这事胸有成竹,自乖巧不再多说什么。

但明香苓最近却几乎狂躁得逢人就迁怒。

自从知道楚安怡有孕以来,这些天她夜夜失眠。

忧虑、着急、担心、愤怒,偏偏又无可奈何等等,种种情绪日夜折磨着她。

为了楚安怡的声誉着想,她不但不能表露出任何一点异状,还得想方设法为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将这事严严实实遮掩住。

不出几天,明香苓就憔悴得瘦了一大圈。

“安怡,”打量着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的女儿,明香苓按捺住心中奔腾的怒火,轻声细语哄道,“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你别再跟我犯犟了好不好?”

“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听这话,原本一脸无所谓的楚安怡立刻防备地绷直腰,“你又想干什么?”

明香苓无奈地叹口气,“傻孩子,我能干什么?”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还不明白无论我干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吗?”

楚安怡扭过头,还将整张脸都埋入被子里。

明香苓见状,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再气,这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不能不管。

忍了又忍,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火气压下去。

又继续温声细语道,“你什么都不肯说,你让我怎么办?”

“你是维护了他,可你不想想以你现在的情况,再这样下去,日后你要怎么办?一旦这事透出半点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啊。”

为了撬开女儿千年蚌壳一样的嘴巴,明香苓这几天何止苦口婆心,简直每天口干舌躁将那些劝导的话重复又重复。

“你仔细想想,那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这样维护?”

楚安怡像木头人一样,不给半点反应,也不吭一声。

“那我问你,”劝也好哄也罢,都没有任何效果,明香苓耐心告馨,语气也变得冷硬尖锐起来,“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楚安怡埋着被子,闷声反问,“你会同意?”

明香苓眼睛一亮,混沌多时的心也豁然开朗。

“当然。”她忧愁地叹口气,“以你目前的情况,婚事越早定下来越好。”

心里却在想:她会同意?

只要问出那个混帐是谁,她不将那个人千刀万剐,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你也不希望……嗯,”她将尾音含糊过去,视线有意无意瞟过楚安怡腹部,“出嫁吧?”

“就算现在立刻定下婚事,这走完六礼,筹备嫁妆,定下吉日……等等,这些都需要时间。”

“安怡,你确定现在还要继续什么都不肯透露吗?”

她瞄过少女腹部,语气忽变森冷凌厉,“还是你想打掉他?日后绞了头发自去庙里伴着古佛青灯过一辈子?”

楚安怡沉默了很久,才犹犹豫豫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你没有骗我?真打算让我嫁给他?”

明香苓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若非为你着想,我何苦天天在这跟你费唇舌?”

“直接一碗药灌下去,不就什么烦恼都解决了。”

楚安怡看着她无可奈何又怜爱的模样,想了想,半信半疑道,“那母亲你发誓,发誓绝不哄骗我。”

“我就……”她咬了咬唇,轻轻道,“将他的名字告诉你。”

第137章 逼她选择

明香苓喉咙一阵腥甜,脸色极快地变了又变。

她强行将那口甜血压下去,勉强挤出丝笑意,放软声气温柔哄道,“你还不信我,难道做娘的会千方百计坑自己女儿吗?”

楚安怡狐疑地盯着她,沉默下来。

“好好,我发誓,”明香苓头痛之极,“我发誓还不行吗?”

“我发誓绝不哄骗女儿,假如我撒了谎,将来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楚安怡默默吁了口长气。

为人母的楚夫人却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偏偏面上不仅不能露分毫,还得好声好气哄着眼前这小祖宗,“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楚安怡迟疑片刻,在她注视下,脸上忽然露出几分娇羞。

“他……他已经来我们府上求过几次亲了,谁让你和父亲死活不同意。”

“轰!”

明香苓觉得似有晴天霹雳自她头顶轰过,炸得她脑子混沌一片,完全没法思考。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喃喃自语,脸上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老天,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这样惩罚她。

楚安怡见她反应如此奇怪,登时惶恐起来,“母亲,你怎么了?”

“你可别吓我。”

明香苓用力晃了晃脑袋,片刻后,方有声音自她低埋的脑袋下郁郁传出,“我没事。”

“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她脑子乱糟糟,心里则又惊又怕;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既震惊愤怒又悲哀忧虑。

明香苓捧着脑袋想了半天,只觉脑子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安怡,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楚安怡见她脸色难看无比,走起路来竟摇摇欲坠似随时会倒下。

一时心里大惊,脱口便问,“母亲这就回去?那我的事该怎么办?”

“我、我可全指望你呀。”

明香苓闭着眼睛,听闻任何声音,都让她难受得头痛欲裂,“忘不了。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好怎么做再告诉你。”

楚安怡不满地撇了撇嘴角,“那母亲可得赶紧想。”

“知道。”明香苓有气无力答了一句,然后逃也似的离开芳芷阁。

回到栖月院,她心里仍一团乱麻。

可这事,事关重大。

明香苓压根不敢对任何人透露一点风声,就连最信任的柳嬷嬷,她暂时也不打算告之。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压抑地用力一下一下捶打着自己脑袋,咬着牙根自言自语,“那个孽种一定得拿掉。”

“还有,这事必须永远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至于安怡日后……。”

先解决掉眼前的难题再说吧。

以后,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目前,她至少得先保住一个。

拿定主意,明香苓绝对不会再犹豫。

就算安怡是她亲生女儿也一样,该果断出手,就绝不能瞻前顾后。

翌日傍晚时分,明香苓神色如常的踏入芳芷阁。

她怜爱地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关怀备至将冒着热气的汤水送到楚安怡唇边,“安怡,这是我亲手炖的参汤,你趁热喝了吧。”

第138章 识破

楚安怡瞄她一眼,警惕地撇过头去,“我不想喝。”

见她又耍脾气,明香苓立觉血气翻涌。

可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她犟。

再怎么心急如焚,明香苓也只能温声细语哄着,“不喝怎么行。你身体前段时间亏损得厉害,得好生补补才行。”

顿了一下,她故意板起脸,严肃道,“乖,听话。趁热把参汤喝了。”

楚安怡瞥一眼她手里的参汤,立即又嫌弃地转过头去,“不喝,这味道闻着就难受。”

“我不喝。”说着,她还动手推了推,“娘,你赶紧把它拿走。”

“再闻那味道,我都要吐了。”

明香苓笑容一僵,脸色变了又变。

暗地咬了咬牙,才继续保持无奈宠溺的神情,“好、好,不喝就不喝。”

遂迁就的让人将参汤拿走。

她也顺势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娘这就要走?”听闻她要离去,楚安怡不依,立即拽住她衣摆,“那件事,娘想好怎么办没有?”

楚安怡虽没疑心那碗参汤,可转眼又缠上另一头。

明香苓又头痛又恼火。

“这是大事,你总得给时间容我和你父亲商量一个章程出来。”

见她又要胡搅蛮缠,明香苓连忙道,“这两天你父亲总早出晚归,我连见他一面都不成。”

“今晚,”她连忙做保证,“今晚他回府,我一定找机会跟他商量这事。”

楚安怡却听出她话里敷衍,脸色当下不好看了。

“娘,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瞟了眼刚刚撤走的参汤,眼底多了几分阴鸷与凶厉,“参汤并不是真正的参汤,对不对?”

明香苓心头猛地一跳,唯恐她看出什么异状,只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想哪去了?”

“觉得我会害你?”

说着,她生气又失望地甩开拽衣摆的手,“那你爱咋的咋的。”

楚安怡木然看着她恼怒离去,并不曾软化态度吭半句声。

回到栖月院,明香苓只觉身心疲惫,别说用膳的胃口,就连开口说话的意愿都没有。

她一动不动躺在榻上,脑子转着万般念头。

“不行,这事宜早不宜迟,一定尽快解决才行。”

可依安怡对她的防备,想要不动声色将那块腹中肉拿掉,只怕不容易。

而且,在府里做这件事,即使处理得再隐秘,也难免有走露风声之险。

思来想去,又一个无眠夜,明香苓熬着重重黑眼圈,最终敲定了一个主意。

安排好一切,她并没有急着前往芳芷阁,而是叮嘱厨房多做些楚安怡喜欢吃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柳嬷嬷亲自走到她身旁,低声禀道,“夫人,事情成了。”

明香苓攥紧帕子,腾地站起来,想了想,又缓缓坐下去,“按计划行事吧。”

柳嬷嬷领命而去,没多久,两个丫环遮遮掩掩扶着已经昏迷的楚安怡悄悄上了马车离开府里。

明香苓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谁料楚南曦早让人密切留意她们一举一动。

这边,楚安怡才被送出去,那头不过顷刻间,消息就递到楚南曦跟前。

“悄悄将她送出府?”

楚南曦十分愕然,她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第139章 不好了

楚南曦立刻动身去了趟春风楼,将楚安怡被送离府的消息告诉汐风,并面授机予让他接着如何动作。

明香苓将人送出府外,也不敢送太远,而是送去一个不起眼的庄子。

待安置下来,天便黑了。

明香苓再心急,也不敢冒险立刻让人拿掉楚安怡的胎儿。

然而,待到次日清晨,近身服侍楚安怡的下人进入房间时,却惊慌发出了尖叫声,“小姐……不见了。”

“不见了?”消息传到明香苓这里,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她勉强维持镇定,没被这意外刺激得晕过去,可她颤抖的声音与发白的面孔,还是将内心的气愤担忧惊恐害怕等等情绪都泄露了出来。

“怎么不见的?庄子都找过了?附近呢?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突然凭空消失,说不见就不见?”

“她会不会跟我闹脾气,一个人悄悄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

“你们到底仔细找过没有?”

“夫人。”柳嬷嬷按住她双肩,制止她继续语无伦次,“你先冷静一下。”

明香苓呆呆坐在椅子里,过了一会,她眼角抑制不住淌下密密泪珠,“我冷静不了。”

“一想到她可能遭遇不测,我就没法冷静。”

“夫人,四小姐不会有事的。”

柳嬷嬷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这才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她们不是说,四小姐的屋子十分干净整齐,没有一点零乱吗?”

“夫人你想想,不管谁想从庄子悄无声息带走四小姐,完全不惊动旁人,这都是不可能的事。”

柳嬷嬷迟疑了一下,“唯有一种可能。”

明香苓呆滞重复,“什么可能?”

柳嬷嬷打量着她,小心翼翼道,“四小姐她……她应该认识来人。”

“什么?”明香苓激动得腾地站起来,“你是说——她主动跟人走?”

柳嬷嬷更加谨慎,“奴婢也是根据现场猜测而已,究竟实情如何,奴婢也说不得准。”

明香苓捏着帕子在屋内焦躁地走来走去。

“自愿跟别人走……她会跟谁走?”

“来人肯定是她认识,不,甚至是熟悉的,能让她信任的。”

越推测,她脸色越不好。

渐渐的,她感觉胸口都在隐隐发疼。

“夫人,你怎么了?”

瞧见她一脸痛苦地按着心口,脸上还冒出层层冷汗。

“水,给我倒杯水。”

柳嬷嬷扶她坐下,连忙倒了杯温水给她。

明香苓闭着眼睛慢慢喝下温水,又过了一会,才感觉胸口的痛楚缓解下去。

“让他们继续找。”

“还有,不要声张出去。”

柳嬷嬷犹豫地看她一眼,将到舌尖的建议吞了回去,“是,奴婢知道怎么办了。”

是夜,栖月院虽彻夜灯火未灭,却因它的主人处在极度焦虑惊惶中,而显得无比死气沉沉。

天蒙蒙亮,明香苓才勉强合上眼。

然而不到两个时辰,同样一夜没好眠的柳嬷嬷就急急忙忙进入内室,“夫人?夫人?”

“柳嬷嬷?”明香苓迷迷糊糊睁开眼,隔着纱帐都能看清她神情焦急。

所有睡意立即全消,明香苓急急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安怡她……”不好了?

第140章 绝对不行

柳嬷嬷赶紧道,“夫人,确实事关四小姐。”

“不过夫人莫急,四小姐好好的。”

“她还托人捎了封亲笔信给你。”

“信在哪?”明香苓乍惊又乍喜,连忙掀了帐子向她伸手,“快给我。”

柳嬷嬷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夫人还是先别急着看信,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明香苓怔了一下,脸上惊喜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她的声音,几乎顷刻由焦灼担忧转为凌厉,“你快说。”

柳嬷嬷苦笑一下,硬着头皮飞快道,“威武侯府的赵夫人,她现在正在前厅。”

“老爷亲自招待她。”

“据说,赵夫人今天亲自登门,是特意前来为赵世子求娶四小姐的。”

“呯!”

明香苓震惊之下失手扫落一个茶杯。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她颤着唇,语速极慢,几乎一字一顿。仿佛这样,就能听到柳嬷嬷否认一样。

柳嬷嬷心里暗暗叹口气,面上越发小心谨慎,“夫人,威武侯府的赵夫人,此刻正在前厅,亲自向老爷求娶四小姐。”

“她疯了?不行,绝对不行。”回过神,明香苓手忙脚乱站起来,随手扶了扶头上珠钗就要往外走。

“夫人,信。”柳嬷嬷赶紧追过去将她拦下,“你还是先看了四小姐写的信再过去。”

明香苓甩开她的手,“这时候都火烧眉毛了,还看什么信。”

柳嬷嬷只好换个方式提醒她,“夫人,四小姐的婚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成;还是先弄清四小姐目前的下落要紧。”

明香苓脚步一滞,“对,你说得对,先看信。”

此际的楚夫人,又惊又急,又慌又怒。满脸都是惶恐气急,抖着手撕了半天,竟还没撕开信封的封套。

柳嬷嬷不动声色按了按她的手,低声道,“夫人先坐下来喝口茶吧,奴婢代你打开这封信。”

“柳叶,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明香苓坐下来缓了缓,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慌里慌张六神无主,“有多少年没遇上这样的事了?”

“夫人是关心则乱。”

柳嬷嬷绝对不会将真正想法流露出来,变着法子安抚好她情绪,才将信笺递过去。

明香苓一目十行的速度将信看完,立刻愤怒得又砸了一个汝窑茶杯。

“她,那个孽障,果真像你推测那样,竟悄悄的自愿跟……跟他避开众人离开庄子。”

“如今她倒是好好的,可她在什么地方,却没在信中透露一个字。”

“她这是防贼一样防着我啊。”

明香苓又痛心又愤怒,拿着信笺,手哆嗦得不像话。

话未说完,滚烫的眼泪已自眼角流了下来。

“什么?”乍然听闻这个消息,柳嬷嬷也震惊得低呼出声。

片刻后,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许就是这个缘故,赵夫人今天才会登门,为赵世子亲自向老爷求娶四小姐。”

“这事绝对不行。”想到外面还有更闹心的事情,明香苓没时间愤怒伤心了。

她一抹眼角,连忙急匆匆往外走,“我必须得阻止他们。”

柳嬷嬷疾步在后头追赶着,无奈低叹一句,“怕就怕……。”

第141章 她们先来

明香苓几乎健步如飞赶到前厅,她跨过门槛时,甚至还微微喘着粗气。

楚国公不满地掠她一眼。

自从上次在楚南曦生辰宴会,当众闹出验明正身的风波后,楚国公对她就有了想法。

眼下见她如此失态,当即面露不悦。

“赵夫人。”明香苓走到楚国公下首坐好,打量着另一侧四十如许的妇人,毫不客气问,“不知你今日突然登门,有何要事?”

赵夫人心里打了个突。

这位国公夫人怎么回事?

虽说两府旧日有怨,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

用得着一见面,就带敌意打量她?

“前两日自我自外地回来,才得知犬子曾数次失礼于贵府。”赵夫人心里狐疑。

隐约还有些不高兴,不过面上自然不会失礼,“都怪我管教不周,是以今日特意到贵府赔罪。”

楚国公道,“赔罪就不必了,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

“况且他也吃了教训。”

赵夫人想起自己儿子被打伤还被送衙门,笑容都隐隐不太自然了。

“多亏国公大人有大量。”

顿了顿,她扫了眼明香苓,话风一转,“不知国公和夫人对于我刚才的提议,作何考虑?”

“犬子虽顽劣不成材,可他是真心仰慕贵府四小姐;还请两位认真考虑,成全这桩天作之合的姻缘。”

“你让安怡嫁给赵……你做梦。”明香苓不知想到什么,激动得口不择言,态度也蛮横之极。

这举止仪态,半分也不像一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

赵夫人诧异得瞪大眼睛。

“夫人。”楚国公警告地瞥了瞥她,“你精神不好,就回去歇着吧。”

“老爷,这事不能答应,绝不能答应。”

明香苓简直心急如焚,着急惊慌之际,哪顾得上什么体面仪态。

她深吸口气,转身直接下逐客令,“今日我们身体不适,就不留赵夫人了。”

“还请赵夫人包涵,改日我们再登门赔罪。”

明香苓的反应,激烈、失礼,还奇怪。

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对待,赵夫人心里也舒坦不了。

因而顺势站起来,勉强干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如果不是那个不肖子千请万托,她才不会亲自走这一遭自取其辱。

如今国公夫人这态度明摆着拒绝。

正好,她也不乐意与楚国公府结亲。

既然来过,她回去也能交差了。

“柳嬷嬷,送客。”

明香苓恨不得立刻将人撵走,一听闻赵夫人主动告辞,连客气挽留一句都不曾,直接就遣人送客。

赵夫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告辞。”

柳嬷嬷前脚刚将人送出门口,明香苓立刻先发制人,“老爷,这门亲事绝对不能答应。”

“你看赵夫人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真心喜爱我们安怡。真把安怡嫁过去,只会受婆婆磨搓。”

“再则,我们两府本就有旧怨,将安怡嫁过去,她夹在中间岂不左右为难。”

“还有,以威武侯府的门第,配我们安怡实在委屈了。”

“再者,那个赵世子的名声,相信老爷你也有所耳闻。爱玩爱闹没什么,关键……那么大个人,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可见不是个上进的。”

“另外,安怡前面还有两个姐姐未嫁。就算要说亲事,也该姐姐们先来。”

第142章 兴奋

明香苓连珠炮似的列举着种种不好,誓要让楚国公放弃与威武侯府结亲的念头。

“够了。”楚国公被她念得头疼,一拍桌子,没好气道,“别人的儿子是根草,你的女儿就是块宝。”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赵夫人不清楚?还是觉得我已经老糊涂了?”

明香苓一窒。

有些委屈地申辩,“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什么意思,就你刚才那表现,我想,人家威武侯府也不见得乐意继续跟我们结亲。”

明香苓心头一喜,面上只作紧张之态,“真的?”

楚国公哼了哼,“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考虑结这门亲?”

“你也不想想赵汉庭那浑小子三番几次上门大嚷大闹,尤其在宴会那天,他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

“就算我们问心无愧,知道安怡与那小子之间清清白白。”

“可别人呢?你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又怎么看安怡?”

明香苓心里咯噔一声。

忽有种沉重压抑莫名悲愤在心底流转不散。

楚国公敲了敲桌子,“我思来想去,觉得让安怡嫁到威武侯府去,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你说的门第不如我们,低嫁女才好。至少娘家不倒,她在婆家就不会受欺负,日子自然能过舒心。”

“至于赵汉庭那小子,虽然爱玩爱闹不学无术,可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坏习惯,或者不良嗜好。”

“他是威武侯府唯一的嫡子,又是唯一的子嗣,以后整个威武侯府都是他的。只要他不是十分败家,这门楣总能支撑个百几十年不倒。”

“这么想来,安怡嫁过去倒也没有坏处;虽没有大富大贵,但安逸自在过一辈子,绝对没有问题。”

他说得头头是道,明香苓却越听越惊悚,脸色寸寸惨白如纸不说,额上脸上处处冒出了冷汗。

“老爷,你别再说了。总之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生怕再说下去会露出什么破绽,坚决地撂下这话,她就故作镇定的抬着头,十分强硬地迈步离开了前厅。

撑着回到栖月院,明香苓双腿一软,几乎立刻软倒在地。

“夫人,你怎么样了?”柳嬷嬷扶得及时,她才堪堪没有落下双膝跪地的狼狈。

“没事,你扶我起来。”明香苓摇摇头,在柳嬷嬷搀扶下,攀着椅沿才慢慢坐了上去。

“唯今之计,只有先将安怡接回来再说。”

柳嬷嬷见她愁容满面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跟着犯愁,“可现在,我们连四小姐藏身何处都不清楚,怎么接?”

明香苓沉默许久,才将眼底的挣扎压下。

她闭着眼睛,无限疲惫道,“我有办法。”

赵夫人上午登门与楚国公夫妇见面的事,自然瞒不过楚南曦。

就连他们面谈的内容,楚南曦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威武侯府的当家夫人都出马了,父亲的态度虽尚不明朗,但许嫁的意愿已经流露出来了。”

“想必这会,有人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吧?”

“六神无主之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向有能力的人求助;求那个人出手了。”

“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嫁过去。”

楚南曦坐在窗前喃喃自语一会,随着眼眸转动,她眸光越发狡黠明亮。

“红枫,请大哥来寒香苑一趟。”关键时刻,得让她大哥亲自见证才行。

第143章 抓现行

十一月的帝都,便是没有一丝风刮过,空气的寒冷都能钻到骨子里。

偏偏这样寒冷刺骨的时节,天水湖的湖水还不会结冰。

冒着严寒出来游湖赏一赏湖岸枯黄的人,多为异类。

此刻,寒气瑟瑟的湖面上,漂着零星几艘画舫。

其中一艘画舫里,清俊如玉的楚大公子瞄了瞄平静的湖面,疑惑道,“你特意让我跟你悄悄躲在这里,就是为了试一试这天水湖的冷风像不像刀子吗?”

坐于他对面的少女,哦不,此刻是少年装扮的楚南曦,调皮地眨了眨眼,仍卖着关子,“难得在这时节来天水湖一次,大哥何不放松放松。”

“还不说?”楚东阳瞪她,佯装生气,“再不说我可回去了。”

“你喜欢在这吃冷风,我可不喜。”

楚南曦偏着头,明亮的眼眸透着狡黠,“大哥舍得放弃这次机会,那就先走吧。”

楚东阳被她气笑了,“敢情你有恃无恐。”

少年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若不是……”

“嘘,”楚南曦笑容一敛,神色霎时变得冷凝严肃,“看外面。”

楚东阳顺着她手势往外望,只见湖岸东面,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匆匆往岸边一艘画舫赶去。

斗篷十分肥大,竟然将此人从头到脚完全藏在其中。

楚东阳下意识睁大眼睛凝聚目力,仍窥不见分毫真容。

甚至连此人是男是女,从外形上都分辨不出来。

此人跳上画舫,顷刻就没入船舱舷窗与帘子里,再瞧不见一片衣角。

“这人是谁?竟如此神秘?”

楚南曦听着他疑惑喃喃自语,一时也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反而扭头对船夫说了句,“慢慢往湖中心开过去。”

楚东阳一愣,“为何开往湖中心?”

“大哥刚才不是瞧见了那斗篷人?她既然不欲暴露身份,又选择眼下来这地方,自然是与人商谈不能见光的秘闻。”

“画舫若靠近岸边,不担心谈话内容被人偷听去?”

楚南曦笃定道,“画舫自然往湖中心打转,借着划浆的水声,与地形便利,方好隔绝他人之耳。”

“为免他们警觉起疑,我们一路慢慢划过去刚好。”

“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她故意顿了顿,瞧着自家哥哥一头雾水状,方慢悠悠道,“即使隔得远一些,相信以哥哥之能,也难不倒你。”

“你个小滑头。”楚东阳诧异一瞬,哑然失笑,“难怪之前让我做好准备。”

准备好能在水下偷听的工具。

她早知道今日会见到什么人,也早知会用到什么工具。

想到这里,楚东阳眸色深了深。

“刚才那个躲在斗篷里的,到底什么人?”楚东阳了然地看着她,“还有,画舫里没露面的,又是什么人?”

少女不答反问,“大哥不觉得刚才那个斗篷人很熟悉吗?”

“我是说他的身形与走路的姿态。”

少女顿了顿,微嘲的语气道,“有些天长日久形成的习惯,即使再刻意去改变,也很难不露形迹。”

楚东阳眯着眼眸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

片刻后,他脸色陡然变了变,泛沉的声音还多了丝愤怒的颤意,“是……?”

第144章 不能说

“哥哥别猜了,仔细听一听自然清楚。”

楚东阳的怒气一下泄下来,“行,我听听。”

他提前准备的qiè ting工具,是一截能伸缩的特制软管。

楚南曦只管提醒他,却不在意他怎么摆弄这个东西。

楚东阳动作迅速,片刻功夫,他就将东西弄好,并将一端附在耳边。

先传入耳的,是惊讶低沉的男声,听音色,大概也有三四十年纪,“……没想到竟然是你。”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舱中,男人一拍脑袋,“我问了句废话,瞧你的样子,就知道过得不错。”

“既然如此,十几年没见,你突然约我来此,莫不是想……?”

“住口!”凌厉的女声相当愤慨,“今天约你出来,不是跟你叙旧。”

“你那些花花肠子也好,油腔滑调也罢,至少暂时统统收起来。”

“我找你,是有十万火急的正事。”

男人诧异扬了扬眉,“我们十几年没见,这会还能有正事?”

女人难堪地默了默,随即冷冷剜他一眼,“我女儿,安怡是不是藏在你府里?”

“你女儿不见?”男人诧异又嘲讽地笑了笑,“管我要?”

“你不会还没睡醒吧?”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儿子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女人声音沉哑,愤怒里夹着一缕难以察觉的爱与恨。

“他一直对我女儿纠缠不休。现在我女儿不见了,我不管你要,管谁要?”

男人轻嗤一声,“笑话……。”

“这是证据。”女人甩出一封信,“你自己看。”

“我不管她在不在你府里,你最好赶紧解决这事;帮找出她的藏身地,悄悄将她送回来。”

男人好奇的打开信,看得很快。

“就算你女儿不知所踪确实与汉庭有关,我为什么要管这事?”

男人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再说,他们俩若能成其好事,那也算圆了我们……!”

“赵绵!”

女人气急败坏吼起来,“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还有,你也没有资格在这说风凉话,他们、他们是……。”

虽然气到怒急攻心,女人还是没忘记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暴露出来绝对牵连甚广。

她愤怒的吼声戛然而止,接着斟了茶水,直接在小几写了几个字。

画舫里,光线微微,映出宽大黑色斗篷下那张脸,因气愤而铁青。

随着她指尖划过的水迹,空气似乎也在刹那冷凝住不动。

男人惊愕地瞪大眼睛,盯着小几上她刚刚写完又擦去的水渍;好半晌,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活动着,发出吞咽困难的咕噜声。

女人盯着他震惊至扭曲失神的面孔,嘴角扯了扯,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快慰。

“他们……这、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肯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女人大力甩开他激动之际抓来的手,冷冷道,“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何必偷偷摸摸来见你?”

“在京城这十几年,我娘俩不知过得多好。”她冷哼着,语气愤怒又激越,“可如今,他们、他们……一切都乱了。”

“总之,这件事不能拖,你回去立刻想办法把我女儿悄悄送回来。”

第145章 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沉默许久,皱着眉头,如炬目光探究地落在她面上,质问道,“你说他们是就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女人似乎被这句话气笑了,她冷笑连连,咬牙切齿般开腔,“凭什么相信我?”

“我也很想知道,凭什么他们就是……。”

“当年,我真是瞎了狗眼才——算了。”她闭着眼睛,狠狠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过去的事,就该让它烂在历史堆里,还提它作甚。”

“你回去之后,不妨找个机会悄悄看一看他们俩。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同时站在你面前。”

“你就会知道,凭什么相信我。”她冷哼一声,压抑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们一辈子都没有任何关联。”

“如果你不想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回去之后,最好立刻就动作。”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他——那个孩子,如今可是你府上唯一的子嗣。”

“我言尽于此,告辞。”

一阵怒气腾腾的狠呛过后,船舱里的人声沉寂下来。

一会儿,果然便见那艘画舫缓缓靠岸;接着,就见那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人,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疾步如飞般离开了画舫。

楚东阳收回视线,清俊的脸庞连一丝笑意都无。

“那个人,就是她?”

楚南曦一边悠然替他倒了杯茶,一边淡淡睨他一眼,“你不是亲眼目睹了?”

“还目睹了两次,还有疑问?”

楚东阳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眉目清秀的少……年,“画舫里那个男人,你也早知是谁?”

楚南曦一摊双手,无奈道,“大哥,刚才你应该听到他们说什么吧?”

当然,她也听到了。

但她会武,并且前段时间受伤,目前只稍微恢复一点点这事,她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

她眨着眼睛装无辜,“话说,大哥你倒是跟我说说,刚才到底听到什么?弄到你如此愤怒,脸色又青又白像泡过冰水一样,奇差无比。”

“他们说,安怡目前应该在赵府。”

楚东阳这才想起刚才那头画舫的对话,她根本听不见。

“他……们,说安怡她不在府里。”

楚南曦平静点头,“我知道,前两天夫人悄悄把她送出府外,说是怡妹妹身体不太好,想为她换个地方助她心情开朗,也许身休就能好起来。”

“大哥,跟你说老实话,我也是误打误撞知道这件事,觉得夫人最近的行为十分古怪,这才特别留意她的动静。”

她幽幽叹了口气,“大哥你知道,毕竟夫人和怡妹妹都不太喜欢我。”

“我是怕了他们了。上次宴会的事,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楚东阳眸色深了深,心里对她的怀疑淡了两分。

可对刚才听到那些事的疑窦并没有消减。

“你也看见了,刚才那个全身上下都藏在黑色斗篷的人,应该就是夫人没错。”

“她和谁在画舫里密会,大哥刚才应该从他们谈话中听出点端睨了吧?”

“是威武侯。”想起刚才那女人失声怒吼的名字,楚东阳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按照他们谈话的内容推测,安怡应该藏身在威武侯府的地盘。”

第146章 她主动送上来

楚南曦诧异道,“没听说怡妹妹不见啊?”

随后又恍然点头,“哦,夫人担心坏了她名节,没张扬此事。”

“这么说,夫人是清楚怡妹妹目前情况的。就是没有具体下落,所以向威武侯求助?”

随即她轻蹙起眉头,“没听说过夫人与威武侯有什么交情,反而听得最多的是,我们府与威武侯府有陈年旧怨。”

她神色平淡中添了抹古怪,“夫人怎么会突然向他求助?还在如此隐秘的地方见面?”

“他们该不会有……”私情吧?

目光落在她震惊的小脸,楚东阳苦笑起来,“谁知道呢,这种事大概只有他们当事人最清楚。”

“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楚东阳凝着她秀气眉目,沉吟着,欲言又止。

楚南曦瞧着他为难的模样,对那件事,她早已心知肚明。

不过眼下,她只能面露诧异,“什么事让大哥如此为难?”

楚东阳犹豫片刻,压着声音,慢慢道,“根据他们谈话的内容推测,夫人与赵绵在十几年前确实有旧情。”

“而且他们当年……”

楚东阳狠狠揉了揉眉心,又迟疑片刻,直到受不住她灼灼发亮的目光,才压着心头怒火,沉沉道,“应该不止有旧情,而是——有过一段男女之情。”

“赵汉庭的身世有问题,这点从他们谈话中可以知道,夫人与威武侯这两人都很清楚。”

“但夫人反对赵汉庭求娶安怡的原因,却是……嗯,可能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刚才没有明说。”

“从夫人激烈反对的态度来推断,安怡与赵汉庭极可能是——。”

后面几个字,毕竟事关重大。楚东阳也不敢轻率,是凑近她耳边以只两人可闻的音量飞快说出来的。

楚南曦一副极度震惊之态,骇然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吧?”

“这种丑闻。”楚东阳冷笑,“我也相当希望自己听错了。”

楚南曦仍一脸不敢置信之色,“那大哥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告诉父亲,让他看清伴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枕边人是什么货色。”

楚南曦瞧见他不假思索的样子,就知他仍在气愤上头。

而且思虑和处置事情,都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以己度人觉得她父亲也没法忍受明香苓做出那样的事。

“大哥,我们贸然将此事告诉父亲,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少女轻声分析,“刚才的结果只是推测,连亲耳听到的条件都没有。”

“没有证据,对于这种事情,岂能容易取信他人?”

想必刚才明香苓也是出于十几年如一日的谨慎,即使在气昏头的情况下,也没在关键时刻将秘密宣之于口。

她布局良久,才逼得明香苓突然惊慌失措向赵绵求助。

很可惜,逼到这一步,也仅仅只是逼得明香苓稍露原形而已。

想要明香苓亲口承认,彻底没有狡辩翻身的可能,目前还远远不够。

所以这件事,她父亲暂时还不宜知道。

楚东阳听着她慢慢分析,也逐渐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他想了想,握着拳头,光芒闪烁的眼底渐渐迸出森寒色泽,“那就让她主动将证据送到我们面前。”

第147章 别这么小气

楚南曦眸光闪了闪,“大哥有什么打算?”

“她不肯主动承认,那是没被逼到绝境。”楚东阳微微眯起眸子,沉声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让她非承认不可。”

楚南曦故意问,“大哥不担心我们的推测有误?”

“不管我们的推测是对是错,事实会证明一切。”

“看来大哥心意已决,”少女轻叹口气,“那我预祝大哥旗开得胜,一切顺利。”

楚东阳略略犹豫,就下定决心,“我想,要证明推测是否准确,得从源头查起。”

“你是说,打算从怡妹妹身边查起?”

“她和你乃同胞双生——”楚东阳怔了一下,就冷嘲地勾了勾唇,“这事,现在看来也有待查证。”

“江南明家太远。”楚南曦给他提建议,“又时隔多年,只怕短时间内连有用的线索都难寻到。”

“大哥不如换个方向查。”

恢复冷静的楚大公子,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先就近从威武侯府查起?”

楚南曦点点头,“不错。威武侯府就在眼皮底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容易知道。”

“不像江南明家,就算闹个天翻地覆,消息再送到京城,我们也鞭长莫及。”

楚东阳考虑了一下,也赞同她的提议,“行,那就先从威武侯府开始查。”

“不过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少女微愕。

他垂下眼眸,幽沉吐字,“你一个姑娘家,牵涉到这种……丑闻,对你名声不好。”

楚南曦心头一暖,“大哥,我不在意这些。”

“可我在意。”楚东阳看着她眼睛,态度坚持,“听话,你是我妹妹,我理应挡在前面,保护好你。”

楚南曦心里自有主张,此刻见他坚持,也不拂他好意,便顺从点头应下。

上了岸,兄妹二人也不打算在外逗留,径直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谁料他们才走了两里地,马车就忽被人拦下。

“我的马车卡在泥坑里,轮毂坏了。一时半会修不好,这天寒地冻的,等府里另派马车过来,都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东阳兄,相逢即是有缘,不介意载我一程吧?”

楚东阳还没点头同意,原本站在马车下披着狐裘自说自话的玉雪公子,忽地跃上来掀了帘子,二话不说窜进车厢里。

他只瞄楚南曦一眼,立刻笑眯眯靠着她坐过去,“东阳兄,这位小兄弟比你清瘦,我跟他挤一挤就行,你甭跟我客气。”

说罢,也不待楚东阳兄妹反应,他又主人似的对车夫发话,“赶紧走吧,这鬼天气,多耽搁一会都能把人冻僵。”

“璃王殿下。”楚东阳声音听着挺恭敬,可面上神态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加重了语气,眉宇间隐约流露出淡淡不悦,“我这边挺宽敞。你还是请,和我坐一块吧。”

他瞄了眼少年打扮的楚南曦,无奈道,“族弟生性腼腆,甚怯与生人接触。”

“还望殿下勿嫌弃,”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还特意靠边角让了让,“请吧。”

“腼腆?怕与生人接触?”华非墨斜睨一眼近在咫尺的少女,盯着他似乎害羞畏怯故意低垂的眉眼。

少顷,他似笑非笑的扬着嘴角,意味深长道,“男子汉大丈夫,胆子嘛,锻炼锻炼就大了。”

第148章 轰下去

他眼眸微眯,寒风拂过他沉凉眉宇,眸光瞬间锐利如刀,语气亦陡然变得锋利,“还是东阳兄小气到不愿载我一程?”

好的坏的都让他说完了,别人还能怎么着!

楚南曦无语地扯着嘴角。

楚东阳俊脸闪过古怪又无奈的神色,最终只能佯装平常,温和一笑,“殿下哪里话。”

就算他真不愿意载这位素有“大名”的艳皇殿下,难道现在他还能将人赶下去?

“小兄弟,跟我聊聊,咱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或者什么好玩的东西?”

堵得楚东阳没话,华非墨立刻热情洋溢的逗楚南曦开口。

楚南曦暗暗咬牙,心道谁跟你整日没事找事,只管在京城转悠找乐子?

“咳,殿下恕罪,”见楚南曦不愿搭理华非墨,楚东阳怕惹出误会,只好连忙出声为她掩饰,“我这族弟实在……对京城不熟悉。”

“哦,”华非墨意味深长拉长尾音,他懒散眸光闲闲落在她脸上,“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家住何处?”

“我对京城倒熟悉得很,若小兄弟不嫌弃,不如改天我带你出去四处转转?”

楚南曦暗暗咬牙,压着恼火,瓮声瓮气道,“不敢劳烦殿下。”

怕再聊下去,她的身份会穿帮,楚东阳连忙帮腔,“多谢殿下美意。我这族弟不日就会离京,日后有机会再向殿下请教一二。”

他瞥了眼外面,立即话锋一转,“前面就是安阳街了。”

“安阳街吗?”华非墨也识趣,“我就在前面下车。”

“今天,多谢东阳兄载我一程。”他嘴里朝楚东阳道谢,眼角却往楚南曦瞟去,“改日我请东阳兄喝酒。”

“举手之劳,殿下客气了。”

马车停稳,华非墨轻轻一跃,便跳了下去,“告辞。”

“回府。”楚东阳放下帘子,将那容光倾绝的身影与扎眼的雪白狐裘一齐隔绝在视线外。

“南曦,你与他……”迟疑了一下,楚东阳仍询问出声。

“大哥忘了。因为千叶寺那场盛会,我曾受过胡太妃恩惠,因而与这位殿下有过几面之缘,仅此而已。”

真的只有几面之缘。

只不过,里面的缘由比较复杂而已。

提到千叶寺,显然唤起楚东阳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想了想,他怜惜的目光淡淡划过少女面容,没就这事再多问。

回到寒香苑,楚南曦才有机会打开华非墨在马车上塞给她的东西。

“适逢其会?”

“那家伙什么意思?”突然跑到马车借故揶揄她,就为跟她说莫名其妙几个字?

靠着团花迎枕眯着眼眸默默思考一会,她方恍然低喃,“原来如此。”

华非墨是想告诉她,她和楚东阳在湖上画舫听到的秘闻,他也知道。

他想让她知道,他掌握他们楚国公府的秘密,是为了……让她有需要的话放心向他求助?

看着纸条化为灰烬,她心里又浮上另一重疑惑。

“他为什么这么做?”

华非墨主动示好,她可不会主动给他付酬劳。

还有,言曼曼不是说那家伙绝不容许任何雌性生物靠近他三尺之内吗?

她还亲眼目睹过一次。

记得上回楚雪色才踏进他禁区戒线,他立刻就无情将人拍飞。

他明明早知马车里的人是她,还故意往她旁边挤?

她心中一动,这疑惑或许有人可以解答,“红枫,你进来一下。”

第149章 殷勤挖个坑

“小姐?”

楚南曦默了默,才似平常一样开口,“听说……他从不容许任何女性靠近他身边三尺之内,这是真的吗?”

“啊?”婢女诧异得呆了一下,还猛地抬头看了眼立于窗前的少女。

她盯着少女挺直纤秀的背影,张了张嘴,犹豫一瞬,才答,“小姐指的是璃王殿下?”

“如果是他的话,奴婢可以肯定的告诉小姐,此事千真万确。”

“奴婢自记事起,就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性靠近过他身边。”红枫还特地补充一句,“就连上了年纪的嬷嬷都没有。”

这么说,迄今为止,她是唯一一个能在那家伙面前破戒的?

这认知,让楚南曦心里隐秘泛上一丝窃喜;但更多的,却是让她感觉怪异。

楚南曦转过身来,羽睫低垂,眉眼似乎轻蹙着,“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吗?”

红枫歉然地摇摇头,“这个,奴婢并不清楚。”

“因为性别关系,奴婢根本没有机会在殿下身边追随,更别说侍奉。”

楚南曦心里愕然,她知道红枫跟她之前,一直是当暗卫培养的。

因为红枫是女的,华非墨就直接将红枫摒除在外?

难道璃王府培养一个暗卫像买颗白菜那么容易?

“奴婢只知此事别有内情。至于个中到底什么情况,大概只有赤一大哥他们几个才清楚。”

“赤一?”楚南曦心念动了动,“就是当初在外面突然蹦出来吓我一跳那侍卫?”

红枫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她小心翼翼瞄了眼少女,很快又垂下头,将眼中闪烁的奇异光彩掩了下去。

“是的,小姐。”

“殿下身边有七大暗卫随侍在侧,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离殿下太远。”

“七个人,一般不会离太远?”楚南曦笑了笑,低声喃喃两句,“这么说,他果然是故意的。”

什么马车坏了,非让她大哥载他一程……哼哼,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见问不出什么,又或者红枫出于对前主子的忠诚,不肯对她吐露实情。

不管哪种情况,楚南曦都觉得这话题不宜再继续下去。

毕竟,华非墨乐不乐意让女人近身,那都是他个人私事,跟她关系——目前真心不大。

这么一想,楚南曦就将这事暂时搁下了。

“有件事,你得马上去办。”

红枫见她一下又变得冷静淡然,就跟平常一样,浑身上下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淡漠疏离的气质,完全不见刚才一丁点的纠结。

红枫愣了一下,又不由得佩服起来。

小姐不愧是她认定的主子,为人冷静镇定,从不为无谓的事情浪费心思纠结不放。

“请小姐吩咐。”

楚南曦缓缓道,“你打听清楚国子监詹事杜允长最近的行踪,务必确定他经常出没的两三处地方。”

她顿了顿,郑重叮嘱,“消息一定要详细。我有大用。”

红枫惊奇得呆了呆。

原以为小姐长于乡野,即使再怎么聪明,有些事情短时间也没法弥补得了。

谁知小姐不但清楚朝中官职,连国子监区区一个五品詹事是何人所任都知道。

“奴婢记下了。”

“这是第一件。”楚南曦默了默,又轻轻笑了起来,“还有一件事同样重要,你也得盯紧了。”

第150章 让他心想事成

时间一晃就过去两天。

明香苓魂不守舍等着消息,又唯恐频繁外出活动露了形迹,只能勉强逼着自己守在院子里按捺不动。

楚南曦却没有这层顾虑,她一向自由自在出府惯了,通常只向明香苓报备一声,就自行出府。

明香苓让人暗中跟踪过她几次,每次回禀的消息,都称她在外不是逛店铺看首饰,就是贪热闹往往在人多的地方一待就两三个时辰。

总而言之,楚南曦经常出府,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在明香苓眼里,大概就是耐不住高门大宅的规矩,在外野惯罢了。

明香苓才不在乎她的名声,干脆打着疼爱之名,对楚南曦出府之事听之任之。

这一回,楚南曦打着幌子出府,很快就改扮一番到了春风楼。

“你给他递个话,让他别将金屋藏娇的地方捂那么严实,稍稍露个指缝将消息透露一二才行。”

汐风冷眼看着这个三不五时来他这里串门的瘦小子,扯着嘴角吐字,“理由?”

“让他心想事成,够不够?”

汐风愕然,“这就提前将我驯养的蛐蛐送他?”

楚南曦白他一眼,“错。”

“他想得到你那双宝贝冠军,不是有个大前提?”

汐风不解,“你是说让他娶楚国公千金的事?”

“我看这事悬。闹了这么久,也没见国公府妥协。”

楚南曦淡漠道,“放心,这事很快就能成。”

汐风皱起眉头,“很快?是多快?”

“你听我说……。”

楚南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但音量极低,就连语速也瞬间加快不少。

汐风听完她密语,板着脸,半信半疑看着她,“你确信这样可行?”

“行不行,到时就知道。”

“你照做就好。”

“喂,”眼看她又潇洒起身,汐风连忙喊住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楚南曦愕然顿住,她若有所思地默了片刻,随即掏出几张银票,“这是活动经费。”

径直将银票搁在桌上,这回走得连头都没回一下。

汐风:“……”

盯着她背影,咬牙切齿道,“爷不缺钱!”

他就是想问问有没有……。

算了,还是别问了。肯定没有,若有消息,这小子还不向他拿乔。

“赵汉庭,也不知这个傻瓜怎么得罪了姓林那小子。”

他自嘲一笑,得,他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多余时间怜悯别人。

还是让那个傻瓜赶紧按姓林那小子的盘算办完事要紧。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日。

不过几天时间,明香苓生生熬得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在她焦灼得整日坐立不安之时,威武侯赵绵终于给她送来了消息。

赵绵当然不会直接将楚安怡送回国公府,而是告知一个地点,让她自己前去接人。

至于接到楚安怡之后,明香苓打算怎么安置,赵绵也表示一概不过问。

此举正合明香苓心意。

若非楚安怡与赵汉庭意外纠缠在一起,明香苓原本打算这辈子与威武侯府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明香苓准备亲自前往指定地点接人时,却临时被意外绊住。

同一时间,楚南曦正带着青桐在外流连。

与朝阳大街一巷之隔的街道上,一辆普通的天青色油篷马车不紧不慢行驶着。

“停下,给我停下。”一个官夫人突然冲出来,气势汹汹跑到马车前面。

第151章 被骗了

突然跑个人出来拦在路中间,车夫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

“吁!”

不想出人命,车夫只能手忙脚乱勒紧马缰。

好在马儿听话,突如其来的收紧缰绳,也肯配合收住蹄子。

马车在撞到那官夫人前险险停住了。

可坐在马车里的人,却被这突然一阵急刹撞得七荤八素。

楚安怡被撞得脑门起了个包,痛苦难耐之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可一睁眼,她更茫然了,“我这是在哪?”

“人呢?其他人都去哪了?怎么丢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

她一手按着撞痛的脑门,一手去拉帘子。

同一时间,拦路的官夫人盯着马车,骂骂咧咧扑了过来,“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看你还能往哪躲?今天终于被老娘逮个正着了吧!”

“看我不撕烂你的脸,叫你以后还有脸去勾搭别人丈夫。”

她气势如虹,长相又泼辣,这旁若无人的姿态更衬得她凶悍无比。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以至这官夫人无比顺利的扑到马车跟前,正正撞上楚安怡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迷蒙的眼神,清秀的面孔,在怒气腾腾的官夫人面前,更如火上浇油。

“你给我下来。”

楚安怡完全弄不清眼前是什么状况,眼见女人凶悍,害怕得下意识往后一缩,“什么?”

官夫人哼了哼,也不对她颐指气使再喝骂了。

直接麻利爬上马车,猫腰钻进车厢,拽了楚安怡出来。

“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楚安怡被她拽得手臂吃痛,终于迟钝惊觉事情不对劲,边挣扎边怒斥,“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弄伤了我,可没你好果子吃。”

楚安怡不说后面这句还好,赤果果的威胁一出口,立时将那本就气势汹汹的官夫人激得气红了眼。

“你是谁?你个小贱人还想着让谁给你撑腰?”

官夫人冷笑一声,用力揪着楚安怡头发就将人往车下拖。

楚安怡跌跌撞撞下了马车,痛得眼泪直流,“痛、痛,你松手。”

“咦,这不是……?”

围观者里有人认出楚安怡,立时大惊失色奔过来,“杜夫人,你干什么?”

“你知道她是谁吗?”

“还不赶紧放开她!”

“安怡,你怎么样?伤到哪了?”奔过来的的男人,一手将楚安怡护在怀里,一手将官夫人格开,阻拦在他身板之外。

骤然落入温暖又安全的怀抱,楚安怡立刻往他怀里躲。

揪着他衣裳,抬起头,咬着唇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一句哭诉。

可她双目含泪仰脸凝望的模样,已将一切委屈无助尽诉其中。

赵汉庭觉得被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一望,登时浑身血液沸腾起来。

“这……你不是威武侯府的赵世子?”官夫人没仔细去瞧楚安怡,被人高马大的赵汉庭狠目一瞪,倒是认出他来了。

“呸,真看不出这小妖精手段这么厉害,老少通吃啊。”

说着,她伸手又去揪楚安怡头发,似要将楚安怡从赵汉庭怀里拖出来。

第152章 人才啊

“赵世子,你别护着她。千万别被这小妖精的眼泪给骗了,她一边勾引我夫君……。”

“等等。”赵汉庭恼火地拍开她的手,“杜夫人你肯定弄错了。”

“她是楚国公的千金,更是我赵汉庭的未婚妻。她根本不认识你,更不可能认识你夫君。”

“你的……未婚妻?”官夫人愕然瞪大双眼,这句话几乎是扯着嗓音吼出来的。

随即又狐疑地眯起眼睛,审视地打量起楚安怡来。

“赵世子你什么时候和楚国公府定的亲?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赵汉庭生气了。

不过他还不忘将楚安怡拉到身后护着,“杜夫人你什么意思?我还没追究你认错人,害得我未婚妻受惊受伤,你反恶人先告状,想倒打一耙?”

“你不相信我可以,你不妨问问周围,看看其他人认不认识她是楚国公千金!”

这话一落,围观的群众里,果然有声音此起彼伏的应和,“没错,那位就是楚国公的千金。前段时间我参加宴会,还与她打过招呼。”

“对呀,那就是楚四小姐。”

“真是可怜,被杜詹事的夫人错认,还又拉又拽的。”

那么多应和声,想来楚安怡的身份是错不了了。

杜夫人讪讪地抹了把虚汗,尴尬地笑道,“啊?看来我真认错人啦。”

“那就请赵世子和楚小姐原谅一回,我也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

两人还没反应,放下楚安怡可能勾引她夫君的身份。

她两眼立刻冒出八挂的绿光。

“威武侯府与楚国公府有旧怨,这在京城可不是什么秘密。赵世子与楚小姐竟然定了亲吗?”

“真是件稀奇事。”

“你们有谁听说这事吗?”

这位凶悍的杜夫人,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刚刚还揪着楚安怡喊打喊杀,这才眨个眼的功夫,就若无其事对楚安怡八挂起来。

“赵世子的未婚妻是楚国公千金,有谁知道啊?”

她高声一吼,方圆八里十里的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会功夫就跟被潮水洗过一样,都知道这事了。

“这位杜夫人果然是妙人。”

妒忌、凶悍、八挂、厚脸皮、还兼具大嘴巴!

楚南曦听完高吼,含笑点评一句,看完热闹就悄然隐退于人群里。

好不容易才赶到附近的明香苓,还没见着女儿的面,却先听到赵汉庭大方对外宣布楚安怡为其未婚妻。

“轰!”

这一记五雷轰顶,直轰得明香苓心神俱散。

她收回刚探出去的一只脚,将整个人都隐没在车厢里。

白着脸,闭着眼睛,揪着衣襟,靠着车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明香苓似突然将一切摒弃在五感外,不听不看不说,只闭着眼睛不停喘气。

柳嬷嬷吓坏了。

“夫人?夫人?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别吓奴婢啊!”

“没……我没事。”

好一会,明香苓才从柳嬷嬷惊恐的叫唤声中慢慢睁开眼睛。

但两眼都跟死鱼眼一样,灰蒙蒙混沌木然,没有一丝光亮神采。

“我,我不去见她了。”明香苓捂着胸口,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耗尽她全身力气一样,“你去,去……。”

第153章 不能这么算了

柳嬷嬷没法,只得连声安抚她,“好,奴婢去处理。身体要紧,夫人你别激动。”

然而这事说得容易,真处理起来何止千难万难。

柳嬷嬷除了亲眼确认楚安怡目前状况还不错之外,别的任何事都没法插手安排。

就连将楚安怡送出城去,因赵汉庭横在这,她也只能折衷选了个附近不赖的庄子。

美其名曰,让楚安怡前去散心。

至于赵汉庭当众宣布楚安怡为未婚妻之事,柳嬷嬷就更无力改变。

待柳嬷嬷拖着一身疲惫赶回栖月院,她心里其实是无比忐忑的。

“回来了?都安顿好了吗?”明香苓虽被突如其来的婚讯打击得没了精气神,见柳嬷嬷回来,还是忍不住想问个结果。

柳嬷嬷知道她想听什么,警觉的望了望四周,方凑近前压着声音飞快道,“大夫给她把过脉,说她目前的身体不太好,情绪也不稳定,实在不宜……。”

“如果非在这时候服那种药,只怕会危及她性命。”

“闹到如今,还是没办法拿掉那个孽障吗?”明香苓挫败又绝望道,“那就先养着。”

“大夫说得养多久?还有,这回她身边的人可牢靠?”

柳嬷嬷瞧见她身心疲惫的模样,心里暗暗叹口气,连忙道,“不用太长时日,大夫说养个十天八天,待她情况稳定下来就行。”

“那就先这样吧。”明香苓闭上眼睛,叹息一声,“记得看好她,只要情况一稳定,立刻动手。”

柳嬷嬷谨慎称是。

这时,忽有下人匆匆赶来禀道,“夫人,老爷请你立刻到金玉堂一趟。”

原本死气沉沉的明香苓猛地直起腰来,缓了一瞬,才慢慢道,“我省得了。”

柳嬷嬷有些担忧的提醒她,“夫人,只怕他们听到了外面的风声……。”

四小姐与赵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又突然传出婚讯——这,老爷与老夫人肯定拿这事责问夫人。

明香苓惨然一笑,“不管他们听没听到,我迟早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罢,她匆匆前往金玉堂。

“老爷,老夫人。”入到金玉堂正厅,明香苓身上再不见半分激愤颓丧,她嘴角带笑,看着仍一如往昔的贤惠大方。

老夫人在上首沉沉扫下来,“听说威武侯府的赵世子公开宣称与我们府上订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国公也面无表情斜她一眼,“我也听一听,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自己女儿什么时候定了亲事。”

老夫人阴阳怪气的责问,明香苓可以当耳旁风一笑置之。

但楚国公冷漠怀疑的态度,却让她心头紧了紧。

自从楚南曦宴会之后,他就对她存了疑心,虽然人前还给她应有的敬重,可人后……却鲜有从前的温和宽容。

明香苓心头涌上阵阵涩意,然而此刻却由不得她懊悔或自省。

“老爷,”她苦笑一声,脸上尽是无奈之色,“此事说来话长。”

“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老爷和老夫人。我从来没有私下为安怡定下婚事,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老爷,安怡是你的亲生骨肉,她的婚姻大事怎么可能绕过你?”

楚国公冷笑一声,“这么说,外面传的是谣言了?”

明香苓脸色一正,严肃道,“的确是谣言。有人刻意败坏安怡的名声。”

老夫人冷冷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事?不管是不是谣言,现在阖府姑娘的名声,都被她带累了。”

第154章 巧计安排

“请老夫人和老爷放心,此事我会尽快解决,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保证绝不会牵连到楚国公府任何一位姑娘身上。”

楚国公见状,也没纠缠不放,只漠然道,“既然你有主张,最好尽快办妥。”

他竟连问也不问一句,安怡为何突然出现在那地方,又受何人责难。

想到这些,明香苓既觉心寒,又觉悲哀。

不管怎么说,安怡都是他女儿啊。

连一句关切都没有,他这是明摆着完全没将安怡放在心上。

明香苓垂下头,心里难过得不自觉连声音都带了丝哽咽,“老爷和老夫人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手头若没什么要紧事,就先放一放,先把这件事解决了。”楚国公不冷不热叮嘱一句,又道,“嗯,没事了,你走吧。”

回到栖月院,明香苓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又马不停蹄打起精神做事。

她不能这时候松懈露出一丝破绽,更不能让那些人抓到任何把柄,动摇她在府中的地位。

相比栖月院这边忙碌奔波,寒香苑那头可就清闲之极了。

此刻冷香淡淡的室内,楚南曦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留红枫在跟前闲话。

红枫殷勤的奉上一杯红枣茶,心里对倚榻而坐的少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姐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啊。”

楚南曦知道她这句感慨从何而来,淡淡掠她一眼,失笑道,“常理推测而已,没你说的那么玄乎。”

红枫抿了抿唇,笑道,“话虽如此,可若非小姐对他们性情洞若观火;这常理推测,让奴婢来做,奴婢可半分也推测不出来。”

楚南曦浅浅瞥她一眼,唇角弯了弯,“说吧,今天嘴巴这么甜,有什么想求我?”

“啊?没有,绝对没有。”红枫连忙摇头。

“真没有?”楚南曦不信。

“想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红枫鼓了鼓气,红着脸道,“小姐别打趣奴婢了。奴婢承认,确实有一点点想法。”

楚南曦挑起眉梢,“嗯?”

“就是以后再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小姐可不可以只让奴婢去做?”

楚南曦怔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就这点要求?”

“这有何难。我答应你,以后但凡有此类活计,都让你去做,行了吧。”

不过是让红枫亲自盯梢,并确认国子监詹事杜允长常出没的几个地方,然后安排一个可心的姑娘与杜允长邂逅,再发生点什么风流雅事而已。

之后,再一不小心将这件事透露给他那位凶悍八挂又大嘴巴的夫人知道。

让那位杜夫人气愤怀疑,又偏偏堵不到人。

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出。

威武侯悄悄把楚安怡送回来时,让杜夫人误以为自己丈夫又与外面的小妖精勾搭。

于是,一出认错人的捉妖精记,便当街上演了。

至于赵汉庭恰好在当时出现,这自然是她让汐风巧妙安排好的。

不将明香苓逼到极限,那个女人绝对不会吐口。

楚安怡的真实身份一旦公开,结果……嗯,想必会相当精彩。

楚南曦将思绪拉回来,对红枫道,“现在有件事,你还不能松懈。”

第155章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红枫见她郑重其事,立时精神一振,“小姐你说。”

楚南曦缓缓道,“盯着栖月院那边的动静。”

“倘若夫人有什么异状,我是说她若是单独一个人外出的话,你提前将消息透露给大哥。”

“后面的事,你不凑热闹也可以。”

红枫愕然,“让大公子盯梢?”

楚南曦解释,“不是盯梢。有些事情,得他亲自去做才好。”

据她估计,明香苓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她用公开婚讯的办法,将赵汉庭与楚安怡捆绑在一块。

明香苓现在肯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要么默认两人婚约,要么想尽办法解除婚约。

默认婚约,其实等同已经将楚安怡抛弃——如果明香苓能狠下这个心对自己女儿,她倒也佩服这位继夫人。

不过目前对明香苓来说,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选择关头,肯定不会就此舍弃女儿的。

既然不可能让婚约继续,自然是千方百计将这没影的婚约光明正大解除。

这件事,光靠明香苓一个人可不易成事。

要找人商议,自然只能找那个人。

“记得一定盯紧了,千万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做成她想做的事。”

红枫好奇了,“小姐既然清楚夫人打算做什么,不如直接将实情告诉大公子?”

楚南曦淡然一笑,“这可不行。我知道是一回事,让他亲自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有些事,只是我的推测;总得他现场证实,才知道有些真相远比想像的更让人吃惊。”

就如楚南曦预料那样,明香苓让柳嬷嬷安顿好楚安怡之后,没过多久,就找了个机会低调出府。

这一次,明香苓没有像上回那样避人耳目,将威武侯约到湖中画舫密谈。

而是选了一家气派的布料铺作为见面地点。

而且,两人就跟普通偶遇的熟人一样。在布料铺后巷停放马车的地方,面对面站着低声交谈了几句。

“小姐,奴婢怕引起她警觉,也怕大公子知道奴婢尾随在附近;所以,只远远盯着,隐约听了那么一两句。”

红枫瞄了眼怡然端着杯子的少女,脸上多少有些懊恼之色,“她说让赵侯爷这段时候看紧他的儿子,别再让他出来犯诨。”

“还有,就是让赵侯爷过些日子按他们说的去做,那没影的婚约自然可以水到渠成解除掉。”

楚南曦讶异的挑了挑眉,“她那么有信心?”

红枫道,“奴婢估计,应该那句话无关秘密,她的音量有些高,是以奴婢才听得清楚。”

“可惜其他的要紧信息,奴婢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楚南曦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那我大哥呢?他是什么反应?”

红枫摇摇头,“奴婢瞧着,大公子只怕也没能听全。”

“毕竟那巷子不好藏身,离得近又容易被发现。”

“这么说他们确实已经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解除婚约了。”

如果用那个法子,虽然对双方影响皆不怎么好。但想来,那已是明香苓与赵绵能够商量出来,除了向赵汉庭与楚安怡吐露真相外,最好的法子了。

少女轻轻敲着桌子,一会,意味深长地勾唇,浅浅笑靥缓缓自她脸颊绽放。

“用婚约还是不能逼她亲口吐露真相吗?”

“那就将她逼到绝处好了。”

第156章 破局

从布料铺出来后,明香苓就松了口气,仿佛压在肩上沉重的担子一下轻松了不少。

所以回府的途中,她阴沉已久的脸色总算有转晴迹像。

“虽说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但只要那边配合好,事情就能顺利解决。”回到栖月院,明香苓如释重负,也能坐下慢慢品香茗了。

柳嬷嬷自不会惹她心里不痛快,“这下夫人该放心了。”

明香苓不过高兴片刻,又皱起眉头,“虽说法子是有了,可事情一日悬而未决,我这心里压着的大石一日都没法落地。”

“不过趁着这段时间,赶紧办好另外一件事倒成。”

明香苓想起赵绵暗中提醒自己,这些日子安怡频频出事,应是遭人刻意设局算计。

她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才悚然一惊。

所有的事情,似乎是自安怡被楚东阳秘密送出府后,就开始渐渐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事情,表面看与楚南曦并无直接关系,但间接的,却或多或少与那贱丫头有关。

“不管你是不是明姬的种,我既然能让你死一次,自然也能让你死第二次。”

想起如今安怡被逼到不得不远走避行的凄惨境况,明香苓眼底便满是阴鸷。

“那个贱丫头确实有能耐,我以前小看她了。”

她盯着杯子,恨恨道,“那次宴会之后,史嬷嬷在途中暴毙。远威在淮水的生意,也被同行蚕食了三分之一。”

“虽然目前没有查到是谁在幕后出手,但他们的事,总归与楚南曦离不了关系。”

不管谁出手对付明远威与史嬷嬷,总归是为了给楚南曦出气。

明香苓自然将这笔帐算到楚南曦头上。

反复计量思忖许久,她冷冷道,“柳嬷嬷,明日你出府给远威送封信,让他务必帮我办妥一件事。”

“只要那件事成,不但能报了淮水那边损失的一箭之仇;我这里,也能狠狠出口气。”

柳嬷嬷瞧见她满脸戾气,眉目甚至都带出几分狰狞,不由暗暗心惊。

侍侯起来,也更加小心翼翼,“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信送到七舅爷手里。”

明香苓想了想,不放心的再强调嘱咐,“事关重大,一定要将信当面亲自交到他手上。”

“奴婢晓得。”

叮嘱完毕,明香苓再无二话,越想越觉得收拾楚南曦的事迫在眉睫。

而且一想到那个情景,她体内的血液似乎瞬间都热得沸腾起来。

她当下拿来纸笔,一面斟酌着措词如何让自己弟弟心甘情愿办好这件事。

又一面不着痕迹催促明远威抓紧时间去办。

这日午后,楚南曦刚小憩醒来,正懒洋洋的窝着不想动。

就见红枫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小姐,奴婢刚在路过东侧门时,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

楚南曦愣了一下,“详细说。”

“奴婢觉得奇怪,就去问了一下看门的。”

“门房说有个人自称王二牛,说是小姐以前的邻居。他找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小姐捎个信。”

“门房看他穿得寒酸,又鼠头鼠脑想往府里窥探;觉得他就是个打着小姐名号企图混进国公府的骗子,所以不但没理会他,还让人把他轰走了。”

楚南曦神色一肃,腾地站了起来,“他往哪个方向走,知道吗?”

第157章 真实的谎言

红枫认真想了想,“听声音,应该是往西南方去了。”

“马上让人备车,我要出去。”

“那真是小姐以前的邻居?”红枫惊讶,“小姐打算亲自去找他?”

楚南曦点头。

红枫立即道,“那奴婢这就才去追,总比再备马车去追,来得快。”

“你不认识人。”楚南曦却道,“再者往西南方是大方向,你此刻再去追,不见得一定能追得上。”

“快去备车吧,我保管能找得他。”

红枫好奇了,不过知道此时不是闲话的时候,听命转身出去了。

很快,楚南曦就坐上马车出府追寻王二牛去。

出了楚国公府不远,就是数条交错大道。

不待红枫问出声,楚南曦便明确的指了方向,“往慎周街走。”

红枫按捺住满肚子的话,让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

接下来有几次,每逢岔路口,楚南曦总赶在红枫询问前,先指了路。

“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停好马车,前面的巷子马车不好进出,我走路进去便行。”

红枫见她已然下车,只好连忙跟了过去,“小姐,你怎么确定那个王二牛就在里面?”

而且以他们坐车追来的速度,那王二牛能赶在他们前面?

“里面是打造家俱物什的工坊,王二牛是这方面的巧手;他是这里的散工,也会时常拿自己的得意之作来兜卖。”

红枫恍然点头。

原来小姐笃定那个人在里面,是这个缘故。

进入工坊,红枫报出楚国公府名号,很快就寻到王二牛。

楚南曦询问之下,才得知自己养母病了。

南大娘病得不算严重,就是总不见好。况且她这病是因思念自己女儿而起,楚南曦不在跟前,她自然也好不起来。

当然,南新图夫妇绝对不会主动将这事告诉楚南曦。

是王二牛知晓二老心思,趁着上京一趟主动向楚南曦送消息的。

一则不忍南大娘病情难愈;二则也想借着以前邻居的便利,向楚南曦卖个好;自是希望楚南曦能对他照拂一二。

照拂一下这个脑子灵活的旧时邻居,对于楚南曦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楚南曦委婉给了他钱财,又向工坊稍稍透露了她的身份,自有人对他另眼相待。

楚南曦便出了巷子。

“呀,下雨了。”红枫摸了摸额头,伸出手接住空中飘扬的雨水,连忙护着楚南曦疾步走向屋檐下。

“小姐在这等一会吧,奴婢过去叫人把车驾到这来。”

楚南曦看着眨眼功夫已越下越大的雨幕,也不迟疑免得耽搁,“行,我就在这等着,你快去快回。”

“路上小心些,别让自己着凉染了风寒。”虽然红枫习武身体好,楚南曦还是免不了关心叮嘱一句。

红枫眨着又大又亮的眼睛,笑眯眯摆摆手,“小姐放心,奴婢晓得。”

说罢,她急急忙忙冲进雨帘里。

义母的身体——唉,她那是心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亲自回去一趟才行。

总不能让义母一直这样拖着熬着。

雨声潺潺,楚南曦安静伫立在青砖灰瓦的屋檐下,她的心思都飘到了遥远的小山村。

丝毫没察觉在这雨声潺潺的时刻,危机已悄然逼近。

第158章 人呢

寒风夹着雨丝的湿意冷冷拂过少女脸颊,让她略觉不适地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有道鬼魅一样的人影自她背后的檐角,无声倒垂而下。

那人影一现便抡起胳膊,对着她纤秀白玉般的颈项劈了下去。

楚南曦甚至连闷哼都没发一声,就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红枫赶着马车来到附近,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没看见楚南曦身影,她甚至还怀疑自己走错地方,“小姐?小姐?莫非我记错了?小姐不是在这等着?”

她拍着脑袋不确定的退出去又转了一圈,才肯定自己没走错。

“小姐到底去哪了?这还下着大雨呢,也不留个讯。”

屋檐下,没有任何挣扎或打斗痕迹。

所以红枫误以为楚南曦临时有什么事,等不及她回来就突然走开。

红枫留在原地等了一会,正百无聊赖的想着,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她来。

却不料眼睛一转,不经意间掠到横木下不到一尺的墙角处,有个淡淡的灰鞋印。

她双眼一眯,脸色猛地变青。

“鞋印重心自上而下,显然此乃倒挂时留下。而这鞋印的大小及长度,也不似小姐的鞋子,反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鞋印……。”

“不好,小姐遇到危险了。”

她咬咬牙,立刻转身窜上马车,“回府,马上。”

车夫一愣,困惑问,“红枫姑娘,三小姐呢?我们不等她了?”

“从这儿回府可不近,而且这下雨天,可不好雇马车。”

红枫听着他提醒,脸色更沉了沉。

“先不回了,你暂时在这等着,若是小姐回来,你就先送她回府。”

她一掀开帘子,又急急忙忙掠了出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红枫姑娘?”

车夫惊讶的叫声,最终消失在迷茫的雨幕里,连同一起不见的,还有红枫矫健的身影。

红枫冒雨施展轻功,一个劲往某个方向疾奔。

幸好这时大雨又天寒,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偶然有一两个撑着伞赶路,也是低着头匆匆而行,就算她在身边掠过,也只会当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而已。

“呯呯呯……!”

兴隆街一家茶庄的门,突然被粗暴急促的拍得发出震耳欲聋声响。

店家挑高一双老眉,沉着脸拉开一条门缝,“谁呀?”

“给东家送个信,立刻。”

红枫两手用力将门撑开,“姑娘在庆祥工坊附近失踪,怀疑被不明人氏所掳。”

店家不认识红枫,但认识她手里高举的令牌。

那是最高级别事态最紧急时,才能动用的令牌。

他脸色一变,当即往旁边一让,“姑娘请进。”

“我不进去了,我这就回庆祥工坊。你只需立刻将我的话传给主子就行。”

店家见她转身就走,自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她的原话一字不漏用最快捷最隐秘的法子传出去。

红枫咬着唇奔走在风雨里,她能听到哗哗雨声下,她胸口“呯、呯、呯”激烈跳动着。

那声音,比鼓擂还要响亮。

无边的恐惧就似眼前密密麻麻没完没了的雨水一样,将她完完全全包围。

心底忍不住生出一丝祈求:希望她猜测错误,这只是一场乌龙一场误会。

她赶回庆祥工坊,小姐已经好好的站在那里。

第159章 还好这口?

红枫在雨里奔走时,楚南曦同样风里来雨里去。

不,确切地说,楚南曦是被人扛在肩上,淌在风雨里。

“呯呯呯!”

震天响的拍门声,把人的好睡眠拍没,把人的好脾气也给拍没了。

汐风黑着脸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你他娘的最好……。”

“嘿嘿,借过借过。火气这么大,看来日子过得不太顺那。”

门一开,一身灰衣的瘦子就嘻皮笑脸闪进屋来。

汐风愕然楞住,他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着瘦子打量,“你,怎么跑京城来了?”

“等等,你弄个姑娘来这?还做着从前的勾当?”

他脸色蓦然冷下去,“把人弄走,别脏了我的床。”

一个箭步跨过去,他大袖一挥,就要将昏迷的姑娘扫下榻。

瘦子连忙将人重新拎到肩上扛着,“别,冰肌玉骨的美人儿,你别整坏了。”

“你来这干什么?”汐风黑着脸,将不欢迎的态度表露得极端明白。

“别这样,我来不就是蹭个房而已嘛。”瘦子不介意他冷言冷语,更无视他黑脸,“虽说早年我骗过你,哦不,那就是跟你善意开个玩笑。”

“我也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你何必耿耿于怀!”

汐风冷哼,“别跟我提早年。”

当年若不是他轻信眼前这瘦子,兴许他还有机会救回梦蝶。

哪里像现在,连梦蝶是生是死都不知。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归有交情吧?”

汐风冷哼从鼻孔喷出来,“交情?”

瘦子立马改口,“至少我们认识一场,你今天起码得提供个落脚的地给我。”

“你这不是独栋小楼嘛。楼下,你在楼下给我个房间就行。”

汐风道,“借间房给你暂时落脚不是不行,但你保证不能给我惹麻烦。”

“若把官府的人引到这来,你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瘦子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心,真被官府逮到,保证不连累你。”

“真不懂这么多年,你还是好这口。”汐风瞥了眼他扛在肩上的姑娘,满脸嫌弃。

“真有需要随便去一趟青楼,哪不能满足你?非得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祸害别人闺女?”

瘦子扬了扬眉,“什么时候你这么正义?我祸害谁,也祸害不到你家闺女,你担心什么。”

汐风冷笑,“真祸害到我家闺女,你还有命站在这说风凉话?”

“这些年,你糟蹋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晚上就没做过噩梦?”

“这你就不懂了,一千个姑娘有一千种滋味。像我肩上这个,你瞧瞧这脸蛋这身段……啧啧。”

“我不跟你扯了,楼下有房有床吧?”

汐风抱着双臂让开门,“杂物房有一间,赶紧滚。”

“能睡就行。”瘦子哂笑一声,“谢了,兄弟。”

说罢,扛着昏迷不醒的姑娘就欲下楼。

谁也没料到,就在瘦子出门时,那姑娘忽然睁开眼睛。迷迷蒙蒙的眸光正斜斜落在汐风脸上。

这眼神好熟悉。

念头一起,汐风立刻道,“等等。”

“又怎么了?”瘦子不耐烦地顿下脚步。

那姑娘又闭上眼睛,无声无息耷拉着脑袋。

汐风心里一怔,随意指了指她的衣裳,问,“瞧这姑娘穿戴不俗,她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第160章 生,不如死

瘦子回头,得意地斜他一眼,“被你看出来了?”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汐风心里涌出十分奇妙的感觉,“她,什么人?”

“我说兄弟,不会你也看上她吧?”瘦子转个身,将肩上姑娘完全调了位置,“别人我可以让给你。这个可不行。”

汐风故作诧异,“她怎么就不行?”

瘦子笑着舔了舔嘴唇,“她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肯定得尝尝鲜。”

他拍了拍汐风,“我下去了。”

汐风站在门口目送他将人扛下楼,旋即面无表情“呯”的将门关上。

杂物房堆放的杂物只占了房间一半,另一半安置有椴木床榻一张,方桌凳子矮柜,竟也配置齐全。

床榻上的被褥也是干净的。

瘦子将姑娘扔上去,自己也顺势倒下来,“不错,这被褥还有阳光的味道。”

懒洋洋躺了一会,瘦子并不急着将姑娘拆吃入腹。

他得先休整休整,将体力补充回来。

如此国色天香一个美人儿,不能随便猴急坏了兴致与味道。

他爱采花,也惜花。

眼下这个姑娘,确实是他平生所见,长得最漂亮最有韵味最独特的一个。

不枉他冒险入京。

他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慢慢享用。

瘦子翘着腿,枕着头,眯着眼睛,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幕幕让他血脉贲张的画面。

“不行,老子得先喝口水,不然一会非得渴死。”

他走到方桌旁,晃了晃桌上的水壶。

“有水?冷的?”

“不管了,将就将就,冷的正好。”说罢,他提起水壶,将壶嘴对准嘴巴咕噜咕噜就灌。

这个时候,被他丢在被褥上撞疼脑袋的姑娘——楚南曦终于幽幽醒了过来。

第一眼,先面对一个瘦高陌生且模糊的背影;接着,是杂乱阴暗的空间。

楚南曦茫然片刻,脑子才慢慢恢复。

记起她在庆祥工坊附近屋檐避雨,等红枫赶马车……。

她是怎么着的道?

雨?

对了,又湿又冷的雨丝掺了无色无味的药物。

雨丝伴着寒风拂过她脸颊,那会她正心神不宁,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放倒。

这么说,王二牛的出现不是偶然了。

她现在身在何方?

眼前这瘦子是什么人?打算对她做什么?先辱后杀?

楚南曦一面转着脑子,一面试图蓄起力气动一动。

然而这一动,才发觉她浑身力气似都被人抽光一样。

除了眼睛还能转一转外,就连动根手指头,她都没办法。

什么药物如此霸道?

念头闪过,她心里并没有一丝惊慌。

只要留得性命在,即使眼前这瘦子将她凌辱身下,她也不怕。

既然瘦子一开始没杀害她,这就证明瘦子暂时没有加害她的打算。

当然,身为女人,不管是谁都不会乐意承受凌辱的。

不到万不得已,楚南曦同样也会尽力保住自己清白。

不为任何人,单纯只是不想让自己觉得恶心。

可惜上次在千叶寺用秘法聚集功力之后,她元气损伤至今都没法恢复一二。

秘法自然不能再用了。

而且她现在的情况,就算想用,也没办法。

眼睁睁受辱,当然是不甘的。

楚南曦脑子瞬间转过千万念头,瘦子咕噜咕噜灌完半壶凉水,咂咂嘴巴,终于意犹未尽的伸了个懒腰。

他搓搓手,放光的眼睛冒着熊熊邪火,转身朝楚南曦走过来,“美人儿,我来了。”

“嘿,漫漫长夜寒冷难熬,我们钻进被里好好热它一热。”

第161章 临门一脚

少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睡美人一样躺在那。

心情没有起伏,就是有点淡淡愤慨。

一个女子落入男人手里,哪里摆得脱受辱的可能。

没想到她死过一次,多了一世的记忆,遇到的危机反而比上辈子还多。

此刻楚南曦心里很平静,她甚至还分神一心二用。

一边想办法应付眼前的危局,一边分析她这次被人暗算是谁出的手。

还在心里默数着瘦子的步伐。

……三、二、一。

“美人儿,我来了。”

一字刚晃过,瘦子就扑了上来。

楚南曦没有动,连睫毛都没动。

主要,她被药了,浑身都没有任何多余力气去动。

而自她醒来这短短时间,她一直平心静气试图将力气集中在一个地方。

现在,瘦子扑上来,她忽然动了。

蜷曲的右腿,维持原本的姿势,倏地向上抬起,凌厉又凶狠的对准瘦子裆部一踢。

“哎哟!”

正中目标,瘦子的惨叫声响震天,比杀猪声好不了多少。

他捂着小腹下严重受伤的某处,痛得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扭曲了。

汐风就在楼上休息,听闻这惨叫声——好吧,汐风只认为是某人乐过头发出的声音。

不由得立即非常不满地趴在栏杆,朝楼下冷冷吼了句,“够了,你消停点,再浪你就给我滚出去。”

乍然听闻熟人的声音,楚南曦一时惊喜交加。

汐风?

她在春风楼?

可怜瘦子痛得嗷嗷直叫,连句完整的委屈都诉不出来。

他捂着裆部蹲在地上,整张脸与整个人都融为一体,痛得缩成一团。

一个劲的嘶嘶吸气,连眼泪都痛得飙了出来。

他连收拾楚南曦都没力气,更没力气开口与汐风再吼上两句。

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从死去活来的疼痛中渐渐缓过来。

“还想再来一下吗?”楚南曦躺着没动,轻飘飘一句话,就将凶神恶煞想扑过来吃人的瘦子说得脚步一顿。

“没想到你个娇滴滴的小娘还有两下子。”瘦子冷笑一声,没急着再扑上去跟她算帐。

在他看来,楚南曦已经是他掌中之物,在吃下去前先逗弄逗弄开心一下也无妨。

反正她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少女淡淡道,“我有的可不止两下子。你想试一下吗?”

瘦子干脆拖了凳子过来坐下,主要刚才要命部位受了伤,他站着还觉疼痛难当。

“你少唬我。你以为中了我的无花散,你还能蹦上天?”

“无花散?”少女怔了一下,心跳忽然呯呯乱了乱,“怪医陆枝繁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反倒轮到瘦子也意外的眯了眯眼,“你知道无花散?”

楚南曦脸不红气不喘的撒着谎,“我当然知道。还知道这是怪医陆枝繁独门研制出来的东西。”

“他研制无花散,本意是拿来减轻患者痛苦;是怎么到了你手里?还被你用来作奸犯科?”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怪医陆枝繁名声还不响;他研制的无花散,更不可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楚南曦知道这些,不过是占了重活一世的优势。

“他的本意?”瘦子嘲弄地扯了扯嘴角,“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南曦盯了他片刻,忽道,“我知道你是谁。”

第162章 灭口

瘦子眯起双眼,眸内凶光大涨,“认出我还敢说出来,你不怕被灭口?”

少女淡声反问,“你怕被别人认出来?”

真不希望别人认出来,起码敬业一点蒙着头脸啊。

“认出就认出,”瘦子心里惊讶,一脸无所谓道,“灭口对于我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楚南曦同样不慌不忙,“灭口就灭口。横竖落在你手里,就算活着也同样生不如死。”

恐吓她?

巧了,她连人都不怕,岂会怕他一个色中饿鬼。

“咦?”瘦子惊讶地盯着她,眼里多了两分兴味,“没想到你挺看得开的。”

眼睛一转,语气也变了,“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了你。”

瘦子斜眼掠去,一脸你别做梦的模样。

楚南曦很平静,“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但换了口气,她却冷声质问起来,“陆菜花,你和你弟不对盘,干别人什么事?”

“你才菜花,你全家都菜花。”瘦子猛地站起来,额角青筋突突乱跳,“你知道什么?”

“就不怕激怒我,立刻把你……嘿嘿。”

楚南曦冷淡道,“怕有什么用,横竖你已经说过不会放了我。”

“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京城露面,就是怕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

“你一向习惯在治安不怎么好的地方打转。为方便藏匿,你通常同一地方犯案不会超过三起。”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跑来皇城脚下冒险?”

瘦子嘲弄地看着她,“就算告诉你又如何?难道你能插翅飞走?”

“正因为不能如何,我才要弄个明白,”少女从容自如,仿佛跟熟人闲话家常一样。

从她身上半分也看不到紧张害怕,“起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栽了跟头,才能吸取教训。”

“怎么?不敢说?”

她神态轻蔑,语气嘲讽。

瘦子沉默片刻,明知她用激将法,仍忍不住眉头一扬,傲然道,“告诉你也无妨。”

“我最近看到你的画像,”他顿了顿,看她的眼神再度冒出簇簇邪火,“说实在话,那画像是我平生所见的女人当中,美得最勾魂摄魄的一个。”

少女眯了眯眼眸,面上平静如旧,心底已掀起阵阵波涛,“我的画像?”

“你就没想过,为何我的画像会流传到外面?”她嘲讽地看着他,“很显然,有人故意拿我的画像引你来京城。”

“就是为了利用你来对付我。”

瘦子对她的冷嘲热讽却不恼,“这层我也想到了。”

他一直盯着她看,目光凝在她玲珑曲线上,喉结不受控的上下滑动,“那又如何?”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南曦一窒,心里又气又恨。

“这么说,我会在庆祥工坊附近出没,也是早有人暗中给你通过消息了?”

瘦子哂然一笑,“你不用从我身上打听。”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确实有人暗中将你动向透露给我。虽没有具体日期,但方向明确。”

楚南曦心里沉了沉,这么说,王二牛也是无意中被利用做了帮凶。

“你知道我身份?”

瘦子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刻意打听姑娘的身份,我只留意我想要的消息。”

该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不怕死?

“说了这么多,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该干正事了。”

第163章 还不死过来

瘦子一直极好耐心陪她闲聊,自然是为了等刚才她那脚带来的极端痛苦缓过去。

“你放心,我技术好花式多,保证让你快活难忘;说不定试过之后,你还会对我念念不忘。”

少女脱口问,“莫非以前有过不少姑娘后来主动找你?”

瘦子不无得意地咧了咧嘴,“既然被你看出来,我就不否认了。”

难怪他如此狂妄自信,压根不怕被人认出来。

原来是有资本的。

楚南曦既无语又心寒。

作为一个惯犯的采花贼,如此自负骄傲,显然还留有后手。

她如今的境况,比刚重生回来在千叶寺遇到的情形还要糟糕。

“行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接下来,该让我快活快活。”

楚南曦沉默。

刚才她刻意拖延,除了给她自己时间试图想办法摆脱困境外;何尝不是给了他时间缓解那一脚带来的伤害。

“姑娘,你知道无花散,想必也清楚它的效用。我劝你还是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哼哼,我虽怜香惜玉,也不是没有前提条件的。”

他哼哼两声,表情忽然变得狰狞。

楚南曦懂他的意思,不就是希望她别反抗,兴许还能好好享受,免得落下伤人害己的结果。

“怎么,不说话?不情愿?”

瘦子嗤笑一声,面目淫邪,眼神热切。

“美人儿,我保证,你一会非得求我不可。”

楚南曦心里一沉。

他这种人,身上怎么可能只有无花散。

瘦子果然从身上掏出两颗小指大的褐色药丸。

药丸看似寻常。楚南曦却不敢掉以轻心。

瘦子脖子一昂,将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他兴奋地盯着她,语气嘲弄又恶劣,“看哥哥待你好吧,哥哥怜惜你一会疼痛,先给你颗糖甜一甜。”

楚南曦的心直直坠下去,她确知无花散的药性,此刻绝无办法再凝聚一丝力气。

眼见瘦子顷刻兴奋得眼冒红光,自也猜出他手中药丸是什么用途。

但她不能慌,起码面上半分害怕惊恐都没流露出来;她漠然瞥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出奇,“又用药?看来你对自己的技术并没多少信心。”

“还有,”她怀疑地往他腰下某部位瞄了瞄,“你强行上阵,就不怕以后一辈子都用不了?”

接着十分好心建议,“不先找个大夫看看?”

瘦子被她刺激到恼羞成怒。

脸色一变,双眼凶光毕露,“行不行,你马上就知道。”

他冷笑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还想拖延?爷这就办了你,让你知道爷雄风不倒的厉害。”

他边说边往床榻的少女走去,还忿忿脱了衣服。

楚南曦惊愕地眨了眨眼,她刚才说错什么话了?

竟激怒这贼子当场兽性大发?

眼见瘦子渐失常性,她心头一凛,当即不再迟疑,变了少年声音朝楼上猛地高喊一嗓子,“汐风,还不赶紧死下来。”

她突如其来这一吼,惊得瘦子呆了呆。

汐风听闻这吼声,惊得吓了大跳,“姓林那小子?”

“下来?”

他反应奇快,从楼上窜到楼下的杂物房,瘦子还呆滞没回过神来。

不过一见汐风闯进房里就睁大眼睛急急四下乱瞄,瘦子总算不再恍神,“你来干什么?”

“刚才那姑娘呢?”角度问题,汐风一时还没发现楚南曦所在。

瘦子脸一沉。

楚南曦已变着声调,老实答,“我在这。”

听着这古怪嗓音,汐风与瘦子同时变了脸。

第164章 打不过跑不掉

汐风唰地扭过头,盯着她的脸,目光如刀,“你、你是……?”

“对,就是我。”楚南曦以少年的声音解答他疑问,脸上神色平静,内心却沉痛难抑。

她根本没想过这时对汐风暴露真实身份,如今却被逼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坦白,可想而知她心情有多郁闷。

汐风震惊一刹,眯了眯眼,便回过神。

他拍了拍瘦子肩膀,“兄弟,她——”

“你也看上她,想我让给你?”瘦子忽略汐风与楚南曦可能是旧识的事实,恼火道,“不行。”

“朋友妻,不可欺。”

汐风哼笑一声,“朋友妻?”

这贼子既非他朋友,那林……哦不,那姑娘更非这淫贼的妻子,他欺又如何?

“你甭管她是谁的妻。”瘦子赤红双眼梗着脖子,硬气道,“我跑一趟京城容易吗?”

“我专门为她才来京城。我辛苦猎来的猎物,断没理由自己不享用反让给你。”

汐风拧着眉头劝他,“你知不知道她什么身份?”

“真动了她,只怕你连京城也走不出。”

瘦子不耐烦吼道,“我管她天皇老子。咬到嘴的猎物,就算浑身长刺我也要尝尝。”

“行了,你别废话了。真当我是兄弟的话,赶紧出去,别杵在这耽误我办事。”

汐风黑着脸岿然不动,“瘦子,我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才借这地方给你。”

楚南曦嘲弄地撇了撇嘴角,这家伙是向她解释他与采花贼并非一伙?

“我这春风楼可兜不住你捅的大娄子。”

“趁这会事还没闹大。人留下,你走,后续我帮你摆平。”

瘦子嘿嘿笑了两声,绕着汐风打量一圈,阴阳怪气道,“我不管你和她旧日什么关系。可现在,她是我的。”

“你想虎口夺食,那先问过我拳头,看它同不同意。”

楚南曦一阵愕然一阵稀奇。

在汐风的地盘,这采花贼竟然如此狂妄硬气,他依仗什么?

汐风沉了脸,眸光似被冰水浸染过,落在瘦子身上,寒凉又锋利。

“真动手?”

瘦子冷哼一声,直接拉开架势,“少废话。”

汐风瞥了眼一直保持同一姿势的少女,心里瞬息转过无数念头。

但不管怎么样,这会绝没有他后悔退缩的余地。

“那先说好,若我侥幸嬴了,就按刚才说的;人留下,你走。”

瘦子受药力刺激,正渐觉浑身难受。哪还跟他啰嗦,直接一拳朝他面门挥了出去,“打赢我再说。”

无花散药效霸道,楚南曦此刻仍旧动弹不得。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动脑子。

眼前这个采花贼,跟一般的采花贼大不相同。

虽然他是以哄骗诱拐等不甚光明,甚至违法的手段掳走良家妇女;但奇怪的是,被他污辱过的女子,事后竟没几个真心怨恨怪罪这贼子。

甚至官府出面通缉此贼,还有人暗暗为他讲好话说情。

这也侧面证明,眼前这个采花贼确实有能耐。

但这些手段绝非他眼前真正能依仗的。

楚南曦还未想出个所有然来,汐风开始时尚能与瘦子打得难解难分,可不过片刻,就露出落败的劣势。

一招一式间,越发险象环生。

楚南曦心头惊了惊,顾不上再深思,连忙出声指点汐风,“猴子偷桃,攻他下盘。”

第165章 不能杀

差点被汐风偷袭个正着,瘦子慌忙跳开,“卑鄙。”

汐风紧追不放,“彼此彼此。”

“不跟你玩了。”瘦子忽来个大转身往床榻掠去。

楚南曦心觉不好,这贼子是想带她一齐走。

她明白这采花贼最大的依仗是什么了:轻功!

常年逃命的人,最擅长逃跑与藏匿。

让这贼得逞,她才真正凶险。

“拦住他。”她朝汐风大喝。

她一喝,汐风霎时惊觉瘦子的意图,脸沉了又沉,“我说过,你可以走,她得留下。”

汐风拼着受伤成功将人拦下。

瘦子没得手。他也不气馁,边与汐风缠斗,还气定神闲道,“我带来的货,我带走合情合理。”

“你打不过我。不如省点力气,眼睛闭一闭,当没看见,事情就过去了。”

汐风头皮一炸,立即反唇相讥,“你说得轻巧,不如你闭一闭眼睛,当从没碰见她,转身就出去,岂不更好。”

省得大家为难。

瘦子面容一肃,瘦削的脸上露出十分狠绝的凶煞之色,“这么说,是谈不拢了?”

楚南曦思虑片刻,忽道,“汐风,将春风楼的人叫来堵住他。”

汐风与瘦子吃惊得齐齐停下打斗,扭头望向她。

还异口同声问,“你不怕被人认出有损名声?”

瘦子诧异在想,这女人到底是不是大家闺秀?

汐风则纳闷盯紧她,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楚南曦淡然牵了牵唇角,“名声有损,总比被采花贼掳走强。”

瘦子幽幽哂笑一声,“这只怕由不得你。”

一言未毕,又动手与汐风打起来。

而且这会动手,瘦子完全不留余地,招招皆奔着取汐风性命而去。

不过顷刻,汐风就左支右拙频频遇险。

先机一失,他再没机会搬救兵。

他与楚南曦心里同样清楚,春风楼没有武功好手,顶多有几个会点能勉强自保的拳脚功夫。

想拦住滑溜又狠辣的瘦子,这样的人来再多也没用。

楚南曦看得心头着急,汐风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她再指点他也反应不及。

“嘿,你非要撞上来找死,那可不怪我。”瘦子傲然一笑,眼看就要将汐风毙于掌下。

楚南曦大惊,脑里灵光一闪,厉声喝道,“陆枝繁,还不管管这淫贼!”

瘦子一听闻那名字,竟立生退缩之意,掌力一撤,下意识转身要跑。

“想跑?”却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闪电一般掠了进来,“窗都没有,别说门。”

他的冷笑声锋芒锐利,如出鞘的剑,一下就惊得屋内几人齐齐震了震。

再细听其中懒洋洋散漫轻惯的调调,已惊急得心神俱疲的楚南曦这才喜出望外抬头望过去。

华非墨一进门就对准瘦子送了一拳,这一拳偷袭效果奇佳。

虽不致命,也让瘦子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是谁?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一抹嘴角血迹,瘦子沉着脸,警惕地盯着笑意慵懒的璃王殿下。

华非墨哼了哼,“跟我提英雄好汉?你也配?”

尾音未尽,他已接着对瘦子出手,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急攻,招招直逼瘦子命门。

“风水轮流转,眨眼到我家。”汐风见状,冷嘲热讽一句,便丢下这两人,转身走向楚南曦。

华非墨担心楚南曦的情况,哪有心思再逗瘦子,一招杀手既出,眼看立刻就可取下瘦子性命。

楚南曦急得大叫,“别杀他。”

第166章 当她死人呢

容貌绝伦的男子挑了挑眉,杀招稍稍偏了方向,“暂且留着你狗命。”

将瘦子放倒,华非墨便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径直迈开大步走向楚南曦,“你怎么样?”

他神情平静,甚至还如往常一样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散漫意味。

楚南曦却听得心头微震,因为从这短短一句问候里,她听出了他懒散掩饰下含了颤意的声音。

他深邃的目光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如一盏令人心安的明灯。

乍见他现身而来,楚南曦确实惊喜心安。

可此刻与他双目相对,她心头震动又深了一层。

这双眼眸,在明亮有神之下还隐藏着极度恐惧担忧及焦虑等种种情绪。

楚南曦也是血肉之躯,面对不相干的人她能铁石心肠。

华非墨于她虽非亲非故,可他们打交道的日子与次数都不少。

在她还没清楚意识这个人在她心中位置与别人相异时,忽然撞见他眼眸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情绪。

楚南曦一时心绪都乱了乱。

在清醒意识到华非墨切切实实担心她,楚南曦回过神,苦笑道,“我中了无花散。”

华非墨那张雌雄莫辨的俊脸立时一沉,双眸瞬间迸出强烈杀意。

少女心头惊了惊,她留着采花贼还有用,可不能让他一时激愤给杀了。

她连忙解释,“除了十二个时辰内,浑身没有力气兼动弹不得之外,这东西对身体没什么危害。”

华非墨皱着眉头,“你确定?”

“这东西有解药吗?”

“事关我性命,我能不确定吗?”楚南曦无奈道,“十二个时辰后,药效会自行消失。”

因为对身体没什么危害,弄出这东西的怪医陆枝繁,自然不会多事再去制什么解药。

华非墨静了一下,忽伸出双手将榻上少女捞进怀里。

他警告地瞥了眼目瞪口呆的汐风,尽量将楚南曦护在怀里,完全不让她容貌外露。

这才朝外面吩咐,“赤一进来,把这贼子带回去。”

说罢,他淡淡扫向汐风。

没有言语,沉默中却将战场上骇人的肃杀与狠厉完全释放出来。

汐风瞬间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心里惊惶又震撼,不过却在顷刻间明白华非墨这淡然一瞥的含义。

他立即表态,“春风楼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一直在睡觉。”

“记住你说的。今天之事但凡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我抬手就能将春风楼夷为平地。”

汐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气势恐怖的男人什么身份?

气质华贵优雅,眉宇间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杀伐凌厉。

暗中猜测着,嘴上应得并不慢,“绝对记牢。”

见他识趣,华非墨收回足以将人瞬间凌迟的眼刀,抱着楚南曦转身出去。

赤一进屋拎起瘦子就追随华非墨离开。

“红枫呢?”被厚实暖和的披风覆盖全身,楚南曦的声音都是闷的。

知道护着她名声,怎么就不懂顾忌男女有别?

他赶来春风楼,她不用想也知道是红枫找他帮忙。

既然如此,让红枫背她不是更好?

华非墨哼了哼,没回答她的问题,环抱她的双臂反而忽然收紧。

这算什么反应?

楚南曦很茫然,略觉气闷的低声吐字,“疼。你能不能轻点?”

当她粽子来勒呢?

她是个大活人好不好?

第167章 被逼疯了

楚南曦不说这话还好,说完之后,华非墨不但没有放轻力道,反而再将手臂收紧几分。

楚南曦瞬间觉得自己似被两条铁藤蔓缠住一样,又疼又冷又难受。

不待她再次开口抗议,面容晦暗的男子沉声道,“马车呢?”

“马车来了。”他话一落,巷口立即传来跶跶马蹄声。

楚南曦心里暗松口气,却觉身子同时一松。

这家伙黑着脸就这样随手将她往驱赶过来的马车扔过去。

一点准备提示都没有。

少女惊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幸好这一扔,并没扔出什么意外。

她一入车厢便被红枫稳稳接住,“小姐你没事吧?”

楚南曦苦笑一声,“除了使不上力气之外,其他还好。”

红枫扶着她坐好,细心为她披上毯子,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定她真的完好无损后。

红枫长长松了口气,随即鼻子一酸,眼眶泛满了水意。

“幸好小姐你平安无事。”

若小姐真发生什么难以弥补的事,她只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都平安无事了,你还哭什么鼻子。”楚南曦心头暖意融融,却受不得这个平日风风火火的丫头在自己眼前落泪。

故而打趣道,“红枫,你可别越活越回去啊。你若是变小了,以后我还指望谁呀?”

红枫红着眼睛,没让眼泪流下来,但抑制不住哭腔,“都是奴婢没用,才令小姐身处险境。”

楚南曦哑然,想抬手拍拍她肩膀安抚一下都做不到,只能颓然苦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大意。”

“不,认真说起来,这次意外既非你的责任,也非我的过错。”

“不过是有心算无心,才会着了道而已。”

“好啦,赶紧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确定我在哪的?”这速度够快的,若华非墨再晚一点出现,她都不敢想像最终结果会如何。

红枫吸了吸鼻子,“不是奴婢确定小姐的位置,是殿下。”

“奴婢回来看不到小姐,又等了一会;才在墙上发现一个鞋印……奴婢心里就慌了,原想着回府向大公子求救;可回去路程甚远,又不确定大公子当时是否在府里。”

“奴婢生怕耽误时机,一时心急就跑去向殿下求援;殿下来现场察看,分析出结论,觉得小姐是被人弄昏掳走。”

“但自庆祥工坊往南,是靠近皇城的区域;而东西两侧,并没有可供藏匿之地;因此殿下分析,贼子带着小姐肯定是往北逃窜。”

“我们并不是第一家就开始搜查春风楼,而是按着地势推测……。”

楚南曦暗生佩服,“这推测神准了。”

红枫却莫名心虚的躲闪了一下,心道璃王殿下这两年在京城只顾着吃喝玩乐,大街小巷哪还有他不熟悉的。

“虽然如此,可搜完一家又一家还没见着小姐,奴婢心里就怕得厉害;生怕来得迟,误了小姐。”

“小姐是没见着殿下那会的脸色,奴婢瞧着他那会整个人就跟紧绷的弦一样,若再迟迟寻不到小姐下落,奴婢真怕殿下自己会先倒下。”

楚南曦怔了怔,心口莫名有些慌,“他……这么担心我?”

她不过下意识喃喃自语而已,声音实在低若不可闻。

谁料,这时忽有人压着声音飞快道,“还请姑娘以后千万珍重。”

若她再出事,他们主子还没疯,他们已经被逼疯了。

第168章 快做决定

楚南曦愕然挑眉。

红枫不太自在的轻唤一声,“赤一大哥?”

骑马走在马车前面的玉雪公子突然扭过头,眸光如刀沉沉扫过来。

跟随马车暗中保护的侍卫心头一惊,立马压着声音糊弄过去,“外面非常寒冷,车里暖和多了;但也不能大意,红枫一定要照顾好姑娘。”

他说得又急又快,还意有所指,隐约还含着恳求意味。

红枫瞄了眼盖着毛毯的少女,低低应道,“我晓得。”

楚南曦没出声,只半眯着眼眸,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马车内外一时皆安静下来。

唯马蹄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响亮。

过了一会,楚南曦忽道,“这不是回府的方向。”

红枫苦笑,“小姐看眼下这时辰,我们再回府恐怕不合适吧?”

楚南曦愣了一下,透过缝隙往外面张望一会,这才发觉天早就黑透了。

一个时辰前,楚国公府。

明香苓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际,焦急又兴奋的在屋内走来走去,“还没有消息吗?”

柳嬷嬷十分稳得住,摇摇头,含笑道,“夫人放宽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你说得对。”明香苓抑制不住兴奋的附和,“远威办事,我一向放心。”

若等到明天天明才有楚南曦那个贱丫头的消息,那才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这一次,她一定插翅难逃。”

柳嬷嬷低低劝道,“既然夫人有信心,眼下不妨坐下来,好好合计合计,明天之后该如何。”

“不,”明香苓扬唇一笑,眼神得意又狠戾;她压了压脸上雀跃的表情,沉着眼睑,作出一副担忧之相,“眼看天都黑了,三小姐却迟迟未归,我总得去打听打听消息。”

“不管怎么说,她也唤我一声母亲,就算她心里对我有些不满,我看在姐姐份上,也断不会跟她计较;我关心她挂怀她,才是常理。”

柳嬷嬷眼神亮了亮,“夫人说得不错。”

“做母亲的,担忧自己迟归的孩子是正理。”

明香苓眉峰凌厉上扬着,“走,我们到前面瞧瞧,兴许这会她已经回来了。”

柳嬷嬷连连点头,“没错,这时辰,老爷也应该回府了。”

既要表现当家主母的贤惠宽和,也要适当表露对府中姑娘的关怀。

更要让老爷知道,夫人确实是担心三小姐来着。

明香苓掐着点前往前院,当然刚刚好碰上楚国公与楚东阳父子俩下衙回府。

“见过老爷。”看见楚国公进来,明香苓似乎很好的掩饰了脸上忧虑,微笑着迎了过去。

自天水湖画舫密谈之后,楚东阳看见这个女人,心里就自生厌恶;面上虽不曾显露,态度却冷漠疏离了许多。

此刻见面,只略颔首,道一句,“见过夫人”。

连正眼都不曾看她一下,便自顾垂下眼眸漠然站在一侧。

这个女人故作温柔遮掩脸上焦虑,肯定没有好事。

楚东阳心中一动,想着她往日针对楚南曦的种种,立即悄悄将刚准备迈开的腿脚收了回来。

楚国公心里虽对这个妻子有些许不满,但念着她除了那回宴会的事,这十几年来并无特别出格的差错。

此刻见她顶着寒风温柔小意的等着自己,心头舒服了些。

他温和道,“你怎么出来了?”

“老爷,”明香苓勉强笑了笑,眼角往楚东阳掠了掠,明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楚国公见状,愣了一下,“有事?”

楚东阳的目光唰地投过来。无声,却锋利而有力度,仿佛两把能将她心脏剖开的刀子。

明香苓只能硬着头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69章 让她有去无回

楚大公子适时插了句嘴,“夫人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什么时候改了脾性?”

吞吞吐吐吊人胃口?

明香苓被噎得笑脸一僵,只好顺着话题轻声道,“老爷,是这样。我听闻未到午时,南曦匆匆忙忙出府去了。”

她躲闪着楚东阳锋利的目光,继续道,“后来我了解了一下,听说她是急着追赶旧时住在她养父母旁边的邻居。”

接着为楚南曦说好话,“南曦一向稳妥,她出府匆忙,一时忘了跟我说也属正常。我以为她跟往常一样,顶多出去一两个时辰就会回府。”

她顿了顿,迟疑地看着楚国公,脸上露出担忧与为难之色,“可眼看天色这么晚了,她还没回府。”

“也没差人送个口讯回来,就怕她在外面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我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出去接应一下,老爷你就回来了。”

楚国公一脸愕然,随后也面露忧色,“你考虑得有道理。”

他沉吟着,正准备同意她的提议。

楚东阳沉声道,“父亲,夫人不过随便猜测而已。我估计,南曦应是与旧日同乡聊得愉快,才会一时忘了时辰。”

“若她真遇到难事,应当早就捎信回府求救了。”

他望了望天,又道,“况且现在这时节,天黑得快,时辰实在还不算晚。”

“依我看,她眼下即使还未到府,应该也在回府途中。”

“不过夫人担忧得也对,”他含笑看向不怀好意的女人,问道,“不知夫人打算派人到何处接应三妹?”

明香苓真心没考虑过这事,这一问,不免被问得愣了愣。

不过她反应快,目光一闪,便答,“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就是想着多派几个人,在回府各处路口都仔细瞧瞧。”

多派几个人在各路口察看?生怕楚南曦晚归的动静闹得不够大吧?

楚东阳心里冷笑一声,接着便道,“既然如此,不如我这个做哥哥的亲自出去接应她。”

“至于夫人,就请陪父亲回去歇息吧。毕竟父亲奔波一天,此际实在又冷又累。”

虽然心里有点点遗憾,不能趁机对外嚷开楚南曦没规矩的事。

不过明香苓想了想楚南曦眼下可能正经历的事,心里那点遗憾便淡了。

只要楚东阳今晚寻不到人,待明天楚南曦一露面,她就什么功夫都不用再费,只管等着看那个贱丫头的下场就是。

尽管对楚东阳的提议,明香苓心里乐意之极;不过面上她还得做出犹豫担忧之态,“这……老爷你看?”

楚国公立时抬头看向长子,楚东阳识趣道,“父亲放心,我肯定会把南曦安全接回府。”

楚国公点点头,“也好,你是兄长,是该护着妹妹。”

说罢,他就欲与明香苓转身离去。

谁料这时门房突然匆匆赶来禀道,“老爷,夫人,门外有位自称璃王府上的嬷嬷说有急事求见。”

楚国公怔了怔,“璃王府?”

楚东阳则心中一动,眯了眯眼眸,不动声色瞥向原本面带微笑的楚夫人。

明香苓错愕的目光一闪,脸色也蓦地不自然的变了变。

第170章 推三阻四

难道那个人失手了?

不会的,据说那个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楚东阳看了眼自己父亲,对门房道,“请她进来。”

明香苓心神不宁地站在楚国公旁边等着。

一会,韩嬷嬷走了进来,见楚国公一家三口都站在院中槐树下,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面上分毫不显,只客气上前行礼,“见过楚国公,楚夫人。”

“韩嬷嬷有礼。”楚国公客气受了礼,并不托大。

“你有事请说。”

就在这院中?

韩嬷嬷眼底闪过淡淡讶异,既然主家着急,她也不好推托。

“是这样。”韩嬷嬷很爽快,“我家太妃娘娘在街上偶遇楚三小姐,知晓她近日无事,太妃娘娘恰逢得了套真经善本;是以特邀三小姐前往璃王府谈经论佛。”

“太妃娘娘与楚三小姐颇为投契,一时半会也谈论不完;眼看天色不早,是以特意打发奴婢前来贵府知会一声。”

楚国公愕然,“南曦与胡太妃一块谈经论佛?”

他疑惑地看了看楚东阳,询问长子的意味明显。

听了韩嬷嬷这番话,楚东阳心里既狐疑又稍安。

狐疑的是,论交情,南曦与胡太妃或许确实有几分。但说到谈经论佛,怎么看,他都不觉得自己妹妹有潜心向佛的觉悟。

既无佛心,何谈佛性。

韩嬷嬷此刻匆匆赶来,更似找理由安抚他们。

令楚东阳心里稍安的是,自己妹妹目前下落总算明确,安危应也无虞。

至于南曦为何不趁着天晚赶回府里,这其中只怕另有内情。

心念转过,楚东阳瞬间有了主意。

“敢问韩嬷嬷,不知胡太妃可有留话,我妹妹大约什么时候会回府?”

韩嬷嬷不妨他突然问得如此直白,倒被问得愣了一下;不过她随即便灵活道,“这个……请大公子恕罪,奴婢并没有得到准话。”

楚东阳含笑又问,“那依嬷嬷推测,她们约莫何时会谈尽兴?”

韩嬷嬷只好含糊道,“依奴婢看,太妃娘娘与楚三小姐正在兴头上,大概今晚会与楚三小姐秉烛夜谈。”

“就是说,舍妹今晚会在璃王府留宿了。”楚东阳温和含笑,一派清俊的君子之风,可出口的话却隐隐带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父亲,明天我休沐。”他侧目瞄了眼楚国公,“不如这样,明天我干脆去一趟璃王府,拜会一下胡太妃,顺便接南曦回来。”

韩嬷嬷低垂的眼皮里划过一道精光。

真有这位大公子的。

话应该反过来说了吧?拜会胡太妃是顺便,亲自去璃王府将楚三小姐接回来才是目的。

想罢,她心念一动,楚大公子这么做,是疑心什么吗?

“大公子与三小姐的感情真好,奴婢听着,都觉羡慕。”韩嬷嬷仿佛十分真诚的感慨着,嘴里回应可一点也不含糊,“不过奴婢得先告罪一声,也不知明天太妃娘娘什么时辰才舍得放人。”

“这……万一让大公子空等,就不太好了。”

她不好阻止楚东阳去接人,但什么时辰才接得到人,这话她也说不准。

明香苓一直默默听着,原本见着韩嬷嬷前来,她基本就确定事败。

可听到此刻,见韩嬷嬷推三阻四,总而言之就是推诿不乐意让楚东阳见到楚南曦,她心里又十五十六怀疑起来。

会不会,楚南曦已经被污辱破了身?

后来才侥幸被救?

既然事情没败彻底,她总得再尽一尽心。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明天当众试一试楚南曦才行。

第171章 四舍五入一下

马车里,红枫轻声说着话;楚南曦得知安排,只能苦笑着感叹一句,“善后的事都提前做好了。”

“哎,真是——。”

真是什么?

她没诉之于口,红枫只能暗中忐忑猜测。

小姐对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满意的吧?小姐该感激殿下而非埋怨吧?

马车最后直接驶进一座别院,而非璃王府。

楚南曦刚安顿好,就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挎着药箱匆匆赶来。

楚南曦一瞧,还是以前见过的老熟人。

原来老胡住在这别院里,难怪那家伙将她带来这里安置。

“胡老,精神不错,近来可好?”

“死不了。”老头搁下药箱,接着瞪她一眼,“要是你这丫头乖顺些,我就更好。”

少女无辜地眨眨眼,“我就是太乖顺,才遭这无妄之灾。”

老头仍气呼呼,“手伸出来。”

少女苦笑,“伸不了。你老不用忙也行,我中了无花散。”

“诊不诊脉,都一个结果。”

“你知道自己中了无花散?”老头呲了下牙,没好气道,“那小子还赶命一样把我诓过来?”

话虽如此,他被华非墨拎来这里,当然不可能不看诊就心安理得接受楚南曦给的结果。

把过脉,又详细问过她种种症状;最后才确认的点点头,“是中了无花散没错。”

“这东西邪性,但危害不大。目前也没有解药,只能熬着等十二个时辰过去。”

楚南曦颔首称是。

结论跟她所知的相差无几,她只能安心在这待着等药效过去。

“胡老,我有个小小请求。”

老头瞧她笑得淡然无害就心生警惕,“什么请求?”

楚南曦不打算跟他兜圈子,单刀直入开口,“那个瘦子,当我为民除害,送给你做试药的家伙。”

“瘦子?哪个瘦子?”老头眯起眼睛愣了愣。

华非墨那小子一进门就急匆匆赶他,目前为止,他除了看见眼前这特别的丫头,还没见过其他任何人。

这一问,令楚南曦也愕了片刻,“他没将人交给你?”

“估计在审问吧。”

她了然地点点头,又道,“总之你肯定会见到那坏蛋的。那瘦子就是个恶贯满盈的大坏蛋。若绑到官府,估计没判十次八次斩立决都数不完他的罪行。”

“有这么一个坏透的家伙为你试药,胡老应该挺高兴的吧?”

老头戒备地盯着她,敷衍回应,“高兴,高兴。”

高兴个屁,他连人影都没见着,这丫头就想从他这里讹好处了。

“高兴就好。”少女眸光一闪,笑得越发温和友好,“只要胡老不将那坏蛋变成没用的死蛋,随你怎么用都行。”

老头胡子翘了翘,“我说楚丫头,那个坏蛋貎似不是你逮到的吧?”

你确定有权处置人家?

“这个……如果不是我遭了暗算,那还有后面的事;没有后面,嗯,没有红枫出力,当然谁也逮不着那坏蛋。”

少女含糊过程,最后很干脆的无赖道,“总之四舍五入一下,那坏蛋就等于是我逮着的。”

“这也行?”

老头瞠目结舌。

红枫也是第一次见识自己小姐的厚脸皮,明亮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

楚南曦微微笑着,嘴里该耍赖的,还是一点也没含糊,“胡老你看,我送那么有用一宝贝活物给你,你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吧,啊?”

老头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眼眸,心中警惕大盛,“你想让我怎么意思?”

“先声明,我这可不是答应你。”

第172章 当他好欺负

少女轻轻一笑,“胡老别紧张。”

“我一不会让你破费;二不会让你害人。”

她眨着眼睛,继续装无辜,“就是想跟你讨一颗药丸用来防身而已。”

老头眼皮一跳,对她的说词半信半疑,“什么药丸?”

楚南曦道,“隔墙有耳。”

老头:“……”

这丫头心里到底防着谁?

可对上她祈求的眼神,他又没法做到视若无睹,只能浑身不自在的挪动脚步往她脑袋靠了靠,好让她能就近自己“咬耳朵”。

少女飞快说了几个字。

老头悚然惊了惊,“你要这药丸干什么?”

楚南曦强调,“不是告诉你,拿来防身用嘛。”

“就算你不放心,就它那药效,我也没法用它害人,你怕什么?”

老头认真一想,觉得也对,遂点头应允,“行,我做出来就交给你。”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瞥门外,收拾好药箱准备走人,“好好歇着吧,别再动脑子。思虑过度,一样伤身。”

“瞧你现在这样,就知道你上回受伤后一直没好好静养。丫头,人的身体可不是铁打的,眼下仗着年轻不珍惜,日后有你苦头吃。”

语重心长训斥她两句,无奈摇摇头,拎着药箱走了。

“小姐听到了吧,你现在最要紧的静养。就是放松身心,什么都别想,好好歇息就对了。”

楚南曦看着紧张得如临大敌的婢女,登时哭笑不得,“红枫你别听他胡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上回她受伤到现在都养不好,那是她动用了秘法强行聚集内力的后果。

元气大伤想要复元,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不管怎么说,奴婢只知道小姐你现在该听大夫的话,做好这件事就对了。”

楚南曦无奈被她摆布着塞进被窝里,“我现在连根指头都动不了,除了休息还能如何?”

“小姐肯听话就好。”红枫窃笑一下,“奴婢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楚南曦闭上眼睛装死,“去吧去吧。”

红枫一离开,屋内便彻底安静下来。

即使闭着眼睛,楚南曦也没法真睡觉。

华非墨那家伙将她从春风楼带出来后,一直没露面;他在忙吗?

不期然想起将她丢进马车那一幕,少女眉头轻轻蹙起:他好像在生气?

可他生谁的气?谁又敢惹他生气?

楚南曦不知道她揣测着那个人,正在厅里问着老胡。

“她真没事?”

“真没事。”老头摊手,无奈之极,“你要我重复几次才相信?她就中了无花散,确实没任何其他伤害。”

“那东西没有解药?只能干熬十二个时辰等药效自然消退?”

老头不满地瞪他,下巴那一撮白胡须一翘一翘的抖动着,“小子,你耳朵没毛病啊。”

分明听清他说的话,还逮着他问个没完没了。

老头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关切,语态隐含揶揄,“我说,要不要我替你检查一下脑子?”

华非墨被他盯得脸皮隐隐发热,冷哼一声,转身抽腿往外走,“还想不想要你那个活物宝贝了?”

老头愣了愣,回过神,连忙抬腿追出去,“好小子,那是楚丫头送我的;你可不能黑心昧下。”

华非墨脚步顿了顿,背对他,慢悠悠吐字,“告诉我,刚才她跟你要什么药丸?”

第173章 恐惧

老头想了想,“这个不能说。你想知道,自己问她去。”

“至于那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你问完了就送到我那去。”

撂下这句,不待华非墨反应,老头脚底抹油——溜了。

华非墨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往某处凝了凝,这才冷哼一声,拾步往关押犯人的地牢走去。

地牢幽暗而空旷,除了三五件瘆人的刑具,和绑在架子上那个采花贼外,并没有其他犯人。

“主子。”

见华非墨进来,负责刑讯的暗卫立时恭敬起身相迎。

华非墨不动声色打量一眼绑在刑架上的瘦子,耷拉着脑袋的采花贼除了精神不振外,其他瞧着还好。

“招了吗?”

“招了。”暗卫答,“说是因一张画像和一首诗,才悄悄潜入京城伺机下手。”

华非墨拿着铁棍顶抬着瘦子下巴,“招得倒爽快。”

“一张画像一首诗?明显被人利用引来京城犯案。”

瘦子没吃苦头,对华非墨也没什么敬畏之心。此刻听闻嘲讽的冷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两句,“没什么不可说的。”

“你也是男人。应该明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嘴巴放干净点,”慵懒散漫的璃王殿下,忽似变了个人。掐着采花贼的脖子,眼眸微眯,俊脸仿若镀了层骇人寒霜。

狠戾冷厉嗜血无情!

活脱脱索命的地狱修罗。

瘦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憋红着脸,难受得直咳咳,“你、你……我不说,再也不说,你先松手,松手啊!”

华非墨冷哼一声,松了手,容貌绝冠的俊脸又恢复一副懒洋洋之态,“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瘦子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不过接着华非墨问了几个问题,发现瘦子除了一脸茫然之外,还是一脸茫然。

想起楚南曦的要求,他忍住将这贼子碎尸万段的冲动,沉声道,“将他送去老胡那里。”

说罢,一甩袖,负手出了地牢。

接着,在古树巍峨的庭院中,他漫声掷下连串命令。

不一会,就有数道人影自别院鱼贯掠出。

他负手站在院中,仰望树梢冷清的月晖,久久没有挪动一下脚步。

谁也不知道,得知那丫头无缘无故失踪不见时,他心里有多么惊徨害怕。

那种恐惧,更甚于他年幼突失母亲庇护。

那一刻,他血液冷凝成冰,咽喉似被人牢牢掐着。

天知道,看见她不能动弹还镇定自若指点别人武功时,他有多感谢从来都不相信的满天神佛。

他现在才算切身深刻体会,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珍惜。

那丫头,那丫头……当初她拿簪子抵着他脖子威胁他相救时,就注定她在他心里与众不同。

迎着瑟瑟寒风站在庭院里,沐浴在冷清的月晖中,神态慵懒恣意的男子想了许多许多。

淡而冷的清晖似乎要将风华潋滟的男子凝成一道玉树,筑一方景致。

良久,男子才动了动,拖着冰冷得几乎没了知觉的双腿慢慢走向早没了灯火的厢房。

待靠近那处散发着淡淡女儿香的地方,他下意识将脚步放到轻之又轻。

守在屋里的婢女乍见人影走动,赶紧自暗处现身,待看清来人是凝落满身冰霜的男子,不由得惊讶轻唤出声,“殿下?”

第174章 夜话惊魂

华非墨点点头,示意她走远一点。

红枫回头往屋里望了望,才蹑手蹑脚跟着他走到廊下。

“她怎么样?”

“她?”红枫愣了愣,反应过后,连忙答,“小姐精神尚好,就是不太愿意事事让人侍侯。”

华非墨沉吟一会,低低道,“她还是连根指头都动不了?都好几个时辰这药效还没见消退?”

红枫见他面色泛沉,生怕他忧心出病来,连忙安慰道,“胡老说了,差不多十二个时辰,小姐才会慢慢恢复力气。”

所以眼下什么都动不了,才是正常的。

你可千万别多想。

华非墨皱了皱眉,对于这事大夫都没办法,他除了担心干着急外,同样束手无策。

只能道,“那你细致些照顾她。”

“她这人看着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则好强之极。”

他微微叹口气,浓浓担忧溢于言表,“她吃饭时,你尽量说些逗趣的令她开怀,也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红枫听着他不厌其烦细细叮嘱,一时又惊愕又惭愧。

他是不是忘了,里面他关怀忧心的姑娘,是她主子啊?

怎么听着,他比她还了解她主子?

这般妥帖细致,生怕她粗枝大叶伤及小姐自尊;又担心她照顾不好小姐的起居,恨不能直接以身相代才好。

红枫一心二用,一边恭顺聆听他训示,一边忍不住暗暗揣测前主子深夜来此的用意,“殿下放心,奴婢都记住了。”

就在这时,屋里蓦地传来“咚”一声闷响,这动静很像是什么重物突然掉到地上。

红枫心里暗喊一声:糟。

离她三尺远的男子却在她抬眼之前,一阵风般掠进屋里。

待她赶过去,华非墨正小心翼翼抱起她家小姐放回榻上。

这会,楚南曦自然是醒着的。

华非墨抱着她看着她,目光灼热而贪婪;两人四目相对,心头俱同时震了震。

少女感觉微妙,目光一触,立时阖上眼睑再度装睡。

华非墨凝住她宛如婴儿的粉红睡颜,心头欢喜不舍又烦躁。

慢了半拍追过来的红枫望见这一幕,动作一顿,打算悄悄将腿脚缩回去。

华非墨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张嘴便叫住她,“你过来,在屋里守好她。”

红枫低着头,双眼灵活地转来转去,一会瞄着他僵硬的姿态,一会又盯着他轻柔的动作。

想着殿下好生矛盾,既关心小姐又躲着小姐,真闹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会她当然不可能再悄悄溜出去。

她甫一靠近,华非墨立即拉开距离,“我走了,你照顾好她。”

留下这句,他果然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他脚步声很轻。很快,这轻盈的声音也渐渐远不可闻。

被暖暖被褥包裹其中的少女羽睫轻轻颤了颤,这才缓缓睁开装睡的眼睛。

“都是奴婢不好。”面对少女仿佛洞悉一切的淡然目光,红枫立刻机灵低头自认错。

刚才他们在外面的谈话,楚南曦听得七七八八。

她心里有个模糊猜测,但她目前既不想印证那个猜测,也不欲提起那个人。

便故意曲解红枫的意思,含笑促狭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这个主子不痛快;故意趁我睡着将我挪到床边,好让我自己摔下去疼一疼,我痛了,你心里就快活了。”

红枫被她说得脸色一变,双膝一屈就跪了下去,“小姐明鉴,奴婢绝无此心。”

“跟你说笑呢,怎么就当真了。赶紧起来,要是跪麻了腿,难道还让我这个动弹不得的小姐反过来侍侯你不成?”

红枫不敢再跪,面色讪讪站起来,“都是奴婢的错。”

犹豫挣扎了一会,她牙根一咬,横下心来,“小姐,有件事……。”

第175章 不得不说

“咳,我有点渴。”楚南曦瞄见她面上迟疑,果断岔开话题。

“奴婢这就拿水来。”被一打岔,红枫立即被引开关注。

不过服侍着楚南曦慢慢喝完水,她放好杯子,又准备旧事重提。

楚南曦见她铁了心要说,只怕再堵着,红枫闷在心里大概能闷出病来。

无奈暗叹一声,面露笑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小姐,”红枫与她相伴日子也不短,见她如此,反莫名心虚低下头,“殿下在我们府里安插了人手,这事你知道吧?”

楚南曦点头。

红枫接着道,“小姐出事之后,殿下责怪那人没有尽职,就将他撤回去重罚。”

楚南曦插嘴问,“这事是赤一告诉你的?”

红枫脸一红,“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拍马屁也没用,”少女似有若无地哼了哼,“不管他真迁怒假迁怒,我都没有质疑的理由。”

所以,她不可能出面为那人向华非墨求情。

红枫苦着脸,心里实则在窃喜,“小姐?”

少女哼了哼,“你求我也没用。有胆量,你让赤一自己到他主子面前卖惨去。”

红枫暗道:赤一大哥让她将这事委婉说给小姐知道,本意就不是想为那个侍卫求情。

而是拐着弯想让小姐知道,殿下十分在意小姐。

不管是安危还是其他,殿下统统在意。

红枫装傻,“赤一大哥这不是怕殿下连他一齐罚嘛。”

“这两天殿下一直黑着脸,谁见着不退避三舍?哪还敢往他跟前凑啊。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楚南曦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合着你们都怕被削,却怂恿我拔虎须。”

“我是铜皮铁骨刀qiāng不入还是怎么着?”

红枫汗颜,可又不敢吐露真相,怕引来她更深刻一轮冷嘲热讽。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只能哭丧着脸,苦哈哈道,“小姐消消气,奴婢绝对没有这心思。”

“奴婢没在殿下身边追随侍奉过,奴婢是想着,赤一大哥他们是自幼就跟随殿下,对殿下的性情脾气起码有几分了解。”

“赤一大哥说殿下这两天情绪差脾气坏,是因为殿下对自己生气,跟自己较劲。”

楚南曦呆了呆,脱口道,“他这两天一直避着我,是因为对自己生气?”

红枫忙不迭点头,“按照赤一大哥的猜测,正是如此。”

楚南曦茫然蹙起眉头,“他对自己生什么气?”

红枫暗下松了口气,就等着小姐你这一问了。

七拐八拐的,终于将话题引到这,她总算不负赤一大哥的托付。

真不容易!

红枫正了正神色,将早就打好腹稿一番说辞娓娓道来,“殿下对自己生气,一是觉得没有安排足够人手保护好小姐。”

“二是觉得小姐出事时,他不是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生怕求援不及,对小姐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楚南曦怔了怔,心头慢慢浮上百般复杂滋味。

说到底,华非墨对自己生气是为她被掳走差点遭污辱的事,感到深深自责。

可这出意外,既不是她的错,更非他的错。

认真说起来,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责内疚什么呢?

就因为内疚自责,所以他都不敢面对她了?

红枫见她沉默下来,连面色都微微泛起冷意,一时难免忐忑不安起来。

“小姐,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

第176章 心乱,如麻

我们都看出来了,殿下他紧张你在意你,才会不敢面对你。

楚南曦不知红枫内心藏住一堆话不敢说,瞧着她战战兢兢惴惴不安的样子,笑着闭上眼睛,“你没说错话。”

“离天亮还早,我想再睡会,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再守在这里。”

华非墨……不管那个人为什么对自己生气,都不应与她有关系。

她只是欠了他的债而已。

无论他生气还是恐惧,都不应与她有关。

他不该与她有过多交集,她和他……就这样吧。

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跟自己重复,少女闭着眼睛脑子却没一刻休息,就这样迎来了清晨冰冷的第一缕亮光。

十二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华非墨自深夜来了一趟楚南曦住的厢房外,直到无花散的药效消退,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楚南曦双手能活动的第一时间,就是以想吃东西为由将红枫支走。

然后她凝神专注,执起毛笔马不停蹄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幅接一幅,她速度飞快。

待红枫去而复返,她已经收了笔。

时间渐渐接近黄昏,趁着红枫出去准备之机,楚南曦拿出写画多时的纸张,凝目看了片刻。

忽深吸口气,苦笑一声,幽幽叹了叹,“罢了,不如不留。”

她眼眸轻轻闭合,复再睁开,即刻亲自动手将这些还未交给华非墨的千机图,一张张全部撕碎。

欠他的,又岂止几张图!

少女呆呆对着笔墨又坐了片刻,复再度执笔,在纸上飞快挥舞。

“小姐,我们该走了。”红枫进入屋内,脸色隐隐有些奇怪。

楚南曦搁下毛笔,淡淡瞥过她的脸,心里打着问号,见她憋得住话,倒不急着询问。

只点头,“好,那走吧。”

马车已在大门外候着,此刻她上了马车,说走便能走。

进入车厢前,楚南曦忽似心有所感,弯着腰,提着裙摆,扭头往围墙外那一排柳树望了望。

柳树桠枝枯瘦,却像一列整齐士兵,将某人绝世姿容严实遮掩。

可惜柳树不懂人心,无法将他的气息也一齐隐没。

少女眉梢略挑,眸光微微闪动。

不敢送?还是不愿送?

随即收回视线,自嘲地抿了抿唇。

红枫也飞快往那排柳树望了望,见她神色不虞,张了张嘴,又默默将话吞了回去。

马车慢悠悠驶进渐渐逼近的暮色里。

“小姐,我们先回璃王府。”

红枫的声音很轻,也很清晰。

楚南曦明显愕然,“还有什么事?”这时间不赶紧回府,一会就该晚了。

她的心思都落在璃王府这个地点上,倒没在意红枫用了“回”这个词。

红枫神色复杂地瞄了她一眼,低声道,“大公子坚持亲自到璃王府接你回府。”

“胡太妃与小姐投缘,留着小姐拿新得的佛经论佛法;若非大公子自中午一直在王府等着,太妃娘娘还欲再多留小姐几日。”

听着她伶俐解释,楚南曦一时哭笑不得,“这……哥哥枯等了一个多时辰,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红枫苦着脸,“奴婢也是刚知道这事。”

她倒是十分理解殿下用心,就算提前告诉小姐这事也没用,除了让小姐干着急之外,既不能让无花散的药效提前消退,也不能让小姐提前离去。

楚南曦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大哥怕是起了疑心。”

第177章 气得提剑杀人

红枫张嘴想说什么,终也哑口无言。

大公子水晶心肝的人,又那样疼爱小姐,不起疑心才是怪事。

为免与枯坐在璃王府前厅的楚东阳撞个正着,楚南曦偷偷摸摸绕到偏门进的王府。

待兄妹俩在厅里正式碰面,楚东阳根本没顾忌璃王府还有人在,直接瞅着她仔细打量几遍。

还意有所指问,“你在这谈经论佛没论出个好歹来吧?”

楚南曦飞快给他打眼色,“哥,你看我的气色,像没吃好没睡好的模样吗?”

“先回去吧,一会天都黑了。”

就算有一肚子的话,终究不好在别人府邸说长道短。楚东阳含笑冲韩嬷嬷颔首,“劳烦转告太妃娘娘,我们先告辞。”

韩嬷嬷为楚南曦打掩护已经习惯了,她慈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奴婢代娘娘送二位一程。”

兄妹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出了璃王府地头,楚东阳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女,立刻严肃问,“老实告诉我,这一天一夜都发生了什么事?”

又抢在楚南曦开口前,再次严厉拿话堵住她,“别再拿佛经佛法那套来糊弄我。”

楚南曦心头一暖,忍不住戳了戳他绷紧的脸,并低低失笑起来,“大哥,别扮黑脸来唬我。”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就是。”

才绷着面孔扮黑脸的楚大公子,被她指头轻轻一戳,立时破功。

瞪着她,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还不赶紧说。”

少女正了神色,缓缓将事情道来,“事情得从昨天一件小事开始说起……。”

除了被掳去春风楼,还有最后被华非墨所救,这两处有所隐瞒改动外,楚南曦基本将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楚东阳听得脸色阵阵发青,他睁大眼睛定定盯着少女,声音还是颤抖的,“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真没事了?”

楚南曦调皮地眨了眨眼,“真没事。大夫已经再三确认过,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去吧。”

“不行,明天……哦不,一会回府立刻请个御医前来,再给你诊断一番。”

“大哥,”少女苦笑一声,不由得软语相求,“我真的没事。你这样劳师动众,胡太妃特意为我打掩护撒下的谎,可就兜不住了。”

楚东阳沉着一张脸,无比严肃地盯着她,郑重道,“你确定自己真的完全没事?”

楚南曦已经有点后悔将实情告诉他,瞧把他紧张得,大概想把全京城的大夫都请来给她诊一遍才罢休。

少女连连点头,“大哥,我真的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我暂且相信你。”楚东阳想了想,又厉声警告她,“但是,一旦有任何不适,你必须告诉我。”

“还有,绝对不许怕麻烦而瞒着不请大夫。”

“哥,我不是小孩子。”楚南曦就差指天发誓了,“还有,我不会拿自己的健康不当回事。”

“好了,你不想知道我遭这意外,是什么原因造成吗?”为免他继续逮着自己督训不休,楚南曦立时机灵转移话题。

楚东阳眉心一跳,“你是说,这次意外乃人为?”

“谁?”

迸出这字,他温润清俊的面孔竟然也透了重重狠厉杀意。

楚南曦心头微震,哥哥这是动了真怒。

“大哥不妨想一想,熟悉我又能顺利画出神似画像,并且能够悄无声息将画像传到外地的,这个人会是谁。”

第178章 好大的惊喜

楚东阳眯着眼睛深思起来。

楚南曦不待他得出结论,又接着说道,“符合各种条件,又有这便利的人;且有动机这么对我的,目前只有一个。”

她抬眸,目色凉凉落在他眉宇当中,“那就是身为皇商的七舅爷,明远威。”

楚东阳面色沉了沉,“按你的推测,他的嫌疑确实最重。”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心里可有计划?”

计划当然有。

她什么都肯吃,吃亏自然有时也行。但要看令她吃亏的对象是谁。

像明远威明香苓之流的亏,她绝对不吃。

非但不肯吃,还得让他们知道她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但这项计划尚需完善,且有些事情,她还不打算让自己哥哥参与进来。

眸光闪了闪,她露出淡淡为难之色,“大哥你高看我了,这两天遇的事,虽说不上惊心动魄;到底也让我现在心有余悸。”

“我哪有心思去想别的。”

楚东阳内疚的愣了愣,正想开口。

她又道,“不过有件事,我确实有些头绪。而且还需要大哥你出手帮一把才行。”

楚东阳心里那把怒火烧得正旺,还在盘算着怎么秋后算帐为自己妹妹讨回公道,不料又被她带歪了。

他压了压火气,连忙问,“什么事?”

“那个瘦子采花贼,他左手有个明显特征。我想请大哥帮忙将这张画像拓印数十份,暗中送出京城往周边州县散布。”

楚东阳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看着她,“等等,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少女狡黠一笑,特意卖了个关子,“这事目前还不能告诉你,等事成了,我自会揭晓谜底。”

楚东阳侧头睨她一眼,自不会拒绝,“什么画像,拿给我看一下?”

楚南曦早有准备,随手便拿出她亲自画的画像。

“一只手握着一枚……”楚东阳盯着画像,脸色古怪,“嗯,这是什么东西?”

少女神秘一笑,“大哥不用计较它是什么,总之有人看得懂就行。”

楚东阳无奈苦笑,“那你总得跟我说说,这画像代表什么意思吧?”

“哦,这很简单。”少女随意瞥向画像,淡然解释,“一只半握起来的手掌,表示在我手中;至于掌心里那东西,嗯,姑且称它为信物吧。”

“正确的解读就是,某人的信物在我掌中。”

楚东阳诧异扬眉,“你想用这画像引人前来?”

少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何,大哥肯不肯帮这个忙?”

楚东阳将画像收起来,“小事一桩。不过这人有什么本事值得你费心引他前来?”

“不急,大哥以后会见识到的。”

兄妹俩在马车里说说笑笑,马车外,华非墨默默暗中护送了一路;直到确定他们安全无虞,才悄然返回别院。

踏入别院,华非墨什么地方也没去,竟鬼使神差转到了楚南曦住过的厢房。

她的气息仿佛还留在这里。

视线落在雕着祥云的床榻上,他忽举起双手凝了凝。

昨夜抱起她时,那柔软暖和的触感犹似滞留掌中。

可那丫头,他不露面送她,她竟然也硬着心肠连问都不问上一句。

男子挑着眉梢不满地轻哼一声,眼角不经意掠过桌下的垃圾篓,眸光登时一凝。

“什么东西撕了这么多?”

第179章 解决掉

华非墨蹲了下来,将篓里的碎纸全倒在地上,然后饶有趣味的慢慢将碎纸屑一点点拼接起来。

“……这是千机图?”

望着满地的纸屑,他懒散带笑的面孔忽变铁青,且现龟裂,“完整的千机图!”

咬牙切齿点明真相,他忍不住用力握紧了拳头。

容光潋滟的俊脸却露出阴森森的笑意,“很好,想跟我两清是吗?”

这时,还坐在马车上悠然与自家哥哥闲话的少女,突然莫名打了个寒战。

楚东阳见状,立即紧张盯着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的事。”少女掩下心中怪异,轻描淡写道,“大哥你别大惊小怪。”

“你老这样紧张兮兮,别到时我没事,你却闹出病来。”

楚东阳呛她,“那还不是被你吓的。”

“是、是,都是我的错。”少女没什么诚意的摆手罢战,“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新鲜事?”

“还新鲜事。”楚东阳见她态度敷衍,恼她不得又气得不轻;偏偏对着这张笑脸,他再多火气都撒不出来。

就连多说她一句重话,他自己都忍不住先心疼起她来。

这张娇俏明媚的笑脸,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诸般杂念转过,他没好气道,“以后出府,没带足十二个护卫,你就甭想了。”

少女连忙求饶的做出拜托手势,“大哥,好大哥,以后都听你的,行了吗?”

带一串护卫出府?

想想那排场,她就头大。

算了,免得大哥操碎他的心,以后她还是少出府吧。

就算出府,也尽量悄悄乔装改扮出府。

楚东阳不知她心里盘算,见她态度诚恳,这才不轻不重的哼了哼,算是暂时饶过她。

提到府里,楚大公子半垂眼眸,清俊的面孔浮上淡淡讥嘲,“近段时间安怡不是身体不好吗?就在昨天,夫人找德高望重的大师算过了。”

这事,早在楚南曦意料中。

闻言并不惊讶,只顺势问,“结果?”

楚东阳唇角弯起,讽刺的弧度十分显眼,“安怡与赵汉庭八字不合,两人八字相克,万万不可结为夫妻,否则性命堪忧。”

少女撇了撇嘴角,也嘲讽的笑了起来,“在这之前,赵汉庭赵世子肯定也病倒了。”

楚东阳回道,“确实病了。据威武侯府的人称,他们世子病得还挺重。”

“所以这德高望重的大师一出马,两府为了两个小辈的性命着想,只能遗憾同意,双双对外宣称解除婚约了。”

少女十分淡定道,“就在昨天,我出府不久,夫人就让父亲出面做成这事了吧。”

明香苓早就知道她出府会面临什么,才赶在这时机不慌不忙解决楚安怡那桩梗在喉咙的刺。

“到目前为止,哥哥查出威武侯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提到这事,楚东阳面色冷了冷,“十几年前的旧事,知"qing ren"早就不知所踪了。”

“大哥别着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对了,解除婚约后,夫人把怡妹妹接回府没有?”

楚东阳冷笑,“她身体不好,当然继续在庄子休养。”

望了望前面的牌匾,楚东阳住口不提,“到家了,我们下车吧。”

明香苓一心想当面试探楚南曦,所以此时早就在院中等着了。

然而楚东阳兄妹二人才跨过门槛,尚未来得及过去给她行礼,就见栖月院一个下人惊慌失措奔向明香苓。

第180章 真够打脸

那下人在明香苓身边极快地耳语几句,就见明香苓脸色大变,还打了个趄趔晃了晃,差点栽倒下去。

楚南曦与楚东阳对视一眼,快步走过来,面露关切问,“夫人,没事吧?”

明香苓勉强稳住心神,扯出抹僵笑,“没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嘴里的没事明显是有事。

这个时候,她已然没有任何心思再管楚南曦的事。

“你既然与胡太妃谈经论佛如此投契,有时间不妨去陪一陪姑祖母,她也一样常年礼佛。”

明香苓这话,本意是暗中警示楚南曦。

不过她眼下心绪不佳,说话也词不达意的,效果自然差了大截。

“有你大哥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她扶了扶额头,“我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楚南曦悄悄给红枫递了个眼色,明香苓匆匆忙忙往栖月院赶回去,红枫立时也尾随而去。

“大哥,看情形,一定有不太美好的事情发生。我现在累乏得很,就劳哥哥多担待了。”

楚东阳眸色深了深,面上一派清俊的君子之风,“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其他事就交给我。”

让楚南曦完全撇下明香苓那堆人与事不理会,那绝对不可能的。

没过多久,红枫便回来了。

瞄见她脸上神情古怪之余,又隐隐露着兴奋;楚南曦心中一动,倒不急着开口询问。

“小姐,出大事了。”

楚南曦一边悠悠然抿着热茶,一边故意十分平淡的口吻道,“哦,什么样的大事?”

“刚刚栖月院兵荒马乱得不行,因为四小姐在庄子与人私奔——在夫人眼皮底下跑了。”

少女微微一愕,“私奔跑了?”

不用说,楚安怡心甘情愿跟人私奔的情郎,肯定是赵汉庭无疑。

“具体什么情况?”这跟她原先设想不符。

红枫答,“奴婢也不清楚。夫人目前正急着想办法遮掩这事,又要派人悄悄去追。并没有提及具体细节。”

楚南曦似嘲似讽的弯了弯唇角,“这可真……”够打脸的。

昨天才与威武侯府一致对外宣称解除婚约。

今天,两主角就双双携手闹一出私奔。

按理说,明香苓防着楚安怡继续作死,一定会对楚安怡严防死守才对。

同理,赵汉庭在这时期也一定被严密看守起来。

“有意思,这种情况下,那两位竟然还能摆脱监视,偷偷跑出庄子来一出浪迹天涯。”

若无其他人暗中相助,凭那两位的智商,就算真有这心,也绝对成不了这事。

谁会是那个暗中出手相助他们一把的人?

若非利益相关,她相信没有人吃饱了撑着去没事找事。

脑子里飞快将相关人物过了一遍,楚南曦忽然愣了一下。

面上淡若流水的笑容也凝滞了。

“是他吗?他昨夜连夜审问了陆菜花,就暗中安排了这一手?”

楚南曦心里虽肯定,那个暗中相助赵汉庭与楚安怡私奔的人,十有**是华非墨。

可她心理上还是感觉怪怪的,似乎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情理上,又有些难以接受。

“除了我向他求助,他不是一向不插手我的事?”

为何突然改变态度干出这种出人意料的事?

楚南曦一时摸不着头脑,干脆就暂时撂一边不去想了。

她又问红枫,“对了,夫人可知道他们跑路的大致方向?”

第181章 不太好

如果华非墨是从陆菜花的供词中,推测到她被掳走差点遭污辱这事,完全是出自明香苓姐弟之手。

那么华非墨拿楚安怡开刀,弄出私奔这事,是变相对明香苓打击报复?

不,不对。

上回明香苓在天水湖画舫密谈的内容,他曾暗示过她,他是知悉内情的。

那家伙,不会一插手就完全打乱她的全盘计划吧?

红枫不知她内心瞬息闪过无数念头,见她眉心轻蹙似掬了抔愁绪,不由吓了一大跳,“小姐放心,夫人已经知悉他们逃跑的大致方向。”

以为少女是担心私奔两人的下落,红枫快言快语道,“奴婢瞧着,夫人虽怒急攻心,但她做事忙而不慌,急中也不见生乱。”

“条理分明得很。奴婢估计,用不了两三天,就能追上四小姐他们。”

楚南曦暗暗吁了口气,“如此,就好。”

看来华非墨还是有分寸的。

虽插手这事,故意将事态闹大;又没有真正将事态扩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而且,最微妙的还是他记得将楚安怡他们逃跑的方向隐晦透露出来。

至于华非墨这么做的目的,楚南曦这一刻下意识抗拒去深想。

“对了,大哥的人知道这消息没有?”

红枫一听这话便乐了,“小姐放心,奴婢退出栖月院时,瞧见大公子身边的人了。”

也就是说,这会该知道的,楚东阳自然也知道了。

“如此,甚好!”楚南曦眉眼弯弯,淡淡笑意缓缓自眉梢舒展开去。

红枫见她愁怀悉消,笑容欢喜,立时笑嘻嘻凑近前去,“小姐,接下来需要奴婢做什么?”

“暂时什么也不用做。除了盯紧栖月院那边的动静,你只管放心吃了睡,睡了吃就行。”

红枫愕然,“小姐把奴婢当猪来养?”

少女含笑不语。眸光微微闪动,思绪无意飘远。

千叶寺发生的一切仿佛还是昨日之事,一晃这日子都过了好几个月。

她还欠着那个人……嗯,多少只神仙鸡来着?

她现在还养不了神仙鸡,债多不压身,那就这样继续先欠着吧。

楚南曦没将红枫当猪来养,栖月院那边动静不大,但人员出入走动频繁,红枫盯梢也没个空闲时候。

反倒楚南曦自己,悠然自得的闲养着过了两日舒心日子。

三日后,楚南曦躺在软榻上假寐。红枫脚步生风般走了进来,楚南曦掀开眼皮,便瞧见她一脸掩不住的喜色扑面而来。

“小姐,好消息。”

好在红枫虽大大咧咧,却也知轻重,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

她欢欢喜喜嚷了这句,就附近楚南曦耳旁,压低声音飞快道,“四小姐他们被堵着了。”

“据说就在昨天,夫人派出去的人在一个小镇子找到他们;当即就将他们拘了回来。”

“按脚程来算,目前应该已经将人带回到京城附近了。”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不太愉快地顿了顿。

“就是有件事出了意外,四小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据说他们在小镇滞留,就是因为四小姐身体不适来着。”

“若非因为这事耽搁了行程,他们应该能跑得更远。”

楚南曦打断她,直接问了最关心部份,“楚安怡的情况怎么不好?”

第182章 那事竟然是真的

红枫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又将声音放到最轻,“大概四小姐受不了颠簸,在小镇时突然腹痛难忍。”

“从栖月院那边得到的消息,似乎是四小姐她……她因奔波与焦虑引发了流产征兆。”

楚安怡怀孕是怎么回事,楚南曦心知肚明。

听了这话,她脸上一分担忧也无。

还在想着,华非墨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连假腹痛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

红枫咬了咬唇,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小姐,四小姐的身孕——不像是假的。”

楚南曦凉凉地笑了笑,“当然不像假的。”

想到这里,她心底一叹,汐风也是人才。

假孕的药,也弄得跟真怀孕一样。

要是当初她没问出内情,她对楚安怡怀孕的事也会信以为真。

见她不以为然,明显不信。红枫急了,“小姐,奴婢是说,四小姐她、她真怀孕了。依大夫的诊断,尚不足两个月。”

楚南曦一惊,“确定?”

红枫连忙点头,“确定无疑。”

沉默半晌,楚南曦嘴角慢慢染上冷笑,“没想到啊,她竟然真将自己清白交出去了。”

按汐风的手段,楚安怡假孕之相应该是两个多月才对。

一个多月,那就是楚安怡被赵汉庭金屋藏娇那短短时日,才怀的身孕。

“自作孽,不可活。”

她当初对楚安怡还留了一丝怜悯与余地,是楚安怡自己不肯自珍自爱。

往后不管落得什么下场,也是楚安怡咎由自取。

“你继续盯着吧,有新进展随时报我。”吩咐完这句,楚南曦也有些意兴澜珊。

红枫见她神情冷淡,情绪似乎一下低落下去;心里惴惴的,也不敢再多嘴,“是,奴婢先告退。”

这日傍晚,红枫顾不得打扰楚南曦赏晚霞,隐含焦急唤道,“小姐,四小姐的情况好像更糟了。”

少女转过身来,眸光微微暗了暗,“说吧。”

“夫人将四小姐带回庄子安置好之后,因四小姐的情况不好,她立即就安排大夫强行将四小姐的胎儿拿掉。”

红枫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怜悯楚安怡命不好,还是感叹别的。

缓了缓,她接着道,“刚开始时,四小姐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一个时辰后,四小姐就陆续出现其他问题了。”

“先是吐血,再是昏迷,接着是身子下面也开始流血……。”

“总之目前,她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据大夫诊断,她随时会继续恶化,而恶化的最终结果,就是性命不保。”

楚南曦的神情慢慢变得冷峭难辨,“危及性命?”

明香苓那个女人在执意拿掉楚安怡腹中胎儿时,难道不知道会引发如此恶劣后果?

尤其当时是在楚安怡情况不稳定的前提。

明香苓那个女人明知如此,还是狠心下手做了。

这说明什么?

楚南曦心里渐渐涌出一股让她无法舒解的愤怒。

想起上辈子,楚月裳告诉她,明香苓因为疼爱楚安怡这个女儿,不惜背叛丈夫,甚至给她父亲栽上勾结北狄的叛国罪名。

同一个人,同样母亲的身份,行事却天壤之别。

楚南曦实在无法理解。

她闭了闭眼睛,冷着脸,口气有些郁郁,“眼下夫人打算怎么办?”

红枫察觉到她情绪不好,当下小心翼翼起来,“找大夫,找不同的大夫。”

楚南曦垂着眼眸,弯着嘴角讥嘲道,“这些事,还是暗中悄悄来吗?”

“她就不怕来不及?”

这时,巧衣一脸怪异的在门口踌躇不前。瞧她的模样,明显是有特别的事发生。

第183章 来了

楚南曦掠见门口站着的身影,目光闪了一下。

她信重的几个丫环里,最老实的要数青桐,最圆滑最会察颜观色的却是巧衣。

能让巧衣露出这副神情,想必事情肯定异常怪趣。

“进来吧。”

“见过小姐。”巧衣进了屋,立时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楚南曦,“这是奴婢在外头,有人突然塞给奴婢的。”

“那个人还声明,让奴婢一定将这张纸带给小姐。”

楚南曦好整以暇接过那张纸,并不急着看纸上内容,而是看着她,含笑问道,“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巧衣摇头,“是一个小孩将纸塞给奴婢。奴婢问过孩子,他说是一个长得高高的哥哥让他给的。”

楚南曦侧目看了眼红枫,颇含趣味的笑道,“找上门来了,还懂得找巧衣传话。不愧是……嗯,够谨慎。”

巧衣虽然好奇那张纸的主人,不过她一向谨守主仆之道,楚南曦不说,她绝不会多嘴问。

红枫心思没有巧衣细腻,她瞄见纸上画着一只手的画像,双目登时放光,“小姐,是那个人到了吗?”

“没错。”楚南曦打开纸张认真看了看,“他还留了地址,约我明日前去面谈。”

她又看了眼巧衣,“他是在药铺附近将这纸给你的吧?”

巧衣面露惊讶,“小姐如何知道?”

楚南曦扬了扬手里的纸,“纸上除了墨香,还有药材的香味。”

还有一层她没说,那就是在拜托自己大哥帮忙将画像流传出外地之前,她已经让红枫做了这事。

并且让红枫重点将画像往药铺医馆一类的地方送。

看,不过短短几天,结果便来了。

那个人脾气再古怪,经常出没的地方仍有迹可寻。

“小姐明天真去赴约?”红枫与巧衣凑在一起,一同研究纸上的秘密,可看了半天,两人都看不出那张纸除了一个手掌画像外,还有别的东西。

楚南曦乐意她们有点钻研精神,只含笑看着,也不点明。

“当然去。”不去见那个人,她前面许多功夫不都白费了。

翌日,楚南曦仍跟往常一样,只带了红枫就轻装从简出了府。

至于楚大公子那番严厉告诫,楚南曦已经选择性遗忘。

坐着马车绕了大半个京城,又走了一段十分僻静的道路,才终于到了约定地方。

“小姐,前面就是个破落小院,看起来都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那个人,真约在这见面吗?”

红枫全神戒备地盯着前面小院,此刻她打醒十二分精神护着楚南曦,心弦完全绷得紧紧的,生怕上回庆祥工坊的事再重演。

“放轻松点,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楚南曦往小院角落指了指,“看见没有,那棵大叶榕下不是有人?”

说罢,她已拾步走向小院。

红枫只能立刻紧紧跟上。

榕树下,有个穿着灰褐布衣的男子背对她们正在晾晒药材。

男子很高,外形亦十分清瘦;远远望去,就如一杆苍劲挺拔的修竹。

明明听见她们脚步声,却还一心一意捣鼓他的药材,连头都没回一下。

红枫不悦地眯起眼睛,正想发作责问他一句;楚南曦却摇头阻止她,对那男子淡然道,“看来我来错地方,阁下并非我想见之人。”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第184章 颠倒黑白的护短

“站住。”

男子的声音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冷清、平淡,完全没有一丝温度。

他慢慢转过身来,幽冷的目光落在楚南曦身上,“姑娘既然能找到这里,又岂会来错地方。”

顿了顿,他直接问,“他在什么地方?”

楚南曦心里已确定他身份,面上却装傻,“谁?阁下是什么人,我都不清楚,更不清楚你说的他又是何人。”

“楚南曦,楚三小姐。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点也不讨喜。”

少女似笑非笑地转动着眼眸,“我这人天生不讨喜,我也没办法。”

她不讨喜?

哼,她再不讨喜,他不还得求着她。

红枫仰头怒目瞪视这只幽冷得跟鬼一样的男人,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不知道别人仰着脖子说话很难受吗?

还敢讽刺她家小姐,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陆枝繁,陆叶茂的弟弟。”

红枫一脸懵懂眨着眼睛,不过她没因不懂就破功丢她家小姐的脸。

“陆菜花的弟弟。”楚南曦笑容霎时冷凝下去,“他用在我身上的无花散,就是你心血来潮一时手痒弄出来的试验品?”

红枫心中不满刹那达到极点,原来眼前这讨厌鬼是那个采花贼的兄弟。

陆枝繁面无表情地将楚南曦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楚姑娘既已无碍,现在请告之他下落。”

楚南曦被他气笑了。

“我无碍?”她指了指自己,冷笑一声,质问道,“莫非在你眼中,非得缺手缺脚才叫伤害?”

“你知道你随手弄出来的东西,让你那人模狗样的兄弟拿去祸害了多少人吗?”

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难怪会有那样的兄弟。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陆枝繁眉心动了动,显然对自己兄弟犯过那些恶行,也有所耳闻。

不过外人面前,怎么也得维护一二。回头见到人,他私下再教训不迟。

“这事,楚姑娘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理直气壮与楚南曦对视,还一本正经为陆菜花兄弟开脱,“据我所知,家兄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一个姑娘。”

“那些姑娘是自愿与家兄……”他瞥了眼笑意微微的绝美少女,毫不惭愧道,“欢好的。”

“无耻!”红枫忍不住怒斥。

对于他这种颠倒黑白的护短,楚南曦倒平静得很,“是,那些姑娘都是自愿的。”

她讥嘲的弯了弯唇角,“不过她们的自愿,都是在陆采花故意诱导哄骗之下发生。”

“我如今才知道,在男人眼里,以诱拐哄骗方式夺去姑娘清白,居然连过错也算不上。那些因此失了清白的姑娘,最后是死是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顶多,只是为他的风流添一笔艳色而已。”

“其他人的性命在阁下眼里,不过轻描淡写一个名字符号而已。”

楚南曦越说越冷静,但心火却越来越盛。

她忽然觉得,将那个采花贼扔给胡老做试药的活物,真是便宜他了。

陆枝繁张了张嘴,仍忍不住为其兄再辩解一句,“她们若不愿意,大可以反抗……。”

“你住口!”楚南曦冷笑一声,双目灼灼盯着他,如两道无形利刃一样,刺开他掩饰的内心摊在面前,让那丑陋无所遁形。

“无花散。”她忍住没直接指着他鼻子来骂,但语气再也友好不起来,“你一手弄出来的好东西,留机会给别人反抗了吗?”

陆枝繁默了默,总算记起自己约见她的目的。

“楚姑娘,他千错万错,落在官府手里是罪有应得。”

可你引我来京城,不是为了将他交给官府治罪吧?

第185章 他没得选

一句话,将楚南曦的怒火击溃得干干净净。

也是,她又不是拿俸吃皇粮的,她在这义愤填膺又如何?

那些受害者,根本没有人站出来告发那个该死的采花贼;所以才导致那采花贼犯案累累,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哦,这么说也不对。

目前她已经给那采花贼找了好去处,给胡老做试药的活物,也算物尽其用,倒比直接让官府砍了脑袋更好。

“楚姑娘直说吧,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答应将人交给我。”

陆枝繁也不耐烦与她试探来试探去,更无心与她继续客套打机锋。

楚南曦听着他坦白的话,倒淡淡笑了,“条件啊?”

“陆大夫你爽快,我也不会磨叽。”

“我不是大夫。”修竹一样冷清高挑的男子似乎十分反感这个称谓,皱着眉头强烈反对,“除了大夫,你随便怎样称呼我都行。”

少女微愕。

当然,她也不会就这种旁枝末节的小问题纠结。

“陆枝繁,我直接跟你明说了吧。将人交给你,不是不可以。”她略略停顿,明显有后续。

陆枝繁冷清地瞄她一眼,一副我就知会如此的表情。

楚南曦丝毫也不介意被他看穿的眼神,“你认真看看我额头。”

说罢,少女将遮掩疤痕的额饰拿掉。

这话,让红枫听得眉心突突直跳。

陆枝繁果然听话的将目光偏在她额头凝住。

“你想让我除掉这块疤痕?”

“正是。”少女半垂眼眸,盈盈转动的波光故意露出淡淡忧伤,“我看过无数大夫,他们都说这疤痕太深,根本没法除掉。”

她轻叹一声,面容忧伤更深一层,眼眸似乎漾起水雾,隐约可见让人心悸的绝望,“就连淡化都做不到。”

陆枝繁的视线一直凝着她,自将她所有细微表情都收进眼底。

明知她此刻伤心绝望,是做戏的成份更高,就是为了引起他同情怜惜。

可少女的神情实在太过哀伤幽绝,那异样的绝美直击他心底,令他情不自禁随着她眼眸水雾点点流转的模样揪起了心。

“听闻你痴迷医术,在这上面的造诣远胜其他大夫。”

楚南曦刚才流露的哀伤绝望,倒不全是做戏;突然勾起前世种种,她是真的有感而发。

不过顷刻,她眨眨眼睛,又将点点让人心怜的泪光逼了回去,“你可别跟我说,你也没法办除掉我额头这块疤痕。”

陆枝繁刚想开口,她又抢先说道,“当然,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其他大夫说不行,我知道,他们是怕最终没治好,得承担责任。”

“你呢?”她抬着头,面容皎洁,目光幽幽,“你也跟他们一样,怕承担责任,所以连一试的胆量都没有?”

陆枝繁呼吸窒了窒。

心想他也是凡体肉胎,没比谁高尚;一样不乐意挑战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他兄长在她手里,他这不是没得选么?

“你到底想如何?”他皱了皱眉,冷清眉宇浮现淡淡烦躁,“别说那些虚的,说你真正来意。”

少女轻轻一叹,“看来……我失败了。”

在他这种冷清到骨子里的男人面前,扮可怜这种戏码,她果然不太适合。

“那你听好了,我的真正来意就是——。”

第186章 你只能相信我

陆枝繁板着一张冷峻的面瘫脸,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已竖起耳朵。

少女却忽起顽皮之心,双眸溜溜地打量他一会,偏偏含笑抿唇没个下文。

陆枝繁倒耐住性子,除了垂下眼眸之外,冷峻的脸仍旧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楚南曦顿觉没趣,没了捉弄怪医的兴致,“给你五年时间,袪掉我额头这块疤痕。”

陆枝繁脸色沉了沉,“做不到呢?”

少女摆摆手制止他,“要是做不到,五年时间一到,我一样会将你的兄弟交还给你。”

“不过……”世上的好处不能叫他全占了。

“既然给你五年时间,都不能确保把疤痕袪掉。这条件自然得适当折衷通融一些,才合理。”

陆枝繁冷清的目光带着狐疑与探究,静静落在她面上。

少女心里冷笑一声,怀疑她?

不错,她是打着让他袪掉疤痕为幌子,招揽加要胁让他为她所用方为实。

楚南曦落落大方任他打量,一脸坦荡之余,还理直气壮道,“在这五年时间里,若我有事需你出面,你得无条件帮忙。”

陆枝繁皱起眉头,“你想空手套白狼?让我无条件任你驱使五年?”

少女眉梢上扬,语声淡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想想令兄的恶行,想想那些失了清白无辜丧生的姑娘。”

那么多性命,再加上采花贼一条烂命,还不值他五年?

陆枝繁哼了哼,“姑娘做事难看而已。”她做得出,岂能怪他说话难听。

少女眸光含了冷意,既然把话说开,也懒得与他纠缠,“那你给个准话,五年,应还是不应?”

陆枝繁斜她一眼,反唇相讥,“我还有选择余地?”

既然他如此在意那采花贼性命,早答应不就皆大欢喜。

少女按捺住内心喜意,微微一笑,“你若觉得勉强……”

“不勉强。”人在她手上,陆枝繁没办法怪她拿乔。气话说多无益,形势比人强。

因而陆枝繁堵得飞快,反应也极速,“既然五年时间任你驱使,那食宿?”

“咦,”少女佯装诧异,“我刚才说,若有事需要你出面帮忙,希望你能尽力一二,对吧?”

“你愿意mài shēn为奴?”

陆枝繁摇头,他脑子又没坏掉。

“既然是友情帮忙,”少女微笑,容貌亮丽夺目,可那嘴脸实在像个无耻又精英的生意人,“当然你住你家,你吃你饭了。”

“不过为了我们合作愉快,还请陆大夫这五年内别随便离开我的视线。”

“比如我住京城,你可以不住京中,但不能离京超过五里。再比如,我若迁去西南,你也得随行前往。”

“如此方能保证,我但有所求,陆大夫必能随时满足。我好过,令兄自然也不会太难过。”

听着她一条条细列的要求,陆枝繁已经从最初的反感到渐趋麻木。

总之一句话,她为刀俎,他为鱼肉。

她想怎么宰怎么杀,只能如她的意。

待她停下嫣红的小嘴,他才面无表情问一句,“说完了吗?”

少女含笑点头,表情宛如狡猾狐狸。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这个……”少女眉目清亮,笑容平淡无害,可出口的话,却能噎死个人,“该你见的时候,你自然能见到。”

不动气,气伤身,怒伤肝。

为这么个无耻狡猾的丫头不值得!

暗中反复告诫自己数次,陆枝繁才能继续平静板着一张冷峻的面瘫脸,“没见到他人,我怎么知道他是死是活?”

楚南曦盯着他表情不变的脸,悠悠道,“没办法,你只能相信我。”

陆枝繁,“你……”

第187章 撑不住

“他活着比死去更有用。所以你大可放心。”少女笑意微微,声音轻淡。

明明看着豆蔻之龄,身上却有一股超越年龄界限形成的气势,更有股让人看不穿的诡秘。

还有她看人的眼神,时而狡黠天真,时而深沉莫测;实在让人惊讶惊慌畏惧自生。

陆枝繁站在榕树下,神色复杂地目送少女飘然转身离开。

“陆大夫是聪明人,但愿不要自作聪明做出蠢事才好。”楚南曦走到小院门口,忽又扭过头来。

浅淡笑容里,她檀口微张,话里有话,“陆大夫有空不妨多想想,如何能让令兄过得更好。”

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陆枝繁却浑身微微震了震。

想要他兄弟过得更好,自然得她先过得好。

这是警告,也是嘲弄。

好个聪明剔透的楚南曦。

他嘴角有苦笑闪过,随即似扬手拨了拨发丝,又似对着空气挥了挥手。

出了小院,踏上马车。红枫才小声问,“小姐,刚才我们在的院子,是不是有问题?”

楚南曦淡笑,“现在没有问题就行。”

陆枝繁脾气虽古怪,脑子还是拎得清的。

红枫心里暗惊,有些后怕地转了转眼珠,“小姐,他医术很好吗?”

若是一般般,还是不要跟这种人多接触了吧。

楚南曦沉默一瞬,才点头,“他痴迷医术,常年用心钻研疑难杂症;所以,一般的病症自有一般大夫可治。”

“治疗那些不常见却要人命的病症,他才是其中好手。”

红枫诧异地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将疑问压在肚子。

楚南曦对此只作不见,红枫是想问她为何知道陆枝繁吧,这答案除了撒谎,她还真不好解释。

回到府里,巧衣即奉上栖月院的最新动向,“小姐,夫人在今天悄悄见了三位大夫。”

“但直至小姐回府前,夫人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脸色不好啊。”楚南曦没了用膳胃口,扭头望向窗外,喃喃低语,“看来她的情况确实不妙。”

“你继续留意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事及时禀报我。”

巧衣轻声应是。

傍晚时分,负责盯梢外面的红枫也来禀道,“小姐,趁着城门关闭前,夫人又急急忙忙送了个大夫出去。”

楚南曦面色沉了沉,“情况果然严重至此?危及性命了?”

纵然她一心想揭穿楚安怡冒牌的身份,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楚安怡对她都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

她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没想过要将楚安怡置于死地。

追根寻底,真正作恶多端且与她有杀母之仇的人,是明香苓。

楚安怡……楚南曦也说不清自己对这个所谓的“妹妹”是什么感情,总之复杂得很。

“再等等看吧,实在不行,只能让他出面。”

红枫心里一跳,小姐说的这个他——该不会是那个高得鹤立鸡群竹杆一样的家伙吧?

真让陆竹杆出面,他不会暗中坏小姐的事?

夜色悄然来临,这一晚,无论是楚南曦还是明香苓,谁都没有睡好。

清晨,城门才开没多久,就有人跌跌撞撞闯到栖月院向明香苓禀报,“夫人,你快去看看四小姐吧,大夫说、说她撑不了多久……。”

第188章 需要一味特殊药引

将来人打发走,明香苓跌坐在红木椅子中,浑身不听使唤的哆嗦得厉害。

柳嬷嬷焦急又难受地站在旁边握住她双手,“夫人,不如将四小姐的情况告诉老爷吧,让他请御医……。”

“不行,绝对不能请御医。”明香苓似被沉重的事实打击得浑身没有力气,这激烈反对的尖叫声都不显得刺耳。

柳嬷嬷是从小看着楚安怡自襁褓中长大的,可以说,她对楚安怡的感情,并不比明香苓这个母亲少。

所以眼下楚安怡身体不好,柳嬷嬷看在眼里同样急在心头。

她怔了怔,忍不住咬了咬唇,声音带了丝哽咽出来,“可是夫人,四小姐她……再耽搁下去,她会没命的呀。”

“没命……”明香苓闭上眼睛,死死咬着嘴唇,苍白的嘴唇被她咬出血丝,她的语气还是坚定如磐石,丝毫没有改变决定之意,“那也是她的造化,怪不了任何人。”

一旦请御医,她花费无数心血掩盖的秘密,极可能立刻就会暴露。

到时,连累的人会更多。

不,她不能为了安怡一个人,拿大家去冒险。

“不能将此事告诉老爷,不过你提醒了我,我们可以向府外求助。”

柳嬷嬷眼睛一亮,“夫人是说请七舅爷帮忙?”

明香苓沉重点头,“没错。我是她亲姐,帮我,就是帮他自己。”

“那夫人赶紧吧。”柳嬷嬷看着比她还心急,一听还有希望救人,立刻拿来披风给她披上。

明香苓想着,她弟弟明远威常年行商,打交道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兴许就认识有一些医术不错却不出名的游医。

这样的人,即使诊出什么,也没有机会知道他们身份;更没有机会将秘密抖露出去。

“行,我亲自去他府上。”

明香苓亲自出马,明远威自然拍着胸口答应她所求。

利用广泛的人脉,还真让他寻到两名擅长偏方却没名气的大夫。

又过了一日,病情才稳定不过半宿的楚安怡,又传来消息说情况反复,不太乐观了。

“红枫,你跑一趟陆枝繁的小院,让他想办法前去给楚安怡看诊。”

得知这些消息,楚南曦知道她等的机会来了。

再则,她也没法真坐视楚安怡这样死去。

红枫心里疑惑,“依四小姐目前的情况,就算陆大夫出诊,也不见就能起死回生吧。”

楚南曦幽幽道,“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你给他传句话,让他务必尽量救治楚安怡。”顿了顿,少女眸中神采黯淡了两分,“就算他救不回楚安怡,也让他尽力将时间延长。”

“另外,我还有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要交代。”说到这里,她俏脸冷意流露,眉眼间隐隐透着森然杀伐。

红枫看得心头一凛,连忙靠近过去听她吩咐。

楚南曦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种仿佛空谷冒出的幽冷。

红枫连连点头,随后就出府奔向那个她讨厌的小院。

她传话之后,过了三个多时辰,到日暮黄昏,陆枝繁就传了消息过来。

负责传递消息的婢女一脸复杂,“小姐,栖月院那边有动静了。”

“据说四小姐有救了。不过那大夫说,要救四小姐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

第189章 你,还敢来

“药引?”楚南曦眨眨眼睛,明亮的眸光透着好奇,自手中书页移到婢女脸上,“什么样的药引?”

婢女将脑袋埋得低低,“血。据说,需要四小姐至亲的鲜血。”

楚南曦眼底划过淡淡兴味,“这药引虽特殊,但很容易就能拿到。想必怡妹妹很快就能好起来。”

巧衣忐忑的抬了抬眼,她总觉得小姐话中有话。

可又深究不出什么东西来。

“青桐在厨房吗?你出去后让她来一趟,我有事吩咐她。”

他们妹妹一脚踏进鬼门关,这事怎么能由夫人一直瞒着呢。

这时候,不仅要让她大哥知道,她父亲也得关心关心自己骨肉才是。

给楚大公子传话这活,让一向直来直往的老实孩子青桐完成这差事,是最合适不过了。

楚东阳知晓楚安怡命悬一线,惊愕之余,并不见多少焦急担忧。

原本他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就十分淡薄,现在又基本确定了楚安怡的真正身份,情份自然更淡了。

再加上他也知晓楚安怡与赵汉庭私奔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是楚夫人保密功夫到家,很多消息他没有像楚南曦所知的那样详细而已。

“需要至亲的鲜血为引?”将青桐打发走,他站在书房盯着墙上的骏马图,清俊的脸庞缓缓浮出奇异又冷漠的笑容来。

话分两头,在楚东阳不动声色将楚安怡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父亲楚国公知悉时;楚南曦再次乔装改扮悄悄出府。

在寒风中孤独静立的春风楼。

汐风拥着锦被,正呼呼好眠。

谁料,这时一阵“呯呯”的粗野拍门声,打破了小楼的寂静,也敲碎了汐风的好梦。

“呯!”

汐风闭着眼睛,朝呯呯作响的房门随手砸了个枕头。

拍门声戛然而止。

他哼了哼,满意地闷笑出声,“世界安静了。”

然而,他自得的笑声刚落,震天的拍门声再度前赴后继响了起来。

“混蛋,开门。”

“再敢砸东西,相不相信我把它给拆了。”

汐风刚刚摸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砸出去的花瓶“哐当”落地,碎成一地渣渣。

下一刻,他一个鲤鱼打挺自暖和的被窝一跃而起,闪电速度窜到门边“哗”一下将门拉开。

盯着熟悉的瘦不拉叽的小子,还有那张在他眼里普通到接近丑陋的脸,他错愕地眯起眼睛,结结巴巴问,“你、你还敢来这里?”

楚南曦凉凉地横他一眼,一个手肘将他顶过一边,直接闪身进了屋。

“你这里,我以前来得,现在来得,以后一样能来。”

进了屋,她跟从前一样自顾走到方桌边,拖了水壶给自己倒杯水就喝。

汐风关上门,靠在门边盯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觉浑身不自在,连手脚似乎都不知摆哪才好。

看过她女装打扮,见识过她的美貌还有……嗯,又狠又冷漠的手段,他一时半刻实在很难再将眼前这小子,再当以前那个林公子来对待。

楚南曦对他忧愁复杂的内心戏没兴趣,润了喉咙,她坦白道,“我今天来,有两件事。”

汐风没有她那样强大到无坚不摧的心理,见她淡然望来,下意识便躲闪她的目光,“什么事?”

少女眸光冷了冷,对他的魂游天外微露不悦,“你给我听好了,这两件事很重要。”

第190章 真相将揭晓

被她泛冷目光一瞪,汐风莫名觉得耳根发热,“说,你说。我认真听着呢。”

“第一件事:向赵汉庭兑现对他的赌约,将你手里那对蛐蛐送给他。”

汐风刚想开口。

却被少女一挥手阻止,“因为楚安怡快死了,他没法娶她。他嬴不了赌约,不过他的心愿你可以满足他。”

“还有就是,他虽没法娶到楚安怡,但想办法在她临终前见她最后一面,他还是可以的。”

这消息量有点大,而且来得猛烈,汐风差点被砸蒙。

心思一下就转到这事来,当然没有时间再纠结楚南曦女扮男装,还差点在他眼皮底下被强的事。

“不是说他们俩私奔跑了?怎么现在闹到命快没了?”

楚南曦没兴趣对他解释其中内情,只淡漠道,“就是私奔给闹的。这事尤其重要,你最好即刻着手安排。”

“因为赵汉庭被带回去后,已经被威武侯府严密看管起来。外人接触不到他,外面的消息也传不到他耳里,想将他带出府就更难。”

汐风挑眉,面露不满地咬着牙,“你来,哪次不是给我出难题?”

楚南曦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这才证明你有能耐。”

汐风莫名被这句半真半假的夸奖取悦了。

他哼了哼,“第二件事呢?”

楚南曦凝了凝目,降低了声量,“第二件事,准备一具女尸。身量年龄面貌等这些外在明显特征,尽量与楚安怡吻合。”

汐风吓了一跳,“准备尸首?你想干什么?”

“这个你就甭管了,”楚南曦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交底,“你只需按我要求办好这两件事就行。”

瞄见汐风面色黑了黑,她淡淡再添一句,“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她这是间接关心我的安危,对吧?

念头在心里掠过,汐风感觉愉快了些。

连嘴角都抑制不住微微往上翘起,“那你呢?不管你打算做什么,都得先保证自己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楚南曦怔了怔,心里忽冒出几分怪异感。

“嗯,我好得很。”这些事并没有危险,而且严格来说,并不关她的事。

她现在做的,和准备要做的,不过是将事情稍微推波助澜,加快它的进展而已。

“我走了。”说完要事,跟往常一样,楚南曦一刻也不在春风楼多待。

说走便走,当真干脆利落得很。

“你……”汐风满脸复杂目送她下了楼,将盘桓舌尖的疑惑默默咽下肚子。

闭上眼睛,不停对自己重复:她不是女的,她是神秘林公子,她能帮他找到梦蝶。

眨眼又过去一天,在楚东阳的努力下,楚国公府上下几乎都知道楚安怡病危的消息了。

至于引起楚安怡病危的内情,在明香苓竭力重重掩饰下,还是仅限于少数几人知悉。

为了挽救楚安怡性命,楚国公府内,但凡与楚安怡扯得上血脉关系的,都尽一份力贡献了鲜血做药引。

就连楚南曦这个“双胞”姐姐,也十分尽心的主动贡献了半碗血出来。

可惜陆枝繁陆大夫,拿众人提供的血液一一试验,最终还是在楚夫人明香苓期待的眼神下一次又一次摇头,“不行,所有人的鲜血对她都不起效用。”

“夫人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与四小姐有血缘关系?”

陆枝繁没心思敷衍她,自不会给时间她犹豫,直接下了重药,“夫人可要想清楚,尽快将人带来现场放血。”

“晚了,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办法救回四小姐。”

第191章 意外,救或不救

明香苓晃了晃,绝望地闭上眼睛,伤心难抑的泪珠一串串掉下来。

“还有谁?还有谁能救安怡?”

为了救楚安怡,同时也做好楚安怡随时不行的准备;是以此际,名义上与楚安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包括楚国公、楚东阳、楚南曦,还有明香苓,几人皆齐集在楚安怡休养的庄子里。

楚东阳与楚南曦迅速交换着眼神,楚大公子似乎考虑了一下,才提建议,“要不,请七舅爷也来一趟?”

“虽然他与安怡不是直系血缘,但好歹也是一分希望。”

明香苓呆了呆,犹豫了眨眼功夫,心里念头转过,几乎立刻便点头,“对对,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就算是堂舅,好歹也有共通血缘。请他过来,马上请他过来。”

见她急得语无伦次,一抹讥嘲自楚东阳嘴角隐现。

明远威来得很快,自他来到庄子,明香苓就一直眼巴巴盯着他,就差没直接拉着他划上两刀立刻放血。

她已经把全部的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陆枝繁的动作十分麻利,从放血到熬药,再到将药灌入楚安怡紧闭的嘴巴。

沉默中等待,最是压抑煎熬。

“不行,他的血也没用。”

陆枝繁不带温度一句话,几乎等于宣判楚安怡死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安怡,我的安怡!”

明香苓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她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哭声泄露半点。

她背对着众人,静静伏在柳嬷嬷肩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无人看见她崩溃悲恸之际泪水涟涟,片刻功夫就打湿了柳嬷嬷几重衣衫。

柳嬷嬷含泪轻轻拍着她肩膀,同样悲伤得哽咽难成声,“夫人,夫人……”

声声低唤,听似安抚。实则,她还怀着微末希望向明香苓提醒,还有两个人,还有两个人没试过。

也许那两个人,真可以救四小姐一命呢?

明香苓紧紧咬着嘴唇,自齿缝挤出的声音沙哑绝望又坚决,“不——!”

那两个人绝不能到这来,安怡已经这样,即使他们来了,也只有万一的希望而已。

可这万一的希望,那是对于安怡来说的。

对于他们其他人,却是百分之九十九绝望的深渊。

那个秘密……她会一直守着,直至她死那日最终带进坟墓。

安怡,她可怜的女儿。

不是她狠心不肯救,而是救的代价太大;她出不起,更赌不起。

安怡,对不起。

你别怨恨娘,就……安心的去吧。

你的债你的仇,娘发誓就算拼尽全力,将来也一定会为你报的。

害你的每个人,娘发誓绝不让他们好过。

低低的啜泣声充斥着室内每个角落,压抑的气氛几乎令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楚国公受不了,叹息一声,恳求的看着陆枝繁,“大夫,求求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救救她吧。”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

“抱歉,”陆枝繁不为所动,截话截得那一个干脆,“我不是神仙。”

谁也没料到,这时一道身影疯了般冲进来,直接越过众人,闪电扑向榻上闭目昏睡的少女,“你们让开,安怡?安怡?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别睡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第192章 杀死了?

众人瞠目结舌望着扑进内室的男子。

他胡子拉碴,衣衫破旧;乍一看,跟街上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

“他们说你要以血入药,那喝我的血啊,喝了你就赶紧醒过来好不好?”

正巧旁边的小几摆着bi shou还未撤下,他抓过bi shou毫不犹豫往手腕一划,鲜血立时喷溅而出。

他将鲜血对准楚安怡嘴巴,浑然不知疼痛的哭喊道,“你喝,你快喝啊。”

鲜血顺着楚安怡嘴角流到颈项,漫到被褥,这场面看起来滑稽又莫名悲恸。

一切发生得快若闪电,众人来不及反应阻止,一系列的事情便已完成。

“你是谁?”终于有人回过神。

这声怒喝,也将哀恸啜泣的明香苓惊醒。

他是、他是……?

明香苓睁大眼睛猛盯着他,急急的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面上哀痛不减,心里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时,鲜血似乎渗入了楚安怡口腔;她嘴唇似乎蠕动了一下,眼睫也隐约颤了颤。

明香苓大惊失色,推开站在她前面的柳嬷嬷,拼了命奔进内室,“是你?是你!你把我的安怡害成这样,你还敢来。”

“你滚,你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安怡也不愿意再看见你。”

她边骂边动手推搡赵汉庭。

她泪如雨下却跟泼妇一样,失态的对一个年轻男子又打又骂,众人只觉她果然最疼爱楚安怡。

才会伤心绝望悲痛得失去理智。

楚东阳与楚南曦却悄悄对视一眼,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赵汉庭不妨她推搡之间使上死力,加上他多日受饥挨饿浑身无力,再因她是妇人,他不好直接对她动手动脚,竟然一着不慎被她推出屋外。

“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将这蛮汉拘出去!”

明香苓做了十几年楚国公府的主母,即使伤怀哀痛,这一声怒喝同样不减气势。

很快,有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过来将赵汉庭带走了。

屋里,这时陆枝繁已站在床榻前,很认真的再次为楚安怡诊看。

“咦,四小姐似乎有感应?”

所有人一愣,不约而同全奔到床榻前。

“不知刚才那位什么人?是四小姐的至亲吗?他的血对四小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香苓突然似失心疯一般,大声尖叫着打断他,还一脸吃人的样子突着眼珠瞪他,“你别胡说八道。”

“是他害了安怡,”眼角瞄见楚国公脸色生疑,她心觉不妙。

做着激动失态大吼大叫模样,朝楚国公扑了过去,揪着他衣袖,可怜凄凉的眼神哀求看着他,似要寻求同盟,“老爷,你知道的,是他害了安怡。”

陆枝繁垂着眼角瞥了瞥屋中沉默如影子的少女,嘴角难掩讥嘲的微微一抽。

“夫人既然不相信我的医术,我何必继续留在这做恶人。”陆枝繁愤愤甩袖,收拾东西准备随时离开的架势,“刚才有鲜血流进四小姐嘴里,她明明有所回应渐现生机。”

“你撒谎,你撒谎。”

明香苓又惊又惧,生怕守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人揭破,因而力竭声嘶的冲着陆枝繁,凄厉地又嚷又叫。

她掩面痛哭着,边哭边退,很快就退到最靠近楚安怡头部的位置。

她咬咬牙,将心一横,面向着众人,背后一只手捏着帕子却悄无声息捂上楚安怡口鼻。

“老爷,他撒谎,安怡哪里有什么生机,你过来看看吧。”

第193章 不如归去

此刻室内光线并不明亮,众人又几乎面向外面,还被赵汉庭刚才一闹吸引着心神。

似乎一时之间,完全没有人留意到楚夫人的举动。

明香苓以为自己的恶行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有几双眼睛都将她亲手“弑女”的罪行看在了眼里。

陆枝繁掩着眼底讥嘲,冷嗤一声,“行了,既然夫人不信任陆某,陆某这就告辞。”

“夫人,你别这样。”

楚国公有些不耐地低斥她一句,随即恳求地挽留陆枝繁,“陆大夫,内子伤心过度,全因太担忧小女病情之故。万请陆大夫原谅一二,别跟她计较。”

“小女的病情还需仰仗陆大夫你妙手回春。”

楚国公这番殷切挽留,总算让冷傲的陆枝繁消了气。

“妙手回春——”他神色稍霁,顿了顿,随后沉痛摇头,“请老爷恕罪,没有小姐至亲的鲜血,陆某可没这能耐。”

“如今四小姐的情况,不过吊着一口气撑时辰而已,老爷还是有个心理准备为好。”

刚刚被楚国公斥喝得安静下来的楚夫人,忽然发了疯般扑过去伏在楚安怡身上,全无顾忌的嚎啕大哭起来。

楚国公傻了一下眼。

陆枝繁拧起眉心,一个箭步跨过去,“不好,四小姐只怕已经……。”

“安怡,我的安怡,你怎么这么狠心,这就撇下我一个人走了。”

“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楚南曦立刻瞪向柳嬷嬷,厉声道,“快拦住她。”

话音未落,明香苓已猛地起身,一头往柱子撞去。

幸好楚南曦警示及时,柳嬷嬷反应亦迅速,她这一撞,直接撞在柳嬷嬷身上,力道被泻了大半。

柳嬷嬷被她撞倒之后,她再撞到柱子,最后不过额头擦破一层皮而已。

楚国公呆了呆,才气怒交加骂道,“你寻死觅活干什么?简直添乱。”

“安怡去了,难道我们就不伤心不难过,就你一个人活不下去了?”

他又望向柳嬷嬷,“行了,赶紧扶她下去。”

“陆大夫,小女真的……去了?”

陆枝繁无动于衷地点点头,“四小姐气息已绝。”

骤然听闻这个事实,楚国公也接受不住打击颓然跌坐下去,他嘴唇不停哆嗦着,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反倒神采黯淡的双目,忽然潸然落泪。

虽然他从小到大都不待见楚安怡这个女儿,可不久前还在他眼前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突然消逝眼前,他心里还是感觉空落落的难受。

楚南曦瞧见他这副伤心模样,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她抿了抿唇,眯起眼眸扭头望向外面。

“父亲累了,不如先进去休息一会;怡妹妹的丧事,就交给我和大哥办吧。”

楚国公点点头,似瞬间苍老了十岁,挪着沉重脚步蹒跚走了出去。

回去之后吐了一口血的明香苓,听闻他将丧事交由楚南曦与楚东阳来办,立刻又挣扎着起身,“不行,安怡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就是他们兄妹合谋害的。”

“我绝不能让那两个杀人凶手再玷污安怡最后的清净,她的丧事,我亲自操办。”

第194章 忍着

因楚安怡未婚嫁,又是在庄子上病逝,她的丧事一不能大办,二她不能葬入楚国公府祖坟。

对于这个早夭的女儿,楚国公做主破例允许将她葬在祖坟附近。

明香苓却拒绝了,直言就在庄子附近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让楚安怡长眠。

夜色来临,浓墨的黑幕将一切笼罩其中,冷风幽幽荡过白幡飘飘的灵堂。灵堂上,除了明香苓与柳嬷嬷主仆外,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这情形瞧着,难免令人凄凉又心酸。

明香苓跪坐在棺木旁边,却似没感觉一样。是她一力拒绝让下人来守灵,也是她一力主张,楚安怡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晚,由她陪着走完。

此刻她脸颊泛红,精力充沛,一点也不似悲伤过度的样子。

柳嬷嬷一边小心仔细擦拭着楚安怡的旧物,一边轻声劝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往前看,四小姐一定不希望你太过伤怀的。”

“我没事。”明香苓拿上贡的锦缎轻轻拭着一个陶人,动作是那么温柔,目光是那么慈爱。

她边拭边柔声道,“这是安怡五岁那年,过年时非要用自己的压岁钱买下这彩陶,说是这陶人一个人过年孤单。”

“往后有她陪着,陶人就有伴了。”

明香苓微微含笑,柳嬷嬷望着被她拭得一尘不染的陶人,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夫人……”柳嬷嬷咬了咬唇,含泪规劝,“我们把四小姐喜欢的物件,都放下去陪着她。”

“以后她在地下,也不会孤单的,你就放心让她走吧。”

“以后、以后……”明香苓停下擦拭的动作,空洞的眼神落在漆红棺木上,“她再也不能陪着我,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柳嬷嬷,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陪她说说话。”

柳嬷嬷哪里放心,“可是夫人?”

“没什么可是,你走吧。”

“安怡是我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明珠,我想安安静静独自送她一程。”

“你放心,安怡走了;还有那么多人活着,我怎么会犯傻轻生?我一定活得好好的,比他们任何人都好。”

后半句落下,她诡异泛红的脸颊竟呈出十分阴森可怖的笑容来。

柳嬷嬷看得心头一惊,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蓦然蔓延全身。

她低下头,轻轻道,“那奴婢先出去,夫人若有需要,尽管叫奴婢。”

明香苓垂着眼皮挥挥手,柳嬷嬷轻手轻脚出了灵堂,只在门口待了片刻,就害怕得咽着口水匆匆离去。

“安怡,这是你最喜欢的拨浪鼓,娘也给你带到下面玩好不好?”

她低语呢喃,将堆在脚边的旧物一一擦拭干净,再整整齐齐放入红棺内陪在楚安怡两侧。

“你别怪娘狠心,”她俯身拂开楚安怡脸上的发丝,动作要多轻柔有多轻柔,“若是让他救了你,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你当初怎么那么傻,见着一个年轻男人就交了心?这是他们的圈套啊!”

“我悔恨当初怎么没有当机立断将你们拆开,以至……你年纪轻轻就香消玉陨。”

“傻闺女,如果可以,娘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

“可他不行,他和你是——!”

第195章 该兑现了

“他是谁?他是谁?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甚至不惜逼死我?”

烛火流荡的冷清灵堂,阴风阵阵呼啸着。楚安怡似乎突然从棺中活过来,声声怨恨逼着明香苓问个究竟。

明香苓靠坐棺木一侧,骤然听闻她怨恨的责问;一时似乎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甚至还伸出手想要握一握女儿的柔荑,感受女儿还活着的体验。

楚安怡却挥手大力推开她,明香苓跄踉跌坐在地,正巧跌在那些楚安怡喜爱的旧物上,她立时献宝似的拿起一个布娃娃递过去,“安怡,还记得这个娃娃是怎么来的吗?”

面容惨白的少女似从棺中坐了起来,圆睁双目死死瞪着明香苓,“你少啰嗦,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拆散我和他?为什么最后还狠心不让他救我性命?”

“傻丫头,哪里是我狠心,”明香苓契而不舍的站起来,又企图去握少女的手,“真让他救你,你活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啊。”

楚安怡激动地推开她,“我不信,你又编谎话诓我。”

“我没骗你,”明香苓终于捉到她胡乱挥舞的手,脱口吼道,“因为他是你哥,一胞双生的亲哥。”

“你们怎么能在一起?我怎么敢冒险让他救你?”

楚安怡激动大吼,“这不是真的,你骗我。”

明香苓痛苦喃喃,“我没骗你,他确实是与你同胞双生的亲哥哥。”

楚安怡捂着脸,绝望地呜呜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哭声凄惨而悲愤,声声压抑地在灵堂回荡。

“你别哭了,求你别哭了。”明香苓难过地捂着耳朵。

可那要命的呜咽声却似拼命一下下敲打着她心脏,让她难以承受的烦躁大叫“我命令你,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明香苓眼前一黑,顺着棺木缓缓软倒下去。

没有人知道,这天夜里,都有谁曾靠近灵堂。

明香苓在翌日睁开眼睛,甚至不记得昨晚曾近距离与女儿对话。

不过翌日楚安怡出殡时,楚国公偶然扫向明香苓的眼神,却冰冷而森寒。

明香苓根本不曾留神,就算偶然与他匆匆一瞥了怪异目光碰上,她伤心之余也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有多想。

楚安怡入土为安,大伙当然收拾行当回府去了。

离开庄子,楚南曦找机会见了陆枝繁。

“你不是恨她吗?何必用尽好药救她性命?让她这样一命呜呼,岂不一了百了。”

楚南曦诧异道,“谁告诉你,我恨她?”

她不过想将楚安怡霸占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可从没想过对楚安怡赶尽杀绝。

至于陆枝繁最后保住楚安怡性命,那只能说楚安怡命不该绝。

“不恨她?”陆枝繁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行为无法理解,“那你费心安排用假死药帮助她逃脱,不是完全抹去她以前身为楚四小姐的痕迹吗?”

“还有,你非得用致幻药物逼明香苓吐露真相,难道不是为了将她们母女赶尽杀绝?”

楚南曦不欲对他解释,只淡淡道,“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楚安怡与明香苓,她得特别区分对待,让明香苓吐露真相,只是将事实在她已起疑心的父亲面前捅破而已。

至于用掉她拿采花贼从胡老手里换那颗假死药,帮助楚安怡远离京城换个新身份,这事只她自己心知便行。

陆枝繁嘲弄地扬了扬眉,“你们府上乱七八糟的事,我没兴趣深究。”

“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第196章 不把他当人看

少女悠悠笑了笑,“等消息吧,安排好,自然会告诉你。”

陆枝繁见她没有食言,一时见不着人,一点也不觉气恼,“一言为定。”

“哎,一言为定,”为了让这家伙安心替她卖命,她只能去安排啊。

倒不是楚南曦不乐意让陆枝繁见那个采花贼,不过见那个采花贼,得通过华非墨的人。

而华非墨,才是让她迟疑的原因。

她没法约束那个人向她靠近,可她能束缚自己别朝他迈出步去。

过了两天,陆枝繁收到消息可以见自己兄弟一面时,一点也不脸红的蹭了楚南曦马车一同前去。

他穷,他养不起马,这是事实,可不是什么丢人的行为。

楚南曦只是古怪的斜眸看了他片刻,倒照顾着他自尊心没打趣。

“看到那面山坡了吗?”到了一个规模宏大的药园,楚南曦站在围墙外对山上某个小点指了指。

“那个弯着腰弓着背给药草施肥捉虫的药农,就是你那个对别人姑娘分外执着的兄长。”

陆枝繁吃惊地眯了眯眼眸,努力盯着山坡那个小点望了又望,“那个人真是他?你没诓我?”

少女但笑不语,只朝旁边打了个手势。

很快,山坡那边背对着他们的药农慢慢直起身子,转过身来面对他们。

陆枝繁大大吃了一惊,山坡那边的人,脸还是那张脸,可从神情动作却相当木然。

就像没有自主意识的木偶一样。

陆枝繁凝目望了一会,忍不住怒火直冒,“你对他做了什么?”

少女慢吞吞道,“没做什么。就是将他以前用来对付过其他姑娘的药,一样一样让他自己好好尝尝而已。”

一个十恶不赦的采花贼,难道还奢望她好吃好住的供着?

陆枝繁愤怒地盯着她,“你这样对他,他会变成傻子的。”

少女心道,变成傻子不是更好,就算五年期满,那恶贼也没有机会再祸害别人。

不过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免得真激怒陆枝繁这家伙。

万一他的怪脾气发作,对她做点什么,或者干脆不履行合约带着采花贼一走了之。

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是还有你这个妙手回春的弟弟在么?”楚南曦双手一摊,眨着眼睛,十分光棍的建议,“他真出毛病,你再治好就行了。”

陆枝繁咬牙切齿,那冰冷的脸庞居然露出想吃人的愤怒,“你这是……这是不拿他当人看。”

少女冷笑一声,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据我所知,他糟蹋过的姑娘,双手双脚加起来数个十次二十次都未必算得完。”

“你心疼他?那些被他害苦的姑娘,又有谁来心疼?”楚南曦也被他不分是非的维护惹得心头火起,“他用来迷惑那些无辜少女的药物,有很多还是从你手上顺走的。”

“严格算起来,你也算帮凶。你也该去衙门投案自首,心疼心疼那些无辜枉死的姑娘。”

陆枝繁默了默,一会看看山坡那边的人,一会又神色复杂的盯着少女。

楚南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皱眉抗议,“怎么着,在心里算计着怎样悄悄带上他浪迹天涯?”

她眸光化冰,冷冷质问,“你想尝尝一辈子都在海捕文书下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第197章 倒打一耙

陆枝繁不吭声。

少女又道,“他犯案累累,恶行昭昭;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够他吃一辈子牢饭。”

“如果你想和他一辈子隐姓埋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你也可以试着从这将人带走。”

“只要你考虑清楚,我可以给你一次选择机会。”

“至于海捕文书,”少女淡淡的目光傲然透着自信,“你该知道,我说到做到,绝对能够拿下来。”

“他……你确定他在这没事?”说实话,听完她坦白的提醒,陆枝繁内心还纠结了好一会。

“如果你说的没事,是指他性命无碍的吧。那我可以确保,他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其他的,那就要看采花贼自己造化了。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和一辈子相比,五年眨眼就过了。

陆枝繁深深打量她一会,难怪她有恃无恐。

“人你见过了,有想法可以回去慢慢考虑。”华非墨突然现身,姿态懒洋洋轻漫之极,眼神却锐利如豹,盯着陆枝繁,似乎要将人直接钉死。

陆枝繁暗暗心惊。这人什么来头?无形散发的气势竟如此惊人。

华非墨似笑非笑的目光已瞥向一旁曼妙少女,“我有事找你。”

楚南曦扭头,“你先回去吧。”

陆枝繁想说,姑娘你忘了我是坐你马车来的?让我先回去?用两条腿走回去?

楚南曦的心神大半已被华非墨牵着走,哪里还想得起马车的事。

她交待完,华非墨立刻不动声色飞了个眼刀过去。

陆枝繁心头一震,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摸摸鼻子,无奈转身离开。

陆枝繁一走,四下无人靠近,便只剩两人相处。楚南曦不动声色拉开距离,漠然问,“什么事?”

华非墨往她前面跨了一步,又一步,“这些日子,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他一进逼,少女便继续后退,“我没有。”

“口是心非!”

华非墨懒洋洋勾着唇,他腿脚长,一步追过去,两人距离又近了些许。

他眉梢上扬,容光潋滟的脸庞笑意可掬,“你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闲散温和的语调,逼问之意却明摆着。

说罢,他拿出一张纸,一边睨着面无表情的少女,一边慢腾腾将纸张打开。

楚南曦看清他完全展开的纸张,眸光闪了闪,心脏不受控的怦然狂跳。

是撕碎的千机图再重新拼凑粘在一块。

他——看到当初她在别院画了又撕掉的图?

不过面上,她一向不易让人看清真实情绪,只一贯的从容淡然,“什么意思?”

瞧清纸上的内容,她似乎还觉诧异,“这得问殿下你吧?”

“这上面粘在一块的图,难道不是以前我已经还给殿下的部份债务吗?”

装傻?

倒打一耙?

华非墨眸中怒火夹杂着惊讶。

他淡淡盯着她,脚步又不动声色朝她跨了过去,“原来你还记得欠着我。”

少女皱了皱眉,往后再退两步,然而她再挪脚准备后退时,却骤然发觉退无可退了。

她背后竟然是一棵大树。

前面是对她虎视眈眈,明摆一副逼问架势的狼……哦,男人。

“有话说话。”少女轻斥,即使嘴上不肯示弱,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逼近笼罩其中,她心里也生出不太美妙的感觉来。

第198章 她是我的

男人懒洋洋勾着唇,一抹别含意味的邪笑悠然自唇角蔓延,“嗯,有话说话;无话,做事。”

他好不容易克服自己心结,抛开心里枷锁,可以平静面对所有恐惧。

她却想着疏远他冷淡他?

想法很美好,但问过他了?他同意了吗?

少女微怔,脑子还回响着他的话拐不过弯来。

那张令人心跳失常的笑脸却蓦地凑过来,近在咫尺的眉眼,是那样鲜明热切。

他的眸光仿佛包融着一团火,那团火眼看着就要烧到她身上。

“你,想干什么?”在男子再进一步动作前,她下意识伸手挡在前面。

“我想干什么?”长臂一伸,将她困在大树与他之间,略略俯身,他的目光便逼得她无处可躲。

华非墨懒洋洋凝住她,未有下一步动作,光是看着她惊慌失措极欲逃避的模样,就心跳加速,呼吸变快。

“你真不知道?”

这话,隐含轻佻。

可让楚南曦心跳紊乱的,却是他暗哑的嗓音,与魅惑又带着三分邪气的眸光与笑容。

“那我……”

“小皇叔!”

一骑快马骤然闯到路口,这声急促深沉的叫唤,同样又急又疾。

华非墨脸色一沉,收回手臂让出空间,与楚南曦保持适度距离,却又将她纳入他有效的保护范围。

“有事?”

好事被打断,独处被打扰,华非墨语气也好不到哪去。

他眼眸微眯,眸光如刀,直接不加掩饰飞向自马背一跃而下的男子。

被华非墨挡在身后的少女,这时才发觉自己双颊隐隐发烫。

明明她憎恶那个人已朝他们走过来,她却忍不住分神在想,他刚刚想干什么?

不会是……?

错觉,肯定是错觉。

不会是她想那样的。

嗯,她想错了。

他靠她那么近,逼她那么紧,不过是想逼她亲口承认自己说了谎。

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说,侄儿是偶然路过,追一只傻狍子跑着跑着,才跑到这来的?”

楚南曦恍神片刻,华非墨与华承夙叔侄俩在不见销烟的言语战场上,你来我往不动声色撕杀了一场。

她暗暗吸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从容。

然后从华非墨背后走出来,客气又冷漠地朝华承夙行礼,“见过五殿下。”

又扭头对华非墨道,“你们接着谈,我先回去。”

华非墨掠见红枫已局促不安的站在路口,这才朝她点点头,“也好。路上小心。”

楚南曦朝二人福了福身,便欲离去。

虽然短短几句交谈,却一下就可看出她待两人谁亲谁疏谁远谁近。

华承夙看着她背影,心里怒意翻涌。

眸色深了深,他忽扬声道,“曦儿,我送你。”

“多谢五殿下美意,不过臣女带有婢女护卫,就不劳五殿下费心了。正事要紧,你们继续。”

“臣女不打扰二位。”

华非墨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继而帮腔,“对啊,侄儿不是有要紧事跟我谈吗?”

“说吧,什么要紧事?”他说着,不动声色变换位置,完全将华承夙的视线与少女身影隔绝,“我洗耳恭听。”

楚南曦上了马车,眨眼就不见踪影。

华承夙握了握拳,将心里不满强自压下,这才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笑意慵懒的人身上,“小皇叔应该知道,我母妃是南曦姑母。”

“原楚国公夫人,也就是南曦生母。大舅母在世时,我母妃与她感情非常好。”

他吸口气,微微含了笑,抬头直视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皇叔,缓缓吐字,“所以,她们在南曦还没出生前,就为我们订下娃娃亲。”

第199章 看她心意

华非墨心里一沉,面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压根没听懂他郑重其事跟他说这事的用意一样。

“就这事?”

他懒洋洋挑着眉梢,“还有别的吗?”

华承夙看他依旧无所谓的在笑,可心里已认定他不过装模作样而已,内心实际已经快崩溃了吧。

这般想着,华承夙心里涌出一股报复得逞的快意。

他微微一笑,笑容倒显出几分真诚来,“就这事。小皇叔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淡笑颔首,躬身引退,如玉脸庞洋溢着踌躇满志的自得自负。

前一刻还维持着云淡风轻散漫姿态的璃王殿下,待华承夙这个侄子一走,后一刻,他立刻变了脸。

笑意慵懒转为脸色冰寒,怒意沉沉。

“查,看他所说是否属实。”

赤一听闻他压抑的声音,居然透出咬牙切齿的恼意,从不轻易被人左右情绪的主子,竟因一句话失了冷静丢了理智。

他心头暗惊,连忙定了定神,跳出来理智分析。

“主子息怒,属下认为五殿下所言……应当不实。”

“主子不妨试想一下,倘若五殿下所言是事实,为何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主子和楚……咳,这时候提。依属下看,他此举分明不怀好意。”

“再则,若五殿下所言是事实,楚国公府为何从来没有风声?”

见自己睿智冷静的主子还一副怀疑之态,赤一灵机一动,继续道,“前段时间,主子不是说过太后还给皇后提了提,隐约有意给诸位皇子选妃?”

“主子当时还分析,太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给其他皇子选妃不过顺便,真正想选妃的人,乃是长于她膝下最得她欢心的五殿下?”

赤一瞄了眼脸色冷沉的主子,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往下说道,“还有一点,属下觉得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华非墨似乎终于从华承夙锥心的宣布所有权刺激中,恢复了冷静。

他掠了眼有幕僚潜质的暗卫首领,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赤一苦笑着扯扯嘴角,又道,“不管五殿下说的娃娃亲是否属实,最重要看楚姑娘的态度。”

“无论楚国公还是楚大公子,他们对楚姑娘的疼爱大家有目共睹;只要楚姑娘不愿意履行所谓的娃娃亲,他们肯定会遂她意愿抹了这婚约。”

华非墨眸色深了深,嘴角弯了弯,潋滟脸庞又挂上懒洋洋的笑意,“嗯,分析得不错,但——。”

他语气一转,陡变凌厉,“该你查的,还是得查,且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赤一心头凛了凛,随即又暗自无奈苦笑。

以主子对楚姑娘的重视程度,确实不难理解主子的心情。

但这差事……实在不好完成。

万一五殿下说的,仅是当年两个当事人口头约定或者玩笑呢?

五殿下与楚姑娘本就是血缘上的表兄妹,当年人家姑嫂两个口头订下婚约,就算没有第三者在场,或者没有交换信物,那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楚国公府是楚妃娘娘的母族,是五殿下的母族。

就这一层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十几年前的旧事,又岂是好查的?

第200章 暴毙身亡

再说自楚安怡在庄子“病逝”后,楚南曦耐心的等了一段时间,发觉其父楚国公似乎完全没有对明香苓做点什么的意思。

她心里既纳闷又疑惑,“父亲是什么态度?那天晚上楚夫人在灵堂吐露的真相,父亲可是亲自耳闻的。”

她可不愿意相信,她父亲是因为这十几年对楚夫人有了深厚到无法割舍的感情,所以宁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愿清醒处置明香苓。

而且在她提醒下,她大哥已暗中佯装不经意的样子,将调查威武侯府所得的零星线索都透露到她父亲面前。

按常理来推断,估计很难有男人能忍受自己妻子揣着满肚子阴谋算计,还带着不贞不洁之身嫁给自己吧?

更遑论这十几年来,明香苓还混淆血脉,将她婚前不贞生下的女儿带进府里,让他养育了十几年。

现在,父亲大概能想通明香苓为何十几年来不能生育吧?

因为这位楚夫人在婚前失贞生产时伤了身子,嫁给他后根本难以有孕。

当初为取信于他,确保她会对原配所出的子女视若亲生,明香苓还编了谎话,说是因幼时在冷天曾遭水溺伤了底子,大夫断定其今生难以有孕云云。

就在楚南曦对自己父亲对待明香苓一如往昔的态度上,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时;华承夙忽然来到府里,还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知道华承夙来到府里,还在金玉堂拜见老夫人。为免在府里任何地方碰上她不想见的人,楚南曦当下决定自此刻起她都留在自己的寒香苑活动。

“小姐,五殿下来我们府里,主要是为了告诉老夫人一件事。”

楚南曦不怎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顺道敷衍问一句,“什么事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巧衣悄悄抬了抬眼角,瞄了瞄拿着胎白花瓶插花自得其乐的少女,轻声道,“据说夫人的胞弟,七舅爷负责上贡的一批贡品出了问题。”

听到死对头牵涉其中,楚南曦这才来了精神,目光一亮,终于正眼看向婢女,“什么问题?”

“那批贡品是一批浣绡纱,据说好几位宫妃因为极喜这批浣绡纱,让人赶工做了衣裳便时常穿起来。谁料衣裳没穿几次,那几位宫妃就不约而同病倒。”

“御医几经检查验证,才发现她们病症的根源出在上贡的浣绡纱上面。”

“这之后,有位美人病倒不过三五日,便暴毙身亡。”

“虽最终查明责任不在七舅爷,但因七舅爷这事差错出得大,又牵涉到谋害皇室,天子震怒之下,已经下旨夺了他皇商的头衔。”

“五殿下前来亲自告知此事,是奉了楚妃娘娘的命令,前来安大家的心。”

“道是圣上虽对七舅爷生了厌恶,并没有迁怒我们楚国公府;但也让我们楚国公府上下行事,最近尽量低调一些。”

楚南曦不关心后半段,她只在意七舅爷明远威被夺皇商头衔这结果。

听闻这事,她直觉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误会自己父亲了?

父亲并非不介意明香苓婚前种种,而是换个方式为自己讨回公道。

比如先拿那个从自己这姐夫身上得到不少好处的七舅爷下手?

可楚南曦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因为时间对不上。

即使她父亲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楚安怡死后,立刻就动手安排。

即便是她父亲立时安排,时间还是对不上。

据她所知,那批浣绡纱进贡到宫里时,楚安怡还在庄子病着。

“不是父亲,那会是谁?”

第201章 撞上

楚南曦默默将所有线索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想着想着,眼眸渐渐涌出亮光。

随即,隐约染了淡淡恼意。

她想起一件往事,那时她和华非墨打交道的次数还不多;那家伙听信她推测,得悉她那位蛇蝎美人的堂妹歹毒用心后,一怒之下瞒着她对楚月裳的亲爹出手,一出手就将她的二叔楚显贬谪出京丢到山沟沟去。

这一回,对付明远威的手笔,也很像他的风格。

不动声色埋线挖坑,找准时机一把将人坑死。

嗯,目前没把明远威一棍子打死,大概是顾忌着她的好强之心?

楚南曦忘不了在别院那晚深夜,那家伙拉着红枫在外议论时顺口对她的评价。

有机会再亲自问问他吧。

本想冷着他疏远他,谁知莫名其妙却变成她越欠他越多……!

想起华非墨,楚南曦心里三分恼三分怨还剩几分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红……青桐,”忽记起红枫上回在药园对她前主子的放水,楚南曦心里虽不再气恼,却也打算先冷红枫一段时间再说;不然那个丫头不长记性,还会自作主张做些自以为对她好的事。

“你进来一下,有件事要你去做。”

青桐虽不及其他人伶俐,可青桐有她最看重的优点,所以楚南曦对青桐的提防最少。

青桐信步而入,“小姐,你吩咐吧,要奴婢赴汤还是蹈火?”

“赴汤蹈火?想得美呀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侍候着,等到我七老八十走不动了,看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吧。”

青桐贫,楚南曦也笑眯眯与她打趣。

这丫头不就是见楚安怡病逝,怕她心里难过,整日变着法子逗她开怀。

其实青桐真想多了。

她一点也没为楚安怡难过,有些事情的真相不能告诉这老实丫头;只能配合这丫头的良苦用心自娱自乐一番。

楚南曦一恍神,记起正事,招她到近前低声吩咐,“你悄悄去前面走一圈,注意留心……。”

半个时辰后,青桐回到寒香苑,“小姐,奴婢百分之一百确定,那个人已经离开我们府。”

“奴婢亲眼看着他骑马走的。”

“确定离开了对吧?”楚南曦暗呼口气,觉得满天阴霾都散了,“拿上剪刀,我们去前面花园折几枝红梅回来。”

她在这憋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华承夙那个讨厌鬼离开,楚南曦轻笑着,俏媚面容带了几分活泼轻泛与雀跃。

与平日冷静从容淡然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一刻,她分外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天真、活泼、明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如此鲜活明艳,充满令人欣喜的感染力与勃勃生机。

一时反倒叫青桐看得呆了呆。

还呐呐呢喃,“小姐,小姐好美啊。”

“傻青桐,还在哪嘀咕什么呢,快跟上。”笑容明快的少女已经拿了剪刀,走出门去了。

主仆二人直奔目标,去到前面大花园太湖石堆砌的红梅旁,对着芬芳吐艳的梅花评头论足一番,就打算动手剪枝。

“不行,上头花苞最好那簇离得太高了些,我们俩这小身板都够不着。”

楚南曦踮着脚尖试了几次都够不到,不由有些气馁;可又不甘心,她仰着脖子盯着上头的枝桠,悻悻道,“青桐,你去弄张凳子来。我不信,还剪不着它。”

青桐是个老实的,“那小姐在这等着,奴婢去去就回。”

谁料青桐前脚一离开,后脚就有人悄无声息靠过来。

第202章 摔就摔,怎么着

“咔嚓!”

声响很细微,花枝还抖动了一下。

楚南曦诧异回头。

“曦儿,给你。”

一簇满是花苞的梅枝递到少女眼前,递花的人也如这迎风招展的花枝一样,含笑凝视,满心欢喜。

楚南曦瞧见他,俏脸不见喜意反现惊色;她眸光扫过,冒出点点寒星。

没伸手接过梅枝,反躬身退开两步,疏远行礼,“见过五殿下。”

“南曦。”

华承夙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泛起苦涩与困惑,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

“你究竟怎么了?非要对我露出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楚南曦垂着眼眸,缓缓开口,“殿下莫非已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还是殿下已经找到办法?”

她神情冰冷,冷漠的口吻里透着厌憎。

便是寻常人,面对如此明显的拒绝,只怕都会拂袖而去。

更何况一向只有别人捧着的五殿下?

楚南曦很清楚,华承夙人前表现得温和可亲,骨子里却是骄傲清高之极。

谁料她讥讽质问,并没有刺伤华承夙高傲的自尊心,他反突然朝她大跨一步。

长臂一伸,扣住她手腕,“南曦,你别这样好不好?”

他声音温软,态度哀求,姿态已经放得极低。仿佛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子,而是一意讨心上人欢心的寻常男子。

“就算你容貌有些许瑕疵,那也碍不着任何人,轮不到其他人说三道四。”

况且,他觉得她现在这样也挺好。

就算寻不到袪掉疤痕的圣药,她平常只需用额饰稍稍遮掩一二,不认真盯着仔细去看,她额上的疤痕根本看不出来。

顶多他日后少看她正脸就是了。

“你以前说的话我都记着。你不是说想找一块独特的猫眼石,做一对最特别的镯子吗?”

“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垫着一层黄色绒布,绒布上是用猫眼石打磨做石的一对龙凤手镯。

楚南曦一点也不关心他拿了什么,她黑着脸,咬着牙,低声叱喝,“松手。”

华承夙吃准她不会闹大动静引来注意,他好不容易才觑得与她独处的机会,哪肯依言松手。

但又不愿惹她更加不悦,是以他佯装没听见,只含笑岔开话题,“来,戴上镯子看看合不合适?”

“华承夙,你还要不要脸了?”

居然扣着她不放?

少女气急,挣脱不开,抬起脚对准他漆靴鞋面狠狠一脚踩下去。

末了,还用力跺了跺,务必确保跺到他脚指头痛到钻心,这才出口恶气般拿开脚。

谁料华承夙却当没这回事一样,非但连眉头没皱一下,就连脸上温和热切的笑容都没一丝改变。

“乖,看看喜不喜欢?”

原来趁着刚才楚南曦分神作恶时,他直接将一对龙凤手镯套进她手腕。

他软声轻哄讨好的语气,简直带着无限纵容宠溺。

如果一般人,面对能放下身段如此姿态来哄的五殿下,早就欢欢喜喜小鸟依人了。

可楚南曦与他隔了一辈子的恩怨仇恨,这些哄骗小姑娘的手段在她看来,当然不过如此。

“我不要,你拿回去。”

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直接动手将龙凤手镯褪了出来。

但华承夙不待她将手镯塞回来,已倏地退出丈余,“这是特意送你的东西,我断不会再拿回去。”

“你若真不喜欢,就扔了吧。”

少女冷哼一声,当她稀罕他的东西?

第203章 受伤,流血

楚南曦眼睛也不眨一下,扬手就将镯子扔向假山。

以为她跟他负气,真舍不得扔?

她就摔了怎么着吧?

与山石相击,镯子发出清脆声响,瞬间碎成数段。

华承夙青着脸,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真摔碎镯子?”

“是你说的,我若不喜欢,扔了无妨。”少女迎着他失望指责的眼神,半分也不心虚,淡淡说完,转身便走。

连他所折的红梅,跟她摔碎的镯子一样,都留在了原地。

华承夙凝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看了片刻,才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将碎掉的镯子一点点拾起来。

慢慢攥在手心,攥着攥着,不知不觉用力,渐渐有鲜血自他指缝流了下来。

他却仿若不觉,目光沉沉盯着假山石,英俊的面孔泛着说不出的寒意。

“为什么?为什么?”

他恨不得剖开心来对她,她却可以做到绝情如厮?

直接将他双手奉上的真心丢在地上,还一脚踏上去用力踩两把?

他到底做错什么?

南曦竟要这样对他?

他们再回不到过去了吗?

他是不是压根就不该把她带到京城?

华承夙不在意自己手伤流血,有人却忍不住心疼倒抽口气,还不慎踩在枯枝上弄出了声响。

“谁?”

刚刚还在为被心上人拒绝而伤心绝望的五殿下,似立刻变了个人。

他冷戾又警惕地站起来,冷冷往四下张望。

他可以在楚南曦面前放低身段甚至委曲求全,但不表示他愿意让别人看见。

躲在假山后的少女连大气也不敢呼,生怕被他冰冷无情巡视的目光察觉。

可惜她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华承夙盯着随风扬起那一角艳色裙裾,眸色深了深,不屑地抿着唇,转身就往外走。

他已经知道偷偷躲在附近的人是谁。

帝都第一美人之称的楚月裳?

每次他出现金玉堂,必能看见她含娇带怯的随侍在外祖母身侧。

看似从容守礼,却又时不时佯装偶遇的样子对他送上含而不露的爱慕眼神。

在没有认识楚南曦之前,那样的美人或许还不觉乏味。

但在楚南曦之后,像楚月裳那样的美人,他实在不屑一顾。

美则美矣,但呆滞含蓄委婉跟别的美人一样,跟没有生气的木头没什么区别。

哪像他的南曦,灵动、生机、明朗、聪明,狡黠又不失纯真。

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再没有任何美人能比拟的。

不,现在他的南曦也变了。

变得陌生,也变得冷漠无情。

变成他看不透也靠近不了的冰峰幽兰。

可即使如此,他的南曦还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人。

她的好她的美,京城任何一个名门闺秀都难以望其项背。

楚月裳没法知道华承夙心里对她的评价,见他脚步不滞的离去,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失落与失望。

“流血……他受伤了。”

想到那对摔碎的镯子,她心头对楚南曦的恨意更深一层,“害他如此,我不会放过你的。”

谁也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

更没人能想到,他悄悄去而复返,只为避开众人耳目来这里一会心上人。

如果不是她的人一直留意他的动静,连她也被欺瞒过去。

“楚南曦,他为你连身份自尊一概弃之不顾,你竟还如此负他伤他。”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绝对!”

第204章 阴差阳错

楚南曦不知道她走后,还有人对着她背影发誓诅咒不让她好过。

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她本欲前去花园剪两枝红梅回来让自己高兴高兴,谁料反惹一肚子闷气回来。

华承夙怎么会忽然去而复返?而且准确知晓她在府中的地点?

带着疑窦踏入寒香苑,她忽然在门口脚步一滞。

一道安静沉默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存在感的影子闯入眼帘。

那是正在边上认真洒扫的婢女白羽。

楚南曦眼眸微微眯起,眸色随之沉了沉。

她几乎忘了,她的院子还有那个人最忠心的细作。

难怪她的行踪,华承夙能掌握得如此清楚。

想起她摔碎那对镯子,楚南曦心里怒气渐拢。她抬头望了望天际,有个决定自脑中闪过。

夜色如墨,悄然无声将大地一切都掩盖起来。

这一晚,果然有人趁着夜色作掩护,利用声东击西的笨办法调走寒香苑部份守卫,继而顺利地摸进楚南曦香闺。

然而来人从窗户潜入闺房,才察觉里面冷清得完全没有人气。

他怔了怔,“没人?”

“大晚上她不在这睡觉,还跑哪去?”

没听说她今天悄悄出府啊!

来人困惑之余,还坐在闺房里守株待兔等了半晌,直至确定这晚楚南曦绝对不会再回闺房,这才怏怏不快撤走。

不过,他一离开寒香苑范围,立刻招来那个受命日夜保护兼监视楚南曦的暗卫。

在外头挑了块绝不会因动静引来注意的空地,然后朝暗卫挑挑手指,“陪我练几招。”

结果,他所谓的陪练几招,待暗卫出手之后,就成倍成倍地增加。

而且,以他的实力,绝对是辗压式的吊打暗卫。

半个时辰后,暗卫被他打得几乎脱力,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能看之余;身为暗卫统领的赤一,终于心有戚戚焉的出来劝住已经撒气撒得差不多的主子。

楚南曦绝对不知道她为了防白羽再与华承夙串通消息,这晚故意换个厢房睡觉,竟阴差阳错令前来夜会她的华承夙扑个空。

更没能预料到,因为她的无心之举,华非墨差点将那个负责她安全的暗卫给打残了。

当然,次日,华非墨就让红枫给她递了口讯,约她到外面见一见。

“约我面谈?有什么好谈的。不见。”想起在药园那会,那家伙差点对她……怎么着,楚南曦就心里烦躁。

几乎连想也没想,直接就决定继续对华非墨冷着避着。

待过段时间,她能理清心里那团乱麻再说。

楚南曦望见自己院子的花苗竟然有几株枯死了,她喜欢看到自己住的地方到处生机勃勃。

但为免近期在外偶遇不必要的人,她还是生生忍了好几日没出门。

又过了几日,这才决定亲自外出一趟。

谁料,她还未去到供应花苗的市集,途经成衣铺时就被华非墨给堵住了。

被逼跟他上了三楼单独劈出来的贵宾室,悠悠然坐下来抿了口香茶,楚南曦倒不着急了。

自被他堵住,她就知道自己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既然如此,何不趁机将盘桓心里的疑惑抖出来弄个清楚。

“你把我堵在这,是有话想问我?”

少女望着对面懒洋洋的面孔,心里诸般念头涌起,抢先一步说道,“巧得很,我也正好有些事想向殿下请教。”

第205章 谁怕了

华非墨好不容易把人堵着,本打算欣赏一下她气恼娇嗔或者变脸粉面阎罗的模样,谁料他想像的画面一个都没出现。

这丫头还是心大得跟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坐在这跟他说什么请教。

他忽然恶从心起怒从胆生,这段日子为着见她一面,他挠心挠肺的。

凭什么她吃好睡好,冰肌玉骨玲珑水晶一般眉眼温软浅笑嫣然,却偏偏该死的在神采熠熠双眸里又流泻出他厌恶的冷淡疏离?

华非墨勾唇一笑,倏地起身往少女方向倾过去,乱人心弦的俊脸蓦地在面前成倍放大。

楚南曦被吓了一跳,他却似恶作剧得逞一般,勾着唇懒洋洋笑了笑,复再往她面前又凑近两寸。

他的眉毛鼻尖几乎都能抵着她樱粉bái nèn的面容,他的气息更无遮无挡的直扑她口鼻呼吸所在,“我听着,你说吧。”

一开始楚南曦没反应过来,哪料到这家伙会色胆包天,竟敢在这地方公然、公然……。

待到他出声,她气急败坏抬手要打,他已一副偷腥得到满足之态坐回去,还朝她挤眉弄眼笑着问,“嗯,怎么不说了?”

少女恶狠狠瞪着他。

瞪得再凶又如何?

他又不会少块肉。

心情忽然变好的璃王殿下大方挑眉表示,她喜欢看,那就大大方方任她看个够好了。

反正她高兴,他也不吃亏。

两相得益。

楚南曦瞪着瞪着,脸上恼意渐散,眸中取而代之的是重归寂然的冷淡。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扬声道,“不是说有话想问我?怎么不问了。”

“浣绡纱的事,是你做的吧?”

少女一出声,便直指靶心,一句铺垫客气都没有。

“那批贡品浣绡纱,害死一个新获帝宠的美人。”

楚南曦见他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她垂下眼眸,语气幽幽,“我承认,看见害我的人倒霉,我心里确实挺痛快的。”

“不过——”

她住口不语,眸光隐晦难明。

华非墨却奇异懂得她这个眼神,顺势解释起来,“那个美人不是死于浣绡纱,而是死于她的天真愚蠢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获得几分帝宠,毫无根基与背景,就敢在皇宫招摇,不将那些在宫里熬了十几年的嫔妃放在眼里。

以为真凭皇帝几天新鲜劲能风光一世?

自然是一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楚南曦还打听到消息,知道那个美人言辞间隐约对皇后这个正宫不敬。

这是硬生生将自己竖起来做活靶子,她不死,死谁呢。

那个美人死得无辜不无辜暂且不论,楚南曦知道那个美人的死跟华非墨关系不大。

不过,刚才他惹她不痛快。

还不许她当场给自己报回去?

“你没疑问了?”华非墨见她沉默不语,微眸的眸子有光芒一闪而过,“那我问了。”

少女在心里哼了哼,他问他的,答不答却在她。

“你父亲楚国公他——”

他淡淡凝视着她,神情分明懒散轻漫之极,可微眸的眸子里却不由自主浮出淡淡紧张。

就这半句话,楚南曦自然闹不清他想问什么。

正不动声色偏着头,遮掩住心里疑惑静待下文。

他用力抿了抿唇,似将内心忐忑都压下去,一鼓作气说道,“他有没有在你小时候,给你订过娃娃亲?”

“娃娃亲?”少女眼里还一阵迷糊,瞧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

心头一凛,立刻郑重反问,“你听谁说的?”

第206章 画里玄机

男子嘴角笑意懒散,眼眸却藏着忐忑紧张,“这个你甭管。你只要告诉我,这事到底有还是没有?”

楚南曦凝神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慢慢摇头。

华非墨不解,“你摇头何意?”

少女苦笑,“说实话,我自己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被订过娃娃亲。我怎么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华非墨心念一动,想起某人当时的分析,看着她,又问,“如果确实有这回事,你会接受这婚约吗?”

少女轻飘飘瞥过他手背不自觉紧绷显露的青筋,眸光转了转,模棱两可答,“假设这回事,有无数种可能。”

“它真存在的话,再说吧。”

男子眉梢上扬,懒洋洋的语调隐含些许不悦,“你的意思是,若看着对方条件还行,你就依了?”

少女一脸复杂道,“婚姻大事,不都讲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至于她?

她这辈子能活着都是赚来的,从她再度睁开眼那一刹,她就觉得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嫁人。

因为前世教训太惨痛,她这辈子已经没法再对谁交付真心。

就算她的至亲,她也没法完全没保留的彻底信任。

伤人至深至痛的,永远是你最在意的亲人。

她近乎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就垂下长睫,掩饰住眼底抹不开的哀凉怨恨。

原本还算平和友好的气氛,忽然便被她无形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倾覆。

凝滞而沉重,就似悄无声息给人的心里上了把枷锁一样。

在沙场磨砺多年见过无数死人的华非墨,都被室内骤然改变的气息压得心头惊了惊。

“既然你也不知道,我猜这事十有**子虚乌有。”他站起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若确有其事,楚国公不可能瞒着你。”

“好了,不说这个。”他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你过来看看这些。”

他一靠近,仿佛夹杂着淡淡青草香气的阳刚气息便立刻朝少女扑过来。

这气息几乎令她立刻想起刚刚那暖昧一幕。

心里警报拉响,她冷着脸退开两步,“看就看,你站远些。”

华非墨见她俏脸含霜斜眼嗔他的模样,就觉果然还是这样子看着顺眼。

她生气也好防备也好,总比刚刚突然浑身散发出死气沉沉戾气的样子吓人来得好。

他忍不住含笑逗弄她,“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少女气恼地哼了哼,“再胡说八道,我可走了。”

“好好,我不胡说,你过来,自己看。”他喜欢看她羞恼明媚有生气的样子,可没打算真把她气跑。

“不就一幅画?”楚南曦走过来,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又扭头瞥了眼嘴角弧度上扬的家伙。

“这画有玄机?”

华非墨有些心痒痒的瞄了瞄她如玉指尖,心想天下女子千千万万,果然只有她才是——。

少女疑惑,“嗯?怎么不说话?”

华非墨收回视线,勉强压住心猿意马的念头,正了正神色,假装一本正经的盯着墙壁,“你看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同寻常?”

少女斜眼掠过去,只觉他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不寻常?”她淡笑一声,直接伸手摸了上去。

第207章 落荒而逃

“哗啦!”

墙壁骤然发出声响,楚南曦虽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寻常。

这阵声响后,原本看似严丝全缝的墙壁忽然自动往两旁打开。

接着露出一个挂满衣裳的柜子来。

“喜欢吗?”

少女扭过头,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笑得……有些羞涩的男子。

她心里怪异感更重,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华非墨轻咳一声,努力装出平常懒洋洋那副模样,对少女道,“里面的衣裳,你喜欢吗?”

楚南曦无意瞧见他耳根隐隐泛红,她怔了怔,似乎傻了一般,与他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才渐渐从他别扭又隐含期许的神色与目光里,领悟一件事。

她讶然转着眼眸,宛若红樱的小嘴开开合合。

半晌,才半震惊半震撼地指了指挂在里面的各式衣裳,“你的意思是,这些衣裳是特意做来送给我的?”

这家伙哪根神经不对?

怎么突然想起送她一堆衣裳?

“天蜀锦、绫绡纱、云影缎……”她仔细打量衣裳的料子,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裙子,上裳,襦衫……,样式齐全,数得上名号的珍贵布料——也齐全了。

楚南曦粗略算了一下,就这里的衣裳,单说布料的费用就是一笔昂贵开支。

更别说许多还是有价无市的贡品。

“你不用担心尺寸。”见她定睛盯着良久,没面露欣喜,反越来越凝重,越来越生气的模样。

华非墨在一旁看得心里忐忑,“至于手艺,更不用担心。”

少女久久不言。

只漠然盯着他笑意隐隐的俊脸,默默地看了许久。

久到华非墨感到浓烈不安。

她波光流转之上的羽睫忽地动了动,接着似幽似叹吐了口气,“华非墨,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我,不会接受的。”

华非墨来不及思索这话是不是别有所指,少女已经白着脸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蹬蹬蹬小跑着下了楼。

她跑得又快又急,明显落荒而逃。

华非墨愕然愣在原地,对她的举动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追下去,还傻乎乎的呆在那茫然地喃喃自语,“不是说像她这样十几岁的姑娘最喜欢漂亮的衣裳首饰吗?”

“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哪像高兴?分明把我当仇人一样仇视!”

“嗯,我想想,是谁给我出的馊主意?”

这边,华非墨还在苦大仇深回想那个让他非但讨不着美人欢心,反把人得罪更狠甚至气跑的罪魁祸首是谁。

楚南曦一路小跑下楼,气不带喘的,直接跑到她家马车,连花苗也不买了,吓得一路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回府。

好在回府途中,她闭着眼睛终于慢慢从华非墨给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回到府里,正巧在回廊碰上楚国公。

想起娃娃亲一事,她心头一阵烦躁。当然,她不会显露在脸上,让自己父亲担忧。

只微微一笑,像平常一样迎了上去,“父亲。”

楚国公一眼便瞧出她心不在焉,“怎么,有心事?”

她做出欲言又止的姿态,就是为了顺势引起他注意。

目的达到,她含着笑,迟疑地张目四顾,方轻声问道,“听说母亲在小时候给我订过娃娃亲,父亲知道这回事吗?”

第208章 松口气

“娃娃亲?”楚国公也被这突然蹦出来的婚事吓了一跳。

“有这回事吗?你听谁说的?”

楚南曦瞧他吃惊的模样,比她听到消息时的反应好不了多少,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口气,“父亲也不清楚?”

楚国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时隔太久,我一时想不起来。”

少女含笑看着他,“父亲不妨认真仔细回想一下。”

她特别乖巧的、轻轻幽幽叹息一声,“这事,很严重啊。”

楚国公心头一紧,“是,是很重要。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事关她终生幸福,确实很重要。

楚南曦怕他再认真也没有头绪,便轻声给他提个醒,“据说,这娃娃亲,是母亲当初还没怀上我的时候就跟别人口头约定的。”

“父亲回去不妨想一想,母亲有没有跟你提过这回事。”

阿弥陀佛,希望父亲过两天能给她一个绝对否定的答案。

“这事一时半会也不着急,父亲慢慢想不要紧。”少女很体贴,生怕他逼急自己,想出来的答案反而更含糊。

“对了,提到亲事。”楚国公本与她一路慢慢同行走着,忽想起一事便顿住脚步,“有空劝劝你大哥,他也是时候成亲了。”

“他和你亲近,你不妨问一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还有,南曦你希望什么样的姑娘将来做你大嫂?”

楚南曦心里一动,之前令她困惑了一段日子的问题,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父亲是打算让大哥成亲之后,才慢慢收拾明香苓。

楚国公府需要一个当家主母,大哥的年纪,眼下成婚刚合适。

若这时候楚夫人“病故”,一来影响大哥议亲;二来府里一应俗务无人接手。

没有了楚夫人,只能将主持中馈的重任落在老夫人身上。

也就等于变相将楚国公府内务当家的大权交到二房手里。

这情形,她心里不乐意,她父亲同样不乐意。

难怪父亲识破明香苓的面目后,一直隐忍不发。

楚南曦忽然跟自己父亲一样,对大哥楚东阳婚事的热情蓦然空前高涨起来。

毕竟,她有了大嫂,楚国公府有了新的当家主母。

楚夫人存在的价值降为零,也就可以随时病故了。

诸般念头电闪而过,少女面上露出恰当的茫然,“大哥要成亲了?父亲心里已经有合适人选了吗?”

楚国公笑而不答,反岔开话题,“不只你大哥,还有你……一晃眼,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他神情有淡淡怅然与几分说不上的落寞,虚虚落于远处的目光更透出几分怀念的味道。

楚南曦吓了一跳,她老爹竟然在这悲春伤秋?

一着急,前世腻在养父母身边的杀手锏便使了出来。

她嗔恼地嘟着嘴,抱着楚国公手臂摇着撒娇,“父亲,你可千万别说自己老了,许多事都力不从心之类的。”

“你休想找借口对我们兄妹甩手不管,这辈子,我们都是你的孩子。”

“咳咳,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们兄妹?”楚国公又惊又喜地看着赖在身边的少女,微微泛红的眼眶满含欣慰,“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送父亲回院子。”为哄他高兴,少女亲亲热热与他同行。

却在这时,青桐领着几个纤衣阁的伙计捧着一个个华丽的盒子往寒香苑去。

第209章 娇客

“见过老爷,见过小姐。”正面遇上,青桐只能老实过来行礼。

楚南曦古怪地转着眼睛,她想她大概知道那些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她可不好开口说破。

楚国公看见那些盒子,眼里虽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对楚南曦这个女儿向来大方纵容,即使她再挥霍,依照楚国公府的家底,她花再多钱也无妨。

“姑娘家就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诧异之际,楚国公双眼亮了亮,反而赞许地点点头。

“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赶紧回寒香苑看看你的新衣裳。”

楚南曦一脸复杂地眨眨眼,只能佯装喜悦笑着道,“多谢父亲。”

送走楚国公,她瞪了眼无辜的青桐,正想催促那些人赶紧将这些招眼的东西拿走。

然而,她还来不及“湮灭罪证”,一袭锦衣清俊如玉树的楚东阳已大步走过来。

他眼尖,一掠眼就瞧见那些华美盒子,“南曦,那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

少女暗下叹气,她运气怎么就衰成这样。

扬起笑脸,她偏着头,亮晶晶看着清俊温润的男子,“我前段时间定做的衣裳。”

“大哥要看看吗?”

楚东阳不疑有他,失笑反问,“女孩子的衣裳,我看什么?”

“不过这数量……嗯,不太像你的风格。”他有些不太适应的指了指那成排盒子。

少女心里一紧,生怕他看出端睨。面上只微微笑着,故意半真半假的口吻道,“怎么,大哥怕我把你留着娶媳妇的家底都败光?”

“你呀,嘴刁的丫头。”楚东阳点点她额头,“我什么时候嫌过你花钱大手大脚?”

“我恨不得你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仙女一样。”

“可你这爱省事的丫头乐意吗?往常让你多缝制两套衣裳你还嫌麻烦。”

少女讪笑两声,心想大哥与父亲不愧亲父子,连训人的口吻都一模一样。

“既然大哥没嫌弃我败家,那我就先回去看我的漂亮衣裳了。”

回到寒香苑,望着堆满屋的盒子,楚南曦忽然有些牙痒痒。

之前在外面,她真该一口咬死华非墨那多事的家伙。

气消之后,她望着盒子里一件件华美珍贵的衣裳,又慢慢发起愁来。

华非墨强行送衣裳这事,令楚南曦闷闷不乐好几天。

这一天,一向老实的青桐神秘兮兮道,“小姐,我们府来客人了。”

楚南曦懒懒倚在铺着绒毯的软榻上,兴致缺缺地“哦”一声,就没了动静。

一点也没有捧场问青桐两句的意思。

青桐为了逗她开怀,契而不舍道,“小姐,客人是从章化来的,还是位娇客。”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来客是何人吗?”

楚南曦浑不在意应道,“反正不是来找我的,我好奇什么。”

嘴上说着不在意,脑子已经自觉转动起来。

章化来的?年轻姑娘?

心中一动,她终于睁开眼睛,“青桐,客人姓什么?是不是姓杜?”

这下换青桐吃惊了,“小姐怎么知道?”

楚南曦眸光闪了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猜的。你忘了,我们府里姓杜的都有谁。”

还真是巧了,父亲刚动念头催促大哥尽快成亲,就有远方年轻姑娘上门做客。

第210章 谁都不是笨蛋

青桐虽然老实,人却不笨。

她话音一落,青桐就将实情禀来,“听说来客是老夫人娘家侄孙辈姑娘,本应早几日便到。因路上遇到意外,这才耽搁了。”

楚南曦玩味地弯弯眉眼,“哦,是杜家的表小姐。”

前世,可没有这一桩。

翌日,老夫人将府里所有女眷都请到金玉堂去。

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将她娘家那位表小姐介绍大家认识。

楚南曦去到金玉堂时,满屋姹紫嫣红的各房小姐仿佛正兴高采烈说着什么笑话,她在门口便听闻阵阵欢声笑语。

不过,她一踏入门口,里面的笑声却突兀地戛然而止。

对这种明显搞小团体的排斥,少女仿若不觉,淡然行至长辈前面,脆声道,“见过老夫人,见过夫人、二婶、三婶。”

“来了。”老夫人不冷不热颔首。

侧目看向一个挺直纤腰含笑端坐的姑娘,满脸慈和喜爱,“这是你杜家表姐,水连。”

“以后你们自家姐妹生活一处,谨记和睦友爱互相扶持。”

楚南曦走过去打招呼,“杜表姐你好。”

穿着酡颜葡萄纹交领上襦、系银泥粉绶藕丝裙的杜表姐却端坐不动,坦然受了楚南曦的礼。

之后才皮笑肉不笑般打量楚南曦一眼,傲然又冷淡的颔首,“你是三表妹楚南曦?”

楚南曦未开口,她盯着楚南曦额头看了一会,又道,“她们说你最好认,在众姐妹里长得最漂亮,就是可惜额头有块疤。”

楚南曦眨眨眼,这是赞她美还是笑她丑?

这位杜表姐长得不怎么样,但这脾性很令人惊奇。

一句话,把府里所有姑娘都得罪了。

杜水连还未完,“你额头这块疤确实影响观感,你好歹把粉抹厚点,把它遮一遮。”

“多谢杜表姐关心,我习惯了,大家也看习惯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楚南曦心里哼了哼,她美她丑关杜水连什么事?她又不吃杜家饭喝杜家水!

“好了,大家都见过了,这就散了吧。”

老夫人扫了眼屋里一众姑娘,目光闪了闪,朝楚月裳笑道,“月裳,你和水连在府里各处转转,带她熟悉熟悉我们府。”

闻言,众人纷纷离座走出金玉堂。

楚南曦拾步不紧不慢走了出去,谁料才走到外面的小道,楚雪色突然追了上来,“三妹妹。”

楚南曦脚步微滞,“二姐有事?”

楚雪色凑近前来,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面孔,神秘兮兮道,“三妹妹,这个杜表姐不知在我们府住多久。”

“看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一个前来借住的客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算了,竟然连妹妹你——她都敢嘲笑。我真替你不忿,这种人明显就是欠教训嘛。”

楚南曦不为所动,只淡淡道,“二姐说得对,不如你先去探探她的深浅?”

挑唆她出手对付杜水连?

如果杜水连来找茬,她是不介意给杜水连一点颜色看看的。

横竖她对府里姓杜的都没有好感。

但无缘无故,就因杜水连一句口舌便宜,她就出面?

她可没这么闲。

“你看杜表姐不是跟五妹妹挺亲密的吗?你有时间不如多跟五妹妹亲近亲近。”

刚才在金玉堂,她看得很清楚,楚月裳对杜水连那句话的反应可不一般。

帝都第一美人么,才最担心自己这个第一的头衔被人摘走。

第211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将皮球踢回去,楚南曦便自顾走了。

楚雪色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只好悄悄在后面瞪她两眼出气。

离开金玉堂,楚南曦顺道往花园走了走,谁料没走几步,竟遇上楚东阳自外面回来。

兄妹俩一向感情好,两人说起栽在花园东北角一株凤凰树,相携而去。

这一幕,碰巧被杜水连看见。

楚大公子清俊如玉,长得一表人材。看他含着笑耐心极好地陪着妹妹逛花园的样子;就知他脾气温和为人风趣。

再加上他以探花郎的功名入仕,他本身的学识才华亦可见一斑。

还有国公府嫡长子无比清贵的身份。

简直是大裕稀有的顶级绝佳夫婿人选。

杜水连目光一闪,佯装诧异问道,“裳妹妹,那位公子是?”

楚月裳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轻声道,“那是大哥哥。”

“大哥哥对我们所有妹妹都好,也许是因为三姐姐曾流落在外之故;大哥哥对三姐姐总多几分怜惜。”

说罢,她似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不妥,连忙转移话题,“杜表姐可得在府里多住些时候,我从小到大没去过外面,只能从表姐这里多长点见识。”

杜水连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我自己回金玉堂即可,裳妹妹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楚月裳乐意不乐意,她多半句客套也没有,丢下楚月裳,自行转身便走。

她一走,楚月裳的婢女朝她背影轻呸一声,不忿道:“一个前来投奔亲戚的穷酸破落户而已,摆什么谱?真当自己高不可攀的皇亲国戚!”

待她说完,楚月裳才面色一沉,冷声喝止,“宁初!”

正巧在附近将一切从头到尾都听完的大胆婢女挤挤了眉,暗暗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杜水连回到金玉堂,辗转难眠的想了一夜。

次日用过早膳,她让老夫人摒退下人,忽然郑重其事的在老夫人跟前跪下,“姑祖母,孙女有一事相求,请您一定要答应。”

老夫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孩子,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我们家不兴这一套,你赶紧起来,别把膝盖跪青了。”

杜水连顺势站起来,两眼却紧紧看着老夫人,“姑祖母,关于我前来京城投奔您的原由,父亲在信里都跟您说了吧?”

老夫人想起那封信的内容,说是原为杜水连订了亲事,原本已开始筹备婚嫁,谁料祸福难定,男方先是长辈突然病故;孝期刚过,接着男方又出了意外。

做父母的不愿委屈自己女儿,取消了婚事,特意将这姑娘托付给她。

老夫人想到此处,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品貌双全的侄孙女更添两分怜惜。

“说了。”她慈爱地拍拍杜水连手背,“你尽管在这放心住下,我一定会为你觅一门合适婚事。”

杜水连咬了咬唇,将心一横,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多谢姑祖母。”

“但水连心里已有合适的夫婿人选,请姑祖母成全。”

老夫人大惊,拉住她急急问,“对方哪里人?你这才到京城几天,千万别一时头脑发热被人骗了。”

她没直接回答,只轻声道,“姑祖母,听说东阳大表哥尚未娶妻。”

杜水连面上红了红,她微微垂下脑袋,吐字却清晰之极,羽睫掩映的眼眸里并无半分羞怩。

第212章 理所当然

老夫人一时转不过弯来,“他?他父亲说不着急。”

“问你的事呢,你说他干……”老夫人盯着她的脸,心里悚然一惊,“你该不会说,你心里觉得合适的夫婿人选是东阳吧?”

杜水连自信地点点头,“就是他。姑祖母觉得怎么样?”

老夫人:“……”

虽然她最近对这个长孙不太满意,但以楚东阳的条件要找一个不相上下的妻子,那可不是什么难事。

说句不好听的,就身份这一重,便直接甩杜水连十几条街了。

“东阳呀,他好是好,就是他将来是要继承楚国公府的,他的妻子不好当。”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以你的资质根本做不好国公夫人,咱就不要妄想了吧。

谁料杜水连听罢,一点也没被打击到,反信心满满道,“有姑祖母在,水连没什么好担心的。”

“现在的楚夫人在十几年前,还是个商家女。”

“若是我成了您的孙媳妇,那我就可以天天在您老人家跟前侍奉尽孝。”

若有外人在,一定会嗤笑她大言不惭。

杜水连见她面色似有松动,立时一鼓作气又多说了几句父亲在家如何如何。

老夫人心里便慢慢起了心思,她说的也是,既然东阳是个好的,娶谁做妻子不是娶。

既然如此,便宜别人,还不如照顾自己人。

况且,水连比起明香苓来,可一点也不差。

尽管心里已然意动,面上却没有一口应承,把话说满,“这事,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姑祖母还要考虑什么?”杜水连一眼相中楚东阳,自然恨不得立刻定下亲事,免得这到手的金龟婿飞了,“您既然觉得孙女配得上他,还有什么可犹豫?”

老夫人道,“我虽然是东阳祖母,可他的婚事却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大事,至少得问过他父亲才能定。”

杜水连吃惊道,“姑祖母您是府里辈份最高的长辈,您作主定下晚辈的婚事,那是晚辈的荣幸。”

“就算国公身份尊贵,他也不能忤逆您的决定,对不对?”

不动声色,杜水连就悬了把忤逆不孝的大刀在楚国公脖子上。

老夫人有些意外地瞄了瞄她,“缔结姻亲是件阖府高兴的大事,急不来。”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见她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自己,杜水连心里有些失望。

“我相信姑祖母。”

待巧衣将这事禀给楚南曦时,楚南曦是真真正正大吃一惊。

“她还真敢想!”

红枫为了将功赎罪,也连忙将无意听来的消息禀给楚南曦。

简直将那天亲眼所见的情景模仿得惟妙惟肖。

“有志气是好事。”别为了逞那份志气伤害他人就好。

楚南曦转念一想,决定对这事装作不知情。

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父亲和大哥都不可能同意娶杜水连。

既然杜水连自问才情样貌身份样样拔尖,让杜表姐碰碰壁也好,碰过壁才会认清现实脚踏实地。

楚南曦一点也不希望那么清高一个所谓才女跟他们府沾上什么关系。

然而,她不将杜水连当回事,却抵不住杜家表姐会来事。

这一日,杜水连恰好碰见首饰铺的管事前来给楚南曦送首饰。

她直接跟着管事,都没让人通报一声,就拾步走进寒香苑。

第213章 硬闯

楚南曦的首饰衣物一向由青桐打理,她一般不会亲自出面。

后面有个小丫头气喘吁吁追着杜水连进来,“表小姐,你不能硬往里闯啊,请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容奴婢向小姐通传。”

楚南曦在内厅听闻动静,不悦地眯起眼睛,“红枫,出去看一下。”

巧衣为她续上热茶,奉上点心,在旁轻声提醒道,“小姐,这几天,表小姐和栖月院那边走得极近。”

“据说表小姐这几天一直向夫人请教府里各项开支的帐目。”

楚南曦心里微愕,随即冷笑一声,“她管天管地,还管到寒香苑来了?”

明香苓?

是了,那个女人将楚安怡的死归于她与大哥身上。

沉寂不过几天,伤心过了,就开始搞小动作。

“三妹妹,你别躲在里面。你出来,我有事情跟你谈谈。”红枫出面,也没能将自视甚高的表小姐扫地出门。

杜水连被红枫拦着,反绷起脸,直接朝里面喊叫起来。

“杜表姐,你姓杜,我姓楚,这声三妹妹,我可不敢当。”楚南曦掀了珠帘走出来,眉目温软含笑,眸光却明亮而泛冷。

这话,更是说得半分情面也不留。

“不知杜表姐火烧火燎闯进寒香苑,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不对,有什么急事杜表姐也不该来这找我。我一手无抓鸡之力,二无调配人手之权。”

“杜表姐有要事,自去寻老夫人或者夫人,岂不更便捷迅速。”

一句接一句,楚南曦挤兑起人来,一样可以伶牙俐齿不落人后。

如果是普通正常的姑娘,这会面皮只怕都羞得通红了。

可杜水连这自诩才情过人的姑娘,不知是面皮厚还是没听懂楚南曦的讽刺,脸上表情居然一点变化也无。

不但如此,她还四平八稳地看着楚南曦,满脸皆是责备之色。

楚南曦心里暗地啧啧两声。

慢条斯理走到厅中主位坐下,也不作声了。

“三妹妹,”见楚南曦大摇大摆在主位坐下,杜水连立即皱眉,“虽说我和你乃平辈。可我比你年长,又是你未来……咳,你这样实在太失礼。”

“在自己府里不注重规矩,散漫惯了,他日到别人府上作客,也容易将这毛病带出去。”

“为了我们楚国公府的声誉着想,我现在就得纠正你。”

“你起来,这位置该让给我坐。”

屋内众婢女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奇葩表小姐,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作什么反应才好。

楚南曦也被她这副理所当然的说教模样弄得呆了呆。

见她坐着不动,已经站在楚南曦面前的杜水连不满地唤道,“三妹妹!”

“打住,”楚南曦有点受不了这位理所当然的表小姐,“我不是你三妹妹。”

“还有,我楚国公府的声誉如何,想来跟杜表姐你的关系也不大,你就甭操这闲心了。”

她为了表明杜水连的外人身份,还特意咬重了杜这个字音。

偏偏杜水连将她的话当对牛弹琴,不但不予理会,还义正辞严的口吻训斥道,“三妹妹,我姑祖母是你祖母;她姓杜,我也姓杜,怎么能说楚国公府的声誉跟我没有关系?”

“不但现在有关,日后更加有关。”

“所以从现在起,你所有不当的行为,我会指出来,并且严厉帮你纠正。”

第214章 打包票

楚南曦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来,她面上在笑,眼底的光芒却极冷。

“杜表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杜水连定定看了她一会,叹气,“现在听不懂不要紧,你听话按我说的做就行。”

还真把自己当她大嫂了?

莫非金玉堂那位老太太给她打了包票?

不然,杜水连哪来满满自信一定会成为她大嫂?

“杜表姐这么喜欢说教,怎么不留在章化自己家里?”

跑她府里指手划脚,瞧这闲的!

杜水连似乎十分诧异,“三妹妹,你恼我?生我气?”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谢了。”楚南曦扯了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杜表姐你日后无事别踏入我的寒香苑,那就是对我最好的事。”

这么个奇葩,她见多一次命都短一个月。

像杜水连这种风格的人,只有梓歆郡主言曼曼那样的人才能对付得了。

“你让我日后别再来你的寒香苑?”杜水连似乎一点也听不出自己严重不受欢迎,“这可不行。”

“不来寒香苑,你那些不规矩的行为我怎么纠正?”

楚南曦按了按额头,老天,派道雷把这位表小姐收走吧。

杜水连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见楚南曦无动于衷坐着,她不由诧异道,“三妹妹,你怎么还不起来?你该把这位子让出来,自己坐到旁边去。”

“我比你年长,这位子该让我来坐才对啊。”

瞧她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楚南曦古怪地转着眼睛,看来这奇葩姑娘真觉得自己是占理一方。

“杜表姐,在章化或许有这规矩。可在京城,一向客随主便。”

叫她让出主位?

笑话!

少女垂下长睫,淡淡道,“杜表姐若坐不惯寒香苑的椅子,站着也无妨。”

“你怎么冥顽不灵!”杜水连居然皱着眉头,一副责备的模样看着楚南曦,振振有词,“算了,今天且让你一让。”

“有件事我得跟你严肃谈一谈。”

楚南曦唇角微翘,在她的院子她还得靠杜水连让着才有地坐?

“我问过楚夫人了,府里上下人口一共三百二十一人。每月普通支出就是三千多两银子。”

“若再加上人情往来、添新衣首饰、生病请大夫等等,每月府里支出没有六千两银子,根本应付不过来。”

楚南曦麻木地听着她往下说。

“楚夫人说,各房嫡出子女,每季新衣添置按例是六到八套。如遇隆重宴会,又会另外添置新衣与首饰……。”

楚南曦不耐烦,“杜表姐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直说你想做什么?”

杜水连噎了噎。

“那好,我就直说了。”

“我听说三妹妹除了每月拿二十两月银外,楚国公和楚大公子也时常另外给你补贴。”

楚南曦眉头极快地蹙了蹙。

杜表姐不觉得她管得太宽了吗?

“你看,楚国公府上上下下这么大一家子,每月开销实在巨额。”

“而三妹妹你作为嫡女,又是国公最小的女儿,再加上之前十几年一直流落在外;府里所有人,对你都有一种补偿纵容心理。”

“杜表姐觉得我花钱多?”

“这些话是夫人让你转告我的?”楚南曦脸色沉了沉,眉梢似染了寒霜,即使她语气不变,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还是,这是杜表姐自己的意思?”

楚南曦若非涵养好,真想爆粗口问候她家祖宗。

她花楚家的钱,关姓杜的什么事?

第215章 真不手软

杜水连见她面沉如水,反倒惊讶的愣了愣,“三妹妹何必生气?我不过实话实说。”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看着楚国公府团花簇锦,若一直这般奢靡下去,迟早会将楚国公府的产业败光。”

“像你今天这些首饰,明显没有必要买。一则你根本戴不了那么多,二则很多样式都同样,你没必要买重。”

“你看这支点翠碧玉簪,以你的年纪根本就压不住。”杜水连自顾将青桐未来得及放好的首饰打开,一边嫌弃的点评着,一边往自己头上插,“不如送给我,别浪费了。”

左手插着碧玉簪,右手又从另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

杜水连放在手里细细打量起来,越看越欢喜,越看两眼越亮。

“这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样式倒是特别。”她瞄了眼旁边神情似笑非笑的少女,十分诚实道,“这种样式的步摇恰好我没有,这支也送给我吧。”

她一点也不嫌硌手,左一支右一支,相当直接就往头上插。

也不怕满头珠翠惹人笑话。

楚南曦冷笑一声,觉得跟这种人客气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递了个眼色给红枫,“杜表姐,那支碧玉簪是我三哥特意寻了块原玉叫人做成簪子送给我的。”

“还有这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是我大姐楚西辞好不容易觅来的礼物;所以这两样,不管哪一件,我都不能让给你。”

红枫得她暗示,在她说着这番话时,已悄悄绕到杜水连身后,不声不响将碧玉簪与步摇都拿了回来。

红枫得手后,还朝楚南曦挤眉弄眼。

而杜水连竟一丝异样也不曾察觉。

“还有,我这寒香苑地方小,杜表姐日后还是别来了。”

楚南曦这个主人不客气直接下逐客令,杜水连也不觉羞愧,面上也无半分恼怒之色。只是微感愕然地看着楚南曦,“三妹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还加重语气强调,“我们可是一家人。”

楚南曦别过脸,懒得再理睬她。

杜水连自觉没趣,“好吧,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前脚跨出寒香苑,楚南曦后脚就让人立刻将寒香苑的门关上。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比杜表姐更厚脸皮的。

关键这位杜表姐,还一点厚脸皮的自觉都没有。

还觉得所有过错不好,都是楚南曦犯的,杜表姐不过好心好意来教导提醒而已。

“青桐,你留意一下,看大哥什么时候回府。若他回来早的话,让他来寒香苑一趟。”

青桐看着她头疼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道,“小姐,表小姐不再住在府里,她不就没机会时常来寒香苑寻小姐麻烦了。”

“奴婢觉得,让大公子出面,还不如让老爷出面。”

“老爷毕竟是长辈,他给表小姐说亲,是合情合理的事。就是老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大公子就不一样。

大公子与表小姐是同辈,而且表小姐又对大公子有意,老夫人还默许这事;万一表小姐弄出点什么意外,真缠上大公子怎么办?

楚南曦听得眼睛亮了亮,“没想到你这老实丫头也有机灵开窍的时候。”

她找大哥,想的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丫头建议她找父亲帮杜水连说亲,也算一条出路。

不过,后路耗时长,她可没耐心成日头痛的跟杜水连打交道。

“你说得有理,这样吧,你去前面留意一下,看我父亲和大哥,他们谁先回来。”

楚南曦决定了,谁先回来,她就先见谁。

第216章 你喊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

楚南曦等了半天,既没等到楚国公也没等回楚大公子。

这晚,父子俩都在外应酬,喝到半醉才回府。

青桐频繁往前院绕圈,府里无人注意,暗中却有人留意上她的奇怪举动。

晕黄灯火安静地笼罩着在榻上抱膝而坐的少女。

楚南曦已拆了发饰,一头秀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夜渐见深,她却了无睡意。

背靠祥云大迎枕,抱着双膝静默出神。

窗户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咯吱”声。

少女长睫垂眸,淡淡的弧形阴影静谧投落她雪白肌肤,静坐纱帐内的身影透出几分温暖美好的朦胧。

窗户那边的声响实在细微之极,或许她太过放心,又或许思考问题太过专注,总之这声响一点也没引起她注意。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自窗外轻轻地极速地,似一缕微风般掠了进来。

室内光线一暗,平静的空气窜入不同气息。

少女一惊,继而似懵懂抬头,可她这茫然惊慌的目光不过为迷惑来人而已。

这一惊一抬头之间,她已摸到枕下锋利bi shou朝着阴影处便是精确一掷。

来人眸光一缩,惊讶之中带起几分慌乱才闪避过那把bi shou。

可惜他避过bi shou,却没法再将它接住。

bi shou落地,发出“叮”一声响。

门外的婢女红枫立即闪电般推门进来,“小姐?”

一眼瞄见她家小姐气定神闲的抱膝坐在榻上,而某个夜闯香闺的家伙——生得容光潋滟满脸笑意可掬;虽然长得人模人样,可他横过来的眼神,怪责之意太浓烈。

红枫看了看榻上无动于衷的少女,只能讪讪笑着,默默抽脚后退。

“站住!”

少女冷叱,“好好在这坐着。”

华非墨扭头,在楚南曦看不到的角度,朝红枫飞了记绝对深沉有丰富内涵的眼刀。

他没作声,但眼神暗示十分明显。

红枫哪里还坐得住。

就算勉强坐得住,她也顶不住这两位强大较劲的气场。

“小姐,”红枫刚摸着圆凳坐下,又被华非墨瞪得不得不慢慢站起来,她微垂脑袋,哭丧着脸道,“奴婢……奴婢……内急。”

“要不,奴婢出去先让青桐进来顶一会。”

说罢,也不待楚南曦反应,她弯腰抱着肚子开了门,一溜烟窜出去。

她跑出去,还记得在外面体贴将门悄悄关上。

华非墨满意地挑了挑眉,拖了张凳子坐近床榻,“你确定还要再叫个婢女进来看着我们?”

少女不悦地蹙着眉,冷着声低斥,“出去。”

华非墨懒洋洋抱着双臂,“嗯,我会出去的。待我达到目的之后。”

少女漠然掠他一眼,“璃王殿下以败坏别人闺誉为乐?”

“这要胁——”

看出她真的恼怒不管不顾,华非墨一惊,连忙扑过去一把捂住她嘴巴,气急败坏道,“你这丫头,别乱喊。”

少女倔强地与他对视。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眼中意味明显。

除非他一直不放手,否则她必定喊人。

华非墨与她对瞪一阵,

少女眼神平淡而冷漠,不见一丝凶悍凌厉,也不见半丝温度的烟火气。

就那样疏离冷淡至极。

华非墨暗下咬牙,这可恶的丫头。骂完这句,便悻悻败下阵来。

正当楚南曦心中窃喜,他却忽朝她笑眯眯道,“行,你喊吧。”

第217章 惊人之举

“不过喊人之前,你最好先想清楚。是不是真的决定,这就嫁给我?”

说完,他松开手。

心里想着,这丫头在朦胧灯火下绷着脸,对他横眉竖眼的气恼模样也别有一番风情。

总比她平日老端着假笑对他,看起来舒服生动得多。

尤其眼下她因生气,如玉脸颊微微泛起粉红的模样,更是俏煞人。

一连串胡思乱想的念头从脑子闪过,华非墨忽然强烈想起刚才指掌触碰她双颊的感受。

嫩滑而微温,像泛着莹润光泽的美玉。

令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还有他刚才指尖无意划过她柔软的唇瓣……。

这样一想,华非墨忽觉有股燥热在体内肆虐。

他连忙轻咳一声,定了定神。

有些心虚兼慌乱的偏了偏头,不敢再与她目光相接,接着十分君子的乖乖坐回凳子。

可俊脸上挂着懒洋洋的傻笑,那餍足的得意模样活像某种占尽便宜的动物。

料想刚才扔下的话威力惊人。

想了想,他扳正视线,光明正大且笃定从容地看着她,“如何?可想好了?”

“还喊人吗?”

“需要我帮你喊吗?”

什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眼前某男这副嘴脸就是典型代表。

楚南曦眸光一闪,气恨恨地抽了枕头往他身上砸去,“滚。”

华非墨随手就将枕头接住,还往她跟前倾了倾,接着懒洋洋含笑问,“好啊,听话的滚过来了。请问姑娘有何吩咐?”

少女气极,哼哼两声打断他,轻淡的语气中已然透出一股咬牙切齿的阴森,“狗嘴吐不出象牙。需要让我先打残你来证明一下……我心里对你恨有多深吗?”

他挑了挑眉,故意歪题逗她,“狗嘴要能吐出象牙,要么是狗疯了,要么是人疯了。”

少女冷着脸,垂下眉眼懒得再看他一眼。

华非墨最受不得她刻意疏离冷漠不理睬他的模样。

眼睛一转,他正了正神色,十分认真道,“让我猜猜,让你这么恼火的是什么事?”

楚南曦心里怒骂:混蛋,最让我恼火就是你这不请自来的混蛋。

实际上,她板着脸,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连眼角都不抬一下。

华非墨自言自语接着道,“你的丫环陀螺一样在前院转来转去,是为了等东阳兄?”

“那我知道了,你的烦恼跟东阳兄有关。”

默了一瞬,他偷偷觑着她神色,见她佯装不在意,实则面色悄悄放松下来。

嘴角微微一勾,又板正脸,说道,“东阳兄的烦恼,直接让东阳兄自己解决不就行了,你何必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见她嘴角轻撇,神情似有嘲讽若隐若现,他立刻谦虚问,“我猜得不对?”

“我知道了,那就是你们府里新来那位杜表姐让你不耐烦。”

“说起那位杜表姐,你可一定要留心一些。”他忽然大惊小怪叫了起来,“啊呀,那女人在章化没人要,如今住进你们府里,该不会看上了一表人材的东阳兄吧?”

“若让这种女人做了你大嫂,你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也难怪你会烦恼。”

“对了,恰好我有个兄弟在章化待过一段时间,也恰巧听过这位杜表姐在章化的光荣事迹。”

“你可别被她这副清高重规矩的模样给骗了,实际上,她在章化……嗯,你到底想不想知道她在那做了什么惊人壮举?”

第218章 怎么解决

少女冷着脸,默不作声。

华非墨瞅她一眼,只好自顾继续往下说,“她在章化不是定了亲事吗?原本等男方孝期一过,就该成亲。”

“可男方瞒着她,在守孝前有了通房,还生下庶长子。她知道后,并没有闹开;而是将那对母女骗出外面坏了名节,再丢一包毒药过去,活生生将母女俩给逼死了。”

“男方虽觉理亏,但见她狠毒至此,双方闹开强行将婚事给退了。”

“这样一来,她在章化的名声算是完了。加上年纪又大了些,这就偷偷摸摸到京城来。”

楚南曦听罢,只冷笑一声,讽刺道,“她确实狠毒。但男方若守规矩不乱来,哪有后面的事。守不住****,又护不住柔弱母女一双。”

“依我看,最狠毒最该死的,是那个男人才对。”

“这世上,就没几个男人是好东西。”

这话,听着怨气颇重。

而且指桑骂槐的意味甚浓。

华非墨呆了呆,身为男性中的一员,他忽然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气短。

“咳,那些烂事说到底也不关我们事。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想提醒你一声,那位杜表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清高无害,你小心她一些,离她远一些总没错。”

“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华非墨转念一想,又觉得委屈,觉得有必要替自己分辨两句,“你看像楚国公、东阳兄,还有——我;都是特别不一样的。”

少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嗤笑一声。

没嘲讽他往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杜水连的清高是假清高,她早就看出来了。

真清高,哪里看见好东西就妒忌?哪里会看见好东西就两眼放光想据为己有?

“我确实该离她远一些,”少女冷着脸,面无表情道,“还有璃王殿下你。”

华非墨懵懂地眨眼,“我?”

他茫然嘀咕,“关我什么事?”

少女垂下眼眸,将一切情绪掩在阴影里,“你别再乱送东西给我,别再借我三哥和大姐的名义,我的麻烦自然会少很多。”

不是他三不五时以他们的名义今天送衣物明天送首饰什么的,她会惹来杜水连那只麻烦精?

她收他的东西,收得胆颤心惊。

退……,他打着她三哥与大姐的名义,她要怎么将东西退回去?

少女越想越恼火,忍不住恨恨瞪他一眼。

被她幽怨娇嗔的冷眼扫过,登时似有寒风刮过,冻得他心神一凛。

可迎上她点点盈漾的眼波,心头莫名又一阵激荡。

欢喜与惆怅几乎同时涌上心间,唉,自遇见这丫头,他就注定栽在她手里。

压了压翻滚的情绪,他依旧懒洋洋的慵懒模样,笑道,“放心,以后你的麻烦绝对会少。”

东西嘛,他自然还得照送不误。

看她现在对他故意硬起心肠装疏离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断送东西确实……嗯,很有用处的。

“那个杜某人,我替你解决。”

他说着,眼底似有狠戾光芒掠过。

楚南曦吓了一跳,“你想怎么解决?”

“还是别了,这事你别插手。”万一他辣手无情,直接将杜水连弄死一了百了。

这解决方式,她实在欣赏不来。

杜水连跟她又没有深仇大恨,她就是不耐烦见到那张脸应付那个人而已。

“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华非墨笑了笑,依依不舍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慢吞吞站起来。

“我先走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219章 更深的盘算

杜水连离开寒香苑后,才察觉插在头上的碧玉簪子和步摇都不见了。

她仔细回想片刻,才发觉自己上了楚南曦的当。

“难怪她急着把我打发走,原来把东西偷回去了。”杜水连心里又气又恼,但一时又想不到办法,折回头把东西再要回来。

只能皱着眉头怏怏不快的直嘟囔:“小气鬼,一点东西都不舍得送给表姐。”

“看以后我成了她大嫂,有她好受的。”

杜水连心里着实喜爱那支碧玉簪和那支步摇。

后来又试了几次,想去寒香苑向楚南曦强讨那两件首饰。

奈何楚南曦每次都让她吃闭门羹。

她只能另外再打主意。

先是变着法向老夫人抱怨楚南曦小气,然后让老夫人向楚国公施压管教楚南曦。

楚国公当面答应,一转身就把这事忘了,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就算楚国公记得,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而向自己女儿问罪。

老夫人提了几次,每次他都不咸不淡应付过去。

老夫人看出他敷衍,除了兀自生闷气之外,也不能拿他如何。

见没有效果,遂也冷了心懒得再提。

杜水连告状之后,一门心思等着楚南曦向她讨好。

谁料楚南曦依然我行我素。

杜水连郁闷得不行,只有常常向老夫人诉苦抱怨。

栖月院。

明香苓闭目靠着躺椅,柳嬷嬷在身后给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肩膀。

见她神情平静。柳嬷嬷轻声说道:“杜家那个表小姐,看着是个不顶用的。夫人因何如此抬举她?”

明香苓闭着眼睛,嘴角讥诮地扯了一下:“不顶用,有不顶用的好处。你且等着看吧!”

柳嬷嬷一愣,心里涌出淡淡怪异的感觉。

自从四小姐去了之后,她好像越发捉摸不透夫人的心思了。

“这几天好好合计合计,看看京城都有哪些适龄未嫁的姑娘。”明香苓陶醉在她按捏的手艺里,瘦削面容露出笑意。

就是那笑容凉森森的,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真心。

柳嬷嬷忽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却不敢露出分毫异样,只越发战战兢兢小心侍侯。

明香苓想了一会,又道,“老爷吩咐让我操办东阳的婚事,我休息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出来活动活动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柳嬷嬷却越发觉得心惊胆战。

心里暗道:夫人不再因四小姐的死而继续消沉,这是好事。

可听夫人这语气,好像想拿大少爷的婚事作文章?

这事关大少爷——万一惹出什么无法善了的祸事,老爷能到时能饶过夫人吗?

思前想后,柳嬷嬷觉得她不触及夫人的伤心事,在不触怒夫人的前提下,她还是该委婉劝一劝夫人。

“大少爷的年纪,确实适合娶妻了。”柳嬷嬷小心翼翼道,“既然老爷将这差事交托给夫人,那是老爷信重夫人你的办事能力。”

“不知夫人目前可有头绪,心里比较属意哪几家的姑娘?”

明香苓仍旧闭着眼睛,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合,幽幽道,“我心里属意的,未必是老爷喜欢的,更加不知是否如东阳的意。”

“府里的桃花开得不是正好吗?所以我想着,过几天举办一个桃花宴,将京城有头脸人家合适的姑娘都邀来。”

第220章 给个奖励行不

楚夫人明香苓似乎已从楚安怡死亡的打击中走出来,每日精神抖擞筹划举办桃花宴之事。

不过这事暂时未公开,是以除了栖月院少数几个人外,府里其他人皆暂未知晓。

这日,杜水连又在老夫人跟前痴缠,不着痕迹说起府里各位姑娘的穿戴,是多么奢华富贵等等。

她这个表小姐,又是如何惹人白眼。

老夫人被她夹缠不过,遂吩咐亲信拿了银票给她,让她自个出府玩去。

杜水连拿到银票,心情舒畅了,带着从章化来的贴身婢女,坐着马车出府逛首饰铺子去。

眼看天就快黑了,杜水连还没有回府。

老夫人忍不住担忧的差人出去寻她。

可没过一会,就见她派出去的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拿着信,急急忙忙赶往金玉堂。

“老夫人,表小姐她……。”

“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意外?”老夫人又急又惊,“你快说,她人现在何处?到底出什么事?”

下人暗笑一声,连忙双手将信奉上,“老夫人你别着急,表小姐没出事。”

“这是她让人留给你的信。说是你看完,就会明白。”

“信?”老夫人定了定神,疑惑地接过信,“她有什么话不好当面对我说?”

还特意留封信。

老夫人将信拆开来,半信半疑往下看。

越看,她脸色越沉。

“简直岂有此理,”她气得重重一拍桌子,“亏我待她跟亲生孙女一样,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老夫人狠狠撒了一通气,又是拍桌又是骂人又是砸东西,闹到金玉堂人人战战兢兢,她这火气才渐渐消下去。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寒香苑,传到楚南曦耳里。

楚南曦心里隐约有猜测,杜水连出府之后就一去不归,这事估计跟华非墨那家伙有关。

果然到了夜里,一只灵巧的机关鸟先钻了她窗户。

“啾、啾、啾……”

“大晚上哪来的怪鸟?”少女诧异侧目,双瞳颜色如墨,在暗夜里如黑珍珠般散发着内敛的光泽。

“没有怪鸟,”有人影自窗户轻轻一跃而入,他低低一笑,满室皆似刹那增添耀目光华,“不过看在它还像模像样的份上,姑娘可否展颜?”

楚南曦一瞧见他容光潋滟的笑脸,眉头便蹙了蹙,俏脸亦随即沉下,“你又来干什么?”

“告诉你好消息。”

华非墨对她的恼怒视而不见,懒洋洋睨着她,大摇大摆走到楠木圆桌旁坐下。

“那位讨人嫌的杜表姐,今天出府拿着楚老夫人给她的银票,大大方方卷款潜逃了。”

楚南曦有心要疏远他,即使好奇其中细节,也忍着不问。

只冷冷道,“逃就逃,横竖是她家姓杜的侄孙,当是破财消灾好了。”

想了想,又道,“这事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尾巴吧?”

别因为撵了让她厌烦的杜水连,到时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办事你不放心?”

华非墨就着灯火瞄着如玉美人,觉得心头也如这跳动的灯火一样,忽明忽暗忐忑得不行,也热得不行。

“那女人走之前,还见过东阳兄。你大哥办事,你总该放心了吧?”

闻言,少女舒展的眉头反而又轻蹙起来,“怎么这里面还有我大哥的事?”

华非墨摆摆手,大包大揽道,“总之麻烦解决掉了,我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他眉眼半眯,眸含柔光:“嗯,你能不能……给个奖励?”

第221章 不知道的大事

楚南曦抬眸,撞上他满含期待的眼神,心头不由怦然一跳,“什么?”

“笑一个给我看看?”华非墨十分识趣,说完事便起身欲离开。

他懒洋洋倚在窗边,微勾的嘴角邪魅诱人。可他斜睨过来的眸光,却隐隐透着委屈。

“你一直冷脸对我,不怕把脸板成面瘫?”

“好歹我才是债主。”

“你是债主你了不起。”少女听罢,非但没有露出笑脸,脸色又沉了沉,“我欠你的债,不包括笑脸相对来偿还这一项。”

她下巴微抬,冷眼盯着窗户外,逐客意思明显。

“罢了,我就知道这年头欠债的比债主还嚣张,”仍是懒洋洋的调调,不过眉眼半垂,露出难掩淡淡失落,“我除了受着,还能如何?”

面目雅静冷淡的少女不经意瞧见他眉间失落,心脏不自禁揪了揪。

这陌生的反应令她立刻警觉。

楚南曦没有让华非墨如愿,不仅没露笑容,甚至还偏过头,连眼角也不再往他望一下。

她绷直腰身,在淡淡晕黄灯火下,纤细的身影是那样孤直冷硬。即使轮廓朦胧不显,也让人感觉到仿佛冰川山巅那种拒人千里的孤骄冷傲。

华非墨离去前一回头,猛然瞅见非要竖起冰冷坚壳当铜墙铁壁将自己孤立起来的身影,心脏立时不受控地一缩。

接着,五脏六腑都瞬间弥漫出淡淡怜惜与疼痛来。

这丫头……唉!

杜水连的不辞而别,除了引来老夫人一顿埋怨与怒火外,在楚国公府几乎连半点波澜都激不起来。

一则她父母均在外地,且身份地位背景远远比不上一朝的开国公府;二则杜水连在府里客居这段日子以来,自恃才华性子孤矜自傲又脾性奇葩,人缘并不好。

所以她一阵风般,来了又走,也没个真心记挂她的人。

日子一晃过去半个月,明香苓积极筹备的桃花宴,终于举办了。

虽然楚国公府对外没有明白昭告要给楚东阳择贤妻,但隐约总有些风声流出外面。

这一日,京中接到楚夫人邀请赏花宴贴子的各家夫人,大早精心打扮一番,携着自家未定亲的姑娘前来楚国公府。

巳时初,便陆续有客人登门。

不多时,为了举办宴会妆点得花团簇锦的楚国公府,便因接踵而至的来客而热闹起来。

今日的宴会是以赏桃花为名广邀宾客,而宴会表面的主角是一手筹办的楚夫人明香苓。

实际是为楚东阳选媳妇的宴会,咳,这目的只能暗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绝对不会有人公开拿到明面来说的。

所以楚南曦乐得躲在暗处观察那些未婚姑娘们。

意外的是,最先上门赴宴的不是别人,竟是明香苓娘家嫂子与侄女。

“小姐,奴婢看得真真听得清楚,夫人接待的首位客人,就是明家那位巡按御史夫人,据称是夫人的嫂子。与明家夫人同来的,是她家嫡长女明惜语。”

青桐认真想了想,“奴婢悄悄打量过那位明小姐,容貌……容貌就跟我们府里的二小姐差不多。”

跟楚雪色差不多?

楚南曦明白了,如果拿出来与帝都第一美人的楚月裳对比,明惜语顶多算中人之姿。

不过明家那位巡按御史明致杰并非京官,他的夫人与女儿怎么会突然来京?

莫非朝中近来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第222章 令人怀疑

青桐没瞧出她心不在焉,仍老实禀报道,“大家都说明小姐脾气好,说话柔声细气,很温柔很和气的一个人。”

楚南曦想起外人对她大哥楚东阳的评价:也是脾气很好很温和十分清俊温润一介如玉公子。

想到这,她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明香苓总不会想着将娘家侄女娶进楚国公府,给她大哥当媳妇吧?

跟明家亲上加亲如此惊悚的主意,那个女人真能想得出来吗?

“奴婢听说,那位明小姐时常会来京小住。因她性情温柔,京中许多姑娘与她交情都不错。”

楚南曦微微眯起眼眸,陷入久远的回忆里。

明惜语吗?

她前世也见过的。

但本着对继母明香苓的潜意识排斥,所以对明香苓娘家的人,她本能的疏远着。

对于明惜语,她并无深交,了解也不多。只知明惜语喜欢豢养小动物,尤其有一只名唤雪球的白猫,明惜语去哪都带着它,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记得前世这个时候,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当然,也没有今天这场桃花宴。

不知明夫人母女今天前来,跟巡按御史明致杰的升迁有没有关系?

这事,她得想办法打听一下才行。

她父亲的意思很明确,待她大哥把大嫂娶进门,楚夫人就该退位让贤了。

到时,不管是让明香苓一直病下去,还是让她病着病着就故去,都随她父亲的心意。

如果明香苓的兄长这时候升迁调回京中,对他们楚国公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南曦心中一动,隐约觉得今天这场桃花宴,明香苓的目的不纯。

而明夫人母女的到来,更让她感觉怪异。

“青桐,那位明小姐身边可带有宠物?”

青桐诧异道,“小姐听人说了?她确实带了只叫雪球的白猫上门。”

“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听说雪球十分乖巧听话。”

楚南曦不置可否,“一只畜牲而已,关键在于养它的人懂不懂约束。”

“今天的来客还有谁比较特别?”

青桐想了一会,才答,“还有一位,是有铁娘子之称的周姑娘也随周夫人一起来赴宴了。”

楚南曦楞了一下,“铁娘子周婉秀?”

“正是。”青桐面色古怪道,“大家都说周姑娘有乃父铁尚书之风,正直不阿从不撒谎。”

想了想,青桐诚实提醒,“若无必要,小姐还是别和这位铁娘子走太近为好。”

楚南曦不由失笑,“怎么,她的脾性在你眼中如此可怕?你家小姐我都要避她锋芒?”

青桐一字一顿道,“奴婢听说,不管谁想和她套近乎,最后都无一例外被她气个半死。”

只会坚持原则说话做事从不肯圆滑一二的人,谁跟她待一块能高兴得起来。

寒香苑里,楚南曦主仆兴致勃勃谈论着来客。

华非墨名下某座别院里,花厅装饰得十分典雅。可此刻某人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生生将这花厅的格调拉低了层次。

“我说阿墨,那府里今日不是举办赏桃花的宴会吗?干脆我们悄悄杀上门去凑凑热闹呗?”

“也好过你和我在这大眼瞪小眼。”

华非墨慢悠悠抿着茶,不为所动地斜他一眼,“北辰,我很怀疑你特意快马赶回京,并非为公事;而是为了凑人家府中举办的宴会。”

“别忘了,那是桃花宴,邀的都是各府夫人小姐。”

“你一个大男人跑上门去算怎么回事?”

第223章 意外时时有

华非墨与他的小伙伴北辰于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桃花宴,正在楚国公府内如火如荼进行。

有意思的是,这场名为赏花实为赏人的桃花宴,明香苓几乎给所有与楚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亲戚都发了请帖。

一个是她娘家大嫂,一个是楚国公的姐姐被敕封魏国夫人的路夫人;楚太妃的女儿以公主降郡主之尊的韦夫人,还有老夫人所出楚显的胞姐,以及楚显夫人周氏娘家等等。

楚南曦听着巧衣如数家珍般将来客的身份背影介绍清楚,心里不由暗暗咋舌。

她由衷感叹一句,“瞧我们夫人,做事可真周全。”

不管关系亲疏远近,能请来的,一律都请了。

至于那些亲戚们是否清楚这场桃花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楚南曦此刻真是不得而知。

“客人来得差不多,小姐也不能躲在一旁看热闹了,夫人请小姐出去帮忙招呼她们呢。”

虽然楚南曦不耐烦这种应酬,不过为了替大哥好好挑位可心的大嫂,她还是笑吟吟应了。

“行,我这就出去。”

“说起来,府里那几株桃花我还真没仔细看过。今天托大家的福,我一定得认真多看几眼。”

巧衣听着她自我打趣,不由掩嘴低声笑了起来。

花园里,披红着绿的姑娘正三五成群聚在一块。

楚南曦一现身,路子晴便觉眼前一亮。

只见少女一色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腰系十二玉扣的丝绦口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漾着清淡浅笑。

“三表姐,这里。”活泼的路子晴含笑招手,一边与楚南曦打招呼,一边拉着自己姐姐路之初迎过去。

“三表姐真漂亮。”路子晴直率的称赞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快要粘到楚南曦身上去。

“咳,”稳重秀丽的路之初不好意思地提醒自己妹妹,别口无遮拦。

又笑着对楚南曦道歉,“曦表妹别见怪,我母亲常说妹妹这张嘴就跟没把门似的。”

“平日怕她闯祸,一向拘在家里。今天母亲说是来外祖家,都是自己人,不怕她闹笑话,这才允许她出来放放风。”

路之初说罢,自己都忍不住掩嘴一阵轻笑。

路子晴不依地跺了跺脚,“姐姐你别把我的老底都抖出来呀,好歹在三表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晴表妹不用担心,就算知道你的老底,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楚南曦对路家这对姐妹花十分有好感。记得上次她生辰宴那会,这对姐妹花还没见着她的面,就坚定不移维护她。

此刻,她看着活泼直率的路子晴,也忍不住含笑打趣起来,“初表姐可以作证,对不对?”

表姐妹几人正说笑得高兴,栖月院的管事嬷嬷忽然走过来道,“三小姐,夫人请两位表小姐和大家一道去前面赏花作画。”

赏花作画,不过是考究众位姑娘才情品性的手段之一。

路子晴心知肚明地冲楚南曦眨眨眼,“曦表姐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楚南曦正想点头答应,谁知这时红枫忽然匆匆走了过来。

第224章 又回来

“小姐,梓歆郡主也来赴宴。”

楚南曦呆了一瞬,“梓歆郡主?她和谁一起?”

“是言府二夫人。”也就是言曼曼嫡亲二婶。

言曼曼的父母兄弟皆于数年前一役牺牲,皇帝为了向天下人表明他不会怠慢忠烈战死的武将,才破例册封言曼曼为郡主。

而言府二房四房,都因言曼曼父母惨烈战死沙场之事受惠;加上还有疼爱言曼曼的言老夫人在,阖府上下从不敢怠慢梓歆郡主半点。

只不过梓歆郡主的姻缘,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此刻言曼曼前来,楚南曦于情于理都该亲迎。

她回忆着前世对梓歆郡主的所知,一边回头对路家姐妹歉然道,“你们先去赏花,我到前面迎迎梓歆郡主。”

路家姐妹不好缠着她不放,路之初遂说道,“曦表妹快去吧,不用管我们。”

楚南曦赶到门口,言曼曼与言二夫人刚好从马车下来。

“南曦,知道来接我,算你有良心。”言曼曼在马车循规蹈矩坐了一路,已经憋坏了,一下车就自来熟的挽上楚南曦胳膊,“走,带我进去瞧瞧你府里的桃花。”

楚南曦见她一露面就开启自说自话的模式,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被她拖着胳膊,只能勉强扭过身朝端庄含笑的妇人道,“言二夫人,请。”

“二婶,不如让南曦的大丫环领你过去吧,我找南曦有点事。”

哪有人这样霸道!

不但喧宾夺主,还直接将她这主人拖走。

楚南曦哭笑不得。

言二夫人显然对梓歆郡主自作主张的行为司空见惯,一点也不气恼,只含笑点头,“劳烦三小姐看着我家这皮猴子。就请这位姑娘带我过去即可。”

楚南曦只能颔首应下,红枫连忙恭谨领命将言二夫人带去举办宴会的花园。

“桃花有什么好看?”梓歆郡主拖着楚南曦,熟门熟路穿过回廊,拐过弯就往马厩走去,“还不如去看看我上回送你的小马驹长得怎么样。”

“这可不行。”楚南曦连忙拽住她,扭转方向,“大家都知道你来了,最起码得先去露个面。”

梓歆郡主不情不愿地侧目看着她,“说好了,只露个脸?一会你就陪我去马厩?”

楚南曦还怕她在花园待久,一言不合跟别人吵起来呢。

虽然以梓歆郡主的水平,估计舌战四方也不会输。

可今天不是举办赏桃花的宴会嘛,挑起战火总不太好。

尤其上次宴会后,众人皆知这位郡主当众宣称是她朋友。

她纵容自己朋友在今天这场合拆明香苓的台,总归不好。

几乎想也没想,楚南曦便答,“行,就去露个脸,一会我亲自陪你去马厩。”

这时,她们已经接近举办桃花宴的地方,附近自然少不了人来人往。

巧的是,她们站在附近说话时,正好那位有铁娘子之称的周婉秀就在附近。

两人说话坦坦荡荡,这番话自然一字不漏落进周姑娘耳里。

她也没兴趣露面上前跟她们打招呼,只待在原地默不作声挑了挑眉。

桃花园里,自是热闹非凡。

言曼曼跟大家交情一般,性格也合不来,只过去跟楚夫人明香苓打了个招呼,便欲拉楚南曦一道离去。

谁料就在刚刚,巧衣神色大变的跑来将楚南曦叫走了。

离开桃花园,到了僻静角落,楚南曦立时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

巧衣白着脸,哆嗦了一下,才低低禀道,“小姐,前些日子不辞而别那位表小姐又回来了。”

第225章 大白天的见鬼

“又回来?”楚南曦诧异一瞬,淡淡打量她一眼,对她的慌张仍略觉不满,“回来便回来,你慌什么?”

巧衣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踮起脚尖附近她耳边,压着声音飞快道,“可奴婢听说,杜表小姐已经咽气了。”

楚南曦一惊,眼眸眯了眯,“听说?这事你听谁说的?确定吗?”

“还有,杜表姐此刻在哪?”

当前府里没引起任何骚动,至少说明杜水连的尸首还没暴露在楚国公府附近。

巧衣连忙将来龙去脉禀报清楚,“奴婢刚才遇上厨房负责采买的方大婶,见她拎着菜慌慌张张往厨房钻,就多问了她两句。”

“方大婶说她在路上碰到了我们府的马车,就是那辆随着杜表小姐一齐失去踪迹的马车。”

“她就挨近马车想听听动静,谁料听到随侍表小姐的丫环,与另一个自称是表小姐姑母的女人说着悄悄话。”

“两人正商量让马车停在门口,将表小姐的尸首敞开,把大公子对表小姐始乱终弃的事闹出来。”

楚南曦脸色变了变,“胡乱攀咬,无中生有,无耻!”

这事牵涉到大公子,巧衣心里一样又惊又怕。

她与楚南曦福祸与共,自然不敢像方大婶那样慌得六神无主也不敢寻主子坦白这事。

眼下巧衣只盼着,她能为小姐与大公子争取到多一点点时间,能够妥善处理这天降祸事。

楚南曦气怒交加,这件事疑窦重重,她直觉内情不简单。

可惜就巧衣所言,杜水连的尸首还在他们府的马车上,而那辆马车眨眼便会来到府外。

而大哥这会根本不在府里,想要找他问一问杜水连卷款潜逃当日详情,一时半刻也来不及。

她衡量了一下,“你现在立刻去金玉堂求见老夫人,将刚才对我说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不必丝毫隐瞒的告诉她。”

“另外,你给她带句话,就说老夫人虽然姓杜,可她是楚国公府的老夫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必老夫人再糊涂,关键时刻也拎得清。

“是,奴婢一定将小姐的交待带到。”巧衣应声,转身便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事态紧急,能争取多一点时间是一点吧。

然而,巧衣才跑到金玉堂,守门的门房就让人急急忙忙前来回禀楚夫人明香苓,说府外有辆马车,疑似杜表小姐坐着马车又回来了。

明香苓一听府上那辆马车是载着杜水连的尸首回来,还是停在国公府大门外,当即大惊失色,“什么?这事是真的?”

她反应太激烈,旁边一众正怡然赏花的夫人们当即竖起耳朵。

“来人,快将这事禀到金玉堂让老夫人知道。”

“柳嬷嬷,叫上几个护卫,随我一起去门外瞧瞧。”

众人一听,虽然都满头雾水不知所云,可都知道国公府大门外有热闹瞧。

明香苓只对大家交待一句,“抱歉,府里突然有急事,我失陪一下。”

然后就匆匆离开桃花园。

一众宾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里都闪烁着好奇的火花。

不知谁轻声嘟嚷一句,“听楚夫人刚才的口吻,楚国公府似乎遇到麻烦事,我们虽然人微力薄,可既然遇上,也不该袖手旁观。”

这就寻了个理由光明正大跟着去看热闹,众人自然一呼百应,纷纷称是。

于是,明香苓前脚赶往大门口,参加赏花宴的宾客后脚就簇拥着追了出去。

第226章 官字两张嘴

待楚南曦闻讯也匆匆赶去门口,那辆马车已经停在外面。

一个婢女和一个两眼精光闪烁的女人坐在车辕外,帘子则掀了起来,隐约可见里面有个人挨着车厢歪头斜躺着。

如果那就是杜水连尸首的话,楚南曦还真有点佩服这两人的胆量。

不是谁都敢与一具尸首共处一车的。

那个婢女是珠儿,楚南曦认得她,确实是杜水连之前带进府的婢女。

另外那个长得一脸精明又刻薄的女人,一定就是杜水连的姑母了。

“……我的乖侄女,你死得好惨好冤那。好好上一趟京看望祖辈的老人家,怎么就落得搭上一条命的下场啊。”

“姑母心痛啊,你这遭遇让人愤怒啊。大家都来评评理,他们楚国公府是不是仗势欺人。”

女人一边捶胸口,一边流着眼泪鼻涕呼天抢地,高声哭喊起来,“他们楚大少爷仗着自己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先是欺骗我这可怜侄女的感情,再对她始乱终弃。”

“把我这侄女偷偷赶出府不算,还不许她在京城逗留,趁着她孤身一人在路途,为了掩盖他做下的丑事与恶行,悄悄将我这侄女给谋害了。”

“老天啊,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楚东阳这样的恶棍,就该千刀万剐啊。”

楚南曦隐在人群里,抿着唇,冷静地听着她一声声一句句喊冤喊怜,直到听这个女人喊完一轮又开始重复了。

“住口。”楚南曦才越众而出,冷冷盯着一脸精明的女人,目光淡漠如刀刮过女人脸庞。

瞧见女人悚然一惊,她才再度傲然问,“污蔑朝臣,污蔑当朝国公府,你知道这是什么重罪吗?”

那女人被她气势惊得瑟缩了一下,不过想起自己侄女的尸首还在眼前,女人又壮了胆气,“我没有污蔑,我的侄女前段时间好好上京城探亲。”

“现在却咽了气,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冰冷尸首,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天道王法,自在人心。别以为楚国公府势大权大,就可以枉顾王法一手遮天。”

楚南曦冷笑,“挺义正严辞的,可惜不管是天道还是王法,都不是凭你一张嘴说说就成。”

她目光一转,凌厉如利剑一般盯着躲在一旁垂首的婢女,“珠儿,你一路随侍在表小姐左右,你最清楚其中发生什么事。”

“我现在也不需要你当众说明,你只管到衙门跟官府问案的老爷们说明白吧。”

少女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不轻不重的语气,听在耳里落在心头,却字字重逾千钧。

“既然出了人命案,就该带着尸首前往衙门。”她冰冷嘲讽的目光淡淡划过那女人。

毫不掩饰眼中轻蔑,扬声质问道,“带着尸首来国公府大闹,是想借机讹诈楚国公府一笔呢?还是受什么人指使,特意来这污蔑我大哥,污蔑楚国公府?”

人群外,红枫朝楚南曦微微点头。

楚南曦信步走过去,站在一个面容黑瘦但目光沉稳且锐利的中年男人面前。

诚恳请求,“许大人,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了。”

“请大人多多费心,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公道,让死者安息,也还我们楚国公府清白,别放过污蔑我楚国公府的贼子。”

第227章 咄咄逼人

站在前面的明香苓心里震了震,眉头不自觉拧起,楚南曦这个贱人,反应也太快了吧?

她什么时候知道杜水连的尸首运回楚国公府的?

还有,这个京兆尹许运长又是什么时候到这来?

一肚子疑问自脑里划过,明香苓抢在许大人反应前,一脸哀戚为难的高声道,“且慢。表小姐怎么说都是我们府的亲戚,她如今无端横死,本已令人痛心。”

“南曦,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样闹到官府去,是不是不太好?不如算了,暂时让她们进府里,再禀报老夫人,让她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别说刚才那个一脸精明刻薄的女人,极尽恶毒地败坏她大哥名誉。还使劲糟蹋楚国公府声誉,这个女人眼瞎心盲了,也将别人当瞎子聋子吗?

楚南曦心里怒火中烧。

面上却冷静从容无比,淡然嘲讽,“夫人对杜家的亲戚倒是有情有义。”

“请她们进府容易,可这桩人命案,夫人你负责查个水落石出吗?”

明香苓对她的质问似有不悦,拧了拧眉,仍柔声劝道,“不管怎么说,大家亲戚一场。如今表小姐人去了,我们立马就不认人。”

“知情的人觉得我们深明大义,不知情的,岂不认为我们太过刻薄寡恩。”

楚南曦怒极反笑,“刻薄寡恩?”

“夫人既然一心为府里着想,不如眼下就陪她们去衙门吧。”

少女偏了偏头,将视线投落冷眼旁观的京兆尹身上,“我想,许大人应该不会介意这事的,对吧,许大人?”

明香苓面露不悦,似乎对她的咄咄逼人感到极度不喜,却又露出慈爱长辈面孔,语重心长道,“南曦,不管怎么说,我们两家都是常来常往的亲戚……。”

“夫人对别人倒是仁义周全,”少女不徐不疾打断她,只问,“那按照夫人的意思,这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你是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这种大事当然得你出面作主。”

明香苓愣了愣,似没料到她刚才还咄咄逼人,一转眼这态度就陡然变得如此好说话。

其实杜水连的尸身还在马车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这辆马车进入楚国公府。

楚南曦甩锅甩得干脆,也是看准明香苓这个女人不过故作姿态,好突显她骄横独断而已。

“许大人,我想问一句,这……既然出了命案,案情不明之前我们能先将尸首带走去安葬?”

明香苓这么一问,自然是找台阶下。

“此案不仅涉及表小姐身死,还牵涉到府上公子的名声,许大人,这事我们能自己处理吗?”

楚南曦眸光微凉,这女人故意提醒大家,她大哥被冠了疑犯之名!

许大人沉声道,“既然牵涉死因不明的命案,贵府自然不能私下处置。”

他往身后招了招手,立时有一群衙役围了过来,“将这辆马车,还有这两个人一起带回衙门。”

官府的人效率很高,片刻功夫,就将人带走。

围观的群众见没有热闹可瞧,交头接耳议论着便渐渐散了。

不一会,便只剩楚国公府的人,与那群跟出来看热闹的宾客。

宴会进行到一半,骤然发生这种事,这时实在没有人还有心思宴饮。

一个个正琢磨怎么告辞,忽听闻人群中有惊呼声,“呀,我的雪球跑哪去了?”

第228章 失踪

声音很温柔,但也掩不住焦急。

楚南曦心中一动,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娇声细语道,“母亲,我的雪球不见了,万一它掉到水里或者在哪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微微一顿,她轻颤睫毛掩映底下,隐约泛起了泪光。再开口,便连声音都带了恳求,“母亲,你让姑母帮忙找一找雪球好不好?”

“万一它在国公府乱跑乱闯……。”

看这姑娘柔弱娇怯的模样,楚南曦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她就是明惜语。

不用说,站在她旁边身穿深绛朱红衣裙的人,就是明香苓的嫂子阮氏。

阮氏知道自己女儿有多宝贝那只猫,因而明惜语一开口,她便将这事对明香苓说了。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众多姑娘,一是与明惜语交情还过得去,二是这些姑娘都是十几岁年纪,没有几个不喜爱那只毛茸茸全身纯白的猫咪。

明香苓一听,没有不允的,“这是小事,我这就派人去找。”

“姑母,我想亲自去找它。”

明香苓看着满含期望的少女,哪里会拒绝,“好吧,我让人领你在府里四处找一找。”

其他姑娘见状,都纷纷道,“楚夫人,我们也可以帮忙寻找。”

“那大家小心点。”面对热心的姑娘们,明香苓更加不会拒绝了。

就这样,一行人又折回楚国公府内。

楚南曦留在最后才慢慢走回去,她在思考今天这宴会接连发生的事。

明惜语既然对自己的爱宠视若珍宝,又时时抱在怀里,那只猫怎会忽然不见?

先是有人带着杜水连尸首在门外闹事,接着那只猫就失踪。

楚南曦仿佛隐隐从中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就是不知道明香苓借着这些事,想在今天谋划什么。

“曦表姐,还在想刚才的事吗?别担心,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大表哥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许大人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大表哥与楚国公府清白的。”

听闻路子晴心急安慰,楚南曦才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

她看着一脸关切的路家两姐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嗯,我不担心。”

“清者自清。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断不是几句辱骂或污蔑就能让他含冤的。”

“大家都去帮忙寻明小姐那只猫了,曦表妹你?”路之初意在提醒她这事有古怪。

有古怪这一层楚南曦已经想到。

她往四下望了望,疑惑道,“怎么不见梓歆郡主?你们有谁见过她?她该不会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吧?”

路家姐妹听她一提,当下也觉奇怪,路子晴快言快语,“对呀,怎么一直没瞧见梓歆郡主?”

路之初眉眼半垂,脸上疑虑之色更重些,“刚才我看见言二夫人还和大家一起,按理说,梓歆郡主不会扔下长辈自己独自离开。”

“许是她不耐烦这种场合,悄悄找个地方躲清静去了。”

楚南曦听着这话,眸间渐渐染上几缕不易察觉的阴霾。

言曼曼看似大大咧咧,但并非没有规矩的人。如果她不耐烦这种场合独自离去,一定会托人告知她一声。

而且,路之初分析得也有道理,不管去什么地方赴宴,既与长辈同去,若无意外事情,自也与长辈同归。

楚南曦忽然想到明惜语失踪那只猫,心头倏地一紧。

第229章 他,他,他

“我们也进去吧,看看有没有找到那只猫。”楚南曦心里起了疑虑,招呼着姐妹俩,率先迈了步。

几人绕过影壁,穿过回廊,就见有不少宾客都匆匆往西北角赶去。

“快去看看,听说好像有人看到明小姐那只猫往马厩那边跑了。”

楚南曦听闻这话,眉心突突一跳,“我们也过去看看。”

领着路家姐妹,楚南曦几人很快就去到马厩,但在马厩并没有找到明惜语丢失那只猫。

不少帮忙寻找的人,按着消息自发往马厩附近散开,继续寻找。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突兀地响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

楚南曦脸色微微生变,“声音是从竹林那边传来的。”

马厩离竹林不算太远,但楚南曦三人赶过去时,已经有不少闻讯赶来的人。

楚南曦静静扫了人群一眼,盯着那个惊得脸色发白,还在浑身簌簌发抖的姑娘,迅速走到那姑娘旁边,“刘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害怕成这模样?

那姑娘怯怯地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满脸惊恐道,“前面竹林有人……他、他,他,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伏在斜坡,我心里害怕。”

“竹林有人?”楚南曦心里一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刘姑娘别怕。”说罢,她吩咐下人,“快带刘姑娘去休息一下。”

这时,站在边上的人都惶惶不安,皆被刘姑娘惊恐的神情吓着了,谁也不敢跑到竹林斜坡探个究竟。

楚南曦带着青桐,亲自走了过去。

走进竹林没多远,果然便望见有个人一动不动伏卧在地。

“大哥?”即使没看到面貌,楚南曦还是一眼就认出衣衫不整伏卧在地的人正是楚东阳。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在青桐帮忙下将人翻转过来,“大哥?大哥你醒醒。”

楚东阳当然没有死。

不过,当下的情形也跟死差不多。

楚南曦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他这是差点醉死了。

“来人,把大少爷抬回他的院子去。还有,马上请大夫。”

楚南曦才吩咐完毕,还不待下人行动,旁边又有人惊呼起来,“啊,这、这有血!”

“还有,还有一支簪子。”

“咦,这支簪子我好像见谁戴过……”

“是梓歆郡主的簪子!”确凿无疑的声音,来自风姿纤立的铁娘子周婉秀。

“天啊,难怪我一直没瞧见梓歆郡主,莫非她被楚大公子引来此处给——”

楚南曦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揣测,心里越发沉下去。

有了刚才杜水连尸首一事在前面引导,她们一见这场面,立刻不自觉就将昔日清俊温润素有君子之风的楚东阳,往奸邪之徒的行事方式上揣测。

她略加思索,当即有了决断,扬声便问,“大少爷是几时回的府?他怎么醉倒在这里?可有人知道?”

若她大哥能尽快清醒过来,她也不必急于一时寻找人证。

可她大哥喝了三日醉,没有三日,根本醒不过来。

而三日时间太漫长了,足以改变许多事。

因帮忙找猫,现场有不少府中下人,可楚南曦这一问,却没有一个人应声。

“梓歆郡主活不见人……,这却流了血还落了簪子,她该不会已经被人给——害了吧?”

第230章 你不知谁知?

一句接一句的猜测议论,很快在人群中引起惶恐不安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与恶意揣测就像雪球一样,片刻就越滚越大,引发的害怕气氛没一会就到了凝重无比的地步。

匆匆赶来的言家二夫人显然只听到只字片语,一见楚南曦就紧张问,“三小姐,听说我们家曼曼跑到竹林这边来了?不知她现在人在何处?”

那可是他们家的小祖宗,今日还是她负责带出来参加宴会的。

这万一要出点什么意外,她回去之后可怎么交待。

言二夫人想到此处,心里更加着急,眼巴巴看着楚南曦,就等她解惑。

楚南曦仔细观察过刚才她大哥倒卧的地方,离发现梓歆郡主发簪与血迹之地并不远。

再者现场凌乱,明显有挣扎痕迹。

又是在竹林斜坡这隐蔽处,种种迹像很容易误导人们将事情往罪恶方向猜想。

现场恐慌情绪蔓延,楚南曦很理解言二夫人的着急与惊慌。

想了想,她慢慢道,“言二夫人,我没看见梓歆郡主,也不知她目前身在何处。”

“不过我想,她目前应该无碍。”

楚南曦现在已经想明白,今天接二连三发生这些事,就是针对她大哥的一个又一个套子。

假设对方要借着谋害梓歆郡主的罪名陷害她大哥,那么眼下梓歆郡主应该倒在竹林里。

今天有那么多显贵人家的家眷作证,眼见为实的冲击,对她大哥而言简直就是无罪而罪之证。

可现场除了少量血迹与一支簪子外,并没有更多与梓歆郡主相关的线索,这至少证明梓歆郡主目前没有被害。

至于梓歆郡主有没有遭遇其他的,她就说不准了。

短短时间,楚南曦凭着观察的细节想通这些,但心情并不轻松。

言二夫人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急得额上都冒出细汗来,“曼曼与你交好,三小姐怎么会不知道她在何处?”

楚南曦一摇头,言二夫人立即受不住的晃了晃。

楚南曦缓声安抚道,“言二夫人别着急,我这就派人四处寻找,一定很快就会有郡主消息的。”

“你撒谎。”言二夫人未反应,有道声音斩钉截铁驳斥楚南曦。

接着,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铁娘子周婉秀疾步走了过来。

她指着楚南曦,声音沉且稳,“我之前明明亲眼看见你和梓歆郡主一起离开。”

“你还和郡主说好一起来马厩,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郡主在何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哗然。

一道道怀疑的目光登时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唰唰飞落腰身笔直衣袂飘飘的蓝衣少女身上。

现场寂静一片,气氛刹那紧张压抑到极点。

忽有人哼笑一声,便见韦敏秀鄙夷地盯着楚南曦,火上加油般随口将众人心中揣测说了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人那么多,偏偏谁都不出事,唯独与楚三小姐要好,还与她约好一道离开前去马厩的梓歆郡主,出事了。”

“又偏偏在离马厩不远的竹林附近,发现了梓歆郡主遗落的发簪。”

“而刚刚才被人控告犯了人命的楚大公子,就那么恰好,一身凌乱满身酒气醉倒在这里。”

“这两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关联!”

第231章 钉死她

“楚三小姐,要想让大伙相信这事纯属巧合,那就让梓歆郡主现身跟大家打个招呼呗。”

韦敏秀傲然扫了人群一眼,最后才将得意的目光斜睨在楚南曦身上。

扬着下巴,幸灾乐祸道:“不然,你和楚大公子的清白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虽然她说得好听,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对梓歆郡主的安危完全不关心;她现在这表情,就差没将不怀好意几个字刻在脸上。

这时,国公夫人明香苓似乎才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南曦,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楚南曦深深看她一眼,还未说话,韦敏秀就抢先一步将此地所见所闻夸张的说了一遍。

“这么说,梓歆郡主目前下落不明?”明香苓听罢,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少顷,她含着忧心,力持端庄稳重转了目光,“请问言二夫人,可确定这事?”

“千真万确。”言二夫人内心的焦急真实反映到脸上,“还请楚夫人赶紧派人帮忙寻找。”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若是让我家老太君知道曼曼在楚国公府失踪,只怕她老人家会急疯……。”

一直默默观察的楚南曦听着这话,心里猛地一揪。

这是威胁?还是提醒?

言曼曼身份特殊,假若言曼曼确实因在楚国公府赴宴出了事,在铁娘子周婉秀这个有力目击者作证之下,不但她难独善其身,就连大哥都会被牵涉其中。

楚南曦眼眸微微眯了眯,这就是明香苓今天设宴的目的吗?

不,不对。

看明香苓刚才的反应,言曼曼的失踪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也就是说,按照明香苓的计划,今天主要针对的人是她大哥楚东阳。

楚南曦心底冒出阵阵寒意。

如果言曼曼没有失踪,她此刻应该是被暴力玷污致伤致残,或者最严重的是已致死。

而这个施暴者,无疑就是已被泼了一身脏水的楚东阳。

无论她大哥醉酒与否,行凶施暴还使人致死,言府都不会放过他,皇帝更不可能放过他。

想通这些,楚南曦只觉如坠冰窖之中,浑身冰冷得阵阵哆嗦。

“言二夫人不必担心,想必此事,不过是小女南曦与梓歆郡主开的一个玩笑而已。”明香苓似乎听不出威胁,仍温和如常的含笑安抚激动暴躁的言府二婶。

微微一顿,她严厉道:“不过南曦,玩笑也有个度。你看,都快把言二夫人吓坏了。”

明香苓看着脸色微白的少女,一副慈爱长辈之态,“你把梓歆郡主藏哪了?赶紧告诉大家吧。”

真没想到,言曼曼居然失踪了。

就在楚国公府内,一个大活人不翼而飞,真真令她棋差一着。

明香苓温和地看着楚南曦,眼底闪烁的狠戾阴森,流露出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不过失踪也罢,今天这个局钉不死楚东阳,先将楚南曦这个贱人弄死也一样。

“若是因一场玩笑,惊动到言老太君这个长辈,那可大大不妥。”

她神情言辞之间,全都笃定向大家传递这样一个信息:梓歆郡主如今行踪不明,都是楚南曦的原因。

言二夫人可等不及了,她连声恳求道,“楚三小姐,我家曼曼到底在哪?你快告诉我吧。”

第232章 军令状

楚南曦心里沉了沉。

在明香苓一番春风化雨的“慈爱关怀”下,梓歆郡主被她藏起来这锅她是背定了。

难怪要先来一出带尸首大闹楚国公府,这完全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梓歆郡主目前到底在哪,看来不仅她不知道,就连明香苓也一样。

这是眼下唯一令楚南曦心头稍安的。

“言二夫人,我说过了,我真不知道梓歆郡主的下落。”

不管别人信不信,楚南曦都得表明自己态度。

“夫人都不知道的事,我更加不清楚了。”

言下之意,明香苓这个楚夫人既是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又是今天宴会的主角,宾客的动向及安危,楚夫人了若指掌才是应该的。

言二夫人眼下只在乎她家老太君的心头肉,至于是明香苓与楚南曦这对母女谁的责任,她是不在意的。

闻言,她只道,“楚三小姐,我家曼曼前来赴宴前,就一直说楚三小姐如何如何让人欣赏,眼下连你也不清楚曼曼身在何处吗?”

楚南曦听得心头怒火猛地窜起。

这话的意思,她得对梓歆郡主的安危负责到底了。

她狐疑地瞥了眼言二夫人,目光又淡淡自明香苓脸上流转而过。

莫非这两个女人暗中联合起来坑言曼曼?

这么说,就算她推测言曼曼目前没有性命之忧,她也必须尽快找到言曼曼才行。

而且,必须抢在这两个心思莫测的女人前找到人。

这时,忽有人匆匆来禀,“夫人,言老太君遣了她的近侍胡嬷嬷前来。”

“与胡嬷嬷一同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阮姑姑。”

明香苓脸色一变,“把人请进来。”

说罢,她勉强挤着笑容望向言二夫人,“言老太君真是疼爱梓歆郡主。”

言二夫人面色发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刚才下人禀报的话,楚南曦也听得一清二楚,她心头一凛。

同时觑着这两个神情难掩惶恐震惊的女人,心里冷哼一声,看着她们对梓歆郡主的担忧不似作假。

实则——。

太后的亲信恰好在言府,这才一道前来?

还是言府悄悄差人入宫请太后出面?

某种程度上,太后的态度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无论是哪种,若不能尽快找到梓歆郡主,她的情况都非常不妙。

可目前梓歆郡主到底在哪?

楚南曦飞快转着脑子分析各种可能。

胡嬷嬷与阮姑姑已经来到竹林这边了。

两人分别与明香苓及言二夫人见过礼后,阮姑姑说道,“太后挂念梓歆郡主,所以奴婢腆着脸来叨扰楚夫人,还请楚夫人见谅。”

“不知梓歆郡主人在何处?还请楚夫人行个方便。”

阮姑姑虽是宫婢,态度看着也谦逊恭谨,可她微笑说来的请求,却隐隐透着强硬意味。

这时候,明香苓交不出人来,只好苦笑着告罪一声,连忙将事情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阮姑姑沉了脸,“既然如此,敢问楚夫人打算怎么做?”

明香苓深深看了眼楚南曦,“先让人在府里各处寻找。”

“若是寻不到人呢?”

明香苓未作答,阮姑姑目光一转,意味不明地落在楚南曦脸上,“楚三小姐,听说梓歆郡主被你带走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

灼灼目光中,她轻轻道,“你说,若寻遍全府还是寻不着梓歆郡主,你该如何?”

楚南曦心头一紧,这是逼她立军令状!

第233章 随我走吧

真是荒谬,梓歆郡主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这些满嘴关心言曼曼的人不赶紧去寻人,反在这逼她为言曼曼的生死负责。

“这还没开始寻,姑姑怎么就断定寻不着梓歆郡主?”楚南曦压下心头愤怒,淡淡反问。

阮姑姑抿嘴一笑,定在楚南曦脸上的目光却深沉而冰凉,“我是说如果。”

迎着她窥探打量的目光,少女挺直腰杆,姿态恒定,不卑不亢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寻了再说。梓歆郡主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阮姑姑?”

阮姑姑态度强硬起来,“若寻遍全府还是寻不着梓歆郡主,就请楚三小姐随我进宫走一趟,亲自向太后解释此事。”

说罢,她不给楚南曦反驳的机会,扭头对明香苓道,“劳烦楚夫人开始搜府。务求尽快找到梓歆郡主。”

楚南曦默默凝目往人群中的铁娘子周婉秀投去一瞥。

逼着她进宫面见太后对梓歆郡主的安危负责么?

她若被逼进宫,少不得要让周婉秀也陪她走一遭。

明香苓暗自打量楚南曦一眼,心想一会搜府,能寻到梓歆郡主最好;没寻着她也不怕。

就算寻到梓歆郡主,她也得暗中暂扣着。

无论如何,她都会让楚南曦随阮姑姑进宫面见太后的。

为这样的事进宫,楚南曦就算能活着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心念至此,明香苓一脸关切之态,郑重应道,“阮姑姑放心,只要梓歆郡主还在府里,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她。”

“有劳各位在此稍等,我与他们一同去寻人。”

寻人不同之前寻只猫,这涉及到搜寻楚国公府各处,前来赴宴的宾客不好再自告奋勇。

但言二夫人与胡嬷嬷阮姑姑等人,都不愿意离开竹林移步别处,众人也心悬梓歆郡主,也一同留在原地等消息。

楚南曦倒想亲自去寻人,可言府那几人怕她趁机溜出府躲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将她扣留在原处。

楚南曦想想也罢,就算她不亲自去寻人,她那几个婢女都是机灵的,自该懂得她心思。

遂也沉默与众人留在原地等着。

等待,无疑是枯燥煎熬的,尤其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下,更令人感觉时间被加倍的拉长。

一个时辰又两刻。

明香苓苦着脸匆匆忙忙回到了竹林。

楚南曦远远掠见她的脸色,就对寻回梓歆郡主这事不再抱期望。

待明香苓来到近前,她见着言二夫人和阮姑姑等人,未出声先苦笑起来,“很抱歉,府里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既没发现梓歆郡主的踪迹,也没人曾见过她。”

言二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地皱着眉头,“楚夫人确定吗?我家曼曼果真不在贵府里?”

胡嬷嬷似承受不住这噩耗一般,身子猛地晃了晃,她抹着眼角,含泪看了看阮姑姑。

对梓歆郡主的浓浓担忧已溢于言表,“郡主,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夫人怎么受得住。”

阮姑姑黑着脸,眼睛一转,目光刀子般戳在楚南曦面上。

开口便冷冷道,“楚三小姐,请吧。”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强硬得毫无转寰的余地。

第234章 糊弄谁

她说罢,手一挥,两个内侍打扮的人立时神情肃穆地走了过来。

一左一右,像两座山一样包抄在楚南曦两旁。

除楚南曦外,众人乍然瞧见两个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出没在附近的内侍,登时都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来。

他们步伐沉稳且呼吸轻盈,很明显,这两个内侍并非普通人,而是有武功在身。

楚南曦心里沉了沉。

不过面上,仍一片平静淡然之态。

她没作声,只静静往人群中的周婉秀望去。

明香苓嘴角已经压抑不住的微微上翘。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在众人面露疑惑,而明香苓拧起眉头面带怒色时,却见一个梳着简单发髻的英气少女,正大步流星朝竹林走来。

有人惊呼:“那不是——梓歆郡主吗?”

明香苓眼底一暗,射向梓歆郡主的目光隐藏着浓烈的戾气与厌憎。

袖下握着拳头双手不住地抖动。

她不甘心啊,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

骤然看见闹得人仰马翻的梓歆郡主完好无损地出现,众人一时是惊喜交加。

言曼曼对众人充满怀疑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信步直接走到面容平静的少女跟前,“南曦,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听说你们到处找我?”

楚南曦默然仔细打量她片刻,见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可实际脸色泛青,脚步也虚浮,不过在强撑着。

楚南曦心头揪了揪,往人群外望了望。红枫朝她微微点头,她心下才稍安。

梓歆郡主身上肯定发生了不简单的事。

心念转过,她含笑回应,“没什么。”

言二夫人迎过来,审视着外表看似无异状的英气少女,“曼曼,你到哪去了?一直找不到你,可把我们给急坏了。”

“二婶稍安勿躁。”言曼曼望见胡嬷嬷与阮姑姑也站在一旁,眼睛转了转,她扬声道,“我不过一不留神弄脏衣裙,没想惊动旁人,就从角门出去,在马车里换了套衣裙。”

“觉得有些困,就在马车上眯了一下眼睛打个盹。谁知这一睡,竟睡过了头。”

“让各位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罢,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狡黠说道,“胡嬷嬷,你回去禀报祖母,说我肯定会把她惦记的东西拿回去的,你让她安心在府里等着。”

“梓歆郡主这场面话说得漂亮,实情只怕并非如此吧?”自从上回楚南曦生辰宴会后,韦敏秀就看梓歆郡主千般不顺眼。

在她心里,能跟楚南曦处得好的,肯定都是与楚南曦一丘之貉的人。

梓歆郡主刚才那番解释,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场面过得去,大家也不会故意挑刺去招惹她。

可韦敏秀不同,她仗着自己有个本为公主却屈尊郡主的母亲,自恃不惧梓歆郡主,因而冷笑着,趾高气扬又反问一句,“敢问梓歆郡主是在何处弄脏的衣裙?又是因何才弄脏的衣裙?”

“怎么在这竹林里头,会有郡主的发簪?就在发现发簪的附近,还有明显血迹?”

“况且,梓歆郡主做的事情还真令人惊奇。”

“堂堂国公府,多的是可供客人更换衣裙的客房,梓歆郡主怎么反而舍近求远;宁可顶着一身脏污衣裙悄悄出府躲进马车更换,也愿就近在府中客房替换?”

第235章 抽一顿

韦敏秀看梓歆郡主不顺眼。

梓歆郡主看她同样不顺眼。

“想知道?”言曼曼对她句句暗含抵毁的质问半分也不动气,只眉眼一挑,十分不客气道,“你很八挂!”

在韦敏秀气得脸色涨红之际,她扬声冷哼,“没什么原因,我高兴而已!”

她视线往人群转了一圈,“对了,我丢失的发簪在哪?”

楚南曦朝言二夫人方向点了点下巴。

言曼曼立时伸手,“多谢二婶。”

言二夫人赶紧将簪子还给她。

“曼曼……。”

“南曦,走吧走吧,快带我去你院子瞧瞧,上回你答应过的,可不能食言。”

不但被刻意打断说话,还被直接无视,言二夫人心里暗恨,面上笑容也端得尴尬。

言曼曼似乎压根不顾忌她长辈的身份,拖着楚南曦扔下一地客人就走。

正好楚南曦也有一肚子疑问,自然顺着她意思离去。

待去到寒香苑,一入屋里,楚南曦立即便让红枫出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拉着她到贵妃榻坐下,认真地端祥着她,问道,“曼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瞧你脸色发白,脚步根基不稳,是受了伤?”

“我就知道,刚才那套说辞唬不住你。”言曼曼苦笑一声,“不过你放心,我没受伤。看着脸色不好,是因为中的迷香还没散干净。”

楚南曦心道:只怕那套说辞能唬住的人没几个。

幸好她发现梓歆郡主不见时,立刻叮嘱红枫在外面守着。

而红枫也不负她所望。

若无她交待,梓歆郡主只怕连这套敷衍之词都懒得细说。

念头转过,她神色一肃,关切问,“中了迷香?我替你请大夫。”

“慢着。”梓歆郡主摇摇头,“我看过大夫了。”

“还有,你别忘了我刚才在外面怎么说的。突然请大夫进府,你不怕引人怀疑。”

楚南曦眉眼半垂,遮掩住眼底淡淡肃杀,“引人怀疑,总比让你落下什么病根好。”

刚才在外面那番说辞,实际只怕也没几人当真,不过面上装着相信罢了。

她不能明知不妥还无动于衷。

梓歆郡主曾扬言把她当朋友,而梓歆郡主也曾多次维护她。

今天梓歆郡主之事,明显是别人利用身份针对她的阴谋。

换句话说,梓歆郡主是间接被她连累。

若言曼曼没有这层特殊的郡主身份,今天也不会遭人算计。

“我没事。”言曼曼回想了片刻,才缓缓道,“你且听我细说。”

楚南曦点点头,“好,我听着。”

“记得当时,我们约好与众人打个招呼就去马厩。谁知一晃眼不见你人影,我正打算独自过去,这时有个面生的丫环过来对我说,是按你吩咐先领我过去。”

“面生的丫环?”楚南曦心里咯噔一下,她听了杜水连的事之后,只差了青桐去见言曼曼。

“她可说了叫什么名字?”

言曼曼恨声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丫环有问题,现在想来那名字也是假的。”

“若叫我再看见她,一定将她吊起来狠抽一顿。”

这丫头,果然是在军中男人堆中长大的。

可事情,那是简单抽一顿就能解决的。

楚南曦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么说,你确定她不是我府上的人?”

第236章 雷霆之怒

梓歆郡主眯了眯眼,汪汪杏眸竟折射出一缕让人心怯的光芒。

这一刹,楚南曦忽然觉得面前的姑娘不是大大咧咧的郡主,而是威风凛凛的将军。

她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莫非在军中长大,还能耳濡目染上军威。

“当然确定。”言曼曼奇怪地瞥她一眼,“她穿的衣裳,与你府上其他婢女尽不相同。”

她撑着脑袋回想细节,忽而一惊,“是了,我现在想起来了,她穿的衣裳与你这身十分相似。若在背后看她,说不定能错认成你。”

楚南曦微微一笑,眸内寒光闪闪。

铁娘子周婉秀一口咬定亲眼目睹她与梓歆郡主一同离去,这就是根源。

早有人处心积虑想鱼目混珠。

言曼曼接着说道:“你府上的马厩在何处我知道。那婢女也确实领着我往马厩的方向。”

“但在接近马厩时,她却带我拐进一条无人行走的小径。我正觉奇怪她为何舍近求远,谁料就在此时,有人隐在暗处朝我迎面洒了一把迷香,同时还有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我网住。”

“之后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把我扛了起来不知带往何处。”

她语速极快,又是事后再提,语调亦平淡。

可楚南曦却听得心惊肉跳。

差一点,就让对方成事了。

她根本没提防过,对方敢对言曼曼动手。

言曼曼是皇帝亲封的异姓郡主,正因这份特殊,若言曼曼在楚国公府内出事,且与她大哥牵扯在一块。

届时只怕她与大哥都逃不过皇帝的雷霆之怒。

楚南曦看着面目英气的少女,心里不由涌出十二分庆幸。

幸好,言曼曼平安无事。

“现在我知道了,他们把我带到竹林大概欲行不轨,我残存意识挣扎不从;簪子和血迹,大约便是这样落下的。”

“对了,竹林里头有什么特别吗?他们为何将我带去那里?”

“竹林没什么特别,就是平常鲜少有人踏足。”楚南曦说得平静,心里却有股怒火夹着戾气在熊熊燃烧。

“在发现你不见踪影之后,他们借着寻猫的机会寻到竹林,发现我大哥醉倒在里面。”

言曼曼呆了呆。

反应过来之后,惊得差点跳起来,“有人设计我和楚大公子?”

“大概是这样。”楚南曦握了握拳头,呼吸不由自主急促了两分,“后来呢?发生什么事?”

“后来啊,”言曼曼古怪地转着眼睛,“有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正好听到我呼救,就把我带走了。”

楚南曦心里咯噔一下,“不请自来的家伙?”

“谁?”

梓歆郡主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忽然红了红。不过此际她大半身子都隐在阴影里,这细微变化倒没让楚南曦看出来。

“他说他叫北辰于归。”

“北辰于归?”楚南曦疑惑不已。

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听说因触犯北辰家族的门规,早年已被逐出北辰家。

可这个人跟楚国公府素无来往,怎么会突然跑来凑宴会的热闹?

“他说他听到我呼救,见我意识不清,就顺势将我带到一座别院。在那里,大夫替我解掉迷香的药性。”

“后来我一想,觉得这事不对劲,就悄悄回来了。”

楚南曦本听得心头阵阵揪紧,无意一瞥,却瞧见她神色不太自然。

心里怔了怔。

她试探问,“曼曼,你自己回来的?还是他亲自护送你回来?”

第237章 吊打

梓歆郡主抿了抿唇,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他说我身体还没好,独自回来太冒险。”

楚南曦诧异地盯着她,这小妮子突然一脸羞怩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两人在救与被救之间,还发生了别的事?

“幸好我及时回来。”梓歆郡主顿了顿,眉眼上扬,又恢复回原来英气蓬勃的模样,“要是再晚一刻钟,麻烦只怕都大了。”

“你是不知道,看见胡嬷嬷与阮姑姑站在一块时,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要是我迟迟不出现,阮姑姑肯定直接带你进宫交由太后问罪。”

楚南曦苦笑,“我猜出来了。”

“话说回来,南曦你往后可得多加小心,也不知你这府里明里暗里针对你的人有多少。今天竟然连我都敢算计。”

言曼曼越深想越忧虑,“你和我一样,从小在外面长大,回到府里也没几个真心相待。”

楚南曦愣了一下。

梓歆郡主是对她同病相怜,才一认识就决定要跟她做朋友吗?

“南曦,以后你若遇到困难,尽管来找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就算我帮不上忙,也会想办法尽量让能帮得上你忙的人帮。”

楚南曦心头一热。怔怔看着喋喋不休为她担忧的少女,眼底渐渐蒙上一层薄薄水雾。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感动的情绪。

可言曼曼,纯粹为她着想的姑娘,却让她有种莫名想落泪的冲动。

“曼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楚南曦默默吸了吸鼻子,暗暗将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梓歆郡主被打断,佯装不悦地瞪她一眼,“你会照顾自己是你的事,我担心我的。”

“总之,你给我听好了,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废话我也不说了,有事的话,你别忘了还有我就行。”

还两肋插刀呢!

楚南曦又感动又哭笑不得。

“是,是,言女侠。以后我就靠你照拂过日子了。”

言曼曼骄傲地抬着下巴,一脸严肃相。

可惜她微翘的嘴角压也不压不住。

“宴会尚未结束,不如你先在我这休息一会?”

“这可不行。”言曼曼似想到什么,一下腾地站起来,“我得赶紧回府,不然我祖母恐怕还会派人过来。”

楚南曦眼眸眯了眯,“你这样子回府,不会惹来怀疑吗?”

看来言老太君,一定是得到什么风声知晓梓歆郡主在这里不妥。

“不会的不会的,我祖母我最了解,只要我掩饰得好,她绝对不会起疑。”

楚南曦想了想,“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不欲应酬不相干的人,便悄悄从角门出了楚国公府。

备好的马车停在巷子等着。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言曼曼说罢,转身便要上马车。

然而,她眼角无意一掠,脚步立时顿住,“咦,那个人是她?”

楚南曦顺势望过去,“她?就是她把你骗去——。”

“红枫!”

不必她细说,红枫已化作一道影子奔了过去。

眨眼就将那婢女擒了过来。

片刻后,梓歆郡主就实现要将人吊起来狠抽一顿的愿望。

她一边将鞭子甩得呼呼作响,一边仰头盯着吊在树上的婢女,“说吧,是谁指使你冒充南曦的人。”

第238章 还敢骗我

婢女害怕的闭着眼睛,狡猾否认,“我根本不认识两位小姐,你让我说什么。”

梓歆郡主冷笑一声,“不认识?好啊,一会让就这鞭子教教你,怎么好好睁大眼睛认人。”

婢女梗着脖子,即使满脸惊惧之色,仍做出一副无畏表情。

她闭上眼睛,嘴硬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打死我也没用。”

“你……!”梓歆郡主瞧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滚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登时一甩鞭子就往她身上招呼。

楚南曦按住她的手,“对这种人何必动气。”

她朝红枫使个眼色,红枫立即抽出一把锋利的bi shou,不怀好意地对着婢女笑了笑。

“我是在这横着划一刀好呢,还是竖着划一刀更好?要不,干脆横一刀竖一刀好了,反正免费奉送,你不用太感谢我。”

“嗯,我想一想,是划深一点好,还是划浅一点更好。”

刀锋贴着脸皮比划,冰冷的触感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惧意。

婢女吓得立刻睁大眼睛,不停的晃着脑袋左闪右躲,想要避开她手里那把bi shou,“不要,不要。”

红枫笑嘻嘻冲她眨眼,态度很友好,不过手里那把bi shou始终如影随形贴着她脸皮。

“这细皮嫩肉的,一刀划下去手感肯定不错。”

“啧啧,就是可惜这张脸多了两道标记之后,只怕逢人看见都会害怕呢。”

说着,她手腕一用力,刀尖轻轻刺进皮肉划出点点血珠。

刺痛感传到脑子,婢女登时吓得大叫,“不要划不要划,求你不要划,我说,我什么都说。”

楚南曦不屑地勾了勾唇,就这点定力也敢跟她硬撑。

言曼曼惊奇地眨眨眼,“行啊,南曦,看不出一把小bi shou比我这鞭子有用。”

楚南曦漫不经心笑了笑,语气莫名带了丝阴森冰凉,“年轻女孩儿,没几个不爱惜容貌。”

言曼曼打了个突,看着她幽怨飘渺的模样,悲观厌世之极似随时会消失不见,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寒意。

“南曦,你别这样,就算他们对你再不好,你还有我呢。”

“我没事。”见她一副被吓到的骇然,楚南曦眼底浮出浅浅歉意。

她已经重新活过来,这是新的人生,实在不该再被前世的不堪记忆左右。

视线一转,楚南曦面对吊在树上的婢女,神色重恢复一派漠然,“既然愿意说,那就赶紧。”

“是、是,奴婢是七舅爷府上的。奴婢也是听命行事,一切都不关奴婢的事,还请郡主和三小姐饶了奴婢。”

“七舅爷府上?”

楚南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嗯?”

尾音一拖,她忽然冷下脸,厉声叱道,“你撒谎。”

婢女震了震。

言曼曼:“……?”

“慢着,”让梓歆郡主憋住话不说,那比让她三天不吃不喝还难受,“南曦,你怎么知道她撒谎?”

“她现在落在我们手里,要杀要剐那是挥挥手的事,她还敢蒙我们?”

她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觉得楚夫人嫌疑重大,这婢女受楚夫人指使,应当是最正常的事。

楚南曦朝她微微一笑,“别急,你且等着,一会你就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第239章 出人意料

言曼曼在军中长大,刑讯审问人犯的方式她见过不少。总结起来,逃不过威逼利诱四个字。

像楚南曦这样,直接一针见血逼犯人招供的方法,她还真想不出来。

因而她此刻难免好奇地看着楚南曦,“南曦,我等着,你赶紧吧。”

楚南曦微微一笑,站在婢女前面,牢牢盯着她双眼,冷声道,“你听好了,我再问一遍,到底谁指使你假冒我的人哄骗梓歆郡主。”

“你想清楚再回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让我发现你有一字不实,”她略略停顿,瞄了眼红枫,十分淡然道:“她就会立刻在你脸上划一刀。”

“你若不信,大可以试一试。”

婢女自然可以佯装镇定继续撒谎,可她不敢拿自己的脸来冒险。

楚南曦不给她时间考虑,又道,“告诉我,谁指使你?”

婢女垂下眼睛,不敢与那双明澈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对视。

即使她再如何强装镇定,从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亦可看出她内心紧张与恐惧。

“奴婢主子——姓……周。”

她艰难吐出姓氏后,终暗暗松口气。

梓歆郡主莫名其妙,“周?”

楚南曦唇角玩味地弯了弯,“你大概不知道,我二婶姓周。”

“楚二夫人指使?”梓歆郡主一脸错愕。

这答案实在太出人意料。

“不,真正指使之人,应该是那位帝都温柔又美丽的第一美人。”

楚月裳已经跟明香苓联手了。

想来她的好堂妹早就交待过这婢女,万一事败被擒,记得将祸水引到明香苓身上。

温柔美丽高贵大方的第一美人,向来喜欢隐在暗处做得利的渔翁。

婢女听着她笃定的剖析,面上有诧异一闪而过。

楚三小姐如何猜到此事是五小姐所为?

言曼曼也纳闷此事,不过见楚南曦无意多说,只道这堂姐妹间怕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事。

她没有扒人**的爱好,自揭过此事不提。

“那这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置?不如?”言曼曼斜睨吊在树上的婢女一眼,脸上有狠戾神情闪过,她直接做了个砍脖子的手势。

吓得那婢女立时哆嗦不已,“求郡主饶命,求三小姐饶命。”

“真正作恶之人又不是她,取她性命干什么。”楚南曦没有圣母心肠,也没有嗜杀的爱好,“放她回去。”

“她既然将指使之人供出来,为了活命,料她回去也不敢透露半分。”

言曼曼一想,不由赞同点头,“你说得对,她若敢泄露半点风声,她的主子首先就容不下她。”

“正是如此,就算要取她性命,也不必脏我们手。”

两人大大方方当着婢女的面商讨完毕,楚南曦便示意红枫将人放下来。

婢女咬咬唇,朝二人福了福身,连忙逃也似的离去。

“南曦……。”

“好了,你不必忧心,那位美人的真面目我早就知道。身体要紧,你且回去安心歇着吧。”

“若日后真需要你帮忙,我可不会跟你客气。”楚南曦故意板起脸,嫌弃地打量她一番,“在这之前,你得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不然我求助上门,你到时反帮了倒忙,我找谁哭去。”

梓歆郡主见她说得真诚,遂高高兴兴坐上马车离开了。

送走言曼曼,楚南曦抽脚便要回去。

谁料这时,忽有人自拐角处走过来截住她,“慢着,我有话跟你说。”

第240章 送你一样东西

红枫一瞧见他容光潋滟的面孔,立时垂首退避一旁。

被拦着的少女环顾一眼四周,眉心轻轻蹙起,“什么话赶紧说。”

这虽非人来人往的大街,可偶尔也会有人从这巷子路过。

华非墨静静凝住她倩影,载满星光的眼眸定定盯着她,那眼神似有无边魔力一样将她牢牢吸住。

就这样,默然安静相顾,好半晌,仍旧无言。

楚南曦不着痕迹瞥过他弧度完美的薄唇,心里情绪渐渐翻涌。

华非墨盯着她,非常认真严肃的上下打量半天,确认她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损伤之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听说你府里今天十分热闹。”

他语调懒懒中带着几分调侃意味,华彩内敛的眸光流转间却蕴藏忧心关切。

“要不……?”

“不要。”少女打断他,拒绝得相当干脆。

她若需要人手,花钱去牙行买就行。何必额外领他的人情。

身披雪白轻裘的男子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唇角含笑看着她,嗓音魅惑,“为何不要?”

他语调轻漫,眉梢眼角却发自内心透出淡淡喜悦。

他才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懂他。

这份日趋明显的相知与默契,着实令他心生欢喜。

今日他没白走这一趟。

这事实,只怕眼前抿着唇一脸冷淡的丫头没察觉到吧。

即使她刻意疏远冷淡,也阻止不了她的心渐渐向他靠拢。

楚南曦见他满脸喜悦,笑若春风宛如偷腥得到满足的狐狸,只觉碍眼之极。

她眼眸微微眯了眯,冷声道,“这是楚国公府的家务事,不劳殿下费心。”

少女眉眼低垂,盈盈流转的波光尽是拒人千里的冷意。

“你我之间何须区分如此清楚。”男子在笑,懒洋洋的眉眼在他盈袖轻拂里,似镀了令人沉醉的熠熠华光,“这里又没外人。”

没有外人?

少女眉梢沉凝,心头却浮上几分莫名怪异感。

这份突如其来的怪异感里,夹杂着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你好,我好,大家好。”华非墨淡淡看着她,目光无声描绘着她精致绝美的眉目,薄唇轻启,吐字轻漫蕴着淡淡温柔宠溺,“你总不会忘了,我是你什么人吧。”

少女冷冷回视,眼底有了恼意,“殿下请放心,臣女所欠债务,绝对不敢或忘。”

“没忘就好。”男子低笑出声,听着这嗓音便知他十分愉悦。

楚南曦盯着他俊俦艳绝的笑脸,晃了下神。

心里懊恼一瞬,连忙提起正事,“对了,你上回不是说那女人的事,不会牵扯到我大哥?”

今天宴会的麻烦,绝对是从杜水连开的先河。

梓歆郡主的危机解除了,可杜水连身死以及泼在她大哥身上的污名,还有得麻烦。

“此事是意外。”提到杜水连,华非墨眉锋也冷凝下来。

“不过你放心,许大人定会还楚国公府与东阳兄一个清白。”

“承你贵言。”少女冷嗤一声,轻淡语气中透着几许愠怒,“当日详情究竟如何,你能否给我说明白?”

当初她就问过他,当日有没有留下把柄日后会威胁到她大哥。

谁料她当日的担忧,竟一朝成真。

“你想知道的,不是当日详情吧?”华非墨似没看见她嗔怪的眼神,仍旧一副散漫姿态,懒洋洋道,“至于她离开京城后,实际遭遇如何,又因何身死。”

“凡此种种说来就话长了。”

“明日我再与你详谈,可好?”

第241章 自有分寸

少女冷眼看他,红唇紧抿没有作声。

华非墨又道,“梓歆郡主受人瞩目,你与她朋友相交,看起来不怎么符合你的性子。”

言曼曼就是个发光体,所以今天才会遭人算计。

他是劝她别和梓歆郡主走太近?

意,是好意。

但楚南曦不心领。

遭人惦记着算计的人是她,梓歆郡主今日这番遭遇才是真正无妄之灾。

认真追究起来,梓歆郡主受她牵累才对。

“璃王殿下管天管地,不如多管管你身边的狐朋狗友。”管那么宽,还管到她与什么人交好。

楚南曦原本不确定北辰于归潜入楚国公府与何人有关,但现在,看着面前这潋滟似玉的面孔,她倏然明悟。

北辰于归悄悄跑来楚国公府凑热闹,必然与他有关。

不然他不会旁的一句也不多问,只记挂她有没有受波及。

只因梓歆郡主为北辰于归所救,而楚国公府内发生的一切他也悉数知晓。

楚南曦淡淡说完,便撇下他转身回府。

“嫌我管得宽?”男子凝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轻扬裙角淡出视线,他托着下巴隐隐低笑出声。

淡淡霞光里,他轻裘胜雪,衬得如玉容颜更添魅惑妖娆。

他摊开骨节分明的指掌端祥片刻,而后在虚空中渐渐收拢,“我恨不得将你的一切放在掌里置在心上,可惜……。”

楚南曦只想尽快远离背后粘人的视线,关于背后那个人,她不允许自己多思多想。

不敢给自己半分奢侈希望。

回到府里,她先去看了楚东阳。

再三向大夫确认楚东阳只是醉酒未醒,楚南曦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知悉府里闹出大动静的楚国公,也匆匆赶回府中。

坐在正厅里,楚南曦的视线掠过屋内摆放的泥金描山水围屏,在镂空熏炉里袅袅而起的淡淡轻香上凝了凝。

才将目光转向上首端坐紫檀圈椅的儒雅男人。父亲还有心情熏香品茗,看来杜水连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也就是说,事情并不棘手。

“父亲,杜家表姐意外横死一事,许大人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楚国公想了想,说道:“你不必担心,许大人定会查清此事。”

少女纯然看着他,眉目间忧虑重重,“可此事牵连大哥甚深,会不会对大哥造成坏影响。”

“清者自清,只要真相大白天下,迟早能还你大哥清白。”

“目前案子尚在审查阶段,你耐着性子再等等。”

关于杜水连身死的真相及详情,楚南曦并没打算从他嘴里得知。

既然杜水连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也就证明杜水连遇害的地方离京城并不远。

查探详情及细节,她的人不见得会比官府落后。

思忖片刻,她又问:“我只担心这件事大闹出来,会影响大哥的婚事。”

她说这话的潜台词,其实是间接提醒楚国公,今天这些事里面大抵是那位楚夫人一手搞出来的。

父亲你千万别忘了,还有那么一号碍眼人物未处置。

而且,楚南曦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今天这些事,仅仅是开始,而绝非结束。

第242章 不改初衷

无论是杜水连身死大闹门前,还是梓歆郡主遭算计之事,这些看似错综复杂牵连甚深,但最终并不难解决。

再者,最重要一点,是梓歆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好现身。

这也让背后之人的算计全盘落空。

明香苓会甘心所做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香苓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那个女人的初衷不会变的。

前世,明香苓可以为了楚安怡,背叛楚国公府颠覆楚国公府一切。

现在,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变得心慈手软。

楚南曦心里掠过许多念头,忽地心中一动,她郑重道,“父亲,大哥的婚事恐怕得好好斟酌才是。”

“我自有主张。”楚国公眸光闪动,神色微深,“你回去歇着吧,别为这些事费神。”

“无论如何,还有我和你大哥在。”

所有风雨,都有为父在前面挡着。

楚南曦心头有暖流淌过,鼻子却莫名泛酸。

父亲和大哥待她,确实跟上辈子一样,都是恨不得站在前面替她挡去所有风雨,护她一生一世周全幸福。

她前世瞎了眼,才会全心全意对待华承夙那个男人,最后招致楚国公府灭门之祸。

想起那个男人,她心里似长了根刺一样。

暗暗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一样,“对了,父亲,上次我问你娃娃亲的事,可想起什么没有?”

楚国公按了按额头,颇无奈地苦笑,“我实在记不起来,你娘当年有没有提过这回事。”

楚南曦有些悻悻然。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就算真有这回事,我也不会随便把你许嫁出去。”

楚南曦点点头,微微一笑,为免他忧心,便附和道,“有父亲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怕就怕,到时真冒出什么婚约,由不得他们作主。

按照大裕的习俗,女儿家一般在十六七岁都会定下亲事,十**岁出嫁是常事。

她自幼与养父母生活,回到楚国公府还不足一年。

按着父亲与大哥的心思,恨不得多留她几年,自不愿她早早出嫁。

她的婚事大抵会拖上一两年再说。

念头晃过,她也没心思再纠结这事。

横竖这辈子,她不打算嫁人。能守着一家人平平安安到老,余愿足矣。

将心事搁下,回到寒香苑后,楚南曦仔细思量推敲杜水连一事,又就着她大哥醉卧竹林这一茬反复思量。

一夜无话,光亮撕破黑幕,又迎来新的一天。

用过早膳,楚南曦带上巧衣与红枫前往京城府衙大牢。

杜水连的婢女珠儿还有姑姑,虽是杜水连身死的证人,但也不能排除她们谋害杜水连的嫌疑。

是以她们被京兆尹许大人带回府衙大牢,当重要疑犯给关起来了。

楚南曦看着乖巧顺从的婢女,轻声问道,“巧衣,我交待的事,你都记清楚了?”

巧衣暗暗握了握拳头为自己鼓气,“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尽力办妥此事。”

“放轻松点,只要尽了力,就算你办砸此事,我也不会怪你。”楚南曦含笑看着她,鼓励的点点头。

“那奴婢进去了。”巧衣心里暗暗难自己鼓劲,她一定要办好此事,绝不能辜负小姐信任。

不就是向珠儿套话吗?

这事她轻车熟路,肯定能做好。

楚南曦颔首,转身去了附近一座茶楼。

第243章 不止这些

挑了临窗的雅座坐下。

楚南曦掠过镂空的花鸟屏风,目光在三足高脚铜鼎上面掠过,凝在了香炉冒出的缕缕轻烟上。

眉心轻蹙一下,她不悦道,“红枫,把香熄了。”

她一向不喜熏香。

这茶楼,她日后不会再来了。

红枫把熏香熄掉,又将窗户敞开一些,好让空气流通得快些。

门外,忽响起敲门声。

“这么快?莫非巧衣被阻拦,没见到她们?”红枫纳闷自语着,过去开门。

谁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华非墨容光逼人的潋滟面孔。

她吓了一跳,“殿下?”

华非墨偏了偏头,示意她出外守着。

红枫瞄了瞄坐在屏风后的少女,“小姐,璃王殿下来了。”

“怎么哪都有他?”楚南曦语气虽透着不满,却没有令红枫将人赶出去。

红枫松口气,连忙快手快脚退出门外。

“不是跟你约好了,今日告诉你详情?”华非墨挑眉,懒洋洋打量她一眼,自在的坐在她对面。

少女抿了抿唇,目光自他令人犯痴的容颜挪开。

“谁跟你约好?”她昨天明明没应这话。

况且,一会巧衣从大牢出来,她同样能知晓详情。

华非墨佯装诧异的摊了摊手,落在她脸上的眸光却含着温柔与戏谑,“我跟你约好。”

少女柳眉倒竖,“你还要不要脸?”

“咳,若是舍了这张脸,能搏美人一笑,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楚南曦嗔恼瞪他,却猝不及防撞上他宠溺温柔的目光,她心脏登时不受控呯呯地乱跳起来。

别过脸,她恼道,“少在这油腔滑调。你若是不知内情,就请立马起身左拐向前直走二十步。”

出外面随他怎么贫,她也管不着。

只要别晃着一张让全天下女人都无地自容的脸,在她面前笑眯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就行。

“生气了?往日可不见你是如此经不得玩笑的人。”

楚南曦压了压心头不断往上冒的浮躁,长睫掩映的眉眼带着淡淡愠怒,“今日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往她面前倾倾了倾身,试探问:“那我说了?”

少女横眼看他,“好好坐着,说便说。”

华非墨心里直冒苦水。

这世上,他只能亲近她一人;她还不乐意让他靠近些,还有天理吗?

可若真惹恼她,苦的还是他自己。

华非墨深深叹口气。不得已,听话规规矩矩坐好,腰杆挺得笔直,就像听西席讲学的学子一样。

楚南曦瞧他端方过度以致僵硬的姿势,心里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念头转过,俏脸上的怒意便渐渐淡下去。

华非墨见她转怒为喜,心里跟着一松,总不枉他亲自上演彩衣娱亲。

视线落在她肌骨胜雪的小脸上,唇畔噙着浅浅笑意,目光不自觉便温柔软和,“当天,东阳兄明确拒绝杜水连后,街上出了点意外,逼使她不得不出城。”

少女眸光变了变,这意外八成是他弄出来的。

“出城之后自然由不得她,没有路引与文书证明身份,守城的官兵绝不敢冒险放人入城。”

楚南曦无语。

这都什么无赖手段?偷走杜水连的路引与文书?

嗯,要阻止杜水连再进城,他做的事肯定还不止这些。

第244章 贼心不死

华非墨见她面露不赞同,轻咳一声掩下尴尬,又道:“那女人贼心不死,连着被拒了几天进不了城,还在外面盘桓不肯散去。”

少女斜眸看他,暗想杜水连死之前原来没少被这家伙折腾。

“直到后来……嗯,后来逼不得已才决定返回章化。”

楚南曦似笑非笑打量他片刻,最后嘴角微弯,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来。

不敢对她说实话?

依着这家伙肆意疆场时的“活阎王”之称,想必让杜水连逼不得已手段,大概少不了暴力血腥?

不过如今杜水连人也死了,再细究这些也无意义。

因而少女默默为他续上一杯茶,继续静默着。

华非墨望着袅袅升烟的茶汤,眼眸瞬间添了无穷亮色。

连唇边笑容都深了几分,“为确保她顺利返回章化,我有传令让人沿途暗中留意她的动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眸光黯淡下来,“最初两天,她乖乖走官道,倒也平安无事。”

“不过谁也没料到到了第三天,她又悄悄折返。并且走了没多久,就从官道拐入小路。之后,便失了她踪迹。”

楚南曦心头猛地揪紧。

华非墨见她面色不好,心里顿生愧疚。

当初他没考虑周全,若他一路派人护送,杜水连或许不会这样横死在外。

“此事不怪你,”楚南曦察觉他情绪变化,隐含嘲弄地扬了扬唇角,“就算你不做那些事,她一样逃不过横死的命运。”

论及杜水连身死,楚南曦心里终究有些难受。

她闭了闭眼睛,幽幽轻叹,“其实自她踏入京城,她就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明香苓既然将楚安怡的死归咎到她与大哥头上,自是千方百计盘算报复他们兄妹。

谁让杜水连好巧不巧,这时候跑来楚国公府作客。还妄想让老夫人做保硬逼大哥娶她?

“既然如此,你也别难过自责。”华非墨见她眉目隐含愧意,心里顿觉被刀子刮过一样,涌上钝钝的疼,“她的死,该由真正害她的人负责。”

楚南曦沉沉点头,“你接着说。”

华非墨怜惜地看着她,理了理思路,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两天后,那辆马车又出现在官道上。”

“不过那会,车夫与那个丫环似乎都受到极大惊吓,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而马车,就在那时候差点撞上后面出现那位杜家姑奶奶。”

楚南曦脱口道:“那时杜水连她……是不是已经死了?”她虽然竭力稳住心神,可声音仍透了丝颤意。

华非墨潋滟如玉的脸庞也染了沉重,“不错,她已经气绝身亡,而尸身就在马车里。”

“丫环与车夫骤然醒来发觉此事,都吓得六神无主,又不敢抛下尸首各自逃匿,只好驾着马车载着杜水连的尸首,准备运回章化。”

说到这里,楚南曦忍不住冷笑一声,“也是巧了,这关头,杜家的姑奶奶竟然就撞上了。”

一次巧合可能是纯粹的意外,两次巧合就不能再用意外来解释了。

不用说,杜家那位姑奶奶这时候现身,肯定是有人引导故意为之。

楚南曦闭了闭眼睛,忍住不去想那位贪婪刻薄的杜家姑奶奶。

只沉声问:“杜水连失去踪迹那两天究竟发生何事?她到底怎么死的?”

第245章 不劳烦外人

达成共识,两人就下了楼准备离去。

茶楼不远,一个原本背对而站的年轻男子,忽地转过身来。他锦袍玉带面容俊朗,气质尊贵不凡。

男子脸上原本带着淡淡笑容,但在看见楚南曦与她身旁的人时,脸色立时变了。

笑容一收,眉眼瞬间添了两分暗沉之意,“南曦?”

遂自树下走过来,目光在两人因清风飞扬而短暂相接的衣摆处凝了凝。

华承夙眉心跳了跳,他不动声色介入二人当中,站在楚南曦前面,对华非墨恭谨道:“小皇叔。”

说罢,侧目看向少女,笑脸如常姿态亲昵,“昨天有人大闹楚国公府的事我听说了,今天特意来这里向许大人打听情况。”

“南曦,你今天也是来了解案件进展?”他仿佛全身心都放在少女身上,完全忽视了旁边还站着他人,“我知道你担心此事;不过此处实在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你尽管放心,我已经向许大人打过招呼,他一定会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楚国公府一个公道。”

不待楚南曦回应,他又对华非墨说道:“听闻这茶楼出了新茶,味道着实不错,也难怪能将小皇叔也吸引过来。”

“没想到南曦前来打听消息,也能与小皇叔碰上,实在是巧。”

“南曦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派人去我府上;”他笑意淡淡,落在华非墨身上的眸光却大有深意,“小皇叔虽是我们长辈,可他到底没比我们年长几岁。”

他语重心长道:“若让爱嚼是非的人看见你与他一同出现在这茶楼,说不定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纵然小皇叔风流潇洒惯于游戏人间,可万一传出点你和他相关的流言蜚语,对他也不甚好。”

“南曦你别忘了,说到底,我们和小皇叔还差了一辈。”

这醋意,这占有欲,都摆到明面上,连隐晦遮掩一下都不肯了?

华非墨眸光深了深,微勾的唇畔流泻出淡淡玩味笑意。

楚南曦愕然瞪目,随即沉下脸:“臣女不打扰两位,告辞。”

“侄儿既然有正事要办,尽管忙去吧。”目送少女拂袖而去,华非墨收回视线。

懒洋洋打量着脸色阴沉的华承夙,笑得散漫风流,“我嘛,还是继续去寻一寻这京城里,还有哪一处好茶没尝过。”

当那丫头的面告状?

还抹黑他?

这侄儿的心眼未免小得——太让人意外!

华承夙阴沉着脸,心里本就恼火。

南曦对他从没好脸色,无论他费多少心思讨她欢心她都不领情。

可她对小皇叔却和颜悦色,甚至一而再与小皇叔在公开场合同出同进。

真当他死人吗?

他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华非墨?

若论先来后到,还是他先认识的楚南曦。她明明先心悦于他,与他两心相许……。

诸般念头掠过,憋在华承夙心头那股怒意,在面对华非墨懒洋洋的面孔时,几欲喷薄而出。

“有时候,我真羡慕小皇叔这般风流快活。”他望着华非墨洒脱清贵的背影,似含着几分自嘲,幽幽叹道:“哪像侄儿,最近常被太后母后与母妃她们轮番催促——早日成亲。”

第246章 她的囊中之物

华非墨脚步微滞。

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瞬间微微泛沉。

提醒他别太过不羁不服管束?

提醒他别忘了,那丫头与这个侄儿订了娃娃亲?

华非墨哂笑一声,“是吗?那你的确该羡慕我。”

华非墨没被他一句话刺激失态,反倒华承夙自己,看着潇洒而去的小皇叔,心情跟脸色一样,都阴郁得像寒冬腊月的天气一样,布满阴霾还冰冷瘆人。

巧衣从大牢出来,向楚南曦禀报了她向珠儿套到的一切详情。

与华非墨所说的,并无出入。

楚南曦了解事件始末后,就静默关注事态后续发展。

其他事情根本不必她插手。

除了明面上,有楚国公出头向京兆尹施压外;暗地里,还有华非墨与华承夙这叔侄俩帮忙奔走。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案情便已告破,真相亦大白于天下。

残害杜水连的凶手被判斩立决。

凶手至死都没有供出幕后主使;但种种线索皆间接指向楚东阳某个政敌。

据说因楚东阳年轻有为,既有才华又能干,某人眼见升迁无望,才想出这么个阴损毒辣的法子。

按着心思:就算不能直接将楚东阳除掉,起码也弄臭他名声,将这绊脚石搬走。

雇凶杀人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在楚国公府举办桃花宴当日,先将楚东阳灌醉,准备继续如法炮制再扣一条人命在楚东阳身上。

务必确保将楚东阳致于身败名裂,像过街老鼠一样的境况。

案情大白之后,京城的大街小巷纷纷扬扬都在传着这件事。

传来传去,甚至有人还编出《楚大公子被陷害二三事》的话本。

更有甚者,连当红的戏班都以这些事为蓝本,排出一场场精彩绝伦的戏剧来。

寒香苑。

红枫兴奋道:“小姐,春庆班排这场戏,场场爆满;明天还要继续吗?”

楚南曦瞄了她一眼,又继续埋头摆弄宝瓶里的鲜花。

“当然继续。大哥受了那么大冤屈,总得让人知道。”她在乎的人,哪怕一点名誉上的瑕疵,她也不容许玷染。

红枫想了想,隐隐担忧:“再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引来什么不良的后果?”

过犹不及的道理,红枫还是懂的。

少女自散发着淡淡杏香的鲜花中抬头,她微微上扬的眉梢里,透着笃定与自信,“放心,我有分寸。”

说罢,她往栖月院方向遥遥一望。

嘴角似嘲似讽般弯起,随即有浅浅笑意自唇畔漾开。

她知道,这件事在外头传得轰轰烈烈,少不了某人暗中推波助澜。

既然如此,就让她看看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以楚东阳为蓝本的话本、戏曲最近在京城火热得不行,不但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甚至传进宫中。

传到了永昌公主耳中。

此刻,一身华服的柔弱少女坐在秋千架上,慢悠悠晃着双脚荡着秋千。

白皙纤长的玉手却捧着京城最近最火热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少顷,她合上话本,低语呢喃:“楚国公府嫡长子,却以探花郎的功名入仕。年轻、有才华、能干,脾气温和的谦谦君子,更长得一表人材。”

清风拂过,吹起她细碎秀发,露出她秀美泛起淡淡酡红的脸颊。

更将她梦幻般呢喃细语吹向花园各个角落:“听说这位轰动京城的楚大公子,尚未婚配呢。”

第247章 爱说不说

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墨香四溢。一身湖蓝衣裙的少女手执狼毫,正站在案前聚精会神挥墨练字。

“小姐?”

楚南曦抬头,望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婢女,眼底有诧异一闪而过:“青桐,什么事?”

青桐连忙进来,垂首敛目站在跟前禀道:“小姐,刚刚五殿下让人传讯,约小姐你明天到春斋宴一聚。”

“华承夙?”楚南曦拉下脸,浑身冒出冰冷气息,“以后不用理会这人。”

青桐偷偷瞄她一眼,又道:“可他托人传来消息,说事关大公子。”

楚南曦冷笑一声:“不去。”

倘若真事关她大哥,他大可直接寻她大哥商议。

何必拐着弯找上她!

青桐见她态度坚决,自没什么可劝的。

次日,华承夙前往春斋宴前,还特意打扮过一番。

以他对楚南曦的了解,事情若涉及她本人,她可能浑不在意;但牵涉到她在意的亲人,她一定会亲自赴约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华承夙无奈又气恼地抿了抿唇。不时落在街道的眸光,却难掩晦涩与心急。

“离约定的时辰已过了一刻,她怎么还不见踪影?”

可惜,不管他如何频频往街道张望,今天这场等待注定落空。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期待中的倩影始终没有出现。

紧张期待渐渐在等待中变成失望,再由失望转为伤心愤怒。

他沉着脸,握住拳头重重打在桌子上,“我看错了她,她已经完全变了,变得我一点也不认识。”

一晃,又过了一天。

华承夙直接跑到楚国公府,既没有打着探望老夫人的名头,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他踏入楚国公府,径直就往花园一角大步而去。

花开正好的芙蓉树下,站着衣裙素雅的少女。她梳着简单发髻,如云秀发只别着一支纯银镶钻的缠枝花簪。

这身素净的打扮,反越发衬得不施粉黛的少女人比花娇。

揣着满肚怒火而来的男子,在远处乍然望见她微微含笑的绝美侧脸,呼吸一滞,脚步不自觉放轻下来。

“南曦,为何昨天不去春斋宴?你可知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你三个时辰?”

他靠近三丈之内,楚南曦便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这是在她府中,她懒得躲避才佯装不知情一直留在原地没动,免得他以为她怕了他。

况且,他今日特意寻来,既是为了昨天之事,她也不妨听一听有什么重要消息事关她大哥。

诸般念头自脑中闪过,少女缓缓转过身来,从从容容退开几步,方一板一眼福身行礼:“见过五殿下。”

“南曦!”华承夙相当不悦地盯着她,还加重语气强调:“你我之间何时需要这般生疏客气?”

少女不卑不亢站直身子,眉眼低垂,淡淡道:“君臣有别。”

“你——!”

见她无动于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华承夙气结半晌,无奈长叹。

“算了。我今天来,有正事跟你说。”

少女静立原地,如一株孤芳盛放的木芙蓉。孤傲出尘、绝美无双。

可她不吭声不表态的模样,又将华承夙刚刚压下的怒火激得直冲头顶。

他哼了哼,冷着声气质问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就不问问我要说的是何事?”

第248章 看中他

少女不置可否嗤笑一声:“殿下若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就算臣女问了,也不过白问。”

何必费这口舌。

“南曦,我真是——”败给你了!

看她笃定漠然的模样,华承夙唯有苦笑。

“我若真不想说,今天也不会特意赶来这里。你能不能别总对我冷着一张脸?好像我巴巴赶来这里,就是为了讨人嫌一样。”

楚南曦没理会他的抱怨,仍旧淡然垂着双眸毫无反应。

“你——”

再三压制,华承夙仍觉得心火蹭蹭直冒。

“殿下若无事,臣女先告退。”爱说不说,她还不乐意听呢。

“等等,我说。”在她面前怄气,华承夙只能甘拜下风。

“大表哥的事,最近传得满城风雨;就连宫里,也传得有鼻子有眼。”

楚南曦心中一动。

他紧紧盯着她肌肤胜雪的俏美面孔,想要从中看出一点点情绪来。可惜结果还是令人失望,少女面容平静似水,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四皇妹永昌公主,她生母曾为父皇挡过一刀,并因此丧生。因而父皇对她,总比别的公主多几分怜惜。”

楚南曦惊诧地转着心思,据这话推测,莫非永昌公主对她大哥?

“四皇妹知晓大表哥遭政敌陷害污蔑一事后,对大表哥大为赞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楚南曦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日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一层朦胧极美的光晕。

华承夙眯了眯眼,再大的脾气在她面前都发不出来,只得接着道:“言辞间,还问起大表哥婚配之事。”

楚南曦心下哂然:永昌公主果然打上她大哥的主意。

“南曦,若大表哥无意尚主,对于婚配之事,最好还是让他早作打算。”

“否则,依着父皇对四皇妹的宠爱,一旦她开口请旨,事情就再难有转弯余地。”

“多谢五殿下美意。”楚南曦想了想,这事确实非同小可,道谢的语气便诚恳了两分,“大哥的婚事,父亲自有主张。”

以她大哥的才华人品,怎么可能乐意娶公主为妻?

不过,华承夙今天巴巴赶来将这事告诉她,只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提醒她大哥趁早定下婚事吧。

依皇室规矩,绝不可能兄妹同时与同一家兄妹相互嫁娶。

他若想从楚国公府获得最大助力,就绝不可能坐视永昌公主嫁入楚国公府。

为了私心,这个男人不愿意直接对上皇帝,才迫切地将消息透露给她,好让她大哥尽早行动,以绝了永昌公主下嫁的念头。

“大舅父胸有成竹固然好,不过大表哥的婚事宜早不宜迟。为免后患,你一定要好好劝导他们,将其中利弊切实分析给他们知晓。”

他倒是看得起她!

少女心里冷笑,可也未免将她父亲与大哥看得太低。

楚南曦不再言语,抿着唇朝他盈盈一福,随后转身自顾离去。

当晚,楚国公与楚东阳父子俩夜归。

楚南曦没来得及将这消息与二人商讨,便又过了一夜。

谁料天亮之后,永昌公主对楚东阳赞赏有加的言辞便似长了翅膀般,一夜之间飞遍京城各个角落。

更甚至,隐约有风声传出,永昌公主看中了楚东阳,有意向皇帝请旨要招楚东阳为驸马。

第249章 赐婚?

红枫风风火火走进寒香苑,一进屋,立刻义愤填膺道:“小姐,奴婢在外面逛了一圈,茶楼酒馆都议论纷纷,谣言传得可气人。”

“外面都在传永昌公主看中了我们家大公子,准备招他为驸马。还衍生各种各样的版本,什么才子佳人啦,什么佳偶天成啦,乱七八糟一大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小姐,这事咱们是不是得管管?”

楚南曦失笑:“管?怎么管?你有主意?”

红枫怔了怔:“要不,咱们也如法炮制,弄点更轰动的话本?百姓被新鲜谈资吸引,自然渐渐淡忘大公子与永昌公主这没影的事。”

“没影的事?”

楚南曦幽幽一叹:“只怕不见得。”

“你要是能弄出更轰动更吸引人的事情,那这任务就交给你。”

红枫苦着脸:“小姐,你明知奴婢跑跑腿还行,动脑子这样的事,自然只有小姐你这样聪慧才做得好。”

“少拍马屁。”楚南曦摇摇头,“这事暂时不用理会,再等等,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见分晓。”

明香苓不愧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京城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她的人脉。

把永昌公主与她大哥绑在一起,这才是明香苓真正的目的。

杜水连受辱身死,不过是作为引子的第一步;目的是先将脏水泼到她大哥身上,污了他声誉让人质疑他品性。

第二步,是赏花宴当日,算计梓歆郡主再步杜水连后尘。

若当日梓歆郡主没有被人所救,真中了明香苓的算计。受辱是一定的,未必会像杜水连一样被害,留着性命奄奄一息最好。

如此一来,梓歆郡主被残害的事实就会一直提醒言府。

言府痛苦不堪,皇帝绝不能不顾忠烈之后;那么当时醉卧在竹林里的大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伤害到梓歆郡主,都绝对逃不脱一死的命运。

就是她,也会因为有一系列人证,证实她助兄行凶,而下场难测。

幸好,北辰于归随手一救,致使明香苓这个恶毒无比的计划功败垂成。

桃花宴当日利用梓歆郡主构陷不成。

明香苓立刻又生出第三条毒计。

利用她大哥受害者的身份与洗白的名声,将她大哥推到永昌公主身边。

直至听到宫中传出永昌公主欣赏她大哥的风声。

楚南曦才完全明白明香苓下了一盘大棋。

可以说,前面两步是成是败,对明香苓来说根本不重要;不管成败,都是为了今天第三步做铺垫。

如果她大哥最终做了永昌公主的驸马,那么不仅她大哥这辈子完了,就连整个楚国公府都会因此受到最直接牵连,甚至重创。

首先,她大哥成为驸马之后,不能再承袭楚国公府的爵位。其次,她大哥满腹才干皆空付。成了驸马,只能领个闲职,终日混吃等死。

接着,承爵的重任落在她三哥楚北驰身上。按规矩,她三哥楚北驰袭爵后,再不能参与军中事务。

到时,楚北驰既不能发挥所长,也丢了军权。

文不文,武不武,楚国公府离迅速没落之日便不远。

更甚至,明香苓与二房勾结,要彻底铲除他们大房这一脉。

只要大哥成了驸马,就为这事提供了一条绝佳又保险的捷径。

红枫可没想这么长远,见她撒手不管,真是既惊又忧,都快愁坏了:“小姐,万一那位知道外面谣言传得如此厉害,真给大公子赐婚怎么办?”

第250章 翻底牌

“真赐婚?”楚南曦失笑,瞄了眼愁眉苦脸的婢女,漫不经心道:“到时估计有人梦里都能笑醒。”

她口中的这个有人,此刻正在栖月院内,果然踌躇满志笑容灿烂,自得之极。

相比楚夫人笑得诡异近乎扭曲的面容,柳嬷嬷却心惊胆战,忧心忡忡。

“夫人,外面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说永昌公主与大少爷郎才女貎,天作之合。”

顿了一下,柳嬷嬷悄悄觑她一眼,小心翼翼提醒:“夫人有没有觉得,这些事传得太过离谱?”

“离谱?如何个离谱法?”明香苓眯了眯眼,笑容冷下来,意味不明地盯着她。那目光跟的毒蛇一样,冰冷阴森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害怕,“你说说看。”

柳嬷嬷畏惧的咽了咽口水,在她阴森狠戾的目光逼视下,硬着头皮道:“外面百姓怎么传大少爷的闲话都无所谓。毕竟大少爷是男子,世间对男子皆宽容。”

“可永昌公主不同,她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又是公主之尊。这万一要是惹怒了她,只怕到时许多人都要倒霉。”

柳嬷嬷岂会担忧与她不相关的人。她担心的人,是主子明香苓。

但她也不敢明着劝,只好隐晦提醒。

她低下头,嚅嚅低喃:“毕竟,敢造公主的谣,往大了说,那是犯了欺君之罪。”

“是要杀头的。”

“造谣?谁说造谣了?你又知道这不是永昌公主的心思?说不定她巴不得这满城风雨传得更猛烈些,好遂了她心愿。”

柳嬷嬷瞄见她瘦削面孔泛着阴森冷笑,越发显得狰狞可怖,心里情不自禁惊得缩了缩。

“怎么,你怕了?”明香苓厉目扫过,居高临下的优势,无形压迫得柳嬷嬷心头都禁不住颤了颤,“真杀头倒好,最好把这些人统统杀光才好。”

柳嬷嬷瞧着她神色疯狂如同入了魔一般,登时闭了嘴,战战兢兢缩起手脚侍立一旁。

谣言传播的速度实在太快,短短时日就如雪片一样,席卷京城各个角落。

处于旋涡中的当事人,反倒似个局外人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却把其他相关或不相关的人,惊得够呛。

这一日,楚南曦在巷口外等着青桐,青桐到前面的聚福斋买点心去了。

也不知华非墨怎么认出这辆外表普通并没有国公府标志的马车,他跑到近前,掌风轻扫,将帘子挥开小半,“姑娘,满大街都是与东阳兄有关的流言蜚语,而且大有越传越烈之势,东阳兄到底怎么想的?”

无意尚主做驸马,就赶紧澄清这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啊。

不知道流言的杀伤力并不比刀子差吗?

若非他出声在前,就凭他莽撞挥开帘子,楚南曦就要让他好看。

不过骤然看见他这张妖孽魅惑的脸,她同样没好气:“怎么想?我大哥什么都不想。”

想怎么样的,是另有其人。

华非墨眯了眯眼眸,“听这意思,东阳兄无意于那位?”

还好,他受惊吓的小心脏可以平安落地。

眸光亮了亮,他笑容都灿烂几分:“那这事——”要不要他出手做点什么?

少女斜睨他一眼,摇摇头,淡然道:“顺其自然,什么都别做。”

她语调轻淡,不过警告意味甚显。

别乱插手,才能尽快看到那个女人翻底牌。

第251章 如愿

以永昌公主与楚东阳为蓝本,在京城街头巷尾传得绘声绘色的现实版才子佳人,终于惊动了九重宫阙高高在上的天子。

这一日,皇帝身边的近侍来到楚国公府宣楚国公进宫。

虽然内侍没有言明皇帝宣楚国公进宫,是为何事。

不过大家心里都纷纷自行揣测,只怕跟外面传得热闹的流言蜚语脱不了关系。

阖府上下,对于楚国公被突然宣进宫一事,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家或焦虑或紧张或兴奋或冷漠或事不关己,等待着结果到来。

楚国公随内侍进了宫。内侍将他带到偏殿门口,才停下脚步,“请楚国公在外稍等,容奴才前去向陛下禀报。”

“公公请便。”

楚国公负手而立,昂然站在殿外,一派悠然轻松之态。

似是完全不为此行担心。

但皇帝宣他来偏殿相见,而非金銮殿或者御书房,显然不是为公事。

不lun gong事,十有**是涉及私事了。

“宣,楚国公晋见。”

内侍的唱传声,打断楚国公沉思。他理了理衣衫,昂首信步踏入殿中。

朱漆方台后,一朝天子满脸威严的端坐于雕龙宝座之中。

楚国公眸光一闪,上前几步,躬身恭谨行礼:“臣,叩见陛下。”

皇帝抬起头来,神情轻松的虚虚抬了抬手:“楚卿来了。免礼。”

“楚卿不妨猜一猜,朕宣你前来所为何事。”

猜?

这般轻松玩笑似的口吻与气氛,可不太似皇帝平日的作风。

楚国公心里虽有底,也被他刻意营造的氛围吓了一跳。

“臣愚钝,不敢妄揣圣意。”

“闻说你家中小子有端方君子的美誉,你怎么也如此一板一眼?”皇帝眼眸半眯,光芒在半暗的阴影里时隐时现。

“朕听说最近京城甚是热闹,楚卿可知其中因由?”

来了!

明知故问。

“陛下,臣有事禀报。”楚国公双手一拱,垂首恭敬道。

“嗯?”

皇帝眸光跳了跳,大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不忙。朕听说,你家中小子尚未婚配,可是如此?”

楚国公心头绷紧。

思虑片刻,方缓缓开口。

他在偏殿与皇帝待在一处约莫半个时辰,至于君臣在里面的谈话内容,除了他们二人外,便只有皇帝近侍莫公公知晓。

两个时辰后,楚国公回到府里。

他一露面,明香苓立刻满脸关切的迎上去:“老爷回来了。”

楚国公似乎没看出她压抑眼底的兴奋焦灼,眼风冷冷扫过,不冷不热“嗯”一声,便继续脚步不停的往里走。

明香苓仔细揣摩他神情,心里却似吊了水桶一般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看不出喜怒。

那件事到底成没成?

皇帝究竟有没有给楚东阳赐婚?

按照皇帝对永昌公主的怜爱,又得知永昌公主对楚东阳极为满意,照理说,不应该会对外面的传言置之不理才对。

毕竟,传言在京城大街小巷都传得轰轰烈烈,永昌公主除了招楚东阳做驸马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就这一恍神的功夫,楚国公已经大步走出很远。

明香苓反应过来,连忙提步追了过去,仿佛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试探问道:“老爷,宫里怎么说?”

楚国公突然扭头,深深地看她一眼,半晌,意味深长地笑了:“东阳长大了,是时候该娶妻。之前我不是让你着手打点筹办他婚事相关琐事吗,眼下准备得如何?”

第252章 肯定是

“准备是准备了,”明香苓觑着他侧脸,心里的疑惑打了个转。想了想,她暗含试探的迟疑问道:“只是原先准备的东西,恐怕不太符合规制。”

“不知婚期的大体时间可定下了?若时间来得及,不如让人重新再全部置换?”

楚国公沉下脸,没有解释的意思,反倒冷冷斥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不管东阳娶谁,他都是我的嫡长子。不管婚期几时,该准备的东西你统统给准备好。”

说罢,他连看也不看明香苓一眼,甩着衣袖怒气冲冲的大步离去。

明香苓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背影,嘴角慢慢扯出一抹古怪而诡异的笑意。

她浑浊黯淡的眼睛里,更燃起簇簇怨毒快意的火焰。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沉着脸满肚怒气与怨气,是掩饰不住的。

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岂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楚重进宫,被皇帝以圣旨压着,不得不领永昌公主回来当儿媳。

他看重的嫡长子楚东阳,以后只能做个吃闲饭的无用驸马。

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楚重,这只是开端;将永昌公主娶回来之后,好戏才会慢慢上场。

回到栖月院,柳嬷嬷却困惑不已:“夫人,陛下宣老爷进宫,果真将永昌公主赐婚给大少爷吗?”

“为何老爷回来,却没有公开此事?既然是赐婚圣旨,应当不会是秘而不宣的密旨吧?”

明香苓将盆栽里大朵的红牡丹扯下来,放在掌心狠狠一辗,花瓣纷纷碎了一地。

“外面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除了将永昌公主赐婚给楚东阳,再没有别的出路。”

她冷笑一声,满面怨毒得意:“他心头不快,发脾气压着圣旨不宣读,谁也不能拿他如何。”

“毕竟,他在宫中是接下圣旨的。”

“若非被逼让楚东阳做驸马,他岂会迁怒斥责我办事不妥?”

“连具体婚期都不肯明说,却让我尽快将婚礼事宜筹备妥当。他满心不乐意接受这结果,却又不得不受着。”

柳嬷嬷见她如此笃定,只能闭嘴三缄其口。

尽管柳嬷嬷心里隐约觉得此事不太对劲,可见她兴奋得双目发亮,连精神都好了几分,柳嬷嬷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坏了她兴致。

关心楚国公进宫结果的人,除了明香苓外,自还大有人在。

可楚国公回府后,除了在刚进门那会与楚夫人说了几句话外,便什么话也没留下,就直接回主院把自己关了起来。

这可急坏了跑腿前来为楚南曦探听消息的青桐。

她自诩没有半分揣测人心的本领,因而楚国公一离去,她立刻返回寒香苑。

“小姐,奴婢也不知老爷是何意,他什么话都没说。”

楚南曦轻轻吸了口气,微风将窗外青草的气息送进来,清新还透着一股勃勃生机的味道。

她微微一笑:“傻青桐,父亲不是吩咐夫人抓紧时间筹办婚礼事宜吗?”

“我呀,很快就有大嫂了。”

青桐一脸懵懂状:“小姐你是说,大公子准备要做驸马了吗?”

“那小姐以后怎么办?这楚国公府以后又该怎么办?”

第253章 拆了

楚南曦拍了一下她脑袋:“杞人忧天。”

摇头失笑:“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在这瞎担心什么。”

青桐摸摸脑门,委屈道:“奴婢本来就笨,小姐还打脑子,奴婢以后变得更笨了可怎么办。”

楚南曦眨眨眼:“你放心,再笨我都不会不要你的,大不了,我给你养老啊。”

青桐傻眼。

不是说大公子娶妻的事吗?不是不愿意大公子做驸马?怎么小姐还笑眯眯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在明香苓的暗示下,阖府似乎都默认了楚东阳即使成为永昌公主驸马的事实。

楚国公没有否认,当事人楚东阳也没有任何表态。

于是,自认为没有任何差错的明香苓,按照楚国公吩咐,十分积极密锣紧鼓筹备起婚礼事宜来。

短短时日,诸多繁琐俗务就准备得井井有条。

这天,楚南曦前往栖月院。

在屋里见到明香苓,行过礼,她微微一笑,直接道明来意:“夫人,我今天来,是因为父亲吩咐了一件事。”

明香苓阴沉地盯着她,冷冰冰问:“什么事?”

楚南曦垂下眼眸,对她仇视怨恨的目光装假不见,只淡淡道:“父亲说大哥很快就要成亲。他住的松玉轩不够宽敞。”

楚南曦故意停顿了一下,隐含恶意地默了默。

“不够宽敞?”明香苓愕然:“他成亲以后,根本不会在这长住。莫非老爷还想给他换个院子?”

做了驸马,以后自然在公主府长住。

所以明香苓压根没考虑过要给楚东阳换院子,或者加宽原本的松玉轩。

少女无辜地笑了笑,语调仍轻轻淡淡:“长住不长住不知道。父亲只交待说,让你把怡……咳,把芳芷阁给拆了。”

“那地离大哥的松玉轩最近,拆了之后,直接将松玉轩扩建便行。”

明香苓脸色勃然大变:“拆了——芳芷阁?”

她慢慢说着,每个字似乎都用尽她全身力气一样,短短一句话,她却说得艰难无比。

声音既压抑着说不清的悲愤,又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楚南曦似被她浑身打颤的模样惊着,倒退两步,诧异又关切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最近筹办婚礼的事太过劳累?”

“夫人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毕竟为大哥院子扩建的事还得你做主。”

“还有婚礼的事……。”

“三小姐,”柳嬷嬷真怕她再说下去,会直接刺激得明香苓晕过去,“夫人一会还得见各位管事,你看?”

“既然夫人有事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少女微微一笑,华彩流溢的眼眸自明香苓脸上轻轻划过。

她走了两步,忽又回头,云淡风轻道:“不过夫人再忙,也千万得保重自己。”

“还有,父亲交待了,请夫人尽早找人把芳芷阁拆掉,好早日扩建松玉轩。”

明香苓霍然抬头,双目发出两道骇人的厉芒,似锋利无比的钢针一样直直钉向少女。

她咬着下唇,瞬间咬出血丝来。

似乎借着唇齿间的疼痛,就能压住她不再打哆嗦一样。

“好,好得很。我一定会——。”

第254章 他怎么在这

一定会如何?

楚南曦不知道,柳嬷嬷在屋里也没听到楚夫人的“豪言壮语”;因为楚夫人最终受不住刺激,果然如柳嬷嬷担心那样,晕了过去。

待到明香苓幽幽转醒,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

一睁眼,她想起前事,立时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无声潸潸而落。

黑暗中,她悲恸半天,压抑的哭声仍宣泄不了尽她心中悲痛。

反渐渐激起她满腔怨恨。

“他好狠的心,安怡去了,他竟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留给我,这就催促我把安怡的院子拆了。”

她双目赤红,咬着牙,沙哑低沉的声音充满怨毒,“扩建松玉轩?好,让你们统统赶着讨好永昌公主去。”

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全部为她可怜的女儿陪葬。

楚安怡病故那么长时间,明香苓一是心虚,二是怕触景生情;一直都没有再踏足楚安怡以前住的芳芷阁。

可如今,楚国公既然吩咐要拆了芳芷阁扩建松玉轩,那个地方自然再保不住。

明香苓收拾收拾心情,终于鼓起勇气再次踏入那个充满自己女儿气息的地方。

“这屋子没有了主人,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了无生机。纵然让人再如何精心打理,她最喜爱的粉色玉兰还是活不了。”

才步入院子,一眼望见四下叶黄花枯凋零得不成样子的花草,明香苓顿觉悲从中来。

柳嬷嬷默默陪在旁边,听着她叹息自语,看着她泪珠夺眶,也没有出声安慰一言半语。

因为柳嬷嬷十分清楚,此刻再多安慰都苍白无力。而明香苓,眼下也不需要别人安慰。

今天她肯再踏入这里,不过是来做最后一场告别前的悼念。

明香苓走得很慢,在庭院外停留了许久,才缓缓挪步进入正屋。

“柳叶,你瞧这五扇插屏,花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杜鹃花,鸟仍是一样的五彩喜鹊鸟;可我的安怡却——永远也回不来了。”

“夫人……。”柳嬷嬷在一旁默默听着,都在心头替她悲伤难过。

转过花鸟屏风,明香苓正欲跨去花厅看看。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哐当”一声。

明香苓浑身一震,突然惊喜满脸的急急往里面跑去,“安怡?安怡?是你回来了吗?你回来看我了,对不对?”

柳嬷嬷追过去的脚步一滞,听着她欣喜若狂的叫喊,只觉阵阵寒意自脚底窜上心头。

她连忙扭头往外面望了望,虽然太阳不大,但确定眼下是qing tiān bái ri无疑。

大白天的见鬼?

哎哟,她的好夫人,别吓人了。

柳嬷嬷拍拍胸口,定了定神,才拾步急急追赶进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她人都没了,你还来这里晃什么?”

“还嫌害的人不够吗?”

“你滚,立刻滚。你记住了,以后都不许你再踏进这里半步。”

还没靠近,就听闻明香苓愤怒失态的怒吼咆哮声,惊雷似的一句接一句传出来。

听着楚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柳嬷嬷心里又惊又疑。

人未进去,已忍不住伸长脖子探出脑袋去瞧个究竟。

这一看,柳嬷嬷自己也吓得禁不住一阵哆嗦,白着脸,半天也定不下神。

“真要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55章 悔不当初

原来先一步在花厅里缅怀楚安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楚安怡纠缠不清的赵汉庭。

面对失心疯般的楚夫人,赵汉庭也没有好脾气:“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吗?”

“你真以为你干过那些事,能瞒过所有人吗?”

虽然已时隔数月,可赵汉庭想起上次在庄子,他见楚安怡那匆匆一面,竟成了永诀。

他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拖来暴打一顿。

不是她千方百计阻挠,安怡或许根本不会出事,更加不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陨。

“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做过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也一样知道。”

明香苓不在乎他厉言疾色,但这句话却让她浑身一震。

深深的恐惧蓦然紧揪她心脏,她惨白着脸,似乎瞬间连气都呼不上来了。

“你、你知道什么?”

赵汉庭满眼鄙夷地扫过她惨白的脸庞,冷哼一声,却没有言明之意:“楚夫人,你别忘了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已经害死安怡,还假惺惺来这里缅怀什么?该滚的人是楚夫人你,相信安怡在天有灵,她绝对也不会愿意再看见你。”

“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活生生拆散我们,安怡怎么会出事?”

忆起往昔,赵汉庭悲愤当中,眼眶渐渐冒出水光。

“一切都是你的错,像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为人母亲。”

“当初我们都已经决定远离京城,不碍你们的眼了;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辈,为何死活不肯放过我和安怡?”

明香苓听着他句句指责,声声怨恨,从头到尾都将她当成了杀人凶手。

她心里是又苦又痛,深重无边的绝望几乎淹没了她。

她双手捂着脸,痛苦不堪的喃喃道:“我没有想害她,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那么做,都是为了他。

他怎么可以因为安怡的死,而站在这里口口声声指责她怨恨她?

早知今日,当初她还不如随着安怡一齐去了算了。

“错。”赵汉庭指着她,大喝一声,“安怡都跟我说了,说你哄骗她,你做再多的事情,都是为了将我们拆散。”

“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如果不是你,安怡不会死。”赵汉庭愤怒得声音都变了调,说着说着,终难掩悲怆滚滚落下热泪来,“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没了。”

“倘若安怡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该是多么幸福美满。”

“可这一切,全都被你毁了。你简直就是魔鬼,不管我们怎么逃,你都不肯放过我们。”

“如果不是你非逼着我们走投无路,安怡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怪事?最后又怎么会回天乏术?”

“安怡……孩子……。”

明香苓机械地重复着,浑身惊惧地哆嗦着。

她似无法面对眼前这人对她恨之入骨的怨仇。两眼空洞地盯着地面,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揪着衣襟,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就似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不,你别再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她突如其来扑上去,拽着赵汉庭袖子,极度绝望地吼叫一声。

“你干什么?”赵汉庭似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到一般,嫌恶地皱起眉头,抽着衣袖用力一甩,随后怒气冲冲离去。

明香苓被甩得腾腾倒退,后脑勺呯一声撞到了桌角。

接着,她眼前一黑,软软倒在地上。

第256章 要你命

寒香苑。

“小姐,夫人出事了。”

楚南曦看向巧衣,意料中的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她怎么样?”

巧衣瞧见她唇畔那抹浅淡如云烟般飘渺的笑容,心里只觉更加谨慎。

她侍侯小姐的时日也不短了,可她从来都猜不透小姐的心思。

就像目前,小姐这模样看似挺高兴。可那笑容却让人感觉凉凉的,虚渺得很。

巧衣恍了一下神:“她上午带着柳嬷嬷去了四小姐以前住的芳芷阁,也不知她在芳芷阁一时触景生情伤心过度,还是别的原因。她进去时,还好好的。”

“出来时,却撞到后脑勺流了一滩血。听说还吐了血来着,沿途见着她的人,个个都说她脸色惨白得吓人。”

“大夫来看过了,说她思虑过度郁结在心;郁气不散,以致身虚体弱时常胸闷,甚至偶尔疼痛如绞。”

楚南曦静静听着,她知道楚夫人心绞痛的毛病,自楚安怡病故后就日益严重。

不过以明香苓顽强的生命力来看,去一趟芳芷阁,吐几口心头血,暂时也要不了那个女人的命。

“至于夫人后脑勺的伤处,”巧衣悄悄瞄了眼俏立菱花窗前的少女,只见少女唇角含着笑。可她气质冷清眉眼漠然,越发显得清贵不可捉摸。

巧衣垂下眼眸,姿态越发恭谨:“大夫说,若夫人能够安心静养,自然也能慢慢养好。”

“不过,大夫还说,脑子是个复杂的部位,眼下夫人双目视线似乎受到阻滞;也许是因为内里有淤积,待日后散去,视力或许会自行恢复。”

楚南曦幽幽接口:“也许永远不会散,也有可能情况只会日渐加重?”

巧衣答:“正是。”

“真是不巧啊,眼下筹备大哥婚礼的事正要紧,夫人却突然又伤又病,这可如何是好?”

巧衣没有吭声,心道小姐你不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向老爷建议拆掉芳芷阁给大公子扩建松玉轩,不是小姐你的主意吗?

如今夫人的情况虽说是意外,可难保这些意外不在小姐意料之中。

“如今唯有盼夫人早日痊愈吧。”

楚南曦想了想,又道:“不过扩建松玉轩一事,却拖不得。”

明香苓欠了她两辈子的杀母之仇,也不该再拖下去。

当年,她母亲明姬对明香苓这个堂妹从来没有防备,一直当亲姐妹一样。

但明香苓这个女人,与赵绵珠胎暗结之后,却被那个侯门公子抛弃。

当时正值她母亲怀孕欲生产之际,明香苓凭着她母亲的信任,生出取而代之的毒计。

害死她母亲,还抱来亲生女儿调包。

就这样,楚安怡顶替她的身份回到楚国公府。而明香苓还假借受她母亲托付,帮忙照顾you nu,一齐跟着来到楚国公府。

两年后,她父亲眼看楚安怡寸步离不开明香苓,再三考虑之下,才将明香苓娶为继室。

个中种种恩怨,除她之外,谁也不知晓。

就算在庄子她设计下,她父亲知晓了楚安怡的真正身份。

她父亲顶多只以为明香苓使了李代桃僵之计,绝不会想到明香苓曾暗害她母亲。

种种往事在脑子掠过,楚南曦捊了捊凉风吹乱的发丝,唇瓣微微一勾,她笑道:“巧衣,准备好东西送去栖月院。”

“夫人病了,为尽孝道,身为子女,应该亲自前去侍疾。”

顺便看看能不能趁她病取她命!

第257章 加重

第二天清晨,楚南曦带上精心挑选的礼物前去栖月院。

“夫人,这是万寿花。”入到屋内,帘幔重重叠叠垂地而放,几乎没有光线透进里面。

楚南曦看着恹恹靠坐在榻上的女人,只觉满室阴暗似乎都全集中到这女人身上。

她让红枫将生长极好的鲜花搬进屋内,轻声道:“闻说夫人昨天去了趟芳芷阁,回来就病倒。”

“我就知道,夫人一定是忆起怡妹妹,触动情绪太过伤心。”

“这盆万寿花,寓意好,也易养活。我今天特意将它送来,就是为了稍慰夫人怀念怡妹妹的心思。”

少女神情关怀,语调恳切,完全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夫人只怕不知道,怡妹妹还在时,就曾想要这样一盆万寿花。”

“那时候,这花长得不算好,我答应过她;待花养好,就给她送去。”

楚南曦幽幽叹息一声,长睫低垂的眉眼,看起来充满感伤与怀念。

“如今这花养好,她却已经……不在了。”

她瞟了眼明香苓,见明香苓面色阴沉里透着一股怨恨的惨白。她嘴角微勾,无声冷嗤。

又道:“如今我把这盆花带来给夫人,只愿夫人日日看着这花,能记住怡妹妹一片心意;将悲痛放下,尽快养好身体。”

“我们都等着夫人早日康复,大哥的婚事还需夫人来操持。”

只等嫂子进门,明香苓也可以早日归西了。

柳嬷嬷见明香苓沉着脸,眉目却赤红阴森。她死死盯着楚南曦,那模样十足形容恐怖的厉鬼。

“三小姐的好意,夫人心领。”柳嬷嬷又瞄了眼楚夫人,“不过这盆万寿花……。”

“花留下,你可以走了。”明香苓冷冷接口,并不掩饰对楚南曦的厌恶。

少女掩着眼底冷然。诧异道:“夫人你这样,父亲会很担心。”

柳嬷嬷心头一凛,想起夫人如今处境越发艰难。

老爷不知何故,最近对夫人的爱重大不如前。连夫人病倒,他都没来看望过一眼。甚至,都没派人来问一句。

相反,老爷与大少爷对三小姐的疼爱却日益加重;而且,他们父子俩在许多大事上,也越发倚重三小姐。

倘若三小姐出去后,在老爷面前淡淡提一句:在栖月院受了委屈。

夫人的境况只怕立刻就能变得更坏。

诸般念头闪过,柳嬷嬷赶紧扯着笑打圆场:“大夫叮嘱,让夫人千万注意静养。”

“夫人眼下病得厉害,若三小姐在栖月院待的时间长了,万一过了病气,这可……奴婢万死不辞其咎。唯有斗胆请三小姐你早早离去。”

楚南曦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打量一眼明香苓:“夫人真是好命,有柳嬷嬷这样一个忠仆。”

明香苓面无表情沉着一张瘦削阴森的脸,楚南曦一离开,她立刻忍不住按着胸口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夫人!”柳嬷嬷吓得大惊失色。

“大夫?来人,快请大夫。”

“别请。”明香苓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阻止她。

柳嬷嬷大为着急:“可是夫人……?”

“我暂时还死不了。”明香苓睁开眼睛幽幽一笑,嘴角的血迹在黑暗里显得尤为鲜红夺目。

她诡异含笑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凄厉恐怖。

柳嬷嬷回头突然瞅见这一幕,吓得心脏都停跳一拍。

“他们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第258章 扑倒

明香苓病倒的第三天,发话要求楚雪色前来栖月院侍疾。

即便楚雪色不情不愿,碍于孝道,磨磨蹭蹭半天,还是拉着脸来到栖月院给嫡母侍疾。

有楚雪色在前,楚南曦自然不能幸免侍疾的“荣光”。

听到传话后,楚南曦让青桐收拾几件常穿的衣裳准备带过去。

“小姐当真要在栖月院住下?”青桐利落收拾好东西,却忍不住忧心,“其实小姐就算前去侍疾,也不一定非得住在栖月院呀。”

这府里,谁不知道夫人与小姐表面平静和睦,实际水火不容,谁看谁都不顺眼。

青桐唯恐担心她家小姐住在栖月院会着人暗算。

楚南曦故意曲解她,反过来一本正经劝道:“栖月院地方大,就算我住在那,也不会打扰到夫人,你就放心吧。”

青桐一着急,说话就快了许多:“小姐,奴婢是担心你……。”

楚南曦轻笑一声,不让她继续往下说:“时候不早了,带上东西跟我过去。”

待楚南曦去到栖月院,正赶上准备用午膳的时候。

楚雪色与柳嬷嬷一同小心翼翼扶着明香苓到东边的饭厅。

虽然来侍疾,楚南曦并不打算动手侍侯明香苓。

柳嬷嬷见她局外人一样,事不关己站在一旁,遂微微一笑,将瓷碗递了过去:“请三小姐给夫人装碗汤吧。”

楚南曦眸光一闪,视线自汤碗上移,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我笨手笨脚,只怕做不好。”

柳嬷嬷脸上隐隐透出为难之色,不过仍好脾气劝道:“二小姐今天一早便过来。有她陪着夫人用早膳,夫人胃口都好了不少。”

言下之意,楚雪色来侍疾,好歹放下身段做了些事。

你就算再端着,来到这地方,起码也得动动手做个样子出来吧。

楚南曦微微一笑,从善如流般接过瓷碗:“二姐心灵手巧,我只怕做不好。”

柳嬷嬷笑道:“今天厨房炖了虫草鸡汤,温度正好。三小姐不如盛一碗,给夫人尝尝?”

盛碗汤如此简单的活,谁都能做好。

柳嬷嬷拿这话不软不硬堵了楚南曦,她自然没别的好说。

楚南曦不再推辞:“好吧。只希望夫人莫要嫌弃,喝了这碗汤之后能尽快好起来。”

楚雪色抿嘴嗤笑一声。顾忌着长辈在旁,才没出言相讥。

楚南曦心里冷笑,不动声色环顾一眼厅中布置,移步走到案桌旁。

眼下时节已是春末夏初之际,大概明香苓生病畏寒之故,身上穿着薄棉袄不说,屋里竟还烧着烧盆。

此刻,楚南曦的左边,是两人高的多宝格,上面琳琅满目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

楚雪色站在她右边,离楚雪色不远,是烧着银丝炭的炭盆。

明香苓则坐在圆桌的对面。

柳嬷嬷站在多宝格前方,毕恭毕敬侍侯着楚夫人。

楚南曦勾了勾唇,不知明香苓特意将她叫来这,又想打什么主意。

她一边留心几人动静,一边漫不经心将汤碗装满。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有个婢女走过来,不小心踩到了楚雪色裙摆。

楚雪色猝不及防之下,失声“啊”的叫喊着,惯性前倾扑倒,眼看就要撞上楚南曦。

第259章 夺命

“小心!”

柳嬷嬷大声提醒。

情急之下,她直直扑过去,企图以自身为肉垫护着楚南曦。

可楚雪色这一撞是意外,柳嬷嬷再心急也赶不及。

非但赶不及,还因动作幅度过大,撞上了旁边摆满奇珍异宝的多宝格。

这一下,饭厅里怎一个乱字了得。

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场面绝非一般的混乱。

楚南曦方躲过楚雪色意外一撞,后又被柳嬷嬷撞翻的多宝格给追着。

再有柳嬷嬷拼命保护她那一扑。

眼看着,楚南曦没伤在楚雪色一撞之下;反倒因柳嬷嬷的救场,就要被多宝格压个正着。

在这混乱之际,楚雪色跄踉站稳时踢到旁边的炭盆。

而这个炭盆,万般巧合的踢到了楚南曦面前。

在圆桌一旁稳如泰山般安坐不动的明香苓,嘴角突现一抹瘆人的冷笑。

楚南曦这个贱人,看她今天还往哪逃。

多宝格砸下,先断掉楚南曦可以闪避的空间。而她前面,那盆烧得正旺的银丝炭,正好将那张惹人厌恶的脸毁个彻底。

明香苓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怨毒与快意。

楚南曦绝对想不到,银丝炭会毁了她容貌,拨炭火的火钹子正好插入她胸口趁机要了她的命。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明香苓下意识的屏着气,等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来临。

“三小姐,快躲开。”柳嬷嬷早得了明香苓的命令,此刻扑过去抱着楚南曦,做出保护的动作。

实际,却是不惜让多宝格将自己也砸伤,也要以身体将楚南曦禁锢在之方寸之地。

以确保明香苓的计划顺利实施。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千钧一发之际,楚南曦突然一脚踢翻桌子。

接着,她带着没挣开的柳嬷嬷一齐往桌下滚了两滚。

最后,既没让炭盆贴到自己的脸,也没让多宝格真正砸到身上,更没让明香苓暗藏的火钹子刺入胸口。

这时,反听闻明香苓传来一声惨叫,“啊,我的腿!”

楚南曦冷笑一声,腿?

处心积虑安排一切想害她,她不过砸伤这女人一条腿收点利息而已。

柳嬷嬷顾不上细看楚南曦如何,慌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明香苓没有怎么样,就是被刚才楚南曦踢飞的桌子重重砸了一下而已。

惨叫过后,此刻已是痛得晕死过去。

柳嬷嬷见她已面色泛黑还不省人事,心下大惊。同时又忍不住怨恨地盯了眼楚南曦,迅速垂下头之后,气愤得质问道:“三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夫人?”

“我怎么夫人了?”楚南曦茫然地眨着眼睛,一脸懵懂无辜状,“柳嬷嬷,发生这些意外,怎么能全怪我?”

“你刚才也看见了,是二姐没站好才引发后面一连串的事情。我不过情急之下,往桌子底下躲了躲,谁能想到这看着挺厚实的檀木圆桌,会如此不堪一撞?”

她越说越委屈:“我要是知道这桌子会被撞飞,还砸伤夫人,我肯定宁愿自己被砸肉酱,也绝不会再往桌下躲避一寸。”

刚才楚南曦的动作相当迅速,混乱当头谁顾得上盯紧她。

而且也没有谁想像得出,她有那么大的力气,能一脚踢翻桌子。

柳嬷嬷脱口质问,也不过觉得这意外太过凑巧,一时气愤不甘而已。

“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楚南曦狼狈地爬起来,掩下唇畔冷笑,好意提醒道:“再追究责任也没意义,还是先请大夫吧。”

第260章 雪上加霜

柳嬷嬷噎住。

转念一想,登时惊了惊,三小姐说得对,无论如何,先请大夫为夫人诊治要紧。

“来人,请大夫。”

咬了咬牙,柳嬷嬷忍痛爬起来。含泪与其他人一同小心翼翼将夫人抬回榻上。

楚雪色望着一地狼籍,白着脸木然跪坐在地,老半天还呆若木鸡回不过神。

楚南曦的情况看着同样并不太好,她云髻松散,发簪落地,上面镶的珠子脱落后都不知滚到哪去了。

此外,她衣裙也被炭灰汤水及菜肴油污等等杂物,染得到处都一块青一块红的,完全难以入目。

就连原本白净剔透的小脸,都糊了一团团的菜汁。

看起来着实可笑又骇人。

至于内里伤势如何,只怕唯有楚南曦自己才清楚了。

柳嬷嬷这会忙着照看明香苓尚且自顾不暇,自然没空再理会楚南曦。

楚南曦站在饭厅默默打量一会,方满脸遗憾地叹道:“唉,怎么全摔烂了,真是可惜啊。”

可惜原本摆放在多宝格一件件奇珍异宝都摔碎了,若完好无缺的话,拿去外面换钱,不知能换多少银子呢。

明香苓为了置她于死地,真是下了大本钱。

她扶了扶歪向一边的发髻,低头嫌弃地环顾自己一眼,又瞥向白着脸,傻楞楞坐在地上发呆的楚雪色一眼,摇摇头,顶着一身狼狈施施然走出栖月院。

楚南曦一点也不怕丢脸,她故意顶着这身色彩斑斓的衣裙轻蹙黛眉,隐忍痛楚的模样,慢慢在府里走着。

许多下人瞧见她这副模样,不一会功夫,满府皆是议论她去栖月院侍疾却被夫人折磨的流言。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她秀发乱成一团,是楚南曦自己故意揉的。她一身衣裙皆是污渍,也是她故意往地上蹭的。

大夫来得很快,但诊断楚夫人的结果却不太好。

楚南曦为表示她对夫人的关心,回去梳洗过后,故意在自己脸上涂了层粉,让脸色看起来苍白一些。

好让别人相信,她确实受了大惊吓与大委屈。

然后,她顶着这张白得像鬼一样的脸,又重回栖月院。

这时,楚国公已经闻讯先她一步到了屋里。

楚南曦到的时候,大夫刚刚诊断完毕。

“父亲,大夫怎么说?”少女十分关切的往内间瞄了瞄,“夫人的情况严不严重?”

“听说你也受了伤,怎么不在寒香苑歇着,还跑这来?”

楚国公先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隐含不悦地斥责她两句,这才望向大夫。

顿了顿,他喜怒不显地问道:“何大夫,我夫人情况如何?”

大夫沉吟片刻,缓缓道:“楚夫人眼下还昏迷不醒,乃因又撞到脑袋,旧患新伤加在一块。”

“她右腿,”大夫迟疑地瞄了他一眼,“腿骨被撞断,得精心护理休养,才能慢慢长好。”

至于骨头再长在一起之后,明香苓是否能恢复如常一般行走,这事得观情况再定。

大夫没将话说透,楚国公默默看他一眼,也没问后续。

想了想,大夫又道:“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因她脑袋连番强烈撞击受伤,她的眼睛恐怕——。”

第261章 就凭她

楚南曦眼底冷光一闪而过。

楚国公见他吞吞吐吐没个痛快,心里顿生烦躁与不耐。

脸色沉了沉,他按捺着情绪问道:“如何?”

大夫默默斟酌一会,十分谨慎道:“楚夫人后脑本就有淤血未消。如今这一撞,对她来说可谓雪上加霜。”

“淤血被撞到四处乱窜,若不能及时散去,她的眼睛只怕、只怕会渐渐失明。”

楚南曦满脸阴郁地拧着眉:“就没有一分痊愈的可能?”

这种事谁能百分百说得准。

大夫苦笑一声,他当然也不敢保证。

只得愈加谨慎道:“如果楚夫人不动气不动怒,能够一直平心静气放下郁结好好静养,没准她脑子里面的淤血就缓缓消散了。”

“只要淤血能够及时散去,她的眼睛就能看见东西。”

事已至此,楚国公也不能蛮不讲理勉强大夫。

“有劳!”

待大夫开好药方,又将注意事项详细记录下来,楚国公吩咐柳嬷嬷务必仔细照顾明香苓,然后便离开了。

他心疼女儿,当然顺便将楚南曦也带走。

缓步走在挂着各式鸟雀的绿荫长廊,楚南曦琢磨了一会,轻声道:“父亲,以夫人如今的情况,短时间内她是没法再打理府中俗务了。”

楚国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此事我已经仔细考虑过。”

“我决定了,在你大嫂进门之前,由你暂时代为打理府中俗务。”

“南曦,你觉得如何?”

“父亲不担心我做不来?”少女迎着他询问的目光,微微一笑。听她的口吻,倒是自信有加。

听闻这消息,既没有欣喜若狂失了分寸,也没有彷徨不安畏畏缩缩。

楚国公暗中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是他的女儿!

无论实际能力如何,最起码面上能绷得住。

这份定力可不是人人都有。

“我相信你。”楚国公满意地笑了,“你也该相信自己。”

少女调皮地眨眨眼,“那父亲就不担心你这个决定有人不服?”

楚国公目光柔和地看着笑容烂漫的少女,硬气地哼了哼:“我既然担起支撑门庭的重任,府中一众事宜当然由我说了算。”

想起当初,他才透露出为长子楚东阳娶妻的意愿,眼前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儿,就间接提醒过他要小心明香苓。

还曾提了一个要求,说是日后若夫人无法打理府中俗务时,由她暂时代管。

又想起桃花宴后,多亏她数次提醒,那件事才能完美解决。

他相信,这个目光长远的女儿,当初既然提了那个要求,就自然有她的用意。

他当日能答应下来,如今自然也该对她履行承诺。

翌日,为了表示尊重老夫人,楚国公将府内所有主子都召集到金玉堂。

先对大家讲述了明香苓的病情,表示近期会有一段时间,明香苓都无法打理府中俗务。

接着,当众宣布产,他决定由楚南曦暂时代替明香苓掌管府内一切事宜。

这决定一出,众人当即大为哗然。

“由南曦暂代打理府中俗务?”老夫人沉着脸,心里怒意翻涌。

她半阖眼皮斜了眼楚国公,冷淡道:“她以前从来没学过管家,甚至像她曾说过那样,也许有些帐目的字她都不认得。你确定她能管得过来?”

“别到时惹出什么乱子,让人笑话事小,毁了楚国公府的声誉,事大。”

第262章 给你们机会

“老夫人担忧的,也有道理。”

楚国公神态谦恭,语气却隐含傲然。

“既然大家对此事有异议,我也可以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顿了顿,缓缓掠过众人的目光里,隐含着讥诮与冷意。

不过大家都被这话震惊到,一时陷入兴奋与怀疑当中,谁都没留意他的神色有何异样。

“大家都知道东阳不日将大婚。为了扩建松玉轩,近日就会拆除芳芷阁。”

“这件事,之前一直由夫人负责。”他缓缓扫过众人,将他们跃跃欲试的神色收入眼中,心里冷哼一声,又继续不徐不疾说道:“现在因夫人一病,这事就搁置了。”

“只要你们在三天之内做好扩建的规划图样,并请来合适的匠人;三天后我择优选用。到时就由谁暂时代管府中俗务。”

老夫人默了默,瞄了眼含笑站在一旁的楚南曦,狐疑问:“这是考察他们是否胜任的考题?”

“南曦也一样参与?”

楚国公笑了笑,眉宇间透出淡淡自豪感。

“对,她也一样参与。”

老夫人不吭声了。

楚国公掠她一眼,又补充一句:“不过南曦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已经把这事做好。”

众人登时又一阵哗然。

“既然如此,老爷你何必提出这事?”老夫人微愠,并不掩饰她对楚国公的决定不满。

楚国公按下心头冷意,沉声道:“大家不是对我的决定有异议吗?我这才提出一个折衷方案,让大家公平竞争。”

老夫人皱着眉头,不满道:“哪来的公平竞争?南曦分明已经占了先机。”

二夫人与三夫人都不作声。

自明香苓病倒,她们就知道明香苓短时间内不会康复,也无法理事。

在知悉楚国公做下决定之前,她们自然暗下悄悄商量过掌家一事。

老夫人原以为,就算这会掌家大权不落到二房手上,也会到她手里。

谁料今天楚国公召集大家,一开口就投下一个惊雷,居然让楚南曦一个丫头片子掌管府内一切事务。

从上到下,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楚月裳之流,哪个心里都对这决定忿忿不平。

但楚国公是这府邸的主人,他地位尊崇身份显贵,别人可没资格质疑他的决定。

唯有老夫人勉强能以长辈身份压他一层。

因此句句不满,皆由老夫人出声反驳。

听到这话,楚国公面色一沉,缓缓环视众人一圈,方冷笑一声,道:“佛曰:心中有佛,看一切皆良善。心中藏魔,入目者皆妖魔。”

“因南曦年轻,老夫人便怀疑我的用心,我无话可说。”他冰冷的目光在二夫人与三夫人脸上凝了凝,“二弟妹与三弟妹素来孝敬长辈,看来想法也不会与老夫人有异?”

老夫人听出他话中抑愤,心中一愣,隐隐有些忐忑起来。

几人迅速交换过眼神,老夫人正反省自己是不是逼他太甚,好歹他是国公,她一时心急都忘了给他留情面。

楚国公已愤然拂袖:“既然大家质疑公正性,索性就当此事我没提过,不比也罢。”

他眯了眯眼眸,神情冷沉而严肃:“但我决定的事,断无更改的道理。”

第263章 晴天霹雳

“从今天起,楚国公府内一切事宜,皆由南曦代为掌管打理,直至夫人痊愈为止。”

楚国公缓缓扫视全场,在他不怒而威的目光下,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般垂下头。

“有谁不服这个决定,当下也可提出。”

老夫人急了,迫不及待出声反对:“且不说南曦年轻压不住,就说她流落在外十几年,这十几年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学习什么掌家本事。”

“你将诺大的国公府交给她练手,就不怕她顷刻将府中一切败光吗?”

楚国公哼了哼,眯起眼睛,森然地盯着老夫人:“既然老夫人如此担心,又深觉我做事不公;趁着今日人齐,不如大家商量决定,从此以后分府,大家各过各。”

分府?

“轰!”

这记晴天霹雳比让楚南曦当家还吓人。

此话一出,立刻轰得众人魂飞魄散。

谁不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

二夫人三夫人不约而同惊恐又焦急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气得脸都黑了。

当然,气怒交加的同时,她内心同样涌出深深恐惧。

是了,她几乎忘记自己是继室。

如果楚重拼着声誉不要,直接撕破脸面将她与二房三房扫地出门,她就算有理也没地说去。

朝中有先例,继母若与原配子女不和,继母又有子女者;只要原配子女提出分府单过,继母自然只能跟随所出子女生活。

这句话震慑效果可不一般,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屋内的气氛在沉默无声中压抑到极点。

老夫人不想分府,其他两房也是同样心思。

虽然心里非常无奈不情愿,可拿分府与暂时让楚南曦掌家相比,他们只能选择对他们损失相对小一些的。

“你说的什么话!”良久,老夫人恃着身份怒斥一句:“好好一家人,怎么能因些许小事就闹得四分五裂?”

楚国公寒着脸,默不作声,压根不回应她,也没有给她递台阶的意思。

老夫人掩着眼底怒意,冷冷扫了眼楚南曦,又将视线转回楚国公身上。

蹙了蹙眉,她勉强缓和语气,干巴巴笑道:“罢了,既然让南曦暂时代管府中俗务,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我们相信你。”

说罢,又扭头看向楚南曦,假装关切的殷殷叮嘱:“你年纪小不经事,须知掌家是一门大学问。若日后遇到什么不懂之处,当向长辈请教,切莫自作主张。”

楚国公打断她:“老夫人没有异议。那两位弟妹的意见如何?”

能如何?

连老夫人以长辈身份都不能让他退让半分,她们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有点头附和赞成的份。

在楚国公霸气坚持下,让楚南曦代为掌管府中俗务这事,当场在金玉堂一锤定音。

不过,光是楚国公将决定吩咐下去,自然还是不行的。

处理府中一切俗杂,还得从明香苓这个楚夫人手里拿到帐册、名单、钥匙等等东西。

这些事情,楚国公自会交待明香苓将东西转交。

楚南曦这时踏足栖月院,那是打着探望与侍疾为名的。

“夫人,今天我来,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

明香苓侧卧床榻上,眯着眼睛冷冷盯着她。

虽然病体虚弱身形瘦削,但气势仍旧摆得十足。

楚南曦却从她紧抿的嘴角,看透她虚张声势掩饰下,内心已然抑制不住涌上浓浓恐惧。

第264章 加倍讨回来

幽暗的室内,少女莹润肌骨似散发出淡淡光晕。

明香苓眯眼用力盯着她,只觉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孔越来越模糊。

她不作声。死死撑着眼睛盯着楚南曦,目光冰冷如刀,似恨不得将那张脸划个稀烂。

楚南曦悍然无惧迎着她淬毒的眼神,微微勾唇,放轻了声音缓缓道:“第一个好消息:已经定下拆除芳芷阁的日期,就在两天后。”

明香苓瞳孔一缩,心头猛地绞痛起来。

楚南曦转着眼睛,冷漠冰凉的目光淡淡凝落她青黄透着黑气的脸,继续道:“第二个消息:阖府一致通过让我代替夫人打理府中俗务。”

“抛却这两桩心头烦恼事,夫人从今以后可以真正安心静养了。我在此先预祝夫人,早日安康。”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楚南曦扭过头去,望见来人气喘吁吁的模样。她轻轻笑了,“柳嬷嬷,夫人就拜托你了。”

“夫人,我改天再来看望你,”少女拂了拂耳边碎发,俯身为床榻中人拢了拢被角,“你可千万别动气。动气,对身体不好。”

她声音很轻,又几乎贴近明香苓耳边说话;柳嬷嬷听不到她说话内容,见明香苓脸色难看,不由得焦急的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

“请三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夫人。”

楚南曦撞上柳嬷嬷忧心忡忡的目光,心里默然冷嗤一声。

怕她对如今连行动都不便的明香苓做什么手脚?

柳嬷嬷不觉得这担忧来得太迟么?

要做手脚,她早就做了。

少女含笑站到一旁,目光有意无意掠过置于窗台那盆万寿花。

“那我先走了。”

待少女袅袅婷婷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柳嬷嬷才急急问道:“夫人可有感觉哪里不舒坦?”

“三小姐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明香苓闭了闭眼睛,按着胸口,脸忽然痛苦得扭曲皱成一团。

柳嬷嬷大惊:“夫人?”

明香苓却忽地张嘴,哇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来。

又吐血!

柳嬷嬷脸色变了又变,一颗心都七上八下悬了起来。

明香苓摆摆手。柳嬷嬷替她擦净血迹,又拿茶水给她漱过口。

她闭上眼睛默默歇了一会,才恢复些许力气,双目一张便射出两道狠厉骇人的冷芒:“那个贱人!”

怨毒地咒骂一句,因情绪波动过大,她又忍不住难受地喘起粗气来。

“夫人别激动。我们不气,三小姐这么做,就是为了激怒夫人,让你不能安心静养。她不安好心,我们千万别上当。”

柳嬷嬷生怕她激动过度,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去了。

连忙一边替她拍背顺气,又温声细气语重心长地劝慰:“不管她现在做什么,那也是暂时的。只要夫人尽早把身体养好,且看她能得意蹦跶几天。”

“我不气。”明香苓闭着眼睛,怨恨深深道:“我是恨。恨不得拆她骨扒她皮喝她血。”

“她怎么能——”

柳嬷嬷怕她说着说着又动怒,连忙打断她,赞同她说的一切,先哄她平静下来:“好好、我们可以心里先攒着这仇恨,待日后夫人好了,加倍讨回来。”

第265章 给点颜色瞧瞧

离开栖月院,到了开阔无人的花园。青桐终于憋不住话,侧首看着面容含笑的少女,悄声问道:“小姐,为何要亲自前往栖月院告诉夫人两个消息?”

“这种事,让奴婢传话岂不更好?”

刚才她守在门口,都能瞧见夫人突然脸色大变。

看样子,夫人被小姐气得不轻。

她实在想不通其中关窍。

楚南曦缓步走在花园里,脚步每次起落都迈出优美轻盈的姿态。

“傻青桐,傻人有傻福,知道得少糊涂一些,活得也就更自在快乐一些。”

关于楚安怡的身世,她身边的人,除了红枫可能猜到真相外;她从来没对其他人透露过。

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对她们越好。

青桐当然难以理解,她今天特意亲自跑一趟栖月院,就为亲口告诉明香苓那两件事。

因为她想亲眼看看明香苓的反应,看着那个女人气得吐血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她心里才会好过些。

她积郁了两辈子的仇恨,不曾有几日痛快的日子。凭什么明香苓那个女人能安心静养?

楚南曦勾了勾唇,一点点恶化那个女人的病情,便是想想,这画面都让她感到愉快。

上辈子,明香苓勾结二房,绝了他们一房满门。

就为保住楚安怡身世的秘密。

这辈子,明香苓注定要为亲手杀死楚安怡的秘密折磨至死。

想当初,那个女人为了占夺属于她母亲与她的一切,手里又沾了多少鲜血。

更可怜她母亲一片怜惜爱女之心,为免女儿生辰与她死忌同日,生生熬着一口气撑了五天才不甘地撒手人寰。

每当她想起这件事,她就恨不得将明香苓千刀万剐。

楚南曦既然正式掌管府中俗务,当然不能只图名头上好听而已。

然而,她才接手不出几天,就开始有人使绊子。

先是与外面常来常往的四季坊结算帐单不及时,被四季坊的管事追讨债务追到上门。

再是到了饭点,大厨房连着两三天都没有按时做好膳食,引得各处院子怨声四起。

“小姐,今天他们做得更过份了。”老实丫环青桐一脸忿忿:“老夫人要的炖汤——”

楚南曦双眉一扬,“没了?”

青桐摇头:“是用料出了问题。他们竟然说没有上等的红参,就作主拿了剩下的参须代替。”

“他们自作主张还不算,关键那些年份浅的参须还是坏的。”

“金玉堂那边的嬷嬷揭开汤盅一闻,觉着气味不对,亲自去厨房那边论理;那些人居然把一切都推到小姐身上,说是小姐你没有及时补充存货,也没有及时清理坏掉的库存。”

“他们不知底细,老夫人那边又急着要用,这才拿了参须将就着先顶用。”

楚南曦听罢,不怒反笑:“补充存货与清理库存?这些具体琐事也得我亲自动手?”

“好得很,他们都觉得我这个三小姐是软泥捏的。”软得没脾气是吧?

红枫杀气腾腾凑上来:“小姐,你吩咐吧,让奴婢出手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不急。”楚南曦轻轻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子,略加思忖,方慢条斯理道:“巧衣,我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今进展如何?”

第266章 不留情面

巧衣恭声答:“小姐,奴婢已经查清楚。”

“王强前段时间在春秋赌坊欠了一千两白银。好几次因为没有银子还债,被赌坊的人逮着打过数次,身上新伤旧患痕迹明显。”

“但在六天前,他忽然有银钱将赌坊的债还了。”

“不但如此,奴婢还发现这两天他呼朋引友逛酒楼,出手极为阔绰大方。”

楚南曦点点头,唇畔笑意缓缓加深:“很好。”

“王贵有个好儿子。”

“青桐,传我命令,让所有下人都到花园集合。包括所有管事,只要没有外出办差的,要求他们两刻钟内全部集齐。”

顿了一下,她含笑的唇畔轻轻吐字,浅淡的语气却莫名透出肃杀:“但凡无故迟到或不到者,一律重打二十板子,然后逐出府。”

“是,小姐。”青桐应声而去,她是坚定不折不扣的命令执行者。

两刻钟后,楚南曦隔着屏风,坐在花园里悠然呷着香茶。

外面,是拖拖拉拉过来集合的下人。

乱糟糟一团,连一点整齐队形的影子都没有。

楚南曦也不动气,又等了片刻,搁下杯子,问道:“都记下来了?”

巧衣将名单递给她:“小姐,都在这记着。”迟到一刻钟以内,以及超过一刻钟的名单。

“这么说,该来的都来了。”楚南曦扬了扬手里名单,笑着站起来。

“那就出去瞧瞧。”

“安静,安静!”红枫中气十足吆喝两声,乱糟糟的场面仍没有丝毫改善。

楚南曦招招手,“你念一下这几个名字,把他们另外叫到旁边空地。”

红枫眼睛亮了亮,“这活,奴婢喜欢。”

青桐嫌弃地看她一眼:这个暴力分子,就知道打架。

“朱亚刚,肖芬,木海森,陆礼兰,王强!”红枫跳上凳子,朝着乱哄哄的人群怒吼,“念到名字的人,立刻站到左边空地。”

“现在,你们全部闭嘴,听三小姐训话。谁若在不该说的时候乱出声,到时可别怪三小姐下手无情。”

红枫这顿怒吼,好歹起了作用,场面片刻寂静下来。

楚南曦冷眼扫过单独站出来那五个人,不轻不重道:“来人,给朱亚刚、消芬、木海森,分别打二十板子。”

“我让人传话时已说得很清楚,凡无故迟到者,轻则打二十板子。念在你们三人在限定时间内没超过一盏茶,打完二十板子,今天这事就算过去。”

“至于陆礼兰与王强,”她哼了哼,厉然扫过二人,淡淡语气透着不容质疑,“打完板子,再逐出府。”

少女眼睫阖下,玉手一挥,命令即下:“行刑。”

二十板子下去,虽然不至要命,但这顿皮肉之苦是真的苦。

楚南曦过来前,便带足了人手。

眼下行刑不过片刻,现场便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面前的少女,美裙华服珠钗银饰,肌肤胜雪容貌绝美。亭亭玉立站在那,明明纤弱秀美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她敛了笑意,安安静静傲视他们,便让他们觉得气势逼人,瞬时间连大气也不敢喘。

一顿板子,打得受刑的人皮开肉绽,也打得观刑的人心惊肉跳。

谁也没料到,眼前这堪称府内最平淡和气的少女,竟然说打就打,连一分情面都不讲。

第267章 死罪

前面三人被打完板子虽伤得不轻,但楚南曦不发话,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咬牙忍痛继续站在这里。

待陆礼兰被打完板子,楚南曦二话不说,素手一挥:“把她撵出府去。”

“至于王强你——”

她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

王强他娘张小芬趁她停顿这当头,立时机灵地站出来求饶:“请三小姐饶了他一回,奴婢以后一定严厉管教,定不让他再犯。”

“请三小姐你大人大量,给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机会?”少女面带笑容,不过神情却透出几许意味深长,“不急。”

张小芬张管事以为事情有转机,心里正暗喜。

楚南曦已道:“巧衣,将东西拿来。”

张管事愕然。

巧衣将东西打开:“这是王强在春秋赌坊欠下千两白银的欠条。”

张管事嗫嚅着动了动嘴唇。

王强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随意瞄了眼欠条,就冲巧衣嚷道:“什么欠条?赌债早还清了,你别乱拿东西来蒙我。”

楚南曦淡淡一笑,微冷的目光落在张管事脸上打了个转,又瞥向王强,问道:“还清了?那可是一千两白银。你拿什么还?”

“你一个月月钱多少?即便你娘与你爹他们不吃不喝不花一文,全将月钱都拿来替你还债,”楚南曦声音不高,语气却沁凉入骨,“我粗略算了算,按照目前你们三人的月钱。”

“要还清这一千两白银的本金,起码也得八十年。”

王强想了想,争辩道:“除了月钱,我们还有平时积蓄,还有主子打赏……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要一辈子才还清。”

“是么?平时积蓄?主子打赏?”少女冷清的目光似能看透人心一样,她轻轻掠过张管事,张管事便觉心惊肉跳得慌。

“我日前清点了一下库房,发现少了些值钱的东西。正好,在外面典当铺碰上那些东西,就顺便带回来了。”

“巧衣,给张管事看看,还认不认得自己的手迹。”

巧衣拿出的是死当的当契。

当契上,赫然按着一个鲜血的朱砂指印。指印盖着的,正是张管事张小芬的名字。

王强还不知眼前是怎么回事。

他娘张管事在看清当契内容的瞬间,脸色就唰的变得灰白,豆大的汗珠几乎眨眼冒出额头滚滚落下。

为了遮掩窘态,她只好拼命低着头竭力装作镇定。

楚南曦瞄她一眼,悠悠道:“张管事你没什么话要说吗?”

“奴婢、奴婢不知道三小姐想听什么。”

少女喟然一叹,面容已经冷峭如冰:“真不知道有什么可说?”

机会她已经给过,他们不懂得珍惜,那可怪不得她。

张管事紧紧闭着嘴巴,在楚南曦观望等待中,白着脸越发将脑袋埋得更低。

楚南曦也不觉失望,只冷冷一声:“也罢,你无话可说,那就好好听我说一说。”

有些人,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张管事,库房不归你管,你自然没有钥匙。你倒是神通广大,这样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东西盗出去变卖。”

少女声量略微提高,语气陡然凌厉:“你可知你盗运出去变卖的东西是何物?”

第268章 立威

张管事一震。

在少女冰凉的眸光下,嗫嚅开口,强辩道:“奴婢没有偷盗财物,三小姐你这是欲加之词。”

楚南曦漠然瞥过她泛白的面孔,冷然道:“证据确凿。你觉得抵赖狡辩会有用?”

“那就到衙门里,你亲自跟官差说去吧。”

少女垂眸看着自己指尖,语声悠悠,“按我朝律法,偷盗主家财物超过五十两白银者,死罪。一众亲眷从属凡有参与者,皆以剐刑处之。”

“何为亲眷从属,想必张管事不用我多说吧。”

“至于剐刑——顾名思义,就是拿刀子在人身上,将皮肉切成薄薄一片,一片又一片剐下来。”

“这刑罚虽严酷残忍了些,不过对于身为奴仆敢胆偷盗宫中御赐之物变卖者,重罚是必要的。”

罚得轻,又岂能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

当然,剐刑着实太过残酷,律法中早已废除不用。

楚南曦拿这话唬她,是为了突出偷盗御赐之物变卖的罪责之重。

张管事一听,果然立刻完全慌了手脚,刚才强撑装出的镇定已然崩溃,心神再难稳住。

“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偷盗财物,奴婢变卖的物品,都是夫人赏给奴婢的。”

楚南曦眉梢一扬,厉声喝止她:“住口,你少在这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你不知道私自变卖御赐之物是死罪,难道夫人会不知?她既然知道,又岂会将御赐之物赏你?”

“你利用身份便利,与王贵王强父子串通勾连,先从库房盗取财物,再暗中让他们父子物色好典当铺将赃物脱手。”

“你们一家三口本以为将御赐之物当成死当,到时无据可查,不会有人疑心到你们头上。”

“可惜,张管事你拿大笔银两替你这个好儿子还清赌债后,没有严厉管束他。若他收敛一些,我未必能这么快就发现库房御赐之物已失窃。”

“如今事实清楚,你们在我面前狡辩也无用。”

楚南曦沉着脸,轻淡声音里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像你们这样的人,是断不能再继续留在府里。”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自行选择的机会。”

她扫过张管事不停冒汗的脸,毫不留情道:“一是将你们送去衙门,由官府裁定你们的罪责。二是灌下哑药,废掉双手,之后逐出府你们自寻生路。”

送去衙门,单凭盗窃主家贵重财物这一条,他们三人就必死无疑。

而死之前,还得受尽酷刑。

而另一条路,虽然下场也凄惨,但好歹还留得性命在。

可张小芬身为管事,在楚国公府内作威作福惯了。舒坦日子一旦过久,哪里还能再受半点苦。

一听楚南曦的话,当即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她丈夫王贵,是负责外院的管事,平常日子过得清闲不说,油水也丰。

骤然听闻这处置,不啻于一下从天堂跌落地狱。

至于他们的儿子王强,更加不用说。虽没当场吓尿,不过距此亦不远。

这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一个心甘情愿接受楚南曦的处置。

“三小姐,你这是公报私仇!”张管事一咬牙,干脆作出一副受冤枉的姿态,忿然喊起来:“奴婢不服。奴婢要找夫人来评理。”

第269章 粉饰太平

“我?公报私仇?”楚南曦怜悯的眼神漠然扫过去,“笑话,我和你一个管事能有什么私仇可报?”

“你盗窃财物是事实,你儿子欠下巨额赌债更是事实。我如今不过按照规矩处置你们,你服与不服,并不影响我的决定。”

楚南曦皱了皱眉头,“看你们这模样,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你们也不打算要了。”

“也罢,看在主仆一场,我就不将你们送官了。”

她冷哼一声,漠然道:“来人,灌他们哑药,废掉双手,立刻逐出府去。”

张小芬挣扎,“慢着,奴婢没有偷盗财物。奴婢拿来偿还赌债的银两,是夫人给的。”

“三小姐你这样,不怕寒了大家的心吗?你这是在排除异己,你……。”

楚南曦奇道:“我排除异己?”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已被反剪双手的张小芬身上,正打算问个明白。

众仆里,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堵上她的嘴,别让她吵到三小姐。”

顷刻,居然不少人七手八脚涌过去,眨眼功夫就齐心的将王贵一家三口强行灌了哑药。

这行动迅速利落得令人咋舌。

巧衣与红枫交换着眼神,皆暗自心惊。

楚南曦长睫低垂的眉眼里,划过淡淡嘲讽的冷芒。

“你们记住,夫人是夫人,我是我。夫人以前如何管事,那是以前,我管不着。”

“但现在,楚国公府由我当家,所有的规矩由我说了算。”

“具体章程稍后我会让人给大家宣读,日后只要大家按规矩办事,我自不会亏待大家。”

“总之一句话:想继续浑水摸鱼过日子的,最好趁早改了这陋习死了这心思。”

“我当家,该赏的赏,该罚的时候也决不会手软。”

“我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总之你们得记清一句话,这是楚国公府,得先有我父亲楚国公,才有这府邸的存在。而我,姓楚。”

楚南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迅速以凌厉的手段狠狠震慑住众仆。

她处置王贵一家三口的消息传到金玉堂,老夫人都震惊不已。

明香苓得知一下就折了王贵一家三口,登时气得口不择言:“这个贱人,倒有几分手段。”

原本她还等着看楚南曦笑话,倘若楚南曦站不住脚,收服不了众仆,她这个代管家自然也做不下去。

谁料楚南曦那么狡诈,先放任不管,等着王贵一家犯下大错,一举就将这只出头的鸡拎出来。

想到她在府内的势力被拔除的被拔除,倒戈的倒戈,短短时日,这国公府就失了掌控。

明香苓禁不住又气又怒,情绪激动之下,不仅心绞痛的毛病愈加严重;就连视力,也日渐模糊。

柳嬷嬷生怕刺激到她,不管府中发生什么事,都一律fěn shi tài ping不肯告之真相。

楚南曦开了这先例,果然震慑住底下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人。

接下来,无人敢出头挑事,拆除芳芷阁扩建松玉轩的事情顺利提上日程,而且进展极快。

平静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后,楚国公府忽然热闹起来。

“柳叶,外面什么声音如此吵闹?”

第270章 兴师问罪

柳嬷嬷不敢对明香苓说实话。

这段日子,明香苓脾气暴躁不少,精神也日渐变得恍惚起来。

她腿伤未愈,双眼视物又渐渐模糊不清,既下不了床也看不见东西。

整日困在栖月院里,耳朵倒越发尖了。

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如同惊弓之鸟,惊得像刺猬般迅速将浑身长刺都防备地竖起来。

柳嬷嬷看着满脸阴厉的夫人,心里既害怕又难过。

默了一瞬,她勉强笑道:“夫人,大少爷婚礼的日期已经定下来,就在下个月初八。他们这是在府里修整,为婚礼作准备。”

“楚东阳要成亲了?”明香苓坐在床里,眯起眼睛茫然往外张望,隐约瞧见一团模糊影子在晃。

她觉得自己更糊涂了,“他和谁成亲?我怎么不知道?”

类似这种问题,柳嬷嬷每日都要经历数次,对于敷衍明香苓,她已经十分有经验。

当下笑了笑,轻声道:“还是夫人你给她相看的姑娘,夫人许是一时想不起来。”

“眼下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待成亲时,夫人总会见到人。”

至于永昌公主这号人物,柳嬷嬷是连提也不敢提半个字。

就怕沾到那个名字,会勾起明香苓的心魔,引她发疯发狂。

明香苓的记忆明显出现混乱,听了这话也不觉有什么不对。现在她还能认得柳嬷嬷,记得她是自己信重的人。

是以点点头:“你说得对,儿媳妇的茶我得喝。”

柳嬷嬷十分熟练的岔开话题:“夫人该喝药了,喝完药,就可以吃夫人喜欢的桂花酿甜糕。”

就这样,楚国公府的喧哗与热闹似乎都与栖月院无关。

一扇门,似乎将这个院子与诺大的府邸完全隔绝成两个世界。

这一天,明香苓娘家忽然来人探望。

明致杰这位巡按御史的夫人孙氏,携明远威的夫人郑氏,两妯娌一同前来楚国公府。

“两位舅母请坐。”楚南曦进入厅中,朝两位夫人微笑颔首,信步走向主位,“不知两位舅母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自家人,三小姐不必客气。”分宾主坐下,明七夫人郑氏还在客套。

楚南曦心里冷嗤一声,自家人?听听这称呼,这像是自家人?

孙氏淡淡扫了眼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少女,倨傲的目光在她袖口银丝勾绣的祥云图案凝了凝。

片刻,深沉瞥开去,张嘴便问:“三小姐,为何不见你母亲楚夫人?”

这口吻这神态,一点也不像上门拜访亲戚;倒似上门兴师问罪来的。

楚南曦轻叹一声,笑脸一收,立即换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愁容出来,“二舅母有所不知,母亲她——。”

孙氏瞅见她愁苦的模样,心里先唬了一跳:“她如何?”

“病了!”

楚南曦十分诚实,轻轻蹙着的眉头里,似藏了说不尽的烦忧担心一样:“而且还病得不轻。”

郑氏插了句嘴:“既然如此,为何不见楚老夫人?”

以她和孙氏的身份与辈份,明香苓若不便出面接待,自该金玉堂那位杜老太太出来接待才对。

楚南曦讽刺地勾了勾唇,金玉堂那位老太太若愿意陪她们,她才懒得跑这惹人嫌。

“老夫人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小憩一会,”少女假意问:“两位舅母是要探望老夫人?”

“那就不好打扰她老人家了。”孙氏连忙将话题拐回来,“你领我们去栖月院,我们瞧瞧你母亲。”

第271章 求之不得

楚南曦眸光一闪,含笑婉拒:“夫人难离病榻,大夫千叮万嘱让她安心静养,方对病情大有裨益。”

“不如今日,我陪两位舅母在府内走走?”

“我们今日就为你母亲而来,”听闻她拒绝,孙氏当下沉了脸,一点也不客气:“你说她病了,就当她病着好了。也不至于连人都不能见,除非你们……?”

她故意断而不语,只目含寒色盯着楚南曦。

语中怀疑之意已表露明白。

怀疑楚国公府暗害了明香苓?

孙氏还真是想多了。

就算真要明香苓死,也不会挑这时候。让那么个女人耽误她大哥娶妻,多不值。

少女似因被她露骨的质疑而心生不悦,沉了脸同样生硬道:“大夫千叮万嘱让夫人安心静养;切不可让任何会引起情绪激动的杂事打扰到她。”

“若两位夫人坚持要亲往栖月院探望,那便请吧。”少女面若芙蓉,声却寒厉如雪水,“不过还请两位夫人怜惜我们夫人,别令她情绪过度波动恶化病情才好。”

说罢,少女站了起来,扭头随口吩咐一句“领两位舅夫人去栖月院”,就转身离去。

“果真野性难驯,脾气大得很。”孙氏冷笑一声,毫无顾忌当场批评楚南曦,随后扬着下巴与郑氏一道前去栖月院。

郑氏悄悄拉了拉她袖子,“嫂子,看顾姑奶奶要紧。”

其他的,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楚南曦不陪着去栖月院,那不是正好合她们心意?

何必再在这逞口舌之快,说到底她们脚下踩着的还是楚国公府的地盘。

楚南曦再没有教养,那也是楚国公楚重公开承认的嫡亲血脉。

孙氏皱着眉头,不忿地哼了哼:“真不懂楚国公怎么会让她来管家。一个在外泥里滚土里爬的小丫头片子,懂得打理诺大的国公府?”

郑氏见她不听劝,暗下摇摇头,也懒得再制止。

青桐紧紧跟随在自家主子身后,待走到花园四下无人,她忍不住道:“小姐,我们真不去栖月院?”

楚南曦嗅着微风里阵阵青杏香气,只觉满身心都愉悦轻松。

她噙着笑,淡淡道:“我不去,她们才好放心大胆的问话。”

“横竖她们也不喜我作陪,我更不乐意跟心里厌恶我的人在一起。这是两相得益的事,我何必自讨没趣。”

青桐吃了一惊,只觉自己半分也猜不到小姐心思:“万一她们把府里大前天下聘礼的事告诉夫人,那可如何是好?”

楚南曦嗤笑一声,不无嘲讽道:“她们不怕担上人命官司,尽管大胆跟夫人说实话。”

她眨着眼睛,眼波流转里,透着淡淡凉意:“况且这时候,就算她们真豁出去说实话,夫人还能听得进去吗?”

就算明香苓真听得懂,她也不怕。

到这份上,大哥的婚事可以说是木已成舟,明香苓就算想再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孙氏与郑氏在栖月院见到明香苓时,俱同时大吃一惊。

“姑奶奶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看一眼垂幔床榻里那个形容枯槁,人不人鬼不鬼的楚夫人,孙氏立刻扭头恼怒质问柳嬷嬷,“赏花宴那回我见她,还好好的。”

第272章 娶谁

柳嬷嬷被她吃人的目光瞪得心头打鼓,但这话也不能不答。

只好惴惴不安地低着头,将事情缓缓道来:“夫人嘴里不说,实际上,她心里十分思念四小姐。”

“前段时间,老爷突然决定要将以前四小姐住的芳芷阁拆掉,用来扩建松玉轩。”

“四小姐走了之后,夫人第一次去了芳芷阁,可那天……夫人太过悲痛,心神不宁之际,摔了一跤,后脑勺撞到桌角。”

孙氏忍不住皱眉怒斥:“当时你怎么不劝着点?也不近身照顾好她?就眼睁睁看着她摔成重伤?”

柳嬷嬷只能苦笑,惶恐认错:“都是奴婢不好,没照顾好夫人。”

郑氏目光闪了一下,满脸担忧接着问:“那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事?姑奶奶为何会病得如今这般重?”

虽然明香苓在沉睡中,但看她满脸泛着青灰的死气,瘦骨嶙峋的蜷缩在被褥下,就知她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所剩时日亦无多。

柳嬷嬷默默地回想了一会,才痛恨道:“夫人以前偶有心疾,四小姐走了之后,心疾便会时不时发作。”

“但自夫人受伤以来,三小姐借着侍疾为名,经常跑来栖月院刺激夫人。夫人生病后本就易怒,一受刺激情绪波动就大;接着心疾频频发作,又接二连三的吐了好几次血。”

“再加上她双眼受脑伤影响,视力逐渐丧失,而她腿骨又被撞断。种种原因叠加一块,她整日困在栖月院,郁愤的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经常回忆以前四小姐在世时种种,精神渐渐也变得恍惚起来……。”

“夫人现在,有时连奴婢也认不出来了。”

孙氏眉头拧得极深,闻言也不奇怪:“你不是说她双目已不太能视物?她不认你得不是很平常。”

“不是,”柳嬷嬷苦笑一声,连忙解释:“奴婢的意思是,夫人以前神智清醒,就算眼睛看不见,她通过声音也能辩认出谁是谁。”

郑氏忍不住失声惊呼:“你的意思是,她现在神智已经……”不清了?

柳嬷嬷难过地点点头:“偶尔,夫人还能认得出奴婢。”

孙氏的心情跟脸色一样,都沉重得无以复加。

“难道楚国公就没请大夫?”

柳嬷嬷道:“请了。请了好几个大夫,还请了宫中御医。但他们的说词都一样,除了让夫人安心静养,让她少受刺激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根治的办法。”

她低着头,红着眼眶幽幽叹息一句:“夫人这是……心病啊。”

除非四小姐再活过来,否则夫人的病只怕——再也不能好了。

若非如此,那天也不会一踏进芳芷阁,夫人就心痛发作。

而那天,偏偏还见到赵世子。

更甚至,赵世子还口口声声直言斥骂夫人,句句都怨责夫人害死四小姐。

赵世子不仅怨恨夫人,还错手推倒夫人,害夫人受了重伤。

身体上的伤虽重,可夫人心头上受的伤,却比这更深更重,且没法对任何人倾诉。

这才使夫人日日郁结在心,越病越厉害。

那一日,三小姐又害夫人撞断腿骨……。

柳嬷嬷回想着种种往事,心里既沉重又难过。

孙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想了想,冷冷道:“这么说,永昌公主的事她是不知道了?”

第273章 不放过

面对这位冷冰冰且倨傲不已的孙氏,柳嬷嬷心里忐忑得慌。

考虑一会,才战战兢兢答:“大夫千叮万嘱让夫人安心静养,奴婢不敢拿这些事惊扰夫人。”

孙氏怒道:“为个外人把自己搞成这模样,值得吗?”

“永昌公主的事是大事,你怎么能自作主张瞒着她?”

外人?

柳嬷嬷愣了愣。是了,孙氏虽是夫人嫂子,却并不清楚四小姐身上的秘密。

孙氏这话里的外人,指的是三小姐楚南曦吧?

可永昌公主的事再大,在她眼里也大不过夫人身体健康。

柳嬷嬷身为奴仆,不好直接反驳孙氏,只垂着脑袋,缓缓道:“以夫人目前的情况,跟她说永昌公主的事,只怕她连那位公主是何人都记不起来。”

是大夫叮嘱让病患静养。而且近来夫人心疾频发,她听信大夫医嘱行事,有什么错?

孙氏被她不软不硬顶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

郑氏见状不妙,连忙开口打圆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嫂,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至于姑奶奶的情况,待回去跟大家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无论如何,我们是盼着她早日康复的。”

孙氏瞄了眼光线昏暗的内室,犹豫道:“来都来了,不如再等一会。等她醒过来,看看情况再说。”

正说着话,里面就传出动静来。

柳嬷嬷连忙走进去:“夫人,你醒了?”

“两位舅夫人今天前来探望你。她们正在外面,你要见她们吗?”

明香苓不搭理她,自顾摸索了老半天才缓缓坐起来。她的行动反应,迟缓呆滞得就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安怡别哭别哭,你乖,娘一会给你糖糖吃。”

她呆呆木木的抱着一方枕头,低着头,两眼无神的“盯”着枕头,温柔轻声哄着。

一会喃喃自语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一会又紧闭嘴巴一声不吭。

一会桀桀冷笑,一会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孙氏与郑氏就站在离她不过两尺远的地方,她却一直视而不见。

两人沉默地看着眼前荒唐诡异又莫名令人心酸的一幕。

半个时辰后,待柳嬷嬷送两人出了栖月院,两人相顾无言对视片刻,只觉心头沉甸甸;那份沉重与酸楚的感觉如同大石一样压在心头,怎样都挥不去。

“唉,真没想到,她竟然病得如此严重,连最亲近服侍她的柳嬷嬷都认不出来。”

孙氏听着郑氏充满怜悯的叹息,紧紧抿着唇,不发一声,加快脚步往外走。

明香苓病重至此,除了她娘家的人关心外,楚南曦亦同样关注。

“说吧,今天来我这,又想取走什么?”城中一处僻静的小院内,修竹一样的男子寒着脸,面无表情看着忽然登门的少女。

楚南曦没回答,转着灵动的眼珠四处张望一会,道:“陆枝繁,你现在好歹是一代名医了,怎么还继续窝在这破地方?”

为了他的前途着想,早在几个月前,她就暗中找来几个特别奇怪却不算难治的病患让他治好,替他扬名。

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头一回做“医托”帮他打响怪医的名声,名与利都给他赚了。

她偶尔来这收点利息怎么了?

陆枝繁深深地看她一眼,不露情绪道:“住惯了。”

这地方清静、偏僻,关键够隐秘,一般找都找不到这里,更猜不到他会住在这。

他在这住了几个月,就只有她知道而已。

“住惯了?”少女淡淡一笑,“好理由。”

“我今天来,不讨东西。”

第274章 看她心情

陆枝繁扬了一下眉,诧异的动作由这冷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的人做来,真是既养眼又别有一番韵味。

少女心里感慨着:一母同胞,这人与人差别咋就那么大。

看看眼前这修竹一样冷清的眉眼,再瞧那个让人厌恶的采花贼。

实在没法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前几日,我父亲不是请你给那个女人看过病?她具体情况怎么样?还能活多久?你跟我说说呗。”那天她正好外出,回府稍晚,一时就忘了这事。

陆枝繁隐含讥嘲的扬了扬嘴角,“我以为你不关心她的死活。”

“误会,绝对是个误会。”少女声音轻脆,神情一片无辜。

她怎么可能不关心明香苓的死活?

她绝对比任何人都在意那个女人的生死。

陆枝繁掩下眼中无奈,暗自摇摇头。

装,她继续装。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少在他面前露这副面孔。

少女疑惑地眨眨眼:“嗯?这个问题很难说?”

男子压下心头异样,敛了心神,瞥开目光,漠然道:“只要别隔三差五刺激她,活上一年半载还不成问题。”

他迟疑一瞬,又道:“不过她后脑淤血因二次撞击已四处扩散,她双眼将会完全失明。而心疾——”

他顿了顿,眉头蹙了一下:“她神智丧失,视力模糊,心疾严重。总而言之,想她活得长久一些,就尽量别刺激她。”

楚南曦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又道:“若想让她短时间恢复些许神智,你做得到吗?”

陆枝繁奇怪地打量她,良久,才点点头:“给她施针,再加些猛药,或许可以试试。”

“不过这么做,极可能引起反弹,减损她的寿命。”

楚南曦沉吟片刻,“只要她还能活上几个月就行。”

眼角不经意掠过篱笆墙边,她悠悠笑道:“你这儿的蔷薇长得不错,野生的?”

脑里想的,却是她送去栖月院那盆万寿花。

据说明香苓一直十分宝贝那盆万寿花,就连现在神智不清了,也记得将那盆花摆在她屋子。

万寿花,确实是非常漂亮的一种花。

只不过明香苓不知道,原本漂亮无害的鲜花,散发的气味与她屋子里常熏的安神香融在一块,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就是——令人脾气日渐暴躁且陷入幻想中无法自拔。

陆枝繁没察觉她神思不属,若有所思瞥了眼篱笆墙边,不动声色问:“你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少女漫不经心笑了笑,默了默,声含寒意的说道:“我大哥成亲前,你来一趟我府里给她施针。”

离开陆枝繁的小院,马车不徐不疾驶在官道上。

楚南曦在马车里闭目沉思。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马蹄声里,随风夹送来一阵谈话声。

有人哈哈笑着,笑声中充满戏谑意味:“殿下今天好身手,野鹿不爱猎,连兔子都要放过,偏偏有只傻狍子不知趣撞上箭头,苦了我们殿下。”

“笑什么笑?爷这段时间跟你们跑得勤,荒废练习箭术;不然你以为,区区一只野鹿,爷真射不中!”

懒洋洋的调调,明显不服气,末尾还强调地哼了哼。

一群人嘻笑怒骂互相拆台打趣,策马扬鞭无比快活的从楚南曦马车旁飞奔而过。

红枫听出刚才那懒洋洋调调的人是谁,她瞄了瞄似睡非睡的少女,小声嘀咕:“殿下的箭术怎么可能烂成那样,他们故意抵毁他。”

第275章 谨表他心

闭目养神的少女似压根没听到她低喃,连密密微微卷翘的长睫都没颤动一下,唯唇边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那家伙在疆场有“活阎王”之称,箭术就算达不到百步穿杨的水准,也绝不可能烂到射什么都失准头。

疆场,那是以命相搏的地方,自己身手弱一分,就等于将自己性命置于多一分危险。

不过,她也理解华非墨故意示弱。

皇帝就是顾忌他军威日隆,才会于两年前借着太后寿诞召他回来,然后名目百出将他困在眼皮底下。

华非墨这两年与京城一众纨绔混一块,整日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不就是做给皇帝看,好让皇帝放心。

前世,太子未能顺利登上帝位。华非墨作为tài zi dǎng的坚实拥护者,他最后的结局……。

楚南曦正陷在回忆里,却忽闻外面马蹄声又起。

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在靠近马车时骤然慢了下来。

楚南曦心有所感,下意识掀起窗边的帘子。

一张容光潋滟魅惑至极的笑脸,倏然正正映入眼帘。

“姑娘,真巧啊。”华非墨勒马与马车并行,“出城打个猎,都能遇上你。”

楚南曦嫌弃地撇了撇嘴,谁稀罕跟他遇上?

“傻狍子……咳,”华非墨忍住笑轻咳一声,心里肯定她刚才听闻那些家伙取笑他的话,也没有刻意对她解释一番:“你应该明白的,对吧?”

少女眨眨眼,装茫然。

华非墨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狡黠,心里只觉异常欢喜。

他就知道,这丫头与他心有灵犀,肯定懂他。

“这是我在北峰山偶然碰见的野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就摘了回来。”

他说着话,却忽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株花来。

“既然在这遇上你,提前送给你也好。这样,你就可以早点看到这株漂亮的花。”

他郑重其事将那株花递了过去:“听说常对着鲜花,能令人心情愉快。”

“希望有它陪伴在侧,你烦恼全消,每日无忧无虑快活度过。”

楚南曦眼眸里,有明灭光影交错闪过。

他的心思,她隐约知道。

但是——。

“听说这种子午莲全年开花的花期只有七天,它里面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

他殷切地将鲜花往她面前递了递,灿若星辰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淡淡温柔浅浅怜惜深深期盼,万般情绪与言语都蕴藏其中。

幽如海的眼波里,只映出她皎皎似月的娇颜。

少女凝住他递到窗前的子午莲,有片刻失神。

莲花美得妖艳夺目又高贵神秘。

火莲外面是紫色的花瓣,中间有一些金色的触角,里面有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蕊。

这样的火莲漂亮且十分罕见。

目光落在它紫金色的花瓣上,楚南曦心里忍不住阵阵欢喜。

莲花的根茎处,有人细心用小瓶子装了清水养着。为免瓶子里面的水洒出来,还在瓶口处包了层棉布。

不起眼的细节,却让人看到了送花人的用心。

越是这样用心,越让她心生愧意。

明知道她应该拒绝。

可楚南曦掠过紫金色的子午莲,看见他眼巴巴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软,情不自禁伸手接了过来。

马车外,姿态潇洒骑在马背上忐忑半天的男子,如释重负般勾唇笑了笑:“很漂亮吧。我一看见这花,就觉得你肯定会喜爱它。”

第276章 本能而已

时间眨眼就到了初八。

这天是楚东阳成亲的大日子。

楚国公府内,张灯结彩,红绸满地,双喜处处。府内外,皆鼓乐声声,喜庆又热闹。

新郎官楚东阳穿着大红喜服出门迎亲去了。

“来人,请老爷和夫人前来喜堂上座。”楚南曦看着时辰,吩咐下人做事。

不一会儿,楚国公就满脸喜气的走了进来。

他一边朝忙碌的人们颔首致意,一边笑容可掬的就座。

楚夫人明香苓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大喜日子里,也换上了喜庆繁复的喜服。

瘦削吓人的脸庞涂上淡淡胭脂,看起来好歹还有点红润喜气的样子。

明香苓腿脚不能走,是下人推着轮椅将她送到喜堂的。

除了涂了脂粉的脸,看起来还算正常外,她双目呆滞无神,目光散乱。

楚南曦笑了笑。这样就很好,她不需要楚夫人做什么。

只要明香苓乖乖坐在上面,待会接受一对新人拜堂就行。

正想着,外面阵阵鞭炮声中,司仪已高声唱传:“吉时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楚国公看着玉树般俊朗无双的长子,牵着红绸与新娘缓缓步入喜堂,面上抑制不住的高兴与欣慰。

一对新人在司仪的唱传声中,一拜再拜。

直至司仪响亮喜气高声道:“礼成,送入洞房。”

上首接受新人跪拜的明香苓才浑浑噩噩地转了一下眼珠。

她这是在哪?

下面穿着喜服拜堂的新人又是何人?

视线模模糊糊里,她只隐约望见有人影在晃动。

神智似乎有一丝清醒,记忆中好像有人跟她说过今天有人成亲。

她却想不起这话是谁跟她说的。

站在喜堂观礼的人里面,还有明香苓娘家的人。就是前段时间曾探望过她的孙氏与郑氏。

两人今天看见明香苓一本正经坐在上首安静接受新人行礼,登时都大吃一惊。

外人不知道楚夫人什么情况,她们俩却心知肚明。

到底什么手段能令楚夫人不吵不闹木然坐在上面?

两人对视一眼,深觉事情不同寻常。

明香苓难道不知道今天是楚东阳成亲,而新娘还是……。

楚南曦当没瞧见她们脸色生变的异状,待大礼一成。随着新人步入洞房,她也跟着离开了喜堂。

“大哥顺利娶了大嫂,我总算可以松口气。”

少女自言自语着,悄悄捡少人的地方往花园去。

大哥的婚事成之不易,她今天是真心为楚东阳高兴。

就是筹备一场隆重的婚礼实在太累。

这般想着,她更坚定了决心要在喜宴开始前,先拣地方躲一会空闲。

“别动!”

低沉的嗓音十分悦耳动听。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还是响在耳边的话,楚南曦也会心平气和的欣赏。

然而,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她实在气平不了。

“干什么?”

华非墨绕过秋千架,站到她身侧。他笑意慵懒地瞄了瞄她,抬手往她脑袋上摸去,“有条毛毛虫。”

楚南曦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浑身软乎乎全是毛的小动物。

闻言,登时惊得脸都白了。

“什么?”

肢体更似忽然僵硬不会动,不过身体的反应快于心里恐惧,她惊呼出声的同时,害怕得本能的往男子身边躲了躲。

第277章 竟敢亲她

这是身体最诚实的反应。

男子嗅着她秀发飘来的淡淡清香,心神蓦然一阵激荡。

凝着她泛白的面容,他既觉意外又感有趣。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她不怕痛不怕毁容,对自己下的狠手,连他一个大男人见了,都觉得佩服。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怕一条小小的毛毛虫?

华非墨觉得不可思议。

“一条小虫子而已,”他哈哈大笑出声,忍不住想逗逗她:“你还真怕啊?”

楚南曦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保护似的抱着手臂,闭上眼睛,嘴硬道:“毛茸茸的小东西好恶心,难道你不觉得吗?”

华非墨懒洋洋噙着笑,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她一圈,“我不觉得它恶心。相反,还觉得它挺可爱的。”

“不信,你睁开眼睛看看?”

他低头凑到她面前。少女莹白肌肤近在咫尺,小巧的脸庞雪白中透着淡粉,像极三月盛开的桃花。

而这美而不艳的脸颊,除了同样挺拔小巧的鼻梁外,那艳如胭脂的樱色唇瓣此刻正因主人的紧张而抿着。

他的目光落在她诱人的樱唇上,眼神忽然变了。

变得灼热而兴奋,莫名兴奋里又透着他自己也不解的隐隐紧张。

他朝着迷人的唇瓣缓缓俯就。

谁料,他灼热的气息随着呼吸喷落少女颈项,令少女骤然心慌。

楚南曦下意识往后一退,随即睁开眼睛,防备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一亲芳泽的机会,就这样落空。

华非墨心里遗憾的叹息一声。

将掌心摊开送到她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叶子?”

少女疑惑嗓音方响起,她眼眸一眯,脸色乍然变了。

“你骗我!”她咬了咬牙,又恼又气的转过身背对他。

华非墨无辜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哪知道你真害怕……别生气了。”

“顶多……。”

少女不理睬他,冷着脸离去,他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追着,软语讨好。

她脚步却越来越快。

转瞬,两人身影便再也看不见。唯余那架藤蔓装点缠绕的秋千架,还在微微晃荡。

远处,华承夙从树后转出来,他阴沉地盯着秋千架。握着拳头狠狠砸在树干上,大树被砸得簌簌发抖,他手背皮肤破裂,鲜血流了出来。

华承夙却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甚至一点也不觉得疼痛。或者说,刚才那两人亲密一幕带给他剜心一样的痛苦,已远远超过手上这点伤痛。

该死!

小皇叔竟然敢亲她!

那是他未来侄媳,华非墨竟敢!

华承夙紧绷着身子,闭着眼睛站在原地许久,才渐渐平复愤怒的情绪。

他离开时,悄悄尾随寻过来的第一美人按着胸口,同样阴沉着脸默默追缠着他身影。

许久,楚月裳才掩下眼中苦涩。疑惑浮上心头,引来她若有所思的眸光。

“上次他被楚南曦甩脸色,只是万般无奈。刚才,他却一脸气愤难当,恨不得要将人诛之后快的模样。”

“莫非刚才在花园里,除了楚南曦之外,还有其他人?”

“那个人,能讨得楚南曦欢心。所以他才杀气腾腾万般不甘?”

想到这里,楚月裳忽然兴奋起来。

她似乎窥探到楚南曦一个见不得人的隐秘,这个发现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第278章 至关重要

婚礼很热闹,楚国公府的喧闹声,直至深夜才渐渐低下去。

次日一早,按照规矩,新郎官楚东阳带着新婚妻子到正院给长辈敬茶。

明香苓的精神状态虽然堪忧,好在陆枝繁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在他妙手之下,明香苓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

她神态木然坐在上首,新人奉上茶,自有柳嬷嬷代替接过茶杯。

敬茶与认亲的事告一段落,明香苓又被送回栖月院。

楚南曦让人支开柳嬷嬷,跟着去了栖月院。

此刻,她看着呆呆侧卧床榻上的女人,平静淡然地笑了笑。

“夫人,哥哥的大喜日子,你对嫂子可还满意?”

明香苓努力眯着眼睛想要瞧清她脸上表情。

少女摇摇头,“别挣扎了,你做再多也是徒劳无功,你的眼睛,哦不,你这辈子已经注定只能在黑暗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明香苓吃力地眯着眼睛,也不知听没听懂她的话,嘴里怨毒地喃喃:“公主,公主……,你们害死公主,皇帝不会放过你们的。”

“楚重,你们所有人都得死,皇帝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给永昌公主陪葬。”

楚南曦扬了扬眉,眼底冰霜重重,声音却无比温柔:“可惜,夫人你这个美好的愿望注定没办法实现。”

“永昌公主在上个月就前往普济寺为元嫔祈福去了。”

“大哥在将来会承袭楚国公府的爵位,成为新一代的楚国公。你所有盘算其实早就落空,你兀自蒙在鼓里不自知而已。”

“我今天专程来这里,就是好意给你解惑的。”

“你知道威武侯府的世子赵汉庭,那天你去芳芷阁时为何他那么巧会出现吗?”

“那是我故意引他过去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怨恨你吗?”

“你一定想不到,他已经知道了你真正的身份吧。”

一直困在自己世界里颠狂的楚夫人,突然激动地露出狰狞神情,“你撒谎,他不可能知道。”

少女勾了勾唇,看来明香苓对这事执着得很那。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没有恨我,他不可能恨我,他怎么能恨我。”

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她忽然呜呜地哭起来,“我都是为了他,为了他!”

楚南曦冷笑一声:“哈,真是好伟大的楚夫人,你为谁好呢?”

“你给他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还是为他好?”

这句话温柔而轻淡,却像最锋利的刀子,残忍地一刀剖开明香苓心脏。

她嗷嗷地怪叫一声,双手捧着脑袋拼命拍打起来。

楚南曦冷眼看着她,无论她如何痛苦自责,都无动于衷。

“趁着你尚有一分神智,我觉得还有两件事也该让你知道。”

“你以为你谋划一系列的事情,想要将大哥推到永昌公主身边,让他无路可退时,我父亲真的一无所觉吗?”

她淡淡嗤笑一声,满目嘲弄又同情:“我和父亲早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你想摆弄大哥的婚事?岂知我们从一开始就防着你从中作梗。”

“在赏花宴之前,哦不,应该说在更早之前。父亲就听从我的建议,暗中为大哥的婚事四处奔走。”

“他暗下多方考察,最后才定下今天的嫂子——林太傅的嫡亲孙女。”

“可笑的是,你自以为杜水连横死一事闹得大哥声名狼藉,绝对会影响大哥婚事。却不知,那个时候,父亲已经与林太傅交换了瘐贴。”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你最关心的,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第279章 指使他去?

明香苓一边捶打脑袋,一边绝望地喃喃自语:“不对,不对,楚重怎么会识破我的心思。”

“他怎么能瞒着我跟林府订亲?楚东阳注定要做驸马,你们所有人注定要给永昌公主陪葬。”

“你们对不起我,对不起安怡,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你们统统都得死。”

楚南曦漠然盯着神情疯狂的女人,冷冷道:“你忘了?楚安怡是你亲手杀死的,最该给她陪葬的人是你才对。”

“你以为步步谋算,以杜水连甚至梓歆郡主为棋,就可以将大哥甚至楚国公府逼入死局?”

“你算盘打得响,不过别人也不笨。皇帝再疼爱永昌公主,也做不出公然坏人姻缘抢别人女婿的事来。”

也不想想她父亲为何要选林太傅的孙女为儿媳?

林太傅是皇帝的老师,皇帝纵有私心,也不好对自己的老师做得太过份。

明香苓几乎彻底癫狂疯魔了,“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楚东阳肯定是驸马。永昌公主除了嫁给他,只能去死。”

“我为她铺好锦绣大道,为她择好驸马;她为什么不嫁?”

楚南曦懒得跟她较真,淡然笑了笑,又说起另外一桩事:“当年,你带着楚安怡妄想替代一切。”

“观这些年来,你为了保她将来亦可富贵一生,私下积下不少财物。”

“再加上你当年嫁给我父亲所带的嫁妆;如果我没有回来,有这一笔笔钱财在手,楚安怡最差也能混个富贵闲人。”

“如今么,你苦心为她准备的一切东西,也该全部还回来了。”

“至于你当年带来的嫁妆,就添作利息吧。”

这些财物,她用起来可不会手软。

至于这些钱财的去处,她早有安排。

当初她向父亲献策时,就和父亲说好,将来会直接将那些产业与财物单独划出去。

再不归属楚国公府。

她之所以要来暂时的管家权,就是为了方便处置相关的产业。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该你知道的,你也全部知道了。”

少女弯腰,十分妥帖地替她掖了掖被子,“你的余生过得如何,就看你自己造化。”

明香苓还能活多长时间,她已经不关心。

所有事情,她今天已经一吐为快。

柳嬷嬷回到栖月院时,明香苓嘴里还在不停地嚷着:“死,你们都得死。”

她面目狰狞扭曲不堪,即便神智已然不清,她心中的怨恨并没有消减半分。

“夫人……”柳嬷嬷见状,难过的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趁着楚东阳大婚的机会,楚南曦力邀江南明家自己的亲舅舅上京。

大婚过后,她终于能坐下来与自己的亲舅舅好好磋商磋商。

参加外甥的婚礼只是她打的幌子,她实际的目的,是要说服舅舅拿出手中资源开拓海上商路。

待楚南曦终于敲定一切事宜,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日,她悄悄易装出府去了春风楼。

“你怎么还往这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她露面,汐风乍然望见这张其貌不扬的脸,心里还是感觉怪异不适。

楚南曦忽略他别扭的眼神,毫不客气的自踞案侧,“我不往这跑,难道请你跑我府里?”

汐风冷着脸,嫌弃地瞥她一眼:“又想指使我做什么?”

第280章 瞧这蠢样

楚南曦坦然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有件事让你做。”

汐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斜睨着她,不含情绪道:“说吧,做什么?”

“你妹妹梦蝶的事,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吧?”

汐风讽刺地哼了哼:“废话。”

“这可不是废话,我得先确定你的心思,才好说接下来的事。因为后面让你做的事,直接与你妹妹有很大关系。”

汐风激动得腾地站起来,“你有梦蝶的消息?”

少女一摊手,眨着眼睛,十分无辜道:“不清楚。这得你亲自去打探才知道。”

汐风颓然看她一眼,又失望地垂下眼眸。

“别这样,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少女恼怒地踢了踢凳子,凳子没踢飞,倒差点将坐着凳子的人给踢到贴门当门神。

汐风不防她这一脚,吃惊得眼睛都撑大了,“你的力气这么大?吃了大力丸?”

上次被采花贼劫到这来,怎不见她对那瘦子踢上一脚将人踢飞?

楚南曦看他眼神便知他心里疑惑什么。

不过她上次中了无花散,现在武功恢复了一些这事,她无意让他知道太清楚。

“你管我。”她哼了哼,不满地问:“你说,你愿不愿意干这活?”

汐风没有急着答应,考虑一会,问道:“你先说说让我干什么。”

“出海啊。”她答,言辞间简直漫不经心得让人牙痒痒。

汐风似蓦然被什么定身术定住一样,浑身僵硬绷紧,似乎连一动也不会动。

好半晌,他吃吃重复:“你说什么?出海?出什么海?”

少女敲了敲桌子,嘲笑他一句:“回魂啦,瞧你这出息。”

“激动什么?”她嫌弃瞥过他仍旧发僵的脸,云淡风轻般说道:“当初答应你的事,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现在机会来了,你要不要亲自去西面海域的另一端找找她?”

汐风忙不迭猛点头:“我去。”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激动之际,紧张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先别忙着点头。”楚南曦看不过他欢喜过头的模样,当即给他泼冷水:“我是有条件的。”

“毕竟出海危险大,在这之前得先将所有可能遇到的风险降到最低。”

“我准备组建一支商队,专门往来大裕与海域外的其他国家。而这支商队,我预备由你一手带领。”

“大船、人员,以及相关物资,我自会提供。往来的货物资金,我也会供上。”

“但是,这只是初期的保障。”

“我了解过,以我们大裕的气候,自西面海域出去与其他国家交易货物的话;算上航行与两地装卸货物及贸易的时间,一年大约可以往返两次。”

“第一年的费用,我全额供给。你可以利用在异国贸易的时候,打听你妹妹梦蝶的下落。”

“但这有时间限制,你从大裕起航后,半年内必须返航。”

“从第二年起,你得给我拿回七成的利润。海外贸易利润空间大,我这点要求并不算高。”

“以后看营收的情况,逐年再做增减。”

“怎么样?你做得到吗?”

第281章 就看中她

汐风看着她,眼底似回旋着道不明的深幽与情绪,“慢着,组建一支海上商队,这费用可不是一般的高。你确定你耗得起那么大一笔银子?”

楚南曦反应很平淡,“你放心,我既然决定要做成这事,肯定不会没有准备。”

汐风又问:“那你不担心我一去不返?”

出了海,到了异国他乡,等同完全脱了她掌控。到时就算有什么情况,也是他说了算。

她再能耐,隔着一片暗藏无数凶险的海域,她也无可奈何。

“做什么事,都有风险。”楚南曦依旧反应平平,“如果因为害怕失败,连尝试一下都不敢,一辈子也只会一事无成。”

“一年的费用虽然昂贵,但还在我可承担的范围。”

所以,即便他确实失信于她,做出卷款潜逃远遁海外的举动,她心里也不会太难受。

人心,是这世上最没有规律最不可掌握的东西。

她能够做的,就是做出决定后,无论将来是什么结果,她都有承受的勇气。

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勇往,才能直前。

原来她心里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她就没预计过他一定会回来。

他为她做过那么多事,他以为他们之间最少可以相互信赖。

原来,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汐风忽觉愤怒无比,思绪电闪间,又渐渐觉得心灰意冷。

他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随着他的沉默,室内温度似乎也在刹那降低了。

楚南曦平静掠过他冷沉面容,又淡淡道:“而且,汐风,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听了这话,冰冷近乎麻木的胸口骤然又注入热气,顷刻便回暖如春。

汐风一改郁愤讥嘲的姿态,看着她,眼睛都特别有神明亮,“既然你相信我行,那我就勉强一试。”

这傲娇样,典型的口是心非。

楚南曦暗下摇摇头,也没拆穿他更没像往常一样跟他抬杠。眼眸一转,她含笑鼓励的看着他,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具体的事情,后续会有人跟你交接,我就不多说了。”

至于汐风能不能找到他妹妹,又或者最终只得到他妹妹魂归异乡的消息,那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事情了。

自楚东阳大婚日,华承夙目睹了自己的小皇叔刻意亲近他的心上人之后,他翻来覆去思虑多日,终于做了决定。

这一天,他进宫看望自己的母妃楚映娇。

美仑美奂的宫殿里,嵌于壁内的宫灯将大殿映照得流光溢彩。

铺着长绒毡垫的贵妃榻上,楚妃含笑端坐,正一脸慈爱的打量着近前男子。

她越看越满意,“承夙,你最近在京城待的时间长了些,终于把之前瘦下去的肉给养回来了。”

“母妃。”华承夙似乎有些难为情,“儿臣已经长大了,就别再拿这种事打趣了吧。”

“儿臣今天前来,一是探望母妃,”他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才接着说道:“二是,跟母妃商量一下我的婚事。”

楚妃惊讶的眨了眨眼,“婚事?”

随后失笑起来:“之前一直催促你成婚,你还推三阻四诸多借口,十分不乐意。”

“怎么今天主动跟本宫提这事了?”

“说说看,是不是相中了哪家好姑娘?”

第282章 乱点鸳鸯

华承夙低低一笑,他本长得清朗似玉有若明月。这一笑,不似平时那骄傲疏离模样,反露了几分真诚欢喜。

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温和亲切。

一下,便令殿内侍侯的宫人们看得呆了。

华承夙平常看着待人温和客气,实则骄矜自傲清高,谁也不能真正走近他心里。

此际就连楚妃,都有些被他今天反常的和颜悦色惊了惊。

她眼底甚至浮上几分狐疑。眼前这人,是她亲儿子没错吧?

“母妃,”华承夙没直接回应她的打趣,反而说道:“前些日子大表哥楚东阳大婚,婚礼着实隆重热闹。”

楚妃讶然一瞬,目光转了转,在他面上打个圈,眼底顷刻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你妹妹回来跟我说了,他的婚礼应是最近京城最轰动的喜事了。”

华承夙点头附和:“大舅父世袭开国公,大表哥将来子承父业,满京权贵商贾岂会不到贺。”

“承夙,”楚妃打断他,“你别跟我兜圈子,直接说吧,你到底心仪谁家姑娘?”

华承夙默了默,随即笑道:“父皇一直称赞,母妃你冰雪聪明,岂会不知儿臣心思。”

想起那个人。他微垂的眉眼里,藏着浅浅温柔:“母妃你就别取笑儿臣了,这事还得母妃你大力支持才成。”

楚妃眉眼弯弯,轻声嗔道:“还像小时候那么皮,连母妃都敢拿来说嘴。”

目光一转,嘴角含着笑,眼底笑意却透着隐隐冰凉,“让我猜猜,你最近跑楚国公府跑得勤,定是打着探望外祖母的幌子,看望府里某位佳人吧?”

“能让我儿子上心的,定然是位才貎俱全的姑娘。”她的视线仿若不经意扫过他俊脸,却意外瞄见他隐藏在欢喜下的紧张。

心不禁微微一紧,对某位姓楚的侄女,莫名先起了反感。

华承夙缄默不语。

楚妃眸光一闪,故意试探道:“你二舅父外调多时,二嫂留守京中时常免不了寂寞相念。我看得挑个日子召她进宫说说话才好。”

华承夙眉头蹙了一下,楚妃留意着,心里更有数。

“说起来,外祖母府上好几位姑娘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她故意停顿一下,又道:“不如改日,我召她与二嫂一起进宫陪我说说话。”

“承夙你看怎么样?”

“母妃想念外祖母和舅母,自向皇后请旨宣她们进宫,皇后一向体谅大家,定然会准许母妃。”

“只不过,外祖母与舅母到底不是亲母女,母妃若想召她们进宫相陪,不如单独分开召见的好。”

试探到这里,楚妃心里已有七八分确定他的心思了。

随即敛了笑意,神色肃了肃,郑重问道:“承夙,你老实告诉我,你看中了外祖母府上哪位孙女?”

华承夙看她一眼,斟酌道:“大表哥已经成婚。俗话说长幼有序,接下来大舅父该为其他几个孩子操心婚事。”

楚妃皱了皱眉,声音不自觉带出两分严厉:“你果真心仪大哥的孩子?”

顿了顿,她再次试探:“可楚雪色乃庶出,以她的身份,最多只能做你的侧妃。”

“母妃!”

华承夙略含不满的提高了音量:“大舅父膝下,如今只有三表妹一位嫡女未曾婚配。儿臣——”

第283章 莫非你还公然?

略略一顿,他眸光变深,语气郑重:“儿臣确实心仪三表妹楚南曦,还请母妃出面替儿臣张罗婚事。”

果然是她。

得到确切答案,楚妃心里沉了沉。

“此事当真?你确定要娶她为你的正妃?”

华承夙无比确定道:“母妃,儿臣何曾拿婚姻大事开过玩笑?”

楚妃思虑片刻,冷静道:“南曦之前一直流落在外,又并非生活在富足的家庭。一般闺阁女儿该会的琴棋书画,听说她一窍不通。”

“她还当众承认自己连字都没认识几个。”

“据华妍所了解,你这位自幼长于贫穷农家的三表妹。说好听点是有个性,实话么,是野性难驯。”

楚妃肃然看着他,越发语重心长:“这样一个姑娘,就算她身份确实可堪皇子正妃。但是,承夙你该明白,你的正妃,光身份相配是不行的。”

“母妃是觉得她没有从小没有精心培养,不曾精于那些所谓的才华?没有出类拔萃的琴棋书画?”华承夙嗤笑一声,半垂着眼眸,睫毛掩着眼底的不以为然。

楚妃心里生出淡淡怒气,“她缺的,仅仅是不懂琴棋书画吗?”

华承夙道:“那母妃心里衡量的才华是指什么?若是单就那些自娱自乐甚至讨好人的技艺,南曦确实比不上京城那些从小精心培养的名门闺秀。”

“可儿臣的正妃,不需要精于那些娱人的玩意。”

楚妃一噎,几乎被他轻蔑的口吻气个半死。

合着她少时辛苦勤奋学成的技艺,在她儿子眼里都成了难登大雅堂的享乐玩意?

华承夙又道:“若母妃担心的,是南曦其他方面的能力;儿臣可以肯定的告诉母妃,这些事你大可以放宽心。”

“母妃应该知道,自大舅母缠绵病榻后,大舅父就作主让南曦暂时代管府中俗务。母妃你看看,大表哥的婚礼前前后后有多少繁琐磨人的事?”

“南曦虽没有经验,可她一个人还不是做得极好。”

“母妃虽然没有实际独自一人操办过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可母妃也帮着皇后分担宫务,看似简单的事情要处理好却是极难。”

“儿臣以为,母妃应该最明白其中种种难处才是。”

“更何况,那场婚礼,她还嬴得大家一致交口称赞。”

楚妃又一噎,被他当场驳得哑口无言。

转念想了想,觉得他所言确实有些道理。

念头闪过,她心底猛地惊了惊。

若说非要在她娘家选个侄女做儿媳妇,她心里宁愿选楚月裳,也不希望那个人是楚南曦。

倒不是她心里对楚南曦这个侄女有什么成见,而是事实摆在眼前,楚南曦确实不适合做皇子妃。

不是身份不合适,而是能力教养还有种种人际交往关系……。

可她怎么忽然也觉得楚南曦也不错?

意识到儿子诡异的xi nǎo能力后,楚妃心里暗暗警惕。

想了想,她抬出祖宗法典来,严肃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有一条,就是母妃想同意这事也无能为力。”

华承夙似乎早有预料,闻言也不觉意外,只挑了挑眉,淡声道:“母妃是不是想说,她容貌有瑕疵?”

“这是华妍跟母妃说的?”

他语气轻浅平淡,楚妃却从中听出一股阴森意味。

她下意识维护自己女儿:“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既然她容貌有损是众所周知之事,儿子,你就更不应该挑选她做你的正妃。”

“祖宗法典列明:容貌有损者,不得入皇室为媳。”

楚妃扬了扬眉,目光犀利地落在他俊朗清傲的脸上:“莫非你还想为了她,公然违背祖宗法典?”

第284章 有了?

华承夙不满地蹙了下眉头,声音沉了沉:“母妃。”

他加重语气道:“道听途说之事怎足采信?三表妹的容貌确实因意外有所损伤。”

“但那是将近一年前发生的事,现在她额头的伤疤已经淡了许多,若非紧盯着她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不管楚南曦将来会不会成为皇子妃,就她的身份,谁也不敢无礼的直接死盯着她仔细看。

“而且,儿臣也相信,假以时日,她额头处的伤疤肯定能完全淡化,恢复原本的容貌。”

所以,容貌有损不得入皇室为媳这一条,限制不了楚南曦?

楚妃心里一怔,这怎么跟她了解到的事情有出入。

“就算不计较这个。可她流落在外十几年,基本不曾受规矩束缚,你觉得将来她若真成了皇子妃,她真能受得住皇室的重重规矩?”

华承夙越发不悦,心中的不满都摆到面上来:“母妃,再怎么说,南曦也是你的侄女。”

你怎么能用如此轻蔑抵毁的口吻,指责她没有教养!

“儿臣多次在外祖母府上看见她,公众场合待人接物,一向落落大方不曾出丝毫差错。”

人家楚南曦聪慧,回到楚国公府不到一年时间,待人接物的规矩礼仪就学得非常好,丝毫不比自幼培养的名门闺秀差。

楚妃看着他眉眼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自豪感,心里又焦躁又烦闷。

左思右想,她也不觉得楚南曦是好的皇子妃人选。

“可她与华妍不亲近,倘若她真成了华妍嫂子,你让她们俩以后怎么和睦相处。”

她似乎感同身受,长长叹息一声,道:“家不睦,万事难成气候。”

听到这牵强的反对之词,华承夙连生气都懒了。只冷笑一声,不客气道:“儿臣理解母妃的心情。”

“也明白华妍的想法。南曦自幼长在外面,不但与京中权贵商贾毫无交集,与华妍也没有丝毫交情。”

“华妍心里当然更亲近与她一同长大的表姐妹,更愿意从那些与她亲昵的人当中选择一个做嫂子。”

“可是母妃,你就没有认真想过,华妍她早晚有一天会出嫁?即使到时真发生什么姑嫂不睦之事,她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难道儿臣平日时常迁就她的小性子还不够,连婚姻大事也得因她的喜好,不能由自己意愿决择?”

楚妃诧异失声,她从来没发觉自己的儿子口才如此了得。

想了想,她郑重其事问:“承夙,我们不说那些。你老实跟我坦白,你是非楚南曦不可吗?”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非要娶她做正妃?”

似忽然想到什么,她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回来尚不足一年,你们该不会在外面就有了……”私情?

楚妃不知她的猜测正中华承夙心事。

华承夙心头紧了紧,当然,此事关乎楚南曦的闺誉,他绝不可能说出去。

就算面前的人是他至亲至敬的母妃也一样。

再者,倘若坦白他与南曦有私情在前,母妃怕会更加反对他娶南曦。

主意打定,他佯怒的冷了脸,更摆出恶劣态度:“母妃,如果你能先放下对三表妹的偏见,儿臣可以跟你坦白说实话。”

第285章 更像了

楚妃的目光落在他俊脸上,定格了许久。

这张帅气年轻的脸,写满认真、坚持、骄傲,与执拗。

相比女儿,他的容貌与性格脾气,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认定目标,便竭尽全力一往无前。就算撞到南墙,也不肯回头。最多擦干血泪,继续迎着撞破头的南墙走下去。

楚妃闭了闭眼睛,心里轻轻一叹。

或许因为女儿华妍长日陪伴在身边,她听着女儿整日叽叽喳喳控诉对楚南曦的不满,心里不知不觉先入为主有了偏颇。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一笑。

承夙说得没错,她连楚南曦的面都不曾见过,怎么能单凭道听途说就认定那姑娘不适合做皇子妃呢。

一念方罢,楚妃似忽然醍醐灌顶,在儿子不满的目光里恍然大悟。

她笑了笑,心里焦躁愤闷不满这一刹统统消散。

看着年轻骄傲的男子,她心平气和道:“好,我认真听着,你跟母妃好好说道说道。”

殿内的气息似乎瞬间变得平和柔静,如同包容万象的大海一样,让人感觉舒适温和。

刚才令人情绪不快的种种愤闷焦躁怏怏嫌弃,似乎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承夙惊讶于这种变化,也欣喜乐于接受这种变化。

“谢母妃。”

端坐贵妃榻的女子抚了抚勾着金丝的云纹袖口,整个人的气质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和宁静。她抬眸瞥他一眼,嗔笑道:“傻孩子,跟我道什么谢。”

华承夙暗吸口气,冷沉的面孔终于转晴,也开始染了笑容:“母妃,其实儿臣想娶三表妹为正妃,是因为其中带来的好处肉眼可见。”

楚妃料不到他说得如此……坦白而功利,诧异的同时还有些猝不及防。

默了默,她轻声道:“承夙,你不用为此委屈自己。就算你与别人联姻,楚国公府也是你外祖家。”

他日争夺大位,楚国公府就算不站队,别人也会将楚国公府划入他的阵营。

“儿臣不觉得委屈。”华承夙摇了摇头,十分郑重道:“有没有联姻,效果大不一样。”

自古以来,最可靠最牢固的利益捆绑,莫过于两方联姻。

联姻,意味着双方利益一致。

利益一致,立场才能坚定一致。

楚妃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他又道:“到了大舅父这一代楚国公府,繁盛比往昔更甚。暂且抛开大舅父的才干与人脉不说,只说他亲自教导出来的两位公子,便比许多人了不起。”

“大表哥楚东阳以探花郎入仕,人品才华在年轻一辈里,是众所周知的佼佼者。”

“三表弟楚北驰是武将之才,他如今年纪轻轻,已身居一方副将,来日前途自不可限量。”

“有他们二人在,一文一武相互扶持呼应,楚国公府未来再繁盛百年并非难事。”

“再则,楚东阳的妻族是林太傅府。母妃就算久居深居,也应知道林太傅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吧。”

那是曾经的帝师。

即使如今卸甲归田,影响力犹在。

而且,正因为林太傅已经闲赋归隐,他父皇反而更听得进这位老太傅的意见,也更看重这位曾经教导几年的老师。

楚妃眉头渐渐松动,心里也有所意动。

她知道,他考虑的都对。而且,他已成长,目光与格局都长远。

“还有一样,母妃大概也没想到。”

第286章 杀手锏

楚妃愣了愣:“还有什么?”

华承夙抿着唇。殿内灯光色彩十分漂亮,映在他俊脸上,越发衬得他轮廓近乎完美。

但是这灯光却照不进他眼底,更照不到他内心。

“母妃也许想不起来,大明氏与小明氏两位舅母,皆出自江南明家。”

“大明氏的娘家是江南首富,虽然一直固守江南没往京城发展。但江南明家累积几代的财富,又岂是简单的首富二字可以囊括?”

楚妃眼里闪过诧异之色,片刻后,她流溢的眼波便多了抹沉思。

华承夙又冷静道:“而小明氏,自她嫁给大舅父后,在大舅父暗中扶持之下,她的胞弟做了数年皇商;她胞兄更连任数年的监察巡按御史。”

财富与人脉,楚国公的妻族皆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

楚妃轻轻转着眼睛,眼底光影明明灭灭变幻不停,教人看不出她真实情绪。

华承夙见她默不作声,勾唇笑了笑,又道:“儿臣知道,母妃心里其实跟华妍一样心思。”

“觉得倘若儿臣一定要与楚国公府联姻的话,最好还是选择与二舅父联姻。”

“就血缘来说,母妃与二舅父确实更加亲近。”

“不知母妃可还记得,你从前曾跟儿臣说过,你年幼时几乎是都是大舅父带着你玩耍。他不仅护着你,还教导你读书识字。”

“母妃曾自豪的说过,当年大舅父认真严厉教导你,才有你后来在书法与声箫上面远优他人的成就。”

楚妃心中一动,微微眯了眯眼,闪烁的目光里隐约坠入久远的美好回忆里。

华承夙又道:“论情谊,不管母妃承不承认,其实也是与大舅父更为深厚。”

“还有一点,是儿臣选择与大舅父联姻而弃二舅父的主因,不知母妃想到没有。”

楚妃眸光闪了闪,道:“你是说,即使抛去出身,你二舅父的资质与才能也比不上你大舅父?”

华承夙微微颔首,洞悉全局的眼眸里隐约透着一股傲然与冷漠:“不管是父辈还是子辈,二舅父与大舅父相比,确实多有不及。”

“请母妃恕儿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老实话,即使大舅父退下来,让二舅父继承开国公的爵位,以二舅父的眼光格局气度胸襟,在他带领下,楚国公府没落不过十来年的事。”

“相反,在大舅父的带领下,楚国公府继续繁盛百年却不成问题。”

“母妃觉得,儿臣说的可有分毫危言耸听成份?”

如果一个人的眼光只局限于眼前的利益,整日只知道盯着眼前鸡毛蒜皮的小事蝇营狗苟。

还谈何长远发展?谈何将来?

如果楚南曦在现场听闻他这番深刻见解,一定会大吃一惊,甚至说不出话来。

华承夙这个男人心里明明什么都清楚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却为了楚显那一房,栽赃陷害屠她父亲一房满门?

楚妃不禁缄默沉思。

华承夙又道:“若母妃实在顾念与二舅父的嫡亲兄妹情谊,就更应支持儿臣的决定才对。”

“有儿臣在,不管将来如何,大舅父总会照顾二舅父几分。”

楚妃愣了愣,过了一会,脑子才转过弯来。

她与楚显是嫡亲同胞兄妹,假如楚重的女儿嫁与她儿子,她的身份就不仅仅是姑母,还是婆婆。

楚重若希望女儿过得好,自然也得投桃报李,善待楚显他们。

华承夙说得口干舌躁,见她虽有意动,却还默不作声,明显还有顾虑。

想了想,决定使出杀手锏。

第287章 得偿所愿

“母妃,你考虑这衡量那。顾虑重重,就没有认真想过儿臣吗?你知道儿臣心里的想法吗?”

他似乎有些泄气,语气沉凉不少,连面色都变得晦暗下来。

“倘若有朝一日……儿臣得偿所愿,母妃为儿臣高兴的同时,就不担心儿臣曲高和寡?”

“儿臣认真求娶三表妹为正妃,也不过希望日后站得再高,身边还有个可心人而已。”

“难道儿臣这要求很过份?所以母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成全?”

他说得很慢很轻,一切仿佛都平淡得很。

楚妃瞧着他表情平静的脸,心猛地揪了揪。

他掩饰得很好,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骄傲,仿佛并不将这事的结果放在心上。

可从他半垂的眉眼里,从他绷紧下垂的嘴角,她却看到了沮丧无奈与失望等种种令人揪心的情绪。

楚妃默默凝着他眉目,突然为他深深心疼起来。

是啊,难道将来他登上大位,他想要一个真心与他分享喜悦的人也不能有?

心疼儿子的楚妃不知不觉被带歪了题。

她内心翻滚的情绪都掩在平静的面容下。

过了好半晌,才猛地惊觉她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承夙,你怎么就确定楚南曦一定是那个可心人?”已经被儿子幽幽叹息瓦解意志的楚妃娘娘,想到问题关键,决定先弄清楚再说。

这孩子,连她也算计。

她得让他知道,她不是好糊弄的。

楚妃故作沉吟,默了片刻,挑刺问道:“若论温柔体贴,又能做好贤内助的解语花,我看京中许多姑娘都比她合适。”

“她长于乡野,规矩礼仪能不能学好就不说了。可温柔体贴,就我所了解的种种,她做得并不算好。”

华承夙眼睛极快地亮了亮,随即他又垂下眼眸掩住心中喜悦,淡淡应道:“母妃此言差矣。”

“正因为满京城的名门闺秀,从小都是依着同一模子培养,人人性情都温柔贤淑,跟同一模子刻出来的木头人一样,有什么趣味可言?”

楚妃一噎,她瞪着他,佯装恼怒,笑骂道:“你这是借题发挥,故意埋汰你母妃来的?”

华承夙连忙作揖告罪:“母妃息怒,儿臣就事论事,绝对没有贬损您的意思。”

“您在儿臣心目中,一向是最完美的女性典范。”

楚妃笑骂一句:“少给我灌蜜糖。”

华承夙见她眉开眼笑,立即又见机的为楚南曦开脱:“儿臣在外祖母府上见过她几次,她的性子与一般的名门闺秀完全不一样。”

“不管她与府上众姑娘如何不合群,她依然活得明媚鲜亮,生机灵动;这份韧劲与自在随意,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楚妃哼了哼,心里莫名有些酸。

“不过才见了几面而已,你倒是了解她。”

华承夙呆了呆,见她面色复变不豫,方连忙讨好道:“不是儿臣有多了解她。而是儿臣决定要娶她之后,才下功夫仔细了解她一番。”

听了这话,楚妃心里舒服了些。

“也罢,既然你已经考察过,又下定决心。那我改天宣她进宫见一见。”

华承夙心里却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母妃,不可。”

楚妃奇道:“有何不可?既然你决定娶她,我总得见见她人,问一问她的意愿吧。”

第288章 毁约

华承夙脑里浮上楚南曦的身影,同时还掠过一幕幕她冷脸以对的情形。

按下心头道不明的狼狈,他缓缓道:“婚姻大事,自古皆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母妃就不必见她了吧?”

“她一个年轻女孩子,母妃你这样直白问她,她肯定害羞否认;母妃真想见她,不妨等婚事定下来之后,再行召见她。”

“儿臣认为,在这之前,母妃不妨先见一见外祖母。”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知子莫若母,楚妃听罢,心底浮上淡淡怪异感,同时还添了几分疑窦。

他心虚!

念头闪过,楚妃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好端端的为何心虚?

除非——。

女子微微眯了眯眸,眼含深意的望了过去。

华承夙有意无意躲闪她瞥来暗含探究的目光。

他的神情却坦然自若,镇定无比:“母妃不是曾跟儿臣提起,当年曾跟舅母大明氏订过娃娃亲?”

楚妃诧异得目光一闪:“我随口提起的事,你倒记得清楚。”

华承夙意有所指道:“儿臣时刻谨记母妃的教诲,母妃提过的事,不管大小,儿臣都记得牢牢的。”

楚妃默默注视他一会,幽幽感慨一句:“我真是没想到……。”

“既然母妃曾与舅母订下娃娃亲,如今大表哥楚东阳已成婚;此时与舅父提儿臣与三表妹的婚事,正是时候。”

楚妃愕然:“你既然记得我提起这事,应该没忘记我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吧?”

娃娃亲?

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华承夙神色有些微变化,眉宇间似多了抹冷肃。

他看了眼贵妃榻上,一身华服映衬下显得无比雍容华贵的女子,相当敬重的开口:“儿臣只知道,当初既有约定,现在时机成熟,就该履行。”

楚妃忍不住皱了皱眉,迟疑说道:“可当初,我与大嫂不过口头一句笑言。”

无凭无据的,怎么可能当真。

华承夙在来她的宫殿之前,早就将事情里里外外都考虑周全。

“舅母大明氏已仙逝多年,如今知道真相的只有母妃一人而已。”

楚妃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一惊,脱口道:“承夙,你想干什么?可千万别乱来。”

“母妃多虑了。”男子略略欠身,神情从容又坦然,“儿臣不过想顺利娶三表妹为正妃而已。这是喜事好事,怎么会是乱来?”

“你既然真心求娶楚南曦,向你大舅父坦诚便是。只要让他看到你的诚意,他断没有阻拦自己女儿幸福的道理。”

母妃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只要南曦不点头同意,依舅父疼爱南曦的程度,断然不会因为他皇子的身份就强逼南曦嫁人的。

以前他曾一度怀疑南曦对他冷淡下来,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但如今,他已经十分肯定,她对他真的……。

只要想起记忆中那个明媚鲜亮灵动朝气的少女,突然对他不假辞色冷漠无比;反对另外一个人笑颜相对,他心里就觉得十分不舒坦。

若在以前,他不会急在一时成亲。

但现在,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要尽快将她牢牢捆在身边,再不愿意看她对别人和颜悦色。

“母妃,儿臣只是担心夜长梦多。”

“既然有捷径可走,何必要冒险另外探索。”

“母妃不如拿出当初定娃娃亲时交换的信物,相信大舅父看到信物,定不会毁约。”

第289章 这东西让她没退路

话到这份上,华承夙也不打算再遮遮掩掩了。

“能拿来做信物的东西,就算不是顶珍贵,也一定别致独特。”

“舅母大明氏当年下葬,舅父悲痛欲绝,拿了许多奇珍异宝随她陪葬。”

楚妃震惊得抿紧了唇。她用力之大,以致晕在唇上的口脂都有散开痕迹。

他不仅让她撒谎,还让她拿信物逼他舅父。

不但如此,为了断绝退亲毁约的后路,他还为当年给大明氏的信物做好了安排。

本就子虚乌有的订亲信物,已在十几年前随大明氏亡故,而陪葬在墓穴里。

这、这……他是逼他舅父非守着婚约,将楚南曦嫁给他不可!

难怪楚妃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她心里,儿子一直是聪明擅谋算的。

但有这层认知是一回事,真正亲身领教这深沉手段,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半晌,她才压下心头异常复杂的滋味,看着他俊朗依旧的脸,声音有些发涩:“承夙,你——当真非楚南曦不可?”

假若谋算来的婚约有朝一日暴露出去,岂不令楚国公府生嫌隙?

这与期望不符,简直与初衷相背而驰。

“母妃,刚才儿臣已经跟你分析透彻。”他凉淡的眸光坚定地迎着她眼中审视,掷地有声般强调:“儿臣与三表妹的婚事,势在必行。”

“而且这事,越快越好。”

这点,楚妃就不太能理解了,“为何如此着急?”

“婚姻之事,总得好好操办,这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华承夙道:“母妃与舅父说清楚,后面的事,自有礼部按规矩操办。只要到时让钦天监选个日子靠前的吉日,婚礼自可筹办起来。”

楚妃又吃惊又心酸,骤然听说他决定要成亲。又骤然听他催促,非得早日完成这件人生大事。

楚妃现在的感觉,就像突然被人毫无预兆剜了块心头肉一样,失落难受得不行。

想着想着,她情绪都有些低落:“无论如何,操办婚姻大事都需要一定时间,你总不能要求礼部一天两天就能办妥。”

华承夙似乎完全没体会到她现在复杂的心情,只按照心意自顾说道:“皇子娶妃都有定例,操办婚礼一应物什,抓紧时间赶一赶,三个月应该能办成。”

“打住。”

楚妃无奈地摆了摆手,苦笑道:“这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就算她真拿出当初定娃娃亲的信物,也不见得她大哥楚重就会同意将女儿嫁进皇家。

别人未必清楚,她心里却明白得很,身为楚国公的楚重,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重情的人。

尤其当年他与嫂子大明氏的婚姻,还是二人先看对眼,两情相悦之后;他不顾一切反对,坚决要娶当时是商家女的大明氏为妻。

这些年以来,除了不得不续弦才娶了小明氏,楚重身边根本没有其他女人。

而杜姨娘的存在……算了,还是不提她亲娘做的糊涂事也罢。

这些年,除了他与大明氏所出的子女外,他待其他人一向冷淡。

越重情的人,对其他人就越冷漠无情。

楚南曦流落在外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才认回来,她大哥会痛快将人嫁进皇家?

楚妃心里十分怀疑。

华承夙心里反复盘算,似完全没留意到她神色不好:“母妃只管先和外祖母提这事。”

第290章 糊涂透顶

这一天,楚老夫人杜氏大清早坐着马车进宫。

楚妃与杜氏母女俩也有数月不见,两人见面免不了感慨一番。

说起家常,楚妃慢慢将话题往楚国公府各位姑娘身上带。

“母亲,南曦的性情如何?”

“她呀!”老夫人刚刚兴致勃勃夸完楚月裳。闻言,当即拉下脸,不屑地撇了撇嘴。

楚妃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就先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果然,老夫人不悦道:“在府里威风得很,谁也不敢说她半句。”

“听说她现在管着府中俗务,严厉一些在所难免,不然府里自恃资历的老人,怕是管不住。”

楚妃心里有些懊悔,这话她本不该问。

她母亲近年越发偏颇。

连楚东阳那个侄子在母亲眼里都不是个好的,对楚南曦还能有什么好话。

“母亲,有件事得拜托您老人家。”楚妃连忙将话岔开,直接点明宣她进宫的主旨。

老夫人见她郑重其事,倒愣了愣:“娘娘有话但说无妨。”

“记得当年我怀着承夙时,曾跟大嫂大明氏提起要为他订娃娃亲。”

“娃娃亲?”老夫人吓了一跳,“以前怎么从没听娘娘提起这事?”

楚妃心想我这还是被逼的,怎么跟你说。她内心的郁闷无处可诉,只能干笑道:“谁知大嫂后来生了个小子,就是北驰。”

“不过我和大嫂约好的事,自然不会变挂。当初订娃娃亲时,就已经与她相互交换了信物。”

老夫人错愕得瞪大眼睛。

楚妃不给她机会打断,接着又道:“如今承夙成年,南曦也已及笄,是时候为他们俩操办婚姻之事了。”

“什么?”老夫人惊得再坐不住,眼睛睁得老圆,脸却沉下来,神态言语皆满表反对:“你要让承夙娶楚南曦?”

“不行,这事绝对不行,我不同意。我的好外孙想娶什么样出色的名门闺秀没有?”

“那楚南曦……”

“母亲,”楚妃不欲听她说更多难听的话,斩钉截铁的夺了话头,“人无信不立。”

“况且,放眼京城,再没有其他姑娘比南曦更适合。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承夙的主意。”

你反对还是同意,一点都不重要。

老夫人瞬间似吞下苍蝇一般,恶心得不行。

“楚南曦有什么好?我就不明白她哪里是最合适承夙的人选了?”

楚妃幽幽叹了一声。老夫人在她绵长的叹息声里恍了下神,楚妃瞄她一眼,已将华承夙对她说的那一套娓娓道来。

条理清晰利害分明的一席话听下来,老夫人纵然心里不喜楚南曦,也一样被说服大半。

当然,剩那一小半反对的情绪,还得继续冒出来作怪:“娘娘和五殿下考虑得周全,照理说我也该全力支持;可那楚南曦,虽说是我孙女,我实在……也说不出她什么好来。”

那个野路子的丫头,虽挂着孙女的名头,可实际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心里能欢喜才怪。

楚妃苦笑一声:“母亲不愿意说她好话,别勉强自己便好。”

总归那个女孩子,是她儿子承夙自己费尽心思去选的。

她也左右不得承夙的决定。

老夫人见状,仍旧不满。皱着眉头默然片刻,忽想起一件旧事,脸色当即不好了。

第291章 就怕翻旧帐

“娘娘,有一件事你只怕还不知。”

老夫人左思右想,望了望榻上养尊处优的女儿,沉了声气压着嗓音,缓缓说道:“当日老爷召集大家宣布由楚南曦暂代打理府中俗务时,大家一致质疑那丫头不经事,皆不赞同这个决定。”

楚妃眸光闪动,露出仔细倾听的神色。

“老爷曾撂下狠话,若不同意由那丫头执掌俗务,就分府。”

楚妃惊讶得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打量她片刻,狐疑道:“大哥当真疼爱南曦这个小闺女。”

老夫人撇了撇嘴,哼道:“可不是。”

楚妃又道:“不过,大哥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虽不怎么理事;但一向宽容大度,从不屑与人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斤斤计较。”

“母亲老实告诉我,当日是不是有人对他出言不逊?或者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情惹怒他?”

老夫人被她说得一脸尴尬。

连忙略过这一茬,将话题兜回来:“不管这事因何而起,总之他话已出口,就表示这事至少他心里思量过。”

“如今娘娘与五殿下多方考虑,才定下让楚南曦做皇子妃。我知道娘娘这么做,也有顾念日后府中兄弟情份的意思。”

“可……娘娘你看,倘若日后老爷真要分府另过,这情份哪还顾念得上。”

“倒不如娘娘再慎重考虑。毕竟五殿下的正妃人选,不同一般。”

楚妃默了默,眸光平淡掠过,眼底却透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母亲心里,其实是担心大哥算旧帐吧?”

杜氏嘴唇嗫嚅了一下。

楚妃瞥过她心虚垂下的眼睛,低声叹了口气:“当年杜姨娘的事,实在也怪不得大哥心里不痛快。”

若非眼前这人是她亲娘,楚妃真要不客气数落一顿。

瞧瞧当年她亲娘做的都是什么糊涂事!

遥记当年,她大哥楚重与大嫂明姬,情投意合郞才女貎,除去身份不太相配外;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人人钦羡公认的神仙眷侣。

偏偏她亲娘受人唆使一时鬼迷心窍,才会为一个同族侄女,生生冷了大哥的心,抛却多年的母子情份。

说起来,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亲娘的错。

事后大哥也没有责怪她亲娘,就是心里生了嫌隙母子间生了裂痕,再也弥补不回去了。

若非她亲娘当初将大嫂明姬骗出府外,又对她大哥下药,迫使他与杜姨娘成了好事。

也许就不会有后面杜姨娘欲利用女儿楚雪色争宠,而故意制造误会令明姬伤心独自躲回江南娘家的事。

明姬不回江南,也许就不会把命也丢在娘家。

楚重赶去江南时,连心爱女人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只看到她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婴。

想到这里,楚妃特别理解楚国公为何对楚南曦宠爱到有求必应的地步。

现在她想想,她也为楚南曦那个孩子心疼不已。

出生没几天就失了母亲,又九死一生辗转流落在外,不知吃尽多少苦头才熬过这十几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杜氏不满道:“可事情不都过去了?”

楚妃淡淡瞥她一眼,不冷不热叹了句:“过去了?可有些事情……。”

只怕永远也过不去!

第292章 都怪他

杜姨娘还活得好好,她的女儿楚雪色也一直在国公府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

可大明氏,早早撒手人寰不说;就连她拼着性命生下的女儿,这十几年也过着水深火热的贫苦生活。

若非偶然,只怕她大哥楚重一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楚南曦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这些事情……无论哪一件,哪怕岁月再能耐也抹不平;只会永远,搁在心里。

当然,作为女儿,楚妃不好指责自己亲娘什么。

杜氏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绷着面皮不太自然的别过脸去。

“母亲,那些旧事不提也罢。”楚妃面色淡了淡,又道:“大哥始终记着你的养育之恩。”

“这些年,他不管待你,还是待二哥三哥他们;说句良心话,那可一点也不薄。”

杜氏不服气地辩了一句:“那是你父亲临终前要求他这么做。”

楚妃笑了笑,不咸不淡道:“其实母亲心知肚明,若非顾念母亲的养育之恩,父亲的临终遗言——”大哥做的早就超过父亲要求的了。

“我也不跟母亲再说那些旧事,对也好错也罢,都过去了。人活着,总得向前看。”

“不过有一点,母亲一定要记着,楚国公府在大哥手里,才是真正令人羡慕敬畏的楚国公府。大哥在,大家才会好。”

她亲娘是小事上精明,大事上糊涂。

楚妃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郑重再叮嘱一遍。

“母亲回去,还是好好跟大哥提今天我说的事。”

她顿了顿,轻淡的语气透着不容质疑的坚持:“让南曦嫁给承夙,是当年大嫂的遗愿。”

老夫人杜氏揣着忐忑与些许不甘出了宫。

要说服他接受并同意娃娃亲定下的婚约,杜氏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

如果国公的爵位当初是由她亲生儿子楚显承袭就好了。

这么多孙女当中,最得她欢心的还是要数楚月裳。

楚月裳无论哪一方面,都比楚南曦强出数倍。

如果不是身份差了那么一点,让楚月裳嫁给她最满意的外孙做皇子妃,那才是最让人高兴的结果。

可惜,当初那个死老头子铁了心非要让楚重承袭爵位。

她当初也错信楚重,以为他会一辈子孝顺她敬重她。

谁想到,后来明姬那个女人一出现,他就有了媳妇忘了娘……。

老夫人沉着脸坐在正厅。她脑里种种念头交织着,心不在焉拿着杯盖拨着茶叶。

楚国公踏入金玉堂前,老夫人已经提前将不相干的人全遣出去了。

就连一向颇得她欢心的楚月裳,都没被允许留下。

“见过老夫人。”

楚重走进正厅,顺便往四下扫了一眼。

四下静悄悄,不见有任何人走动。

他心里存了疑,当即提神警剔起来。

“你来了。”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却又不得不做这事。看见他进来,只好勉强挤出笑容,“坐吧。”

楚国公疑虑重重的坐下:“不知老夫人有何要事?”

专程让人在前院等着他回府?

老夫人掠他一眼,坦白道:“楚妃娘娘昨天宣我进宫,这事你知道吧?”

第293章 休想

楚国公点点头,“娘娘凤体可安好?”

“她很好。”老夫人十分留心他的反应,“这次特意宣我进宫,是为了交托我一件事。”

“此事,与你和南曦皆有莫大关系。”

楚国公露出诧异的神情:“还请老夫人明示。”

“是这样。”杜氏吞了吞口水,扬起笑脸,说道:“如果东阳已然成亲。娘娘的意思是,五殿下的年纪也到该成亲的时候了。”

楚国公心头一跳。

目光霍地变得充满凌厉。外露的凌厉光芒下,又掩着他内心忐忑与紧张。

老夫人被他盯得心神一凛,却不得不继续道:“南曦的生母当年曾与娘娘定下娃娃亲,彼此还交换过订亲信物。如今故人虽逝,婚约仍在。”

“两个孩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他们的婚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娃娃亲?信物?”楚国公心头沉了沉。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当然,震惊之余,他微扬的音调却透出质疑的意思来。

“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此事。”

他眉峰拢起,拧成了极深的川字,一脸气愤的口吻斥道:“荒谬,简直荒谬。”

闻言,老夫人生气了。

“你是怀疑娘娘?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极度不满地哼了哼,眼底闪烁着几分嘲讽,“当年,是你自己挑的大明氏,是你一力坚持非要娶她做你的国公夫人。”

“老夫人息怒。”楚国公面上露出惶恐之态。心里其实比她更愤怒。

“是我失言。”

他拱了拱手,十分诚恳道:“还请老夫人在娘娘面前表明我的心意。当年既然是大明氏与她口头定的娃娃亲,还请她不要放在心上,重为五殿下另择佳媳为妥。”

老夫人听罢,心里更加不悦了。

在听闻楚妃决定让楚南曦做皇子妃时,她心里是十二万分的不乐意。

可现在听闻楚国公一口就否定婚约,嫌弃她的好外孙,她心里登时更加不乐意。

楚南曦什么人品德性?竟然也敢嫌弃她那身份贵重才貌双全的好外孙?

老夫人重重地哼了哼:“可娘娘说,人无信不立。不管大明氏亡故多少载,她也不会忘记当年的约定,更加不会因人仙逝就不守信。”

“还有,娘娘一直精心保存着当年交换的订亲信物。”

这桩婚约,可不是普通一句玩笑话。

楚国公朝她拱了拱手,万分惭愧道:“老夫人,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直接略过信物一茬不提。

“还请娘娘一定要慎重再三考虑清楚。”

“不是我看轻自己女儿。可南曦的情况摆在那,我不能昧着良心视而不见,故意说瞎话吧。”

“南曦绝非五殿下的良配。她实在不适合做皇子妃,老夫人你心里跟我一样明白。”

“至于信物,”楚国公心里狐疑更深一层。如果真有这东西,证明当年的娃娃亲确实不是口头一句玩笑。

这是关系到儿女一生幸福的大事,明姬怎么可能从来没跟他提过?

即使明姬一时忘了,看到信物也会记起。

可她非但从没跟他提过一句,就连玩笑的口吻也没说起这事。至于所谓的信物,他更加从来没瞧见过。

楚国公心里疑窦更浓,面上仅不动声色据理力争:“再则,长幼有序。南曦前面的哥哥姐姐都还没成亲,哪里就轮得她了。”

第294章 我要动手

老夫人杜氏满脸不悦。

楚国公只作不见,继续郑重再劝:“还请老夫人劝导娘娘,莫将昔年一句戏言放在心上。慎重仔细为五殿下物色合适佳媳为妥。”

“南曦性子顽劣,我有心多留她几年。一则亲自教导她,二则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儿,为一句戏言就将她推去火坑,他还配为人父吗?

老夫人皱了皱眉,没料到她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他还执意装糊涂。

“你这是不打算承认婚约?”

“我可告诉过你,娘娘手里仍拿着当年的信物。你想想,若她持信物上门求娶南曦,你还能不答应?”

“什么信物?哪来的信物?”楚国公心里打定主意对所谓的婚约抵死不认,嘴上自然说得理直气壮,“既然是定下婚约交换的信物,那就该是双方的。”

“可明姬从没跟我提过这事,我也从没见过什么信物。”

老夫人怒道:“娘娘跟我提起当时交换的信物。我仔细回想一番,才想起你当年将信物放下她的棺椁给她陪葬了,这会自然找不着东西。”

“信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娘娘说,当年她们定下娃娃亲交换信物时,还有两个婢女在场。”

“当年跟随大明氏的婢女是远嫁了,但跟在娘娘身边的人,现在还服侍着她。”

楚国公漫声道:“真是巧了。人证物证,娘娘都周全保留。”

而他这里,随着明姬亡故,一切都死无对证。

楚国公突然醒悟过来。

眼眸眯了眯,隐约有冷光夹着怒火闪过。

好啊,楚妃就是打着死无对证的主意,强求他的女儿嫁与她儿子?

做梦!

难怪前段时间南曦不时追问他,有没有想起娃娃亲什么的。

一定是华承夙在南曦面前提过什么。

哼,他的女儿不愿意嫁,管他皇子还是天子,不愿嫁便不嫁。

“娘娘手里,自然不乏奇珍异宝。”楚国公想了想,“还请老夫人代为转告,请她乞怜侄女,将旧物奉还,一解忧思故人之苦。”

老夫人瞠目结舌。

完全没料到他不但不打算履行婚约,还堂而皇之索要信物退亲!

至于刚才他含嘲带讽那句自言自语,老夫人一时失神倒没听清楚。

“老夫人若无其他事,容我先告辞。”

他态度强横,完全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西次间里,偷听完这一席话的楚月裳,又惊又喜的咬着嘴唇。

惊的是,五殿下有心于楚南曦,并且已经说服楚妃同意这亲事。

喜的是,楚国公与楚南曦都不愿意与五殿下联姻。

“他真打算娶她。那我怎么办?”她咬着唇,愤怒、失落、惊喜、无奈等等种种情绪一时间不断拉扯着她的心。

“我要不要做些什么,让他们绝对联不了姻?”

老夫人与楚国公都没料到有人胆敢躲在里面偷听。

楚国公说完,寒着脸拂袖转身就踏出金玉堂。

至于老夫人帮不帮这个忙,又能不能索回所谓的婚约信物,他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皇家再势强,也不能公然来他府里抢人。

楚国公气哼哼从金玉堂出去,却碰巧在花园不远的回廊遇上楚南曦。

迎面望见亭亭玉立的少女,他莫名觉得心虚羞愧,竟下意识转身想躲避开去。

楚南曦心下大奇,眼眸一转,当即扬声高唤:“父亲!”

第295章 见就见,谁怕谁

楚国公脚步一滞,身形似突然被什么定住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待少女行至近前,他才干笑着转过身来,“原来南曦也在这啊。”

少女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眼,淡笑道:“花园南面的芭蕉长得正好,不如父亲和我一起到凉亭观赏?”

楚国公满身心都透露出不愿意的信息,可在她纯净目光无声坚持下,他只能勉强点头:“是吗?那就去凉亭稍坐一会。”

到凉亭坐下,楚南曦直视着他,相当坦白问道:“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此事与我有关?还令父亲为难?”

楚国公愣了愣。

楚南曦十分确定地看着他,又淡然道:“既然如此,事情迟早得让我知道。迟知道不如早知道,早知方能想出对策应付。”

她镇定自若微微一笑:“所以,还请父亲坦白告之。”

楚国公苦笑一声,面对这个观察入微冰雪聪明的女儿,他既自豪又无奈。

“也罢。”他长叹一声,一脸复杂的看着她,“你说得对,迟早都得让你知道,还不如不隐瞒。”

接着,在他略带沉重的语气里,楚南曦知道了在金玉堂发生那些不太愉快的谈话内容。

楚国公说完,见她久久沉默着不发一言,不由得悬起心来,轻声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事有我呢。”

他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心里紧了一下,连忙盯着她仔细留意她的反应:“南曦,我没有问过你,就拒绝这门亲事,你——没有异议吧?”

看来父亲是被她的沉默吓到了。

竟然以为她会愿意再嫁那个男人一次。

少女眨了眨眼,将恍惚的神思收拢回来:“父亲说笑了。南曦前面,还有哥哥姐姐没成亲。你和母亲都没有为我订下亲事,我肯定得赖在府里,最好让父亲养一辈子。”

她说这话时,轻松调皮又带着几分玩笑。

楚国公一听,眼睛当即亮了亮:“不错,我和你母亲从来就没有为你订下亲事。”

不愧是他的女儿,二话不说支持他对所谓的娃娃亲坚决不认。

楚南曦笑道:“这么说,父亲是同意养我一辈子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楚国公听不出她的试探之意,只当她故意说笑令他心情放松。

不过他还是配合的点点头,肯定答:“这有何难。倘若你日后不愿意嫁人,父亲就养你一辈子。”

“那可说定了。”少女轻轻笑了起来,眉眼与面容都似在笑意明媚中泛出动人的柔光。

楚国公看着亮煞人眼的少女,忽然有种冲动想将她藏在府里一辈子。

他的女儿如此漂亮可人,若让别的男人看见,动了心要拐她走怎么办?

“娃娃亲?”与楚国公分别后,楚南曦在喃喃自语中,透了抹冷凝沉肃。

老夫人杜氏将楚国公的决定告之楚妃。

楚妃得知兄长坚决否认订过娃娃亲,她一点也不觉意外。

换了她,突然毫无预兆冒出一桩亲事砸到她女儿头上,她同样不会轻易接受。

可想起自己对此事异常坚持固执的儿子,楚妃就不由得头痛。

她身边的大宫女给她出了个主意:“娘娘不妨宣楚三小姐进宫问一问,若楚三小姐自己愿意结这门亲事,到时楚国公也不好再阻挠。”

楚妃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你说得有道理。”

那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她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女心甘情愿成为皇子妃。

没多久,楚南曦就接到楚妃宣她进宫的旨意。

第296章 将错就错

楚国公相当不放心,临出门前,还反复叮嘱:“你不用害怕。你不愿意的事情,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只要坚持自己意愿就好。别的都不必理会。”

“若有人刻意为难,你也不用太过客气。你没有犯错,别人就没有权利随意处罚你。”

楚南曦心里暖暖的,又觉酸酸涩涩得不行。

父亲生怕她在宫里会吃暗亏,若非因外臣无诏不得进入后宫,他肯定会寸步不离守着她。

他不厌其烦叮嘱一遍又一遍,其实心里是内疚当年一念之差弄丢了她母亲吧。

如今才恨不得身兼父母两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父亲,今天虽说是楚妃娘娘宣我进宫。可你别忘了,她也是我姑母。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吧,她不过是想见一见我而已。”

难道楚妃还能吃了她?

再者,娃娃亲这事都提起有一段时日了,华承夙想求娶她自然也不是一日两日。

既然不是临时起意,预计外的意外应该不会发生。

一个时辰后,楚南曦低头走在皇宫花园铺着碎石的小径上。

踏进这熟悉的地方,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变得紧绷冷硬。

与此同时,长睫掩映的眉眼里,隐约流转淡淡厌恶与憎恨。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也别再踏入这牢笼似的鬼地方。

“请楚三小姐在此处稍候片刻,奴婢去去就回。”楚南曦分神之际,在前面领路的小宫女将她带到一座宫殿附近,忽然停了下来。

楚南曦抬头往四周望了望,眼底有诧异划过,她打量了小宫女一眼,点点头:“好,我就在这等着。”

小宫女似乎松了口气,转身离去的脚步迈得飞快。

楚南曦的目光落在她紧揪衣角的手,稍微凝了凝。随即唇畔漾出浅淡笑意。

看来这小宫女不习惯做这种事,心虚得很呢。

这座宫殿,跟楚妃的寝殿,根本南辕北辙完全不在同一方向。

而且,这座宫殿的主人,跟楚妃面子上和气,实际却一直针锋相对。

“有意思,什么地方都不带,偏把我往楚妃的对头地盘领。想借别人的手教训我?”

“这种小把戏,只有那位喜怒形于色的她才会做。”

“嗯,让我在此处等着别乱走动;这么说来,那位也不敢借别人的手来教训,是怕事后被追究没法交代?”

“还知道害怕,到底还知晓得轻重,知道顾忌楚国公府。”

楚南曦悠然自得地喃喃自语,处身陌生的环境,她半分也不担忧更不慌张害怕。

那位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她对这地方说不定比那位还要熟悉。

“让我想想,带路地方让我在这空等……嗯,故意让楚妃认为我不懂规矩?且完全没将楚妃放在眼里?”

“这是楚妃第一次召见我……让我在楚妃心里留下坏印象。那位也真是用心良苦。”

楚南曦漫不经心推测着,唇畔笑意越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她正好将错就错。

就算楚妃追究起来,也不是她的过失。

而且,她今天在这站上一两个时辰,出宫后称病就有完美借口了。

连日后楚妃再宣她第二次进宫的拒绝理由都有了。

楚南曦越想心里越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这双腿今天得受点罪——累上一两个时辰。

第297章 该死的

楚南曦没料到,她才站了一会,就见一个身穿蓝挂腰系彩绦的宫女匆匆赶了过来。

这是一等大宫女的打扮。

待宫女赶到近前看清面容,楚南曦心里不禁遗憾的叹息一声。

她前世见过这个宫女,自然知道这个宫女是楚妃身边的人。

“请问姑娘是楚国公府的楚南曦楚三小姐吗?”长相和气的大宫女十分恭敬对她福了福身,“奴婢兰采,在楚妃娘娘宫里侍侯。”

楚南曦点点头:“兰采姑娘,我是楚南曦。”

大宫女暗下松口气,含笑道:“奴婢奉楚妃娘娘之命,恭迎三小姐前往德昭殿。”

走了几步,楚南曦似忽然想起来,诧异道:“对了,刚才那位引路的姑娘……?”

兰采心里暗骂一声:玉乔那死丫头就会给她找事。七公主的吩咐什么时候能听什么时候不能听都闹不明白。

怎么当的差!

回头非让娘娘罚那丫头不可。

面上却不露声色,还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为那小宫女开脱:“请三小姐恕罪,都怪奴婢安排不周,才致玉乔忽然身体不适,也没能及时找人替代。”

楚南曦淡淡笑了笑。

无意拆穿华妍瞒着楚妃对她耍的小心眼。

大宫女兰采也不多言,一路规矩的前行,领着她到了楚妃的寝殿——德昭殿。

殿内灯光色彩十分漂亮,宫灯处处,将大殿映照得流光溢彩。

楚南曦嘴角略略弯起,一抹讥嘲弧度在唇边若隐若现。

她这位姑母兼前世的婆婆,喜好还是跟前世一样。

“臣女楚南曦拜见楚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少女一瞥回神,对着贵妃榻上雍容华贵的女子衽裣福身下拜。

楚妃诧异的挑了挑眉。心里在想道,这是个流落在外过了十几年困苦生活的孩子吗?

看楚南曦的礼仪举止,一丝一毫简直完美到挑剔不出半点错处来。

自她身上表现出来的仪态风姿气势,仿佛最尊贵的九天仙女下凡一样,那样美丽不凡清冷脱俗。

她举手投足间的丰仪,便连后宫规矩最好的皇后只怕也不过如此。

楚妃心里着实惊讶。

念头转了转,目光落在少女俏美的面孔上,微微一笑,温和道:“你就是南曦?好孩子,快到跟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楚南曦踩着柔软的波斯地毯,不紧不慢走过去。她姿态娉婷优美,甚为赏心悦目。

“好孩子,像,真像。”楚妃慈爱的端祥着她面容,眼眶渐渐泛红起了水雾。

楚妃拿丝帕抹了抹眼角,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她拉着楚南曦的手,柔声说道:“来,坐在我旁边,我们姑侄俩好好说说话。”

少女嘴角含着笑,一直不发一言,只被动的任由她拉着坐下。

“不知不觉,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楚妃慈和的目光似落在少女身上,恍惚中又似透过,而落在遥远不知处的某块虚空地。

她拉着少女柔弱无骨的手,怀念的眼神里,喃喃自语道:“你和大嫂长得真像。除了眉眼依稀有大哥的影子外,乍然一望,你简直就跟大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也难怪……。”

她怅然若失的呢喃渐低下去,并没有将话说完。

楚南曦暗地嗤笑一声,坏心在想:楚妃是不是想说难怪老夫人杜氏看见她就不喜?

往往做了错事的人,都喜欢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掩饰他的心虚一样。

据说她母亲当年突然赌气离开京城,悄悄只身跑回江南娘家,跟老夫人杜氏可有莫大关系。

“想当年,我和大嫂……”楚妃瞥她一眼,忽然住口不说了。

第298章 告上一状

楚南曦却没有如她所愿,好奇的追问下去。

少女只微微含笑坐于一旁,柔和的灯光洒落在她俏美的面孔上,越发显得她气质冷淡出尘。

谁也不知道,楚南曦此刻心里正转着极为不屑的念头。

拉着她忆往昔,接下来顺理成章提起娃娃亲,好向她强调这桩从天而降的婚约合理性?

明明父亲已表明态度,楚妃还跟她来这一套,不就是觉得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好哄骗。

等了一会,见楚南曦不接话,楚妃心里暗嗔一声不识趣,只能又继续道:“虽为姑嫂。可我们俩的感情,比一般的亲姐妹还要亲密。”

“大嫂的才情品貌,样样出挑拔尖令人望尘莫及,就是可惜……。”楚妃保养得极好的面容,浮了淡淡哀戚。

顿了顿,声音也多了两分哽咽伤感,“天不假年,红颜早逝。”

楚南曦似情绪受到感染,眉眼也渐渐笼了哀怨与轻愁,浅淡语气里含着隐约羡慕:“娘娘有幸,曾见识到亡母风华正茂时的美好。臣女却没这福气,自出生起,从没见过她一面。”

楚妃见状,率先提起了精神,自责道:“好孩子,今天是我们姑侄俩初次相见,在这大好的日子,姑母实在不该引你伤心。”

“你瞧我这屋子如何?”这话题岔开得极为生硬。

楚南曦对此仿若不察,眨眨眼,领情的十分认真四下打量起来。

“美仑美奂,奢华富丽。在臣女的想像中,神仙住的天宫大概也就这样子吧。”

这样直白的称赞楚妃还是第一次听闻,她眉梢情不自禁爬上了喜色。

楚南曦唇边有抹奇怪的笑意一闪而逝。她直勾勾地盯着置于壁上一个木匣子,语带羡慕道:“娘娘这里的每件物品都精致华美,臣女在府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沙漏。”

“里面装的沙子仿佛金子一样,还会闪闪发光,实在漂亮极了。”

楚妃笑容一滞,隐含审视地瞥了她一眼。

无意的?还是有心的?

她这大殿摆放的物品无数,华美打眼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楚南曦什么都不提,独独指着沙漏来称赞。

这是暗示刚才华妍在外故意让人带错路一事,楚南曦已识破内情了?

所以隐晦告上一状,等着看她处置华妍?

楚妃慈爱地看着她,眼底却暗藏几缕狐疑。

这丫头有这等锐利的眼力?还有这心机城府?

她转念一想,楚南曦有这样的心机城府未必就是坏事。

将来做她儿媳的人,若有相应的手段来帮衬,她儿子想必也能轻松些。

楚妃的心思一下偏颇到儿子身上,完全忘了楚南曦暗示性告状,那对象是她女儿。

她看楚南曦的目光越发柔和慈爱,温和的语气还带着一种诱导意味:“漂亮吧。那你喜欢吗?”

“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拥有像这些漂亮珍贵的东西。而且,除了这些漂亮华贵的东西外,你还可以拥有更多别的东西。”

“只要你愿意,将来你甚至可以拥有难以想像的,全天下人都会羡慕你的东西。”

楚妃温和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柔声细语里充满暗示与诱导。

她话风一转:“南曦,你觉得你表哥承夙如何?”

第299章 弄假成真

楚南曦淡淡笑了笑:“五殿下乃人中龙凤,自然不凡。”

楚妃心里一阵欢喜。虽然她这话答得客套笼统,但想及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自然不会用过份露骨的词来赞美一个男人,一免唐突二免惹非议。

楚妃几乎已认定,眼前恬淡俏美的内侄女,心里是愿意嫁给她儿子的。

她大哥楚国公的拒绝,应该是他一意孤行做的决定。

“南曦,有件与你密切相关的事,不知你可曾听你父亲提起?”

“娘娘是指当年曾与我娘亲玩笑订娃娃亲的事?”楚南曦不想跟她打太极,坦荡的点了点头:“臣女听家父提过。”

楚妃面色隐过不快,仍温和道:“这不是玩笑。当年我与你母亲曾交换了信物,还约定待你们长大挑个合适的日子就让你们成亲。”

“你可愿意——?”

假话说多了,连楚妃自己都信以为真。

“婚姻大事,臣女不敢擅自做主,都听家父的。”不管楚妃说得多么郑重其事。楚南曦垂下眼眸,掩下眼底讥嘲,飞快将话截过来。

她知道楚妃今天宣她进宫,就是为了探清她态度;所以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半分迟疑,不欲令楚妃生出一丁点误会。

“什么?”楚妃错愕得瞪大眼睛,“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

少女乖巧地点点头:“娘娘放心,臣女明白。臣女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请娘娘明察,臣女除了身份还行之外,本人并没有任何值得为人称道的优点。”

她完全不符合做皇子妃的条件。

所以,放过她吧!

楚妃扫了眼殿内,大宫女立即知趣的悄悄挥退众人。

“南曦,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坦白告诉我,你真的不愿意与承夙缔结连理吗?”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楚妃面上仍带着微笑,可她的声音已凉了下来。莫名的,还透出隐隐威胁的味道。

“娘娘,臣女刚才已经答得很清楚。”楚南曦声音不高不低,并不曾因她刻意释放的气势就心慌气弱。

她虽垂着眼眸,可神态自若,不卑不亢。

“臣女的婚姻大事,当由家父作主。臣女多谢娘娘错爱,但臣女自知无才无德,连容貌都有瑕疵。”

“五殿下人中龙凤,青年才俊;臣女不敢高攀,也从来没有半分痴心妄想。”

楚妃皱了皱眉,声音完全冷淡下来:“南曦,你不用妄自菲薄。从来没有人敢乱嚼舌根,说你配不上承夙。”

“有没有人敢说,臣女亦自知高攀不上。”

楚妃面容已浮了几分怒意:“南曦,本宫现在没有问你意见。只让你记住,你与承夙自幼就订有婚约。”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态度强硬起来了。

楚南曦心中冷笑一声,仍不卑不亢道:“娘娘所指的婚约,家父并没有当真。”

“他对臣女说了,绝不会因为当年一句戏言,就把闺女终身交待出去。”

楚妃脸色唰地变了。

楚南曦缓了缓语气,柔声劝道:“娘娘疼爱五殿下,自然希望他样样皆好。”

“以臣女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连相貌都惹人闲话;勉强与五殿下站在一块,只怕都会惹来耻笑的目光。”

“娘娘不会希望日后时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第300章 如愿你还不高兴

楚妃愣了愣,神色渐渐回缓趋于平静。很明显,楚南曦的话对她有所触动。

楚南曦打量着她,决定再加把劲,“臣女自己知自己事,实在不敢仗着国公嫡女的身份,就胡乱高攀。”

楚妃神色有所松动,但眼睛转来转去的沉吟着,显露她心里正在犹豫思量。

楚南曦又道:“十几年前一句戏言而已,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家父曾说,逝者已矣,何不让那些不该强留的过往也随时间流逝。”

楚南曦是在反复强调,向楚妃传达这样一个信息:无论如何,她爹楚国公是不会承认当年一句戏言而存在的娃娃亲。

你爱接受也好,不爱接受也好,总之她高攀不起五皇子华承夙,是绝对不会嫁的。

楚妃沉默良久,眉眼俱是沉吟思量之色。

当年,她与大嫂明姬的感情确实不错。

这自然是因为明姬品性脾气为人都十分让她信赖喜欢,也因为她自幼与大哥楚重的感情最好。

如果真为了这门亲事,非要强逼她大哥楚国公低头接受,伤了兄妹情份不说;只怕想依着强大娘家做靠山这一条,结果也会让她得不偿失。

楚妃在心里反复衡量,一时沉默着没有言语。

倒把躲在里间屋子偷听的人急坏了。

“你这孩子,长得像大嫂,性子也像大嫂。”楚妃微微一笑,温和语声里绝口不提婚约一事,“当年我和你母亲最为投契,如今一晃……。”

“你以后有空常进宫陪我说说话。”

“还是别了。”少女苦着一张脸,拒绝得相当直接,嫌弃的表情半分不似作假。

楚妃愣了愣,脱口问:“这是为何?你讨厌我这个姑母?”

楚南曦幽幽一叹,“皇宫规矩大。臣女进宫前,家父生怕我在这乱冲乱撞惹怒哪位贵人,一直反复交待叮咛不停,足足念叨了臣女一个时辰。”

“臣女再三保证已记下他的叮嘱,他还放心不下。臣女几乎指天发誓一定会平安归来,他才放行。”

楚妃听得心头大震。

怔怔失声呢喃:“大哥他……如此紧张!”

少女对她的失神仿若未觉,又道:“不仅如此,他还给臣女定好时间,说是臣女进宫两个时辰后,他就亲自在宫门口等着。”

楚妃又是一震,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容俏丽的少女。少顷,隐含浅浅羡慕苦笑道:“兄长这是把我这当龙潭虎穴了。”

少女似乎怪不好意思地抿唇轻笑一下,垂着眼眸,轻轻道:“臣女觉得家父这是把我当没长大的小孩子看待。”

“娘娘和气又善解人意,臣女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心里对娘娘十分亲近。”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是实话,楚南曦还特意往她跟前倾了倾,“真的,娘娘千万别认为这是臣女瞎说。”

楚妃不由失笑,眼波轻漾流转里,却不期然落在少女凑近的额头。

楚南曦进宫前,当然也让青桐拿了块额饰遮掩伤疤。

不过她还坏心的,故意用脂粉加深了伤疤的颜色,又特意选了块对比特别明显的额饰。

务求别人一眼打量过去,定能对她额上的伤疤一见难忘。

为了摆脱这莫名其妙的娃娃亲,楚南曦也算颇费心思了。

因此,楚妃这近距离一望,果然被她额上明显的伤疤给惊着了。

第301章 史上第一人

楚南曦先是态度明确表达了,她与自己父亲都不会接受所谓的娃娃亲。

再是不动声色点明楚国公对她的疼爱。接下来,她对楚妃亲近示好。

最后,才将相貌的缺憾特意放大,让楚妃看个清楚明白。

她做这一系列事情,不外乎向楚妃传递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她不会嫁给华承夙,不想拿自己的不学无术与容貌有缺让华承夙难堪日后遭人耻笑。

但她与楚国公以后仍一样把楚妃当亲人对待。

至于楚妃有没有被她误导,日后楚国公府会站队五皇子,那就不是楚南曦的事了。

楚妃怕自己面上惊异之色太过明显,会伤到楚南曦的自尊心,乍惊之余,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眼睛一眨,借着密睫掩下眼底真实情绪,十分和善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孩子,嘴巴还那么甜。”

“本来还想留你在这里小住几天的,”楚妃一脸遗憾地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兄长对你看得这么紧。”

“还定下时辰在宫门外等着了。”楚妃摇摇头,嗔笑一句:“罢了,我就不跟他抢宝贝女儿了。”

“待改日我见了他,亲自跟他讨你这丫头,届时再让你进宫好好陪我几天。”

“谢娘娘体谅。”楚南曦站起来,略微躬身颔首,一脸感激之情,“听着府里人对娘娘的描述,臣女就觉得,娘娘最是宽厚和气。”

“如今一见,果然不出臣女所料。”

楚妃怔了一下,随即满心欢喜笑问:“哦,我已经十余年不曾回过楚国公府了,府里还有人记得我?”

楚南曦点头,“府里还有好些老人,她们对娘娘记忆深着呢。”

“哎!”

楚妃怅然轻叹一声,眼眸不觉染上淡淡愁怀。

“娘娘若无其他事,请容臣女告退。”楚南曦眼看时机正好,当即提出告辞。

楚妃嗔她一眼:“你这孩子……”扭头又吩咐,“兰采,你代本宫送三小姐出去。”

出了德昭殿,楚南曦立时加快了脚步。她一点也不喜欢待在这里,多留一会,她心里都觉得憋闷得慌。

这皇宫里头的空气都是压抑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围墙太高的原故。

“站住!”

一声娇叱忽然从身后传来。

为楚南曦领路的小宫女转过身,惊讶地看了眼来人,立时谨慎垂下脑袋:“见过七公主。”

华妍冷哼一声,怒气冲冲走到楚南曦前面。

“你,”她扬着下巴,傲慢地睥睨着楚南曦,冷哼道:“见到本公主为何不下跪行礼?”

楚南曦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年纪比她小不了多少,骄横脾气却大得惊人的公主。

淡然道:“臣女见过七公主。”

华妍恼怒打断她:“本公主说,让你跪下行礼。”

“跪下?”楚南曦诧异地看着她,漂亮的眸子无辜地转了转,“按我朝律法,只有在重大场合,或特定庆典时期,朝臣子女方需要对皇子或公主下跪行礼。”

“据臣女所知,”楚南曦半眯眸子,不冷不热地斜她一眼,“本朝自立朝以来,还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她噙着笑,眸光轻柔地落在气呼呼气呼呼七公主面上,淡声道:“七公主确定要做这开创历史先河的第一人?”

第302章 惹她者,跪

七公主一噎。脸色也登时变了变。

完全没想起楚南曦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是怎么知道有这样的律法和历史记录的。

她虽然骄横,但也知道什么事是连她这个公主也做不得。

“你……哼!”

七公主一拂长袖,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就免了你的跪。”

楚南曦失笑,有胆量七公主倒是坚持让她跪呀!

“我问你,”七公主黑亮的眼珠溜溜一转,指着楚南曦,气愤难平:“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五哥?他可是娶你做正妃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嫁给他吗?别说正妃了,就是一个侧妃庶妃之位,都有无数名门闺秀争破头。”

楚南曦眯了眯眼,按捺着心头不悦。就算全京城的女人都想嫁给华承夙,与她又有何关?

“咦,七公主这话问得真稀奇。”楚南曦笑了笑,泛凉的眸光似诧异地瞥向她,“公主不是一向看我不对眼吗?我若真成了你嫂子,你心里能高兴?”

“现在我把机会让给其他人,你喜欢的人也有可能成为你的嫂子,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七公主为何反而不乐意?”

七公主鼓起腮帮子:“你……。”

她总不能说,这全天下的女子,只有她五哥嫌弃的份;而她,绝不能容忍别人看不上她五哥吧?

“我五哥那么优秀,你为什么不喜欢?”

楚南曦皱了皱眉,表情冷了下来。她先往四周望了望,方冷冷道:“七公主既然跑到这来堵我,想必方才公主也在德昭殿内了。”

“不知七公主可听过有句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七公主迷糊的看着她。

瞧她这模样,楚南曦就知这养尊处优的孩子上学时没认真好好学习。

不过楚南曦也懒得跟她解释。

只冷声道:“总之一句话,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我从小没接受过任何名门闺秀的教导,皇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我自问高攀不上。”

说罢,她福了福身,“若公主没有其他吩咐,请容我告退。”

“家父还在宫外等着我,万一过了时辰还不见我,他一着急起来请旨进宫寻我就不好了。”

楚南曦特意拿这事又说一遍。一是提醒七公主注意自己身份,二来也隐晦透了层威胁的意味。

七公主不傻。

她追出来纠缠楚南曦,说到底不过因为心里不甘而已。

真在宫里对楚南曦做点什么,她还是不敢的。

“行,你走吧。”七公主别过脸去,赶苍蝇一般嫌弃的口吻,挥退楚南曦。

楚南曦一离开。七公主就无精打采往回走:“她说得有道理,我根本不希望她成为我的皇嫂。”

“为什么她找一堆理由拒绝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华妍,现在我很生气!”一道低沉又带着森凉意味的声音骤然响在耳畔,七公主惊得差点倒栽在地。

“你怎么走路的?”

“眼睛还搁在寝殿睡觉没一起带出来?”

沉凉的声音一句接一句责问兜头兜脑砸过来,砸得七公主一脸发懵。

“瞧瞧,太后去年亲手栽种的紫薇都快被你踩死了。”

原本透着阴森凉意的轻漫语声,陡然转厉:“还不跪下?”

第303章 两面不是人

七公主愣了愣,在他气势凛然的冷厉喝声中,浑身一震;接着双膝一软,无意识的就听话跪了下去:“小皇叔,华妍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你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七公主都快被吓哭了。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个眼神平平淡淡扫过来,却有如千军万马全部持着嗜血的利器,同时朝她砍来。

她害怕得简直不敢睁开眼睛,浑身哆嗦着魂飞魄散的跪着,双腿软得连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知道错了?”华非墨笑了笑,唇边又勾起懒洋洋的弧度。

他微微眯起眸子,隐藏其中的厉芒在他居高临下的视野里,全部笼罩在华妍头顶。

“那你就在这好好跪着,看见左边那颗枣子树了吗?太阳偏过那边,你就可以起来了。”

听着他声音带笑,就跟平常一样懒散轻悠,刚才排山倒海般恐怖压迫的锋锐气势渐减。

华妍这才敢睁开眼睛,缓缓地大口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她不敢抱怨要跪上一两个时辰,只忙不迭地点头:“小皇叔放心,我一定听话乖乖在这跪着。”

华非墨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在这好好跪,我先走了。”

七公主望着姿容绝世的男子转瞬淡出视线,还怔怔回不了魂。

华非墨抄捷径追楚南曦去了。

自上次在楚东阳婚宴当日他拿毛毛虫捉弄过楚南曦之后,她就一直不肯理睬他。

今日他知晓她进宫后,也赶紧找了个借口进宫。

他不能这时候给她添麻烦,但华妍找她不痛快时,他是隐在一旁看着的。

楚南曦不知道华妍因为她吃足了苦头;华妍同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被突然化身恶鬼一样的小皇叔罚跪,根本不是因为踩坏太后种的花草,而是因为她为难过楚南曦。

这时候的德昭殿里,气氛紧张而压抑。

甚至,还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母妃,”华承夙沉着一张脸,从里间走出来,绕过祥云屏风,直接到了楚妃跟前站定,“你该不会想反悔,不帮儿臣吧?”

刚才她犹豫不定的模样,他虽没看见,但凭着她说话的语气,他能想像得出来。

“难道母妃还想再听儿臣重复一遍那天的话?”

一露面就质问她。

楚妃不悦地蹙了下眉头,“南曦的态度很明白,她不愿意嫁给你。你大舅父楚国公也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你让我怎么办?”

华承夙压抑着怒火,慢慢道:“母妃不是在儿臣幼时订下娃娃亲?”

他在提醒她,只要她坚持婚约的存在且合理的,楚南曦愿意不愿意,也得履行约定嫁给他。

楚妃默了默,狐疑地打量他一番:“你考虑的固然有理。可南曦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就算你勉强她嫁给你;日后你带着这样一位皇子妃出门,她的容貌与才华,都会成为别人耻笑你的根源。”

“一次两次,或许你不会在意。可时间若长久了呢?你能保证自己不后悔?”

“就算你不后悔,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受这种委屈?”

楚妃苦口婆心:“承夙,即使你的正妃不是南曦;楚国公府,仍然有你外祖母,有你舅父。”

何必非要为了彻底将楚国公府拉拢过来,而弄到两面不是人。

关键的是,楚国公父女俩都不乐意结这门亲事。

华承夙眉眼低垂,眼底却闪烁着没有商量余地的坚决:“母妃不必再说。我的正妃,一定会是楚南曦。”

楚妃愣了愣:“你难道想……?”

第304章 被人接走

“母妃不必再劝,儿臣主意已定。”华承夙打断她,连听也不想听她说话。

楚妃愕然瞪目,满心不是滋味。

良久,她才幽幽一叹:“承夙,强扭的瓜不甜。”

“那怎么说,也是我娘家。不如这样,这事先缓缓。”楚妃知他固执,怎么劝也难令他改变主意,只好缓和的提个建议,“先等上一两年,待时日长了,也许他们慢慢会乐意接受。”

“你现在不过二十出头,南曦年纪也还小。等上一两年再成亲,也不迟。”

等?

华承夙脑里闪过花园某一幕,她与那个人谈笑风生,举止亲昵,还……。

他眼底掠过一片阴霾。

他不能等。再等下去,他只会彻底失去她。

他先遇上的她,他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容许别人肖想。

华承夙袖下双手握成拳头,他垂着眼眸,面无表情道:“母妃不必多言,此事儿臣心意已决。”

望着他决然而固执不悔的神情,楚妃彻底失声。

辞别七公主后,楚南曦一路出宫十分顺利。

楚国公见她平安出来,亲自送她上了马车让她回府,才放心去办差。

回到府里,就见巧衣面色有异的站到门口迎她。

楚南曦心里打了个突。

“有什么事,先回寒香苑再说。”

巧衣知道在这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遂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回到寒香苑,青桐为楚南曦沏上暖茶;巧衣将闲杂人遣了出去,当下禀道:“小姐,明府来人,将夫人接走了。”

“接走了?”楚南曦眼底划过淡淡惊讶,思忖片刻,心中一动,道:“谁同意他们将人接走的?”

“夫人如今病得那么重,怎可随意挪动。”

巧衣道:“是老夫人同意他们将人接走的。”

她飞快地瞄了眼唇畔带笑的少女,又道:“当时,五小姐就在老夫人身边。”

楚南曦意味深长道:“这么说,是楚月裳的建议了。”

“是。”巧衣继续禀道:“当时大少夫人并不同意明府将夫人接出去。按照大夫叮嘱,夫人的病情只适合卧床静养。”

“大嫂……”有什么在楚南曦舌尖打了个转,她没将实话吐露出来,只幽幽一叹:“老夫人出面同意他们将人接走,大嫂一个晚辈自然是拦不住的。”

“对了,小姐。”巧衣忽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夫人的母亲魏氏昨日已与巡按御史明大人一齐抵京。”

楚南曦沉吟片刻,淡淡笑了:“果然巧得很。”

这一切,只怕早就算好了吧。

今天,她进宫,她父亲不放心她,也跟着出去了。

她大哥也不在府里,大嫂新嫁进门。

能做主的自然是老夫人这个长辈了。

只不知魏氏如此着急将明香苓接走,是真的母女情深?还是另有打算?

以明香苓眼前的情况,又疯又瘸又瞎,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

就算将人接出楚国公府,又能如何?

楚南曦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虽然一时半刻没法弄清魏氏的动机,不过对于明香苓的身体情况,她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次。

于是,楚南曦再次出府。

僻静又破旧的小院里。

少女斜眼瞥向大树下专注晾晒药材的男子,扬声调侃:“你说你整日躲在这里,就算银子想送上门,也没法找到门路。”

陆枝繁头也没回,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不客气:“你不就找着门路给我送银子来了?”

第305章 圣旨下

楚南曦笑了笑,“我给你送银子?”

“我怕你不敢花。”

陆枝繁转过身来,幽深的目光在她肤如凝脂的俏脸凝了凝,“说吧,什么事?”

少女没跟他客套,“就是想问你一句,以那个女人现在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好转?”

“好转?”男子冷清面容露出困惑,“她还能活多少日子都要看阎王爷心情。”

他扬眉,语含嘲讽,“还妄想好转?”

少女思虑少顷,问道:“有没有什么可能,令她短时间像个正常人一样?”

“不是上次你用过的方法。”楚南曦揣测半晌,也猜不准魏氏那边的用意,所以才跑来这里问他一问。

陆枝繁默默思考着,过了好长时间,他双眸忽划过惊人的亮光,“除非……。”

自那处小院出来,楚南曦一直在思考。

直至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声,才将她惊醒。

“发生什么事?”

红枫回过头,面色古怪得很:“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了。”

“看起来好像不知哪来了一群野猴子,拦住宫中一辆马车,跑上去抢东西。”

楚南曦好一阵诧异:“还有这种奇事?”

红枫往外望了一眼,含着几分兴奋,答道:“小姐,那群猴子抢得十分兴起。也不知那辆马车里面有什么东西如此吸引它们。”

楚南曦探出脑袋往外观察了一阵,她的神色也跟红枫一样古怪。

“这种奇观难得一遇,我们也不赶时间,且在这等一等。只要它们抢完马车上的东西,自然会散。”

前面那群猴子,根本不是野猴子。

而是被人驱使过来特意等在这,就为抢东西的。

看来前面那辆马车,另有特别之处。

或者说,马车里有那群猴子想要的东西。

从这条路往前直行,两过两条街道,就到楚国公府。

这是从宫中出来后,最快到达楚国公府的路径。

这么说,车里的人拿着的东西应该就是……?

楚南曦沉吟间,前面那群抢得起劲的猴子,忽然一哄而散了。

这时,宫中出来的马车传出惊慌尖叫声:“哎呀,那是懿旨。拿不得,拿不得。”

“你们这群野猴子,赶紧给洒家还回来。”

懿旨?

果然如此!

楚南曦抿了抿唇,立时对红枫耳语几句。

红枫点点头,转身掀了帘子跳下马车。

“何叔,我们绕路回府。”确定了前面马车中人的身份,楚南曦也不在原地逗留。

车夫听从吩咐调转车头,马车很快便拐到另一条路上。

“何叔,把马车驾到四方路的悦来茶楼。”

太后的懿旨已被猴子夺去,想必宫人也没法前往楚国公府宣旨。

她在悦来茶楼看完下一场热闹再回府不迟。

楚南曦方在雅间坐下,便见一道锦衣玉袍的人影一阵风般自顾推门闯了进来。

“你这丫头,心真够宽。”

容光潋滟至极的俊脸隔着红木圆桌往她跟前凑了凑。华非墨毫不客气地拿起她面前的杯子,往唇边一送,直接将她喝过的茶水灌进了肚子里。

“你知不知道,差点就赶不及了!”

第306章 哦,人来了

少女眨眨眼,眸光里闪动着一抹罕见的羞涩。

这家伙,干嘛拿她的杯子喝水?

故意的吧!

她轻咳一声,下巴往另一个杯子的方向点了点。凶巴巴道:“那有杯子,你抢我的杯子干什么?”

“你的又如何?”华非墨顺势坐下来,“你的我就不能用。”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口水,相当自然的拿了另外一只杯子给她。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关心这些微末小事。”

少女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这家伙心虚!

所以才用这种装出来的着急来掩饰原本的尴尬。

暗下摇摇头,楚南曦也不戳穿他,只顺道问:“什么火烧眉毛?”

华非墨猛地眯起眼眸,危险光芒在其中闪烁不休。他盯着她,定定看了一会,“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少女失笑:“我是真的假的都不知。不知殿下有何高见?还请赐教。”

华非墨悻悻:“绕口令呢!”

瞧她淡定从容坐在这优哉游哉喝茶,就很难让人相信真不知情。

“你就没点想法?”华非墨嘀咕一声,不是滋味的盯着她,追问道:“太后指婚的懿旨一旦送到你府上,你的婚事可就板上钉钉,再更改不了。”

少女垂下眉眼,悦耳动听的声音却透出几分寡淡:“这不是没法送到我府里?再说,那只是懿旨。”

就算是圣旨,她也有应对之策。

她不想嫁,华承夙休想凭一份懿旨能逼她就范。

少女肌肤如玉,在明亮光线下泛着淡淡莹润光泽。可她面容淡凉神态傲然,仿佛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华非墨楞了一下,紧盯着她波光幽幽的眼眸,脱口道:“你早知道会有太后的懿旨指婚?”

少女抿了抿唇,唇畔勾起淡淡嘲讽,不咸不淡回答:“有些人从来没经历过挫折与失败,将一切他看中的东西都理所当然视为他应得。”

“我不过恰好认识了那么一两个,这样的人而已。”

前世,她伴在华承夙身边十几年。不敢夸口说对那个男人十分了解,但大体的性格她还是掌握几分的。

固执、不择手段,认定的东西费尽心思也要弄到手,这些只是华承夙性格的其中一面。

华非墨挑了挑眉,自嘲般地笑了笑。

亏他得知太后懿旨指婚的消息,急得火烧火燎的跑来找她。

原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她。

“刚才在附近有群野猴子出没,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少女眸光一闪,心里似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挠。

她瞥他一眼,随即哭笑不得的在想:这家伙,拐着弯向她邀功?

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瞥了眼窗外,淡淡道:“我看那群野猴子挺通人性的,知道什么人的东西能抢,什么人不能靠近。”

华非墨眼睛亮了亮,这丫头,果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也不枉费他费一番功夫弄来这群猴子抢懿旨了。

还有,她刚才好像对他笑了。

这是不计较他上回捉弄她的事了吗?

正想着,却见楚南曦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华非墨愕然:“你不是才来?”

少女唇角微弯,弯弯眉梢处,似闪过一抹神秘之色。她望着窗外,随口应道:“哦,她来了。”

第307章 让人倒胃口的人

华非墨眯起眸子,瞳孔深处有愕然与微恼划过。

“她?”

少女的目光淡淡掠过他容光绝世的脸庞,红唇轻抿,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

转了身,姿态轻盈的走出门口。

华非墨柔和慵懒的眸光,在她淡湖绿的裙裾失去踪迹时,立时变得得锐利冷厉。

隐隐,还透出骇人的寒意。

“该死,到底谁这么不识趣?”

他连忙往窗下的街道探头望去。

斜对面的青青扬柳树下,站着两个华非墨也认识的人。

一个是梓歆郡主言曼曼,另外一个,却是本该随侍楚南曦左右的婢女红枫。

而楚南曦,这时刚刚走到对面去。

接着,就见她们三人信步走进酒楼。

“言曼曼?那丫头跟她待一块?”华非墨记起前事,俊脸瞬间冷了下来。

言曼曼就是个祸害,谁跟她待一起都没好事。

华非墨觉得,他十分有必要亲自到现场盯梢兼坐镇。

“来人,让北辰滚到四方路北街的福运来酒楼。”

既然到饭点,大家一齐吃饭才热闹。

“是,主子。”有人应声令命,接着便有人影自暗中闪了过去。

“南曦,你真不够意思。我不方便到你府上找你玩,你怎么也不给我下贴子找我玩?”梓歆郡主一见楚南曦,立时热情的拉着她抱怨。

“若不是我无意碰上你这个婢女,我还不知道你跑这来呢。”

红枫只能无奈地朝楚南曦苦笑,她也是一时不察,才被梓歆郡主给缠上了。

红枫十分清楚自己小姐面对梓歆郡主时,有多头痛。

“咳,我最近不是忙嘛。”楚南曦不想跟她在大街纠结这话题,连忙邀请她,“听说福运来酒楼的菜品不错,不如我们进去吃午饭。”

梓歆郡主不在乎吃饭的地方,不过她乐意跟楚南曦待在一块,自然点头:“行,就去这吃饭。”

谁料这间酒楼生意太好,因她们没有提前预约,自然没有单独雅间。

鉴于某一回在大堂吃饭被人骚扰的不愉快经历。一听闻没有雅间,楚南曦皱了皱眉,第一反应就是再换一家酒楼。

“跑来跑去多麻烦。”有人笑眯眯搭话,“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

“我们也就两个人。订的雅间挺宽敞,再多几个人也不成问题。况且,人多热闹,胃口也会变好。”

楚南曦扭头,一张白净带笑的脸闯入眼帘。脸有些陌生,不过他那双仿佛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却令人深刻。

是……北辰于归。

梓歆郡主似是怔了一下,认出是他,随即冷哼一声:“是你?我们不喜欢和别人一块吃饭。”

“因为看到某些人在眼前晃,我怕会倒胃口。”

哟,huo yào味很浓啊?

楚南曦好奇地眨了眨眼。

北辰于归不是救过梓歆郡主?怎么两人见面,梓歆郡主似乎将他当仇人?

“这个时间不管去哪家酒楼,没有提前预订的话,都一样没有雅间。”北辰于归自动忽略气哼哼的言曼曼,笑眯眯看着楚南曦,“楚妹妹不如我个面子?”

楚妹妹?

第308章 杠精

楚南曦还没怎么着,梓歆郡主却瞬间炸毛了。

“楚妹妹?”她冷笑一声,本来是准备离开的。此刻突然拉着楚南曦转身往二楼雅间走去,“她姓楚,你姓什么?我家南曦是你哪门子的妹妹?”

“不是让我们和你一起共用雅间吃饭吗?这也不是不行。不过这顿饭钱,得由你来付。”

楚南曦无语。

北辰于归如此显浅的激将法,言曼曼都上当,她真……除了狠狠吃一顿弥补心灵的伤害外,她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郡主说得没错,”一道低沉带笑的男声自楼下传来,“北辰不缺饭钱,他缺的是吃饭的伴。”

“大家一起,尽量点贵的菜品。一顿两顿的,肯定吃不垮他。”楚妹妹?

华非墨格外火热的目光落在北辰于归身上,十分用力地盯了一会。

好亲昵的称呼!

看来北辰这段时间确实太闲了。

他得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将北辰丢去青州山待个十年八年。

楚南曦听着懒洋洋的语调,略略侧目,正撞上华非墨别具深意的目光。

“殿下也和我们一起吃饭?”一见大裕最具美貌盛名的璃王殿下,梓歆郡主立刻转怒为喜,“那真是太荣幸了。”

楚南曦愕然片刻,又有些啼笑皆非。

她完全没想过梓歆郡主以往提前华非墨这家伙异常兴奋的语气,是因为言曼曼是不折不扣的——颜控。

嗯,她哥哥楚东阳长得也不差。

所以梓歆郡主对她哥哥的崇拜,也是先基于外貌?

“南曦,快来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在雅间坐下,梓歆郡主立刻万分热情地拉着楚南曦点菜。

说罢,她还挑衅似的斜了眼北辰于归。

“我们用不着给某些人省钱。璃王殿下刚才已发过话,一顿两顿,就算我们吃遍这酒楼的山珍海味,也吃不垮某人。”

一直被挑衅的“某人”——北辰于归,不以为然地摊摊手,和善地笑道:“对,楚妹妹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我北辰于归就算吃完这顿便倾家荡产,能得楚妹妹赏光,也是值得的。”

战火莫名其妙烧过来,楚南曦自然不能再保持旁观者的沉默。

“抱歉,我似乎……第一次见北辰公子?”

所以,他声声唤得无比亲热的楚妹妹,是打哪冒出来的?

“一次生两次熟。”北辰于归没理会另一侧美男飞来的嗖嗖眼刀,打着哈哈将话题岔开去,“以后常来常往,提前熟悉习惯也没什么不好。”

梓歆郡主鄙夷地瞄他一眼,哼道:“谁要跟你这种人常来常往?”

她下巴一抬,故意撇向华非墨,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换了笑脸,热情得近乎讨好:“要是换了璃王殿下还差不多。”

楚南曦与华非墨这两个无辜被波及的路人默默对视一眼。

福运来酒楼的大厨效率非常高,他们斗嘴这一会功夫,就已经做好菜端了上来。

“南曦,先试试这道糖醋松子鱼。酸酸甜甜的味道,肯定很好吃。”

楚南曦还没作声,某人已笑眯眯开腔唱反调:“酸酸甜甜有什么好吃?吃多两块说不定连牙齿都酸坏。”

他无视梓歆郡主怒气腾腾的俏脸,立刻殷勤推荐另一道菜肴:“这是清蒸鲈鱼,最大限度保持了鲈鱼的鲜味和甜味。”

“对牙齿完全没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楚妹妹不如尝尝这个?”

梓歆郡主“啪”的搁下筷子,“鱼鬼,你一定要跟本姑娘过不去是不是?”

第309章 烧起来

鱼鬼?

楚南曦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北辰于归好好的名字,在梓歆郡主嘴里变成了鬼?还是一条离了水就活不成的鱼鬼?

据说当年北辰于归出生没多久就大病一场,他母亲生怕没了这个儿子,日夜念叨慈母尚在有子于归;后来他奇迹般好转,他母亲就为他取名于归。

“咳咳……”楚南曦呛得几乎咳出了泪。

咳嗽声中,倒把梓歆郡主骤然飙升的怒气给压了下去。

“小心点,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华非墨赶紧递上一条帕子,轻嗔的语气里含着无奈与心疼。

待楚南曦的举止温柔之极。

眼风刀子似的刮过北辰于归白净面孔。

梓歆郡主见状,也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对不起,南曦。”

楚南曦摆摆手,“没事。”

“楚妹妹你就是太过善良大度。明明是有人没心没肺闯了祸,你就别替她担着了。”

“鱼……,你说谁呢?”梓歆郡主似突然被人踩着尾巴一样,杀气腾腾的拍着桌子,又与他杠上了。

楚南曦无奈地苦笑一声,真是两冤家;一言不合又开火!

于是,接下来,梓歆郡主在北辰于归四两拨千斤的语言魅力下,光顾着不停与他唱反调,斗嘴斗个不亦乐乎。

楚南曦与华非墨这“两条无辜的池鱼”,则相顾无言默默坐在一旁埋头吃饭。

待他们俩吃饱,梓歆郡主与北辰于归的嘴仗也终于告一段落了。

一行几人步出酒楼,却见许多百姓往同一方向赶去。

“听说了吗?豫园突然失火烧起来了。”

“哎,豫园?听说那地方可是太后最喜爱的一座园子。”

“赶紧瞧瞧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几人听着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都惊讶得转身望往同一个方向。

梓歆郡主自言自语道:“豫园的景致可美了,好端端的,而且在这种丰水的时节,怎么突然失火?”

北辰于归似笑非笑的目光往华非墨脸上打个转,又往楚南曦流连一下。

两人皆一脸无动于衷,平静得近乎淡漠的模样。

他眉梢挑了挑,不冷不热地搭句腔:“谁知道?说不准老天爷看不惯呗。”

梓歆郡主瞪他一眼,倒没有接着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找茬。

只拉着楚南曦,好奇道:“我们不如去豫园看看?”

“反正一会你回府也顺路。”

楚南曦眸光闪了闪,红枫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豫园失火现场一切人为痕迹已抹干净!

楚南曦不怕别人看出什么来。

“那走吧。”

她们俩作伴前往豫园。华非墨与北辰于归对望一眼,也跟着一起过去。

“这火烧得真蹊跷。幸好发现及时,扑灭得快,没造成太大的损失。”他们到了豫园门口,梓歆郡主指着还冒滚滚浓烟的地方,庆幸道。

楚南曦笑了笑:“你很喜欢这园子?”

梓歆郡主摇了摇头,“这地方虽好,我却更喜欢自然的景色多些。”

她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担心损毁严重,到时得花大把银子来修复。”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接着低低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朝廷的军饷经常拖延发放。”

楚南曦心里打了个突。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第310章 非去不可

楚南曦诧异地看着她,并没有一口应承或拒绝:“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做不到的,她可不能随便答应。

她一向奉行量力而行的原则。

梓歆郡主抱着她胳膊,谄媚的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这么严肃。”

楚南曦不置可否,斜睨打量她:“嗯?”

梓歆郡主皱了皱眉,老实道:“下个月太子妃在郊外别院举办生辰宴,你已经收到贴子了吧?”

“收到了。”楚南曦点头。

梓歆郡主发愁:“南曦,你知道的,我一向最讨厌参加这种宴会。如果可以,我宁愿拿刀拿qiāng跟别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意跟那些戴着面具整天假笑的女人周旋。”

楚南曦笑了笑:“你也会说:如果可以。”

能够选择的话,她也想只按照自己心意生活。

可人生活在这世间,既脱离不了人群社会,自然不可能事事按照自己心意而活。

无论谁,或多或少都得屈从现实。

“哎,你不知道。”说起宴会,梓歆郡主整个人都焉耷耷,完全提不起精神,“祖母命令我非参加这种宴会不可。”

楚南曦眸光一闪。梓歆郡主年龄也不小了,言老太君逼她参加各种宴会,除了让她尽量适应这种生活模式外,也有意从中为她择个良婿吧。

“你知道那种宴会,无聊得让人想打瞌睡。”梓歆郡主抱着她胳膊摇了摇,“所以啊,不管你什么情况什么理由。那天你一定得参加宴会。”

“就当是陪我,你也不准不去。”

楚南曦哭笑不得:“你是在以郡主之尊命令我?”

梓歆郡主哼了哼,恶形恶相地瞪着她:“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你才肯参加宴会的话。那我不介意行使一下郡主的权利。”

楚南曦撇了撇嘴,无奈道:“这么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梓歆郡主忙不迭地点头:“对,你只能答应。”

楚南曦幽怨地看着她,忍不住叹息一声:“好吧,去就去。谁让我没法拒绝郡主呢。”

“真的?”梓歆郡主立刻阴转晴,“那可说定了。”

“这儿没什么好看的,烧就烧了。”楚南曦扫了眼已经扑灭烟火的豫园,淡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楚国公府与言府不在同一方向,楚南曦与梓歆郡主只好在豫园别过。

指婚懿旨被一群野猴子抢走,与豫园随后突然失火,这两件事几乎同时传回宫中。

豫园自修建好以来,只发生过一次火灾。

那一次火灾,还是发生在十年前。

似乎也是发生在太后将其中一位公主指婚之后。

当时正好有得道高僧在宫中颂经,听闻这事当场掐指算了算。

说是懿旨指婚一事造成的气运与豫园风水气运相悖,才会致使豫园在春雨绵绵的时节无端失火。

如今豫园第二次烧起来,历史竟惊人的相似。

太后心里惶惶,生怕继续指婚会彻底毁了她喜爱的豫园。

遂遣人捎了口信给华承夙,以同一指婚懿旨不能下两份为由,拒绝再为华承夙指婚。

豫园一场火,解了楚南曦的后顾之忧,她想起太子妃的生辰宴举行在即。

这一天,她出府前往墨香斋,准备选一份合适的礼物。

第311章 先来后到懂不懂

墨香斋是京中数得上号的古董铺子之一。

珍奇古玩、名家字画等等,只要你有银子,在这里几乎都能寻到合心意的。

楚南曦一踏入墨香斋,伙计眼睛便亮了。

只见才及二八年华的少女穿着淡绿色长裙,袖口绣着浅色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色的海水云图。

莲步轻移,便见少女举手投足如同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这卓绝姿容映衬着俏美恬淡静雅的眉目眼波,刹那令人深受吸引几乎难以移开眼。

少女穿得素雅低调,但暗藏奢华清贵。

伙计每日迎来送往,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自然认得出她的衣裙料子为上品软烟罗。

“请问姑娘想要什么?”

“姑娘请这边坐下慢慢看。”

“只要姑娘说个大概,小的可以把相关物件拿过来给你慢慢挑选。”

面对殷勤的伙计,楚南曦微微一笑:“把烟渺居士的字画都拿来给我看看。”

“烟渺居士?”伙计立即眉开眼笑道:“姑娘今日来得巧,日前我们店铺刚巧得到一幅他的真迹。”

“小的这就把字画拿过来给姑娘。”

不多时,伙计把字画拿了过来。

“姑娘你仔细看。”伙计将字画缓缓展开,“这可是烟渺居士的真品,昨晚刚到我们店铺,还未来得及去污装裱。”

楚南曦认真凝眸观察了一会,淡淡道:“画品虽破损不严重,但修补的工序少不了。”

“待字画装裱完毕,耗时至少得半个月。”

“至于这是不是烟渺居士的真迹……。”

伙计差点拍胸口保证:“姑娘你是识货之人。瞧瞧这幅寄情山水图,这笔勾画法这细石纹理山叶水波色泽,那可是完全经过严谨验证,确认它确实是出自烟渺居士大师之手无疑。”

“行,你忙去吧。我再仔细观摩观摩。”楚南曦没在意他的吹捧,复又低下头去,认真盯着字画细究起来。

红枫心里疑惑,她看了看四周,凑近楚南曦耳边,悄声道:“小姐,这字画残破得很,又难辨真伪,这礼物……当贺礼,那位真会喜欢吗?”

还不如直接买个福寿的白玉摆件送去。

楚南曦只是笑:“你不懂。”

太子妃喜好诗文字画,鉴赏能力也高;且酷爱烟渺居士的作品。

既然花钱送礼,送到收礼之人心坎上,依着人的喜好让人合心合意,才算物有所值。

就是这烟渺居士在业界虽不算顶出名,但他流传下来的作品并不多。价钱方面——楚南曦一想到这,心里不由一阵肉疼。

希望汐风出海之行一切顺利,尽快给她把本钱赚回来。

“伙计,这幅山水寄情图怎么卖?半个月内,能给我装裱完毕吗?”

这时,一个穿着妃色长裙的清秀少女走了进来。

她不经意掠见伙计拿着的字画,双目登时亮得发光。

“这是烟渺居士的画作吗?”

红枫打量她一眼,见她满脸惊喜,甚为喜爱的模样,心里登时警惕起来。

“这位姑娘,”她立刻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拦在伙计前面,“这幅画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

她扭头,沉声道:“伙计,收钱。”

第312章 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姑娘身后的婢女见状,立时不满地反驳:“既然还没付钱,怎么能说这幅画就是你家小姐的?”

“伙计,把画拿过来,我家小姐也喜欢这幅山水图。”

红枫怒目圆睁,盯着伙计就要发作。

谁料那眉目清秀的少女,脾气倒柔软得很。

她摇摇头,赶紧冲那架子比主人还大的婢女道:“算了,妙蝉。既然别人先看中,我们挑选别的就好。”

“算你识相。”红枫哼了哼,低声嘀咕一句,转过身掏银票结帐。

楚南曦默然打量一眼妃色衣裙的少女,想了一会,忽地心中一动。

红枫付了银钱,又仔细叮嘱伙计:“记住,半个月内,一定得将这幅字画去污修补装裱完毕。”

“姑娘放心,我们是百年老店,最重信誉。承诺的事,绝对会按时办好。”

交割清楚,楚南曦就步出墨香斋。

那个妃色衣裙的少女,在后面盯着她背影默默看了好一会。

街道另一端,隔了几家店铺远的扬树下,有对主仆刚好往墨香斋这边张望。

巧的是,她们这一望,恰好望见楚南曦从墨香斋出来登上马车这一幕。

“小姐,刚才从墨香斋出来的姑娘,好像是楚国公府上的三小姐楚南曦。”

“是吗?”温柔和气的明惜语轻轻一笑,仿佛对此番巧遇并不在意,“据说墨香斋收藏的古玩字画大多出自名家之手,我们也去瞧瞧。”

马车里,红枫瞄了眼笑容浅淡的少女,忍不住好奇道:“小姐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位姑娘?”

从那位姑娘一出现,小姐的神情就有些奇怪。

“她啊……”楚南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不否认也没承认。

默然垂眸沉吟片刻,楚南曦淡声吩咐她:“过两天你悄悄去一趟墨香斋,有件事你得亲自去办。”

一晃眼,时间过去半月有余。

这一天,就是太子妃高清溪的寿辰。她的生辰宴在郊外别院举办,大清早,装点一新的太子别院便府门大开,喜迎四方来客。

楚南曦是掐着点去的。

还是配合梓歆郡主的身份,等着和她一起,不早不晚到别院。

花团锦簇的别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园屋宇,处处都透出一股华美与喜气。

太子府别院的管事接引楚南曦与梓歆郡主入内后,又匆匆忙去了。

“南曦,我们先别过去宴会厅那边吧,宴会尚未开始,跟一群木偶似的名门闺秀待在一块,我浑身都不自在。”

梓歆郡主拖着楚南曦说悄悄话:“不如我们去画廊看看鸟雀?听说这别院里,养了好些品种的鸟雀。”

楚南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参加宴会,你且忍耐一天半天吧。”

在别人府里乱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没劲。”梓歆郡主耷拉着脑袋,泄气地靠着她,“早知道我就称病不来了。”

这时,有婢女过来恭请她们前去花厅。

“礼物有什么好看?”梓歆郡主压着声音继续与楚南曦耳语,“像我这样不通文墨的野丫头,对那些文人墨客名家大师的传世字画可欣赏不来。”

偏偏太子妃最喜舞文弄墨。

宾客迎合太子妃的喜好,送的礼物肯定以字画居多。

梓歆郡主提不起一点兴趣。楚南曦眸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笑道:“也许今天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第313章 搬弄是非

楚南曦的淡然从容,与梓歆郡主兴致缺缺不耐烦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别这样。”楚南曦忽然转到她面前,轻轻拉着她嘴角两旁的面皮往上提了提,“我们是来参加喜宴的,就算装样子,也得装高兴点。”

不然,万一有好事者乱嚼舌根将这事拿到太子妃面前搬弄是非,她们还不如不来的好。

“嘻嘻……。”梓歆郡主无奈挤出假笑来。

待她们去到花厅,发觉已有许多宾客过来。里面的人当中,既有熟悉的面孔,也有楚南曦完全叫不上名字的。

跟在楚南曦身后的红枫快速打量花厅里的闺秀一眼,眼底霎时划过一抹惊讶。

“小姐,她也在这里。”

红枫声音极轻,只有楚南曦听得清楚。

楚南曦笑了笑,抬眸看了眼众人。看见熟悉的面孔里,果然有那张清秀的脸,她笑容更深了。

红枫所指,是大半个月前,她们在墨香斋遇到那名穿妃色衣裙的少女。

今天能前来参加太子妃生辰宴的宾客,身份都不会太差。

红枫觉得惊讶,是因为——。

忽有人诧异又欢喜的轻声道;“咦,这不是传闻中烟渺居士千金难求的山水寄情图吗?”

花厅里,分门别类整齐摆放着大家道贺的礼物。

楚南曦送的礼物,自然也在其中。

“真的吗?”名门闺秀,大多数自幼就开始精心培养。这些人当中,当然也有人跟太子妃一样,对名家大师的字画真心充满喜悦欣赏敬佩之情。

“我看一看。”

既然真心喜好,鉴赏能力也有极为高超的。

“这幅山水图画得真好。瞧这技法纹路,真真将这山峰的险峻画得传神之极。”

听着评价,许多人不知不觉围到那幅山水图周围。

梓歆郡主捅了捅楚南曦,悄声问:“你不过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能沾染几分大师的神韵呢。”

看几眼大师的传世名作就能沾染神韵?

楚南曦哭笑不得。

梓歆郡主如此丰富的联想力,她不佩服不行。

“你想过去?”楚南曦转着熠熠生辉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一幕。

回过头,见梓歆郡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含笑打趣道:“也许你过去看几眼,从此会喜欢拿笔而不喜舞鞭子。”

两人站在一旁说着悄悄话。忽有人惊诧道:“不对吧。烟渺居士手书签名根本不是这样子的。”

“还有最后压字落签的印鉴,似乎也有点异状。”

楚南曦正听得有趣,忽有人柔声问道:“三小姐不过去看看吗?”

楚南曦侧目看过去,原来是抱着白猫不离手的明惜语。

“名家字画我可欣赏不来。”楚南曦客气又疏离地笑了笑,实诚的一点也不怕自曝其短:“像明大小姐你这样见多识广的妙人,方有鉴赏前人名作的水平。”

明惜语仍旧柔声细语道:“三小姐太谦虚了。”

人群里有人失声惊呼:“这……这幅山水寄情图,该不会是赝品吧?”

明惜语脸色似乎变了变,她清澈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楚南曦笑意微微的洁白面孔上。

那边的质疑声方落,她胭脂般红润的樱唇便张了张:“这事,三小姐怎么看?”

楚南曦未作声,梓歆郡主已面露不悦:“真是莫名其妙,是不是赝品跟南曦有何关系?”

第314章 糟糕透了

明惜语温柔地看了眼蹙眉冷斥她的英气少女。

她脸上没有惶恐不安,不过半垂的眉眼,却似瞬间染了淡淡水雾,珍珠一样的泪滴凝在睫毛上欲坠不坠,正无声诉说着她的委屈。

楚南曦简直叹为观止。

瞧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她和梓歆郡主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明惜语抿了抿唇,似乎略带紧张的解释道:“郡主误会了。我不过顺口询问一下三小姐的意见而已。”

梓歆郡主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什么;楚南曦拉了拉她袖子,摇摇头制止了她。

继而看着明惜语,冷淡道:“明大小姐博学渊源,不如亲自过去鉴定真伪。”

“我这种连名作字画都说不上两幅的人,可不敢在大小姐面前班门弄斧。”

这时候,不正好卖弄明惜语的才华么?

明惜语不赶紧过去指点一二,杵在这跟她瞎扯什么。

“三小姐,我真没有这个意思。”明惜语自她冷漠的语气里听出嘲弄,连忙柔声解释:“你别误会。”

楚南曦笑而不语,别具深意的目光自她欲言又止的脸上划过,淡淡落在仍争论不休的人群中。

“南曦,我们出外面透透气。”梓歆郡主听着嚷嚷声,只觉嗡嗡的吵得心情烦闷。

谁料这时,围在那幅山水图的人群里,异变突起。

“小心点……”

“哎呀,糟糕。”

“这、这……你怎么做事的?怎么端着茶水来这看画!把大师的名作都泼湿了,这可怎么办啊。”

有人惊呼:“快去请太子妃过来。”

“快想想办法做补救吧。”

楚南曦眼底泛起淡淡兴味。她与梓歆郡主对视一眼,只站在原地不动静观事态变化。

两人完全没有挤过去假意关心一下的意思。

明惜语在听闻人群一句接一句惊恐声时,美丽的脸庞已然微微变色。

她意味不明地打量楚南曦一眼,红唇微微张了张。似是记起刚才梓歆郡主的不悦,随即又轻轻闭上双唇。

接着,她疾步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有人带着哭腔,难抑颤音说道:“天啊,这可怎么办才好。烟渺居士的山水寄情图被茶水洒湿了。”

明惜语柔声安慰她:“先别着急;我看看这幅画还能不能修复。”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扭过头来,各种复杂的目光一时尽集中她身上。

对于明惜语,以及她出众的才华,京城的名门闺秀们大多有所耳闻。

因而此时听她这么说,都没有人怀疑她什么。

那位意外泼了茶水正恐惧自己毁了名家画作的姑娘,当即感恩戴德,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泪眼汪汪看着她:“惜语,你快帮帮我。”

“这幅山水寄情图如果不能修复还原,我就完了。”

“别这样。”明惜语拍拍那姑娘手背,柔声道:“我先看看再说。”

然而明惜语走近那幅画一看,脸色竟变幻不停。

众人看得云里雾里,纷纷问道:“如何?究竟还能不能修补还原?”

“发生何事了?”这时,下人已将太子妃请了过来。

明惜语抬起头,一双美目惶恐望向她。颤着唇,半晌,方发出艰涩的声音:“太子妃,这幅画——有大问题。”

第315章 性质严重

太子妃高清溪二十出头,与太子成婚已两年有余,但一直未曾生育。

是以,她的身姿丰韵和在场二八年华的未嫁姑娘基本不相上下。

皆是玲珑纤细,窈窕有致。

她出身清贵,又是家族悉心栽培的姑娘,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尊贵丰仪气势。

楚南曦淡淡瞥过她自信昂扬的眉眼,目光越过众人,不动声色落在那幅挂在墙壁的山水图上。

“烟渺居士的山水寄情图?”太子妃看见大师名作被茶水洒湿大半,登时脸色微微沉了沉,“明大小姐指的大问题可是这个?”

明惜语缓缓摇了摇头,开口,声音仍旧发颤:“太子妃,这幅图没被茶水毁掉。可是、可是臣女刚刚发现,它的背面另有乾坤。”

“太子妃请看。”明惜语将山水寄情图取下,转过背面。递给太子妃时,她双手仍不可抑制的抖得厉害。

太子妃低下头,盯着水渍后渐渐显现出来的东西,慢慢读出了声:“葡萄九九生,亘整修无籽,乾坤定阴阳,决作清雅吟。”

她声音沉而缓,但整个花厅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听到了。

梓歆郡主一脸茫然懵懂,转了转眼睛,看着楚南曦,轻声问:“她刚才念的什么意思啊?”

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块念出来,她却一句都听不明白。

楚南曦附在她耳边低声答:“表面意思看来,是暗讽那位注定命里无子。”

梓歆郡主心脏猛地一跳:那位?

是指正拿着字画的正主太子妃?

真要命,谁这么大胆暗中提词讽刺高清溪啊!

然而她念头一转,立刻发觉不对。

“那不是故去的名家大师罕见流传下来的稀世字画么?”

一个早已作古的大师,怎么可能提前留下诗词讽刺现在的太子妃!

楚南曦低低笑了笑,所以她刚才说是表面意思啊。

实际内容么——从明惜语的反应与表情来看,大概事情性质非常严重吧。

听太子妃缓缓念完山水寄情图背面忽然显现的诗词,大多数人都跟梓歆郡主一样的反应,一脸听不出实际意思的懵圈迷茫。

当然,其中也有少数人只愣了那么一下,就渐渐悟出实际含义的。

太子妃的脸色,沉凉里渐变成了冰冷铁青。

她的呼吸,也在花厅骤然陷入极端的寂静里,突然显得格外粗重。

这时,几乎所有人在她凌厉扫过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屏气敛息低下头去。

连大气都不敢喘,自然所有人都噤声明哲保身了。

梓歆郡主倒不惧太子妃愤慨的目光,不过这时候做出头鸟并非好事。

因此,她紧闭着嘴巴,却免不了好奇的朝楚南曦挤眉弄眼。

南曦,那几句话的实际含义是什么啊?

瞧太子妃的脸色,黑得简直可怕!

啧啧,瞧她那眼光,跟刀子似的。

郡主,这种事还是别太好奇的好。

郡主没听过有句话吗?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太子妃,这幅山水图只怕并非烟渺居士所作。”死寂一般的花厅里,明惜语忽然硬着头皮开口。

“依臣女看,暗中提词之事,怕是有人故弄玄虚。也许是想卖弄不为人知的才学,又或许想捉弄一下什么人。”

第316章 抄家灭族

太子妃满面怒容,捏着画作的手指微微颤抖,关节处都隐隐泛白。

“捉弄?”她冷哼一声,微微眯起眸子缓缓环顾全场,“敢在上面隐藏一首辱骂朝廷的反诗,这也叫捉弄?”

此言一出,花厅里的人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一时人人自危,脊背发凉。

就连梓歆郡主,都感觉寒意直透心头。

楚南曦的面色自始至终没变过,她低着头,掩去唇畔飞快闪过的一抹冷笑。

讽刺太子妃命中无子,这事虽然可大可小。但只要取得太子妃原谅,罪还不至死。

事情上升到另一个高度,公开在太子妃的宴会上辱骂朝廷辱骂天子,今天之事只要流传出去;送这幅山水图的人,怕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必死无疑。

当然,这首暗藏在山水图中的诗词,绝非简单辱骂一下当今朝廷与天子而已。

深想一层,诗词里面可谓大有深意。

对当今朝廷及天子不满,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有不臣之心。

谋反的罪名不论放在哪个朝代,一旦确定,都绝对是诛连三族以上的重罪。

试问这样一顶捅破天的大帽子压下来,谁不害怕得倒抽凉气?

“这幅山水寄情图,是谁送的?”

寂静空气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正紧紧绷着,太子妃这话问出来,似乎霎时就将这根绷紧的弦扯断。

大家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谁都没有作声,或者说谁都不敢站出来承认。

明惜语目光闪了一下,她似乎忧心忡忡满怀心事的往某个方向瞥了瞥。

楚南曦的神情,平淡从容。她的视线,似乎有意无意落在太子妃身后不远处。

那里站着一个始终紧张低头不停揉帕子的少女。

“没人承认吗?”环顾全场一圈,发觉无人肯认之后;太子妃的声音似骤然夹了冰块一样,霎时冷了好几度。

“来人,查名单。”

谁送的礼,送来的又是什么东西,名单自然有清楚记录。

这事一旦被沾染上,牵连起来可不是小事。

下人战战兢兢拿来名单翻看。她急得豆大的汗珠都滴下来,然而越紧张越易出错,翻了半天还没寻到这幅图的名单。

沙沙的声响更刺激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明惜语似是受不了这凝重压抑的气氛,她咬咬牙,往楚南曦这边方向瞥了瞥,温柔眼眸里露出浅浅歉意。

众人心惊胆战地瞄了明惜语一眼。

少女白着脸,垂下头,咬着唇,轻轻道:“太子妃,臣女知道这幅山水寄情图是谁送的。”

太子妃身后不远的清秀少女飞快地抬起头来,震惊无比地看她一眼,又愧疚地低下头去。

太子妃皱着眉头,凌厉目光似刀子一样霍地刮向明惜语:“谁?”

明惜语温柔秀气的小脸闪过一丝犹豫,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然下定决心。

目光一转,无声而决绝地落在花厅内某一人身上,盯着她紧紧粘住,再没挪开一寸。

良久,她满含愧疚的开口,缓缓道:“是她。太子妃,是楚国公府上的三小姐楚南曦。”

她说得十分缓慢,几乎一字一顿。可自她微启的红唇吐出来的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响亮。

藏于那一袭胭红祥云水袖的纤纤玉手,正缓缓举起,葱白如玉的手指,正正遥遥对着楚南曦。

第317章 你太心急了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像一道道利箭一样“嗖嗖”飞向那个一直从容站在wài wéi淡然含笑的少女。

楚南曦平静接受众人赤果果包含无数情绪的目光。

太子妃青着脸,审视她片刻,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楚三小姐?”

“来人,把她拿下。”

“慢着。”楚南曦镇定自若,梓歆郡主却是急性子。一听闻太子妃下令,立即着急出声阻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南曦,你快说话呀。”

楚南曦淡淡道:“明惜语明大小姐,仅凭你一人片面之言,就确凿指证这幅烟渺居士所作的山水寄情图,乃我所送的贺礼。这是不是太过武断?”

明惜语看了她一眼,满脸歉意说道:“楚三小姐,很抱歉。事实如此,就算我有心想替你隐瞒,也隐瞒不住的。”

“你当天在墨香斋寻得这幅烟渺居士所作的山水寄情图时,正巧我堂妹明晓楼在场。”

她的目光,落在太子妃身后不远处那个一直紧张垂首的少女身上。

微微一笑,带着鼓励的口吻,柔声道:“晓楼,你站出来把当天看到的事情,如实告诉太子妃吧。”

明晓楼一直低着头,清秀的脸庞大半都掩在阴影里。

不过她心里的内疚却通过其他肢体语言无意识的流露了出来。

楚南曦默然看着,只觉这姑娘十分有意思。

“太子妃,”楚南曦看出她正陷于,遵循良知与听从安排的天人交战挣扎中,遂缓缓道:“当天,这位明五小姐确实碰巧在墨香斋看见我买下烟渺居士的山水寄情图。”

“不过,我当时付了银钱,仍将山水图留在墨香斋。因为此画仍需去污修补装裱。当时我跟掌柜约定,半个月后再取画。”

楚南曦顿了顿,微抿的唇瓣勾出浅浅冷笑:“但半个月后我再去墨香斋,掌柜却告知,那幅字画光去污还不成,还得揭旧补缀。而在揭旧时,伙计不小心将整幅山水寄情图都损毁了。”

太子妃冷冷问:“这么说来,眼前这幅画是仿造出来的赝品?”

楚南曦道:“如果墨香斋的掌柜没有撒谎,那么眼前这幅画应该不是烟渺居士的真迹。”

太子妃怒哼:“你倒是敢承认。”

被公认最温柔最好脾气的明家大小姐见状,立时莲步轻移,上前一步,轻声一叹:“楚三小姐,虽然我们两家是亲戚。可我还是得说你一句,你这么做确实有点不应该。”

“就算知道太子妃喜爱名人大师的字画,你也不该明知这山水图是赝品还送来。”

迫不及待要落实她的罪名?

还扛着大义灭亲的旗帜?

踩着别人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手段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呢。

楚南曦漫不经心的出了一会神,才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将刀锋调整对准明惜语:“明大小姐如此着急,难道忘了还有一样东西可证我清白吗?”

明惜语一愣:“你?楚三小姐这话何意?”

装,继续装你的温柔和气正义凛然。

楚南曦冷嗤一声,面色淡淡,难得耐心的对她解释:“就是字面意思,明大小姐你太心急了。”

明惜语见她神色淡定从容,心里霎时莫名惴惴不安起来。

第318章 大反转

难道楚南曦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撇去其他不谈。明知原作真品损坏,还故意拿赝品送来;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得罪了太子妃。

不管楚南曦有什么手段,这一着都够她喝一壶。

家中,祖母看重明香苓这个姑母;她父亲同样在意一母同胞的妹妹;而她父亲身为二品大员,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姑母受尽折磨……。

明惜语恍然想起自己做下这件事的初衷。那一日,姑母有片刻清醒,凄厉间指出是楚南曦害她至此,让祖母一定为她报仇云云。

“找到了,找到了。”下人自长长的送礼名单里,终于找到记录烟渺居士山水寄情图那一栏。

楚南曦漠然瞥了眼明惜语,垂下眼眸,唇畔噙出一抹玩味浅笑。

太子妃不悦地叱道:“找到便找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楚南曦突然出声:“既然找到名单,还是请太子妃亲自过目为妥。”

太子妃古怪地掠她一眼,伸手拿过名单。

“明……晓楼?”看着上面白纸黑字记录的名字,太子妃惊愕失声。

随即,她眼眸含厉望向下人,喝道:“不是说这幅山水图是楚三小姐所送,怎么记录在上面的名字——”竟不相符?

下人诚惶诚恐答:“礼单名册是温管事负责记录,同时还有两人在旁边唱名。”

言下之意,礼单记录不会有错。

错的,自然是自信笃定,偏偏信口开河的明家大小姐明惜语了。

太子妃的脸色一刹变得尤其精彩。

她今天差点就被明家这对姐妹摆了一道。

太子妃心里恼怒不已。她绷起脸,冷冷扫了明惜语一眼,啪的将名单甩在桌子上。

“明晓楼?明府的五小姐,你故意送一幅烟渺居士的山水图赝品来;又在其中以隐墨作反诗,还诬陷楚三小姐。”她眼睛一转,似燃着簇簇火焰的目光刀子似的落在明惜语脸上。

“你们姐妹,此举究竟何意?”

楚南曦幽幽一叹:“太子妃息怒。对于她们栽赃的用意,臣女或许能猜出一二。”

“明晓楼明五小姐的父亲,曾连续几年成为我朝皇商。据闻前段时间因牵涉到人命案,被取消皇商的资格。”

明惜语还能勉强绷住脸上温和得体,明晓楼垂着脑袋,小脸已然惊得苍白一片。

楚南曦冷眼瞥过她惊惶发白的面孔,又道:“主管一应事务的人,恰好是太子殿下。”

“明五小姐用一幅赝品来贺,又用隐墨在画作背面作反诗,这些……她大概是一时想左而已。”

因被取消皇商资格,对太子心怀怨恨,所以连太子妃也恨上了?

这罪名一旦落实,不仅明晓楼没有生路,就连明府上下也会受到牵连。

“没有,臣女没有,求太子妃相信臣女。”明晓楼白着脸,含泪跪下来不停哀求。

楚南曦掠了眼明惜语,又冷然道:“至于明大小姐为何栽赃臣女,臣女觉得大概是因为楚明两家还是亲戚关系吧。”

明惜语以为一切皆由明晓楼出面,她就能置身事外,继续保持她温柔好脾气好人缘的形象?

明惜语干笑道:“三小姐误会了,我刚才说的话,是根据五堂妹的话作出的猜测而已。”

“毕竟,五堂妹曾亲眼看见你在墨香斋买下烟渺居士的真迹。”

一句话,她将自己的嫌疑摘得一干二净。

第319章 对质

说罢,明惜语十分诚恳地看向太子妃,眼眸之中星星点点,仿佛自带一种盅惑魔力。

“太子妃,堂妹许是年少无知,一时受人唆使才闹了误会。还请太子妃你大人大量,别跟堂妹一般见识。”

事已至此,明惜语心里隐约明白,她只怕中了楚南曦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

情况不明之下,她不敢再强行为明晓楼辩解开脱,只能尽量将事态往轻处带。

如果太子妃还有理智,就应该知道顾忌明府,知道顾忌她父亲。

只要太子妃愿意,今天这事也不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楚南曦眸光一闪。大事化小?

哼,问过她意见没有。

如果当日在墨香斋认出明晓楼之后,她没有多留个心眼;今日这局,她可要被明惜语害惨。

即使没丢掉性命,身败名裂是肯定的了。

就算幕后主使是明惜语,明晓楼也脱不掉帮凶的身份。她们姐妹俩,谁也不无辜。

既然如此,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没什么不对。

“是误会还是有心故意为之,不能单凭明大小姐你一张嘴说了算。”

楚南曦转身朝太子妃行了一礼,敛了笑,满脸沉重:“太子妃,臣女觉得此事还是弄清楚的好。”

“此事,并非简单拿赝品充数;它不仅涉及楚明两府,还牵扯到前朝旧事。这,可大可小啊。还请太子妃慎重对待。”

明惜语脸色蓦地变了又变。

楚南曦瞥过她变幻不停的脸色,心里一阵冷笑。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就看你明惜语有没有如此大的能耐!

“烟渺居士这幅山水寄情图,虽然是赝品;但它也是出自墨香斋,事情来龙去脉如何,传唤墨香斋的掌柜前来一问便知。”

事到如今,明惜语知道凭她一己之力也无法逆转形势。

看太子妃沉凝的脸色,跟挂了冰霜一样难看,就知劣势难以挽回。

略一思忖,明惜语忽道:“不知三小姐今天带来的贺礼是什么?”

还想将她攀扯其中?

妄图以此暗逼她共同出力让太子妃改变主意将事情压下去?

楚南曦不得不佩服明惜语的脑子转得快。

可惜明惜语不知道,自从上次她那只寸步不离的雪球在楚国公府丢过一回,就引出梓歆郡主差点被害的事情后;她心里对这个外表温柔和善的大小姐,便已深深防备。

若非如此,那天在墨香斋偶遇明晓楼,她也不至立生警惕。

后面的事,果然如她所料。

明惜语躲在暗处,一步步诱使耳根软又胆小怕事的明晓楼出面,利用一幅山水图设下今天的圈套。

楚南曦眨着明澈流波的眼睛,相当无辜道:“墨香斋告知我烟渺居士真作损毁严重无法再修补之后,我拿了大笔赔偿,去聚宝阁挑了株红玉石榴树。”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又是红玉所雕,虽然俗了些,却是应景的贺礼。

明惜语沉默下来,这些事她竟一无所知。

看来楚南曦早防着她。

不,或者说楚南曦故意在墨香斋用一幅画诱她入局。

楚南曦可不管她此刻心情是悔恨还是怨恨,又对太子妃建议:“还请太子妃让墨香斋的掌柜前来,内里详情如何,让大家也听听。”

第320章 就是个贼

太子妃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在心里权衡什么。

梓歆郡主看不过眼了。

她暗下撇了撇嘴,出声帮腔:“是啊,太子妃,事关重大。我们都想知道这幅大有深意的山水寄情图具体怎么回事。”

明惜语眉头皱了皱。

连梓歆郡主都出面,看来楚南曦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明晓楼……这个堂妹不顶用,但愿别扯她后腿才好。

想到这里,明惜语忍不住暗中递了个眼色给跪地的少女。

那一眼,暗含提醒与警告。

明惜语相信,她这个愚钝耳根软的堂妹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明晓楼将事情始末供出,为防牵扯到她身上,她只好……。

太子妃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墨香斋的掌柜到此走一趟。”

说罢,她扭头吩咐下去,差人快马前往墨香斋,务必将掌柜带过来。

“墨香斋的掌柜过来还得一段时间,”楚南曦瞄了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少女,“还请太子妃先让明五小姐起来。”

这么跪下去,万一跪晕了,一会没法对质怎么办?

明惜语立即意外又防备地看着她,楚南曦会这么好心?

楚南曦眨了眨眼,无辜地回视过去。

她确实不安好心。不过,那也是因为她们不安好心在前。

她这个拾人牙彗的,有时确实都不太好意思。

太子妃冷眼扫过跪地的少女,长睫底下掩着淡淡嫌恶。

在她的生辰宴闹出这样的事,既扫兴又令人厌恶。

碍于众目睽睽看着,她只好冷冷道:“既然楚三小姐大度为你求情,你就先起来吧。”

明晓楼跪得腿都麻了,她嗫嚅的磕了一下头,颤声道:“多谢太子妃。”

说罢,才挣扎着跄踉站起。

谁料在她趄趔未站稳之际,忽然有个东西自她身上滚跌下来。

骨碌碌的,发出沉闷声响,一下就将众人的目光完全吸引过来。

“这,这——不是徽州的墨砚吗?”人群中,有人指着那东西惊讶说道。

楚南曦唇边勾起一抹隐约浅笑。

梓歆郡主斜睨一眼明晓楼,在她惶惶茫然的无助神情下,悠悠然神补刀问一句:“太子妃,这花厅是临时用来放置宾客今天送来的贺礼吧?”

众人一愣。

片刻后,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又隐含鄙夷的齐唰唰望向明晓楼。

送一幅赝品来企图栽赃别人不说,还顺手牵羊,将花厅里珍贵的徽州墨砚顺走。

这明府教出来的小姐,都是什么人品啊!

偷东西都偷到太子别院来了。

一时间,明惜语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太子妃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这时再也没法维持端庄好看。

她皱起眉头,隐带狰狞的盯着明晓楼,厉声喝问:“请明五小姐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府里的墨砚怎么会突然跑到你身上去?”

明晓楼张了张嘴,“我……”

太子妃凌厉嫌恶的目光下,她哪里能发出完整的音节,只能求助的含泪望向远远站在一旁的明惜语。

她那羸弱无辜的模样,真令人心生恻隐。

明惜语惊愕地瞄了眼楚南曦,随即冲自己堂妹极快地摇摇头。

这是提醒让明晓楼自己将这些事扛下来么?

楚南曦淡淡笑了笑。

该谁担着,谁也逃不了。

那块徽州墨砚,原本该在楚南曦身上的;而且,也不该在花厅里被人发现。

第321章 我没有

明惜语以为她将墨砚放到楚南曦身上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知,自她一挨近,楚南曦就察觉了。

而且,楚南曦还不动声色将墨砚转移到了明晓楼身上。

一幅赝品的山水图,能令太子妃心生厌恶;再加一块墨砚,那就令太子妃不得不怀疑明家姐妹的人品了。

墨香斋的掌柜终于被带了过来。

“草民方平见过太子妃。”

“行了,你站着好好说话。”太子妃哪有心思受他的虚礼,“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方掌柜连忙作揖称是:“太子妃你只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在花厅里,太子妃端坐于上首,沉着脸无比威严地盯着他,问道:“你仔细看看这幅画,可还认得出来?”

说罢,有下人将那幅仿冒烟渺居士山水寄情图的赝品展开在他面前。

身穿鸦青长袍的中年掌柜浑身一震,脸色瞬时变得比他衣袍的颜色还沉。

他目光闪了闪,垂下脑袋,一脸惶恐道:“回太子妃,这幅图……草民认得。”

太子妃冷笑一声,目光似冰刀一样飞过去,“你好好说道说道,这幅山水图的来龙去脉。”

“草民,”方掌柜迟疑一下,往周围的闺秀小姐们迅速地扫了一眼。半晌,才艰涩发声:“这是草民亲手临摹出来的赝品。”

“好哇。”太子妃冷厉的声音陡然拔高,“没想到墨香斋的掌柜还是临摹高手。”

方掌柜惭愧地垂着脑袋:“草民知罪。可太子妃,草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若非有人拿草民家人性命相胁,草民哪敢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说到伤心处,一个大男人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眼睛。

明惜语忽然柔声劝道:“掌柜不必伤心,此等违犯法纪之事既然惊动了仁善的太子妃,她断然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真是温柔和善的明大小姐。

一张巧嘴也跟涂了蜜似的。

听听多会说话啊!

明面上,奉承着太子妃拍了记漂亮的马屁。

暗地里,不动声色警告方掌柜别乱说话。

太子妃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但在太子妃过问他家人下落之前,谁来保证他家人的安全?

楚南曦含笑冷眼旁观。

心想明惜语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厉害人物。

如果她没有重活一世,她肯定会在明惜语手里狠狠栽跟头。

“求太子妃救救草民家人,”方掌柜红着眼眶,神情既气愤又害怕,“草民愿意将这事一五一十从实道来。”

太子妃不置可否地抬了抬下巴,“你且仔细说清楚。”

方掌柜牙根一咬,忽然扭头盯着明晓楼,恨声道:“这幅临摹出来的山水寄情图,是这位姑娘逼迫草民弄出来的。”

“她起先拿大把银子来贿赂草民,草民不愿意帮她做这事,她就让人暗中掳走草民家人;还悄悄将墨香斋正准备修补的原作毁去。”

“草民迫不得已,只能受她胁迫行事。”

“谁知草民临摹出一幅赝品之后,她还另外让草民以隐墨在画作背面作诗。”

方掌柜说得老泪纵横:“请太子妃明察,草民都是被逼的。”

明晓楼听着他一句接一句的叙述,已经完全听得惊呆了。

“我没有,我没有……”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否定。

然而这时候谁也没认真听她自言自语。

楚南曦倒淡淡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中透着一丝怜悯。

第322章 有罪大家受

楚南曦知道,明晓楼说的没有,是指没有暗中掳走方掌柜家人。

暗中做这事的人,是明惜语。

但是,站在明处拿大把银子贿赂方掌柜临摹做假的人,确是明晓楼无疑。

当然,明惜语躲在幕后唆使,用的借口肯定也不是为了栽赃陷害于她。

所以当初,明晓楼才欣然同意。还天真的以为,方掌柜确实是因她拿出大把银子,才最终被打动。

太子妃已经历了最生气的阶段,此刻听完事情经过,除了面色仍冷沉外,倒不见有多愤怒。

只冷冷问:“你发誓你刚才所说的全是事实?”

时下所有人皆重誓言,太子妃这么问,是怕他还有所隐瞒或另受他人指使。

方掌柜咬牙:“草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楚南曦暗下撇了撇嘴角。

方掌柜说的确实是事实。

只不过,有些真相他本来就不知道而已。

“明晓楼,”太子妃眼睛一转,带着浓浓厌恶落在萎靡不振的少女身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明晓楼似乎被这些一出接一出的事情给打击得懵懂了,她茫然而瑟缩的楞楞站着,竟半晌不曾回答。

“太子妃,”明惜语似乎心疼堂妹,忍不住出声维护,“请容臣女放肆,再放方掌柜几个问题。”

今天这些事出来,太子妃对姓明的观感全部坏到极致。

不过她环顾一眼众人,点头允许了明惜语的请求,“你问。”

“谢太子妃。”

谢过太子妃,明惜语莲步轻移,朝方掌柜的方向走了几步。

即使眼下情况对明府十分不利,她对着方掌柜,仍微微一笑,露出得体和善的笑容。

又柔声细语道:“方掌柜别害怕,刚才太子妃已经答应会保证你家人安全。”

“一会我问你什么,请你如实告诉大家,好吗?”

楚南曦听着她商量的口吻,温柔的语气,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梓歆郡主怪异地瞄了眼明惜语,也忍不住对楚南曦挤眉弄眼直抽嘴角。

方掌柜点点头,虽满脸惊惶担忧,仍说道:“请小姐问吧。”

“方掌柜刚才说,我堂妹以你家人性命相胁,你才接受她的贿赂临摹一幅假图。对吧?”

方掌柜点头。

明惜语又和气问道:“在这之前,烟渺居士那幅山水寄情图的真品,原是这位楚三小姐出钱购下,对吧?”

方掌柜顺着她目光望了眼楚南曦,复又点头:“正是。”

明惜语笑了笑。她的笑容看着仍和善温柔,楚南曦却从她眼底看出一抹狠厉凶光。

“那么我请问方掌柜,我堂妹以你家人性命相胁,让你临摹作假时;这位楚三小姐可知道原画已毁?”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方掌柜沉默期间,明惜语又缓缓道:“我堂妹找你临摹作假时,想必跟你说得很清楚;是让你把假画当真品交给楚三小姐。”

按照栽赃的最初设想,过程应该是这样没错。

而那幅以隐墨作了反诗的赝品,后来也确实按照这样的设想到了楚南曦手里,而最终通过楚南曦的手当礼物才送到太子妃这里。

众人稍作回想,便知明惜语此话的用意。

一时间,众人皆不约而同神情复杂的望向楚南曦。

第323章 套中套

是啊,倘若不知那幅山水图是赝品;那么作为礼物送到太子妃手里,名单上记录的应该是楚南曦的名字才对。

可是刚才,大家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送这幅山水图的人,就是明晓楼。

而且,在太子妃质疑楚南曦时;楚南曦就已经明确指出,她知道这幅山水寄情图是赝品。

众人一时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有深意有狐疑也有茫然不解。

楚南曦淡淡一笑。

身穿天青色衣裙的少女这一笑,有如洁净冷清的玉芙蓉嫣然绽放一样,她容颜本就俏丽脱俗,这一笑艳而不媚,美丽无匹。

众人一时都看痴了。

有艳羡的,自然也有妒忌的。

更有心头泛酸者,在暗地里无声揪着楚南曦额头的伤疤,竭力抵毁。

楚南曦对众人的看法并不在乎,她微微勾唇,坦坦荡荡点头承认:“不错,这幅山水寄情图的赝品的确是我带来这里的。”

众人又是一呆。满脸皆震惊不敢置信之色。

太子妃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她既承认知情,方掌柜自然也没什么顾忌,不动声色间再续前话:“太子妃,关于将赝品交到楚三小姐手上,这事也另有隐情。”

“草民方才已经说过,是明家这位小姐胁迫草民行事。楚三小姐拿到赝品之后,并不曾察觉山水图不是真品。”

“草民将赝品交到她手里,明家小姐还是不肯放了草民家人。”

“此后又过了几天,楚三小姐大概发现什么端睨,才悄悄派人回头暗中询问草民。”

“不瞒太子妃,草民幼时曾受过老楚国公的恩惠;草民为保家人平安而拿赝品欺骗于她之后,每每思及此事良心总日夜难安。”

“而这个时候,楚三小姐明明知悉山水图有假,还没有公开揭穿草民;草民再难昧着良心欺骗下去,就对她坦诚了真品损毁无法修复之事。”

“楚三小姐为免草民损失过重,还提出出钱购下损毁的真品。草民心里更加内疚不安,最后将真品无条件送给她。”

“至于在赝品背面以隐墨作反诗之事,因草民家人性命还捏在别人手里,草民虽有心,却也不敢冒险提及半句。”

“但草民又不忍她懵懂不知为人所害,就稍稍暗示了真品损毁的真正原故。”

“幸亏楚三小姐冰雪聪明,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背后加害她的人,是明家小姐。”

太子妃木然看着他感慨,一眼瞥过,意味不明地盯着楚南曦。

楚南曦笑了笑,落落大方道:“太子妃心里是否还在疑惑,臣女为何明知山水图是赝品,仍带来这里?”

“实不相瞒,臣女这么做,实在是因为气愤不过。”

“臣女得知真品被明五小姐故意损毁后,思量许久都不明所以。但又担心其中有什么误会,所以才没有声张又悄悄另外购置礼物。”

“臣女虽不知赝品背面还藏有反诗,但这幅赝品既是明家小姐处心积虑弄出来的,臣女岂能不为她扬名。”

太子妃意味不明道:“所以,你将山水图带来这里,却以她的名义送上?”

第324章 得利者?

楚南曦点头,十分坦荡道:“不错。她做的事,她自己承担后果。无论好坏,都是她该受的。”

太子妃静静看着她,一时实在无法从她坦然清澈明亮的眼神里,看出半点心虚惭愧来。

仿佛这少女觉得事情这么做,是天经地义一样。

这时,明惜语的脸色又变了变。

楚南曦这一承认,等于直接将明楚这亲戚关系不和的事实捅到人前,并且摆于明面上。

这事,又是她始料不及的。

如此一来,赝品与反诗一事带来的后果反而没有那么严重。

因为从事情的因果来看,这就是明楚两家栽赃相互争斗。

事情之所以闹到太子妃的生辰宴上,不过是有人想借太子妃作刀,对付其中一方而已。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很明显传闻中流落在外十几年的楚南曦楚三小姐,手段与心机更技高一筹。

当然,谁也不会愿意被人当qiāng使。

太子妃高清溪身份尊贵,更加不会愿意被人当刀使。

而这事,还是明家先闹出来的。

她脸色不变,眸光沉了沉,晦暗中透着冰冷凌厉扫向明晓楼。

“这么说来,明五小姐利用赝品陷害楚三小姐,不过顺便了?实则,明府上下皆对太子殿下及本太子妃不满之极?”

“送上一幅假图题上反诗讽刺本朝还不够,还不忘从本太子妃这里顺走一方上品墨砚,这是心疼贿赂方掌柜出的银子吗?”

“我没有,我没有……。”明晓楼白着脸,浑身发抖的摇着头呐呐分辨,但她声若蚊叫,又是一副惊慌心虚之态,谁还会仔细听她说话。

明惜语一听,当即惊得花容失色。

太子妃这是将明府所有人都牵连在内。

她慌忙跪下,一脸惶恐道:“太子妃息怒,堂妹也是一时想岔,才会误入歧途,求……。”

“够了!”太子妃怒声打断她,“事实摆在眼前,你们姐妹俩休得再狡辩。”

明惜语心里一片冰凉,她白着脸,咬着唇,身子还在微微哆嗦,再难保持镇定。

完了,今天之后,她也受明晓楼连累,她的名声也被弄臭了。

明楚两家栽赃争斗被摆到明面上不要紧,可明晓楼盗窃上品墨砚——这是品性与教养的问题。

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一夕全完了。

众人投来的眼神,既有嫌恶也有幸灾乐祸,更有避若蛇蝎。

明惜语忽然一激灵,不,她不能就此放弃;若放任这一切,她一生的前途都毁了。

“晓楼,你怎么如此糊涂。”明惜语咬咬牙,横下心来,疾步走到明晓楼旁边,垂着眉眼,痛心疾首的叹息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做这些事情前都该先和我们商量。”

“若我知道你对太子殿下心怀怨怼,我一定阻止你。”

“你看如今,我们都落入别人圈套里,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太子妃皱着眉头,别过脸去,连看也懒得再看她们一眼。

不管明惜语是不是极力撇清关系,也不管明惜语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

只冷冷吩咐:“来人,把明晓楼请下去好好招待。”

顿了顿,又道:“待我将此事详细禀到殿下面前,再由殿下定夺如何处置。”

第325章 质问

太子妃说罢,一挥手,立刻有人进来将明晓楼带下去。

至于还强撑着留在花厅的明惜语,太子妃没让人连她一齐带走,但也选择了漠然无视。

然后,太子妃深深望了眼楚南曦,才接着道:“此间事已了,宴席这会尚未开始,大家不妨到外面花园走走。”

“这时节,花园里的杜鹃与山茶也相继盛开,大家可以去观赏一番。”

太子妃发了话,众人自然纷纷响应。

楚南曦与梓歆郡主慢悠悠留在最后离开。

“南曦,好在你心明眼亮,早识破那个明晓楼的诡计。不然今天,身败名裂的,可就是你了。”

梓歆郡主拉着她往花园里人少的地方钻,一番感慨下来,又是唏嘘又是庆幸。

“真看不出明晓楼那柔柔弱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样子,居然有那么歹毒的算计。”

楚南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么,郡主只怕看差眼了。今天这些事,其实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明晓楼,不过是傻傻被推出来当靶子而已。”

梓歆郡主愣了一会,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虽粗枝大叶,人却不笨。稍动脑子,就明白其中弯弯绕绕。

“你是说,幕后主导这一切的人是脾气好人缘好的明大小姐?”

楚南曦笑而不答,“走吧,我们也去赏赏杜鹃。据说这里的杜鹃极为稀有,别的地方可见不着。”

梓歆郡主哼了哼,一脸兴致缺缺:“不去。”

“你不如跟我说说,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置明晓楼。”

楚南曦冷笑:“明家想借太子妃作刀对付我,又是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闹出这些风波;明远威若还想将闺女好好带回家,自然得出个太子看得上的价码,才能将人赎回去。”

今天这场风波,明家简直就是特意给太子家送钱来的。

至于她为何明知那幅山水图是赝品,还选择在今天揭发出来。

那是为了防着日后,明家有机会向太子靠拢。

明家与太子之间有了嫌隙,日后只能更死心塌地倾向华承夙。今天太子从明家刮下一层油,也算间接削了华承夙能从明家拿到的好处。

一举数得的事,她何乐而不为。

“南曦!”忽然一声低沉叫唤,打断了楚南曦的思量。

“我有些话想跟三表妹单独谈谈,还请郡主回避。”

梓歆郡主看了看楚南曦,又看了看俊朗如玉的五殿下;见楚南曦冲她颔首,她才不情愿的点头:“南曦,我在前面等你。”

这虽是人来人往的花园,可梓歆郡主还是不太放心两人独处。

即使华承夙特意点明了他与楚南曦的血缘关系。

“五殿下有何要事?”面对神出鬼没跑到眼前的男子,楚南曦当场冷下脸。

“南曦,猴子抢夺懿旨、豫园莫名走水;这些意外都不是巧合,对不对?”华承夙神色莫名的盯着她眼睛,迫切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竟然联想到她身上来了!

楚南曦心头一紧,面上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冷漠道:“殿下认为如何便如何。”

得到这个答复,华承夙心里一阵冰凉,寒意阵阵上涌的同时,又觉失望愤怒。

“你为什么非这么做?难道你真的完全忘了我们昔日的情谊?”

真这么不愿意嫁给他?

第326章 这回又是什么

少女毫无怯惧的冷目相对,迎着他失望愤怒的眼神,她唇畔还勾出一抹讥嘲的淡笑来:“殿下为何不拿这句话反问自己?”

明知她压根不愿意嫁给他,为什么他还要向太后请懿旨逼她?

华承夙噎了一下。

见她杏眼粉腮,却横眉冷脸一副玉面修罗之状。

心头漫上阵阵苦涩,又是无奈又是恼火。

昔日在小山村,那个明媚灵动对他笑颜如靥的少女,难道真的再看不到了吗?

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对一个女人心动,唯一一次那么迫切想要将她捆在身边,她怎么横竖就不领情?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愿放手;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在小山村相处的甜蜜美好。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不因他的身份而因他这个人本身,无条件的对他好。

闭了闭眼睛,华承夙将脑海里阵阵掠过的美好画面沉淀。

“南曦,你年纪还小,我们可以再过两年才成亲。总之你记住,我们自幼就订了婚约。”

她这是被牛皮糖粘上,甩都甩不掉了。

“南曦,刚才在花厅发生的事,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处理。”在她发怒前,华承夙十分识相的转移话题。

“不管怎么说,明楚两家是亲戚。就算私下真闹出什么不愉快,关起门来私下解决就好,何必闹到太子妃的生辰宴上,闹到人尽皆知。”

“今天这事,太子妃并没有下令封口;只怕不出半天,全京城都知道明楚两家姻亲不和的事。”

“够了。”楚南曦冷冷打断他的说教,“殿下接着是不是还想说,这一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楚南曦睚眦必报,不顾大局?”

好吧,她承认,她其实就是希望今天宴会的大家闺秀们免费替她宣传宣传。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自然有碍她将来的婚事。

没有人上门提亲最好,这正正合她心意。

华承夙哪里知道她心里盘算,见她冷嘲热讽把自己一片好意当成驴肝肺,也忍不住沉了脸,“南曦,你这样意气用事,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又何必?”

楚南曦别过头去,冷冷道:“我的事,不劳五殿下费心。”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

跟华承夙待在一块,她很难强逼自己不去想起前世种种。

让别人的过错影响自己生活,显然不是明智的行为。

楚南曦拐道去寻梓歆郡主,得知她被言府老太君绑在身边跟一众世家夫人打交道,遂留了话;回头与太子妃告罪一声,就提前离开了别院。

楚南曦不愿意继续留下参加宴会,是不想自己走到哪,都被当猴子一样围观指点。

出了别院,回京城的路上,这个时节同样处处生机盎然,景色甚为怡人。

“何叔,车速慢点。”她沿途赏赏大自然的风景也不错。

横竖按着这时辰回去,天黑前肯定能赶回府里。

这一回出来,楚南曦带了青桐与红枫两个。

一听这话,青桐也变得活泼起来:“小姐,快看那边山坡的美人松,结了好多松果呢。”

红枫也凑趣的探出脑袋去:“哈,树上还有只油光水亮的肥松鼠蹦来跳去。”

“小姐,奴婢过去把那只肥松鼠捉来好不好?”

楚南曦喜欢看她们在自己眼前叽叽喳喳生机勃勃的样子,正含笑看着。

却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第327章 她无望生还?

红枫立刻在前面护着楚南曦,以妨她因惯性撞到。

青桐问:“发生什么事了?何叔?”

“青桐姑娘,”何叔苦笑一声,道:“前面有落石挡住去路,马车过不去。”

楚南曦道:“红枫,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小姐。”

一会,红枫回到马车,禀道:“小姐,前面约五十米处,有许多大石头堆滚在道路中间。”

“如果以我们目前几个人来搬石头,只怕搬不动。”他们所带的随行护卫并不多。

“这么说,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楚南曦沉吟片刻,作出决定,“等官府派人过来,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改道。”

“小姐,我们改道的话,另外一条路可没这条路好走。路况差得很,一路少不了颠簸,小姐恐怕得受些罪。”

楚南曦淡淡道:“路况差些不要紧,我们速度慢些就是。”

她有了决定,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

不过要改道而行,他们少不得走回头路才能易道。

这样一来,又耽搁不少时间。

“少爷,他们果然折回去。”就在道路被堵的附近山林里,草丛里传出低低的谈话声。

“听他们的话,应该改行小路那边回城。”

一道略显稚嫩的男声冷冷一哼:“此路不通,他们除了改道还能如何。”

“少爷英明,”有人谄媚的拍马屁,“少爷你神机妙算,一会肯定有他们好果子吃。”

稚嫩的男声又冷冷道:“楚南曦太可恶,她害得别人身败名裂无颜见人;我自然也要让她尝尝个中滋味。”

“少爷,那我们接下来?”

“自然骑马赶过去,务必赶在他们前面。到原定地点亲眼看着,我才放心。”

楚南曦一行,一路慢悠悠的走在颠簸不平的小道上。

说它是小道,那是因为这条道路,勉强能同时容两辆普通马车通过。但两辆马车想同时并行,那就绝不可能了。

不过好歹,这小道也是官道,官府也会派人维护。

“小姐是不是颠得难受?”青桐见她话少下来,又拿了两张垫子垫上。

楚南曦摇摇头,“我没事。我是在想,刚才那条路堵得真蹊跷……。”

楚国公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小路上。

隐在山林草丛里的人,睁大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马车。

“少爷,马车越来越近了。”

“让他们做好准备。”

又过了一会,马车终于到了一个拐弯的山道。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这狭窄的道路上,还是在拐弯的危险地段,会突然多出几道绊马索。

楚国公府的马车,是套了两匹马的马车。

绊马索在山道一拉,两匹马被绊得蹄脚跪地,同时发出吃痛的悲鸣声。

车夫何叔大惊。

然而,两匹马被绊倒还不算,地上还洒满了暗钉。

这一倒,两匹马跪到钉丁上,顿时痛上加痛。

当下再不听使唤,嘶鸣着发起狂来。

两匹骏马没有将马车里的人摔出去,反而吃痛拉着马车发疯的往前狂奔。

“不好,马车没停下来。”

“再这么跑下去,马车非被拖下悬崖不可。”

“少爷,这可怎么办?”

第328章 哎哟,偏了

藏在草丛里的人眼睁睁望着马车失控横冲直撞,惊得脸色都青了。

“怎么会这样?”草丛里,站起一个稚嫩少年。“按照估计,马被绊倒,受伤吃痛;马车的速度应该会慢下来才对。”

“绊马索把它们绊倒时,马车就应该前倾倒地,马车里面的人没有防备就会因惯性被摔出去。”

“这个时候,负责主子安全的护卫,自会挺身而出护主。”

只要楚南曦那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护卫抱过,就算是救命情急之下为之,也一样是被男人抱过。

这样一来,楚南曦除非委身下嫁给护卫;不然的话,以后绝不会有男人敢娶她。

那个女人到头来,也只能身败名裂一辈子活在黑暗里遭人耻笑。

只有这样,他姐姐的仇也算报了。

“可谁来告诉我,马车为什么会失控?”稚嫩少年瞪大眼睛望着马匹乱奔乱撞的方向,一张脸青得不成人色,“都怪你们选的地方不好。”

“我可不想闹出人命,我就没想过害她性命。”

“还在这楞着干吗?”他朝旁边的随从怒吼,“赶紧追上去啊,看能不能在马车奔到悬崖前把它弄停。”

随从被吼得呆了呆:“少、少爷,追不上了啊。”

少年急得发狠:“追不上也得追。”

“不然一会得死人。”

吼罢,也不理会随从了。他直接徒手拨开草丛,也不在意细嫩的掌心划伤流血,撒腿就往前面追去。

然而两条腿,哪里能拼得过八条腿的两匹马!

更何况,那两匹马还受了惊受了伤。

任他如何撒腿狂奔,待追至拐弯处时;也只能远远的,眼睁睁望着前面东颠西摆的马车,被两匹马生生拖向悬崖。

马车的撞击声,与人的惨叫声自悬崖底下传上来,似乎盘旋上空久久不散。

少年愣愣站在原地,好一会,他双手捂着脸缓缓蹲了下去:“完了,我杀人了。”

“我害死好多人。”

惊恐的呢喃声渐渐低下去,接着是沉闷的呜咽声自他双手捂着的地方传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随从又哄又拽的,才将他带走。

楚国公府的马车在月牙弯附近坠崖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京城。

至于在马车上的楚三小姐楚南曦,是否生还,目前谁也不敢肯定。

“什么?你再说一遍?”突然得到这消息的华非墨,手里珍贵的青花瓷哐当落地,碎成了渣渣。

负责收集消息的是暗卫紫七,乍见主子白着脸摇摇欲坠,登时惊得蹦起两丈高。

“主子你先冷静冷静,目前只是收到消息,说楚国公府的马车出事而已。”

华非墨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问道:“什么地方?”

紫七:“月牙弯……附近。”

话未说完,华非墨已一道影子般掠了出去。

“楚南曦,你这个臭丫头,如果你敢死;我就算追到阎王殿也要把你揪回来。”

华非墨策马狂奔出城,嘴上放着狠话,脸却白得跟纸似的。

他压抑住阵阵心慌,拼命挥着马鞭。

“听说了吗?楚国公刚寻回来那个女儿在月牙弯连人带车跌落悬崖了。”

正在医馆给病人施针的陆枝繁手一抖。

“哎哟,陆大夫,你这针……针偏了。”

陆枝繁望见外面拴着一匹马。他连针也没拔出,就头也不回的奔出去,跨上马背举鞭就打,“驾!”

病人:“……”

第329章 怎么能这样

出城后,抄小道往月牙弯,距离是近了;实际耗时却更长。

华非墨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城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赶快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他的坐骑疾风,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

一旦放手让它尽情奔纵,它能跑得跟飞一样快。

可华非墨仍嫌它跑得太慢太慢,坚韧的鞭子一下接一下落在疾风身上,一路就没有停过。

这一路,他挥鞭子的次数,比他这一生挥的加起来都多。

好在他意识混沌之中,还记得让疾风往大路跑。

那是通往太子别院的,最宽敞的官道。

两刻钟后,华非墨跑到了楚南曦遇石头被堵,不得不改道的地方。

当然,这会,路上已经没有堵塞交通的石头。

他木然放任疾风继续奔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闻前面有说话声。

“小姐,我们还要在这一直空等下去吗?这都不知还有多久才会等到梓歆郡主或者路小姐她们。”

“不如奴婢悄悄折返别院找她们?”

少女嗤笑一声,平淡空灵的声音便响起来:“急什么。她们总得回城,继续在这等着就是。”

“你们平日不是总抱怨没机会出来吗?尤其青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唠叨的内容。”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

“楚南曦!”

马蹄声尚在十丈开外,却有道身姿颀长的人影闪电般施展轻功掠过来。

凉亭里,楚南曦主仆三人惊讶抬眸。

那人影转瞬扑至近前,也不管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华非墨入到凉亭,一把拽起楚南曦往怀里紧紧一塞。

接着,两条有力的手臂便像铁箍一样,牢牢将她圈在阳刚气息浓烈的怀抱里。

所有人都惊得傻眼了。

包括被突然拽进怀抱的楚南曦。

华非墨抱紧她,低下头将脑袋搁在她颈项处。久久,不发一言;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楚南曦听着近在耳畔的粗重呼吸,身子僵硬得跟石头一样。

忽然,颈项处似被雨水滴过,一滴接一滴,无声而密集;原本浅浅的湿意,眨眼变得又腻又重。

少女错愕的瞪大双眼。

他——哭了?

他刚才急得连骑马赶来都等不及,是因为听到与她相关的不好消息?

这个人,心里是有多害怕,才会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甚至落泪?

脑海里忽然自动的一幕幕掠过与他种种。

少女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变得柔软。

“我这不是没事嘛!”

话说出口,楚南曦才惊讶地发觉自己的语气温软得不可思议。

而这时,又一阵急惊风的马蹄声响在耳边。

楚南曦放眼望去,一眼望见清竹一样修长冷清的陆枝繁沉着一张脸,发狠的挥着鞭子策马往她这里奔来。

她下意识推开华非墨,轻咳一声,佯装出平常镇定的模样。

朝陆枝繁扬起笑脸问:“你怎么也来了?”

陆枝繁瞳孔猛地缩了缩。

他策马奔到凉亭,眼前似乎仍定格在刚才望见他们亲密相拥的画面。

他没有减缓速度,而是直接从马背跳下来。

这一路跑得急,两条大腿内侧生生磨掉一层皮肉。

他跳下马背,原本钻心的疼痛硬生生被他压在面无表情的面皮下。

而是若无其事的看着她,冷冷问:“你没事?没掉下悬崖生死不明?”

第330章 哪错了?

楚南曦笑脸僵了一下。

“陆大夫?”华非墨转过身来,微微眯起眸子,懒洋洋挑剔地将陆枝繁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他姿态散漫,举止从容;若非眼眶还泛着淡红,谁都无法相信这是刚才崩溃失态那个人。

陆枝繁心头沉了沉,没想到这位是如此俊朗风流洒脱的人物。

长相绮雅华艳,五官犹如鬼斧神工精心细致勾勒雕刻而成。

最难得的是,有着这样一副容光潋滟的面孔,眉宇间却还隐隐透出仿若天成的威严矜贵。

这样奇异矛盾融合的气质与容貌,竟然半分也没让人感觉女气,反更添杀伐魅惑的丰姿。

陆枝繁心头震了震。

他别过头,略略迟疑的看了眼楚南曦,“这位是?”

“哦,他呀——”少女漫不经心瞥了眼丰神俊朗的家伙,心神似乎还在刚才颈项湿糯的水渍感受中恍惚着,“人称艳皇的美玉殿下。”

华非墨诧异挑眉。楚南曦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才喊一声糟,怎么把心里对这家伙的戏称说出来了。

她心里懊恼,面上仍一本正经的模样,为了掩饰口误的尴尬;她立刻补救,“这是璃王殿下。”

璃者,美玉也。

他们之间已经熟络亲昵到可以互相开玩笑的程度。

陆枝繁心里似忽然被人搁了块石头,本就沉凝的心情变得更加沉甸甸。

“原来是璃王殿下,草民失敬。”

嘴上说着失礼,行动上却没多少恭敬成份。

华非墨挑了挑眉,懒洋洋勾着唇:“不知者不罪。”

“好在你没死,总算没枉费我平日给你的好药。”陆枝繁朝华非墨行过礼,转目看着楚南曦,张嘴仍没有半句带温度的好话。

少女不满地冷哼一声:“好端端干嘛咒我死?啊呸,你死了,我还活得好好呢。”

“对了,你——们听到什么了不得的风声?一个个如丧考妣的,好像我早该死透的模样?”楚南曦想起这重要一节,连忙询问。

本只欲问陆枝繁,不料华非墨一个眼风淡淡扫来,她立即下意识补多一个字。

“有消息称,楚三小姐坐着马车,连人带车在月牙弯附近坠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华非墨沉声提起这段,心头仍隐隐揪痛着。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同样深沉的目光含着狐疑与惊惧齐齐凝在楚南曦身上。

这一刻,华非墨与陆枝繁脸上的神情竟如出一辙,都透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同样患得患失的不确定。

很显然,这两个人虽然亲眼看见她活生生在眼前,可心里还残留着乍然听闻噩耗时的恐惧。

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恐惧。

楚南曦被两人深沉的表情与凝重的模样惊了惊,心头不自禁划过一丝丝异样。

“误会,谣言,误传而已!”

为打破莫名沉重压抑的气氛,她故作轻松的开口。

“像我这种福大命大的人,哪这么容易发生……。”

“别乱说!”

“闭嘴!”

华非墨与陆枝繁几乎异口同声斥止她。

一个表面懒洋洋,实则饱含惊悸害怕。

一个凶巴巴,却也掩不住其中紧张的气急败坏。

楚南曦呆了呆。

她眨巴眨巴转着熠熠生辉的眸子,表情无辜之极。

半晌,她无奈一叹,幽幽问:“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知道我为何会落在这了?”

第331章 傻子都知道

一个看似懒洋洋噙着笑,实则目光专注。

一个扭过头,冷漠凝视。

楚南曦缓缓说道:“宴会才进行到一半,我提前离开了别院;原本乘马车走最宽敞那条官道。”

“谁料途中有一截路被大堆石头堵住,马车没法通过。”

华非墨眉梢挑了挑,“哪来的石头?”

少女讥嘲地撇了撇嘴,冷笑反问:“是呀,哪来的石头?”

“上午从那条路走的时候,整条路都好好的,一路畅通得很。”

“今天既没有突然发生山崩,也没有任何地裂;更没有造成山体崩塌的吓人雷雨。可偏偏,那堆石头就莫名其妙出现了。”

“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都知道这路堵得有古怪。”

“既然是人为造成的堵塞道路,我想应该不会仅仅为了堵着不让马车通行如此简单吧?”

“不让马车顺利通行,不过是逼人改道而已。”

“那么,逼人改道的目的又是什么?”

楚南曦眨了眨眼,十分诚实道:“我不知道是谁弄来一堆石头设下路障;也猜不出对方要对付的对象是谁。”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使得万年船嘛。为安全起见,我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带上护卫,在前面探路了。”

为了隐藏行迹,改道之后,她和两个婢女还坐着马车上走了一段路,然后才寻个隐蔽之处悄悄离开马车。

再然后,主仆三人凭两条腿又折返到这座凉亭里。

“倘若对方的目标是我,对方拦下马车后;只要何叔他们坦白告诉对方我不在车里,他们的性命应该无恙。”

楚南曦没料到的是,对方用的法子简单,却也欠考虑周全。

最终直接害得连人带车跌落山崖。

陆枝繁皱着眉头,冷冷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对方折返回头再寻你,你该如何应付?”

就坐在凉亭这里等着,任人宰割吗?

他会这么想,证明他对楚南曦的了解实在太少,才会担忧她顾虑不周。

楚南曦笑了笑,不过笑意微凉,让人看着只觉有股凉意嗖嗖刮入心头。

“我自然也有应对之策。”

坐以待毙岂是她的风格。

“可惜,”想到刚才他们所言,楚南曦面上浮出淡淡哀戚,“何叔他们没能逃出生天,最终还是命丧悬崖。”

虽然目前还没有搜到马车的下落,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生还的机率实在微乎其微。

终究出了人命,所有人此刻心头都沉甸甸的,像蒙上了一层灰。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楚南曦问的是陆枝繁。

她知道华非墨的情报网发达,他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及时跑来这里并不稀奇。

陆枝繁默默打量她一眼,冷淡道:“我正打算去附近的山里采药,碰巧路过这里而已。”

这时辰去山里采药?

楚南曦看着他冷清的面孔,忽然福至心灵。

口是心非又别扭的家伙。

“陆大夫既然赶着去采药,那赶紧吧。别再耽搁时间了。”华非墨忽然出声,懒洋洋噙着笑催促。

“你是不是知道害了何叔他们的凶手是谁?”楚南曦突然想起那几条人命,脸色一肃,心里再度难受起来。

华非墨眯了眯眼,淡声道:“嗯,知道。”

第332章 揍到他满地找牙

他意味不明地打量一眼少女,“你在别院的光荣事迹,已经传回城里。”

“这么快?八挂传播的速度果然惊人。”楚南曦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凶手是明家的人?”

华非墨点头:“他叫明森。明晓楼的弟弟,亲弟弟。”

明晓楼约莫十二三岁,那明森顶多不超过十一岁。

“原来是个小屁孩。”楚南曦神色有些无奈,想起那几条人命,眸光冷沉里又多了几分寒色。

掠见陆枝繁还一根竹子似的站在原地,华非墨意味不明地斜睨过去:“陆大夫,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赶紧去采药?”

“多谢殿下提醒。”陆枝繁回望他一眼,忽然抬步走入凉亭坐了下来,“山中偶有猛兽出没。既然天色不早,草民决定还是改日再去好了。”

说罢,他略略顿了顿,半垂的眼眸含着一丝疑惑两分挑衅,问道:“据闻殿下有三戒,其一就是不许任何女人靠近殿下三尺之内?”

所以,你现在靠楚南曦那样近,不觉脸被打得疼吗?

这两个大男人,莫名其妙就针锋相对掐起来。

红枫还不觉什么,青桐却已经警惕的,以保护性姿势站在楚南曦前面。

虽然华非墨眼风一扫,就令青桐不自觉害怕得双腿发抖;可她就算死,也得护着小姐。

楚南曦面色古怪地转着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

片刻后,她摇摇头,懒得理会凉亭里那两个人。

“青桐,红枫,我们找马车回城。”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很适合杀人放火的晚上。

“主子,货带来了。”身手利落的暗卫逮溜着一个麻袋现身某处小巷子,随手一扔,将不停抖动的麻袋扔到墙根下。

麻袋里,隐约还有呜呜嗷嗷的声响发出来。

负手而立的男子原本一派风光霁月之姿;闻言,霍地转过身来。

盯着不停蠕动发出呜咽声响的麻袋,双眸在黑暗中发出豹子猎食一般兴奋的光芒。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了格格声音。

接着,抿唇冷哼一声。

他微微眯起眼眸,抡起拳头朝着麻袋就是一顿急风骤雨般密集的暴打。

他没有运用任何内力,单纯凭本身的力气一拳又一拳揍下去。

不消片刻,麻袋里的呜咽声变得更沉更浊了。

“臭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就跟人学阴谋诡计?害得爷白受一遭罪。今天不揍到你满地找牙,爷心里这口恶气怎么消得去?”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种心如刀绞的痛苦与恐惧。

麻袋里挣扎渐弱,暗卫抹一把冷汗,冒着生命危险上前小声劝道:“主子,你下手轻点,属下看他弱鸡似的身骨架,只怕挨不了你多少拳。”

男子哼了一声:“放心,我有分寸。”

“绝对不会要了他的小命。”

顶多,就是让这小子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而已。

为自己的姐姐报仇出气?

哼,这臭小子也不想想,谁先动手算计别人!

要不是明晓楼主动招惹楚南曦,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吗?

有这样的下场,完全是明晓楼咎由自取——活该!

华非墨凭蛮力暴揍一顿某弟之后,胸口憋闷的感觉终于好多了。

“主子,属下再把他送回去?”暗卫瞄了瞄没有动静的麻袋,抹着汗,小心翼翼问。

第333章 不去

从别院回来,明晓楼就病了。

确切来说,是在知道自己父亲花了“大价钱”,把她从太子妃手里赎回来之后,她就羞愧得再没脸见人。

这一病,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明远威的夫人郑氏看着憔悴焉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女儿,真是又发愁又心疼。

除了女儿明晓楼病倒之外,连儿子明森也突然在夜里失去踪迹,直至次日才在宅子后巷才发现,他奄奄一息倒在那里。

更令明府雪上加霜的是,郑氏这位明二夫人也忽然一病不起。

甚至好几个近身服侍的他们母子仨的下人,都在一夜之间突然上吐下泻病了起来。

“二哥,你往宫里递个贴子,请御医回来给他们看看吧。”又送走一个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的大夫之后,满脸憔悴的明远威忍不住焦躁的走了几圈;最后才恳求的望向脸正脑圆满身正气的明致杰。

这两日不同的大夫在明府进进出出,谁不知道他们府上有人病倒。

谁不知道,那些大夫对郑氏母子仨的病束手无策。

至于那些上吐下泻的下人——不过下人而已,他们的生死,明远威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郑氏母子仨,那是他的骨肉至亲,他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一躺就……。

明远威抹了抹眼角,眼眶还是红的。

明致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头:“行,我这就往宫里递贴子。”

“不过远威,”他欲言又止的望了望焦躁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的弟弟,最后改了口风,“行,待御医来了,看御医怎么说吧。”

御医怎么说?

“至于令公子,他身上多为皮外伤,就是腿上有骨折,暂时不便活动而已。”

“让他卧床休养三个月,待腿骨长好就没事了。”

“令千金……她是郁结心气惹出的病症,主要还得让她心情愉快开朗些。”

“至于夫人;明大人另请高明吧,夫人的病实在古怪又蹊跷,请恕我医术不精;吃不准病症,不敢乱给药。”

明远威明白了,女儿明晓楼的病看着严重,实则是心病。

至于儿子,除了活动不便之外,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症。

就是他夫人郑氏——。

御医说完这番话,无奈的摇摇头,挎上药箱走出明府。

明远威脸沉得厉害,短短两三日功夫,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老爷,”有个长随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奴才昨天在街上偶然听到有人提起,最近京城来了个怪医,医术甚为了得。”

“对于治疗疑难杂症,尤为拿手。”

“怪医?”明远威愣了一下,“此人的名声,好像我也曾听到过。”

“你知道在何处可以请到他?”

随从点头:“奴才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他会去向阳街一家妙手堂坐诊。”

明远威连忙道:“妙手堂吗?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请回来。”

明府的下人去到妙手堂时,怪医陆枝繁恰好在那里。

平常时候,陆枝繁完全神龙见首不见尾,难找得很。

下人觉得十分侥幸,完全不知道陆枝繁这两日守在妙手堂,就是为了等他们。

“明府?”陆枝繁听完明府下人的诉求,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不去。”

第334章 要不要?

明府的下人笑脸僵了,心里暗道他就不该接这差事。

怎么就忘了怪医最出名的不是医术高明,而是他给人看病的臭规矩又怪又刁钻。

治不治,全凭心情。

“陆大夫,不管你开什么条件,我家老爷都会答应的。只要你先去明府,给我家夫人看病。”

陆枝繁冷眼打量他一会,漫不经心道:“这话是你家老爷吩咐下来的?”

下人不敢说实话,心想无论如何先把人请回去再去,忙讨好笑道:“对对,陆大夫你请吧。”

“我可以跟你跑一趟明府,”陆枝繁似乎立刻变得好说话,眼睛却往他脖子处盯了盯,“但是,你得先将脖子挂着的宝玉给我。”

“给、给你?”下人结结巴巴,眼睛都瞪大了。

“陆大夫只是暂时看一下对吧?”下人快哭了,他身上最值钱就这块玉。

如果只是为了把人请回去,他就得先付出酬劳……。

“我说了,是给我。”陆枝繁略过他肉痛不舍的眼神,冷漠道。

下人没法,只能忍痛将宝玉解下来给他。心里暗想着,若夫人好了,回头他一定向老爷讨赏。

陆枝繁跟他去到明府,在门口却不肯再进一步。

“先让你家老爷准备十颗婴儿拳头大的东珠,外加两株百年人参;再备五千两大通钱庄的银票,东西备妥,马上送出来。”

“一刻钟,”他冲下人竖起手势,冷声强调,“我只在这等一刻钟。”

下人的脸都拉成了苦瓜相,连忙好言恳求,“陆大夫,你能不能先进去给夫人看诊?”

“你放心,老爷一定不会少了你的诊金。”

陆枝繁掠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下人呆了呆,待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了上去将人拉住,“陆大夫你稍等,小的马上进去向老爷禀报。”

下人飞也似的进了府里,一边跑一边拍自己脑袋:“这不长记性的笨脑袋,又忘了。那个人号称怪医,不是医术古怪,而是脾气令人难以捉摸。”

据说,有人愿意散尽千金,只为请陆枝繁诊治。

偏偏陆枝繁对那金山银山毫不动心,说不治就是不治。

可有时候,他看顺眼了,随便收人家一颗菜一只鸡蛋,甚至免费给人看病。

他以为,那些都是夸大其辞的传闻而已,谁知传闻有时也是真的。

一张嘴,就先让他家老爷准备十颗婴儿拳头大的东珠,还要百年人参,五千两银票……。

这还是没看诊前的条件!

倘若他给夫人看诊之后,确定能治好夫人,到时岂不是更加狮子开大口?

下人越想越恨自己大嘴巴,早知他就不向老爷推荐陆枝繁这怪胎了。

明远威听完下人禀报,愣是震惊得眼珠都不会动了。

要知道他这些年走南闯北,遇到过的稀奇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迄今还能令他如此震撼的,唯陆枝繁一人而已。

“备,马上将东西备妥给他送去。”

既然敢开这口,至少证明陆枝繁医术方面确实有能耐。

一刻钟过去前,明府堪堪将东西备妥送了出去。

陆枝繁拿到东西,垂着眼眸低低冷笑一声,跟随下人信步踏入明府。

第335章 那个不对劲

郑氏的屋子,最大的特色是黑暗。

没错,是重重叠叠厚厚的幔帘将光线完全遮挡在外的黑暗。

陆枝繁走进去,挑了挑眉,毫无意外的吩咐:“先把窗帘打开。”

一刻钟后,他退出郑氏的屋子。里面又恢复漆黑成一片。

“见光流泪,呕吐,甚至会昏迷。”

“这病症确实挺特殊的。”

明远威满怀希望的看着他,问道:“请问陆大夫,内子这病能治吗?”

陆枝繁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默然点头,“能治。但能不能治好,得看你们配不配合。”

这个配合,除了人力的配合;药物的配合,当然还有各种满足他要求的配合。

明远威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唯有苦笑以对:“只要大夫能把内子治好,需要怎样配合都行。”

“哦,那好说。”陆枝繁应得漫不经心,随后低头,略一思索,在一张纸上笔走龙蛇的写写画画。

这天傍晚时分,有人给楚南曦送去一个朴素的木匣子。

里面有陆枝繁手书一封,另外还有银票数千,异宝各一,共八件。

这些东西,仅是他为郑氏治病的酬劳之一。

“看来陆枝繁还挺有良心的。”楚南曦合上匣子,感慨道。

不枉费她当初使劲为他造势成就怪医的名声。

陆枝繁送来这些东西,大意是让她拿来抚恤那天无辜枉死的下人家属。

既然是从明远威手中拿来的银两,用来做安置费,楚南曦觉得不用客气。

就大方的收下了。

子不教,父之过。

明远威没教好自己的儿女,付出应有代价是应当的。

当然,在太子别院发生的事,以及明森拦路绊马造成的意外;也引来了妹控楚东阳一系列报复动作。

明远威损失的,自是远不止陆枝繁明面上拿走的东西。

随着明晓楼与明森相继病倒,太子妃生辰宴上发生的事,也渐渐随着时间被人们淡忘。

“小姐,最近明府并没有夫人的消息传出来;不过,在前几天,明府似乎有异动。”

红枫禀道:“据说,有人看见普济寺的僧人曾在明府进出。”

“普济寺吗?”楚南曦若有所思的呢喃。

过了几天,从明府探听不到有用消息后,楚南曦决定前往普济寺上香。

“小姐,这普济寺气温比城里低许多,城里许多果树都结果了;山上的梨树竟还有刚刚开花的。”

楚南曦听着青桐喋喋不休,倒引起两分兴致,“你说刚开花的梨树在哪?我们看看去。”

青桐虽然不知她最近为何闷闷不乐,更不知她有何心事;但青桐看得出来,小姐这段日子心里不太高兴。

听闻她愿意去看梨花,青桐立即高兴道:“小姐只管随奴婢前去。”

楚南曦失笑:“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话落,她懒懒起身,没有揪着青桐追根问底,慢悠悠出了小院。

芬芳吐艳的梨树就在普济寺后山,离后殿并没多远。

楚南曦出了小院,步行约一刻钟便到。

梨树斜斜长于山坡崖边,一树伞状洁白的花朵,随风摇曳,花瓣纷纷飞舞空中。

“梦幻一般的梨花,果然漂亮。就连这香气,也格外清幽迷人。”

楚南曦浅笑一声,昂头望着在风中不停回旋飞舞的花瓣,缓缓伸出了手。

花美,树好。

沐浴其中的少女,浅笑嫣然静雅凝望的模样,更美得夺人心魄。

却听得红枫忽然一声厉喝:“谁?”

第336章 不长眼睛

“还不滚出来?再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别怪我不客气。”红枫一跃,跃到大殿墙角外。

她将随身软剑拔了出来,指着隐在墙角后的影子,冷冷道:“我这宝剑可不长眼睛。”

“别,别,姑娘别生气,在下这就出来。”随声走出来的,是一位相貌异常俊美的年轻公子。

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张俊美面孔上,微微上扬的嘴角,似堆悉着万般情丝。

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沉醉于他风流多情的眉眼。

红枫眼睛微微眯了眯,对他俊美容貌虽感意外,却完全没有丝毫迷失;她的目光仍旧冷冰冰,神情警惕而戒备。

“在下并非有意躲藏,是刚才一时站在墙角思量入神,不知诸位姑娘驾临;待发现诸位赏花兴致正高,不好贸然现身惊动各位,只怕唐突佳人。”

为示正人君子,他自露面便一直微微垂着眼睛;不过眼角却有意无意瞟向楚南曦。

红枫收回软剑,冷哼一声。接着请示的望了眼梨树下的少女。

楚南曦完全没看那男子一眼,赏花的兴致被人打扰,她面色便淡了下来:“我们回去。”

至于那名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她从头到尾完全无视掉了。

“姑娘请留步。”眼看佳人转身要走,男子站在原地扬声道:“是在下扰了姑娘兴致,在下这就离去。”

他说罢,朝着楚南曦遥遥作了个揖,果然背过身立即举步离开。

他一走,楚南曦自然不好再跟着走。

她顿住脚步,淡淡瞥过那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眸渐渐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青桐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奇异,不由得好奇的轻声问:“小姐认识那个人?”

“走吧,我们也回去了。”楚南曦笑而不答,并没有再谈起刚才那个年轻公子。

第二天,红枫建议去后山寻宝。其实是她看到后山有不少小动物出没,一时技痒想试试身手,看能不能猎几只可爱又可吃的小东西回来。

楚南曦听得心动,忽然记起在千叶寺某一幕。

她还欠着某人放养的野生鸡。

当然,红枫会如此兴致勃勃,主要是她授意的。

逛后山寻野趣,早在她计划中。

“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发啦。”

红枫雀跃欢呼起来,“青桐,动作利索点。”

“来了,来了。”青桐匆匆忙忙换下裙装,这才发现自己小姐今天穿的是劲装。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奴婢真迟钝,原来小姐早有预谋,连衣裳都提前换好了。”

去到后山,两个婢女就算玩乐,也不会离开楚南曦太远。

三人走走停停,偶尔见到野鸡,还会嬉闹着悄悄跟过去想要捉到手。

可惜试了几次,青桐都失败了。

至于楚南曦,单纯来寻乐趣而已,自然不会显露功夫来捉。

“小姐,小姐,快帮忙抓住那只可爱的兔子。奴婢要捉回去养起来。”

楚南曦笑吟吟看着青桐奔来跑去,并不帮忙,还取笑她:“傻青桐,你这样,一辈子也别想捉到兔子。”

青桐没得手,正沮丧。

谁知这时,忽然有人拎着那只一跳一跳钻进草丛隐藏踪迹的兔子走了过来。

他看见楚南曦主仆三人,还惊讶了片刻,才含笑径直走到楚南曦跟前:“真巧,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第337章 心术不正吗

“在下孙益。”来人正是昨天赏花偶遇的年轻公子。

他将兔子递给青桐,青桐看了眼楚南晞,见她颔首才将兔子接过来。

基于礼貌,楚南晞淡淡道:“我姓楚。”

多余的,却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这个俊美多情的年轻公子似乎一直谨守君子之道,将兔子交到青桐手上之后,就谦逊的后退了几步。

“在下不打扰楚小姐,告辞。”

楚南晞神情仍淡淡的,漠然瞥过他异常俊美的面孔,客气而疏离的点了点头:“孙公子慢走。”

待他走得不见踪影,红枫才收回警惕的视线,嫌弃地掠了眼青桐手里的兔子,忍不住低喃:“这只笨兔子,找地方躲也不会挑个好的。”

青桐愕然。

楚南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没出声。

红枫见状,难改着急的性子,凑近楚南晞身边,就道:“小姐,奴婢看刚才那姓孙的肯定不安好心。”

“普济寺地方那么大,若非故意,哪如此容易两次三番的巧遇。”

楚南晞笑了笑,目光幽幽飘向远处,仍旧没作声。

红枫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但总感觉刚才那个人心术不正。

孙益不停制造巧遇还表现得相当有君子之风,可红枫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也不知是她长期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是下意识排斥那个人。

总之,她对那个人的感观并不好。

各种念头转过,红枫正想再说什么。

青桐却道:“红枫你太过大惊小怪了吧?普济寺有多大,除了几座殿宇,其他的活动地方不就这后山吗?”

“我们能来后山玩耍,别人自然也能来。依我看,刚才那个孙公子出现在这,确实是巧合而已。”

红枫瞪她一眼,“你竟然跟我唱起反调来了?”

语气也染了几分狐疑:“青桐你该不会被他的皮相迷惑了吧?”

“他是长得不差。可你不觉得他俊美得过度了吗?不觉得他男生女相,压根就不像个男人吗?反正从他身上,我可看不出一点男子气概。”

“还有……。”

“停!”青桐吃惊地打断她,还绕着她审视的转了两圈,“观察得挺仔细的呀你。”

青桐的眼神令红枫十分不舒服,她忍不住辩解一句:“我这是为了小姐安全着想,对任何企图靠近的人都保持怀疑态度。”

“你们俩别吵了。”见这两婢女竟然为一个外人争论不休,楚南晞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巧合还是故意都不重要。”

青桐与红枫对视一眼,随后一致转头望向少女,异口同声问:“那什么才重要?”

楚南晞淡淡道:“当然要看他是好还是坏了。”

她神情冷淡,嘴角却又含着浅笑。

只是认真细看她的神情,却发觉她白皙淡然的面孔下,似乎总隐隐透着一丝冷嘲。

红枫看见她眼底隐含的冷肃讥诮,心头就情不自禁的一凛。

小姐无意迸发出来的凛凛寒意,很惊人!

然而,似乎那个年轻公子孙益真如青桐推测一般,两次偶遇她们不过是巧合而已。

因为接下来有几天时间,如同楚南晞说的那样,就在这地方不大的普济寺,她们楞是没有再遇到那个风流多情的俊美公子。

第338章 这贼真特别

这一日,楚南晞在在小院外面的石径散步。

一袭天青蓝底锦袍加身的俊美公子忽然走了过来。

“楚小姐。”孙益轻声与她打招呼,嘴角微微上扬着,衬着俊美面孔似时刻看人都脉脉含情的样子。

可他的神态又分明与前两次偶遇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灼热里含着一丝紧张与羞涩,甚至他的举止都不复之前的君子端方,而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楚南晞眼底冷芒闪过,长睫掩下眸中淡淡讥嘲。冷淡又疏离的望着他,“孙公子有事?”

“我、我稍后就下山离开普济寺。”年轻公子似乎十分紧张,支支吾吾的说着话,眼睛还不敢直视身姿秀丽冷清出尘的少女。

就连那张俊美面孔,都泛出淡淡可疑红晕来。

楚南晞暗下撇了撇嘴。

面上似没察觉他的异状,冷淡中透着微微不悦又说了一句:“若孙公子无其他事,我就先告辞。”

“别——”孙益听闻她要走,着急之际下意识伸臂拦了她一下。

手臂横在少女前面,他才察觉到自己此举不妥,连忙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垂下眼睛,有些讪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今天来,一是向你辞行;二,是有样东西想送给楚小姐。”

楚南晞刚想拒绝。

他已经麻利的将一直背在后面的手转到前面,似瞬间鼓足勇气,一股脑道:“请楚小姐莫要拒绝。”

“这是一幅画。”他红着脸,低下头,完全不敢看少女冷淡疏离的眉眼,自顾飞快道:“是在下第一次看见楚小姐在点点雪白梨花下的情景。”

“当时在下对楚小姐姿容惊为天人,回去之后一直忘不掉所见美景……美人,就冒昧将那美好画面记录了下来。”

“还请楚小姐原谅孙某唐突,这幅画本该毁去的;可在下觉得,那美好瞬间既然记录了下来,不如留给楚小姐作为纪念。”

楚南晞瞄了眼他递来的卷轴,沉默片刻,她缓缓伸手:“好吧,既然与我有关,我就收下了。”

“祝孙公子顺利,告辞。”

说毕,她连片刻都没多留,直接转身就走。

孙益似乎长长松了口气,站在原地目送她倩影完全不见,方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带着几分遗憾离去。

又过两天,楚南晞在普济寺没有什么发现,也就决定下山回府了。

前前后后,她带着两个婢女在普济寺大约待了十来天。

回到城里,慢步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楚南晞唇畔笑容真诚了几分,就连心情都染了烟火味里的柔软。

也许是吃斋念佛的日子太长,青桐与红枫两个丫头望见街上卖着红肉烧饼的摊贩,居然双双眼冒绿光。

“饿疯了?你们俩?”楚南晞瞧她们眼馋的模样,不觉哑然失笑,“去买两个尝一尝。”

顿了顿,怕这两个丫头不好意思,她又补充一句:“正好我也想吃这个。”

楚南晞扫过烧饼摊前排队的百姓,特意道:“红枫,你去买。”

青桐长得小巧,红枫身子结实还会武,还是红枫去不易被挤伤。

红枫笑嘻嘻道:“那小姐在这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青桐,小姐就交给你啦,你可要保护好小姐。”

但是,就在红枫去烧饼摊排队时,突然有人从楚南晞身后窜出来,一把抢走青桐的荷包,低着头,撒腿就跑。

第339章 他竟然?

“快抓贼,抢东西啦。”青桐想也没想,放开喉咙就喊。

红枫听闻她的喊声,一把扔掉刚拿到手的红肉烧饼,回头望一眼楚南晞,“小姐,奴婢去抓贼。”

“回来!”楚南晞制止的命令比她奔跑的脚步更快。

红枫不解。迟疑了一下,才收回脚步往她这边走过去,“小姐,为何不让奴婢去抓那个混蛋?”

敢抢她小姐的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青桐也疑惑看着神情平淡的少女,“对呀,小姐?”

“红枫跑得快,一会准能把那个可恶的贼抓回来。”

楚南晞并不解释,只淡淡道:“等着,一会自有人把荷包送回来。”

青桐与红枫惊奇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低叫起来:“有人送回来?”

楚南晞笑而不语。

她也不走开,果然就站在原地等着。

“早知如此,刚才奴婢就先把红肉烧饼买过来再说了。”红枫盯着那边队形还长的烧饼摊,吞着口水感慨道。

青桐怒瞪她一眼:“烧饼重要还是小姐的安全重要?”

红枫:“我不过那么一说而已。”

青桐伸长脖子往四处望了望:“人呢?怎么还不见把贼抓回来?”

话未落,却见一个有些狼狈的年轻公子,押着反剪双手的贼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姑娘,是你被抢的荷包吧?”来到近前一望,年轻公子不由惊喜一叹,“原来是楚小姐,真是有缘。”

“是啊,在哪都能碰上孙公子。”楚南晞淡淡应一句,眼睛往他手臂处掠过,眼眸深处似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孙公子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孙益侧头瞥过手臂还有血迹的地方,“刚才抓这贼子时,不小心被他拿bi shou划了一下。”

他瞄了眼楚南晞,特意解释一句:“你别看流了血,真的只是轻轻划了一下,皮外伤而已。”

“不管伤得严不严重,孙公子还是先去医馆看一下为妥。”

“至于这个贼子,孙公子不妨交给我们,我们将他送去衙门即可。”

“还有,谢谢孙公子仗义相助。为了追回荷包,还连累孙公子受了伤;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楚南晞微微带笑,一句句说得客气,又坦坦荡荡表达了关心。

但她一直无视年轻俊美公子,更从没直视他那双仿佛流溢着几分温柔情意的眼眸。

见她如此,孙益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是不显。

嘴角仍旧微微上扬着,勾勒出令人心神迷醉的风流情丝。

“楚小姐你太客气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至于这贼子,还是由我亲自押送到衙门好了。”

“毕竟,男女有别,楚小姐与两位姑娘不太方便。而且,这种粗活怎么能劳累众位姑娘呢。”

体贴温柔又风流多情,长相还俊美非凡,真是非常容易获取少女芳心的好公子。

楚南晞心里冷嗤一声。

假意关心的瞄一眼他手臂,复迟疑地垂询一句:“那孙公子手臂的伤?”

“不打紧。”孙益一口回绝她,“我回去自己上点药就行。”

楚南晞笑容深了些,“那怎么好意思。”

孙益眼睛亮了亮,隐约有些激动的默默将目光凝在她洁白面孔上。

第340章 就等他了

楚南晞垂下眼眸,对旁边的婢女道:“青桐,取些银子给孙公子。”

“孙公子,你可一定不要推辞。你是为了帮我们夺回荷包才受的伤,这些银子就当是汤药费。”

青桐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

谁料一直十分君子风度的孙益,瞟了眼银票,忽然变脸恼怒起来:“楚小姐,孙某看错你了。”

接着,他竟然冷哼一声,押着那贼人隐忍着怒气,转身大步离去。

青桐一头雾水:“小姐,他为何突然生气啊?”

就算不愿意接受银票,也没必要翻脸发那么大火啊。

楚南晞静默一瞬,望了望转瞬不见踪影的俊美公子,唇畔慢慢噙出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来。

“因为只有这样,后面才……。”

“后面?后面又要如何?”青桐听她将话说到一半忽然住口,更加茫然了。

红枫若有所思的转着眼睛,过了一会,她问:“小姐刚才怎么确定一定是孙公子将荷包追回来?”

楚南晞浅浅一笑,“这个问题问得好。”

“不过答案么,你和青桐都动动脑子,好好的仔细想一想。”

“也许不出几天,就会想明白的。”她说着,已迈开莲步,慢慢走远了。

过了几天,楚南晞再次出府,到街上巡查产业。

她刚从绸缎铺出来,就听闻青桐诧异道:“小姐,对面茶叶铺门口那个人,是不是与我们有过几面之缘的孙公子?”

虽然只看到侧面,不过凭孙益那少有的俊美相貌,想让人认错还真是挺难的。

楚南晞只随意一掠,就点头:“不错,就是他。”

她沉吟片刻,招来红枫低声吩咐几句,红枫随即领命离去。

接着,她又对青桐道:“你去对面邀请孙公子,就说为了上次的事,我亲自给他道谢并赔罪,邀请他前往欢喜园一同吃饭;请他务必赏光。”

青桐吃了一惊,“小姐要单独请他去欢喜园吃饭?”

“欢喜园可不比一般的酒楼,里面都是独栋小楼,没有提前预订只怕难有位子。”

“位子的事不用你操心,”楚南晞眸光一闪,又望了望对面的年轻公子,“你只管按我吩咐去做。”

对面的孙益似乎一直跟旁边的人讨论着什么事,侧着身子不时面露笑容,他似乎滔滔不绝说了好一会,都没有停止。

青桐穿过马路,准备走到他跟前,他才骤然发觉。

“孙公子,”青桐朝他福了福身,“我家小姐想邀公子到欢喜园吃饭。”

“我家小姐诚意拳拳,有心向公子道谢;还请公子务必赏光。”

孙益转过身来,惊喜地往对面望了望;见对面丰姿纤骨皆绝丽无双的少女正凝眸望着他,还朝他微微颔首一笑。

他心头一喜,登时回报以大大的灿烂笑容:“好,请告诉你家小姐,我一定准时前往欢喜园。”

一个时辰后,楚南晞带着青桐已经先行到达欢喜园。

而被她临时差派去办事的红枫,这会也匆匆忙忙赶到了。

“小姐,奴婢已经按你吩咐办妥;一会,我们只管等着就行。”

楚南晞明澈的眼眸似染了暗色,霎时多了几分幽晦意味。

她垂眸想了一下,忽微勾唇角,勾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来:“很好,现在就等他了。”

第341章 先换衣裳可好

一刻钟后,孙益出现在欢喜园里。

楚南晞站在名为“景怡”的独栋小楼二楼,含笑迎接他的到来。

抬头望见少女淡淡笑容中透着令人兴奋的含羞带怯,孙益瞬间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如果不去仔细扒拉楚南晞额头上的伤疤,她无疑是位明艳动人勾人心魂的绝色佳人。

孙益抬头对她笑了笑,脚步都迈得大步而轻快不少。

顺着楼梯拾阶而上,孙益将背在身后的手转过来:“送给你,楚小姐。”

少女似有些愕然瞥他一眼,才垂眸凝在他手里的礼物:“好漂亮的蔷薇,谢谢。”

接过鲜花,少女侧身让出路来:“孙公子请。”

入得室内,孙益忍不住由衷赞叹:“欢喜园不愧是京城第一园,在如此典雅别致的地方吃饭,就算粗茶淡饭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滋味来。”

楚南晞只是笑,又缓缓而行。待走至圆檀木餐桌旁,又道:“孙公子请坐。”

“这儿环境真不赖。”孙益享受美女青睐,特意往外面望了望,“有小桥流水,还有各种时令花草。”

“最妙的是每座小楼都是独立修建,在其中享受美食的客人,既能同时享受美酒佳肴,又能欣赏美景,还不受任何人打扰。”

“这设计,真是妙哉。”

楚南晞似笑非笑掠过他俊美异常的面孔,将他面上惊叹尽收眼底。

欢喜园的别致何止于此。

每座独立小楼,除了保护**外,一应设施还十分齐全。

除了用餐的,还有可供休憩的卧室;甚至还有独立的换洗房间。

诸多念头在少女脑中一闪而过,她在孙益对面挑了个位置坐下来。

“多谢孙公子当日仗义相助,否则,我当日的损失可就严重了。”

楚南晞亲自斟了酒递到他前面,“孙公子请。”

孙益盯着她如玉指尖,莹润光泽似静静散发出某种邀请。

他唇畔闪过一抹奇异笑容。

伸手将酒杯接过,脸却忽地板起来。

他看着对面眉眼俏美脱俗的少女,肃然道:“酒,我可以喝。但是,在下也请楚小姐莫要再提什么恩不恩的;不然,孙某宁可掉头而走,也不愿继续与楚小姐这般生份相处下去。”

“那天是我不好,思虑欠妥。”少女从善如流的轻声道歉,“孙公子放心,我再不提那天的事就是。”

孙益得她应允,又见她面上透着淡淡歉意,这才再度展颜坐下,“这才对。”

“我与楚小姐有缘,才会有此等机遇;楚小姐那天的做法,实在伤人心。”

楚南晞唯有再道歉,“真是羞煞人了,请孙公子莫要再提;来试试这道清蒸鲈鱼吧,听说这是欢喜园里最受欢迎的菜式。”

“好。”孙益似乎终于放下心头芥蒂,也笑吟吟劝道:“楚小姐,你也尝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菜没动多少,但片刻间,却喝了好几杯酒。

楚南晞脸上很快泛出疑似醉酒的浅浅酡红。

忽然间,也不知谁不小心弄洒了汤水。楚南晞无意低头瞥见衣摆上的汤渍,不由得低呼一声:“哎呀,糟了,衣裳弄脏了。”

她轻轻咬着樱唇,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瞄了眼衣摆,又看了看俊美含笑的年轻公子,柔声道:“孙公子,我先进去换套衣裳可好?”

第342章 怎么,想悔?

少女娇声软语,双颊酡红面若桃花,眼眸更似在轻眨流转中漾出醉人的波光。

孙益猛觉心脏激烈地跳了跳。

盯着她娇美容颜,体内似骤然有把火在猛烈燃烧起来一样。他心不在焉的点头:“好,你去吧。小心点,我就在这等着楚小姐。”

少女轻笑一声,转过身,袅袅婷婷的走进内间。

孙益眯了眯眼睛,心里各种念头同时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他眼底,似乎隐约有些悔意。

在无人可见的眉目深处,有厉芒闪烁;其中又似乎夹杂着隐秘的被他抑制着的炙烈yu wàng。

原本在孙益面前似有些醉态可掬的少女,转身进入内间之后,媚如春水的眼波及刚才动人的娇柔立刻化成冷厉讥嘲。

她冷哼一声,眉梢更流泻几分冷酷坚毅。

“小姐。”提前隐在房内的红枫见她进来,立即上前帮忙,“都准备妥当了,你要检查看看吗?”

楚南晞摇摇头,低着声音问道:“你把人弄进来时,没人看见吧?”

“小姐放心,奴婢只负责传递消息;是她自己火烧火燎赶来这里,可没人逼着她。”

楚南晞瞄了眼闭着眼睛身子半光泡在浴桶的人儿,漠然道:“一会我先从窗户下去。你下去前把她弄醒,让她把人引进来。”

“奴婢晓得,小姐你快下去吧。”

红枫担心她在里面换衣裳太久,会引起外面那个人怀疑。

“不着急。”楚南晞从窗户往外面望了望,“等得人来齐了,我们再走。”

若是提前让孙益跑进来发现什么,她陪他玩那么久,不是白费心机了。

红枫默了默,打量她一眼,想说什么;可转念一想,又悄悄将嘴巴闭紧。

也对,还有最重要一批人还没到,她们这会确实还不能离开。

过了一会,果然听得孙益在外关切问道:“楚小姐?你还好吧?”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低,声线里隐约夹着暗哑又问:“若楚小姐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需要在下帮忙;楚小姐一定不要客气,孙某乐意之至。”

红枫双目圆瞪,心里乍然冒出滚滚烈火来。

呸,这假正经的色胚。

楚南晞警告的瞥她一眼,仍佯装醉酒微醺的状态,娇声软语道:“劳烦孙公子稍等,我自己能行,再一会就好。”

孙益听着她娇媚似水的嗓音,莫名觉得体内邪火难耐。

他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有些焦躁的走来走去。

几次都有冲动想直接闯进内间去。

可一想起他这段日子付出的努力,再三告诫压抑之余,才勉强稳住脚步。

“不行,不行,我不能冲进去。我这一进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捏着眉心,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清心咒。

似乎还是不太顶用。

睁开眼睛,几乎立刻就感觉里面少女"jiao chuan"的气息更清晰入耳;就如诱人犯禁的魔音一样,一下一下柔软的撩拨着他神经。

“怎么回事?”他诧异思索,忽惊疑不定盯着酒杯,“莫非这酒……出了差错?”

楚南晞翌起耳朵听了听,勾着唇无声冷笑。

接着给红枫打个手势:“他们来了,我们准备行动。”

第343章 怎么是你

外面的声响很快逼近景怡这座小楼。

楚南晞冲红枫点点头,“我先从窗户下去,你把她弄醒;然后赶紧下来。”

至于青桐,她早交待好倘若发生什么情况,就让青桐自行先离开。

“奴婢知道。小姐快走吧。”

小楼虽有两层,但高度还没有一般的住宅高。楚南晞武功恢复了两成,从窗户跳下去也无碍。

不过红枫还是提心吊胆,看着她翻窗出去安全落地;一颗心才落到实处,接着毫不犹豫的将浴桶中人弄醒。

听着那人发出“嘤咛”一声,接着,又听闻外面的孙益担忧问:“楚小姐?”

问声未落,那个一直以正人君子形象出现的孙益,突然急吼吼忧心忡忡往内间奔来。

红枫听清楚动静,冷冷一笑,才旋身从窗户一跃而下。

孙益跑入里面,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声音娇媚的少女。

他脚步一滞,盯着碍事的屏风看了一眼,唇畔扯出一抹冷笑。

接着快步绕过屏风,边闯边佯装出关心的样子,着急道:“楚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我在外面听着,似乎听到你的声音不太好?”

泡在浴桶里的人刚刚幽幽转醒,意识尚未回笼;却骤然听闻人声逼近,还是男人的声音。

她登时大惊,下意识站了起来。

“哗啦”声响,似乎霎时刺激着孙益沸腾蠢蠢欲动的血液,他一个箭步跨到了屏风后。

一双氤氲着**的眼睛立刻正面撞上,一片柔软带着水滴的凝肌雪肤。

还有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待看清那张芙蓉玉面,却非记忆中那张脸时,他霎时惊得失声低叫:“怎么是你?”

而这时,好些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急促踩在楼梯上。

并且很快,那些脚步声就逼近内间。

“哥,你动作快点。”外面,女声温和,但温和里又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厉,“千万别让那个狐狸精跑了。”

“是她?”孙益浑身血液似瞬间凝固,他懊恼地一拍脑袋,“我忘了,这时候她确实该到了。”

外面那女声又带着几分凶狠催促道:“哥,一定要擒住那个贱人。”

孙益瞄了眼面容苍白血色尽失的人,眼底闪过挣扎犹豫,也不知他怎么了;这时候竟然脑子一抽,再不理会浴桶中人无助惊惶的眼神,迅速跑到窗边,双手一扒,纵身跳了下去。

“哥哥,你怎么能不管我!”身后,有少女绝望的声音压抑吼出。

与她绝望的吼声形成鲜明对比,外面的人却兴奋不已:“快快,人在里面呢。”

接着,外面踏杂的脚步声与人声同时闯了进来。

这时,浴桶中的少女才刚刚手忙脚乱爬出去,完全来不及找件外裳披上。

她直起腰,惊恐抬头中,胸前白花花的诱人雪肤正正被闯入的人看个彻底。

来人中,有男有女。

其中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她认得是昌伯侯府的姑娘。

那个姓纪的姑娘看清她的容貌后,明显愕然:“怎么会是你?”

接着这位长相娇柔,脾气却凶狠的纪姑娘脸色勃然大变,瞪大眼睛骨碌碌四下寻找什么:“他呢?他人在哪里?你告诉我。”

“你们这对……。”

第344章 是我的,谁都别抢

纪可芯指着面无血色的少女,气愤得口不择言:“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有人一双猥琐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面无血色的少女看了片刻,才朝后面挥挥手:“都给爷在外面站住。”

“里面这个女人长得还不赖,我勉强收了;你们若是敢乱闯进来看她一眼,我立刻挖了你们眼珠子。”

“听清楚没有?”前面他说得笑嘻嘻,后面却陡然阴狠凌厉起来。

本来准备冲进来的下人,只好稀稀拉拉应道:“听到了,少爷。”

面无血色的少女——不是别人,而是与昌伯侯府纪可芯认识的明惜语。

说起明惜语与这位纪可芯的交情,至少表面上,两个人平时在宴会见面的话,还是相处得不错的。

但此际,纪可芯却一副要将明惜语生吞活剥的表情。

站在纪可芯旁边,一双招子色迷迷肆无忌惮往明惜语胸前打量的男人——却是明惜语早有耳闻,但从未见过面的纪可芯哥哥纪力帆。

这个纪力帆简直就是一条凶狠好色又暴虐的恶狼。

明惜语此刻被他色迷迷的盯着,只觉又恶心又愤怒又惊恐,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她惊惧得摇摇欲坠,几乎再度昏迷过去。

但她死死咬紧牙关支撑着,绝对不敢这时闭上眼睛。

只因明惜语知道,这时她若真昏过去,她这辈子那就是真的完了。

纪可芯完全没有顾及明惜语赤着身子,吃人般的目光盯着她,凶巴巴问:“你哥哥明益呢?我收到消息,他明明与一个狐狸精偷偷约在这里见面?”

孙益——就是明益。

明惜语的亲哥哥之一。

这位凶狠又霸占欲强的纪姑娘,许多年前就认识风流俊美的明益;不但是明益的其中爱慕者之一,还自发将自己当成了明益的青梅竹马兼未婚妻。

所以一旦知晓明益与哪个年轻女子稍微亲近,立刻就会闻风而来,理直气壮兼且凶神恶煞出手教训胆敢亲近明益的女子。

明益今天是想利用她给楚南晞一个难忘的教训,再将楚南晞送到纪力帆这个暴虐成性的男人手里做妾。

按照明益的预测,楚南晞最后最佳的下场,就是被纪家这对暴力手段极端严重的兄妹,活活折磨至死。

明益从一出现楚南晞面前,就在演戏。他自以为演得天衣无缝,却不知从他一露面,楚南晞就认出他。

既然知悉他的身份,楚南晞自然时时刻刻防备着他。

明益当然不知道,就算楚南晞没认出他是明惜语哥哥;也绝对不可能因他刻意卖弄的风流与温柔,就对他动心。

明益这些年自恃俊美风流,从来就没有在女子面前失败过;所以才造就他强大到近乎盲目的自信,以为楚南晞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演戏;楚南晞也在演戏,不过是陪着他演;而且是毫无破绽的演下去,只因楚南晞想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而已。

谁料明益这个光长脸没长脑子的家伙,就会对她使美男计!

再说,楚南晞跳下窗户之后。落到地面,转过小楼另一侧,却蓦然看见有两个人早她一步先站在那里。

第345章 拉她代替

楚南晞不禁诧异问:“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北辰于归眨了眨他的桃花眼,笑眯眯道:“来看热闹啊。”

华非墨什么都没说,只懒洋洋打量她一会。

楚南晞默了默,才想起自己让红枫做的事。

欢喜园幕后真正的东家是华非墨,而负责打理华非墨名下所有产业的人,却是北辰于归这位大总管。

她要借欢喜园的地方行事,哪里绕得过这两位的眼线。

所以,这两位出现在这倒不稀奇了。

这时,又一个人跃下窗户。

“是红枫。”

“小姐,按你吩咐,奴婢把她弄醒了。”

楚南晞抬头望了望,想像着里面此刻的情形,画面一定相当精彩。

不过片刻,有人惊慌失措试图爬上窗户。

是发现自己妹妹半光着身子泡在浴桶后,只顾自己逃跑的明益。

楚南晞眸光暗下来,唇边笑容冰凉而讥嘲。

红枫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小姐,留心他脚下。”

明益几乎以倒葱的姿势从窗户跌下来的。

他一落地,立刻就痛得飙出眼泪。

因为他右脚正踩中捕鼠夹,就算没将他右脚掌废掉,也痛得他撕心裂肺。

楚南晞促狭地回视红枫一眼,见她正幸灾乐祸的抿着唇冷笑。

明益生怕引来小楼上面的人,痛得眼泪鼻涕齐飞,也死死将闷哼声捂实在嘴巴里。

就在他动手想将捕鼠夹弄掉时,隐在拐角后面的北辰于归说话了:“谁都别和我抢,我来动手。”

红枫刚想出手将人弄昏,闻言动作倒是顿了顿。

华非墨眉梢一挑,毫不犹豫地朝着明益脑袋弹出一颗石子。

北辰于归:“……”

不是说了别和他抢?

华非墨线条完美的下巴往明益方向抬了抬:“脱衣裳这活,我不和你抢。”

北辰于归忍不住回敬他一记白眼,凉凉嘲讽道:“真是善良大度,可惜……。”

掩盖不了这家伙自己不愿做苦力的事实。

楚南晞神色复杂地斜睨华非墨一眼。他怎么知道她想剥掉明益衣裳?

他还能猜出她想整治明益明惜语这对兄妹的手段?

衣衫不整慌不择路跳窗而逃,如果不是心虚,明益为什么要逃?

上面身子半光的人,是他亲妹妹。

明益害怕被人撞见他与自己亲妹妹衣衫不整共处一室,这意味着什么?

楚南晞心想,想必昌伯侯府的纪可芯与那个暴力恶心男,一定会好好招待明益与明惜语的。

北辰于归动手将明益的衣裳弄乱,又拍了拍他脑袋;确定已经将人拍醒之后,他闪身隐了踪迹。

楚南晞一行几人随后悄无声息离开了欢喜园。

在他们转身离去之际,北辰于归暗中留在明益体内的内力,迫使明益转醒。

而刚恢复意识的明益,还懵懂未记事,就被腿脚钻心的疼痛闹得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叫得挺凄惨,不过真难听。”红枫评论着,还调皮的掏了掏耳朵。

“什么声音?是谁在下面惨叫?”小楼上面的人自然也没法忽略这声凄厉叫声。

纪可芯最靠近窗户,她当下就好奇的探出脑袋往下望去。

“是明益哥哥!”她又惊又喜,几乎连想也没想,提着裙摆转身蹬蹬跑下楼去了。

如此一来,楼上内间,就只剩明惜语独自面对色迷迷的恶心男纪力帆了。

第346章 做贱妾也得看心情

纪力帆歪着头,纵欲过度的脸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浮肿虚黄。

他色迷迷盯着明惜语,咂巴着嘴巴,诡异的嘿嘿笑着,却并不说话。

明惜语心里恐惧到极点,但她强忍恶心看他一眼之后,突然咬牙警告自己一定要镇住场面。

虽然她面色仍旧苍白似血色尽失,但在眨眼间,她咬着牙根佯装镇定;一敛害怕畏惧惊慌之态。

而是站起来,微微昂着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镇定自若起身走向屏风后,拿起外衫慢条斯理套在身上。

不是她不想尽快遮住外泄的春光,而是她虽佯装镇定若无其事强撑着,双手却仍抖得厉害,简单的穿衣动作她半天也做不来。

片刻后,她闭了闭眼睛,呼出压抑的浊气。

她终于将外衫穿好。

“穿和不穿又有什么两样?”见她坦然自若自屏风后再走出来,纪力帆忍不住鄙夷地盯住她胸前,嘲笑道:“反正都看过了。”

“再说,你都和明益有过一腿;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冰清玉洁?”

“你是自己动手把衣裳脱了,还是让我动手帮你脱?”

“如果在这把我侍侯得高兴了,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收了明益穿过的破鞋,将你带回昌伯侯府做个贱妾。”

一句句,极尽猥琐与羞辱之能事。

明惜语气得肺都炸了。

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更加白得跟纸一样透明,半点血色也寻不着。

像纪力帆这样的男人,往常就是让她看一眼,她都觉得恶心;如今竟然被他羞辱,还被他怜悯的语气连施舍她回去做个贱妾还得看他脸色?

明惜语银牙暗咬,她深深吸口气,似完全不为他的羞辱鄙视所动;昂着头,维持着她一贯的端庄骄傲,一本正经斥道:“纪公子,胡说八道可不是个好习惯。”

“想必纪公子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她按捺住心虚与怒火,冷冷道:“我父亲明致杰是监察巡按御史,朝中二品大员。”

一个没落的昌伯侯府算什么东西?

你一条昌伯侯府的蛀虫,又算什么东西?

也敢肖想让她给他做个贱妾?

纪力帆眯了眯眼,淫笑着步步向她走去:“就算你父亲是二品大员又如何?”

“你的身子已经被我看光。若非我大发善心肯收你入府做个贱妾,你就要被浸猪笼。你还敢跟我提身份摆臭架子?”

“贱人,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纪力帆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住手!”门口,纪可芯扶着一瘸一拐的明益走进来。

听闻这怒喝声,纪力帆的巴掌没朝明惜语脸上落下;明惜语乍见怒气冲冲站在门口的哥哥,霎时一阵惊喜。

但思及前事,他不顾她安危弃她跳窗而逃,目光又瞬间暗淡下来。

“此事另有内情,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如此羞辱我妹妹?”

明益慢慢走进来,义愤填膺叱喝起纪力帆;他竭力维护妹妹的模样,实在正气凛然唬人之极。

纪可芯盯着他,两眼直放光,“哥,你别欺负惜语;这一切都是误会,是楚南晞故意离间我们两家制造出来的误会;那个贱人,就是想看我们两家起内讧,自己先打起来。”

第347章 对她负责啊

“误会?”纪力帆呆了呆;皱着眉头望向她,“什么误会?你说清楚。”

明惜语此刻对兄长明益的心情是复杂无比的,既有怨恨也有依赖。

终于不用独自面对纪力帆这个恶心的人渣;她抿着唇瞟了眼明益,犹豫一下,悄悄挪着脚步往他身后靠去。

纪可芯瞪他:“哥你那么大声说话干吗?这事我也说不清楚,你让明益哥哥跟你说。”

别看纪力帆对明惜语又猥琐又凶狠,对纪可芯这个妹妹却畏惧得紧。她一出声,他就闭了嘴。

就听闻明益说道:“我原本和朋友约好在这吃饭,谁知楚南晞那个妖女暗中使手段做出李代桃僵的把戏。”

“她不但阻止我朋友前来,还悄悄把惜语引来附近,又把人打晕掳来这里;然后,她暗中安排人手把你们也引过来。”

“她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看见惜语狼狈的样子;她还让人故意把我也弄得衣衫不整,然后将我从窗户推出去,做出自己逃跑的样子。”

“等等,”纪力帆虽然脑子不算太聪明,却也不至于连一点智商也没有,“你说那个楚南晞,到底是何人?”

“她跟你们兄妹俩有何仇怨?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干这种事?”

明益苦笑一声,无奈道:“说起来,楚南晞跟我们还是亲戚。她就是楚国公府上的三小姐。”

“至于她跟我们的仇怨——其实就是她心胸狭窄,容不得人还乱扣帽子;之前在太子别院发生的事,你们可有所耳闻?”

烟渺居士那幅山水寄情图,被人临摹出一幅赝品,还用隐墨提上反诗送到别院给太子妃道贺。

这事,虽没有传遍京城;不过昌伯侯府也隐约有所风闻。

纪力帆听罢,这会就眯了眯眼,“你是说,她是因为那幅假画,才这么报复你们?”

明益苦笑一声,继续道:“起因正是如此。你说气不气人,那幅假画根本与我们无关,不过五堂妹心疼叔叔才弄出的风波,她却将债算在我们头上。”

“我们今天莫名其妙遭这些罪,本就冤枉得很。”

“若纪兄你们真误会这些事,我们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脏水了。”

纪力帆又疑惑道:“你说所有事情都是楚南晞搞出来,那她做好这一切之后,她跑去哪了?”

“她让人把你推下窗户,那推你的人呢?我们当时就从楼梯上来,可没看到有任何人下去。”

明益目光闪了一下,心道没看出这个色鬼还挺细心的,连点细节都想到了。

“纪兄有所不知,那个人把我从窗户推下去之后,他自己也跟着从窗户逃走了。”

虽然这一切勉强说得通,但认真推敲的话,许多细节都经不起。

不过糊弄纪家这两个没脑子的兄妹,这番说辞已经可以了。

纪力帆想了想,也没再追究的意思。

不过他把视线又投向明惜语,目光闪烁地盯着面色苍白的少女,咂巴咂巴着嘴,道:“不管其他事,她的身子既然让我看了,我总得对她负责,对吧?”

第348章 直接去死

尽管明惜语低垂着眉眼,但被他恶狼一样sè yu熏心的目光盯上,她还是止不住一阵害怕得颤了颤。

让她给这个恶心的人渣做贱妾?

还不如让她直接去死!

明益看不上纪可芯,当然更加看不上纪力帆。而且,他对明惜语这个妹妹,一向也挺疼爱。

既然扯了刚才那出谎来,他又岂会愿意将明惜语给这个男人糟蹋。

“纪兄记错了。”明益脸色一肃,盯着纪力帆,无比严肃道:“惜语跟我一样,被人算计;还被人从窗户推下去,好在这小楼不是很高。”

“下面又是草地,我们才没摔出大毛病。虽然一身狼狈容易惹人非议,但比起受伤,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纪兄在这小楼上,看见的女子就是那个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楚三小姐楚南晞。”

“说起来,也是她该落到纪兄手里;若非她作恶在前,又怎会因逃跑不及而被纪兄堵在这里,正好撞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纪可芯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俊美异常的面孔,结结巴巴道:“明益哥哥,你、你……?”

这颠倒是非的功夫也太厉害了吧?

看他一脸严肃认真气愤的模样,若不是知道真相在前,她差点都信以为真了。

其余人却一副漠然平静的表情,还稍稍加上两分愤怒的样子。

仿佛明益说的,就是最真实的真相。

纪力帆想了想,忽嘿嘿地笑了起来:“不错,传闻楚三小姐长于乡野;大概根本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才敢如此胡作非为。”

“以后成了我的人,我一定要好好调教调教她。”

他突然往明益面前凑了凑,“听说楚三小姐美若天仙,比帝都第一美人还漂亮几分,是不是真的?”

明益脑里蓦然闪过那张娇柔泛着酡红的脸,还有那明眸轻眨流转着醉人眼波向他回眸的模样;忽觉下腹一热!

连忙定了定神,声线暗哑道:“她的容貌确实过人。她的气质,更胜第一美人一筹。”

纪力帆握着拳头笑了笑:“是吗?那我一定要尝尝了。”

明益暗中松了口气。

纪力帆歪头盯了眼明惜语,忽又道:“不过,你妹妹她——。”

“不行,”纪可芯似乎一眼就知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他,凶巴巴道:“以后我是要嫁给明益哥哥的,你想也别想。”

纪力帆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还有个比明惜语更美的楚南晞,又放下对明惜语的执念了。

明惜语心中大石悄悄落地,虽然纪可芯一句话等于保住她清白;她默默转着眼睛,看了看纪家兄妹,心里的恨意却到达顶点。

这对蠢货给她的羞辱,她一定会找机会加倍讨回来。

纪家兄妹被明益拿谎话搪塞应付过去了。

本以为欢喜园的事已告一段落,明益自己技不如人,遭楚南晞利用反将一军后,他会学乖。

谁也不知道,他跟明惜语一样,心里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错的,都是楚南晞。

明益在纪力帆面前将楚南晞形容得天仙似的,当然不是为了捧她,而是要借纪力帆的手,再度对付楚南晞。

就在欢喜园事件发生的第二天,纪力帆与一群狐朋狗友吃饭看戏时;似是兴致上头,漏嘴将他看过楚南晞光着身子的事抖了出来。

第349章 别开生面的死法

对于这种带着香艳色彩的事情,传播的速度自然比雪花还惊人。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竟然从一家戏园传到满京城的戏园都知道。

不仅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有具体的人物地点。

当然,对于这个香艳事件的主角是楚国公府楚三小姐,大多数人是不相信的。

至于少数相信的人,则坚持认为纪力帆一定是亲眼所见,不然绝不敢乱传一个开国公府的嫡女坏话。

这何止是坏人名声,简直是借着舆论杀人。

华非墨是与一众纨绔子弟玩乐时,偶然听到有人当笑话提起这事,这才知晓纪力帆这大嘴巴的阴谋。

从来没在人前变过脸的璃王殿下,当即脸色发黑:“你们,谁也不许再提一个字;若让我听到一个字,大家朋友都没得做。”

“记住,我说到做到。”

一众纨绔子弟面面相觑,还闹不清他为何突然翻脸;璃王殿下就已经拂袖离开。

他走时,还似突然令周围空气都凝结了厚厚冰层,众人望着他疾风般远去的身影,还莫名感觉身边凉嗖嗖的;甚至有人都被冰冻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老胡,给我弄点药。”华非墨一口气奔到别院,揪着正在药田施肥的老头就道:“一种可以令人至死都雄风不倒的药。”

纪力帆那个杂碎,胆敢侮辱她,就该换个新鲜别开生面的死法。

老胡大吃一惊,狐疑地瞪大眼睛审视他半晌:“你要这种害人的药干什么?”

华非墨冷笑,眼底有熊熊怒火在燃烧:“既然是害人的药,当然是拿来害人。”

“不过,那是他自找的;就算最后死了,那也是他自己害的自己,跟旁人无关。”

老胡摇头:“你怨气这么重,怒火这么烈,我可不敢给你弄这种药。”

“不给?”华非墨意外地打量他一眼,随即冷笑,“你不给就算,我总有办法弄到。”

说罢,他转身就走。

“等等,”老胡气急败坏喊住他,“这种虎狼之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千万别乱来。”

“还有,这药可不容易弄出来,你想找谁要?”

“这个不用你管。”华非墨杀气腾腾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影早闪出老远。

老胡不愿意给他,他也不会勉强老胡。

但是,老胡也甭想劝说阻拦他。

除了老胡之外,华非墨想到有个人,他肯定能从那人手里拿到药。

“怪医陆枝繁!”

别人想要找陆枝繁不容易,但华非墨不同,只要陆枝繁不是跑到深山采药,他就能顺利逮到人。

华非墨对冷清修竹一样的男人表明来意之后,陆枝繁冷眼看着他,只问他一个问题:“你拿这种药给人服用,可清楚后果?”

华非墨点头。

陆枝繁又问:“那个人犯了朝廷律法?”

华非墨哼了哼:“何止犯了朝廷律法,他简直死有余辜。”

陆枝繁不问了,“你稍等。”

说罢,就低头进屋摆弄他放置药房里的瓶瓶罐罐。

一刻钟后,华非墨耐心告馨之前,陆枝繁从屋子出来,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道:“你要的东西在这,不过把它给你之前,我还有件事。”

第350章 便宜他了

华非墨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什么话快说?”

陆枝繁看着他眼睛,面无表情道:“你得保证,这药不会用于无辜之人身上。”

华非墨哼了哼,反唇相讥:“没想到陆大神医如此正义!”

陆枝繁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执着的坚持,不紧不慢重申:“你保证?”

“行,我保证!”华非墨被他的固执打败。

接过瓶子,华非墨骑上疾风,头也不回的跑了。

陆枝繁抿了拒唇,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他一定让华非墨保证,并非他为人多么正派正直;而是——这是她的忠告。

华非墨取到虎狼之药,立刻返回已控制住纪力帆的地方,二话不说,示意下属将药强行灌下去。

并厉然吩咐道:“把他丢去城里最大的青楼,务必让那里的全部姑娘好好服侍他。”

纪力帆根本不知道自己犯到哪路煞星,温柔乡里突然被敲晕带走。

醒来时,又突然在脂粉香气刺鼻的女人堆里。

华非墨要求,务必保证药效十足。

也就是确保纪力帆在****前,绝对雄风不倒。

将他丢到脂粉堆里还不算,还时刻让人盯着。

陆枝繁也不知哪门子心肝突然开了窍,将药交给他之后,还特意想办法追踪他。

得知最后,他将药强行灌下纪力帆这个恶心的人渣肚里之后;他默默想了一会。

远离脂粉堆,悄悄去打听来龙去脉。

知悉纪力帆曾传过楚南晞的谣言之后,陆枝繁冷清的面孔突然变得狠厉冰寒。

“纪力帆这种人,被他nuè dài致死;犯在他手里的人命没有三十也有二十,还让他如此风流快活死去,实在便宜那个人渣。”

他回头钻进药房改善了药方,一个时辰后,他找到华非墨。

“把这东西给那个人渣服下。另外,草民建议殿下不妨将人渣丢回他府里的猪圈。”

“这种人渣,死在别处,那也弄脏别人的地。”

华非墨拿着瓶子抛了抛,望着他笔直修长的背影,玩味地笑了笑:“没想到,他比我还狠。”

“不过他有句话倒提醒了我。让那个人渣死在别处,确实污了别人地盘。”

“既然如此,就让他死在自己府里。这也算死得其所了。”

一念方罢,他容光潋滟的面孔完全没有半分仁善犹豫。

“来人,把这特别加料的东西给那个人渣服下。另外,将人悄悄丢回他府里的猪圈。”

至于最后,纪力帆是死是活,就看姓纪的造化了。

据说,最后的最后,纪力帆最后是力竭而亡的。

被人发现时,他的下半身还与一头母猪连在一块。

昌伯侯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但熟知纪力帆长久以来暴行的侯府下人,却暗暗拍手称快。

尤其那些年轻貌美的婢女,更恨不得放上几串鞭炮来庆祝才好。

总而言之,暴虐成性害了许多无辜性命的恶心男纪力帆,以如此别开生面的方式死去,昌伯侯府是连他的丧事都不敢大办;而是低调悄悄停了一日灵,就匆匆葬了。

气温渐暖,皇帝来了兴致,前往千里外的皇家牧场狩猎。

除了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之外,大臣及家眷也在随行人员之列。

梓歆郡主得到消息后,立即迫不及待跑去找楚南晞。

出行前,她得积极游说楚南晞:“南晞,去吧去吧。去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想想奔驰在无边无际的地方是多么惬意。比整日困在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方守着无数规矩过活,简直快活多了。”

第351章 有没有自知之明

皇帝出行那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实在壮观之极。

虽然路途遥远,好在一路走走停停,并非急着赶路;楚南晞不觉得辛苦,梓歆郡主则快活得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

这一日,队伍行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安营扎寨拉帐篷的拉帐篷,巡逻防卫的巡逻防卫;到处一片繁华忙碌景象。

梓歆郡主跑来缠着楚南晞,说道:“听说距这三里地有条溪流,我们不如去那边抓鱼吧?”

“横竖在这也帮不上忙,他们也没那么快就弄好营帐,不如先去玩一会;等我们抓了鱼回来,既可以烤鱼吃,也有地方可以休息。”

楚南晞放眼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觉得心境也开阔了不少。

她欣然点头:“好吧,我们抓鱼去。”

谁料她们走到那条清澈的溪流附近,却发现早有人先她们一步到了那里。

梓歆郡主一见那张冠艳无双的脸,双眼就直冒绿光。

不过她心底对华非墨毕竟有所忌惮,而且时刻谨记着华非墨不许女人靠近三尺之内的铁律。

因此,她小心翼翼腆着笑道:“璃王殿下,这条小溪就附近的地势比较平坦,你能不能稍微往上……挪一点点位置?”

万一不小心靠得太近,这美貌无比的艳皇殿下会不会出手拍飞她们啊?

华非墨望了望她身旁的少女,懒洋洋道:“郡主胆子小。还是楚姑娘靠近一点吧。”

他掠了眼梓歆郡主,在她出声反对前,强调道:“郡主放心,我保证不会失手把楚姑娘清出三尺之外。”

人家都郑重其事做保证了,梓歆郡主除了闭嘴也没什么好做的。

“这儿的水草丰美,野生的鱼儿也养得十分肥美。”华非墨直接无视梓歆郡主,一本正经跟楚南晞讨论起来,“你说,一会抓到鱼,我们是烤着吃还是蒸着吃?”

少女狐疑地打量他一会,嗤笑道:“殿下会抓鱼吗?等你抓到鱼再说吧。”

“殿下刚才也说了,这是野生的鱼儿;肥美是一定的,不过不好抓也是肯定的。”

“殿下也许抓老鼠在行,抓野生的鱼儿,就不一定了。”

随侍在附近的红枫脸上莫名一热。

小姐拿抓老鼠这事跟抓鱼比,是有心还是无意?

那天在欢喜园小楼下放置的捕鼠夹……虽然是殿下的主意,不过她也是赞同的。

对待明益那种人,客气心软什么的,就别浪费了。

华非墨深深瞥了眼神情含讥带讽的少女,懒洋洋挑了挑眉,道:“一会若是我抓到鱼,你负责生火来烤,如何?”

“小皇叔真是好兴致,去那都能迅速寻到乐子。”谁也没留意,华承夙忽然阴魂不散的出没在周围。

楚南晞一见这个人,皱了皱眉,登时没了兴致。

“郡主,我们回去。”

梓歆郡主也看出她与这个五殿下不对劲,猜想着也许两人气场不合,一见面南晞就相当不高兴的冷下脸。

“行,估计这会营帐应该已经弄好,我们回去休息正合适。”

华承夙忍不住一个箭步赶到楚南晞跟前,长臂一横将人拦下:“南晞,为什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第352章 打的就是你

“五殿下误会了。”楚南晞半垂眼眸,神色平静,语气淡漠,“臣女乏累,想早点回去休息而已。”

她略略福身,避过他手臂,与梓歆郡主绕过他;完全无视他愠怒的脸色,相当干脆的扬长而去。

两人走出没多远,就与匆匆赶来的纪可芯迎面相撞。

“楚南晞,就是你?”纪可芯似没看到梓歆郡主一样,见到楚南晞,就跟见到仇人一样。

竟然分外眼红,二话不说,瞪着楚南晞劈头就是一顿骂:“是你算计明益哥哥,还害他受伤?”

“刚刚你一直和璃王殿下在一块?他不是不喜欢女人,不允许任何女人靠近吗?你说,你是怎么勾引他的?”

“听说你从小流落在外,一直在乡野长到十几岁才回楚国公府。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凭你这样的野货也敢肖想璃王殿下,你配吗?”

“还有,刚刚五殿下还与惜语好好说着话,他急急忙忙赶到溪边,也是因为你对不对?”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叔侄!”

“勾引一个又一个,卑鄙无耻,不要脸。不知廉耻,这就是在乡野长大的贱货!”

“啪!”

无比响亮的耳光打得纪可芯发懵。

也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污言秽语。

“你?言曼曼你敢打我?”她捂着瞬间肿起老高的脸颊,瞪大眼珠不敢置信地望着梓歆郡主。

梓歆郡主甩甩手,冷笑一声,傲然道:“打的就是你!”

“你、你……”纪可芯气得不行,扬手就想打回去。

梓歆郡主冷笑着抬着下巴,将英气的脸颊往她手边就了就。还刺激的笑问:“来呀,你敢打回来吗?”

纪可芯还真不敢。不仅是顾忌她异姓郡主的尊贵身份,还因为她瞄见梓歆郡主一手按在腰际划着圈圈。

她骤然想起梓歆郡主在军中长大,手上功夫可不弱。而且,梓歆郡主平日都爱带着鞭子出门。

真硬拼起来,她肯定不是言曼曼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

纪可芯心里忿忿,不过她相当识时务。

“你是郡主,我不跟你计较。”她嘴硬的撑着气势,立刻将矛头转向旁边的少女,“楚南晞,你躲在郡主身后,算什么英雄?”

“有本事你站出来,看我敢不敢打你?”

楚南晞漠然扫她一眼,眼神冰冷神色讥嘲。

她不气不恼完全无视,压根没将纪可芯的挑衅当回事。

继而淡声招呼梓歆郡主:“我们走,跟一条乱吠的疯狗有什么好计较的。”

“说得好。”梓歆郡主故意哈哈大声笑出来,“一条疯狗而已,怎么能期待它跟人一样懂道理。”

“你、你们……!”纪可芯气红了脸,气得浑身都发抖,却只敢在身后放狠话:“楚南晞,你等着瞧,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杮子挑软的捏!

楚南晞默默摇头,眼中浮出淡淡厌恶的同时,眼底又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被梓歆郡主用力掴了一巴掌,纪可芯最后是哭着跑回营帐的。

“娘,你一定要给我报仇。”一入营帐,她立刻扑进昌伯侯府夫人怀里,“我要杀了楚南晞那个贱人。”

第353章 太后出面

“可芯,这是怎么回事?”昌伯侯夫人吃惊地看着女儿,见她脸颊红肿得老高,登时又是心疼又是气愤,“这是谁干的?谁敢打你?”

“你告诉我,我这就找他算帐去。”

纪可芯边哭边说:“娘,这是言曼曼动手打的。”

“什么?”昌伯侯夫人闻言又是一惊,“她凭什么打你?就算她身为郡主,也没有权利随便打人。”

“你在这歇着,我找她讨个说法。不行,就算闹到太后跟前,我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娘,你先别急。”纪可芯拉住她,“言曼曼是为了楚南晞才对女儿动手。”

“一切都是楚南晞的错。娘你先听我说完,然后再去找太后作主不迟。”

昌伯侯夫人重新坐下来,一脸心疼的看着她,“来人,拿些冰块过来。”

说着,又无奈道:“可芯,你的脸肿成这样,得先拿冰块敷一敷。”

无奈之余,又带上几分怨恨,“言曼曼下手也太狠了。”

“娘,楚南晞她不知廉耻,勾引一个又一个。也不知她怎么讨得璃王殿下欢心,璃王殿下竟为她破了戒,允许她近身。”

“这还不算,她还水性杨花去勾引五殿下。”

“什么?”昌伯侯夫人大吃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纪可芯点点头,将在小溪附近所见一幕添油加醋的告诉她。

璃王殿下——那么俊俏又充满英雄气慨的男子,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楚南晞竟然敢肖想她心目中的神祇!

昌伯侯夫人皱着眉头默默地考虑了一会,“这事非同小可。如果是事实,的确应该让太后知道。”

她目光闪了闪,瞄了眼神情怨怒的女儿一眼,仿佛在自言自语:“说起来,璃王殿下与五殿下叔侄俩年纪差不多,他们都到了该成亲的年龄。”

纪可芯怨毒地说道:“娘,五殿下自幼由太后抚养;太后最疼爱的就是他。”

“只要太后知道此事,她一定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像楚南晞这种品性卑劣的贱人,不管是璃王殿下还是五殿下,她都配不上。”

昌伯侯夫人想了想,说道:“此事且容我想想。待我想好了怎么说,再去找太后。”

“可芯你放心,你这一巴掌绝对不会白挨的。”

得到她保证,纪可芯终于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还是娘最疼我。”

翌日,昌伯侯夫人就以给太后请安为借口去了太后的营帐。

她绝口不提纪可芯辱骂楚南晞在前的错处,也没提被梓歆郡主打了耳光这事。

说了会闲话,仿似不经意间提起:“说起来,这次伴驾前来参加狩猎的臣属家眷中,可有不少年少慕艾的姑娘呢。”

“臣妇昨日远远瞧着,许多姑娘都长得跟花朵似的;真真年轻貌美令人羡慕。”

太后含笑看她一眼,这一眼颇有深意,但也没有开口表示什么。

昌伯侯夫人心里打着小九九,瞄了眼太后,又接着道:“尤其楚国公膝下的千金楚三小姐,在一众姑娘里,可以说得上是艳压群芳,美貌无匹。”

“不仅梓歆郡主与她相处愉快,就连璃王殿下与五殿下,都能与她眉开眼笑相处融洽。”

昌伯侯似感慨的一叹:“这样看着,还是年轻好;尤其像楚三小姐这样伶俐有趣的美人儿,我看着她,都打心眼里欢喜。”

第354章 这事你来做

太后面上不显什么,心里却暗暗打起了鼓。

昌伯侯夫人又道:“说起来,以璃王殿下的年纪,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照顾,也是不行的。”

“就像臣妇家里可芯那丫头,这两年渐渐长大,也开始有心事了。”

太后淡淡接腔:“听闻令千金活泼可爱,将来择夫婿,自然得夫人多费心。”

“想要夫唱妇随,少不得两个人互补更好。”

她意味深长瞟了眼昌伯侯夫人,“哀家随口一说,夫人别放在心上为好。”

“哀家乏了,夫人跪安吧。”

昌伯侯夫人退出太后营帐,纪可芯立刻迫不及待扑过来缠住她,急急问:“娘,如何?太后可说了要怎么处置楚南晞那个贱人?”

昌伯侯夫人神秘地笑了笑,“我们等着瞧就是。”

太后营帐里。

太后的脸沉了下来,原本慈祥的神色已被恼怒取代。

“就凭她那女儿,也敢肖想璃王;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太后十分生气,“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对于华非墨,这个先帝最小的儿子,太后的心情无疑是十分复杂的。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看不上昌伯侯的门第。

刚才昌伯侯夫人竟敢拿自己那个有着泼辣凶悍名声的女儿试探她,真是不知所为。

华非墨就算要成亲,那也得娶个门第相当性情温和的。

就纪可芯那德行,就算她同意,对璃王多有照拂的皇后也不会同意。

所以,刚才太后才不留情面的反讽回去。

昌伯侯夫人意不在璃王,才佯装不懂太后的怒意。

“不过她有一事倒是提醒了哀家。”太后转念一想,眼底闪过精光,“你让楚南晞到这来一趟。”

“哀家要亲自看看楚国公那个小闺女是什么样的人。”

早前已惹得承夙那孩子让她下懿旨指婚,今天才出来狩猎,又闹出与璃王走得近……。

太后捏了捏眉心,脸色更沉了些。

林女宫宽慰她,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后只管享清福就好。那些烦恼操心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岂不更好。”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就怕这楚南晞……”她顿了顿,没有往下说,“罢了,待哀家见见那丫头再说。”

两刻钟后,楚南晞到了太后营帐内:“臣女楚南晞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一会,打量她良久,方淡淡笑道:“不错,是个标致的丫头。”

这是客套夸奖吧?

楚南晞心想,可太后夸完她长得不错,就没有下文了?

也不让她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听说昌伯侯夫人上午曾过来给太后请安。

楚南晞心思灵活,举止却维持着一丝不苟的完美端庄。

太后不让她起来,她保持半蹲的样子,已经过了一刻钟,还是纹丝不动,完全没有一丝颤抖游移。

就连纤纤腰肢,也依然跟刚开始一样挺得笔直。

这丫头定力倒是不赖。

太后暗中点点头,仪态亦尚可。

就是不知这性子如何。

“今天这红枣茶腻味了点,下次少放点蜜,哀家换换口味。”

“奴婢记着了。”

与宫女旁若无人的闲聊了几句,太后似乎才记起楚南晞还在跟前行礼:“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这站着?”

她似乎十分诧异,嗔怪的瞟了眼女官:“你也不知道提醒哀家。”

女官连忙堆笑认错:“是奴婢不好。奴婢一时想着太后说的红枣茶,走了神。”

“楚丫头,免礼。”太后端着茶呷了一口,十分慈爱道:“哀家这有本佛经,你给哀家抄了吧。”

第355章 什么仇什么怨?

抄佛经?

楚南晞眸光闪了闪,心里觉得太后此举怪异,面上却恭恭敬敬:“是,臣女遵命。”

“太后。”她旁边的林女官,这时忽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你在哀家身边时日甚久,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了。”太后瞥她一眼,笑骂道:“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林女官瞄了眼楚南晞。

太后似觉意外,也顺着她视线看了看近前毕恭毕敬的少女。

又对女官道:“哀家相信楚丫头不是饶舌之人,有话但说无妨。”

林女官面上露出诚惶诚恐之色,极快地瞄了眼楚南晞,十分为难道:“太后,楚三小姐她……奴婢曾有所耳闻,听说楚三小姐幼时苦于为生活所迫,并不曾正式入学识字。”

楚南晞眨了眨眼,心里几乎忍不住暗笑起来。

原来太后特意提出让她抄佛经,是为了奚落她大字没识几个。

嗯,太后这般费周折,不会仅仅为了轻视她。

因为没这必要。

一定是昌伯侯夫人提了什么,让太后看她不爽,这才拐弯抹角提醒她即使身份够高,但才学低下。

肯定配不上身份尊贵的皇子皇孙。

如果昌伯侯进馋言的时机早一些,比如说在京城时,太后还没下指婚懿旨前;她一定会感激那妇人。

可现在——虽然她没想要配得上谁,可太后此举,还有昌伯侯那个长舌妇,都令她心情不快。

“是,太后明察。臣女自幼流落在外,一直长到十几岁;直至去年才返回楚国公府。”

少女眉眼低垂,声音浅淡静凉;听似不露一丝情绪,实则暗含讥讽。

“臣女少时确实因为养父母家贫,根本上不起学;臣女能认识的大字实在没几个,这是事实,臣女去岁就曾公开承认过此事。”

“若非怕太后你怪罪,刚才臣女就想说,抄佛经这种修炼心性的好事,臣女只怕有负太后恩赐。”

被人当场奚落轻视,她居然一点也不觉羞耻。

太后看着她坦荡从容的样子,心里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大概欣赏有之,失望亦有之。

默了默,太后缓缓道:“既然如此,哀家就免了你这差事。”

“免得楚妃知道,以为哀家故意刁难她的侄女。”

楚南晞一板一眼道:“太后多虑。楚妃娘娘若知道太后良苦用心,对太后你只会感激不尽。”

“瞧瞧这小嘴,”太后笑了起来,瞥了眼林女官,又打趣道:“真是会说话。”

“难怪这丫头那么讨人喜欢。”

“不仅模样长得俊俏,嘴巴也甜。”

太后又笑道:“楚丫头,你既然自幼在外面长大;见识的东西肯定也跟别处大不一样,不如你跟哀家说说你幼时生活的情况。”

楚南晞暗下皱起了眉。

一时猜不透太后的用意。

若说太后对她不满,今天召她来,就不会轻描淡写放她回去。

可若对她没恶意,也没必要询问她幼时的生活情况!

太后总不会想从别人困苦中获得快乐满足吧。

想了想,楚南晞慢慢道:“回太后,臣女幼时经常跟养父母一起上山下田;不是打柴就是种田,接触的都是淳朴的村民。至于风景,都是很平常的山山水水,实在说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太后眸光一闪,笑容慢慢深了几分。

第356章 这下马威,好极了

她神情却淡淡,只道:“哦,是这样吗?”

“这么说来,你这丫头腿脚身板都挺利索的?起码比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强吧。”

楚南晞已经听懂她话里深意。

心想不就是借个名头给她下马威?

也许其中还有别的内情,所以太后给她这个下马威也不会很重。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警告她最好掂量好自己斤两。

“臣女不敢有瞒太后,若说起写字刺绣,臣女大抵不如养在深闺的小姐;若说到爬山涉水,臣女自认还是过得去的。”

太后失笑:“你这丫头倒是坦率。夸起自己来,一点也不脸红。”

少女果然脸红了红,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轻声道:“臣女说的是实话。太后你就别笑话臣女了。”

“好好,哀家不笑话你。哀家这是羡慕你呀,楚丫头。”

楚南晞眨了眨眼,太后这是发那门子的感慨。

太后看她的目光似添了些东西,“你既然跟来这里狩猎,应该听说过这是皇家牧场吧?”

少女点点头:“臣女听父兄提起过。”

太后抬着头,视线似乎一下落在遥远的不知名处;她默了半晌,幽幽道:“在这里,除了男子参加狩猎;也专门有场地给女子狩猎。”

“而且为了照顾女子的身体特点,放在猎场的猎物都是一些比较温驯易猎的小动物。”

楚南晞眼眸似乎亮了一下。

太后不动声色将她的神情收进眼底,唇边笑容无形中多了点点真诚。

楚南晞不加掩饰的反应,取悦了她。

“你既然自小在山野田间跑惯,想必也喜欢参加狩猎这样的活动。”

“难得来了这里,你跟大伙一起去猎场玩乐玩乐吧。”

“哀家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才说一会话,就觉得乏了。”

说罢,她完全不给楚南晞任何开口机会,摆摆手,示意楚南晞退下。

“臣女告退。”楚南晞压下心头疑问,行了礼恭恭敬敬退出去。

出了太后营帐,她脸色莫名就多了层寒意。

表面看着还是平静如常,可内心深处,却冒出淡淡怒气来。

太后连问都没问她会不会骑马,就强逼她一定得参加狩猎。

这下马威,下得还真是好极了。

昌伯侯夫人,纪可芯,还有明惜语……这几个人,到底暗中有什么图谋?

难道她们想在狩猎场做什么手脚?

可皇家牧场,一直有专人管理;如今因皇帝的到来,更有守卫严格把守。

不管她们打什么坏主意,想要在猎场里面动手脚都不容易。

除非……。

“红枫,你去查一查,看看昌伯侯,或者与之相关的姻亲,是不是有人在此次护驾随行的禁卫军之列。”

“另外,也查一查明惜语与明益他们的动向;留意最近跟他们接触的人。”

在猎场里动手脚制造意外,这确实是个好时机。

楚南晞微微笑了笑,那就看谁的手段更高。

红枫的动作十分迅速,“小姐,奴婢已经查明;昌伯侯还有一个儿子名叫纪展平。如今就在随行护驾的禁卫军中。”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明益,并没有出现在此前参加狩猎的名单上。”

第357章 有意思

休整一天后,狩猎正式开始。

皇帝射出了第一箭,高亢的声响刺破天地间的寂静,“礼成!”

随着骤然响起无数利箭的声音,各种各样的猛禽仿佛自四面八方同时矫健冲出林梢。

司祭官高声唱颂丰年,皇子与重臣们纷纷随之张弓搭箭。

女眷们都在远远的看台上遥望着,见证这一幕的热闹与震撼。

华承夙突然转回头来,匆促地往看台上人群里的楚南晞投去一瞥。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又稍稍移向一侧。

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看旁人。

明惜语默默留心这一切,她眼眸里含着热切与盼望等待。可华承夙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她这边掠过。

匆匆一瞥,他就策马奔驰追逐猎物而去。

她想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但是他看楚南晞的眼神是那么温柔那样多情;对旁人却又是那样冷漠甚至冷酷。

她怎么能不在意!

不知不觉,明惜语揪紧了手帕。

她是来这个皇家牧场之前,才偶然得知华承夙与楚南晞订过娃娃亲。

还知道他为了顺利娶到楚南晞,差点向太后请下懿旨。

至于最后为何这事没有下文,据说是因为楚国公想多留自己的女儿两年,这才暂时按捺住婚约不露风声。

那个人,只要他肯以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看自己一眼,让她去死她只怕都愿意。

死?

对了,只有楚南晞死了,不管什么婚约——肯定也烟消云散。

明惜语极力抑制住心头愤恨,可在楚南晞面前,她一次又一次失利;这种压抑仇恨的滋味,她已经快压不住了。

尤其上一次在欢喜园,楚南晞还害她被纪……。

不能想!

明惜语及时制止住让她发疯的念头,眼睛却忍不住往楚南晞瞟去。

这一眼,自然也没法再像以前那样,装得那么平静温柔与任何人都亲近交好。

而是莫名透着浓浓怨毒与仇恨。

楚南晞感觉诧异,扭头望了望她,随即挑眉一笑:“没想到啊,原来他的爱慕者挺多的。”

也不知明惜语是什么时候看上华承夙的。

她上辈子居然一直没有察觉这秘密。

对了,上辈子二房以叛国通敌之罪构陷她父亲一房;而以明香苓为代表的明家,最终也全部倒向华承夙及楚显。

这里面,是不是也有明惜语爱慕华承夙这个原因在呢?

“南晞?南晞?”梓歆郡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唤你老半天都没反应。”

楚南晞茫然地眨了眨眼:“郡主,怎么了?”

梓歆郡主呶呶嘴,往四下环视一眼,道:“大家都去马场相马了,一会还去参加为女眷辟出的猎场狩猎。我们也过去吧,别再傻乎乎坐在这。”

“他们都跑到林子里追逐猎物,我们在这也看不见。”

楚南晞扫了眼看台,发现大部份人都走了。她不由失笑:“还真是这样。”

“行,我们也去马场。”

她们走没多远,梓歆郡主忽红了脸,小声道:“南晞,你在这等一会,我先去如厕。”

楚南晞无奈,只能点头,“好吧,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着。”

梓歆郡主一走,就剩楚南晞一人留在原地。

明惜语瞅准机会,眼底闪烁着阴狠,抿了抿唇,快步走了过来。

第358章 出来混总要还

“楚南晞楚三小姐。”明惜语的面容仍保持着人前一贯的温柔平和。看向楚南晞的目光,却似两道淬了毒的利剑一样,锋利又吓人。

她开口,将声音压得极低,但声音却似从齿缝挤出来。

带着一股与平日行止大相径庭的阴冷与恨意,冷冷道:“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不知廉耻。“

“别以为你是国公府嫡女,就有资格攀附这个勾引那个;你就算披着一层发光的羽衣,内里仍旧不过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草包而已。”

楚南晞冷淡地看着她:“明惜语,果然是近墨者黑吗?跟纪可芯那条疯狗走得近,你也疯了?”

“你说谁攀附谁?谁又勾引谁?”

“疯狗?你才是疯狗。你还是条下贱的母疯狗。”明惜语的表情十分怪异,她一边维持表面的完美形象;一边又咬牙切齿的怒骂楚南晞:“别以为别人不知道,我们都看见了。”

楚南晞看着她别扭的表情,心里没来由感到一阵厌烦:“看见什么?看见又如何。我问心无愧,不吃你家饭,也没喝你家水。”

明惜语恨得双目赤红似烧着了火:“你妄图攀附璃王殿下,一边又水性杨花勾引着五殿下。”

“像你这种卑贱在泥淖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成为皇子妃?”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拿得出手的优点。”

“我要是你,早就……。”

楚南晞截住她的话,淡声嘲讽:“你要是我,只怕早就扑进五殿下怀里,主动跪求给他暖床了。”

“你、你……满口污言秽语。这就是你的教养。”心事被她大咧咧戳破摊开,明惜语又气又恼,脸都胀红了。

“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你至于气到七窍生烟吗?”楚南晞仍旧冷静淡漠之极,“你喜欢谁,你尽管主动向他示好,跟他表白啊。”

“在这缠着我辱骂我有什么意思?我也不会替你转达你的情意。”

明惜语从来没想到,自己掩饰得那么好的隐秘,居然被楚南晞一眼窥破;还这样明目张胆挑明说出来。

她登时气急败坏得都忘了收敛脾气,指着楚南晞就骂:“楚南晞,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楚南晞微微一笑:“我好怕哟。不过,我挺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对了,上次在欢喜园,你的身子已经被纪力帆那个死色鬼看过;你莫非还觉得自己仍冰清玉洁,能配得上做谁的正妃吗?”

揭人伤疤,楚南晞不是不会,而是她一向不屑这么干而已。

但是,明惜语这个人实在太恶心了,她忍不住口头上小小报复一把。

前面才挑唆纪可芯莫名其妙来吠她一顿;现在又主动跳出来辱骂她;她若不还击,明惜语只怕还当她是好拿捏的软包子呢。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惜语听闻她低语,果然惊得脸色大变。

楚南晞有趣地瞧着,还好笑地啧啧两声,故意气她:“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明大小姐心知肚明。”

“别以为,那个死色鬼死了,一切就死无对证!”

第359章 利用价值

“你,你——!”明惜语又惊又怒,脸色一阵铁青一阵苍白。

楚南晞瞧着她变幻不停的脸色,更觉有趣。

果然欺负别人能让自己快乐。

尤其戳穿这种表面道貌岸然典雅端庄,实则满肚子诡计狠毒无比的白莲花,实在让人太有成就感了。

“纪力帆是你弄死的。”明惜语羞愤欲死之际,竟然不是词穷无以为对,而是突然口吐惊人之语。

楚南晞眨眨了眨眼,极度无辜道:“明大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明惜语声音温柔,正面对着楚南晞的眼睛,却透着一股罕见的狠戾:“你少在我面前装蒜。”

楚南晞往右边的路径望了望,还没看见梓歆郡主的身影。

好吧,既然在这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发发善心指点一下明惜语好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家表面上还是姻亲嘛。

“若纪力帆不死,你还想入他府中做贱妾吗?”

明惜语怨恨地看着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楚南晞又笑了,她的笑容十分甜美灿烂:“明惜语,你喜欢华承夙想要嫁给他,你尽管去说好了。你被纪力帆看光的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华承夙这个人野心勃勃。虽然你父亲是二品大员朝廷新贵。就怕一个区区二品大员,他还不会看在眼里!”

“所以他才会积极想和楚国公府联姻。因为你明府有的,楚国公府有;你明府没有的,楚国公府也有。若论优势,他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

“我若是你,有时间在这与我纠缠不清;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想办法,怎么提高明府的利用价值还好。”

明惜语脸色又变了变:“你说什么?”她心里却知道楚南晞所说的是事实。

对于楚南晞刚才嘲讽似的提议,她莫名竟觉得有些心动。

也许好好动动脑子,真的能想出办法提高明府的利用价值。

届时,他一定会注意到她!

她母亲曾经试探过楚妃的口风,楚妃倒没直接表态。但提到华承夙时,却被他不经思索一口拒绝了。

连个婉转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明惜语思绪电闪而过,掠见楚南晞笑意微微的绝美面孔。一瞬心头大恨:“你别得意,你以为他真的看上你?你最后一定能当上他的正妃?”

楚南晞凉凉道:“他看上谁我管不着,也不关心!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我眼中不过一根草,有人却把他当成宝。”

楚南晞幽幽一叹:“你喜欢的,我却一点也不稀罕。你爱抢爱夺,还是怎么着。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去做。”

“但是,只有一条,你给我记好了。那就是别惹到我,若触犯我的界限,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不客气,明惜语已经领教过了。

随着楚南晞气势凛然的一步步逼近,明惜语心怯得步步后退,脸色更在楚南晞逼视之下一寸寸变得惨白。

“南晞,这边。”这时,梓歆郡主终于回来了。

楚南晞看见梓歆郡主在前面招手,冲明惜语淡淡一笑,低低道:“好好努力,祝你早日如愿以偿坐上五皇子妃的位置,以整个娘家为嫁妆拱手奉上给他利用。”

说罢,她轻哼一声,再不看明惜语一眼,移步走向梓歆郡主。

第360章 一定得帮我

绷直腰杆看着楚南晞与梓歆郡主亲密无间的说说笑笑离去,待不见她们身影;明惜语压抑的怒火完全释放出来,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猛地走到一片花草前,将花草一把一把扯下,扔到地上狠狠地用脚辗烂。

“小姐,你消消气,千万别气坏自己身子!”丫环在旁边看得害怕,柔声劝她。

明惜语想也不想,眼角下意识匆匆掠了掠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冷哼一声,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丫环委屈地捂住了脸,含泪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明惜语仍觉不解恨。她气得面孔扭曲,神情狰狞。

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用仅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楚南晞,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五殿下一定是你的吗?

你以为他一定会娶你吗?

不过一个野丫头而已,也敢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炫耀!

还有那件事……。

想到那个死得不甚光彩的纪府暴力恶心男,明惜语忽然惊惧得面色发白。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只有……只有楚南晞死了,那件事就再没人知道。

对,只要楚南晞死了,五殿下也不必守着什么娃娃亲。

到时,他一定会注意到她。

这世上,只有她与五殿下最般配。

华承夙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丫环在旁边看着她阴森的面孔,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快跟上啊,还傻站在那干吗?”明惜语走了两步,忽发觉丫环没跟上来,扭过头就怒斥。

丫环不敢迟疑,小跑着追了过去:“小姐,我们去哪?”

明惜语笑了笑,看着还似平常一样温柔无比;可丫环看着她的笑容,只觉阴森狠厉,冷得毛孔都冒出寒气。

“三哥没有来,那就找二哥。”明惜语没搭理丫环,仿佛自言自语,脚步越迈越快,“二哥那么疼我,他一定会帮我的。”

丫环愕然之际,心里不由自主害怕起来。

小姐的三哥明益,听从小姐的挑唆想给小姐出气,想用一出美男计对付楚三小姐。最后,却被楚三小姐反过来,狠狠算计一通。

如今,小姐又要挑唆二少爷明宗出手对付楚三小姐吗?

虽然小姐上面有五个对她宠爱至极的哥哥,可这样下去,会不会最后五位少爷都被楚三小姐收拾掉啊?

丫环惶惶然,心里十分担忧,但半分也不敢自己心思流露出来。

小姐表面温柔大度善良好脾气,实际上,只要有人稍不如小姐的意;小姐背后就会做很多事情,定要令对方生不如死才罢休。

这也就是府中五位少爷以及夫人老爷纵容疼爱,才会造就小姐这样霸道独占的性格吧。

“二哥,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明宗并非在护驾随行的亲兵禁卫军之列,但也是此次守卫的人员之一。

明惜语悄悄找到明宗,立刻做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柔弱可怜之态。

明益自恃长相俊美,一向以风流多情自居。

明宗投身守卫军中,却是直率莽撞的性子。

闻言,立刻就气愤得双目圆睁:“惜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你告诉二哥,二哥定然为你出气。”

“二哥,这不是出气的问题。”明惜语摇摇头,她幽幽一叹,明珠一样的泪水挂在卷翘睫毛上欲滴不滴。看着十分楚楚可怜,实在令人心疼之极。

明宗顿觉浑身血液一热,立刻生出浓浓的保护欲,“那你说,想让二哥帮你做什么事?”

第361章 这么做她必死

明惜语将他拉到隐蔽性更好的角落,又回头命令丫环:“你在旁边守着,千万别让人靠近。”

丫环点头:“奴婢知道。”

待丫环走出外面守着,明惜语才压着声音低低道:“二哥,我要楚南晞死。你帮我,只要你帮我;如今在野外,这事一定能办成。”

明宗惊了惊,“楚南晞?你是说楚国公的女儿?那个在外面流落了十几年的姑娘?”

明惜语冷哼一声:“对,就是那个换身羽毛就以为变成凤凰的野丫头。”

明宗虽直率莽撞,却也不是没有脑子不懂利害关系的人。想了想,他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何非要取她性命?”

“这事可大可小。你该知道,我们和楚国公府还是姻亲关系,而且关系一向不错。”

突然做出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最起码也得有个合适且正当的理由。

有句话明宗没提,那就是他们府能有如今的成就,绝对少不了楚国公府的提携扶持。

明惜语是头脑发热想不到,又或者是想到也不愿意承认。

明宗到底是个男人,目光比她长远一些。

“她算计我和三哥。”明惜语抿了抿唇,绝口不提自己的错处,只道:“就因为太子妃生辰宴上,出了赝品山水图的事;她就将帐算到我头上,四处害我不说,还害得三哥受了伤。”

明宗又是一惊,“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他之前不是在京城当差,明惜语又岂会将欢喜园发生的丑事四处宣扬。

“二哥,你到底还帮不帮我了?”明惜语见他追问不休,干脆板起脸撒娇糊弄,“总之,是楚南晞先做了伤害我们的事。”

“惜语,她究竟做了什么令你非得取她性命?”

慈事体大,明宗并不敢一口应承下来。

若换个其他人选,也许他问也不问,立刻就依她的要求办了。

可楚南晞,代表着楚国公府;直接关系到他们两家未来,明宗不谨慎也得谨慎。

“或者,此事先听听父亲和母亲的意见?”

明惜语气得一跺脚。原以为二哥头脑简单,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照办。

谁知一个楚南晞而已,竟然让他心里害怕成这样。

跟父亲母亲商量?

他们虽然疼爱她,可再疼爱,也不会将她凌驾在明府的利益之上。

想了想,明惜语决定说谎先哄住他:“二哥,此事母亲也是知情的。”

“当然,我们也不想与楚国公府撕破脸面;只要我们暗地里悄悄把楚南晞给处置了,到时谁也寻不出我们的错处。”

“毕竟,狩猎是件危险性挺高的活动。有一两个人误伤,或者死在流矢之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再者,二哥你难道不希望我们府再上一层楼吗?”

明宗心里一动,面上却透着疑惑:“此话怎讲?”

“皇子妃,”明惜语坚定地看着他,眼底透着灼热的光芒,“只要楚南晞一死,我一定可以嫁给五殿下做他的正妃。”

“到时,我们府的荣华富贵自然更上一层楼。”

“而且,暗箭伤人这事,也不用二哥亲自动手。”明惜语温柔地看着他,目光与声音都带着一种盅惑的味道:“我只是想让二哥帮忙寻一只狼崽而已。”

“莫非二哥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做吗?”

第362章 射杀

明惜语滔滔不绝游说着她二哥明宗。

另一边,纪可芯也同样悄悄找到纪展平。

她的目的和明惜语如出一辙,无外乎都是求纪展平暗中出手,借着狩猎的机会,将楚南晞一举击杀在利箭下。

“哥,你可是我亲哥;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二哥惨死在那个妖女手中吗?”

为了鼓动纪可芯,激化纪府对楚南晞的仇恨,明惜语已对她撒了一个完美的谎言。

还拿出种种证据,头头是道的告诉纪可芯,纪力帆之所以死于纪府猪栏之内,都是楚南晞做的恶事。

如今纪可芯就是拿同一套理论来说服纪展平。

“如此说来,楚南晞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纪展平听得怒火中烧,满身心戾气难平。

纪可芯心里暗喜,连忙点头附和:“正是正是。哥你这回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楚南晞不除,二哥的仇不报,我们纪府迟早也会被楚国公府整治。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她两眼厉光一闪,冷冷的做了个砍头手势:“到时,狩猎场上会产生混乱。哥你只要抓住机会,在暗处瞄准她要害,待混乱一起,立刻就将她射死在箭下。”

“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纪展平见她憧憬得美好,两眼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厉芒。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又有些迟疑起来:“这样真的会没事吗?”

“如果事后被查出来,我们昌伯侯府只怕都会受牵连。”

纪可芯生怕他反悔,连忙道:“哥放心,事后绝对查不出来。这狩猎场上,每个人用的箭矢都是一样的。既然没有特殊标志,谁能知道那支箭是谁射出去的?”

“再说,就算有十足证据又如何?到时哥也可以随机应变,咬死只是误射。谁也不能拿哥如何。”

纪展平皱了皱眉,“可芯,这事我觉得还是不妥。不如我先和母亲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纪可芯生气了,“我今天偷偷来见你,本来就是娘的意思。”

“没想到你做哥哥的,这么胆小怕事没担当。明知自己兄弟被人害死,自己妹妹也被欺负惨,还不敢出手教训仇人。”

纪展平无奈道:“可芯,此事你容我再想想。”

“还想?”纪可芯气极,瞪着眼睛背过身去,气哼哼道:“那你慢慢想吧,待那个妖女把我也给害了,看你到时想出个所以然没有。”

说完,她再也不理会纪展平,怒气冲冲走了。

“可芯?可芯?”纪展平在后面急急唤她。

她却在前面越走越快,完全对身后着急的叫唤声充耳不闻。

“楚南晞?”纪展平停下脚步,慢慢皱着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既然可芯不想让她活,那她就是非死不可。”

“可我要怎么做,才能不露任何痕迹将她置于死地?”

楚国公府可不是好惹的。

楚南晞上头,除了楚国公外,还有两个极为了不起的哥哥。

而且,据传,楚东阳与楚北驰都十分疼爱楚南晞这个在外面长大的妹妹。

“我得认真想想,务必得将此事做得完美无瑕。”

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将昌伯侯府的身家性命前途全部都赔上。

第363章 你抱的什么

猎场边,一众姑娘都换下裙装,穿上了方便活动的劲装。

一个个都显得利落精干,精神抖擞、英姿飒爽的,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楚南晞无意在这种场合出风头,她虽然也换了劲装前来,但并不打算下场参加狩猎。

“南晞,你怎么不去挑匹马?”梓歆郡主见了她,就上前问道:“我们结伴进猎场啊。”

“不用担心,这个猎场的猎物,都是一些温驯体型小的动物。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况且,还有我在旁边保护你,肯定什么事也没有。”

楚南晞肯定得进去猎场里面,因为有太后的“懿旨”在前。

不过她不想一开始就暴露什么,是以才会站在外头迟疑。

“还要保护我?”楚南晞失笑,“那你怎么去追猎物?”

“还不如你先进去玩个痛快。”

见她面露犹豫,楚南晞又劝道:“你放心,我一会就进去。先在这观摩一下你们的动作,我才好学习掌握技巧。”

梓歆郡主想了一下,点头应允:“好吧。那我先进去了。”

猎场里,早有不少姑娘骑着马结伴追猎物去。

“南晞,你……骑术还行吗?”

这时候才想起问她会不会骑马?会不会太迟了!

楚南晞无奈,“我就是担心自己会拖你后腿。所以呀,你想玩得痛快就赶紧进去。”

梓歆郡主一听,不由有些担心了。

“那你还是先别急着上马打猎了,等我回来再说。”

骑术不好的话,打不到猎物还在其次,最怕出意外。

楚南晞挥挥手,对于她揣测自己骑术不好这事,楚南晞觉得就这样让她误会着挺好。

她没牵马一齐跑进林子追逐猎物,就是进入里面暂时做个称职的看客。

边上,还是许多姑娘跟楚南晞一样,也是不急于马上就钻进林中打猎的。

“看,梓歆郡主刚刚射中一只山鸡。”

“梓歆郡主的箭术和骑术在我们女子当中,可谓佼佼者,她第一个打到猎物并不出奇。”

楚南晞看着梓歆郡主在林间自信昂扬的挽弓搭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光彩。

她不由得心里欢喜,露出会心微笑。

这时,路子晴也换了劲装走进猎场。

不过她走进来的姿势有些特别。

因为她手里此刻正抱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那小动物浅褐色毛发,十分乖顺的窝在她怀里,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正好奇往四处张望。

路子晴性子活泼,不少闺秀都与她合得来。

在场的姑娘几乎对这种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动物都没有抵抗力。

一瞧见那可爱的小家伙,立刻有人围了上去。

“子晴,这是哪来的小奶狗?好可爱呀。”

“看样子,这小家伙应该出生没几天吧?你从哪弄来的?跟人买的?”

“我看着也好喜欢怎么办?快说快说,你是从哪弄来的?我也要买一只。”

路子晴得意地扬了扬眉:“说起来你们肯定都不相信,这小奶狗可不是我花钱买的。”

“而是它自己跑到我营帐门口,我估计它是个小迷糊,糊里糊涂跟妈妈走丢了。”

她说着,抱着小奶狗往楚南晞走去:“晞表姐,我看我带了什么来。”

第364章 命悬一线

楚南晞听闻她声音,扭头望了过去。

因隔着的距离有些远,楚南晞一时没留意她怀里抱着什么。

只顺势接了话题,含笑问:“你抱着什么?这可是猎场,你把自己的宠物带来这,是想让它下场参加狩猎吗?”

“晞表姐,这不是我的宠物。”路子晴说着,蹦蹦跳跳来到楚南晞面前。

“这是在我的营帐外面发现的。”路子晴甜笑时,两颊露出小小梨涡,看起来十分甜美可爱。

她边说,边将怀抱里的小动物递给楚南晞,“你看看,这只小奶狗可爱吧。”

楚南晞接过来,盯着它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片刻。唇畔笑容渐渐深了起来。

“子晴,谁告诉你,这是一只小奶狗的?”

这明明是一只小狼崽。

眼睛半眯半开的样子,确实十分迷糊可爱。

但是,它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在路子晴的营帐外。

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狼崽,除非母狼死了,否则母狼绝不可能让它单独离开自己视线。

楚南晞想起红枫汇报的消息,心里冷笑一声,眼眸深处隐约跳动着冷厉光芒。

路子晴茫然的眨了眨眼:“谁告诉我?”

“不是,晞表姐,没有谁特意跟我说这是只小奶狗。”她盯着那只软乎乎毛茸茸又萌又懒的小家伙,疑惑道:“难道这不是一只小奶狗?”

楚南晞唇边冰凉笑意缓缓蔓延,“子晴,以后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还是别随便乱捡的好。”

“因为这一捡——随时可能招致危险。”

后半句,她尾音压得极低。

在路子晴茫然不解,还微微失神时;她忽扬起笑脸,抓住小狼崽的脖子蓦地往前方袅袅婷婷莲步慢移的少女用力丢了过去。

“这是一只——会招来母狼的小狼崽。”

隐含警告的话出口,及时将路子晴惊讶叫声堵在了喉咙。

明惜语虽然一进场就密切留意着楚南晞的动静,但她实在没有料到楚南晞会突然朝她发难。

不仅一眼识破路子晴抱着的是只小狼崽,还突然出手将小狼崽朝她扔来。

偏偏,楚南晞隔着大段距离的这一扔,竟然还扔得神准。

小狼崽不偏不倚落在她肩膀上。

“啊!”猝不及防之下,明惜语被吓得发出了惊呼声。

似乎与她的尖叫声互相响应一样,原本充满热闹祥和气氛的猎场,竟猛地传来愤怒的狼嚎声。

那一声狼嚎,蕴含着极度愤怒甚至绝望。

吼声震天动地,一阵阵传来,简直夺人心魄。

刚开始,那狼嚎声似乎还跟她们有着大段距离。

但转瞬之间,那怒吼声就近在咫尺。

在场的姑娘们,何曾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都吓得惊恐的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傻楞在原地。连最简单的逃跑,她们都因吓得腿脚发软而跑不动。

有人甚至吓得绝望惊恐的“哇”一声大哭起来。

“狼……有狼来了,怎么办?我们要被狼吃掉了。我这就要死了吗?”

路子晴脸色白了白,她本能的往楚南晞身旁靠了靠,望向落在明惜语肩膀上那只小狼崽,害怕得牙齿都在格格作响:“晞表姐,那是、是母狼寻来了吗?”

第365章 死有余辜

楚南晞拍拍她的脸,带着两分调侃意味,取笑道:“知道怕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捡来路不明的东西。”

路子晴平日虽然活泼伶俐,但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可怕的阵仗;那一阵阵狼嚎声,吓得林中小兽乱窜,连天地似乎都被吼得摇晃起来。

她实在害怕极了,眼泪这会都快掉下来了。

“晞表姐,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路子晴都忘了,她口中的晞表姐也不过比她大几个月,看起来同样是弱不禁风的柔弱少女而已。

楚南晞一直镇定从容,她不知不觉中下意识就把楚南晞当成了依靠。

楚南晞看着无尾熊一样巴着她的姑娘,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可奈何。

路子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依靠,本身或许比母狼更危险。

“还能怎么办?”楚南晞扯开她紧缠手臂的指掌,淡淡道:“赶紧跑,离开这儿啊。”

不跑,难道还要留在这喂狼吗?

路子晴含着泪,真要哭出来了,“可是我腿软没力气,跑不动怎么办?”

楚南晞挑了挑眉,随便一掠眼扫过场中其余姑娘,发觉她们的情况跟路子晴差不多。

这时,忽然还有个懵懂不怕死的从外面走进猎场。

明惜语一见她身影,立刻毫不犹豫迎了过去:“可芯,你终于来了。”

纪可芯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觉那阵阵近在咫尺的狼嚎声,令她心跳加速心头发寒。

“你赶紧把这小东西带给楚南晞。”明惜语说罢,没给纪可芯反抗的机会,直接一把将那只软软萌萌的小狼崽塞进她怀里;又扳过她身子,将她推向楚南晞的方向。

“这是什么啊?”纪可芯还是一头雾水状,完全没有意识到怀里可爱的小家伙是危险源头。

“为什么要送给楚南晞?”

“还有,我刚才好像听到狼叫;这儿不是皇家猎场吗?不是说我们女眷之边不会放些凶猛的大型猎物进来?”

明惜语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压低声音不停催促道:“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将这东西送给她。”

说话间,一头威风凛凛正愤怒咆哮的母狼,已经从山林里奔了出来。

林梢里,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它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

只怕不多时,它就能突破屏障,直接闯到最wài wéi的猎场。

“啊,狼来了。”

不知谁发出惊恐尖叫,所有姑娘似乎刹那被激发潜能,反倒能拼命跑起来了。

楚南晞拉着路子晴也在跑。

不过她跑的方向有些微妙。

其他人,无一不争先恐后往猎场出口跑去,只恨爹娘生少了几条腿,生怕一会成了母狼的腹中餐。

楚南晞却是有意无意迎头往纪可芯与明惜语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场面混乱得很。

哭喊声,尖叫声,奔跑声,马蹄声,狼嚎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令人既头皮发麻又心生恐惧的场面。

“乱吧,越乱越好。”

狼嚎声已经惊动了守卫,这时将领已经调了一支队伍过来。

而这支队伍里的人员,赫然有纪可芯的大哥纪展平。

他低喃着,唇边洇出冷酷笑容;慢慢挽满了弓,眯起眼睛,将箭头对准场中某个少女。

第366章 双管齐下

正在奔跑的少女似心有所感,忽然扭头往那支队伍所在的草丛处望了望。

随后,她脸上现出奇异笑容。

那笑容冰凉中透着某种令人惊悸的冷酷,她嘴角一撇,这样奇特的笑容很快就隐去。

借着杀狼的机会,一举将她击杀在利箭下,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纪展平拉满了弦,自信满满的用充满力量的弓弦将那支锋利如勾魂的箭推送了出去。

他的目光一心一意追逐着场中奔跑的某个少女。

以致完全忽视了越来越近的凶恶大物——那只骤然失了狼崽的母狼。

“楚南晞,你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对面山林里,红枫忽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楚南晞突然一把推开路子晴,“你往场中跑。”

就在她偏头这一瞬,箭矢破空带起的呼啸声正正自她耳边刮过。

利箭像长着眼睛似的,直直冲着对面被明惜语催促着前跑的纪可芯而去。

眼看羽箭迎面而来,纪可芯吓得闭上眼睛再不会其他反应。

锋利的箭矢贴着她脸颊穿过,没有射穿她脑袋;但带走了她右边一只耳朵。

利箭尾部带着强大冲劲,还在她脸上划出深深的血痕。

直至箭头落地发出“叮”一声,纪可芯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脑子嗡嗡的,大半张脸都痛得厉害。那痛楚初时麻木,所以她才察觉不到。

“啊,血……血!”摸上自己脸颊,感觉热腻腻湿滑且粘手,她颤着手再摸,“啊,我的耳朵!”

她的惨叫声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一众慌忙逃命的闺秀都忍不住扭头往她望了望。

楚南晞拉着路子晴继续跑,她冷冷掠了眼摇摇欲坠傻在原地的纪可芯;心道,一只耳朵怎么够。

大概受到血腥味的刺激,那头愤怒的母狼很快被引了过来。

纪可芯还傻傻抱着那只软乎乎的小狼崽。

听闻母狼的嚎叫声嗅到熟悉的气息,一直眯着眼睛打瞌睡的狼崽,终于懒懒地睁开眼睛,冲母狼发出猫咪一样萌软的欢快叫声。

母狼听到孩子呼唤,本能的顿住脚步;随即虎视眈眈盯着纪可芯。一眼确定敌人,它没半分迟疑,扬起前爪就是凶狠一扑。

纪可芯已经吓得完全不会动了。

她闭上眼睛,绝望地等着自己成为狼爪下最先变成腹中餐的人。

“扔出去。”

危急关头,竟然听闻明惜语一声娇喝。

纪可芯完全不知道她说什么,只凭本能机械的反应,将怀里能扔的东西扔了出去。

母狼扑到,一只利爪已经拍在纪可芯腿脚上。

骤然看见自己的狼崽飞往空中。

母狼嗷呜的嚎叫一声,松开纪可芯,朝着狼崽飞扑追去。

小狼崽安全无虞的被母狼接住。

“快,快放箭。大家快放箭。”

一瞬间,利箭如雨纷纷对准母狼。

“嗷呜!”

母狼发出一声愤怒长嚎,用身躯护着狼崽,叼着它几个起落奔跑纵跃,转眼消失在茫茫密林里。

“好了,没事了。”

众人仍旧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而纪可芯,虽然在狼爪下捡回一条命,但这时已经吓晕过去。

整个人似乎都浸在血泊里。

看起来,情况并不是那么好。

第367章 这女人疯了

昌伯侯夫人一赶过来就听闻女儿的噩耗,登时大惊失色跑进猎场:“可芯?可芯?你怎么样?你快醒醒啊,你别吓娘好不好?”

旁边有人同情道:“好可怜,都伤成这样。她的脸只怕毁了,连耳朵都被箭射掉一只。”

有人见她悲痛欲绝,却似傻掉一般,便提醒她:“纪夫人,还是先请大夫吧?”

他们千里迢迢随帝驾前来狩猎,随行人员里当然少不了大夫与御医。

射掉自己妹妹一只耳朵的纪展平,不多时也黑着一张脸疾步赶了过来。

他还把大夫也带了过来。

“娘,你先起来,让大夫给妹妹看一看。”

昌伯侯夫人被他搀到旁边,看着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女儿,仍伤心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展平,你妹妹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么多人在猎场,偏偏就她摊上这惨事。”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恨恨骂道,“那个射箭的杀千刀的。准头不好,就别乱射箭!若是让我知道害了你妹妹那个混蛋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旁边的纪展平脸色蓦然大变,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得煞是好看。

楚南晞此刻跟大家站在一块,听闻这话,不由得微微勾唇一笑。

纪展平似感应她到隐蔽笑容含的深深恶意一样,忽地扭过头来,眼睛闪烁着愤恨怨毒的目光,钉子一样落在少女佼佼洁白的面孔上。

心里却有个念头飞闪而过:她知道!

念头一过,他心里登时大惊。

这么说,刚才在猎场大家都忙着逃命免得命丧狼口时,楚南晞那个恶毒的女人是故意朝着可芯跑的?

就是为了引他一箭射偏?

这么一想,纪展平惊得浑身发凉。

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人?

这女人简直疯了。

她是在拿自己的命赌可芯的命!

但转念一想,纪展平又气怒交加:她明知暗处有人对准她要害取她性命,她不慌张着急躲避,反以命赌命;是不是早就将可芯算计好,要让可芯代她受那一箭。

楚南晞,真是个又疯又狠的女人!

都是这个毒辣的妖女害的,如果不是她,可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母亲又怎会伤心成眼下这样子。

还有刚才那匹母狼……。

他疑心刚生,就听闻昌伯侯夫人哽咽的询问:“大夫,我女儿怎么样?”

大夫叹了口气,道:“纪小姐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她的脸被箭羽钩掉一块皮肉。这伤口太深了,将来肯定会留下疤痕。”

“至于她的耳朵,我已经替她止了血。”

没说后续会如何,估计一辈子也只能这样残缺不全了。

“她右小腿被狼爪抓到,有骨折的可能;不过目前还没法断定,得看她醒来后,看活动的情况是否受影响,才能确定其他受伤细节。”

楚南晞勾了勾唇,心想纪可芯还真命大,这样都能在狼口下死里逃生。

“大夫,那我女儿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听闻纪可芯没有性命之忧,昌伯侯惊掉的三魂七魄总算慢慢回魂。

大夫看了眼血泊中的少女,缓缓道:“我虽然给她止了血;但她若醒来情绪激动的话,那可不利于伤口愈合。”

昌伯侯夫人一时没转过弯来,茫然的看着大夫:“所以?”

第368章 再起坏心

“母亲,还是先送妹妹回营帐吧。”昌伯侯夫人脑子转不过弯,纪展平心里一个激灵,已然上前轻声劝说她了。

昌伯侯夫人看着血泊中遭遇不幸的女儿,完全慌得六神无主了。此刻听闻他的话,只泪眼汪汪惊恐地看着他,“展平,你妹妹可芯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母亲放心,妹妹会好起来的。”话虽如此安慰,但纪展平自己也不忍心再看那个面色苍白得跟纸娃娃一样的妹妹,悄悄别过脸转向另一边。

他这一侧目,又无意掠见楚南晞笑意盈盈的模样,正低头温声的安慰着受惊畏怕的路子晴。

别人都怕得瑟瑟发抖,偏偏她像没事人一样,镇定从容得让人害怕。

这还是个人吗?

楚南晞分明是个没有心的妖怪。

纪展平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他盯楚南晞的目光也越来越有力度。

昌伯侯夫人将纪可芯带走了。

众人唏嘘一番之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纪大哥,”明惜语也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够呛,不过大家忙着留意纪可芯动静时,她已迅速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因而,她此刻缓缓行到纪展平跟前,又是一副温柔善良惹人怜爱的模样。

“我与可芯情同姐妹,可芯遭遇这样的惨剧,都怪我没有及时拉着她离开这儿。”她一边含泪低低述说着自己与纪可芯的情谊,一边拿眼角偷瞄纪展平的表情。

“这儿明明是皇家猎场,开放前已经清理过一遍。按理说,绝对不应该出现母狼如此凶狠的动物。”

纪展平心中一动,他刚才也怀疑这事有内情。

没伤到楚南晞分毫,反差点将自己妹妹性命搭上去。

本来他没有任何心思搭理明惜语,听了这话,缓了缓脸色,对明惜语客气道:“明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明惜语犹豫了一下,眼睛却有意无意往楚南晞那边望了望。

纪展平见状,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猜测,顿时略带激动的朝前一步,“明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明惜语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他急切的模样,着实踌躇犹豫了一番,才压着声音柔声道:“我确实知道一些事。不过我也不清楚,那算不算内情。”

纪展平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你说?”

明惜语低低叹道:“听说,那只把母狼引来的小狼崽,原本是路小姐带进猎场的。”

她一脸犹疑的样子,垂着的眉睫却掩下眼中冷意。

楚南晞真是运气好得很,没想到双管齐下都让那个贱人毫发无损。

不过,好运也不会时时都眷顾那个贱人的。

“路小姐抱着那只软乎乎的小狼崽进猎场后,就一直跟楚三小姐待在一块。”

“那只小狼崽最后是怎么到了可芯手里,我就不太清楚了。”

明惜语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笃信当时楚南晞将狼崽扔给她时,没有其他人看到。

那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间。所以她扯下这谎话,也完全不担心有人拆穿。

第369章 为所欲为

纪展平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对她施以一礼,缓缓道:“多谢明小姐。”说完,他就离开了猎场。

这时,红枫已回到楚南晞身边。

楚南晞问:“看清楚了吗?”

红枫的视线落在远处某个身影凝了凝,肯定答:“小姐,奴婢刚才看得很清楚。就是他。”

“还有,奴婢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她似乎还不死心;还想利用他来对付小姐。”

路子晴在一旁听不懂她们打什么哑谜,迷糊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晞表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没什么。”楚南晞微微一笑,“你赶紧回去吧,姑母知道这边出事,一会怕会担心着急过来寻你。”

看来明惜语对华承夙的执念挺深了。

一回又一回要置她于死地。

路子晴一愣,走了两步,又回头:“那你呢?晞表姐你还不回营帐吗?”

“经过刚才的事,这会应该没有人还想继续留在这打猎吧。”

楚南晞只淡淡道:“我等等郡主。”

梓歆郡主刚才追逐猎物只怕到林子深处了,母狼跑来作乱时,都没见她折回来。

对于梓歆郡主的安危,楚南晞不担心,不过有些事……路子晴还是不知道的好。

路子晴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不如我也留在这陪着表姐一起等。”

“你不用担心我。”楚南晞拒绝她的好意,“我还有红枫。”

“你真的该回去了,你看,姑母都寻过来了。你再不回去,她大概要急疯了。”

“好吧,那晞表姐你自己小心点。”路子晴只好依依不舍走了。

这时,前往林中狩猎的大部队也回来了。

原本华承夙走在队伍前列,他远远望见这边猎场sāo luàn,心神一恍,正想拍马赶来。

却被后面懒洋洋的华非墨抢了先。

“小皇叔!”华承夙在后面一咬牙,连忙策马追赶过去。

若小皇叔众目睽睽之下表露出对楚南晞的特别,这不是给她招祸吗?

谁知楚南晞望见那边两骑飞奔而来,心思一转,对红枫耳语几句,便转身疾步离开了。

待到华非墨与华承夙跑到女眷猎场这边,楚南晞早已走出大段距离。

“看样子,她挺好的。”

华非墨噙着笑,淡淡凝着她背影看了一会,随即也策马离去。

红枫留在原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梓歆郡主兴奋的钻出林子。她的马背上,还挂着一头肥壮的野猪。

“咦,人呢?怎么都zou guāng了?”

红枫迎上去,对诧异挑眉的少女行了礼,接着按照楚南晞吩咐,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这一日的狩猎,真是惊险刺激万分。

女眷这边除了梓歆郡主外,几乎一无所获。

女眷的营帐都是挨着一个接一个搭建的,华非墨虽担心楚南晞,却也不好偷偷摸摸在夜里摸到她营帐里。

更不好夜里约她单独外出相见,只好用特殊的法子让暗卫联络红枫,辗转从红枫口中了解到事情始末。

“明宗?”华非墨敲了敲桌子,眼睛渐渐眯起,亮若星子的眼眸不时闪烁着危险光芒。

“竟然寻来一只出生没几天的小狼崽,真是够难为他的。”

“还有纪展平。哼,真以为狩猎场上,想做什么都随他们为所欲为了?”

第370章 浑水摸鱼

按捺不住想单独见一见楚南晞的,还有华承夙。

好在楚妃还算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先一步将他按住。

“纵使你再担心,这黑天黑地的,你这样去见她;那不是对她好,那会害了她;你确定真要这么做吗?”

“白天已经让人确认过了,她除了受些惊吓,完全没有损伤,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华承夙压抑住心中烦躁,淡声道:“母妃,她是儿臣表妹。”

“表妹又如何?”楚妃扬眉,温柔的眸光里满含不赞同,“你们已经长大,不是三四岁的孩子;须知男女有别,你不能凭着心意随便胡来。”

“名声这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但不能否认它对人的杀伤力。有时候,它可比刀子还厉害。”

华承夙没法,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只能勉强压制住念头。

到底,他不能不顾忌楚南晞的名声。

但是这一天夜里,他却几番辗转,几乎彻底无眠。

待天一亮,华承夙迫不及待就赶了过去。

楚南晞刚用早膳,他连通报都等不及就直接闯进去。

“五殿下?”楚南晞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青色瓷碗,不悦道:“莫非你还想再回去让太傅教上一堂礼仪教养的课吗?”

“南晞,我担心你。”

华承夙没在意她的冷脸,确认她毫发无损,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楚南晞朝红枫使了个眼色,红枫微微低头,退出营帐门口守着。

“担心我?”少女站了起来,两眼如含着利箭,直直落在他俊美的脸上。

胭红色的柔软唇瓣微微勾起,勾出一抹嘲弄浅笑来:“殿下若真担心我,那就该先去弄清楚,昨天的事不是意外。”

她声音冷淡里透着圆润清脆,十分悦耳动听。

华承夙此刻却无心欣赏,只觉心头沉了沉。

昨天事发的细节,他自然了解过的。

当然,他同样也怀疑那只小狼崽的来源。

楚南晞的视线在他面孔上流连一会,便知他心中所想,随即冷笑道:“昨天纪可芯几乎被利箭夺命,那并不是偶然。”

华承夙皱了皱眉,“我知道,她是被误伤。”

“当时那头母狼正向她扑过去,守卫想将母狼杀死,有羽箭伤到她并不奇怪。”

楚南晞嘲讽地大笑一声,“五殿下,那你又知不知道,朝她射出那支箭的人是谁?”

华承夙看着她嘲弄的神情,心里忽然冒出非常不妙的预感。

“谁?”

少女神情讥嘲,语气却冷淡之极:“就是她的亲哥哥,纪展平。”

华承夙看她一眼,若有所思沉默下来。

楚南晞又冷笑一声:“想必殿下已经看出疑点所在了?”

“不错,那支箭本来是冲着我来的。”

“如果昨天那匹母狼没有出现,我估计猎场上也会发生其他意外。”

“毕竟,只有出现混乱,有些人才好浑水摸鱼。”

“他……”华承夙迟疑一瞬,眼底已有冷光闪烁,“为什么要——向你放冷箭?”

这话,他问得艰涩难堪。

可他不想彻底失去她,所以稍一犹豫,他还是问了。

“五殿下,你知道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少女缓缓笑问,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冰凉又闪亮。

那么夺目引人,却也那么冷酷无情。

华承夙心头一颤,几乎没来由的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第371章 急着找死

华承夙知道。

他问出那句话,等于承认纪展平是他的人。

他的人却莫名其妙要取她性命。他还一无所知。

而她——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执念快成魔都想娶的人。

“南晞,我会给你一个满意交待。”华承夙微微垂下眼眸,低沉的声音没透露喜怒,“你等着。”

少女凉凉低笑,漫不经心应了句:“好啊,那我就睁大眼睛好好等着。”

华承夙心脏紧了紧。

睁大眼睛?看他是否能说到做到。

看着她嘲弄与不信任的神情,他忽然道:“如果我真处置了他,你能不能答应……?”

“殿下,”少女冷冷打断他,“这不是一桩交易。”

所以,别跟她提任何条件。

纪展平最好别再犯在她手里,如果他不忍心处置,她也会给那个男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华承夙闭了闭眼睛,眼底不知不觉布满阴霾。他忍了忍,灼灼盯着她,隐含怒意与苦涩开口,“南晞,我们之间非得这样针锋相对吗?”

楚南晞扭头望向门口,“殿下若无其他事,就请离去;臣女还饿着肚子。”

华承夙幽深暗沉的眸光静静凝在她肌肤如玉的脸上,那句陪她一起用膳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也被他无奈压下去。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用膳。”

两个时辰后,红枫有些古怪的走进营帐内。

“小姐,有消息说,纪展平一个时辰前进山打猎,却因意外受了伤;最后没打到猎物,反而断了一臂回来。”

楚南晞不冷不热地挑了下眉,“一条手臂?”

“真是慷慨啊。”她一条命,就只值纪展平一条手臂而已。

这,就是华承夙满口应承给她的交待。

红枫听出她嘲讽不满,不由低声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

出手结果那个男人?

横竖昌伯侯府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楚南晞讶异地打量她一眼,笑道:“这种人,何须我们出手,脏了自己。”

她若有所思地含笑转着眼睛,眸光在轻眨流转中,盈漾出熠熠其华的光泽。

沉吟片刻后,她轻轻道:“你只需仔细留意他最近的动向即可。”

明惜语不是还挑唆利用纪展平吗?

既然纪展平对明惜语的话深信不疑,如今在失去一条手臂,又得知纪可芯可能吓疯的情况下;一定会想方设法再对她下手。

她就安静等着好了。

纪展平不出手则罢,再次对她动手,那绝对是纪展平的死期。

红枫想了想,犹豫一下,忍不住又问:“那此事……要不要跟殿下说一声?”

她口中的殿下,指的是华非墨这位璃王殿下。

“不用。”楚南晞想也没想就否定,“这是我个人私事,犯不着让他掺和进来。”

“况且,纪展平若自己急着找死,根本无需任何人出手,他都肯定死定。”

就在皇帝眼皮底下,还是让华非墨乖乖高调做他的纨绔子弟好了。

万一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让皇帝揪到把柄,他这两年努力混出纨绔子弟的功夫白费不说,还过早的不必要暴露他隐蔽力量。

实在得不偿失。

第372章 气死你丫

“纪家小姐如今重伤毁容未醒,昌伯侯夫人一定伤心极了。”楚南晞望着外面茵茵草地,呢喃细语般说道。

“我该去探望一下纪小姐,安慰安慰心疼女儿的母亲。”

红枫楞了一下,奇道:“小姐想去探望昌伯侯夫人?”

可那昌伯侯夫人母女俩不是想害小姐吗?对了,还有那个纪展平,之前小姐还坚持让五殿下处置来着。

楚南晞微微一笑:“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清风,是不是觉得这温柔轻风里夹着泥土的芬芳与青草涩中带甜的气息?”

红枫茫然:“……”

少女又轻轻道:“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我们得学会用心去感受。”

红枫仍然半懂不懂:“所以小姐去探望昌伯侯夫人,并非真的探望?”

楚南晞笑了笑,目光掠过她懵懂的模样,却不言语。

楚南晞见到昌伯侯夫人时,她正坐在纪可芯的床前发呆。

然而等她回过头来,平日里那倨傲跋扈的气势已经彻底不见,原本显得高高的颧骨此时更见瘦削,双腮甚至也微微凹陷下去。

那双让人不适甚至讨厌的,总透着犀利与嚣张的眼睛;此际也因哭泣而红肿不堪。

不知是不是悲伤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原本鸦青的鬓边似乎一夜间生出许多根白发;和她那灰败的脸色衬在一起,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唐憔悴。

楚南晞轻轻叹了口气,她的视线往床榻上凝了凝,眼底浮出淡淡怜悯同情。

同行的路子晴悄悄越过楚南晞,将她护在身后,才上前一步,劝说道:“昌伯侯夫人,我们知道纪小姐出事你很伤心,可你也要爱惜身体啊!”

“要是你也在此时倒下,那到时谁来照顾纪小姐呢。”

昌伯侯夫人一直恍惚着,听她如此说抹了一把眼泪,像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样:“可芯太可怜了,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过啊。”

随后她突然抬起头,猛地盯着楚南晞,两眼发出怨毒的凶光,怒声道,“你怎么来了!”

眼光一转,同样怨恨地落在路子晴脸上,“还有你,听说那只小狼崽就是你带进猎场的,是你们俩害了我的可芯。”

“你们如今怎么还有脸来这里,你们怎么敢出现在可芯面前?”

昌伯侯夫人怨愤地盯着这两个害她女儿受伤的仇人,恨不得扑上去将她们俩撕扯成碎片。

可是看到楚南晞身后身姿笔直、目光冷峻的红枫,昌伯侯夫人下意识地将双手缩回来,只慢慢拢在袖里攥成拳头。

她听说,楚南晞身边这个婢女是会武功的。

楚南晞似没看见她一脸嫌恶的怒容,只淡淡道:“夫人节哀。”

昌伯侯夫人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变得十分精彩。

她死死盯着楚南晞,恨声说道:“楚南晞,是你把那只害人的小狼崽硬塞给可芯的。她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

“夫人,你错了。”楚南晞冷声打断她,“害她变成现在这样子的人,可不是我。”

路子晴有些心虚地瞟了眼昌伯侯夫人,垂着脑袋呐呐的,正想开口承认那只小狼崽是她带进猎场的。

这时,她却忽然被楚南晞推了推,轻声说道:“子晴,你先回避一下,有些话我想单独跟昌伯侯夫人谈谈。”

第373章 放过?

路子晴怔了怔。

想了一下,她鼓起勇气道:“昌伯侯夫人,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十分难过。但有件事你得知道,纪小姐被羽箭射中,那完全是个意外。”

她握了握拳头,朗声道:“这与旁人无关,你就算再伤心难过;也不该迁怒别人。”

“至于……。”

楚南晞可不愿意她将残害纪可芯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当下打断她,“子晴,不用再说了。”

那只小狼崽是谁带进猎场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纪可芯现在已经成这样,以后估计也好不起来。

路子晴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面容阴沉怒色吓人的昌伯侯夫人,附在楚南晞耳边小声道:“表姐,我就在外面;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你就大声喊。我一定冲进来救你。”

楚南晞哑然失笑。

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路子晴对她的关心担忧是发自肺腑的,她只能领这份心意,于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待路子晴走出营帐外,楚南晞才说道:“昌伯侯夫人,据我所知,纪小姐一直十分中意巡按御史府上的三公子明益,对吧?”

纪可芯自认是明益的青梅竹马,又妒忌心重且为人霸道,不知多少次仗着身份对那些企图亲近明益的姑娘下毒手。

这些事,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

昌伯侯夫人一听这话,就皱着眉头,冷冷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南晞平静回视过去,丝毫不畏惧她怨恨的目光,只淡淡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真相。”

“纪小姐受伤,根本不是意外。不管是那只引来母狼的小狼崽,还是那支射穿纪小姐耳朵的箭;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而真正将纪小姐害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平日与纪小姐交好的明家大小姐明惜语。那个人人称颂温柔和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明大小姐。”

昌伯侯夫人怒道:“你少在这胡说八道。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吗?既然没有证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明惜语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楚南晞幽幽叹息一声,一副为她感到悲哀的神情。

昌伯侯夫人愣了愣,“你摆出这副面孔什么意思?”

楚南晞怜悯地瞄她一眼,沉默着没说话。

她顿时大怒:“你少在这惺惺作态。谁需要你可怜了?”

“你给我说清楚,刚才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楚南晞幽幽道:“我说,夫人你愿意听吗?”

昌伯侯夫人一噎。

与楚南晞对恃半晌,最后不情不愿败下阵来,瓮声瓮气道:“你说,我听着。”

楚南晞微微一笑,隐秘的嘲讽瞬息掩在唇畔。

“夫人应该听说了在太子妃生辰宴上,那幅赝品山水图的事吧?明家不地道,他们做下的丑事被我当众揭穿。明惜语自觉颜面尽失,自此就对我怀恨在心。”

“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明楚两家还是关系亲近的姻亲。可我若明知真相,又一直瞒着不说,心里又觉十分不安。”

她瞄了眼床榻上半死不活的纪可芯,又叹息道:“尤其看到纪小姐现在这模样,我思虑再三,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能继续瞒着。”

第374章 心胸狭窄

昌伯侯夫人终于察觉到事情的蹊跷之处,紧紧盯着她。目光凶狠又犀利,怒声追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还不赶紧说出来。把可芯害成这样,你良心不会不安吗?”

楚南晞似乎犹豫了好一会,目光煞有其事地闪烁着。

半晌,才在昌伯侯夫人逼视下,无奈道:“明惜语她为了维持在人前的完美形象,无论如何也不会明面上沾上不好的事情的。”

楚南晞仿若自言自语:“那该怎么办呢?”

“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条毒计;就是利用纪小姐钟情她三哥的事,悄悄给纪小姐献策,让人在猎场上制造混乱与意外;到时再借着混乱做掩护,当场将我杀死。”

“明惜语许诺,事成之后,她会帮忙说服她三哥明益,让明益娶纪小姐为妻。”

昌伯侯夫人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以自己女儿的性子,如果明惜语做出这样的许诺;她的傻女儿肯定会相信,而且也肯定会按照对方要求,不惜代价去做任何事情。

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楚南晞心里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明惜语表面温柔大度善良好脾气,实则心胸狭窄并无半点容人之量。”

“太子妃生辰宴上发生的事之后,她一直寻思想要报复我。可明楚两家是关系不错的姻亲,她想明着对付我,明家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她只能暗中出手了。”

“就算暗中出手,她也担心事败会牵连到她身上,毁了她辛苦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

“这时,有纪小姐这么好的一面盾牌在,她哪有放过不用的道理。”

“明惜语先是利用纪小姐对璃王殿下的崇拜心情,挑起纪小姐心里对我的不满。接着再献策,让纪小姐出力对付我,那可就有理有据了。”

“就算事败,也绝对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楚南晞微微敛目,洁白如玉的面孔上露着淡淡悲戚,“可怜纪小姐单纯善良,就这样被她利用了。”

“实话告诉夫人,那只小狼崽,其实是明惜语偷偷放在路子晴营帐外的。”

“这件事,当时恰好被我的婢女无意看见。路子晴以为那是明惜语养的宠物,不小心在她营帐外迷路。所以当时路子晴将小狼崽抱到猎场,是打算亲自还回去的。”

“而当时,路子晴确实也将小狼崽还给了明惜语。”

“明惜语怕惹人怀疑,匆匆忙忙将小狼崽塞给纪小姐,还让纪小姐抱着小狼崽过来跟我套近乎。”

楚南晞低着头,幽幽叹息一声:“后面的事,夫人你应该都知道了。”

“令公子纪展平是事前因为疼爱妹妹,在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受了盅惑,才会在当时混乱发生时,作出错误判断,致使有利箭几乎夺去纪小姐性命。”

“夫人你看,令公子因为误伤了妹妹这事,十分懊悔不安;居然独自一人偷偷跑进林子,想要将那头母狼猎杀,为纪小姐报这一箭之仇。”

“只可惜——。”

昌伯侯夫人悚然一惊,似乎这才记起自己儿子也受了伤;而且情况也没比女儿好多少,进山一趟出来,手臂都丢了一条。

以后前途只怕都……。

第375章 渔人得利

楚南晞隐下嘴角冷嘲,又道:“如今这情况,若夫人是那种不明事理,只会蛮横蛮干的人;那就完全中了明惜语的算计,将所有帐都算在我身上。”

“自此之后,昌伯侯府与楚国公府只怕会一直争斗下去,不死不休。”

“而她明家,却完全置身事外。一点损伤也没有。”

“所以将来,无论是楚国公府嬴了,还是昌伯侯府斗嬴了,明府也完全一点不亏。”

“你看,依纪小姐如今这模样;请夫人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纪小姐将来还能不能痊愈都两说;就算昌伯侯府将来侥幸斗败了楚国公府,她也不可能嫁进明府做正室夫人。”

“以明府的门第,即使将来不嫌弃纪小姐;可谁能保证明益会对纪小姐好?夫人应该也听过那位明三公子的名声吧?”

“俊美无双,风流多情;这样一个公子,会甘心守着纪小姐吗?”

楚南晞生怕给她的打击还不够彻底,继续又泼冷水,“再者,令公子如今也出了事。以后前途只怕也会受影响。昌伯侯府将来的情况……。”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昌伯侯夫人,没有再说下去。

“你说什么?”昌伯侯夫人整个人如遭雷劈一样,惊得她三魂不见了七魄。

她慌忙想要站起来,身体抬了一半又跌回到椅子中去,脸色更是煞白里透着灰败。

她目光呆滞,浑身都控制不住的抖个不停,那模样就像忽然被什么吸干了精气神一样。

这些话本来就是事实。楚南晞知道,不管真相如何残忍难以置信,昌伯侯夫人现在一定会相信,而且会深信不疑。

她继续往下说道:“夫人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夫人可以暗中让人去好好查一查明宗做过的事。”

“对了,明宗就是明惜语的排行第二的兄长。那只小狼崽,可是他千辛万苦才寻回来的。”

“若没有那只小狼崽,说不定就不会有猎场当天的混乱与意外!”她特意停顿一下,带着难过的神情看了看床榻上容貌尽毁的纪可芯,又叹息道:“纪小姐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变成如今的样子了。”

“不!这不可能!你说的是假的。”昌伯侯夫人不相信楚南晞,或者说她下意识拒绝去相信楚南晞说的一切。

楚南晞只淡淡道:“是真是假,夫人让人稍稍查证便知。”

“如今明惜语利用纪小姐除掉我的计划出了岔子,她心里虽然遗憾;不过,她肯定不会为纪小姐感到惋惜。因为这场意外,无论如何,明府都是嬴家。”

“对了,明惜语可不愿意轻易放过昌伯侯府如此好用的刀,她一定还会想方设法利用夫人来对付我的。”

“夫人若是不信,只管等着瞧吧。”

楚南晞说罢,就转身离去。

这些事,她完全不惧昌伯侯夫人去查证;因为她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完全经得起推敲追查。

木然望着她的身影渐失眼底,昌伯侯夫人此际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

一阵风吹过,她无形感到了沉重的绝望与凄凉。

一场又一场意外,将她一双儿女都毁了。

她的心腹战战兢兢劝道:“夫人别上当,她这是挑拨离间,想利用你对付明家。”

昌伯侯夫人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目光如死灰一般移向帐篷顶上,双手用力蜷曲着。

慢慢地,她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她是在挑拨离间没错,可是她说的一定都是事实!”

第376章 等不及

远离了昌伯侯夫人的营帐,楚南晞扭头望了望,唇畔淡淡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红枫觉得奇怪:“小姐你为何要这么做?”

楚南晞眨眨眼,明眸里眼波盈漾,她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夜,静悄悄的。

漆黑苍穹笼罩下,到处万籁俱寂,一片静谧。

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夹带起丝丝声响外;便只有夜里不肯安歇,趁着夜色作掩护出来觅食的夜行性动物们;会不时弄出点叽叽声响。

还有暖风下不甘寂寞的虫儿在唧唧咯咯的发出叫声。

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这样静谧沉默的夜,最适合睡眠休养。

营帐内,所有活动似乎都停止了。

仿佛所有人都陷入甜梦里睡得正酣。

然而,就在人人好梦成眠的深夜;却有一道黑影矫健地穿行在营帐之间。

黑影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营帐当中,行动间并不见半分迟疑犹豫。仿佛对地方熟悉得很,而对营帐中住着什么人,似乎也十分清楚。

自黑影现身之际,就直奔某个营帐而去,很显然十分明确目标所在。

如果看仔细,会发现黑影肩头上还扛着一个庞然大物。

只不过那庞然大物一直耷拉着脑袋,似乎也陷入昏睡当中。

片刻后,黑影去到某座营帐前停下脚步。

他毫不犹豫的将肩头上扛着的庞然大物放了下来,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弄出一丝响声,没惊动到任何人。

这才冷冷咧嘴一笑。

黑夜中,周围皆漆黑如墨,他却突然露出森森白牙;这笑容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恐怖。

如果有人撞见他这模样,肯定被他那口阴森白牙吓得毛骨悚然。

“楚南晞,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他冷笑一声,在那庞然大物身上摸索了一会。

然后,蹑手蹑脚将那大物悄悄从割破的帐篷弄了进去。

药效还得再等一会才过去。

据他估计,里面那畜牲大约还得半盏茶左右才会清醒。

“那我就在附近耐心再等等。”

至少,得确认那畜牲醒来;得确认楚南晞成了那畜牲的腹中餐,他才放心。

黑影望了望天,夜空隐约有几颗不明显的星子,高高挂在苍穹之上懒散地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光芒。

他想起刚才用刀子割破帐篷那一幕。

虽然他的刀子锋利得可谓削铁如泥,可那帐篷毕竟不是泥做也不是豆腐做的;他尽量不弄出声响惊动旁人,却也控制不住裂帛的细微声。

他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的做着这一切,时刻绷紧弦,提高警觉也同样不免担忧,就怕会惊动里面沉睡的人。

万一……他这一切就功败垂成了。

小心翼翼有条不紊的按着原先设想行事,他额头的冷汗都已经滴落眼角,顺着眼睑渗入眼睛了。

好在,最后他顺利将帐篷割破,还将那畜牲悄无声息弄进去,里面的人还跟睡死过去一样;完全没有一点动静。

他暗说一声侥幸,忍不住暗暗呼了口长气。

揉揉眼睛,继续屏气敛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处营帐。

还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十五、十六。

蓦地觉得后颈发凉,似有阵阵冰凉阴风吹过他脖子,像要以最温柔却也最残酷的方法割断他颈动脉一样。

黑影骤然大惊,眼瞳蓦地缩了缩。

他正想扭过头去看个究竟。

第377章 闹大

却不料有阴恻恻的冷笑声自脑后传来,接着后颈一疼,他便两眼一黑不知人事。

“看来是那头母狼给他的灵感,他都懂得利用地理优势,去弄头大黑熊来行凶了。”

红枫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旁边喃喃自语的少女:“小姐,这事奴婢一个人就能做好。”

所以,你能不能别跟着一块来……捣乱?

楚南晞与红枫皆身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两人早就以暗号约定,待纪展平一行动,她们就悄悄将计就计。

将那个凶猛的大家伙来个移花接木。

纪展平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计策一早被识破。他早前大约一眼掠见营帐里沉睡的人,不过是楚南晞蒙着被子装睡而已。

他更加没料到,他的一举一动,早被隐在暗处的红枫看得一清二楚。

红枫一记手刀将人劈晕之后,还想继续劝她家小姐回去好好睡觉。

“小姐,奴婢真的一个人就能办好接下来的事。”

楚南晞听着她重复强调,只转了转眼睛,扛起还在昏睡的大黑熊,率先纵身往其中一个营帐跃去。

红枫无奈,只能咕哝一声:“这是体力活,又不是什么好看的热闹,她这么热衷干什么。”

说罢,也赶紧扛起被她劈晕的纪展平,快步追赶过去。

楚南晞武功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扛一头两百来斤的大黑熊,还是不在话下的。

红枫在后面看着她闲庭信步悠然得似在夜风中散步的模样,默默将舌尖打转要劝说的话吞了回去。

好吧,就算万一发生危险,小姐独自逃跑应该也不成问题。

她们主仆二人,一个扛一件大块头,大概在营帐中穿行了一刻钟。

楚南晞缓下脚步,看了眼红枫,然后朝前面被众多营帐众星捧月般围着的金帐点了点下巴。

红枫会意,扛着纪展平悄悄摸黑靠过去。

又在原地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后,轻轻将纪展平搁到地上。

然后朝楚南晞打了个手势。

楚南晞警惕的默默观察着四周,又等了一会,确定负责安全的守卫就快巡逻到这边。

这才勾唇一笑,将那头大黑熊也丢到地上。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对着嘴型,开始倒数三二一。

数到一时,两人同时出手将地上两件大块头弄醒。

接着,两条矫健纤秀的身影如闪电一般闪身往后掠去。

退到安全地带,楚南晞抢先一步,捏着嗓子装出男子低沉的声音,惊恐无比地尖叫起来:“啊,有刺客。”

“救命!”

“快来人那!”

“哪里?哪里?刺客在哪里?”巡逻的守卫听闻惊呼声,登时高度紧张步伐整齐的往声源处奔来。

火把通明,很快将那金帐附近照得明亮如白昼。

纪展平刚刚睁开眼睛,还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被迅速赶来的守卫集体架了好几把长qiāng在脖子上。

“大胆刺客,竟敢行刺太后!”

“吼……!”

随着突然响起一声震天吼,守卫这才发现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正眯着眼睛,自营帐另一面跑过来。

它双目闪烁着凶狠危险的光芒,似乎十分愤怒,大吼一声,就朝着守卫扑了过来。

守卫首领吓得脸色大变,举着长qiāng倒退一步,连忙道:“刺客太狡猾了,居然带着黑熊来行凶。快请求增援,凭我们几个人可拦不住这凶猛的畜牲。”

第378章 不会傻了吧

仿佛为了印证守卫的推测一样,那头目露凶光的大黑熊并不惧怕他们手里的火把。

竟然吼的嗷叫一声,脑袋一低,突然又凶猛迅速地冲向太后所在的营帐,一头就撞在门上。

力度之大,撞得整座营帐都晃了晃。

一撞,门没开;再撞,结实的门竟被它大脑袋撞出个大洞来。

“吼吼!”

它发出激动的嗷叫声,看似笨拙的身躯却无比灵敏的从门洞窜了进去。

太后突然被巨响惊醒,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骤然间却望见影子矮肥的庞然大物,眼冒绿光冲她奔来。

“啊!”登时吓得惊叫一声,接着双眼一翻,竟活生生被吓晕过去。

守在太后旁边的宫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魂飞魄散,一边担忧得连声急唤,“太后?太后?”

一边惊恐大叫:“来人,快来人。”

守卫稍作犹豫,才在首领命令下,追赶进去。

他们很快将大黑熊团团围住。但面对这凶狠的大家伙,即使是他们,心里也同样恐惧。

不过他们再害怕也没有可以退缩的余地,只能齐齐硬着头皮,同时朝大黑熊刺出数柄长qiāng。

大黑熊本就笨拙,再加上之前一直受药效所制昏迷着,这会还没完全恢复神智,活动起来自然还不算灵活。

“快,困住它。一定不能让它冲出包围圈伤及太后。”

幸好这些随驾前来狩猎的守卫不是吃干饭的酒囊饭袋之流,一个个绷紧了神经,使出浑身解数合力围困这头凶猛的大黑熊。

渐渐地,大黑熊伤在他们锋利长qiāng下。但困兽犹斗,受伤后的大黑熊变更加暴躁凶狠。

守卫们不敢大意,连半分警惕都不敢松懈。

又缠斗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合力制服这头大黑熊,将它放翻在地。

“好险。”守卫头领擦了擦汗,终于能松一口气。

大半夜的,皇帝听说太后遇到刺客,还被吓得晕过去;他当即气得大发雷霆:“岂有此理,抓到刺客没有?”

“御医呢,看过太后了吗?太后情况如何?”

一边问一边跳下床套上衣裳就匆匆往外走。

太后遇刺如此严重的事情,自然闹得人心惶惶,所有人在这大晚上都没法再安心休息了。

楚南晞与红枫悄悄隐在暗处,待到黑熊被制住,御医也赶了过来;就连皇帝都满脸怒容匆匆赶到太后营帐,这才悄悄折返她的营帐。

“小姐,刚才有件事,奴婢觉得十分奇怪。”红枫掠见四下无人,才悄声将心里疑惑说出来。

楚南晞扬了扬眉:“什么事?”

“那个大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完全不怕火的往门口撞去?”

通常来说,动物会本能的躲避危险。

大黑熊明知那些守卫拿着火把与长qiāng牢牢守在太后营帐前,它为什么还要不顾危险非一头撞过去?

“这个嘛……其实也不难理解,”楚南晞笑了笑,眸光流转的眼底隐约闪过一丝调皮,“因为它肚子饿了,寻找食物填饱肚子也是本能。”

“是这样吗?”红枫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可它肚子再饿,也没必要为了一口吃的送上性命吧?”

莫非那是头没脑子的大笨熊?

楚南晞眸光一闪,却含笑不语。

第379章 难忘的教训

其实,事情说简单也简单。

楚南晞知道黑熊一般较为喜爱蜂蜜这种食物,所以将黑熊丢到地面时;她趁机溜到太后营帐门口偷偷在门上抹了两把蜂蜜。

黑熊受蜂蜜的甜味诱惑,无惧守卫的火把与长qiāng,反而发狠一头往门上撞了又撞,就是这个缘故。

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必直接告诉红枫了。

让这丫头多动动脑子,是好事。

“小姐,这会大家都往太后那边去;都争着在太后面前表现,我们却连脸都不露,这会不会不太好?”疑惑抛出一个,红枫立马又想到眼下更急迫的问题来。

楚南晞淡淡道:“你刚才没听到吗?陛下让大家别涌过去妨碍太后休息。”

“这会太后精神不济,又是刚刚受了大惊吓才转醒。再者,你看看现在的天色,但凡正常一点的人,哪个不正犯困。”

“这时候急吼吼的往太后跟前凑,非但得不到太后一分好感,反让她心里厌烦。”

“等明天,太后养足精神,我再前去表现不迟。”

红枫愕然眨了眨眼,原来小姐心里早就想好了。

“快点回去吧,趁着现在大家都被吸引到那边,我们正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楚南晞说着,还掩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大半夜不睡觉,行什么刺!实在不爱惜身体。”

红枫无语的听着她嘀咕,心道刺客既然选择夜色做掩护,难道还能指望他照顾小姐你规律的作息,让他大白天再跳出来行刺?

楚南晞刚回到营帐,却发现有道人影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眨眼自远处掠到她眼前。

那人冲到她跟前,二话不说,紧张无比的盯着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然后长松口气,叹道:“老天保佑,幸好你没事。”

红枫看了眼慌得乱了心神的人影,默默低着头退出营帐门口守着。

楚南晞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满道:“你不赶紧跑去太后那边献殷勤,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华非墨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眉,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太后身边多的是献殷勤的人。我去不去无所谓,可你……我不亲眼看过,证实你平安无事,我不放心。”

少女心里一震,脑子莫名嗡的一声。

半晌,都似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怔怔看着他,连言语能力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

他怎么能说得如此自然顺口?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吗?

她分明一直抗拒着的。

可此刻,为什么她却忽然觉得心里好暖;还有种莫名酸酸的,感动想流泪的感觉。

“怎么?被吓傻了?”华非墨见她良久沉默,两眼还愣愣发直的望着他。刚刚才放下的心,一瞬又紧张得悬了起来。

“难道你遇到刺客?你被他伤了哪里?”

“我好着呢。”楚南晞一把格开他伸来的手,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就凭他,想伤我可没那么容易。”

闻言,华非墨原本懒洋洋的笑脸倏地沉了下来,他突然用力按住她柔弱双肩,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怒道:“你知道他会来?不对,他原本要对付的人是你?”

“该死的,你竟然再次以身犯险;你是疯了吗?竟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他怒气腾腾盯着她,一双星子似的眼眸,这会却似要冒出火来。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永远都不会长记性的!”说罢,他突然俯下头来。

第380章 偷袭得逞

他的目光愤怒而炙烈。

那眼神实在骇人之极。

楚南晞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里已经悄悄提高了警惕,随时防备着他干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

此刻一见他俯低头,想也没想,立刻提膝往上一顶,接着腰肢一扭双肩往后灵活一摆,立时便脱了他嵌制。

“你冷静点,千万别乱来。”少女滑出大步,脱离了他触手可及的距离。一边警告,一边戒备的盯着他。

华非墨瞧见她的举动,面色有瞬间古怪。

这丫头,真把他当贼来防呢。

刚刚,他不过想……。

楚南晞凝着他变幻的脸色,也不管他心里转什么心思,直接下了逐客令:“行了。既然你已经见过我,现在还是赶紧离开吧。三更半夜,让人看见你在我的营帐出没那可不好。”

华非墨歪着脑袋,懒洋洋斜睨着她,目光戏谑。

看了她半晌,才道:“刺客你都不怕,还怕流言蜚语这不痛不痒的东西?”

少女哼了哼,“刺客一刀给个痛快。名声这东西却杀人于无形。”

她双眸眯了眯,俏脸浮上薄怒:“你到底走不走?”

眉梢一挑,他笑道:“走。不过你要……才走。”

少女狐疑打量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他慢吞吞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却倏地脚步一错,转身掠过她旁边。

趁着她惊讶不备之际,匆匆低下头往她前额轻轻印下一吻。

冰凉的触感在唇间流连,他脚步一滑,在她回神发怒之前,已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楚南晞:“……”

楞了半晌,气愤、恼怒、意外等等种种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

久久,她才抬手带着莫名怒气恨恨擦了擦额头。

那被他柔软唇瓣偷袭亲过的地方,很快被她擦得红了一片。

皇帝撑着额头,沉着脸默默守着太后。

经御医一轮针炙之后,幸好没过多久,太后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一眼掠见坐在旁边天生威严的男人,太后惊了惊,缓了一会才渐渐记起前事。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宫女连忙过去扶太后坐起。

皇帝无奈道:“太后你受到惊吓昏迷着,朕就算回去,又何尝真能睡着休息,还不如在这守着太后。”

太后有些感动的看他一眼。

随后皱了皱眉,按了按胸口,似乎这会仍觉得心脏怦怦的跳得厉害,“刺客抓到了吗?”

皇帝点头:“抓到了。”

太后心头一紧,立刻问:“是谁如此大胆?”

“对了,那刺客体型古怪,他……?”

“太后你别着急,”皇帝怕她一激动又急出个好歹来,连忙安抚道:“闯进太后金帐的,是一头大黑熊。”

皇帝犹豫一下,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还算平常,才接着说道:“至于驱使那头大黑熊前来闯帐的贼子,则是军中其中一名守卫。”

对于这个答案,太后大为意外,“那是何人?”

皇帝道:“是昌伯侯的长子纪展平。”

“是他!”太后愕然。

“昌伯侯府上的?”她捏着眉心想了想,慢慢道:“哀家知道他为何前来行刺。”

第381章 一个也别想逃

皇帝有些意外,“太后知道原因?”

为了守着太后醒来,皇帝一直无暇审问纪展平。

闻言,他当下来了几分兴趣。但转念一想,他又道:“太后不妨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朕自会处理。”

太后摇摇头,“哀家这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陛下不如听哀家说一说这昌伯侯的事。”

皇帝望了望外面,见天际已微微透亮;思虑片刻,也不勉强,只道:“太后若暂时不想睡,那便不睡。”

至于皇帝自己,他贴心的没提自己在这守了太后半宿。毕竟这次带上太后一起出来狩猎,是为了让太后散心。

谁知竟然发生被贼子驱熊惊吓之事。

太后此刻沉浸在被纪展平驱熊行刺的真相中,一时都没想起让皇帝回去补眠。

过了一会,她缓缓道:“前些天,昌伯侯夫人曾求到哀家面前,欲让哀家给她家那凶悍泼辣名声在外的女儿保媒。”

皇帝极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她又接着道:“保媒的对象,还是皇帝最小的弟弟璃王。“

“你说,这样的事,哀家能答应吗?”

太后叹了口气,原本慈和的脸庞渐渐浮上怒容,“她见一求不成,又另求哀家惩处楚国公的小女儿楚南晞。”

见皇帝困惑,她淡淡道:“听昌伯侯夫人的口吻,其实也就是小孩子之间闹些无伤大雅的矛盾。”

“哀家不好一二再的拂她脸面,就应承她,会给楚南晞一个教训。”

“谁知,后来在女眷猎场出现母狼发生意外,昌伯侯的女儿在那场意外中受了伤。楚南晞那丫头反倒运气好,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这样一来,昌伯侯夫人对哀家怀恨在心也算事出有因了。”

“哀家听闻,昌伯侯的儿子,对纪可芯那个妹妹颇为纵容。纪展平大概是见自己妹妹在猎场受伤,心中生了怨。”

“哀家还听闻,他曾想为妹妹报仇;还独自跑进林子去寻那头母狼来着。”

听完这番话,皇帝当真惊讶之极。

当然,在太后面前,他也无需掩饰此刻对这些传闻的怀疑。

太后瞧见他的神情,目光跳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这儿地方就这么大,哀家年纪大了,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听听身边发生的新鲜事,还怎么解闷。”

皇帝眸光闪了一下,随即隐下怀疑,惭愧道:“都怪朕没有好好陪伴太后。”

太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陛下也是难得出来放松一阵子,哀家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

“那个纪展平!”皇帝提起此人,威严十足的眉目瞬间闪过杀意,“竟敢因一点小事迁怒太后,还妄想利用一只畜牲逃避罪责;朕,绝对饶不了他。”

本来对于昌伯侯这样平庸的臣子,皇帝心里是十分无感的。

听完太后的推断,他当下决定了如何处置纪展平,厌恶之际连审问的过程也懒得走了。

“御医说太后惊悸伤神,还请太后多加休息。朕先告退,改天再来看望您。”

太后撑着精神说许多话,这会已然有些精神不济了。

闻言,只点点头,看着皇帝暗沉面容,叮嘱道:“皇帝也得保重龙体。”

出了太后营帐,皇帝沉着脸立刻赶回自己的主帐中。

“来人,传朕命令。”他两眼微眯,眼底迸出霸道与杀意交织的寒芒。

纪展平?昌伯侯夫人?哼,一个也别想逃。

第382章 留下大礼

“纪展平大胆妄为,竟敢行刺太后;其罪当诛,判斩立决。”

“昌伯侯及其夫人言行无状,教导无方;着即削去爵位,贬为庶民驱赶出京;圣旨一下,立刻将他们赶出牧场。”

“此后无诏,永世不得入京。”

皇帝冷酷的命令一句接一句传出来:“行刺太后,罪同谋逆;谁胆敢求情,一律以同谋论处。”

如此一来,等于完全堵死了朝臣为昌伯侯求情减免刑罚的路子。

毕竟,与昌伯侯交情再深厚,也抵不过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重要。

君无戏言,圣旨无情。

这杀头夺爵贬谪的圣旨一出,登时震惊朝野。

来的时候,昌伯侯一家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车里;而纪展平,还是一名前途光明的随行守军。

现在,纪展平却倒下了。

他不仅身首异处,皇帝还下令禁止昌伯侯他们为他收敛骸骨,只随便丢进山中喂狼。

纪可芯昔日在京城仗着身份,嚣张跋扈残害他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现在,她那条被狼爪拍断的腿再也好不起来了。

而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站起来,更没有机会在京城仗着身份耀武扬威。

只能半死不活的躺在马车里和她的父母一起远赴流放地了。

楚南晞远远的望着那辆渐渐滚动的马车,淡然的目光中流转谁也道不清的情绪。

“真是可怜,来时好端端的,不过短短时日,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路子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有些忧伤的感叹道:“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这场狩猎还不如不参加。”

先是女眷的猎场因一头母狼引起了混乱,然后是纪可芯被羽箭误伤毁容,还差点遭狼吃掉。

接着是纪展平独自钻进林子欲猎杀那头母狼为妹妹报仇,却再次发生意外断了一臂。

再接着,谁也没有料到,纪展平会因为纪可芯的伤势而迁怒太后;竟然从母狼发怒追踪狼崽这事中,联想出弄一头黑熊吃掉太后的恶毒主意。

最后,皇帝震怒异常,直接下令诛杀凶手纪展平,还连坐了昌伯侯府上下。

这些事情仿佛环环相扣,紧密相连。

可是路子晴绝对想不到,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看起来平静淡然的少女有着密切的关联。

楚南晞淡淡道:“子晴你这是心有所悟才如此感触。只是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纪展平既然做下恶事,就应当预想到今天的结局。”

“陛下说了,刺杀太后,罪同谋逆。如今这处置,对于昌伯侯满门来说,已算是轻的了。”

路子晴不由得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无论如何,纪展平也不该因为自己妹妹受伤就莫名其妙迁怒太后。这样的事传出来,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就算再疼爱自己妹妹,也该分清是非黑白才对。”

“况且,比起刺杀太后,与纪可芯一个人受伤;两者的后果孰轻孰重,只要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楚南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绝口不提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真相。

至于背后利用纪家兄妹行凶的明惜语——。

等着瞧吧,曾经的昌伯侯夫人即使被驱赶出去,也绝不会忘记给她留份大礼的。

第383章 一报还一报

出了昌伯侯一家的事之后,皇家牧场的气氛一时冷凝沉闷下来,好一段时间都没法再恢复之前的热闹松快。

而太后受了惊吓后,虽说身体没什么大碍,可精神一直都恹恹的,似乎没法完全恢复过来的样子。

这一日,华承夙在林间活捉到了一只罕见的火狐。

为了将狩猎的气氛再搞热烈起来,也为了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产生的阴霾驱散,皇帝决定举办一场宴会来庆祝。

当然,这场宴会也是为了利用这只火狐令太后高兴起来。

因为宴会一开始,皇帝就令华承夙将火狐献给太后。

“好可爱好漂亮啊。”

“瞧它那双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可不是一般的纯黑色。实在漂亮极了。”

“看它的毛发,柔顺发亮,真真长得极好。”

席中许多年少的姑娘们看着太后怀中那只极具灵性的火狐,都羡慕得啧啧称赞。

接着,一句句讨喜的话不要钱一样,自这些两眼放光的名门闺秀嘴里溜出来。

太后听得合不拢嘴,郁郁的情绪果然在热闹的氛围下渐渐消散。

宴会进行到此时,本来是十分融洽欢快的宴会。

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就在大家其乐融融沉浸在这和睦宴会气氛中时,却忽然起了乱子。

一个负责传菜的宫女居然是混进来的刺客,她的目标是要将皇帝杀死。

不过,那名宫女刚刚从托盘下抽出bi shou,尚未出手就被人发现了。

“狗皇帝,去死吧!”

隐在场中保住皇帝的禁军立即将她当场拿下。行刺任务失败,她从头到尾仅来得及喊出这句刺耳的话而已。

皇帝勃然大怒:“刺客,又是刺客。哪来那么多刺客混进来?”

“查,一定要追查到底,看看这又是谁活得不耐烦,派个跳梁小丑到朕面前自取其辱。”

但是,皇帝根本没料到,他才命人彻查刺客的底细。那名已经被束缚的宫女却即刻吞下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尽而亡。

不过,她临死前,似乎绝望又眷恋的往某人望了望。

这一眼如蜻蜓点水,轻而快捷。

但是,仍有少数几个人留意到了。这几个人当中,恰恰就有角度刚好的太后。

这宫女如此一死,登时令皇帝更加怒不可遏,当众命人搜查。结果在那宫女的身上发现腰牌一块。

再细查那腰牌,居然是出自巡按御史明致杰府中。

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腰牌上,还刻着一个小字:语。

在这一刹那,参与宴会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明致杰是朝中新贵,最近几年一直十分受皇帝信重。

如今却骤然在这里一名刺客身上搜出他府中的腰牌,而那腰牌,还是他最珍爱的女儿明惜语所有。

皇帝还楞了一下。太后小声道:“这上面的小字,应该是指明府的大小姐明惜语。”说罢,她还抬首望了望座中惊惶不安的明惜语。

皇帝反应过来,登时暴跳如雷。他黑着脸,捏着腰牌朝明致杰大力掷了过去,“瞧你干的好事。”

明致杰的脸色已然变得煞白,他混迹官场多年,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震怒的模样,额上青筋都一根根突了起来。

明惜语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瘫倒在地,平时的聪明机敏一刹全都忘了。

内心只惶恐的浮上一个念头:太可怕了,皇帝今天不会要杀了他们满门吧?

皇帝暴怒当头,自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明致杰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跪在地上深深伏首磕头,沉沉道:“陛下明察,小女是冤枉的;臣敢保证,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楚南晞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渐渐翘起,露出一丝浅淡笑容。

第384章 不甘心

“你敢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皇帝听着他笃信不疑的话,更加怒不可遏。

他这一生经历过数次宫闱之变,自幼年起便不断遭人暗算,内心里对这些龌龊手段最深恶痛绝。

狂怒之下,完全不去细想,不假思索便向左右喝道:“来人,将明惜语押下去,等待发落。”一语出,众人全都惊呆了。

单凭一个宫女一块腰牌,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宠臣能吏,这残酷手段也实在令人寒心。

“陛下,请——”明致杰情急出声。可随后他就突然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触怒皇帝。

即便要为女儿伸冤,也要等到皇帝雷霆之怒消了之后再做。

现在无论他说什么,皇帝都听不下去的!

好好的宴会,突然被弄成这样,太后面色又沉下来。

即使有充满灵性又可爱漂亮的火狐在手,她也高兴不起来。

所有人陷于极度惶惶不安中,都在默默等待皇帝的裁决。

气氛一度低迷压抑得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呼。

明明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因皇帝冰沉着一张脸,无边的帝王威严便震慑得所有人都感觉心底发寒。

就在这时,忽有人匆匆赶了过来。

他朝着皇帝跪地便拜:“臣江义,参见陛下。”

皇帝皱着眉头,冷冷地盯着他,心头仍旧余怒未消。

“你来干什么?”

“臣刚才与兄弟们在wài wéi巡逻,突然遇到一个鬼鬼祟祟想要逃离牧场的人,就把人拿下了。”

“兄弟们审问了一番,才知道那是前昌伯侯府上的一个婢女。”

“她已招供:说是为了效忠前主,故意利用同乡之谊,悄悄从明大小姐身边盗走腰牌。然后将腰牌交到刺杀陛下的宫女手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隐含责怪意味说道:“说起来,都是明大小姐驭下不严,才会闹出这样的祸端来。”

“婢女坦诚她的目的,并非真正为了刺伤陛下。而是欲借刺杀一事,利用陛下之手,除掉明惜语。”

“至于那个婢女为何这么做,臣也听了兄弟们的审问。据说,前昌伯侯夫人将昌伯侯府的罪过全部归咎于明大小姐。”

“只因明大小姐与纪可芯走得近,曾玩笑将来撮合舍弟,让她做嫂子。这是其一,其二,前昌伯侯夫人记恨他们当初没有出面求情。所以,才千方百计利用一个漏网的忠仆,企图将事情搞得天翻地覆。”

江义说完,又深深伏首磕头:“禀陛下,那名被擒下的婢女,此刻就在外面。”

这是说明他没有对疑犯屈打成招。

等于间接表明,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楚南晞心中一动,这么看来,明宗比起明益,实在稳重有智谋多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合适的替罪羊来帮明惜语脱罪。

而且将一切罪责都往前昌伯侯那边推,也就是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意。

如果他来得慢一些,皇帝暴怒之下,说不定已经下旨要了明惜语的命。

可被明宗这么一打断,皇帝渐渐冷静下来,自然很快就会察觉事情不对劲。

真是可惜了昌伯侯夫人的心思!

就这么放过明惜语?

楚南晞掠了眼已经气绝身亡的刺客宫女,眸光轻轻闪动着。

第385章 峰回

少顷,她朝红枫使了个眼色;红枫丝毫没惊动旁人,立即悄悄走了出去。

皇帝本来不耐烦这些琐事。

只不过如今这场合这情况,他不问两句那名疑犯婢女,显然不太合适。

“将人带进来。”

皇帝一声令下,一会就有人将婢女带了进来。

那名婢女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不起眼,是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绝对分辨不出的类型。

将这种人留下来做最后的反扑嘶咬,确实是最安全的。

楚南晞冷眼扫过那个婢女,只见那婢女除了样貌普通之外,身上只有些不太重的伤痕。

她不禁暗自点了点头:这个明宗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有伤痕,但不太重;这才符合审讯的原则与逻辑。

既然前昌伯侯夫人留下的人是忠仆,想轻描淡写问几句话,就从婢女嘴里问出实话显然不符合实际。

用刑重了,又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只有现在这样,刑是用过了,并且捏住这婢女的软肋,才全逼使这婢女最后愿意开口吐实话。

皇帝沉沉扫过那个婢女,黑着脸厉声一喝:“大胆贱婢,前昌伯侯夫人是如何指使你藏匿在这行暗昧之事的,还不从实招来?”

婢女垂着眼睛,木然回应:“奴婢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们要杀要剐随便。”

皇帝冷笑一声,“好啊,看起来还挺有骨气的;但愿你的骨头,能承得住你这份骨气。”

“来人,将她……。”

楚南晞压抑住心头烦闷,悄悄将一切噪音摒出耳外,无心再欣赏皇帝耍弄他至高无上的权势。

皇帝既然回过神,自然清楚这出刺杀戏码漏洞百出。

明致杰见时机已到,连忙跪地哀求:“请陛下明察,臣满门富贵皆为陛下所赐;臣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女虽年幼顽劣,却也知道明辨是非。小女与臣一样,对陛下只有忠贞敬爱,绝无半点不敬之心。”

明惜语受到父亲眼神暗示,终于从惊惧中恢复了两分神智。连忙磕首向皇帝哀求,“陛下,请您明鉴,臣女对您只有仰望敬佩爱戴,绝不会做出半点伤害陛下的事情啊。”

皇帝已然完全明白过来,此刻有人递了台阶给他下,他也不会再继续端着。毕竟对于他一手扶持起来明致杰这个只忠于他的臣子,心里还是挺欣赏的。

他眸色深深扫了眼明致杰,道:“明卿和令爱先起来吧,朕都知道了。”

“这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待。”

华承夙见明致杰这边终于从刺杀皇帝的嫌疑里摘出来,登时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明致杰也在这次的狩猎中折损,他的力量无疑会被削弱。

明府与昌伯侯府不一样,明府与楚府是姻亲;可以说,至少在表面上,明楚两府是他身后最中坚的力量。

华非墨懒洋洋勾着唇,心思与华承夙这个侄儿完全相反,只觉得果然还是有遗憾。

看样子,那丫头讨厌的人一时半会死不掉了。

这一手安排是那个丫头做下的局,可惜这结果……实在差强人意。

偏偏楚南晞那丫头不允许他插手,不然今天非让明致杰他们吃个严重的教训不可。

正想着,红枫回来了。

第386章 没有鱼,虾也好

红枫回来也一样悄无声息,完全没有惊动旁人。

她朝楚南晞眨了眨眼,表示事情已办妥。

楚南晞微微一笑,对她颔首并露出赞赏的眼神。

红枫的办事效率真是高。

皇帝继续道,“查。一定要彻查清楚这个刺客的底细,朕要看看究竟这里面还有多少猫腻。”

其实按照明宗的预想,将那个所谓的前昌伯侯府婢女交出来,洗清了明惜语的嫌疑,这出闹剧一样的刺杀之事应该就落幕了。

谁知皇帝因对这种宫闱倾轧深恶痛绝,连一丁点蛛丝马迹也不肯含糊马虎放过。

竟坚持下诏彻查那宫女的一切底细。

但查来查去,从那个宫女进宫前的出身籍贯等等,几乎连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挖查一遍;却发现这方面,那个刺客宫女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至于再查宫女在宫中的表现,自进入宫中为奴开始,她一直中规中矩,十分低调普通;既不表现出挑,也从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密切交往。

“这样的人,可以说跟明府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结下任何仇怨。她怎么会愿意甘心为前昌伯侯夫人所用,豁出性命闹一出刺杀,就为让朕问罪明府?”

这些疑惑让皇帝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这调查结果非常不满意。

于是,又发话让人重新再查。

刑部精于从细微之处抽丝剥茧的老大也前来参加狩猎,这次皇帝指定让他亲自出马去侦查,务必让他查出个让人满意的结果来。

这位刑部老大,不愧是侦破刑狱方面的好手。

他亲自出马,经多方侧面取证问讯,终于得知一个惊人真相。

“禀陛下,”他朝皇帝拱了拱手,恭敬道:“说起来,这里面还涉及一桩旧事。”

“那个刺客宫女,未进宫为奴前,本名黄亚茱。她后面,原本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黄宝花。”

“她父母因家贫交不起税,自生下黄宝花就一直隐瞒她的存在。”

皇帝皱了皱眉,默然听着。

这种情况在早年的大裕十分常见,因为朝廷早年的税收是按人头计收。百姓穷苦,自然千方百计隐瞒实际人口。

“待黄宝花长到七岁,她家中再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就狠心将她卖了。而黄亚茱因为年长两岁,当时已是家中半个劳力,才被留了下来。”

“这个黄宝花几番辗转易主,在十二岁那年被明家大小姐收到身边为婢女。”

“黄亚茱进宫为奴前,偶然机会得知妹妹的下落,姐妹重逢自是十分高兴。黄亚茱还许诺将来存够钱就将妹妹赎回去。”

“但两年后,黄亚茱却得知自己妹妹因失手打碎明大小姐一只残缺废旧的玉镯,而被活生生打死。”

“黄宝花被打死之前,多年为奴积攒下来的银两还全被明大小姐搜刮一空。而且,在明大小姐暗示之下,曾有数名下仆轮番对黄宝花凌辱折磨。”

“所以,在前昌伯侯夫人找上黄亚茱之后,她才孤掷一注冒险刺杀陛下;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替无辜的妹妹报仇。”

皇帝为了以示公正,并没有私下召见他,而是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将调查结果一五一十禀上来。

听完这些话,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十分精彩。转向明惜语的目光,就更加复杂得难以描述了。

第387章 是你,对不对?

什么黄亚茱黄宝花?

什么破玉镯?

这些统统就跟晴天霹雳一样落在明惜语身上,震得她脑子完全空白一片。

她压根想不起关于这些指证的任何一件事。

只有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楚南晞微微勾唇,眼底涌上淡淡愉快的情绪。

被明惜语害死的无辜奴仆太多,只不过她一向会做面子功夫,明明狠毒无常的人,却得出一个温柔和善好脾气的名声。

明惜语一时当然想不起这些事情。

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是完全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让红枫做安排,是将曾在明惜语身边发生过的事,集中在其中一个无辜惨死的婢女身上而已。

这样的证据与故事一旦被抖露出来,明惜语在外面辛苦维持的完美形象,立刻就会坍塌殆尽。

就算昌伯侯夫人留下的暗棋没有将明惜语置于死地。

这件事一出来,也完全剥掉了明惜语那层完美面纱。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傻傻相信她的一面之辞了。

各种震惊的、奚落的、轻蔑的、不屑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眼神,或明或暗不时瞥向明惜语。

她当即羞愤交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跟调色板一样变幻得十分精彩绝伦。

这一刻,她恨不得能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藏起来,从此再不必见人;那就不用再面对大家难堪诘问审视鄙夷的目光。

可惜她低着头盯着地面半晌,别说地洞了,铺着青石地板的地面,连条地缝都没有。

这一刻,楚南晞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心情总算开朗了些。

“人果然不能在狭窄的空间待太久,看着这旷亮的地方,再多郁闷都会变得无影无踪。”

梓歆郡主见她兴致极好,不由说道:“南晞,我们不如去骑马吧?”

却在这时,楚南晞还没说话,就有人怒气冲冲走过来破坏气氛。

华承夙冷漠扫过梓歆郡主,面无表情道:“请郡主回避一下,我有话跟南晞单独谈谈。”

被人冷脸相待,是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梓歆郡主笑容一敛,皱着眉头,道:“真是巧啊,每次我和南晞待一块,五殿下总会过来让我回避。”

她哼了哼,扭头看着楚南晞,“南晞,你说吧,让我怎么做。”

很明显,梓歆郡主不高兴了。

而且,已经决定不乐意给他让路。

华承夙怔了一下,眼眸微微眯起,闪烁着幽沉光芒,“郡主。”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其中不耐也明显表露出来。

如果不是当着她的面,楚南晞是绝对不会介意他们两个掐起来的。

华承夙对上言曼曼,楚南晞敢打保票,嬴的肯定是言曼曼。

不过此刻,她却不能继续冷眼旁观看他们掐下去。

“有什么话,请五殿下直说吧。我相信郡主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

“五殿下若是信不过,那就不必再说。”

“南晞!”

少女疏离又冷淡的扬了扬嘴角,“还请五殿下换个称呼。臣女的闺名,不该在五殿下口中出现。”

华承夙一怔:“你——!”

“好,”见她微昂着头,一副完全没有商量妥协的样子;念头一转,他只好缓了缓态度,直直盯着她,先改了口,“那件事,是你做,对不对?”

第388章 活该被害死

楚南晞眼睛一转,眼神清澈懵懂又无辜。她本来想装糊涂不承认的,不过转念一想,在他面前承认又如何?

让他看清她的真面目,她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顾大局,还心肠歹毒的人;这岂不是更好。

看清她的真面目,他应该会对她失望透顶,以后大概就不会再缠着她。

她记得很久以前,他曾经说过,他一生当中最平静最幸福最怀念的日子,就是那一段在小山村养伤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她,单纯天真善良愚蠢无知,对他没有丝毫提防不说;还凭着自己本性随意坦率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既然他心底最欣赏的是单纯天真的她。

想必变得恶毒自私的她,绝对能令他彻底厌恶!

“你——猜出来了?”少女佯装片刻惊讶,光芒流转的眼底却划过一丝嘲讽,“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来问我干什么?”

华承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还逼迫的朝她靠近一步,“真是你做的?”

少女嘲弄地笑笑:“怎么,我说真话就那么让人难以相信?”

“就是我做的。你不用怀疑。谁让他们非要一次又一次不知死活的招惹我?”

楚南晞哼了哼,唇边还透着笑,可她的笑容与眼神都极冷;仿佛整个人都被一层无形的坚冰包围着一样,冷冷的将华承夙隔绝在外。

华承夙无语地盯着她,好半晌,才艰难发声:“纪展平——不是已经付出一条手臂为代价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一定要将对方……”弄死才罢休?

楚南晞嘲讽地看着他,冷冷问道:“那请问尊贵的五殿下,你有没有认真去了解过;那位该死的纪公子,他一次失手之后,还想第二次害我性命?”

华承夙失语片刻,还是难以接受她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可你不是提前识破他的计划,令他再次受挫;就算他害人的心思再多,最后,你不也安然无恙站在这?”

“哈哈”,楚南晞怒极反笑,“按照五殿下你这逻辑,是不是我就该被他害死?”

“而且,明知他一次又一次加害于我,在我被他害死之前,还不许稍作反抗?”

华承夙见她眼神冰冷神色讥嘲,明明在笑,他却能从她的笑声中感受到她心底的绝望与愤怒。

默了默,他有些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南晞冷冷打断他:“不管五殿下你什么意思也好,我都没兴趣知道。”

无论自己对她再低声下气也好,她从来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加上这会,梓歆郡主虽然避嫌,却没有避走几步远。

华承夙深觉自尊受损,一直累积的失望与怒火不知不觉到了爆发边缘。

他的声音陡然凌厉扬高:“南晞,就算纪展平该死。”

“可昌伯侯呢?他又有什么错?他满门上下都因此受牵连,你有没有想过其中有多少无辜之人,从此会因你而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楚南晞一脸古怪地打量他,“五殿下,你自己难道没发觉这里面的逻辑有问题吗?”

“你确定,连累昌伯侯满门无辜的人——是我?”

第389章 放肆又如何

华承夙被她气势所慑,愣了一下,心思转了几转,才明白过来。

虽然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他也不觉得她这么做就是对的。

“抛开昌伯侯府的事不谈;说说明府的,他们总没有人招惹你吧?”他凑近她一步,微拧的眉宇透着严肃,“南晞,你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

“明府与楚府是姻亲,在许多事情上,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若明府倒霉,对你对楚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

楚南晞冷笑一声:“我想,五殿下对这个一家人的含义大概有什么误解。”

“明府倒霉,对楚国公府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但对我的好处,却肉眼可见。”她跟明香苓还有明惜语这些人的仇,还有得算。

“还有,没有做过调查之前,还请五殿下不要凭主观妄下臆断;明府的人没有惹我?”

她冷笑一声,也懒得再跟她争辩,转身走向梓歆郡主:“我们走吧,找个清静的地方。”

“起码没有烦人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吵着。”

她俏皮又略带嫌弃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某只“烦人的苍蝇”身形一僵;盯着她身影,眉头渐渐蹙紧。

“她竟然嫌弃我如斯。”华承夙默默攥紧拳头,神情阴沉又冷凝。

原该自我羞愧,躲着不敢出来见人的明惜语;却在发现华承夙之后,就悄悄远远的吊尾跟着。

这会虽隔得老远,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十分不高兴的气息。

“我是不是走过去跟他说说话?”

“不,如果他也和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一样,我……我会受不了的。”

“看来他跟楚南晞闹得不太愉快,这证明我还有机会。”

“楚南晞不过一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而已,怎么配得上他。那个贱人就该死,如果不是楚南晞,我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似乎只有这样不停贬低楚南晞,明惜语才能获得更多肯定。

她躲在暗处目送着心仪的男子一身冷沉不豫地远走,心里有个计划渐渐成形。

眺望楚南晞离去的方向,她唇边渐渐勾出一抹残酷的笑容来。

“南晞,我们去骑马吧?”走得远远之后,梓歆郡主旧事重提。

楚南晞望了望天色,正式道:“改天吧,今天时辰已晚。再说这两天天气阴沉沉的,不太适合骑马呢。”

梓歆郡主想了一下,“好吧,你顾虑得对。天气不好的话,我们确实不太适合在草原骑马驰骋。草原方向难辩,下起雨来更容易迷路。”

说罢,她又有些失望,“也不知天气什么时候才会好转,这次回京之后,我们怕是很少有机会再出来。”

楚南晞安慰她,“放心,总有天晴的时候。”

两天后,晴空万里,放眼望去,湛蓝如洗的碧空飘着几朵雪白的云彩。

梓歆郡主简直高兴坏了。

“南晞,我们去马场。”

谁知她们到的时候,早已经有人在那里优哉游哉挑着马。

一见面,七公主华妍就像斗鸡似的盯着楚南晞。

她高傲地扬着下巴,讥嘲又自得地轻蔑道:“楚南晞,敢不敢下场跟我比赛一番?”

楚南晞懒得理会她。

“放肆,楚南晞,你敢无视我?”

第390章 谁惯的你

有些人天生与她气场不合,所以每次见面都肯定带着敌意挑衅一番才罢休。

仿佛这样就能衬托出她高高在上的不凡地位一样。

真是烦人又讨厌。

楚南晞心里如是想,华妍就是这其中的翘楚。

“南晞怎么着你了?”梓歆郡主立刻母鸡护犊子一样站了出来,将楚南晞护在身后,“你想摆公主的威风,也麻烦你看清地方再摆。”

“这儿除了我们几个人,只有这些马打着响鼻看着,你不觉得丢脸不觉得寂寞?”

“真是搞不懂有些人,自以为是全天下的人都得围着她转;既然这样,不如天天在某个地方待着,整天奴仆成群,想怎么耍威风就怎么耍,多好!”

“张嘴闭嘴就谁谁谁放肆,谁谁谁不懂规矩。”

梓歆郡主大概与七公主也是天生气场不合,竟然一句话刺得她毛病又犯了。

“我祖母说我脸皮也挺厚的,可我如今摸摸自个的脸皮,我觉得祖母肯定是骗我的。”

“明明有些人的脸皮,比我的起码厚上一百倍。”

“改天一定要请她老人家睁大眼睛好好观赏一番才行。”

梓歆郡主一句接一句指桑骂槐,七公主被说得满脸通红,光气得直喘大气,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郡主,我们先去挑马。”楚南晞拉了拉她衣袖,瞄了眼华妍一副七窍生烟的模样,心里暗笑,“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别浪费在这。”

梓歆郡主一惊,“还好你提醒得及时。”

说罢,还特意斜瞄了华妍一眼;那眼神实实在在流露出她内心的鄙夷。

七公主气得半死。

“哼,得意什么;走,我们也去挑马。”似乎非要嬴梓歆郡主一筹,她才觉得光彩。

刚才被梓歆郡主硬塞了那一堆话数落,她也没学乖。

随侍的宫女见她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出声规劝,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侍侯着。

“你,过去把那匹马牵过来;我就要骑那匹。”华妍远远站在马栅栏外,指着楚南晞看中那匹枣红马,立即颐指气使的命令宫女。

宫女心里暗暗发苦,小祖宗,没看见梓歆郡主还在楚三小姐边上吗?

那么多马,为何非得抢楚三小姐看中那匹?这不是故意挑事?

见宫女低垂着脑袋,神情恭顺,可脚步却一动不动;七公主登时气得踢她一脚:“还不快去!”

“公主息怒,奴婢马上去。”

七公主就在附近虎视眈眈的盯着,宫女没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楚南晞身边:“奴婢见过楚三小姐。”

楚南晞淡淡瞥她一眼,她虽与华妍不对付,不过也无意为难一个宫女。

见她神色淡淡,宫女赶紧请求:“楚三小姐你能不能……另外再挑一匹马?”

楚南晞还没答应,梓歆郡主先不乐意了。她冷笑一声,“你家公主耍威风耍上瘾了还是怎么着?”

“这里有数十匹马随便她选随便她挑,怎么就非要抢别人挑好的?”

“她这臭毛病别人惯着;在我这里可行不通。”梓歆郡主抬了抬头,故意扬高声音,“你回去告诉她,南晞就骑这匹马;她若非要抢,那就请她去陛下跟前告一状。”

“让陛下给她下一道圣旨,命令南晞一定得把这匹马让给她。不然,就别在这胡搅蛮缠。”

第391章 一争长短

七公主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眼死死瞪着气势昂扬的梓歆郡主,嘴里直嚷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我就非要骑那匹马了,看你能拿我如何。”咬了咬牙,七公主铁了心跟梓歆郡主较上劲。

她一声冷哼之后,趁着梓歆郡主转身另外挑选骏马之际;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三两下解开马缰,立即就翻身跨上马背。

她动作利落迅速一气呵成,一切发生不过眨眼间的事。待梓歆郡主回过神,只见七公主在一声娇叱中挥着马鞭“驾”的策马飞奔出去。

“岂有此理,仗着自己身份就无法无天了?”

梓歆郡主大怒,立刻也牵了匹马出来,毫不犹豫挥鞭追赶而去。

“我今天非给她一个难忘的教训不可。”

顷刻间,两个人骑着马飞奔出了马场,转瞬就远远将马场抛在身后。

楚南晞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郡主……?”

蹙了蹙眉,楚南晞望了望转瞬只剩两个小点的人影,当机立断对七公主几个宫女说道:“你们赶紧去找五殿下,把这儿的事告诉他。”

又扭头吩咐:“红枫,骑马;跟我一起去追她们。”

几个宫女惶惶对视一眼,这会谁也没有好主意,只能听她吩咐赶紧跑出去寻华承夙。

梓歆郡主追着七公主奔离马场,一会儿功夫,两人就跑到茫茫无际的原野上。

“华妍,你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梓歆郡主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在后面放声大喊:“你赶紧给我停下来。那匹马是南晞先相中的,你把马还给她。”

“不然,让我追上你,一定要你好看。”

七公主在前面跑得畅快淋漓,肯听她的话才有鬼。

“哈哈,没本事的人才口头放狠话要胁。”七公主自觉压下她一头,心里正说不出的高兴,嘴上自然也分毫不让,“有本事,你先追上我再说呀。”

梓歆郡主被激怒了,她咬咬牙,拍马继续追赶,“华妍,你给我等着。”

七公主兴奋地回敬她,“等着就等着。”

“看你能奈我何。”

两人一追一逐,都存了卯足劲争口气的意思;一时之间,两匹马都跟离弦的箭一样,跑得又急又疾;片刻功夫,就如流星划过天际一样,远远不见了踪影。

楚南晞在后面追赶着,本已落下大截,再被两位骑术都不错的主这么拼着劲的争口气,眨眼,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姐,这样追下去不是办法。”

楚南晞苦笑,“我也知道不是办法。可不是办法也得继续追,总不能就这样袖手不管。”

华妍就罢了,梓歆郡主是为了替她出气才追出去的,她不能连梓歆郡主也不管。

红枫绷起了脸,“只盼她们在前面跑累了,就停下来吧。”

不然这茫茫草原,这会都没她们踪迹了,再远一点,只怕想追也没有办法。

楚南晞还不知道,跑在她们前面的言曼曼与华妍,除了争一时意气外;还因一时不慎,此刻竟齐齐遭了意外。

第392章 死在外面

华妍骑术虽然也算不错,不过比起在军中长大的梓歆郡主,明显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原本华妍一直领先,她对此事十分得意,策马狂奔的同时,不时回头挑衅梓歆郡主几句。

谁也没料到,梓歆郡主不回应她的挑衅,只是闷头不停鞭笞马儿快跑。

就这样,不一会儿功夫,梓歆郡主就渐渐赶上了华妍。

“啊,你太奸诈了。不声不响就追上来。”眼看梓歆郡主只落后自己不过数丈,七公主又惊又急。

“哼,你等着我。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不服输的倔强个性在七公主心里作崇,她也学梓歆郡主的模样,咬紧牙关不再分心;只埋头拼命驱赶马儿快跑。

看穿她的打算,梓歆郡主在身后冷笑一声,也不发话。

只不过,无论是拼耐力体力还是技巧,梓歆郡主都胜过七公主。

两人的距离,渐渐在大家都闷不吭声中一点点拉近。

很快,两人的距离就只剩一个马身那么远了。

七公主又气又怒,顾不得指责梓歆郡主使诈,只拼命的挥着鞭子;瞧她的模样,只怕连吃奶力都使了出来,“驾,驾,赶紧给我跑……!”

梓歆郡主冷哼一声:“没有用的。你别再垂死挣扎了。”

就在她准备超越华妍,要将华妍逼停之际。

却在这时,碧空如洗的天际忽然有只凶猛的鹰隼“吱”一声朝她们俯冲而下。

“啊!”七公主吓得惊叫出声,还害怕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人对凶猛的飞禽尚且心生畏怯,更别说畜牲了。

七公主与梓歆郡主两人胯下坐骑同时受鹰隼惊吓,竟然不听使唤不约而同扬蹄嘶鸣。

幸好她们俩的骑术都不赖,这才没有被惊狂之下的马儿抛下马去。

但是,被凶猛的大鸟这么一扑一惊,短时间内,两匹马再不受控。

竟然撒开蹄子,自顾的一头闪躲着跑开了。

让人惊奇又难以置信的是,这两匹受惊的马,不受控之下竟然选择了各自为政,分开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喂,喂,你别乱跑啊。”七公主急得几乎想哭。

这么乱跑下去,她会不会迷失方向啊?

要是再找不到路回去,她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啊?

“言曼曼你个王八蛋,都怪你非要追我;这会怎么不追过来了?”

七公主没法让马儿听命令调转马头,为免被它摔下去,只能尽量伏低身子,死死揪紧缰绳。

然而,马儿跑着跑着,她放眼望去,四面皆茫茫青色一片的草原。

她分不清东南西北,也看不到一丝人烟。

无名的恐惧突然袭上她心头,她绝望地伏在马背上,眼泪立即吧嗒吧嗒掉下来:“母妃,哥哥,你们快来救我啊。我就要死在外面了,你们知道吗?”

从小没受过任何罪与苦的七公主,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正伤心绝望大哭着呢,马儿似乎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同样烦躁不安的拼命踢着蹄子。

踢着踢着,也不知它突然踢中什么东西。

七公主迷糊中只听得突然“轰”的一声爆响自马蹄下传来,接着马儿惊恐扬蹄竖立,毫不留情将她抛了出去。

第393章 该往哪选

楚南晞匆忙追出来,随手牵的马,自然及不上前面那两位精挑细选的。

追没多远,就将两人都追丢了。

不过,凭着草地所留的印记判断,她与红枫一路跟着,才没有将人完全跟丢。

然而,待追到梓歆郡主与七公主她们的坐骑受鹰隼所惊的地方时,楚南晞一时犯了难,不得不下马仔细观察踪迹。

红枫弯腰,仔细查验草地上的马蹄印,过了一会,她道:“小姐,左边的马蹄印十分凌乱。不过,奴婢发现,这凌乱的马蹄印隔了一段距离之后,就渐渐恢复正常。”

楚南晞检查右边的马蹄印,两人汇合之后,听完她的结论,楚南晞才淡淡道:“看来她们两人在此处同时发生了意外。所以两人的坐骑才会完全不听使唤。”

“按目前的踪迹推断,右边的马蹄印不仅凌乱,还持续了一段时间。那匹马似乎在原地打转逗留了一段时间,凌乱的蹄印当中,还有不少倒退的。”

“看起来,跑向右边的人,处境比较危险。”

红枫眯了一下眼,“小姐的意思,我们往右边追去看看?”

楚南晞点头。

红枫提出疑惑,“可右边的万一不是梓歆郡主呢?”

楚南晞默了默,“如果跑向右边的人,不是梓歆郡主;这证明梓歆郡主目前的处境应该没有什么危险。那我也就放心了。”

红枫心想,都是华妍那个七公主惹出来的事端,我们就算要救人,也该去救梓歆郡主。

至于七公主,估计也死不了。

还不如让她自个吃点教训,也好让她长点记性。

别每次见面,都像条疯狗一样逮着人就咬。

如果按亲疏远近继续追下去,楚南晞心里何偿不是跟红枫一样想。

只不过,她也有她的顾虑。

“红枫,我们现在只能凭这些痕迹推断。在没见到人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推断准不准确。”

“我心里一样希望梓歆郡主安然无恙。可万一,她跑的就是右边呢?我们现在只能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我们最终面对的是什么,我们也能接受。”

红枫见她主意已定,遂也不再多言,“小姐,那我们这就往右边走?”

“嗯,”楚南晞点点头,翻身上马,“沿着这些足迹,往右边追。”

“但愿我们找到的人,不管是谁,都没有发生什么严重意外吧。”

红枫听着她似有感触的一叹,心里紧了紧,才记起华妍再惹人讨厌,那也是公主之尊。

如果华妍出了什么意外,小姐作为引起那两人争端的根源,只怕也要受牵连。

皱了皱眉,红枫加快了速度,“小姐,那我们赶紧。”

但愿那个讨厌鬼七公主,能平安无事才好。

“小姐,”走走停停,追踪了一段路,还是没寻到梓歆郡主或者七公主的踪迹,红枫抬头望了望天,不由得担心起来,“草原天气变化莫测,奴婢看这天色,夜里只怕会下雨。”

楚南晞也皱起了眉,“那我们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前寻到人才行。”

一旦下雨,又在夜里。

不仅容易迷路,还可能有野兽出没,到时就连她们俩的处境,都会变得相当危险。

第394章 那是什么

楚南晞有心想加快速度,可她们不时要下马仔细观察踪迹,以免跑偏。

这样一来,速度再快也有限。

眼看天色渐渐变暗,四下变得静谧异常。

红枫感觉无形的危险也随着天色渐暗而悄悄靠近。

她不知不觉跟得更紧一些,为免发生什么意外时,她也好就近保护小姐。

“小姐,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样找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人。不如回去多叫些帮手来,这样或许更快一些。”

楚南晞摇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已经跑了上百里地,一来一回太耗费功夫。”

红枫一惊,“我们已经跑了那么远了吗?那怎么还没寻到人?”

“这要是我们迷路了,或者遇到暴雨遇到野兽,这可怎么办?”

楚南晞苦笑,“放心吧。我已经做了记号,相信他们不久就会追过来。”

红枫可没有她这么乐观,“万一那几个宫女胆小怕事不肯向五殿下禀报呢?”

楚南晞怔了一下。

她眉眼半垂,半晌才幽幽道:“那我们就只好靠自己,努力活着回去了。”

红枫心凉了半截。

“不过,”楚南晞又淡淡道:“我谅她们不敢不报。”

“若七公主出事,她们几个最终也难逃一死。她们想活命,只能按照我的话去做。”

“小姐尽吓奴婢。”红枫听着她的话,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差点被你吓死。”

两人说说笑笑,反倒不觉得这天地苍茫的寂静原野,是那么可怕吓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shēn yin声忽然夹在风里吹送到楚南晞耳边。

她心神登时一振,“红枫,你听到了吗?有人受伤的声音。”

红枫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脸上也莫名泛出几分兴奋,“听到了。小姐,奴婢也听到了。”

楚南晞笑容一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听起来伤得不轻。我们得赶紧找到人,这天——马上就要完全黑下来了。”

红枫心头一凛,就怕入夜之后这草原有野兽出没。

好在工夫不负有心人,她们凝神静听了一会,大致确定了shēn yin声传来的方位,就赶紧奔过去。

“小姐,那是……七公主吗?”暮色里,视线模糊得很。红枫远远的只隐约瞧见有个人形的东西伏在草地不动,却看不出原貎是什么。

楚南晞心头紧了紧,抿着唇没说话,只立时拍马跑了过去。

“七公主?你怎么样?”去到近前,确定躺在地上痛苦哀叫的人是华妍,楚南晞这一刻真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不知是该庆幸受伤的不是梓歆郡主,还是该庆幸她们终于找到了这骄横自大,却已经半死不活的七公主。

七公主被摔下马多时,刚开始时,她已经昏迷失了神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被痛苦折磨到受不了,她才幽幽转醒的。

然而醒过来之后,她却感到更加绝望恐惧。

因为她发觉自己不仅浑身都疼,就连想爬起来都没办法。

就这样动弹不得的躺在草地上,也不知哀叫了多久,久到她声音渐渐嘶哑,就快陷入绝望麻木之中。

却忽然听闻人声!

第395章 我不会白救

这感觉对于七公主来说,不啻于从地狱突然到了天堂。

何止是喜从天降!

她有救了。

这狂喜的念头灌入她迷糊的神智,令她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来。

“救我!”

声音微弱,嗓音嘶哑,但吐字却无比清晰。

“七公主别害怕,我这就来救你。”

楚南晞的声音十分冷淡,在看清倒地不起的人是华妍时,她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

七公主受伤,总比在这看见梓歆郡主倒地不起要好。受伤的人换成华妍,她难受的心情立刻降了一个度。

七公主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救她的人,一点点,那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瞳孔里放大。

她登时失望的喃喃一声:“楚南晞?怎么是你。”

楚南晞没理会她的嫌弃,一边检查她身上的伤势,一边平淡问道:“公主觉得哪里疼?”

一听到疼这个字,华妍突然感觉浑身都似被无数钢针扎过一样。

她眼里立即泛出水雾,“我浑身都疼。”

“小姐,她还能骑马吗?”红枫也蹲了下来,试图从华妍的着地的姿势,推测她可能伤到的部位。

楚南晞检查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恐怕不能。”

“她腿摔断了。腰椎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在没有大夫替她固定骨头之前,绝对不能有丝毫颠簸。不然,只会加重她的伤势。”

“就是移动她,我们目前也不能贸然做。”

楚南晞站起来观察一下四周环境,一会之后,她道:“红枫,你去那边的山丘走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可以藏身的山洞。”

“另外,顺便弄些坚韧的藤蔓做个简易的担架。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也许晚上还会下雨;我们得先找到地方躲雨,还得在不加重她伤势的情况下把她移到洞穴去。”

“小姐注意安全,奴婢这就去。”时间紧迫,红枫立刻应声而去。

“七公主,跟我说说,你怎么会独自跑到这来;你的坐骑呢?它是怎么把你摔成这样的?”

“还有,梓歆郡主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伤?”

七公主垂着眼皮,恹恹地抿着唇,满脸痛苦之色,似乎压根没听到她问话一样;楚南晞等了半晌,她竟连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七公主,如果不想夜里喂野兽,你最好给我合作点。”楚南晞冷哼一声,起身走向旁边悠然吃草的马儿。

华妍一听闻她走动的声音,立时就慌了,“你,你不能丢下我。我可是公主。”

楚南晞脚步未停,学她的样子报以沉默相对。

“楚南晞,我命令你,你绝对不能丢下我不管,你听到没有。”

楚南晞听出她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拿了水囊这才慢条斯理走回来。

“命令我?”她嘴角微弯,弯出淡淡讥讽,“公主就是因为爱逞强和乱耍威风,才落到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况。”

“没想到,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华妍被她说得心头恼怒,却也知这个时候唯有眼前这个讨厌的楚南晞能救她。

只好垂着眼皮,默不作声。

“先喝几口水润润喉咙,”楚南晞缓缓将水囊就近她干涸的唇边,却没把水喂给她,“一会,我问什么,你最好乖乖答什么。”

“尊贵的七公主殿下,你——听明白了吗?”

“救你,可以!但,这人,我可不是白救的。”

第396章 脱了

七公主气得要死。

但目前形势比人强,她似乎除了暂时屈就乖乖跟楚南晞合作之外,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

她不情不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楚南晞似乎笑了笑。

少女蹲在茫茫暮色里,明明身姿单薄还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这一刻,华妍看见她耐心喂着自己喝水,竟莫名的觉得心安。

就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没有那么钻心扯肺了。

润了润喉咙,华妍就暗暗绷着一根弦等着她发问。

楚南晞却似完全不着急,她站起来一派悠闲的模样慢慢踱着步往四下张望。

七公主生怕她会走远,一直紧盯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嘴巴也微微张着,时刻准备她一离开到她心里可承受的距离,立刻就叫出声来。

楚南晞似乎背后长着眼睛似的,慢条斯理走来走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华妍感觉似乎她绷着弦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忽然又听闻人声。

是红枫回来了。

“小姐,奴婢果然在山丘那边寻到一个矮小的洞穴。我们这就把七公主抬过去?”

楚南晞试了试她用藤蔓编成的简易担架,点了点头:“不错。”

“把外衫脱了。”说罢,她先动手把自己外衫脱了。

红枫见状,赶紧阻止她,“小姐,奴婢脱了就行,你穿着吧。”

楚南晞没理会她,动作麻利的将外衫脱下,已然将它铺到担架上去,“春衫薄,一件两件只怕也不顶事。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红枫默默剜了眼华妍:都是这个爱耍公主威风的丫头害的。

为免加重七公主的伤势,两人把她抬上担架时,可谓小心翼翼到不得了。

动作轻柔得简直比抱个柔软的婴儿还轻几分。

“红枫,走慢点。”走得快,在这不平坦的草原,就容易颠到七公主。

万一她腰椎受伤处的骨头再发生移位,到时……这位娇贵的主只怕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因此,楚南晞不得不谨慎再三叮嘱红枫。

红枫目测了一下她们一刻钟才爬出那么一点距离,不由得心有怨恼的低低嘀咕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留在原地。”

楚南晞淡淡瞥她一眼,视线又在华妍脸上转了转,并没有出声责备红枫。

如果不是考虑到天黑后,可能下雨兼之会有猛兽出没,她也不愿意搬动七公主。

好在七公主遭了大罪之后,这会终于懂得稍微收敛脾气,没有再仗着身份斥责红枫,或者对楚南晞颐指气使。

就连红枫抱怨的话,她也闭着眼睛装傻充楞当没听见。

华妍知道,这时候若惹恼了楚南晞这对主仆,对她完全没有一点好处。

眼下她暂且忍着她们,一旦她获救,哼哼,她一定要让她们好看。

尤其红枫这个臭丫头,一个贱婢而已,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回头,她一定要狠狠收拾这个红枫,让这个贱婢吃吃苦头。

华妍心里恨恨想着,也许因为有这股迫切的恨意在支撑着,她觉得浑身似乎都充满了力量。

“小姐,就是这里了。”好不容易将人抬到洞穴,红枫仍不得不继续忍耐华妍这位娇贵公主。

“小姐你进里面休息吧,奴婢在洞口守着。”

第397章 大家一起死

楚南晞再次摸了摸华妍额头,确认七公主没有发热症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丫头虽然脾气不好,身体素质却不赖。

若换个身体差一点的,摔断骨头这么长时间没做药物处理,这会只怕早就发起热来了。

七公主倒好,除了精神不济面色颓靡之外,连痛也没听她多哼两声。

“你刚才劳累半天,还是你先休息吧。上半夜我在外面守着,下半夜由你顶上。”

楚南晞又打量了一遍堆放在洞口的枯枝,目含赞赏的看了眼红枫,“你捡了这么多干柴回来,估计够烧一晚上了。”

只要有火,一般的野兽就不敢随便靠近。

楚南晞想到这,心神也稍微安定了些。

红枫却道:“还是小姐你休息吧。奴婢一夜两夜不睡没关系。”

楚南晞立刻皱起眉头,严肃道:“不休息怎么行。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万一夜里有野兽出没,还得靠你出手。况且,这还有个伤患需要小心照看。”

“不管你还是我,这个时候,都万万不能因劳累而倒下。所以你现在立刻去休息,休息好了,那才是真正对我好。”

红枫极少见她如此厉言疾色的模样,一时被她训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默默垂着脑袋,缩着身子进了洞内,就坐在华妍旁边闭上眼睛养神。

至于华妍——楚南晞却不让她闭目。

她怕华妍这一睡,失了支撑就再也醒不过来。

因此她坐在洞口往外戒备着,眼角却时不时瞄向华妍。

“七公主,现在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华妍一愣,“覆行承诺?什么承诺?”

楚南晞微微一笑,“七公主,刚才你喝我水的时候可答应得好好的。”

七公主瞄了瞄已经闭着眼睛似在打瞌睡的红枫,不满地咕哝道:“可我困了,我也想睡觉。”

“不行。”楚南晞声音陡然转厉,并且忽然扭过头,冷冷地盯着她,凶巴巴道:“你要是敢睡,我立刻把你丢出洞口。”

“你要是不想变成野兽的腹中餐,就千万别闭眼。不然的话,可别怪我冷血无情。”

“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试一试。”楚南晞冷笑,“不过我劝公主你最好先想清楚。真被野兽吃掉,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不管什么荣华富贵,还是你惦记的什么人,只要你敢闭上眼睛,我保证你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享受不到。”

七公主看着她平静淡然甚至面带微笑的模样,那胭脂似的红樱小嘴开开合合间,却吐出最冷酷无情的话;忍不住一时悲从中来,两眼一热,泪水哗的就流了出来。

楚南晞心里微怔,糟了,她似乎说得有些过了。

把这个外表张牙舞爪,实则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公主给吓哭了。

可面上,她仍旧态度强硬,继续不冷不热恫吓公主:“你千万别哭。万一这一哭把狼呀熊呀什么的给招来,我可护不住你。”

“就算到时你不想死,也得变成它们的美食。”

七公主立刻被吓得收起眼泪,眨巴着仍旧湿漉漉的眼睛,惨兮兮地看着她:“真的吗?哭声真会把猛兽引来?”

楚南晞似笑非笑地掠她一眼:“怀疑我?那公主不妨大声哭一哭,试试能不能把它们招来啊。”

“要是它们来了,估计到时我和红枫也跑不了。有我们陪着你一起死,你就算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第398章 忘恩负义

七公主立刻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哭,我再也不哭了。我还不想死,我要回去见母妃、父皇,还有哥哥。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不想死。”

楚南晞轻笑一声,“不想死的话,那你就乖乖听话。”

“我问你,你和梓歆郡主在途中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

七公主生怕自己不配合或者惹她不满意的话,楚南晞这个狠心的女人会把她丢出去喂狼。

这一下,不用楚南晞催促,她立即就道:“没错。她从马场出来后,一直追着我跑。本来快要追上我了,谁知那时候天空突然有只凶猛的鹰隼尖叫着朝我们俯冲下来。”

“马儿都吓坏了。受惊之下,乱跑乱踢,当时差点把我摔下马。幸好我骑术好,一直牢牢抓紧马缰,这才没有被它抛出去。”

楚南晞默然挑了挑眉,这公主——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吹嘘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楚南晞也没打断她,想了解梓歆郡主的情况是一个原因,逗着七公主说话不让七公主闭上眼睛睡觉,也是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可是,马儿被鹰隼吓坏了。言曼曼那个讨厌鬼也勒不住马,只能任由坐骑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

“至于后面,言曼曼有没有再遭遇什么意外,我就不清楚了。”

说到后面,七公主声音低弱下去,似乎终于稍微意识到自己任性行事,有可能会害了梓歆郡主一条性命。

还知道惭愧?

楚南晞心里哼了哼,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这丫头的良心还算没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但是,楚南晞的心也不由自主为下落不明的梓歆郡主悬了起来。

但目前,她也仅仅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梓歆郡主会安然无恙。

沉默一会,楚南晞将情绪压了压,又一脸平静问:“那你后来独自跑到附近,又遇到什么意外,才会被摔下马受这么重的伤?”

一提起摔下马受重伤,七公主感觉已经忘记得差不多的疼痛,又突然变得清晰难忍起来。

这一痛,她立时皱紧了眉头,泪水也迫不及待涌出了眼眶。

可偷瞄一眼风骨挺直身姿纤秀坐在洞口的少女,她又不敢让眼泪流下来,只好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拼命将泪水逼回去。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七公主带着哭腔,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道:“马儿跑着跑着,忽然间在它蹄下传来一声爆响,然后我就被狠狠的抛了出去。”

“待我醒来时,就发觉自己伤得很重。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连那匹马也不知去向。只有我一个人动弹不得的躺在那里,那时候我心里真的绝望得想死。”

“幸好后面……。”

她咬了咬唇,没有再往下说。

楚南晞淡淡接过话题,“幸好后面,我和红枫赶过来了。”

“所以,现在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好好把这事记住了。一定要深深的,把这事刻进脑子里,记牢了。听清楚没有?”

七公主呆了呆,从来没见过如此霸道且大言不惭强逼别人记住救命恩情的。

她结结巴巴道:“楚、楚南晞,我是公主,你救我是、是天经地义的事。能救到公主,那是你一辈子的荣幸,你怎么能,怎么能跟我提什么……?”

“天经地义?荣幸?”楚南晞冷哼一声,眼眸微微眯起,透出三分冷嘲四分讥讽盯着她,“七公主,你这会还没安全呢,就想先做忘恩负义的事了?”

第399章 救命哪容易?

七公主被她冷芒闪烁的眼神吓怕了。

“没、没,我没有想忘恩负义。”

楚南晞漠然瞥她一眼,冷哼一声,算是暂时将这事揭过。

“对了,你说你是听到马蹄下传来一声爆响,然后你才被抛出去的。那你有没有留意到,你骑那匹马有什么异常之处?”

一只突然从天空出现的鹰隼,一声莫名其妙就发生的爆响,这些事表面看来都像是没有关联的意外。

可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楚南晞此刻表示十分怀疑。

事情一再巧合出现,那就不会是巧合。

原本七公主抢走那匹马,不说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但也是马场里难得的好马。

如果没有七公主来搅局,那匹马本来应该会成为她的坐骑。

她与梓歆郡主关系亲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虽然梓歆郡主擅长相马这事,并非人所共知。但若有心人仔细打听,定然也能打听出一二来。

以梓歆郡主的眼力,会挑中那匹马给她做坐骑,显然是一件极容易推测出来的事。

这么说,发生在七公主身上这些意外,果然是人为安排的?

而且对方针对的目标,显然是她而非七公主。

七公主一时逞强好胜,才抢了那匹马,也就间接替她承受了对方的算计。

想到这里,楚南晞心头微生寒意。

不管这个人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加害她,回头一定要尽快将此人揪出来才行。

“喂,楚南晞,你……你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啊。”

见她长久沉默,华妍心里反而渐渐慌了起来。

楚南晞抿了抿唇,笑道:“公主你怕什么?我不过在想事情而已。”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骑那匹马,是意外踩中了地雷花;所以它受惊受伤,才会发狂将你抛出去。”

“地雷花?”听闻这个陌生的名字,连闭目养神的红枫也忍不住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楚南晞默了默,视线投往洞外幽昧渐长的夜色,仿佛在茫茫原野里,穿越到不知名的时空里。

许久,她空旷缥缈的声音才似从云天外幽幽传来:“那是一种需要集合数种条件,在特定情况下一踩就会被引爆,发出声响,并且威力惊人的花。”

“一般人,可不轻易碰到。就算碰到,没有符合种种特定条件,它也只是普通的观赏野花,对人畜皆无害。”

红枫忍不住问道:“小姐,那它能产生bào zhà威力的特定条件是什么?”

七公主也被这种奇异特性的花给勾出强烈好奇心,同样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她解释。

楚南晞想了想,才慢慢说道:“合适的阳光、温度、湿度,还有重量与风向。这些条件但凡有一样达不到条件,它都不会产生那样的威力。”

还有最重要一点,楚南晞没有告诉她们。

那就是必须要有引子。

如果她估计得没错,那匹已经不知跑到哪去的马儿,脚掌下的马蹄铁正中,肯定已经被人事前做了手脚,先藏了引子在里面。

所以,那匹马驮着七公主跑到这地方时,各种条件正合适,就引爆了看似普通的地雷花。

而她和红枫后面追过来,却一点事也没有。

红枫听得暗暗咋舌:“还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七公主却撇了撇嘴,明显对这套说辞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夜渐渐深了。

红枫再度闭上眼睛休息。

但是,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奔跑声。声音不大,但因来者众多,引起了地面震动。

楚南晞感觉到了,红枫霍地警惕睁开眼睛,就连气息奄奄的七公主,也惊恐得蓦然睁大眼睛。

第400章 死路一条

“那是?那是什么声音?”华妍双唇颤如筛糠。

楚南晞没有回头,只淡淡答:“如七公主猜想一般,群狼来了。”

七公主快吓哭了,她哆嗦哀求:“楚南晞,你不是很聪明吗?你赶紧想办法啊。还坐在这干嘛?等狼来吃掉我们吗?”

楚南晞一摊手,十分光棍道:“我有什么办法可想。到处漆黑一片,在这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鬼地方,跑的话,死得更快。”

“还不如坐在这等着,起码就算死,也不是累死的。”

“我不想死。”七公主再也抑制不住恐惧,绝望得呜呜的哭了起来,“我不想死在这里啊。”

“闭嘴。”楚南晞嫌她制造嗓音,喝斥中带了几分凌厉,“再哭的话,一会先把你丢出外面喂狼。”

“你……!”七公主连忙捂住嘴巴,含泪的双目控诉地盯着她。

楚南晞这声喝斥,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尽管七公主还在抽抽噎噎,却再不敢让哭声逸出喉咙了。

红枫已然抽出腰间的软剑站在楚南晞旁边,“小姐,你先去里面。”

楚南晞却望了望天,仿佛自言自语道:“真希望这场雨快点来。来场大雨,至少能阻挡狼群一阵。”

如果整夜下大雨,说不定狼群就放弃出来觅食了。

红枫浑身警戒起来,两眼几乎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

闻言,也不由得苦笑一声:“要是奴婢懂得祈雨就好了。”

这话只能当开玩笑听一听。

楚南晞扬了扬眉,打趣她:“心态不错嘛,还知道苦中作乐。”

“只不过,真下起大雨的话;他们也许不会继续寻找。”

七公主能撑这么久没出现发热症状,已经是奇迹了。再拖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七公主的伤势就恶化了。

可现在,不管其他,她们先得面对一群凶狠之极的狼群了。

洞口烧着树枝,火一直没有熄过。

火光摇曳里,终于望见狼群自黑暗那头的地平线渐渐冒出头来。

“一、二、三……十三……。”红枫默默数着狼群的数量。

数到最后,她心头沉了又沉。握剑的手,却更紧更有力。

楚南晞同样一直盯着狼群,显然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待红枫数完,她忽道:“你看它们嘴边是不是还沾着血迹?”

红枫凝了凝目力,十分仔细的观察了一会,道:“小姐,你说得对。它们应该刚刚分食完马匹。那是马的血迹,有的狼耳朵边上还挂着一两撮马毛。”

楚南晞叹道:“看来公主骑的那匹马,被地雷花炸伤之后,成了这些狼的口粮。”

她顿了顿,俏脸忽现一片坚毅之色,“红枫,我们不是还有两匹马吗?”

红枫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利用我们骑的两匹马引开狼群?”

楚南晞点头。

红枫却有些迟疑,“可如此一来,我们不是连最终逃跑的工具都没有了?”

万一狼群最后还跑来攻击她们,她们凭两条腿,想要跑过狼群,简直连一点逃出生天的机会都没有。

楚南晞淡淡瞥了眼华妍,平静道:“我们用不上。”

红枫懂了。就算坐骑还留着,她们最后也不可能撇下七公主逃生。

因为如此一来,就算她们活着回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第401章 计策

“小姐。”红枫咬了咬牙,冷厉的眼底隐藏着一抹悲伤与决绝,“奴婢去引开狼群。”

楚南晞皱了皱眉,“红枫,你别冲动。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出去把两匹马弄伤,然后把它们分开往不同方向驱赶。记住,是弄伤让它们流血,但不能让它们伤得太重,免得影响它们奔跑的速度。”

红枫垂下眼眸,“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辱使命。”

“红枫。”楚南晞再次唤她名字,这一次,却不再平静淡然,而是透了几许严厉与怒气,“后面还不知会不会有别的危险,你可别做傻事。”

“舍出两匹马,可以最大限度保全我们三人。但是,你若是存了心想牺牲自己来保全我,那你就想错了。”

“你若不在,你觉得若狼群再回头攻击的话,我能存活下去?”

“你一会把两匹马赶走,立刻就给我回来。这是命令,你听到没有?”

虽然小姐的功夫目前没有完全恢复,但红枫心里清楚,小姐的功夫其实并不比她弱。

小姐这么说,只不过不忍看她丢了性命。

红枫眼眶一热,想起小姐曾为了从老夫人手里抢回青桐性命,直接拿刀闯上福瑞堂的事。

红枫含着泪笑答:“是,小姐。奴婢听到了。”

“奴婢出去把两匹马弄伤,立刻就回来。”

听她应下,楚南晞才松了口气。

“我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姑娘。去吧,注意安全。”

一个争着送死欲要牺牲自己为她们争取最大生机,一个绝不允许奴仆去死,宁愿不要那份生机也要抱着一齐死。

七公主半是昏沉半是清醒的听着她们主仆二人对话,心头一时滋味杂陈,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很快,外面响起了骏马受伤吃痛的嘶鸣声。

楚南晞提心吊胆侧耳听着外面动静,除了不时观察华妍的情况外,还得时时留意那些狼群的动向。

虽然她强硬命令红枫一定要回来,可红枫的性子她也了解。

为了将狼群引到更远的地方,红枫一定会尽可能将两匹马驱赶远离她们所在的洞穴。

一刻钟,又一刻钟,像柔软顺滑的缎带一样,悄无声息自指尖溜走。

楚南晞在沉默的等待里,却觉得这点滴的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冗长却又沉重得叫人几欲窒息。

她紧绷着心弦,凝神静听着一切声响。

即使内心同样惶恐担忧,表面仍维持一贯的平淡似水。

过了好一会,狼群狂奔引起的地面震动,终于改变了方向。

楚南晞高悬的心,缓缓降了些。

又过了一会,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声音很轻盈,但风里先传送来了她熟悉的气息。

“红枫,你回来了。”她笑颜展露,终于放下心来。

火光中,红枫那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弯弯笑着出现面前,“小姐,奴婢回来了。”

“狼群被两匹马引开了。”

这一刻,别说楚南晞心里欢喜;就连一向看她们主仆不顺眼的七公主,也由衷感到高兴。

毕竟,多一个活着,她们获救的机率就大一分。

生存的希望也大一分。

但就在这时,洞口的火堆忽然“呼”的熄灭了。

第402章 你怎么敢

狂风大作。

电闪“哧啦”一声,将草原照得亮如白昼,似生生将浓墨重彩的黑幕撕出一条狰狞口子来。

接着“轰隆隆”雷鸣劈落头顶。

然后,“哗啦啦”的倾盘大雨不约而至。

泥土的腥味混着青草的气息一股脑往洞穴里窜,七公主被风呛得不适地咳嗽起来。

红枫笑脸垮下,只能以身子当门板挡在洞口。

“小姐,草原的天气还真是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楚南晞也苦笑起来。这一下,野兽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可华妍的情况,却越发糟糕。

也不知在这种环境下,她还能不能撑到天明,等救援的人来到。

但愿华承夙做事带着脑子,就算没把大夫带来,也记得带上药物。

滂沱大雨一至,狂风夹着水汽,华妍就开始咳嗽不止。

而且,她咳着咳着,人渐渐陷入昏迷,体温却节节向上攀升。

楚南晞除了不停拿帕子给她做最原始的冷敷降温外,别的任何法子都没有。

红枫瞄一眼七公主异常红润的脸,不由得担忧问:“小姐,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死在这啊?

楚南晞心里也着急,可这儿地方缺医少药,她再担忧也只能干着急而已。

“尽人事听天命。”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来的,只能靠她自己。”

想了想,楚南晞拍了拍七公主脸颊,在七公主烧得迷迷糊糊甚至产生幻觉开始梦呓之际;她附在七公主耳畔,冷冷道:“华妍,你听好了。你若是自己不想活,可别怪我丢下你。”

“一会狼群再折回头,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公主,第一个就先把你丢出去喂它们。”

七公主昏昏沉沉,浑身也忽冷忽热的,正觉异常难受,又觉得无比疲累,只想闭着眼睛就这样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中一直沉睡不起。

耳边却骤然传来楚南晞那个狠心女人冷酷无情的声音,她下意识挣扎起来。

极力想从黑暗中挣脱,可那漫无边际的暗沉幽昧却似长出无数触手一样,牢牢的将她抓网其中……。

“红枫,再换一条帕子给我。”

楚南晞细心观察着七公主的反应,见她脸色渐渐没那么通红吓人,额头也缓缓有汗水冒出来。

摸了摸华妍额头,温度总算没有那么烫手了。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华妍终于熬过最危险的阶段。

只盼天明快些到来,华承夙也能快些寻到这里。

狼群没有再折回头,因暴雨的关系,也没有其他猛兽再寻来这里。

生存的危险解除之后,楚南晞的心神几乎都放在七公主身上。

连外面的大雨在什么时候变小,她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经受大雨荡涤的天际似乎反常陷入更浓黑的色泽里。

仿佛要永远将这天地都吞噬在这令人恐惧的黑色一样。

外面突然传来又急又疾的马蹄声。

楚南晞心里一喜,又随后又沉了下去。

因为外面的马蹄声只独独一匹马。

红枫听出只来了一匹马,登时也是一惊,“小姐,奴婢先出去看看。”

第403章 又被抢先

“你们果然躲在这。”一声低沉叹息,似同时抛下沉重的心事,换取了轻盈欢欣。

还不待红枫掠出去,来人已经弃马遁着她的声音,闪电般奔寻过来。

“殿下。”一见来人,红枫惊喜交加,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华非墨却似完全没看到她一样,一把将她拨开,直接大步跨到洞口,双目灼灼盯着火光映衬下仍旧柔和静好一如往昔那个人。

没有丝毫犹豫的,他一把将楚南晞拽起,迫不及待拉入怀里抱了抱。

随即又迅速将娇软的少女推开,锃锃发亮的眼眸却一直紧盯着她舍不得放开,眉梢眼角皆溢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与温柔。

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终于确认眼前的人儿没有哪受到损伤。

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懒洋洋道:“忘了,身上还湿着。”

他是冒着大雨一直骑马奔跑过来的。

虽然只是短暂一抱,他便松手。但他胸口加速的怦怦心跳,还是令她明显感觉出来,他担心她;是十分十分的担心。

少女心头暖意翻涌,又有一丝丝甜意悄然袭来。

想起大雨,楚南晞不由得疑问挑眉:“你,怎么寻到这来的?”

大雨冲刷,她早前留下的记号应该都被毁去了。

华非墨只低低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顿了顿,又问:“你没有受伤吧?你的坐骑呢?怎么跑这么远?”

提到受伤,楚南晞才恍然惊了惊,“此事说来话长。”

乍见他冒雨出现面前,她满心光顾着欢喜,都忘了里面还有个重伤患。

顿了顿,她有些焦急问:“你身上带有金疮药吧?”

华非墨瞥了眼躺在洞里半死不活的华妍,容光潋滟的眉目掠过淡淡嫌弃。

楚南晞注意到他表情,目光在他仍滴着雨水的眉睫凝了凝,悄悄推了他一把:“靠近火堆,先把衣裳烤干。”

“药,我确实有带。”华非墨见她目光柔和,浅淡语气里带出不明显的关心;心头愉悦暗生,但嘴巴却透着索然冷酷,“但她这样子,用不用药也没差别;何必浪费。”

楚南晞惊讶看他一眼,压着声音道:“殿下,那可是你侄女,亲侄女。”她强调。

连拿点好些的金疮药给华妍用,他都不舍得?

至于吗?

华非墨漫不经心又往洞里暗影瞥了一眼,道:“正因如此,才不必给她用。”

他不是舍不得好药,而是对于华妍这种只长身高不长记性的熊孩子,他觉得有必要给她足够深刻的教训。

而且,受伤那么久,该流的血早就流了。

“此刻敷些外伤的药,于她无甚作用;且还得先给她清理一遍伤口,才能用。我可没带麻药,这样给她清理伤口,既疼痛难忍又效果不显。”

“既然伤口已停止流血,这些事还是等御医来了再做。”

他说得合情合理,可楚南晞听着,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提到御医,楚南晞不由得皱了皱眉,带着两分期待往外望了望。

但外面除了雨水,便是乌天黑地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心里有些失望,又问:“对了,除了你之外,别的人呢?怎么不见其他人赶来?”14

第407章 下一步

少女觑着他,淡淡反问:“有多复杂?”

天际已然露出鱼肚白,大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干净,目力所及,皆一片生机盎然之相。

楚南曦轻吸一口空气,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可这时,她却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呼吸一沉,她诧异凝眸,只见他清雅绝伦的面容无形中似添了沉重的痛苦。

然而,他眉梢还上挑着,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懒洋洋含着笑的模样。

楚南曦心头紧了紧,脑里忽然蹦出一个极不合时宜的词:强颜欢笑。

曾经威风凛凛驰骋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竟然让她看到了难言的痛楚。

这容光潋滟的皮相之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隐情。

少女心头揪了揪,目光柔软下来,她歉然垂眸,低低道:“对不起,我不问了。”

很显然,他这古怪的异性过敏症,涉及他记忆狰狞的伤痛。

她没有深挖他人隐私的嗜好,何必因一时困惑令他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

正在她考虑如何开解眼前这家伙时,一骑快马忽然出现在地平线另一端。

“看,那边有人来了。”

一匹接一匹,越来越多的骏马朝他们奔过来。

除此之外,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楚南曦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点点笑道,“总算盼到他们来了。”

赶过来的人当中,有人一骑快马将大部队抛在后面,率先朝楚南曦跑来,“南曦?南曦?”

“是梓歆郡主。”

楚南曦眉眼弯弯,朝那飞奔而来的快骑挥了挥手,“我在这。”

看着她毫不犹豫迎过去,华非墨在身后眯了眯眼,盯着楚南曦的背影看了一会,又慢慢愉悦的翘起嘴角。

“南曦,”华承夙也不惶多让,只落后梓歆郡主一个马身的功夫,还不待梓歆郡主与楚南曦说上两句话,他就赶了过来,“华妍呢?她目前情况如何?”

他目光凝落楚南曦身上,这才留意到她披着男子外袍。

眼神深了深,心底腾的冒出一股怒气,眼角瞥见华非墨正信步走来;他心中一动,面色不变,十分关切问道:“你怎么样?可曾受伤?”

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并且边走边脱外衫,转眼走到她身边,“这件衣裳脏了,你换下来。”

“穿我这件。”

“不用麻烦。”楚南曦脚步一错,避过他意欲伸来的手,眼底掠过淡淡厌恶,冷漠道:“七公主受伤严重,五殿下还是先过去看看她吧。”

梓歆郡主连忙过来把她拉走,紧张得盯着她上下审视一遍,“南曦,你有没有受伤?”

至于华妍受伤严重到什么程度,她一点也不关心。

言曼曼心底觉得,那是华妍自作自受;千万别连累了南曦才好。

所以这会,她连问也没兴趣多问一句七公主的情况。

“我能有什么事。”楚南曦被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到哭笑不得。心头却淌着暖意。

华承夙默默看了楚南曦一眼,见她被梓歆郡主拉住之后,连眼角都没往他掠一下。

心里恼火得厉害,又记挂着华妍的安危,正好御医已经赶了过来,他只能扭过头,沉着脸道:“御医请。”

等来了救援,楚南曦终于可以放心回去。

牧场中,其中一顶营帐里。

眉清目秀的少女坐在榻上,乍然一望,她温婉的面容看着让人十分亲切舒服。

然而,侍侯在旁边的丫环偷瞄她一眼,却吓得立刻战战兢兢垂首敛息,尽量往角落缩,想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408章 求神拜佛也没用

明惜语一袭鹅黄衣裙,外披淡雅纱帛。这样安安静静坐在榻上,看起来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如此乍然一看,就跟一幅能令人心情愉快的画一样。

可掠眼旁边瑟缩的丫环,再细看那本该愉悦的画面,才发觉明惜语端端正正坐着,她手里那条用名贵杭丝做成的手帕,却被她用剪刀一刀一刀给剪了个稀巴烂。

光是这样,仿佛还不能解恨。

她将已经剪成丝条状的手帕,又一点点绞碎。

“为什么那个贱人运气该死的好?”

“我花费那么多功夫下去,她不但没死,居然还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华妍都摔个半死不残的回来;她再怎么着,也该跟华妍一样,横着回来才对。”

“凶猛的鹰隼,不起眼的地雷花,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群狼;她为什么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

她眉目清秀,面容俏丽,檀口红唇,声如黄莺;一切本该十分美好动人。然而,她轻声细语吐出的每个字,都含着浓浓不甘与怨恨。

每个字,都仿佛透着刻骨的恨意。

虽然不见咬牙切齿,但在这样温柔的面目与语声中流逸出来,反更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近身随侍的丫环才会害怕得浑身直打哆嗦。

别人从来没有看见过小姐真正发作脾气的模样,永远都不会知道小姐真实面目有多可怕。

丫环在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一定要镇定;绝不能让小姐看出她害怕。

若让小姐看出她害怕得发抖,她一定会落得跟莺儿一样的下场。

莺儿之前一直服侍小姐,都服侍了六年;就因为前些日子在小姐发脾气时,控制不住自己露出畏惧的神情,就让小姐随口一句话给处置了。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明惜语将手里的帕子绞碎得再不能再碎,稍稍平息了内心怨恨。

一抬眼,却瞄见丫环惊骇的缩在角落直打哆嗦,她脸色登时变了变。

不过这声音却无比温柔。

她表露得越温柔,手段就越残酷。

“奴婢怕打扰到小姐思考。”丫环心里怕得要命,勉强控制住自己别让声音泄露她的情绪。

“还是你懂事。”明惜语笑了笑,她拂了拂衣摆,悠悠然站了起来,“去,给我准备一只兔子,一个时辰之内必须给我准备好。”

丫环愕然,“兔子?”

明惜语柔声细语补充:“哦,不是活兔子。你只需准备一只白布做的假兔子便可。”

丫环满腹疑问,但半个字都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垂着头,无比恭敬应声:“是,奴婢马上去准备。”

明惜语想了想,又道:“就弄个跟真兔子差不多大小的。”

“针丝做仔细点,千万别弄出什么瑕疵。这可是我一片心意。”

丫环心里惊愕不已,面上仍旧不敢露半分好奇:“是,奴婢知道。”

丫环的针丝活做得十分好,但突然间让她在一个时辰内做出一只仿真兔子;她心里觉得十分为难,却也不敢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如果她敢申辩,小姐就算没有立刻处置她,待她完成这手工活,她也肯定活不成。

咬咬牙,丫环听话的赶干去了。

明惜语望着外面渐渐爬高的月亮,眼角微微弯起,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第409章 有心人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楚南曦终于不甚情愿的撑开眼睛。她不是睡饱自然醒来,而是饿醒的。

“红枫,赶紧拿吃的来。”

红枫怕饿到她,在晚膳时间就备好饭菜温着等她醒来。

“来了,小姐。”

楚南曦看见酸甜可口的红烧排骨,立时眉开眼笑走到饭桌坐下,“不错,今天的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虽说饿醒,不过楚南曦也没有狼吞虎咽。

两刻钟后,她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

红枫见她丝毫没有外出的意思,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七公主?”

小姐自回来之后,匆匆洗漱一番,倒头便睡。

一直都没过问七公主的情况,她担心会惹人闲话。

楚南曦抬头往窗户外望了望,“月亮都挂那么高了,现在去探望,不是打扰她休息嘛。”

“再说,楚妃这会肯定寸步不离的守着七公主,还是明天再说。”

红枫听罢,又道:“小姐,你让奴婢调的事情有眉目了。”

楚南曦眯了眯眼,“不是让你先休息吗?再急,也不急在几个时辰。”

做那么多手脚来害她的人,确实得尽快揪出来,不过……。

算了,哎,红枫这丫头。

“既然有消息,那就说来听听。”

“那只鹰隼,确实是有人驯养的。”红枫道,“据说以前有人曾看见明宗喂养雏鹰。”

楚南曦神色一冷,“明宗?”

“这么说,他故意放鹰隼惊马;必定是为了明惜语无疑。”

“一次又一次作妖,明惜语觉得她有九条命呢。”

红枫又道:“至于地雷花之事,奴婢就没找到什么直接证据。”

“只打听到明宗与其他人曾在那片草原停留过。”

楚南曦冷笑,“明宗明惜语这兄妹俩,原本一心一意针对的目标应该是我。”

“谁料七公主硬要插一杠子,最后倒大霉受了这无罔之灾的人,才变成七公主。”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等着吧,那位明大小姐肯定不会轻易死心,绝对还会再出幺蛾子。”

红枫面容一绷,浑身立刻冒出腾腾杀气,“小姐,奴婢这就去教训她。”

楚南曦按住她,淡淡道:“急什么。她不是喜欢躲在背后算计别人吗?一只恶心人的耗子,我们应该找只大猫去教训她才算不辱没她的身份。”

红枫眼睛一亮,“小姐有什么主意?”

楚南曦笑了笑,“一动不如一静。敌不动,我不动。我们只管安静等着便是。”

“喜欢蹦跶的耗子,按捺不了几天。”

红枫立即主动请缨,“那奴婢这就去监视她。奴婢就不相信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还会抓不住她的把柄。”

楚南曦定定望了一会窗外皎洁清冷的月亮,似乎出神了许久;才回过头,慢慢道:“七公主受伤严重,她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一定会前去七公主的营帐献殷勤。”

“对了,她今天去探望过七公主没有?”

红枫转着眼睛回想片刻,摇头道:“今天没有任何人能进入七公主的营帐。”

楚南曦失笑,“也是,楚妃娘娘爱女心切,这时候哪有心思见什么人;一定会亲自守在旁边照顾七公主。”

“这么说,明天七公主的营帐肯定会非常热闹。”

第410章 染血的兔子

楚南曦的预言很快就变成现实。

不过,这份热闹并非到天亮才开始,而是在当夜的零晨过后,就有人迫不及待拉开了这份热闹的序幕。

再说在灯光柔和的营帐里,明惜语一个时辰内打扮妥当。

一个时辰后,丫环赶手工活赶得眼睛都快瞎掉,终于掐着时间赶出了一只让明惜语勉强满意的手工兔子。

“拿碗拿刀过来。”

明惜语拎着布兔子翻来覆去查验一番,依旧温柔无比的吩咐丫环。

碗?刀?

丫环心里咯噔一声,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低着头匆匆将东西拿过来,“小姐,东西拿来了。”

明惜语漠然瞥她一眼,“割手,放血。”

“啊?”丫环忍不住惊讶抬头看她一眼。

“啊什么啊。”明惜语轻声低斥,目光凶狠盯着她,语气同样温柔似水,“赶紧动手放血。”

“别磨蹭。耽搁正事,到时可不止放点血。”

她语声动听,面容甚至还带着温柔的笑。

丫环被她一盯,立时惊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是,奴婢马上放血。”

这时候,就算明惜语下令让她刺自己胸口一刀,她也只能听命这么干。

咬咬牙,闭了闭眼睛,丫环把心一横,努力克服恐惧,拿起锋利的刀子往自己手臂上一划。

不过,丫环到底没有经验,再加上自己割自己,实在下不了狠手。

鲜血倒是慢慢流出来了,但血流的速度实在太慢。

明惜语嫌它太少太慢,眼睛眯了眯。她捉着丫环手臂立即用力再添一刀,鲜血随即喷溅而出。

丫环痛得眼泪都涌了出来,但手臂被明惜语捉住,她半分也不敢挣扎,更不敢发出任何痛呼声。

“行了,满一碗就够,免得太多一会还弄脏我的手。”

血流了满满一碗,明惜语才嫌弃的松开丫环,“赶紧拿东西包扎一下,一会端着这碗血随我去一个地方。”

“是,小姐。”短短功夫被放了满满一大碗血,丫环已经感觉头晕目眩,还有点恶心想吐。

可她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低垂着脑袋,听从明惜语命令。

半盏茶后,明惜语抱着那只手工缝制的兔子莲步轻移,穿行在一座又一座营帐之间。

巡逻的守卫看见她,虽然有人认出她是明宗的妹妹,不过职责所在,还是拦下询问了她几句。

“听说七公主受了伤,楚妃娘娘极为心疼;这一天都禁止任何人前去打扰。我不会那么不识趣这时候去探望七公主,我是前去为七公主祈福。”

守卫确定她与丫环没有什么可疑,就放行让她们过去。

然而,走了几步,守卫忽然叫住她们:“慢着,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

丫环吓得战战兢兢往明惜语身后缩了缩。

明惜语暗下狠狠剜她一眼,对守卫道:“差大哥的鼻子真灵敏。”

她温柔地笑了笑,十分和气的解释:“我这笨手笨脚的婢女弄伤了手,流了点血。”

“差大哥要验看吗?”

她含笑问过守卫,一边揪着丫环袖子,随时准备将丫环衣袖拉起来。

守卫愣了愣,“不用不用,原来是这样。明大小姐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差大哥。”背过身,明惜语嘴角便不屑地撇了撇。

终于来到七公主营帐附近,她轻声细语吩咐:“将血拿来,将这只兔子染红。”

第411章 抓住

丫环小心翼翼把那碗血拿出来,再一点点将兔子全部染红,“小姐,给。”

明惜语接过兔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复又露出一副温和无比的模样,柔声道:“让你事前准备的东西呢?把它拿出来,替我绑上。”

丫环不敢怠慢,连忙把浸过血的布条拿出来;轻轻挽起她外裙一层袖子,然而将布条缠上她手腕,费了一会功夫才将布条绑好。

若隐若现间的布条,既有血腥味透出来,又不会太过打眼。

明惜语满意了,“包得不错。”

该伪装的表面功夫都做完,接下来的事,明惜语打算自己上阵真刀真枪实干。

想搏取楚妃娘娘的好感,这最重要一环,自然不能再假手于人。

明惜语挑了个离七公主营帐不远不近的地方,朝着东南方向,月亮冉冉上升的一角,捧着那只血兔子缓缓跪下去。

当然,除了跪首之外,过一段时间她还得叩拜一次。

而叩拜与跪首的间隙,自她微张的红唇檀口,便听闻有一连串类似于经文的音符发出。

丫环跪在她身后,听着她念念有词,深深埋首不停重复着她动作,从头到尾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口。

明惜语也算韧性极强的一个人了。

她这一跪一拜,竟然足足坚持了一个时辰不曾停歇或者挪动。

初时,她们主仆二人的动静尚无人注意。

待夜更深,四周更静。

明惜语仿若低喃的念咒声,就开始似有若无的飘于空中。不多时,总有几句会传到七公主营帐。

继而,自然而然飘到楚妃耳中。

“外面什么声音?”楚妃伏在七公主床榻旁边打了一会瞌睡,迷迷糊糊中似乎听闻念经文的声音,一时又觉古怪又有些畏怕得汗毛倒竖。

宫女不久前已经悄悄出去打听清楚,此刻听闻她问起,立时轻声道:“禀娘娘,是明惜语明大小姐在外面为七公主祈福。”

楚妃愣了愣,“三更半夜,她在外面祈福?”

宫女接着道:“听说,明大小姐之所以挑在这时辰;是因为这时候求月光女神最为灵验。”

“奴婢刚才出去亲自看过,明大小姐拿着一只献祭月光女神的血兔正在外面对着东南方向的月亮跪拜叩首,虔诚之极。”

“那只兔子,是她连夜亲手所缝;血……”宫女谨慎的觑了眼楚妃,见她没有面露不悦,知道她一时没有想到忌讳方面,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是明大小姐放自己的血。”

“据说,拿着血兔向月光女神祈福,能让人早日摆脱血光之灾,尽快康复。”

“只不过,祈福之人一定要心诚。也就是在月亮升至半空时,就得开始跪拜叩首念咒,直至月亮西沉方可。”

楚妃慢慢坐直身子,眼里也渐渐多了几分清冷明亮神气,“月光女神?”

“本宫闻所未闻。”

这是哪路神仙?

宫女轻声劝慰,“娘娘不必多想。只要对公主有用,管他什么神仙。”

楚妃叹了口气,凝目看了看熟睡中也满脸痛苦之色的女儿,低低道:“说得也是。只要妍儿能早日康复,不管哪路神仙,本宫都愿意求一求拜一拜。”

顿了顿,她眉头略拧了一下,“不过这明大小姐……。”

第412章 有备而来

楚妃侧头往窗外望了望,住口不说了。

明惜语夜里拿着血兔向月光女神祈福,祈求七公主早日康复;期间不小心还惊动了楚妃。

这些事无论是发生时,还是发生后,都十分低调。

但楚南曦并没错过与明惜语有关的一举一动。

“小姐,说是她不小心才惊动的楚妃娘娘;可奴婢觉得她指不定是故意的。”

楚南曦望着在她面前越发大胆的婢女,不由得失笑起来,“她若不惊动楚妃娘娘;谁知道她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去向什么月光女神祈福?”

“献殷勤,自然得让那个被献的对象知道才成。”

红枫心里有些着急,“小姐,那我们怎么办?任她在楚妃娘娘面前刷好感?”

楚妃不会被明惜语那朵黑心肝的白莲花成功欺骗了吧?

“她刷她的。”楚南曦移步走向门口,“我做我的。”

红枫呆了呆,继而满脸惊喜,“小姐打算去探望七公主?”

谁知面容淡淡带笑的少女却摇摇头,“不,我去看望楚妃娘娘。”

红枫见她胸有成竹,不敢再多问了。

只提醒她:“楚妃娘娘如今还歇在她的营帐里,未曾前往七公主的营帐。”

楚南曦点头,“我料到了。”

楚妃一贯养尊处优,照顾了七公主一日一夜,身体已熬到极限,自然只能回自己营帐休息。

红枫诧异地瞄她一眼,这么说,小姐早就打定主意今天去拜访楚妃?

不多时,楚南曦便来到楚妃的营帐外。

守在外面的宫女是认得楚南曦的,“楚三小姐。”

“我想拜访楚妃娘娘,”楚南曦眸光闪了闪,含笑问:“娘娘还在休息吗?”

宫女有些为难道:“请楚三小姐见谅……。”

帐内忽然传出楚妃的声音,“秀儿,请她进来。”

宫女微惊,随即对楚南曦恭谨道:“楚三小姐请进。”

楚南曦点点头,玉步轻移踏入帐内。

楚妃大概刚醒来,穿着常服随意坐在椅中,神情倦怠慵懒,少了妆容精致时的精明莫测,倒多了几分平和易与。

即使补眠半宿,她眼下仍透着缺乏睡眠的鸦青,面容也较之前楚南曦见她时憔悴不少。

“臣女楚南曦见过楚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匆匆一瞥打量过去,楚南曦恭敬福身行礼。

“你这孩子,这儿又没外人,”楚妃轻笑一声,嗔怪的看着她,“何必跟姑母来这些虚的。”

“听说你为了寻找妍儿,也在草原熬了一宿;其中重重危险,多亏你应付得当,才保全妍儿平安无恙。”楚妃目光慈爱而怜惜,“快些过来,让我瞧瞧。”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楚南曦走前两步,却没有完全听话走到她身边,“臣女原本骑马追赶过去,并非特意为了七公主。”

楚南曦微微垂着头,十分诚实道:“梓歆郡主是因为臣女,才与七公主起了争执;不敢瞒娘娘,臣女心里其实更担心梓歆郡主。”

楚妃眸色微变,唇边笑容却深了两分,看她的目光越发温和慈爱,“你这孩子倒是实诚;就不担心这么说,我会责怪你?”

少女不卑不亢答:“臣女若是担心娘娘责怪,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楚妃眉梢挑起,“哦?你这是有备而来?”

第414章 当真?

楚妃心口怦怦的跳了几下。

是震怒,也是震惊。

自从昨天华妍回来之后,她一心扑在华妍的伤势安危上,完全没有顾得上追究发生意外的前因后果。

守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确定华妍伤势稳定,没有性命之忧,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补了一觉。

谁料,这一醒来;她这个侄女就找上门,告诉她说她女儿遭这一切罪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一刹,楚妃是震惊震怒,又痛恨心疼。

“谁?”涉及亲生骨肉,楚妃亦再难冷静自持。她面上笑容一瞬全收,急切地看着楚南曦,声厉色冷的追问,“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楚南曦略略垂着脑袋,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平静又淡然道:“据闻明大小姐十分关心七公主。为祈祷七公主早日康复,不惜割手放血以血兔向月光女神献祭祈福。”

楚妃微微发愣。

焦躁愤怒的神情渐渐褪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楚南曦。

她这个侄女,初见时似天真烂漫完全没有心机。

可深入接触观察,就会发现楚南曦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恬淡无害。

楚妃觉得自己上一次特意在宫中召见楚南曦,近距离接触过后,甚至还产生一种她也看不透这个才二八年华的少女。

此刻,看着这个淡雅静然的少女,这种感觉陡然变得无比强烈。

也就是说,楚南曦刚才提起明惜语半夜拿血兔祭月祈福之事,绝不会无的放矢。

诸多念头在楚妃脑里闪过。她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楚南曦对她尖锐冷厉的打量仿若不觉,又淡声道,“臣女已经调查过,并且证实有人曾看见明大小姐的兄长明宗暗中驯养过雏鹰。”

“什么?”楚妃浑身血液似蓦然凉透,她倒抽口气,手里帕子不自觉的一下捏紧,“此话当真?”

少女并没有因为被人质疑就心生不悦,而是点点头,又说道:“这事虽然隐秘,不过臣女可以查到;相信只要有心,娘娘同样也可以查证。”

楚妃默了默,提出另一个疑问,“就算明宗确实暗地驯养过雏鹰,你如何确定让鹰隼突然出现惊吓马匹的人,就非他莫属?”

楚南曦面上现几分踌躇之色。

“怎么了?”楚妃一怔,不解地看着她,“在姑母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直说?”

念头一转,楚妃含了笑,缓和了情绪,柔声道:“好孩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放心说出来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得她承诺,少女似乎松了口气,不过神色间仍见淡淡惶恐,“谢娘娘。”

“臣女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让娘娘心里不痛快。不过,为了不影响娘娘的判断;也为了让娘娘相信臣女所言并非胡诌,臣女只能实话实说。”

“若臣女不小心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宽恕。”

楚妃笑了,目光闪动间,蕴藏着别人难察的情绪。

“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保证绝不怪罪你。”

楚南曦沉默半晌,似在斟酌用词。过了一会,她才缓缓道:“娘娘应该有所耳闻,臣女与明大小姐有些矛盾?”

第415章 坏事未必不是好事

楚妃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明府那位巡按夫人孙氏曾经在她跟前试探过她口风。

孙氏有心想将明惜语嫁给她儿子承夙做正妃。

这就说明明府有意于她儿子;偏偏她儿子一心执着要娶楚南曦。

莫非楚南曦与明惜语的矛盾根源在此处?

她不动声色转着念头,面上作出讶然之态,道:“你说的是,上回在女眷猎场发生意外的事?”

少女点点头,又添了一句:“臣女与她之间的矛盾除了上一回,还可以追溯到更早时候。”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娘娘听说过有这回事便成。”

楚妃疑惑问,“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那些旧事,又与这次华妍受伤有何关系?”

楚南曦仍旧低垂着脑袋,俏丽雪白的面容浮现淡淡愧疚。

心里却想,她不相信楚妃会不知道华妍出事的前因。

她急着骑马追赶梓歆郡主与七公主时,明明让服侍七公主那几个宫女去寻华承夙。

据说因华承夙跑到林中打猎,宫女当时寻不到人,还焦急的在外围等了许久;后来实在熬不住,才分了两拨人。一个留在原地等华承夙,另一个则向楚妃禀报事情始末。

既然楚妃知道七公主是为了赌气抢走她相中那匹马,自然不难联想到明宗放鹰隼惊马的初衷是针对谁。

此际楚妃跟她装糊涂,不过是想借机压一压她,让她心生愧疚,自觉欠下一份情而已。

“娘娘,”楚南曦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楚妃利用女儿受伤的事,不动声色算计自己,她声音轻淡甜美,如涓涓细流般让人听着十分舒服,“臣女提起这些旧事,就是为了向娘娘你说明,明宗这么做的动机。”

“他为了妹妹明惜语才会一意针对臣女。”少女眼角抬了抬,隐透惭愧的瞄了眼楚妃,“七公主骑那匹马,原是臣女先挑中的坐骑。”

听她说罢,楚妃脸色果然变了变,“你的意思是,华妍这一身伤痛,完全是代人受过?”

楚南曦嘴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虽然这是事实。不过楚妃对此心知肚明,又何必在她面前装蒜。

如果不是华妍硬要抢着骑走那匹马,后面的事或许根本不会发生。

楚南曦忽然想起红枫那句嘲讽的大实话:七公主这身伤,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才惹来的。

不过面对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楚南曦当然不能这么说。

“臣女知道此番内情,定然会令娘娘心痛愤怒;可为了让娘娘相信臣女所说句句属实,臣女宁愿让娘娘责罚,也不得不吐露内情。”

楚妃脸色冷下来,她喜怒不辩的垂着眼眸,一时缄默不语。

楚南曦瞄她一眼,又接着说道:“除了这事,还有一事,才是导致七公主严重受伤的真正原因。”

“不知娘娘听说过地雷花没有?”

楚妃面容仍带着几分震怒,但观她神色,似乎没有迁怒自己侄女之意,闻言,茫然的想了一下,便十分实诚道:“不曾听说过。”

楚南曦解释:“这是一种具有火药一样威力的野花。”

楚妃一脸懵懂状。

楚南曦耐着性子给她科普了一遍。

“如此奇怪的花,你从何得知?”楚妃虽然想尽快弄清自己女儿受伤的真相,此刻也免不了生出两分好奇来。

第416章 暗示她对……

少女转着眼睛,明眸轻漾里,眼波盈盈光彩昭昭,十分的明亮动人。

她眉眼弯弯,唇边露出嫣然浅笑,“臣女会知道这种奇特的花,是因为臣女以前经常在山间活动,曾经见识过它的威力。”

楚妃怔了怔,眸光闪了一下,有些狐疑的咀嚼着她话中之意。

这丫头莫不是借机提醒她,别忘了这丫头自幼流落在外生活了十几年的事?

一念至此,楚妃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

她知道,楚南曦不愿意嫁给她儿子。

如果换了其他人,她肯定摆出姿态怒斥对方一番。

可楚南曦这丫头……。

想得越深,楚妃对楚南曦这个侄女的感情就越复杂。

楚南曦细心留意着她神情,见她默然里神色极轻微的变幻不停。眸光闪了闪,嘴角略略上扬着,勾出似有若无一抹浅笑。

只要有机会,她当然得不着痕迹一二再提醒楚妃。华承夙对她的执念太深,她与华承夙绝不是良配。

只要楚妃心里对她的不满一点点增加,最后楚妃的爱子之心超过对楚国公府的拉拢利用;楚妃最终绝对会竭尽全力阻止华承夙娶她。

当然,对于所谓的娃娃亲,她手里还留有底牌。但是,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也别用到那张底牌。

念头纷杂闪过,楚南曦拢了拢神思,又淡淡道:“正是因为地雷花爆炸威力非同凡响,才最终导致七公主身受重伤。”

“臣女手里有证据,证实这一切确是明宗与明惜语这兄妹俩所为。”

楚妃一刹面色大变,怒火腾一下布满面容,“果真是他们?”

“娘娘息怒,”少女的目光在她离奇愤怒的面容打个转,又幽幽说道:“七公主虽身受重伤,不过好在,只要静卧几个月身体就可慢慢养好。”

“这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她这一声叹息落下,不啻于在楚妃心头火上浇油。

“妍儿她……”想起御医的诊断,楚妃心里又痛又恨。

差一点,她的女儿就再也站不起来。

万幸华妍受伤之初,楚南曦没有胡乱搬动。

更万幸当时的意气之争,楚南曦及时追了上去。

如果楚南曦没有寻到华妍,楚妃实在不敢想像,摔成重伤又遭遇大雨与野兽之后,她的女儿会怎么样。

这些念头刚是从她脑子闪过,楚妃就觉得自己似被人勒住脖子一样,几乎透不过气来。

华妍是她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骨肉,既然有人剜她的心割她的肉,她何须再顾忌之忌惮那?

见楚妃脸色越来越差,神情越来越冷。

楚南曦适时开口,再添砖加瓦,“娘娘,明大小姐大概心里对自己做下的事感到十分后悔内疚;是以夜半三更都不休息,虔诚的放血献祭月光女神;只求七公主能早日康复。”

听着她清透悠长的语调,楚妃忽地心中一动。

“南曦,说起来,华妍还能……活着回来,多亏了你。”她略含哽咽,说着这话,心里却似莫名长了根刺。

华妍出事,她知道不能怨怪在楚南曦头上,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偏颇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417章 你能做

楚南曦俏白的面容立刻多了几分惶恐与羞惭之色,她垂着头,做出愧疚的姿态,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臣女心中有愧。”

楚妃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心里怔了一下,慢慢地弯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华妍出事受伤,不是你的过错。你救了华妍,理应受到嘉奖。”

楚妃眼底精光一闪,平和地看着少女,含笑道:“陛下既然奖赏你,那就是你应得的。至于我送给你赏玩的东西,尚不足表达我心中感激的万分之一。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心理负担。”

“无论如何,你是我侄女;你救了华妍就是救了我,我心里对你是感激不尽的。”

至于害华妍的人,自然也是该死千次万次。

为了安抚楚南曦,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春风化雨一样,落在人心坎上,让人感觉舒适妥帖极了。

楚南曦似乎确实从她含笑的面容温柔的语气中,获得了安心的力量。

少女偷偷瞄了眼华贵天成的宫妃,见她眉目温软含笑。终于悄悄地,长长地暗暗松了口气。

楚妃看着她的小动作,眼眸深了深,心里迅速思量起来。

少女随即微微一笑,轻声道:“臣女不打扰娘娘休息,先告退。”

楚妃关怀道:“你也好好休息。”

顿了顿,又说道:“你要是精神好的话,就去陪华妍说说话,我估计她这会也该醒了。”

少女福了福身,“臣女知道。”

待楚南曦一离开,随侍的女官便道:“娘娘,三小姐特意前来告诉娘娘,怕是想要借娘娘打压明家兄妹。”

楚妃面色一沉,冷冷道:“谋害本宫侄女,重伤本宫女儿,难道本宫还不能为她们讨个公道?”

“今天就算楚南曦不来这向本宫告状,本宫一样不会放过伤害妍儿的祸首。”

女官见她心绪不佳,且心里早就拿定主意,也不敢再多嘴乱劝了。

楚南曦走出楚妃的营帐不远,就遇到华承夙。

“南曦?”面如冠玉的男子原冷着一张俊脸,意外在这看见她,霎时心情都好了几分,“你这是?”

楚南曦被他叫住,只能停下来,不冷不热瞥他一眼,“见过五殿下。”

“南曦,谢谢你救下华妍。”男子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脸上,语气诚恳且隐含柔情。

楚南曦反应却十分冷漠:“臣女应该做的,当不起殿下一句谢谢。”

“不过臣女想起有件事应该让殿下知道,殿下若真心疼七公主,倒是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华承夙讶异地看着她,“何事?”

楚南曦转了转眼睛,往四下看了看,漠然垂下眼眸,“楚妃娘娘知道。殿下不妨询问一下娘娘。”

说罢,也不待他反应,她行了礼转身便自顾离去。

楚南曦走得很快,心思也转得快。

她倒想看看,华承夙知道明宗与明惜语这兄妹俩所作所为之后,还会不会继续那套“大局为重”。

七公主那一摔,半条命都摔没了。

华承夙这个做哥哥的,可有勇气与决心为自己妹妹做些什么?

对于未来这个结果,她真是拭目以待啊。

第418章 皇帝诏令

华承夙向楚妃了解过事情始末之后,并没有急着行动,同时也劝楚妃不要意气用事,争一时长短。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儿子,两个都是楚妃的心头肉。

楚妃既气恼儿子的大局观,又心疼女儿遭的大罪。

她思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也要给明家兄妹一点教训才行;不然,她绝对咽不下心头那口恶气。

这一天,她前去求见皇帝。

“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打量她一眼,见她穿着天青色长裙,长长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显得体态十分优美迷人。

只是精致如画的眉目间似掬着一抹轻愁。愁怀凝眸,更为她的丽色增添几分惹人爱怜的娇弱。

皇帝心里一动,收回目光,沉声道:“爱妃免礼。”

“臣妾炖了参汤,陛下趁热喝了吧?”

皇帝面色淡淡,“先搁着,朕一会再喝。”

楚妃也不强求,让宫女将参汤放置一旁,又柔声道:“狩猎既快结束,陛下可是定下了归期?”

皇帝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复又看着她,问:“爱妃有话不妨直说。”

楚妃强笑一下,面露惶恐,“陛下看出来了?臣妾确实有件事,就是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闲着也是闲着,此际自然好性子哄她两句:“你来见朕,事情就是该说的。”

“陛下,妍儿的伤势虽已好转,可此刻回京却是万万不妥;以她目前的情况,断然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

皇帝点头,看她的目色深了深。

楚妃又道:“臣妾实在放心不下她,所以大着胆子前来向陛下请旨。恳请陛下准许臣妾留下照顾她,直至她痊愈。”

皇帝眉头拧了一下,脸色没变,不过声音含了两分说不出的味道,“爱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楚妃诚惶诚恐地垂着脑袋,“臣妾知道。”

“只是妍儿此番遭了大难,倘若恢复不好,会影响到她未来一辈子。臣妾实在没法假手于人,仅将她托于宫人照顾。”

“请陛下恩准。”

皇帝沉默了一会,或许在心里权衡过利弊,最后方沉声道:“好吧,朕知道你疼爱妍儿;你不舍得丢下她独自在此养伤也正常,那你就留在这照顾她。”

楚妃大喜,“谢陛下成全。”

“妍儿也是朕的女儿,”皇帝笑了笑,“朕也希望她能早日痊愈。”

“习惯了她活蹦乱跳的样子,乍然见她这一躺要躺几个月,朕这心里也是难受得很。”

一脸恭顺的听他唏嘘感慨完毕,楚妃复又柔声说道:“臣妾留下照顾她,也只能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过几天大家一走,独留她一个年轻小姑娘在此,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又该胡思乱想了。”

皇帝扫过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眉梢扬了扬,并没急着出声。

“臣妾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都不知如何开解她才好;一想到她这伤得养好几个月,若是天天郁结着一股闷气不得开怀,她这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臣妾真担心到时她身上的伤养好了,心里却憋出什么毛病来。”

楚妃瞄了眼皇帝,满脸忧愁的叹息一声,又道:“明巡按府上的大小姐倒是个有心人,人好脾气好既温和又有耐心;她时常探望妍儿,也只有她会耐心逗妍儿开怀。”

第419章 这手段

皇帝眸光一闪,也不戳穿她的小心思,只淡淡附和,“照你这么说,可见明致杰的女儿还是不错的。”

楚妃轻笑一声,“连陛下都赞赏的姑娘,自然是个好姑娘。”

随即又沉下眉眼,犹豫不决起来,“只不过……。”

“爱妃何须顾虑太多,”皇帝打断她,“既然妍儿缺个伴,那就让明致杰的女儿一起留下。”

楚妃愣了愣,回过神,立时大喜过望满眼崇拜的看着皇帝,“陛下英明。臣妾替妍儿多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小事而已,爱妃无须如此。”

楚妃仰着脸,动容道:“对陛下来说,儿女是小事;可对臣妾来说,陛下是臣妾的天,儿女是臣妾的命;只要陛下好,儿女好,臣妾就别无所求。”

这话,皇帝听得高兴,他哈哈笑着伸手扶她起来,“爱妃呀……。”

狩猎接近尾声,归期的具体时间亦已确定下来。

楚南曦得知明惜语被留下来陪伴七公主的消息,忍不住愉快的弯弯眉眼会心一笑。

让明惜语独自留在这,不过楚妃一句话而已。

妙就妙在,楚妃为了这件小事,先向皇帝请了旨。

皇帝金口玉言,不管明惜语愿意不愿意,都得留在这跟七公主作伴。

“这天底下的母亲,大抵极少会不护着自己亲生骨肉的。”

即使楚妃顾忌着华承夙,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无论如何也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女儿出一口恶气。

至于楚妃出这口恶气的程度?

端看几个月后,明惜语还有没有命回京便知。

一开始,楚妃并没有急着将这消息透露给明惜语。

待归期日近,她才让宫女将“皇帝”的圣旨宣给明惜语知晓。

明夫人孙氏一听这事觉得十分奇怪,遂遣走所有下人,拉住自己女儿在营帐里;沉着脸,严肃问她:“惜语,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明惜语硬着头皮顶住她审视的目光,勉强笑道:“娘,这是陛下的旨意,女儿也不知。”

至于算计楚南曦不成,反害得七公主受重任这事,明惜语是一点风声也不敢透露给她知道。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兄妹二人暗中悄悄进行的,不仅瞒着母亲,连他们父亲也一齐瞒在鼓里。

如今谋求的事情失败,明惜语更加不敢将前因泄露出去。

孙氏狐疑地盯着她,“你真不知?”

“惜语,陛下不会无缘无故下一道这样的旨意。这定然是楚妃娘娘的意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引得楚妃娘娘不悦?”

明惜语听她这般分析,更觉心中忐忑不安。

可面上却分毫不敢流露,只避着她目光,干笑道:“娘你这是多虑了吧。楚妃娘娘大概觉得我和七公主谈得来,才特意请旨让我留下。”

孙氏对这话半信半疑,但见她不肯坦白,也没逼迫她非吐实话不可。

只带着忧虑,语重心长的看着她,缓缓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让你留下,你无论如何也得留在这陪伴七公主。”

“我只是担心,到时我们都回去了;万一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可都鞭长莫及。”

明惜语心里本就忐忑,怀疑楚妃是不是知悉背后令七公主受伤的人是她,才请皇帝下这样的旨意。

此际闻言,心里更加恐惧惶然。

可实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娘盘托出的。

咬了咬唇,明惜语抬起头来,祈求的看着孙氏,“娘,不如你和我一起留下吧?”

第420章 不戳破

孙氏打量着她清秀面孔,见她眉宇间难掩惊惶。

蹙着眉头沉思片刻,在明惜语失望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说道:“惜语,不是娘不愿意留下陪你,而是不能。”

“楚妃既然向陛下请了旨意,肯定防着意外发生。她——不会容许别人坏了她的盘算。”

孙氏怜爱地看着她,语气却沉重,“如果我勉强要留下,对你——只怕非但没有益处,反而会害了你。”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愿意留下了。

明惜语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忐忑之余又带着几分倔强与不甘。

她知道,母亲不愿意留下;怕楚妃为难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真正原因,母亲跟着回京,是一心一意为父亲与众兄长着想吧。

他们明面上一个个嘴里都说着疼爱她,可事到临头,他们只会将她剔除到最后最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明惜语心里有怨恨,不过她没有任由这些情绪在面上流露出一丝一毫。

只是充满孺慕不舍看着孙氏,“娘,楚妃让女儿留下来陪伴七公主;女儿起码得在这留上三两个月,这岂不是要与娘分开数月之久?”

“女儿舍不得娘。”

孙氏摸了摸她秀发,叹息一声:“娘也舍不得你,可这事……娘也没有办法。”

“不过你放心,娘把几个得用的人留给你。”

只能尽量保证她的安全了。

三日后,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与一众随行的大臣,自牧场拔驾回京。

启程前,梓歆郡主站在马车前,依依不舍的回望着茫茫无垠的广袤原野,怅然若失叹道:“再见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再来一次。或许此生再会无期……哎,想想,真不愿意回去。”

她忽然突发奇想,“南曦,不如我们留在这结庐度日好不好?”

红枫脚步一个跄踉,好郡主饶了她家小姐吧。真留在这结庐度日,苦了小姐也苦了殿下,到时她也不用活了。

楚南曦微微一笑,眼眸在阳光下流转盈漾,光泽动人,“你能说服言老夫人同意这么做的话,再说吧。”

红枫竖起耳朵。

梓歆郡主瞪楚南曦一眼,撇了撇嘴,泄气道:“明知不可能的事,你非戳破美好的泡影。留个念想给我不行吗?”

这话说得楚南曦忍俊不禁。

她忍住笑,一本正经点头:“好,下次你再提,我一定给你留个最美好的念想做希望,绝不戳穿你。”

这边,楚南曦与梓歆郡主笑笑闹闹,悠悠然跟着大部队回京了。

明惜语躲在暗处目送大部队离开,一颗心揪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什么也不顾也跟着跑回去。

可是,楚妃连一点缓解情绪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当天也没有见她,而是派了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前去传话。

“明大小姐,娘娘说了,自从你上回以血兔向月光女神献祭祈福之后,七公主的身子果然好转了许多。”

明惜语看着大宫女和气的脸庞却以挑剔的眼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心里登时紧绷起来。

“娘娘也知道明大小姐定然想尽快回京与父母家人团聚。”

大宫女停顿了一下,明惜语只觉心惊肉跳得慌。

第421章 忍不了也得忍

大宫女瞄她一眼,微微一笑,又道:“只要七公主尽快康复,明大小姐便能早日心愿得偿。”

“你说是不是?”

明惜语心里惴惴,只好硬着头皮附和,“我自然期盼七公主早日痊愈的。”

大宫女微微一笑,神色间松快如常,“既然如此,那就请明大小姐多多出力了。”

明惜语连忙道:“请转告楚妃娘娘,我定然竭尽所能祈愿,唯盼七公主安康如故。”

大宫女看她一眼,眉目深意微露,“明大小姐既然心诚,不妨从今晚便开始准备吧。”

明惜语心头紧了紧,“不知娘娘需要我准备什么?”

大宫女面露诧异:“明大小姐不知道?”

默了默,她坦然一笑,“是这样,娘娘希望明大小姐每晚都诚心为七公主祈福。”

“以血兔向月光女神献祭祈福是件庄重且心诚之事,娘娘觉得,若明大小姐每晚延长时辰向月光女神祈求,神愿显还,七公主恢复的时日可能便会缩短。”

明惜语心里凉了凉,一股莫名寒意片刻自脚底嗖嗖窜上头顶。

“明大小姐早做准备吧,我先回去向娘娘复命。告辞。”

她转身一走,明惜语就颓然顿坐。

她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动心机讨好楚妃娘娘,完全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她被逼留在此地陪伴七公主,除了由着楚妃拿捏之外,还能如何?

不,日子那么长,她不能像面团一样任由楚妃搓圆捏扁。

她得想想办法。

不过,应付楚妃的办法还没想出来,转眼天就黑下来。

自一入夜,明惜语就坐立不安的等着楚妃派人来。

然而,她这一等,直至等到夜半三更犯困不已,还没见宫女人影。

丫环不由劝道:“小姐,不如你先歇着吧。若娘娘一会真差人过来,奴婢再叫醒你。”

明惜语心里不踏实,哪里敢放心睡下。她用力按了按额头,沉沉道:“不急。我再等等。”

丫环还想再劝,可见她面色阴沉,连忙将话悄悄咽回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门外终于传来匆匆脚步声。

丫环将人迎进来,明惜语连忙绷起身子,但随意一瞥,见是个没丝毫气势的小宫女,心里轻视几分,不觉便松了口气。

“明大小姐,传楚妃娘娘旨意;着即令你前往西北方向正对月亮叩拜,自此刻起,直至月亮西沉,晨光破晓方算功成。”

明惜语心里愣了愣。

这不是让她一跪就跪半宿吗?

这才是第一天,若往后每晚皆如此,她怎么吃得消。

明惜语心里转着念头,又隐约存着侥幸,无论如何,楚妃也不敢对她太过份吧?

她父亲是二品大员,朝中新贵;皇帝既然器重她父亲,楚妃一个宫妃再怎么着,也会顾忌她父亲几分吧?

带着浓浓不安,明惜语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也不敢在第一天就对楚妃不敬;更不敢对楚妃这不近人情的命令有什么不满表示。

小宫女传了旨意,却不离去,而是留在原地等着。

见她拖拖拉拉方准备出门,小宫女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提醒道:“明大小姐,向神佛祈愿,一定要心诚方可。”

第422章 下不了手

明惜语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低头环顾自身,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她瞄了眼小宫女,见小宫女垂着眼睛,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压了压心头莫名不安与淡淡愤怒,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陪笑问道:“请问这位姐姐,不知我身上有何不妥?”

小宫女傲慢地瞟她一眼,眼神冷冰冰的并不掩饰她的不满与挑剔。

半晌,缓缓冷笑一声:“据闻明大小姐八面玲珑,脾气温和人人称赞;如今瞧着,我怎么觉得传闻误人?”

明惜语眼底骤然涌上愠怒。一个小宫女也敢在她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托大训斥她?

不,不是小宫女对她的态度;小宫女如今对她的表现,不过是楚妃的意思。

握着拳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明惜语才努力让自己似平常一样,温和甚至略带讨好的问道:“传闻确实有时误人。我为人愚钝,还请姐姐指点一二,千万别误了娘娘的差事才好。”

小宫女似乎对她的识时务感到诧异又满意,飞快地打量她一眼,倒没有再为难,当即痛快指点她,“娘娘的旨意,明大小姐一定要诚心诚意为七公主祈福。”

明惜语一脸茫然。

小宫女很干脆直白道:“明大小姐是不是忘了还有些东西没带上?”

“还有别的东西?”明惜语低头再看了看自己,她手里已经拿上一只兔子了啊。

小宫女抿了抿唇,她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表情教人看不真切,不过她的声音听着就透了几分冷意,“看来明大小姐还是没想起?”

“或者是明大小姐根本没将楚妃娘娘的话放在眼里?”

明惜语心头一震,连忙伏低做小,“求姐姐指点。”

小宫女哼了哼,“明大小姐就是这样诚心诚意为七公主祈福的?”

这指责没头没脑的。明惜语还是不解。

“除了一只兔子,是不是还该拿上别的来表示明大小姐你的诚意?”

明惜语浑身一僵,她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是让丫环提前放好一碗血拿过去的。

可小宫女就站在这里看着,她怎么能当面作假。

而且听这宫女的意思,是要监督她当面放血弄只血兔子?

明惜语忽然无比后悔,早知当初,她就不弄什么血兔子了。

“檀香,把匕首带上。”明惜语挤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扭头含着浓烈恨意咬牙切齿吩咐丫环。

小宫女见她终于上道,这下露出满意的神色,终于不再出声冷嘲热讽了。

“明大小姐赶紧吧。”小宫女瞟她一眼,率先扭腰出了门。

明惜语只能黑着脸拾步跟上,丫环揣着匕首亦步亦趋跟着出了门。

小宫女默默在前面领路,到了地方,她只站在一旁,盯着明惜语,便漠然说道:“请明大小姐赶紧动手。”

她就这样站在边上直勾勾盯着,一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

明惜语被她盯得头皮阵阵发麻。

刚才小宫女提醒她带上匕首,她心里只是隐隐起了悔意;眼下被盯着像上刑场一样,她心头才翻滚出阵阵悔恨来。

可让她往自己手上割一刀放血……不,不是一刀,而是要放很多血才能将整只兔子染红,明惜语就怎么都提不起勇气下手。

第423章 高兴得太早

她刚刚怎么就顾着枯等胡思乱想?

也不记得先让丫环提前放好一碗血。

檀香这小蹄子也是,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不提醒她一声?

明惜语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恨恨剜了眼丫环。

丫环被她狠戾的眼神一盯,吓得双腿都软了软。

眼里却浮了淡淡委屈:不是她不想提醒,而是她不敢出声。

小姐自己下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乱说话吵到她。

如果她当时违抗命令,小姐绝对会打死她的。

小宫女在旁边等了半天,也没见明惜语动手,当即沉了脸不满地盯着她,冷冷催促道:“明大小姐?还等什么呢?”

明惜语干笑,“我,我……。”

小宫女诧异,“你不会是害怕?不敢朝自己动刀子吧?”

明惜语白着脸没吭声。

小宫女眼睛转了转,拿起匕首掂了掂。又不怀好意地打量了明惜语一眼,正在明惜语心觉不妙时;她一个箭步跨到明惜语身边,拉起明惜语衣袖,手起刀落,十分干脆的朝明惜语白皙手臂用力划了一刀。

寒光闪过,刺眼的鲜血立即喷溅出来。

小宫女将匕首扔在地上,也不看明惜语惊得惨白的脸,“把兔子拿来啊。”

丫环咬了咬唇,犹豫地看了眼明惜语,见她皱着眉头忍着痛;眉眼低垂里,恨意似层层浓云一样不停在眼底翻转。

她心里骇然,却不敢不将兔子拿来接住鲜血。

小宫女漠然看着,不言语也没再动手。

过了许久,主仆二人才手忙脚乱的将那只兔子染红。

骤然放那么多血出来,明惜语又惊又痛又悔又恨,身子都摇摇欲坠了。

可小宫女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并无半分怜悯之心。

盯着丫环替她包扎好,立时便道:“明大小姐,抓紧时间叩拜吧,千万别误了正事。”

明惜语无奈,知道她眼下说什么都白搭。

楚妃不饶她,这个宫女绝对不敢做主宽容她一些。

只能压着深深恨意,咬牙忍着恶心抱着那只血兔,头晕目眩的朝着西北方向跪下去。

楚妃派来这个小宫女无疑是个吃苦耐劳的人,她就笔直的站在明惜语身旁;不仅牢牢盯着明惜语;但凡明惜语稍有松懈或叩拜的动作做得不标准,她立刻就一板一眼的出声纠正。

明惜语以前从来不觉得两三个时辰是如此漫长难捱。

可眼下,有个人怀着最大恶意像匹野兽一样,在旁边虎视眈眈盯着她一举一动,她才觉得两三个时辰过去,竟让她觉得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双腿跪得麻木疼痛酸软,这些都是轻的。

小宫女传达楚妃的旨意:说是她要虔诚向月光女神祈福,是以跪这两三个时辰,除了动作不能不标准之外;她还不能喘息片刻,甚至连一口水都不能喝。

以免月光女神觉得她对神佛不敬,不达成她的愿望事小,就怕最终还迁怒到七公主身上。

饥渴难耐——明惜语忍了。

因为天边渐渐露了霞光,黑夜终于过去,晨光破晓,她可以起来了。

小宫女瞧着她眼角那抹喜色,却幽幽地笑了笑。

第424章 好法子

她冷眼看丫环檀香扶着明惜语踉踉跄跄站起,明惜语眼角的喜色还未蔓延至双颊,她便冷漠道,“娘娘吩咐,请明大小姐现在前去厨房为七公主煮银耳莲子羹。”

这时,另有一个宫女也来到她们跟前。

那宫女打量的目光在明惜语苍白又泛黑的脸上停留一瞬,说道:“白术,你回去休息吧,我来替你。”

就见原本冷冰冰的小宫女眉开眼笑点点头,“辛苦你了,百香。”

那宫女似笑非笑的往明惜语瞟了瞟,随即颔首,“回去吧。”

辛苦的人,可不是她。

小宫女一走,百香就对明惜语说道:“明大小姐,请吧。”

明惜语想着自己熬了一宿没睡,又跪了几个时辰,这会实在熬不下去了。

她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叫百香的宫女,觉得比之前那个小宫女面善和气。

想了想,忍不住故意露了几分凄楚可怜之态,低声哀求道:“姑娘,我实在支撑不住了,能不能容我回去歇息歇息,再去厨房煮银耳莲子羹?”

百香看着确实比白术那个小宫女和气不少,她默默打量明惜语一眼,见明惜语状态确实不好,她没有落井下石或者幸灾乐祸,面上甚至还流露一丝怜悯。

不过,她温和的开口,说出的话仍旧那么冰冷无情,“不行。明大小姐,七公主还等着喝你做的羹汤。”

“请明大小姐赶紧过去,一会公主喝不到莲子羹,又该闹脾气了。”

经过一晚折磨,明惜语心里已经有所觉悟;知道楚妃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可没料到楚妃会连片刻都不让她喘息。

明惜语面色变了又变。

在宫女无声而坚持的盯梢下,只能抿紧了唇,默默拖着麻木酸痛的双腿一步步迈向厨房。

“公主喜欢吃新鲜莲子熬出来的汤羹。”到了厨房,宫女指了指搁在篮子里的莲蓬,“明大小姐先把这些新鲜的莲子剥出来,再把莲芯取出。”

“以清水浸泡两刻钟,再将莲子均匀分成两半。”宫女扫过她木然的脸,强调,“记住,一定要把莲芯弄干净。把莲子分成两半时,千万别一半大一半小。”

说完莲子,宫女又瞄了眼放在旁边的银耳。

“明大小姐,清洗银耳时,记得用外面溪涧活水。银耳每一瓣不能留丁点污垢损伤。”

“另外,七公主不喜看见银耳熬出来的汤羹带着稠黄,你做事的时候,仔细些。”

“至于冰糖,”宫女轻轻说道,“都是现成准备好的材料。”

“明大小姐将所有材料清洗干净之后,取来净化的溪涧水熬煮羹汤。”

“大火将水煮沸,之后用文火慢慢熬,熬到浓稠适度,七公主才会喝。”

听起来很简单,明惜语木着一张脸却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这些粗活她从来没做过,如何做得好?

她原本还算光彩照人的眼睛,此刻都泛了沉沉暮气。

她不知道,除了宫女仔细提这些要求之外,一会她动手来熬羹汤,会不会额外再加什么不着调的要求。

她现在已经完全明了,楚妃将她留在这里,就是要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停的变着法子折磨她。

明惜语甚至怀疑,这样下去,她究竟还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第426章 花样百出

宫女盯着明惜语,见她再没有丝毫名门娇女的做派。什么端庄稳重?

她心里冷笑一声,朝檀香点点头,“行,我在这看着你教她。”

得她应允,檀香感激不尽的连连磕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但是,教导明惜语做粗活,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檀香小心翼翼的,一边留心着宫女反应,一边卑微的小声手把手教导明惜语。

待到明惜语将一银耳莲子羹熬出来,宫女只试了一口,立刻就皱着眉头吐出来,然后毫无商量余地的命令,“重做。”

明惜语麻木的重复着同样动作,她原本葱白细嫩的指掌,不过短短时间就变得粗糙难看。

如此这般,重复熬了三次,宫女才勉强点头算她过关。

“行了,把莲子羹交给我,你就可以回去休息。来日方长,明大小姐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明惜语听到来日方长几个字,就禁不住浑身打颤。

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她还得继续多久?

檀香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听得宫女吩咐,登时如同大赦一般,战战兢兢的上前扶着明惜语,慢慢地一步一瘸离开了厨房。

两个时辰后,那个叫百香的宫女又出现在明惜语面前。

“明大小姐,你准备准备,一会继续带兔子出去跪拜月光女神,祈求神佛保佑七公主快快康复。”

明惜语被强逼喊醒,一睁眼连意识尚未回笼,就听闻她如同阎王令一般的吩咐,当即眼睛一黑就要昏过去。

“明大小姐,”宫女眼光闪了闪,“娘娘开恩,今晚可以不用血兔子。”

“不过,明大小姐得表现虔诚些,月光女神才不会怪罪。”

“所以,你今晚得提前一个时辰。”

是继续放血还是多跪一个时辰?

明惜语严重睡眠不足,整个人都暮气重重,脑子更加昏昏沉沉。

这个问题是丫环檀香战战兢兢答复宫女,替她做出选择的。

跪了大半宿,翌日晨光破晓,明惜语似乎已经适应楚妃折磨她的节奏,竟然没有再露半分波动。

那个黑脸冷目的小宫女白术又来替换了。

楚妃让她带给明惜语的“新任务”是煮红豆沙。

“娘娘说了,请明大小姐先把这些豆子挑出来,然后再用慢火熬煮红豆沙。”

檀香顺着她手指望去,登时惊得瞠目结舌。

“挑……挑完这盆豆子?”

小宫女面无表情地点头,还冷冷补充一句:“一个时辰挑完。”

那个面盆里,红豆、绿豆还有扁豆,三种颜色的豆子混在一块。目测每种豆子应该超过半斤。

要将红豆从这里面挑出来,还得在一个时辰内挑完……。

檀香刹那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晕自己。

楚妃娘娘到底从哪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点子来整治人?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了想,檀香带着一点点希冀,大点胆子瞄了眼小宫女,“姑娘,这个……我可不可以?”

她还未说完,小宫女就冷冷打断她,“你若想你家小姐再挑多两个时辰的豆子,你尽可以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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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作妖

檀香心头一震,偷偷瞄了眼她冰冷的面孔,垂下脑袋缩着双肩不敢多事了。

明惜语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默默端过盆子,就低头自顾飞快分捡豆子。

刚开始不适应,动作也不熟练,她捡得很慢。

慢慢地,她两眼不眨的盯着盆里那红的绿的白的,似乎将这些豆子当成了楚妃四肢。

她分捡一颗,就等于撕下楚妃四肢其中一块。

明惜语绷着脸,嘴角却渐渐噙出一缕怪异瘆人的冷笑,手里分捡豆子的动作越来越快了……。

待她将三色豆子分捡完,十指抖个不停,两条手臂却又僵硬得连动一下都钻心的疼。

她眨一下眼,看面前什么都是红红绿绿的豆子……。

当然,楚妃要为女儿出这口恶气,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完的。

为了保证明惜语活着,她也会适当让明惜语“劳逸结合”。

比如,除了每晚例行跪半宿拜月亮之外;白天会让明惜语上山挖野菜,或者采野果等等。

既能将明惜语折磨到几乎崩溃,又时不时在她接近倒下边缘时让她喘息一下。

总之,在楚妃的手段下,明惜语没有过过半天舒心的日子。

她每日浑浑噩噩入睡,迷迷糊糊被强逼喊醒。

人,一日日变得消瘦难看,精神也一日日变得颓唐消沉。

楚南晞跟随大部队悠悠然打道回府,一路有梓歆郡主作伴,还有活泼可爱的路子晴在旁边,完全没有机会感觉烦闷,就回到了京城。

青桐见到她,欢喜激动得两眼泪汪汪的,“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奴婢可想你。”

巧衣也不禁一脸高兴的跑了出来,“小姐,你回来了可真好。”

这一走,离开了京城几个月,寒香苑冷冷清清的没了主心骨,巧衣觉得做什么都没劲。

如今看见楚南晞平平安安回来,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花也香了。

总之,看什么都顺眼。

楚南晞微微一笑,打量着两个激动不已的大丫环,又往后扫了一眼,“我不在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

“红枫,将东西拿进来,你帮着巧衣青桐她们,把礼物给大家分一分。”

这下不仅巧衣与青桐喜出望外,寒香苑其他下人也人人喜笑颜开。

不过,楚南晞回来还未歇过气,就忽然收到明府的请柬。

“明老夫人寿辰?”楚南晞反复看着手中烫金的请柬,想了想,朝巧衣招了招手。

“跟我说说,这几个月京城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巧衣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小姐,新鲜事没有。但怪事,奴婢倒发现一桩。”

“奴婢本想待小姐歇两天才禀报,谁料明府迫不及待发了请柬。”

楚南晞心中一动,“听你这意思,那桩怪事跟明府有关?”

巧衣望了望四周,方轻声答:“小姐,奴婢打听到一个消息。夫人她在明府休养数月,身子似乎已经大好了。”

“大好了?”

楚南晞惊讶得扬了扬眉,“消息可属实?”

这消息实在太让人意外。

陆枝繁不是早就断言明香苓的寿命至多不会超过一年?

怎么她几个月不在京城,太阳都快改从西边出来了?14百度一下“嫡女重生:妖孽权王缠上门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428章 一探究竟

这一天,楚南曦坐着马车出府。去到那僻静的小院时,天气有点阴沉沉,眼看有种风雨欲来的趋势。

大榕树下,清竹似的颀长身影正在忙碌着将晾晒的药材收进屋里。

楚南曦站在篱笆墙外,默默看着一直背对她在忙碌不停的陆枝繁。

心想陆枝繁这家伙最喜欢的事不是行医治病,而是制药才对。

“陆大夫,”红枫特意扬高声音唤了那人一声。

陆枝繁身形一僵,立时嫌恶地扭过头来,“说了,别叫我大夫。”

红枫心里对这人观感不好。似乎特意气他,非但没有改口,还特别恶劣的加重语气又道:“陆大夫你先别忙了,我们小姐找你有事。”

一袭湖蓝衣裙的少女步履轻盈迈进院子,“红枫,将东西拿进来。”

陆枝繁的视线轻轻划过少女白皙面孔,见她较离京前几个月清瘦了些许,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

手上动作登时加快。

“快下雨了,进屋里坐。”他抱着药材,招呼一声,自顾先往屋里走。

红枫有些郁闷的跺了跺脚,“这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

楚南曦走进屋里,眼前顿觉一亮。满屋子的家具,入目所及皆为竹制。

闭上眼睛。竹香淡淡扑鼻而来,让人瞬间感觉安宁而放松。

“这些家具都是你自己做的?”她看着打磨得发亮的凳椅,由衷赞叹,“没想到除了治病,你还酷爱竹艺。”

陆枝繁嘴角微微翘起,面上却一副平常之态,“随便做的。”

红枫不服气地扬了扬眉。她才不相信这些都是随便做出来。

“这是我从猎场带回来的鹿茸。”楚南曦接过他递来的热茶,将一包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算是咨询费吧。”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陆枝繁瞥她一眼,没说话。不过从他眼角柔和下来的弧度看,他的心情其实也不赖。

“这几个月,明府可曾找你看病?”

陆枝繁道:“明远威一房,请我看了几次。”

楚南曦微微一怔,想起他之前讹明远威的银子,就不由得愉快笑了笑。

陆枝繁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又道:“至于你府上那位楚夫人,我一直不曾见过。”

楚南曦心头打了个突,“这就奇了怪了。没有请大夫看病,她自己不药而愈?”

陆枝繁很肯定地摇摇头,“她绝对不可能痊愈。”

“我对自己医术有信心。”

楚南曦无奈道:“并非我不相信你,是目前她的情况让人捉摸不透,我猜不出原由。所以特意来问一问你。”

一个快死的人,突然间痊愈,这实在太匪夷所思。

陆枝繁皱着眉头沉吟一会,“除非她找到什么人,用了十分违逆自然的法子,就有可能让她短时间内看起来像正常人一样。”

楚南曦带着三分好奇问,“怎么个违逆自然?”

陆枝繁想了想,道:“大概类似于将人的寿命浓缩提前支取。”

“至于用什么法子可以做到这样,又或者能不能做到,这些我尚不清楚。”

“我既没遇到,目前也没法琢磨出来。”

红枫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说了等于没说。”

陆枝繁斜眸瞟她一眼,楚南曦忍不住含了两分冷厉,“红枫。”

这丫头怎么回事?

陆枝繁没得罪过她吧,怎么一来到这小院,这丫头就浑身不对劲?

楚南曦站起来,“那我回去了。”既然陆枝繁也不清楚明香苓是怎么回事,她唯有亲自前往明府探个究竟。

第429章 真相是……

陆枝繁也站了起来,犹豫一会,道:“外面快下雨了,不如……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

楚南曦微微一笑,“在这儿吃饭?你会做饭吗?不会让我交饭资吧?”

听她的意思,就是愿意留在这吃了饭再走。

陆枝繁眼睛隐隐发亮,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似乎也因嘴角微微翘起而勾勒出些许笑意来。

见他高兴的模样,红枫眉头蹙了起来。

楚南曦却开始走出屋外,“下次吧,你先准备好能吃的东西,再留客吃饭。”

陆枝繁眸中光彩黯淡下来,叹息般强调,“不用等下次。”

少女回头,狡黠一笑,“可我现在想吃德宝楼的酥香鸡。”

“就这样。回见。”她挥挥手,十分果断的走了出去。

陆枝繁望着那抹湖蓝裙裾隐没在马车重重帘幕后,清俊的脸似乎更冷清了。

坐上马车,楚南曦敛了神色,肃然地看着红枫,“你告诉我,为何一直针对陆枝繁,他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红枫小心翼翼瞄她一眼,见她神色严肃,但并没有真正生气。心里松了口气,才说道:“小姐,他不怀好意。”

楚南曦愕然挑眉,“谁不怀好意?陆枝繁?对你?”

红枫迟疑一瞬,“小姐,不是对奴婢。”

楚南曦更奇怪了,“那他对谁不怀好意?我怎么没看出来?”

红枫避开她的探究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也许,也许是奴婢看错了吧。”

“小姐,一会说不定真的下雨呢,我们不赶紧回府吗?”

岔开话题?

楚南曦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睛,“自然赶紧回府。”

说去德宝楼吃酥香鸡,不过是随口诓陆枝繁而已。

过了几天,楚南曦与老夫人,还有楚雪色一齐前往明府给明老夫人贺寿。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明府也是楚南曦名义上的外家,她理应前去;还带上楚雪色一块去,就是这个理。

皇帝有意抬举明致杰这个新贵,是以特意亲手写了几个字赐给明老夫人贺寿。

如此一来,寿宴当天前往明府登门到贺的宾客,那真是络绎不绝。

这些到贺的宾客里,当然也少不了威武侯府的人。

明府里,花园附近有一座两层的小楼。平时只作观景之用,并非居住之所。

此刻,穿着孔雀蓝四合如意纹长裙的妇人正紧张绞着帕子,不停往下面张望。

“柳嬷嬷你快看看,他来了吗?”

“我看不清啊。”

这个神情焦灼目含期盼的妇人,赫然就是被明府接走的楚夫人明香苓。

柳嬷嬷踮着脚尖顺着窗户往花园入口眺望了一会,“夫人再耐心等等,时辰还早,他大概还得过些时候才会前来。”

“夫人不如先用些点心填填肚子?”柳嬷嬷柔声劝她,“你从早上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任何东西。”

瘦骨伶仃的明香苓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花园下,“我不饿,不吃。”

“我就想再见他一面。”明香苓神情十分焦灼不安,说不过两句话,就往下面打量不止十次。

她喃喃道:“再见他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柳嬷嬷看着她风吹就倒的瘦削身子,眼眶热了热。

“夫人,”她不敢让自己情绪泄露出来,仍旧无比耐心哄劝,“我们就在这看着,一定可以看到他的。”

“夫人不如边吃东西边等,好不好?”

第430章 什么人?

明香苓眼睛都不挪一下,相当固执直接的拒绝,“我不吃。”

“我就要在这等着他。万一他进来,我却错过了怎么办?”

柳嬷嬷苦口婆心再劝,“奴婢替夫人看着,怎么会错过呢。”

明香苓就一句话:“不吃。”

柳嬷嬷:“……”

词穷且无奈。

好在让她们望眼欲穿的主角——威武侯世子赵汉庭,在明府下人的引领下,这时已经现身花园。

“夫人你看,他已经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居高临下望见熟悉的身影,柳嬷嬷简直比明香苓这个正主还激动。

“真的?”明香苓连忙走到窗边往下俯瞰,看清那信步行来的男子确实是她魂牵梦萦的人之后;却又倏地倒退回去,还慌张的往角落缩。

“柳叶,他要是不想见我怎么办?”

柳嬷嬷暗下叹气,赵世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诓来这座小楼,不管想不想愿不愿,一会都会看见夫人。

不过这些实话她不能对夫人说。

只能耐着性子跟哄小孩子一样,柔声哄道:“夫人放心,他肯定愿意见你的。不然,他怎么会肯跟下人往我们这来呢?”

“是这样吗?”明香苓浑浊的眼睛迸出一丝亮光,激动与欢喜同时爬上她瘦削脸颊。

可转瞬,她又惶恐不安起来:“可我这个样子,他看了会不会嫌弃?”

柳嬷嬷默默打量她一眼。

夫人这个样子——除了瘦骨伶仃外,腿脚不灵便,双眼有时勉强能看见一点东西……。

如果站在外面,大概很少有人还能认出她是楚国公府显赫贤良的楚夫人。

柳嬷嬷默默将心酸压下,强笑道:“不会的。夫人你别乱想了,赵世子是最有爱心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夫人。”

这时,楼下已经有脚步声传上来。

明香苓连忙道:“柳叶,快帮我看看,头发乱了没有;衣裳有没有什么不平整的地方。”

柳嬷嬷瞧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越发觉得心里酸得厉害。

“夫人很好,今天梳的如意髻十分适合夫人。这红宝珠步摇,衬得夫人气色也好。”

明香苓不确定问,“你没骗我?”

柳嬷嬷用力保证,“真的。奴婢绝对没有欺骗夫人,夫人今天一切都好。”

“赵世子看到,一定会高兴喜欢的。”

说话间,下人已经按照吩咐将赵汉庭带到二楼。

“夫人,人已经带上来。”

柳嬷嬷连忙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亲自到门口迎着。

穿着银红锦袍的男子乍然望见柳嬷嬷,一时还愣了愣。

“请世子随奴婢走。”

赵汉庭站着不动,古怪地盯着柳嬷嬷看了又看,仍旧狐疑不定,“这是什么地方?到底何人想见我?”

“这儿就是明府的一座观赏小楼,”柳嬷嬷几乎用哀求的目光看他,“见你的人就在里面;请赵世子进去吧?”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怎么你看起来有点面熟?”

柳嬷嬷笑了笑,却不答这个问题;哀求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不动声色间逼着他往里走,“赵世子请进吧。”

第431章 逃开

赵汉庭脚步一顿,盯着柳嬷嬷看了半晌,心里虽然存疑,但对里面的人也着实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想了想,他迈步走了进去。

这座小楼建在花园附近,又是作观景之用,无论是视野还是光线都十分理想。

赵汉庭一踏入屋里,一眼就看见缩在角落紧紧绷着身子而坐的妇人。

明香苓瘦得厉害,精神状态与面容都较几个月前,赵汉庭在楚国公府见她那时变了许多。

是以乍然一眼掠去,他并没有认出这个浑身紧绷的瘦削妇人是他心中嫌恶憎恨的楚夫人。

而是疑惑的打量着她,迟疑问:“请问你是?”

“你走过来一些,我看不清你。”明香苓十分激动,很想站起来扑过去抱一抱他。但实际,她却不敢有一丝妄动。

甚至连声音,都轻得跟风一样。

似乎怕说得重了,就会将面前这高大却模糊的身影给惊走。

赵汉庭努力在脑子里过滤自己认识的人,但想了半天,仍旧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个似熟悉又陌生的妇人。

不过,见她激动而抑制的模样,他心里不忍,倒是听话的走了几步。

“你是?”

第二次听闻他困惑的问话,明香苓终于从激动中意识到什么。

她笑脸僵住,伸出想要拥抱的动作亦僵硬定格在半空。

“我……”她努力睁大眼睛想把他看清,哽咽着才吐出一个字,就再也没法往下说。

或者就这样,他没认出她来才是最好的。

“你别害怕,”她努力挤出笑容,将话题岔开,“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就是想看看你。”

赵汉庭狐疑又茫然地打量她,“这位夫人,可我……并不认识你。”

“不要紧。”明香苓吸了吸鼻子,极力将心酸悲怆压下去,“你忘了我是谁也不要紧。”

没认出她来,那就这样吧。

他不知道她是谁,至少不会对她口出恶言。

能让她再听听他声音,看看他的样子,再说上几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以后,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明香苓像个普通长辈一样,慈爱的看着他,轻声细语殷殷叮嘱。

“天凉的时候,记得添衣;记得多喝些滋润的汤水,少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你年纪轻,别让人带坏掏空了身子。”

赵汉庭皱起眉头,眼底狐疑更甚,“天凉?”

这时节才刚入夏好吧。

“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是最重要的。”明香苓似没听到他疑问,自顾的继续絮絮叨叨叮嘱。

“这位夫人,若你没有其他事,我就先下去了。”赵汉庭见她神神叨叨说个不停,就是不肯向他表露真实身份,当即不耐烦起来。

“别,你先别走。我还有许多话没说……。”明香苓伸手去抓,只能徒劳的抓住他转身残留下的空气。

赵汉庭说走就走,踏出屋外,立刻蹬蹬的小跑着下了楼。

速度之快,柳嬷嬷连一句劝留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他就已经到了楼下。

“柳叶,他这就走了吗?”明香苓激动得单腿站起来,扶着墙壁艰难往外跳,“你快把他叫回来,我还想再看看……。”

柳嬷嬷一扭头,望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

“夫人,他已经走远,叫不回来了。”

“我们……还是算了吧。”

“很多客人已经上门,若是惊动到其他人,那就不好了。”柳嬷嬷扶着她往回走,“夫人也不希望别人看到他与我们在一块的,对不对?”

第432章 一丘之貉

柳嬷嬷继续耐着性子劝她,“倘若别人看见他和我们在一块,联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那对他也没有好处,对不对?”

“夫人心里想着他好,一切便都好。”

“可是我心里……。”明香苓忽然伏在她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南曦?南曦?你终于来了。”明府的花园,这时候人来人往的,自是热闹非凡。

楚南曦一露面,就被耳聪目明的梓歆郡主发现且叫住。

“郡主来早了。”楚南曦拾步走到她旁边,轻声打趣,“看来言老夫人心中有数啊。”

“少胡说八道。”梓歆郡主佯装发怒,却转瞬又自己先绷不住脸,“你看那边,那不是你二姐吗?看不出她和韦敏秀交情不错哟,不知聊什么聊得那么起劲。”

楚南曦面色淡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梓歆郡主楞了楞,转着眼睛想了一会,才隐隐兴奋道:“你是说她们俩是一丘之貉,对吧?”

楚南曦低笑,“郡主,没准在别人眼里,我们俩也是一丘之貉。”

梓歆郡主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说就说。我们确实比别人投缘。”

“郡主不仅和我投缘吧?”楚南曦朝她眨了眨眼,浅浅笑容里含着几分促狭意味,“我看郡主和别人也挺投缘的。”

梓歆郡主茫然侧目,“谁?”

楚南曦笑眯眯道:“咳,我说错了。那个人跟郡主不是投缘,而是有缘。”

说到后面,她故意拉长尾音打趣梓歆郡主;虽然玩笑成份居多,不过她心里也隐约有那么一点期待。

也不知梓歆郡主是不是心里敏感,总觉得楚南曦看她的眼神似乎别含深意。

脑里有个影子模糊一闪而过,她骤觉脸颊一热,不自觉别过脸避开楚南曦的目光,心虚般呐呐道,“哪有。”

忽心中一动,她连忙扳过脸,两眼放光的盯着楚南曦,凑近她耳边,低低道:“别拿我说事了。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事需要对我坦白啊?”

“南曦,我们是朋友吧?”

“你可不能违心欺骗我。”

“说好了,骗人的是小狗。”

楚南曦眸光闪了闪,笑着看她,佯装惊讶的虚虚回应,“郡主你真是太不客气了,怎么先把自己变成小狗呢。”

梓歆郡主脑子可没她转得快,话题转移没成功,梓歆郡主脸红了红,气势弱了下去,“别胡说,没有的事。”

“哎,跟你说点正经的。”梓歆郡主生怕她再逮着不放,连忙故作严肃的板起脸,十分认真道,“听说你府上那位楚夫人早先就被接回明府静养,她现在状况如何?”

“听说楚夫人身体已经好很多;今天是明老夫人大寿,怎么不见她出来招待客人?”

楚南曦眼底闪过淡淡惊讶,明香苓“康复”的消息根本没有外传,梓歆郡主是从哪听说的?

莫非这所谓的小道消息是明府主动放出去的风声?

楚南曦对陆枝繁的医术有信心,陆枝繁既然确诊明香苓活不长,那个女人绝对活不长。

明府却趁着老夫人大寿之际,放出明香苓已经康复的烟雾弹,明府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南曦,怎么啦?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梓歆郡主见她一直沉默,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楚南曦自沉思中回神,冲她淡淡一笑,道:“我也在想郡主刚才说的问题,我母亲——楚夫人为何一直不露面。”

第433章 藏头露尾

梓歆郡主为了转移话题,连忙故作神秘又道:“你知道吗?据说这次明老夫人大寿之际,明巡按那位外出游学的四公子明旭也回来了。”

“听闻那位年轻的四公子,自幼就才华横溢素有神童之称;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也不知他长得什么样。”

楚南晞的笑容有片刻停顿,默了默,才淡淡道:“四公子明旭?明巡按最小的儿子,比明惜语大不了两年那位公子?”

梓歆郡主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以前曾听叔伯们提起,那位小公子自幼熟读兵书,兵法谋略极为出色。”

“有一次,在他尚为稚童之年,就定下计谋帮助灵州府知府以区区二十来人,攻下独峰山智擒了两百多占山为王的匪患。”

梓歆郡主一脸崇拜向往之色;楚南晞沉吟垂眸,倘若明旭确实有如此大才,明致杰为何不提携这个儿子入仕?

反而偷偷摸摸藏着掖着让明旭到各地游学?

明致杰让这个最有才华的儿子低调做人,是打什么算盘?

前世,她几乎就没听说过有关明旭的事迹。

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动,“郡主,你刚才说的事情,当初有许多人知晓吗?”

梓歆郡主回想了一会,才摇头否认,“很少人知道幕后出谋划策帮忙定计的人是明旭。我也是偶然机会,才听到叔伯闲话提起。”

“我那位叔伯之所知了解此事,是因为他当时正好因事路过灵州府。”

梓歆郡主转着眼睛想了想,笑道:“人家都说明家公子生得都是芝兰玉树、英俊挺拔,今天我可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瞧一瞧。”

看她兴奋的模样,楚南晞忍不住弯起嘴角。

明致杰的四子一女,模样确实不赖。

其中样貌最出色的,莫过于一向自忖俊美风流多情的三公子明益。

那位三公子明益也没有入仕,而是跟随在明远威身边打理生意。之前一直在各地游走,就是仗着俊美风流,不知勾得多少姑娘春心萌动。

而且鲜有败迹。

是以之前,明益才会听了妹妹明惜语的唆使,以为他一出马凭着他的人品样貌,绝对能对她楚南晞手到擒来。

谁知在欢喜园,楚南晞让他狠狠跌了个跟头。

也不知今天那位俊美异常的三公子敢不敢在人前露面。

想到这里,楚南晞不由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都堆满欢喜愉悦。

梓歆郡主不由盯着楚南晞,见她那双黑眸轻眨转动之间流光溢彩,刹时间竟似有百媚横生,端的明艳动人。

梓歆郡主不免吓了一跳,平日里一向觉得楚南晞太过沉稳冷淡,鲜少表露出少女的活泼轻快。

机智有余,却罕见风流意趣,至于待人接物,处事寒暄,却也是只见到笑容不见到真心。

论起聪明才智,论起手段谋略,自己只怕连她一成都没有学到吧。

不过,楚南晞每每待她言曼曼,却真诚无比,她才有幸经常见到楚南晞发自真心的笑容。

梓歆郡主自己想了想,却半晌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楚南晞刮目相看。

她大概忘了,开始的最初,是她主动缠着楚南晞,非要一口咬定与楚南晞交朋友。

楚南晞最初是被逼接受她做朋友,后来接触多了。楚南晞才渐渐觉得,她内心其实也喜欢坦率正直仗义的梓歆郡主。

与梓歆郡主相处一块,总能令楚南晞回想起从前在小山村无忧无虑的生活。

就在这时候,一个丫环走过来行礼道:“三小姐,老夫人正四处寻你,请你过去拜见明老夫人。”百度一下“嫡女重生:妖孽权王缠上门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434章 难对付

梓歆郡主心里咯噔一声,她瞅着李未央,有点如临大敌的意思。

自从那一回楚国公府举办宴会,明惜语抱着白猫故意弄丢开始,楚南晞与明致杰这一房的敌对态度就渐渐明朗起来。

她想起还留在皇家牧场的明惜语,想起那些暗地流传的小道消息,说是楚南晞借楚妃特意将明惜语留下,就是为了报复明致杰这一房。

楚南晞与明府的许多许多事,有些,梓歆郡主也参与其中,有些则单纯耳闻;总而言之,没有一件是好事。

如今明老夫人点名要见楚南晞,岂会有好事?

不用想也知道,那位老夫人肯定是借机折辱楚南晞,也许还会耍什么阴暗手段对付楚南晞。

想了想,梓歆郡主凑近她耳边,悄悄道:“南晞,不如你找个借口,别去了。”

“我觉得,她肯定不安好心。”

楚南晞摇了摇头,“不妥。今天既然前来参加宴会,就该给寿星拜寿。”

再说,她人都来了,却刻意回避不去拜见,别人只会说她没有教养、不知礼数。

更何况,她也真的很想知道,明香苓这么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究竟是如何“痊愈”的。

虽然一会在明老夫人跟前未必能见到明香苓,不过那老太太既然是明香苓的生母;也许在那老太太跟前,能看出什么端睨也不一定。

然而没等楚南晞说上两句话,便看到一个珠翠满头环佩加身的贵妇人朝着她们姗姗行来。

那是明致杰的夫人明惜语亲娘孙氏。

她走到近前,满面笑容地说道:“三小姐,楚老夫人正四处寻你呢!”表情温和、慈爱,就像是一个关爱晚辈的长者。

平日倨傲不已的贵夫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待楚南晞竟然和气慈爱到不得了。

楚南晞特意打量了她一番。

只见孙氏穿着一袭色泽嫣红的儒裙,衣襟上精绣花鸟纹饰。栩栩如生的图案,在她走起路来裙裾荡漾,泼如红霞,明丽非常,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真是难得,在她面前竟然没有流露出半点怨恨不满。孙氏明明知晓是她出手,才令明惜语被逼留在牧场接受楚妃“关怀”。

如今还能和颜悦色的站在这,像一个无比疼爱她的长辈一样与她说话。

楚南晞微微一笑,看来孙氏也是个人物。

起码这性格脾气,比明香苓深沉难对付得多。

梓歆郡主连忙行礼:“明夫人好。”

孙氏微笑着道:“梓歆郡主不必客气,我是来邀三小姐一起进去见她外祖母的,你也一起去吗?”

既然孙氏说明是去见“外祖母”,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梓歆郡主要是非跟着一同前去,那就未免太不识相了。

她转念一想,众目睽睽之下,明老夫人即使对南晞再不满,也不会做太过分吧。

梓歆郡主心思转动,不由得下意识扭头看了楚南晞一眼,却见到她对自己笑着摇摇头。

想了想,梓歆郡主特意道:“南晞,那你赶紧去。我外面等着你,你快去快回。”

楚南晞朝她颔首,“行,我记着了。”

梓歆郡主见她明白自己暗示,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放下来,遂留在原地目送楚南晞与孙氏一同离去。百度一下“嫡女重生:妖孽权王缠上门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435章 故意的

绕过花园,内院转弯处竖着一架汉白玉石屏,这布置既独特又新奇。

楚南晞嘴角微微弯起,浅浅上扬的弧度里有抹似嘲似讽若隐若现。

明府确实异常富贵。

单是如此大面积一块纯白无杂色的玉屏,就罕见难寻。

玉屏之后,视线豁然开朗。入眼便是一个鲜花簇簇的大花莆,走过花莆,再穿行一段走廊,便来到一间四面珠帘玉幛的清静小轩。

才靠近,隐约就可见到小轩内炉香袅袅,漆几藤椅,极为华贵典雅。楚南晞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笑声,端的热闹无比。

孙氏含笑道:“这是明老夫人会见亲友的小茶轩。”

外面的花厅很大,好处是容纳的人多,坏处是人声吵杂;这里小而精致,反显得格外幽静。

楚南晞微挑起眉,便笑道:“我府上的老夫人在里面吗?”

孙氏和气地点点头,笑道:“是啊,楚老夫人和你二姐都在。”

待丫头掀开珠帘,楚南晞一眼便看见屋子里分外热闹。

众人簇拥着主位上坐着的明老夫人,她身材丰腴看着相当富态。此刻穿着普通的家常衣服。一头鬓发拢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柄玉梳,算是装饰。

她微垂的双目闪烁着精明锐利的光芒,虽极力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她那双浑浊却难掩精光的眼睛。让楚南晞看得很清楚,这是个雍容华贵脾性傲慢的老太太。

明老夫人旁边一个十**岁的年轻人,规矩地坐在她身边;尽管只是坐着,却也看出这年轻的男子身形极为高挑,又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衫,看起来十分与众不同。

楚南晞略略挑了挑眉头,看到那人不经意的抬起脸来,纵然她看多了俊美男子,却也不免微微吃惊。

这男子的脸是出水荷花一般白皙,左眼眉梢之上一颗红痣静卧其中,犹如美人图上点睛之笔,漆黑双眸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如果她猜测得没错,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

明老夫人正在和明森说笑,笑声宏亮中气十足,半点都听不出老态。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孙氏领着楚南晞进来;她眯了眯眼,不着痕迹盯着楚南晞打量一瞬,那锋利如刀的目光便移开。

接着,微微一笑道:“你们来的正好,”转头又对身旁的男子道,“旭儿,可还记得你表妹南晞妹妹?”

楚南晞挑了挑眉,将心中愕然压在眸内。

她回归楚国公府的日子还不足两年,即便明旭听说过她的事迹,也不可能认识她。

这记得一说,从何而来?

不过,楚南晞心里虽然对明老夫人这番话觉得啼笑皆非,却也没在此际出声反驳她。

可这明旭竟淡淡一笑,大方地朝她行了个礼。年纪不大,已经显露出超越年龄的稳重老成:“明旭见过三表妹。”

举手投足间,无论是语态还是神情,竟然毫无生涩陌生感,就似真的认识楚南晞一样。

楚老夫人杜氏不由赞赏道:“四少爷年少持重,真是不同一般。”

楚南晞心里涌上阵阵古怪,不由得下意识更加留意明老夫人的神态。

明香苓没有露面,却让她在这与明家低调做人的四公子相见,这老太太心里打什么主意?14百度一下“嫡女重生:妖孽权王缠上门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443章 机会

少女抬起头来,但她冷清的目光没有落在他手中打开的盒子;而是冰凉无声的投在他脸上。

那凉峭的眼神跟她的面容一样,目光相触的刹那,华承夙心底禁不住凉意涌动。

“殿下,”她冷漠开口,声音轻脆有如玉珠落盘;却也正因她声音格外清脆动听,愈加彰显她凉薄无情,“臣女不需要看,也不会看。你把它收好,留待送给有缘人。”

“殿下若无其他事,臣女先告退了。”

一句接一句的“殿下与臣女”,清楚明晰将他们两人的关系划分在楚河汉界两端。

她说罢,转身要走。

华承夙下意识做了一个动作,那就是伸手去拉她。

然而楚南晞早就提防着他,眼角瞥见他刚有动静,她立刻便巧妙避过。

“南晞,”拉人落空,华承夙心里也忽然变得空荡荡,让他失落得难受。

凝着她纤秀远行的背影,他慢慢沉了声气,似乎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缓缓道,“你真的不愿意接受吗?”

少女前行的脚步连缓都不曾缓一下,更没有因他低沉失落的声音而回头。

“南晞,希望你别后悔。”

后一句话,他说得格外沉重。那份沉重似乎瞬间将空气都逼窄挤扁,不过顷刻,便引得前行的少女心头都不禁一跳。

听他的口吻,似乎已经预知到今天宴会上将会有大事发生。

而他仿佛还确知,将要发生那件大事与楚南晞息息相关。

楚南晞心中一动,莫名联想起之前在小茶轩里,让她一直记挂在心头警惕着的一件事。

明老夫人笑容满面下,无比压抑的浓烈悲伤。

从那小茶轩出来,她心头就一直记挂着这事;脑子亦一直盘旋着那老太太怪异的神情不散。

沉吟着,她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虽然此际仍旧想不出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因为一个猜测而回头对华承夙妥协。

是的,妥协。

刚才那句透着无比沉重的话,很明显是华承夙刻意为之;且饱含要协之意。

少女一步一步,迈着轻盈而坚定的步伐,迎头走向前面。

即便风雨欲来,她也有她坚持的原则。

华承夙默默站立在灿灿阳光里,明媚金黄的日光打落他肩头,将他本就颀长的身影拉得老长。

淡淡金色光晕将他笼罩其中,明亮了大半他俊脸,却仍有小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可见他的表情沉稳不变,可凝落少女前行身影的眼眸里,却闪动交错着极端复杂的情绪。

有挣扎、决然、留恋、不甘,还有更多矛盾与失落。

然而种种交错的情绪皆被他极力控制着,只在眼眸里翻滚。

他眼睁睁的看着前面裙裾飘逸的少女,一步步走出他的视野。

凉风掠过,将他奢华的衣袂翻飞出波浪般摇曳的弧度。

锦衣华重,却更映衬得他孤独失意。

“南晞,你不如再考虑一下?”眼看少女的影子一点点被光线拽离视野,他终究忍不住扬声再喊住她。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就当是给她和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第444章 死了

这句话一喊出来,天地间似乎都瞬息寂静一片。

不仅华承夙屏气敛息望着前面翩然而行的少女,就连因躲避不及而隐在树后的身影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只想确定楚南晞的反应。

在前面悠然而行的少女,脚步似乎停滞了一下;她似乎侧首往身后某处瞥了瞥;又似乎什么都没做,仍不紧不慢往前走着。

华承夙对她的反应既震惊又痛心,痛心之余又觉得以她的刚傲倔强,这样的反应才算正常。

即使在他的认知里,楚南晞这么做是意料之中,他仍难抑失望失落,喃喃自语:“南晞,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别后悔,不,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

前面踽踽独行的少女,步伐不曾停滞或凌乱,对他的低喃不管闻或不闻,都只当轻风自耳边吹过而已。

距人来人往的花园不远处,有一间光线幽暗的房间。

此时隐隐有争吵声传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这么做,难道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惭愧吗?”

“不管怎么样,你应该记住自己身份;你现在不是普通百姓,你是名门大族的嫡出女儿,你应该注意自己言行;别光顾着贪图一时之快,抹黑家门。”

“……我怎么样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多事,更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己当我娘了?告诉你,在我心里,你就是一根连名号都排不上的葱。”

“你……你……,你不承认我没关系。可你不能连你父亲都不顾吧?”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够做出如此不检点的行为?你就不想想这事的后果?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到外面,阖府上下的姑娘都会被你带累。”

“少在我面前啰哩吧嗦;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不着。”

其中一方越发苦口婆心的讲道理摆后果连声规劝;然而另一方,却死活听不进去,反认为是故意打压埋汰。

原本两人的争吵声不过隐隐约约,不多时,却越发激烈起来。

以至她们声音越来越高,用词也越来越难听。

“我的事不用你管。”

“南晞,我完全是为你好……!”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

“啊?南晞,你这是干什么?你别乱来,千万别乱来,快把剪刀放下。”

“你不是要告状吗?你不是要将事情宣扬出去吗?我让你多事,我让你再没法多管闲事——”

狠厉的低吼声里,突然传来极凄厉的惊叫声,“啊,你……不!”

若说前面让人听不真切的争吵声,让在外面走动的宾客好奇欲窥探,后面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就足以勾动无数人八掛心火。

在外围偷听的宾客已窃窃私语猜测起来,“里面发生什么事?”

去而复返的柳嬷嬷在听闻那声惨叫后,将手里茶壶一扔,健步如飞跑向那间幽暗的房间,“夫人?夫人?出什么事了?”

“啊……血?夫人?夫人?你快醒醒,快醒醒!”

“来人,快来人,杀人啦,杀人啦。”

柳嬷嬷盯着胸口插了把剪刀的明香苓,骇然倒退大步,浑身发抖得语无伦次朝外大喊。

正巧这时,韩氏领着华芝郡主与韦敏秀母女往厢房走去,“二姑母就在前面……。”

第445章 抓住

丫环小心翼翼把那碗血拿出来,再一点点将兔子全部染红,“小姐,给。”

明惜语接过兔子,冷冷看了她一眼,复又露出一副温和无比的模样,柔声道:“让你事前准备的东西呢?把它拿出来,替我绑上。”

丫环不敢怠慢,连忙把浸过血的布条拿出来;轻轻挽起她外裙一层袖子,然而将布条缠上她手腕,费了一会功夫才将布条绑好。

若隐若现间的布条,既有血腥味透出来,又不会太过打眼。

明惜语满意了,“包得不错。”

该伪装的表面功夫都做完,接下来的事,明惜语打算自己上阵真刀真枪实干。

想搏取楚妃娘娘的好感,这最重要一环,自然不能再假手于人。

明惜语挑了个离七公主营帐不远不近的地方,朝着东南方向,月亮冉冉上升的一角,捧着那只血兔子缓缓跪下去。

当然,除了跪首之外,过一段时间她还得叩拜一次。

而叩拜与跪首的间隙,自她微张的红唇檀口,便听闻有一连串类似于经文的音符发出。

丫环跪在她身后,听着她念念有词,深深埋首不停重复着她动作,从头到尾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口。

明惜语也算韧性极强的一个人了。

她这一跪一拜,竟然足足坚持了一个时辰不曾停歇或者挪动。

初时,她们主仆二人的动静尚无人注意。

待夜更深,四周更静。

明惜语仿若低喃的念咒声,就开始似有若无的飘于空中。不多时,总有几句会传到七公主营帐。

继而,自然而然飘到楚妃耳中。

“外面什么声音?”楚妃伏在七公主床榻旁边打了一会瞌睡,迷迷糊糊中似乎听闻念经文的声音,一时又觉古怪又有些畏怕得汗毛倒竖。

宫女不久前已经悄悄出去打听清楚,此刻听闻她问起,立时轻声道:“禀娘娘,是明惜语明大小姐在外面为七公主祈福。”

楚妃愣了愣,“三更半夜,她在外面祈福?”

宫女接着道:“听说,明大小姐之所以挑在这时辰;是因为这时候求月光女神最为灵验。”

“奴婢刚才出去亲自看过,明大小姐拿着一只献祭月光女神的血兔正在外面对着东南方向的月亮跪拜叩首,虔诚之极。”

“那只兔子,是她连夜亲手所缝;血……”宫女谨慎的觑了眼楚妃,见她没有面露不悦,知道她一时没有想到忌讳方面,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是明大小姐放自己的血。”

“据说,拿着血兔向月光女神祈福,能让人早日摆脱血光之灾,尽快康复。”

“只不过,祈福之人一定要心诚。也就是在月亮升至半空时,就得开始跪拜叩首念咒,直至月亮西沉方可。”

楚妃慢慢坐直身子,眼里也渐渐多了几分清冷明亮神气,“月光女神?”

“本宫闻所未闻。”

这是哪路神仙?

宫女轻声劝慰,“娘娘不必多想。只要对公主有用,管他什么神仙。”

楚妃叹了口气,凝目看了看熟睡中也满脸痛苦之色的女儿,低低道:“说得也是。只要妍儿能早日康复,不管哪路神仙,本宫都愿意求一求拜一拜。”

顿了顿,她眉头略拧了一下,“不过这明大小姐……。”

第446章 急救

“就是。”华芝郡主不咸不淡的点头附和,她对楚夫人明香苓的感情也说不上多浓厚;楚夫人是死是活,对她的影响不大。

所以眼下,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转念想到在楚国公府养老的楚太妃,这位看似华贵雍容实则泼辣刻薄的华芝郡主才皱了皱眉头。

楚夫人若真死了,对于她那个在楚国公府养老的母亲,倒有不大不小的影响。

“还是别说那么多了,先进去探明情况要紧。”

这会,华芝郡主心里终于有些许着急;她脚步一快,层层叠叠的逶逦裙裾逆风拖曳,摆动出起伏不一的波浪弧线,倒衬显得她这身华贵装扮与她郡主的身份十分相配。

只不过,那华美而繁复的服饰在此刻,却显得尤为累赘。

韩氏稍稍落后半步,她眼角掠过摇曳摆动的暗红裙裾,目光都微微闪了闪。

这位华芝郡主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样,今天明明是前来赴他们府老夫人的寿宴;却穿得比正主还华丽贵重,分明有心喧宾夺主。

“母亲,快看那里。”

韦敏秀抢在最前面,她一扑入屋里两眼乱扫一通,立刻惊骇的盯住血泊中的楚夫人。

华芝郡主“啊”了一声,然后扭头冲韩氏急急道:“快,快让人请大夫。”

韩氏这会也看见了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面如金纸般的明香苓。她惊得脸白了白,同样低低的“啊”了一声,还腾腾倒退了几步;直至退到门边撞到门框,才险险停住。

她用力抓住门框,吃惊地问道,“柳嬷嬷,这……这是怎么回事?”

华芝郡主似乎着急了,“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快找大夫前来救人要紧。”

她语气急促,口吻不豫,落在韩氏面上的眼神也透着咄咄逼人的锐利凌厉。

韩氏似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吓得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慌忙扭头朝外面大喊,“来人,快来人。快去找大夫,二姑母出事了。”

随着她这一通叫喊与吩咐,明香苓被人用剪刀当胸刺入;鲜血仍在胸口汨汨往外直冒,目前还生死不明这事,顷刻间就传遍明府。

柳嬷嬷跪守在明香苓身旁,六神无主的哆嗦着,口里念念有词喃喃不绝,“是三小姐杀了夫人,是三小姐杀了夫人……。”

因今日寿宴有皇帝着意抬举明致杰这意,所以前来给明老夫人拜寿的宾客众多。

这里面,恰好还有一位御医。

听闻明香苓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他连忙放下酒杯,在下人的引领下,急急忙忙赶到了那间幽暗不明的厢房。

远远的,下人在外面就高声喊道:“让开,快让开,大夫来了。”

围堵在厢房门外及附近的宾客听得呼喊,自是纷纷往旁边闪避让出一条道来。

御医几乎是跑着进的厢房。

一进屋子,他望见明香苓双目紧闭,却坐在椅子中一动不动。心里先咯噔一声,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

随即飞快道:“来人,帮忙先把人抬到床榻上。”

明府的下人七手八脚合力将明香苓抬了上去,御医随后朝明香苓鼻翼下探出两指。

第447章 死因

他眉头已经拧成深深的川字,那皱纹几乎可以夹死蚊子。

“唉,没气了。”

摇摇头,他叹了口气,眼睛掠过插在胸口的剪刀,都没考虑要立刻拨出来。

这时,明府相关的主子快赶慢赶,基本都赶到了厢房。

明香苓的亲娘明老夫人柱着龙头拐杖巍巍颤颤探进屋里,她越过重重人群,直接去到御医跟前,颤着声问道,“御医,我女儿怎么样?”

“她身上的凶器为什么还不处理?”

“御医,你赶紧替她拨掉剪刀止血啊。”

刘御医沉沉地叹了口气,面对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尤其今天还是这位老夫人的寿辰,他实在不愿将噩耗宣之于口打击她。

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容不得他闭口不说。

更何况,这厢房内外,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等着他。

“老夫人,”刘御医微微别过头,不忍直视老夫人期盼的眼睛,半晌,才缓缓道,“节哀。”

“楚夫人……已经没有气息。”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立刻便迎来明老夫人暴怒狂乱的瞪视与急吼,“刘御医,你别胡说八道。我女儿刚才还好好的,她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断气?”

“是不是因为她流血你才这么说?你不是能够起死回生吗?你赶紧给她止血啊,只要止了血,她肯定就会睁开眼睛好好的喊我娘。”

她身后,急急赶来的明致杰沉着脸扶稳她发抖的身子,但同样难以置信的盯着御医,满脸怒容质问,“刘御医,你是不是没有诊清楚?我妹妹之前确实好好的。”

“就算她受点伤,也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说到后面两个字,他声音既艰涩沙哑,又难以出口。

甚至,缓慢吐出来时,都透了难抑的颤意。

匆匆赶来的明远威一听闻这话,立时黑着脸,不问情由指着御医就呵斥:“你信口开河,我姐刚刚还好好的;我之前来看过她,她还跟我有说有笑,怎么可能转个身的功夫,她就没救了?”

刘御医闻言,面色同样很不好看,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没什么比质疑他的医术更羞辱人的了。

他皱着眉头,笼在袖子里的双手气得抖个不停。

他抬起头来,缓缓扫过近前与明香苓关系最亲近的几人,大声道:“各位,没气了就是没气了,若她是好好的,我还能诅咒说谎不成!”

“你们若是不信,自己瞧瞧就是。她已经完全没有呼吸,甚至连脉搏都没了!”

明致杰听闻妹妹突然暴毙,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里。喉咙也似被什么卡住一般,根本发出不声音再说不出话来。

而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今天原是明老夫人大寿的好日子;怎么这眨眼的功夫,老寿星大寿的喜庆日子,却变成了闺女丧生之日?

还有,宾客们基本都不知道这楚夫人明香苓,是什么时候回的明府。

之前不是一直听说楚夫人在府里养病吗?

怎么突然出现在娘家?又突然莫名其妙被人用剪刀当胸刺入,刺死在娘家?

别人还在震惊之中,满脸悲痛的明老夫人抹一把眼角,已经含泪哑声追问:“刘御医,我女儿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因为这把剪刀当胸刺入,一刀毙命?”

第448章 逃不出去

众人皆震了震,一个个都拉长耳朵想听听御医的结论。

刘御医却皱着眉头默不吭声。

明远威黑着一张脸,红着双眼盯着御医,急声追问:“我姐到底怎么死的,你倒是说呀?”

“是不是被人一刀刺死?”

刘御医皱着眉,转过头扫了他们一眼,“先别急着催,待我检查确认再说。”

他不能仅凭肉眼,一看就认定楚夫人是被人用剪刀刺死的。

不管治病救人还是别的什么,做人,起码得本着负责的态度;不能随便张嘴就信口开河给出什么结论。

明旭似是不经意般掠了眼御医,不高不低的声音在自言自语说道:“姑母前几天曾患过风寒,当时看着病得挺严重;不过后来服过几次药,已经好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的风寒并没有好彻底……。”

刘御医已经将剪刀拨出来,并且仔细检查过剪刀造成的创口与深浅程度。

闻言,他默了默,才缓声道:“从楚夫人目前的情况看,倒不像是普通的外受寒邪之症反复引发病重……”

楚老夫人远远瞧着,只觉得越来越不对,不由心头猛跳,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刘御医下一句就是:“事实上,楚夫人身上并没有风寒复发的征兆。”

“目前按照这把剪刀造成的创伤,确实极可能是致命原因。”刘御医皱着眉头,一直未曾舒展。

犹豫了片刻,他又缓缓补充一句:“但,这也不是百分百的事。”

剪刀虽然锋利,就这把剪刀造成的伤害,并不曾完全深入伤及心脉。

他只能凭借经验从创口造成的出血量,以及楚夫人身上其他症状铺助判断。

然而,不管是明远威,明致杰,明老夫人,或者明家其他人;对他后面特意补充的话都似充耳不闻,仿若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明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两行热泪再也抑制不住的自眼眶滚滚而下。

她几欲崩溃的捶了捶胸口,当场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儿,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当着举办寿宴的日子,竟然持凶杀人令你命丧当场?”

明致杰情绪较为内敛,他没有像他亲娘一样泪如雨下;可他袖下两手抖得厉害,眼眶也是红了又红,泪水在眼里来回打转。

明远威却再忍不住悲痛哭出声来,“姐,到底是谁这么狠毒?你告诉我,是谁害的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随着明家几人泣不成声,一时间明府都似充满凄风苦雨,满满风雨欲来的压抑与惶惶。

默默咬紧牙关悲恸一会,明致杰才收敛情绪,走到刑部尚书跟前,长长作了个揖,诚恳道:“请周尚书彻查此事,务必将杀人凶手揪出来,以告慰我妹妹在天之灵。”

刑部尚书周长青眼光闪了闪,随即伸手托住他:“明大人不必客气,此乃我份内之事,我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倒不是刻意卖明致杰这个朝中新贵的面子,也不是有意给谁情面。

更不是因为明香苓是楚国公的夫人。

而是周长青心里清楚,他今日身为宾客之一,于情于理都有责任这么做。

想了想,他朝明致杰说道,“明大人,既然凶案是在府中发生;且在之前不久才发生。这说明凶手之前一直都混在明府里。”

“明大人不如立刻封锁明府,以免凶手借机逃脱出去。”

第449章 一团乱麻

刑部尚书面色凝重;明致杰与明远威对望一眼,同样凝重的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应道:“好,我们马上封锁明府。”

明致杰想了想,又道:“旭儿,你协助你叔叔做好此事,我现在马上进宫将事情禀报圣上。”

一众宾客听闻要封锁明府,登时都惶惶哄哄的,一个个将不安都摆到了面上。

然而这事表面看似是简单的凶杀案,实际内情如何,谁也说不准。

而且,明香苓的死,一是涉及当朝新贵;二来,她本是楚国公夫人这重身份。

二者结合起来,可知她这一死,事态绝对不可能简单。

明致杰转身匆匆出府进宫去了,而这时,楚国公楚重才得到消息,知道自己久未露面的夫人在厢房突然遇刺身亡。

他匆匆赶过来时,明老夫人还委顿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只留着韩氏一个孙媳陪着。

明远威去安排封府事宜,明致杰与明远威兄弟俩的夫人孙氏与郑氏,则帮着安抚一众女眷。

自数月前,明府趁着他们不备,悄悄上门强行将明香苓接走之后,这还是楚国公首次见到他这位继夫人明香苓。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见,竟然已是天人永隔,再无重逢之日。

种种前事在脑海中浮光掠影般交错闪过,楚国公望着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的岳母,沉着脸,眼眶也渐渐泛红。

如果当初不是楚安怡身死,导致明香苓婚前失贞的隐秘东窗事发;他心里对眼前这瘦弱已绝气的女人或许还有几分敬重怜惜。

但是,明家的人对他欺瞒在前;又几次三番谋害他的骨肉在后,他心里对明家的人实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与情谊。

倘若往后,明家的人别再对南晞下毒手;看在明香苓在楚国公府操持十几年还算尽心的份上,他也愿意让过往恩怨随她之死烟消云散。

但是,倘若明家的人还不知收手;那也别怪他不顾两家曾为姻亲的情面。

原本今天,他不过打算前来走个过场。

谁料会发生这样的事。

楚国公心里叹息着,诸番念头转来转去,也没有急着过去见明香苓最后一面。

刑部尚书周长青道:“请大家都退开一点,我有话要问一问楚夫人身边的嬷嬷。”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留意到柳嬷嬷一直呆呆坐在一边默默流泪。

但仔细听的话,又似乎能听到她在不停的喃喃重复一句话。

别人未必耳聪目明,但事关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楚国公对柳嬷嬷的一言一行绝对比别人细心留意。

他凝神仔细听了听,脸色随即变得冷沉莫辩。

“祖母,你可要保重身体;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伤心难过了。”韩氏见明老夫人一直哭一直流泪,仿佛悲伤得无穷无尽完全不能自已。只好半蹲下来,柔声细语哄劝。

“倘若哭坏了身子,姑母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周长青也跟着劝道:“明老夫人,你节哀顺变。”

“你们还是劝老夫人先离开这吧,本官得在这案发现场查勘查勘,看看可有凶手留下的线索。”

明老夫人慢慢收了哭声,只抽抽噎噎的吸了几下鼻子,然后红着眼眶对他说道:“周大人不必在意老身;你想查探就尽管查探,我在这屋待着,就想多陪我女儿一会;我保证,绝对不打扰大人查探。”

第450章 后悔

周长青见状,只能点点头应允她所请。

他招来几个衙役,让他们仔细查看现场及附近痕迹;调查之前曾有什么可疑人物到过这地方。

不多时,衙役就回来向周长青禀报,证实在明香苓被杀前一个时辰里,并没有其他曾在这厢房出没。

而留在厢房里贴身侍侯明香苓的下人,一直只有柳嬷嬷一人。

倒不是明家舍不得多派几个下人来侍侯,而是明香苓不愿意让其他人在她屋子里转。

平日都甚少让人靠近她待的屋子,只留几个粗使的丫环在外头做洒扫之类的粗活。

“如此说来,杀害楚夫人的凶手不是眼前这个嬷嬷,也定然是她熟悉的人了?”周长青听完禀报,沉吟凝目间,眼底精光闪动不已。

韦敏秀几次三番都想冲出来告诉周长青,她知道谁是杀人凶手,她刚才还亲眼目睹那个杀人凶手从这间厢房离开。

不过她一有动静,立刻就被她亲娘华芝郡主给牢牢按住。

“敏秀,别冲动。先听听周大人怎么说。”拉了她几回之后,华芝郡主不得不小声警告她。

“这儿有刑部尚书在,有什么事自有他出面解决;你一个女孩家,别乱趟这种浑水,知道吗?”

韦敏秀心里不服气,咬了咬唇,望了望一身凛然正气的刑部尚书。压抑着不快,恹恹道:“娘,我们明明知道……。”

“住口。”华芝郡主怕她不知轻重口无遮拦,低声呵斥中不禁多了几分厉言疾色的味道,“你听我的,别乱说话给我惹事。”

韦敏秀被她严厉的模样吓了一跳,当下更加不满生了埋怨。当然,她也不敢明着违逆自己亲眼,只好撇了撇嘴,拖着尾调不情不愿道:“我晓得了。”

华芝郡主母女低声交谈这功夫,所有衙役已经回来向刑部尚书周长青禀报勘查详情。

“柳嬷嬷,本官问你。”

瞧见周长青一脸正气凛然问话的神情,众人都歇了议论声,不约而同转眼盯着满脸痛不欲生的嬷嬷。

听闻周长青厉沉的喝声,柳嬷嬷茫然抬起头来,两眼哭得浮肿,面颊灰青灰青的;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一股接近死亡的沉沉暮气。

众人瞧清她的模样,心头都不自觉的震了震。

不少人心里暗暗叹息:这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仆人。

主子被人害死,她居然伤心至此;瞧那模样,似乎恨不得同时追随去了。

“直至楚夫人被害前两个时辰,她身边是不是一直只有你独自侍侯?”

为了将疑犯筛选出来,周长青有意将时间段的范围扩大。

倘若疑犯提前接触过楚夫人,悄悄折回来再对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柳嬷嬷悲恸的哭了这许多,神智一时半刻似乎还陷在混沌不清中。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透着几分茫然点了点头,“回大人,我家夫人平日并不在这厢房活动;今日是为了近距离感受寿宴的热闹,夫人才让奴婢将她推过来这里。”

“从奴婢带她来这间厢房,一直到她被害前,都是奴婢一人在她跟前侍侯。”

周长青眯了眯眼,随即眼底厉芒暴涨,他蓦地厉声喝道:“大胆奴婢,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第451章 就是她

柳嬷嬷被他厉声叱责得惊慌失措的爬了过来,“大人,大人,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确实一直在夫人身边侍侯。”

周长青冷哼一声,“好,你坚持确认自己一直在楚夫人身边侍侯是吗?”

柳嬷嬷忙不迭的点头。

“那我问你。楚夫人胸口的剪刀,是你刺的?是你杀害了你家夫人?”

“不许犹豫,立刻回答我,是或不是?”

柳嬷嬷吓得面如土色,果然连半分迟疑都不敢有,张嘴颤声就答,“大人,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杀害我家夫人。”

她一紧张,连尊卑的规矩都忘记了,直接对周长青自称为我。

周长青皱眉,声音响亮如洪钟,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却锋利如刀,“那你刚才还强调自己一直待在楚夫人身边?”

“奴婢……奴婢……。”柳嬷嬷似乎终于回过神,也终于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有错漏矛盾。

她犹犹豫豫的看了眼周长青,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屋子内外等着答案的人,都被她这番作为吊起强烈的好奇心来。

周长青冷冷吐字,“说实话。”

“奴婢……。”柳嬷嬷往屋子环顾一眼,随后十分失望地垂下脑袋,一咬牙,飞快供出原委:“禀大人,奴婢曾在中途离开了一小会。”

周长青眼皮一跳,“那你离开之前,可曾有人在这屋子接替你照顾楚夫人?”

柳嬷嬷默默想了一会,才答,“大人,没有人来接替奴婢。奴婢刚才已经说过,我家夫人不喜欢其他人在她身边侍侯。”

“不过,奴婢并非无缘无故就离开我家夫人。”

周长青眼底精光闪现,“并非无缘无故?那就是有原因了?”

柳嬷嬷道:“那是因为奴婢听我家夫人吩咐,出去取茶水和点心来待客,才会暂时离开这屋子。”

周长青明显听到了重点,“待客?”

“是谁?”

韦敏秀已经抑制不住兴奋的在旁边低声催促,“快说啊,快把那个贱人供出来啊。”

华芝郡主恼怒地低斥一声,“敏秀!”

刚刚经历丧妻之痛的楚国公则沉着眉眼,面无表情站在人群里。

从柳嬷嬷的供述中,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然而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清楚,是以暂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免得到时一不小心落入圈套,他想保护的人护不住,反而遭人算计。

所以暂时,楚国公打算静观其变。

先弄清事情的因果,再思对策。

柳嬷嬷低伏的身子似乎明显颤了颤,她也不知是畏惧还是顾忌别的什么,一直垂着脑袋不敢抬眼。

在众人集中注视下,她默默的伏地片刻,才缓缓道:“周大人,奴婢出去取茶水和点心之前,是我家三小姐前来看望我家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哗然。

韦敏秀听闻她终于将那个讨厌的名字吐出来,几乎忍不住想当场拍手称快。

“对,就是楚南晞那个贱人杀了楚夫人,我们都看见了。”

她十分想对着周长青一吐为快,只不过忌惮着华芝郡主两眼灼灼的防备盯着她;韦敏秀才不敢大声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第452章 原来如此

周长青心头猛地跳了跳,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如果柳嬷嬷没有神智不清,应该能明白他刚才反复强调的意思才对。

在她离开之后与楚夫人留在厢房独处的人,十有八九是杀害楚夫人的凶手。

但是,依这奴仆所言,杀害楚夫人的凶手是楚国公府的三小姐楚南晞?

这未免太荒谬了。

他脸色沉了沉,沉厉地盯着柳嬷嬷,带着几分凶狠锋利喝斥她:“柳嬷嬷,你可知刚才说了什么?”

“对本官撒谎,那就是对官府撒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涉及的是一起杀人案?知不知道你这一撒谎意味着什么?”

“作假证供,那也是犯罪违律之事。一旦查实,你同样要担责。”

“你可想清楚?”

周长青年约四旬,本就生得高大威猛,又兼之肤色略黑;平日看着,就无比威严凛然。

此刻他板着脸,沉着眉眼,一板一眼问询柳嬷嬷,刚正威严的官势可谓显露无遗。

别说柳嬷嬷一个下人,即使在官场打滚多年的官吏被他如此威严猛地盯着审问,都会心惊胆战。

柳嬷嬷几乎立刻扑通的着地用力磕头,“大人明察,奴婢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若奴婢所言有半句不实,奴婢甘愿承受天打雷劈。”

周长青哼了哼,“本官问案一向按律办事,只讲证据。”

天打雷劈什么的,那是老天爷的事,他管不着。

“是,是。大人只管问,奴婢定然不敢有半句隐瞒。”说罢,柳嬷嬷又呯呯磕了好几个头。

“只要能为我家夫人讨回公道,奴婢不管什么后果都可以承受,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你将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周长青顿了顿,补充道:“就从楚三小姐进入这间厢房,前来看望你家夫人开始讲。”

这是相信柳嬷嬷所说了?

震惊过后。

众人面面相觑之余,又忍不住当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楚国公面沉如水的垂着眼眸,眼角余光则一瞬不瞬留意着柳嬷嬷的动静。

他倒要听听这个刁奴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楚国公对柳嬷嬷刚才所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他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品脾性,虽说不是百分百了解;但是,他相信他的女儿绝不是那等心思诡魅之人。

“是,大人。”柳嬷嬷低垂着脑袋,哀声切切回应。

她默然回想片刻,方缓缓道:“周大人,三小姐大约在半个时辰前来到这里。”

“她踏进屋子的时候,看着对夫人十分敬重关怀;奴婢才放心听从夫人吩咐出去沏茶。”

半个时辰前?

听闻这个时间点,留在明老夫人身边照顾的韩氏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如果她没记错,那时候楚南晞因衣裙被茶水泼湿,应该刚离开小茶轩不久吧?

莫非楚南晞换了衣裙之后,就直接来到这间厢房?

可据她所知,在楚国公府时,她那位姑母与楚南晞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而且那位楚三小姐之前十几年都流落在外,回到楚国公府不过短短年余;与她那位姑母自然更别提不上有什么母女情份。

第453章 百口莫辩

韩氏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倒不是为楚南晞担心,或者为明香苓难过;而是对楚南晞会悄悄前来看望明香苓觉得奇怪。

按照两人在楚国公府时的情谊及相处方式,除非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不然楚南晞肯定不会独自前来面见她这位姑母。

周长青喜怒不显的看着柳嬷嬷,也不催促她赶紧往下说。

只静默的盯着,就已经让柳嬷嬷感受到无比厚重的威迫。

“三小姐来了之后,十分关切的问候夫人;奴婢看她们相处得还不错,才放心出去沏茶。”

“奴婢出去的时间加起来前后都不超过一刻钟,”说到这里,柳嬷嬷抑制不住泣不成声。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说道:“谁料到,奴婢一回来,却看见夫人已经倒在血泊里。”

“三小姐却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丢下夫人转身就跑了出去。”

坐在一旁哀泣不止的明老夫人悲愤得浑身直打哆嗦,“是她?怎么会是她?她小小年纪怎能那么狠?对自己母亲下得去如此狠手?”

虽然她声声泣诉字字指控,不过因她有言在先,绝不干扰刑部尚书周长青查探;所以此刻她即使悲苦气恨之极,也不敢大声吼嚷。

对柳嬷嬷的话,韩氏听得心生怪异,正转着念头在想后面她看到那一幕。

柳嬷嬷已然接着抽抽噎噎往下说道:“奴婢当时又着急又气愤又为夫人感到不值;那会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什么都不会做。”

“眼里除了被刺伤的夫人,别的啥也顾不上,只有眼睁睁任由三小姐夺路逃走。”

周长青目光如电,炯炯盯着她灰白的脸,兼之逼视着她双眼,问:“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楚三小姐拿剪刀刺伤楚夫人?”

听着这话,柳嬷嬷忽然抬起头来,鬼使神差的往楚国公方向望了望。

她的神情怪异之极,似笑非笑,似恨非恨。又似透着怜悯,以及某种莫名快意。

她这一望,惹得众人纷纷扭头往楚国公侧目。

连周长青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都叫什么破事?自己的女儿杀了自己夫人?

唉,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换了他是楚国公,这会心里绝对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柳嬷嬷朝楚国公投去诡谲一瞥后,又垂下眼眸,十分悲戚的说道:“是,奴婢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三小姐拿剪刀刺伤夫人。”

“若奴婢在现场看着,就算拼了奴婢这条命,也绝对不会让三小姐有机会伤害到夫人。”

她说这话时,神情反而十分平静。

但她眉眼间那股决然却任谁都看得出来。

众人不由一惊,就连韩氏都忍不住在想:这个柳嬷嬷,若当时在场的话,是不是打算以下犯上反制楚南晞?

周长青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证明是楚三小姐杀害了楚夫人……。”

“周大人。”明老夫人忽然愤恨的出声打断他,“当时这厢房内,只有楚南晞和我女儿在;不是楚南晞杀了我女儿,还能是谁?”

周长青面色隐隐露两分为难,“这只是理论推测。”

明老夫人强横地再度插嘴打断他,“不,这不是推测,而是事实。”

第454章 千载难逢

柳嬷嬷又道:“周大人,奴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三小姐拿剪刀伤人。可奴婢赶回来时,曾在外面听闻三小姐与夫人发生激烈争吵。”

宾客当中不少人交头接耳,都默默表示,他们也曾在外面听闻这厢房曾发生过激烈争吵。

周长青又不是聋子,这些人看似低声窃窃私语,实则那音量只是比正常说话声低那么一点点;他就算想充耳不闻都不行。

考虑一瞬,他招来衙役:“你们向宾客了解一下,看看都有谁曾在外面听到这厢房传出的争吵声。最好了解清楚其中争执的内容。”

这些宾客听到的争吵声,当然不能直接指明拿剪刀残害楚夫人的凶嫌身份;但他们的供词可以作为佐证。

柳嬷嬷又道:“周大人,奴婢返回屋子不久,明家的大少夫人就领着华芝郡主和韦家小姐往这边走来。”

她静默一瞬,忽又激动道:“奴婢记起来了,那时候楚三小姐刚刚从屋里跑出去。”

“如果她们当时没有迎面相遇;也肯定看到了三小姐背影。”

“我说得对不对,韦小姐?”柳嬷嬷不待周长青反应,直接急切地看向韦敏秀,连声追问,“你当时肯定看到三小姐,是不是?”

“韦小姐,求你把看到的都告诉周大人吧。”

“你也不希望我家夫人死不瞑目的,对吧?”

柳嬷嬷声声哀求,句句诱劝;还直接将韦敏秀拎出来,自然也是存了她的私心。

当时,虽是韩氏、华芝郡主和韦家小姐三人,后面还跟了几个下人同时进来;在这些人当中,当属华芝郡主身份最高;韩氏次之,韦敏秀则再次之。

但是,让华芝郡主出面作证,就眼下的形势来说,这事并不容易。

让韩氏作证,不是不行;不过其中牵涉到可信度的问题。

还不如直接让韦敏秀作证。一则韦敏秀年轻没什么心机,看问题考虑事情远没有华芝郡主全面;二则柳嬷嬷十分清楚,韦敏秀一直不喜楚南晞。

她相信,将韦敏秀推出来,这位韦小姐定会欣然按照她引导作证。

她心里十分清楚,韦敏秀希望楚南晞倒霉。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还是让韦敏秀自己主动逼使楚南晞倒霉的机会;她相信,这位韦小姐肯定不会拒绝。

这其中美妙滋味,足以令韦敏秀兴奋不顾华芝郡主暗中阻止而出头。

不得不说,柳嬷嬷对这几个人的心态揣摩得十分准确。

她这番诱导韦敏秀的话一出口,就见华芝郡主皱了皱眉头,双目凌厉如刀刮了眼柳嬷嬷。

“敏秀,别乱说话。”柳嬷嬷的话刚落,几乎同一时间,华芝郡主就低声严厉的警告阻止韦敏秀。

然而能够令楚南晞倒大霉这样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韦敏秀早就兴奋得摩拳擦掌等着这一刻到来;又岂肯听她劝阻。

“周大人,”韦敏秀甩开华芝郡主拽过来的手,两眼放光望向周长青,高声道:“柳嬷嬷说得没错;我们进来之前,在走廊里确实看见有人慌慌张张从厢房跑出去。”

“我记得很清楚,那人身穿湖蓝色衣裙。虽然当时只匆匆一瞥,但我可以肯定,那会我们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就是楚南晞无疑。”

第455章 水落石出

听到韦敏秀言之凿凿的证词,一众宾客登时大吃一惊,并且再度哗然侧目望向楚国公。

“没想到啊,真是楚三小姐出手杀害楚夫人。”

“唉,真是家门不幸。”

“所以,半路认回来的野孩子就是不行;起码这教养品行脾性,比起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差远了。”

“连母亲都敢下毒手,那位楚三小姐实在太凶残了吧?”

“可不是吗?”

“看来那位楚三小姐就算不用给楚夫人以命抵命,将来也少不得在牢狱中度过下辈子。”

“唉,最可怜的是楚国公。”

“这样一来,他可谓同时失去两位亲人。”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表面同情实际少不了幸灾乐祸的叹息感慨,韦敏秀嘴角已经压抑不住得意往上翘了起来。

证据确凿,看楚南晞这次还往哪逃?那野丫头死定了。

哼,那个野丫头哪配身为楚国公嫡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活该被千刀万剐。

周长青拧着眉头,神色莫辨的看了看楚国公。

考虑了一会,他望着华芝郡主,郑重其事的求证:“请问郡主,刚才韦小姐说的可是实话?郡主既然一同前来,是不是也同样看见了疑似楚三小姐的背影?”

韦敏秀一听这话,就不满的横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什么疑似?那根本就是楚南晞本人。”

华芝郡主恼怒地瞪她一眼,又轻咳一声,见她不敢再开口乱说话;这才朝周长青略略颔首,道:“周大人,小女说的基本属实。我们当时从走廊行来,匆匆一瞥之中,确实看到有人从这间屋子跑出去。”

“那人确实穿了一身穿湖蓝色衣裙。”顿了顿,她强调般声明,“只不过我们到底没有看到人的正面;终究只能凭印象猜测而已。”

“至于那个人到底是何人,还有待周大人你查探清楚。”

柳嬷嬷心里忍不住阵阵失望。

她就知道华芝郡主不如韦敏秀好诱骗,也肯定会顾虑着楚国公府的势力,不肯全然向着她家夫人说话。

周长青又将目光投到韩氏身上,“那么,明大少夫人你呢?当时你既然与她们同行,你对此事怎么说?”

他语调平平,但落在年轻明丽妇人脸上的目光,却如洞悉一切的火炬。

“你看到有人从这间屋子跑出去吗?有没有看清那人长相?”

韩氏被他盯得心头一跳,不过面色仍能镇定的维持不变。她朝周长青点点头,温和说道:“周大人,我与华郡主还有韦小姐,皆是相差无比行到走廊。我看到的情形与华郡主并无迥异。”

也就是说,她虽肯按照柳嬷嬷所期望的那样,站出来指证;但证词模棱两可,其实用途不大。

韦敏秀心里有些失望。

哼,这个韩氏跟她母亲一样,都谨慎过头。

那个人的背影,分明就是楚南晞。

有什么不敢确认?

明老夫人见周长青似乎还下不定决心,浑浊的双眼含着泪,却也透着凌厉逼人的锐光射向周长青。

她哼了哼,傲慢地盯着周长青,极度不满道:“周大人,事情到现在已经水落石出。”

“就是楚南晞杀害我女儿。你还不赶紧下令把楚南晞那个杀人凶手抓起来?”

第456章 认一认

明老夫人仗着年纪倚老卖老,态度傲慢不说,还对刑部尚书颐指气使。

周长青的面色顿时不太好看。

就在这时,忽有衙役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他谁也没看,直直走到周长青旁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周长青很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眯了眯眼睛,古怪地往明老夫人打量一眼,之后点了点头,“行,你对她说,就按她说的办;我会让人配合她。”

明老夫人见他行迹神神秘秘,不由得皱了眉头,又重重道:“敢问周大人,何时才把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抓起来?”

“再这样拖拖拉拉,岂不是让她逃脱出去?”

周长青漠然看了看她,沉声道:“老夫人稍安勿躁。明大人已经封锁明府,只要疑犯还在府中,她就算插翅也难逃。”

抛下这话,他不欲再与明老夫人多说。

而是将目光转向华芝郡主等人,缓缓说道:“本官下面有件事需要华芝郡主、明大少夫人,以及韦小姐你们配合做一件事。”

华芝郡主狐疑地看着他,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不知周大人需要我们做何事?”

周长青面色缓和几分,嘴角似乎还带了隐隐笑意。很明显,他的神情十分放松。

华芝郡主见状,心里疑惑更浓。

“郡主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周某所请,不过一点小忙。”

华芝郡主还是没有松口。

周长青很直接将事情摊开来说道,“就是请郡主与令千金,还有明大少夫人,以及之前随侍几位的下人。按照你们前来这间厢房时顺序和位置,到外面的走廊站上一小会。”

华芝郡主讶异地转了转眼睛,“周大人,这是何故?”

周长青不动声色环顾一眼屋里众人,有意卖个关子;自然不会此时将实情透露出来,“请郡主配合一下,稍后便知详情。”

华芝郡主犹豫。

周长青已接着道:“郡主,请。”

韩氏与韦敏秀齐齐看向华芝郡主,很明显等着她做决定拿主意。

在周长青无声但压迫的注视下,华芝郡主按下心头疑窦,只好道:“好吧。我现在就去走廊站上一小会。”

有她首肯带头,且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事,其余人自然没有不应允的。

在周长青带头下,华芝郡主一行人出了厢房,其他宾客不知前情后果;有好奇的,当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与厢房相连的走廊,其中一侧筑着墙体,粉刷着白漆的墙体每隔一段距离就开一个菱花格的空窗。另外一侧因向着花园内,则没有修建墙体。

华芝郡主一行人行到走廊,在周长青指定的位置按顺序站好,便困惑的等着下一步指示。

周长青特意自菱花格空窗望了望,然后才轻轻朝远处一个衙役颔首致意。

“华芝郡主,请往菱花格空窗这边看。”

华芝郡主虽然摸不透周长青此举的用意,也对如今的举止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她答应配合周长青行事,眼下自然不会拆他台。

“不知周大人让我看什么?”

周长青面色却透着古怪与隐约凝重,但他依然没有对华芝郡主坦白,只沉声道:“郡主看了便知。”

第457章 故弄玄虚

古古怪怪!

华芝郡主心里嘀咕一声,缓缓扭过头,自他所说的菱花格空窗往外面望去。

谁料这一望,她登时惊讶得“啊”了一声,“那是,那是——”

周长青缓缓道,“不错,如郡主所见,就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她们。”

韦敏秀与韩氏见状,自是忍不住好奇纷纷抬首望去。

韩氏还是比较稳重的,她虽然也觉得惊讶,但也仅仅跟华芝郡主一样轻轻“啊”一声便作罢。

“怎么会有两个楚南晞?”韦敏秀却惊愕得失声叫了出来。

而且她的声音尖锐高亢,着实令周围的人都跟着吓了一跳。

周长青这时才将用意缓缓道出来,“有请郡主和诸位仔细认一认,前面那两位同穿湖蓝色衣裙的背影,究竟谁才是你们之前看到的人。”

韦敏秀先忍不住嚷嚷,“看起来都一样,怎么认?”

周长青不作声,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华芝郡主。韦敏秀想不到的事情,他相信她应该明白他的用意。

韩氏有些忐忑地瞄了瞄周长青,又侧目打量一眼华芝郡主。

周长青弄两个“楚南晞”出来,很明显是在引导或者误导什么。

莫非这位周大人并不愿意将凶嫌抓去刑部?

不知华芝郡主会怎么应对这事?

韩氏明显想歪了,外面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背影,可不是周长青特意故弄玄虚。

不过在结果出来之前,周长青显然不欲与她们多说。

“为了确保各位的答案不受旁人干扰,我会让人给各位发一张纸,你们只需将自己认为是凶手那个人在左还是在右,写下来便可。”

他颔首致意,立时便有人将准备好的纸笔分发下去。

韦敏秀咬了咬唇,见她亲娘华芝郡主接过纸笔已经低头开始写答案;又望望左右,只好按捺住满心不快,将她认为的答案写了下来。

片刻后,周长青让人将他们写下的答案收起来整理统计。

也没有宣布结果。

周长青又道:“还得劳烦郡主和诸位再单独做一遍刚才的事。”

他指的单独,是让他们对着外面单一的一道背影再确认。

一道蓝色衣裙的背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过了一会,又换了另外一道看似一样的背影出来。

如是这般重复了三次,周长青让人将答案收起来整理统计完毕后,他默默看了一会。

缓缓扫过几人存疑的面目,不紧不慢说道:“事实证明,人的眼睛是带有欺骗性的。”

“眼见未必为实。更何况单凭一个相似的背影?”

色彩强烈的东西自然会首先在人的眼睛里留下鲜明印象,是以一开始见过穿着湖蓝色衣裙的楚南晞;待再次看见穿着湖蓝色衣裙的背影,他们就会下意识先入为主认为,那肯定就是楚南晞无疑。

“刚才我做了一个试验,结果证明各位单凭背影认人完全不可靠。”

“三次认人的结果,各位没有一个人三次结果相同。”

韦敏秀呆了半晌,终于慢慢回过味来。

她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周长青,仿佛自言自语:“你这样的逻辑根本站不住脚。况且也完全没有必要做这样的试验,柳嬷嬷不是亲眼目睹了谁拿剪刀杀人吗?”

“直接把那个凶手抓回衙门再细审定罪就是,何必搞这一套。”故弄玄虚。

第458章 不,很有必要

周长青深深地看她一眼,对她刻意提出来的异议仿似充耳不闻,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多谢郡主,多谢诸位配合。”周长青朝华芝郡主拱了拱手,“大家可以散了。”

待他们转过身时,却赫然发现前面有两道身姿曼妙的倩影,正不紧不慢的踩着莲步款款行来。

两个皆为妙龄少女,同穿湖蓝色衣裙;甚至梳着同样发式,戴着近似的首饰;远远望去,就跟双胞姐妹一样。

然而待她们行近,才发觉两人相貌其实相差极大。说句不客气的实话,简直云泥之别。

“周大人。”其中一个少女容色艳绝明丽夺目,她从容自若行来,嘴角含着淡笑朝周长青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另外一人,却垂着脑袋,一张普通之极的脸苍白里夹杂着青灰;她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此刻就算华裳羽衣换到她身上穿着;她也绝对没法穿出让人惊艳的华贵来。

“楚南晞?”韦敏秀瞪大眼珠盯着那从容含笑的少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真是你?”

她一着急,情不自禁扭头吩咐起刑部尚书来,“周大人,赶紧把这个杀人凶手抓起来!”

“韦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楚南晞步履轻盈走到众人面前,“楚夫人被人拿剪刀杀害一事,我是刚刚才有所耳闻。”

“至于楚夫人身边服侍在侧的嬷嬷指证之事,还是请她先看看这位姑娘再说。”

不一会功夫,两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少女出现在明香苓被刺杀的厢房。

她们身后,除了沉着脸看不出情绪喜怒的周长青外,还有几名衙役。

当然,华芝郡主一行亦跟了进来。

柳嬷嬷乍然望见楚南晞波澜不惊的现身,似突然见鬼一样吓得一个跄踉跌倒在地。

“柳嬷嬷,听说你亲眼目睹我拿剪刀杀害夫人?”楚南晞声音轻柔又动听,似乎还带着一种奇异安抚人心的味道。

柳嬷嬷却吓得惊慌错乱的闪避着她锃锃发亮的眼神,只强撑着一味重复道:“三小姐你就认罪吧。你不过一时激愤才错手杀害夫人,只要你认了罪,官府定然会因此轻判。”

“奴婢没有老眼昏花,绝对不可能看错人的。”

楚南晞没有反驳她,将另外一个“她”推了出来,看着柳嬷嬷,淡淡道:“那么请嬷嬷认一下,她又是何人?”

柳嬷嬷连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只连声否认,“奴婢没见过她,奴婢也不认识她。”

楚南晞冷冷一哼,“是吗?嬷嬷不认识她?不过不认识也不要紧。”

“那么这一位,想必嬷嬷肯定不会再说不认识。”她略略侧身,将身后一个人让了出来。

那人身形高大,只一现身,那阴影就几乎将柳嬷嬷笼罩其中。

她愕然抬头,却见赵汉庭的脸倏地入目。

她惊得倒抽口凉气,“赵……世子?”

又连忙低下头,悲恸的脸却难抑慌张的口吻:“你怎么会在这?”

楚南晞红唇轻启,缓缓吐字:“他来,自然是为我作证的。”

第459章 释疑

她微微勾唇,绝美的脸庞浮现淡淡嘲讽;她冷淡从容俏立一侧,毫不心怯的与眼神阴厉狠绝的明老夫人对视片刻。

“柳嬷嬷,在你看见‘我’与夫人在一起时;赵世子也看见了我。”

“不过他看见我时,那地点跟这个厢房相隔的距离可不是几步那么简单。”

“所以,你指证我与夫人发生争吵,激愤之下拿起剪刀亲手刺死夫人的时候;另一个我尚在花园另一处漫步。”

“见证者,就是赵世子。”

“至于柳嬷嬷看见那个‘我’,虽然有许多人被利用拉出来混淆视听;不过周大人目光如炬,已经用法子验证过;证实撒谎的人,是柳嬷嬷你。”

这番话说出来,不仅柳嬷嬷惊骇错愕且悲痛难抑;就连一直痛苦抹泪的明老夫人都震惊得瞪大眼睛。

神色复杂地盯着赵汉庭看了片刻,又愤恨怨毒的剜向楚南晞。

“赵世子,不可能的……”柳嬷嬷绝望又悲愤,她似哭似笑的抬头望着赵汉庭,难以置信的乞求,“你怎么会为她作证呢?你肯定看错了。”

“你告诉周大人,你没有在花园另一处看见三小姐;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眼前;她就是借着探望夫人之际,拿剪刀杀害了夫人。”

夫人临终前的其中一个遗愿,就是再看一看赵世子,再听一听他的声音。

另一个遗愿,就是将三小姐牵连到弑母这样遇赦不赦的大罪里。

可老天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捉弄安排?

为了今天这个局,夫人受了多少罪?

甚至连命都送掉,就是为了将楚南晞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安排赵汉庭撞见楚南晞?

为什么要安排他为楚南晞作证?

他知不知道夫人才是他的亲……?

明老夫人愤恨怨毒地剜了眼楚南晞之后,也难掩悲恸的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滚滚自面颊落下。

楚南晞留意着她的神情变化,确认这个老太婆早就知晓今天明香苓会死。

说不定,让她亲手刺死明香苓这个局,还是这个老太婆亲自设下的。

瞧眼前的状况,对于赵汉庭是明香苓亲子这个秘密;很明显,这个老太婆与柳嬷嬷都是知情人。

有什么能让赵汉庭站出来帮忙指证洗脱她的嫌疑还她清白,更打击这个一手将自己女儿送落黄泉的老太婆呢?

想到这里,楚南晞心里涌上淡淡快意。

如果能将这个老太婆气得吐血就更妙了。

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个老太婆也绝不敢泄露秘密,向赵汉庭坦白他的身世。

如果不是这个老太婆情难自禁的流露出悲伤,她也不会一直暗中警惕留心。

倘若她警觉性不够,离开茶轩之后,还没走到厢房换衣裳,她肯定就已经遭暗算。

想到这里,楚南晞心中莫名一动。

她不由暗暗想道:“这么说来,华承夙会在那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绝非偶然,难怪当时他的神情那么奇怪。似乎我不肯接受他的礼物,事后一定会后悔一样。”

“按此推测,华承夙事前就知道这个老太婆准备拿明香苓的死来做局陷害我?”

第460章 指手划脚

“所以才暗含威胁让我考虑清楚?倘若我接受他的礼物,他自会站出来替我作证。并借由礼物一事,对外公开宣布我与他有婚约?”

“假如我不肯接受他的礼物,他就冷眼旁观让明家借由弑母大罪将我毁掉?”

少女揣测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暗暗冷笑一声。

难怪当时华承夙的神情那么怪异,还一次又一次叫住她让她考虑清楚。

既然是预谋性让她陷入弑母的凶案,也就是说明香苓本已命不久矣。

不然的话,没有人会在能好端端活着的时候,为了陷害她非将自己性命搭上去。

楚南晞心里比较狐疑的是,明香苓的神智是如何恢复过来的?

暂将这个疑窦撇下,她想起自己拒绝了华承夙,之后无意掠见赵汉庭躲在一旁。

思及华承夙古怪的态度,她决定与红枫分开行动,悄悄绕回去。

幸好她历来谨慎,若非当时这一绕;她还没法将赵汉庭拉来给她做证;而红枫,也没机会歪打正着将那个冒充她杀害明香苓的女人抓个正着。

她与红枫汇合之后,知晓明家老太太挖了什么陷阱等着她跳;立刻就想办法将意外抓到真凶一事悄悄捅到刑部尚书周长青耳里。

楚南晞敢这么做,自是有把握确信周长青不会怀疑自己。

即使退一步说,周长青确实怀疑她是真凶,也不可能单凭柳嬷嬷一面之辞,或者其他几个似是而非的佐证就缉拿她。

那个素有铁娘子之称的周婉秀,可是深受周长青这个父亲影响,才会形成那样正直不阿的性格。

由此可见,周长青是什么样的性格脾气。

是以楚南晞将冒充她的疑犯扣住并不急着露面,而是悄悄与周长青通气,先让周长青安排华芝郡主他们认人。

赵汉庭没吭声,不管柳嬷嬷表现如何急切悲痛,他也不可能帮着撒谎胡乱指证。

楚南晞将心思压了压,眼睛转了转,忽问道,“请问御医,夫人被剪刀所刺的部位是何处?”

周长青眼皮跳了一下。

刘御医道:“剪刀刺在楚夫人右胸上部。”

“创口由上朝下用力,深约两厘米。”

楚南晞忽然转身用力执住冒充她的疑犯,一把将疑犯左手举了起来,并且同时大声道:“周大人请看,她是左撇子。”

“很明显,她才是拿剪刀杀害楚夫人的凶手。”

明老夫人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压根没听明白她这逻辑与结论是怎么得来的。

当即怒哼一声,盯着周长青吆喝起来,“周大人,你可是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放任一个凶嫌在这胡说八道?”

说罢,抬起手,极度愤怒的指着楚南晞,继续骂道:“她小小年纪,心肠歹毒手段残酷;连母亲都敢下毒手加害,这样的祸害还留着不抓,周大人你可对得起你头上的乌纱帽?”

楚南晞讥诮地瞥她一眼,以前明致杰在地方上任,官职最大是他,其他人都看他脸色行事,时时巴结着他。

而眼前这个老太婆以前在地方强横傲慢惯了,到了京城,仍旧改不掉这臭毛病。

还真以为刑部尚书还得看明致杰脸色来当官?

第461章 暗潮汹涌

周长青漠然扫那凶狠悲痛的老太太一眼,挥了挥手,身后站着的几个衙役立刻上来将疑犯双手往后反剪,让她动弹不得。

“明老夫人,”周长青不急不躁,声音平静又稳健,“真正持剪刀杀害楚夫人的凶手,是她。”

“绝不可能是楚三小姐。”

明老夫人仍旧一脸不解,只觉他肯定因慑于楚国公的势力,才故意这般替楚南晞开脱。

楚国公府是不差,但她明家也不是吃素的。

明老夫人眼底戾气与凶光交织,声音更提高几度,“周大人刚才说什么?”

“柳嬷嬷明明亲眼目睹谁是杀人凶手,你可不能违心包庇凶嫌。”

周长青仍旧不恼不火,只沉声道,“我来问老夫人你一个问题。楚夫人生前腿脚不便不利于行,除了睡觉,平时都是坐着对吧?”

明老夫人却气得咆哮,“说这些废话有何用?周大人不如赶紧将人犯抓回去。”

“我女儿死得如此惨烈,若不能令真凶伏法,她如何能瞑目。”

说着,她耷拉下眼皮,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抽抽溚溚落泪哭起来。

如果在平时,周长青肯定懒得理会她这类胡搅蛮缠。

但今天日子特殊,前来参加寿宴的一众宾客都知道此事,他若不解释清楚,过后也不知会传出什么风声造成什么误会。

想了想,他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已经知道楚夫人不良于行。从她身上的创口形状及用力方向,由此可得悉凶手拿剪刀刺向楚夫人时是站着行凶。”

“但是,对于我们惯常用右手的人,右手的灵活度自然比左手要好许多。”

“只有平常是左撇子的人,才会下意识用左手拿剪刀。”

“而楚夫人身上的致命创口,正正印证了凶手乃是惯用左手的左撇子。”

他解释得如此详尽,明老夫人应该没有疑问了吧?

“楚三小姐是惯用左手还是右手,此事稍稍询问便知。由此即可初步排除楚三小姐行凶的嫌疑。”

“进一步证明楚三小姐清白的事,恰恰是疑犯此女穿上与楚三小姐几乎同样的衣裙,还有梳同样发式佩戴近似首饰等等,凡此种种。”

“从背后看,疑犯的身形虽与楚三小姐近似;但是,只要稍稍查看她双手,就知她是常年干粗活的人。”

“一个惯常做粗活的人,肯定是明府的下人;而绝不可能是外面混进来的。”

“我作此判断,原因有三。一,明府并非一般家境殷实的小户人家,平时管理下人以及出入明府,自然有相应的规章制度;外人根本没有随便混进来的机会。”

“二,她既然能穿上与楚三小姐几乎同样的衣裙,还有发式与首饰之类的;除非她提前得到消息确认,不然不可能临时仓促将一切准备妥当。”

倘若此女是明府的下人,这一点解释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三,她与楚三小姐无怨无仇;与楚夫人也没有结怨的可能。”

“但她还是冒充楚三小姐,在柳嬷嬷眼皮底下对楚夫人下毒手,这说明什么问题?”

明老夫人沉沉垂着眼皮;柳嬷嬷则心惊肉跳的紧紧抿着唇。

第462章 另有其人

周长青的声音沉稳有力,响亮且缓和,半分急躁都没有。

证明他一步步拆分推断,早就胸有成竹。

他目色深深扫过明老夫人与柳嬷嬷,对她们表露出来的异状似乎没有察觉。

又似乎一瞥即收回去的眼底里,隐下了几分深思。

“说明此女虽是直接持凶器加害楚夫人的凶手;但是,实际要将楚夫人置于死地的,另有其人。”

“至于这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周长青顿了顿,双目陡然迸出锐利骇人的光芒,直直定格在浑身颤抖的柳嬷嬷身上。

压力无声施展过去,接着,他忽地沉声一喝,“柳嬷嬷,你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说,幕后主使此女冒充楚三小姐加害楚夫人的真凶,是不是你?”

这声喝问又急又厉,他面相又生得威严压迫;柳嬷嬷被他厉芒一戳,浑身立时不受控的抖了抖。

“请大人明察,奴婢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更不明白大人如何会认为奴婢是真凶。”虽然柳嬷嬷故作镇定,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字一顿为自己辩解。

但她躲闪着周长青芒刺的眼神,明显让人觉得她心虚。

“你不知道?”周长青冷哼一声,脸色当即黑了一层,语气也怒极,“是你一直指认,说曾亲眼目睹楚三小姐在此间持剪刀杀害楚夫人。”

“莫非你连自己府上的主子都认不出来?”

“会把一个跟楚三小姐本人长相完全天壤之别的人错看成她?”

周长青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凌厉,“这样的理由,你还是留着拿去骗三岁小孩吧。”

“在本官面前还敢狡辩不认,那就莫怪本官不客气。”

他又冷哼一声,接着道:“你为何把一个冒充楚三小姐的人,说成是楚三小姐?那还不证明你至少是个知情人?”

“柳嬷嬷,事到如今,你再抵赖也没用;还不如痛痛快快坦白招来。”

谁料一直低着头的柳嬷嬷忽然抬起头来,古怪地看着周长青,“大人说的有理。”

“只不过……。”

她视线偏了偏,静静落在楚南晞面上。

盯着那平静漠然的少女看了片刻,突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奴婢确实不知道实情到底如何。谁说这幕后主使之人,就不能是楚三小姐呢?”

“大人若是有心,只要往楚国公府稍稍查问,就知三小姐与夫人不和。”

说罢,她长长叹息一声。

似是万分遗憾的样子。

楚南晞心头莫名跳了跳。

却见柳嬷嬷脑袋一歪,一缕暗红的鲜血缓缓从她嘴角淌了下来,接着,她那跪着的身躯才后仰倒地。

“不好,她自尽了。”

有人忍不住害怕得惊叫起来。

柳嬷嬷服剧毒自尽,既然早就准备好毒药,自然是一心求死。

周长青见状,眉头一跳,虽觉救活的希望不大,还是说道:“快,刘御医,快看看她是否还有救。”

刘御医大步过去蹲在柳嬷嬷跟前检查一下,才扭头朝周长青摇了摇头,“毒入心脉,已经没救了。”

周长青眉头拧了起来,“岂有此理,这就死了!”

柳嬷嬷作为重要的证人与疑凶之一,就这样眼睁睁死在面前,这让周长青心情都阴郁烦躁起来。

第463章 浮现

不管他心里乐意不乐意,柳嬷嬷都已经死了,他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只能狠狠拧了拧眉头,遂将目光盯在冒充楚南晞那个女人身上。

“你说,是谁指使你做这件事的?”

因证人死在眼前,周长青此刻脾气都暴躁起来。态度明显变得凌厉,喝问声里自然也透出一股狠厉意味。

那女子年纪本与楚南晞不相上下,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经他一喝问一逼迫,当即害怕得双腿打颤。

她哆嗦着不断摇头,却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大、大人,奴婢、奴婢……不、不知道。”

周长青耐性告馨,瞪着她又是一声厉喝,“好好说话。”

那女子一激灵,惊吓得极点,说话反而流利了,“大人,奴婢不知道谁是幕后真凶。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楚夫人虽然是奴婢杀的,可奴婢并没有真正将剪刀刺进她胸口要害。”

“本质上,可以说楚奴婢实际并没有谋害楚夫人。请大人明察。”

楚南晞听得心中一动,看来这姑娘也不是个傻的。

眼下看似被吓得直打哆嗦,心里却明镜似的。

她一个左撇子,持着剪刀站在明香苓前面,面对面的持利器行凶;正常情况下,那把剪刀刺中的只是明香苓右胸。

而人的心脏,正常情况下是偏长在左边的。

这时,忽有衙役过来向周长青禀道:“大人,太子殿下前来明府,眼下正朝这屋子过来。”

周长青楞了楞。

这话楚南晞也听到了。

她眼睛亮了亮,同时抬头往门外望去。

就见一袭常服加身,年纪二十五岁左右的太子大步行来。跟在他身后的,除了明致杰之外,还有太医院院首,以及……怪医陆枝繁。

“臣参见太子殿下。”周长青连忙朝来人拱手作揖。

“免礼。”太子大步踏进屋子,当下便急急环顾这凶案现场。

他边打量,边对周长青说道,“周大人,父皇已经知晓楚夫人在明府遇害身亡之事。”

“他命你定要将此案彻查到底,缉拿真凶,好为楚夫人讨回公道。”

周长青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臣遵命。”

“不过,臣有个疑问。”

太子眉目沉敛,相貌虽比不上华承夙俊美,但长得周正端方,倒却也颇具威严。

他几乎连想也没想,便温和的看着周长青,道:“周大人有何疑问?不妨直说。”

周长青扭头往他身后望了望,迟疑一会,才问道:“殿下带着张院首前来,是不是陛下有旨意让院首再检验一遍楚夫人的尸首?”

他之所以特意将这话问出来,是为了不得罪刘御医。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周长青再刚正不阿,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得顾及的。

太子点了点头,“不错,本宫带着张院首一同前来,就是奉了父皇旨意。让张院首协同大人,仔细详查楚夫人死因。”

周长青松了口气,对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张院首拱了拱手,“如此,有劳张院首了。”

就在刚刚,持剪刀杀害楚夫人的凶手才狡辩,她没有真正杀害楚夫人。

可以说,太子带着张院首一同出现,此刻简直等于及时雨一样。

当然,周长青也不是不相信刘御医。

但院首奉旨出面,又有太子作保;他相信稍后得出的检验结果,会更有说服力。

第464章 没有用的

念头转罢,周长青朝太医院首拱了拱手,十分诚恳道:“有劳张院首。”

“慢着,”明老夫人见状,也顾不上悲痛啼哭了;她双眉倒竖,竟然突兀地站起,一阵风般冲到太子跟前,不管不顾的放声哀嚎起来,“太子殿下,我女儿都已经被人害死了,如今连死也不得安宁。”

“那个女人分明撒谎,就是她用剪刀害死了我女儿。”

她说着,恶狠狠的盯了眼楚南晞,完全不掩饰她目光里的怨毒,“柳嬷嬷为何自尽?她还不是被人逼死的。”

“柳嬷嬷死得不甘心,她已经留话指明了真正幕后主使。”

“求太子殿下为我女儿作主,赶紧把该抓的凶疑抓起来正法啊。还让别的御医来验什么验?再验也不能让我女儿重新活过来。”

所有人,包括太子还有楚南晞,甚至连明致杰在内,都被她这般无赖撒泼的手段惊得目瞪口呆。

目光一转,楚南晞唇角微微弯起,神色隐含讥嘲。

看来为了将她弄进大牢,这老太太连脸面都不要了。

不过,人不要脸就真能天下无敌?

楚南晞掠过那明老太太老泪纵横的脸,眼眸里嘲讽的神色更浓厚了两分。

太子被明老夫人的举止吓了一跳,他虚虚伸出手去,好声好气劝道:“老夫人你起来说话,无论如何,你要保重身体。”

“臣妇不起。除非殿下答应臣妇的要求……。”

“母亲。”明致杰瞄见太子脸色微变,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亲自过去半强逼半哄劝的将人扶起来,“太子奉了圣上旨意前来,你就放心吧。”

让张院首重验临检尸身,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太子不过是带队前来的执行者而已。

想靠撒泼阻止这事,那不是明摆要跟皇帝对着干?

明致杰深想到这一层,脸色都白了白。

明老夫人还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里,脑袋都浑浑沌沌的,一时半刻哪里转得过弯想到“抗旨”之类如此严重的事情上去。

“致杰……。”

她还欲再分辨抗争。

“母亲,你不如回去休息吧。这里太子殿下在,他定然会为妹妹作主的。”

说罢,他也不管这老太太什么意愿不意愿了。随即招了招手,几个下人立时便过来扶着明老夫人,拉的拉,哄的哄,强硬的将人带离了现场。

太子瞥了她一眼,脸上为难的神色渐渐浅淡下去。

无人再蛮横阻止,太子立即道:“张院首赶紧吧。”

“是,殿下。”以一个太医院院首的资历,要确认明香苓的真正死因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先仔细查验了明香苓胸口那处,被剪刀所刺造成的创口。

之后,再详细查验了其他部位。

一会之后,张院首便神色凝重的走向太子,沉声禀道:“殿下,楚夫人的致命伤,并非右胸剪刀所刺。”

“真正造成她死亡的原因,乃是她本身的疾病。”

太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确定吗?”

张院首沉默片刻,郑重点头,“臣确定。”

明致杰听罢,却脸色一黑。

第465章 真不知情

张院首接着说道:“楚夫人本就显示有心脉微弱之症,不管有没有被人拿剪刀刺那一下,她的大限之日都已不远。”

明致杰两眼瞪圆,脚尖稍转个方向,就想反驳张院首。

这时,一直默然站在太子身后,那冷清修竹一样的男子却蓦地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禀殿下,草民这里留有楚夫人生前数次看诊的脉案。证实张院首所言乃是不争的事实。”

太子抬头望他一眼,想起眼前这人虽然不肯入太医院为皇室所用,但在医术方面的名气早就天下皆知。

“既然有脉案留存,看来楚夫人真正致命的原因已经找到,大概也错不了。”

“如此说来,有件事本宫倒不太明白了。”

太子不动声色扫过近前几人,缓缓道:“楚夫人应该早就自知命不久矣,想必明大人也知其中详情吧?”

“为何还有今天有人刻意模仿楚三小姐持剪刀刺死楚夫人之事?”

他一番仿若不经意的自言自语立时逼停了明致杰的脚步,甚至瞬间让明致杰额上冒出一层淡淡细汗。

楚南晞听罢,心里一动。转瞬想到另外一个人身上,继而想起那人那张潋滟无比的俊脸。

心里莫名幽幽一叹:似乎有些时日没看到那个人了,今天太子会出现在明府,看来有那个人的功劳。

只怕连陆枝繁的到来,也是那家伙暗中促成的。

要不然,哪有那么巧合。

太子领着皇帝的命令带着张院首来查验死因,陆枝繁就正巧带上明香苓以前的脉案一同来这。

很显然,那家伙这么做是在挖坑。

坑着明家,也算帮她出口恶气了。

想到这里,楚南晞心头都渐渐暖洋洋起来。

瞧眼下明致杰这张脸黑得……。

她暗下啧啧两声,讥嘲地摇了摇头。

太子原本看似自说自话,别人可以当作没听到。

谁知他目光一转,凝在明致杰脸上,再度沉声吐字,问道:“明大人,你可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明致杰听出他话里隐含的弦外之音,心头颤了颤,连忙垂首应道:“殿下明察,臣之前并不知舍妹的病情已凶险至斯。”

“哦?”

太子狐疑地瞥过他,拉长的尾音隐隐表露了当下态度,“楚夫人回明府静养,明大人平日都不关心一二?”

连自己亲妹生了什么病都不清楚,这说得过去吗?

不管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明致杰心里都深深明白,无论如何,他如今只能咬死不知情。

“殿下,”他低着头,一脸羞愧与悲怆,哽咽道,“臣虽心疼舍妹,可她平日喜静,又因病卧榻需静养;臣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即便见了面,她大多时候也表露一副轻松模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想这件事不能光把他自己摘出去;也要将明府上下都摘出去,所有人都不知情,这祸事才不会牵连到明府。

“舍妹身边,不管是延医问药,还是日常生活打理;一切事情皆全赖她的贴身嬷嬷柳叶。”

明致杰惋惜地叹了口气,满满的遗憾与难过,“只可惜,柳嬷嬷与舍妹主仆情深,如今也自尽追随她去了。”

楚南晞斜眸掠他一眼,将所有事情都推在柳嬷嬷身上,这样就能撇清明府?

第466章 不要也罢

她心里冷哼一声,继续想道:就算这样勉强让他撇清明府好了,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影响,那也是相当悠远绵长的。

总之一句话:明香苓今天在这里把自己作死了,但预期效果并没有实现。

相反,带来的负面效果却会一点一点持续下去。

直到——。

太子沉吟了半晌功夫,眸光闪动下掩饰住心思。好一会,他似乎同样满脸惋惜的遗憾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明大人果然是不知情的了。”

太子这话的意思——是相信他的说辞?

明致杰有些受宠若惊。

楚南晞听着太子轻描淡写的叹息,心中又一动,思绪一飘,想得便长远了。

看来太子来明府之前,皇帝对他暗示过还会继续扶持重用明致杰这个新贵。

所以,明香苓今天的死,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明府牵连太深。

圣命难违?

楚南晞在心里凉凉一笑,这件事不会这么算的。

一直在屋内冷眼旁观的楚国公听到此刻,终于沉着脸,一副沉重无比的姿态走到太子跟前,拱了拱手,说道:“眼下既已查明内子因病而逝。此间内情,有劳殿下向圣上禀明。”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冷眼扫过仍旧一身湖蓝色衣裙的女子;眉眼又冷沉几分,方对周长青说道:“周大人,内子固然因病而逝;但此女冒充我女儿持利器行凶,却是不争的事实。”

“还请周大人详查此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绕开明香苓的死,直接逮了冒充行凶来说事,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不管在场有几人明白,总之这事耐人寻味得很。

楚国公说罢,又对太子行了一礼,“殿下,请容臣先告退。”

太子能说什么?

他眸色深深的扫了眼楚国公,只好点头:“楚国公慢走。”

楚国公转头招呼楚南晞,“南晞,我们回府。”

至于死在这里的明香苓?

楚国公很直接的忽略无视掉了。

明致杰望着他决然离开的身影,心里突然觉得不妙起来。

“妹夫,稍等……。”

楚国公充耳不闻。

倒是跟在楚国公身后的少女稍稍回头,仿佛漫不经心的掠了眼明致杰。

那匆匆一回眸,却让与她视线迎头相撞的明致杰心头骤然发凉。

楚国公离开明府,自然不会只带走楚南晞;他一出那间厢房,立刻就让人通知老夫人与楚雪色。

既然要走,当然要将家人一个不落全部带回去。

出了府门,他沉着脸暗吸口气,抬头望了望烫金牌匾。

心里轻嗤一声。

明府——今天之后,这姻亲关系不要也罢。

“父亲,不管将来你做任何决定,女儿都站在你那一边。”楚南晞见状,自是看出他心思。

她声音轻软动听,这句平淡之极的话在此刻听来,却让楚国公心头一暖。

他半垂眼眸看着少女,缓缓道:“南晞,在为父心里,你也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她永远都是他的女儿。

他嫡亲的骨肉,岂能容人这般无理欺负。

既然明府觉得他软弱无能,那他就给明府一点颜色瞧瞧。

他楚重的女儿,岂能拿来跟那个女人相提并论。

第467章 美男计

回到府里,楚南晞的情绪显然有些低落。

她愿意参加明府的寿宴,原本不过想弄清楚明香苓突然“好转”的原因。

却没想到,明香苓突然“好转”,不过是想诱她前去的诱饵。

她没甚神气的踢着草地,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秋千。

只想一个人躲在花园角落静一静,身边便连一个婢女都没留。

见她这样子,红枫十二万个不放心。但也不敢逆她意,只好悄悄隐在远处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丫头,想什么呢?心里难过?”

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懒洋洋飘进耳里,还不待楚南晞抬头,便有阴影大半将她笼罩其中。

“你怎么来了?”乍然望见华非墨容光潋滟的脸,她脸上一刹闪过惊喜。

“不对,这儿可不是你家,怎么老这样不请而入?”

虽然她故作生气板了板俏脸,但是看她眉梢那抹惊喜,便知她心里其实半分也没有责怪或者不快之意。

华非墨低头凝着她面容,双眸流转着柔情与怜惜,一开腔,就更直白了,“担心你呗。”

这丫头不再像以前某段时间那样,见他就甩脸色,很明显心里已经渐渐接受他。

何况,刚才她看见他的刹那,眼里闪亮的光彩可骗不过他。

这么想着,华非墨唇角都隐隐翘了起来。

楚南晞垂眸盯着自己脚尖,不冷不热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就是明香苓自己把自己作列了。

又不是她的过错。

她凭什么为那个女人不高兴?

她就是心里提不起劲罢了。

况且,今天这事闹出来,明天接着才有重头戏。

“那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华非墨忽然伸出修长手指点了点额头,从善如流换了个说辞。

仍旧是懒洋洋的语调,听起来半真半假。

但是他淡淡凝落她身上的眸光,是那样轻和柔软,充满怜惜与心疼。

楚南晞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得到。

对他话中真假,自然瞬间就判断出来。

少女哼哼两声,脸颊莫名有些烫。

“口无遮拦。”

她语气嗔怪,但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淡淡喜悦,显然这会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在心里,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华非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突然病好的吗?”见她情绪渐渐调整过来,华非墨才将调查到的消息抛出来。

楚南晞愣了一下,眼睛亮了亮,却又几乎瞬息黯淡下去。

“你查出来了?”

这话虽是疑问,但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就她对华非墨的了解,如果他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肯定不会这时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华非墨挑了挑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你还记得普济寺吗?”

“普济寺……”少女沉吟片刻,“那么有趣的地方,哪能忘得了。”

想起她特意跑去普济寺小住那会,明益还尾随过去对她施展美男计呢。

念头转过,她又狐疑起来,“你是说,普济寺确实有古怪?”

她之前确实怀疑过普济寺与明香苓暗中有什么勾连。

可她那会在普济寺逗留将近十天,也没查到有用信息。

莫非……?

第468章 怦然心动

华非墨懒懒地笑了笑。

唇角微微上翘着,整个人看着就如移动的发光体一样——熠熠生辉,耀眼得不行。

他本就生得容光潋滟俊俦绝伦,华贵优雅似刻在骨子一样,举手投足更添魅惑;又加之他在疆场恣意驰骋十多年,凌厉与杀伐不必刻意展现便如镶嵌在他眉宇间一样。

这样的男人,一笑——便是魅力倾天的妖惑。

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似乎刻意想让她看清她皮相的优势;这一笑,比起往日略有不同。

似乎更加妖魅慵懒,魅力无限。

楚南晞看着他似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心头莫名呯的十分明显跳了一下。

不可否认,这家伙若对别人使美男计,肯定极少人能逃得开。

心跳莫名加速,她有意无意便避开正眼看他。

“怎么?普济寺有秘密不能说?”

“对你,没什么不能说的。”华非墨盯着她疑似绯红的脸颊,心里慢慢被欢喜填满。

“你最想知道那位是怎么突然康复对吧?”

少女不说话,只侧目静静看着他。

“咳!”

这般认真安静直白的目光,华非墨也有些承受不住。

他轻咳一声,连忙道:“那是明旭通过普济寺偷偷弄了位巫医回来。”

楚南晞:“……?”

华非墨有意无意躲着她灼灼亮如炙阳的目光,接着说道:“明旭不是一直在各地游历吗?他在外时曾结识一位奇人。”

楚南晞眉头略挑,“那奇人就是巫医?”

华非墨点头,“那巫医脾气极为怪僻,并不愿意住到明府。反而更乐意住在普济寺。”

“明……楚夫人身为女眷,又病入膏肓神智糊涂,自然不好亲自前往普济寺。”

“是以那巫医才悄悄去过两次明府。”他顿了顿,特意强调,“就为替那女人治病。”

楚南晞垂下眼眸默然想了片刻,嘴角微微弯出讥嘲弧度,“治病?”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明香苓的寿数早就定了,就算那巫医再厉害,也没法逆天而行。

华非墨亦点头附和,对她的结论深表同意,“据说为了让那女人恢复神智,那巫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楚南晞冷冷感慨一句:“所以恢复神智的代价,就是缩减寿命。”

“也就是说,明府那些人早就知道那女人活不长。”兴许连三五天的寿命都没有。

所以才会趁着明老夫人大寿的日子,用死来设局,只为除掉她。

华非墨怜惜地看着她,“至少,明旭与明老夫人是知情者。”

楚南晞有些意外他这个结论。

“你是怀疑,明致杰对那个女人以及他儿子做的事,事前并不清楚?”

华非墨摸着弧度漂亮的下颔,缓缓道:“倘若明致杰知道,他肯定会阻止他们这么做。”

少女嘲弄地撇了撇嘴,“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

他神色一敛,认真道:“作为朝中新贵,此刻正是前程似锦节节攀升的大好时机。私人恩怨再重要,暂时也可以撇在一边。”

“毕竟,这时候,满门荣耀与前程富贵应该排在首位。”

“你想想,如今闹了这一出;先不说你是否受到诬陷牵连,至少明府与楚国公府的关系闹僵了。”

楚南晞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你说得也对。明楚两家的姻亲,今日之后就当解体。”

第469章 又一条人命

暮色渐浓,黑夜无声而临。

这天夜里,有人无忧无虑安然酣睡;有人却辗转反侧终夜难眠。

不过,还有人既然非无忧无虑亦非辗转反侧之列;但依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也仍旧睡得稳似平常。

迎着明亮的光线缓缓睁开眼睛的少女,昨夜无疑是睡得极安稳的。

“又是新的一天啊。”

楚南晞伸伸懒腰,似有所悟般感慨一句,也就迎着晨光下了床,着手洗漱梳妆之事。

因夜里睡得好,此刻拿着素色毛巾净面的少女肌肤胜雪明艳若霞;倘若忽略掉她额间已经浅淡许多的疤痕,韶华年纪的少女无疑是人间罕见的绝色。

青桐望着冷漠傲然胜雪的少女,忽然都看得有些痴了。

她无意识的喃喃:“小姐真美。”

刚从门口一阵风般走进来的婢女,咧了咧嘴,反问她一句:“小姐哪天不美?”

青桐跺脚,“红枫,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

楚南晞洗漱完毕,就坐到妆台前,“红枫,有什么消息?”

“呃……。”

红枫瞄她一眼,迟疑一会,道:“小姐不如先用早膳?”

楚南晞一怔,随即若有所思般转了转眼睛,“无妨,你说吧。”

她的声音仍旧冷清动听,淡然之中又冷静自持。由此可见,她确实从容坦然得很。

红枫稍一思量,也不犹豫了。

悄悄拿眼角觑了眼妆台前明艳冷傲的少女,她仿若平常道:“昨天在明府冒充小姐行刺夫人的凶嫌李婵,在衙役押她回衙门时,突然发生了意外。”

楚南晞眸光一闪,唇边噙出一抹冷笑。

红枫接着道:“李婵终因伤重不治,当场死亡。”

楚南晞幽幽一叹,“如此一来,周长青周大人倒也省却麻烦,连审都不用审了。”

“这意外真是出得好,一死百了。”

李婵一死,昨日在明府发生的种种也不用查了,一切都可以因李婵的死亡而不了了之终结掉。

红枫听出点门道,不由诧异了片刻,“小姐怀疑,那凶嫌的死不是意外?”

楚南晞冷笑一声,冷淡的口吻笃定的语气,“这有什么好怀疑?铁定是人为造成的意外。”

想了想,她漠然补充一句:“死了便死了,不用理会。”

说罢,她悠悠然起来走去用早膳。

一个时辰后。

巧衣绷着脸健步如飞的走进屋里。

一进门,她目光便先环视一圈,最终定格在站在窗前摆弄梅瓶的少女。

“小姐,明府的人将夫人尸身送回来了。此刻就在府门外。”

从昨天回来,她父亲就下了命令,严禁明家一切人或物进入府里。

明香苓虽然暂时还顶着楚国公夫人的头衔,不过她的尸身既然从明府抬回来,没有她父亲允许,自然无人敢违抗命令擅自将尸身抬进府里。

楚南晞转着念头,巧衣又接着说道:“门房不肯放他们入内,明府的人正在外面闹着呢。”

“不用理会他们,这是老爷的命令,随他们闹吧。”

巧衣迟疑的看她一眼,低声道:“小姐,这是不是……”不太好?

楚南晞瞥她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语气更冷淡了,“父亲自有打算。”

第470章 怂恿

巧衣适时表露了她的担忧:“奴婢是担心大少夫人她顶不住压力。”

毕竟现在当家的人,是大少夫人。

楚南晞微微眯了眯眼睛,“放心吧。只要没有人刻意给她使唤绊子,她肯定拦得住。”

有她父亲楚国公的禁令在,她大嫂还扛不住压力的话,她也无话可说了。

太傅府培养出来的嫡出女儿,又是她父亲千挑千选才挑中的儿媳妇,怎么样也不至于遇事就慌了手脚。

巧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大少夫人嫁进府也有几个月了;该适应的不该适应的,这么长时间也该适应良好了。

大概因为大少夫人处事的性子偏向软和,没有小姐这般决断利落,她才杞人忧天吧。

既然小姐觉得大少夫人拦得住,她且等等看好了。

有小姐在,总归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巧衣也不知从何时起,在心里已经将自己小姐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来崇拜……。

凝着面容明艳神色淡漠的少女,巧衣暗暗将担忧压了下去。

眼下小姐不愿意出面干涉这事,除了笃定有老爷的命令在,下人不敢违逆之外;只怕也有避着大少夫人之意吧。

大少夫人刚进门那会还不显,过了些日子,她便渐渐察觉出来;大少夫人明里暗里对小姐是隐着些敌意的。

小姐怕是也察觉到这点,是以对大少夫人也就不远不近的客客气气处着。

府里的杂务,除了寒香苑外,小姐平时根本是连问也不想过问一句的。

巧衣恍了恍神,脑子里再次转着那个让她困惑不解的念头。

要说大少夫人顾忌小姐之前独揽管家大权,担心自己掌权后没法立威。

这明显不成立的。

大少夫人嫁进来不过一个月,稍稍熟悉府里的杂务,小姐就二话不说将大权交出去了。

要说暗中阻挠办事,小姐可从来不曾做过这等小人行径。

巧衣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楚南晞却心里有数。

不过这种事,楚南晞觉得她知道归知道,说破就没必要了。

楚南晞可以不理会门外的叫嚣,但福瑞堂里得悉这消息,却瞬间炸开了窝。

“祖母,大伯母先行而去;如今却连府门都不让进,这是不是不太好?”

楚月裳纤美的面容满是忧虑,声音软软柔柔的,听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楚国公夫人。如今这样被拦在门外,这让外头的人怎么看我们楚国公府?”

“会不会说我们楚国公府绝情无义,会不会……。”

她咬了咬唇,秋水一汪的眼眸无声哀求的看着主位上的楚老夫人杜氏。

上首的楚老夫人耷拉着眼皮,脸色半隐在暗影里喜怒不明。

楚月裳妙目一转,继续软和柔弱的模样,唏嘘一叹:“俗话说死者为大,不管大伯母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如今她人去了,一切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吧。”

“总不能让别人借此由头乱舌根子,万一编排起我们楚国公府的闲话,岂非不妙。”

“祖母,你是府里的福星;有些事,府里的小辈思虑不周,可就靠你提点一二了。”

第471章 休妻书

昨天在明府发生种种不愉快的事,楚老夫人虽然当时不在现场,但她也是知道的。

至于楚月裳,因她没资格参加明府的寿宴,自然没有目睹当时发生的风波。

不过寿宴当日,楚夫人却被自己“女儿”激愤之余拿剪刀刺死这种版本之一的流言,楚月裳也是听过的。

对外,自然得谨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时刻维护楚国公府的荣誉。

但对内,楚月裳是恨不得楚南晞昨天真愚蠢动手杀人。

而且在这件事一传开,她暗喜的同时,立刻就动了心思想将事态扩大化。

对于楚南晞,她心里的怨恨可谓日积月累,年深日久的;浓烈得很。

但是稍微冷静下来,她又不敢妄动了。

因为在没有把握弄死楚南晞之前,她一旦妄动;不说楚南晞会不会反击,仅那个贱人身后一众维护者,立时就会给她好看。

思忖一番,于是楚月裳决定继续隐忍。

不过今天一早,她就发觉机会来了。

原本以为凭她的能力,只需稍稍劝说几句,杜氏应该就会听从。

毕竟她一向得杜氏欢心,不论大事小事,杜氏也喜欢问她主意。

但现在,楚月裳心里莫名烦躁起来。同时,也隐隐有了挫败感。

花言巧语,好话说了不少,这个一向听从她主意的杜氏却完全不为所动。

想了想,楚月裳再度露出乖巧温顺的神色,万分怜悯的模样,说道:“祖母,大嫂眼下只怕也暗暗着急呢。”

“大伯父昨夜下这样的禁令,极可能是临时起意;不是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吗?大伯父一向敬重大伯母,又岂会刻意下禁令阻挠。”

“孙女怀疑,这件事是不是有人误传?”

“月裳,”楚老夫人沉沉开口,眉头却是皱着的。她冷眼扫过去,凝着少女楚楚可怜的柔弱面容,眼里透了几分困惑出来,“这既然是国公下的禁令,那就跟你跟我都无关。”

“你这上窜下跳的,瞎掺和什么?”

“再说,眼下也有人当家作主。这事也用不着我出面。”

“楚国公府的荣誉,不是你或者我一个人的荣誉。”

既然大家都不在乎,她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楚月裳一听她这意思,竟是半分也不想沾手,完全撇开当不知。

心里登时就着急,语气也不免带了两分急促出来,“祖母,这事岂会跟我们无关?”

“大伯母的尸身如今就停在我们楚国公府门外,如果我们一直坚持不肯让他们入内,这事肯定会闹大。”

“到时,受影响的可是我们阖府上下。老祖宗,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不管说到哪,都抵不过人死债消。”

为了达到自己心里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目的,楚月裳这番劝说可谓苦口婆心了。

老夫人眉眼一跳,仍旧闭着嘴巴不吭声,但神情隐约可见比刚才平和多了,脸也没有之前那样绷着又黑又沉的。

瞄见老夫人神色有些松动。

楚月裳继续不遗余力的说道:“大伯父昨夜下这样的禁令,那是因为还在气头上。”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满脸忧色地瞄了眼老夫人,轻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无论如何,大伯母还是我们府名正言顺的楚国公夫人。”

第472章 怎么办?

换了口气,楚月裳继续游说,“自古以来,就没有正室夫人被挡在门外的道理。”

“到这会已经闹了一段时间,我们理也占了,该出的气也出了;也是时候将人放进来了。”

“不然,等到事态严重,我们占理的,反变成无理闹事的,岂不吃亏。”

如果是依着昨日在明府发生的事,就楚国公疼爱女儿的脾性;特意将明香苓的尸身阻拦在门外为自己女儿出气,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荒唐;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也不能一味强硬只顾维护女儿,明香苓既然还是楚国公夫人,于情于理,楚国公确实不能不容许明香苓进府。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楚老夫人,她默然思量片刻,缓缓点头,说道:“信嬷嬷,你去松玉轩请少夫人来一趟福瑞堂。”

楚月裳心里立时一阵暗喜:好说歹说,总算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太太了。

不是她与楚夫人明香苓有什么感情,也不是她与明家暗中有什么交易。

她做这件事,就是觉得这样可以给楚南晞添堵。

一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凭什么无穷无尽享受楚国公疼爱维护?

没有对国公府付出一丝努力,只会抹黑门楣。她这么做虽然是有意给楚南晞找不痛快;但也算是间接维护了国公府的荣誉。

她做的,一点也没有错。

就在楚月裳心思诡变转动之中,楚东阳之妻林薇已随着信嬷嬷急急忙忙赶到了福瑞堂。

“孙媳见过老夫人。”林氏的声音柔婉秀雅,语调温和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

楚月裳挑剔的打眼望了望,见她楚腰卫鬓,发色漆黑乌亮,衬着她那张标准的鹅蛋脸晶莹剔透,蛾眉丹凤眼,鼻梁挺直,唇未染而朱,眉不描而黛,生得一副婉雅的美人相貎。

“你来了。”上首原本瞌睡似的老夫人掀了掀沉重眼皮,浑浊眼底有一缕精光射出,“门外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少夫人林氏忐忑地捏了捏帕子,打听闻这件事开始,她就在心里暗自着急;思量不知多少遍,都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妥当。

忽然就被叫来福瑞堂。

如今站在厅堂里,她心里仍旧没有主意。

定了定神,她咬了咬唇,柔声道:“知道是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老夫人不耐烦听她推诿,冷眼一扫便打断,接着摆出一副质问的姿态,“任由他们在外头闹?”

少夫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苦笑一下,方低低道:“若不任由他们,孙媳也不知如何办才好。”

说着,她朝上首的老夫人衽裣一拜,万分诚恳的语气:“还请老夫人教教我。”

将婆婆的尸身拦在外面,那是她公公楚国公亲自下的禁令,难道她一个晚辈还能直接违抗?

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气得哼了哼,“此事还用我教你?你是国公府的当家,遇到的大事小事,不管有没有经验都得处理;你既然遇到了,考虑权衡这老半天,想必已经考虑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了吧?”

她双目一瞪,面色更沉,喝问:“孰轻孰重,你还闹不明白?”

第473章 家风如此

林薇听着这话,心里就觉委屈得要死。

她就是权衡过利弊,知道不能明着违逆自己公公,觉得此事实在为难棘手。

这才迟迟没有动作。

她这么做,还不是一片苦心维护国公府的荣誉;谁知到了这里,老夫人连半句出主意的意思都没有,只顾逮住她一个小辈责备。

若是骂她两句,老夫人愿意出主意替她解决这难题,将这责任分担一部份;那她也就认了。

林薇压下心头委屈,垂着头,一恭敬的姿态。然而面色微白,恭谨中透着为难,道:“老夫人,孙媳不是不明白这样闹下去没有好处,可……。”

她欲言又止的瞄了眼老夫人,却见上首的老太太一脸阴沉,嘴巴紧紧闭着,完全没有开口指点她的意思。

林薇心里沉了沉,大热的天,却觉浑身都透着让她挣脱不出的寒酷。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双手与双肩,并没有露出特意与老夫人对抗的态度,只垂着眼睑,透出几分惶恐慢慢道:“孙媳已经让人去通知大少爷和老爷。”

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经深思熟虑过此事会带来什么后果;而且也深知自己能力短缺不足以处置妥当,已特意将此事支会能处理这事的人。

如果老夫人有更好的办法,愿意提出来指点她,她自会遵循。

倘若老夫人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别在这徒劳无功指责她,反正骂她千句百句,也于事无补。

老夫人见她恭敬的面皮下,居然摆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登时恼得喘起大气来。

“你,你就是这样当家的?”老夫人没有指着林薇的鼻子骂,不过瞧她怒火冲天瞪圆眼珠质问的模样,跟指着林薇鼻子也没什么两样。

“国公府交给你打理,你却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你是怎么当的家?”

林薇一副惶恐姿态,站在厅堂中,垂首敛目,战战兢兢道:“孙媳年轻无状,没有经验,实在力有不逮,还请老夫人多多指教。”

她当不好这个家,她承认。

但她年轻,她可以学。

老夫人若真厉害有这本事,那就站出来教导她这个晚辈啊。

老夫人被她这招以退为进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压抑的气氛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夫人想了想,才怒道:“林太傅饱学之士,天子之师;岂会连教你一个孙女如何当家都教不好?”

这是讽刺林薇娘家徒有虚名。

林薇听罢,心里猛地一沉。暗地冷笑一声,仍露着惶恐不安的神色,嘴里却慢慢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祖父年老力衰,早年便已致仕荣归。”

“我做孙女的再不孝,也不敢私下打扰他。”

“况且祖父早有话留下,未出阁的姑娘学好该好的便行;至于学不好学不会的,那都是嫁人之后的事。既然如此,就不必强求,那些东西,在嫁人之后自有和善负责的长辈悉心慢慢教导。”

“林家家风如此,孙媳纵有疑问,也绝不敢违逆长辈,倘若祖父因我而过度劳累,我就是大不孝之人。”

老夫人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张着嘴巴喘着气,双唇颤颤的重复开合,却楞是说不出一句话。

第474章 收拾

之前几个月,她怎么就没发觉这林氏是如此牙尖嘴利之辈?

嘲讽她难相处?

还指责她凶神恶煞?

这林氏怎么敢?

老夫人瞪圆眼珠,胸口剧烈起伏着。

楚月裳见状,心头惊了惊,连忙上前替她拍背顺气,“祖母,放松。我们放松,慢慢呼吸。”

林薇没料到这老太太如此经不起刺激,不过一句话就气得两眼翻白。心里也有点惊慌,不过她虽然白着脸,却也不曾露怯。

只仍旧一副惴惴之态,柔声道:“老夫人消消气,无论如何先保重自己身体要紧。”

对于自己气得老太太呼吸不畅之事,她只佯装不知,半句也不提。

在楚月裳的安抚下,老夫人终于渐渐缓过气来。

“少夫人,你直说这国公府的家你还想不想继续当吧?”

林薇心头猛地一揪,随即在心里暗中埋怨:这老太太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莫非还想借着今天这事夺了她的权?

这老太太不过继室而已,认真追溯起来,与她公公压根没有血缘关系。

谁来当国公府的家,论到这老太太说了算吗?

不过,就算林薇心里再不屑,她脸上也不会表露半分。

只露出一片懵懂状,茫然抬头看着怒容满脸的老夫人,轻声问道:“不知老夫人此话何意?”

“我们刚刚不是在商议如何处置外头闹事的人家吗?”

现在想借这事夺她的权,老太太不觉得本未倒置?

“我瞧着老夫人脸色不太好。”林薇不待她反应,幽幽地叹了口气,满脸忧愁道:“也是我不好,实不该让你老操心这些事。”

“就算孙媳处置不来,还有大少爷和老爷。”

“若老夫人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林薇态度无疑是恭敬的,不过心里憋屈那股闷气却不经意间在语气里透露了一二。

老夫人听得更加恼火。见她转身就欲离开,登时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站住,谁同意你走了?”

“没规没矩。”

林薇忍着气站定,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又挤出淡淡笑容,口吻似乎仍旧惶恐,“老夫人?”

“你去,”老夫人见她不敢对自己不敬,心里终于有些微得意,“亲自去门口将人放进来。”

“不管怎么说,明香苓是生是死都是我们国公府的夫人。我们没有道理将她的尸身拒在门外。”

林薇皱了皱眉,迟疑道:“直接将人放进来?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据我所知,我们大裕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老夫人横眉倒竖,眼看又要拍桌打台的发怒。

林薇却抢先一步,继续说道:“我知道婆婆的身份不容质疑。可她去世时是在娘家,按照我们大裕的规矩,确实不能将她的尸身迎进府里。”

“至多,就是在府外搭起丧棚,将她的尸身安置在外。待停灵时长一到,再按规矩落葬。”

林薇垂着眼眸,毕恭毕敬的模样,缓缓说道:“老夫人你是长辈,比起我起,自然见多识广。无论是眼光还是见闻,肯定远非我这个晚辈所能及,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大裕的规矩,对吧?”

第475章 谁之过

林薇一番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直接将老夫人杜氏堵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楚月裳见状,低低叹息一声,才幽幽说道:“大嫂此言差矣。”

“我们大裕就算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将伯母尸身迎进府里,也不算违规。”

“所谓法外不乎人情。倘若换了别人家长辈因在娘家去世就被拒之门外,岂不叫后辈子孙皆寒了心?”

“况且,祖母让大嫂你将伯母尸身迎进府里,也是为我们府好。”

“我们大裕以孝道治理天下,我相信即便圣上知晓此事,亦同样会支持我们祖母。”

她轻轻瞥过林薇沉中泛白的脸,红唇轻启,又柔柔地轻声道:“想当年,圣上为了医治太后身上的寒疾,曾在大热天里伏地留守五天天夜,只为猎到极具灵性的火狐入药。”

她不按照老夫人吩咐行事,就是对老夫人不孝?

对老夫人不孝,就是对圣上不敬?

这五堂妹好犀利一张嘴。

红口白牙,一张口就扣大帽定她的罪!

难怪刚刚这老太太会拿府外的事来威胁夺她的权。

原来老太太是打着夺她权,好让二房出头掌家的主意!

骨肉,果然还是亲生的好!

这五堂妹平时瞧着和和气气柔柔弱弱娇媚无比的人儿,原来心里一直想方设法欲夺大房的权!

真真是人不可貎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几个月的相处,她还以为这个堂妹人美心善,是个极好的姑娘。

却想不到原来是披着人皮的美女蛇。

林薇心里瞬息间百转千回,觉得自己无意间窥破楚月裳与老太太的心思,再也没兴趣留在福瑞堂与她们浪费时间周旋。

况且,府外那桩事确实也让她焦头烂额。

“想不到五妹如此博学多才,不愧是帝都第一美人。”林薇看似在恭维楚月裳,实则从她似笑非笑的眼角,便可知悉她不过讽刺楚月裳心口不一。

“老夫人,”林薇朝上首面色阴沉的老太太福了福身,冷漠且坚定道:“请恕孙媳无能,此事实在处置不来。”

“老夫人是长辈,公公也是孙媳长辈;陛下以孝道治理天下,我们府理当响应推崇陛下治国之道。”

“府外那件事,不管怎么样,都已经闹到现在了;想必大少爷与老爷这会也应该收到消息,还不如等他们回来再处置。”

“孙媳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当即决然转身。心里打定主意,无论身后的老太太再以什么理由支使,她也不会再留下来。

老夫人从来没见过林薇如此强硬的一面,一时都诧异得愣了神。

老夫人将林薇叫到福瑞堂训斥一顿,欲支使她私放明香苓入府却不成功,最后气得还摔了一套珍贵的汝窑。

这些事,不过片刻功夫就传到寒香苑。

楚南晞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她抬首往松玉轩的方向望了望,意味深长说道:“看来我父亲亲自选的大嫂,确实有过人之处。”

就是这处事的手段,未免柔和了些。

巧衣似看出她心思,想了想,忍不住小声说道:“小姐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你去皇家牧场参加狩猎;阖府上下一致称赞少夫人和善大度呢。”

楚南晞眉梢微挑,也就是说,她当家那会,被人暗里说嘴说她严厉凶恶兼小气?

这时,青桐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小姐,老爷回府了。”

第481章 大闹

“药油来了,药油来了。”有个婢女小跑着从内室出来。

在明老夫人身边揉着背给她顺气的嬷嬷立刻道,“东西拿来给我。”

婢女一阵风般跑过去,那嬷嬷又道,“拔开盖子。”

婢女依言行事,嬷嬷这才接过那小瓶药油,赶忙就近老夫人鼻孔下让她嗅了一会。

又过了片刻,红光满面的老夫人才似回魂一般,慢慢吁了口长气,接着那双阴厉骇人的眼睛才终于缓缓转动起来。

站在屋中的张管事见状,真是吓得心惊肉跳,几乎要被眼前这一幕给吓死。

虽然眼看着老夫人渐渐缓过气来,但压在他心里的大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更觉沉重了不少。

下人又递了杯温水让老夫人喝了几口,老夫人刚才暴怒的情绪似乎才渐渐平敛下去。

“你说这休书,是楚重那混帐亲自拿出来甩到你脸上的?”老夫人再度开口,听着是没有之前那样激愤了,但那阴恻恻的模样更让人心肝乱抖。

张管事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是。”

“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他府里,辛辛苦苦操持了十几年,服侍家翁抚育子女打理庶务,样样尽心尽力;他楚重一句话不说,说休就休,凭什么?”

老夫人眼底弥漫着浓重悲伤与愤恨,“我们大裕有这样的先例吗?给一个死人下休书?”

“我女儿尚在壮年,却忽然患上重疾,生生熬不过几个月就去了。这难道不是他楚重的责任?他不反省不惭愧,不但阻止我女儿魂归楚府,还绝情寡义奉送一份休书?”

身旁的嬷嬷见她越说越激动,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心里登时浮上浓浓不安。

她朝张管事使个眼色,当即低声劝道:“老夫人,姑爷做得不对,你是长辈你大可以教训他;但老夫人你得先顾着自己身子啊。”

“你若是气得倒下了,谁来替姑奶奶讨回公道?”

“老夫人,你一定要沉住气,别让自己太激动了。好不好?”

说到后面,嬷嬷低声软语,都已经切切恳求了。

“放心,我死不了。”老夫人对她的劝导听进了两分,不过语气仍旧强硬得很,“苓儿是在我明府过世不假,但她楚夫人的身份谁也别想动。”

她的长女在未出阁就遭遇意外夭折,最终长大成人的两子一女中,她最疼爱就是苓儿。

她的苓儿聪明能干,相隔两地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在京中相聚;她还来不及享受几天骨肉团聚的天伦之乐,就……。

她绝对不会放过楚国公府的人,尤其楚南晞那个野丫头。

楚重为了那个野丫头,如今居然要让她的苓儿死了也无法入土为安。

这件事,她不会就此算数的。

“张管事,”捏着眉心略作思索,明老夫人抬起头来,两眼射出阴鸷的凶光,定定盯着屋中双腿打颤的管事,“他们不许姑奶奶回楚国公府,对吧?”

眼皮一瞌,她磨着牙根恶狠狠道:“那你就出去,给我好好的闹,使劲往大里闹。就算捅破了天来闹,也不怕。”

第482章 吃里爬外

张管事使劲地吞了吞口水,有心想提醒她一句,那是楚国公府,是门第显赫的开国公府。

就算明家如今是朝中新贵,可与那自大裕建朝以来便一直屹立不倒的开国公府来比,还是差太多了。

如果楚国公府是一棵参天大树,如今的明府顶多只能算是正茁壮成长的三年幼苗。

如果在十几年前,当初正值年少的楚国公没有对大姑奶奶一见钟情,就凭他们从商积富的江南明家,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楚国公府的门第的。

也就是当初大姑奶奶在江南娘家因难产意外去世,才给了他们姑奶奶作为继室嫁入楚国公府的机会。

张管事作为明家的老人,对明家的发迹与改变比一般人清楚得多了。

这十几年来,若非有楚国公府大力扶持,明家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富贵与地位。

张管事心里很怀疑,即便凭着明家如今的富贵;只要楚国公府想做的话,也许轻轻两根指头一碰就把明家捏碎,轻易打回原形。

所以,他不得不担心,眼下明家这样往死里得罪楚国公府,最后会不会将阖府富贵都作没了?

思来想去,张管事觉得他作为一名忠心耿耿为主子的仆人,无论如何都该提醒的。

不,就算不明着提醒,起码也得暗中提示老夫人一句。

“老夫人,”他眼角觑着上首阴狠凶残的老妇人,小心翼翼问道,“我们是不是先差人请楚国公到府里商量一下?”

“不管怎么样,冤家宜解不宜结。说到底,明楚两家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

可惜,明老夫人暴怒当头,哪里会想那么多。对于他的暗示非但听不入耳,反而更加怒不可遏。

她恶狠狠瞪着眼,就是一声暴喝,“狗奴才,你这是跟谁说话?楚重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一心向着外人。”

她旁边的嬷嬷连忙劝道:“老夫人,咱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再发火。生气对身体不好,咱们不生气,好吧?”

劝了一轮,又朝站在屋中被喝斥得呆若木鸡的张管事使了使眼色。

张管事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在此时此刻,老夫人怒火遮眼的当头,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遂低垂脑袋,作出一副诚惶诚恐恭恭敬敬的姿态,沉声道:“老夫人息怒,小人这就按你吩咐去办,一定将事情往大里闹。”

听闻他听话作保,老夫人这才略觉满意地哼了哼,“那还不赶紧滚出去办事?”

张管事立刻应道:“是,奴才告退。”

待他一转身,老夫人盯着他背影仍忿忿不平斥道:“吃里爬外的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向着楚重说话。”

听闻这戳心窝子的怒骂,张管事脚下一个趄趔。

他握了握拳头,默默迈着步子走出去。

往死里闹是吧?

那就闹吧。

反正他一个下人不过听命行事。就算捅破了天,最后倒霉的肯定不会只他一个。

“来人,马上去福寿行雇三班哭丧与吹丧乐的班子。”

“另外,让府里各房再抽调出七成的下人出来,所有人在一刻钟后集合,全部穿上丧服,听我号令行事。”

第483章 不怕丢脸就继续

明家的主子都不在乎这么一闹,会把关系闹僵;也完全不在意将来会与楚国公府闹到势成水火,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张管事的命令有条不紊地传下去,明府的下人也算训练有素,最后集中的时间虽然拖延了那么一时半刻,不过人数上是没有少的。

张管事冷眼扫过一片犒素的队伍,振臂一呼,“出发。”

“第一组的人,跟着李海到云华大街东三巷。主要任务,配合福寿行的哭丧班与丧乐班;跪在人流密集附近的空地,将我们姑奶奶受的委屈哭诉出来。”

“第二组的人员,跟着赵福到门青大街附近,主要任务跟第一组一样。”

“第三组人员,跟着黄大河到朱雀大街,同样寻找人流密集的地方,参照以上两组的方式行事。”

“大家听明白了吗?”

稀稀拉拉的声音在回应:“听明白了。”

其实绝大多数下人都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压根不明白自己此刻被集中在这是干什么,一会又要做什么。

不过,这种场合,不管心里明白还是糊涂;都没有人傻乎乎说真话的。

张管事不满地拧了拧眉头,本欲再训他们一番;不过想起明老夫人暴跳如雷的模样,他将心头不满压下,对着人群大手一挥,“既然明白了,那就行。大家按吩咐行事。”

这一次,张管事集合了明府上下共百余名下人,分三组浩浩荡荡的朝着上面分列的目的地而去。

银子砸得响,福寿行的办事效率自然快到令人满意。

待张管事指挥的三组人马到达指定位置,福寿行的人同样按照他所要求的全副武装上阵。

云华大街东三巷,人来人往的地方,忽然出现一群特色鲜明的哭丧队伍。

低压悲伤的丧乐吹出响彻云宵的音量,不停激荡绕缭过往行人的耳朵。

更有声声如泣如诉的悲鸣啼哭了助阵,“我们明家姑奶奶死得好悲惨啊,生前被一个继女欺凌;生生折磨到病入膏肓,只能避回娘家养病。”

“人死后,却连府门都进不去。”

“这老天还有没有天理啊,恶人横行,好人却没有好报。如今连死也不得安宁,有家不能回,安葬之地都没有。”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哭诉穿透行人耳膜,虽然没有明确指明道姓,是谁家继女做下如此人神共愤的恶事。

不过这一群群哭丧的人,一开口就点明了他们身份;有这一番直白引导在前,过往的行人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一条街,又一条街,都在上演着几乎同样的戏码。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原本不过偶尔驻足片刻看热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而行人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人数也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当然,这些议论声,几乎从一开始就是倾倒性的同情明家,而指责楚国公府。

有人怕得罪楚国公府,一开始尚有所顾忌,隐晦的冷嘲热讽讨伐几句。

到后面,人群越聚越多,议论的内容也越来越露骨,声讨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大约两个时辰,这几处地方已经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作孽啊,那个贱人活该天打雷霹。”

第484章 推波助澜

不明真相,又或者自以为已经掌握真相的群众,从开始的小声议论;到后面人数壮大后,开始直接指向楚国公府的名号声讨伐起来。

而且,这些讨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声讨的内容,也从最初模糊化到逐渐清晰具体化。

比如;原本只敢隐晦指责楚国公府行事不公道冷酷欠情义。

再比如:到后面已经慢慢过渡指名道姓,对着楚国公府某个人忿忿咒骂,说某人心胸狭窄心狠手辣令人发指等等。

寒香苑。

红枫绷着脸,风风火火冲进屋里,一眼望见端静如昔的绝色少女,张嘴就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明家那些杂碎太恶心了,居然纠集了两百多号人在三条大街抹黑我们。”

楚南晞静静看着书,目光一直停留在书页;对她愤慨告状仿若未闻。

巧衣见状,朝红枫呶了呶嘴,顺手递了杯水过去,并低声劝道:“先喝口水润润喉咙再说。”

“你再着急也不用打扰小姐看书。再说,天没塌地没崩,事能有多大。”

红枫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几口就将一杯水灌完。

她瞄了眼仍旧专注看书的少女,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似乎心中的气愤浮躁都渐渐平静下来。

她不敢大声再喊,只与巧衣站一处咬耳朵:“你还真别说,依我看,天崩地裂的大事,也不过如此了。”

她能不着急吗?

她们是不知道外面声讨的群情有多汹涌。

说不定,就这会功夫,那些杂碎胡扯乱编的谣言都已经传到官府;不,是已经传到深宫那位天子耳里。

巧衣也悄悄瞄了眼素手执卷的少女,见楚南晞仍旧垂着眉眼,安静而专注的凝着书页。

她心里默默叹口气,继续与红枫闲话:“就算你现在打扰了小姐看书,又能如何?”

“小姐早一刻知道与晚一刻知道,结果根本没有多少区别。”

明家的人要作死,小姐肯定不会拦着的。

小姐没有暗中出手推波助澜,已经算是对明家仁至义尽了。

巧衣耐得住性子,可红枫耐不住。

沙沙声中,静雅如玉的少女执着书卷,悠闲无比的慢慢翻了一页又一页。

依小姐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将这本书看完?

眼见那笼罩在淡淡金色光晕怡然自得看书入神的少女,红枫稍稍犹豫,便扬声道:“小姐,奴婢有事情禀报。”

楚南晞不得已合上书,抬眸朝她看去,淡声问道:“什么事如此着急?”

被她清透明亮的目光一扫,红枫心里忽地咯噔一声,莫名紧张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小姐,明家的人太可恶了。他们召集了两百多号人在三条大街抹黑我们。”

稍稍犹豫一下,她接着说道:“而且,他们抹黑了我们府的同时,明显处处针对小姐你。”

“这事目前闹得十分厉害。那三条大街皆人来人往的,这会已经有不少人自发往我们府聚集,奴婢担心一会他们会暴力闯进府里。”

“万一人数众多,我们还真不好……。”

第485章 拿捏命门

巧衣听着她的话,忍了忍,仍忍不住给了她一记白眼。

就算人数再多,他们再愤怒再激昂,也不至于胆子大到敢直接闯进国公府的,好吧。

再说,他们府的护卫难道是豆腐做的摆设吗?

堂堂国公府,是别人想闯就能闯进来的吗?

别说一般的平民百姓不敢随便闯他们的府门;就是地位相当的达官贵人,又有哪个敢随便闯进来?

私闯宅子,这罪名可大可小。

主人家若是不追究,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主人家若是追究,往重里说,那可是要杀头的。

平民百姓再激愤再受人煽动跑来闹事,也不会全然没有自己的判断。

楚南晞听红枫连串炮似的说完,悠悠捧着茶盏品了几口,才淡淡道:“明家的人闹事,不是意料之中吗?”

红枫茫然接过话:“所以,小姐打算怎么做?”

楚南晞望了望外面湛蓝如洗的天空,默默出了会神。朵朵白云摆着悠闲的姿态漫步在碧净的苍穹上,十分自在平和。

她的心情,也如这自在漫步的云朵一样,平静从容得很。

少女微微勾唇,弧度小巧的绛色唇瓣勾勒出浅浅讥嘲,“让他们继续闹,就目前这火候,还远远不够。”

红枫一脸懵懂,眨了眨眼睛,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又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巧衣,却见巧衣若有所思的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姐,奴婢不明白。”红枫决定发挥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我们楚国公府以后就要成为全京城的公敌了。”

众矢之的的滋味,红枫没尝过。

但是,光是想像一下那情景,她就打心底感觉不寒而栗。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说明天,就是现在,他们府里的人都不敢在外面逗留了。

就算有事要办还不能赶回来的,在外面也不敢随意表露身份了。

万一一着不慎,当场引来众人攻击,那不是不可能,而是随时会发生。

楚南晞仍旧微微仰着头,遥望着远处蓝天白云出神。

不过,听着红枫忧心忡忡的话,她倒不介意分心说明一二,免得无端吓坏自己的丫环。

想了一下,她缓缓道:“闹得越凶,最后越难收拾。你觉得他们这样闹下去,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红枫呆了呆,一时跟不上她的思路,只是下意识答,“他们想从中得到什么?他们这么闹,不就是想借悠悠大众的力量逼我们承认明香苓仍是楚夫人?”

“进而让我们将她的尸首恭迎回府?”

楚南晞冷笑一声,“你说得也对。这是他们闹事的初衷,不过这些要求只是一部份目的而已。”

明家大张旗鼓将事情往大里闹往死里,显然不怕得罪楚国公府。

明家凭借什么敢如此抹黑楚国公府?

难道她父亲还会有什么把柄留在他们手里?

不,依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自她父亲决定甩出那一纸休书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与明家撕破脸面的准备。

既然如此,她父亲又怎么可能留有把柄在明家,让他们拿捏。

第486章 白日做梦

她忽然有些好奇,明家将事情闹得这么厉害,底气究竟是什么?

楚南晞这会想得远了。

不过,任凭明家再作死,她也不会惧怕。

即便明家有胆量捅破天,她也有办法兜底,让明家最终吃不了兜着走。

真以为他们楚国公府理亏人前?

真是笑话。

“红枫,你继续留意他们的动静;其他的,在我没有吩咐之前,你别乱动就是。”

红枫疑惑万分,有心想多问两句,见她敛眉沉目,完全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也就住了嘴。

相比寒香苑里楚南晞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反应;此刻,明府的反应可谓热闹多了。

闹哄哄的,到处都是斥喝怒骂声。

明致杰与明远威在外面得知消息,都来不及赶去制止张管事,连忙黑着脸匆匆赶回府里。

兄弟俩都打算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他们几乎一前一后同时到达明老夫人的屋子。

“母亲,”兄弟俩对视一眼,由身为兄长的明致杰开口,“你让张管事纠集那么多人在外面大闹,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我们知道,母亲是心疼妹妹。我们兄弟也一样心疼她,可这样闹下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会恶化我们与楚国公府的关系,最后只怕更难偿所愿。”令妹妹魂魄无所归依,死无葬身之地不说,就怕日后连个供奉香火的地方都没有。

明老夫人看着长子沉黑且透着厉色满带不赞同的脸,立刻就觉悲从中来。

“你们兄弟长大了,翅膀硬了,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更加没有考虑过母亲的一片苦心。”

“老头子,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独留我在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想为我们可怜枉死的女儿做点事情,都被你的好儿子说三道四指责不休。”

兄弟俩看着她突然唱作俱佳的脸,一时皆目瞪口呆难以反应。

像眼下这般撒泼的手段,他们兄弟俩自记事起,似乎就没有见识过。

这跟他们平日傲慢但自矜自持的母亲简直大相径庭,就跟忽然换了个人似的。

兄弟俩呆了一会,究竟是在官宦里浮沉十几年的明致杰想得更通透些。

他调整了一下心绪,压抑着气性,耐心的看着刻意作妖的老太太,沉声道:“母亲,我们可以试想一下,继续这样闹下去,对妹夫肯定没有好处。”

“说不定到后面,此事闹到陛下跟前,还会引来陛下责罚。”

他顿了顿,揉着疲惫的额头,带着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继续道:“即使到后面,妹夫逼于情面不得不恭迎妹妹回府,日后与我们的情份也断了。”

“什么妹夫?”不容他接着往下说,明老夫人恼怒地打断他,“楚重都把休书甩出来了,他哪里还把我们当一家人?”

“你还妄想他日后继续与我们家和和气气?别做白日梦了。”

明远威震惊得失声叫了出来:“什么?”

明致杰心头亦是一沉,“休书?妹夫果真当众甩了休书?”

明老夫人冷哼一声,满是皱褶的脸仍旧余怒难消,她看着他们兄弟俩,恨恨道:“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人在外面放手大闹?”

“他都不承认苓儿的身份了,就是铁了心不让苓儿进楚家的坟。我凭什么让他如意?”

第487章 说实话

“我女儿年纪轻轻就被他们害死,我还得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他们得意,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明致杰只觉眼前所有一切都处在一种让他看不透的模糊与荒谬中。

明远威已经忍不住道:“哥,照这么说,这事确实是楚重做得不厚道;那就不能怪我们明家闹。”

给一个死人下休书?

真是难为楚重想得出来。

明致杰静默了一会,在这短暂功夫里,他想了许多许多。

想到楚国公府的态度,他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许久,他定定看着自己的老母亲,径直问:“母亲,你实话告诉我们,楚重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

明老夫人目光闪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也没有给出什么否定的答案。

她几乎下意识张嘴就反驳,“他眼下这样对你妹妹,还不够无情无义?”

“就算这事闹到陛下跟前,我们明家也是占理一方。理亏的是他楚重,被责罚或者被削爵,那也是他楚重活该。”

明远威眼睛亮了亮,他询问的扭头看向自己兄长,“这事闹大了,真可以削爵吗?”

如果能的话,他倒不介意再添些柴火。

最近这年余,他那姐夫对他就没有一点好脸色。求楚重办什么事都给他再三推搪。

推诿还是其次,最可恨是楚重一点都不顾着姻亲的情份,不帮忙不说,有好几次甚至当众训斥落他面子。

就连楚东阳也一样,对他也越发没有尊敬之心。

以前是没办法,他知道以明家的势力,除了讨好楚重之外,根本没法与之抗衡。

如果可以,他还真想尝一尝看他们落魄无助的模样。

明致杰瞪他一眼,冷声喝道:“别捣乱。你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削爵?

那是与大裕朝一样屹立不倒的开国公府,岂会因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被削爵。

真亏他们敢想。

退一万步说,即使陛下真有这个心,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

他们忘记楚国公府的势力有多根深叶茂,他可不会忘记;高高在上的陛下,就更加不可能会忘记。

明远威一看他哥这个态度,就知道自己隐藏心底深处的心思没法实现,顿时不由一阵气馁。

“母亲,正因为我们原本是占理一方;才更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无论如何,明楚两家都是姻亲;我们既然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矛盾也应该坐下来,大家好好商量。而非将事情往外捅,闹得最后大家没法收场。”

明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更不乐意了。心里那股怒火难以控制的蹭蹭直冲头顶,“什么一家人?楚重现在这么做,有把我们当一家人吗?”

“还有,你听说过给死人一封休书吗?”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教训明致杰,“他分明故意侮辱你妹妹,侮辱我们家。”

“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明家的敌人。你还当他一家人?你不如把我也一起气死算了。”

“让我陪着你妹妹一道,还省得她如今这样有家不能回,以后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连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有。”

明致杰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他拧着眉头强自忍耐了一会。

待她哭声小了,才沉声道:“母亲,那你坦白告诉我,楚重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

让你自信可以捏得住人家。

第488章 乱了套

明致杰微微眯起眼睛,双目射出仿若骄阳般能灼穿人心的冷芒。

坐于檀木雕花圈椅中的老妇人下意识偏了偏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强硬骄横的态度不自觉软了几分,她不敢与自己似乎洞悉一切的儿子对视;不过仍旧犟着头,强撑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恼怒的反呛回去:“把柄?我需要捏着他什么把柄?”

“致杰,你这是打算帮着外人气死我吗?”

“楚重无情无义,完全否认苓儿的付出;还挑战大裕的律法开创给……死者出休书的先河。难道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对的?是值得世人效仿与称颂的?”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看似气势十足,但明致杰看得出来她不过在强撑,顾忌着面子而已。

这样的胡搅蛮缠不辩是非不顾轻重。

令明致杰心里说不出的失望,甚至隐隐浮上不明晰的绝望。

他已经看清楚她的伎俩。

哪来什么可以拿捏楚重的把柄?

不过张牙舞爪在装腔作势而已。

她就不想想,这样闹下去造成什么后果。

难道他们明家上下近两百活人,要为了一个死人豁出性命?

“母亲……。”

明致杰沉沉唤她一声,嘴巴仍旧张着,可是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昂着头颅,显然一副完全听不进别人劝告的模样。

他也就悻悻住了口,再没有往下说的意愿。

说服不了眼前这个顽固的老太太,明致杰决定自己想办法尽快阻止事态恶化。

他们已经得罪楚国公府,如今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尽量补偿了。

但愿事情还没有传到深宫那位天子耳里。

如果这件事令天子格外关注的话,明楚两家的仇怨只怕再难化解……。

可惜明致杰没有早些得到消息,也就失去早些阻止事态扩大化的机会。

这时刻,在京城三条大街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已经传进深宫直达天听了。

皇帝坐在御案后,神色不明地撑着半边脑袋,“明楚两家这矛盾闹得有点凶了。”

“楚国公府是名门望族,明巡按府上,也不是一般百姓。这事情不好,给大伙树立了坏榜样。”

家族与家族之间,通常是靠姻亲关系作为维持双方利益的纽带;即使两者之间出现什么矛盾,也应该私下解决。

怎么能敲锣打鼓四处宣扬呢?

这岂不是坏了规矩乱了套?

皇帝皱着眉头往外面望了望,天空黑沉沉的,将最后一丝亮光也压了下去。

“苏明朗,明天你记得提醒朕。朕得宣楚重与明致杰来谈一谈。”

闹得实在太不像话了。

不管谁对谁错,都不能再让事情继续这样闹下去。

想了想,皇帝又道:“就目前的情形看,似乎楚重理亏啊。”

“无端将刚刚过世的夫人拒接入府,还当众休弃;楚重这事做得,让人费解。”

“楚重若非理亏,面对明家这般胡闹抵毁,他怎么一声不吭?”

皇帝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思考其中的逻辑性与合理性。

静谧的空间里,忽闻灯芯爆响的噼啪声。

皇帝抬着头,严肃的面容在明昧灯光下被模糊化,他眼角透着似是而非的流光往上一挑,“嗯?苏明朗,你怎么说?”

第489章 最合适

在皇帝关注明家大闹这事的同时,楚国公府上下几乎也到了人人皆惶惶不安的地步。

松玉轩里,温润如春风的清俊公子楚东阳刚大步踏进屋子,林薇就立即放下手里的事,迫不及待迎了过来。

“夫君,回来了?”

“回来了。”楚东阳温和地点了点头,审视的目光轻若无声在她脸上拂过,“家里可还好?”

林薇心头一紧,连忙扬起笑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一样,“挺好的。”

楚东阳垂眸,默然一瞬,自觉解释了两句,“你担心明家大闹的事?”

“放心吧,父亲自会处理这事。”

放心?她怎么可能放心。

林薇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有心想再说点什么,可见他自顾转身进了偏厅;只能压着心头烦闷与不快,怏怏闭嘴不谈。

对于明家大闹的事,担忧得食不下睡不安的人,自然不只林薇一个。

老夫人杜氏心神不安的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楚国公回府。不过她差人去请楚国公到福瑞堂走一趟,却没等到楚国公本人。

只等到她的人回来禀道:“老夫人,老爷让奴婢传句话:说是不用担心外面的事,老夫人当作不知便好。他自会处理一切。”

“自会处理一切?”老夫人不满地哼了哼,又陡然无可奈何,“罢了,我且等着看他如何处理。”

天色渐黑,张管事领着三组人马在三条大街哭唱大闹半天,他没觉疲倦,反而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他闹得起劲,其他人也闹哄哄的跟着瞎起劲。这个时辰,竟然有不少群众气势汹汹自发纠集一块,准备跑到楚国公府。

红枫知道这事,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回寒香苑向楚南晞禀报。

“小姐,接下来怎么办?再这样闹下去,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就要被明家的人当刀子利用。”

“直接跑来攻击我们了。”

楚南晞刚刚用过晚膳,此际正闲散行在她院内碎石小径漫步。

她听罢,沉吟了一会。

又望了望天色,这才淡淡道:“看来事情闹得挺火热的。都快纠集到我们府来行凶了。”

“这么说,这件事早就该传到那个人耳里了。”

红枫困惑地眨眨眼,“那个人?谁啊?”

楚南晞抬头往皇城方向点了点下巴。

红枫大惊,“小姐,那得赶紧想办法解决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一会;哦,天黑了,宫门已经下钥;应该不会再有旨意宣召,可……也不能再拖了,万一明早就有圣旨到……。”

楚南晞摇了摇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毛毛躁躁一惊一乍的毛病。”

“你过来,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红枫见她不急不躁,淡然从容平和得跟没事人一样,惊奇地傻笑一声,连忙凑过去,“小姐,你说?”

楚南晞以仅两人可闻的音量,压低声音,说得极快。

很简单的几句话,红枫却听得眉毛都扬了起来。

“小姐,奴婢现在就去办这事吗?”

楚南晞笑道:“你不是担心外面事情继续闹大吗?现在去办这事最合适。”

第491章 挖坑先埋自己

她死死盯着这顶编了金铃的绿色绒皮帽,呼吸一下比一下浊重。

好半晌,她颓然闭上眼睛,面容痛苦得扭曲。两行热泪,却抑制不住的滚滚自面颊落下。

手里还紧紧抓着那顶突然出现的帽子,嘴里喃喃不清在道:“作孽啊,苓儿……,娘没有办法了。不能……不能……啊。”

她边流泪边痛苦地捶打胸口。

过了老半天,她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来人,传我命令,让张管事召回所有人,都散了。”

推了门,刚刚疾步走到八仙桌旁的嬷嬷惊得呆了呆。她不敢置信地瞄了眼老夫人,战战兢兢试探问道:“老夫人,你是想让张管事立刻召回所有人?”

明老夫人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快去。”

嬷嬷见她无意解释,阴沉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纵横起伏的皱褶在明灭灯火下,映衬得她神情沉厉又狰狞。

嬷嬷心头一紧,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连忙垂下脑袋,轻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因明老夫人要求的时效是“立刻”,所以嬷嬷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

命令传得极快,张管事带着三条大街的所有人马撤得也极为迅速。

明家这场大街哭丧活动,将楚国公楚南晞以及楚国公府在短短大半天功夫推到舆论声讨中心。

但它极速这一撤,就像某个人只差一脚就攀到顶峰,正准备可以肆意享受登顶快感时,却忽然被人拉下去。

还是悄无声息的令这一切戛然而止,实在猝不及防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恍若梦中的人里面,当然也将明家不明原因的明远威明致杰等人也囊括其中。

他们兄弟二人以及匆匆赶回的明旭,三人在内院碰上面,几人也不多说,点点头一致前往明老夫人的屋子准备问个究竟。

“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几人狐疑又严肃的对视一眼,随即由大家长明致杰出声相询。

之前他们苦口婆心一力劝阻,她偏偏完全不听劝,铁了心一意孤行要将事情闹大。

如今,在舆论倾向性一边倒的同情他们明家时,她却又一声不吭,将这事悄无声息又撤掉。

实在让明致杰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怎么回事?”明老夫人心知肚明他们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但是那个答案她只能烂在肚子里。

即便到死也只能随她进入棺材。她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真相,自然只能佯装出平常的模样,冷漠中透着不耐烦。

不耐烦的语气里,小心翼翼掩饰着她的心虚与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心思。

“母亲,”明致杰打量着她的神情,眉头不自觉拧成了川字。他加重了语气,敞亮的将问题重提一遍,“你知道我们在问什么。”

“你们之前不是一直不乐意我让张管事在外面闹事?现在如了你们愿,又反倒不乐意了?”

分明故意倒打一耙,借此掩饰真正目的。

明致杰眉头几乎拧得打结,落在她面上的眸色也更深了些。

“此一时彼一时。母亲你突然这么做,可想过会带有什么后果?”

明老夫人木然点了点头,却仍不打算多说,反而立即下了逐客令,“我累了,到时间要歇息。你们走吧。”

第492章 借口

明致杰等几人一时沉默下来,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仍是明致杰开腔说道:“既然如此,母亲你就好好歇着吧,外面的事自有我们去处理。”

说罢,他们三人就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屋子,倒分毫没有为难明老夫人的样子。

只不过,明旭跟着他们一齐离去后,在外面晃了一圈,又悄悄折返并且直达明老夫人的屋子。

“祖母,现在父亲与叔叔都不在这里,你可以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向你保证,下面我们说的话,只有我们祖孙二人知道,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个人。”

明老夫人见他去而复返,心里就已经有数。

此际听着他温声诱哄,她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眉梢那颗妖异的红痣上凝了凝。

看得出,这个聪明的孙子眼下态度确实十分诚恳。

大抵,他给她的保证也是真心的。

但是,那件事关系重大;而且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不觉得有必要改变初衷。

明老夫人默默看着他,目光虽慈祥,但自始至终她的神态都透着坚持与抗拒。

“祖母?”

明老夫人沉沉阖着眼皮,她张了张嘴,艰涩沙哑的声音才幽幽冒出喉咙,“旭儿,你别问了,没什么可说的。”

“我就是突然想通了,你们之前劝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因为心疼你姑母,就拿阖府上下两百多人的性命去冒险。”

借口!

明旭听得出来,这绝对是个牵强的借口。

他暗下皱了皱眉,寻思还要再从其他方面入手攻破她心防让她开口坦白。

明老夫人撑开眼皮,一线精光自浑浊眼球迸出。

看着这个径自琢磨的聪明孙子,她心里又欣慰又难过。

然而,却不得不板起脸,严肃中透着冷厉与不耐,开口说道:“旭儿,你不要再多想。”

“无谓浪费精力动脑筋套我的话,对于这件事,我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回去吧,我乏得很。”

明旭听着这话,知道自己心思被她看透,再想什么法子也一样撬不开她的嘴听不到真心话。

默然一瞬,他也放弃了。

但是,明旭也没有顺从听话起身离开。

而是肃了肃神色,极其凝重说道:“祖母,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何非要坚持不肯吐露实话。”

“但是,你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我想瓣扯给你听一听。”

“首先,楚国公已经给姑母下了休书,也就是说姑母已经失去国公夫人的身份。”

“其次,姑母在娘家去世,又被休在后;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回楚国公府,更没有可能葬到楚家坟墓。”

“接着,我们家这一通大闹,等于完全撕破脸面彻底与楚府闹翻,往后再无半点情份可言。”

“然后,我们之前大闹街市,是占理一方站在舆论制高点;之前讨伐楚国公府的声音有多汹涌;今晚之后,就会有双倍或者无数倍的批判声浪一面倒的针对我们明家。”

“日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势必被人指指点点,再难堂堂正正抬起头来做人。”

“祖母还是坚持继续将秘密坚守到底吗?”

第494章 有恃无恐

红枫立时双眼发亮的看过来,“小姐你说。”

楚南晞瞧着她兴奋得快要蹦起来的模样,就不禁失笑。

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呀。”

笑容一敛,她眉宇间就多了几分认真严厉,“给我听好了。”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红枫连忙稳了稳,端正快要飘起来的心态,“奴婢认真听着。”

“是这样。”楚南晞一边转着眼眸,一边斟酌用语,“你暗中散播两条消息出去。第一,就说明香苓在十六年前处心积虑暗害我生母。第二,将明香苓偷龙转凤的事情流传出去。”

红枫听罢,迟疑了一会,不由得疑惑地看着她,“小姐,这两条消息一旦散播出去,会不会引来别人对老爷无端的猜测?”

楚南晞瞥她一眼,淡淡道:“似是而非的消息,没有直接证据,谁也不会敢明面上说我父亲闲话的。”

明家胆敢将事情闹到全京城都沸沸扬扬,她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还当真以为楚国公府怕了他们。

“这两条消息散播出去,正好解释明家之前闹得那么凶,为何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不敢造次。”

只要消息一传出去,谁是占理一方,大伙一看便知道。

她这么做,总比她父亲直接在天子面前抖露自己婚前就被绿要好得多。

红枫见她胸有成竹,显然已经再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也就悄悄放下心来,不再多问。

翌日一早,京城街头巷尾议论的风向已经变了。

而且这一变,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同情明家的声音非常多,这一日之后,反转来咒骂耻笑明家的声音就成倍成倍的增长。

面对这一改变,楚国公也不过稍微楞了楞,眉眼间隐约露出淡淡若有所思的神色,便一如既往的保持缄默,并没有查根究底。

明旭在街上转了一圈回来,阴郁而愤怒得一拳狠狠打在墙上。

“难怪楚国公府一直默不吭声,原来有恃无恐。”

“不对,这里头一定还有别的内情,不然祖母何必对我三缄其口,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实情。”

“楚南晞,那可恶的野丫头!”他妹妹惜语如今还被楚妃扣在手里,也不知被磨搓成什么样子了。

虽说那两条消息散播出去之后,京城的舆论方向一下转了风头,压倒性的全部转向同情楚国公府。

楚南晞还是觉得不胜其扰,是以决定躲去附近的庄子清静几日。

“红枫,给梓歆郡主送个信,就说我打算到庄子避暑,问她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言曼曼收到消息,当即乐翻天,恨不得立时收拾包袱跟楚南晞一块出去玩,岂有不愿意的理。

红枫回府禀过此事,楚南晞收拾收拾;次日就到了与梓歆郡主约定的地方汇合一齐往庄子避暑去。

马车行了半天,她们就到目的地。

“南晞,听说这个庄子有小河和池塘,对吧?”刚安顿下来,梓歆郡主就迫不及待想往外面跑。

楚南晞一见她兴奋得乐疯的模样,就不禁哑然失笑。

“坐了半天马车,你不累吗?”

“不管小河也好,池塘也罢,它们都不会跑。我们还是先歇息歇息,一会再出去吧。”

第495章 饵?

“我不累,一点也不累。”梓歆郡主确实高兴极了,“南晞,我要去河边钓鱼。”

“哦不,我要下河里捉鱼。你要一起吗?”

“你若是累的话,你先在屋里歇着吧,我自己去玩耍也行。”

“嗨,姑娘们,赶紧收拾收拾,把东西拿上,我们一起到河里捉鱼去啰。”

楚南晞不由得摇头失笑,好家伙,这小妮子何止乐疯?

依她看,梓歆郡主就跟一只出笼的鸟雀一样,已经迫不及待想快活扑向自由的天空。

难怪半点也不觉劳累。

是她主动邀请梓歆郡主跟她一块来庄子小住的,不管怎么样,她也不可能将这个小伙伴独自扔到一边去。

呼吸着徐来清风中混杂着不知名山花野草的香气,楚南晞顿觉疲倦立消。

她回头吩咐道:“青桐,拿上钓鱼的工具;找个人带我们去河边。”

“红枫,你见一下这里的管事,让他找几个人过来。”

红枫一时不明所以,有些困惑地看向她,“小姐打算找人做什么?”

楚南晞的目光往前面快乐得像个孩子似的英气少女放了放,转而轻声笑道:“安排两组人墙守在河边。外围让我们府上的护卫盯着,内围由你率几个得力的婆子或者农妇守着。”

“郡主刚才不是说了吗?她不仅想钓鱼,她还准备跑到河里摸鱼呢。”

就算梓歆郡主性格大大咧咧,那也改变不了她女儿身的事实。

而她带了郡主出来游玩,保护的细致工作,她得更加谨慎小心做好才行。

红枫懂了。

旋即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犹犹豫豫咬着唇,明显有话要说。

楚南晞见状,不由一笑,“放心吧,只要你办好我刚才交待的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红枫这是担心她家小姐一会也陪着梓歆郡主下河里摸鱼。

两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尊贵小姐,脱掉鞋袜卷起裤腿露出玉足跑到水里摸鱼,这万一若是被其他男人看了去……。

红枫光是一想,心头就难以自抑的震了震。

想到这里,她看楚南晞的目光,越发忐忑不安,“小姐,你是不是劝着郡主,不如就在河边拿鱼杆钓鱼好了?”

光天化日之下,露出玉足跑到水里摸鱼,这举止实在太大胆太吓人了。

楚南晞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失神的望向远处,她的声音也忽然变得缥缈起来,“不用这么紧张。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庄子上,只要你一会安排得当,就不会出任何纰漏。”

其实对于可能被男人看去玉足这事,楚南晞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一来,她会和梓歆郡主一齐站到水里。有流水作掩,一般人远远望一眼,哪里能看清什么?

二来,她与梓歆郡主皆习武,就算真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闯过她设的两道人墙,她与梓歆郡主也反应得过来,更加不可能会吃什么亏。

不过这些话,楚南晞自然不可能对自己婢女说的,免得徒令红枫更加寝食难安的担忧。

红枫见她打定主意,只能压着满心忧虑,匆匆出去安排了。

第496章 不速之客

楚南晞住的院子位于庄子居中偏东南,走上约莫一刻钟,就见有条依山的清澈小河绕着庄子而过。

“南晞,快来看,那丛水草下面有两条鱼在活动呢。我们赶紧下去。”

“郡主你慢点,跑得急会惊动它们的。”楚南晞含笑叮嘱,同时谨慎的四处打量这条小河周边的环境,并没有急着跑到河里摸鱼。

小河傍山的边上,种植了成片成片的翠竹,既增添了夏日的荫凉,又能起到防护水土流失的作用。

楚南晞看得暗暗点头。

她目前所站的位置,是小河的另一面,此处种植的柳树樟树反而多了起来。

这些有一定间距的树木,既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观赏性,又为流水潺潺的小河增添光亮。

楚南晞较为满意地呼了口气。

从这条小河便可看出这个庄子打理得确实不赖。

“南晞,南晞?赶紧下来啊,还站在上边干嘛?”

楚南晞看着梓歆郡主光着脚丫小心翼翼踩在小石头上,弓着腰慢慢往竹子下的水草摸去。

看得她也不由得一阵心动。

眼前这画面,几乎立刻勾起她从前生活在小山村时快乐的生活。

小时候,她在小山村与小伙伴们可没少干眼前这事。

她怀念的弯了弯眉眼,轻快应声,“嗯,就来了。”

“南晞,你站东边,我站西边。我们包抄来捉,我就不信还捉不到这里滑溜成精的河鱼。”

楚南晞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更觉不虚此行。

跟几条河鱼杠上的梓歆郡主,怎么看怎么可爱呢。

当然,她心知言曼曼不过喜欢体验徒手捉鱼的乐趣而已。

真想捉到鱼的话,言曼曼随便用点功夫,就算再滑溜成精的河鱼,也一样手到擒来。

“南晞,快点快点,它要从你左边逃跑啦。”

楚南晞微微一笑,自信的盯着灵活摆动尾巴的河鱼,悠悠道:“放心,保管它定能成为你的腹中餐。”

竹影下,小河里,两个妙龄少女嘻嘻哈哈玩着合作徒手捉鱼,气氛好不欢乐。

河岸边上,红枫却如临大敌的守着,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她一双眼睛此刻恨不得能变出几十双来,好能牢牢盯紧这小河边界之地。

然而,红枫守得住村庄这边,却料不到小河傍山之上,这时已经有不速之客悄悄越界。

“我说,这地方哪有什么猎物?”山上,丛林深处,有男声狐疑询问,“这山头连只野兔都难见。”

“你不会特意诓我过来吧?”

“嗯,老实说,你跑这来到底想干什么?”

一棵丈余高的落针松树下,男子懒洋洋倚着树干。他唇瓣微勾,可见心情十分愉悦。

任凭不远处的北辰于归连声抱怨,他也没有出声反驳。

只偏着头往下凝望,眉眼间流光轻泛,隐约露着一抹不可察的浅浅温柔。

他慵懒而立,耳朵却专注的竖了起来,明显在仔细听着什么地方的动静。

北辰于归见状,当即气笑了,“我说阿墨,你特意跑来这当耳报神吗?”

松树下,那长得容光潋滟集华贵优雅于一身的男子,眯起眼眸微微一笑,懒洋洋挑着眉,波澜不惊的反问他一句:“有何不可?”

第497章 见不得光

北辰于归忍不住冲他翻白眼,“你可真够闲的。”

摇着头,无奈地哼哼两句,“真闲得没事做,我们留在城里去喝喝小酒逛逛美人楼什么的,也比跑到这喂蚊子强吧?”

“我们在这丑不拉叽连笨兔子都嫌弃的山头干什么呢?看落叶数杂草吗?”

华非墨好笑地眨了眨眼,露出指点迷津的神情,懒洋洋往下面点了点下巴,“你仔细瞧瞧下面的小河。”

北辰于归一惊,侧着头半信半疑地将他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两遍,才狐疑地朝山脚下的小河探出脑袋,“有什么可瞧的?”

默默凝目盯了一会,他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看潋滟慵懒的家伙,不确定地问,“河里似乎有小美人赤足摸鱼?”

华非墨眸光一闪,几乎同时手快的朝他额头弹了颗松子,“还想让你的眼珠子好好待在脸上的话,你可得约束好它们别乱看。”

听着他轻淡随意的语气,却透出浓浓威胁与警告。

北辰于归皱着眉头摸了摸被弹疼的脑门,呆了呆,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随即兴奋又莫名八掛地蹲了下来,“阿墨,在小河里赤足摸鱼的小美人,是不是你心上那个她?”

华非墨飞了记眼刀过去,“还废什么话?你不是不耐烦待在这山上?赶紧找路下去啊。”

北辰于归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冲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楚南晞与梓歆郡主在河里玩得尽兴,上了岸后,回去换洗一番,用过晚膳,就在疲倦与满足中倒头酣睡。

翌日清晨,梓歆郡主伸着懒腰懒洋洋的走出屋外。

这才一脚跨出门槛,她立时惊奇地瞪圆了眼。

“南晞?南晞?你快出来看看,那边小桶里放的是不是做鱼饵的蚯蚓?”

楚南晞洗漱完毕,闻声走了出来,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望见青梅树下搁着两只小桶。而桶里还在活泼蠕动的蚯蚓,几乎占据了小桶大半体积。

她有些茫然地扭头,“红枫,这些蚯蚓是你早上让人挖的?”

红枫诧异的从走廊一头赶过来,瞄了眼青梅树下,连忙摇头否认,“小姐,奴婢没有让人去挖蚯蚓。”

“不用猜了,蚯蚓是我们挖的。”含笑的嗓音散漫戏谑,不可否认这嗓音十分悦耳就是了。

楚南晞与其他人一样,同时扭头望向屋角。

就见手执一柄梅花折扇的男子,含着笑,迈着自认风流倜傥的步伐朝她们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楚南晞眸光一闪。梓歆郡主已经抢先冷哼一声,冲着来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怪笑起来,“鱼鬼,你这是什么意思?”

“偷偷摸摸弄两桶蚯蚓过来,心里想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

“鱼饵,自然是用来钓鱼的。”华非墨越过吊儿郎当的北辰于归,懒洋洋的朝着楚南晞走过去。

他一出现,深邃的眸光便似只看见她一人,也只容得下对面笑意微微的少女一人。

这话,似回答梓歆郡主;更似向楚南晞说明他的来意。

第498章 帮亲不帮你

乍然在这个地方看见华非墨与北辰于归,不得不说,楚南晞还是有些意外的。

意外的同时,心头又隐隐浮上一丝不明晰的惊喜与甜蜜。

对于北辰于归,梓歆郡主可以毫不客气的大声反呛回去。

可面对懒洋洋的璃王殿下,她莫名就觉心里有些发虚,还有些顾忌与敬畏。

梓歆郡主撇了撇嘴,没再不满的吐糟那两桶蚯蚓。不过她不敢对华非墨表达意见,却不介意略略偏过头,坦率的给了北辰于归一记白眼。

梓歆郡主这会更加不好意思提昨天她和楚南晞已经下水摸鱼的事。

“钓鱼啊?钓鱼——挺好的。”楚南晞瞟了眼神色不自然的郡主姑娘,轻轻咬着唇,隐含揶揄的笑道:“我们今天可以钓鱼摘荷叶,届时再拿这些材料亲自下厨煮晚饭。”

言曼曼昨天还意犹未尽的放出豪言壮语,说今天还要继续下河里捉鱼。

谁料一大早,这两尊大佛突然露面,梓歆郡主的计划自然泡汤,也难怪她不给北辰于归好脸色。

“光是拿着鱼杆傻傻坐在岸边钓鱼没意思,”北辰于归对于郡主姑娘不欢迎的白眼彻底无视,反来了兴致说道,“我们不如玩点新鲜的。”

楚南晞兴趣盎然的看着他,“什么样新鲜的?说来听听。”

见他兴奋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梓歆郡主忍不住黑着脸,嘲讽一句,“别是些下三滥的点子?你可想好了再说,千万别随随便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免得污了我们耳朵。”

楚南晞与华非墨静静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弯起唇角无奈的苦笑一下。

梓歆郡主与北辰于归简直就是天生不对盘的冤家。

见面不吵吵吵,大概连他们都难以习惯。

北辰于归抬了抬下巴,眸光在楚南晞面上打了个转,方转落在梓歆郡主身上,“郡主,好好看看我家楚妹妹吧。”

“不是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吗?你经常与楚妹妹待一块,怎么没见你学到她身上一星半点的……嗯,气质与风度?”

他轻飘飘说着话,促狭的笑容戏谑的口吻,分明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故意刺激梓歆郡主逗她来着。

“你——”梓歆郡主黑脸,直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南晞真怕两人一会从口头对仗演变成拳头相见,立时拉了拉言曼曼,轻声劝道:“郡主,好女不跟男斗,我们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她说得虽然小声,无奈北辰于归耳朵尖得很。

梓歆郡主脸色尚未缓和,他已经委屈的叫了起来,“楚妹妹,你可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

楚南晞掠他一眼,一本正经答,“郡主和我是一国的,我肯定帮亲不帮你。”

“哈哈,我就知道,还是南晞你对我最好。”一句话,逗得梓歆郡主转阴为晴喜笑颜开。

楚南晞悄悄松了口气,决定将缓和气氛的任务,交给那长着一张全天下女人都妒忌的脸的家伙,“不是说有新鲜的点子去钓鱼吗?”

华非墨半眯眼眸凝着她,懒洋洋含笑开口,“嗯,北辰提议,我们可以分组比赛钓鱼。”

梓歆郡主双眼立时一亮。楚南晞从善如流问,“分组比赛?这么说就是有输赢有奖罚了?”

第499章 打赌

华非墨挑着眉,清晨的阳光薄薄打在他俊美得惹人妒忌的脸上,更添朦胧不真切的如画美感。

浅淡不规则的光晕丝丝缕缕网着他眉眼,仿佛眼前这人并非恣意慵懒的璃王殿下,而是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高贵神祇。

懒洋洋含着笑,却又矛盾的奇异庄严,让人心生敬畏下意识低头膜拜。

梓歆郡主不经意的掠眼扫过那张脸那眉眼,心头不禁难以自抑的震了震。

就连楚南晞看着长身玉立懒洋洋沐浴阳光下的华非墨,心头都浮上淡淡难以言喻的感觉。

偏偏那长相华艳的家伙完全没有这个觉悟,他瞧见心上的少女羽睫轻颤,心里略生诧异。低低笑着开了口,“自然有输赢有奖罚。”

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特意拉长尾音,“你想要什么样的奖罚?”

少女眨了眨眼,眸子转转时眼波明丽,流光溢彩,也独见一份冷清骄傲的妩媚。

“这样吧,嬴的小组,负责烹饪今天晚上的晚饭。”楚南晞顿了顿,侧头询问的看了眼梓歆郡主,方接着道,“至于输掉比赛的小组,则负责打下手生火备柴等等杂活。”

“各位看,如何?”

说到后一句,她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梓歆郡主与北辰于归。

梓歆郡主惊奇的眨了眨眼睛,几乎连想也没想,就笑答:“好,南晞说什么我都赞成。”

喜欢与她抬杠唱反调的北辰于归挑了挑眉,双手一摊,十分玩味的说道:“行啊,楚妹妹提的建议,我自然没有异议。”

梓歆郡主忍不住扭头丢一记眼刀给他,“谁是你妹妹?不要脸。”

“嗯?”北辰于归佯装意外道:“谁不要脸?那我把它捡起来先收着好了,说不定哪天能用到。”

楚南晞忍不住愉快的弯起唇角,并不掩饰此刻轻松愉悦的心情。

华非墨与北辰于归却趁这时悄悄交换一个眼神。

他轻咳一声,也不知是想引起大伙注意,还是想遮掩什么。只听得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不紧不慢响了起来,“说完比赛的奖罚,接下来我们说说分组。”

北辰于归跳了出来,举着折扇,高声道:“说到分组,我有个提议。不如大家抽签决定吧?”

“保证公正公平,如何?”

楚南晞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行。”

她都没意见了,梓歆郡主当然不会没眼色拆她的台,“那就赶紧抽签,分完组好开始准备。”

“青桐,拿纸笔过来。”为免给任何人作弊的机会,楚南晞决定亲手写下抽签的组号。

吩咐完毕,她心有所感的扫过华非墨与北辰于归。

有个念头在脑里转了一圈,她好笑抬眸再瞥了他们一眼,倒没有直接开口戳穿。

既然跑来庄子躲清静,有些事,还是别太较真的好。

青桐很快拿了纸笔过来,楚南晞刷刷写好组号,将纸条分别投进相对密封的箱子里。

“我们开始抽签吧。”

梓歆郡主兴冲冲的嚷了起来,“我先来。”

“南晞,你可一定要抽中与我一组啊。”

楚南晞微微一笑,这个愿望她要实现只怕有些难度。

想着,她将视线瞥向神情隐晦又藏着狡黠的某个漂亮家伙脸上。

第500章 说谁不行?

楚南晞最后一个拿出纸条,四人同时展开手里的纸条一对;梓歆郡主立刻牙痒痒的瞪了北辰于归一眼,瓮声瓮气质问他,“鱼鬼,你怎么把属于南晞的号给拿了?”

“喂,就算你是郡主,你也得讲理吧?”北辰于归可完全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就忍让,“这又不是我能作主来挑的。”

“出发吧,以两个时辰为限,以小组为单位,钓鱼数量多的组为胜。”

梓歆郡主还想抗议与楚南晞换成一组来着,可听着华非墨的话,看着他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只好默默将懊恼的情绪压下去,不太情愿的撇了撇嘴。

“哦,南晞,我们也出发吧。”

一行人去到小河,两组人便分别在河两对岸开始展开钓鱼比赛。

钓鱼讲究的是坐得定坐得住。

在鱼儿上钩之前,比的就是谁耐得住性子。

楚南晞与言曼曼两对面而坐,两人都在上游;而华非墨与北辰于归则相对的坐在她们不远处,同样甩杆子垂钓。

大约一刻钟后,梓歆郡主手里的杆子动了动,她立即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里。

脸上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心里默数着一二三,然后猛地一提杆子,“哈,我钓到鱼啦。”

“我是第一个钓到鱼的,真高兴那。”

楚南晞冲她笑了笑,言曼曼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像个孩子。看着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就发觉快乐原本可以是件十分简单的事。

另外两个大男人不动声色瞥她一眼,几乎同时提起原来垂钓的杆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双方都从这条清澈小河钓到不少的肥美鱼儿。

“呀,我钓上一只大虾。”梓歆郡主明显比其他人多话,只一会功夫,又兴高采烈叫了起来。

“我说,郡主妹妹,郡主姐姐,郡主大人。”北辰于归一口气换了三个称呼,可见与她搭组,他内心是多么无奈,“你能不能安静会?你老这样瞎嚷嚷,鱼儿都被你吓得跑光了,我还怎么钓?”

她在上游不停搅动水流,他杆子上原本咬着鱼饵的鱼儿都知道躲避危险跑开了。

“你自己技术不行,怪谁?”梓歆郡主给他一个鬼脸,依然快活的我行我素,完全没有因他是与她一方的组员就有所收敛顾忌他。

“我技术不行?”北辰于归眼角微挑,精光闪烁的眼底流转着隐隐挑衅的芒动。

梓歆郡主认真地盯着水面,当没听到他磨牙般的不满冷哼。

北辰于归转了转眼睛,随手捡了颗石子,趁着她杆子的鱼饵被鱼儿咬着时,嗖的一下丢进水里,立即就把那条傻乎乎准备上钩的肥鱼惊走。

“你太过份了。”梓歆郡主一见,顿时气得跳了起来。

“混蛋,你存心想让我们组输掉比赛是不是?”

北辰于归扬扬眉,随手拿起鱼杆当叉子用,盯了一瞬往水里一戳,一条原本欢快摆尾畅游的笨鱼已经被他叉了上来。

他拨出鱼杆,随手将鱼抛入梓歆郡主身侧的水桶里。

梓歆郡主::“……”

“北辰,你破坏规矩,你们组已经输掉今天的比赛。”

“收拾一下,回去准备做饭。”

梓歆郡主张了张嘴,转着眼睛望望一脸无辜状的北辰于归,再望望一本正经认真宣布结果的璃王殿下,恼怒又无奈的狠狠剜了北辰于归一眼。

第501章 受伤

“郡主,来,笑一个。”回去时,楚南晞特意搂着气鼓鼓的言曼曼,和风细语般安抚她,“我们钓鱼只是图个乐子,谁输谁嬴又有什么要紧呢?”

“你若是板着脸不高兴的话,这样就失了我们出来游玩的初衷,你说是不是?”

“我就是……算了,你说得对,谁输谁嬴又有什么要紧,我们煮鱼去。”梓歆郡主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只有三岁。

输了比赛这种事,哪有比得上她玩耍高兴重要。

不过去到厨房,梓歆郡主与北辰于归又因为谁来生火,谁去抱柴的问题又干了一架。

“谁说我不会生火?”最后吵嬴的英气少女,黛眉一挑,带着几分斗志昂扬的模样,狠狠鄙视了北辰于归一番。

“动嘴巴的事谁不会?”北辰于归抱着双臂斜睨过去,“你先把火生起来再说。”

梓歆郡主有些心虚的躲了一下他犀利睨来的目光,不过嘴上是绝对不会认输的,“那你好好看着,生个火而已,能有多难。”

哼,没见过猪跑,谁还没吃过猪肉了?

她以前在军营里,偶尔也会转到火头军的大厨房,就算没动手生过火煮过饭,看也是看过的。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看着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未必就能做好。

梓歆郡主蹲在灶膛前,摆弄了足足超过一刻钟,最后除了弄得灰头土脸之外,就是满厨房都是令人咳嗽不止的呛人浓烟。

灶膛里的火,是迟迟的不给她面子,死活不肯烧起来。

“笨蛋。”北辰于归无奈低骂一句,随即大步行近一把将她拽起来,“你去外面抱两捆干柴回来,烧火的精细活,还是让我来干好了。”

梓歆郡主下意识要反驳,北辰于归瞟她一眼,飞快又道:“你不会想弄得大家今天晚饭都没有着落吧?”

少女略略迟疑,扭头望了望因受不住浓烟已经避出外面的俊男美女,只好闷声垂着脑袋走出去。

待到梓歆郡主费力的抱着一捆干柴回来时,灶膛里的火已经烧得极旺。

那红红的火焰映照着守在灶膛前面,动作娴熟往里投柴的男子,竟让她一时站在门口盯着那人侧脸发起呆来。

没想到,鱼鬼正经做起事来,完全寻不着让人讨厌的吊儿郎当;他认真投柴的模样,反而有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

“发什么呆啊?”北辰于归忽然扭头,瞥见少女傻楞楞的姿态,就不由得取笑她,“不会连抱捆干柴的活也做不好吧?”

恍了一下神的英气少女不妨他突然扭头出声,莫名心虚受惊的低低“啊”了一声。

接着,立刻脚下生风般重重踏进来,将怀里抱着那捆干柴使劲往他旁边的角落一扔,气呼呼就嚷了起来,“谁做不好了?你少看不起人。”

她说着话,却突然皱起眉,还忍不住倒抽口气发出压抑的“嘶”一声。

“怎么了?”听闻她忍痛的吸气声,北辰于归下意识先问了一句,才疑惑的回过头审视又挑剔的目光投向少女。

却一眼就瞧见梓歆郡主捏着流血的左手,正忍耐的轻轻咬着唇。

他脸色微微变了变,接着腾地站起来,难掩紧张的拉过她受伤的左手,“很疼吗?”

第502章 得意忘形

楚南晞静静看着这一幕,眸光闪了闪,心里意外划过一丝异样感觉。

北辰于归已经不由分说直接拉着梓歆郡主离开厨房,“忍着点,我给你上药。”

华非墨见状,若有所思的转着眼睛,灵机一动,认真的对她道:“你乖乖在旁边坐着看我煮就好。”

楚南晞不明所以,“嗯?”

他手里动作不停,拿着锅铲行云流水般上下翻飞,那姿态那动作,若是不明情况的人看见,谁也想不到金尊玉贵的堂堂璃王殿下,做起厨子来竟然不仅有模有样。

简直可以称得上视觉上美的享受。

他飞快的扭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含笑,还藏着浅浅揶揄,“万一你也像言曼曼一样,粗心大意弄伤自己,我可会心疼坏的。”

楚南晞:“……”

这话她没法接,低垂的羽睫轻轻颤了一下,双颊难抑的渐渐发烫。

华非墨将调好的甜酸汁淋上已经上碟的松子鱼,又扭头瞥她一眼,继续一本正经道:“你放心好了,我手艺再差,做出来的菜还是能吃的。”

“只要你给机会,我保证以后肯定能越做越好。”

楚南晞:“……”

她抿了抿唇,躲避着他柔情万千的目光,心——却怦怦的有些慌乱的跳了起来。

所以这家伙特意提出分组比赛钓鱼,其实是为了在她面前显摆厨艺来着?

见她习惯性的逃避不肯回应,华非墨也不着急,更加不会因此就气馁。

一辈子如此漫长,他有的是时间。

日后回想起来,她故意绷着脸逃避他的模样,也是一种让人愉悦且怀念的情趣。

无论如何,她的余生——只能交给他来操心。

不管她生气嗔怒,还是欢喜扬眉,他都乐在其中。

“北辰,赶紧把饭菜端出去,可以开饭了。”为免逗过火惹来楚南晞不快,华非墨识时务的换了话题,朝门外高声喊了一句。

四人坐在饭桌时,气氛竟意外的和谐。

梓歆郡主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对北辰于归挑刺,呛他这不好哪不对。

而北辰于归似乎也终于在突然间醒悟过来,将梓歆郡主当成真正的姑娘对待。

言辞间虽然还十分随意,不过总算也懂得在不着痕迹之中不时顺一顺梓歆郡主。

楚南晞看得啧啧称奇,一会看看这个,一会观察那个,总感觉他们两人之间莫名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涌动交缠。

“刷碗的任务交给我。”吃完饭,作为输掉比赛的小组,北辰于归义不容辞担起善后的责任。

不过,他这话明显是对言曼曼说的。

楚南晞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你会刷碗吗?”

“不会刷着刷着,顺便把我庄子这些东西给刷没了吧?”

北辰于归笑容敛了敛,一本正经道:“楚妹妹,你可别瞧不起哥哥我。”

这话一落,一记冷嗖嗖的眼刀立刻不客气的向他飞了过去。

“你是谁哥哥,嗯?”华非墨懒洋洋挑着眉,淡淡语气里透着浓浓威胁意味。

糟糕,一时得意忘形犯忌讳了。

北辰于归讪笑一声,连忙跳离他身边三尺远,“误会,误会。”

“我先去刷碗了,你们接着聊。”偷偷抹了把冷汗,他赶紧端起碗碟一溜烟往厨房跑去。

那慌乱的背影,活像有恶鬼在身后追着他一样。

第503章 惊变

做完各种善后工作,月亮已经冷冷清清挂上了屋檐外的月桂树枝头上。

青桐门神一样站在厅里,牢牢把持着转向厢房的通道,“天色不早了,请璃王殿下和北辰公子回去歇息。”

她神情谦恭,言辞客气有礼。但态度却恭敬中透着坚持与强硬,那微微垂下的眼睛,还透着豹子一样的光芒,牢牢盯紧他们两人的身影。

仿佛随时准备着与人战斗,誓死捍卫领地。

倘若他们敢不守礼节越过雷池半步,她就会立刻抛弃尊卑,先将他们干掉再说。

“奴婢已经让人把附近另一座院子打扫干净,两位过去洗漱一番便可直接歇息。”

白天人多,小姐与他们一起垂钓就勉强罢了;这里总归是楚国公府的庄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即便有人看见他们在一起玩耍,也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去。

但是夜晚,她是决计不能容许这两个外男与小姐郡主她们同歇一座院子的。

不管他们身份何等尊贵,也比不上小姐的闺誉重要。

见这丫环板着脸挺直腰杆守护神一样拦在这里,北辰于归既意外又意料之中。

他挤眉弄眼的瞄了瞄华非墨,勾着唇促狭地笑了笑,“殿下,你怎么说?”

华非墨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随即转身往外走去,“去睡觉。”

能怎么说?

来日方长,就算没有青桐这忠心的丫环守着,他也不会留在这院子过夜。

“真没劲!”也不知是说青桐还是他自己,北辰于归摇摇头,小声嘀咕着,也转身走了出去。

待两人一出院子,青桐立刻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手脚麻利地将院门上了锁。

想了想,她又搬来两张桌子与凳子顶在门后,这才靠着墙,安心的慢慢吁了口长气。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而令人格外眷恋。

梓歆郡主与北辰于归休战了一天,翌日再见面,又继续开启唇枪舌战的冤家模样。

就在两人正争论着,如何才能摘到池塘正中那片长相最佳的荷叶时,他们脚下的土地突然毫无预兆的向上顶鼓了一下。

接着,四周也十分突兀的抖了抖。

梓歆郡主呆了呆,有些诧异有些心慌,“南晞,刚才地面好像动了一下,你感觉到了吗?”

楚南晞冰肌玉骨的俏脸似乎霎时白了一层,她严肃地看着梓歆郡主,“郡主,刚才确实地动了。”

说罢,她眼眸微微眯起,眸色也深了几分。

上辈子,在这一年确实发生过地动。

地动波及的范围极广,京城受灾的情况……。

她认真的回想了一下,上辈子具体发生地动的日期她记不起来,但是京城当时有许多房屋都在地动中倾塌损坏。

至于在地动中丧命的百姓……。

楚南晞想到自己的父兄,也不知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地动出什么意外。

她实在没法再像平常一样保持冷静。

念头乱糟糟的转过。

她皱着眉头,心头不由自主的揪紧起来,“郡主,我们大概得提前回去了。”

“我放心不下父亲他们,得亲自赶回去看看才行。”

第504章 等来好机会

京城与楚南晞当下所在的庄子,相距不过百余里。但是地动发生的时间,以及地动的强度与损坏程度等等;两地却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确切来说,京城地动发生之后,威力微弱的余波才缓缓延至她所在的庄子。

此时,明旭缓步走在街道上,对于一旁倒塌的房屋以及面色不虞匆匆来去的行人;他一概做到目不斜视,完全忽略。

明旭此刻的心思莫名兴奋活泛,他脑子飞快转动着。

借着漫步在这满目疮痍的街道,他在清晰回想与楚南晞相关的种种传闻。

回京之前,他一直辗转在各地游历。

不过自从“楚国公认回流落在外的嫡女”这传闻开始,他就下意识关注着与之相关的一举一动。

从最初,楚南晞与府中一众小姐妹到千叶寺参加佛法大会,却在寺中遇到意外,甚至毁容破相。

如此小小的消息,他没有漏掉。

当初听罢,只是轻蔑的一笑置之。

“果然是个野生的,完全没法适应名门望族的生活。”

想起当时他无意嗤笑脱口而出的评语,明旭心头忽然漫上丝丝难言的苦涩。

如果当初他对楚南晞这个突然回归的“野生国公嫡女”稍稍上心一些,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后面没法挽回的结局?

千叶寺佛法大会不久,楚安怡就开始出事。

明旭后来特意调查过,才知晓楚安怡发生种种意外,有意无意都可看到楚南晞出手的影子。

他心里很清楚,尽管楚安怡并非他姑母亲生骨肉;但楚安怡自幼在他姑母明香苓膝下长大,他姑母是真正将楚安怡当命根子一样对待的。

楚安怡一出事,他姑母的情况就开始不好。

待他辗转收到消息,他姑母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那时候,正好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名巫医。

为了从他姑母嘴里弄清真相,他冒险暗中悄悄安排那名巫医来京给他姑母治病。

只可惜,他将人带回来的时间太迟了。

他姑母在楚南晞的连续险恶打击下,眼睛看不见,行动不便,连神智都不清。

不得已,他恳求巫医以姑母的寿命为代价,想尽办法让她恢复短暂清醒。

他终于从姑母亲口讲述中,知晓了楚南晞的恶毒与狡诈。

记得当时,他犹在外地为姑母的事情伤神奔波;他妹妹惜语,也被楚南晞耍诡计留在楚妃手里。

他赶回京的路上,才知道这消息,自是没办法将妹妹救出来。

越靠近京城,他收集到越多关于楚南晞的事情。

他妹妹惜语在楚南晞手里吃过大亏,他前面几个哥哥,也不同程度被楚南晞“照拂过。”

就连他的堂妹明晓楼与堂弟明森,都曾因为楚南晞而发生过意外。

最近距离的一次,可以说得上是面对面的感受,那就是他姑母死后,他祖母不顾一切让人在京城大闹哭丧的事了。

虽然到现在,明旭也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是楚南晞暗中做了什么,才令他祖母突然放弃为姑母讨公道的行为。

但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他祖母做的决定一定跟楚南晞有关。

而且是十分关键隐秘的事情。

想到这里,明旭唇边忍不住噙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楚南晞,这次地动来得妙啊。”

第505章 残忍之极

明旭无动于衷站在破损的街道中,冷眼望着面容悲苦的百姓,忽然朝空中打个响指。

一抹人影飞快出现在他身旁,“公子?”

“速速去查探一下前往梅岭庄的道路状况,尤其注意路途当中何处发生坍塌,以及坍塌造成的破坏程度。”

“是,公子。”那人低头作揖,硬梆梆的语气表达了充分的执行力,转瞬又不见了踪影。

“楚南晞,梅岭庄是个好地方,四周群山环绕,它周边的风景优美如画;我为你选这一处为你埋骨地,你应该感到满意吧?”

“看在我们曾经是名义上的表兄妹关系份上,这一点小事我还是会为你做好的。”

他踌躇满志的低笑着,眉梢那颗红痣随着他自信万丈似乎隐隐发出了妖冶红光。

没有人知道,他年幼就在谋略方面开始展现出过人的非凡能力。

后来他逐渐长大,他父亲听从他祖父的建议,没让他跟其他几个哥哥一样考取功名入仕;而是让他四处游历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最主要是锤练他的智计以及识人用人之明。

如果他没有一直收集与楚南晞有关的种种,现在他也会与其他人一样,丝毫不觉得那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野生国公嫡女”有任何过人之处。

幸好,他不是其他人。

他既然看清楚南晞的手段,就决不会允许那个野丫头继续这样一步步毁掉他们明家。

只要抓紧这次地动的机会,他就可以直接将那个碍眼的丫头彻底解决,从此将她葬在山崖石壁深处,永远与青山孤魂为伴。

想到这里,明旭心头不由涌出几分庆幸。

幸好,他及时回京了。

一个时辰后,下属在一处落石散乱的院子见到明旭。

明旭负手站在乱石当中,心情似乎分毫不受眼前乱像所扰,看他面容含笑反而似十分享受。

“公子,属下已经探明,从京城往梅岭庄的道路;有两处受地动影响颇为严重,一处在距京城十里的燕子坡。山脉坍塌,乱石飞滚,涌堵了燕子坡前后将近五里地。”

“另外一处,在离京城六十里的雁回谷。官道的路面塌陷断裂,约有一里地无法通行马车。”

明旭听他禀完,默了片刻,才开腔说道:“我没记错的话,雁回谷的官道,一面靠山一面却是悬崖?”

“公子说得没错,雁回谷的官道塌陷断裂处,另一面正正处于深不见底的悬崖。”

明旭扯了扯嘴角,狭长的眼角略略斜挑,眼底冷芒大盛。

“很好,那就选雁回谷做她的埋骨地。”

“传我命令,暗部速带二十人前往雁回谷埋伏。一旦发现楚南晞回城路过当地,立即当场击杀,务必将她绞杀在官道塌陷断裂处。”

杀了楚南晞,再将她的尸骸抛落悬崖,到时只需伪造一个马车勉强通行才发生意外的现场。

一切就完美解决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楚南晞再活着回到京城。

上天送来的好机会,他不好好利用,真是太浪费太对不起自己了。

如果楚南晞没有在地动前跑去梅岭庄,那么现在,他还寻不到这样好的时机。

“可惜那样标志一张脸,以后再没法看到了……。”他舔着嘴唇,说着惋惜,笑容却残忍之极。

第506章 受不住也得受着

这个时候,楚南晞留在庄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明显坐立难安。

在确认发生地动之初,她就打算立刻赶回京城。

华非墨却拦下她劝道:“眼下情况未明,我们不能贸然回京。万一在途中再来一波强烈地动,到时非但不能尽快赶回去,反而会将自己置入险境。”

“你担心自己在京城的父兄,又焉知他们不会反过来更担心你的安全?”

“我不是阻止你回去。而是让你再等一等,待确定这波强烈的地动已经过去,起码得确认回程途中,不会出现类似地动这种不可抗力的大自然灾害,你才可以动身。”

尽管楚南晞心急如焚,却不能不承认华非墨说得十分有道理,考虑得也相当周全。

“好吧,我同意你的决定。”她只思量片刻,就决定暂缓回城。

待探明回程的情况再作进一步打算。

楚南晞眼下再坐不住,是因为华非墨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人,已经出去将近一个时辰了。

而这会,仍旧没有消息传回来。

等,着急又无奈的等待。

“小姐,先喝杯水吧?”青桐见她嘴唇都干涸起皮,忍不住端着杯子过去劝了又劝。

楚南晞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连开口说话的意愿都没有。

梓歆郡主看不过眼,示意青桐将杯子给她。

“南晞,一会我们肯定得快马加鞭赶回京中,到时可没时间喝水吃饭,你确定现在继续这样熬着?”

所谓关心则乱。

楚南晞上辈子已经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过一次亲人。

所以眼下,她比任何人都紧张。

不过梓歆郡主的劝告明显直接且有效,楚南晞听罢,略略一滞,便接过她递来的杯子,“谢谢。”

一杯水灌落肚,沙哑的嗓音才渐渐得到缓解。接着,她又勉强自己味同嚼腊的吃了两块点心。

这时,华非墨终于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可以回去了。”

楚南晞面上一喜,深吸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才稳稳道:“红枫、青桐,拿上东西,我们回去。”

华非墨补充道:“沿途的官道因地动出现不同程度的坍塌断裂,为了方便,我们只能骑马回去;这一百多里的路程,骑马赶路的话,会比较辛苦。你——受得住吗?”

楚南晞连想也没想,就肯定的点头,“受得住。”

华非墨再无迟疑,“那就出发。”

一行人弃车骑马,离开庄子就闷头赶路。

越接近京城,受地动影响看到大自然的破坏就越严重。

楚南晞的心情,也在沉沉浮浮起伏中越发凝重。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他们才从损毁程度不同的官道中艰难而缓慢的行至雁回谷附近。

“主子,前方两里地,有一处极为严重的塌陷断裂,大半的路面完全塌陷;且这般情况的塌陷约持续有几里,骑着马根本没法过去。”

华非墨听着暗卫的禀报,面色也添了几分冷峻与凝重。

“若勉强通行的话,只能贴着山壁缓慢步行。至于这些马,属下等在前面牵着走,应该也勉强能行。”

华非墨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少女,见她原本明艳若霞的粉脸桃腮,此刻只有一层让人怜惜的苍白。

他心里紧了紧,当即道:“你们牵马先行。”

第507章 过不去?

楚南晞心里明白,前面坍塌的路段危险重重;他是为了她,才决定让他的人探路前行。

张了张嘴,她哑着声,朝那暗卫郑重道:“可以过,你们才过;若不行,就别勉强。”

“无论如何,先保证自己安全要紧。”

她是担心父兄的安危,但暗卫的命也是命;再则,这些暗卫还是华非墨的人。

暗卫没吭声。

华非墨眼底冷芒一闪,“听到楚姑娘说的话了吗?”

暗卫这就答,“听到了。”

“去吧。”华非墨语调平淡,不过熟悉他的人,只怕都能听出他话里含了不满。

但,楚南晞不希望暗卫出事,他也不会非逼着暗卫拿命来试,“小心点。”

暗卫牵着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普通的护卫,一人一马小心翼翼挪着脚步,战战兢兢踏上已经塌陷大半的路面。

这段路虽然不过短短一里,但每一寸都是踩在悬崖边上,可想而知有多危险难行。

楚南晞他们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缓慢挪行的队伍,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屏气敛息,紧张无比的瞪大了眼睛。

望着前面谨慎探路而行的人与马,望着他们一点点走过那段凶险万分的路段,楚南晞心里憋着那口气才缓缓地呼了出来。

她无意掠见与她并肩而站的男子,眼底慢慢涌出异样闪亮的光彩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

在京城纨绔纵情不务正业两年多的璃王殿下,骨子里仍旧是疆场上热血杀伐雷厉风行的活阎王。

第一波探路的人与马,终于缓慢的通过了全程最惊险坍塌路段。

红枫见状,立刻上前自动请缨,“小姐,奴婢先带青桐走吧?”

保护小姐的任务,有殿下在,她是抢不到的。

楚南晞迟疑的看向青桐,“你可以吗?”

“小姐,奴婢可以的。”青桐答得明确。她心里清楚,倘若她不敢自己走过去,就只能独自折返庄子。

就算她不能为小姐做什么,她也不愿意离开小姐独自留在庄子。

楚南晞所有的担忧,最终只能化作一句平常叮嘱:“你们小心。”

除了红枫与青桐,只会些拳脚功夫的一般护卫,也开始踏上这段路。

楚南晞与华非墨他们,打算第三批走。他们后面,还有一批武功奇高的暗卫。

就在楚南晞紧张的盯着红枫青桐她们时,他们身后,竟然传来了依稀的马蹄声与车辘声。

梓歆郡主立即好奇的扭过头去,“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人急着赶路回京。”

马蹄声很快就逼近他们。

楚南晞蹙了蹙眉,眼底有淡淡狐疑,“竟然乘马车回城?他们不知道京城刚发生地动?”

“吁!”

车夫远远望见楚南晞一行人面容肃穆的站在前面,连忙勒停马车。

也不必开口询问,只往前面粗略一望,就可目测到路况非常糟糕。

“小姐,前方路面塌陷十分严重,马车完全没法通行。”

车夫的话刚落,就见帘子被掀开,一个梳着双髻的丫环先下了马车;接着,一只肌骨分明如羊脂白玉一般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之后,才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缓缓探出脑袋。

第508章 我是他……

柳叶眉,鹅蛋脸,眸如秋水,神飞顾盼之间透着几分好奇。

她一眼望见前面几个站在一齐神色端肃的男女。虽只见侧影,但也能看出他们容貌不俗。

且他们衣着有低调有艳丽;但有着一个共同点,就是无论低调或艳丽,他们的衣裳用料皆华贵之极。

在丫环搀扶下,她翩然如蝶下了马车。

楚南晞一行人,除了梓歆郡主初时好奇扭头望了一眼之外,谁都没有兴趣回头。

眼看着红枫与青桐像两只蜗牛一样慢慢走过那段路,楚南晞暗暗松口气,随即便道:“郡主,我们可以过去了。”

“你走前面。”说罢,楚南晞眼角往北辰于归掠了掠,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提醒他走在前面顾看梓歆郡主。

毕竟,那狭窄的路面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倘若一不小心掉下去,这绝不是好玩的。

华非墨挑了挑眉,干脆直接道:“北辰,郡主就交给你了,你保证她安全。”

说着,他眸光往旁边的少女脸上凝了凝,“我们也走吧。”

想了想,他往楚南晞靠了靠,低声叮嘱她:“一会记得拉紧我。”

虽然心里明知他肯定紧张她的安危,可心知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他特意郑重叮嘱又是另一回事。

楚南晞震了震,心头情不自禁涌出复杂莫名的情感。

见她抿唇不语,华非墨仍不放心,近距离坚持的定定盯着她,“嗯?”

似乎她不答应,他就不肯让她踏上前面那段路一样。

少女无奈:“知道了。”

前面,梓歆郡主与北辰于归已经一步一脚印小心翼翼行走在那段路。

见他们还在原地不动,梓歆郡主忍不住扬声提醒:“南晞?殿下?你们还不走?”

原本站在马车旁边观察情况的少女,听闻这句话,心中一动,忽地迈着莲步欲追赶过去,“等等。”

面无表情的暗卫木头桩子一样站在路中把臂一横,毫无悬念的将人拦在距华非墨三尺之外。

眼见华非墨头也没回,就连楚南晞变没有给她一个眼角;那少女一着急,顾不上其他,张嘴便急急表明身份:“不知前面是哪位殿下?我是胡太妃娘家侄女,应邀前往璃王府小住。”

“能不能……”她稍稍迟疑,看着前面虽没瞧见长相,但光看他身形颀长便让人心觉不俗的男子。

她咬了咬唇,几乎顷刻就做出决定,“劳烦公子也带我们过去?”

听闻她自报家门之后,楚南晞眸光微闪,下意识瞄了眼华非墨。

楚南晞有种感觉,后面那个自称胡太妃娘家侄女的少女,十有八九是冲着华非墨来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地冒出一丝自己也不觉的烦闷。

原本轻盈的呼吸与气息,也忽然变得紊乱而沉重。

华非墨与她近在咫尺,她稍有变化,他立刻便察觉。

轻轻叹了口气,华非墨顿下脚步。

长袖遮掩,外人看不出袖下他的手与她的手十指相交紧紧牵在一块。

他用力捏了捏她手指,“傻丫头,在胡思乱想什么?前路如此危险,你这般心绪不宁,我怎敢带着你冒险!”

第509章 留下来

他声音低沉,眉眼怜惜,轻叹而出的一句话并不掩他的忧心与深情。

是啊,这时候她还乱想些什么?

他的叹息落下刹那,楚南晞心头一震,几乎立刻就回神。

默默地深呼吸一口气,她闭了闭眼睛,几个呼吸间将自己的情绪平复至冷静如初。

华非墨悄悄捏了捏她的指头,唇畔勾出隐约浅笑,“这才乖。”

少女脸颊一热,嗔恼的看他一眼,没有挣脱也没有开口。

随着他的脚步迈上那段悬在生死线上的危险路程。

他们一行动,作为压轴断后的暗卫也立刻紧随其后动了起来。

幸好雁回谷这个地方只是受地动余震波及,影响并不算严重,他们有惊无险的一个接一个走过这段约一里的悬崖路,皆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至于那个自报家门的少女?

眼睁睁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走过悬崖路,她白着脸,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站在原地,并不敢与自己的丫环也硬着头皮试一试。

然而,楚南晞他们还没有翻身上马,突变却横空而生。

一群黑衣蒙面人,在他们刚刚闯过鬼门关惊魂尚未定的时刻,蓦然从天而降。

而且一现身连招呼都不打一句,只几个眼神交流,当即就拔剑朝楚南晞砍过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刹骤现的刺杀惊了惊。

“你们什么人?”华非墨将人护在身边,冷眼盯着蒙面人首领,厉声喝问,“知不知道我们什么身份?”

“连我们也敢行刺?”

蒙面人眯了一下眼,他的刺杀名单上并没有华非墨;不过,看眼前这情形,想要击杀目标,只有先干掉华非墨,才能达成。

蒙面人没有吭声,一个手势,其余人立即冲楚南晞围过来。

楚南晞心里沉了沉,默默观察了一会,她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他们背后的主子,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

既然挑选在这个地方埋伏刺杀,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华非墨瞄了眼她冷然沉肃的面容,心里泛起隐隐的疼。

他对自己的暗卫吩咐一句:“不留活口。”

不死不休?

那就全杀光好了。

绝杀令一出,就在这危机四伏的路段,立刻用刀光剑影织就一片血雨腥风的人间炼狱。

横飞的血肉将这一方天日都密密遮蔽。

雁回谷,四面回荡着令人胆寒的惨叫声。

那个自报家门的少女,遥遥望着前面不过两里地的惨烈血腥场景,吓得面容惨白呕吐连连。

她什么也不敢再想,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修罗场。

“走,快走,我们快走。”少女连滚带爬上了马车,颤着音一声接一声催促车夫。

前面,厮杀还在继续。

不,应该用屠杀来形容这场压倒性的放血收割人命比较恰当。

北辰于归也没有动手,他护着梓歆郡主,漠然看着黑衣蒙面人一个一个在面前倒下,“不知死活。”

在号称活阎王的华非墨面前玩刺杀?

还是冲着那家伙心尖上的人去杀,不是活脱脱找死嘛。

一刻钟后,华非墨带着楚南晞离开那处修罗场,将她抱上马,这才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我们回京。”

楚南晞无奈吐了口浊气,这家伙真把她当柔弱的娇小姐。

“慢着,那些刺客的尸首先留着,我还有用。”

第510章 生气

华非墨懒洋洋挑着眉,定睛盯了她一瞬,也不问她原因,就点头:“行,听你的,先留着。”

她的要求,不管合不合理,他都舍不得拒绝。

楚南晞想了想,对他稍微透露了几句,“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份大礼,不回报回去,就太失礼了。”

华非墨眼睛亮了亮,目光炯炯的打量她片刻,赞同的点了点头,“说得好,就该还回去。”

看着她,他温柔眉眼神采都飞扬起来。

如果不是目前情况不允许,楚南晞是恨不得立刻将那二十具尸首全部弄回去送还给那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总算没忘记目前什么最重要,“我们继续赶路。”

先确定父兄的安危再说,报复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除了雁回谷遭遇凶险与袭击之后,一路上,倒太平得很。

直至,楚南晞一行赶到离京约十里之处的燕子坡。

地动过去才几个时辰,被落石拥堵的官道自然仍旧捅堵着。

楚南晞等人不得已,只能牵着马,缓慢地一步一步绕着落石而行。

暮色渐渐自天际苍野往上浮升,明旭在离城门不远的酒楼二楼临窗而坐。

他的眼睛里,原本洋溢着光芒万丈般令人不敢直视的自信。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无声流逝,天边光亮慢慢黯淡,他眼里耀武扬威的光芒也渐渐失却光彩。

随着傍晚闷热肃杀的微风在空中乱扬,他笃定的神情也逐渐凝成针尖般的厉芒。

“怎么回事?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他原本闲适随意的坐着,偶尔才往城门方向遥望一下。

但这时,他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怀疑与否定的目光直直长投在城门方向。

明旭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疑心太重担忧过度。

他早就调查清楚,楚南晞去梅岭庄游玩,身边根本没带几个人;除了一个稍微会拳脚功夫的婢女,就只带了三五个普通护卫而已。

那几个人在他眼里,就跟三两只小猫差不多。

明旭确信,他的人一出手,楚南晞必死无疑。

“不会是那丫头缩在庄子不敢回来吧?”

等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已经除掉楚南晞的消息,他能想到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楚南晞没有回京。

他让人埋伏在雁回谷,那是楚南晞回京必走之路;她一旦经过,就必定遭伏杀。

“若非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就让人直接潜进庄子把那丫头给解决掉。”

明旭完全没预料到,他口中必然丧命的野丫头,此刻已经离京城不远。

而楚国公府里,刚刚安抚好众人,粗略清点过府中损失的大公子楚东阳,正准备牵马出府;亲自奔向梅岭庄确认妹妹楚南晞的情况。

“夫君,”忙得直不起腰的大少夫人林薇,听闻他这时候要离京,立即放下手头工作,匆匆赶了过来,“眼看天就快黑了,城外的道路情况如何,我们根本就不清楚。”

“你就算再担心三妹妹,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冒险啊。”

林薇轻声劝阻着,睫毛轻颤的眼眸里已经浮了点点泪光。

他就知道担心楚南晞,就不能稍稍关心一下她;这样的情况出城连夜赶路,就不想想她也会担心他。

万一他出什么意外,他让她日后怎么办?

楚南晞再重要,那也是他妹妹。难道在他心里,她这个妻子永远都比不过妹妹吗?

第511章 惊不惊喜

楚东阳轻轻拨开她拉着袖子的手,“府里伤亡的人员已经安置好,至于损毁的房屋和其他东西,那些不过身外物,慢慢统计慢慢补充也不迟。”

“地动已经过去了,你安心待在府里等我回来。”楚东阳语气十分温和,但是,他温和而平淡的口吻,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固执与坚决,“没亲眼看到南晞,我不放心。”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珠,神色缓了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带着南晞平安归来。”

林薇抬了抬下巴,浅浅泪眼含了一丝凄苦;她压抑的泪光里,还隐匿着谁也不知道的丝丝醋意。

“夫君,一定要现在赶路吗?”她咬了咬唇,语声婉转,神色哀求,“明早,你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天一亮你就赶去梅岭庄,好不好?”

楚东阳淡淡瞥她一眼,这一眼看似平常,实则透了两分失望。

再开口,他声音也带了凉意出来,“南晞是我妹妹,亲妹妹。”

“你回去歇着吧,别累着自己。”他说着已翻身上马,不再看她,“就算……罢了。”

想到什么,他眸光闪了闪,唇边飘过一抹苦笑。

将到舌尖打个转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走了。”

林薇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策马离去,看着他转眼不见踪影。

她微微张开的手指,还维持着向前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

“妹妹?亲妹妹?那我呢?在你心里,有没有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她进门不出三天,就知道一个让她开始羡慕后来妒忌的事实。

她的公公楚国公楚重,她的夫君温润如玉的楚大公子楚东阳;楚国公府里这两个举足轻重的男人,甚至在京城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与地位的男人,放在心尖上最疼爱最在乎的人——。

竟然是同一个,那就是自小流落在外生活了十几年的楚三小姐楚南晞。

在府里,楚南晞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这已经成了公开且约定俗成的铁律。

这次突然降临的地动,撇开死伤的下人不谈;就说他们住的院子松玉轩,甚至连老夫人的福瑞堂,都在地动中坍塌了一部份。

但是,楚南晞住的寒香苑,却连围墙都没在地动中掉一块漆半角砖。

林薇越想,心里越苦涩得慌。

“亲人……呵呵……。”

她流着泪,两眼楞楞盯着楚东阳离去的方向,却忽然笑了起来。

城门在望。

楚南晞心头一松,忍不住轻轻呼了口长气,“终于赶回来了。”

“南晞,一会我直接回府;我先回去看过祖母,迟些再与你联络。”梓歆郡主望着城门,神色也变得轻快起来。

“好。”楚南晞点头,“我们回头再联络。”

暮色寸寸逼近,将亮光沉没。

明旭死死盯着外面渐渐跃近城门的模糊人影,袖下双手越攥越紧,慢慢的,不受控地抖动起来。

策马入城,楚南晞似乎心有所感,突然放慢速度,抬头往没有点亮灯火的临街酒楼二层望去。

明旭那张俊美的脸大半隐在昏暗中,唯独他眉梢那颗红痣异常醒目。

少女眼角斜挑,朝着醒目红痣所在处,微微一笑,轻轻吐了几个字。

第512章 等等看

明旭隐约看见她檀口微张,红唇轻启,但她声音轻且微;就算他有心竖起耳朵来听,也未必听得真切。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她会发现他,更没有想过她会朝他挑衅又俏皮似的淡然一笑,然后送出几个字。

明旭皱着眉头,神情阴厉的猜测着她刚才那口型所示,究竟会说什么东西。

当然,他猜来猜去,一时半刻也猜不确切。

楚南晞自然不会立刻告诉他答案,而且,她轻飘飘一眼掠过,旋即就策马继续往楚国公府奔去。

“她竟然活着回来!”明旭盯着她飘然远去的身影,又震惊又愤怒又失望。

他呯的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到桌上的胎白茶盏意外落地碎成片片。

他仍旧余怒难消,难以置信的喃喃:“我的人呢?二十个人,他们难道——”已经全部死了?

可楚南晞身边分明没有高手跟着暗中保护,她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答案,明旭注定暂时无法获得,而这一夜,他也注定无法睡个安稳觉。

渐渐进入到城中主街道,楚南晞缓了缓速度。

一则避免冲撞到行人,二则正好看一看地动造成的破坏程度有多严重。

“南晞?”

一骑一人忽然自昏暗的街角转出来。

“南晞,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没事。”

他声音急切惊喜又充满着一种骤然放下大石的轻松,还透着浓浓感激。

楚南晞用力眨了眨眼,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她鼻子一酸,看着对面马背上风姿卓绝的年轻公子,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大哥,我没事,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楚东阳调转马头,与她并驾齐驱缓步而行,“走,我们回家。”

“家里都好吧?你有没有受伤?父亲呢?发生地动时,父亲在哪?他有受伤吗?”

“还有大嫂,大嫂她还好吗?”问完这句,楚南晞忽然默了默,复又笑道,“大哥你竟然想着赶夜路去梅岭庄,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大哥你这样不对哦,大嫂她会担心的。”少女的声音很轻很缓,似是生怕说得重了,会惊醒什么。

楚东阳疼惜地打量她一会,才慢慢回答她的问题:“你放心吧,家里人都好。我没受伤,父亲当时在金銮殿外的广场,也没有受伤。”

“发生地动时,我们府里有几个下人恰好站在墙边,才出现了伤亡。”

“府里有些地方受地动影响,有坍塌或者损毁;不过情况并不算特别严重。”

“倒是你这丫头运气好,你的院子分毫未损,你院子里的人也没有在地动中发生伤亡。”

楚南晞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这情况比她预料中好很多了。

她扬起笑脸,“大家都没事就好。”

想起在地动中伤亡的人员,她不免唏嘘一叹,想要说什么;心中一动,又笑笑作罢。

她刚路过的街道,看见不少房屋都在地动中完全倒塌;一路所见所闻,皆是愁苦悲伤痛哭的多。

待林薇听到下人禀报大少爷与三小姐一同回来。

她疑惑、吃惊、意外、苦涩种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但她立刻将百般滋味压下去,扶了扶秀发,就匆匆赶去前院。

第513章 从哪路过

林薇赶到门口,楚东阳与楚南晞正好刚刚回来。

“夫君?三妹?”她满脸欣喜的迎上去,轻轻瞥了眼楚南晞,隐着苦涩,讨好般问道:“夫君是在城里就碰上三妹?三妹没事吧?”

楚南晞心中轻轻一叹,瞄了眼旁边脸色看似温和平常;实则透了些许冷意的楚大公子一眼。

友好的朝林薇笑了笑,“谢谢大嫂关心。我挺好的,梅岭庄地动并不激烈,也就是感觉地面抖了一下。”

“我放心不下家里,才匆匆忙忙赶回来。”她看着神色紧张的林薇,意味深长道:“毕竟,我的亲人都在这里。”

“我担心父亲,挂念大嫂和大哥,就怕你们在地动中遇到意外;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没有亲眼看到你们安好,我待在梅岭庄就没法安心。”

说罢,她深深的看了看大嫂林薇;心想她特意点明出来,但愿大嫂听得懂,能慢慢放开心里那点纠结。

大哥与父亲对她疼爱有加,是因为他们心里对她都存着愧疚,也存着补偿她的心思。

大嫂看不开,是觉得她抢去大哥太多关注。

可惜有个道理,大嫂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

亲人与夫妻终究是不同的,在她心里,只要大嫂对她大哥好;那她也会把林薇当成跟父亲大哥一样重要的亲人。

还有一点,她与大哥相处的时间,目前比林薇要长一些;林薇想完全霸占她大哥的目光,起码也得先花足够长的时间吧?

虽然付出不一定会有收获,但不付出,就绝对不会有收获。

许多事,楚南晞是宁看破不说破。

林薇暂时看不明白,她大哥不会不明白。

“大哥,大嫂,我先去看看父亲。”

至于其他人,楚南晞是不介意让林薇知道她态度的。

不喜欢不在乎,当然用不着关心讨好;偶尔装装样子表面过得去就行。

心里的大石放下来,再加上绷紧弦赶了一天,这一晚,楚南晞睡在散发着熟悉香气的卧房,睡得十分香甜。

次日清晨,楚南晞还没用早膳,就被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乍然望见绝对不该出现的人,却似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院子;楚南晞望着这青竹一样修长冷清的身影,不由得吃惊问:“陆枝繁?你怎么在这?”

楚南晞茫然眨了眨眼,“我还没用早膳呢,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陆枝繁眸光浅浅划过,看似十分寻常打量她一遍;实则目光深处藏着忐忑担忧与紧张,直至确认她全身上下皆好好的,这才暗暗松口气。

“偶然路过,听说你昨天从庄子赶回来,就顺便来看一眼,确认一下我的药好不好用。”

楚南晞不疑有他,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困惑他到底从哪偶然路过,能路过她这里。

面上还是露了淡淡笑容,“你那些驱蚊虫的药非常好,我在庄子待了那么多天,身上一个包都没有。”

“对了,你吃过早膳了吗?”

陆枝繁目光一闪,听到消息他就匆匆忙忙赶过来,满脑子都记挂着她有没有在地动中受伤,哪里还记得早膳这回事。

第514章 震怒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吃过了。”

他声音冷清目光深幽,说完不待楚南晞反应,便转身走了。

楚南晞张了张嘴,盯了他背影一眼,又合上嘴巴。

她压根没想到,这脾气古怪的家伙刚刚在她面前一本正经撒谎来着。

时间一晃过了几天,楚南晞走在街上,许多人都在忙碌着修复地动所造成的损毁,大部分商铺以及百姓的生活再度恢复秩序井然。

由此可见,这次地动的破坏力并不算太强大;另一方面,百姓的生活短短时间就恢复正常,也说明如今在位的天子是位不错的掌权者。

楚南晞信步走向一座酒楼。

“姑娘,赏光一起吃个饭听听说书吗?”

看着忽然冒出来的熟悉俊俏面孔,她既错愕又失笑,“好吧,去哪吃饭听说书?”

吃饭不是重点,楚南晞想要听一听华非墨这家伙特意安排的说书内容才是真的。

她忽地心中一动,想起从梅岭庄回来那天遇到的刺杀。

退后两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带了几分狐疑。

华非墨迎着她审视的目光,懒洋洋卖弄起来,“别着急,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掉。”

少女点点头,好吧,他说得有理,那就先听听看吧。

他们到酒楼坐定。

大堂正中高台上的说书老先生已经神气活现的说了起来,“话说京郊往东二十里有个高旺村。村长带领村民发家致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谁料这一发财,无端招惹盗贼眼红。”

“一伙穷凶极恶的盗匪,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摸进高旺村将村民的财富洗劫一空不说;临走时,害了人命,又糟蹋了几个年轻小姑娘。”

这话刚落,当即引来食客一阵唏嘘。

说到这里,说书的老先生一顿,脸上忽然露出高深莫测的神秘笑容来。

“大家猜一猜,这伙盗匪后来的结局如何?”

众人哄笑大笑,又齐齐“嘘”他。

“老赵,快接着说,别卖关子。”

赵老先生轻咳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快板,控回场子,“相信大家都听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不无得意地捊了捊下巴那一撮灰白胡子,接着道:“你们知道不,就在大前天;那伙洗劫钱财还杀人越货的盗匪,被人发现全部横死在村口。”

“那伙可恨的盗匪,数人头要把一双巴掌数两遍才数得完。”

“大伙不妨再来猜一猜,第一个发现这伙盗匪被团灭在村口的人是谁?”

食客中熟悉他说书节奏的,当下就高声笑骂起来,“老赵,少吊人胃口,谁跟你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说书的老先生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大伙猜不出来。”

吊了吊胃口,他就痛快揭开谜底,“是住在高旺村的高大娘啊。”

“大伙是不是又想问,这个高大娘是谁她有什么特别?她第一个发现那些该死的盗匪又如何?”

楚南晞眸光微微闪了闪,不再分神细听老先生说书。

而是打量着对面容光潋滟的家伙,轻轻地,低声道:“那天我就提了一句,你倒是记住了。”

她不过提了提:京兆尹周长青周大人的娘不爱住高门大宅,不喜仆妇成群;反而一直留在高旺村住。

这家伙是她肚里的蛔虫吗?

她提一句高旺村的周大娘,他就能将她留着那些杀手的尸首联系起来。

这一下,周大娘受到惊吓,京兆尹的周大人想不震怒都难。

第515章 迷倒了吗

华非墨淡淡瞥她一眼,这一眼,眸光幽幽,余韵深长。

楚南晞被他看得心头一紧。

男子眯了眯眼,翘着唇角,隐约带出两分得意,笑道:“你想着给人送回礼,场面不够的话,怎么称得上大礼。”

她又提到高旺村的周大娘,她什么心思不是很好猜吗?

大概这丫头还没意识到,她不知不觉偶尔也会在他面前将心思隐晦透露出来。

这样一想,华非墨看她的眼神更添几分魅惑迷人的光彩。

光彩流转之间,又堆涌着层层叠叠的温柔与深情。

一刹那,都定格在他凝望她的目光里。

这丫头心里现在应该至少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吧?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能有几人与她心有灵犀心意相通?

这般想着,他柔情万丈的眸光便又微微晃了晃,他的眼神隐约带了忐忑与紧张出来。

不过,先撇开他目光中包含的种种情绪不谈;光是紧盯着人这种热烈的压迫感,就让楚南晞心头乱跳,感觉十分不自在。

她嗔恼的看他一眼,下意识避了避他的眼神,试着重拾话题打破眼下的暧昧气氛,“光是令周大人震怒怎么够?”

她本来还想着再添些证据进去的,就算不够明家喝一壶,起码也得让算计她的明旭呛几口凉水尝尝。

华非墨眸光又是一闪,挑着眉,含着笑,压低声音,朝她懒洋洋说道:“放心,他们身上怎么少得了辨识身份的东西。周大人是个耿直的好官,他一定会好好追查此事。”

少女眼睛立时亮了亮,眉眼弯弯的模样,令她看起来十分高兴欢喜。

“真的?”她眨眨眼,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干得真不错。”

简直太不错了。

而且这做法,显然与她不谋而合。

华非墨不在意她的称赞……那是不可能的。

被人称赞总是愉快的,尤其被面前这丫头夸奖,他心里简直比喝了蜜还甜。

受她笑容感染,他唇角上翘的弧度更大了,本就容光潋滟令人自惭形秽的容貌,更加璀璨夺目让人迷醉沉陷其中移不开眼。

即使见惯了他倾绝天下的容貌,楚南晞心里仍难以自抑的一震;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真是祸害人间的妖孽。

幸好他们坐的是雅间,倘若在大堂的话,她这会都不知已被羡慕妒忌恨的目光射杀了多少遍。

“咳,妖孽!”心里怨念兹长,她不经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才后知后觉的念一声完了;然后,又懊恼的闭着眼睛拍了拍额头。

色不迷人,人自迷。

说的就是她了。

真是丢脸丢大发,糗大了。

人称“艳皇”的璃王殿下,显然没有美色醉人的觉悟与经验。

主要他人生的二十多年经历里,除了眼前这少女外,从来就没有任何雌性生物能靠近他身边三尺之内。

所以,耳尖的璃王殿下听闻她脱口而出那几个字,还茫然了一瞬,呆呆的眨了眨眼。

懵懂的看着她懊恼可爱的样子,方忽然无师自通的双眼锃亮发光。

“姑娘,所以——”他这妖孽的魅力把她迷倒了吗?

第516章 不对劲

怀着十分小心翼翼与十二分忐忑期待。

华非墨两眼发亮的看着她,问出这话后,内心却忍不住困惑的挣扎了一下。

如果……她先看中他这副皮囊,再看中他这个人……嗯;只要对象是她,先后顺序大概可以忽略的。

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那就可以。

矛盾的念头只在心里闪了一下,不消片刻就被他正义的——咳,喜爱眼前这姑娘的情绪完全占了上风。

楚南晞愣了愣,他们——刚刚是在讨论给明旭送回礼的事,是吧?

怎么说着说着,转到如此奇怪危险的话题上来?

这也太能拐了吧?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意,更非看不懂他期待的眼神。

楚南晞有些怀疑地往周围扫了一眼,心想在这地方说这种事情真的合适吗?

当然,不管合不合适。

她内心深处对华非墨的感情,说实话,她自己也摸不准是什么感觉。

喜欢?

在意?

或许已经有那么一点点。

但是这一点点欢喜与在意,尚不足以支撑她做出决定迈出大步去接受他。

就目前,她能对他不再排斥抗拒,而是试着顺从自己内心真实感受与他相处;就这一小步,她已经迈得慎之又慎,觉得是非常大的步伐了。

想了想,她躲避着他的目光,只能硬着心肠佯装看不懂他眼中期待。

“嗯……你很好。”

但是,她仍没法敞开心防去尝试接纳新的感情。

喜欢一个人,一天一个月,是件很容易的事。

可是一年?十年?甚至更久呢?

楚南晞含糊其辞略过去,生怕他再露出那种柔情又怜惜的眼神看她,她连忙岔开话题,“不知周大人有没有亲自到明家走访?”

仍然避而不谈?

华非墨心里虽然涌上淡淡失望,但立刻就安慰自己。

不是直接拒绝,这起码比以前有进步了。

不能把她逼得太紧太急,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妙了。

来日方长,慢慢来。

总之他已经决定了,一辈子,她都别想逃开他。

掩下心头微微的酸,他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懒洋洋勾了勾唇,笑道:“那批杀人越货的悍匪吓到周大娘,周大人都震怒得将事情上达天听了。岂能不亲自到明家走访。”

其实他们彼此都明白,楚南晞提这话,不过想化解尴尬,没话找话而已。

她当然知道,一旦周长青从那些杀手身上发现明家的标记,绝对会将重视的程度提高一级。

表面做着正经生意的明家,暗地里居然干着杀人越货的买卖,光是想想这事,就令人热血沸腾了。

周大人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也一定会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死盯着明家。

楚南晞想到这里,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如果当日她从梅岭庄赶回京城时,没有华非墨的暗卫在,估计她府里的护卫要折不少。

她与梓歆郡主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两说。

一念至此,少女看对面男子的眼神也微微隐了两分莫名情绪在其中。

事实上,周长青亲自带着衙役冲上明家调查时,明旭才终于醒悟过来,那天她轻声说的是哪几个字。

“等着,收礼!”

回礼送到,楚南晞就不在意明旭什么态度了。

从酒楼出来,楚南晞与华非墨甫在路边站定,却忽然感觉一道令她十分不舒服的冷芒自背后刺来。

第517章 没法抗衡

她心中一动,沉着脸缓缓转过身去,果然望见意料中的身影。

是华承夙。

同样华贵天成俊朗无比的年轻男子,确实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华承夙冷眼扫过楚南晞之后,却似突然不认识她一样,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只远远的冲华非墨略略颔首:“小皇叔。”

至此,再无二话,他目不斜视拾步便走。

见此反应,楚南晞反而愣了愣;然后瞥了眼他的背影,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心里更觉华承夙的行为怪异无常。

依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竟然完全无视她,哦不对,应该这样说才对;华承夙无视她与华非墨站在一块,这情况实在太不对劲。

楚南晞心里疑窦丛生,同时也悄悄提高了对华承夙的警惕。

“我送你回去?”大概感受到她内心不安,华非墨声音放柔和了些。

“不必,我坐府里的马车回去就好。”摇摇头,少女果断拒绝他的护送。

坐在马车里,楚南晞还在揣忖着华承夙刚才的反应。

以前,华承夙一直将她视为他私人的所有物。

每次碰上她与华非墨在一块,都难以掩饰心里的恼火与妒忌。

今天却出乎意外的冷静,对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漠。

这实在太反常了。

除非——华承夙心里已经做了某个重要决定。

他刻意表现无视她,反而更能说明问题。

那就是,他做出的决定与她有关。不,应该是与她切身相关。

而且,还是她没法以一己之力去扭转乾坤的。

想到这里,楚南晞心头激灵灵一震,“大牛,加快速度回府。”

她以前有备无患准备下的东西,这次说不定就要派上用场了。

赶回府里,她立刻问了问门房,“老爷回府了吗?”

“回三小姐,老爷尚没回来。”

楚南晞点点头,留下青桐在前院留意着,自己先回寒香苑去了。

她回去换过衣服,翻出之前妥帖收藏的一个小匣子,又练了一会字定了定神;时间过了半个时辰,她觉得刚刚好的时候,青桐来禀,说是老爷已经回府。

“巧衣,把炖汤拿上,跟我去见父亲。”

炖汤,是楚南晞出府前亲手做好放进炖盅炖着,又叮嘱巧衣亲自看着火。

平日里,她也经常会根据季节到厨房弄些吃食给自己父亲与大哥。

她享受他们的疼爱,却不会只顾理所当然的享受。

亲人之间,她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关心爱护,经常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们高兴。

楚国公听闻自己的小女儿亲自送炖汤过来,立时高兴的放下手里公务,快步出到厅中。

楚国公高兴归高兴,却还是忍不住故意板起脸训诫她。

“南晞,你又亲自下厨了?”

“这些事吩咐下人做就行,万一累着你或者伤着你,可怎么办?”

楚南晞早就摸透他的脾气,知道他不是真生气,便习惯性的当面乖巧应承,转过身依旧我行我素。

“父亲,你先把汤喝了。”她亲自将炖汤捧到他面前。

楚国公推辞不过,也不愿意惹女儿不快,就听话的点点头,“行,我喝完汤,你再说事。”

少女故作诧异地看他一眼。

楚国公笑道:“虽然我的女儿不是无事献殷勤之流,不过南晞呀,你终究是我女儿,我还能看不出你有心事?”

“你就差把那点心思全挂在脸上了。”

第518章 死者为大

长辈也是要哄的。

楚南晞脑海里,莫名划过这句话。

能让父亲高兴,她假装一下让他看穿心思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少女诧异的同时,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娇嗔的出声。

“好,好,我不说,我喝汤,我喝汤。”被女儿哄得高兴,楚国公虽然享受女儿撒娇,不过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一会功夫,他就把一盅冬瓜汤喝完。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咂巴咂巴嘴唇,叹道:“好喝。南晞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少女面色僵了一下,上辈子她成为皇后之后,在深宫中每日费心思打发时间,泡在厨房里钻研厨艺,就是其中项目之一。

想不到,她上辈子花费心机讨好华承夙的许多本事,如今练出来也让父亲高兴高兴。

“父亲喜欢就好。”

楚国公笑眯眯的看着她,“好啦,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父亲了。”

“父亲已经喝了你炖的汤,保管尽心尽力为你办事。”他疼爱的看着少女,难得幽了一默叹了叹,“吃人嘴短嘛。”

楚南晞哭笑不得。

她真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父亲,我这儿有封信想给你看看。”她将雕着花纹的小匣子拿出来,忐忑中透着郑重,说道:“不过,在看信之前,还请父亲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楚国公愣了愣,方盯着她直视她明亮清透的眼睛,认真道:“南晞,我们是嫡亲父女,别说这些话。”

“你不如先跟我说说,这封信什么来历?”

楚南晞暗暗松了口气。

她轻轻道:“哥哥大婚时,我托舅舅从江南明家带回来的。”

楚国公茫然地看着她。

楚南晞接着解释,“是这样,信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我担心你看了信,心里难过;所以拿到信之后,一直没告诉你这事。”

楚国公苦笑一声,神情更困惑了,“你是怎么知道你母亲生前还留了信在江南?”

少女暗下撇了撇嘴,这封信压根就不是她母亲生前所留,是她托她舅舅想办法伪造杜撰出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应对……。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对她父亲坦白。

她眼睛也不带眨的,十分认真道,“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有它的存在。我就是猜的。”

“父亲还记得去岁我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吧?”

楚国公表情变了变。明显回想起不太美好的事情。

楚南晞眸光闪了闪,这事她没法不提,不提的话,后面这谎她圆不回来。

“外祖母身边的老嬷嬷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力证我并非父亲的亲生骨肉。”

“后来我就想,母亲既然在江南去世,她往生之前,会不会留下什么书信让外祖母他们放着?”

“我就去信试着请求舅舅找一找,若能找到母亲留下的遗物最好;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说罢,她惭愧而惴惴地垂下脑袋。

沉默半天,才嗫嚅地小声说道:“舅舅前来参加哥哥大婚,就顺便把母亲的遗物带来了。我担心你知道后心里不痛快,就暂时瞒着这事。”

“嗯?暂时?”楚国公好笑地看着装出怯懦状的女儿,特意扬高了声音。

第519章 金口玉言

少女飞快地抬头瞄他一眼,立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开始真的只是打算暂时瞒着。后来……后来,这信放着放着,不就完全给忘了么。”

楚国公心头却揪了揪,声音放得轻软几分,“那现在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

自然是因为很快就会用上这封信呗。

实话不能告诉他。

楚南晞只好继续编谎话:“我今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翻腾柜子,无意翻出这只匣子,才想起这件事来着。”

楚国公幽幽叹了口气,“南晞呀……。”

他的目光温和而无奈,这无奈叹息里,自然是包容她一切的宠溺与疼爱。

“把信拿来我看看。”

既然东西就在眼前,他也不问她内容了,打算自己直接看便好。

楚南晞的本意,就是想办法让他看到并且收下这封“遗书”。

因为这封“遗书”,很快就会成为与某人对抗的武器。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她父亲拿出这封信,十有八九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楚国公看得很快,在她几个呼吸之间,就快速将书信看了一遍。

对于记忆中的亡妻明姬,楚国公许多印象已经模糊。

如今通过短短一封信,尘封多年的记忆似乎刹那打开了时光之门,忽然又变得鲜活清晰起来。

楚国公神色复杂的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头垂眸,认真的仔细的慢慢再读一次手里的信。

楚南晞扫过他双手,见那白皙的双手原本还稳稳当当,却在他再低头的瞬间,就渐渐抖了起来。

想了想,她默默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次日,朝会结束后。

华承夙前往东配殿求见皇帝。

他在殿外板直腰身,默默等了一会,才听闻太监的唱传声响起:“传五殿下。”

入到殿中,一眼望见皇帝危襟正坐于御案后的雕龙宝座内。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摆摆手,“免礼。”

一般情况下,是没法直接从皇帝脸上看出他真实情绪的。作为天下主宰,皇帝早就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华承夙仗着皇帝平日的喜爱,当下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还请父皇恩准。”

这种场面话,皇帝听过就算,是绝对不会轻易开金口允诺的。

“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威严的面孔,不急不缓的语调,听不出半分情绪。

华承夙飞快地抬头瞄他一眼,沉声道:“儿臣想请父皇赐婚。”

既然做了决定,他就不允许自己再想,更不允许自己这时候再产生别的顾忌而退缩。

楚南晞,是他的。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面上并不露声色,探究地看着殿中英俊不凡的儿子,他缓缓问:“赐婚?你想娶哪家千金?”

华承夙从他的口吻,默默判断着成功拿到圣旨的几率,一边有条不紊地回答,“父皇,儿臣曾听母妃提起。在儿臣年幼时,就与楚国公的千金订下娃娃亲。”

“当年,母妃与舅母除了口头约定外,双方还交换了订亲信物。”

“如今,儿臣已过弱冠之龄,表妹也已及笄。儿臣觉得,是时候履行婚约。”

他郑重其事地再次恳求:“请父皇为儿臣作主,给儿臣赐婚。”

第520章 作主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母妃曾为你定过娃娃亲?这事朕倒没听她提过。”

华承夙心头一沉。

皇帝又道:“说起来以你如今的年纪,也确实应该成亲娶妻。”

“不过,这事该先问一问你母妃,尊重她的意见。”

皇帝一边说一边打量殿中自己最满意的儿子。

见他荣辱不惊,不骄不躁垂首恭听,心里暗暗点头,那点点不满才渐渐压下去。

“母妃一时半刻回不来。”华承夙自然知道如何说话,才能避免令他心中不喜,“前几天儿臣收到消息,华妍的伤势已经稳定,目前正在积极恢复之中。”

“母妃留在牧场照顾华妍,本就辛苦;儿臣不敢再拿此事打扰她。”

皇帝在沉吟,他连忙又道:“婚姻大事,自古皆由父母作主。”

“是以儿臣才斗胆请父皇赐婚。”

皇帝亲自下圣旨赐婚,本就是件极为荣耀的事。

他这么说,就是有心让皇帝以为他故意抬举女方。

“你说得对,婚姻是大事。”皇帝没接这茬,神色不明地掠他一眼,道:“此事,且容朕考虑考虑。”

华承夙心头猛地一提,听得出来,皇帝不太乐意这门婚事。

可……这是为何?

与楚国公府联姻,又不是拉拢其他外臣,他父皇不应该忌惮才对。

他一时间揣摩不出皇帝的心思,当然也不敢再开口违逆。

皇帝既然表了态,他再多说只会惹人生厌。

想了想,他双手奉上一只盒子,“里面是一只龙凤玉佩。是母妃当年定娃娃亲时,与舅母交换的订亲信物。”

“请父皇过目。”

皇帝示意太监将东西呈上来,他也不急着打开查看,只不冷不热道:“行,东西暂且留在这,待朕再想想。”

“儿臣告退。”

两刻钟后,楚国公被宣到了东配殿。

“楚爱卿,朕记得令千金尚未婚配吧?”客套过后,皇帝直接抛出一记响雷,连一句铺垫都没有。

楚国公目光闪了一下,心里某根弦立即绷了起来。

虽然坐于御案后的帝王面上带着和蔼笑容,楚国公却不敢大意。

君心难测,天威更难测。

尤其关系到女儿婚事,谨慎些总没错。

略一思索,他恭恭敬敬答,“蒙陛下垂怜,小女确实未曾婚配。”

庶出嫡出,都是他女儿。

楚国公也是忽然才记起,自己还有楚雪色这么一个女儿。

如果皇帝逼得紧,他不介意先拿楚雪色出来顶一顶。

实际上,楚雪色是姐姐,理应在妹妹之前定亲出嫁。

再者,皇帝应该也不愿意他看重的女儿与其中任一方势力有牵扯吧。

没有哪个做天子的会乐意看着自己逐渐成年健壮的儿子,在他有生之年迫不及待拉拢势力。

心里有了主意,他心神大定。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他一会,心里并不乐意自己的儿子与眼前这个股肱之臣联姻。

楚国公府作为与大裕朝一样屹立至今不倒的开国公府,最主要是因为历任的楚国公都不参与皇位之争。

楚国公府,只需要永远保持忠于皇帝就行。

不过,华承夙作为他最得意的儿子,既然提到娃娃亲与婚约,他总得先看一看楚国公的态度再作安排。

心思闪过,皇帝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朕亲自为令千金赐婚,楚爱卿以为如何?”

第521章 定心丸

如何?

楚国公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乐意。

他的女儿凭什么让别人干涉婚姻大事?

不过,皇帝的毛是要先顺顺的,谁让坐龙椅的是君,他是臣。

楚国公略微垂首,隐隐露着惶恐的姿态,“臣叩谢陛下隆恩。”

“不知哪位青年俊彦幸蒙陛下垂青?”楚国公彷徨目光中透出恰如其分的好奇,好奇之际,又难掩他为人父的担忧,“小女才疏学浅,臣只怕……。”

皇帝哈哈一笑,“楚爱卿说笑了,又不是让令爱考状元。”

楚国公面露难色,迟疑一瞬,毕恭毕敬道:“陛下,臣是担心,担心小女出身低微;难堪为配,有负圣恩。”

皇帝怔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楚爱卿此话何意?”

楚国公心里暗自偷乐。

面上,仍旧恭恭敬敬执着君臣之仪,“不敢有瞒陛下,臣膝下次女乃庶出;她之下,尚有一妹,倒是臣原配所生。”

“不过,长姐未婚嫁,妹妹自不好越过姐姐。”

话既然挑明来说,楚国公也不再掩着捂着了。

他自顾垂首敛眸,接着说道:“臣庶出次女,自幼长于膝下;除了身份低微了些,性格天真了些,并无甚突出的大毛病。”

也就是说,他的次女,出身差性格差脾气差;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全身上下没一处优点。

这样的人,皇帝你还要继续做媒赐婚吗?

不待皇帝出声表态,楚国公又继续数下去,“臣膝下最小的女儿,虽为原配嫡出。只不过那孩子出生时发生意外,阴差阳错流落在外吃尽苦头方长大成人,直至去年才机缘巧合回归臣身边。”

他倒是还有个嫡出未嫁女儿,可这个女儿出身没问题,但自幼没有受到精心培养,也绝不是高门良配。

为了婉拒皇帝赐婚的好意,楚国公也是极尽能事的贬低自己骨肉了。

这还不算,他相信皇帝对他最近认回嫡亲女儿一事肯定有所耳闻。

自然也知道他极为疼爱这个小女儿。

所以楚国公连一分迟疑的想法都没有,当场拿出亡妻早年留下的遗墨。

“不怕陛下笑话,臣当年有负亡妻大明氏,致使她临终撒手人寰前都没法放心。”

“为免臣随意左右小女婚事,她弥留之际曾亲留绝笔书信,让臣允准小女婚事自主。”

说到这里,楚国公当庭苦笑起来,“内子仙去时,还担忧臣不肯依她遗愿;特意嘱托舅兄秘密保存这封遗书,十六年后方转交至臣手上。”

楚国公此时手里拿的,就是楚南晞生母明姬弥留前殷殷顾念女儿留下的绝笔。

单是冲着这样一封信,楚国公就不可能任人随意左右楚南晞的婚事。

皇帝听了这话,眼神也微微变了变。

大裕讲究以孝道治天下,同时,对正常仙逝的死者是十分尊重的。

所谓死者为大。

一般来说,活着的人都不愿意违逆先人遗愿让人诟病。

皇帝是大裕最高的当权统治者,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能公然做出轻慢死者的事情来。

尤其现在,这个死者还是身份尊贵的前楚国公夫人。

皇帝阖目沉思。

“原来南晞早就料到皇帝会赐婚,难怪突然拿出她娘的遗书给我。”楚国公默默感慨着女儿的聪慧,留意着阖眉合目的皇帝,心里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第522章 性命难保

华承夙没料到,他呈上订亲信物;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赐婚,最后还是因为他父皇召见楚国公一场密谈而泡汤。

当然,皇帝没有直接给他否定答案,只说婚姻大事需要郑重考虑,给他用了拖字诀。

这样的态度,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华承夙不肯死心,本来以为在明家老夫人大寿那次的事,倘若楚南晞深陷其中,他会狠下心舍弃。

但是,他没料到事情最后峰回路转;楚南晞非但没有身陷囹圄,反而打了记漂亮的翻身仗。

再度撞见她与小皇叔和颜悦色和谐相处,他的心——就跟被无数蚂蚁啃噬一样难受。

不能放手。

绝不放手。

然而,如今皇帝态度隐晦不明;华承夙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逼迫楚南晞,只能暂时按捺着将婚事搁下。

却不代表他想得到楚南晞的心思会变淡,相反,正因为一次又一次求而不得,他心里对楚南晞更加难以割舍。

赐婚的危机解除,楚南晞心里轻松不少。

这一天,她跟往常一样,乔装出府前往慈幼局看望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

天气渐热,楚南晞嫌在脸上涂涂抹抹粘腻得难受,只随手系了块面纱,换一身普通衣裳就出去了。

看望过朝气蓬勃的孩子,楚南晞觉得自己也被孩子纯真的笑容感染。

“原以为上次的地动对京城影响不严重,今天来了这里才知道有那么多人在地动中流离失所。”

楚南晞一边感慨着,一边慢慢步行着离开慈幼局。

青桐目露悲悯,低声感叹一句,“还有很多人成了孤儿。”

红枫也心有戚戚,“京城尚且如此,假如在别的地方发生这样的灾害,情况肯定会更糟。”

主仆三人边说边走,眼看着已经出了巷子,穿过对面大街就可坐马车回府。

却在这时,身后忽有奔跑声传来。

听奔跑的步伐与距离,明显是个不大的孩子。

“姐姐?姐姐?我有好吃的肉包子,我把它送给姐姐。”

楚南晞主仆三人同时回头,惊讶又感动的望着从小巷跌跌撞撞追着跑出来的小不点。

楚南晞冲他摆了摆手,柔声道:“小沐沐,姐姐不饿,肉包子你留着自己吃吧。”

“外面危险,你不能一个人跑出来,赶紧回去。”

小男孩抓着肉包子,固执的迈着小短腿朝她跑来,“姐姐吃包子,姐姐吃完包子,沐沐就回去。”

楚南晞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不点,还学会跟她讨价还价讲条件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条外形凶猛的大狗忽然从拐角处窜出来,盯着小男孩手里举着的肉包子,凶狠又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骤然看见目露凶光,还张嘴露出锋利獠牙的大狗。

小男孩吓傻了,愣愣站在原地动也不会动。

不知道躲避,不知道呼救,甚至连眨眼如此简单的动作都不会做了。

瞧见这一幕,楚南晞眼睛一缩,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小沐沐!”

如果小沐沐被这畜牲扑倒再撕咬上两口,连性命只怕都难保。

第523章 凶主

此时此刻,楚南晞主仆三人当中,距离小男孩最近的不是红枫,而是站在最前面准备迎接他的楚南晞。

千钧一发之际。

楚南晞没法再思考,闪电般掠过去,抢在大狗将孩子扑倒撕咬前抱住了他。

一个旋转将孩子抱在怀里保护的同时,她想也没想,背对大狗就横扫一脚。

凶狗受力吃痛呯的跌了出去。

这时候,红枫也反应过来,急忙追了过去,“小姐,奴婢宰了这畜牲。”

她说话间,已经拔出腰间软剑,毫不犹豫刺向因袭击而凶性大发的疯狗。

“剑下留情。”红枫握着软剑往空中一划,剑影闪过,剑尖刚刺入大狗前腹一寸,却有人自远处急声大喝。

红枫冷哼一声,拔出软剑往狗脖子用力一拍。

原本凶猛吓人的大狗立即软成一团绵羊状倒在地上。

虽然将凶狗拍晕使它暂时失去攻击力,红枫仍旧不敢大意,拿着剑警惕的指着那大家伙。

楚南晞怀抱里的小不点,极度惊吓过去,这时才终于“哇”的大声凄厉哭了出来。

“姐姐,姐姐,我怕,狗狗好凶,它是不是想咬死小沐沐?”

“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姐姐保护你,”楚南晞手忙脚乱的替他擦着眼泪,为免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她只好柔声哄道,“狗狗不是想咬小沐沐,它只是想吃小沐沐手里的肉包子而已。”

提到肉包子,小不点伤心之下哭得更大声了,“狗狗坏,坏狗狗;那是小沐沐留给姐姐的肉包子,现在都没了。”

刚才大狗扑过去的瞬间,他惊吓得手一松,肉包子现在都不知掉哪去了。

“不哭不哭,狗狗坏,我们都不理它。肉包子……嗯,姐姐知道小沐沐棒棒的,下次,下一次吃肉包子的时候再留给姐姐,好不好?”

三四岁大的小不点,虽然不太好哄;但却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乖巧懂事,听了这番话,他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虽然还抽抽噎噎,眼泪却已渐渐止住。

“好,下一次再吃肉包子的时候,我要留两个给姐姐。”

听着他奶声奶气的童音,却比大人认真百倍的眼神,楚南晞心头一阵疼惜一阵柔软。

“小沐沐真乖,姐姐记着了。不过以后不能再偷偷一个人跑出来啦,姨姨她们会担心,姐姐也会担心,知道吗?”

她声音轻柔温和,神情却坚持而严肃。

小男孩震了震,许诺一般郑重道:“我听姐姐的话,以后再不会一个人跑出来。”

楚南晞松了口气,扭头对青桐道:“你先把他送回去。”

她柔声细语安抚孩子哄劝孩子的时候,刚刚喝止红枫杀狗的人一直饶有趣味的站在旁边默然看着。

这会才终于上前一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一边惊艳的欣赏着一边大声恭维,“美丽的姑娘,心灵都是善良的。”

“那么现在,可以让我带走我的阿德了吗?哦对了,阿德就是这条大狗的名字。”

这样直刺刺盯着别人看,可谓无礼之极。

楚南晞压着心头厌恶,眼神冷了冷,这才发觉她戴的面纱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第524章 活剐来赔罪

她不在意有人认出自己,之前戴着面纱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前往慈幼局就隐瞒身份。

这时候突然换个身份,反而麻烦。

谁料到,今天懒惰一次,就出状况。

楚南晞随意的冷漠的审视性掠眼看过去。

眼前这个男人,二十来岁,高个子,面孔呈现经常暴晒太阳底下的麦色。

穿着打扮跟大裕贵族的年轻子弟并没什么两样。

但是,楚南晞留意到两点异常之处。

一是此人左手手背,纹着雄鹰翱翔的刺青;还有他说话的腔调,跟大裕的口音有明显不同。

楚南晞几乎一掠一转念的功夫,就已经肯定了此人的来历。

大裕以西,有一片横亘数百里的沙漠。沙漠尽头,有个以游牧为生,民风极其彪悍的游牧国家陇西。

据楚南晞所知,陇西这个游牧国家崇尚强者,而且多以雄鹰等图腾为吉祥物。

这个国家的贵族子弟,尤其喜爱使用弯柄短刀之类的武器。

她的目光在他腰际凝了凝,那里挂着一柄以红木为柄却镶着两颗狼牙的短弯刀。

这让楚南晞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

陇西的贵族悄无声息跑到大裕来,这是打算干什么?

嗯……,以雄鹰图腾做刺青纹在左手?

这个人不是陇西一般的贵族子弟,而是——陇西皇子。

想到这里,楚南晞眸光更冷了两分。

“这条体型凶猛高大的狗是你养的?”管他哪国皇子,伺养的畜牲管束不好也敢带到大裕来。楚南晞觉得,她完全没有必要对此人客气。

是以她问这话时的语气并不好,不是咄咄逼人,而是透着恼怒质问的意味。

“美丽的姑娘,在下姓宋,名元开。”陇西皇子狡猾道,“刚才的事情是个意外。阿德平时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一定是刚才那个小男孩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它,它才会兴奋的跑过去。”

“但是,美丽的姑娘你别误会。阿德不是想对刚才那个小男孩不利,阿德只是太兴奋想跟他玩耍游戏而已。”

楚南晞本来厌恶归厌恶,情绪还是极为冷静的。

然而听完他颠倒黑白的狡辩,纵然她平日再冷静沉稳,此刻都压制不住勃然大怒。

她怒哼一声,看着这个叫宋元开的陇西皇子,冷冷讽刺道:“按你这么说,错的还是刚才差点命丧凶狗下的小男孩了?”

“宋公子养的畜牲还真是奇特,以撕咬人命为戏耍玩乐。”

“我原以为畜牲不懂事畜牲不通人性,是很平常的事。现在见了宋公子,我才知道有些养畜牲的人,还不如一只不通人性的畜牲。”

这话说得拗口,宋元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听出来她在骂他畜牲不如。

事实上,他所了解的大裕,据说姑娘们都柔柔弱弱怕这怕那;遇到一点小事情就六神无主等着男人拯救;遇上危险就只会哭哭啼啼拖后腿,就跟菟丝花一样,永远需要男人精心呵护才能生存。

但是,眼前这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的美丽姑娘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既不怕他的阿德也没有对他温柔似水?

反而一副要拿他活剐给刚才那个小男孩赔罪的样子?

第525章 扯平?

宋元开很困惑。

按理说,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不应该知道他刚才的事是故意才对。

刚才他在高处突然看见她戴着面纱慢慢走过来,想要看一看面纱下这张脸是不是特别美貌;也想看看大裕的姑娘是不是那么娇弱怕死,才故意让阿德扑出去咬那小男孩。

谁叫那小男孩,在那个时候恰巧手里拿着肉包子跑过来呢。

平白送他一个机会,怎么能怪他一时意动?

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想要回你的狗不是不可以。”楚南晞可不管他困惑还是不高兴,直接道:“但是,你得先拿钱来。”

宋元开愕然,“拿钱?”

他身后这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聚了过来,并且以他为中心紧紧护成一圈。

楚南晞只瞥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是宋元开带来的随从。

但是,在大裕京城,想跟她比人多?

还是威胁她什么?

楚南晞眸光闪了一下,稍稍抑制一下,没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你的狗差点弄出人命,”顿了顿,她说得更明白,“虽然现在没有出人命,但是你的狗吓到人;小沐沐那么小一个孩子,被这畜牲一扑,他幼小的心灵只怕一辈子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所以,你作为狗的主人,理应为它的行为善后。”

“看见一条狗,吓出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宋元开右边一个大汉哈哈笑出声,他轻蔑地掠了眼楚南晞,“大裕的人,就是这么弱鸡吗?”

一句话,藐视了大裕,还把他“外来客”的身份给暴露了。

楚南晞心里冷笑一声,给红枫递了个眼色。

红枫会意,指着那条大狗的剑尖,在那大汉嚣张狂笑时唰的一下指向他咽喉。

大汉立刻吓得笑声戛然而止。

“干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

其余人见状,纷纷喝斥红枫,并欲拔出武器围攻将楚南晞主仆。

楚南晞轻轻点了点头,红枫默不吭声的扫了眼面色惨白的大汉,盯过他额头流下的涔涔冷汗,不屑地笑了笑。

唰一下,又将软剑换了个方向。

“宋公子,你看,你的属下人高马大强壮如牛,还不是一样不经吓。”楚南晞语气淡淡陈述着事实,神情透着明确坚持,“所以,我为小沐沐讨要一笔安抚费是十分必要的。”

那大汉听罢,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给主子丢脸,懊恼的瞄了眼宋元开;又不忿的盯着楚南晞,大声嚷嚷道:“你使诈,你这个狡猾的女人。”

“按你这么说,我也一样受到惊吓。你刚才提那什么心理阴影赔偿,就算扯平抵消了。”

“你也别想着讹诈我们。识相的,赶紧把阿德还回来。”

楚南晞幽幽道:“不然呢?我若是不识相,非要拿这笔安抚费的话,你们想对我怎么样?”

眼见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沉默了好一会的宋元开终于哈哈一笑,打破僵局,“姑娘别误会,阿德确实把之前那个小男孩吓坏了,这笔安抚费我们出。”

“不知姑娘认为,这笔费用该拿多少才合理?”

楚南晞心里微微愣了愣,她刚刚还以为少不得要动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陇西贵族呢。

谁料宋元开此人的反应实在出人意料。

看他的模样,对她刚才让红枫来那一出,他似乎并不生气;看她的眼神反而多了几分明显的欣赏。

她眉头轻轻地皱了皱,这家伙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管他心里想什么,他愿意主动化干戈又愿意赔偿,她顺利了结此事就好。

“一辈子那么长,这笔安抚费自然不能少。”

楚南晞先给他透个底。

宋元元果然愣了愣,“一辈子?那姑娘的意思究竟该赔多少?”

第526章 这是讹诈

楚南晞淡淡看他一眼,无比平静报了个数目,“不多,就三千两银子行了。”

“三千两?”宋元开还没说话,他身后那个大汉已经气愤的大声叫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少女冷哼一声,是她让他们没管好自己的畜牲的?

她没理会那大汉的叫嚣,而是冷眉凝目瞟向宋元开。

陇西皇子到底不是个小气鬼。

他甚至还笑着道,“三千两够了吗?会不会少了点?”

楚南晞见他语气诚恳,态度也尚可,这才没有再吹毛求疵,而是点点头,“三千两就行,多了我们也不收。”

“无功不受,拿的都是该拿的,我们问心无愧。”

楚南晞说着这话,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有了三千两银子,就可以好好计划小沐沐的将来,将那小家伙培养成有用的人。

宋元开不勉强,扭头对其中一个随从道:“拿三千两银票给她。”

红枫将银票拿到手,才把软剑收起,“你的狗没受伤,我就是让它小睡一会。”

对方赔钱尚算爽快,这个消息就当免费奉送了。

楚南晞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算是别过,与红枫一道转身折返巷子等着青桐。

目送她们离去,宋元开身边那个大汉压着声音,不忿道:“主子,我们何必惧她一个小姑娘,白白损失三千两银子。”

宋元开扭头,意味不明地打量他一眼,问:“我们带的银子花完了?”

他问得突兀,大汉愣了愣,下意识摇头。

宋元开眯了眯眼,又道:“相信我,这三千两银子花得值。”

大汉心里不平,掠见大狗仍旧死掉一样躺在地上,他面上的怒意仍未消散,“主子,那小妞还拿剑伤了阿德。”

什么花得值?

依他看,那银子花得冤枉极了。

宋元开的视线往大狗身上凝了凝,“她没说谎,阿德没受伤。”

“阿武,你想想一般人能使唤婢女吗?更别说那还是个功夫不错的婢女。”

大汉懵逼,“主子的意思是?”

宋元开负着手,慢慢踱步走出外面,“我的意思,你就没看出来那姑娘来历不凡?”

“这是大裕的京城,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因小失大;或者因此搞砸差事,我们回去还怎么交待?”

“不过区区三千两银子而已,就当送个人情出去好了。”

名唤阿武的大汉不敢出声了。

不过心里仍旧不服气就是了。

因小失大?那也是主子你先挑事的好吧?不是你无聊的让阿德扑出去咬人,哪里需要出三千两银子消这灾。

不管宋元开这边情形如何,楚南晞拿到银子,与青桐汇合之后,就回府去了。

不过回府前,她让红枫给华非墨送了封信。

信的内容大意是告诉华非墨,她今天偶然遇见陇西皇子之事。

当然,她的本意是要提醒华非墨,小心宋元开一行的目的。

一国皇子,没有走官驿,没有两国文书通函,就这样悄悄混到他们大裕的帝都,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悬。

然而,楚南晞没有料到……。

第527章 分一杯羹

楚南晞没料到,她前脚刚回府,华非墨那家伙后脚就追来了。

她略一思索,干脆道:“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也没吃呢。”

“不如你请我吃饭,我拿消息跟你交换作饭资,如何?”

华非墨心里求之不得,岂有不应之理,“好。你想去哪吃饭?”

楚南晞对这方面没什么要求,只道:“无所谓,你安排就好。我只提一个小小要求,就是私密性要好。”

既然见了面,楚南晞打算干脆将有些事提前跟他说一说。

华非墨听得眼睛一亮,少女掠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到哪去了?”

他懒洋洋勾着唇,“是你想到哪去吧?不然我都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想到什么?”

“莫非……。”

他突然凑近过来,温热的男子气息霎时窜入鼻端,少女耳根一热,恼怒的呵斥道:“还去不去吃饭?不去的话我就回府了。”

这还是在她家门口呢,万一被人看了去,她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华非墨被她嗔恼瞪视呵斥,心里也一样美滋滋甜丝丝的,高兴得很。

她的情绪会为他牵动,证明他在她心里越来越不一般。

一刻钟后,两人在如意酒家的雅间坐下。

“陇西皇子名叫宋元开,此人秘密来朝,我猜他的目的应该不简单。”

华非墨推了推桌上的东西,“你先喝汤。我们边吃边谈。”

一个外邦皇子而已,何况那外邦又不是什么繁盛大国;再者,大裕又不是他的大裕,他何必着急忙慌操这份心。

当然是先喂饱眼前的姑娘更重要些了。

楚南晞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慵懒的面容透着坚持,心里浮上淡淡怪异;正好她有些饿,也就从善如流低头喝汤了。

见她吃到六七分饱,他才懒洋洋道:“宋元开此人,在陇西没有强势有力的母族;但是,他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就目前陇西的形势,他也是继承大统呼声最高的人选之一。”

楚南晞一边慢悠悠吃着东西,一边听他说着陇西的形势。

作为大裕曾经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即使这两年因皇帝忌惮困在京城而刻意荒废,那也不过表象。

许多事情,尤其对于边境与大裕相接的国家,华非墨显然暗中仍旧时刻了解关注。

“听闻陇西有意与其接壤的另一个小国开战,欲将那个小国吞并成为陇西的版图。此番宋元开前来,应该是为此做战前准备。”

“先与我大裕示好结盟,解除了后顾之忧,免得在他们攻打别人时大裕插手分一杯羹。”

楚南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陇西此时派人前来大裕,是为了拉拢结盟的。”

华非墨笑了笑,“至于为何秘密悄悄来朝,大概是担心一开始大张旗鼓的话,会走漏消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楚南晞想了想,缓缓道:“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大裕与陇西隔着一片沙漠,但边境也有座小城与之相接。”

华非墨看着眸光流转的少女,心中一动,“你想说什么?”

第528章 利字当头

“其实陇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扰边掠劫我们边境的百姓,对吧?”

说到这个,华非墨也深觉无奈,“就算我们大裕兵多将广,拿这些不时骚扰边境的游牧民族也是头疼得很。”

“打吧,小打小闹他们根本不怕;而且也压根讨不了好,我们一去他们就跑;我们一撤他们又来。”

“不打吧,眼睁睁看着他们对我们大裕子民烧杀抢掠,稍有血性的当兵汉子都忍不了。”

“可为了打那么几个散兵匪勇,拉大部队去围剿,显然也不现实。一则军需消耗大,二则我们既然没打算灭了陇西,也就不可能拉着大部队深入。”

这种情况,其实换任何一个国家都差不多。

实在鸡肋得很。

楚南晞默然片刻,才慢慢说道:“我有个建议,也许你可以试着听一听。”

“乐意之至。”华非墨笑得眉梢都漾出光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就算你不说话,我与你静静坐在这,也觉得满心欢喜。”

这算是说着正经事,顺便调戏她吧?

是吧?

少女嗔他一眼,当没听到刚才他刻意着重一提再提的话。

只道:“你有没有想过,陇西那边的民众为何会一直跑来劫掠我们的百姓呢?”

华非墨眸光凝了凝,神色认真了不少。

楚南晞接着道:“其实你在边疆待了多年,自然也清楚那些游牧民族一旦到了冬天最缺少什么。”

“正因为那时候他们短吃少喝,在他们广袤的国土却没法获得足够生活资源时,才会经常扰掠我们边境。”

“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想问题,倘若我们主动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呢?到时候,他们还需要对我们的百姓朝廷抢掠吗?”

华非墨眸光一闪,脱口道:“你是说交易?”

“对,就是交易。”楚南晞继续说道:“既然是交易,自然是建立在相互自愿的原则上。”

“我们可以在边境划出几个城池建立专门与邻国交易的榷场。用我们盛产的,周边游牧民族又有需要的东西;比如丝织品、瓷器、金银器、茶叶等这些寻常又量产的东西拿到榷场交易。”

“周边的游牧民族为了换取我们的产品,自然就会拿他们盛产的东西;比如马、羊、驼、狐、貂等动物以及它们的皮毛等;另外,据我所知,陇西还盛产青盐。”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眼眸流光溢彩更有狡黠在其中一闪而过。

“青盐,可是个好东西。除了可作日常食用的盐之外,它还有非常高的药用价值。”

“建立榷场之后,再设置专门的官员控制两边货物的价格,尽量使得交易公平公正;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相信扰边的情况很快就会大大改善。”

她想了想,声音忽然放轻了几分,“不过这些事情,之前肯定不是没有人想到;而是没法顺利提到陛下面前而已。”

“边境若是安宁下来,有些军队存在的重要性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为了保持某些人对军队的把控力,这些事一旦在陛下面前提出来,一定要让陛下看到利大于弊,不给别人反对的机会,才能干得成。”

第529章 不该问的别问

若说华非墨心里不震憾,那就太假了。

这话,就算他昧着良心,也骗不了自己。

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有几个不是只懂吟风咏月悲春伤秋?

可眼前这姑娘就是那么与众不同,她公开说她不擅女红不长书画不爱琴艺。但是,她懂的东西她擅长的事情,远比那些女红之流琴棋书画之列要令人震惊,且有趣。

她懂时局,识利弊,擅谋断;却又从来不会人前刻意卖弄,只在需要时轻描淡写说上那么两句,就够别人震惊半天找不着北了。

华非墨蓦然想起她一直画一直……直至如今,还没有画完给他的千机图。

思绪几番辗转,他按捺不住心底纠结日久的好奇,轻轻问:“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千机图是从何而来吗?”

正在默然回想盘踞在陇西一带势力的少女,忽然听闻此话,惊讶得黛眉微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关于如何对付那些军队,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眸光一闪,华非墨装傻,“这些事,自然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他就算将她刚才提的建议转述上去,也不会在别的地方过多出力,免得到时落不到好反惹一身骚。

既然那些事迟早有别的人去动脑子,他何必费这力气。

想要撬动别人利益,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南晞也明白他在韬光养晦,有些事确实不宜过多插手。

虽然心有疑惑,不过瞥他一眼之后,她也没有往深处想。

“关于千机图,”她皱了皱眉,“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他不问来历,她不说原由。

只作为她报答他当初救命之恩的东西,仅此而已。

而且这件事,她就算真想解释,也没法解释得清楚。

总不能告诉他,是她前世偶然在一个古墓所得吧?

现在的她,迄今为止,根本就没去过那个地方。

华非墨就是偶然想起,确实也只是单纯好奇而已;见她面露难色,自然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

“听你刚才的意思,除了在边境建立榷场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考虑?”

见他转移话题,楚南晞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也乐得配合,“据我了解,我们大裕也有不少商旅到外邦贩卖货物,对吧?”

华非墨点头。

接着说道:“他们冒着极高风险赚钱,是因为高风险背后带来高利润。”

楚南晞就接口,“这些商旅往往会深入别国贩卖货物,也就更有可能淘到别国贵重的东西。”

“但也因缺乏保护,容易成为一些盗匪下手的对象。”

“我觉得,为了促进大裕与周边其他国家的正当贸易交往,应该督促双方建立驿站,好保护这些商旅的合法权益。”

“其实普通百姓,不管是大裕的百姓还是其他邦国的百姓,倘若能够安居乐业,谁又愿意战火连天,战争不断呢。”

华非墨愣了愣,尤其在看见她面上流泛出淡淡悲悯时,更觉心脏都瞬间揪痛起来。

这样的情怀与神色,他似乎从来没在她身上遇见过。

仿佛他眼前坐的姑娘并非二八芳龄,而是踏遍漫长岁月历经浴血磨难看透人间沧桑的智者。

这一刹,他忽然感觉她离他好遥远。

“南晞——”

第530章 口是心非

华非墨哪里知道,她现在十几岁的年龄,已经有了两世阅历,有一颗比许多老年人都苍老的心。

所以想让她情感出现波动,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正是无意之中意识到自己对他心起波澜,又抗拒了一些日子;楚南晞才愿意一步步试探的放下心防,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惶坚硬冰冷的拒绝他来固守自己的阵地。

百姓大规模伤亡以及流离失所的情景,她见过经历过,如今隔了一世,回想起来,那凄惨的场面仍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太子自幼遵循正统的帝王教育,他学习的东西更多是仁政爱民。

但是华承夙,却是仗着皇帝的疼爱,硬生生不择手段干掉太子,最后夺得皇位的。

一个人的经历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的心性与处事方式。

更何况,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华承夙都为自己利益不断逼迫她。

楚南晞绝对不希望最后还是华承夙登上帝位。她今日说这些,不过是希望通过华非墨转述到太子面前而已。

她一个恍神,回想起前世不愉快的画面;骤然听闻他忧心忡忡的呼唤,眼眸抬起,意外撞进他溢满担忧害怕的目光。

心里软了软,她微微一笑,故作轻松道:“就是最近看了些野史方面的书籍,偶有所感而已。”

“嗯,我们还是继续说正事。”

“什么正事?”华非墨不满地扯了扯她袖子,“你安好,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正事。”

他说得很轻很慢,可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眸,却定定的一瞬不瞬凝在她脸上。

这模样,是再认真正经严肃不过了。

少女撞上这样的眸光,身心皆难以自抑的震了震。

心里渐渐泛起甜意的同时,又隐隐冒出一丝丝不确定的忐忑与畏惧。

她怕自己一旦交付感情与真心,只会比前世陷得更深更难抽身……。

也许再经历一次背叛,她大概用尽全身力气都没法再走出来。

不,她还得再等等,继续看看。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天色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再与这口甜舌滑的家伙相处下去,谁知一会他嘴里还会吐出什么更不着调的话来。

华非墨心里暗暗叹气,又默默为自己鼓劲:这颗漂亮的顽石倘若那么容易攻克的话,那怎么配得上他动心呢。

他看中的人,总归是这世间最特别最适合自己的。

“好,我送你回去。”

楚南晞却摇头,“不用,我自己坐马车回去就好。”

“那你小心。”华非墨没有坚持。

楚南晞听罢,心里暗松口气,又隐约觉得有些失望与失落。

他就不知道坚持一两次?

如果他坚持要送,也许她就同意了呢?

可怜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璃王殿下哪里懂得女孩子这方面的口是心非。

不过,华非墨也不是个笨头笨脑的傻小子。

几乎立刻,他就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而且轻轻瞥来的眸光还隐隐含着一丝失落与怒气。

他想了想,仍旧不动声色,只跟往昔一样懒洋洋道:“我送你上马车。”

“有红枫一路陪着你回去,我才放心。”接着,他眸光有意无意扫过她俏脸,又低低一叹,“幸好,从这里到你府上并不远。”

楚南晞不冷不热地掠他一眼,抿着唇,重重的踏着脚步,冷然转身上了马车。

第531章 争不过命

从酒楼回到楚国公府,用时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在马车驶进府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响亮却十分特别的哨音。

楚南晞心中一动,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

她视线所及的斜对面,光线微弱的树影下,掩着一张在黑暗中仍旧熠熠发光般耀眼的俊脸。

华非墨静静站着那里,他一身天青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远远投过来的眸光,却轻轻荡漾着楚南晞没法忽略的温柔……。

夜色似乎为这人潋滟倾绝天下的容貌沉醉了,坐着马车掀帘眺望的少女,这一刻,似乎也在他温柔似水的眸光里迷醉下去。

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往上翘起,扬出浅浅弧度。弧度很浅,可这浅淡的笑意里却掩不住她内心直往外冒的欢喜。

原来,他亲自一路暗中跟随,默默护送。

少女的目光也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华非墨仿佛看见她不经意间含着笑朝他挥了挥手。

“好梦!”

他薄唇微张,无声祝愿。

少女眉眼弯了弯,唇边笑容更甜了。

三天后,宫中举办宴会。楚南晞不仅收到贴子,还是收到皇后亲笔所书,单独给她发的贴子。

所以,这天的宴会,楚南晞是一定得到场的。

宴会在殿内举行。

楚南晞跟随领路的宫女进去时,还稍稍留意了一下大殿的布置。

只见殿内,脚下所有地面皆铺着厚厚金丝的地毯,而梁上则挂满了美仑美奂的彩绘宫灯,每盏宫灯下面都结着精巧的绸子。

大殿四周有八对数丈高的柱子,柱旁皆摆设一人高的雕花盘丝烛台。上面早早点起了蜡烛,烛中掺着香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

大殿的正中心设着皇帝的龙椅,皇帝的身边坐着皇后,下首是品级高的妃嫔。

大殿的下方,左边是男宾席,右侧则为女宾席。

楚南晞的席位与梓歆郡主挨得近,她才走过来就座,就在梓歆郡主惊喜的目光中被拉住,不停的问东问西。

与梓歆郡主待在一起,楚南晞从来不必担心会寂寞,就是她想清静一会,也极为难得。

让梓歆郡主憋着不说话,真是比禁止她三天不吃饭还让她难受。

一晃又过了些天,华承夙遥遥望着含笑倾听言曼曼说话的少女,心情愈发复杂。

满殿皆是名门望族,比楚南晞身份更高的千金还对他青睐有加的不是没有。可是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入他眼。

自楚南晞一进入大殿,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追随她的身影,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眼前相隔甚远的少女,虽然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可她素净洁白如雪的肌肤,在淡淡灯火下,似乎都透出圣洁的光。

她前额那处明显的伤疤处,抹了淡淡脂粉。她乌黑的秀发并没有过多华美的发饰,一条缨珞横贯其中,正中央缀着一颗大大的蓝宝石,这颗蓝宝石此刻正好覆在她前额的伤疤处。

既点缀着乌云堆月的黑发,又巧妙遮掩了额头的瑕疵;更衬托得她本就艳艳明媚绝色的俏脸幽美如幻。

看着这样一张脸,华承夙不由得痴了,眼睛再不舍得挪开一下。

第532章 君子好逑

楚南晞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偏了一下头,幽深冷漠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投了过去。

冷冷一瞥,她又将视线转了开去。

然而,这短暂一瞥,却令华承夙眼前仿佛突然间出现了幻觉,陷入一阵奇妙的幻象当中。

她那张明媚绝艳的脸出现了绚丽生动的表情,她眉眼弯弯朝他露出灿烂灵动的笑容。

那笑容带着初升朝阳般的美好与活力,让他不由自主想要追逐与拥有。

就在他想要留住这绝丽明媚的笑容时,她的表情却在这时似乎生了变。

一阵云雾随风舞动,华承夙用力眨了眨眼,再细看,对面打扮得素雅清新的少女,眉目间的表情不再生动如初,反溢泛着淡淡不耐与嫌恶。

她纤长的娥眉微微蹙起,羽睫轻轻阖下,却掩不住眼眸乍泄的冷漠与轻蔑,最后这种种令他心痛窒息的情绪,似在忽然间随风消融了。

所有的一切,转瞬,在她绛红的唇畔凝成一缕嘲讽。

华承夙感到自己的脑子蓦然变得空白一片,连心跳都似乎在她唇边凝成嘲讽时消失不见了。

再然后,他凝视着她淡漠从容的眉眼,心底突然涌上无比不甘的恼怒。

她凭什么漠视他?

凭什么厌弃他?

如果他没有受伤,他没有在那个小山村遇到她;她现在说不定还在那不知名的小山村过着贫苦的生活。

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才带来的改变。

可以说,是他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凭什么……?

然而,这样千万般不甘心的想着想着,华承夙最后不得不捏着眉心将念头打住。

确实是他给楚南晞带来了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却未必是她喜欢的。

自从来了京城,他从她脸上从她身上,再也没有看到感受到从前让他着迷向往那种单纯的明媚快乐。

“南晞,明家那个四公子好像一直在关注你,我们要不要想个法子警告他?”

“这种人真是太过份了,这可是皇宫。以为这是他家吗?又把你当成了什么人?”

“真是岂有此理。”

“人家登徒子,都没他这么厚的脸皮。”

“瞧他那目光那眼神,好像能从你身上看一看,就能挖出什么宝藏一样。”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梓歆郡主不说话犹可,一旦让她开口,而且还找到一个让她义愤填膺的理由,没说到口干舌躁,她根本不会主动停下来。

楚南晞听着她怒气腾腾的抱怨,简直哭笑不得。

又不能对她不管不顾,任她继续说下去。

想了想,楚南晞悄悄将一碟精美的点心放到她面前,并且轻声道:“郡主,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再吃点六合如意酥垫垫肚子,不然一会宴会正式开始,我们可有得饿肚子。”

骂人的愿望此刻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梓歆郡主低头看了眼精美小巧的点心,终于受不了诱惑的住了嘴。

“好吧,那我先吃点东西。”

“辜负谁,都不能辜负南晞你对我的好意。”

楚南晞好气好笑,这昵子什么时候也变得油腔滑调的?

她无奈摇了摇头,却在不经意间眼角一掠,掠见明旭正对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诡谲笑容。

第533章 毛骨悚然

楚南晞忽略掉华承夙虎视眈眈般的目光,心里冷笑一声,这男人什么眼神?好像对她志在必得似的。

她上辈子走错了路,难道这辈子还会心盲眼瞎再在同一地方摔倒?

楚南晞心里浮上淡淡厌烦,而对面——明旭似乎契而不舍想引起她注意一样,不时投来的目光伴着令人心情不适的笑容,实在让人反胃得很。

除了刚才不经意一掠刹那的短时碰撞,楚南晞压根不再看明旭一眼。

看来这个自负的明四公子,还没吃够刑部尚书周长青周大人给他的苦头。

或者说,他虽然吃到了苦头,却对输在她手里耿耿于怀觉得万分不服气。

楚南晞忽然想起刚才他苍白的唇边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诡异笑容。

莫非今天的宴会,还跟明旭有什么关系?

据她所知,今天的宴会名为寻常宴会;实则是皇帝为欢迎陇西使臣特意举办的洗尘宴。

难道陇西皇子宋元开与明家这位骄傲自负无法接受失败的四公子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楚南晞转动脑子在思索着。

而对面,前些日子因刺杀楚南晞失败,又被周长青狠盯了一段时间的明四公子明旭,其实已经病了段时间。

其实今天的宴会举行前,明旭仍在病中。

不过他想到楚南晞一定会出席,他就忍不住从病中挣扎而起,不听家人劝阻强行也来参加。

他就是想亲自看看,楚南晞与他面对面时,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眼下的情形令明旭心里觉得万分失望。

楚南晞似乎一直就没注意他,从进入大殿到现在,连正眼都不曾看他一下。

这般想着,明旭苍白得嘴唇都失了血色。

明明从前,他才是令人称赞的最出色的智囊,他头脑灵活谋略方面能力超凡。

他怎么可能比不上楚南晞一个野生野长的国公嫡女?

那个野丫头,连大字都没认识几个,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的见识与谋略?

不,他绝对不可能被楚南晞一个野丫头打败。

上次刺杀失败是个意外,楚南晞后面将杀手弄到高旺村嫁祸,继而逼得周大人找他麻烦;是因为她身后有人暗中帮忙,绝对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对,一定是这样。

他明旭,是不可能被她打败的。

盯着楚南晞平静淡然从容的面孔,明旭脑子里似乎有根弦突然断裂一样,有个尖锐的声音一直在深处叫嚣:他才是胜者,他不可能会败。

这样的激动情绪,连带着让他握杯子的手指越捏越紧,指节与手腕皆因过度用力而隐隐发白,就连杯子都渐渐因他用力而颤动起来。

明致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全失了血色。登时不由大惊,压抑着满腹忧虑轻唤一声,“旭儿,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撑得住吗?若是撑不住,那就提前退席回去吧,千万别勉强自己。”

目光撞上明致杰忧心忡忡的眼神,明旭散乱的心神一下惊扰清醒。

他压了压体内疯狂乱窜的暴戾因子,将满心不甘与愤慨也随着酒水一起咽下去。

这才微微一笑,轻声道:“父亲放心,我之前不过小病。现在已经基本康复,如今这样的场合,就是坐一坐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第534章 惊3喜

明致杰哪里能不担心。

对于他父亲看重的这个儿子,他同样寄予厚望。

他们明家底蕴太浅,少不得有个智囊式的人物从旁引导指点,他们明家的富贵才能走得更长远。

这个将来能把控大局的人物,年轻一辈里,就属明旭的资质最好。

他们明家将来能不能将眼下的富贵继续保持繁荣昌盛,可不单单靠一个或者两个人努力就行的。

想到这里,明致杰忧虑的情绪更重几分,“旭儿,不管什么事情,目前都可以先放一放。”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无论我们将来要做任何事情,没有健康的体魄做基础,那是远远不行的。”

听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告,明旭内心仍旧毫无波澜。

不过为免父亲忧虑过度,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一样,“父亲说的是。我定会保重身体的,不管为了什么,健康的体魄都是前提。”

至于楚南晞,他肯定会将那野丫头打败的。

他发誓,一定会一点一滴将那丫头慢慢击倒。

他日,定会享受打败那野丫头带来的快感。

而今天,很快他就可以亲眼看到他想要的结果。

原本对于这样无聊的宴会依着往常习惯,华非墨是绝对不会来参加的。让他乖乖坐在大殿一两个时辰,简直比让他受酷刑还难受。

不过,今日他愿意屈尊坐在这,主要是因为楚南晞会出席今天的宴会。

让任何人暗中盯着,都不如他直接与她面对面坐着看着,让他来得放心。

就如眼下,大殿内就已经冒出让人难以察觉的暗潮汹涌。

华非墨懒洋洋勾着唇,眼眸冷光闪烁,有意无意掠过座中不怀好意的明旭。

还有,他那个眼睛恨不得长在楚南晞身上的侄儿。

至于殿中其他一道道不时落在楚南晞身上的目光,璃王殿下十分大度的忽略了。

那些女人羡慕妒忌的目光,对那丫头造不成什么杀伤力。

但是眼前,他的侄儿华承夙,还是明旭这两个人……实在让他看得很不顺眼啊。

华非墨一边暗中留意众人动静,当然,最主要重点关注楚南晞的举动。

一边托着下巴在想,他该做点什么让那些惹人讨厌的目光不再粘着那丫头呢。

这个时候,华承夙将心神收敛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斟酌着用词,缓缓站了起来,朝上首的皇帝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皇帝心知接下来是什么环节,见他站起来,自然不觉意外;淡淡掠了一眼过去,态度尚算和善的说道:“何事?”

坐在他身旁的皇后心里却有些难受。

皇帝对华承夙的态度越温和,证明皇帝对这个儿子越满意,心里的期待也越高。

皇帝对其他儿子的期待倘若比嫡出的太子高,那么极可能意味着皇帝对太子不满;也就等于间接告诉朝臣,皇帝心里对太子这个未来皇位接班人其实不太满意。

皇帝对太子不满意,只要他还在位一日,就可能废掉太子的储君之位。

不过如今的场合,就算皇后心里再多不满,也只能强自压抑着;不仅不能将心里的不满表露出来,还得一直端着宽容大度的微笑,昭示她一国之母的气度与风范。

华承夙下意识瞄了眼皇后,见她笑容发僵,目光微闪,心里冷嗤一声;方接着恭敬说道:“禀父皇,陇西使臣此次诚心诚意与我大裕结盟。今晚特意带了礼物前来呈献给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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