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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的复仇》


第一章:恩断情绝

冰冷的剑穿透司宇宗的胸膛,鲜红的血滴落在地,绽放成一朵朵狰狞的花。他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最毒妇人心,独孤羽,如今你我两不相欠了吧。”

最毒妇人心,两不相欠,他的话宛若锐利的刀刃一刀刀地剜着她千疮百孔的心。独孤羽将鞘内的长剑剑拔出,森森的寒光划过她毫无波澜的双眸,她轻启红唇冷声道:“司宇宗,今日你我夫妻恩断情绝,生死不复相见。”说罢转身牵起司慕语的手,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脸庞滑落,砸到司慕语的脸上,烧得她心疼。“慕语,跟娘走。”

“站住!”凌厉的声音落下,转眼间数十个侍卫即刻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司宇宗站起身肃穆地看着独孤羽:“独孤剑庄大小姐这是要将我儿带去哪。”

闻此独孤羽如梦初醒般,凄凄地扬起唇笑自己的痴傻,大小姐,大小姐。我堂堂独孤剑庄的大小姐甘心洗手做羹汤,不问世事,可笑才不过十年他便变了心。如若不是方才于心不忍,何苦留他一命为难自己。

“司宇宗,当年我有言在先,若你负我,我便会取了你的命。方才我已剑下留情,如今你竟连慕语也要与我争抢。”独孤羽将手扬起,数十名身着蓝袍的人从天而降,手起刀落间司宇宗的人悉数被斩于剑下。

司宇宗眼底划过一抹惊愕之情,独孤羽快步上前将长剑对上他的眉心,狠绝地说道:“别逼我。”只要她稍移,司宇宗命休矣。

素来胆小怯懦的司宇宗此时竟未有半分怯色,眸色反愈发深沉。独孤羽突感不妙,将司慕语推到身后厉声道:“定光,速带小姐走。”

“一个都走别想走。”凌厉的声音刚落,魏长宁已命数百卫兵将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只见她径直上前扶住司宇宗柔声道:“夫君你没事吧。”司宇宗将手搭在她手背上摇摇头,“无碍,公主未出月子怎可出来,回去吧。”

独孤羽看着这对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二人勾起一抹冷笑,好一幅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场景,倒显得她独孤羽是万恶不赦的罪人了。这长宁公主刚嫁入相府不足半年,便产下一足月女婴,其中蹊跷莫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如今又添一子,想她独孤羽竟与她人共事一夫长达三年,可笑可叹。

魏长宁头也不抬地说:“姐姐将慕语留下,你们一行自可安然离去。日后,妾身自会好好照顾她,姐姐无需忧心。”

独孤羽却迅速挥剑斩杀了拦在她身前的数名卫兵,双眸染上嗜血的颜色,怒道:“我独孤羽的女儿,我自己会照顾,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魏长宁心下一惊,莫不是这疯婆娘要拼个鱼死网破,好在她已留有后手。今日,独孤羽休想活着踏出相府。

此时司慕语已将墙外的埋伏悉数看入眼中,拉着独孤羽衣角说:“娘亲你跟定光叔叔他们走吧,那个虚伪的女人已经布了陷阱。”

众人纷纷惊讶不已,这话竟是从一六岁女童口中说出。司宇宗倒得意地暗笑,他这女儿素来聪慧,留在相府,他日说不定会有用处。

闻言独孤羽忙环顾四周,方知人为刀俎,自己已是案板上的肉。仍坚定地抚着她的头说:“慕语不怕,娘亲一定会带你走的,外公和舅舅都在家等着慕语呢!”

话刚落下,““咻咻”的风声划破天际,剑庄的弟子应声倒下。四周无数的箭如倾盆大雨般朝着她们射来,顷刻间数十弟子只剩数人。这些人都是当年出嫁便追随她至今,如今却因她白白送了命。未来得及伤情,独孤羽手臂便被划过的箭刺中手臂,血流如注。

看到独孤羽手臂冒出了涓涓的鲜血,司慕语泪眼婆娑地朝司宇宗跪下,重重地磕头说道。“父亲,女儿不愿随娘亲回剑庄,请父亲让娘亲一行回去即可。”

“慕语起来。”独孤羽厉声呵斥着地上的司慕语,司慕语却置若罔闻,仍一动不动地跪着。手臂疼入脊髓的箭伤告诉了独孤羽这箭涂了剧毒,她即刻封住心脉的穴位。

独孤羽毫无痕迹地做完那些后,掩住脸下的情绪,半跪着擦掉司慕语脸上的泪:“慕语不许哭,你记住,自今日起,你没有父亲,你是独孤剑庄的孙小姐。日后,旦夕祸福你都要一己承担,你能倚靠的只有你自己。”独孤羽的一字一句都如烙印一般烙在她年幼懵懂的心里,她即刻止住了抽噎声,定定地看着眼前一抹红衣的人。

独孤羽嘴角噙着冷笑看着魏长宁道:“司宇宗,记住你的承诺,这丞相夫人的位置即使我独孤羽不要了,也休要给她人。司慕语是你唯一的嫡女,旁的都是妾生的庶子。”

魏长宁闻言气得直蹬脚,捏着嗓子道:“夫君,我不依,我堂堂魏国公主给你做妾本就降低我的身份。今日你不愿毁她独孤羽的诺,便毁对我魏长宁许的诺吗?”司宇宗只拍拍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莫要闹。这是他独孤羽同意他纳魏长宁入府的条件,他已经当着全上阳城权贵的面允了独孤羽的承诺,若是轻易毁诺日后如何让人信服他。

司宇宗无奈,只得示意卫兵退下“你走罢,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日后,你我一别两宽。”

听闻此话后,独孤羽笑得越发美艳,一袭红衣,像那天边的红霞一般耀眼。司宇宗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独孤羽,凄美又狠绝。

“慕语记住!记住!今日的种种。”独孤羽说完这话后径直地便往外走,司慕语只跪下道:“女儿恭送母亲。”独孤羽顿住片刻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司慕语只眼都不眨地凝视着母亲远去的身影,直到消逝在她的视线内。

转而咬着牙看着司宇宗和魏长宁:“慕语,谢丞相和公主恩典。”终于除去心头大患,魏长宁心中的得意全数写在脸上,她脸上的得意也狠狠地灼伤了司慕语的眼。

走出相府后不过百步,独孤羽终于撑不住倒了下来,好厉害的毒。当她再次醒来时已躺在独孤剑庄她自己的房中,四位大哥见到小妹醒来欣喜若狂地前去查看。

“咳!”独孤老庄主站起身沉声道:“都是而立之年孩子满地跑的人了,怎的忘了礼数。”四双脚只得在独孤羽的床前止步。

独孤羽自从嫁与司宇宗后便鲜少见到家人,未曾想再见竟是她如此狼狈的情景。欲起身时,大嫂扶住了她的身子:“小妹不可,你只管躺着罢。”独孤羽一直强忍着的情绪顿时倾泻而出;“父亲,女儿不孝,女儿丢了剑庄的脸面,也未能将慕语带回剑庄。”

独孤老庄主脸色愈沉,这司宇宗当年不过一六品小官,我独孤剑庄是天下第一剑庄,求娶羽儿时自己是万般不情愿的。如今被权势蒙了心,竟这般对语儿,便是明着与独孤剑庄过不去。厉声道:“咳咳,自今日起独孤剑庄与司宇宗一门势不两立。至于慕语,眼下只能委屈她在那处呆着了,为父自会派人护着。”只字不提独孤羽的伤情。

“父亲,女儿的毒可是无药可解了。”独孤羽自知时日不多了,仍是要揭起老庄主的伤口。她是独孤剑庄唯一的女儿,独孤一门向来疼她如命,若不是她瞒着家里与司宇宗的事,又怎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独孤剑庄现任庄主独孤衍忙上前安抚道:“小妹,大哥已寻到了解决之法,不日便可痊愈,切勿过度忧心。”众人皆点头称是。

独孤羽心中已有了答案,未曾想,当年的情动竟是她渡不过的劫。只是,可怜了慕语,她才六岁便要遭此大祸。

第二章:风云初现

“都麻利点,今日是小少爷周岁宴,来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切不可大意。”李管家不断地催促着那些小厮。

“小姐,没事吧!”轻风赶紧将司慕语扶起来。李管家给那小差使眼色示意他先走,笑意吟吟地上前假模假样地说:“眼下忙着张罗宴会的事,手下人不长眼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司慕语的衣裙摔破了口子,定是摔伤了。“站住!”轻风喝住那小差,厉声道:“既然不长眼,眼里是不是也没有大小姐了,那便要教教他如何睁大他的眼睛。”

李管家仍示意让那小差走,说道:“瞎了眼的,宴会就要开始了还不赶紧将东西送去,小心公主怪罪下来。”

“李管家!”明明司慕语声音仍是奶声奶气的,却令他不由得起了一身的汗毛。

“莫不是你才是主子,嗯?”

李管家忙跪下:“老奴不敢,是老奴管教不严,冲撞了小姐。”

司慕语只把玩着手中的衣角:“既如此,不如李管家告诉本小姐,我要如何罚一个奴才啊!”李管家忙道:“老奴不敢,这不懂事的奴才小姐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司慕语缓缓道:“既然是不懂事的奴才,那便是李管家管教不上梁不正,本小姐应该先正正这上梁才是。”

李管家面露难色道:“只是这宴会还有许多事要张罗,老奴......”

司慕语将李管家扶起来:“哦~看来这相府没了李管家是万万不行的,那便罚那瞎了眼的奴才罢了。李管家觉得如何?”未等李管家应声司慕语便道:“既然,这奴才瞎了眼,那留着这双眼也没有用了。不如,剜了可好。”

那小差吓得晕了过去,李管家的脸顿时煞白了,这才不过七岁的孩子,怎如此恶毒。忙躬身道:“小姐不可,今日是小少爷周岁宴,见血不吉利,相爷和公主那边...”

“是嘛,我倒觉得这红色是极好的,鲜艳又喜庆,可为三弟的宴会增点喜庆。还是说你们想让本小姐亲自剜。”司慕语作势便要上前亲自动手。

“岂能让这等污秽之物脏了小姐的手,让奴婢来。”轻风话落,便见那奴才双目已流血不止,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周围的差使全都吓得不敢吱声,李管家当即腿软坐在地上。轻风扬声道:“不是还要操持宴会之事吗,还不速速去。”

“奴才/奴婢告退。”那群小差纷纷吓得逃散而去。

“小姐快坐下。”轻风扶司慕语坐下后便掀起衣裙查看伤势,果然,手臂已摔破了皮,膝盖更是淤青一大片。轻风帮她涂膏药,司慕语只拧着眉头忍着痛,一声不吭。轻可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晕湿了地毯。“大小姐刚离开这一年,那群狗奴才便爬到你的头上。如今奴婢竟也没能保护好小姐,如何对得起大小姐的嘱托。”

“姨姨莫哭,娘亲不喜欢。”司慕语擦掉轻风的眼泪。

魏长宁身边的婢女站在门口尖声说道:“请大小姐换一身体面的行头入座,宴会即将开始了,不要丢了相府的面子。”

轻风福身回道:“烦请姑娘回禀,我家小姐即刻就到。”

轻风给司慕语拿出一套粉红色绣着彩蝶的衣裙要给她换上,司慕语摇摇头“我要穿先前母亲买的那套红色的罗裙。”

轻风只依着她,给她梳了丱发,两鬓用红丝带束起,并在眉心画以红梅点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似黑曜石一般,忽闪忽闪的,好生惹人怜爱。轻风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肉乎乎的脸蛋,将她抱起来“奴婢抱小姐过去可好。”

司慕语将手扣住她脖子软软地说:“好。”

到了宴席上,司慕语依礼拜了拜司宇宗:“给丞相请安。”司宇宗只摆摆手,自从独孤羽离开,她就再没唤过他父亲。

倒是一旁的太子喜欢的紧,这不是方才他和老七看到的剜人眼睛的小女娃吗。小小一点,换了一身红色衣裳,好似画里的娃娃。“丞相,这是谁家的妹妹,生得好生可爱。”

司宇宗忙唤司慕语上前,道:“这是下官的长女,司慕语。”

那她为何唤你做丞相,话到嘴边,魏文初忍住了。

司宇宗对司慕语说:“快见过太子。”

“司慕语见过太子。”司慕语福了福身子道。

魏文初赶忙虚扶起她:“无需多礼,你我年纪相差不大,日后唤我文初哥哥也是好的。”又将身边的老七拉到她面前“这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排名老七。”

司慕语依旧头也不抬地福了福身:“司慕语见过七皇子。”

魏文琰将她的名字在口中嚼了几遍,慕语,慕语,竟十分喜欢这名字。这才仔细打量了司慕语,小小一点,正如魏文初所言,可爱地紧。想起方才她摔破了衣裙,脱口道:“可摔痛了。”

他怎知?司慕语抬头看着他,这人竟生得这般好看,尤其是那双眼,像母亲带我见过的大海。却又像那黑夜一般,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竟着了魔一般伸出手,想摸摸他的眼。

魏文初拍了拍扇子道:“对,对,方才我与七弟都看到了,想来摔得不轻。”

司慕语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缩回悬在空中的手道:“无碍,谢太子和七皇子挂念。”

魏文初将扇子咬入口中算着:“方才丞相说你今年七岁,我长你六岁;你可唤我做哥哥,我唤你语儿如何。”

似乎根本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司慕语想着。

“太子爷。”魏长宁扭着身子过来。

司雅嫣从乳娘挣扎着从乳娘怀中跳下来,抱着魏文初的腿:“文初哥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司慕语识趣地自行退下,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今日这厨子的手艺甚好,尤其是这豌豆黄,入口即化,香甜爽口。转眼间司慕语便吃了大半,大有风卷残云之势。轻风见势将司慕语升完盘中的小手拦下:“小姐不可多食,今日这点心是景玉轩的厨子做的,改日轻风再为小姐买来,可好?”

司慕语拉着小脸,嘟着嘴道:“姨姨可要说话算话。”

上座的魏文琰见此景不禁嘴角含笑,这司慕语终归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第三章:孑然一身

“小舅舅。”冰天雪地的小舅舅怎会来相府寻她。独孤骏拍拍身上的积雪道:“慕语,你母亲,去了。”

“好好的,母亲怎会没了。”半响后,司慕语方哑声道。

“当年小妹离开相府时所中的箭毒无药可解,这几年幸亏成原先生和大嫂尽力地续着你母亲的命,今日去了,想来也是解脱。”司慕语的毫无反应倒也在他意料之中,这小侄女性情像及了小妹,独孤骏倒希望她像寻常女儿家一般,哪怕是大哭大闹都好过这般死寂。

只得对瘫坐在地泪流不止的轻风道:“给小姐更衣随我回剑庄,我就在府外等着。”便钻进了那风雪中,遗留了一地的伤情。

自那次宴会后太子爷便常常独自来相府寻司慕语,今日他更是早早地来了相府,只是带了魏文琰一道。他们二人正欲走去瑾瑜居,便看到司慕语往那走来。一袭素白的衣裳,身披素白的大氅,只用一条白色的发带将一半的头发束起。乌黑的长发铺散在胸前,头顶落了雪花。身影单薄,似乎下一刻便会融入了这漫天风雪中。

“司慕语今日欲回独孤剑庄,为母送葬,请相爷应允。”说罢便跪下,重重地磕在地上。

正在屋内喝着热茶的司宇宗心下一惊,她竟去了,只是独孤羽素来身体康健,算起来今年也不过三十。司宇宗感概一番后只道:“你且去吧,可别忘了回来的路。”

这女儿他司宇宗养到今日这么大可不能白白送了人,便示意下边人偷偷跟着。

看着司慕语渐渐地隐入了风雪中的单薄身影,魏文琰心中没由来的烦闷起来。

“独孤剑庄”,此时再见到那方牌匾,司慕语的心底却是一片荒凉。第一次还是小舅舅成亲母亲携她同来的。那日的独孤剑庄挂满红绸,众人脸上皆笑盈盈的。只是今日却是与那风雪一样白,众人皆是愁容满面的。

轻风虚扶着司慕语走入灵堂,高堂上一方黑檀木灵牌上的‘爱女独孤羽之位’几字刺痛了司慕语的眼。

忙别开眼,走到独孤老庄主身边跪下:“孙女拜见祖父。”

独孤刃将她扶起,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出落得愈发美丽,与独孤羽倒有几分相似。“外头可冷,拜见你母亲吧,这几年她日日都在念着你。”

司慕语三跪九叩,一叩一呼“不孝女司慕语拜见母亲”,直到额心起了血都仍在拼命地叩,似乎要将这几年亏欠母亲的请安一律偿上。

独刃见这情景心底苦涩非常,只身蹒跚着离开了灵堂。

“小姐,你已两日滴水未进了,若是大小姐看到,定是心疼的。”轻风欲扶司慕语起身。

司慕语却只跪着,将黄表纸投入火中,缓缓地道:“轻风,慕语是没有娘亲的孤儿了。”

轻风心疼地将司慕语揽入怀中,抽噎道:“怎么会呢,小姐还有祖父,四位舅舅,还有独孤剑庄,我们是你永远的依靠。小姐日后就呆在独孤剑庄,不用回那相府受气。”

“不!我要回去!”司慕语坚定地说,并在心中下了决定:日后,我定要让司宇宗和魏长宁为我母亲偿命。

出殡那日,连绵不绝的风雪竟突然停了,艳阳高照。司慕语将满头青丝散下,低着头,丝毫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答应过母亲的,不哭,若是母亲看到她哭了,母亲会难过的。

看着这东流的河水,司慕语也只得狠心将独孤羽的骨灰洒入了清河中,河水最后会流入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祖父说母亲自小便说要去看遍这世间的美景事物,将她埋入那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她会不开心的,她最受不得束缚了。

她本该策马仗剑走天涯的,可她却将自己圈在司宇宗身边长达十年。最终遭受背叛,痛苦而死。河面初融,她就这样融入了这水中,毫无踪迹可循,就仿佛她从未来过这时间一样。

司慕语掬了一把河水,冰冷刺骨。看着水流的方向低语道:“大舅舅,这河水这样冰凉,母亲会不会冷,她会不会怪慕语。”随之一滴清泪滴入河中,即刻便无了影踪。

独孤衍拍了拍她的肩道:“不会的,这是小妹想要的,也是我们最后能够给她的。”

司慕语走的时候独孤刃没有见他,独孤衍将一盒东西交予她:“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司慕语打开盒,只见满满的都是奇珍异宝。却有一条绣了红梅的发带,这是先前她央着母亲绣给她的发带。司慕语将盒中的红发带攥入手中:“其余的交予衍舅舅保管即可,带回相府怕被有心人窃了去。”

独孤衍只得将锦盒盒上,“日后每隔半个月,舅舅便去府中传授你剑法,平日里你须用心练功,不可怠慢。”

司慕语坚定地点点头,独孤剑庄不可能时时都护着她,谁都不可能,只有她自己强大才不会受人欺负。

一路车马颠婆,总是又回到了这个监牢一样的地方。司慕语刚下了轿,便看到魏文初向她走来。“语儿,我果真猜得没错,你是今日回来。”

司慕语疏离地往后退了一步:“谢太子关心,日后请太子不要再来寻我。”

魏文初的笑容即刻僵掉:“为何?我今日是来告诉你,父王已让我出宫开衙建府,不日便要给我挑选太子妃。”

“恭喜太子,司慕语提前恭祝太子觅到一位贤良女子相伴。”司慕语福身后便进了相府。

魏文初提脚跟上司慕语的脚步:“届时语儿你也去参加太子妃的选试可好。”

司慕语停住脚步,拉开与魏文初的距离:“谢太子厚爱,司慕语年纪尚小,且资质愚笨。”魏文初拉住她的衣角,欲说些什么。司慕语便拂掉他的手:“太子乃一国储君,还请日后以江山万民为重,不要日日来相府浪费光阴。”

魏文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文初哥哥。”司雅嫣欢脱地朝着魏文初奔来,揽住他的手臂笑魇如花地道:“今日风雪刚歇,阳光明媚,我就知道文初哥哥会来寻嫣儿的。”魏文初推开她粘过来的身子,恹恹地说道:“本王府中还有事,就不陪表妹了,告辞。”

“哼!”看着魏文初离去的身影,司雅嫣气得直蹬脚。转眼看到远处一袭素衣的司慕语,便勾着嘴角阴阴地笑:“这讨厌鬼何时回来了,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冲着司慕语喊道:“野孩子站住!”司慕语不搭理她,仍是往前走去。司雅嫣气急地跑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恶狠狠地到:“你这个没娘的野孩子,你是聋了吗。”

司雅嫣看到远处正走来的司宇宗突然紧紧地拉住司慕语的手,司慕语自然是十分厌恶地甩开她,岂料司雅嫣竟这般不受力,直直往那湖中掉了下去。

看到此刻在水中扑腾的司雅嫣,她奶娘即刻叫嚷起来:“大小姐你为何将我家小姐推入湖中,天寒地坼的,你莫不是想冻死我们小姐。”

司宇宗闻声快步走过来:“还不把二小姐捞起来。”数九寒天的司雅嫣本就穿得多,如今落了水,费了一番功夫才捞起来。司雅嫣抖得跟筛子一样便往司宇宗怀里钻:“父亲,大姐好狠的心,居然将女儿推入湖中,父亲要为女儿做主。”

“你为何如此狠毒。”司宇宗厉声呵斥司慕语,轻风正欲解释。司慕语却径直地朝司宇宗走来,一把将司宇宗怀中的司雅嫣拉出:“不是说我推你入湖吗,那我便推给你的丞相父亲看看,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话落便使尽全力将司雅嫣推入湖中。

“你~”司宇宗气结地指着她。此刻的司雅嫣在湖中扑腾着嚷道:“父亲救我,救我。”

看着湖中跟落水鸡一样的司雅嫣,司雅嫣露出不察痕迹的笑,腹诽道:野孩子吗?

第四章:禁足

当天晚上那魏公主和司宇宗便大驾光临瑾瑜居,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还是来了。司慕语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藤椅上翻着《阴符经》,这书当真有趣。

“咳咳”司宇宗拍了拍书桌道:“慕语,跪下。”司慕语抬眼看了他一眼后又将目光投入手中的书上。这时魏长宁倒站不住了:“你这孩子好没礼貌,你将嫣儿推入湖中,如今一直高烧不退,你竟丝毫无悔过之意。”

司慕语合上书起身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公主该责怪你身边的男人才是。而这司雅嫣竟只是高烧,我以为会冻死她呢!”

听及此话司宇宗怒斥道:“看来今日我不给你一些教训你就翻了天了,陈德雄,取鞭来。”说罢便将鞭狠狠地往司慕语背上抽,可司慕语竟丝毫不觉疼痛。一看才知,原是轻风以手接住了鞭子。司宇宗见状命人将轻风绑了起来:“现在,就是大罗神仙也护不了你这个逆子。”

便又挥下一鞭,毫不留情地落在司慕语的背上,她的素裙即刻晕出一条骇人的红痕,直蔓延到腰部。“小姐!小姐还是个孩子,你就往死里打,司宇宗你这个龌龊小人。”轻风挣扎着将押着她的两个府兵踢到在地。直道:“聒噪”,司宇宗即刻示意陈德雄将轻风打晕在地。

此时的瑾瑜居寂静地只听到司宇宗喘着粗气的声音,和鞭打声。一鞭又一鞭落下,司慕语终是一声不吭地站着,额头上更是布着满满的汗。

司宇宗见之更是气急,她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像极了她死去的母亲。又连着用十成的力气将鞭子招呼到她的身上,司慕语应着鞭声摔落在地,吐出一口污血。“哼!”司宇宗终于满意地将鞭子放下。

魏长宁见势即装作宽容大度的模样说:“夫君,再打下去怕是会出人命了,怕会遭人腹诽。我有一个好方法既可以宽慰嫣儿,又不需相爷动手。”

魏长宁睨了一眼司宇宗后,娇嗔着说道“那落霞轩委实小了些,我们母女二人住着本就窄小,嫣儿如今这样,可否换个宽敞的住处。”司宇宗点头称是:“公主所言甚是,不知公主心中可有选择。”

魏长宁扬起唇娇笑道:“这瑾瑜居就不错,大小姐也不过一人,住这岂不浪费。”司宇宗迟疑了会沉声道道:“慕语,即日起你便搬去落霞轩住,让你妹妹住这,也算是为你犯的错赎罪了。”

司慕语冷哼道:“莫不是丞相要食言,当日你可是当着众人面答应过我母亲,这正室之位绝不旁落。”司宇宗被她这句话回得哑口无言,魏长宁却一直摇着他的手臂,沉默了一会底气不足地说:“这正室之位一直空悬,何来食言之说。”

“这瑾瑜居本就是我母亲的住所,我才是嫡女,凭什么让庶女住这,莫不是丞相和公主欺我司慕语一人。”司慕语冷笑道:“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堂堂魏国右相,堂堂魏国公主,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可真是笑死人了。”

“罢了罢了,且先住着吧。”魏长宁的脸即刻拉了下来,嘴也撅得老高,司宇宗只得安抚她。

一把年纪的人,还这般惺惺作态,司慕语淡淡地说:“明明是半老徐娘,却还故作娇俏,实在令人作呕。”

魏长宁气地五官都拧到了一起,司宇宗拉住她道:“大小姐目无尊长,冥顽不灵,自今日起禁足瑾瑜居,无我命令不可踏出一步。”

司慕语挣扎着起身,缓缓地说:“还是多亏丞相教导有力,司慕语恭送丞相。”

“你......”司宇宗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看到他们都已走远后,司慕语爬起将门窗都关紧了,拍拍轻风的脸:“轻风,轻风”。

得不到应答,她只得自己将黏住血肉的衣服脱下,每褪下一点都扯着身后狰狞的血肉,疼得她拧紧了眉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将衣物悉数褪下,她也满头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痛出来的。司慕语侧身看着铜镜内血肉模糊的背,整整十道鞭痕,蔓延到了腰际。将手背过去看着铜镜小心地擦拭血痕,当帕子碰到伤口时疼地司慕语头皮都发麻,她转念一想突然大力地摁到最深的鞭痕。紧咬着惨白的唇,她要记住今日的痛。

“小姐。”轻风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司慕语后背血肉模糊,皮肉都翻了起来。她本就清瘦,身上都没有几两肉,轻风此时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拿刀子剜去了肉一样。

眼中含着泪将司慕语扶到床上趴着,轻轻地用手帕擦拭:“虎毒不食子,这司宇宗简直是禽兽不如。”说罢眼泪便啪嗒啪嗒地落在司慕语的背上,疼的司慕语直打哆嗦。

司慕语扯动嘴角笑了笑,虚弱地从喉中说出:“轻风姨,怕是慕语未被鞭伤疼死,却被姨姨的眼泪疼死了。”

轻风赶紧把眼泪擦干,这咸苦的眼泪落到伤处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啊。“小姐对不起,轻风糊涂,是轻风的错。方才我已捎信回山庄,最迟明日早上大小奶奶就会来,届时小姐便不用这么辛苦了。”

才这一句话的功夫司慕语竟已睡着了,只是这脸色的潮红似乎有些异常,轻风心下一惊。忙伸手去探,竟=果真是发烧了,这要是一直烧怕是。轻风不敢想,忙去端来一盆热水给她降温,此时的司慕语已烧得有些糊涂了,不断地呓语道:“娘亲!娘亲!你去哪,你不要慕语了吗?娘亲......”

看到司慕语这样,轻风恨不得能替她受了这罪。忙朝着西方跪下道:“大小姐,大小姐,你若是在天有灵请保佑小姐平安度过此劫。”

“相爷,门外有人指名要见大小姐。”门外的侍卫匆匆进来,将名帖递给司宇宗。

司宇宗不屑地打开名帖,成原的大弟子上官影。成原可是医圣,出诊素来是千金难请的,若是能与这成原的弟子攀上关系。司宇宗心中暗喜,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便出门亲自将上官影迎到瑾瑜居,边喋喋不休地说:“说来也难以启齿,小女昨日犯了大错,我便小小惩戒了一番。不知上官小姐怎会结识我这逆子的?”

上官影装作不经意地答道:“她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

司宇宗心下一惊,竟是独孤羽的旧识,怎先前没有听她提起过。司宇宗推开瑾瑜居紧闭的大门道:“这便是小女的住所了。”

上官影躬了躬身子道:“有劳司丞相,我自己进去即可。”

“哈,好好,那老夫就不打扰你二人叙旧了。”司宇宗尴尬地笑道。

上官影走到内室,推开门轻声道:“小慕语,舅母来了。”

第五章:是福是祸

司慕语闻声睁开眼,看到上官影就站在床边,撑起手欲起身,奈何趴了一晚上现下周身都僵硬了,只得又趴下。

上官影坐到床边,眼中蕴着泪:“昨夜收到信后,我便赶来了。”

素来热情的轻风此时竟十分沉默,面色十分憔悴,上官影一问才知是慕语昨夜高烧不退。忙探了探她的前额,好在退烧了。又轻轻地掀开被查看伤情,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上官影的泪瞬间夺眶而出。“这司宇宗好狠的心,我独孤家视若珍宝的女儿,竟被他打成这样。若是你大舅舅看到了,不定会杀了他。”

“无碍的,让舅母担心了,祖父可还好。”司慕语淡淡地笑道。

“公公一切都好,只是昨日听闻此事后大为震怒,你刚离开剑庄一日便出了事,家里人都担心的紧。”说着便从药箱内拿出一众药物。

“好在轻风捎信回家,不然你这伤再耽误下去会化脓,届时定会留疤的,只是你最深的那道鞭痕要严重些,现下舅母也难保可做到毫无疤痕了。”

司慕语却苦笑道:“留疤便留吧,反正在背后,我也瞧不着。”

上官影敲了敲她的脑门道:“你这傻孩子,寻常女娃若知晓会留疤不定怎么哭呢,你竟还笑得出来。这女孩的身子最为金贵了,日后还要嫁人呢。”

嫁人吗?她倒从未想过,她也不敢想。

上官影来后瑾瑜居便热闹了起来,她和轻风每日张罗着给她煮饭,换药,一切仿佛就像母亲还在她身边一样。她只消张张嘴即可,她开始感谢挨的这顿打,至少可以让她暂时忘了丧母之痛。

“切记每三个时辰换一次药,不可让小姐起身,不可多食......”舅母走时嘱咐了轻风一箩筐的琐事,听得一旁的司慕语都睡着了。

上官影离开后这瑾瑜居又像先前五年的每一天一样冷清,孤寂。以至于司慕语醒来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愣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舅母回了剑庄。

此时屋外远远地传来呼声:“语儿,我来看你来了。”这太子怎得又来了,司慕语无奈地扶额。

李管家赶来拦住魏文初:“太子,大小姐已被相爷禁足,没有他的命令老奴不敢让您进去。”

魏文初一脚踹开李管家:“你这狗奴才也敢挡本太子的道。”

“太子息怒。”魏长宁款款地朝他走来:“太子,这是相爷的家事,太子不宜干涉。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传到皇上那里也不好听。”

魏文初思前想后觉得似乎也有理,魏长宁又开口道:“前几日嫣儿落了水,太子可要去看看她,她可是日日都惦念着您呢。”

刚到门外魏长宁便大声说道:“嫣儿,太子来看你来了。”司雅嫣闻言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桂花糕,躺到床上去。

魏文初看着床上司雅嫣精神矍铄的模样,该是无碍了:“听闻表妹前些日子落了水,今日可好些了。”

司雅嫣却哭着脸说:“文初哥哥怎么这么久才来看嫣儿,嫣儿被司慕语推入湖中,差点没有冻死嫣儿。”转而又愤愤地说“不过父亲打了她十几鞭,这下够她躺个十天半个月了,叫她还敢欺负我。”

虽然左相是文臣不识武功,但是十几鞭下来语儿如何承受得住。司雅嫣言下之意即是并未请医者前来医治,也不知语儿现下如何了。又无法进去探望,魏文初心急如焚,便推辞道:“本王还有些事未处理,告辞。”

“文初哥哥”看到魏文初就这么走了,司雅嫣只得气愤地捶着床。

魏长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捶胸顿足的司雅嫣道:“你这蠢货,明知他是属意于那司慕语,为何还要提她挨打一事。你若总这般蠢,母亲也帮你不到,到时休要怪你文初哥哥娶了别人。”

魏文初急匆匆地走到重华宫,四周环顾却不见魏文琰的身影“你家主子呢?”一旁候着的小厮答道:“禀太子,这个时辰七皇子正在校场练兵。”魏文初便又急匆匆地往校场走去。

“老七。”魏文琰循声而望,原是魏文初,此刻正弯着腰喘气。便起手中的长矛道:“太子这般着急,可是有要事。”

魏文初喘了口气道:“自然是有要事,且是十万火急的事。”便从胸口中掏出两瓶药塞到了他手里:“这是金创药和玉颜膏,你一并帮我交给语儿。”

看着手中莫名的药物,魏文琰一脸的疑惑,魏文初见状便苦着脸道:“语儿受了鞭伤,且被丞相禁足了,连我都不能进去看她,你轻功最好,帮我带给她。”

司慕语这小孩怎的又惹祸了,魏文琰轻挑眉头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太子原是要臣弟偷摸着进相府送药。”

魏文初立马可怜巴巴地说道:“你这便去罢,当是皇兄欠你个人情。”魏文琰却将那药放入胸襟,拿起布帕擦拭着长矛。瞧着他这不急不慢的模样魏文初更为着急,正欲开口。

魏文琰道:“等晚些时候再去,这大白天飞檐走壁入相府,若是被人抓起来。”说到这魏文琰捂着脸摇摇头。“还是七弟想得周到。”魏文初这才又笑嘻嘻地。

魏文琰斜睨他一眼道:“不是前几日还哭丧着脸说那司慕语有意疏离你吗,怎的今日你又这般热络。”

魏文初摆摆手道:“无事,本太子大度,自然不会与语儿计较的,眼下她又受了伤,我自然不计前嫌了。”

魏文琰突然将长矛挥到他脚下,淡淡地说道:“若太子无事,那臣弟先去练兵了。”

吓得他连连后退,却也只敢看着魏文琰的身影腹诽道:他今日神态怎这般异常,罢了,他素来木讷不识风趣,本太子宽宏大量自然不与他计较。

众士兵看到魏文琰持着长矛愣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亲卫云起只得小声唤他:“将军”。

魏文琰将长矛杵到地上,当场士兵被吓得一言不发,个个脸上都呈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想起方才魏文初那般急切的模样,似乎是与那小孩十分熟络。他这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般,百般不适。转眼一看校场上,一群糙汉,罢了罢了。魏文琰将长矛扔给云起,喊道:“自行练习。”便径直地离开了练兵场。

方才还一脸视死如归的中日,现下皆如释重负。

这七皇子虽年纪轻轻却在军中身负要职,深得众将的爱戴。只是他这性情愈发的反常起来,前几日倒是心情大好,却拉着他们练了一整天,今日怎的又这样。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们这将军才是海底针。

第六章:孟浪之徒

“吱呀!”门扉打开的声音使浅睡的司慕语惊醒来,她即刻将枕下的短剑朝那声源处抛出去。‘嘭!’短剑直直插入了门板中,若非他躲避及时,怕是不死也重伤了。

“还有力气杀人,看来你所伤并不重,原是太子杞人忧天了。”魏文琰充满磁性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他掏出信子点亮身旁的红烛,乌黑的烛芯燃起明黄的火焰,照亮了黑洞洞的房。

接着烛光司慕语才看清来人穿着一袭铠甲,身姿英挺地立在明晃晃的灯火下,双眸深沉不可洞察。较之初见之时,他仍然一副英姿勃发的姿态,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带着桀骜的贵气。她再看得久些仿佛就会被他愈显深沉的眸席卷进去,她慌乱地别开眼。与他并无交集,他深夜来此作甚?

“小姐”轻风一听到声响便赶来,却看到那七皇子正安之若素地站在她家小姐床边,立刻警惕地拦在塌前双目如炬地瞪着他。

司慕语吃力坐起来靠在床边,冷淡地说道:“七皇子夜探寒舍,所为何事。”

在烛火下方才看清她的脸色竟苍白如纸,较之上次风雪中看到她已清瘦许多。闻言他便从怀中将那两瓶药拿出来,交给她的婢女:“这是太子要我交予你的。”

“谢过太子好意,只两瓶药竟劳烦七皇子深夜到访,倒是慕语的不是了。”说完这句话时司慕语已有些吃力。

魏文琰看了一眼床上在喘着气的她,说这两句话竟会耗费她这么多心神,想也知先前伤势如何。“受人所托,琰已完成,就不叨扰司小姐了,告辞。”话落就踏夜离去了,他仿佛就像未来过一般,除了轻风手中的两瓶药还留着他的温度。

轻风看到司慕语背上已渗出点点的血印,忙道:“小姐,方才动作太大伤口已裂开了,轻风扶小姐躺下。”

安顿好司慕语后,轻风想起瑾瑜居的暗卫去了何处,怎么让这七皇子平白地进来了。“这定光去了何处,怎平白就让旁人进来了。”

定光回到瑾瑜居时看到小姐屋里灯火通明,惊道:“不好。”

“小人失职,请小姐责罚。”便跪在了地上,司慕语正欲让跪着的定光起身。轻风上前呵斥道:“幸亏方才来的是七皇子,若是贼人,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定是要罚你的。”

听到这里,定光心方才安定些:“方才看到有人影朝西边窜去,小人便带了一队人追去,但是仍留了一队人。看来这七皇子身手甚好,居然可以绕过暗卫。”

舅舅一直留了十数人在暗中保护她,都是剑庄的个中高手,这七皇子年纪轻轻竟有此造诣。也怪他们不得,司慕语摆手道:“轻风,无碍,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轻风看着手中的药为难地看着司慕语道:“小姐,这药......”“司慕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懒懒地说:“用是用不上了,收着吧。”

“老七,如何了,慕语可还好。”天刚刚透光魏文初便匆忙推开魏文琰的房门,魏文琰急忙用锦被遮住*的上身。

魏文初笑道:“怕什么,你我可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快与我说说,慕语如何了,你可有告诉她是我托你送的药,她有没有说什么。”说着竟上前扯开魏文琰的锦被。

魏文琰别开脸将中衣穿上,淡淡地道:“臣弟深夜去相府,现下天未大亮,太子竟急匆匆来问。”魏文初见状接过侍女手中的深衣,欲亲自替他穿上。

魏文琰夺过他手中的衣裳“太子怎可替臣弟更衣,臣弟将药给了她的侍女,并告诉了她是太子托臣弟送的药。”

魏文初喜不胜收地又凑到魏文琰面前道:“那她作何反应,她如何说。”魏文琰淡淡地将原话回了他,岂料他又从他侍从手中拿过几捆药材放到桌上,笑嘻嘻地道:“既如此,那有劳七弟今夜再去一趟,这些都是滋补的药材,她先前回来都清瘦了许多。”

“不!”魏文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便走出了门外。魏文初又跟上前道:“只有你亲手交到她手中我才放心,凭我的三脚猫功夫我又进不去。”

魏文琰竟仍坚定地摇头,魏文初便铁了心要跟着他:“今日你若是不答应我,我便一直跟着你,反正我有大把时间。”

这魏文初怎这般赖皮,当真是跟个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他,跟着就罢了,却又喋喋不休地讲话。仿佛有一百只苍蝇跟着他,魏文琰无奈地揉着太阳穴道:“罢了,罢了,我去。”

魏文初马上将那几捆药给了云起,魏文琰斜睨一眼那些药道:“可还有什么,再有下次臣弟说什么都不会应允。”魏文初笑笑道:“就这些,不会有下次了。”

云起看这情景,怎么看这太子都更像弟弟,他家将军才是哥哥。

魏文琰将竹简收起问一旁的云起:“几更天了。”云起回道:“将军,二更刚过。”

“将那药给我吧。”云起把药递给魏文琰道:“可要属下一同前去。”魏文琰摆摆手飞出了宫墙。

自从昨夜过后定光更加谨慎起来,却看到一个黑影落在屋顶,即刻将他围起来:“什么人!”

“告诉你家小姐,就说魏文琰来访。”

哦~他又来作甚?司慕语闻言将锦被盖过了肩膀,只露出一个苍白的小脸。对门外的定光说道:“让他进来。”

魏文琰将那几捆药放到桌上,上前欲查看司慕语的情况。司慕语将头埋入被中,恼了:“请七皇子自重。”

魏文琰尴尬地将头别过去,退到了门边:“这药是太子托我送来的,都是滋补增益的药物。”

司慕语仍将头闷在被中,模糊地说道:“代我转告太子日后请不必这样,东西我已收到,七皇子请回。”

“既如此便不叨扰司小姐了,告辞。”

直到听到门已关了,司慕语才将头从被中探出。这时却有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脸,“方才隐约看到你面色潮红异常,现摸着并不烫,该是没事了。”魏文琰将手收回,泰然自若的答道。

司慕语一时竟哑口无言,一时间脸变得滚烫,正欲开口。魏文琰双目灼灼地看着她道:“你可是恼我方才骗了你。”司慕语憋了半天说道:“未曾想七皇子竟是孟浪之徒。”

魏文琰方觉刚才所做不妥,拱手道:“是魏某轻浮了,请司小姐见谅,我这就走。”

司慕语摸着发烫的脸颊,见他关上了门才又钻进了被子中。在外候着的轻风这才进来,掀开她被子问到:“小姐,刚才那七皇子所为何事。”却不小心触到了司慕语的脸有些发烫,正欲仔细探个清楚。

司慕语指着桌上的几捆药道:“那些药拿去辨清成分,如若安全便煲了给暗卫喝,据说都是滋补的良药。”

轻风将那药拆出来细细查探,“又是那太子送的吗,太子对小姐这般热络,怕会给小姐招来灾祸。”司慕语侧过身打了个哈欠道:“所以日后见到他只管躲得远远的。”

第七章:致歉

魏文琰自从相府回来后就一直看着那右手,现下竟笑出了声。云起心想他家将军怕是病了,改日定要让御医好好瞧瞧。

昨日将军一大早就去了校场,将他们训得今日险些爬不起来。今已日上三竿了,将军怎么还未起床,不会是累病了吧。云起正坐立不安犹豫是否要进屋叫醒魏文琰时,魏文琰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云起,传膳。”听声音,该是没有病,似乎心情还十分愉悦。

用过膳后,云起拿起一旁的盔甲要替他穿上。魏文琰摆摆手,从柜中翻了好一会才寻出一件满意的衣裳,点点头道:“日日都是那几身操练服,今日换换。”

一番捯饬后,他又环顾了自身周身,这才满意地屏退侍婢。只见他身着一袭浅格纹的月白色长袍,乌黑的长发套在一个镂空白玉冠内。腰间佩了一方青白色的龙纹玉佩,手执一把檀木扇。眼眉流转,举手投足间皆透着淡雅的贵气。

云起这一七尺男儿都看得呆了,自从将军在军中任职便再未见过他穿常服。今日才知道,他家将军委实是翩翩公子,同是征战沙场,但与他们这些糙汉子终是不同的。

魏文琰理了理衣摆,将荷包丢给云起:“今日不去校场,去逛逛。”云起忙接住他丢过来的荷包,满满的金子,将军这是要将整条街买下来吗?

正逛着时,魏文琰上下打量了一番云起,眼光一转道:“云起,我带你去置办几身衣裳吧。”

云起受宠若惊地领着魏文琰去了上阳城最好的成衣铺,掌柜一看魏文琰这打扮便知此人非富即贵,便哈着腰上前。

一番挑选后,虽然将军也给他买了两身衣裳,但是,他给自己买了八套。云起开始怀疑他家将军是来给自己置办衣裳,顺便给他置办两身衣裳的。

付钱后魏文琰跟掌柜的打听城内卖女子饰品的地方,掌柜十分热络的答道:“司珍阁,那是全上阳城最气派的首饰店了,公子出门左拐,一直往前走百步便可看到。”

皇后生辰过了啊,将军这是要买给谁?云起抱着满怀的东西想不出所以然来。

当魏文琰踏进那司珍阁时,便使得那本就热闹的店铺更嘈杂了,这首饰铺子本就是女人的场所。现下进来一个俏公子,那些女子便全都在交头接耳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啊,面如冠玉,气宇非凡。”“这公子看模样也不过十五六岁,这嫩草咱们吃不了吧。”“你们说这小公子是给谁挑首饰的,是...”

不绝于耳的声音吵得魏文琰脑仁疼,这群女人实在聒噪。如今更是觉得相府那个黄毛丫头好,安安静静的,只是鲜少见她笑。那老板娘见他扶着额忙上前问:“公子想买点什么,是买给长辈还是意中人。”

魏文琰无意识地答道:“意中人。”

这司珍阁瞬间又沸腾了起来,“原是这公子已有意中人了。”“到底是哪家姑娘这么好命......”

一旁的云起吓得怀里的东西都掉了一地,将军何时有意中人了,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看不到。何时有的意中人,他为何不知?

魏文琰也被自己的言辞大吃一惊,忙改口道:“是妹妹,方才口快了,老板娘可有好的推荐?”

老板娘心想管他是妹妹还是情妹妹,只要荷包有钱那就是大爷。忙道:“妹妹芳龄几何?我好推荐适合她年纪的饰物。”

“十二”。魏文琰低着头查看那些饰品,女子的东西果真是五彩缤纷的,看得眼都花了。

老板娘取出一支镶了珍珠的金簪和一对紫水晶耳坠,魏文琰直摇头,先前从未见过她戴这些饰物,不妥不妥。

见状,老板娘取出一只脂白色的玉镯,见魏文琰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忙说道:“这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磨的手镯,即使是整个魏国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而且这玉镯款式新颖脱俗,一辈子都是可以戴着的,不会过时的。”

一辈子,闻此魏文琰心中想起了那句诗: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示意云起付账后,将那只玉镯放在手中细细打量,细腻温润,像她。虽然她多数时候像一只刺猬一般,不知她是否会喜欢。

走出司珍阁后云起反复思量仍想不通,只好问道:“将军,朝中有哪位公主是十二岁的,最大的九公主今年才十岁。”

魏文琰侧目睨了一眼云起,目光凌厉,云起知道自己多嘴了,忙紧闭双唇。

为何今日他家将军这么好的兴致,逛到天色已暗,街市上行人也寥寥无几。当他们站到景玉轩的门口时,云起的心里是崩溃的。

果然他家将军买了四大盒的点心,当云起已做好被东西压死的打算时,魏文琰却并为将东西交给他。反说:“你回重华宫吧,我还有事。”

云起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东西时,心里叹了一大口气,但愿回去不会碰到皇后宫中的人。岂料这时魏文琰却又折了回来,说道:“云起你仔细瞧瞧我着装可有不妥之处,发冠可有戴正。”

云起仔细看过后说道:“一切都妥当。”魏文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向前走去。

天色刚刚黑,这西方怎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往瑾瑜居方向来,不疑有他,定光忙警惕起来。

“是我,魏文琰。”定光这才放下警惕,正欲去告知司慕语,魏文琰拦住了他。“方才我看到你家小姐就在亭子里,我自行过去即可。”未等定光应承,他便已御风下去了。

今日司慕语仍是着一袭素衣,盖着锦被躺在藤椅上,满头青丝只用一根发带虚虚束起。衬得她清瘦的小脸愈发的小,手中的书简摇摇欲坠。魏文琰定睛一看,原是她已经睡着了,环顾四周怎的今日不见她的贴身婢女。

魏文琰便走向亭子去,他还未走入那亭子时,司慕语便睁开了眼,恼怒地看着他。魏文琰别开眼道:“今日我特地来得早了许多,本就是怕再扰到你睡觉。”

司慕语将手中的书简收起来道:“不是托你告诉过太子不必再往我这送东西了吗。”声音中明显是恼他的。

魏文琰将手中的点心放到桌上,边拆开点心盒边说:“今日我路过景玉轩,想起你好像是喜欢吃这家的点心,便给你带了过来。”

司慕语听到景玉轩几字便偷着瞄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有她最爱的豌豆黄,还有桂花糕和绿豆糕。神色缓和了些,伸手将一块豌豆黄放入口中,满意地眯着眼睛轻笑。

这是魏文琰第一次见到她笑,她一笑起来魏文琰觉得这数九寒冬似乎也暖了起来,就连今夜的星辰都十分耀眼。当然,这些魏文琰都只在心里想着。

魏文琰只坐在那看着她吃,见她嘴角粘了碎屑便拿出怀中的锦帕替她擦掉,行云流水,一切就像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一样自然。魏文琰看她大有风卷残云之势,便用锦帕将她的手擦拭干净。把点心收了起来,说道:“点心多食易腹胀,明日再吃。”

司慕语瞬间又恼了他,只愤愤地瞪着他,魏文琰不禁失笑。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只是遭遇的事让她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思及这魏文琰心抽着疼了一下,将怀中的玉镯取出:“昨日是我糊涂了,今日见到这玉镯只觉得十分好看,便给你买来了。”

司慕语忙把手藏到了背后说道:“无功不受禄,这镯子还请七皇子收回去。”

魏文琰却固执地将她的手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玉镯给她戴上,果然这玉镯十分合适她。不禁说道:“我想给你买便买了,这玉镯果然十分合适你,它就该是你的。”

魏文琰似乎看到她的脸色又红了些许,莫不是在外进了风受寒了,但是思及昨日之事,他忍住了将手探出去的冲动。看到她的婢女正端着汤药走进亭子,魏文琰交代道:“服药后便将你家小姐扶回屋内,外头风大,仔细受了凉。”

“天色不早了,就不叨扰了,告辞。”未等司慕语拜别,他就隐入了这夜色中,怎么他总是这样来去无踪。

第八章:联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近年来魏国国力日渐强大,地大物博,赵国和吴国均虎视眈眈,屡犯边境。只是早年间魏国连年对外征战,如今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朝堂上的奏报都是说赵国与吴国又在边境挑起事端之事,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如若魏国出兵对抗,正好给了他们挑起战事的理由,魏帝抚着额愁眉不展。

“禀圣上,臣有一计。魏国与权国唇齿相依,倘若我国.......”右相李毅欲言又止。

“有何计只管奏来。”魏帝摆摆手道。

“历朝历代两国皆有联姻佳话流传,何不与那权国相结秦晋之好。”

魏帝点头称道:“那权国与我国唇齿相依,联姻确实是上上策,只是眼下朕膝下尚无适龄公主。”

右相说道:“臣听闻那权国国主对膝下的五公主尤其疼爱,若是能娶得那五公主,想必权国国主定会全力襄助我魏国。”

魏帝这才舒展眉眼道:“眼下太子和老三老五都已是适婚年纪,且尚无婚配。为表我国联盟的诚意,便由太子前去求娶五公主为太子妃。”

立在朝堂中的魏文初大为一惊,正欲找一番说辞推辞。左相司宇宗却道:“陛下,臣以为太子妃应慎重挑选。康王通文达艺,腹有雄才大略,曾多次去与列国谈判,想来由康王爷去迎娶那权国公主更有把握。”这太子妃之位绝不可旁落,日后才好操控这懦弱无能的太子,司宇宗心中暗想着。

魏文初立马附和道:“三哥德才兼备,无论是文韬武略样样都比儿臣优秀,比儿臣更有资格迎娶权国公主。”

李毅忙道:“禀圣上,这五公主曾被卜出身居皇后命格,臣以为没有其他人选比太子更合适。虽说康王......”魏帝摆手道:“不必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由太子去迎娶那权国公主.李毅,联姻一事孤全权交由你负责,退朝。”

如今,联姻一事现下已板上钉钉了,魏文初顿时万念俱灰。转念一想,也可娶语儿做侧妃,魏文初方一扫阴霾。

李毅见这太子爷一会愁眉不展,一会又点头轻笑的模样忙上前道:“太子不必伤心,臣听闻那权国公主才貌双绝,是权国首屈一指的美人。”

魏文初看见李毅这匹夫更来气,甩袖离去,不想听他废话。

司宇宗瞒了几天,如今联姻之事已经满城风雨,无奈主动向魏长宁坦白。

“什么!要娶那权国公主做太子妃,那我们嫣儿呢?”魏长宁一听这消息便炸了毛。

司宇宗忙安抚道:“眼下嫣儿还小,何必急于一时。届时嫁给太子做侧妃,来日太子继承皇位,本相也可扶我们嫣儿坐上皇后之位。”

岂料魏长宁更为恼怒,嘤嘤哭道:“司宇宗,当年如若不是本公主,你如何坐得上这丞相之位!那时你便应允我会休了独孤羽,娶我做正室的,直至今日,我堂堂大魏公主不还是见不得人的妾室。你连丞相夫人之位都给不了我,你要我如何信你可以扶嫣儿坐上后位。”

“父亲,我不依!”躲在门外偷听的司雅嫣跑进来嚷嚷道,直吵闹着。

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今他这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司宇宗无奈地哀叹。

“相爷,太子爷来了。”此时李管家又在门外禀道。

这太子爷来此作甚,司宇宗仍未起身他这女儿倒先他一步跑了出去,此刻正揽着魏文初的手。

魏文初烦躁地推开司雅嫣:“表妹休要胡闹。”

司宇宗上前拱手道:“臣参见太子。”

“丞相不必多礼,本王明日即起身前往权国,所以今日本王是来找语儿告别的。”

司雅嫣一听更是生气,上前揽住司宇宗的手撒娇道:“父亲~”

魏文初道:“本王知道丞相已将语儿禁足,只是本王此去权国恐怕要小半年才会回来,丞相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本王吧!”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他还不是识趣便是傻子了,忙道:“怎么会,李管家给太子引路,老臣就不打扰太子与小女叙旧了。”

司雅嫣作势要跟上前去,司宇宗紧紧拉住了她的手,她若是上前不定又会惹什么祸。做事这般不经大脑,日后即使把她扶上后位,怕是她也坐不稳。仔细思虑后道:“嫣儿,即日起你就在落霞轩潜心学习,为父重新聘一位名师教导你。”

司雅嫣顿时脸煞白了,最烦读书写字听人说教了,忙求助于一旁的魏长宁,岂料魏长宁却置若罔闻。魏长宁深知她这女儿着实是蠢了些,这副模样别说统领六宫,就连瑾瑜居的孽种她都斗不过。

“小姐,方才丞相差人说太子爷正过来瑾瑜居,请小姐更衣。”轻风将司慕语从藤椅上扶起来道。

司慕语皱眉腹诽:这太子爷这么闲的吗,司宇宗为何会松口许他来瑾瑜居?“不必更衣了,轻风帮我将头发束起即可。”她母亲尸骨未寒,毫无心绪装扮。

轻风取了支白玉簪给司慕语挽了个半丸子发,余一半青丝披散在背后。搭配着一袭绣着白兰的素裙,倒也十分合适。

魏文初刚进去瑾瑜居便见司慕语单薄的身影站在前厅候着,一袭素衣,连大氅都没有披着,忙上前道:“积雪虽化,但是这春寒料峭,风又大的很。瞧你怎么清瘦了这许多,何不在屋内暖着即可。”

司慕语退了两步,欠身道:“民女参见太子。”

魏文初知她是有意疏离他,便遣退身边的人,进了正厅。魏文初关切地说道:“许久未见,语儿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正欲握住司慕语的手,司慕语却连连退到了门边。

看到她手上竟戴了一只羊脂玉手镯,她不是素来不喜戴饰物吗。便将心中的疑惑问出:“语儿你不是不喜戴这些东西吗,这玉镯?”

司慕语摸了摸手上的镯子,将玉镯掩入衣袖,淡淡地说:“不知太子今日来此可有何事。”

魏文初尴尬地说道:“明日我要去权国,和谈联姻之事,迎娶权国公主为太子妃。今日特来跟你告别的。”

司慕语欠身,淡淡地说道:“民女恭祝太子马到成功,一切顺利。”

“语儿,你莫伤心,娶那权国公主实属无耐之举。来日我定娶你入府,虽是侧妃委屈了语儿,但是我心中除了你并无她人。”

这太子是怎么坐上太子之位的,这般愚钝,本不想将话说得那么清楚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谢太子厚爱,只是司慕语刚经丧母之痛,对儿女私情之事并无心思。”

魏文初又上前,欲挽住她的手,“可是本王属意于你,你该知道的。”

司慕语无奈加重语气道:“请太子不要强人所难,日后切勿来寻民女。”说罢欠了欠身子“民女身子不爽,先去歇着了,照顾不周请担待。”便退出了正厅。

看着她丝毫不留情面的逃出去,强人所难吗?魏文初自嘲道:这天下的女子都盼着要嫁他,除了她,除了她......

第九章:年少之约

“太子不是明日便要去权国吗,今夜怎有空来臣弟这。”魏文琰看着一进门便丧着头坐在椅上的魏文初道。

“七弟你就别取笑本王了,你知道我无意娶那权国公主的。只是今日本王大为受挫,深感失败。”说罢便将魏文琰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七弟你说本王有何不好的,天下女子做梦都想嫁给我,偏偏那司慕语这般不识趣。”

闻此魏文琰不着痕迹地轻笑,这小丫头总是有本事伤他这一母同胞的王兄。只好宽慰道:“这司慕语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值得王兄留恋。再说这司慕语并不得左相疼爱,没有母家的支持,对王兄的仕途无丝毫帮助,母后也是万万不会同意你纳她为妃的。”

魏文初闻此仍是丧气十足地道:“可我就这一颗心,在初次见她时我就交给了她,如今已根深蒂固怕是取不回了。”话落便垂着头走出了重华宫。

听及她并无意于王兄,他心中确是满满的窃喜的,他这样宽慰王兄放下司慕语是否也是出于私心?魏文琰心中突然又有些窃喜,窃喜他只是普通的皇子,不被寄予厚望和期待。

有些时日未见到那丫头了,该寻个什么由头去看她呢?魏文琰放下手中的书简沉思道。

“将军,皇上召您入宫。”陈瑞匆匆进来说道。

父皇今日怎会突然召他入宫,魏文琰整理着朝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儿臣参见父皇。”魏文琰朝高位上的魏帝跪下。

魏帝收起手中的折子不急不缓的道:“免礼,近日军中事务可繁忙?”

“回父皇,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军中自然不忙。”

魏帝满意地点点头道:“南疆蜀地土匪成患,蜀地地势易守难攻,官匪沆瀣一气。既然军中不忙,你去帮孤解了这后顾之忧。”

那蜀地确实易守难攻,此去没个三五年怕是解决不了这祸害。虽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但魏文琰本就无心于功名利禄,更不想离开上阳城。只是父皇都已开口,他也只得应承:“儿臣领命。”

魏帝身边的陈总管即刻拿出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文琰经明行修,贤良方正,册为穆亲王。望此去蜀地恪尽职守,解除匪患。钦此!”

魏文琰拜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起来吧,你的王府业已修缮好,即日便可搬入。你母后可是十分舍不得你,望你早日处理好蜀地之事,返回上阳城。”魏帝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

魏文琰尚未及冠也无重大的军功,便可封王,这是开朝以来头一例。只是他却忧喜参半,喜可搬出宫独自居住,忧...

方才还在想要寻个什么由头去探她,如今是不需要了,父王已送了他一个最好的由头。魏文琰看着桌上的点心,眼下只等夜色降临了。

魏文琰站在瑾瑜居上空看到司慕语竟已在练剑,几月未见,想来她已大好了。便御风下去,司慕语见到他先是一愣。未曾想魏文琰竟朝她出招,忙出剑以化解,却无法招架住他的招式,有落地之势。魏文琰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拂去她发间的落叶。幽深地眼直直看着她,似有将她分拆入腹之势。

司慕语就要被他幽深的眼吃了进去,涨红了脸急着从他怀中跳下,道:“今日你怎么来了?”

魏文琰答道:“过几日我便启程去蜀地,怕届时忙起来无法抽空前来辞别。”

司慕语下意识问道:“此去何时回来?可有性命之忧?”魏文琰避开她的注视道:“少则三五载,多则,归期难定。”

“既如此,你悄无声息去罢,何必告知与我!”司慕语声音冷淡了几分。

魏文琰却摸摸她的头,没心没肺地笑道:“莫恼,你瞧,我带了点心给你。”便将手中的点心放到她面前。

司慕语却正眼都不瞧一眼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不必带这哄小孩的物什给我。”

魏文琰哑然失笑道:“是,我们慕语已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你只需保护好你自己,在上阳城等我归来即可。”

司慕语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道:“我为何要等你,过几年我便要嫁人,你就呆在蜀地与土匪做伴吧,娶个土匪婆子,如此,这辈子你都无须回上阳城了。”

魏文琰沉声道:“那我走了,等我娶个土匪婆子定会捎信与你,请你去喝喜酒。”

“你......”司慕语气结了,只垂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地。

这青石地都要被她盯出个洞来了,魏文琰行动比思想快了一步,将司慕语紧紧地揽入怀中。哑着声音道:“慕语!”司慕语头被他捂入胸口,闷声应道“嗯?”

“闭上眼睛。”司慕语闻声抬起头疑惑地看他,魏文琰在她眉心印了一个深深的吻,司慕语本能地闭上了眼。

魏文琰启唇道:“慕语你要等我,三年,就三年。我就回来,你要是敢嫁了人,我便杀了那个吃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把你抢过来。”

此时司慕语对情爱之事仍是十分懵懂的,她只知道他不抗拒魏文琰,即使是他的拥抱和亲吻。

魏文琰看着呆在怀中的司慕语,将她揽得更紧,这糊涂蛋。只好唤道:“慕语?”其实他自己也是糊涂蛋,此时他的心中仍是一团迷雾,唯一的光亮就是眼前的司慕语,他口中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司慕语才醒过神来应道:“好!”

得到回复的魏文琰满意地将怀中的她放出来,将她的柔荑轻轻地收入掌中。她的手心有着淡淡的茧,想是常年练剑的缘故。这镯她戴着确实十分好看,魏文琰的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的欲望,似乎想要些什么,他有些怕了。

“慕语,等我!”便转身御风隐入黑夜中,他的清冷的声音也飘散在夜中。司慕语呆呆地看着天空,今夜似乎没有星星,整个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轻风轻轻地唤着呆立在地的司慕语,反复思量后开口说道:“小姐可是喜欢那七皇子?”司慕语不解地看着轻风道:“何谓喜欢?”

轻风也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轻风摇摇头道:“轻风也不知,或许小姐先前一到夜里便在院子里站着等他是喜欢,或许刚刚小姐和他所做之事就是喜欢。”听轻风这么一说司慕语脑子更是乱如麻。

轻风小声提醒道:“这情本就是害人之物,大小姐就是深陷其中。总之,小姐不要沉迷情爱忘了要做的事,忘了大小姐所受之苦。”

“不,我不会忘,母亲所受之苦慕语一刻也不敢忘,我会让那些罪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司慕语的眼神坚定了许多。

自她记事起,他从未见过司宇宗在母亲房中过夜,日日推辞说是朝中事物繁忙。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和魏长宁苟且了,又或者是更早之前。

那时候乳娘还在府中,她常常会与司慕语说起她刚生下的事。她说慕语二字是司宇宗起的,语字谐音母亲的羽字,慕字自然是倾慕之意。那时候她们还没有住进相府,她们住在不怎么大的房子里,但是乳娘说那时母亲和司宇宗十分恩爱,还是当时的一段佳话。

如今想起竟觉得十分讽刺,尤其是她的名字。

第十章:好戏开锣

此时千里之外的权国透着一股奇怪的氛围,因为魏国的太子要娶走他们的公主。当年五公主降生时,权国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突然停止了,天边出现了五色云彩,久久不散。使得饱受洪涝之苦的百姓得以解脱,百姓都说她是权国的幸运神。

后来钦天监卜出五公主身具皇后命格,将来是一国之母。权国中人素来相信鬼神之说,所以举国上下从无人敢提起要迎娶公主,那无异于昭告天下自己有意于国主之位。

可是,五公主嘉阳此时就不怎么坐得住了,趁着晚膳时间特地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到御书房。“父王,女儿特地炖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给父王润润喉。”

权国国主自然知道她这女儿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却只道:“嘉阳有心了,没什么事先退下吧,父王尚还有许多奏折未批。”

这完全不按照她所设想的发展啊,嘉阳公主忙上前揪着她父王的衣摆道:“父王明知儿臣此行为何的,偏偏要逆着儿臣的意。”

国主拍拍她的手道:“父王知道你是想问那魏国太子前来联姻一事,此时我权国需要养精蓄锐,魏国是一个不错的盟友。钦天监也已算过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你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且这魏国太子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你嫁给他那日后就是皇后。”

嘉阳扭捏道:“父王,儿臣在乎的不是什么后位,儿臣只想嫁给一个儿臣喜欢的人,儿臣不想因为国家利益便随便托付自己的一生。”

国主沉思片刻后道:“那魏国太子此时就住在城东的驿馆,你且去看看。如若不喜欢,父王定不会逼着我的心头肉远嫁他国的。”

听此言嘉阳公主方一扫心中的阴霾,露出笑容道:“谢父王,儿臣告退。”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权国国主这颗心脏顿时都悬了起来,担心地道:“跑慢些,嘉阳。”可这嘉阳公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国主顿时心中愁绪万千。他这女儿都还跟个孩子似的,怎么转眼就要嫁人了呢,心中满是不舍,又开始考虑是否要将她嫁出去了。

那魏国太子今日刚到皇城,明日定会四处走走的,嘉阳边想边坏笑,只等明日好戏开锣了。

嘉阳贴身侍卫在耳语道:“公主,中间那个一袭朱色长袍的就是魏国太子。”

嘉阳摸摸唇上的胡须,若有所思地扫视了这魏国太子。头戴金冠,身着一袭绣着麒麟的青色长袍,系着镶宝石腰带,手持沉香扇。看这通身衣饰,再看他那高高昂起的头,着实是贵气十足。

嘉阳嫌弃地瘪瘪嘴,这魏国太子也太张扬了,俗气,相当地俗气。心下突生一计,摇着手中的扇子,摸着唇上的胡子,大摇大摆地走到魏文初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将扇子划过他的脸颊,挤眉弄眼地看着他道:“这小公子生得好生俊俏,不如,跟爷回家,爷肯定亏待不了你的。”

魏文初的亲卫将剑虚虚拔出,狠戾地道:“不想死就赶紧滚。”嘉阳将扇子压下他的剑淫淫地笑道:“小公子你这侍卫倒是好生尽职,不如你们一块跟爷回去。”

岂料魏文初一把抓过她的手,撕掉了她的胡子,淡淡地道:“请姑娘自重。”便嫌弃地丢下她的手。

嘉阳捂着胸口的楞在原地,他怎么知道的,嘉阳忙环顾自身,并无破绽啊。

魏国风气开放,街市上常有女子着男装,刚才那女子不过是比魏国街市上的女子多了一道假胡子,魏文初一眼便看出她的女儿身。

被拆穿的嘉阳来不及细想,赶紧跑掉忙吩咐手下人按计划行事。

此时街边一个乞讨的老翁紧紧抓住了魏文初的脚,哭道:“请公子发发善心,我与我这孙儿已两日未吃过饭。”说罢便连连跪拜不止。

魏文初见这老翁手脚健全,他这孙子也已有七八岁的模样,命陈瑞只给了那老翁一些碎银。弯腰将那老翁扶起说道:“这点碎银你拿去买些吃食,便去找个活计做吧。你孙子这年纪该送他入学堂学知识,莫要出来乞讨了。”便又命陈瑞给了那老翁一个银锭。

老翁忙拉着他那孙儿跪下连连磕头道:“谢恩公,谢恩公。”

魏文初叹叹气,心想道:这世间的角落里总还是有人在挨饿受冻,日后定要让魏国百姓丰衣足食。

躲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嘉阳心中暗暗道:这魏国太子倒是善良的,只是,他不知这世间的乞儿很多都是骗子吗,问也不问便出手救济。那些真正挨饿的人,却得不到帮助。边想边摇头,这太子太滥好人了,不好不好;也是时候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突然有一男子模样的人钻到魏文初身后,魏文初一看,正是今早那个那个痞气十足的假小子吗。嘉阳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裳,带着哭腔道:“公子救我。”

魏文初面前霎时间站了十来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指着他身后的的嘉阳道:“交出你身后那个人,他是我家主子指定要的人。”

魏文初伸手护住身后的嘉阳,示意陈瑞和身边的侍卫动手。转身牵住嘉阳的手往后跑去,岂料此时身后又来了几个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前有狼,后有虎,才不到一会功夫,魏文初便丝毫招架不住,明显落于下风,却仍是紧紧地攥住嘉阳的手。

此时有一批官兵过来,景雯哭道:“官爷,中间那着青衫的就是我小姐。”又指着那些大汉道:“就是那些人要掳走我家小姐。”

闻此带头的教头怒道:“青天白日,天子脚下竟敢强抢民女,将他们拿下。”

那群大汉一看这数十个个官兵便纷纷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去了。

魏文初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方才暗卫险些要出手了,还好还好。

嘉阳将手抽出来欠身道:“方才多谢公子搭救,只是公子你这武功似乎不太精益啊。”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陈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麻烦精,魏文初拦住了他说道:“既然小姐已无恙,天色已晚,便早些回去吧。”

嘉阳摆手说道:“救命之恩无以报答,不如我请公子和侍从们吃饭,聊表感激之情。”

魏文初正欲推辞,嘉阳却将他推进了一家食居:“坐吧,这家店的东西味道十分不错。”

陈瑞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西南角的人,是先前搭救的老翁,魏文初同样看到了。那老翁桌上点了满满一桌的大鱼大肉,桌上同坐的还有两名衣衫褴褛的人。

只见那老翁正大口大口地喝酒道:“今早的那个富公子好生吝啬,只给这么些钱,一顿饭就没了。还说要送这小子去学堂学知识,学知识哪有我乞讨来钱快。”同桌二人皆连拍桌子道:“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那店小二见这富公子一直看着那一桌乞丐,解释道:“这些乞丐经常来这喝酒吃肉,有钱的很,专在街上骗钱。”

魏文初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好在他们不是真的生活艰难。”起身朝嘉阳拱手道:“小生还有些事,就不吃了,告辞。”

魏文初走后嘉阳吃着口中的饭菜味同嚼蜡,今日那几个乞儿本就是她派来的,不知经过今日一事他是否会长些记性。

第十一章:欲望的垫脚石

景雯看着铜镜内嘉阳公主绝美的脸庞,愤然说道:“今日种种皆可说明那魏国太子配不上公主。武功平平便罢了,居然不识好歹,唯一上得了台面的就是他的样貌了。”

嘉阳不悦地看了一眼景雯,景雯忙跪下道:“奴婢多嘴,请公主责罚。”嘉阳扶起景雯,点了一下她的脑门道:“饶你一回,下去吧。”

想起方才景雯的一番话,字字在理,尤其是他的容貌。嘉阳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一双这么干净的眼,琥珀色的眼纯净地一尘不染,没有半分世俗的烟火气。尤其他还是一国储君,皇室中人,仍能保持善良实属难得。

只是他这故作老成的打扮实在是浪费了他这么好的皮相,清隽的眼,英挺的鼻,以及他温暖的手。

此刻嘉阳脑中即刻浮现出了白天的景象,即使他已落了下风,却还是不会松开她的手。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这么紧紧的攥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暖暖的,摇摆了她的心。

直到今日魏国太子已经来到权国整整半月了,父王却迟迟不召见他,此时嘉阳心如火焚。最后耐不住性子,跑到了御书房,将她父皇手中的折子收了起来,说道:“父王为何迟迟不召见魏国太子,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们权国轻慢了魏国储君。”

国主将又翻开折子,不急不慢地说道:“不急,他可是要要娶走我心头肉的人,何来轻慢之说。若是这半月他都耐不住性子,父皇如何放心将你交给他。”

“那好吧。”语气带着些不情愿。

看她这架势似乎是有些不开心了,只好道:“你那日考验过他了,觉得可合心意。”

既然都被父皇知道了,嘉阳也就坦白说道:“什么都逃不过父皇的法眼,那魏国太子儿臣见过了,确实一表人才,只是武功平平。”

权国国主倒不以为然:“君子自然是要以德服人,治国需要的是才学不是武术。”沉思片刻后道:“能得到我的嘉阳公主夸赞的定不是凡夫俗子,父皇是该召见他了。不如就明日,嘉阳以为如何?”

嘉阳立刻笑道:“父皇圣明,那儿臣先行告退。”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今日嘉阳早早就起身梳妆打扮,今日她定要让那魏国太子大吃一惊,那日他嘲弄的假小子是如此美貌的女子。

发鬓中间插着孔雀金簪,两边各缀了一只衔着宝石的孔雀金步摇,两缕青丝披在胸前。眉心贴着一朵牡丹花钿,峨眉淡扫,唇若丹霞,肌肤似雪。身着一袭牡丹暗纹的米色宫装,盈盈一握的纤腰上系着蝴蝶结,端庄又不失淡雅。莲步轻移间金步摇摆动着,连人的心也被勾着摆动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双眸似水,眉目流转皆是风情。

当嘉阳踏入殿内时,殿中传出了一声声的抽气声,有些胆大的在窃窃私语道:“早就听闻五公主绝色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见到这许多的人盯着他女儿看,权国国主心中虽有小小得意,却夹杂着一些不快。忙唤道:“嘉阳,坐到父皇的身边来。”

嘉阳莲步轻移款款地走上前去,看到上座的魏文初时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她这一笑底下那些痴儿更是看得呆了,此时魏文初也知,原来那日的假小子竟是权国五公主,心中也对对那日的种种怪事有了答案。今日身着女装竟与那日丝毫不同,端庄华贵,仪态万千。

只是魏文初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一袭素衣,冷傲的女子,不知语儿此时如何,想到这魏文初不禁扬起双唇轻笑。

可座上的嘉阳清楚分明地看到那魏国太子在看着她痴痴地笑,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权国国主看到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启唇说道:“今日魏国太子不远万里前来求娶我权国五公主,世人皆知五公主嘉阳是寡人的心头肉。就是不知道魏国的诚意如何,凭什么让寡人将女儿下嫁给你,。”

魏文初上前拱手道:“两国联姻于我魏国和权国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当然,我魏国自然是诚意十足的。只要与权国结为姻亲,魏国允诺百年不犯权国,并开通两国贸易往来。如此,两国皆得以休养生息,百姓不被战争拖累。”

魏文初看了一眼嘉阳又说道:“另准备有黄金万两,绸缎千匹,珍宝等,为我魏国太子求娶五公主的聘礼。五公主嫁到魏国,随时可回权国省亲。”

权国国主满意地点点头,就是今日魏国不来,他日他权国也是要去提起的,只不过对象可能就不会是嘉阳。权国国主仍需要询问嘉阳意下如何,如若她不愿意,大不了来日送另一位公主去和亲,虽然需要舍弃些东西。便附耳在嘉阳耳边小声问道:“嘉阳可愿意?”

今日他身着明黄色的宫装,沉稳又霸气,与那日在街市上看到时完全不一样,嘉阳都看痴了。全然听不到他所说的话,眼中都是方才他谈吐自如的模样。却是真真切切地听到父皇询问她的意见,红着脸说道:“全凭父皇做主。”

看到嘉阳这副娇嗔的模样,权国国主更是觉得女大不中留啊。沉声道:“既然魏国诚意十足,我权国是同意的。这婚嫁日期,便定于两月后初八,不知魏国太子意下如何?”

“全凭国主决定。”总算是谈妥了,也算不如此行了,魏文初悬着的心方放下。

权国国主拿起酒樽道:“既如此,诸位便吃好喝好,今日寡人高兴,诸位也只管尽兴,无需拘礼。”

众人皆高举酒樽贺道:“恭喜两国喜结良缘,恭喜国主喜得贤婿!”此时正殿内一片热闹祥和,众人纷纷上前祝贺魏文初娶得美若天仙的佳人。

魏文初心中却是十分苦涩,面上却不露痕迹,仍拱手道谢。一口浊酒入喉,心中惨戚戚道:风推着雨往哪走雨都只得往哪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雨却打得花摇摇欲坠,他的痴情与司慕语而言不过是一场暴风雨罢了。痴情错付,鸳鸯谱错,他与那五公主都只是两国利益和欲望的垫脚石。

嘉阳只捧着一盏清茶默默地看着流转在人群宴席间的魏文初,但是心中却隐隐觉得他似乎不开心,至于为什么却说不上来。只是一想到即将要远嫁异国,嘉阳心中又有些许伤感,她母妃生下她没几年便薨了,一直是父皇照顾她。靠在权国国主肩上,娇嗔地说道:“父皇!父皇!”

国主轻抚她的肩头道:“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的还这般爱撒娇。”

嘉阳却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久久不愿撒手。

第十二章:十里红妆

八月初八,宜订婚,宜开市,宜嫁娶;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权国最尊贵的公主正是在今日出嫁。

好命婆将桃木梳从嘉阳的三千青丝梳下,口中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紧接着好命婆将嘉阳的青丝一概绾起,嘉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地扬起嘴角微笑:母妃,今日儿臣出嫁了,你若在天有灵也要祝福女儿。

一方镂空凤纹铜镜中倒映出一个绝色佳人,明眸皓齿,香肌玉肤。头戴凤冠,身披一袭金凤凰的云锦嫁衣,腰束彩凤腰带,衣摆一只展翅金凤凰逶迤在身后长达三尺有余。尽显端庄雍容之态,委委佗佗美也,皆佳丽美艳之貌;只一眼,便可倾人城,再顾可倾人国。

景雯看着嘉阳这一袭盛装,当真是普天镶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那魏国太子好福气,眼泪却不禁地往下流,忙擦净脸上的清泪。笑道:“今日我家公主定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吉时已到,好命婆在前引道,身后有数十名宫女掌灯,嘉阳轻移莲步,走向大殿。当嘉阳迈入正殿时,透过金纱红盖头只看到路尽头的魏文初,只隐隐看到他身着一袭大红宫装在那等着她,她第一次觉得正殿这条路竟如此地长。

殿上的权国国主顿时红了眼眶,她在自己身边撒娇笑闹,牙牙学语时的一幕幕似乎都只是昨日之事。今日竟身披嫁衣,远嫁别国。

魏文初从好命婆手中接过嘉阳的,她的指尖微凉,但是魏文初的掌心却淌着暖暖的温度。

此时有人高声道:“吉时已到,行礼!”

魏文初与嘉阳双双跪地,朝座上的权国国主行三跪九叩之礼,这每一拜都重若千斤。“礼成!”此声一落,左右坐席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权国国主从座上走下,看着嘉阳说道:“嘉阳,寡人的心头肉,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可以绕着父皇膝下打闹的小孩子了。此去魏国,路途遥远,你我父女再见怕是遥遥无期,望吾珍重。”

嘉阳重重地跪在权国国主面前,跪在他的脚下道:“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侍候左右,请父皇保重龙体。”

此时从嘉阳的脸颊滑落一滴泪,滴在权国国主的心尖上,重重地灼痛了他的心。他不忍再看她,便转过了头。

过了好一会才看着魏文初沉声道:“文初贤婿,今日我将掌上明珠嘉阳嫁于你,望吾好生待她。如有怠慢,寡人就是倾尽举国之力也定会向你魏国讨回来。”

魏文初拱手道:“国主教诲,小王铭记在心,定会好生照顾公主。”

此时钦天监在权国国主耳边低语道:“国主,良辰已到。”

权国国主身形一顿,摆摆手转过了身。此时嘉阳耳边响起声音道:“启程!”

魏文初执起嘉阳的手一步一步地迈出了正殿。这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嘉阳的心上:父皇,此去魏国归期遥遥,莫要惦念女儿。

盛大的车队从皇城外的长庆街行过,数百名随嫁婢女侍卫,载着各式金银珠宝绸缎玉器的红妆队蜿蜒数里。百姓皆跪拜在道路两侧,只为一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十里红妆绵延不绝,锣鼓喧天,举国同庆

此时与魏文初同坐在轿内的嘉阳低着头,缴着涂着蔻丹的十指。只是与他呼吸一方空气,便可让嘉阳心中雀跃不已。魏文初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宽慰道:“再稍微忍忍,等出了皇城就好了。若是实在是累,可以在我肩上靠着歇息。”

闻言嘉阳倒更为局促,将头低得更下,手指也缴得更厉害。魏文初将她的头轻轻放到她的肩上道:“这头饰没有十斤也有八斤,戴着定是累得慌,你且靠着睡会罢。”闻此嘉阳反倒宽了心,路途遥遥,确实需要养足精神。

此时的皇宫内热闹非凡,但是权国国主心中却一片荒凉,不住地担心着。嘉阳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路途奔波,也不知嘉阳能否受得住。那魏国的的饮食习惯与权国大不相同,嘉阳只身在异国他乡会不会受人欺负。旁边候着的总管忙道:“陛下不必忧心,公主是带着上天的福祉降生的,上天会庇佑公主的。”

晚上落了帐后,五六个婢女一齐将嘉阳凤冠霞帔换下,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和头饰。“届时到了魏国要举行一次更为隆重的典礼,这些繁文缛节最累人了。”今日公主都累坏了,景雯心疼地捶着嘉阳的肩。

此时帐外外一名婢女道:“请公主移步用膳,太子与众人已候着了。”景雯掀开帐门,给了那婢女一锭银子道:“有劳姐姐引路。”那婢女喜滋滋地道:“请公主随奴婢前来。”

其实那帐就在嘉阳的帐旁,但是她新来乍到自然要先收拢手下的人。又命景雯打赏了外头一众候着的侍卫和差使。

“公主,路途遥远诸多不便,餐食简陋还请见谅。”魏文初看着嘉阳神色似乎有些疲惫。

桌上菜色倒挺丰富的,还有两碟瓜果,嘉阳笑笑道:“无妨,这已经很好了。”

酒足饭饱后魏文初将嘉阳送回帐门口,驻足说道:“公主第一次出远门想必不太习惯,今夜我就候在帐外,万事有我,公主只管安心睡觉。”

嘉阳忙道:“无碍的,何况帐外不是有侍卫吗,今日奔波了一天,你也去歇着吧。”魏文初说道:“我不放心,你且去睡吧。”

嘉阳躺在床上看着帐外的身影安心地睡去。陌生的环境嘉阳无法睡好,但是醒来看到他的身影就在帐外,只觉得十分安心。

由于嘉阳公主从未出过远门,加上车马颠簸常有不适,路途中走走停停,原本一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两个月才到上阳城。

到了上阳城门时文臣百官皆已在城门候着,迎接嘉阳公主。此时的司雅嫣也偷偷地隐在人群中,咬牙切齿地看着那顶大红凤纹轿。

轿外候着数十名婢女,轿后的车马侍卫蜿蜒数里,好不气派。人头攒动的百姓纷纷挤着,不住地称赞道,这权国公主好生气派。

此时一阵风掀起轿帘的一角,只隐隐看到嘉阳公主的轮廓。围观的人纷纷唏嘘不止,这权国公主不愧是第一绝色,只远远地看到轮廓便已有出尘绝世之颜色。

第十三章:棋差一招

“景雯,我有些紧张。”嘉阳紧紧地攥住景雯的手道。今日她要入朝觐见魏国皇帝,也就是她的公公。“你再仔细看看我的着装可有不妥之处,今日大半个魏国的权贵都会在场,可不能失了礼数。”嘉阳不住地看着头上的钗和身上的衣裙。

景雯忙道:“我的公主,你很好。”嘉阳这才松了一口气。

“宣魏国公主!”“宣魏国公主!”一阵阵的声音从殿内传至殿外的长廊。闻声嘉阳即刻

挺直了身子,款款地移步。

今日她身着一袭淡粉色宫装,更衬得她娇俏无比。当她踏入殿内的那刻,那殿内所有的粉黛皆失了颜色,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她,整个殿内安静地只剩下吸气声。嘉阳轻移莲部到殿前,跪下执手道:“权国嘉阳见过魏国皇帝!”

魏帝对这五公主甚是满意,雍容华贵端庄大方,满意地笑道:“五公主免礼,你与太子已在权国行过了礼,便是夫妻了,已经是一家人了无须拘礼,唤孤父王即可。”此时嘉阳起身道:“嘉阳不敢。”

魏帝笑道:“没有什么不敢的,你与太子的婚期就定在一月后,届时孤一定会给你和太子一个空前盛大的典礼。”

“嘉阳快快坐下吧!”此时皇后启唇说道。

嘉阳走到魏文初身边坐下时,耳边响起清晰的酒杯落地声,嘉阳循着声音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

魏文初将嘉阳面前的杯盏倒满酒道:“我父王素来随和,公主不必介怀。”嘉阳看着斜对面角落里一个年纪不大的官家女子恨恨地看着她,凑到魏文初耳边低语道:“太子的倾慕者真是不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嘉阳怕是已死了几百回了。”

魏文初低头轻笑,将一只柑橘掰去皮递到她的手中道:“公主就不要取笑小王了,这柑橘十分甘甜,你定会喜欢,尝尝。”嘉阳将一瓣柑橘放入口中,确实十分甘甜。他居然记得我喜食柑橘,此时嘉阳心中的甜蜜胜过了这柑橘的甜美。

而坐在角落里的司雅嫣已经恨得咬牙切齿,看着他们这副恩爱慕语,恨不得上前将那嘉阳撕碎。但是今日是她求了父亲很久父亲才愿意带她来的,况且皇上与皇后都还坐在殿上,她也只得咬牙坐着。

司宇宗此时心中也是十分落寞,论才貌,论地位,他家的嫣儿是半分都比不上的。而且这五公主看着就不是好欺负的主,眼下魏文初又如此疼爱她,日后如何能扶嫣儿上位。

满心怒火的司雅嫣一回到她的落霞轩就将妆台上的东西扫落一地,狠毒地看着铜镜。这口气我怎么都咽不下,既然这权国公主我现在动不得,那瑾瑜居那个孽种我总动得了。得意地笑道:“月儿,将先前皇祖母送我的玛瑙珠串拿给我。”

司雅嫣的贴身婢女将珠串放到她手里,疑惑地问道:“这珠串小姐素来不舍得戴,今日为何寻出来。”

只见司雅嫣勾起唇角冷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走,去瑾瑜居。”

司雅嫣刚推开瑾瑜居的门,踏入一步时,一把冷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司雅嫣瑟瑟发抖地缩着脖子怒道:“司慕语,把你的剑拿开。”

只见司慕语将剑又逼近她细嫩的脖子,冷冷地道:“这里不欢迎你,滚!”

司雅嫣虽然害怕地紧,却从怀中将珠串拿出来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吗,还不是子初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司慕语狐疑地道:“那他为何不亲自来!”司雅嫣娇娇地说道:“他现在忙着准备婚礼事宜,抽不出空,你到底要不要。”

司慕语将剑收回,淡淡地道:“不要!滚吧!”

眼见要坏事,司雅嫣破罐子破摔将珠串硬塞入她的手中,便逃也似地跑了。司慕语嫌弃地将那珠串扔给定光道:“将这东西扔了,做得隐蔽点。”这司雅嫣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以魏文初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将东西交给她的。

“小姐,方才李管家来请小姐去正厅吃饭,说是丞相的意思。依我看,定是鸿门宴。”轻风进来说道。

“司慕语头也不抬地说道:“不去。”

只片刻轻风就回来面露难色道:“李管家说小姐必须去。”司慕语抬眼无奈地说道:“算了,那就去吧。”她倒要看看司宇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宇宗看到司慕语来的时候起初还是很开心的,可是司慕语竟丝毫不领情,看也不看他。便将筷子拍到了桌上,这嫣儿怎么回事,便要让这孽障来吃饭。

司雅嫣突然酸酸地说道:“怎么嫣儿送姐姐的玛瑙珠串不见姐姐戴着?”

司慕语淡淡地说道:“不喜欢。”司雅嫣突然狐疑地道:“看来姐姐是真的不喜欢,不然怎么会扔了呢!”

此时魏长宁应声说道:“嫣儿,什么玛瑙珠串?”司雅嫣淡淡地道:“还有哪个,就是先皇祖母先前送嫣儿那只。”

司宇宗怒道:“糊涂!”“女儿本想送这珠串给姐姐讨姐姐开心,想与姐姐修好的。”司雅嫣委屈地嘟着嘴。

司慕语冷笑,暗道:原来早就布好了局等我跳进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究是躲不过司雅嫣这个祸害。

司宇宗沉声道:“慕语,玛瑙珠串呢?”司慕语也不想辩解,冷冷地道:“扔了。”

司雅嫣即刻委屈地哭起来:“那可是先皇祖母送嫣儿的,姐姐居然将珠串扔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要是皇上知道了,父亲,怎么办。”

皇上素来孝顺,太后才驾崩几年,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连他们都要受牵连。环顾四周怒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让我知道谁多嘴舌,下场你们知道的。”

在场的所有下人忙跪下道:“奴婢/奴才今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这大小姐不识好歹,将先太后赐的东西扔了,丞相打算如何处置她。”魏长宁声音带着些许不悦。

司宇宗怒道:“孽障,跪下!”可是司慕语却置若罔闻一般,一动不动地坐着。司宇宗见状示意李管家带了一众家丁将司慕语和轻风押住:“大小姐目无尊长,屡教不改,仗责二十。”

司雅嫣闻此更是得意地扬起嘴角,这次还打不死你。

四个家丁齐齐押着司慕语,司慕语一个转身便挣脱了家丁的束缚,并狠狠地将他们的手拧断踢到了远处。司宇宗沉声道:“很好,我现在还打你不得了。那就打这个丫头,给我往死里打。”

轻风闻言拼命地挣脱,但是司宇宗命了更多的人困住她的手脚,完全动弹不得。司慕语正欲上前,司宇宗突然紧紧地攥住她的手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你打我啊。”

司慕语忍住了打死他的冲动,现在动手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嘴上仍倔强地说道:“我怕脏了我的手。”看着司宇宗被被气得涨红脸的模样司慕语心中有些许痛快,只是轻风。

司慕语只好说道:“司雅嫣不就是想找我麻烦吗,放开轻风,冲我来。”

司雅嫣阴狠地笑着说道:“那就满足你,放过那个丫头,至于你,陈德雄,打!”

天降将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论身上的板子打得有多狠,身上有多痛,司慕语只冷冷地笑着。

第十四章:一报还一报

被杖责了二十棍的司慕语直到最后都挺直背脊站着,看着司雅嫣冷冷地笑着。

禁锢解除了的轻风忙跑过去撑着司慕语,“不要告诉家里。”司慕语说出这句话后便晕了过去。轻风显然是对她这句话十分意外,却也只得照办。司宇宗那厮肯定是不会请医者为小姐医治的,所幸上次大少奶奶留下的药还有一些。

当司慕语醒来时,轻风起初还十分欣喜,不到一会功夫眼泪就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流。司慕语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说道:“轻风,你眼睛里是住着一个水缸吗,怎么这么爱哭。”

轻风这才露出笑容道:“小姐尽管取笑轻风吧,伤得这样重为何不让轻风告诉剑庄。”

“一来不想让祖父和众人担心,二来。”怕我习惯别人的照顾,好了伤疤忘了疼。话未说完司慕语就趴在床上沉沉地合上了眼皮。

司慕语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好在伤势没有加重,脸色稍有了一些血色,不然轻风该急疯了。“轻风,你去问定光司雅嫣这两日的行踪,另去仓库里找出一份府里的丫鬟服制与我。”

当轻风回来时,却见到司慕语起身扶着桌子吃力地站着,忙上前将她扶到床上。怒道:“小姐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好端端地起身作甚。”

司慕语淡淡地说道:“趴着久了很是累,想起身走走。”轻风知道她这驴脾气,也只得说道:“小姐为何不等轻风呢?”顿了一会说道:“定光说这几日常常看到司雅嫣巳时在小花园中散步,巳时过后就会回落霞轩。”

司慕语点点头道:“轻风,明日巳时前记得叫我起身,是该让她尝点滋味了。”轻风知道她决定的事她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只得应承。

“小姐这几日心情似乎十分不错。”月儿看着正在喂鱼食的司雅嫣说道。

司雅嫣得意地大笑道:“那是自然,看到那司慕语不痛快本小姐心中就痛快。”

此时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地跑来,欠身道:“见过二小姐,月儿姐姐星儿不知为何腹泻不止,你赶紧去看看吧。”那星儿是月儿的亲生妹妹,一起在相府当差,月儿面露难色地看着司雅嫣。司雅嫣摆手道:“你且去吧,正好我可以一个人逗会鱼。”

月儿欠身道:“谢小姐,奴婢去去就回。”

“好兴致啊!”怎么这么像瑾瑜居那个祸害的声音,不可能,她现在半死不活根本起不来,司雅嫣忙回头去看。

仍未看清便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司雅嫣被打得懵了,脸上有一阵刺痛,脑子也嗡嗡直响。头却突然被强压进了水里,司雅嫣拼命地挣扎却喝进了不少水,在她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头又被拎了起来。

“司雅嫣,你好好看清了。”司慕语狠狠地揪住她的头发说道。

司雅嫣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就是司慕语,拼命地挣扎着。未等她开口,便被司慕语推入了湖内,在水中不停扑腾着。司慕语冷笑地看着她,这司雅嫣怎么长不了教训呢,仍是不识水性。

不一会司雅嫣便被路过的家丁救了起来,司雅嫣揪着那两个小厮的衣服喊道:“司慕语呢,瑾瑜居那个祸害去了哪里。”那两个小厮忙跪下道:“小人过来就已看到二小姐落在湖中,并没有见到别的人。”

司雅嫣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便疯也似的跑到司宇宗的书房,推开门直嚷嚷道:“父亲,父亲,司慕语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

司宇宗被突然闯进来的司雅嫣吓了一跳,浑身宛若个落水鸡一般,右边脸肿得都认不出她的模样。当看到书房内还有旁的人,司雅嫣忙背过身。书房内的两个人见状忙起身道:“既然丞相还有事,那下官先行告退。”

等到那两个人走远了,司宇宗怒骂道:“疯疯癫癫的,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司雅嫣哭着说道:“父亲,瑾瑜居那阁祸害想杀了嫣儿,方才她将嫣儿推入水中,女儿的脸也是她打的。父亲,此次说什么都不可以放过那阁祸害。”

司宇宗满腹怀疑,那司慕语都被打得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怎么可能起得来去打嫣儿,还将她推入水中。

司雅嫣看到司宇宗根本不相信她,忙道:“父亲可以请医者一同前往,让医者一诊便知那司慕语是真病还是假病。”

司宇宗可是亲眼看到司慕语挨打的情景的,为了不让司雅嫣痴缠着他也只好点头道:“好,你先回房换身衣服,你瞧你这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当司雅嫣换好衣服后却看到铜镜中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时,不停地尖叫,将铜镜摔得粉碎,嚷嚷道:“司慕语,你给我等着。”

轻风刚从内室走出来,司宇宗和司雅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登堂入室,司雅嫣更是直直闯入内室。轻风忙道:“我家小姐已经这样了,二小姐还来此作甚。”

司雅嫣示意那医者上前查看伤势,那医者查看一番道:“大小姐脉象虚弱且还在发烧,伤口处恢复情况也不乐观。”

司宇宗问道:“那她这情况有没有可能起床去到西边的花园去,并将人推入水中。”

孙大夫摇头道:“那是断断不可能的,现在烧得人都糊涂了,人都在昏睡。依大小姐的情况根本连床都下不来,更妄论去到西边花园那么远的地方。”

司雅嫣气得叫起来:“可是父亲,嫣儿这脸确确实实是她打的,此时嫣儿的脸十分疼痛又奇痒无比。也确实是她把嫣儿推入水中的。”

孙大夫看到司雅嫣这红肿的脸上前查看一番后说道:“二小姐这脸是被虎头蜂蛰了所导致的红肿,这虎头蜂毒性十分厉害。想来是二小姐被虎头蜂蛰到后毒发晕倒,掉入的湖中,且被虎头蜂蛰后会使人产生幻觉。”

司宇宗闻言沉声道:“嫣儿,你又胡闹了。”司雅嫣更觉无辜,忙说道:“这丞相府哪来的虎头蜂,父亲你即刻差人去花园查看便知嫣儿是不是骗你了。”

司宇宗只好差家丁去查找,过了一会后一名家丁来报:“相爷,花园的榕树上确有一鸡笼大的蜂窝,是否需要摘下来。”司宇宗闻此沉声道:“摘下来,小心点。”

司宇宗压住怒气沉声道:“嫣儿,今日为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罚你抄女则,女戒百遍,不抄完不许迈出落霞轩半步。”

司雅嫣气急了,嘟着嘴甩出了瑾瑜居,难道真是被蜜蜂蛰了的幻觉,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偏偏月儿这丫头又不在,等会看我不打死月儿这死丫头,司雅嫣恨恨地想着。

司宇宗看到趴在床上面白如纸的司慕语心中顿感不忍,便道:“给她开些药吧。”那孙大夫听到后从诊箱中拿出一些药物交给轻风。

确定司宇宗一行人走远后,轻风将门窗紧闭起来,轻轻唤道:“小姐,这药?”司慕语淡淡说道:“丢掉。”

轻风想起刚才小姐回来时伤口又出了些血,心疼地看着司慕语说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司慕语却轻轻地扬起嘴角笑着:“轻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还得感谢这两年大舅舅的地狱式训练,她才能有精力去出了心中的这口气,日后得加倍防着司雅嫣这个麻烦精才是。

第十五章:故人归

“将这请柬交给大小姐,告诉她明日务必盛装出席。”司宇宗将请柬交到李管家手中。

司慕语接过轻风手中的请柬,心里却是真心为魏文初高兴的。即使先前她话说得再难听,毕竟魏文初与她都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只是这盛装出席着实为难她。

轻风见她皱着眉头便知她因何烦恼,从柜中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淡格纹长裙,说道“小姐,你看这件可好,不会太素。”

司慕语看着这件衣服,抚着手上的玉镯柔声道:“好。”这件衣服似乎魏文琰也有一件相似的,也不知他如何了。如今去了蜀地一年有余,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难道真娶了个土匪婆子。想到这司慕语恼怒地躺到床上将被子盖过了头:“轻风,熄灯。”

轻风暗道:才辰时,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要歇下,老了老了,越来越猜不透小姐的心思了。

司慕语睡得沉,却还是隐隐听到门扉打开的细碎声音,以为是轻风,便不予理睬。

岂料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中,带着夜间的冷风。她正欲将枕下的短剑拿出,却被紧紧地禁锢在怀中。

双眸对上一双幽深的瞳孔,那双眼的主人启唇道:“怎么愈发地瘦了,面色这样白。”

司慕语听到这话鼻头一酸,眼眸蒙上一层水汽,直将他的身子往床外推。

“别动,就一会。”话落又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将她的头捂到他的胸口,沉声道:“你听到了吗,现在这颗心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因你。”司慕语闷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魏文琰沉声道:“皇兄大婚,便马不停蹄地回来了。”沉默片刻后他又小声道:“此行只回两日,蜀地之事尚未尘埃落定。”

司慕语闻言抬脚将他踢到了床下,恼怒地转过身。魏文琰起身笑道:“我家慕语这脾气愈发地泼辣起来,如此才好,寻常人家都不敢娶你,你便只能嫁于我了。”

司慕语脸上霎时烧得火热,将被子蒙过头,声音带着些娇气道:“谁要嫁你。”

岂料魏文琰这厮却钻进了被子里,将她的小手握入手中,婆娑着她的玉镯说道:“你我两情双悦,你自然是要嫁我的,不然你要嫁谁。”说罢带着惩罚意味地轻轻咬着司慕语的耳朵。此去蜀地,他日日都在思念着她,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这颗心是完完全全叫这个小贼给偷走了。

司慕语被魏文琰这亲昵的行为激得脸更加火热,将脸钻到他的胸口,不敢看他。

两情相悦之意已十分明白,司慕语此时心中像倒了蜜一般,甜腻又十分欢喜。嘴上却酸溜溜地说:“穆亲王去了蜀地后便毫无音讯,我还为穆亲王娶个土匪婆子共享齐人之乐呢。”

魏文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家慕语可是醋了,怨我了。我怕书信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会对你不利。”将头贴到她的头顶哑声道:“此去的每一日,每一时辰,我都备受煎熬。”

司慕语这才觉得宽慰,抬眼凝视着魏文琰。他晒黑了许多,眉眼更加地深刻,下颏有青黑的胡茬,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令司慕语移不开眼的男人。

被她这样直直地盯着,魏文琰用手遮住了她炙热的眼眸,声音沙哑地道:“慕语你再看下去,我就无法自持了。”

司慕语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这是何意?”魏文琰收了收怀抱,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低声道:“睡吧。”司慕语扭了扭身子,总觉得大腿处有东西,硌得慌。

魏文琰的呼吸声更重了些,声音低哑地说:“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走。”他此时的声音竟有些许魅惑,司慕语点点头,闭上了眼。

直到听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沉缓,魏文琰才将手从她的枕下抽出,细细地描绘着她的轮廓。如今她已不再是昔日的黄毛小丫头,出落成落落大方的女孩。定会有许多人觊觎着他的慕语,想到这他恨不得将她藏起来。

但是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又心疼及了,再呆下去怕会舍不得离开,及时地抽身而出,将被角掖好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丞相是不是又为难你家小姐了,她面色十分苍白。”魏文琰跃上屋顶后便将心中的疑问抛出。定光沉思了片刻,这穆亲王倒是真心地疼惜小姐,便将那日之事悉数说与他。

魏文琰听后面色更加地深沉,看来这相府再呆下去,慕语不定会被她们怎么为难,心中暗暗地下了决定。对定光说道:“劳烦你好生照顾慕语。”便隐入了夜色中。

定光摇摇头,心中苦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摊上这么一群祸害,他家小姐命运坎坷啊。

“轻风,轻风!”司慕语穿着中衣,坐在妆台前唤道。

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轻风忙擦净手从小厨房跑进内室。司慕语仍看着妆台上那方铜镜,声音带着雀跃道:“轻风,可有热水,我要沐浴。”

轻风笑着道:“刚好煮了热水,小姐稍等片刻。”

司慕语踩进浴桶中,暖意即刻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舒服极了。闭着眼柔声道:“轻风你去找一个合适的礼物,总不能空手去,我自己洗。”

今日虽说是太子大喜之日,小姐这也太反常了,平日起身她都是洗漱一番就去练剑的,风雨无阻。轻风却也只将疑问烂在肚子里,没有多嘴。

用过早膳后司慕语懒懒地在藤椅上躺了一会后便起身坐到妆台前,对轻风说:“轻风,今日帮我涂点胭脂吧。”

轻风会心地笑道:“小姐长大了。”看到司慕语似乎有些害羞了,轻风便也不逗她,只道:“小姐放心,轻风定会将小姐打扮地美美的,叫那些士族公子看呆了眼。”

司慕语本就年轻,底子又十分好,只一会功夫轻风便说:“好了,接下来就是头发了。”说罢便利落地替她梳发,司慕语只消坐着任她折腾即可。

轻风从妆匣中寻出一些发饰,在她的头上比划一番后满意地斜插上去,最后用白色发带在后脑勺束了一个蝴蝶结。满意地拍手道:“好了,小姐看看可还满意。”

司慕语睁开眼看着铜镜中的的自己,竟有些陌生。轻风将她扶起来,给她换上那件月白色的格纹长裙。称赞道:“小姐真美。”

一袭暗格纹白烟纱,月白色留仙裙,腰系浅纹白色腰带。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白玉孔雀步摇,缀着点点珍珠。眉若远山,眼眸似水,朱唇轻点。宛若天山上的红梅一般倔傲,一个眼神便将人拒之千里。

轻风前看后看,似乎又觉得有些不满意,拿起胭脂道:“似乎脸色还有些苍白,将两颊与嘴唇再妆点一下。”司慕语嫌弃地推开,摇摇头道:“守孝期未过,还是不宜太过艳丽,苍白便苍白吧。”

第十六章:无师自通

相比比瑾瑜居的一派祥和,落霞轩就要热闹了些。

司雅嫣将铜镜砸得粉碎,又将那些胭脂水粉丢了一地。一众婢女悉数跪在地上,司雅嫣怒骂道:“蠢货,一群蠢货。”说罢又将手中的脂粉盒砸到月儿身上,直嚷嚷道:“都怪你,滚!都给我滚出去!”

魏长宁闻声赶忙走进她的闺房,却看到一片狼藉和跪了一地的侍婢。上前安慰道:“怎么了,那群狗奴才不懂事,莫与她们置气。”

司雅嫣娇嗔地说道:“母亲,你看嫣儿的脸,为何那个疤痕仍未淡去,让嫣儿今日如何见人。那群没用的狗奴才,只这么一块疤,竟打了那么多妆粉都遮不住。”说罢又重重地朝着月儿的脸踢了一脚。

仔细看看司雅嫣的脸颊上的淡黑色疤痕竟有指甲盖大小,笑道:“即使有这个疤痕,丝毫不影响我女儿的美丽。若是嫣儿不喜欢,母亲有办法遮住。”

司雅嫣闻言方露出微笑道:“真的吗,那母亲快将它遮住。”

只见魏长宁在司雅嫣的脸颊上画了一朵月季,恰好遮住了那疤,却又增了一番风情。司雅嫣看到铜镜里的脸这才开心地笑起来,这朵花和她今日的装扮十分的搭配。

满意地坐到红木椅上,趾高气昂地说:“月儿,将本小姐的蜀锦绣鞋拿来。”月儿将蜀锦鞋拿来后竟被面前的司雅嫣惊艳到了,一袭粉色月季裙,脸上那朵月季正相得益彰,更显妖艳。

司雅嫣看到月儿这副惊讶地模样,满意地扶了扶鬓,娇笑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本小姐穿上。”月儿忙跪下侍候她穿上绣鞋,夸赞道:“今日小姐定是宴席上最美的,那些官小姐都会被小姐比下去。”

司雅嫣闻此更是高兴地大笑道:“你这小嘴真甜,本小姐暂且原谅你了。”

当她走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发现竟多了一顶轿。远处正走来的司慕语解答了她这一疑惑,司雅嫣跺着脚说道:“父亲,她怎么也去。”

司宇宗辞言具厉地说道:“嫣儿,今日你给我安分点,休要闹事。今日圣上与皇后都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怕你担待不起。”

闻言司雅嫣怒气冲冲地坐到轿内,今日我也不稀罕搭理那祸害。

只是司慕语刚落座便觉得一直有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知道是谁。但仍自顾得吃着点心,不去看他。

此时轻风在她耳边低语道:“小姐,新人来了。”司慕语这才将点心放下,将目光投到那对佳偶身上。

只见一对新人并肩走着,新郎身着一袭大红色的金边绣龙喜袍,新娘身着一袭金边绣凤喜袍,这喜袍仍然是一对的。嘉阳公主头戴金凤冠,额前垂着金丝帘,隐隐可以看到她的三分容貌。

司慕语只远远地看着心中便惊叹不已,眉目如画,花容月貌大概就是跟嘉阳公主的模样一般吧。

“送入洞房!”

这句话将司慕语不得不将眼神从嘉阳的身上移走,这就走了。司慕语未来得及伤感便被一只熟悉的手将她拉走了。

转眼间她便被魏文琰拉到府内花园一处无人的地方,被他欺到角落里。魏文琰启唇戏谑地道:“方才席间的点心好吃吗,我见你似乎十分喜欢啊。”

司慕语理直气壮地道:“比景玉轩稍差一些。”“哦,那就是刚才的热闹很好看咯。”魏文琰说着又冲着她走进了一步。

此时他的气息直接拂过她的脸,以及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司慕语不禁咽了咽口水道:“确实好看,那权国公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魏文琰轻笑道:“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话落便擒住了她的唇。

起初他只是细细地吮着,渐渐地好似不满足一般,啃噬着她的唇瓣。司慕语渐渐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张开嘴欲呼吸。魏文琰便攻城掠池般侵入了她的领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霎时间她感到周遭都是他的气息,清凉,却又温暖;就好像他的唇一般。

司慕语在他的指引下开始拙笨地回应他,追随他。魏文琰的鼻息更重了一些,适时地放开了她的唇。

司慕语却呆着,忘记了要呼吸。魏文琰看着她这痴样,又低头狠狠地吮上她的唇,带着惩罚意味地吮着,只一瞬他便放开了她。将她疲软欲下坠的身子紧紧地拥住,笑道:“慕语你是对我下了蛊吗。”

此时司慕语脑子却如一锅浆糊一般,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心中却想着:他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胜过景玉轩的豌豆黄。

“方才席间有几个男子盯着我的慕语看,你说我是该将你藏起来,还是挖了他们的眼睛。”魏文琰看着正在神游太虚的司慕语说道。

“你以前是不是亲过别的女子?”司慕语答非所问地说出这句话。

魏文琰反倒笑着应道:“没有,那我可以当做你是夸我吗。”说着又没皮没脸地要再亲上去。

司慕语嫌弃地推开他的脸,狐疑地说道:“是吗,可是我听说你们男子到了十四岁就会有通房丫头。”换做是其它姑娘怕是根本无法说出口,她说起来却像是平常话一般。

此时魏文琰涨红了脸,久久才说:“那个丫头一早我便让她出宫去了,为了你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的。况且,慕语不知道男子在情事上是无师自通的吗。”

“你!我!”司慕语憋了半天,脸羞得通红声音娇柔地说道:“出来久了,我们该回去了。”便自顾地往前走去,魏文琰上前挽住她的手。

“走慢些,我们就在花园内逛逛,一会再回去也不迟。”魏文琰边把玩着司慕语的发带边说道,司慕语明显放慢了脚步。魏文琰却突然将脑袋凑到她面前,浅浅地笑着说:“女为悦己者容,慕语今日可是为了我而打扮的。”

“不,我是为了席间的贵族公子所装扮的。”好似被拆穿了心事的小孩,司慕语另一只手揪着裙子说道。

魏文琰已将她的行为收入眼底,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个小骗子。”转过掌心,与她十指相扣,只漫无目的地走着。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有了她在的光景都是如梦如诗一般,魏文琰格外珍惜。

第十七章:梦幻泡影

“请太子,太子妃共饮合卺酒。”魏文初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而后道:“都下去领赏吃酒吧。”

嘉阳低着头缴着十指,不时地偷看魏文初,烛火下他的五官更加地深邃。

魏文初突然转身将她推倒在床上,嘉阳紧紧地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不敢去看他。可是预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到来,床反倒剧烈地摇动起来。

“吱呀,吱呀”地响着,嘉阳睁开眼正欲说什么,魏文初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直到看到窗外的黑影离开了,魏文初才停止了动作,站起身整理衣袍。“公主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进宫。”

他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虽然不愿意去多想,但嘉阳还是启唇道:“臣妾不知太子是何意。”

“本王早已有意中人,此番联姻是无奈之举,并非有意欺瞒公主。”魏文初带着歉意说道。

嘉阳的心仿佛被人丢入寒冰中,不敢相信地点点头,然后又扬起唇轻笑“是方才席间那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姑娘吗?”

魏文初明显一惊,看到她身着喜袍眼中含泪的模样,心中过意不去“是,自我十三岁起我便属意于她。只是,天意弄人。”

嘉阳凄凄地扬起嘴角笑着,父王,一切不过是儿臣一厢情愿罢了。眼泪却不住往下落,父王,嘉阳无法安慰自己。

“公主早些歇下,我去书房睡。”嘉阳就这么看着她的新郎走出新房,不留余地。

候在门外的景雯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走出去,忙进来,却看到她的公主泪眼婆娑地坐着。“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奴婢去找太子。”

“站住,难道我们还要上前自取其辱吗!”嘉阳喝住景雯道。

“公主,你是我权国最尊贵的公主,大婚之夜那魏国太子却抛下公主,你要奴婢如何咽下这口气。”

嘉阳哑着声音道:“难道你想让世人皆知,我堂堂权国公主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吗,不对,是太子妃。”“哈哈哈哈哈哈,太子妃,多讽刺啊!”

嘉阳将脸上的泪擦净,站起身道:“景雯,更衣。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告诉!”

“公主,如果国主知道定会为公主讨回公道的,怎能任这魏国太子这般欺辱。”景雯愤愤不平地说道。

“父皇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让父皇烦心。景雯,你可清楚。”如果父皇知道大婚之夜她独守空房,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父皇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之年岁已大,她不想。

景雯忙跪下道:“奴婢清楚。”

嘉阳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红帐,身上的龙凤被,全无睡意。泪湿了头下的龙凤枕,今日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今日一早就进宫给魏帝和皇后请安,好不容易走完那些过场。昨夜一夜未睡,嘉阳此时只觉得头晕脑胀的。

魏文初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可以陪母后坐坐,或是在宫内四处逛逛,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嘉阳仍自顾自地喝茶,不答应,也不反对,魏文初也只当她是应允了。

一想到一会便可见到司慕语,魏文初的喜悦之情都爬到了眼角眉梢。

嘉阳看着了这一幕,他这笑与那日在权国一般,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情意。那时候她却天真地以为这笑是因为她,如今。嘉阳悄悄地别过脸擦掉脸颊的泪,一再地告诫过自己,怎么还是这般无用呢。

“母后,儿臣还有些事要出宫去,就让嘉阳陪着母后坐坐。”魏文琰说完便要往外走。

皇后喝住魏文琰道:“站住,你新婚大喜能有什么要紧之事,坐下。老七一会进宫来,你们兄弟也有许久未叙叙旧了,明日他便要出发了,今日你们再说说话。”

既如此,那便只能明日再去了,魏文初正沉思中外面叫道:“穆亲王到!”

便喜笑颜开地走过去迎他,“正说你呢,你就到了。”

“嘉阳,这是穆亲王。”皇后将魏文琰引到她面前介绍。魏文琰拱手:“臣弟见过皇嫂。”

嘉阳回礼道:“穆亲王有礼了。”皇后看着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甚是欣慰,对嘉阳也是越看越满意。“太子,你们可要加把劲,本宫可等着抱孙子呢。”

魏文初忙道:“母后,您还年轻呢,不用着急抱孙子。”皇后听到这话后更是开心地合不拢嘴。

这话何意,只有他和嘉阳心中清楚了。

此时坐在一旁的魏文琰偷偷地瞄了两眼嘉阳公主,他想看看这公主何德何能让他的慕语赞不绝口。如今一看,美则美矣,原来慕语欣赏这样长相的女子。

此时皇后又拉着嘉阳公主讨论女人间的事,魏文初便坐到他的身边。苦大仇深地说:“今日本想去相府寻语儿的,却被母后拖着。”

魏文琰闻之一惊,怎么他还没有放弃对慕语的念想,却不露痕迹地说道:“皇兄已是成家之人,守着嘉阳公主竟还能惦记相府那丫头。”

魏文初丧丧地垂下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娶这权国公主是被迫为之。再说三妻四妾的大有人在,我可是太子,如何不能惦记旁的女子。”

“太子此意既是要娶司慕语为妾,先前她都不愿嫁你为妃。更何况是妾,依那丫头的性子恐怕~”魏文琰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魏文初自然知道他是要说什么,他知道,语儿是肯定不会愿意的,若是他强逼她只怕会适得其反。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等我继位,我会以皇后之位迎娶语儿。”

魏文琰闻之一惊,太子对慕语执念太深了,看来要速速解决蜀地之事。早日回来求父王赐婚,好将慕语娶回府。

皇后看这两兄弟突然都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你们两兄弟干嘛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魏文初打哈哈道:“没事,这饭也吃了,旧也叙了。天色也不早了,七弟明日还要启程,我们便回府吧。”

“如此便回府吧,嘉阳得空的话就进宫陪我这样老人家坐坐,太子不要忘了本宫说的话,要加把劲。”魏文初拉着嘉阳行礼后便逃也似的回去了。

皇后看着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好像她会吃了他一样,将眼神放到站在一旁的魏文初身上。“老七,你也老大不小了,此行回来后母后便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右相李毅家的那个丫头就不错,还有那..”

“母后。”魏文琰打断了皇后的话,“儿臣已有心仪之人,非她不娶,此行回来便去提亲。”

这老七素来木讷,不好女色,险些以为他要出家当和尚了。皇后听到这番话展眉笑道:“是嘛,是谁家的姑娘,母后可认识。”

“届时母后便知道是谁了,儿臣先行告退。”说完这席话便也走出了长华殿。

皇后看着这一个个跑得这么快,好像她是会吃人的母老虎一般。哀叹道“儿大不由娘啊!”

第十八章:雁影分飞

正好左相早朝去了,他便可以自行去寻语儿了,魏文初喜出望外地朝瑾瑜居走去。那狗腿李管家却拦住了他道:“大小姐今日一早便出去了,不在府中。”

“语儿不是鲜少出门吗?”魏文初狐疑道。

“老奴也不知,今日大小姐同她的贴身婢女轻风一齐出的门,似乎带了供奉之物。”

“想必那祸害是去求佛祖保佑她可以嫁一个富贵公子,文初哥哥你说是吗!”司雅嫣不知是如何得知他来了,酸溜溜地说道。

魏文初拉开她的手臂,沉声道:“既然她不在府中,那我便也不叨扰。”

司雅嫣却不依不饶地又揽住了他的手臂,央着他道:“文初哥哥陪陪嫣儿,好吗?”魏文初眼神锐利地瞧着司雅嫣,司雅嫣被他瞧得怕了,只得放开了他。

走在大街上魏文初突然启唇道:“语儿会去哪里呢,陈瑞,上阳城哪家寺庙香火最多。”

陈瑞想了想道:“据属下所知,城东的观音庙和城西月老庙香火都很旺,女子大多是去那两处祈福。”

魏文初点点头道:“那便先去城西的月老庙吧。”陈瑞顿时愁云惨布,今日想必又是一场苦战。太子永远只有追着左相家大小姐跑的份,最主要是人家分明是不领情的,他家太子还乐此不疲。

此刻时司慕语与轻风已走到了城郊外的树林前,轻风在林外止了步,朝着司慕语的身影说道:“小姐你要注意安全!”

司慕语看了下太阳,此时天已大亮了,忙加快了脚步往林中走去。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走得快反倒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被一支横插在路上的树枝绊到了。

眼看就要拥抱大地了,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我次次见你你都这么狼狈。”

眼前的人身披金甲,腰佩长剑,长发悉数用一顶镂空祥云发冠束起。与先前她所看到的他都不一样,沉稳又利落,充满了阳刚气息。或许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鲁莽的少年了,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一个将军,一个王爷。

司慕语本还沉醉在他的美色中,一听他这话,瞬间恼了,便挣扎着要下来。

魏文琰只好将她放下,摸摸她的头道:“好了,是我的不是,要你偷偷摸摸来见我。只要再等等,我便会八抬大轿你过门,做我穆亲王的王妃。”若是不避着众人,只怕丞相府和太子都会找她的麻烦。他又不在城中,若是她又受了委屈,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他怎么愈发地油嘴滑舌了,司慕语垂着眉眼道:“此去何时回来?”

魏文琰见她这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很是舍不得,将她抱入怀中柔声道:“最多半年,这一年多的时光我已尝尽思念的苦了,此番我定会捷胜归来。”

“当真?”司慕语抬头看着他道。他长得愈发高了,司慕语本就不矮。但是在他的衬托下倒显得十分娇小,每次说话都要抬起头。

魏文琰十分享受被她仰望着的感觉,却还是不想她累。便将她直挺挺地抱到可与他平视的高度,凝视着她的水眸认真地点头道:“当真!”

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交到她的手里,“这个你留着,若是遇到什么事只要拉响它,不出一刻钟我的亲卫就会到。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需要用到它,至少你是平安无恙的。”

“王爷,时候不早了。”云起在树林深处小心地说道。魏文琰只得答道:“知道了!”

“我的慕语,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吗?”魏文琰亲昵地将头埋入她的发间。

司慕语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只管去,我等你!”

“只要你一切安好,我便无后顾之忧。”低头在她的额前印下了深深的一吻,似乎想证明什么一样。

阳光透过树叶将斑驳的剪影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深林中一袭战甲的他怀中抱着一个身着淡蓝色素衫的娇俏女子。一切美好,又不真实。

魏文琰移开了唇紧紧地拥着她,司慕语轻轻拍拍他的背,她的王爷,其实也只是个孩子。便踮起脚尖,在他俊朗的额前印下一吻。

当她柔若羽的唇淡淡地印上他的前额,他便觉得此生足矣。什么国家大义,黎民百姓都微不足道。此刻他只想拥着她,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司慕语只浅浅地吻过,便将唇移开。狠心地将他推开,笑魇如花地启唇道:“王爷,早去早回。”

林中的树影曳过她的眼,一滴泪应声滑落。魏文琰不敢再看她的眼,他怕再一眼他便半步都不愿意离开了,只得逼自己将脚抬起。

直到听到远处不绝于耳的马蹄声响起,司慕语才挪动脚步。脑海中都是林中的鸟叫蝉鸣,和他镌刻的脸庞,温柔又魅惑的声音。

轻风焦急地在林外走来走去,看到司慕语的身影赶忙上前搀住她。见她神色又淡漠了些,半响后才启唇道:“小姐,这些香烛可要丢了。”

司慕语看了眼日头,还早着,便说:“不用,前方不远就是城隍庙,那便去拜一拜吧。”

只是迈入这城隍庙似乎有些冷清,前来城祭拜的人鲜少。司慕语眼中露出了喜色,如此才好,城隍爷才能听到她心中所求。

便跪到那尊像前,闭上双眼诚心道:信女只求家中祖父独孤刃身体康健,穆亲王魏文琰此行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拜完后轻风上前将她扶起来,问道:“小姐许了什么愿,为谁许的愿?”司慕语笑道:“轻风,亏你这么大年纪,难道不知心愿若是说出来便不灵验了吗!”

这是她五岁那年母亲带她去观音庙祈福时同她说的,那时她跟菩萨说:希望母亲可以一直陪着她。如今,真的不灵验,母亲早早便撒手人寰,留下她独自面对这尘世的凄苦。

经她这么一说轻风也才想起来,先前大小姐确实是说过。便悄悄地看了一眼司慕语,她的神色果然又蒙上一层浓浓的疏离感。

轻风开始希望她能和魏文琰长长久久地呆在一起,至少有那穆亲王陪伴着的时候,小姐总是开心的。

第十九章:女人心海底针

司慕语和轻风走到相府的时候天已泛黑,轻风看到相府门口有两个身影在徘徊着。“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太子。”

未等司慕语看清,他们先一步看到司慕语,魏文初上前道:“语儿今日去了何处祭拜,我遍寻你不着,便只好在相府门口等着。”

司慕语向后退了一步,淡淡地道:“民女见过太子,今日我与轻风去了城外的城隍庙。”

“难怪我去了城东的观音庙和城西的月老庙都未见到你。”说罢便赏了颗暴栗给陈瑞,“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陈瑞无辜地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谁能想到司小姐去了城外的城隍庙。”

司慕语低着头轻笑道:“太子莫要怪陈瑞。”

自从语儿母亲逝世后他便再没见她笑过,她这笑让他觉得今日的奔波和等待都算不上什么了。魏文初启唇笑道:“看在语儿的面子上,本王且饶你一次。”抬起手作势又要往陈瑞头上招呼。

“时辰不早了,请太子早些回府,怕是太子妃要等急了。民女先进去了,告辞。”说罢欠了欠身子便迈入了相府。

魏文初顿觉头疼,拍了拍额头,自己怎么忘了府中还有位太子妃。自己在外这么瞎晃确实不妥,传到父王耳朵里怕又免不了一番风波,便加快脚步往太子府走去。

藏在门后的司雅嫣看着他们二人一片祥和的景象,怒火中烧,咬牙道:“司慕语,你这个祸害!”

魏文初回到府中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没有在正厅见到嘉阳,这个时辰不是该用膳了吗?便问候着的婢女道:“太子妃呢?”

“回太子,太子妃正在房中用晚膳。”她怎么不等他就用膳了,肚子又在“咕噜噜”地叫唤着了,“厨房可有膳食,端上来,本王自己吃。”

那小婢又欠身道:“回太子,厨房没有另为太子准备膳食。”这娶了亲怎么连顿餐食都没有了,魏文初气呼呼地往凌霄居走去。

当他踏入房门时却见嘉阳与她的婢女有说有笑的,桌上仅摆着她的碗筷和两菜一汤。便沉声道:“太子妃好兴致,怎么用膳也不等本王一起吗?”

嘉阳却头也不抬地说道:“臣妾以为太子不回来用膳了,太子若是饿了,大可以叫厨房另为太子准备膳食。”

“不必再行准备了,本王等不了,去拿副碗筷来,本王将就将就同王妃一起吃。”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仍然一副大爷模样。

岂料那景雯却一动不动的,魏文初无可奈何只好叫陈瑞去厨房拿了副碗筷。

终于可以吃上饭了,想我堂堂太子,竟连饭都吃不上。魏文初一拿到碗筷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咳咳咳咳”。

只见他将脸咳得通红,嘉阳无奈轻轻拍拍他的背,递了杯茶水给他喝下,声音也柔和下来道:“慢些,又没人同你抢,厨房里还有许多菜呢。”

“咳咳咳咳咳。”听到这句话魏文初咳得更加厉害了。终于顺了气,魏文初便看到此时桌上顿时多了几道菜式,有鱼有肉。

心情大好:“王妃你委实小气了些,方才便将这些菜端出来不就好了。”

“臣妾以为太子醉倒温柔乡,不会回来用膳了。”嘉阳酸溜溜地说道。

此时魏文初很识相地不出声,只默默地吃饭,他如今算是真正知道何谓女人心海底针了。

魏文初饱餐后满意地摸摸肚子,伸了个懒腰。“饱了?”嘉阳启唇道。

魏文初点点头“饱了!”

“既然太子饱了,那就请太子回自己的房间。”嘉阳起身打开了房门。

这是下逐客令啊,况且这本来就是本王的房间,如今,哼!魏文初只得起身道:“走就走。”

魏文初前脚刚迈出房门,景雯便拦住了陈瑞。陈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向魏文初发出求救信号。

“太子妃为何要拦住陈瑞。”魏文初上前准备带走陈瑞。

“臣妾自然就找他有事,怎么,太子如此舍不得你这侍从。”嘉阳懒懒地启唇道。魏文初见状摆摆手道:“既如此,陈瑞,你就留下吧,本王乏了,先走了。”

“嘭!”魏文初还未走出几步,景雯便重重地把门关上了,吓了他一大跳。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暴躁,都太暴躁了。

“说吧,今日和太子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太子的意中人是谁?”嘉阳手指点在桌上,懒懒地说道。

陈瑞被这太子妃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无所适从,说还是不说?陈瑞偷偷地瞄了一眼座上的嘉阳,却被那景雯狠狠地瞪了回去,手里何时有了一把手臂粗的木棍。

陈瑞转念一想:既然太子都让他留这了,那便是默许了。反正他与左相府大小姐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便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原是太子单恋左相府的大小姐。”嘉阳听闻后不住地笑起来。这魏文初我是该夸他痴情还是骂他蠢,堂堂太子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人家姑娘。

景雯将一锭金子塞到陈瑞的手中道:“今日你也辛苦了,这钱拿去吃酒吧,既然我家公主嫁给了你家太子,日后便是府中的女主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当差的。”

陈瑞拱手道:“既然太子妃没有别的事了,那属下先行告退。”嘉阳摆摆手,得到允许后陈瑞逃也似的跑出去。

进到别苑内陈瑞才放心地大口喘气,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还好还好。”这嘉阳公主看起来跟只小白兔一样,纯洁无害的,但是如今看起来她仍然是只狐狸啊!

“如何啊,那嘉阳公主找你做什么。”陈瑞的头顶突然想起个声音,吓得陈瑞跳了起来。一看原来是太子,又连连拍胸脯:“太子您吓死属下了。”

“做了亏心事吧?”魏文初又幽幽地说道。陈瑞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方才太子妃找属下问司小姐之事。”

“我道是什么事,这个也不怕她知道。”魏文初也舒了一大口气,这嘉阳公主太善变了,心中着实有些怕了她。

“景雯,本宫到这魏国人生地不熟的,也是该结识这魏国的官家小姐们了,去准备个宴会吧。”嘉阳笑笑道。“对了,尤其是左相府的两位小姐,一定要请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第一次入宫时,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的就是左相府的二小姐。

第二十章:适得其反

“小姐,小姐,太子府差人送了请柬来。”月儿从屋外跑进来说道。

“快给我!”司雅嫣将帖子打开,满意地扬起唇笑道:“月儿,去将裁缝叫来,本小姐要做一套新衣裙。”那日我定要把整个上阳城的小姐们比下去,整个宴席中最耀眼的只能是我。

转念一想司雅嫣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也请了瑾瑜居的祸害吗?”

月儿缩着身子道:“是,方才李管家手中拿了两份请柬。”

不出所料,司雅嫣眉宇间都染上了怒色,将手中的茶盏砸到月儿身上“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去请裁缝啊!”

月儿忙将地上茶盏的碎片拾起,正欲出去时,司雅嫣叫住了她。“对了,让司珍阁的老板娘将时下最新款式的首饰都拿来府里给本小姐挑。”

“是,奴婢这就去。”月儿欠了欠身子便赶紧往外走去,若是慢了半点,回来二小姐不定怎么苛责她。

司慕语,你以为本小姐怕了你吗!你给我的,我必双倍奉还!司雅嫣看着铜镜,将手捂上那块疤痕处,眼神愈发地阴狠。

此时瑾瑜居中司慕语倒满面愁容,她素来不喜这些觥筹交错的场所,不过是那些官家小姐间攀比的场所,虚伪至极。

“小姐不是说过十分喜欢这嘉阳公主吗?”轻风安慰道。

司慕语点头道:“好了,轻风,这几日小心行事。”依司雅嫣的作风定会找她麻烦的,摊上这么一个麻烦精,真是烦人。

“去吧,记住,只要刮花她的脸,她的命要留着。”我要好好地欣赏她变成丑八怪的模样,到时候文初哥哥还会不会喜欢她,黑暗中司雅嫣眼神狠毒地冷笑着。

“是,小姐。”那二名身着黑衣的人隐入了黑夜中。

今日晨起二小姐心情出奇地好,竟也不骂她们了,往日每天晨起都是要骂人的。月儿看着正在满意地用膳的司雅嫣,将紧绷着的心放宽了些。

“月儿,去本小姐的妆匣里挑几样首饰,我们去救济一下瑾瑜居的祸害。”司雅嫣用完早膳后得意地起身,理了理衣摆。

月儿利落地挑了几支素钗,呈到司雅嫣的面前“小姐,你看这些可以吗?”司雅嫣看了一眼托盘中那些老旧款式的钗,满意地冷笑道:“很好,走吧!”

“二小姐今日怎会来此?”轻风朝门口的司雅嫣欠了欠身子道。

司雅嫣趾高气昂地道:“轮不到你这个贱婢来跟本小姐说话,滚!”说罢便抬起脚要踢轻风,岂料轻风灵巧地躲开了。司雅嫣一脚踩空了,踉跄了一下险些扑到地上,幸亏月儿扶住了她。

司雅嫣恼羞成怒大声骂道:“你这个贱婢,居然敢躲!跪下!”

“对了,你家主子是不是见不得人啊,躲着不出来。”想到这司雅嫣就捂着嘴娇笑,此刻司慕语定然已经变成一个丑八怪不敢见人了。

“我的婢女还轮不到你你一个庶女来指手画脚。”司慕语从内室走出来双眼锐利地注视着司雅嫣。

司雅嫣闻声正要好好地取笑她,却看到司慕语手执剑毫发无伤地站着。本还得意非常的神色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站着。

“怎么,你似乎很意外。”司慕语走到她面前冷笑道。

司雅嫣连连退后了几步,结巴道:“我,我有什么好意外的。明日便要去太子府参加宴席,我怕你那副穷酸样丢了我左相府的脸面,特地给你送首饰来了。”说罢便让月儿将首饰呈给司慕语。

司慕语接过首饰,看了眼盘中的钗。上,冷冷地道:“也难怪,你一个卑贱的庶女也就拿得出这些破铜烂铁。

转手就把那些东西悉数倒到了地:“收起你的破烂,兴许大街上的乞丐会看得上。”

“你,你不识好歹。”司雅嫣气急了,作势要往外走去。

“站住,把你的东西带走。”司慕语喝住了她。

“这些东西是本小姐施舍给你这个祸害的。”司雅嫣得意地笑道。

司慕语将两个被绑住手脚的黑衣人丢到司雅嫣脚下:“连同这两个垃圾一同带着,滚吧!”

司雅嫣一看,退后了几步,慌张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嘛,那我便自行处置了。”司慕语说罢便举起剑。

“小姐救我,救我。”那两个人忙爬到司雅嫣脚下,连连磕头求她。

司慕语冷笑着将剑挥下,“啊!”只见那二人惨叫出声,此刻双双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着。剑落瞬间鲜血直直喷了出来,溅到司雅嫣的脸上。

“啊!”司雅嫣尖叫起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瘫坐在地上。她身后的一众婢女也都吓得捂着脸哆嗦。

“本小姐仁慈,留你二人一命,赶紧随你家主子滚回去,不要脏了我瑾瑜居的地。”司慕语用锦帕擦净剑,将帕子丢到其中一人身上。

司雅嫣吓得要起身往外走,奈何吓得腿都软了。那二人已经瞎了眼,便到处去抓,鲜血淋淋地手抓住司雅嫣的彩裙。祈求道:“小姐,小姐救我。”

司雅嫣更是吓得直往后退,那二人却紧紧地拽住她的裙摆,无论司雅嫣怎么踢都不松手。月儿哆嗦着声音道:“小姐,不如就带他们回去吧。”

“住口!”司雅嫣定住神大声喝道,今日若是不带这二人回去,他们瞎着眼在府内走来走去,被父亲知道了她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还不把他们扶起来。”司雅嫣呵斥身后的婢子。

“司慕语,算你狠!”司雅嫣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便在月儿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司慕语拍了拍衣袖,就凭这两个人,也妄想刮花她的脸。淡淡地道:“轻风,将这些垃圾丢出去,不要脏了我们的地。”

“是,小姐。”轻风处理干净后,伸了个懒腰,这二小姐果真是个麻烦精。而且是个没脑子的麻烦精,就这两个人,都不够暗卫塞牙缝。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这司雅嫣如今敢派人来刮小姐的脸,那下次就敢派人来杀小姐,看来以后得提起十万分的小心。

回到她的落霞轩司雅嫣才松下心,坐在椅上,心中仍是在哆嗦着。却不忘提醒那些婢女“今日之事,你们谁要事敢说出去,我便拔了你们的舌头!”

那一众婢子统统跪到地上道:“奴婢谨记二小姐教诲。”她们知道司雅嫣这不是在唬她们,她向来狠毒。

“都退下吧!”司雅嫣屏退众人后,才起身怒骂那两人:“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女的都打不过。”说罢又重重地把他们踢倒。

那二人连连磕头道:“小姐饶命,是那瑾瑜居中埋伏着暗卫。况且那司慕语武功也十分高,小姐今日也看到了。即使没有暗卫,属下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原来如此,看来她还动那祸害不得了。各给那两人扔了两盒装满银子的锦盒,冷声道:“拿上钱滚,管好你们的嘴巴。否则,本小姐的手段你们知道的。”

那二人抱着锦盒便连滚带爬地摸索着跑出去了,这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如今用一双眼换这么多钱也值。

第二十一章:情理之中

“太子”“太子”那两个婢子欠了欠身子,便又匆匆忙忙地端着托盘往正厅走去。

奇怪,今日怎么个个都这么匆忙,府中也多了许多的花花草草。“陈瑞,怎么回事?”魏文初问道。

“听说是今日太子妃宴请朝中的名门女子们。”

怎么连陈瑞都知道的事,他身为一家之主居然不知道,便急匆匆地往太子妃的凌霄居走去。“太子妃,怎么今日府里要宴请人之事本王丝毫不知。”魏文初推开门道。

“啊!”正在更衣的嘉阳惊呼出声,忙捂住胸前,景雯急忙拿起架上的衣裙遮住她的背。

魏文初背过了身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我这就出去。”便捂住眼睛急忙地将门带上了。

站在门外的陈瑞十分庆幸他没有跟上去,一旁的魏文初则捂着胸口,气喘连连的,面色涨得通红。脑中满满的都是方才画面,她铺泄而下的青丝,掩在乌黑的长发下隐隐若现的白玉肌肤,以及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最是方才那一抹回眸的温柔,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太子,进来吧。”此时门“吱呀”地开了,景雯站在门口说道。

“哦!哦!好”魏文初的思绪被拉回,像是被发现了心事一般,局促非常。

“方才太子找臣妾何事。”嘉阳已穿着妥当,此刻坐在妆台前。只见她手指白嫩润滑的玉牙梳从乌黑柔顺的长发间梳过,微光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洒在妆台前。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魏文初想这诗中所描述的场景大抵是如此模样了。

“太子?”嘉阳轻轻地唤道。

魏文初慌乱地将眼神别开,局促地说道:“为何宴会之事众人皆知,独独本王不知。”

“既然众人皆知的事,太子你却不知,你不反省一下自身,反倒来责问臣妾。”她的黛眉微蹙,话落之际重重地将玉牙梳拍到妆台上。

魏文初显然被她吓到了,顿了一刻方道:“本王,本王不与你计较。我问你,今日你可请了左相府的司慕语。”

“请了”嘉阳起身将长发甩到身后,又懒懒地说道:“如果臣妾记得不错,今日父王召你入宫议事。还是说,太子对女人家的聚会也有兴趣。”

魏文初心下一惊:对啊,险些忘了,便启唇道:“本王对你们女人间的事没有兴趣,本王进宫去了。”

“你不怕我今日会为难她吗?”嘉阳冲着魏文初的身影说道。

魏文初回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不会。”听到他这话,嘉阳这才扬起唇笑了笑。

此时司雅嫣坐在妆台前满意地看着铜镜,好在疤淡了许多,稍稍遮一下就看不出来了。这才满意地起身换上那套粉色罗烟裙,裙身上勾勒着翠鸟,领口和袖口皆用金丝线绣了祥云图案。头上缀满了各式的金钗和步摇,所谓是金钱加身,贵气外露。

正当她兴致满满地扭着腰走到相府门口时,见到门外的两顶轿子,脸瞬间塌了下来。“李管家,怎么也给瑾瑜居那祸害准备了轿子。”

“回小姐,是相爷特地吩咐的,说大小姐若是丢脸那丢的也是相府的脸面,待遇自然应与二小姐一致。”

她这父亲永远都是死要面子,不然她也不至于被那祸害踩在脚下。便扭到轿里坐下,“我们走。”

“左相府二小姐到!”门口小厮接过帖子喊道。

已到了太子府的那些王宫贵女窃窃私语道:“听说这二小姐是侧夫人生的,刁蛮跋扈。”

“嘘!那侧夫人可是当今圣上的妹妹长宁公主。”

“不是吧,一个公主嫁给人做妾。”

“各位姐姐好。”司雅嫣款款地走到那群贵女身边欠了欠身子道。

那些贵女回礼道:“二小姐有礼了。”此时她们睨了一眼司雅嫣,皆对她身上的装扮赞叹不已。“二小姐你这身罗烟裙可真好看。”

“你头上这钗可是司珍阁的?”

司雅嫣闻言得意地笑道:“这罗烟裙是特地叫人赶制的,你们若是喜欢,改日我叫那裁缝也给各位姐姐做一身,送你们可好。”那些贵女听到皆开心不已,不愧是公主的女儿,出手就是大方。

“右相府大小姐到!”此时门外的小厮喊道。

此时围在司雅嫣身边那些贵女一听纷纷围到了李靖寒身边,行礼道:“见过李姐姐。”李靖寒抱拳回礼道:“李靖寒有礼了。”

那李靖寒随父出征无数次,战功赫赫。虽同为丞相,但是右相李毅地位明显是比左相司宇宗高许多的。那些贵女都是攀附虚荣的人,此时自然都围着李靖寒转。

一旁的司雅嫣气得直跺脚,这些贵女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罢了。

“左相府大小姐到!”这时司雅嫣得意地扬着嘴冷笑,那群攀附权贵的贵女定不会给那个祸害好脸子。

司慕语朝那些贵女欠了欠身子便想独自走到角落里,那些贵女便上前来拉住她。“妹妹不必害怕,大家难得聚一聚,便一道说说话嘛。”

其中一个贵女看着司雅嫣娇笑着说道:“妹妹衣着淡雅,这才是名门大家闺秀的样子,哪像有的人恨不得将全身家当都穿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些贵女见司慕语的脸色沉了些许,忙安慰道:“妹妹莫伤心,庶子就是庶子,她得知道自己的身份。”今日来的贵女都是家中嫡女,如今但凡是个官,家中都是小妾成群的,她们自然对妾室同庶子厌恶至极。

司雅嫣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塌了下来,嘴角不屑地上扬道:“诸位姐姐这是说谁呢?我母亲是当朝公主,而她不过是一介刁妇所生之子。”

那些贵女嫌弃地睨了一眼司雅嫣酸溜溜地说道:“什么时候庶女也可以和嫡女站在一起了,人啊,就得认清自己的身份,是妾她就是妾。”

“你们!”司雅嫣气急了,正想上前撕了那人的嘴。

只见一小厮高喊道:“太子妃到!”众人皆纷纷欠身道:“民女参加太子妃。”

“都免礼吧!”嘉阳抬起手道。

众人这才抬起头,只见嘉阳身着一袭粉色宫装,身上无过多的装饰。却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像是与生俱来的,当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在嘉阳的衬托下,那些贵女不过是些凡桃俗李。

这时司雅嫣殷勤非常地走到嘉阳面前笑道:“见过太子妃,我母亲是长宁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所以我与太子也是表亲关系呢。”

“表妹有礼了,戴本宫向姑姑问好。”嘉阳淡淡地说道,便将目光投到角落里的司慕语身上。只见她身着一袭米白色素裙,鬓上只缀了一些珍珠。淡雅之余整个人是遗世独立的,不可亲近的。

司雅嫣随着嘉阳的视线望去,见她是在看司慕语便低笑道:“姐姐,那是司慕语,她常常黏着文初哥哥。她是妄想攀上高枝嫁给文初哥哥,不过,像她这样低贱的人文初哥哥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说罢拿帕子掩着嘴轻笑。

嘉阳面不改色地说道:“是吗?既如此我更应该与她认识认识。”

第二十二章:意料之外

嘉阳走到司慕语的面前,嘴角噙着轻笑睨了她一眼启唇道:“你是左相府的大小姐司慕语吧。”

司慕语欠欠身子答道:“民女见过太子妃。”

嘉阳笑笑,细嫩的柔荑轻轻地挑着她的发丝柔声道:“你与太子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先跟你赔个不是。太子生性随意,没成想给姑娘造成了困扰。”

司慕语淡淡地回道:“请太子妃放心,民女知道自己的本分,日后定不会与太子有交集。”看来她这是误会了,以为她是来示威来了。嘉阳笑道:“无碍的,本宫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此时几位贵女上前来与嘉阳搭话,司慕语见状便退到了一侧,挑了远处无人的亭子坐下。

嘉阳看着远去她的身影似乎有些明白魏文初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即使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是魏文初喜欢的人,她又不讨厌,那便是可以做朋友的人。

司慕语看着水面出神,她拈起一块糕点投入湖面,眨眼间平静的湖面涌起许多的鱼将那块小东西拆吞入腹,不留痕迹。“你这祸害,你现在满意了吧,现在全上阳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庶女了。”司雅嫣狠厉的声音打破了她短暂的宁静。

怎么都躲这么远了,这个麻烦精还跟上来。司慕语揉揉太阳穴懒懒地道:“你是庶女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啊!司慕语!”司雅嫣气得直跺脚,她最恨就是明明司慕语那个野蛮的母亲都已经死了,却还霸着正位。气冲冲地拿起桌上的茶水便朝她泼去,岂料茶水没有按照预想中的泼到司慕语的头上。

司雅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拿着茶盏无所适从。“公主!你怎么样?”景雯惊呼出声,拿出帕子擦拭她的衣服,这茶水竟是烫的,还冒着热气。

嘉阳摇摇头道:“无碍!”幸亏只是泼到衣袖上,只是手臂,却有一些灼热感。

“二小姐,你们有何事大可以回府再议,若是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担待得起。”景雯气不过,便开口说道。嘉阳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摆,她这才忍住心底的怒气不再出声。

司雅嫣慌忙欠身道:“是嫣儿的不是,但嫣儿不是故意的,嫣儿是想泼那司慕语的。”

“好了,此事无须再说了,也怪本宫唐突了。景雯,陪本宫回去换衣服。”嘉阳将司雅嫣扶起来说道,正走出亭子不到一步,嘉阳回头对司慕语道:“慕语,你过来,与本宫一道。”司慕语愣了愣才跟上去。

进到凌霄居后,司慕语方才带着歉意说道:“其实太子妃方才不必替民女挡的。方才茶水是滚烫的,想必公主手臂现在已经烫红了。”

景雯闻言忙将袖子收起来,果然嫩白的手臂已是通红一片。忙去找出烫伤膏给她擦上,边擦边念叨道:“公主从小到大可是半点苦都没吃过,今日平白被那左相府二小姐烫伤了。”

嘉阳笑笑道:“无碍,其实不痛的,真的。”倒是景雯此时嘴撅得老高:“是,您是太子妃宽容大度,但我只是个奴婢,心眼小,我是断断不会原谅那二小姐的。”

嘉阳换好衣服后便携着司慕语又走回到庭院中,此时司雅嫣已有些无地自容,便也不敢上前去搭话。

此时一个贵女小声问着:“太子妃怎么换了身绛色的宫装?”“听说是被不长眼的人用茶水弄脏了衣服。”另一个贵女如有所指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司雅嫣将二人的对话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耳中,伤人于无形的莫过于流言蜚语。司雅嫣顿时怒不可遏,拉下脸子道:“月儿,回府!”

嘉阳送走那些贵女后已是身心俱疲,刚刚坐下便听到魏文初欢快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嘉阳,嘉阳!听说今日你与语儿相处甚好?”

魏文初似乎十分开心,他看了眼嘉阳后狐疑地启唇道:“不过,今日你不是穿的米色宫装吗,怎么换了这身绛色的?”

“太子,那左相府大小姐为人宽厚我们公主自然不会为难她。”景雯淡淡地说道,但是神色似乎十分恼怒。

魏文初听后甚是高兴,她们二人相处融洽那自然是最好的。景雯却没好气地说道:“只是,太子的表妹也就是左相府那二小姐,未免不懂事了些,公主这手...”

“景雯!”嘉阳忙喝住景雯,柔声道:“没事,二小姐只是性子活泼了些。”

“那丫头做事素来没有分寸。”魏文初说话间不经意碰了一下嘉阳的右手,只见她缩了一下。魏文初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进来就发现她是用左手端的茶杯。便抓住她的右手,轻轻将衣袖掀起,本如嫩藕般的手臂此时红肿了一大片。

魏文初皱起眉头沉声道:“方才怎么不说。”

嘉阳想将手臂抽回,可魏文初却紧紧地拽住她的手腕。便启唇道:“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即使嘉阳说了,太子也不会在意。”

“怎么会不在意,先前我就答应过国主会好好照顾你的。”魏文初皱着眉将药细细地擦到她的手臂上。

在意,却只是在意她的身份,在意两国的约定,而不是她。嘉阳心底蒙上大片的阴霾,大力地把手抽回道:“那不劳太子挂念了,小伤而已。”

魏文初的手悬在空中,一脸雾水地看着面色低沉的嘉阳。只见她轻启红唇厉声道:“景雯,送客!”

景雯左右也不是立在原地,话已至此,他一脸无奈地踏出门去。他前脚刚出去,门就“砰”地一声在他的身后关上了。这嘉阳公主果真是善变,方才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况且,她居然说送客,本王在自己的家中,她居然说本王是客。魏文初越想越生气,又对嘉阳无计可施,便重重地踹了一脚陈瑞。

陈瑞何其无辜啊,吃痛地捂着脚。“去问问,今日是怎么回事。”说罢便甩袖回他的别苑了,可怜陈瑞一瘸一拐地还要去打探消息。

才不过一会,陈瑞便回来了。“问到了?”魏文初放下手中的策论。

“属下问过府中婢女,说是左相府二小姐与大小姐起了冲突,二小姐端起滚烫的茶水往大小姐身上泼,太子妃上前挡住了,这才烫伤的。”

嘉阳不仅没有为难她,反倒替她挡了一祸,魏文初心中愈发地愧疚。只是他姑姑长宁公主这女儿果真是专横跋扈,着实讨人厌。

魏文初起身到柜中找出一瓶玉颜露:“把这玉颜露拿给太子妃,这个擦烫伤好得最快,另嘱咐她不要沾水。”

陈瑞接过药膏一脸视死如归地往凌霄居走去,希望那个景雯姑娘不会把他生吞活剥了。岂料那景雯接过药后反倒没说什么,还给了他一锭银子:“我家公主说辛苦你跑一趟了,这钱拿去吃酒。”

陈瑞心中暗喜,太子妃果真十分体贴他们当差的,照这么下去娶媳妇的钱很快就能攒够了。

第二十三章:司岳身死

“父亲,父亲,将瑾瑜居那个祸害送出府去吧!”司宇宗刚下了早朝,司雅嫣便跑来缠着他。

“为何要送出府去?她也是本相的女儿。”司宇宗不解道。

“那个祸害老是找女儿麻烦,前些时日在太子府害女儿丢尽了颜面,那些人都说女儿是庶女,看不起女儿。”

虽然她跟司慕语都不是省心的主,但是她不去找司慕语的麻烦就不错了。司宇宗无奈说道:“她是父亲的嫡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即使将她送出府,本相也不可能将你母亲立为夫人。”

“为何?父亲,将她赶走,那母亲就是正夫人了,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她的那个母亲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留着正室的位置,让嫣儿和母亲受尽白眼。”司雅嫣不依不饶地痴缠道。

“休要再说了,嫣儿你学安分点,若是你再惹事,为父饶不了你。”司宇宗怒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况且他本就比右相李毅低一等,若是再背一条抛弃妻女,背信弃义之名,天下人怎么看他。

“既然父亲不愿意,嫣儿就自己来。”说罢便气呼呼地进了她的房间。

司宇宗无奈地叹气,不知道这丫头又会折腾什么。过了一会房内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和打骂声,司宇宗顿感头痛无比。

如果这就是她的解决方式那就摔吧,摔了再重新买,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问题。

“站住,你手上拎的是什么?”司岳拦住轻风的路。“小少爷,这是买给我家小姐的东西。”轻风耐心地解释道。

“我不管,你给我看看。”那司岳依旧不依不饶,指使跟着的两个小厮道:“你们去抢过来给我!”

算了算了,也就两盒点心,要就要吧,轻风也就不做挣扎。

“哇,是点心。”司岳打开后开心地说道,并将那食盒搂入怀中道:“这东西到了本少爷手里那就是本少爷的了,你重新买吧。”

“是!”轻风欠欠身子道,便转身欲重新买给司慕语。却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少爷!少爷!”

另一个小厮上前拦住轻风的去路,怒道:“站住,你这点心里是不是下了毒?”轻风忙上前去看,那司岳已经昏过去了,嘴角仍在往外冒着黑血。轻风脚底一软瘫坐在地,完了!

“御医,你快看看我儿怎么了。”魏长宁焦急地说道。那御医赶忙上前去诊脉,摇摇头道:“公主,臣无能为力。”

魏长宁脸顿时都白了,带着哭腔道:“到底是中的什么毒你说啊!”

那御医摇摇头道:“这毒发的症状以及脉象都与数年前七公主的形况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种毒。但是此毒典籍中并无记载,经过这么多年臣都未能研制出解药。”

魏长宁顿时瘫坐在地,绝望地说道:“那我儿必死无疑了吗?”

这毒发作较慢,当年七公主毒发后一天才身亡了,而这孩子年岁尚小,只怕。那御医只沉默着。

司雅嫣见那御医的神色心中已有了答案,她拼命忍住心底的恐惧,故作镇定地启唇道:“你们都先退下吧,让我们一家人最后再说说话。”

屏退一众人后,悄悄地将魏长宁拉到内室,声音颤抖地说:“母亲你没有解药吗?那三弟不是必死无疑。”

魏长宁听到她这话眼神立刻狠厉起来,厉声道:“嫣儿,你为什么会问母亲有没有解药?”

司雅嫣脸色惨白起来,只发着抖。“说!”魏长宁怒吼道。

她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这毒是嫣儿在母亲房间的暗格里偷的。”魏长宁闻言顿时瘫坐在地。

司雅嫣忙揽住她的手臂,哆嗦着说道:“母亲,嫣儿,嫣儿不是想害死三弟,嫣儿本来是把毒下在司慕语的食盒里的,我是想毒死司慕语这个祸害的。母亲,赶紧拿解药去救三弟啊,再迟怕是三弟会挨不过去了。”

魏长宁绝望地甩开她的手,嘶吼道:“没有解药,根本没有解药!”

魏长宁已泪流满面,声音充满了绝望启唇道:“这毒是由上百种毒虫炼制而成,当初炼制这毒的人就没有炼解药。中这毒的人,必死无疑!”

完了,司雅嫣顿时下得直哆嗦,哭着道:“母亲,那三弟不是必死无疑!”

魏长宁哭红了眼发狠瞪着司雅嫣,“还不是你这个蠢货,你亲手杀死你弟弟,你问我怎么办!”

“母亲,嫣儿不是故意的,母亲救我。就说,就说是司慕语下的毒,她怪父亲。所以她就毒死弟弟,她想让父亲断后。”司雅嫣现在怕急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魏长宁,要是司宇宗知道,会杀了她的。

魏长宁抹掉脸上的泪,努力使自己冷净下来,司岳是必死无疑的,那司雅嫣就是她唯一的女儿了,她必须得保住她。眼神狠厉地盯着司雅嫣道:“说,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准有遗漏,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司雅嫣这才颤抖着声音说道:“司慕语的吃食都是在她自己的厨房里煮,嫣儿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我发现她的侍婢经常去景玉轩买点心,所以那天我跟着她,在她跟掌柜说话的时候悄悄往食盒里下了毒。”

“母亲放心,我做得很隐蔽,而且我那天还乔装成男子模样了,保证没有人看到。”司雅嫣见魏长宁没有说话,又赶紧说道。

“好了,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你一天都在房内绣花,听到没有。”魏长宁低声呵斥司雅嫣,她忙连连点头。

“相爷”房外传来侍婢同司宇宗说话的声音。

魏长宁忙拉着司雅嫣跪到司岳的床前大声哭泣,“怎么回事?”司宇宗急匆匆地进来。看到司岳面色整个都乌青了,忙说道:“御医,快救救我儿。”

只见那司岳突然快速地抽猝了几下,嘴里不停地往外冒黑血,就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动静了。御医赶紧上前探脉,再三查验后摇摇头说道:“请左相和公主节哀!”

司宇宗整个人顿时僵在地上,颤抖着手抚上司岳的脸,半响才哑声说道:“我儿才九岁啊!”说罢便捂脸痛哭,一旁的司雅嫣更是吓得眼泪直流,却紧咬着唇。

“将那贱婢给我带上来,今日本相定要查清此事。”哭了半响后司宇宗怒吼道。

第二十四章:欲加之罪

“你这贱婢,给我从实招来,为何要毒害少爷。”司宇宗看着跪地的轻风怒道。

“丞相,你有何证据说是我的婢女下毒害的司岳。”司慕语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

魏长宁看见司慕语则嘤嘤地哭泣道:“我儿就是吃了这贱婢的点心才中毒身亡的,如今人赃并获,难道我还冤枉了她不成。”

司慕语自然知道轻风不会做出此事,那就是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是有人要杀她,但是那个司岳抢了本该是她吃的点心。缓缓说道:“只怕是有人要下毒杀我,司岳之死是个意外!”

司雅嫣听到顿时双脚一软,魏长宁死死撑住了她。此时司雅嫣再如何故作镇定都已面若白纸一般,垂在两侧的手也不断地颤抖着。司慕语已将眼前的一切悉数收入眼底。

“依大小姐之言是我堂堂公主要杀你,然后意外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吗?”魏长宁说罢便上痛哭起来:“你素来与我不合,你恨我就冲我来啊,为什么要杀我儿子,他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司慕语,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司岳不是这个婢女杀的!或者说是你指使的!”司宇宗心里已有了判断。

司慕语却丝毫要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魏长宁启唇道:“老爷,相信她身上或是房间里定然还藏有那毒药或是其它的蛛丝马迹。”

司宇宗点点头沉声道:“来人,搜大小姐和她这婢女的身,李管家你带一批人去她的房内搜。今日本相誓要找出真凶!”

魏长宁那两个婢子即刻上前要搜司慕语的身,司慕语一脚一个将她们踢开了,怒道:“你们这些贱婢凭什么搜我的身,滚开!”

“陈德雄,把她绑起来,不要以为本相拿你没有办法。”司宇宗怒道。

陈德雄即刻拿出两根麻绳,命两个人抓住了司慕语的手脚,正要将她绑起来。此时李管家却回来了,手中拿着一瓶黑色的瓷瓶。“相爷,在大小姐房间衣柜的夹层中发现了这个。”

“御医,看看,是否是这个。”那御医忙接过这药,仔细查探一番后说:“左相,令公子所中之毒老朽也未见过毒药本身,此药老夫反复查看过并不认识此药,想来十有八九是这药了。”

御医徐泽昌顿了片刻后又说道:“以免有误判,还请相爷命人抓只活物来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司宇宗便即刻命李管家捉了只猫来,那御医只滴入少量的毒药到那猫口中。只一个眨眼的时间,那猫便连连口吐黑血。

那御医查探一番后点头道:“相爷,令公子所中之毒就是这个。”

司宇宗听到后怒不可遏地指着司慕语道:“司慕语,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司岳她才九岁,你就下此毒手,你果然跟你那死去的母亲一样狠毒。”

“司宇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母亲的不是。”司慕语怒道,挣脱出双手,将那两人甩到地上。

“老爷,如今人赃俱获,一定要让这司慕语给岳儿偿命。”魏长宁哭着说道。

司宇宗沉思一会道:“将小姐关起来,听候发落。”魏长宁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怒了,“司宇宗,你是不是想封住大家的嘴巴,然后打她一顿就不了了之。”

司宇宗确实不想要她的命,那司慕语还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至少太子很喜欢她,他扶不上嫣儿这个烂泥,将来还可以靠司慕语。

魏长宁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司宇宗就是这么打算的,疯笑道:“司宇宗,你不杀她,那我就去求我皇兄为我岳儿做主。”说罢便披头散发地往外冲。

“拦住她。”司宇宗忙道。岂料魏长宁将头上的簪拔出来对准她的颈部,哭喊道:“你们谁敢拦我。”

那群小厮都为难地退到一边。“徐御医,你还不来。”魏长宁对躲在一旁的徐泽昌怒喊道。

徐泽昌只好上前携着她一同进宫去了。

如今,怕是她插翅难逃了,未曾想她都未能给母亲报仇,倒先身死仇人之手。只是,轻风,不行。司慕语忙掏出腰间别着的短剑,将司宇宗挟持在手中,“放了我的婢女,否则,司宇宗,我就杀了你!”

起初见那司宇宗并没有反应,司慕语将剑逼近他的颈划破了皮,冷声道:“不要太高看你自己,也不要低看我,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司宇宗忙抖着着声音说道:“放了她,快放了她。”

轻风却站着不肯走,“小姐,我不走。”司慕语唤出隐在外面的定光,“定光!带轻风走。”“轻风,告诉祖父,就说慕语不孝,未能手刃仇人。”轻风这才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点点头和定光一起越墙而出。

司慕语这才放心地垂下手中的剑,司宇宗一获自由便捂着脖子,让那些小厮将司慕语绑了起来。

“陛下,徐泽昌回来了。”魏帝听到只淡淡地道:“哦,长宁家那个小子如何了。”陈总管道:“长宁公主也一道回来了,说是她家那少爷没了。”

魏帝这才抬起头道:“快宣!”

“皇兄,请皇兄为长宁做主。”只见那魏长宁一路从殿外便披头散发地跪着进来。“长宁膝下只有这一个男丁,如今才不过九岁,竟被如此残忍地杀害了,求皇兄做主!”说罢又重重地磕到地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宁你先莫哭,一一道来,孤定会给你做主。”,如今整个魏国只有长宁这一位公主,魏帝自然疼爱她。

魏长宁跪在地上低泣着说出司慕语毒害司岳一事,“从那毒妇房间内搜出的毒药经过徐御医鉴定就是我岳儿所中之毒。”

徐泽昌忙拱手道:“回陛下,确实是同一种毒。”说罢从药箱内拿出那药正欲递给魏帝。

只见魏帝摆手道:“如今证据确凿,那司慕语着实是狠毒。只是这司慕语毕竟是左相的孩子,长宁想要孤如何处置。”

嘉阳听到这话又大声地哭出来“皇兄,这司慕语恨毒了我,今日是杀了我岳儿,若留她一命明日怕会杀了我嫣儿。”

魏帝沉思了一会道,“陈海,传朕旨意,左相府司慕语心肠歹毒。毒杀亲弟,,罔顾人伦。即刻押入死牢,三日后处以腰斩之刑。”

魏长宁听到这才满意地磕头道:“谢陛下为我儿做主!”

魏帝起身将魏长宁扶起来道:“就是可怜了那孩子,长宁你也莫再难过了。”

就算她这次借这次之事扳倒了司慕语语这个祸害,她唯一的儿子也确实是没了,要她如何不难过。

第二十五章:何患无辞

此时陈海带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相府,司宇宗忙上前去迎。

陈海走到正厅前启唇道:“陛下口谕,左相府司慕语心肠歹毒,毒杀亲弟,罔顾人伦。即刻押入死牢,三日后处以腰斩之刑。”

司宇宗听到时面色大变,陈海弯腰扶起他道:“请左相节哀。”司宇宗命李管家给了一袋银子给陈海道:“有劳公公了。”

陈海将那荷包收入怀中,笑盈盈地道:“左相言重了,这人咱家就带走了。”说罢便挥挥他手中的拂尘,那些禁军便上前用枷锁扣住了司慕语。

司慕语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司宇宗,如今你满意了。司宇宗,我祝你升官加爵,断子绝孙。哈哈哈哈!”

那陈海见状忙说:“带走!”

司宇宗倒心中倒是十分的不痛快,这魏长宁果然不肯放过她。如今他这刚没了儿子,大女儿过几日又要被处斩。剩下的那一个女儿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司宇宗越想越头疼。

此时的司雅嫣倒是十分开心,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是她如今学乖了,没有表露出来。

不到半日,左相府大小姐将要被处斩一事传得满城风雨。魏文初正在凌霄居用晚膳时,陈瑞慌慌张张地附到他耳边说了这一事。

魏文初顿时连手中的碗都没端住,“乓啷”一声将嘉阳吓了一跳。

嘉阳见到魏文初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忙问道:“怎么了?”魏文初却像个木头一样呆着,她只好问陈瑞“陈瑞,你说!”

陈瑞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司小姐毒死了她家中同父异母的弟弟,被圣上判处三日后处腰斩之刑。”

嘉阳听到这一事时也难以置信,启唇道:“她不会,她肯定是被冤枉的。”

魏文初即刻挽住她的手道:“你也相信她是不是,我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的。不行,我要去求父王重审此案。”说罢便起身要出去。

陈瑞拦住了他,“太子,证据确凿,你此时求陛下重审无异于是质疑陛下的判断。”

魏文初却不管不顾地要往外冲去:“那我就去为她求情,至少要留她一命。”陈瑞却仍是拦住他,今日太子若是去找陛下只会惹怒陛下,就是太子怨他也不能让他去。

魏文初此时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蹲在地上哭起来:“那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处斩吗?”

嘉阳上前将他拉起来缓缓道:“就是要去求情也该是我陪你去。否则你此时去找父王求情,父王只会认为司慕语是魅惑储君的女子,于她有害无益。”

魏文初听到她这话才抹掉眼泪,像是重获希望般牵住嘉阳的手,不住地说:“嘉阳,谢谢你,谢谢你。”

嘉阳替他梳理了一下衣着,柔声道:“走吧!”

坐在轿内时魏文初一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节都泛白了,神色也十分恍惚。

“陛下,太子和太子妃求见。”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进来说道。“这个时辰来做什么?让他们进来。”魏帝收起手中的折子。

魏文初和嘉阳给魏帝行个常礼道:“儿臣,儿媳见过父王!”

“免礼,这个时辰你们夫妇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魏帝淡淡地说道。

魏文初跪到地上道:“父王,儿臣是想请父王开恩,那司慕语...”“朕知道你素来与那司慕语交好,如果是来说情的那你们就回去吧。”魏帝打断了魏文初道。

嘉阳朝魏帝跪下道:“请父王开恩,饶她一命。”

魏帝没有想到嘉阳公主会替她求情,语气稍柔和了些道:“既然嘉阳给她说情,那孤且留她个全尸。陈海,传朕旨意,赐她三尺白绫。”

“父王。”魏文初仍想争取一把。魏帝却拉下脸道:“太子,孤是看在嘉阳的面子才留她全尸,你休要再说。退下吧!”

嘉阳只好拉着魏文初行礼告退。

“嘉阳,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此时魏文初已无计可施了。嘉阳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剩下来的日子过的不那么痛苦,便协同着魏文初一起去死牢。

“见过太子,太子妃。”看守门口的两个守卫跪下道。“本王和太子妃要进去看看司慕语。”魏文初此时的气派倒是威严十足。

“这...”那两个守卫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们,这时景雯悄悄一人塞了两大锭金子给他们。他们将金子收好后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将门打开:“请太子、太子妃随属下来。”

一路走来这死牢内出奇的安静,静得仿佛没有生命一样。此时突然有只手从门缝内伸出,大叫道:“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那手险些抓住了嘉阳的衣摆,嘉阳明显吓了一大跳,却没有叫出声。魏文初忙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我在!”

那守卫走在前面习以为常地说道:“来到这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不过那司慕语倒是个例外,来了什么都没有说。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也不吃东西。”

那守卫指了指右手边这个阴暗潮湿的牢说道:“这里就是了。”示意守在门口的狱卒打开牢门口。

哈着腰说道:“太子,太子妃请!”在他们进去后将牢门锁上,和那狱卒站在远处等着。

此时的司慕语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只着素衣,就那么坐在角落里,安静到似乎没有生机了。“语儿,语儿,我来看你来了。”魏文初轻轻地唤着她。

司慕语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神色毫无波动,站起身欠欠身子道:“民女参见太子,太子妃。”

魏文初却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嘶哑地说道:“语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

司慕语淡淡地将他推开道:“有劳太子挂念了,司慕语命该如此,怪不得他人。”此时角落里有细细簌簌的声音。

司慕语便问魏文初要了把短剑,所幸他身上有带着,便给了她。

只听“吱”的一声,短剑就已解决了那老鼠。司慕语平淡地走上前将短剑拔出,淡淡地说道:“这牢中老鼠太多了,烦得很,我正苦于没有工具,眼下该谢谢太子。”

这里这么的脏,这么黑,呆着都生不如死了。魏文初心中担心不已,司慕语又淡淡地启唇说道:“今日狱中相望之恩慕语没齿难忘,只是这里太过污秽了,请太子和太子妃走吧。”

只在这呆了片刻嘉阳便觉毛骨悚然,心疼地看了眼司慕语柔弱的身影。走前又掏出两锭金子给了那个狱卒:“还请照顾好她,吃食一应都要最好的。”

那两个狱卒殷勤地说道:“请太子妃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怠慢了司小姐。”

嘉阳这才放心地携着魏文初离去,只是这回去的路上魏文初一直沉默着。平日里温暖的双手竟冰冷无比,眉眼低垂着。

第二十六章:珠沉玉碎

此番来到蜀地不过三月,匪患便已除,终于可以回上阳城了,只是...王爷却下落不明。

云起此时坐立难安,抬头看到王爷养的那只信鸽站在窗前。莫不是上阳城中出了何事,云起忙上前将信报取出来。

“司慕语毒杀司岳,被判于三日后处腰斩之刑”信上触目惊心的几字使云起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信鸽飞到这需要一日的时间,算算时辰就是还有两日不到的时间。

如今王爷不在,可如何是好。“你们,随我进山寻王爷!”云起忙带了一队人马进山。但是却四处寻觅无果,准备下山时却看到远处的深林中有炊烟升起。

这山中的匪徒都已剿除,怎么还有炊烟?莫不是还有余党?云起忙带着人马跟着那炊烟的方向走去,这深林中竟还有一处竹屋。

云起忙命人包围了那处小屋,静悄悄地守着。

只见那院子种满了花草,还有许多的竹筐在晾晒着一些东西。此时从屋内走出一女子,看模样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着麻布衣裳。看着不像是匪徒,云起示意手下的卫兵等着,只身上前。

那女子见到云起拿起一旁的斧头,警惕地看着他。“姑娘,我是城中的官兵,不知姑娘为何住这山林中?”云起走到那姑娘身前亮明身份。

那姑娘环顾云起周身打扮这才放下警惕,“我哥哥先前在那白虎寨内任职,那时我便随他住在这里。”

如此说来她是那匪徒的家人,云起起了杀意。“官爷,我哥哥是寨内看病的大夫,已于两年前跌落山崖摔死了,我与那白虎寨没有关系的。”那女子见云起神色有些异常忙解释道。

“云起!”此时屋内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云起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姑娘,你这屋内是不是还有人?”

只见那女子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里只有我自己住。”

“哐啷”此时屋内又传出一阵声音。云起这回听得真切,便跑到屋内。只见魏文琰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王爷!”云起忙去将他扶起来。

这公子竟是王爷,难道他就是城中的那个穆亲王,那女子忙上前查看魏文琰的情况。他腿上的刀伤又裂开了,正往外渗着血水。

“姑娘,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不知我家公子此时情况如何?”云起焦急地问道。

“放心,没有大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那女子犹豫了片刻后带着歉意说道:“方才我不知官爷原来与这公子相熟,所以才骗了你。”

魏文琰启唇道:“还未谢过姑娘相救之恩。”

那女子摆摆手道:“公子客气了,公子就倒在我家门口,举手之劳而已。”

魏文琰便也不再与她讲客套话,只是云起眼神飘忽不定,十分异常,便问道:“云起,可是军中出了什么事?”云起被他这么一问便更紧张起来。魏文琰便看了那女子一眼。

“我先出去。”那女子见状便出去将门关上了。

“王爷,匪徒之患已解,军中没有什么事。”云起努力将语气放得平淡。王爷现身受重伤,若是他知道司小姐一事,怕是会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回上阳城。

魏文琰却厉声道:“那就是上阳城出了什么事,说!”

明知已经瞒不过了,云起只好将司慕语一事告诉他。魏文琰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又白了几分,额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回上阳城!”

“王爷,您身体这样不宜再车马劳顿。再说,即使您回到城中,司小姐都已被处斩了。再不然,王爷您也是无法从陛下手中保下她!”云起忙拦住魏文琰道。

魏文琰冷静地说道:“此次匪患已解,父王定会赏赐于我,届时我便求父王留她一命,日后我自有方法保下她。”

“从这赶回上阳城需要三日的时间,两日后便要处斩了,如何赶得上。”云起焦急地说道。

魏文琰怒吼道:“赶不上也得赶,她要是死了,我也绝不苟活。”不是说好等我吗,就半年,如今才过去三个月。魏文琰此时眼底充满了血丝,隐隐泛着水光。

云起知道如何也劝不了他,便弯下腰将他背起来,拿着他的佩剑往外走。那女子见状忙上前道:“你们要走了?回去上阳城吗?”

“姑娘相救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在下还有急事先告辞了,云起!”魏文琰沉声道。

云起从怀中掏出荷包,“姑娘,小小心意,请收下。”又将腰间的一方玉佩一并递给她,带着歉意说:“抱歉,出门着急没有带太多的银两,此玉佩可值些钱。”

那女子却没有收下云起的东西,柔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姑娘请说!”魏文琰启唇道。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怯怯地说道:“我想随你们去上阳城,我听说上阳城十分繁华,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去。况且我略懂一些医术,路途中也可以照顾公子。”

魏文琰点点头,云起便启唇道:“那姑娘请收拾行李,我们即刻便出发。”

那女子进屋不一会便收拾了行装,气喘吁吁地说道:“走吧!”

下了山后匆忙与城中的京兆尹道了别,就坐上车马往上阳城赶去。本三日的车程只用了一日半的时间便到了,天刚透亮便到了上阳城。

魏文琰刚入府,换好朝服,准备进宫时亲卫便来报。“司小姐已于昨夜被赐绫,没了。”

“怎么会!怎么会!不是说三日后处腰斩之刑吗?”魏文琰怒吼道,眼底此时全然是红的,蒙上了杀意。

“由于太子妃求情皇上才留了司姑娘全尸,但是昨夜长宁公主进宫同陛下说怕夜长梦多,便于昨夜悄悄行刑了。”那个亲卫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魏长宁,魏长宁,次次都是她!魏文琰怒火攻心,颤抖着嘴唇道:“那尸体呢?”

那亲卫忙答道:“尸体此时应该还在死牢内,提前行刑一事并无外人知晓所以尸体仍未处置。”

此时魏文琰心中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不会的,她不会死,她说过会等我的。“去死牢!”声音如同死寂一般。

“闲杂人等,不得擅闯!”由于魏文琰长年不在宫中,所以那些守卫并不认得他。只见魏文琰眼睛发红地瞪着他们,那守卫显然被吓到了,却还是拦着他。

云起将怀中的玉佩拿出:“大胆!穆亲王也敢拦,让开!”那两个守卫忙跪下道:“卑职见过穆亲王。”

云起沉声道:“我们要去看左相府司慕语,带路!”那守卫忙哈腰在前带路,将牢门打开,声音颤抖着说道:“这司慕语已于昨夜被赐死了,但是她不愿吊死。是用短剑自刎而死的,里面躺着的就是。”

“滚下去!”魏文琰厉声说道,那守卫忙拉着门口的狱卒连滚带爬地跑到远处。

魏文琰将那尸体翻过来,只见脖颈处有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痕,魏文琰颤着手将她的头发撩开。

面前的脸真真切切就是司慕语,他顿时瘫坐在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低语道:“不会的!”

他努力地稳定情绪后轻轻掀起她左手的衣袖,却见那手中什么都没有戴。魏文琰忙又掀开她右边的衣袖,同样是空空如也。

第二十七章:峰回路转

他的心底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独孤剑庄定是无论如何也会护下她的,她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魏文琰让云起将那狱卒带进来,沉声问道:“她抓进来时可有戴了什么饰品?”

那狱卒忙低着头答道:“似乎是有带了个玉镯,只是不知为何这尸体上没有。想必是那日给了独孤剑庄的人。”

魏文琰掩住心中的欣喜,沉声道:“独孤剑庄?谁?她进来后都有谁来探过?”

那狱卒哆哆嗦嗦地答道:“起初是太子和太子妃来过,后来是独孤剑庄的庄主和庄主夫人来过,便再无别人来过了。”

魏文琰厉声道:“今日之事不许向任何人说起。”云起给了那狱卒一袋金子,将手中的剑拔出狠厉地说道:“管好你的嘴,否则!”

那狱卒连连磕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云起又一应打点了狱中的一应人,这才和魏文琰往宫外走去。

此时他见魏文琰的神色似乎缓和了许多,却也不敢问,怕触了禁忌。

此时魏文琰却启唇道:“进宫!”这个时辰应该是在早朝,去正合适。

“陛下,穆亲王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陈海忙将这一消息告诉了魏帝。

魏帝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宣!”

“儿臣参见父王,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魏文琰跪在地上拜道。

魏帝笑着说道:“平身!孤昨日刚收到捷报说匪患已除,如今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孤应该好好赏你才是,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魏文琰故作思考一番后说道:“儿臣只求日后儿臣的王妃,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平民女子,皆可以由儿臣的心意挑选。”

这皇朝中的人有哪一桩亲事不是为了利益而结合的,这穆亲王当着敢说。底下的众臣都屏住了气,不敢出声。

魏帝的脸色顿时严厉了些,本还想将李毅家的女儿李靖寒指给他的,没成想老七这榆木脑袋竟向他求这个。当着众臣的面,魏帝只好启唇道:“好!孤答应你,你日后娶妻之事孤绝不横加干涉。”

“谢父王隆恩!”魏文琰心满意足地磕头道。

魏帝大笑道:“今日穆亲王捷胜而归,乃是美事一桩。今夜在宫内举办宴会庆祝穆亲王大胜而归,众卿都要来!”

“退朝!”陈海的声音响起。

这时众人皆上前来恭喜魏文琰,那司宇宗也在其中。魏文琰启唇道:“本王一到这上阳城中便听说左相的幼儿和嫡女皆已丧命,只是本王看左相似乎并无伤心之意。”

陛下提前行刑一一事他是如何的知的,司宇宗掩住神色尴尬地说道:“臣那嫡女由于妒恨偏房,便毒杀了臣的幼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吗?慕语有你这么一个父亲着实是她的不幸。魏文琰没有搭理他,大笑着走出了朝堂。

“王爷,独孤剑庄的人来收尸了!”魏文琰刚回到府中亲卫便来报。

魏文琰闻声轻佻眉头沉声道:“跟上去,另派人去独孤剑庄中探探有何异常。”说罢便打算回房,却看到那个女子坐在正厅中。

云起这才说:“王爷,这姑娘说她在上阳城并无认识的人,您看?”

“你看着办吧。”魏文琰淡淡地说道。

过了一会云起来到他房里说道:“王爷,她想留在府内,您看怎么安排?”

“你看着安排,对了,不许她靠近我的书房和卧房。”魏文琰头也不抬地将腿上的纱布换下,几番奔波倒真是为难这条伤腿了。

云起睨了一眼他的腿伤,好在没有恶化,便放心地退出去。

就是魏文琰不说云起也不会让那姑娘来侍候他,他向来不喜欢别人侍候,平日照顾他起居的只有那个从宫里带出的老嬷嬷。

“太子,太子妃,今夜皇上在宫中给穆亲王办庆功宴。”由于他没去早朝自然不知道这一回事,陈瑞便将这消息告诉他。

老七回来了他理应开心才是的,只是他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今日魏文初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这才刚到凌霄居准备和嘉阳用膳的。

他也不知是为何,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日到了晚膳时间就来凌霄居寻嘉阳,即便是今日都不例外。

“推了,就说本王身体不适。”魏文初沉思片刻后说道。

陈瑞为难地说道:“太子,恐怕不行,皇上说了一定要去。”

“太子,臣妾知道慕语走了你很难过。但是也不好再三忤逆父王,今早你没去早朝就已是大不敬了。”嘉阳见状说道,便将魏文初拉起来“既然是晚宴那便该准备了,太子你去换朝服吧。”

魏文初只好站起身,回房换衣服。陈瑞这才松一口气,太子现在也只愿意听太子妃的话了。

只是当魏文初携着嘉阳踏入正阳殿时,却看到到司宇宗一家都在,他脸顿时耷拉下来。拜见过魏帝后,便径直走到司宇宗桌前,司雅嫣见状正欲上前。

魏文初低笑道:“左相好兴致,今日嫡女刚被处死,你的小儿子头七也没过吧。”此时司宇宗和魏长宁的脸都白一阵青一阵的,甚是难堪。

司雅嫣却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上前揽住他的手臂道:“司慕语那个祸害死有余辜。”

嘉阳厉声道:“本宫还在这呢,二小姐请自重。”说罢便将司雅嫣的手推下,拉着魏文初到他们的位置坐下。

旁边的人都看着司雅嫣,小声议论着。司雅嫣这才羞愤地坐下来,看着嘉阳的眼神愈发地狠毒。这时魏长宁拍了拍她的手低语道:“放心,一会娘亲会帮你讨回来的。”

“穆亲王到!”魏文琰步入殿内正要行礼,魏帝启唇道:“无须多礼,既然穆亲王已到,那便开宴吧。”

瞬时间鼓乐齐鸣,载歌载舞。

魏文初凑到嘉阳耳边道:“我与七弟出去,稍后回来。”便起身邀了魏文琰走出正阳殿。

“老七,你所说的丫头,今日没了。”走到了御花园魏文初才启唇说着,只是声音愈发地小,眼睛也红了起来。

魏文琰凝视了他一会哑声道:“皇兄,今日我要与你坦白一事。我与慕语其实早已私许了终身,所以我才会连夜从蜀地赶回来。”

魏文初听到他这话时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魏文琰本以为他会大闹的,半响后魏文初才平静地说:“我猜到她有喜欢的人了,从我那日看到她手中戴着玉镯我就猜到了。”

他又顿了半响后声音带着哭腔说:“只是我没有想到是七弟你,不过也幸好是你,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配得上她。”话落之际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老七,你从来就不曾争过什么,独独司慕语。我虽倾慕她,但是她的心中从来都没有过我,你本可以与她长相厮守的。只是,如今她没了,我已经尽力了还是留不住她。”说罢便趴在魏文琰的肩头痛哭。

魏文琰轻轻拍怕他的背,他向来都是十分感性,而魏文琰却十分冷静,冷静到可怕。他哑着声音道:“我会还她清白的。”

然后将魏文初拉起来,笑笑道:“太子,你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哭鼻子。”魏文初这才擦掉脸上的泪说道:“该回去了,嘉阳该着急了。”

“我就不回去了,我想一个人静静。”魏文琰说罢便往宫外走。

第二十八章:如愿以偿

魏文初调整好情绪后这才回去正阳殿,这时魏帝叫住他说道:“太子,刚巧说到你,你就回来了。”

魏文初一脸狐疑地坐到嘉阳身边,却见嘉阳的脸色十分苍白,正欲问她。

魏帝启唇道:“太子,孤将左相府二小姐司雅嫣赐予你做侧妃,如何?”

魏文初闻言攥住嘉阳的手拒绝道:“父王,儿臣与嘉阳新婚燕尔,感情甚好,并无纳妾打算。”

岂料魏帝却摆手道:“无妨,普天下男人谁还没个三妻四妾,况且你还是储君。”

魏文初跪到殿前道:“儿臣不愿意纳司雅嫣入府,求父王收回成命。”底下众臣皆小声议论着。

魏长宁却离座也跪到殿前道:“如今长宁膝下只剩嫣儿一女,只想给她寻个好归宿。本以为太子与嫣儿从小一起长大也是有情分的,未曾想。”说罢便嘤嘤地哭起来道:“陛下,既然太子不愿意,长宁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魏帝听罢更是恼怒:“太子你成婚已有数月,理应多娶几位妾室为皇室开枝散叶。此事无须再议,择日便与左相二小姐成婚。”

座下的百官纷纷见风使舵举杯恭贺道:“恭喜太子,恭喜左相。”司宇宗假模假样地举杯说道:“诸位有礼了。”

此时司雅嫣看到嘉阳脸色发白的模样,深感痛快。她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终于可以嫁给他了,母亲这一安排正和她意。

魏文初回到座上挽住嘉阳僵硬的手,却发现她的指尖更加地凉。面无表情地坐着,看不出喜悲。

魏文初只好附耳问陈瑞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才出去一会父王便要将司雅嫣赐给他。

陈瑞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今日席间的酒陛下甚是喜欢,那酿酒之人正是魏长宁。陛下便要赏她,她却说唯一放不下的是司雅嫣,而司雅嫣与您是青梅竹马。又嘤嘤地说了一应废话,陛下便说将司雅嫣赐给您了。”

魏文初听罢将指节攥得发白,你个魏长宁,好有心机。明知当今朝中只有她一个公主,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父王都会答应她。当年她嫁入相府是如此,如今又是如此,想必当初也是如此让父王杀了语儿。

只是眼下他完全猜不到嘉阳的心思,自从皇宫回来她就一直面无表情,她的指尖愈发地冷了。

果然第二天父王的圣旨就到了这太子府,无非是说些司雅嫣端庄淑惠,知书达理云云。魏文初却仍得携着跪拜谢恩。

那陈海一走他就将那烫手的山芋丢到陈瑞手中,只见管家前来说道:“太子,婚期是定于下月十六,如今还有一月不到的时间,是否需要先准备?”

魏文初又从陈瑞手中拿过那圣旨,敲到管家头上:“准备什么?什么都不用准备,既然她要嫁那就嫁吧!你只需要记住,这太子府只有两个主人,就是本王和太子妃。”

管教忙点头道:“老奴记住了。”

只是此时的嘉阳心中却毫无波澜,如果是之前她听到这话会欢呼雀跃。如今,只怕那司雅嫣是当初第二个嘉阳。一厢情愿地嫁给他,守着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度日。

如今的左相府但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绣娘裁缝之类的人络绎不绝。司慕语已死,司雅嫣的一块心病已除。司岳也没了,如今相府就她一个女儿,整个相府上下都得围着她转,这种感觉司雅嫣享受极了。

没有司慕语这个祸害后日子果然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出嫁那日。

没有迎亲,没有酒宴,没有拜堂,只用了一顶轿将她从偏门抬了进去。

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嫁给他,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司雅嫣嘴角含笑地坐在床上等着魏文初的临幸。

等到司雅嫣都已经完全没有耐心的时候,前去查探的婢女才回来报说:他在太子妃处歇了。

眼下她是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了,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摔了个粉碎。

正当她要将台上的瓷瓶摔到地上时,月儿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道:“小姐,这里不比相府,小姐要收敛点,以免落人口实。”

司雅嫣闻言才将瓷瓶放下,月儿忙将她扶到妆台前坐下:“小姐明日还要早起奉茶,奴婢帮小姐将衣服换了吧。”

岂料她却将月儿推到地上,怒骂道:“滚开!”便起身径直地朝凌霄居走去。

月儿无奈只得跟着她,“砰砰砰”司雅嫣将门敲得震天响。

景雯等人闻声赶忙过来拉住司雅嫣继续敲门的手,低声道:“太子与太子妃已歇下,请娘娘回去!”

司雅嫣却一把将景雯撒开,扯着嗓门嚷嚷道:“太子妃就连臣妾大婚之夜也要霸着太子吗?”

“吱呀”门这时才缓缓打开,只见魏文初只着亵衣头发凌乱地站在门口,眉宇间都是掩不住的怒气。

司雅嫣却不知羞耻地趴到他的身上,娇嗔地说道:“太子,大喜的日子,您就随臣妾回去吧!”

魏文初甩开她怒道:“陈瑞!把这个疯婆娘给我撵回去她的逸云居!”说罢便转身要将门关上,司雅嫣却拉住他的手,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怎么这么吵啊!”嘉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魏文初低声呵斥道:“陈瑞!”

陈瑞这才和一众家仆上前来钳制住司雅嫣的手脚,拱手道:“娘娘,得罪了!”说罢便将她直直地拎了出去。

“终于清净了!”嘉阳小声呓语着翻了个身,魏文初躺到床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一夜好梦。

“啊!”正在睡梦中的魏文初被这尖叫声吓醒,双眼朦胧地坐起身来:“嘉阳,怎么了?”

只见嘉阳用锦被将自己紧紧地裹住,听到魏文初这么说她把头埋入被中。却看到那床单上有几处暗红的痕迹,“啊!”

嘉阳尖叫着将魏文初踢到了床下,磕磕巴巴地启唇道:“太子,你,你,趁人之危!”

此时魏文初却好笑地要坐到床上来,嘉阳却双眼如矩地瞪着他。他只好说道:“嘉阳你好生善变,睡醒就翻脸不认人了。”

说着便爬上床逼近她的脸缓缓启唇道:“嘉阳,昨夜你可不是这样的!”

嘉阳一把将锦被蒙住头,闷声道:“我昨夜如何?难不成还是我强迫的你不成?”

昨夜...

第二十九章:洞房花烛夜

昨夜嘉阳想来是气极了,对他闭门不见。傍晚时分魏文初便在屋外站着了,直到月上中天之时,门扉才将将打开。

只见嘉阳双颊酡红地站在门口,摇摇欲坠的模样,魏文初忙上前将他揽入怀中。一旁的景雯见状便悄悄地退下了。

“这位小公子生得好好看啊,你的眼睛也好好看。像魏文初的眼,清澈无霾。”嘉阳将手绘上他的脸庞,含糊不清地说道。

魏文初紧了紧双手,哑声道:“嘉阳,你醉了!我扶你回去歇着。”嘉阳干脆将手挽上他的颈,低笑道:“果然是醉了,都出现幻觉了。”

又将手抚上他的唇吃笑道:“你的唇生的也十分好看。”

魏文初的气息已有些不平稳了,喘着粗气将她打横抱起。

这时嘉阳却收紧了环住他脖子的手,印上了他的唇。只一会又移开,看着他吃吃的笑着:“你的唇像...”

“唔~”嘉阳扭着身子软软地拍着他的身子,魏文初却加重了唇上的力道。重重地咬着她的唇,生涩又毫无技巧的吻着。

嘉阳拍着他的手渐渐地软了下来,魏文初这才发现怀中的人竟已沉沉睡去。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将她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魏文初看着锦被中那张绝美的脸庞,此时面颊绯红,又更添了一丝韵味。嘉阳缓缓地启唇道:“你不爱我,呵呵...”从眼角不住地流出泪来。

魏文初将手抚上她的脸,轻轻地拭掉她脸上的泪,嘉阳的泪却流得更汹涌了。魏文初顿时觉得心中像丢掉了什么一般,空落落的。

看着她轻皱的眉头,魏文初低头吻住了她的唇,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她。

嘉阳开始回应着他的吻,而后睁开眼魅惑地说道:“你是我的夫君吗?他叫魏文初,他...”

魏文初吻上她的眼哑声道:“我是!”

此时窗外两只结伴的翠鸟从树梢飞过,屋内一室好风光。

听到真相的嘉阳更是躲在被中不愿见人了,半响才启唇唤着景雯,景雯这才踏着小步姗姗来迟。

景雯将嘉阳的锦被掀开道:“我的公主,太子已经出去了。”嘉阳这才将捂着脸的手移开,她的脖子耳朵还有脸都无一例外地涨红着。

嘉阳愠怒地将枕头丢到她的身上道:“景雯你方才为何迟迟不来,非要我叫你。”景雯将面巾递给她,捂着嘴低笑道:“奴婢哪敢进来,就是进来怕是太子也会将奴婢赶出去吧!”

景雯瞧着嘉阳这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模样,心中感叹着,先前的公主可是爬墙上树抓鸟样样都干过,如今嫁了人后才初显小女人姿态。

“景雯,你快看看,我脖子何时被蚊子叮了这许多大包?”嘉阳凑近铜镜端详着脖子上的红痕道。

景雯一看才知,哪是蚊子咬的。又掩着唇偷笑道:“公主,这是那种两只脚的大蚊子叮的。”

嘉阳就是再不经人事也知道景雯所指,将手捂住脖子道:“去寻一件高领的宫装来。”

天未透亮月儿便将司雅嫣叫起来,只见那司雅嫣面色黑沉,隐隐有发脾气的征兆,月儿只得小心地伺候着。

“啊!你这贱婢,你怎么回事!”司雅嫣尖叫着摸着头皮,月儿忙将那婢子手中的梳子拿过来解释道:“夫人,这姑娘是太子府中的。”

司雅嫣睨了那婢子一眼道:“还不过来给本夫人穿鞋。”说罢便昂着头将脚抬起来。

那婢子放眼看着月儿,月儿忙过去将鞋拿过来。正欲蹲下时司雅嫣启唇道:“月儿,你给本夫人梳头。”

司雅嫣睨着那婢子道:“你给本夫人穿鞋。”

那婢子只好弯下腰将鞋子给她穿上,末了司雅嫣还将那婢子踢倒在地,骂道:“你这贱婢会不会干活,慢吞吞地,耽误了本夫人的时间。”那婢子只好低着头,不敢看司雅嫣。

当司雅嫣装扮妥当时天已大亮,只见她身着一袭紫色绣花罗裙,头上插着牡丹花簪。正一扭一扭地往正厅走去,身上全无半点豆蔻年华女子的气息。

当她扭到正厅时却见座上空无一人,顿间变脸,厉声呵斥周管家:“怎么太子和太子妃还没来。”

周管家低下头答道:“回夫人,已差人去叫了,就快来了。”

司雅嫣却不依不饶地嚷嚷:“你这狗奴才居然诳本夫人早早地来这等着。”说罢便抬起脚要踢周管家。

“放肆!”这时魏文初才携着嘉阳来到正厅,双手紧紧地挽着嘉阳的手,他的眼神始终也是盯着嘉阳。

司雅嫣将那一切都尽收入眼底,脸上还是堆着笑,娇嗔地说道:“太子,你让臣妾等得好苦啊!”说罢便要挽住魏文初的手。

魏文初却躲到一边,挽着嘉阳坐到椅上去,这才又坐到他的位置。。

司雅嫣跪下从月儿的手中端起茶,将茶递到魏文初面前娇声道:“请太子喝茶!”魏文初却迟迟没有接过茶,他看了嘉阳良久后才将茶接过,却只放在一边。

见状司雅嫣也只得朝嘉阳跪下,将茶端到她面前道:“太子妃喝茶!”

嘉阳正欲从她手中接过茶时,司雅嫣却手一抖将茶倾数倒到她的身上。

“啊!”嘉阳被烫到顿时尖叫出声。

魏文初赶忙上前查看,怒骂司雅嫣道:“你怎么回事!”

司雅嫣却故作无辜娇声道:“臣妾端久了手抖,臣妾也不是有意的。”

魏文初从怀中抽出帕子轻轻地擦尽嘉阳身上的水,才一会功夫嘉阳细嫩的手臂上已经红肿起来。

魏文初眉宇都染上汹涌的怒气,厉声道:“侧妃心浮气躁,行为不端,罚抄《心经》百遍,禁足三月!无我命令不许踏出逸云居一步。”便将嘉阳打横抱起往凌霄居走去。

司雅嫣气得只跺脚,周管家此时却说道:“夫人,请吧!不要让老奴难做。”

司雅嫣眼里已快要喷出火来了,正欲发火。却见陈瑞抱着剑,直直地盯着她,却也只得气呼呼地扭回她的逸云居。

第三十章:唯一的希冀

“别动!”魏文初反手将嘉阳的左手紧紧地抓住。

她的纤纤玉手此时已起了水泡,他用尽生平最温柔的力度将药膏擦上。边擦边念叨道:“这司雅嫣就是彻头彻尾的毒妇,本王会想办法将她休了的。”

嘉阳却一直沉默着,她心底怕极了,怕他此时的温柔只是她的梦,她怕梦会碎了。只顾看着魏文初的眉眼,这才发现他已将她的鞋袜脱了。

她忙拉住魏文初的手:“太子这是做什么?”

魏文初却自顾地将她的手拨开,柔声道:“方才茶水都洒在你的腿上了,我替你上药。”

一旁的景雯听到他这话便识趣得要出去,嘉阳却叫住了她:“景雯你来帮我上药。”

便将魏文初往屋外推走:“母后不是说穆亲王要去江南游历吗,你去送送他罢。”魏文初此时分明看到她的脸都羞红了,连耳朵都红透了。

便启唇道:“嘉阳可是害羞了,你的身上为夫哪里没看过。”

嘉阳听到这十分露骨将眼睛紧紧闭起来:“太子!你快去!”说罢转身将门关了起来,用手捂住脸小声道:“羞死人了!”

她这副姿态令魏文初不禁失笑,太子妃都发话了,那他唯有遵命去找七弟了。

“公主害羞了!”就连景雯也来逗她,嘉阳佯装生气道:“景雯,你若是再这样我便赶你回权国。”

景雯却移开话题道笑道:“经过了昨夜的事想必太子也知道了我们公主的好,愈发地体贴了。”

一说到昨夜的事嘉阳的脸色又更加的潮红,嘉阳忙用手捂住了脸。怎么今日脑子内渐渐地出现了昨夜的画面,不得了了,原来当真是她主动的。

“嘶!”嘉阳吃着忙将腿缩起来。

这才看到景雯已拿着膏药替她擦腿上的烫伤处,隔着这么多层衣物竟还是被烫到了,怪不得方才那么痛。

“好了,公主。幸好隔着衣物,不然这腿就不只是红肿了。”景雯收起膏药心疼地说道。

“公主来到这魏国才半年,便被烫伤两回,且都是那侧夫人所为。看来要去拜拜,求佛祖把那个脏东西赶走。”景雯这说得一套一套的,嘉阳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嘉阳!嘉阳!”魏文初大老远地就唤着她,怎么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嘉阳忙起身整理好行装。

他直接将门推开进来,上前环顾了嘉阳四周后担忧地说道:“景雯,如何?”

“回太子,公主腿上被烫伤了,红肿了一大片。”景雯回道。

魏文初忙将嘉阳抱到床上躺下,柔声道:“方才都说我来替你擦药了,腿都伤了便躺着罢。诸事都有那些婢子侍候着,再不济为夫也可以照顾你。”

嘉阳对他的甜言蜜语十分受用,低笑道:“太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七府中人说他已启程去了江南,所以我便回来了。”魏文初沉思了一会道:“嘉阳,日后你在人后唤我夫君可好?”

嘉阳却答非所问地说道:“穆亲王刚回城才几个月,怎么又去江南游历了?”

魏文初沉思片刻后答道:“兴许是他想去散散心吧!”

此时嘉阳却又将他从床上推下去,皱着眉头淡淡地说道:“太子朝中事可都忙完了,整日耗在臣妾这。”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啊,嘉阳这是一会一个模样。无奈启唇道:“那我先去处理朝政了,你就在床上歇着。”嘉阳却将脸别到一旁不去看他。

司慕语才死了一个多月,他就对自己这般热络,嘉阳心中越发地觉得不真实。

此时的魏文琰已坐着车马前往江南,他一刻也等不得了。他的亲卫在独孤剑庄守了整整一个月都未发现有任何的异样,如果她不在剑庄那还能去哪?

所幸让他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如今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那里了。既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便也只顾风雨兼程。

日夜兼程地终于赶到了江南,四月的江南是烟雨朦胧的,也是生机勃勃的。慕语一定会喜欢这里,这里有着涓涓流水,小镇人家,静谧舒适。不似上阳城一般浮华,冰冷。

魏文琰一行人在城中一家客栈内住下后,便往当地最负盛名的茶肆走去。那种地方人声鼎沸的,或许可以在此知道些什么。

台上的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说着《吕布大战三英》的故事,台下的人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听说了吗,独孤霄的孙女在外学艺回来了!”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模样男人放下手中的瓜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一旁的几个青年模样男子纷纷转过来问道:“是首富独孤霄家的孙女吗?我那日似乎见过。”

那中年男人摆摆手道:“你怎么可能见过,听说那孙小姐才回来不到一月。还是我在独孤府做事的亲戚说与我听的,寻常人根本不知道。”

那青年人却不屑地说道:“我还真见到了,那日独孤家少爷身边有一位一袭红衣的女子。不是那孙小姐还能是谁。”

旁边的人听到都凑了过来,其中一个青年人问道:“那独孤小姐姿色如何啊?”

另一个青年人推搡了他一把,色淫淫地说道:“独孤府大少奶奶姿色可是上乘,那独孤小姐姿色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方才那个青年人半响才答道:“可惜我未能一睹独孤小姐真容,她那日以面纱掩面。”

“切!”周围的人一听纷纷转过了头。

倒是云起一脸疑惑地看着魏文琰,他家王爷何时开始喜欢听这些市井流言了。

“云起,走!”魏文琰拿起桌边的剑起身道。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算算时间慕语“死”了不过一个多月,那独孤家的小姐也刚好回来了一个月。魏文琰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心中的希冀也更大了一分。

“公子小心。”云起忙将正在沉思的魏文琰拉到路边,此时身边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险些撞上他。

魏文琰这才拉回思绪,云起又拉着他指着对面那条小巷神神叨叨地说道:“公子你看,方才走过的那个戴面纱的红衣女子,是不是同茶肆那人所说的一样。”

云起话刚落,魏文琰就已拔腿朝那小巷跑去。

魏文琰看着前方那个红衣背影,虽然衣着发饰全然不同,但是他确信就是那就是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身影。

第三十一章:眼穿心死

“慕语!慕语!”魏文琰朝着那个身影喊道,那个身影似乎顿了一下。他快步跑上前去从身后紧紧地揽住她。

这清冷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魏文琰收紧了手哑声道:“慕语,你还在就好!”

那女子却无任何的言语,四周突然出现一阵烟雾,魏文琰的手中已空空如也。他难以置信地要将手抱住,却发现手中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气。又放眼忘了四周,一片虚无,只有桥下的流水在欢快地流着。

“慕语!慕语!”魏文琰朝着四周嘶喊着,渐渐无力地蹲到了地上。

云起跑上前将他扶起来,魏文琰抓住了他的肩慌张失措地问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是不是,我刚刚明明都将她抱在怀中了。”

云起点头道:“是,属下看到了。只是那女子应该不是慕语小姐吧,属下从未见过慕语小姐着如此艳丽的衣裳。”

云起顿了片刻后启唇道:“且方才那姑娘身边的婢女手上执着剑,身形也与慕语小姐先前的婢女要高大许多。”

“不,她是,她是,我即使忘记一切也会记得她的身影。”魏文琰越说声音越是低哑小声,眼底都充着血。

云起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却仍是火上浇油道:“她不是,她如果是那为什么不见你。”

魏文琰却半句都听不进他的话,漫无目的地在各条大街小巷中穿行着,寻找着。

“小姐,是否?”立在一旁的思召见她极力控制着情绪便试探性问道。

只见那红衣女子将手抬起,红唇轻启道:“不用!”便转身隐入了深巷之中。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江南,都仍未休息就又这般奔波。云起看着他消瘦的身影,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趁他不备之际打晕了他,将他扛回客栈中。

直到躺在床上时他的口中仍在呓语道:“慕语,慕语。”声音充满了无助和迷茫。

情字果然害人不浅,云起摇摇头关上了门。

魏文琰就这么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时分才醒来,侯在门外的云起听到动静便命店小二送了些膳食进来。

魏文琰抚着有些昏沉的头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回的客栈,只好作罢。

草草吃过些东西后他又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青色长袍,又用镶白玉的发带将长发束起。启唇沉声道:“走吧,去拜访拜访江南独孤家。”

云起就知道他不会死心,也只得跟上他的步伐。

“老爷,上阳城穆亲王来访!”门口的家仆将拜帖递给独孤霄。

上阳城!他倒是一点都不想见这皇城中的人,奈何他都亮出身份了,岂敢不见。“去泡壶好茶,老夫亲自去迎!”独孤霄沉声说道。

“穆亲王来访,草民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独孤霄对着立在门外的翩翩公子拱手说道,他眉宇间不怒自威的贵气令独孤霄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

“王爷里面请!”独孤霄站在一侧给魏文琰引路。“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见谅!”独孤霄命家仆给他斟上茶。

“本王与独孤小姐是旧识,今日特地前来寻她的!”魏文琰开门见山地说道。

只见那独孤霄带着歉意说道:“王爷不巧,我那小孙女刚回来没多久就外出游山玩水去了。”

“哦~这么巧!”魏文琰脸色阴郁了几分。

独孤霄见他脸色沉了下去便解释道:“王爷恕罪,草民绝无欺瞒之意。我那小孙女素来贪玩,既然王爷与她是旧识想来也是知道的。”

话都已说到了这份上,魏文琰却仍想赌上一把“原本本王也不知她是江南独孤家的人,只因她叫司慕语。”

那独孤霄听到这话时反而笑笑道:“小女顽劣贪玩,在外都不喜用真名,草民代她向王爷赔不是了。”

即使他神色如常,魏文琰却注意到他在听到“司慕语”几字时手似乎抖了抖。

魏文琰起身打量了四周道:“既然她不在府中,那本王也不叨扰了,告辞!”

“恭送王爷!”独孤霄拱手道。

魏文琰召出亲卫,启唇道:“去独孤府中查探清楚!”眨眼间跪地的数人都已悉数隐了去。

一个时辰不到其中一个亲卫便回来跪地道:“王爷,那府中确实没有慕语小姐的身影,连带着那独孤府小少爷也不见踪迹!”

“继续探!”魏文琰启唇道,声音已有了些许慌乱。

亲卫明明查探到独孤霄是独孤剑庄的养子,莫不是他苦苦等来的希冀就此幻灭。她去了哪,她到底去了何处。魏文琰越想越是焦急,从口中喷出一口暗黑的血。

“王爷!”云起赶忙撑住他的身体,顺了顺他的背。魏文琰抬起头来看着云起神色黯然地说道:“云起,她到底去了何处!”

“若是她还在人世为何要躲着我,慕语,你到底在哪?”魏文琰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一个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医者,我家公子情况如何?”云起看着那医者愁眉不展的模样,担心地问道。

那医者缓缓启唇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位公子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于心胸所致。”

云起知道那医者何意,只是这心药怕是寻不着了,只好问道:“医者,那可要开些药服用?”

“不用,云起,送客!”魏文琰睁开眼气息不稳地说道。

云起为难地将那医者送出了客栈,并一再致歉。对着床上面色有些苍白的魏文琰愠怒地启唇道:“属下知道王爷心急,只是你若不照顾好身子,就算寻到慕语姑娘也无益。”

魏文琰仍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将眼阖上。

这时一个亲卫进来,正欲开口说话,魏文琰却急切地问道:“如何?”那亲卫摇摇头道“依然未见慕语小姐踪影。”

魏文琰神色又恢复一片寂然,那亲卫将白鸽递到他面前道:“城中来信!”

他打开那信笺只见信上写道:皇后病重,速归!

母后身体一向康健,怎会突然病重,却还是启唇道:“回上阳城!”神色依旧十分漠然,似乎如今已没有任何事可激起他的情绪。

第三十二章:药石无医

此行回上阳城魏文琰倒是不急不慢地,一路上走走停停。只是回到城中他还是第一时间进了宫。

“穆亲王到!”皇后听到声音方才一展愁眉,喜眉笑眼地迎住进屋的魏文琰。

魏文琰看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哪有半点像是生病了,莫不是回光返照?

此时的皇后心中自然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带着些许愧疚小声说道:“母后无病,只是想你了,便只得骗你回来了。”

魏文琰立刻抿了抿唇,无奈地说道:“母后想让儿臣回来直接传信便是,何苦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皇后无奈地摆摆手道:“若我那么说你会回来吗?”

确实,以魏文琰的性子,她若是这么说他怕是理都不会理她。

“老七,你先前不是说自蜀地回来后就娶妻吗?如今已半年了,你为何还不将人家姑娘娶回来。”皇后埋怨地说道。

魏文琰的神色又忧郁了几分,沉默了许久后启唇道:“儿臣惹她不开心了,等过些时日儿臣将她哄开心了便会将她娶回来。”

皇后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只是他一向木讷死心眼。既然他认定了那个姑娘,便是如何都改不了他的主意。

“老七,你就在此陪母后坐坐罢,你可以看看书,母后不吵你。”皇后的语气带着些许可怜的意味。

这时皇后身边的姑姑附到他的耳边低语道:“陛下已有许久未来过长庆宫了,王爷您就陪陪娘娘吧。”

魏文琰便耐住性子坐下来,他这才发现母后的两鬓竟长出了许多白发。

如今半点慕语的音讯都无,也不知她如何了,喉间瞬间又涌起一股血腥气,“噗!”

“老七!老七!”皇后慌张地起身。

“王爷!”

魏文琰直直倒在了殿内。

“御医,如何?”皇后焦急地看着那徐泽昌说道。

只见他摇了摇头,又皱起眉,半响才启唇道:“穆亲王这是心病,积郁成疾啊。”

“本宫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你赶紧医治!”皇后怒道。

徐泽昌忙跪下答道:“并非老臣不医治穆亲王,只是,即使臣开再多的药。穆亲王心病不除,仍是无济于事。”

这时魏文琰缓缓地睁开眼,只见皇后欣喜万分地上前挽住他的手低泣着:“老七,你心中可是有烦心事?你说与母后听,莫要憋着。”颤着手抚上他愈发清瘦的脸庞。

她心中对他向来有愧疚,他自小便在军中长大,长年不在宫中。如今又...

“无碍的!”说罢魏文琰便掀开被坐起身来。

皇后正要留住他,他却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拱手道:“母后,儿臣已无碍了,先行告退。”

为何他总是这般倔强,从不肯露出半点软弱的神态。

“见过王爷!”魏文琰回到府中时,一个婢子朝他欠了欠身子道。

魏文琰却觉得这婢子很是脸生,云起忙解释道:“王爷,这是先前在山中救了您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抬起头看着魏文琰启唇道:“回王爷,奴婢唤舞莲。”

魏文琰点点头说道:“在府中若是有何需要都只管跟云起讲。”

连她的脸都记不住吗?看着他的背影,舞莲的眼神沉了几分。

魏文琰关上房门从胸口拿出一个白色的锦囊,将里面的几缕发丝贴在脸上。这是他先前悄悄削下她的几缕青丝,他一直视若珍宝地放在心口。

他感到胸口似乎又有血气在上涌,便想运功压下去,岂料鲜血还是喷涌而出。

云起听到声响赶忙跑进来,正欲查探他情况如何之时。

魏文琰朝他摆了摆手,将唇边妖冶的血擦拭掉,启唇道:“无碍,熄灯吧,本王就寝了。”云起无奈地将烛火熄灭,看着他在月光下愈显苍白的脸无奈地摇摇头。

今夜,她会不会来梦中,魏文琰沉沉地闭上眼皮。

这个熟悉的人她触手可及,以他的功力她根本不可能就这么靠近他的身边,如今她就站在床边他却毫无察觉。

看着他睡梦中仍是紧皱着的眉,她不忍地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轻轻地抚着他清瘦的脸颊,他怎么瘦了这许多,滑落一滴泪落在了在魏文琰的手背上。

魏文琰睁开眼厉声道:“谁!”却见房内空无一人,只是...

他抚上手背,确是有一滴水滴。他慌张地站起身唤道:“慕语,是你吗?”

房内除了他的声音外安静地吓人,他眼底充满了血丝怒吼道:“慕语,你不要再躲着我了,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娶妻生子忘了你!”

这时云起闻声推开了门,紧紧地攥着剑,却见房内除了王爷外并无他人。

“慕语!慕语!”顿时血气从胸口涌上来,“噗!”暗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雪白的中衣上顿时铺满了斑驳的血迹。苍白的唇上染着嫣红的血,在月光下显得嗜血又妖魇。

这时魏文琰清晰地听到梁上有一阵急促的吸气声,正抬起眼,却见一个黑影从窗口跃了出去。

魏文琰追上那个身影哑声嘶吼道:“司慕语,你敢走!”见那身影顿了一下,魏文琰露出希望追上去。

那身影却踏着风掩入了黑夜中,魏文琰正欲御风追上去,心口的气上不来,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慕语!”魏文琰呓语着睁开眼,却见眼前只有云起一人。

从床上挣扎着起身,赤着脚在房内四处寻找无果,又急匆匆地推开门跑到屋外找,却也未见她的身影。

云起上前撑住他下坠的身子道:“王爷,属下无能,未能追上昨夜那个人!”

魏文琰闻言露出微笑,看来昨夜之事并不是梦。昨夜那人肯定是她,她大仇未报,怎么会死呢!启唇道:“查!翻遍上阳城也要查出来!”

自那日之后魏文琰便结束了荒颓的生活,对朝政之事也渐渐地上心。

可是只有云起知道,人前风光无限的穆亲王,常常在夜深时独自在月下舞剑。抑或是呆呆地坐着,直到天亮。

转眼又到了寒冬腊月的时节,穆亲王府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雪。院内种的红梅也都悉数开了,在皑皑白雪中遗世独立地绽放着。

魏文琰拂掉一朵红梅上的积雪,那日她就是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衫站在风雪中,她倔强的身影就如这红梅一般。

站得久了他卷翘的睫毛上挂上了雪,他扬起唇低笑:慕语,上阳城下需了!

第三十三章:如意馆

魏文琰自御书房议事出来后便见那御史大夫许充将司宇宗拉到一旁,鬼鬼祟祟的模样。

那许充小声说道:“左相,听说如意馆新来的头牌色艺都乃上等,不如?”

司宇宗面露难色地看着他,那许充忙将他拉到一侧角落里说道:“怕什么,如今你府里只有长宁公主,你我一同前去。放心,我与如意馆老鸨熟得很,不会有人知道的。”

司宇宗面上虽是老古板的模样,其实就是喜新厌旧的臭男人罢了。许充见他并没有反对,便当他是答应了。

魏文琰看着那二人结伴而去的身影启唇道:“云起,跟上去!”

云起一路悄悄地跟着,只见那二人四处张望后结伴从如意馆的后门进去了,便回去向魏文琰复命。

“有趣,咱们也去凑凑这热闹罢!”说罢便披上大氅走入了那风雪中。

此等烟花柳巷之地着实是不堪入目,魏文琰心里排斥极了。

如意馆门口那些女子一看魏文琰周身打扮便知非富即贵,便一个个都上前揽住他的手臂娇声说道:“爷第一次来吧,来来,进去吧。”

魏文琰眼神锐利地斜睨了一眼那些女子,冷声道:“放手!”他的声音比这冬月的风雪还要冷,那些女子纷纷怯怯地放开手。

从馆内走来一个龟公哈着腰道:“这位爷,今日头牌松霞第一次亮相,楼上有雅座,请进!”

魏文琰垂下眼眸,云起启唇道:“带路!”

“诶!爷您小心脚下。”那龟公将魏文琰带到二楼一个垂着帘的隔间,上了一壶上好的茶便退下了。

云起环顾了四周,正所谓花街柳市,莺歌燕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常。

这妓院竟专门隔出隔间,即可看到楼下的一切,又不会让楼下的人看到真实的身份。难怪这如意馆刚开业不到一年便如此有名气,怕是朝内许多权贵都常常来此。

一曲歌舞结束后,那老鸨穿红带绿地扭着腰上台说道:“各位爷,下面就是今夜的重头戏了,有请松露姑娘亮相!”

“好!”“好!”只见台下掌声雷动。

这时台上一位着青衫的女子以轻纱掩面,不似其它的胭脂俗粉一般,衣着淡雅,款款地走到台前。朝着台下欠了欠身子道:“松霞这厢有礼了。”

即使只露出一双若盈盈秋水的美眸,只一个眼神便将台下的男子谜了个七荤八素。只见台下一个男子大声叫道:“大爷我出五十两银子,买松霞姑娘一夜。”

那老鸨在台下将扇子挥了挥笑道:“爷您真会说笑,我们松霞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的。”

台下那些男子听罢都起哄着,都在这了还装什么清高。其中一个男子叫道:“我出一百两!”

那老鸨用扇子掩着唇轻笑道:“各位爷稍安勿躁,下面请松霞姑娘舞一曲,价高者得。但是各位爷,松霞姑娘只作陪,不论风月。”

只听丝竹声响起,台上的女子拂起衣袖,轻扭纤腰。实乃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之姿。

在她轻舞之际一阵风拂开了面纱,一双含水秋眸顾盼流连,桃腮微晕,樱桃小嘴含笑不语。当真是姿色天然,清新脱俗又不失妩媚。

台下霎时间一阵吸气声,一曲舞毕。台下的众人纷纷高喊着叫好,一个富贵公子启唇道:“我出二百两黄金!”

众人皆唏嘘不已,黄金啊,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启唇道:“五百两黄金!”

价格顿时抬到了这么高,台下那些人眼下就是有色心也没有钱耗得起,只有看热闹的分了。

这时老鸨笑道:“这位爷出五百两黄金,还有哪位爷出价更高的。”这时楼上一个声音说道:“八百两!”

本已志在必得的那个中年男子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那老鸨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一千五百两!”当这声音从楼上另一侧隔间传来时,众人都惊呼不已。

魏文琰随着声源望过去,是坐在他斜对面的人,透过纱可以看到是两名中年模样的人。魏文琰扬起唇角,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司宇宗与御史大夫许充。

那老鸨笑得更欢心了:“一千五百两黄金,各位爷,还有更高的吗?”方才还兴致高昂的众人皆低声不语了,老鸨大声说道:“如此,今夜松霞便陪楼上那位爷了!”

“诸位也不必灰心,还有许多姑娘,诸位爷慢慢玩。”那老鸨说罢便带着松霞上了二楼的房间里,隔间内的两名身影也早已消失了。

“许大人,相爷,这便是我如意馆的头牌松霞姑娘了。”老鸨将松霞带入他们的厢房介绍道。

此时松霞已揭了面纱,绝色之姿一览无余,朝他们二人欠了欠身子道:“松霞见过相爷,见过许大人。”

那许充看得呆了,半响笑意盈盈地站起身道:“松霞姑娘有礼了!”

此时司宇宗更是满面喜色,那许充便识趣地拱手道:“下官就不打扰相爷和松霞姑娘了。”转身同那老鸨说道:“妈妈,将青兰姑娘与花翎姑娘叫到隔壁的厢房。”

那老鸨喜笑颜开地点头道:“这就来了,松霞好好陪相爷。”

此时厢房内已无他人,司宇宗便要将手搭到松霞的肩上,松霞不着痕迹地弯腰去拿桌上的酒。将那酒杯递到司宇宗的面前轻笑道:“松霞敬相爷一杯。”

司宇宗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面带春色地瞄着松霞。

魏文琰走出隔间之时,却看到那老鸨与一位红衣女子进入了一个房间,不到半刻却只见那老鸨一人出来。

又过了片刻那名红衣女子才走出来,披着一件暗红色大氅,掩住了身形。

魏文琰忙尾随上去。只见这女子手执一把长剑,长发只用一根红发带系了个高马尾。

这个背影,他不敢想也不敢出声。

那女子似乎知道有人跟着,便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深巷里。

只见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似乎看到来人是他们的时候身形顿了顿。那女子启唇淡淡地说道:“公子为何尾随小女子。”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魏文琰有些许意外,那女子竟戴了金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眼和红唇。

那殷红的唇与狠厉的眼神,魏文琰心中开始不确定了。沉声道:“抱歉,小生认错人了!”拱了拱手便携着云起转身离开了。

第三十四章:轻风之死

确定他们离开后片刻那女子才迈步,却在走到转角处被一处剑气逼近。不过两招她便落了下风,脸上的面具也被魏文琰的剑挑开。

魏文琰看着眼前的脸,意外又欣喜地睁着双眼,只痴痴地看着那女子。他不敢眨眼,他怕一眨眼她就又不见了。

一年的时间,她出落成了他差点认不得的模样。眼神变得更加冷漠狠绝,玲珑小嘴妆点得红艳无比。她在这皑皑白雪中,绽放成了一朵鲜艳的红梅。

魏文琰启唇哑声道:“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她叫司慕语!”他将手悬在空中不敢上前。

“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故人!”那女子轻启红唇说道。这时周遭又涌起一阵浓烟,魏文琰再看之时,方才立在那的女子已不见了。

不到一会那女子便又退了回来,他已命云起带着亲卫守住了各个出口,她今日插翅难逃。

魏文琰迅速上前将她紧紧地拢入怀中,她身上清冷的气息顿时充满了他的鼻腔。

那女子挣扎着要甩开他,他却将手臂拥得更紧。将脸埋入她的发间启唇道:“慕语,我已思你入骨!你若是再逃,那便是在要我的命!”

那女子不再挣扎,只淡淡地启唇道:“司慕语已经死了!”

“这位公子,请你放开舍妹!”这时一名男子带了十数名人出现在他们身边,呵斥道。

魏文琰睨了一眼来人后缓缓地将她放开,挽住她的手启唇轻笑道:“既然公子如此说,那本王便推开天窗说亮话。云起!”

云起拿出怀间的玉佩说道:“穆亲王在此,不得放肆!”

岂料那男子却并无半分惊讶之色,淡淡地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你是王爷,也要放开舍妹!”说罢便一把将那女子从他的手中拉了过来。

魏文琰轻佻眉头,将手伸向她启唇柔声道:“慕语,过来!”

那女子启唇冷冷地看着他说道:“穆亲王,初次见面,我叫独孤慕语!”

“听到了吗,舍妹叫独孤慕语。这世间名字相同者大有人在,舍妹却不是穆亲王口中的司慕语!”那男子得意地扬起唇说道。

便携着独孤慕语在魏文琰的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云起正欲上前去追。魏文琰沉声道:“不必追,派二人在暗处跟着即可!”

怀中似乎还有她的气息,魏文琰扬起唇低笑,这次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

“慕语,方才那人?”回到了府里独孤启这才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独孤慕语垂下眉眼,眼角眉梢却都是掩不住的开心,抚上玉镯沉声道:“他便是我许了终身的人。”

独孤启掩住脸上的失落,沉声道:“那方才为何不与他相认?”

独孤慕语的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淡漠,启唇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思召,一切照计划行事,不论发生什么事!”按照魏文琰的秉性,她隐隐有些担忧。

她看了一眼立在屋内的独孤启,不自然地摸摸鬓边的发。独孤启见状启唇道:“想必慕语妹妹也累了,我先出去,你歇下吧!”

独孤启出去后,她才将颈间的平安符拿出,在心中低语道:轻风,今日我与他正式见面了,你会怪我吗?

这平安符是轻风特地为她求来的,也是她用自己的命才换来今日的独孤慕语。

她的思绪被拉到了那一日,轻风死的那日。

她被关进牢里的第二日,身边已满是老鼠的尸体,那些老鼠的尸体已发出恶臭的气味。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移到远远的角落阖上眼试图驱赶心中的反感。这牢里又脏又臭,常常会有人在哭喊着“冤枉”,她又何尝不是。

这时狱卒打开了牢门,独孤衍给了那狱卒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沉声道:“还请官爷让我们一家人单独叙叙旧!”

那狱卒颠颠手上的银子脸上立刻堆满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罢便退到了远处。

司慕语站起身正要给他们行礼,上官影却眼含热泪地将她揽入怀中,低泣道:“是轻风不好,让小姐受苦了。”

她将抱着她的人推开,面前的脸真真切切是舅母啊。只见轻风将脸上的那层面皮撕掉,露出底下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开始慌了,凑到轻风耳边低语道:“轻风你要做什么,如果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我宁可不要!”

轻风却面带微笑地将平安符系到她的颈上,哽咽着说:“小姐,轻风本该在三年前就随大小姐去了的。如今小姐已长大了,轻风也没有任何顾虑了。”

她忙拽住独孤衍的手,摇头道:“舅舅,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独孤衍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唯今之计只有偷梁换柱,人选大有人在,只是,轻风执意如此。”

轻风拉过她,将外袍褪下利索地穿到她的身上,又将斗篷披到她身上,用宽大的帽子盖住她的脸。

她不住地摇着头,轻风却凝视着她的眼坚定地说道:“这是轻风最后能为小姐做的,请小姐遂了轻风的愿。”

最后轻抚上她的脸道:“小姐,日后轻风不在您也要照顾好自己。”说罢重重地跪到地上,朝着她一拜:“请庄主把小姐带出去!”

独孤衍紧紧地攥住她的手低声道:“慕语走!免得叫人起了疑心,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她快速地收起情绪,点点头,用头发掩住了脸。低着头跟在独孤衍身侧走出了这肮脏之地。

他们走出上阳城不到数里时,剑庄人来报:“禀庄主!禀小姐!方才魏长宁和那太监总管陈海带着白绫进去了死牢里,轻风已自刎而死!”

独孤衍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去,沉声道:“不是明日才行刑吗,怎么提前了,不过,好在我们快了一步。”

她启唇冷冷地说道:“想必是那魏长宁等不及了。”

独孤衍擦掉她脸侧的泪,将一封书信递与她沉声道:“慕语,他们会带你去江南,你拿着这封信去找独孤霄。自今日起你就是独孤慕语,是江南首富独孤霄的孙女。”

独孤衍见她神色有些迷茫,便解释道:“独孤霄是剑庄捡来的养子,为人忠诚可靠,若你留在剑庄恐被有心人知道。”

此时一名眉宇间皆是英气的女子执剑跪在她面前唤道:“小姐!”

“自今日起她就是你的贴身侍婢,思召。她是剑庄内的一等弟子,身手了得,有她护着你舅舅才能放心。”

她将思召扶起来,朝独孤衍拜了别后踏入了轿内,待风声过去了,她自然会回来!

独孤慕语将思绪拉回来,从柜中拿出一把短剑交到思召的手里,沉声道:“思召!明日我们去见一位故人!”

第三十五章:作茧自缚

看着头顶的“太子府”几字,独孤慕语不免感怀,想不到她还会再来到此处。

侍卫看着门口那两名女子,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手执长剑,英气逼人。她身后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衣,头戴幕离,看不清她的模样。

那侍卫忙拦住她们,厉声道:“太子府不可擅闯!”

思召将一柄短剑递给门口的侍卫:“我家小姐前来拜访太子妃,你只需将此物交给太子妃,就说,故人来访!”

那侍卫接过短剑在手中打量一番,上头刻着青龙纹图案,这是太子御用的龙纹,便不敢怠慢。只说道:“劳烦姑娘稍等片刻,容我前去通报一声。”

“公主,门口那侍卫将这短剑拿来,说是门外有故人来访!”景雯将那短剑递给嘉阳。

嘉阳接过短剑端详了一番,这不是那日司慕语问太子要的短剑吗!莫不是...

嘉阳附到景雯嘴边小声说着些什么,景雯便走了出去交待了候在门外的侍卫几句话,并命她们权国带来的侍婢一同跟着。

嘉阳掩住脸上的情绪,对站在一侧的司雅嫣笑道:“本宫还有些事,就不陪妹妹坐了。”说罢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司雅嫣捏紧了腰间的香囊,望着嘉阳匆忙的脚步,眼神阴暗了下来。

“姐姐,姐姐走那么快干嘛!”司雅嫣紧赶慢赶地追上嘉阳的脚步,看着脚下的台阶不着痕迹地轻笑。

“哎哟!”这时司雅嫣竟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只是她将嘉阳拉了下去,嘉阳瞬时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公主!”景雯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跑了下去。

却见嘉阳脸色煞白地捂着肚子痛苦地*,嘉阳颤抖着声音唤她:“景雯!我的肚子好痛啊!啊!”

为何从台阶上摔下肚子会痛,景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呵斥月儿道:“愣着干嘛,快去请御医!”

嘉阳攥着她的手渐渐无力地垂了下去,此时嘉阳已然昏了过去。从她的身下蔓延出一片殷红的血,那血好像流不完一般。

景雯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地哭喊道:“快来人!来人啊!”

这时魏文初才闻声从书房跑过来,却看见嘉阳倒在血泊中,她周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

跌坐在台阶上的司雅嫣拉住魏文初的手娇声道:“太子,方才臣妾摔了一跤,如今身子痛极了。太子可否扶臣妾起来。”

魏文初看也不看便甩开了她的手,跑下去将嘉阳抱起来。飞快地朝凌霄居走去,颤抖着声音唤着怀中柔弱的人:“嘉阳,别睡,为夫来了,嘉阳别睡!”

但是怀中的人却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魏文初暴戾地怒吼道:“御医呢!御医来了没有!”

这时御医才姗姗来迟,看了眼他怀中的嘉阳忙道:“快将太子妃放到床上!”

魏文初闻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嘉阳放到床上。

那御医探了脉后手开始颤抖起来,景雯忙跪到床边急切地问道:“御医,我家公主如何了?”

那御医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嘭”地跪到魏文初脚下,哆嗦着说:“太子,臣无能。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没了!”

魏文初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几步,怒吼道:“胎儿?为何本王全然不知?”

景雯也已瘫坐在地,不住地低泣着。难怪这些日子公主胃口总是不大好,且嗜睡。先前以为是天气寒冷的缘故,便没有细想,原是有孕了。

那御医忙启唇道:“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已有两月,这时胎儿情况不稳定极易滑胎。眼前老臣需要先为太子妃施针,以免伤了身体根本。”

怪他,怪他没有早日发现。这些时日嘉阳愈发地嗜睡,却未想到是这缘故。

“景雯随我出去!”魏文初留了一众侍婢守着启唇道。

“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文初怒斥道。

景雯出去后忙跪到地上低泣道:“先前公主正与侧夫人坐着,但是故人来访公主便与奴婢匆匆走了。岂料侧夫人从后追上来时滑倒在地上,将公主拉下了台阶。”

“陈瑞!去将司雅嫣带来!”魏文初忍住心底的怒气道。

司雅嫣慢腾腾地走来,来的时候用帕子捂着脸低泣道:“臣妾听说姐姐滑胎了,都是臣妾的错。雪天地滑臣妾竟没有搀扶好姐姐,自己摔跤不要紧,竟害得姐姐摔了。”

魏文初心中怒气更胜,却没有证据!

“当然是你的错,你分明是有意将公主拉下台阶的!”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却见一个头戴的幕离的红衣女子和一个黑衣女子立在一侧。

司雅嫣站起来怒道:“你是何人,你为何诬陷本妃!”

独孤慕语身旁候着的侍婢忙跪下道:“方才奴婢遵公主之命将姑娘引入府,我们三人却看得清楚,就是侧夫人假意摔倒将公主拉下台阶的!”

“你是太子妃身边的婢子,自然是向着太子妃的!你竟与外人一道编排主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司雅嫣说着作势要上前去。

魏文初怒喝司雅嫣道:“司雅嫣!”

转而将目光投向独孤慕语沉声道:“不知姑娘是何人?方才是否看得真切?”

景雯忙解释道:“这姑娘是公主的少时玩伴,此次来魏国游山玩水,今日特来找公主叙旧的。岂料却出了这等事。”

这时思召附耳在独孤慕语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向前迈了几步沉声道:“这侧夫人分明早已知道公主有孕,故意将她推下楼梯,意在杀了公主腹中的胎儿。”

司雅嫣神色慌张起来,赶忙说道:“太子府上下都不知道太子妃有孕,我又怎么会知道。”说罢恶狠狠地看向独孤慕语道:“姑娘虽是公主旧友,也不可污蔑本妃!”

独孤慕语快步走到她的身前,拽下她腰间的锦囊:“那这是什么!你不知道公主有孕,你为什么要在香囊内放麝香!”

司雅嫣这才发现方才忘记将香囊取下了,便欲抢回那香囊。魏文初却拽住了她的手,拿过独孤慕语手中的胶囊,气冲冲地朝屋内走去。

独孤慕语拉住景雯道:“既然真相已明,眼下这情况我也不便呆着。劳烦姑娘转告公主,我改日再访!”

景雯欠了欠身子道:“今日多亏了姑娘,景雯代公主谢过姑娘!”

独孤慕语点点头便和思召一同离去。

第三十六章:被逐出府

那御医接过魏文初递来的香囊,拆开那香囊细细查验后回道:“禀太子,这香囊内含有大量精纯的麝香。”

那御医又顿了顿说道:“难怪老臣探太子妃的脉便觉得脉象有异常,从台阶跌落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滑胎。想来是长期受麝香影响的缘故”

景雯闻言跪到魏文初脚下道:“难怪这几日侧夫人日日来此找公主,且次次都坐着不肯走,以致公主每次与侧夫人坐后都会头晕且有隐隐腹痛。”

如今已证据确凿,魏文初心中已忍无可忍,怒道:“司雅嫣,你好狠毒的心!嘉阳素来都厚待与你,你竟杀了她腹中的胎儿!”

司雅嫣忙爬到他脚边嘤嘤地哭着:“太子,臣妾没有,臣妾佩着这香囊只是...”

魏文初嫌恶地将她踢开,眼神狠厉地看着她道:“是什么?不要告诉本王你是佩着避子的,本王可从未碰过你!”

“太子,皇后来了!”侍卫候在门外说道。

司雅嫣听到时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此时一身明黄色凤袍的皇后迈入凌霄居,“儿臣拜见母后!”魏文初跪到地上道。

皇后将他扶起来,摆手道:“尔等都免礼吧!方才本宫听说嘉阳摔跤了,但是太医迟迟不回,所以本宫便来了。”

皇后见魏文初神色十分阴郁。忙问道:“御医,太子妃如何?”

那御医不住地擦着头上的虚汗:“禀皇后,太子妃由于从高处跌落,且体内受麝香影响,滑胎了。”

皇后一个晃神险些站不稳,半响后厉声道:“为何嘉阳有孕一事本宫全然不知,又是何人心肠如此歹毒残害了本宫的孙儿。”

魏文初上前撑住皇后的手,低声道:“母后,嘉阳需要休息,请母后移步正厅。”

顿时间正厅内跪了一地的奴才,皇后捂住胸口怒斥道:“嘉阳腹中是魏国的嫡孙,今日之事速速道来,如有欺瞒本宫绝不姑息。”

听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皇后心中已然是怒火重重,质问司雅嫣道:“为何偌大的太子府都不知道太子妃怀孕,你却知道。如实说来,不得有半句虚言!”说罢将茶盏重重地砸到桌上。

司雅嫣缩着身子道:“臣妾先前见姐姐的种种迹象十分像是怀孕了,但是臣妾也不确定。”

皇后听罢捂着胸口厉声道:“你这女人好歹毒的心肠!左相和长宁怎么会养出你这种毒妇!”

“太子,此事本就是你的家事,但是本宫请你务必从严处置!”皇后沉思片刻后平息下怒火道。

司雅嫣闻声爬到魏文初的脚下重重地磕到地上哭道:“太子,臣妾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臣妾保证不会再犯了,求太子饶了臣妾。”

魏文初连连退了几步厉声道:“你这女人心肠歹毒,嫉妒成性,谋杀皇嗣。将本王的第一个孩儿杀于腹中,本王决不轻饶。陈瑞,将这女人逐出府去,本王不想看到她。”

陈瑞闻声忙命一众侍卫将司雅嫣捆起来,那司雅嫣仍挣扎着嚷嚷说道:“太子,我父亲是当朝丞相,我母亲是长宁公主,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皇后闻言沉声道:“本宫还得多谢你提醒本宫,左相教出你一个这么好的女人,本宫应该禀告陛下好好奖赏他才是!”

陈瑞便命侍卫将司雅嫣协同她的一应东西都丢到了左相府门口。

嘉阳堪堪睁开眼便看到一屋子的人,魏文初忙将她撑起来,关切地问道:“嘉阳,你感觉如何?”

嘉阳这才看清屋内的皇后,作势要起身。皇后忙上前制止住她”嘉阳,你只管歇着罢!这滑胎后女子身体最是虚弱了。“

嘉阳听到滑胎二字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文初,却发现他神色十分的悲伤。嘉阳颤着手抚上小腹,不敢相信地直摇头。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与魏文初的孩子。

嘉阳顿时泪流满面,手也紧紧地攥着魏文初的手,脸都涨得通红。哭道:“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没了。”

皇后更觉感伤,悄悄地走出了凌霄居,命一旁的御医日后要日日来太子府中为嘉阳请脉,风雨无阻。

嘉阳渐渐地不再出声,只趴在他胸口静静地落泪。魏文初更是于心不忍,心疼地擦掉她脸上的泪:“嘉阳,此事都是为夫的错,你骂我,打我都好。”

景雯也跪到床边不断地打着自己的脸道:“公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愚蠢至极,竟连公主有孕在身都不知道。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责罚奴婢!”

嘉阳拽住她的手,哑声道:“够了,此事谁也不怪,是我嘉阳福薄。”

“嘉阳,方才多亏你的少时玩伴,为夫才能抓住司雅嫣这个毒妇。嘉阳你放心,为夫已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逐出了府。”魏文初搂紧她的身子道。

少时玩伴?景雯忙拽了拽她的手暗示她。嘉阳这才启唇道:“今日本想与她叙叙旧的,可是如今。”

说罢眼泪又淌了出来,魏文初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泪,启唇道:“嘉阳,日后就你我夫妻二人,本王保证此生不会再娶她人!”

嘉阳扯着唇冷笑,他是储君,将来的帝王,他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妻子。

魏文初却并未看到她神色的异常,只不断地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

魏长宁看着披头散发的司雅嫣宛若疯子一般,无奈启唇道:嫣儿你好糊涂,想要让她流掉腹中胎儿多的是办法。你将麝香佩在身子同时会损害你自身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我看不得他们二人日日你侬我侬的模样。”司雅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她被太子逐出府丢在相府门口,眼下左相府已成为整个上阳城的笑话了,司宇宗恨铁不成钢地直叹气。

司雅嫣突然抬起头拽住司宇宗的手祈求道:“父亲,你去跟太子求情,嫣儿不能没有他!”

“相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您入宫!”李管家站在门外说道。

司宇宗甩开她痴缠的手,这司雅嫣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怕是陛下是要问罪于他。

“臣参见陛下!”司宇宗跪到地上拜道。

此时从高处飞来一个折子,直直砸在他的脸上。

只见魏帝怒气冲冲的说道:“左相瞧瞧你教出的好女儿!若不是方才皇后来报,孤都不知你这女儿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谋杀皇嗣。”

司宇宗头也不敢抬,重重地磕到地上道:“臣教子无方,求陛下恕罪!”

“左相教管无方,罚你两年俸禄,你这两个月都不需再来上朝了,孤不想看到你!”魏帝越说越气,又将一个折子砸到他脚下,沉声道:“退下吧!”

司宇宗闻声忙道:“臣告退!”

“小姐,相爷回来了!”月儿一看到司宇宗回来赶忙报给司雅嫣。

司雅嫣连鞋都不穿就跑出去,紧紧地拽住司宇宗的手问道:“父亲,如何?太子是否愿意收回成命?”

司宇宗怒斥她道:“孽障,死不悔改!连本相都被你连累了,你还妄想着回太子府。”

“李管家,看好二小姐,不许她走出相府半步。省得她又出去招惹是非,我这相府已经丢不起人了。”司宇宗丢下这句便气冲冲地走出了相府。

第三十七章:各怀鬼胎

“相爷里面请!方才松霞还说起您呢!”如意馆的老鸨一看到司宇宗便笑逐颜开地迎上去。

司宇宗板着的脸这才有了些喜色,从怀中拿出一大袋金子给了那老鸨道:“今夜老夫要松霞姑娘作陪!”

那老鸨将一颗金豆子放入嘴中咬了下,笑逐颜开地说道:“那是自然,不过相爷不要嫌妈妈我多嘴。松霞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

司宇宗理了理衣裳道:“规矩老夫懂,请妈妈带路吧!”

那老鸨推开门挤眉弄眼地朝松霞说道:“松霞,相爷来了!”

松霞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朝司宇宗欠了欠身子道:“松霞见过相爷!”

今日松霞身着一袭淡紫色烟纱裙,吹弹可破的冰肌在烟纱下若隐若现。额前画了一朵海棠花,倒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司宇宗上前揽住她的肩柔声道:“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这松霞确实与众不同,虽身在青楼这等污秽之地,却精通诗词歌赋。

那老鸨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司宇宗正想挽住她的手,松霞却缩回手,走到一旁的古琴旁坐下。“松霞见相爷似乎有烦心事,不如松霞为相爷弹一曲。”

司宇宗满意地点头道:“还是松霞你贴心。”

只见她柔弱无骨的十指划过琴弦,琴音轻灵飘逸,娓娓动听。司宇宗听得痴了,只是她这乐曲似乎有催眠的功效,不出片刻他便觉睡意袭来,沉沉地睡去。

松霞看着他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的皮剥下来。但是想到小姐的命令,只好走了出去,并命两个小厮守着。

司宇宗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松霞的卧房,他忙看了看周身,衣饰一切都安好。

这时松霞才端着膳食进来道:“相爷您醒了!”

司宇宗忙起身抖了抖衣裳,狐疑地说道:“老夫为何会宿在这里。”

松霞笑道:“想必昨夜相爷太累了,一曲未了相爷便已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晌午。”

司宇宗舒展了周身,确实觉得神清气爽。爽朗地笑道:“确实是累了,老夫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了,还是多亏了松霞姑娘的琴音!”

便愉快地坐下与松霞一道用早膳,那鸡肉粥炖得软糯可口,十分香甜。松霞又将一个包子放到他碟中,柔声问道:“相爷,味道如何?”

司宇宗满意地连点头道:“甚好甚好,你们如意馆的厨子手艺确实了得。”

松霞用帕子掩着脸轻笑:“相爷谬赞了,这粥是松霞煮的。馆内厨子的手艺还要好几分呢!”

司宇宗面露欣赏之色,这松霞姑娘不仅精通韵律诗词,竟还精通厨艺。

想那魏长宁嫁入府中日日只会嫌弃府中膳食比不上宫内的,而独孤羽那双手本只需提剑,嫁入府中也为了他而学习烹饪。司宇宗越想心中越是不满意魏长宁的所作所为。

松霞见他已吃饱站起身来,便上前帮他理顺衣饰,又将发髻重新梳好给他。

便启唇道:“相爷一夜未归,眼下也该回去了。”

司宇宗欲挽住她拿住梳子的手,她却退了步欠了欠身子道:“松霞恭送相爷!”

司宇宗清咳了几声后拿出一锭金子放到她的手中道:“这钱你拿着,喜欢什么就去买些。”

松霞正欲推辞,他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必推辞,老夫今夜再来寻你。”

松霞欠了欠身子道:“恭送相爷!”

昨夜那噩梦使得司雅嫣睡到接近晌午才起,一睁开眼便看到魏长宁面似苦瓜地坐在桌边。见她已醒便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无碍后启唇道:“嫣儿昨夜做了噩梦是吗?”

想起昨夜的梦司雅嫣仍心有余悸。

她正熟睡时突然觉得脸上似乎有些湿黏,便伸手去摸,却好像越摸越多。

她睁开眼一看,司慕语那祸害面色发青地就站在她的床头,且脖子上的刀口在往外渗着血。

“啊!”她不禁大叫出声地缩到床边去。

司慕语那祸害却启唇惨兮兮地将手举起来说道:“司雅嫣,你还我命来!”

“司慕语你这祸害,你走开!你走开!”她将被子捂住发抖的身体,声音已然颤抖不已,她心里怕极了。

月儿伸手要去掀开她的被子,却发现她已经抖成了筛子一样,尖叫着往后退:“你不要过!不要过来!”

月儿哄着道:“小姐!我是月儿,没有别的人!”

月儿掀开被子这才看到司雅嫣已浑身是汗,嘴唇都发白了。忙安慰道:“小姐只是做噩梦了而已,不要怕。”

她这才慢慢地睁开眼,发现屋里已灯火通明,并没有别的人。她脸色又一变,将月儿踢倒在地,嚷嚷道:“你这贱婢,为何这么久才来!”

月儿深感无辜,却只能忍着不出声,在一侧守着她睡着了才敢离开。

“你父亲昨夜居然不回府,自我嫁入府中从未见过他夜不归宿。”魏长宁自顾自地说道。

司雅嫣这才晃过神,不解地看着她:“父亲不回来为何找我诉苦。”

魏长宁道:“定是你将你父亲气坏了,听说昨日陛下大发雷霆。所以嫣儿你要本分些,莫要再招惹是非。”

司宇宗回到相府时心中其实不怎么有底气,这时魏长宁迎上前柔声道:“夫君回来了,我正与嫣儿在用膳呢,是长宁重新聘的厨子做的,夫君也尝尝味道如何。”

这时司宇宗面色沉了几分,甩了甩袖子道:“本相用过早膳了,你们吃吧。”

司雅嫣闻言从屋内走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道:“父亲昨夜为何彻夜不归,父亲去了何处?”

司宇宗恼羞成怒道:“难道本相去了哪,做了什么还要跟你报告吗?”

魏长宁忙上前拽住司雅嫣朝司宇宗笑道:“夫君,嫣儿不是那个意思。”

岂料司宇宗却扬袖而去,司雅嫣气得直跺脚。

魏长宁反倒重重地拧了一把她的胳膊怒道:“嫣儿,母亲不是才交代过你,你竟又触你父亲的逆鳞。你就在落霞轩好好反省吧。”

“啊!”司雅嫣捂着胳膊尖叫道。

魏长宁此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敢发作。司宇宗素来不喜脾气泼辣的女子,她努力地掩住心性。

第三十八章:穆亲王妃

魏文琰今日如何都坐不住了,自己在府中等了她两日她居然不来寻他,那他只好去找她。

她现在似乎喜着红衣,魏文琰便翻遍了所有衣物,终于找到一件酒红色长袍。便满意地换上那件长袍,那长袍上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有一件暗红的薄纱与之呼应。

魏文琰打量周身后满意地提起剑御风去她的独孤府,如今竟不见那定光。如此也好,魏文琰安静地立在屋顶看着正在白雪中练剑的一袭红衣女子。

今日阳光和煦,她身着一袭红衣轻盈如燕,手提长剑舞起一地的雪花。魏文琰起了兴致,便提起剑御风降到她的身边。

好险!她的长剑直直朝他袭来,幸亏他反应快,将剑挡在胸前。他启唇邪笑道:“慕语这是要亲手杀夫吗?”

此时银光一闪,独孤慕语将剑直直对上他的脸袭来。他将脸别开,用剑将她绕到身前,依旧看着她的眼邪笑着。

随着魏文琰长剑的舞动,他故意将独孤慕语的发带挑开。霎时间三千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夹杂着漫天的飞雪。长裙飘动,青丝飞舞,荡漾着他的心神。

御风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轻笑道:“我的慕语现在跟个小妖精一样。”

独孤慕语扬起头对上他愈发深沉的脸,启唇道:“穆亲王现在跟个老流氓一样。”

魏文琰眉眼含笑地哑声道:“老流氓就是要来降你这小妖精的。”

话落间低头擒住了她的唇,似乎要将这一年的思念都倾泻出一般。他重重地研磨着她的唇,带着侵略性侵入她的口腔。将她口中的每一寸气息都卷走,勾着她的舌与他一起跌入情欲中。

直到她的呼吸愈发地急促起来,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的唇,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

看着她潮红的脸与微张的唇,泛着魅惑人心的美。他抑制住心底的冲动,重重地吮上她修长白皙的颈。

“啊!”独孤慕语吃痛地呼出声。

对他而言却似乎是鼓励一般,他加重了唇上的力度。半响才放开唇,看到她颈上一处青紫的痕迹满意地扬起唇轻笑。

独孤慕语却一把揪住他的脸,恼怒地说道:“魏文琰!”

他将她的手抓到唇前轻轻的吻了一下,宛若羽毛一般,又轻轻地划过她手上的玉镯。独孤慕语的脸更加红起来,魏文琰启唇轻笑:“本王的王妃唤本王作甚啊!”

说罢转手将她的手挽入手中,她手中的薄茧似乎深刻了些许。不论是先前年少懵懂的青春模样还是如今妖艳决然的狠绝模样,她都是她。是他意中之人,他已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独孤慕语却仰头看着他不住地捂着唇笑起来,魏文琰不解地看着她。她却一把将他拉入他的房内,按着他坐在妆台前。

魏文琰这才看到铜镜中的自己,他的唇上竟染上了她的唇脂。他却不恼,反扬起唇笑起来。

他这副轻笑的模样,十分邪魅,独孤慕语一时看得呆了。

魏文琰见她看着自己看痴了的模样很是得意,将手伸到她的颈上,正欲仰头吻她。她却灵巧地躲开了,声音有些娇羞地说道:“不行,你现在就是老流氓!”

他无奈地轻笑起来,独孤慕语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弯下腰将那帕子印上他的唇。阳光洒过她的脸,她温柔如水的模样,正认真地擦着他唇上的唇脂。

魏文琰不禁挽住她的另一只手,她也不反抗,就任他牵着。他哑声道:“你这狠心的女人,你知道我这一年度日如年吗?”

她顿了顿,启唇道:“我知道!”

她将帕子移开他的唇,魏文琰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放到了心口。将她抱到身前坐下沉声道:“好在,你回来了!”

独孤慕语看着镜中的两张脸,他们都变了。他变得更加英俊,眼眸也更加的深沉,他的眼中有风雨也有阳光,更住着无边无际的深洋。

不变的是他一如既往的深情,她心中对他的欣慕较之以往又多了几分,只是她从不将心事说出。

他将头放在她颈间重重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半响后哑声道:“慕语,今日你随我回王府好吗?就一天,我迫不及待想告诉世人,你是我穆亲王的心仪之人。”

独孤慕语却沉默着不出声,他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拿过桌上的幕离盖到她的头上。“我才舍不得让他们看到我的慕语呢!”

独孤慕语这才一扫阴霾,露出微笑。

魏文琰将幕离拿起,执起妆台上的梳子,起身将她的青丝收入手中。沉声道:“你的长发为我而散,自然也要由我挽起。”

独孤慕语看着镜中他专注的神情,笑意攀上了嘴角眉梢。

她的长发却总是调皮地从他的手中逃走,就如她一般,他用了许久功夫才用那根红发带束起她的青丝。

魏文琰看着镜中的脸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丝,这才满意地拿出幕离盖到她的头上,伸出手道:“走吧!我的王妃!”

她将手放入他的掌中,他宽厚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给了她这一年来久违的安全感。

独孤慕语透过白纱看着匾上金灿灿的“穆亲王府”四字,他拢紧了掌心,牵着她走上前去。

王爷今日竟公然挽着一名女子的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俘获他们王爷这株铁树的心。门口那两个侍卫掩住心思,低着头拱手道:“王爷!”

魏文琰看向那两个侍卫沉声道:“她即将是我穆亲王的王妃,快见过王妃!”

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启唇道:“属下见过王妃!”

魏文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挽着她走进去,这时路过的婢女纷纷低头道:“王爷!”

“快见过王妃!”魏文琰仍不厌其烦地说道。

那些婢女不疑有他地纷纷欠了欠身子道:“奴婢见过王妃。”

独孤慕语将头埋得低了些,挠了挠他的掌心,岂料他反倒笑得更欢了。

那些婢女望着走远了的一对佳偶纷纷羡慕不已,其中一个婢女小声道:“从未见过王爷着红衣,如今看来倒是十分相配呢!”

另一个婢女答道:“谁说不是呢!”

那群婢女就这么推搡说笑着走了,躲在一侧的舞莲将手中的托盘摔到地上,眼神阴沉了下去攥紧手中的拳头,在心中怒道:王妃!

第三十九章:桑荫未移

进到了魏文琰的小院里他才将独孤慕语头上的幕离取下,拢了拢她耳边凌乱的发丝。

这时苏嬷嬷走过来唤了声王爷,魏文琰正要说些什么。苏嬷嬷启唇道:“想必姑娘就是王爷的意中人了。”

苏嬷嬷环顾了独孤慕语一圈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奴婢见过王妃!”

独孤慕语忙虚扶她起来,启唇道:“嬷嬷有礼了。”

那嬷嬷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掩着嘴轻笑:“方才奴婢便听那些婢女说王爷逢人便让人见过王妃,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魏文琰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苏嬷嬷将独孤慕语拉到一侧低声道:“王爷生性木讷,于情爱之事更是懵懂,若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木讷,懵懂。她怎么都无法将这些词联想到他的身上,便努力地憋着笑。

魏文琰上前挽住她的手,见她憋着笑的模样甚是不解。朝一旁的苏嬷嬷道:“苏嬷嬷你去让厨房备些膳食,口味要清淡些。对了,要多备一些。”

苏嬷嬷欠了欠身子道:“奴婢这就去,只是王爷今日大肆宣告姑娘是您的王妃,此番王爷要尽快将姑娘娶进来才是,免得坏了姑娘的名声。”说罢便退了出去。

魏文琰觉得苏嬷嬷此言确实有理,他也正有此意,是该好好准备一下相关事宜了。

独孤慕语佯装生气地腾出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脸,娇声道:“文琰,你方才所言是说我吃得多吗?”

魏文琰吃笑道:“本王并无此意,本王不过觉得王妃瘦了些,需要补补。”

独孤慕语这才松开手,魏文琰却凑到她耳边哑声道:“王妃确实是瘦了些,好在该有的都还有。”

独孤慕语看着他的目光分明是投在她的胸前,羞极了,捂住胸口,将身子背过去。

魏文琰喜欢极了她的小女人姿态,只在他面前表露的小女人姿态。把玩着她的青丝柔声道:“今日你也累了,躺着歇会,用膳时我叫你。”

独孤慕语这才点点头,他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到他的床上。将被子掖好,挽住他的手道:“睡吧!”

他的声音宛若六月清风,拂过她的心尖,挠得她心都酥了。她闻着被中他的气息,清隽又温暖,不到半刻便阖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独孤慕语便被屋内的香味唤醒,迷迷蒙蒙地睁开眼。

只见魏文琰坐在窗前看书,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黑发染成金色。他浓密睫毛的影子投在脸上,以及他挺俊的鼻,紧抿着的薄唇。这一切都似梦境一般,这个俊秀的男人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的。

独孤慕语不禁扬起唇轻笑,魏文琰竟已走到了她的身前,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傻子,可是沉迷在本王的美色中了。”

独孤慕语这才醒过神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魏文琰不禁轻笑道:“你只可对本王一人如此,你这副憨傻模样也只许在本王面前露出,知道吗!”

独孤慕语不忍翻了他一个白眼,他愈发地霸道了。魏文琰无奈地掀开她的被,拿出大氅披到她的身上。“本王真是拿你丝毫办法都没有,用膳吧!”

独孤慕语开心地从床上跑到餐桌前坐下,“鞋!”魏文琰拿着鞋跟在她身后。

她已坐在桌前,魏文琰半跪着抬起她的脚,独孤慕语忙将脚缩回,恼怒道:“你是王爷,怎可为女子穿鞋,我自己穿。”

他却擒住她的脚将鞋套入她的脚上沉声道:“让我为你做些事,这一年我都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苦。”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仿佛手中捧的是玉石一般。他是除了母亲与轻风之外待她最好的人,如今也只有他了。

他将一块嫩白的鱼肉夹入他的碗中,细心拣掉刺后再放入她的碗里。又去夹过另一块鱼肉专心地拣着刺。

独孤慕语将那块鱼肉放入口中,这鱼肉鲜美无比,满意地眯着眼轻笑。眨眼间她便自己吃掉了大半只清蒸鱼,桌上的菜也所剩无几。

她魇足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道:“你这府中的厨子手艺甚好,甚好!”

“你若喜欢,日后你嫁入王府可日日换着花样吃。”魏文琰说罢这才开始吃饭。

独孤慕语托着腮看着他吃饭的神情,仿佛手中捧的是军事情报一般,神情十分严肃。她似乎知道那苏嬷嬷所说的木讷了,吃饭如此享受的事,到了他身上似乎只是一项任务一般。

不一会功夫他便放下碗筷,掏出锦帕擦净她的嘴角。一切都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娴熟。

魏文琰将她挽到一侧的茶桌上坐下,启唇唤道:“云起!”

云起这才推开门,朝他二人拱手道:“王爷!王妃!”

魏文琰满意地点点头,这云起果然十分懂事。启唇道:“你将先前司岳一事所掌握的情况说与慕语听。”

云起启唇道:“据属下所查探的消息,那司岳与当年已故的七公主所中之毒为同一种,而姑娘母亲所中之毒应该也是与之相同的。”

独孤慕语听罢拧起眉头,云起又继续说道:“魏长宁与先七公主关系倒是十分融洽,只是七公主与当今陛下皆为先太后所出,身份尊贵。但魏长宁只是先太后的侍婢所生之女,且魏长宁之母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

“据当年抚养她长大的嬷嬷所说,当年魏长宁外出游玩时与一位叫子露的男子相交甚好,那名男子极擅蛊毒之术。”云起缓缓地道完。

独孤慕语沉默了一会后启唇道:“如此说来,那毒药是那人给魏长宁的,且七公主也是魏长宁毒死的。”

云起点头道:“不错,只是如今尚未有确切的证据。”

魏文琰抚上她的手柔声道:“慕语不必担忧,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独孤慕语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当初她便让暗卫跟着司雅嫣,那日暗卫看到她着一袭男装跟着轻风。只是苦无没有证据才被魏长宁反咬一口,如今竟还牵连出七公主死亡一事。

魏文琰见她这眉头都要与眼睛打架的模样,挽住她的手道:“好了,此事以后再议。天色已晚,慕语你可要回府。不若便在我这住下,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这才启唇道:“自然是要回府。”说罢便要抽出手来。

魏文琰却将手攥得紧紧的,将一旁的幕离盖到她的头上,沉声道:“我送你!”

“云起,将我的马牵出。”魏文琰转而同云起说道。

他挽着她走到府外之时,门口已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只见那马通体毛发皆为黑色,没有一丝的杂毛,在灯火的映照下十分亮眼。

他一下子就将她抱到那马上坐下,在她耳边道:“慕语可骑过马?”

独孤慕语此时身形都僵硬了,只摇头,这马看着十分桀骜,她心底有些怕。

魏文琰将她拢紧了,声音轻快地笑道:“如此甚好,你抓紧我即可。”魏文琰驱动缰绳,那马儿便缓缓地移着步子。

“别怕,它叫赤云,你摸摸他。”魏文琰将她的手放到赤云颈上的毛发上,独孤慕语却猛地将手缩回,她生平最不喜这些会跑会动的东西,猫狗鸟儿等一应都不喜。

魏文琰吃笑道:“你怕它?”独孤慕语摇摇头启唇道:“我不喜欢!”

魏文琰便也不为难她,月儿高挂,万家灯火,佳人在怀,足矣。

第四十章:魂飞魄散

独孤慕语虽带着幕离,远远地便看到独孤府门口有一人在踱步,并不时的四处张望。此时他已看到了马上的独孤慕语,走下台阶来。

“吁!”魏文琰拉住赤云,跳下马将她抱下来。

独孤启将独孤慕语拉到身后,朝魏文琰拱手道:“有劳王爷送舍妹回来!”说罢便拉住独孤慕语往府内走。

独孤慕语将手抽出来,朝魏文琰挥挥手道:“回去吧!”

魏文琰这才跨上马,邪笑道:“慕语,你这哥哥当真十分有趣。”说罢才策马而去。

独孤启看到了她颈上的红痕,他知道她是他遥不可及的,却还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心中五味杂陈的,却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面上他是她的哥哥,虽事实并无丝毫血缘关系,他仍得枯守着伦常。

独孤启将她拉到后院,这才埋怨道:“你为何在这个时候便与他相认,若是让你有心之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可如何是好。”

独孤慕语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淡淡地启唇道:“我已经躲了一年了,当年之事想必也无人记得了。”

在这偌大的上阳城中,每日有许多新鲜的事,那些旧的事物会被堆陈在角落里,被人遗忘。

“不然这仇不报了,你随我回江南吧,你不是十分喜欢江南的景色吗?且日前祖父来信道说十分想念你。”独孤启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急切地说道。

独孤慕语淡淡地退出身来“此仇不报我终身难安,启哥休要再说了。”

独孤启将眼别开,掩住眼底的情绪柔声道:“罢了,我让厨房做了些糕点,你吃些可好?”

此次独孤慕语倒没有过多的神色,往日她听到总会眯着眼轻笑的。她摇摇头道:“今日吃得委实饱了些,先放着吧!”

“如此,不如我陪你练剑可好?”独孤启想了想后说道。

看到她点了点头独孤启这才露出微笑,命一旁的思召去她房里取了剑来。

练完剑后独孤慕语更是疲乏不已,看来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只是今夜的司雅嫣却没有那么好过了。

司雅嫣总觉得有东西在挠着她,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着,怒气冲冲地要抓住这个恼人的东西。

当她睁开眼时却看到司岳拿着一根鸡毛站在她床头,司岳见她醒了便咧开嘴笑起来:“嫣儿姐姐起来陪岳儿玩啊!”

只见那司岳的脸通体乌青,咧开嘴更有黑血从口中涌出来。司雅嫣吓得出不了声,睁大了双眼,仿佛有人在掐着她的脖子。

这是梦,是梦,她用力地闭上眼睛。当她再张开眼睛时却看到司岳仍在她的床头游荡,他身上的那身衣服是入殓时所穿的。

周遭都起了层白茫茫瘆人的青烟,司雅嫣连眼泪都吓了出来,哆嗦着嘴唇,她不禁大声地嚷嚷着。

司岳本还笑嘻嘻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将手掐上司雅嫣的脖子怒道:“姐姐为何要杀了岳儿!岳儿又没有错!”

冰冷僵硬地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司雅嫣吓得直哆嗦:“我没有!我没有!是司慕语,我是想杀了司慕语的。你该去找那祸害,你放了我吧!”

她感到快要窒息了,将手抓上司岳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冷僵硬无比,紧紧地钳着她颈。

“小姐!”月儿正欲拨开她的手。

她却甩开了她的手,缩到角落里低语道:“岳儿,姐姐没想杀你,姐姐没想!”

“公主,你看小姐这是怎么了。”月儿朝着魏长宁欠了欠身子道。

魏长宁上前欲拉开她捂住脸的手,她却吓得尖叫起来:“你走开,你走开,不要找我!”

魏长宁无奈只好大力将她拽起来,大声呵斥道:“嫣儿,我是母亲啊!”

司雅嫣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魏长宁,又抖着身体缩到角落里:“不是,你不是,你是司岳变出来骗我的!”

魏长宁使劲的掐了一把她的手臂,怒道:“嫣儿你醒醒!”

司雅嫣睁着泪眼婆娑的眼扫视四周,又看到屋里灯火通明地,月儿与一众侍婢都在。这才颤抖着嘴唇扑到魏长宁怀里小声说道:“母亲!司岳怪我,他来找我来了!”

魏长宁轻声哄道:“没有,司岳没有怪你,都是梦,都是梦!”

司雅嫣挣开她的怀抱,跑到妆台前将颈上的衣服拉下来,颈上有一道道骇人的青紫掐痕。

司雅嫣将铜镜打碎在地,跑到魏长宁面前哭道:“不是梦,母亲你看,这是方才司岳掐的。他回来找我了,他要杀了我。”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仿佛下一刻他就会上前杀死她一般,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魏长宁自然也看到了她颈上的指痕,那指痕还十分的小,应该是孩童的手掐的。魏长宁心中不禁泛过一丝凉意,她压制住心中的恐惧。

耐着心性将司雅嫣哄睡着后,魏长宁这才问月儿到底怎么回事。

月儿跪在地上启唇道:“小姐昨夜也是这般,昨夜是司慕语,今夜是司岳。”见魏长宁不出声,月儿又试探性地说道:“是否需要请医者为小姐看看,或是请一位高人来驱驱邪。”

魏长宁思虑了半响后这才启唇道:“今夜之事不许声张,明日我再请一位高人来驱邪,许是府里有什么脏东西。”

第二日便有白胡子的黄袍道士来到了府里,嘴里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在府里四处查看。后又进入司雅嫣卧房,而后神神叨叨地沉声道:“尊小姐这屋里果然有邪祟!”

司雅嫣忙躲到魏长宁身后,魏长宁启唇道:“那还请尊者将邪祟清理干净。”

那老道士摸摸胡子又四处张望,但就是不出声。

魏长宁即刻让侍婢端了一盘银锭递到他面前笑道:“小小心意,事成之后仍有重谢”!

那黄袍老道让一旁的小道士接过那些银子,笑道:“尊小姐这屋里的邪祟道行尚浅,老道只需做一场法即可将它收了。”

魏长宁即刻命那些小厮布好法场,只见那老道嘴里念叨着些什么,又烧了一些符,杀了一只鸡。半响后只见那法场上空有一缕青烟飘过,那老道将拂尘甩下。

起身到魏长宁面前道:“夫人,这邪祟已被本尊除去!”

魏长宁喜笑颜开地又命侍婢端了一大盘银锭递给他身旁的小道士,“如此便谢过尊者了,还请尊者赐些符,也好贴在各处避避邪。”

那老道查验了那些银锭后满意地从道袍内取出一些符,笑道:“这符夫人好生收着,可辟邪保平安!”

魏长宁接过符将司雅嫣拉到那老道士面前,将手合十道:“谢过尊者!”

那老道走了之后魏长宁将符放到司雅嫣的胸口,又命那些侍婢将符贴在各处。

拍拍司雅嫣的手宽慰道:“邪祟已除,嫣儿不必怕了,今夜定可睡个好觉了。”

司雅嫣扬起嘴,司慕语,司岳,就凭你们两个小鬼也想来索我的命。如今魂飞魄散的滋味可好啊,你们两个活该,想着便得意地大声笑出来。

这时回府的司宇宗看到离去的黄袍老道,便急匆匆地走进去,却见司雅嫣在大笑着。怒斥道:“女儿家家的,成何体统!”

司雅嫣这才收起声音,司宇宗环顾府里四周竟贴上了许多的黄符,将面色沉了下来。

魏长宁见状将几张符纸递给他:“今日嫣儿噩梦连连,所以妾身请了高人来做法。如今邪祟已除,夫君收着这符,可保平安。”

岂料司宇宗并不领情,反怒道:“妇人之见,愚昧无知,尽听信这些虚无的玄灵之说。”

司雅嫣接过魏长宁手中的符纸一并放入怀中。

第四十一章:报应不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雅嫣睡梦中听到一女人同一小孩在她耳边狂笑着,她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想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时一个亮光晃过她的眼。

那女人模样的东西讥笑道:“你欠我的,今日我要通通拿回来!哈哈哈哈哈哈~”

司雅嫣睁开双眼,却见一把剑已对上她的眉心。这剑她认得,这是司慕语的剑。先前这剑险些抹了她的脖子,如今这剑就要刺入她的头。

她尖叫着往后退,这时她已看清她的床边立着两个人,一女人一小孩模样的东西。她们都没有脸,披散的乌黑头发下是一片模糊的肉色肌肤。

“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司雅嫣努力地控制着情绪,将怀中的符拿出,丢到那二人身上。

岂料那小孩模样的东西抓住了那符,眨眼间那符便成了灰。

司雅嫣的脸顿时一片惨白,颤抖着手将被子枕头朝那两个东西丢去,闭着眼尖叫道:“滚!滚!”

那女人模样的东西咧着空洞的嘴笑了起来,将剑举起笑道:“哈哈哈~你还是那么蠢,今夜我定要你偿命来!”

“走开,走开!”司雅嫣抓着头发嘶喊着。

那小孩模样的东西手里拿着一枚药丸飘到了她的面前,将那药塞到了她的嘴里“我要你与我一样,肠穿肚烂而死,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哈~”司雅嫣耳边回荡着那两个怪物的笑声,她痛苦地捂上脖子,痛苦地低吼着,头上的血管也都尽数鼓了起来。

“啊!我不想死!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司雅嫣将头上的发抓得乱七八糟,又不停地摆着手哭泣道:“司岳,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不是故意的!”

“小姐,我是月儿啊!”月儿试图上前去安抚她。

但是她所说的话在司雅嫣听来却是“司雅嫣,拿命来!”,司雅嫣一把大力地咬住月儿的手,月儿的皮肉都要被她咬掉下来。

月儿实在忍受不住,拼命甩开了她,司雅嫣满嘴是血狰狞着笑道:“司慕语,滚,你死了是你活该。”

司雅嫣又大力地扯着头发和衣服尖叫道:“你们走,你们走,不要过来!”

只要有人上前一步她就拼命地打那人或是拼命地咬,直到将皮肉咬下来才罢休。魏长宁在一侧盯着,她们又不敢还手,渐渐地就无人敢上前去。

魏长宁头痛地抚着额,启唇道:“将小姐关在屋内,不许她出去一步,今日之事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就拔了她的舌头。”

屋内的一众侍婢皆不敢出声。

在魏长宁转身要出去时,司雅嫣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拼命地抓挠着她的脸,满嘴是血的尖叫道:“你这个祸害,滚!”

那些侍婢赶紧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脚,这时她又蹲在地上捂着头痛苦地说道:“放过我,放过我...”

魏长宁捂着被她挠伤的脸无奈地迈出了房门,只留下月儿一人在屋内,将房门紧紧地锁住。

司雅嫣闹累了哭累了缩在墙角闭上眼睛睡去,月儿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眼见天已大亮了。得去给她打洗脸水和准备膳食了,月儿忙叫守在门口的侍婢开门。

司雅嫣却在开门之际发狂跑了出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在相府里跑着。一边跑还一边尖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今日一早司宇宗便邀了几位朝臣过来商谈要事,正和他们走去书房。却见远处一个只着一袭中衣,赤着脚披头散发的女人发着疯向他们跑过来。

只见司雅嫣径直地躲到司宇宗背后,嘴里一直念着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司雅嫣重重地抓了着司宇宗的手,虽然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好在司宇宗认出了她。那几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司宇宗正要训一番她。

司雅嫣却对上他的眼哭道:“父亲,父亲,司岳和司慕语那个祸害要杀我,他们要杀我!”

那几人匪夷所思地互看几眼后后:“这?”

司宇宗气极了,命李管家抓住她的手,她却不知从何而来那么大劲。将李管家摔到地上,手还悬在空中摆着,嘴里还说着:“司岳,姐姐不是要杀你,不是,姐姐是要杀了司慕语。姐姐怎么知道你会吃了她的东西,姐姐不是故意的。”

“嫣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司宇宗怒斥道,便要亲自上前抓住她。

她却发了狂咬上他的手,司宇宗一把将她踢到了地上。怒道:“还不将二小姐抓回去!”

那些家仆纷纷上前来,司雅嫣却不住地笑着,发着疯到处跑来跑去。过了许久后又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连连后退道:“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那几个大臣纷纷捂着眼,其中一人启唇道:“既然左相家事尚未处理妥当,那下官先告辞。”

司宇宗伸手拦住他们,沉声道:“今日之事诸位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几人拱手道:“那是自然,下官告退!”

那些家仆将司雅嫣五花大绑起来,拎到司宇宗面前。司宇宗走到司雅嫣面前,司雅嫣吓得一直往后缩。

司宇宗厉声道:“司岳是不是你杀的!”

司雅嫣吓得直发抖,哑着声音哭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是他,谁让他吃了我给司慕语准备的点心。”

转而又狂笑道:“没关系,现在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司宇宗暴跳如雷地说道:“疯了,疯了,把小姐拉到柴房锁起来,不许再让她跑出来吓人!”

这时魏长宁却跑来跪到地上哭道:“夫君不可,嫣儿是你唯一的女儿啊!怎么能关在柴房那种地方,不可以!”

司宇宗此时已怒发冲冠,将脸转到一边怒道:“唯一的女人,公主,你是不是真当本相好诳。就是这个疯女人,亲手杀死我唯一的儿子。而你,又去求皇上赐死我的嫡女,现在是不是要我司宇宗对你们母女感恩戴德!”

魏长宁听到他这番话也气急了,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说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嫣儿才是你唯一的血肉!”

司宇宗不想再与她争执,沉声道:“将小姐关到西边的厢房,都给我看好了。”说罢就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魏长宁上前欲牵住她的手,司雅嫣却整个人都发抖起来,嘴里一直低语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定光将司雅嫣发疯一事告诉了独孤慕语,但是独孤慕语的表现却不似他们想象的一般开心。一旁的小弟子仰起头问定光:“为何小姐不开心?”

定光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小姐素来不喜笑,自从大小姐走后我也鲜少见过小姐一展笑颜。”

那小弟子似懂未懂地摸摸脑袋,他没有娘亲,他不知道有娘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没有娘亲后会不开心。

独孤慕语从怀中掏出一个陶偶,放到那小弟子手里:“拿去玩吧!”又命思召拿出一袋金豆子递给定光,定光推辞着说不要。

独孤慕语摸摸那小弟子的头轻笑道:“你拿着这钱带文士去吃些什么或买些什么都好,这几日你们累坏了。”

定光收下那钱,拱拱手道:“那属下先退下。”将手伸到那小弟子面前道:“文士,我们走吧!”

走出独孤慕语的屋子大老远文士才悄悄地附到定光耳边说道:“我方才看见小姐笑了,小姐笑起来真好看。”

定光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一会想吃什么?”

那小弟子认真地思考一番后才启唇道:“我要吃糖葫芦,烧鸡,肉包子...”听完他这番诉求时定光已是满头黑线了。

第四十二章:水落石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两日,左相府二小姐疯了一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闲话。

“哦~疯了?真疯装疯?”魏文琰听到这一消息时疑惑地挑起眉头。

“据我们安插在左相府的人说,该是真疯。且她当着左相与诸位大臣之面,说出司岳是由于吃了她下毒给司慕语的点心才死一事。”云起说道。

魏文琰满意地扬起唇:“如此甚好,你去请太子来一趟,就说有关司慕语清白一事。”

云起拱手道:“是”

果然不到一会功夫魏文初便风风火火地来到了他的小院,未坐下便滔滔不绝地说道:“本王听说司雅嫣那毒妇疯了,七弟可是有了什么对策可以还语儿请白?”

云起将司雅嫣发疯后亲口说出真相一事告知他,魏文初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怒道:“本王就知道语儿是被冤枉的,她这毒妇居然杀死亲弟还嫁祸给语儿。是可忍熟不可忍。”

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来问魏文琰:“依七弟之意我们该如何做?”

魏文琰扬起唇道:“我们要去左相府走一趟了!”

魏文初不解地看着他,他附耳到魏文初耳边将所计划之事说与他听。他拍着大腿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奴才见过太子,穆亲王!”门口的奴才拦住他二人的去路。

魏文初板起脸来“怎么,如今连本王与穆亲王都进不得这相府了吗!”

那几个奴才纷纷跪到地上:“奴才不敢,只是相爷吩咐过,这几日不见客!”

魏文初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奴才,怒道:“狗奴才,去将左相给本王叫出来!”

那奴才忙连滚带爬地跑进相府,不出半刻的功夫司宇宗那厮就赔着笑脸从府内走出来,笑道:“这些狗奴才不懂事怠慢了太子,穆亲王。您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与这些奴才计较才好。”

魏文初与魏文琰皆不用正眼看他,他忙笑道:“太子,穆亲王,里面请!”

司宇宗那架势是要将他们往书房引,魏文初摆手道:“本王听说司雅嫣疯了?”

司宇宗脸上的笑凝固起来,尴尬地正要解释。魏文初却启唇道:“无碍,好歹本王与她夫妻一场,本王此行特地是来看望她的。”

司宇宗这才启唇道:“既然太子有心,老臣也不好拂了太子的好意。”说罢便在前引路道:“只是她这发起狂来十分可怕,二位殿下一会要小心些才好。”

到了府内一处偏僻的厢房,司宇宗命守门的家仆打开锁。指了指蹲在角落峰头垢面的司雅嫣道:“那便是了。”

魏文初朝他摆摆手,司宇宗便识趣地退到一侧。

踏入门后魏文琰将门关了起来,只见魏文初沉声道:“司雅嫣,本王来看你来了。”

司雅嫣一听这声音便抬起头来,蓬头垢面的,脸上也有许多的伤痕。她欣喜若狂地站起身,将手伸向他道:“太子,你是来接臣妾回去的吗?”

“我是来索你的命的!”魏文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那司雅嫣一听他这话又发起狂来,一直缩到角落里,嚷嚷道:“走开,你们走开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魏文初这时又启唇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

司雅嫣不断地摇着头看着魏文初哭道:“司岳,不是姐姐,是你。你为什么要吃了我准备给司慕语的毒点心,是你!”

魏文琰看着她这副疯癫的模样心里更是气极了,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和魏长宁一手引起的,否则如今慕语已经是他的王妃了。

魏文初看到了他眼底腾腾的杀意,忙拉住他道:“冷静,我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魏文琰沉下声音问那司雅嫣:“你哪来的毒药?”

司雅嫣一听到毒药二字又发起抖来,不停地摆着手:“没有,我没有,是母亲的,我偷母亲的!”

“你去哪里偷的,说!”魏文琰耐下性子问道。

司雅嫣此时却又低下头不说话,揪着头发边玩边笑着。

魏文琰怒极了,将她拎起来,咬着牙问道:“毒药在哪偷的?”

“不要杀我,不要,在母亲妆匣的暗格里,我偷偷拿的。司岳,姐姐不是故意的。”司雅嫣又哭了起来,将头埋入臂弯里,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某处。

魏文琰嫌弃地把她丢下,拍了拍手推开了门,那两名家仆迅速地将门锁上。

司宇宗忙上前将他们引回去。魏文初启唇假意地关心道:“她如今这副模样还请相爷好生照顾她。”

司宇宗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陛下,太子与穆亲王求见。”门外候着的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他们两兄弟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宫,魏帝放下手上的折子道:“宣!”

“儿臣拜见父王!”他们二人齐齐跪在地上拜道。

“免礼,你们两兄弟怎么来了?”

魏文初又重重地跪到地上道:“想必左相府司雅嫣发疯一事父王已有所耳闻。”

魏帝不悦地启唇道:“就是先前谋杀了太子妃腹中胎儿那个毒妇,疯了也好。”

“父王可还记得一年前左相府司慕语毒杀亲弟一事,此事皆是司雅嫣这个毒妇一手设计所致。当年司雅嫣妒恨司慕语便在她的点心内下了毒,谁曾想那点心被她的亲弟司岳抢了吃下。”魏文初将那年之事重提道。

“竟有此事,你且说下去。”魏帝显然是怒了,将手中的茶盏摔到桌上。

魏文初继续说道“前日御史大夫许充,中书侍郎陈怀与尚书于志安去左相府中议事,亲眼见到那司雅嫣发疯将那日真相说出。所以今日儿臣前去相府,七弟与儿臣皆亲耳听到那司雅嫣说出那日之事。”

魏文琰跪到地上道:“儿臣与太子一道去的左相府,确实亲耳听到。父王将那几人召入宫一问便知!”

魏帝只觉脸上甚是无光,他堂堂一国之君竟错判冤案,被人耍得团团转。怒道:“陈海,去将他们即刻召入宫。”

不到半个时辰那几人便纷纷来了,他们并不知陛下为何此时召他们入宫。

魏帝沉声道:“尔等将前日去左相府所见所闻一一说来,不得有半句隐瞒,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

那几人能坐到这个位置都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自然不愿为了司宇宗背上欺君之罪,便将那日之事通通抖了出来。

魏帝此时面色愈发地深沉了,又命陈海去将司宇宗与魏长宁召入宫来。

“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可说!”魏帝将桌上的茶盏砸到他们面前。

魏长宁左右思量了一番,不能为了司雅嫣这个已经疯了没有指望的孽种而搭上她和司宇宗。便低泣道:“长宁当年并不知真相,况且那日在司慕语房中搜出了毒死我儿的药,请陛下恕罪!”

司宇宗也重重地拜到地上道:“请陛下恕罪!”

如今再说出在她房中搜出的证据一事,毫无说服之力,魏帝只会觉得这是司雅嫣的诡计。

“恕罪,左相,长宁,你二人教出的这个好女儿。屡次三番视法纪伦常于无物,你们要不要教教孤,孤要怎么饶恕她。”

魏帝声音愈发地低沉,跪在地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魏帝扫视他们一眼后厉声道:“如今又不说话了是吗,孤长宁你那日不是能说善变地很吗。”

当年处死司慕语后独孤剑庄便明摆着与朝廷做对,处处都逆着孤的意。想孤堂堂一国之主,竟被一介女流耍着玩,魏帝越想越气。

“陈海,传我令:左相之女司雅嫣恶毒至极,毒杀亲弟,陷害亲姐在前,后又谋杀皇嗣。欺君罔上,罪不可赦。着明日午时行车裂之刑。”

半响后魏帝又启唇沉声道:“左相教女无方,致其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即日起削去左相之职,左迁为尚书令。”

这对于对司宇宗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最看重的就是权利,即使心中悲愤无比却仍得拜道:“谢陛下隆恩!”

魏长宁面色惨白地跪着,当年就不该将那孽种生下,也不至于惹出这许多的祸端来。

“都退下吧,朕乏了。”魏帝捂着额摆手道。

第四十三章:一丘之貉

司宇宗与魏长宁回到府里时,宫内的禁卫军已先他一步到了左相府,将司雅嫣了出来。

只见司雅嫣披头散发,衣着单薄且还赤着脚满面狼藉,被枷锁禁锢着双手。模样甚是可怜,身侧还有两名禁卫军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臂,她不断得挣扎着道:“司慕语,你走开!走开!你都死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这冰天雪地的,司雅嫣嘴都已冻得青紫了,浑身发着抖。魏长宁忙上前,那禁卫军却拦住了她。

魏长宁泪流满面地低泣道:“我只跟她说说话。”那禁卫军才让开来,魏长宁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到司雅嫣的身上。

颤抖着手轻轻地拨开她脸上的发低泣道:“嫣儿,母亲对不起你!”

司雅嫣抬起干枯地眼望着魏长宁,突然睁大双眼低泣道:“母亲,他们要将嫣儿带去哪?”魏长宁将头别开捂着脸低泣,自知有愧于她,不忍再看她。

司雅嫣又大叫起来:“他们又来了,他们要杀了我,啊!”那些禁卫军见她这副疯癫模样不禁摇摇头,将她锁进囚车。

直到车轱辘声响起,司宇宗都未曾正眼瞧过司雅嫣,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绝情冷酷之人。

此刻另一部分的禁卫军攀上梯子,正在拆衙上悬着的牌匾。司宇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写着“左相府”三字的这一牌匾被摔在地,裂开无数的痕来。

先前尚书令一职一直空悬,如今那块匾就这么挂了上去,风光无限的左相一夜间变成了尚书令。

司宇宗心中已如万只蚂蚁在啃噬着,魏国自建国以来历十代君主,他是第一位被降职的丞相,此乃是奇耻大辱。

司宇宗满心怒火地回到府内,坐在正殿时脸已黑成了包公模样,将坐上的杯盏和瓷瓶一应东西都砸了一地。此时魏长宁却坐在一旁嘤嘤地低泣着。

司宇宗心中怒气更胜,起身怒骂道:“愚蠢!愚蠢至极,老夫得来不易的相位就这么被你们母女葬送了!”

魏长宁闻此言心中更觉不忿,人心都是肉长的,明日他唯一的女儿也要被赐死。如今他竟只为他的官职迁怒于她,便拍桌子站起身:“司宇宗,你这丞相之位本就是陛下看在本公主的面上才抬举的你。若没有我魏长宁,你现在怕是连尚书令之位都坐不上,你现在还敢迁怒于我!”

司宇宗无意再于她争执,现在他司宇宗膝下已无一子,正应了司慕语的诅咒,断子绝孙!鼻子哼气道:“哼!”便直直地往厅外走去。

“夫君去哪里?”魏长宁拉住他的手满面泪痕地地启唇道。

司宇宗不屑地甩开她的手,冷声道:“除了这尚书府,老夫哪里都去得。”还特意将尚书二字咬得十分重。

这尚书令也不过比左相低一阶,她不嫌他官职低微,他反倒还怪起她来了。而这魏长宁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便命人悄悄地跟着他。

此时如意馆已关了门,那老鸨本已打算歇下了,却见到有人自后面的小门钻了进来。老鸨看清来人后,忙上去迎道:“司大人深夜来此,松霞姑娘已歇下了,妈妈我这就去将她叫起来!”

这老鸨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改了口。司宇宗沉声道:“如此,便有劳了。”

片刻后那松霞姑娘已打扮得体,进入厢房欠了欠身子道:“有劳大人久等了。”司宇宗上前搂住她的纤腰笑道:“无妨,无妨,老夫来你这身心便可舒畅片刻。”

松霞推开他笑道:“奴家看大人似乎心情不佳,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若,今夜松霞陪大人一醉方休可好。”

司宇宗将松霞拦腰坐上他的腿上,将手挑上她美艳的脸笑道:“好!”

只见松霞一杯又一杯酒地灌着司宇宗,很快司宇宗便不胜酒力地趴到了桌上。松霞打开门让门口的两个小厮进来扒光了他的衣服,只剩里衣,将他扔到床上。

松霞本已睡下了,却又得起身更衣施粉,现下心里正一腔怒火。便猛踢了那司宇宗几脚,这才回到她的厢房歇下。

第二日司宇宗微微睁开眼便觉十分头痛,身子也十分酸痛。正欲将手抚上头,却发现右手被什么压着。一看,那松霞姑娘竟衣衫不整地躺在他的手臂上。

司宇宗忙又看了自身,莫不是?松霞此时已被他的动静惊醒,趴到他的肩头上媚语如丝道:“大人您醒了,昨夜谁的可好?”

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度一夜,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司宇宗起身环上她的腰,满是胡茬的嘴便要亲上她。

松霞即刻躲到床边,用被子包着身子低泣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请大人速速离去吧!”

见到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惹人心疼。司宇宗便要上前去,松霞推开他哭得更凶猛了些:“大人快走吧,若是让妈妈知道我破了身,会打死我的。”

司宇宗当是什么事,便不屑地启唇道:“老夫自然会给银子给那老鸨,松霞不必害怕。”

岂料松霞却不住地摇头哭道:“松霞进了如意馆之时妈妈便将松霞高价卖给了一个富商,那富商就快要回来了,若是他知道我破了身子就会把钱要回去,到时候妈妈会打死我的。”

难怪那老鸨一直说松霞卖艺不卖身,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司宇宗沉声道:“无妨,此事松霞姑娘不必再担心,交由老夫处理即可。”

司宇宗穿戴妥当后那老鸨也正巧笑意盈盈地端着茶点进来,那老鸨见松霞躲躲藏藏地。便放下茶点掀开了床上的被褥,只见那床单布着上几滴鲜红的血。

老鸨气得脸都红了,举着手就要上前打松霞。松霞躲到司宇宗身后怯怯地看着那老鸨低泣道:“妈妈,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司宇宗轻轻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害怕。启唇道:“老夫自会对松霞负责的,那人给了多少钱,老夫出双倍替松霞赎身。”

那老鸨听罢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双倍?不是妈妈我看不起司大人,大人可知那位可是付了五千两黄金。”

不就是一万两黄金吗,这老鸨太小瞧他了。司宇宗轻蔑地笑道:“成交!不就是一万两吗,一个月后老夫亲自将钱送到。届时,松霞姑娘便是老夫的人了。”

那老鸨听到时即刻又换了一副嘴脸,笑道:“只要司大人将钱送来,妈妈我亲手将松霞交到你手中。”

司宇宗点点头大笑着离开了如意馆,松霞与老鸨即刻又换了一副笑意。

只是司宇宗刚迈进府里,魏长宁却痴缠上来,拼命地打他。嘴里嚷嚷道:“司宇宗你这个负心之人,你竟敢是宿在烟花柳巷之地。你当我魏长宁是死的吗!”

“够了!”司宇宗呵斥住她。“不要忘了你是怎么嫁进来的,你我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你若是再闹我就搬出去住。”

魏长宁气急了,不住地嚷嚷着,眼看今日嫣儿就要被处死,他竟还去风流。魏长宁恨恨地咬着牙道:“司宇宗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岂料司宇宗却紧紧地拽住她的手,怒视着她的眼道:“你若敢去找她的麻烦,我就休了你,老夫说到做到!”

哀莫大于心死,眼前这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魏长宁不禁大笑起来。

为人父母一场,司宇宗与魏长宁都未去法场看过司雅嫣,二人都心怀鬼胎地算计着对方。

可怜那司雅嫣生前风光,临死之际竟无亲友前来相送。虽说她已疯癫了,但是被押上法场之际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拼命地想要挣脱。

只见她望着一处无人的地方哭喊着:“母亲救我,救我!嫣儿不想死!”

只见那监斩官一声令下,司雅嫣便已身首异处,连哀呼声都没有。只听那市井中人议论道:庶女狠毒无比,如今报应来袭,左相一夜降职,此乃天道所至。

第四十四章:红梅林

“确定被行刑的是那毒妇吗?”

那亲卫拱手道:“属下看的真切,确定无疑。”

如此,那自是再好不过了,魏文琰起身整理了衣饰。便兴冲冲地骑着赤云去独孤府向独孤慕语邀赏去了。

可是他如何都不会想到竟会被那些家仆拦在门口,早知道就直接翻墙来得快些。

“王爷,小姐请您进去。”他在门口等了些许时候,思召这才走出来。

魏文琰尴尬地别开脸,想他堂堂王爷竟会被拦在门外,耻辱啊!

魏文琰正要推开门进去,思召却拦住了他。“小姐还在沐浴,请王爷稍等片刻!”

他在一旁踱步,心里暗喜道:慕语定是知道我来了才特地沐浴的,想来她是十分重视我的。

“思召,让他进来吧!”独孤慕语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思召这打开门道:“王爷请吧!”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今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外头的雪花飞舞着。轻风,司雅嫣已死,你若是知道,会开心吗?

“今日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独孤慕语身着一袭素色衣裳,背对着他在擦拭着半干的长发。

魏文琰上前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着头发“本王想你就来了。”

她的长发上带着淡淡的花香,似乎是茉莉,又似乎是梅花香。他分不大清这些,只觉得甚是好闻,贪婪地闻着。

独孤慕语低着头轻笑:“你府中的嬷嬷说你于情爱之事较为懵懂,依我看你倒是精通的很,总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方才司雅嫣那毒妇已被行车裂之刑,本王特地前来告知你这一好消息的。”魏文琰尴尬地移开话题,用手指顺了顺她的长发。

只是她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开心,魏文琰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我知道,我会查出魏长宁毒害七公主之事,替母亲报仇的。”

独孤慕语本还有些伤感,却被他的母亲一词所惊到。转过身对上他的眼,他却先她一步启唇道:“你的母亲自然就是我的母亲。”

将她的长发拢到耳后哑声道:“我只想你像寻常女子一般无忧无虑的。”

寻常女子吗?独孤慕语快要忘了母亲还在时是什么样的光景。

魏文琰吻上她哀伤的眼,只轻轻地啄着,如清风划过一般温柔。他将唇移到她的脸颊,她的琼鼻,然后擒住了她的唇。

他清隽地气息夹杂着她香醇的甜美,魏文琰的气息渐渐地粗重起来,他及时地移开唇,印上她的眉心。声音微喘着,“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娶回去,关起来好好地欺负。”

独孤慕语脸色酡红地微张着红唇,她看到魏文琰的喉结滑过他的颈,似乎着了魔一般倾身吻住了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唔!”魏文琰低喘一声急忙推开了她,快步走到外室。半响后哑声道:“慕语,你梳妆吧,府里的红梅开得甚好,我带你回去看吧!”

独孤慕语听到他的声音稍显慌张,应声道:“好!”

“好了!”独孤慕语身着一袭湖蓝色罗烟裙,簪了两只素钗,施以淡妆。显得十分的娴静淡雅,不似先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魏文琰拿过她手中的素白大氅,披到她肩上,并系了个端正的蝴蝶结。将大氅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掩住她的脸,这才满意地挽住她的手。

今日到了王府门口时那些侍卫皆拱手道:“王爷!王妃!”

魏文琰心中十分欢喜,将脚步又放慢了些许。站到那片梅花林时,独孤慕语也着实惊呆了。那片梅林在他卧房后,数十株红梅,竞相在雪花飘舞的寒冬绽放。

独孤慕语摘下掩住脸的帽子,眉眼间都是欣喜。魏文琰瞧着也更是开心,摘了一朵红梅缀到她的鬓边。

她抚上鬓边的红梅,还沾着雪,凉凉的。仰起头问道:“好看吗?”

魏文琰低下头对上她的眼沉声道:“好看!”

雪又大了些,魏文琰将手挡住落在她头顶的雪,启唇道:“进屋吧!”便拉着她的手跑回屋内。

独孤慕语本想替他掸掉头上的雪花,却发现根本够不着。尴尬地将手移下,掸掉他肩上的白雪。魏文琰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蹲下身子,将头凑到了她的面前。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将冰凉的手放入了他温暖的脖颈。扬起嘴角坏笑者,魏文琰却将她的手放得更进去些。启唇道:“手这样冷,如今可暖了些?”

手有没有暖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脸似乎有些烧。将手从他的颈间抽了出来,轻轻地掸掉了他发上的雪。

“王爷,姑娘,喝杯姜茶暖暖身子。”苏嬷嬷自屋外端着两杯姜茶进屋说道。

魏文琰拿过那姜茶一饮而尽,独孤慕语端着那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到了桌上。魏文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示意她喝完。

独孤慕语却无动于衷地发着呆,“苏嬷嬷,放些糖到姜茶里。”

苏嬷嬷马上又端了一杯红糖姜茶放到她的面前:“姑娘趁热喝些,在外站得久了,寒气入体了可不好。”

独孤慕语这才闭着眼将那茶一口气喝掉,苏嬷嬷这才会心一笑道:“姑娘方才可是与王爷去梅林了,那片红梅是王爷特地劈了一处园子种的,说是姑娘喜欢。”

闻言她反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魏文琰将苏嬷嬷遣了出去。凑到她身边道:“你这样的挑食,如何能长大呢?”

顿了顿后说:“本还想你我可是有个娃娃的,不过也无妨,小孩子甚为聒噪。你这样的瘦,我可不舍得你经受十月怀胎之苦。”

“咳咳咳”他这话吓得她险些要将方才饮下的姜茶咳出来,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一本正经地说道:“罢了罢了,怎样都好,我都遂你的意。”

他怎么总是可以考虑地这样长远,依她看他可是半点都不懵懂。

“我还有些政务未处理,慕语可愿意替我磨墨?”他立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她。似乎她并没有拒绝的立场,便点了点头。

他认真处理政务的模样她也是头一遭见到,只见他眉头紧锁,眸色低沉地盯着桌上的折子。这神情似乎十分熟悉,似乎替她穿鞋时,束发时就是这般神情。

她越想越不对劲,如此,那她不是与这些书册一样。不禁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

“什么不好?”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她道。

嗯?什么?她该说什么?她一时不知如何答复,见他这模样他不禁摸了摸她的发抿嘴笑着,又投入到他的政务中去。

说是磨墨,他却备了好几盘瓜果点心在一旁给她,她已将那些东西吃了大半。无聊,甚是无聊。这炭火烧着暖洋洋的,着实舒服,她困得哈欠连天,眼皮已然在打着架了。

她突然做了个梦,梦到了魏文琰的那匹马将她摔了下来,吓得她猛得睁开眼睛。却看到她的眼前竟是魏文琰的下巴,她枕着的是他的腿,便要坐起身来。

“啊!”“啊!”

这第一声惊呼来自她,此时她正捂着脑门,紧皱着眉头。而第二声惊呼则是魏文琰,他正捂着下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撇着嘴睁着眼无辜地看着他道:“对不起!”

可魏文琰却不吃她的苦肉计,转而邪笑地点着他的唇,将眼睛望着天边。

独孤慕语将手指合并起来轻轻地点上他的唇,只见他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他擒住了。

“慕语就是如此要本王原谅你的?”说罢便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地印上一个吻,这才满意地启唇道:“本王原谅你。”

她似乎看到他案上的那张宣纸上画着些什么东西,便伸手要去拿。魏文琰却先她一步将那张画作盖起来,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嬷嬷!”魏文琰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并未见到什么人。

只见独孤慕语已将那副画拿了起来,这画上描的人似乎是她,只见画中的女子神情慵懒地半倚在席间酣睡着。

魏文琰将画从她手中拿过来,低语道:“闲着无事随便画的。”

独孤慕语趴到他的肩上戏谑道:“未曾想,穆亲王的手不仅挥得了剑耍得了枪,竟还执得了画笔,绘得一手好丹青。”

魏文琰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来,沉声道:“慕语若喜欢,日后我可每日都为你绘一副丹青。”

她摆摆手道:“不好,我少时见过画师给母亲作画,要一动不动地坐上一整日。我没有那么好的性子。”

魏文琰只低笑着,,她已镌刻在了他的心上。即使她不在眼前,他也可以丝毫不差地将她描出来。

这时云起在门外说道:“王爷,门外有一位公子,说是来慕语姑娘!”

公子?独孤慕语看了一眼外边,天竟已黑了。便起身道:“我堂哥来寻我了,文琰,我回去了。”

魏文琰点头闷声道:“好!”便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他心中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独孤启。

那独孤启见到独孤慕语时本还面带微笑,一见到一旁的魏文琰却拉下了脸。将独孤慕语的手拉过来,朝着魏文琰拱手道:“多谢王爷款待舍妹,告辞!”

魏文琰宽慰自己道:罢了罢了,他是大舅子,以后都是一家人。

第四十五章:初学刺绣

近日来独孤慕语睡得格外香甜,思召也深有同感,小姐常常噩梦连连,自从于穆亲王相认后便可一夜安睡。

今日碧空如洗,下了许多日的大雪总算停了,这样好的天气,适合见见故人。她心中总是牵挂着嘉阳的身子的,那日只远远地便看到她周身都是骇人的血。

所以她便来到太子府,今日竟不用废口舌那侍卫就将她引了进去,只见嘉阳已坐在房内候着她了,一见到她便迎了上去。

“你无恙,本宫很开心。”

独孤慕语将头上的幕离取下来,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嘉阳显然很惊讶,她记忆中的司慕语还是一个淡雅疏离的孩子模样,如今竟已是落落大方的姑娘了。只是那冷漠似乎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了,总是叫人不敢亲近。

“我该如何唤你呢?”

“独孤慕语!”

嘉阳抚上她的手,眼神甚为宽慰地看着她:“怎么竟没有将名字换了?”

她沉思不语,嘉阳倒也不深究,眼神突然黯淡了些许“若非那日你来寻我,怕是我这孩儿就白白冤死了。嘉阳谢过独孤姑娘相助之恩!”

“碰巧遇上了,举手之劳罢了。”她看嘉阳较之从前憔悴了许多,原先的嘉阳光芒万丈,她亦仰望。

其实那日她来太子府与她叙旧是假,寻衅司雅嫣是真。不料却出了那等事,如今司雅嫣已矣,不提也罢了。她看嘉阳桌上的那些物什甚是有趣,便看得出神了。

嘉阳见她看得出了神的模样便启唇道:“这几日天气回暖,本宫为太子缝制几件新衣,独孤姑娘可想学?很简单的,我教你,你可为穆亲王缝制一个香囊。”

见她也不反对,嘉阳便将一应需要用的针线,绣帕拿出来。“对了,你想绣什么图案?”

她思索了一番后答道:“翠竹如何?”

嘉阳笑道:“竹报平安,自然是很好的。”又命景雯端了两盆温水进来,将她的手放入盆中道:“先净手,以免手上有尘土污了丝线。”

独孤慕语照着她的模样洗净手,只见一条绿色的线在她的手中分成了几条更加细小的丝线:“先劈线,这线劈得越细这绣品才会越精美传神。”

说罢嘉阳手把手地教她劈线,可是她这手拿惯了刀剑,叫她将一条细若毛发的丝线劈开着实为难她了。废了半天劲才堪堪劈出两条线来,嘉阳笑道:“无碍的。”

也是为难了嘉阳堂堂一个太子妃要教她这一介习武之人做女工。

劈好线后,她便依葫芦画瓢地上手绣,却总是会扎到手。只不过一会功夫她的手便已千疮百孔。思召起初还十分担心地,如今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如今连一片竹叶都未绣好,她便觉得脖子好似要断掉了一般,这女工着实不易。想想自己琴棋书画竟是样样都不通,如今这才初觉忏愧。女工之路漫漫啊,她明明没有金刚钻为什么要揽这个瓷器活,届时魏文琰若是不对她感激涕零,她便扭歪他的嘴。

嘉阳见她扭着脖子十分辛苦的模样,便笑道:“本宫记得太子说姑娘剑术高超,如今不想竟被指尖的针线难到了。”

独孤慕语苦着脸道:“这比练剑要难上一百倍,我练一天的剑都不抵做这绣工半个时辰来得辛苦。”

嘉阳掩着嘴轻笑:“如此说来,穆亲王何其荣幸啊!”

独孤慕语觉得嘉阳这话说的十分公道,苦大仇深地点点头以示赞同之意。却见嘉阳此时似乎在神游太虚,神情十分难过,竟流泪了。

这,这,她最见不得人哭了,从前轻风就很爱哭,她还常常笑话轻风。嘉阳自是与轻风不同的,嘉阳这样美的人,哭起时十分惹人怜。

嘉阳却抹掉了脸上的泪,露出微笑道:“是本宫失礼了,自从没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后,本宫这心中便总觉空落落的,愈发地贪念从前女儿家时在父皇膝下承欢的日子。”

她也不会安慰人,这可如何是好。她一见嘉阳之时只觉得她样貌十分的美丽,心里喜欢得。,再见她之时,她替她挡了那杯滚水,心中更是十分过意不去。

“太子妃不必伤心,你现在与太子感情正浓,且你的父皇十分疼爱你,那就已经很好了。”她尽力地宽慰嘉阳。

嘉阳抚上她的手,拢了拢她鬓边的发笑道:“是啊,本宫该知足了。初次见你之时便觉十分投缘,本宫在魏国也无亲友,日后你我二人便以姐妹相称如何。”

姐妹吗?这是她可以拥有的东西吗?虽然母亲有四位兄长,但是那四个舅舅膝下的都是男子。她起身欠身道:“民女身份低微,怎敢高攀了太子妃。”

嘉阳扶她坐下笑道:“有何不敢,本宫自从嫁入魏国便一直深居简出,也只与你有些情分,那些王宫贵女为人都不似你这般真诚。日后,你就唤我做姐姐或是直唤我的名讳嘉阳即可。”

嘉阳见她仍是拘着,便宽解她:“独孤妹妹家中之事我听太子说起一些,妹妹自幼孤苦,日后,自有姐姐与你做伴。”

“嘉阳!”

这不是魏文初的声音吗,她忙将幕离盖到头上。“太子为人单纯,时机未到,还请公主替我隐瞒。这香囊劳烦公主收着,改日再来府上请教。”

这时魏文初已推开了门,嘉阳上前取下他的披风埋怨着:“太子总是这般莽撞,臣妾房内还有客人,切勿失了礼数。”

魏文初这才看到立在屋内以幕离掩面的红衣女子,这不是那日的姑娘吗。魏文初拱手道:“方才本王不知姑娘在屋内,是本王唐突了。”

“无碍,民女先行告退了。”独孤慕语欠欠身子道。

“那日之事本王还未向姑娘道谢,不如姑娘就在府里住下,你们二人也好有个伴。”

“太子,妹妹还有要事在身。”嘉阳悄悄地使眼色让她快走。

确实不好强留,人家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过你们权国女子出门都喜遮面的吗?”魏文初疑惑道。

“不遮面叫你们这些男子平白占了便宜可怎么好。”嘉阳这话说出来时心虚地连吞口水。

只是方才那姑娘的身形与声音都十分像语儿的,只是这着装打扮又不像。或许这世间之人总会有些许相像的吧,语儿如今若是还在世...

“方才为夫总觉得这姑娘像极了司慕语,但是又觉得不大像。”魏文初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嘉阳素来撒不了谎,便去将已经做好的一件锦袍拿出来,对了对他的身形,笑道:“臣妾这几日正给太子缝制衣裳,你看看这衣裳可还喜欢。”

魏文初却看都不看就说道:“喜欢喜欢,只要是嘉阳做的为夫都喜欢。”

“太子愈发地敷衍了!”嘉阳负气将那锦袍收了起来。

嘉阳这善变的功力有增无减啊,有什么办法!夫人是自己娶的,她的小性子也是自己惯出来的。便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嘉阳的眼光素来就十分的好,为夫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这太子也是愈发地油嘴滑舌了,每日若是不将她腻出一层鸡皮疙瘩好似都不罢休一样。转念一想笑道:“太子许久未陪臣妾下过棋了,今日你陪臣妾下棋吧!”

饶命啊!嘉阳什么都好,就是棋艺十分地糟糕,若是她输她就会生气,但是她那个自杀式下棋,自己想不赢都难啊!若是他输得太明显,嘉阳又是免不了一通生气的。苍天啊!

第四十六章:如意馆主

这阵子独孤慕语一得空就去太子府寻嘉阳,如今那香囊总算绣了个七七八八了,也到了司宇宗约定赎回松霞之日了。

独孤慕语嘴角扬起冷笑着:“思召,今夜我们也该去凑凑热闹了!”

今夜的如意馆与平日一般,浮华又虚假。来来往往的男子面上皆带着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不堪入目的丑陋嘴脸。

只见身着一袭红衣的独孤慕语踏入如意馆时便吸引来了大片*裸的目光,只是她手中的长剑与身后的思召将大数人的目光悉数吓退了。

只有少数胆大的敢偷偷睨她两眼,毕竟女子出入青楼他们也是头一遭遇见。

独孤慕语挑了一处极好的看戏位置坐下,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说来便来了,只见那魏长宁带着一队人马气势如虹地进入如意馆。那带头的大汉将一把刀插到桌上喊道:“全部都滚出去!”

那群宵小之徒纷纷放下怀中的温香软玉落荒而逃,那些姑娘也都吓得躲回了房内。

那老鸨笑意盈盈地从楼上下来,扇着扇子笑道:“这位夫人好大的怒气,将妈妈我的客人都吓走了。”

魏长宁不屑地睨了一眼老鸨道:“让松霞那个贱人的滚下来!”

正夫人来此抓奸的事她见得多了,只见她神色淡然地启唇道:“夫人,来这的都是来寻开心的。夫人没有管好自家男人该在家思过才是,反而来老娘我这找麻烦了。”

那带头的大汉将剑拔出对上那老鸨的脖子道:“赶紧让那贱人滚下来。”

思召取出剑用剑柄将那大汉打得连退几步,魏长宁恼羞成怒道:“你们是什么人,一介女流之辈竟流连烟花柳巷之地。”

独孤慕语将幕离取下,移步到她面前启唇冷声道:“这位夫人在我的店里闹事,怎么,我还管不得了?”

魏长宁看到面前的脸后吓得脸都白了,却又在下一刻否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当年她亲眼看到那祸害自刎而死的。面前这女人虽与独孤慕语与七分相似,言行举止身形都于那祸害大不相同。

“你的店?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口气倒不小,我不管这是谁的地盘,让那个勾引有妇之夫的贱人滚下来。”魏长宁不屑地说道。

那老鸨捂着嘴笑得前倾后仰:“夫人,我们这如意馆就在这,又不是长了脚跑到您的府里去。是您家男人自己找上来的,何来勾引之说。”

独孤慕语轻启红唇笑道:“想必夫人就是尚书令的妾室长宁公主吧,据我所知当年公主也是勾引了有妇之夫,才嫁给当今的尚书令的。”

魏长宁气急了,她最恨别人说她是妾室一事,便命那群人砸东西。

就凭这些三脚猫功夫的人,不到片刻这十几个人便被思召一人打倒在地,满地打滚,一群残兵败将。亏她还带了剑出来,独孤慕语深感无趣,不住地摇摇头。

魏长宁明知敌不过,便如泼妇骂街一样在如意馆内骂道:“松霞,你个贱人,给我滚下来。”

独孤慕语同老鸨说道:“妈妈你看,这就是堂堂公主的风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魏长宁可听到,她恨恨地看向她。

这时司宇宗从楼上阴沉着脸走下来,魏长宁便上前去缠打他。嘴里还骂道:“司宇宗你这个负心汉,我道你这几日去了哪,果然是躲在这。”

这时老鸨上前道:“还请大人将夫人带回去,处置好家中事物再来赎松霞吧!”

魏长宁听老鸨那话更是生气,拼命地抓挠着司宇宗:“好你个司宇宗,竟还要将这贱人赎回去。我绝不允许你将这等不入流的青楼女子带回去”司宇宗无奈将她甩到一侧,那魏长宁直接坐在地上哗哗地哭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三上位,赶走原配的戏码。独孤慕语走上前冷声道:“还请大人将尊夫人带回去,不要扰了小店做生意。”

司宇宗闻声看向说话之人,看到那张脸时他不禁脱口而出道:“慕语?”

她摇摇头道:“方才尊夫人看到我时就十分惊讶,如今大人竟也认错了。”

魏长宁爬起来怒道:“司宇宗,她可不是你那个祸害女儿,她可比你那祸害女儿还要讨厌!”

司宇宗恼羞成怒地拽着她的手就要玩外走去。

独孤慕语上前拦住魏长宁道:“夫人砸坏小店的东西就想一走了之吗?”

魏长宁脸上顿时白一阵青一阵的,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丢到地上道:“拿去,本公主才不稀罕你们那些破桌椅。”

司宇宗一行迈出如意馆之时门外守着一堆看热闹的百姓,见到他们时指指点点道:“这就是传说说嫁给人做妾的公主吧!”

不绝于耳的议论声,魏长宁此时已忍无可忍,启唇怒道:“你们这群刁民是不是活腻了,哪个再敢嚼舌根本公主就拔了他的舌头!”

跟个山野村妇一样吵吵嚷嚷的,还嫌不够丢人吗,司宇宗已觉无地自容,甩下她独自走去。

魏长宁却上前拽住他,欲发作。司宇宗低声怒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魏长宁却大笑起来,她如今的脸都已丢尽了,两个孩子都命丧黄泉,她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扯着嗓门说道:“司宇宗,你敢来招妓却怕丢脸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泼妇骂街大抵就是这副模样了,那些看热闹的人愈发地多了起来。“都来看啊,堂堂的尚书令大人抛弃糟糠之妻,成日流连秦楼楚馆之地。”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如今她却将家丑抖搂出来,只会徒惹笑话而已。那些看热闹的人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稀奇的是他们富贵之人间的丑事。

魏长宁这才觉面上无光,将衣袖遮住脸快速地逃回车轿内。刁民,都是一群俗不可耐的刁民。

那老鸨看完热闹后回到如意馆,有些为难地看着地上的银票。独孤慕语启唇道:“天上掉银票的好事不要白不要,妈妈你拿着。”

老鸨点点头,这才将地上那些银票捡起来。

独孤慕语即使坐在馆内,外头的喧嚣之声也听到几分。低敛双眸:魏长宁,被人抛起的滋味如何?当年我母亲所受之辱,我定会半分不剩尽数偿还给你。

独孤慕语起身走进二楼的厢房内,松霞忙在独孤慕语面前欠了欠身子道:“小姐!”

“此事松霞你做得很好,只是委屈你了。”她带着歉意道。

松霞摆摆手道:“那老头尽想占我便宜,好在我躲开了。若不是小姐有令在前,松霞一早便想扒了他的皮!”

松霞是独孤霄特地指给她的贴身婢女,性情一向泼辣豪爽。如今要委屈她去曲意逢迎那司宇宗,倒真是她强人所难了。

她心中深感过意不去,只要再守住一段时日,很快,就会结束了。

“今日馆主给姑娘们放一天假,姑娘们都早些歇息吧!”思召站在二楼廊上启唇道,又命那些龟公给每个姑娘都分发了银两。

那些姑娘都乐意至极,她们馆主素来宽待她们,先前虽从未见过馆主。方才也只远远看到馆主是女身,心中不禁感叹不已。

“两位爷,小店今夜歇业恕不招待。”那龟公拦住了来人说道。

云起启唇道:“我们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我们找你们的馆主。”

“让他们进来!”此时思召从楼上走下,朝魏文琰拱手道:“见过王爷,王爷请随我来。”

看这姑娘的身形,似乎就是在江南时慕语小姐身边的那个婢女,这般凶悍的模样,咦,云起不禁打了个寒噤。

思召将剑拦住云起凛然道:“将军留步!”

只见魏文琰进去一个厢房又将大门紧闭着,云起偷偷地睨了两眼思召。半响后拱手启唇道:“有礼了,我叫云起,敢问姑娘芳名?”

思召却连头都不抬启唇道:“思召!”

云起见她板着脸,这驴脾气有几分慕语姑娘的模样,这种女人大都厉害,不好惹,不好惹。

“文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独孤慕语放下手中的茶盏道。

魏文琰将她转过来转过去地看了几遍后这才放下她,“我听说魏长宁来此大闹,又听人说这如意馆主是一个女儿家,便赶来了。”

她站起身得意地扬起嘴角,一副等人夸奖的模样说道:“如何?我这如意馆如何啊!”

魏文琰将脸拉下来,沉声道:“甚好,不知你是参考了多少烟花之地才将这经营得这般好。”

“小意思,我不过逛了十来家花楼戏院。”她满意地将手背到身后。

“噗”魏文琰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他不过随口一问,她竟真的去了花楼,且还是十来家。魏文琰板着脸启唇道:“跟谁去的?”

独孤慕语想都没想便说道:“我堂哥独孤启啊,放心,我都是着男装进去的。好几次险些被那些姑娘将我吃了。”

想到那个画面,魏文琰顿时没好气地将她抱坐在怀中,眸色低沉地低下头。眼见他就要亲上了她,独孤慕语紧紧地闭上眼睛。

过了半响却未见什么动静,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却见魏文琰已自顾自地喝起了茶了。尴尬地摸摸头发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说罢便站起身拍了拍衣裳。

魏文琰牵住她的手便要往外走,独孤慕语赶忙拿过一旁的幕离戴上。思召和云起赶紧跟上他们的脚步。

她挠着魏文琰的手心仰头看着他启唇道:“你方才来得这样匆忙,可是担心我?”

魏文琰从来都没有忘记她还在左相府府时所受的苦,只要她跟他们扯上关系他就会怕。怕她又会被人伤害,毕竟那魏长宁与司宇宗都是自私狠毒之辈。

他嘴上却不承认:“有何担心的,我家慕语如今这般彪悍,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她将手抽了出来,双手抱胸愤愤地得看着他,虽隔着白纱,魏文琰也只她此时的眼神有多愤恨。

这时思召上前唤住了她,将目光投向前方的人。独孤慕语启唇道:“王爷止步吧,你剽悍的慕语有人来接了。”

魏文琰看着立在前方的独孤启无奈地启唇轻笑道:“好,回去吧!”

她走时还剑朝他挥了几下,看到她钻进了轿内他这才放心地启步。

“王爷,慕语小姐身边的这位姑娘好似十分不好忍,半分女儿姿态都没有。”云起小声说道。

魏文琰斜睨了他一眼道:“若她是软柿子可如何保护慕语,再说,你管别人像不像女人。”

云起此时如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啊。自己不过随口说说罢,便被王爷一番数落,自从慕语姑娘回来后他的地位愈发地低了。如今竟连慕语姑娘身边的侍女都比不得了,唉!

第四十七章:重蹈覆辙

司宇宗昨夜没有随着魏长宁回府中,却在第二日光明正大地将松霞带回了府中。

魏长宁见到松霞迈入正厅那刻心中已有万只蚂蚁在抓心挠肝,便气冲冲地上前一把将松霞从司宇宗的身后拽出来,狠狠地推到地上。

魏长宁便扬起巴掌要往她的脸上招呼,好在司宇宗接住了她悬在空中的手,松霞吓得嘤嘤哭起来。

“大人,若是公主不允,那松霞也不便再打扰了,告辞!”

司宇宗紧紧拽住她的手道:“你不用走,即日起你便在府里住下。就住到瑾瑜居吧,那里房子宽敞,住着舒服些。”

“司宇宗,你不要上纲上线,只要我长宁在这府中一日,你就休想带别的女人进来。”说罢就又将松霞推倒。

岂料松霞却直直滑倒磕在一旁的桌角上,额角顿时沁出了血来。松霞将手捂上伤口,看到手心的一抹红,神色决然地启唇道:“大人,松霞素来不喜与人勾心斗角,更不想要与人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司宇宗正欲揽住她,她却甩开司宇宗的手,笑道:“大人家事未了,还请大人送奴家回如意馆。”捂着额角径直地要走出去。

魏长宁紧紧地拉住司宇宗的手,冷笑道:“慢走不送!”

松霞从来不会难为他,处处都会考虑他的处境。这也是司宇宗为何喜欢她的缘故,被魏长宁揪着这十数年,他已身心俱疲。

到了夜里的时候司宇宗才得以脱身去到如意馆,那老鸨见到他时却不似往日那么热情。神色十分的悲伤,嘤嘤地哭道:“松霞我苦命的人啊!”

司宇宗这才感到不对劲,今日这馆里竟没有开门迎客,忙问道:“松霞怎么了?”

那老鸨只哭着不说话,司宇宗只好自己去松霞的厢房内,却发现厢房内已是空无一人。

“松霞已经没了,呜呜呜~”当那老鸨的声音传出时,司宇宗身形一僵:“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松霞去大人府里时确实是好端端的,只是回来后就开始吐血,到了傍晚时人就不行了。那看诊的医者说是中了一种剧毒,无药可解。”

司宇宗反倒笑起来道:“松霞不过是磕到了头,怎么就中毒了?”

那老鸨怒了起来“如此,大人便是不信,请大人随我来。”便将司宇宗带到了另一间厢房。

床上躺着的那人!司宇宗忙上前去,却发现原先姿态万千的松霞美丽不再,面色青紫,丑陋不堪。头上的伤仍往外冒着黑血,与司岳中毒身亡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便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司宇宗吓得坐到地上。

那老鸨临了还说一句“那医者说松霞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如今,竟是一尸两命。”

什么!司宇宗揪住那老鸨的衣领怒道:“当真?”

那老鸨连连点头道:“松霞所中之毒就是由头上的伤进入体内的,大人该去问您的好夫人才是。”

一尸两命!他司宇宗如今膝下已无一子,如今...他胸口滚动着汹涌的气焰,无解药的剧毒,且症状与司岳死时如出一辙。此事定然与魏长宁这个毒妇脱不了干系,便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李管家,去将那个毒妇叫出来!”

李管家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毒妇所指何人。“去啊!”司宇宗见他没有动作呵斥道。

如今这府里唯一的妇人便只有公主了,李管家忙小跑去落霞轩请。

只见魏长宁扭着身子慢腾腾地走到正厅,神态十分地轻蔑。“司大人这么快就从温柔乡回来了?”

“啊!”魏长宁忙退后去,司宇宗胆大包天居然将案上的茶盏砸到她脚下。

“先前毒死司岳的毒药是不是你给嫣儿的?”

“不是!”魏长宁压住心底的火气答道。

“不是你给的?凭嫣儿的本事她怎么会弄得到那种剧毒之物!”

在听到他这话时魏长宁显然心虚了,顿了半响后启唇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司宇宗请的那医者这才来到,司宇宗便不再与她逞口舌之争,让那医者去查探桌角上的毒液。那医者将桌角上的木屑轻轻刮下来一些,放入银针一测,那银针瞬间变黑了。

“回大人,这桌角确实涂了剧毒。”

司宇宗闻言直接上前掌掴了魏长宁一巴掌,魏长宁捂着火辣辣的脸耳边都是嗡嗡的。怒喊道:“司宇宗,你好大的胆子!”

那一众人等都被司宇宗这突然的行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李管家悄悄地将那医者带离正厅。眼下这番情境,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了。

“你好大的胆子!”司宇宗反倒指着魏长宁的脸骂道。

“我告诉过你,不要动她的。你竟在这桌角上涂了剧毒,害得她一尸两命,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他膝下三子皆已殒命,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松霞腹中一子竟又被残忍杀害,他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

“本公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长宁仍然是一头雾水,虽说她确实有心要杀了那个青楼女子,但司宇宗所说之事她全然不知。

司宇宗将那桌子踢翻在地,声色俱厉地说道:“魏长宁,你不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既然你喜欢这个尚书府,那老夫便成全你,自今日起,我与你永不再相见!”

永不再相见!最毒妇人心!当年这些话,他对独孤羽说过,如今,竟这么快便轮到了她吗?

“夫君,长宁没有,夫君你要相信我。”魏长宁哭着拽上他的衣袖。

“公主身份尊贵,司宇宗高攀不起!”

司宇宗留下这句话将她甩到地上,狠绝地离开。留她一人在这偌大的府里,魏长宁朝着他的身影嘶喊道:“司宇宗,你回来!”

什么回应都没有,只剩下她的声音飘荡在风中。

魏长宁的贴身侍婢流烟将她扶起来道:“老爷只是一时被那青楼女子迷惑住了心智,如今那女子已亡,相信老爷很快就会回心转意的。”

魏长宁却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流烟忙爬起来跪到她的脚下不敢再出声。

回心转意?司宇宗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当年他是如何对独孤羽就会如何对她,毫无情意可言,如果不是碍着她公主的身份只怕早已将那个青楼女子纳入府了。如今那女子死了也好,一尸两命,那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哈哈!!”

司宇宗果然狠绝无比,自那日起他从未回过府里。魏长宁守着这偌大的府,鸾只凤单。

“流烟,梳妆。”魏长宁擦掉脸上的泪,坐到妆台前。她今夜纡尊降贵亲自去迎他,就不信他不回来。

魏长宁走下轿来,这别苑内灯火通明,看来司宇宗的日子十分快活。魏长宁正欲进去门口的两名小厮却伸出手来拦住了她。

“放肆,公主你都敢拦!”

这别苑里的侍从都是司宇宗另请的,自然不认识魏长宁。但他们都是知道他家大人家里有个妾是当今公主,那两名小厮忙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奴才眼拙,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请公主恕罪!”

当他们抬起头时却发现魏长宁已进去了府内,只见司宇宗此时正坐在一位舞女的怀中,沉醉十分。

魏长宁径直走上前去,欠了欠身子娇嗔道:“夫君好兴致啊!”

“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司宇宗依旧面不改色地挑逗着身旁的舞女,只是堂下的那群舞女都停住了动作,乐师也不再奏乐。

只见那舞女叼起一杯酒,将那酒杯叼到司宇宗的嘴边,只见涓涓的清酒从司宇宗的嘴边漏出来。场景十分污秽不堪,魏长宁也从未想过司宇宗竟是能做出此等污秽之事的人。

“继续!”

堂下瞬时响起金石丝竹声,那些舞女又都在魏长宁的身边舞了起来。

“妾身自然是来接夫君回去的。”

魏长宁的声音被管乐之声盖了过去,也被那些舞女将她挤出了堂内。

“放肆!”魏长宁怒斥着,却根本没有人理会她。坐上的司宇宗仍然是沉醉非常的姿态,自己还来这自讨没趣。

魏长宁气呼呼地冲了出去,坐进了轿内这才将心中的不忿发泄了出来。本以为当年长安死去,他会娶她的,未曾想他情愿孤独终生都不愿娶她。不然她何苦委身给人做妾,如今还被人弃若敝履。

第四十八章:长安往事

魏长宁与司宇宗二人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风声风语也传到了魏帝耳中。他为此甚感不快,这司宇宗的家事怎么总是理不清。

他正在御花园中散步之时,“咚!”一把飞箭直接射在了他面前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护驾!”

瞬间那些御林军便纷纷涌了上来,将魏帝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御林军正要朝着剑射来的放向追去,魏帝将手抬起。

“不用追!”

那只是只普通的箭,只是箭身上绑着一束丝绢。陈海将那丝绢拆开递到魏帝面前,只见那丝绢上用朱砂写着:七公主之死,魏长宁!

那触目惊心的几字字字都敲打着魏帝的心,又钝又涩。二十年前正值碧玉年华的七公主身中剧毒而亡,成为一桩无头案,后不了了之。当年七公主长安是魏帝唯一的手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身为兄长却无法将凶手绳之以法,从此七公主长安成了他心底一块不能提及的疤。

如今竟有人递无名状,直指凶手姓名。魏帝大为震怒,将那帕子攥入手心中。长安从未与人交恶,那魏长宁因何故要杀了她?

魏帝思虑了一番,老七穆亲王与魏长宁没有任何的交集和恩怨,他心思缜密为人公正,此案交由他来查最合适不过了。

“陈海,宣穆亲王进宫!”

魏文琰踏入正阳殿时,殿内竟除了魏帝空无一人,就连他的心腹陈海都被遣了出去,可见事情的紧要。

魏帝周身都敛着一股怒气,见魏文琰正要行礼,便将那帕子递给他。魏文琰一看那帕上的字也大为震惊。

“此案交由你暗中调查,切勿走漏风声,孤给你五天时间。另,刑部的官员可随你调用。”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最多两天。魏文琰胸有成竹地恭敬地拜道:“儿臣领命。”

此时魏长宁仍在府内黯然神伤,全然不知大祸将临。

是该去拜访一下他的小舅舅李暮了,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他这个东风了。

他这小舅舅终身未娶,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就是他挑的这处住所隐蔽了些,路途遥远了些,坎坷了些。魏文琰望着漫漫的山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到了山巅之时,数里灼灼桃林竞相开放。魏文琰启步踏着春风,穿过桃林,方看到隐在其中的一所茅屋。

“舅舅!”

“吱呀”院外的门扉轻悄地拉开,一袭白衣的李墨立在门口,长发只用一条白发带束在肩上。

魏文琰从未见过这个舅舅,今日一见才知他当年为何可倾倒上阳城的王宫贵女。他与母后有几分相似,容貌却在母后之上。身形高挑,拥有着精雕细琢的脸庞,鬓边的长发随风飘荡起来。颇有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的世外之人的意味。

“你便是琰儿吧,如今已这么大了。”

他的声音宛若冬日的旭阳一般,缓缓地荡在魏文琰的耳边。

魏文琰拱手道:“舅舅,琰儿此行找你有要事。”

李墨转身徐徐地走入屋内,指了指窗边的塌道:“坐吧!”便燃起炉火烧了一壶滚烫的开水,从一盘的木盒中取出一捧粉色的桃花苞,滚烫地水将含苞待放的花苞烫得绽开来,在水里舞着。

他不急不慢地将花茶倒入杯中,放到他的面前,缓缓启唇道:“你尝尝这花茶,味道沁人心脾,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魏文琰端起茶杯,桃花茶入口时稍有苦涩,渐渐地滑入喉间,甘美十分。

“春来花开,春去花落,我已守了二十个花开花落。如今那段被人遗忘的尘世终究是要被翻出来了。”李墨饮尽杯中的花茶,望着窗外飘落一地的花瓣出神道。

怎么舅舅竟知他所行为何,魏文琰抿一口花茶,半响后启唇道“看来舅舅已知琰儿为何而来,七公主之死有了眉目,琰儿特请舅舅下山做证人。”

有了眉目,李墨手中的茶盏落到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击打着他木钝的心,原来这颗心还会痛,他以为这颗心早已随她去了黄泉,饮了孟婆汤。

“当年魏长宁下毒之时目击者已被琰儿找到,据琰儿所知,魏长宁曾倾慕于舅舅,所以请舅舅下山一则是将当年旧事重提,二则是让舅舅亲眼看着凶手被绳之以法。”

魏文琰见他终于有了细微的表情,便继续说道。

李墨沉思了许久后,声音宛若死寂一般启唇道:“好!”

他起身将桌上的茶水收拾干净,又将墙上挂着的画作一一收入匣内。只带了一副七公主的画作在身,便随魏文琰起身。

他的行囊简单又沉重,身后漫天的桃花飘舞着,一朵桃花落在他的肩上。他将那朵花细细地收到胸口贴心的位置放着。

坐在轿内时李墨小心翼翼地将那副丹青展开,“长安,这是老七文琰,当年他还在皇后腹中之时你便说这娃娃生下来定十分英俊,如今你且看看,如何?”

当年七公主长安死之时,魏文琰尚在皇后的腹中。所以也未曾见过,如今一看,七公主倒于魏帝有几分相像。尤其是一双杏目格外的漂亮,水灵灵的,像西域进贡的紫葡萄一般。

“长宁生性十分贪玩,常常偷溜出宫去玩,为此没少挨你父王的骂,她却总是不长记性。”李墨提起七公主时魏文琰才觉得他是活的,眼底泛着耀动的星光。

魏文琰回忆起皇后关于七公主的描述:“先前听母后提起过七公主,脸上总是挂着笑的,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一样。”

李墨将画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好。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她这么爱热闹的人,怎么耐得住那地下的黑暗和孤寂。我早该下去陪她的,只是这是她的心愿。”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生命渐渐地在他的掌心消逝,笑着对他说,要他活下去。

再到上阳城之时,竟是物是人非,上阳城依旧繁华喧嚣。这里是长安最想要逃离的地方,她向往着无垠的草原和浩瀚的海洋。所以他走遍了山川河流,看遍了骏马奔驰。

他不愿意回相府,魏文琰将他安置在他的别苑里。

近日整日忙着调查七公主之事,他已有些时日未见过独孤慕语,心里思念地紧。安置好李墨后便御风去了她的府邸,走正门定然又要费一番口舌,麻烦地紧。

独孤慕语今夜这个时辰竟还未睡,坐在亭内手指还不时地敲着桌面。

“你要在屋顶站着给我看家吗?”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来慕语功力确实大有进展,你眉头紧锁地是在烦心什么?”转眼他便已走到了她面前,伸手抚平紧拧着的眉头。

“肯定在琢磨着如何扳倒魏长宁吧!”

是,她布下的眼线已找出她藏在府里的所有毒药,瑾瑜居内就有三处。她想,亲自将那毒药投入她的口中,让她死于她所得意的毒药下。她方才是在琢磨一个合适的时机,毕竟被夫君抛弃而自行了结性命的大有人在。

她抬起眼看着他,魏文琰笑道:“好了,你瞧你皱起眉头都像老太太了。此事自有我替你操劳,我的身份来做会事半功倍。”

独孤慕语眼中这才有了几分神采,却又捏上了他的脸。“你才像老太太。”

魏文琰从身后抱住她,轻笑道:“好好好,我是老太太。”

自己如今愈发地贪恋起他的温暖,脑子也愈发地迟钝起来了。她心中开始有些慌张,怕她会变成轻风所说的模样。沉迷情爱,忘了要做的事,忘了受过的欺辱。

她还是没有变成母亲所期待的模样,她并不足够强大。这些年,若是没有独孤剑庄的支持,她怕是一事难成。

“我与你说说我母亲的事吧!”

魏文琰对她这句话感到十分的欣喜,她一直将自己包成一只刺猬的模样,如今愿意将她柔弱的一面展示出来,他感觉到了她的信赖。

“我母亲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直到司宇宗寿辰的那一天。他带了魏长宁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那天夜里的时候,母亲坐在窗前哭,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直到魏长宁生下第二个孩子时,母亲提起一把剑刺入司宇宗的胸膛。然后母亲被魏长宁淬毒的箭刺中,成原与舅母拼尽全力拖着母亲的性命,最后她还是走了,在我十二岁那年。”

独孤慕语平淡地说完这些,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她向来都是如此,魏文琰婆娑着她的手,沉声道:

“从今以后万事都有我!”

他温润的声音划破了她设下的屏障,魏文琰感到心口传来冰凉的感觉。低头再看她时,神色却又是冷漠的模样,只有衣襟上的那块痕迹证明着她的情绪有波动过。

慕语,明日之后,你便可以褪下面具,全心全意做你即可。

第四十九章:长安之死

魏帝暗中命魏文琰调查长宁之死的事还是传到了魏长宁的耳中,她一世精明自然早已在魏帝身边设下了耳目。

当年之事她做得何其隐蔽,莫不是?不可能,唯一知道此事的人她早已解决了。五日之期今日才第二日,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魏长宁匆忙地带着她的心腹流烟一道进宫去,悄声地去了冷宫中。那个嬷嬷果然还在,只是她已头昏眼花,看了半响才看清来人。步履艰难地跪下道:“奴婢,参见公主!”

魏长宁笑意盈盈地将她扶起来,勾起她耳边的碎发,将尖细的指甲划过她满是皱纹的脖颈冷笑起来。那嬷嬷缩着身子也不敢动,“嬷嬷,近日,可有人来找过你啊!”

“奴婢在这冷宫中做杂使宫女已十逾年,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不详之地找奴婢。”那嬷嬷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魏长宁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对她的品性再清楚不过了。

“如此,嬷嬷,就不要怪长宁心狠了,你知道的太多了!”魏长宁声音狠厉起来,眼神也阴狠无比。

魏长宁话语刚落,流烟就拿出白绫紧紧地勒上那老嬷嬷的颈,那老嬷嬷使劲地要掰开白绫,却只是无济于事,脸已憋得通红。

魏长宁见她这十分痛苦的模样,命流烟将白绫松了松,那嬷嬷拼命地吸取着空气。

“嬷嬷,念在你养育我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的。”

魏长宁冷笑着拿过流烟手上的白绫,手上使出十全力,将那白绫狠狠地勒上那老嬷嬷的颈。

“住手!”

魏帝威严的声音激得冷宫中的乌鸦四处逃窜,魏长宁看到来人之时松了手中的力道。

那老嬷嬷已然晕了过去,魏帝面色已有暗涌在流动着。

“长宁只是小小惩戒一个宫女,怎敢劳陛下纡尊降贵前来阻止。”魏长宁虽努力地故作镇定,但她的嘴唇已然颤抖了起来。

那些禁卫军却上前来钳制住她的手,“带走!”

看来她是跳到了别人布的局中了,魏长宁已知大祸将临,但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这老嬷嬷所知的都不过是些她当年的旧事。当年那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任魏文琰和这皇帝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使死人复活。

“跪下!”

那禁卫军将她强按着跪下,魏帝阴沉着脸坐上龙椅。“魏长宁,你可知罪!”

“陛下,长宁知罪。”魏长宁重重地扣到地上。

“长宁不该私自动用私刑,长宁好意前去探望嬷嬷,嬷嬷却不领情,辱骂长宁和长宁生母,长宁只是一时冲动,求陛下恕罪!”

魏帝将手重重地拍到案上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这时一袭白衣的李墨逆着光踏入了正阳殿,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这般的光彩夺目。魏长宁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的举手投足都紧扣着魏长宁的心弦。这是她爱慕了一辈子的人,却只能遥望。

“草民参见陛下。”

时间并未在李墨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长安入殓之后魏帝也从未再见过李墨。“贤弟免礼,皇后常常挂念着你,如今你既回来了,便去看看她吧!”

李墨点点头退到了一侧,这时御医徐泽昌与一个坐着轮椅的的男子走进殿里。只是那男子面目全非,披散着头发,头也歪在一侧,一个农妇模样的人推着他。

这个人,就是化成灰魏长宁都忘不了,那人本昏昏欲睡地垂着头,却在看见魏长宁之时眼放异彩。

却又将头缩了回去,手都颤抖了起来,因为情绪波动,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推着他的农妇安抚着他,他这才平静了下来。

“民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文琰上前拱手道:“启禀父皇,这轮椅上的人便是此案的唯一目击者。当年被魏长宁放火险些烧死,儿臣几番周折才将他找到的。”

当年长安入殓后她的宫殿莫名起了一场大火,整整燃了一日。

“不必害怕,将你知道的说出来。”魏帝语气中已是掩不住的迫切。

魏长宁却激动了起来,要爬起身上前去,却被禁卫军紧紧地禁锢着无法动弹。

“陛,陛,陛下;我,我看到长宁公主...”轮椅上那人舌头已不大灵敏,说起话来十分地辛苦,手也不住地抖着。

魏长宁着急地大喊出声:“陛下,陛下,这人一看神志就不清楚,此人所说之话不可信。”

一旁的禁卫军将东西塞入她的嘴中,她只能呜咽着。

那人明显被她吓到了,眼神也躲闪了起来。“长宁公主,她偷偷摸摸地进入七公主的房间,然后七公主就死了。我知道,我知道她把毒药混到了香里。”

长安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又喜熏香。那日虽查出长安毒发是由于吸入毒药所致,却是遍查无果。

此时魏帝的手指已陷入了皮肉内,他就这么将杀死长安的凶手养在身边。

“我,我喜欢她。她说,只要我不说出去,她就愿意嫁给我。,后来,后来她刮花了我的脸,要把我烧死。”那人说完这些话时已气喘吁吁,汗流不止。

那人其实本是宫里的一名禁卫军,那日他正在宫里巡查,却看到魏长宁偷偷摸摸的,便跟了上去。后来是一名宫女将他从火中逃出来,跌入了湖中,被她身后的宫女救出偷偷带出了宫去。

魏长宁的泪湿了满脸,那日的事,是她一辈子的耻辱。都是这个该死的人,都是他,是他玷污了她身子。当她发现她已怀有身孕之时只好委身于司宇宗,才生下了司雅嫣这个孽种。如今他竟还没死,还要揭起她的伤疤。

“唔唔唔!”魏长宁挣扎地愈发剧烈起来。

“让她说!”魏帝双眸阴沉地盯着她。

“陛下,他骗人,明明是他,他玷污了长宁的身子。他如今竟颠倒黑白,诬陷长宁。”

魏文琰见状上前道:“父王,诬陷与否看下去便知,有劳徐御医。”

当日给长安看诊的就是徐泽昌,“陛下,那日长宁公主之子身中之毒与七公主所中之毒是同一种。那日臣便与长宁公主说起过。”

她那日只顾着替司雅嫣脱身,竟将此事忘了,以至于如今成为把柄。“那日犬子之死真相已查明,是我那孽女所做,与长宁无关。”

徐泽昌沉思片刻启唇道:“只是那毒药药理十分复杂,臣从医四十年只在七公主与长宁公主之处见过,且此药乃是没有解药之毒。”

“本王自不会让公主平白受冤。”魏文琰命云起将那嬷嬷带上来。

此时那嬷嬷已清醒了过来,怯怯地启唇道:“奴婢先前听公主说起过,她外出游历之时结交一位善蛊毒之术的人,那人叫子露。”

徐泽昌此时面色大变,子露,竟是此人。“禀陛下,子露的蛊毒之术天下无双,老臣至今都无法参透那毒药中的所有成分。如今想来,普天之下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人可制出此等厉害的毒药。”

她方才就该将那嬷嬷杀了以绝后患的,当年一时嘴快将子露之事告知她,竟埋下了祸端。如今这一劫她如何都躲不过了。

此时前去尚书府搜东西的禁卫军已回来,将搜出的毒药呈给魏帝,竟搜出了四瓶。

“禀陛下,这些都是在尚书府搜出的。”

魏长宁已然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便妄想着要辩解:“陛下,想必是有人要陷害长宁,长宁并不知道府内竟有这许多的毒药。”

“况且,长宁一向与七公主交好,长宁怎么会杀了七公主呢,请陛下明察。”

“因为你妒恨她!”一直沉默着的李墨启唇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比先前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害怕,让她心伤。

“我为什么会妒恨她,我没有!”魏长宁的声音已经哆嗦了起来,眼泪也不住地流着。

“当年是你贴身照顾魏长宁的,你说!”魏帝指着那老嬷嬷沉声道。

那老嬷嬷艰难地跪到地上,怯怯地看了一眼魏长宁,只见魏长宁眼神里已然是恨毒了她。那老嬷嬷亲手将她拉扯大,心中自然是有感情的,眼神犹豫起来。

魏帝便指着跪在一侧的流烟“那你说!”

流烟是在魏长宁十岁的时候便跟着她的,她知道的不比那老嬷嬷少。即使魏长宁素来苛待她,但是她心里认定了她这个主子,那就不会背叛她。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好一个护主的忠仆,拉下去杖毙了!”

外头连连传来惊呼声,不到片刻便没了声音。

魏长宁此时跳了起来,怒喊道:“我来说!对,我妒恨她,我恨毒了她。凭什么她生来就比我尊贵,凭什么她可以得到李墨的垂青。明明我先爱上李墨的,李墨却要娶她。”

“李墨,你心里,难道就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吗?”魏长宁上前拽住他的衣袖,绽出微笑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李墨却从未看过她一眼,启唇道:“没有!”他的声音明明那么地温暖一如往常,说出这话时却如锐利的刀一般,狠狠地插入魏长宁的心上。

这时听说魏帝派了禁卫军去府里,司宇宗这才姗姗来迟,他正好看到了那一幕。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此时竟楚楚可怜地拉着李墨的衣袖,那个眼神他从未见过。

“臣,参见陛下!”

魏帝却并未叫他起身,只冷漠地启唇道:“如今七公主长安之死真相已查明,证据确凿。孤,痛心疾首。魏长宁,身为皇室宗亲,心思歹毒非常人所不能忍。着三日后,赐死。”

那些禁卫军便依令要将魏长宁押入死牢,魏长宁却紧紧地拽住李墨的衣摆,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这是她这辈子离他最近的一次,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第五十章:同心结

李墨抬脚迈出正阳殿之时皇后焦急地上前来,见到李墨之时她眼底绪着晶莹的泪夺眶而出。

“草民见过皇后!”李墨朝着皇后作揖道。

皇后收住激动的手,他瘦了些许,眼底的神采不再。整个人宛若死寂一般,皇后心疼极了。“墨儿,你回来了怎么没有回家,长姐也是这才知道你回来了。”

“有劳皇后挂念,如今草民还要去祭拜长安,这便启程了。”

皇后没有挽留他,她知道,她留不住他。他的心早在二十年前便随长安一道走了。

“舅舅这便走吗?”魏文琰唤住李墨的身影,上前去作了个揖。

李墨望着这深宫上的一方蓝天,长安那时常常望着这宫墙感叹,她日日都想着要逃离这里。这深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将长安吞了进去。

那日她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查不出真凶,又造不出解药。魏帝龙颜大怒,要将她宫内的一众奴才和御医徐泽昌都杀了她却仍是撑起身子,气若游丝地求魏帝放过他们,她总是这样的善良。

她拼尽最后一口气要他活下去,所以他活下去了,带着她的梦想和希冀。这深宫,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李墨缓缓地启唇道:“真相已明,这便走了。琰儿,若是有了心上人,便要娶回来。免得像舅舅一般,遗憾终身。”

魏文琰看着他出尘的身影与这深宫格格不入,他就是为了不遗憾终身,这才速速地解决了魏长宁一事。只有这样,慕语才能毫无顾忌地嫁给他。

被禁卫军押走的魏长宁不住地回过头看他,即便她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她还是贪恋着他。

她生下就比魏长安低一截,魏长安是太后之子,她只是一个奴婢所生。就连那些奴婢,都会爬到她的头上来,笑话她,奚落她。可是他不同,八岁那年她被几个奴婢推到一旁的泥坑里。是他喝退了那些奴婢,命人将她扶了起来。

他的出现,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嬷嬷说他是皇后的亲弟,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小小一点孩子。

他常常来到宫里,后来她才知道,他是来找长安的。但是长安却总是与她抱怨,她说李墨是个书呆子。每次她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那日长安跟她说,李墨亲了她。李墨说要娶她,她气急了。

她心里恨毒了长安,偏偏她还总是对她那么好,她觉得长安只是在可怜她。所以她就把子露给她的毒药下到了她的香里,后来长安死了。他再也没有进过宫,她出去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离开了上阳城,她再也没见过他。

今日再见之时,却是这般的情境。他的冷漠,毫不在乎,都像一把刀在戳着她的心,不留丝毫的余地。

魏长宁之事已尘埃落定,魏文琰已命云起守在死牢,那魏长宁插翅难逃了。

他这兴致满满地御风降到独孤慕语的府里,魏文琰在她的闺房四周寻遍了都不见她人。去了何处?他也不急,便在她的小亭子里打了个盹。

魏文琰隐隐觉得眼睛似乎有些痒,便伸手去抓那捣蛋鬼。他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睁开眼便看到捣蛋鬼本人。

她娇艳欲滴地红唇正要说些什么,他便已擒住了她,一番索求后才魇足地松开她。

她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他却勾着唇角邪笑地看着她。

半响后独孤慕语将眼神躲开“你今日来这可是要告诉我些什么?”

“我来时还怕你会怨我,

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点点头道:“如今大仇得报,你可欢喜?”

“欢喜!”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墨色的香囊放到他面前,“所以,这是我奖励你的。”

他的反应虽是意料之中,但也是意料之外。他知道她一直在筹谋着复仇之事,但是他想替她做了这事。

魏文琰倒更为欢喜,将那香囊拿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香囊有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十分地舒心。

“这是你做的吗?”

独孤慕语摇摇头道:“不是,在街市上随手买的。”

“这是哪家绣娘的手艺,这翠竹绣得歪歪扭扭的。”魏文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独孤慕语伸手便要将他手中的香囊抢回来,魏文琰却抓住了她的手轻道:“我逗你的罢,我知道这是你做的,外头绣娘要是绣成这样哪会有人买。”

说来说去不还是说她绣得丑吗,独孤慕语赌气地将身子转过去,抱着胸哼气“哼!”

“好了,不恼,不恼,将手给我看看。”

魏文琰轻声哄着她,他那日挽着她的手便知道了,他碰到她指尖时她闪躲了。他却只以为她是练剑时受的伤,未曾想。她的手是执剑的,哪里拿得了这小小一根的绣花针。

她的指尖果然有些许的红肿,细看有不少的小针眼。魏文琰心疼地轻轻抚着她的指尖“痛吗?”

她摇摇头。

怎么会不痛呢,十指连心,痛归心。魏文琰心疼极了,婆娑着她的手突然沉声说道:“慕语,嫁给我好吗?”

独孤慕语听到这话时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四肢软麻了起来,心中含苞的花绽了开来。她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欣喜地点点头。

魏文琰这才勾着嘴角笑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对同心结,将其中一只系到她的手上。系上这同心结,她便是他穆亲王未过门的妻子了,旁的人都觊觎不得。

他将另一条同心结放入她的掌心中,她愣了一会,将那同心结系到他的腕上。山盟海誓,永结同心。这一切的见证者有天,有地,有路过的和煦春风。

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个深刻的吻,是誓约,是深情。他缓缓启唇道:“慕语,我爱你!”眼前的你,过去的你,未来的你。

“嗯!”

她闷声地应道。

魏文琰不禁失笑“你这傻子,如此美妙的时刻,你该说我也爱你,而不是嗯!”

如此?只是这甜言蜜语之类的语言,他说着她觉得甚是动听,若是叫她说,她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慕语,你说与我听可好?”魏文琰央着她。

不好,不好,既然心中有对方,有天地山河,日月星辰为鉴那便是极好的了。

魏文琰便也不再难为她,她一向寡言,陪着他的时候才会多说些话,他该要知足才是。“明日我便跟母后请旨,为你我赐婚。”

对啊,她都忘了,她所倾慕的男人是魏国的穆亲王,魏国的王爷。他的王妃该是能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的显赫女子,像右相李毅的女儿李靖寒一样的女子。她现在的身份只是江南首富的孙女,一介平民。

他见她的神色黯淡了几分,自然知她心中所想。“父王一早便允诺过我,我的王妃可由我随意挑选。所以,你担心的问题不会发生。”

“可是,我没有显赫的家族,我嫁给你,无法为你带来什么。”

“我不需要娶什么显赫女子,我也无意于权利和荣华。我只要你,我只想于你做一处,过着平淡的日子。你嫁给我,对我而言,就已经是万幸了。”他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将心中想法道出来。

他将她紧紧地拢入怀中,他的声音宛若清风一般安抚着她心内的不安。她扬起微笑轻轻地吻过他的眼睑,似乎也在证明着她的决心。

他心满意足地将那香囊佩到腰间,这才看到那翠竹的根部用墨色的丝线绣了‘琰’字。“我的慕语手艺就是好,做的这个香囊甚是衬本王的气质。”

方才还嫌弃她的手艺差,如今这又夸她手艺好,唉,魏文琰这个难以琢磨的男人。

今夜用膳之时独孤慕语眼底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独孤启只道是魏长宁命不久矣她大仇得报,所以高兴。

直到看到了她腕上红艳的同心结,在魏国,同心结是男女定亲之时戴的。

她将头凑到他的面前启唇道:“愣着做什么,吃啊!”

独孤启这才将目光从她的腕上移开,半响后不经意地启唇道:“你手上的这是同心结吗?”

她专心得挑着盘中的鱼刺,点点头。

“你答应嫁给穆亲王了吗?”

她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启唇道:“是!”

“可是,老庄主同意吗?”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问题,祖父从未与她说起过她的婚嫁之事,她心中没有把握。但是既然已经决定了,纵然有千难万险,诸多阻挠,也只管走下去。

他看着她面上坚决的神情,将眸子低了下去。

那日她来到府里时,身着一袭素衫,眼眸宛如一潭死水一般。他原以为她就是这种冷漠至极没有情感之人,夜里有一次他看到她独自站在月下,看着手中的镯子出神。

他已将她视若家人,他于她的更多的心疼。人人都盼着女儿能嫁给王公贵族,但是他不想,老庄主也更不愿意,那些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第五十一章:最后的报复

“魏长宁,有人来看你!”

魏长宁闻声欣喜非常地站起身,在看到来人是司宇宗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去。她心中居然还生出妄想,以为,李墨会来探视她,哪怕是来责骂她都好。

“怎么,公主看到下官似乎不怎么开心啊!”司宇宗冷笑道。

“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德何能劳驾尚书令大人前来探视。”魏长宁又坐到那草席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的一缕阳光。

昨日魏长宁的种种反应,他至今才知魏长宁心中一直倾慕的人是李墨。他当初接近她不过是为了上位,但是仔细算算日子并不对。便命人调查了一番,这才知道魏长宁先前被那个禁卫军玷污过。

司宇宗怒斥道:“嫣儿,是那个禁卫军的孽种!”

魏长宁轻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没错,她就是一个卑贱的禁卫军的孽种,替人养了十几年孩子,感觉如何!”

司宇宗怒极,他白白替人养了一个常常惹是生非的孽种,便扬起手扇了魏长宁一巴掌。怒吼道:“无耻!”

魏长宁抹掉嘴角的血,冷笑起来:“司宇宗,你为了权力抛弃独孤羽,后又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抛弃我。你我,彼此彼此!你以为,我魏长宁会看得上你这种人吗?当时委身给你做妾,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对了,我不怕告诉你,独孤羽也是中了我的毒,只是我没想到独孤剑庄居然有本事让她多活了几年。”

他就说独孤羽习武之人,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无故便死了。

“既然你我只是各取所需,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和慕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长宁大笑起来,为什么,她确实不喜欢司宇宗。但是,一切威胁到她的人,她都容不了。

魏长宁眼神狠厉地看着他:“我是不会让任何人爬到我的头上的,我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奴婢所生之女。我的孩子却还要低司慕语一截,我绝不允许。”

司宇宗没有再理会她,走出了牢门。魏长宁却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司宇宗,你这种人,不配拥有爱情,更不配拥有亲情,你注定孤寂而死。哈哈哈哈!”

如今,独孤羽死了,司慕语死了,司岳死了,他身边的人全都离他而去。司宇宗却不觉得是他的错,他将这些事都归咎到了魏长宁身上。

魏长宁听到牢门锁链打开的声音,冷笑道:“怎么,今日这么多人来看我的笑话吗?”

“没错,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这声音,魏长宁不敢相信地抬起头,面前立着一个红衣女子,神情冷漠地站在她身侧。

魏长宁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如意馆,她根本就是司慕语!

“司慕语,没想到,你命挺大的,居然这都让你逃出来了。”

独孤慕语冷冷地挑起双唇,她较之先前,更冷漠了,魏长宁讨厌死了她这副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公主认错人了,我是,独孤,慕语!”

魏长宁站起身平视着她的眼,讥笑道:“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败在我手下的孽种罢了。”

魏长宁的眼神突然狠厉起来,咬牙切齿地启唇道:“如意馆那个贱人就是你安排到司宇宗身边的吧!司宇宗竟敢为了那个贱人处处为难我。”说罢就扬起手往她的脸上招呼。

独孤慕语接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掌,“咔嚓”地一声脆响,魏长宁的手臂已被她拧断了,此时骨头将皮肉捅了起来,手臂前半截摇摇欲坠的。

“啊!”魏长宁这才感到疼痛,痛入骨髓。她捂着手大声地叫了起来,似乎想要引来狱卒。

独孤慕语低头在她耳边狠厉地启唇道:“忘了告诉你,司雅嫣也是我逼疯的。这一切,都是我还给你们母女的。”

魏长宁气急了便伸起另一只手要打她,独孤慕语拽住她的另一只手。一巴掌招呼到了她的脸上,魏长宁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

魏长宁感到耳里传来一阵刺痛,便有一股热流从耳边流了出来。捂着脸怒视着她,她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力气这么的大。

独孤慕语又朝她的另一只脸招呼了一个巴掌,冷笑道:“你以为,有人会管你吗?”

只见魏长宁的另一边耳朵也传来一阵刺痛,这时独孤慕语松开了她的手,她赶紧捂住她两边刺痛的耳边。却感到手心一片湿黏,她将手摊开到眼前,“血!啊!”

她大声地尖叫起来,却发现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有一片的嗡嗡声。她便张牙舞爪地要厮打独孤慕语。

却见到她从靴中掏出一把短小的剑,那剑在烛火下闪着骇人的光芒。魏长宁不禁向后躲去,颤抖着声音道:“你要干什么,你要是杀了我,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

只见一阵银光闪过,“啊!”魏长宁便捂着眼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双眼不住地往外流着血。

独孤慕语附到她的耳边冷声说道:“我生平,素爱剜人眼珠子。”

这句话夹杂着嗡嗡声真切地传到了她的耳中,魏长宁捂着眼便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独孤慕语一脚踢翻在地,她忙捂着脸,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她的心中反倒更加地恐惧了起来,嘶喊道:“司慕语,你到底要干什么!”她听不清自己说出的话,也听不清外头的动静,更看不到。

她只感觉到冷风阵阵地涌进她的身体,这时她的心中的恐惧被无限地放大了起来。她开始感觉到有东西爬过她的身体,她拼命地要甩手,却发现那只手根本动弹不得。她那原本已痛到麻木的手突然传来一阵皮肉被扯开的头痛,她将另一只去碰那上面还在动着的东西。

毛茸茸的,“啊!老鼠!”她猛得将手缩了回来。

外头守着的狱卒无奈地摇摇头,昔日这个风光无限,不把奴才当人看的公主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活该。不耐烦地说道:“公主,死牢里头就是老鼠也饿得慌,您多见谅。”

魏长宁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人在又瞎又盲的情形下,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地放大了。她时而感到有老鼠在啃咬着她,时而又感觉到有许多扭动的东西在她脸上爬起来。

“啊!”“啊!”

整个死牢里不时地传来魏长宁的喊叫声,狱里的其他人怒骂起来。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是公主了不起啊!”

“大家都是将死之人,你能不能安静点,吵死了!”

......

她感到她的四周都是老鼠和爬虫,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在牢里四处摸索着,直到她摸到了条状的栅栏。她将手伸向栅栏外摸索着,哭喊道:“杀了我!杀了我吧!”

那狱卒笑了起来,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着急求死的,那狱卒笑道:“不急,明天你就死了,多一刻也活不了。”

魏长宁自然是听不到他说的话,仍然挥舞着手不断地哭喊着。她喊累了这才扶着栏杆坐了下来,却发现那些老鼠似乎是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气。又爬到她的手上啃咬起来,她甩掉了手中的老鼠,脚趾处却传来刺痛感。

她只能不断地挥舞着四肢,试图赶走那些可怕的东西。她就这样度过了她这辈子最漫长的一夜,痛苦又煎熬。

“魏长宁,陛下念你是皇室血脉,特赐毒酒一杯,让你死得体面点。”

魏长宁却毫无反应地枯坐在地上,那狱卒便附耳到那大太监耳边小声说道:“似乎她聋了也瞎了,她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那大太监这才凝视去看地上的魏长宁,手脚上全是斑斑的血迹,脸上也肿得老高,,且布满了血迹,认不清原本的面目。

那大太监捂着嘴低笑起来,堂堂公主,竟也落得今日的下场。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啊,魏长宁这种人,生平都不知树了多少仇敌。便也不欲再与她废口舌,命那些个狱卒将魏长宁拉起来跪到地上。

魏长宁这才反应过来,拼命地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那狱卒甚感不懂,昨夜一直哭着嚷着要他杀了她,如今这死到临头之时却又怕了起来。

魏长宁感到嘴似乎被人捏着,逛了一杯浓烈的酒,她剧烈地咳起来。她努力地去辨认,想要说些什么,胸腔却开始出现剧烈的疼痛。手脚开始抽猝起来,她终于可以死了吗。

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她过够了。

一旁的另一个小太监看到魏长宁这模样不解地问带头的大太监:“这魏长宁倒真是奇怪,临了之时竟还笑了出来。”

那个大太监将手中的拂尘甩起来,故作深沉地启唇道:“魏长宁此人,最难伺候不过了,死了一了百了。”

不到半刻,魏长宁便不再动弹了。那小太监赶忙上前去探鼻息,他将手收回低头道:“师父,死了。”

“嗯~拉走吧!”那大太监抬起头迈出了牢门。

像魏长宁这种死刑犯,她的埋身之地只有城外的乱葬岗,最后,兴许是被野狗叼了也两说。

第五十二章:舞莲的轨迹

如今魏长宁已死,她总算可以卸下心底的一块大石。至于司宇宗,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怕是都轮不到她动手。

她正准备回剑庄祭拜母亲的事宜,也想要借此时机跟祖父提起婚嫁事宜。魏文琰的贴身侍卫云起却这这个时辰着急忙慌地来到府里,指明要她去救魏文琰。

“那这便去吧!”独孤慕语一听便急匆匆地上了轿。

当她迈入他的小院时便听到了乒呤乓啷的破碎声,她心中更是揪得慌。云起伸手拦住了她,声音带着些许羞怯的意味:“慕语姑娘,其实,王爷是被人下了烈性极强的*。”

云起小心地瞄了一眼她紧张的神情接着说道:“是先前在蜀地时救了王爷的那女子舞莲所为,她善巫蛊之毒,方才隔空便将那蛊种入王爷体内。此蛊,无药可解,若是...”

她见这云起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便问道:“若是什么?”

云起一咬牙便说了出来,再耽误下去,怕是王爷性命堪忧。

“此蛊解除方法只那一种,若是不解,王爷则会死。那舞莲便是想用这蛊虫让王爷垂青她,只是王爷不愿碰旁的女子。我是迫于无奈才将慕语姑娘您叫来的,若是姑娘不愿意,云起再想别的办法。”

他性情素来沉稳,如今可听见房内不时地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想必他定是难受极了。“将军不必再说了,我知晓其中利害。”

说罢她便向那屋内走去,云起便守在那院外候着。

“吱呀”魏文琰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将一旁的瓷瓶砸了过去。“哐啷”地一声脆响伴随着他怒吼的声音“滚出去!”吓得她直直地僵住了身子。

所幸她躲开了那瓶,她径直地上前去捧起他的脸,他的脸竟滚烫非常,通体都泛着异常的潮红。“文琰,你瞧瞧我是谁!”

魏文琰看清了面前的那张脸后呼吸更加地急促起来,将她推到一旁。抑着体内的燥热大声喊道:“出去!你出去!云起,本王饶不了你!”

守在院外的云起听到他的怒吼时吓了一大跳,他的小命休矣了。只是王爷,属下也是为了你好啊!

他心底的只见魏文琰不住地在将头埋入盆中的冷水中,但是心底里的渴求愈发地强烈。独孤慕语上前将他搂入怀中,惦着脚尖轻轻地吻着他的脸。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她嫣红的脸绽出一个美艳的笑,比外头的春花还要烂漫美艳几分。他急促地喘息着,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的水眸,一字一句地问道:“慕语,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她凝着他的眸肯定地启唇道:“我心甘情愿。”

他辛苦地坚守着,却还是抵不住她的一个眼神。她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便已溃不成军。

他带着细茧的手抚过她细嫩的肌肤,划过她后背那道细长的鞭痕时他顿了一下,他的指尖轻轻地抚着那鞭痕。

那鞭痕果然如舅母所说是消散不了的,只是如今已不痛不痒了,却徒惹了他伤情。他的气息充斥她的周遭,她渐渐地失了神,自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东西,那东西抓着她往下沉沦坠落。

......

她还在睡梦中,却总感到有东西不断地扰着她的美梦。手却酸软地抬不起来,低声嘤咛道:“走开~”

这时她的耳边传来吃笑声,她努力地睁开眼皮,透过那条细缝似乎看到了魏文琰俊秀的脸庞,他披散着头发,像只妖孽一样嘴角上扬着。完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定是做了春梦了。她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起来,却抵不住眼底的睡意,又阖上了眼皮。

“慕语,已到晌午了。”

低哑的声音冲破她的梦境,晌午便晌午罢,她正困着呢!只是那声音,她瞬时没了睡意,睁开了眼。

眼前那人除了魏文琰还能是谁,她眨着双眼又看了他一眼,昨夜的诸事便攀到了她的记忆里。他精壮的身体,以及他低哑缠绵的声音。她猛得转过身将锦被盖过了头,昨夜她决定之时就没有考虑到事后之事。

魏文琰却将她翻了过来,紧紧地拥在怀中。“慕语,委屈你了。”

“嗯!”她的头被捂在他的胸口,只从鼻子里轻哼着。

她悄悄地检查了周身,竟已穿着妥当了。

魏文琰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这些衣物我一早便已备了好几身在府里,如今你穿着正正合身。”

所以...她脑中即刻浮现出那个画面,不禁打起了寒颤。

魏文琰却下了床将她打横抱起,“我自己走,自己走!”君子成人之美,魏文琰便将她放了下来。

她的脚尖刚刚触到地,整个人便酸软地坐了下去。想她堂堂习武之人,怎么会如此弱不禁风呢。她便又挣扎地站起身,魏文琰只站在一旁憋着笑看她。

她才不过迈出一步。脚底地酸软又袭来,眼见着她又要扑到地上。魏文琰先一步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屏风后,已然备了热水,魏文琰便将她立起来,支撑着她的身子要解开她衣裳的结。

“我自己来,你出去吧!”她一把拍开他的手。

魏文琰却仍不愿撒手,她撇着嘴角哼着气,他也只好放开了她。

当她泡在氤氲的热水里时,直觉一澡解千愁啊。捶了捶酸痛的腰,腹诽道:昨夜就不该以身犯险,就该从馆里挑几个姑娘过来的。只是转念一想,他与别的女人,不妥不妥。

见她已穿戴妥当后,苏嬷嬷这才在外屋启唇道:“姑娘,用膳吧!”

如今正好是饿了,这满桌的菜肴都是她所喜欢的。只是怎么不见了魏文琰,苏嬷嬷见她张望着便解释道:“王爷说让姑娘先吃,他稍后即来。”

苏嬷嬷眼尖瞧到了她脖子上的红痕,为她布了许多的菜,又给她舀了满满一碗的鸡汤。

“想必姑娘都累坏了,姑娘多吃些补补身子。”

“噗!”她刚入口的鸡汤便被苏嬷嬷这一语惊到了。

苏嬷嬷赶忙拿帕子擦掉她嘴边的汤汁,见她面色似乎红了些,苏嬷嬷笑道:“这男女之事再平常不过了,姑娘不必害羞。”

“慕语!”

魏文琰这才回来,净了手后便也拿起碗筷。

见他额间似乎沁出了不少汗,她用帕子轻轻拭掉他额间的细汗。不过今日怎么没见云起,往日他都在的啊!

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不见云起?”

他拿过帕子将手擦干,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精力甚好,所以我遣他练兵去了!”

他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放入她的碗中,专心地挑着鱼刺继续说道:“我方才进宫同母后禀明你我之事。”

他这么快便于皇后说起这事,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地说道:“司天监已择出了良辰吉日,下月的初一就是极好的日子。慕语你觉得呢,是否匆忙了些?”他抬起头凝着她的眼,今日已是十五,还有半月的时间。他还是觉得久了些,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娶回来。

她咬紧了手中的筷子,思虑了一番启唇道:“明日你随我回剑庄拜见祖父吧!”

“我正有此意,方才我已命人准备了一应的彩礼。你稍后去看看可还缺些什么。对了,婚宴事宜你一概不用操心,你只需要等着嫁给我就好。”

魏文琰又想了一番,似乎又觉得不妥,便征询她的意见。“慕语你若有什么需求都可与我说。”

她沉思一会后答道:“我想,婚宴简单些即可,一个仪式罢了,无需铺张浪费。”

她知道她要嫁的人是王爷,皇室最重这些繁文缛节了,但是她还是将心中的希冀说了出来。

他挽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喧嚣,我已安排下去了,一切从简。对了,嫁衣早前我并已命人缝制了。”

他总是这样的好,总能考虑得十分长远,竟连嫁衣都早已命人缝制了。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开始打算着他们的将来了。

她一直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经意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害得一旁的苏嬷嬷笑得腰都弯了,那日王爷回来后说起过,他在相府遇见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姑娘。

苏嬷嬷笑道:“姑娘说笑了,那时王爷才不过十岁而已呢!”

魏文琰眼神闪躲着将头别开到,仿佛心事被拆穿了一般。启唇道:“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吃饭。”

第五十三章:至亲反目

自上阳城去到独孤剑庄要大半日的路程,魏文琰竟贴心地在轿内为她备了褥子。她半躺着在他的腿上,他双目紧闭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日用过晚膳后便睡到今日才起,她是再也睡不着了。她把玩着他的手指,语气轻柔地问道:“那个舞莲姑娘是什么人?”

他仍是闭着眼睛,薄唇轻启:“我先前在蜀地剿灭土匪之时,腿上被砍了一刀,是那个女子搭救了我。后来带着她来了府中,未曾想她竟包着祸心。”

只是他派去蜀地调查的人还未有音讯传回,他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仍有后怕。他将舞莲撵出府之时那人的眼里含着诡谲的光芒,冷笑着说:“不出一月,你一定会求着我回来的。”

她倒没心没肺地挑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说道:“你这样的俊秀,惹些烂桃花也实属正常。”

他张嘴咬住了她作恶的手指,她倒不忿地瞧着他:“如今我夸你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青丝暗道:若是旁的姑娘早已醋意连天了,她竟丝毫不在乎,罢了罢了,她本就不是旁的女子。

“云起将军,请你牵好你的马!”思召怒瞪着云起。

云起强将马头拉了回来,他骑的这匹公马如今是到了发情期了吗?怎一个劲往那个凶恶女人的马那边靠去。忙解释道:“思召姑娘不必生气,这马是畜生,个别时候顽劣了些罢了。”

眼见着云起那匹马又往思召那边靠去,思召干脆一脚将那马踢倒了。正所谓人仰马翻大抵是这副模样了,云起狼狈地爬起来。却也只敢怒不敢言,忿忿地盯着思召的身影。

独孤慕语听到这声音连连摇头,云起的脾气她不知道,但是思召这脾气素来是又臭又硬的,在心里为云起默哀。

她今日精神倒是不错啊,竟还有心思看热闹了。魏文琰伸出手捂住她的眼,语气温和地说道:“睡不着也要睡,免得你天都没黑就又犯困,会耽误事。”

“耽误什么事?”

她将他的手扒开问道,他又将手捂住她的眼。她夜里睡着后是怎么都叫不醒的,可怜他初尝人事的滋味之曼妙,温香软玉在怀又无法下手。

“慕语”

魏文琰轻轻地拍她的手,她这才睁开了眼,这么快便到了。

踏下轿时上官影已立在那等着她了,魏文琰执着她的手上前去。上官影欠了欠身子道:“民妇见过穆亲王。”

他语气低沉地启唇道:“夫人不必多礼。”

今日的独孤剑庄透着一股沉闷的气息,颇有波涛诡谲的意味,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来。步入殿时独孤刃与她的四个舅舅皆已端正地坐在殿内了,似乎她并未让人捎信说她回来。

她将手从魏文琰的手中抽出,跪到地上拜道:“孙女见过祖父,见过各位舅舅。”

“......”

独孤刃未出声,其余的人也都只不敢让她起来。大殿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使得她更加地不安。

魏文琰上前拱手道:“小王见过老庄主。”

独孤刃面色低沉,沉声道:“老朽受不住王爷的礼。”

由是独孤刃话语间皆透露着不快,他仍躬着身子道:“小王与慕语两情相悦,今日小王特来向老庄主求娶慕语。”话落之际,云起一干人将彩礼抬到了殿内,整整十余箱。

“独孤剑庄小门小户,高攀不了王爷。”独孤刃将手拍到了案上,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她上一次见到祖父时已是四年前母亲过世之时,时光荏苒。如今再见,祖父的发已白了七八成。只是她印象里的祖父虽严厉,却都不似今日这般地令她恐惧。她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在失去,她拜到地上沉声道:“求祖父成全!”

成全!独孤刃何曾不想成全她,只是独孤羽的前车之鉴他已怕了。况且皇室中人最是喜新厌旧不过了,个个都是妻妾成群。他已年到古稀,膝下就这一个小孙女,他赌不起。

魏文琰见她神色这般地凌厉,忙启唇道:“若是老庄主心中有所顾虑,今日小王可以立誓...”

独孤刃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誓言是最廉价不可信的东西,如人心一般。“王爷,我独孤剑庄的家事还容不得王爷过问。”

他望着跪在地的独孤慕语问道:“若是我不成全呢,你又当如何?”

她闻声又拜到地上道:“慕语自知给祖父添了许多的麻烦,如今慕语杀母之仇已报,心中再无牵挂了。唯一所愿就是与穆亲王长相厮守,只求祖父成全。”

“好,我成全你!”她与羽儿那丫头的脾气如出一辙,认定了的东西便是如何都改不了。如今她也执意如此,将他的好意当作为难。

独孤慕语闻声欢喜十分地看着他,独孤刃接下来的话语却若淬了毒的利刃一般,直直地捅入她心底:“今日你嫁出去,便再不是我独孤刃的孙女。日后生死祸福,你一力承担,我独孤剑庄再与你无关!”

“父亲!”

“父亲!”

“父亲!”

“父亲不可!”

原本坐在椅上的四个舅舅都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地看着坐上面色阴沉的独孤刃。

“如此,你仍执意要嫁给他吗?”独孤刃瞥了一眼跪着的独孤慕语,心底蓄着几分的希冀。

坐下跪着的独孤慕语眼底蒙起一层水汽,一滴滚烫的泪自她的面颊滑落,落到了地上,落到了独孤刃苍老固执的心上。她望了一眼立在一侧的魏文琰嘴角勾起温柔的一笑,重重地拜到地上:“慕语愿意,慕语谢祖父成全!”

魏文琰心底已是愧疚不已,他怎么都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至亲断绝关系,为了他。

“好!”

独孤刃吐出狠厉的话语,将手沉沉地拍到案上,声色具厉地启唇道:“今日之事你们都听到了,若是你们哪个敢私下与独孤慕语有任何的交集,便一道滚出独孤剑庄。”

坐下那四个舅舅心底的小九九都被他猜到了,此时左右为难,眼见独孤刃走出了大殿。

上官影这才将她扶起来,心疼地抚掉她脸上的泪。她生平只见慕语哭过两回,想必今日公公的行为伤透了她。

宽慰她道:“慕语,公公只是为了你好,你莫要怪他。”

她知道祖父是怕她受伤,心底又怎么会怨他。朝着四位舅舅欠了欠身子道:“慕语想到灵堂内祭拜母亲,望舅舅允许!”

独孤衍点了点头。

她携着魏文琰跪到灵前,朝着高堂上

拜了几拜后启唇道:“母亲,不孝女慕语来看您来了。今日女儿特来同您说两个消息,一是魏长宁已死,二是,女儿要嫁入了,嫁给穆亲王魏文琰。”

他重重地拜道:“魏文琰今日在您的灵前起誓,若我此生负了慕语,便不得好死!”

她捂上他的嘴,若是他真的负了她,那也是她自找的,一切苦果她自己承担。

“舅舅留步!”

她望着头顶的独孤剑庄四字,只怕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来到此地了。

独孤衍正要说些什么,独孤刃便已站在不远处脸色阴郁,声音厉声道:“让她走,今天她走了。今生今世,只要我独孤刃在世一天,她都不许再踏入我独孤剑庄半步。”

魏文琰明显感到身边的人身形僵住了,可能她也未料到祖父会将话说得这么绝。她跪到地上朝着前方的独孤刃重重地一拜:“不肖子孙慕语只愿祖父身体康健,余生无忧。就此拜别祖父。”

说罢便起身踏入了轿内,她的泪这才决堤而出,却也只是静静地落着泪。魏文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着她。“都是我的错,害得你与至亲反目。”

“日后,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你了。你若是,负了我,我不会怪你。我会弃了你,另觅良缘。”她的声音带着低浓的哭腔。

魏文琰心中愈发地过意不去,她的泪湿透了他的心口,冰凉的感觉渗入了他的心内。

“成亲那日我谁都不要请了,谁都不要。”她擦掉脸上的泪,似乎是在于自己过不去一般。

他清冷的唇划过她的眉心,低声答道:“好,都不请,自有天地万物给我们作证。”

来时一路打闹的云起与思召都不再说话了,云起已换了另一匹马,这马要乖些。他终是没忍住凑到思召身边小声问:“我原以为,老庄主不让你随慕语小姐一道走呢?”

......

“我方才听那些弟子管你叫师姐,原来你也是独孤剑庄的弟子啊!都是独孤剑庄的剑术天下第一,你的剑术岂不是十分厉害?”

云起一连串的问题彻底将思召惹烦了,她将佩在腰间的剑拔出鞘。云起又将她的剑按回鞘内,诚恳地说:“莫恼莫恼,最后一个问题,你与慕语姑娘谁更厉害?”

思召剜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眼底都是不耐烦。穆亲王性子这般沉稳,怎么会有个如此聒噪的下属。

直到她的车轿隐入了夜幕中,已完全望不到了,独孤刃这才挪动步子。独孤衍小心地跟在他的身侧,半响后还是忍不住启唇:“父亲,既然慕语要嫁,便嫁好了。撞了南墙她自然会回头,届时,儿子自然会给她撑着。”

“哼!撑着,你拿什么撑着,若她像当年羽儿一般只剩半条命,你我都撑不住。”独孤刃将手中把玩的核桃重重地摔到地上,方才,只要她稍微示弱,他便会容着她。只是,那小丫头即便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脾性的执拗较之独孤羽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五十四章:波涛暗涌

回到上阳城时天已大亮了,看着怀中熟睡的人,他私心是想将她带回王府的。但是如今已下了聘,正式定了亲,依旧礼来说新人不能再见。他抱起她迈入独孤府,将她小心地放到床上小心地关上门。

走时嘱咐思召道:“思召,劳烦你多留心慕语的身体,若是有任何的异常一定要请医者,然后差人告诉本王。”

思召点头道:“请王爷放心,思召定会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他这才放心地离开,想必前去探查的人已有了消息。

当他打开那信笺上的字时身形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山中住的人,竟是子露。子露已于两年前无故死亡,而舞莲是他唯一的入门弟子。只怕,一切都没有那么的简单。

“大少爷呢?”独孤慕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到处去寻独孤启。

管家忙答道:“小姐,少爷去了绸缎庄!”

独孤家虽是江南的首富,在上阳城也有好几家绸缎庄,金铺,独孤启此行正式接管孤独家在上阳城的生意。

独孤慕语心里郁闷极了,这时独孤启却正好回来了:“方才我听管家说你找我?”

“是!”她抬起眼直视着他,她从未这样子看过他。

“启哥,你是不是派人将我与魏文琰之事告知了祖父?”

她的语气里带着质问,他听在心里不舒服极了,反问道:“所以,慕语你是在质问我吗?”

她别开了头,眉宇间隐隐的怒气。

他将声音压低:“我不喜欢那个穆亲王,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是你我这种平民百姓可以遥望的。而皇室的勾心斗角更是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她总是这样固执,当初让她留在江南,她偏要回来上阳城报仇,他应允了。如今,他知道他是如何都拦不住她了。

她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飞鸟出神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先前的年华都活在仇恨中,如今,我只想随心一回。”

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才睡醒不到一个时辰,又觉得十分的困,如今已全无心思再想旁的事了。

话已至此,他若在行阻拦,倒显得他狠心了。独孤启声音温和地说道:“累了便回去歇着罢!”

她点了点头,扑到了绵软的床上沉沉地睡去。她做了一堆繁杂的梦,许是独孤启与她说起了江南,梦里尽是江南的物事。

江南的天气总是湿黏的,有着下不完的雨。下雨时的江南是朦胧的,半掩轻纱,流水涓涓。青石路深深浅浅的水坑里倒影着来往的行人,他们撑着一把油纸伞,总是不着急的。

独孤启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说起话来总是轻轻细细的,像外头淅沥沥的小雨一样。她喜欢唱小曲,饮一杯清茶,就能咿呀地唱一个下午。独孤慕语也是喜欢听的,就着一碟点心津津有味地听着,她不大听得懂唱的是什么,只觉得悠扬婉转,十分动听。

此时她隐隐觉得似乎有许多人围着她在讲些什么,可眼皮子却总是打不开,她吃力地撑开眼皮。只见松霞,思召与独孤启还有一位白胡子的老人家立在床边。

那老人家见她醒了便点点头与独孤启一道出去了,松霞上前撑起她的身子,擦了擦她头上的细汗。语气关切地说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我们都急坏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她做了许多的梦,如今醒来只觉得累得慌。她抚着沉重的额头狐疑地启唇道:“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方才那医者瞧过了,说是身体一切都好,许是太累了。”她这睡了这么久,怎么似乎更加地疲累了,松霞什么的不解。

兴许是吧,她掀开被子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板,怎么觉得睡了这许久身子骨更加地酸了。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启唇道:“松霞,我有些饿了。”

可不是饿了吗,睡了三天什么都没吃。松霞跑着小步子去厨房里给她张罗膳食,还是回来府里舒服,先前戴着那面皮,可把她憋坏了。

独孤慕语素来不喜别人侍候着,轻风走了之后更是如此,穿衣梳头诸事她都是自己来。思召看着坐妆台前的独孤慕语心里有些疑惑,先前穆亲王那席话似乎是一早便料到小姐身体可能会有异常,果然小姐好好地就睡了三天。

“思召,坐下吃饭了!”

独孤慕语唤着站得出神的思召,她定亲一事还未与嘉阳说过,一会用过膳得去寻她才好。

外头的侍卫一来报嘉阳便放下手上的绣工,欢快地出去迎独孤慕语,嘉阳眉飞色舞的模样似乎十分开心。

嘉阳嘴角噙着笑见先她一步启唇道:“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你是来跟我说你与穆亲王定亲一事是吧!”

她敛下眸子点点头,眉宇间都是女儿家的姿态。嘉阳见状倒更乐意去逗她,轻笑道:“初见之时的幕幕都还在眼前,转眼间你便也要嫁人了。”

“嘉阳你就不要逗她了!”

独孤慕语与嘉阳都抬起头去看,魏文初怎么来了,嘉阳忙伸出手要遮住她的脸。

魏文初走到她的面前,低头俯视着她,启唇缓缓道:“语儿倒是变了许多,也怪本王糊涂了,竟是没有认出来。”

她起身朝他欠了欠身子:“独孤慕语见过太子!”

魏文初爽朗地笑起来:“语儿长大了,高了些,却还是这么的拘谨。那日早朝本王见到老七佩着个墨色翠竹锦囊,想起先前在嘉阳这见过,只是那绣工并不是嘉阳的。我便想到了你,如今你一切都好本王心中甚是欢喜。”

嘉阳的眸色黯淡了几分,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青梅竹马,死而复生,久别重逢。如此曲折婉转的故事,她本应替他们高兴的。只是她心中仍是有芥蒂的,独孤慕语的心中只有穆亲王她知道,但是魏文初的心思她却猜不到。

魏文初这些年待她确实不错,只是,他从未与她袒露过真心。况且她在魏国举目无亲,本就是无根的浮萍,难免会患得患失。

魏文初一向粗神经,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看着独孤慕语轻笑:“你与老七定亲一事本王已知晓,你们二人总算能修成正果,本王也为你们高兴。不过似乎并没有宴请宾客,语儿你素来不喜热闹,如此也好,也好。”

独孤慕语看到了嘉阳神色的失落,别开脸启唇道:“独孤慕语的身份一事,还请太子保密。”

魏文初摆摆手道:“那是自然!”

又命陈瑞将一个锦盒呈给她,“这是一对龙凤玉佩,权当是本王给你和七弟新婚的贺礼了。”

“怎敢收太子如此大礼。”她没有接过陈瑞手中的锦盒。

嘉阳将那锦盒放到她手里,柔声道:“诶,这是太子的一片心意,妹妹只管收着。”又命景雯去拿了一个锦盒呈给她。

“你又不爱那些珠宝首饰,本宫想起妹妹与穆亲王都是习武之人,便做了一对剑穗,你且看看喜欢与否。”

她打开锦盒只见盒内躺着一对绛色的长穗,用通体壁透的白珠子穿着。轻笑道:“自然是极喜欢的,先行谢过太子妃。”

魏文初瞄了一眼那盒里的剑穗,样式他喜欢极了,凑到嘉阳身边央道:“嘉阳,本王也习武,改日你也做一个给本王可好?”

就他这三脚猫功夫,嘉阳也不想驳了他面子,便转移开了话题:“本宫与妹妹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太子?”

嘉阳这是又下逐客令了,魏文初无奈只好起身道:“如此,那你们聊,本王先走了。”

嘉阳让景雯将许多的养颜护肤的东西都装起来。“你婚期将至,要好好地养护好皮肤才是。虽说妹妹正青春,不过这些东西用些都还是好的。”

“可是,似乎多了些!”她看着思召手里都已经捧不住了,她连连摆手道:“怎么会呢,一会命人送回你的府里罢。”

说罢她神情似乎又有些哀伤:“本宫嫁来魏国已有两年了,日日都是窝在太子府,不然就是去宫里,还从逛过魏国的街市呢!”

独孤慕语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启唇道:“时辰还早,不如,我带你去逛逛?”

嘉阳一下子从椅上站起来,笑道:“好啊!”她想了想又坐到了椅上,神色又十分的愁苦道:“母后说本宫是太子妃,行为举止都要万分注意,以免失了皇家体统。”

她倒是什么呢,“无妨,我这便让思召去备几身男子锦袍,届时便无人认得出了。”

她见嘉阳神色似乎还有几分苦恼,便道:“在魏国,女子着男装再平常不过了,所以不必担忧。”

原来如此,难怪魏文初初次见她便知她是女子。她忙点头道:“好!”

换上了男子服饰与打扮后,嘉阳终于不再拘着了,见到街市上的稀奇事物都要去看看才行。

景雯也许久未见过嘉阳如此畅快地玩耍了,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姑娘莫见怪,公主还是姑娘时就是十分贪玩的。只是后来嫁了人后,身份不同,便只好拘着。”

只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嘉阳便被两个浪荡的贵公子盯上了。那二人眼神轻兆,言语低俗:“这个小娘子生得十分的俊俏啊,不如跟爷回去吧,爷保证会好好疼你的。”

嘉阳满头黑线,这戏码竟会落到她的身上来,她跑到独孤慕语的身后躲着。

独孤慕语这才想起,方才该将嘉阳化得丑些才是的,即使是着男装,根本无法遮住她的倾国之颜。

思召将手中的剑拔出,厉声道:“滚!”

那两个油腻公子道完全没有在怕,反倒上前了一步:“你们知道爷是谁吗?我爹可是御史大夫许充,今日只要将那个小娘子交出来,本公子便饶你们一命!”

又是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独孤慕语不想再与他们废口舌,便也拔出了手中的剑。厉声道:“公子,若你非要仗势欺人,休怪我不客气!”

第五十五章:不知名男子

那两个贵公子作势便要与她动起手来,此时却有一个青年男子自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只见那男子身形清瘦,着一袭墨灰色锦袍,鬓边垂着两缕青丝,面若冠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竟比女子还要妖艳几分。

那男子彬彬有礼地朝她们作了个揖,柔声道:“姑娘莫恼,此事是我家公子的不是,向姑娘赔个不是了!”

怎么这男子不仅外貌妖艳,竟连声音也这般的魅惑。他既已如此说,她们也不想生事,便就此作罢。

那两个贵公子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十分恼怒地冲着那男子道:“先生为何将那小娘子放走了,莫不是先生打不过那几个女娃子?”

那男子摇着手中的折扇子轻声道:“两位公子若是不想被老爷责骂,就管好你们的嘴,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说罢附耳到他们耳边低声道:“方才你们挑逗的小娘子,是太子妃!”

那两个贵公子已面若白纸,颤着声音道:“幸亏方才先生及时阻拦,否则,我们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男子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嘉阳走出老远后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是御史大夫之子,便如此放肆。好在没有将事情闹大,否则,母后那里又免不了一顿教训。

前方那家绸缎庄正好是独孤家的,以嘉阳的容貌在这大街上逛着实惹眼。她便将嘉阳拉到了那绸缎庄里,那掌柜的眼倒是十分尖,赶忙上前来招待她们。

弯着腰道:“小姐!”

既然是慕语家的铺子,便也没有顾虑了,嘉阳这才放心大胆地挑了起来。末了,独孤慕语命掌柜的找出两幅面具来,她们二人一人一副。如此,便可放心大胆地游玩。

只是可怜了跟在身后的景雯和思召,嘉阳难得出来一趟,便添置了许多东西,繁多的东西快要将她们压的喘不过气了。

今日也是她认识嘉阳以来她最开心的一次,平日里她是太子妃,身份尊贵,做什么都要合乎礼法,哪敢这样大肆玩闹。

在最有名的至味斋用过晚膳后她将嘉阳送回太子府,却看到魏文初竟已在门外候着了。上前迎住嘉阳后语气带着些许责怪的意味启唇道:“怎的出去也不与本王说一声,晚膳已备好了,语儿,一道进来用膳吧!”

她欠了欠身子道:“不了,天色已晚,先回去了,公主回见!”

嘉阳欢快地朝她摆摆手,这才同魏文初说:“其实方才我们已在酒楼里用过膳了,所以,太子你一会就自己吃吧!”

便迫不及待地回房将她今日添置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些有的没的零碎物件都翻出来把玩一番,愈看愈喜欢。这民间的东西虽不如宫里精美,却比宫里的样式要多些。

魏文初独自坐在桌前寂寞地吃着饭,原先她们二人处得来是好事。可是女人间的情谊奇怪得很,玩起来丈夫家庭什么都抛在了脑后。唉!如今他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他将目光瞄向立在一侧的陈瑞,沉声道:“陈瑞,你坐下吃,这许多的菜吃不完该浪费了。”

陈瑞倒也乐意,便坐下一起吃了。

用过膳后魏文初见嘉阳还在内室里鼓捣着,便见她拿了一双鹿皮靴,却让景雯拿给屋外的陈瑞。

“公主说将军跟着太子办差忙前忙后实在辛苦,便给将军置办了一双新靴。”

陈瑞喜出望外地收下那靴,果然太子妃为人就是十分的大度,她嫁进来后陈瑞常常会有赏银和礼物。

魏文初将手背在身后,期待地等着什么,却见嘉阳坐在桌前喝起了茶。他鼓起勇气启唇道:“嘉阳,你给陈瑞置办了靴,那你给为夫置办了什么?”

嘉阳放下手上的茶杯,撇了他一眼道:“太子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负责,所以臣妾无需置办什么。”

“旁的是旁的,你买的自然不同啊!”魏文初语气带着些许的失落。

嘉阳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懒地道:“既如此,那便下次,下次。”

朝着景雯轻启唇道:“景雯,备热水,本宫要沐浴。”

可不是累坏了,今日公主都玩疯了。

魏文初上下打量嘉阳一眼后,这才觉得有何不妥,“嘉阳你今日就是这样出去的?为何没有贴个胡须?”

“忘了!”

魏文初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拍到她的头上道:“那你先前诳我之时却记得,可谓是全副武装啊,今日竟忘了。”

嘉阳这才晃着他的手柔声道:“今日之事莫要告诉母后,否则...”

“嗯!”魏文初点点头,他竟忘了,嘉阳嫁来他便甚少有时间陪她,她都未好好的逛过呢!

近日父王身体每况日下,朝中的局势十分不稳,康王一脉的拥护者也蠢蠢欲动,朝中的事确实多了些。如今有语儿陪着她,那他也可放心了。

独孤慕语回到府里时独孤启拿出一张帖子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这些是嫁妆,你看看还缺些什么?”

她扫视了一眼帖上的字,单是首饰一页便写着各式她都不认识的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后面还有好几页琳琅满目的古玩摆件诸物。

她合上帖子启唇道:“是否多了些,依礼备些便可。”

独孤启摆手道:“不多不多,江南首富嫁女,怎可寒酸呢!”

她那日那样顶撞他,他竟还这般贴心地准备她的婚嫁之事。独孤启见她露出了些许的歉意,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哥哥只是不想你受伤,那日说话着急了些,你不要怪我。既然木已成舟,我自当竭力准备你的婚嫁事宜。你要嫁的是皇族,切不可叫人看低了你,如今嫁妆丰厚些,你嫁过去了才不会受人欺负。”

独孤启这样她心底愈是过意不去,她那日未免无理取闹,蛮不讲理了些。她与魏文琰之事,祖父总会知道的,不过是早些迟些罢了。

“启哥哥,对不起!”她不敢去看独孤启的眼,心底愧疚极了。

独孤启从未见过她这样低眉顺眼的模样,如今竟有些手足无措。便启唇道:“你我是一家人,无须客气。松霞,你方才不是一直盼着小姐回来吗?”

得到了准许,松霞便神神秘秘地拉着她进屋,只见桌上摆着两个高矮不一的锦盒。松霞却比她还要着急的模样,一直催促着她:“小姐,这是穆亲王差人送来的嫁衣和一应首饰,小姐你快打开看看!”

她一将那锦盒打开松霞便将那件做工精美的大红嫁衣拿了出来,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光芒,每个女儿家都是无比地期盼着嫁人之日的。

松霞兴致冲冲地便要褪了她身上的锦袍,她打掉了松霞的手:“干嘛?”

松霞蔫蔫地看着她启唇道:“侍候小姐更衣啊,换上这嫁衣看看合不合身。”

她不用试都知道,这嫁衣定是合身的,他做事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她扭来扭脖子道:“松霞,我好累,可否帮我备热水?”

松霞看着锦盒里的嫁衣依依不舍地启唇道:“那我便将这些收起来了?”罢了还抬眼楚楚可怜地看了她一眼。

她轻轻地抚上那大红嫁衣的图腾,神情柔和了些许。

松霞将热水倒入桶里,热气升腾起来,她突然想起嘉阳嘱咐的事。便从今日带回的那些许瓶瓶罐罐中挑出了她所说的那些东西,倒了一些到热水里。空气中顿时飘起一股不知名的暗香,不浓烈,闻着很是舒服。

沐浴后又擦了些许的养颜露之类的东西,她顿时觉得她些许年活得粗糙了些。只是这样工序也着实繁琐了些,日日都这般,着实浪费时间。

“你这样比白日的男人装束好看了些许!”

她僵住了身体,紧紧地攥着妆台上的发钗,这声音,目前为止她只从一人口中听过。她顺着那人的气息,转身将发钗狠准地刺上去。

那人却飞速地躲了去,凤眼微眯,勾着嘴角邪魅地轻笑起来:“果然,你这样的女子就是带刺,且那刺是有毒的。”

她拔出挂着的剑,直直地逼向那人的心口,那人这才徐徐开口道:“慢着!”

她将剑收回腕后冷声道:“这位公子,我似乎与你不熟,夜探寒舍,所为何事?”

这女人的性子果然是火辣无比,原来战无不胜的铁面将军魏文琰好这口。他勾起唇轻笑道:“听闻穆亲王即将大婚,却并未宴请宾客,小生慕名而来,一窥新嫁娘的天资。”

好一个登徒子,看来此人并非善茬,只怕不是冲她来的。她将剑扬起:“如今你已看到了,还请速速离去。否则!”

她将桌上的瓷瓶摔到地上,顿时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这么大的声音,只怕是这半个府里的人都会过来。

“我们还会再见的!”那男子留下这一句话便隐入了夜空中。

“小姐!”

思召见门开着,慌忙跑了进来。

窗外顿时灯火通明,她启唇道:“方才进了个贼,如今跑了。思召你去同启哥哥说我无事,我这便睡下了。”

思召点点头这便要出去,她喊住思召道:“另,你暗中调查今日那个妖艳的男子是何来历,切勿声张。”

自从出了那夜的事后,任独孤慕语如何说,思召都坚持为她守夜。结果就是到了白天的时候,思召就困得不行。

好在查到了那男子的来历,只是关于这男子的信息少得可怜。只知道他叫禤逸,魏国人士,游学至此,在御史大夫许充府内任教书先生。

这人来历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只怕她所查到的,都没有一处是真的。

第五十六章:大婚

转眼间便已到了初一,她的大婚之日。春风和煦,微凉的春风吹得屋檐下的铜铃发着清脆的响声。

她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妆点精致的面庞隐在半透的红盖头下。吉时已到,她将手搭在独孤启的手肘上,缓缓地踏出独孤府。

迈过门槛之时,她透过红盖头看到了立在门口俊秀的男人。今日他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头戴镶玉发冠。凛然的剑眉下那双深沉眼眸下都是掩不住的欢愉,他定定得看着她。深邃的眸里耀动着诱人的光芒,冷峻的薄唇噙着笑勾起好看的弧度。直到从独孤启手中接过她的手,他的眼神都未从她的身上移开。

隔着红盖头她都感受到了他灼灼的目光,她轻轻地挠着他的掌心。他勾出一个笑,像是捧着一件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入轿内。

“起轿!”

他骑在那匹威风凛凛的赤云背上,傲视着光明的前路。他不止是王爷,他还是魏国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今日他大喜之日,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数十辆绵延的红妆车和随嫁侍女跟着队后,喜乐鞭炮声此起彼伏。

“落轿!”

松霞将轿帘掀开,未等喜婆伸出手去接着她,魏文琰便先一步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喜婆甩着帕子紧跟着他的声音道:“王爷,这于理不合!”

他却自顾地将她搂紧了些,勾着嘴角轻笑,她也只得紧紧地扣住了他的颈。

门外的守卫给外头的百姓纷纷派发彩头,笑呵呵地道:“今日我家王爷大婚,大家都沾沾喜气吧!”

那些百姓打开那彩头,里头不只有喜糖,莲子红枣花生桂圆,竟还有两个碎银。那些人纷纷笑得合不拢嘴,嘴里也是不住地祝贺着的。

走到了正厅时魏文琰才小心地将她放下,贴心地理了理她的衣摆,他这才站定在她面前。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

“礼成!”

随着声音的落下,他迫不及待地隔着红纱印上她的唇。“唔!”她显然被惊到了,却也不躲。

还未待那司仪将送入洞房说出口,他便将她打横抱起,朝他的房中走去。她的耳边都是他爽朗的笑声,他踢开了房中的门,将松霞和喜婆一应人都关在了门外。

轻轻地将她放到床上,她拿过系着红丝线的合卺酒,掀起红盖头的一角仰头将酒倒入喉中。辛甜无比,与此情此景一般勾人神往。

他将她手中的酒樽放到桌上,缓缓地坐到床上,侧身掀开红盖头。红色及其地衬她,眼前的她似个瓷娃娃一般。白若凝脂的玉肌在红烛火的闪耀下透着诱人的红晕。她眸上两扇乌黑浓密的长睫轻轻地启合,有化蝶展翼之姿。一双含水秋眸直直地看着他,他眸里映出她的倒影,迷离又绵长。

他拿起一侧缠着红丝线的剪刀剪下她的一缕青丝,又剪下一缕他的青丝,缠绕在一起,放入锦囊内。眼前的人真实又虚幻,宛若梦境一般,无声地流转在心间。这一日他已等了足足十年,自他初见她之时,他便已认定了。

他微抬起她挺翘的下颌,吻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他只细细柔柔地吻着。空气却也变得滚烫了起来,她不由得圈上他的腰,轻轻地回吻着。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滚烫的热气喷到她的后脖子。惹得她将脖子缩了起来,他低笑着轻吻着她的眼,又移到她的身上轻轻慢慢地好似啃咬一般,她心底的那颗种子又萌出了芽来。

他停住了动作,将手揉入她的长发间哑声道:“夫人!如今本王是你的谁?”

她仰头吻上他深沉的眼,轻启红唇:“夫君!”声音似清泉一般流入他的心尖,润泽着他躁动的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足矣。嗅着她肤间的幽香,他紧紧拥着她睡去。

天刚透光,微晕的初阳投入红通通的喜房内,他微微睁开眼。看着怀间的人满足地勾起唇角,轻轻地吻上她光润的薄肩。

将她的发丝绕入指尖把玩着,半响后启唇道:“夫人,起身了,要入宫给父皇母后奉茶。”

怀中的人却还是沉沉地睡着,均匀的气息喷在他的胸口上,十分地痒。他无奈只好轻轻的挠着她的掌心,凑到她的耳边启唇道:“慕语,起来了。”

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阖着眼沉睡着,他这觉得不对,抚上她的额头却并未有何异常。哑着声音喊道:“慕语!”

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他摇了摇她的身子,连声唤道:“慕语!慕语!独孤慕语!”

他起身给她换好衣裳,这才走出门外让云起去宫里请御医。

徐泽昌探了许久的脉后这才启唇道:“王妃脉浮,时有时无,乃是体内精气衰竭所致。敢问王爷,王妃先前可有过沉睡不醒?”

思召这才慌张地启唇道:“王妃前些时日睡了三天三夜,当时请了医者,那医者说是疲累所致。”

徐泽昌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老臣心中已有了断论,只是...”他看了一眼屋内的众人,魏文琰会意挥臂让那些个人都一并出去。

徐泽昌这才启唇道:“王妃定是中一种专食人体内的精气的蛊。依老臣方才断脉王妃体内的为雄蛊,需要找到雌蛊才可将王妃体内的雄蛊引出。”

种了蛊!舞莲那日所言果然有玄机,他忙启唇道:“那还请徐御医快些诊治。”

徐泽昌摇摇头道:“这蛊都是一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需要向那种蛊之人要来与这雄蛊配对的雌蛊,旁的蛊根本不行。王妃体内的精气已被那蛊食了七成,最多挨不过十日,还请王爷早日决断。”

如此,他还非得找那妖女不可了吗!他敛起眼底的情绪沉声道:“本王知道了,此事还请徐御医莫要声张,回宫复命只管说王妃是偶感风寒所致。”

徐泽昌:“那是自然,老臣这就回宫开些滋补的药物,尽量为王妃拖些时日。”

魏文琰点了点头,挽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愈发地冰凉了。

“思召,看好王妃,本王区区就回。”

话落他便拿起架上的剑踏出了门。

“王爷,王妃所中之蛊可是舞莲那妖女种的?”云起加快脚步跟上魏文琰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启唇问道。

他手中执着缰绳道:“那妖女如今是否还在城内的那处屋里住着?”

云起忙答道:“是!”

“驾!”

眨眼间他已骑着赤云跑远了,云起忙骑上马追赶着他。

“嘭”木门被暴力地踢开,舞莲正炼着新蛊虫,便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看清来人后,她启唇柔声道:“穆亲王新婚大喜,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他狠戾地将剑锋对上她的颈:“你明知故问,将雌蛊交出来,本王饶你不死!”

那舞莲大笑着将手上的铃铛剧烈地摇晃起来,她诡异的笑声夹杂着沉闷的铃声:“王爷是在威胁舞莲吗?只要我再多摇几下这铃,你那心肝就一命归西了,你信吗?”

这时穆亲王府的躺在床上的独孤慕语在床上剧烈地翻滚起来,头上渗出了许多的汗,不住地痛苦地嘶喊着。

魏文琰将剑锋逼近划破了她的颈,舞莲笑得更魅惑起来:“杀了我,那女人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无所畏惧地将剑拿开去,上前抚着他的脸笑道:“王爷,当日你若是肯承了我,今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以为,我下了蛊是成全你和别的女人承欢的吗?我还没有这么大度!”

魏文琰嫌恶地推开她,冷声道:“说,条件是什么?”

“舞莲哪有什么条件,舞莲不过想要王爷你罢了。王爷你长得这样的俊俏,眼光却不大好,竟娶了那个跟冰块一样的女人。”舞莲说着便又要上前来。

魏文琰板着脸将剑对上舞莲冷道:“那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大不了,本王与王妃共赴黄泉罢了。”

“我可以将雌蛊给你,只是这雌蛊你须得每日用一碗血养十五日,届时方可将她体内的雄蛊引出来吞掉。否则,只要那雄蛊还活着一日,她一日都不会好过。”舞莲半躺到那榻上把玩着手中的蛇轻笑道。

十五日,可是徐泽昌说慕语挨不过十日了。他厉声道:“不行!”

“放心,这十五日我会让她体内的雄蛊休眠,她死不了。”

魏文琰斜睨她一眼道:“条件!”

那舞莲又攀到他的身前,媚笑道:“王爷果然是爽快人,那我也退一步,条件就是...”

“成交!”魏文琰沉思片刻后启唇道。

魏文琰刚踏下马思召神色十分紧张地上前来:“王爷!快去看看小姐,她不知怎么了,我们又不敢擅作主张。”

魏文琰眸中的怒气快要将舞莲给噬尽了,她捂着唇轻笑道:“王爷,您若是还在这站着,怕是~”

她话一落魏文琰便将她连拖带拎得拽到闲云殿,“啊!”远远便可听到她痛苦地嘶喊着。

魏文琰丢下舞莲跑到屋里去,只见榻上的人痛苦地翻滚着,双手无助地抓着些什么。他上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她身上的衣裙已汗湿了,头发凌乱地散在身前。但是体内的刺痛感不停地袭来,她拼命地咬上他的手,身体仍在不断地颤抖着。

舞莲这才缓缓地上前将一粒白色的东西放入她的口中,她这才松了口,靠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第五十七章:初见众王妃

舞莲看着神伤的魏文琰启唇道:“放心,死不了,最多睡个两三天,就会醒了。”

但是他们二人仍然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舞莲一把将魏文琰从床上拉起来:“王爷,我这人小心眼,王爷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否则,杀了她,就如杀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将舞莲拽到书房内,将她丢到地上,狠厉地吐出两个字:“雌蛊!”

舞莲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盒,放到他的手心里。“王爷,这雄蛊本就是因你才进入她的体内。切记,必须是你的血。”

他即刻掏出短剑划破了手掌,直到盛了满满的一碗。他这才松开手,将血一点点倒入那盒内,不到片刻,那蠕动的蛊虫便将血吸得一干二净,通体都变成暗红色。

舞莲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裹住他血淋淋的手,声音变得冷漠了许多:“王爷为了这女人果真是什么都愿意做,若是您待舞莲有那女人一分好,我都甘心了。”

他别开眼对着门外的唤道:“云起,带她去西边的厢房。”

见舞莲走出了书房他将手上的锦帕解开来,丢了出去。

云起看着案前愁眉不展的魏文琰启唇道:“王爷,舞莲这女人,只怕是个祸害。且王妃若是知道了你带个女人回府,怕是。”

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半响后他放下手中的刻刀,冷声道:“叫于期回来。”

“可是他如今正四处游历,怕是没那么容易能找到他。”云起为难地说道。

他并不相信舞莲这个妖女,如今于期是唯一一个他能信得过的识医之人。沉声道:“找不到也得找!”

于期虽年岁与王爷一般大,但是医术与医圣成原齐名。于期起先输了王爷一个赌注,在军中做过一段时间军医。只是他生性洒脱不羁,后就常常四处游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这突然要找,让他从何找起,只怕要累坏了那群亲卫。

“思召!”

独孤慕语睁开眼后觉得身子十分地疲累,张口说话声音竟十分的沙哑。

思召闻声从房外进来,她已从榻上起了身来,睡了这整整三日,人都消瘦了许多。思召正欲上前扶住她,她却摆手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

她沙哑着声音启唇道:“为何我这嗓子这般的痛,咳咳咳!”

思召躲开她的眼神道:“小姐睡了三日,可能是饮水太少的缘故。”

怎么她又睡了三日,既然思召不说,那她也懒得深究了。只是她睡了三日,那她不是没有进宫给皇后和皇上请安,完了。

“思召,我岂不是没有进宫请安,那我不是失了礼,可如何是好。”她在地上焦急地跺脚。

自己病了躺了三日,反倒还关心起旁的事了,思召将她按到椅上坐着。“那不然就今日再去便可。”

她这才启唇道:“如此也可,对了,王爷呢?”

思召答道:“这个时辰,王爷该是在书房吧!”

“王妃寻本王作甚?”这时魏文琰踏入房中来,只是面容似乎有些许憔悴。

她上前欠了欠身子道:“你我今日进宫同母后请安可好?”

他厉声道:“不好!”

她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是被她瞧得怕了,半响后她启唇道:“那便去吧!”

她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只是她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似乎在刻意地疏离她。

她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袭檀色宫装,将长发发尽数绾起来,在发间缀了些钗饰。又仔细地打量了周身,这才满意地启步。

只是,她走到正厅时,却见到魏文琰身边立着个身着紫棠色留仙裙的女子。

“这是?”

她狐疑地看着那女子启唇。

“见过王妃,我是王爷的表妹,我叫舞莲。”舞莲挽上魏文琰的手臂娇声道。

舞莲,这名字她似乎听过,只是又似乎没有听过。罢了,她头有些疼,便启唇道:“王爷,我好了,走吧!”

今日这身檀色宫装显得她的气色好了几分,她的装扮也与常日的不同,隆重端庄。想必她心中是十分在乎母后的,他的心底躺着一丝酸涩。

将手抽了出来,与她并肩走着,他今日竟没有挽她的手,她心里有些许失落。

坐在轿内时他闭着眼似乎在想什么,她偏到他的肩上靠着,将手穿过他的手臂挽住他的手。他手上的是什么,她又仔细摸了几遍,最终将他的手拉到面前来。虎口处结了一处疤,似乎是齿痕。

“手怎么了?”她狐疑地问道。

他将头偏过来,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被一只刺猬咬的,特别痛!”

竟如此,她又仔细端详了许久,这整齐的疤有一处比较小,似乎是她咬的。她用舌舔了舔她的虎牙,确定无疑了。只是她何时咬的她竟全然不记得,看结的这痂似乎咬得很重。

她调整了一下靠的位置,算了,不想了,今日醒来一想事情头就疼。

只这么短短的一段路程,她竟能睡着了,魏文琰轻轻地抚上她清瘦的脸颊。最终还是轻轻地拍拍她的脸启唇道:“慕语,到了。”

她迷糊地睁开眼,赶紧起身,却猛地撞到了轿顶上。万幸,万幸,今日松霞替她梳了个高发髻。

魏文琰却在一旁笑出了声,她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只是这皇宫着实大了些,她走了估摸有半个时辰了,为何还未到。她好坐下来,魏文琰挽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快了!”

他果真没有诳人,接着走了半刻钟便到了皇后的长庆宫。他们步入殿内之时殿内已坐着满满当当的人了,嘉阳也在其中,旁的她不认识。

魏文琰携着她跪地拜道:“儿臣/臣妾见过母后!”

皇后抬手道:“起来吧!穆亲王妃身子可爽快些了?”

她欠了欠身子道:“回母后,臣妾好多了,劳母后挂念了。”

皇后朝她摆摆手道:“好孩子,上前来让母后瞧瞧。”

她依言欠了欠身子走到皇后跟前,皇后轻轻抬起她的脸端详了几番后笑道:“好标致的美人,就是瘦了些了。老七,你可要待你王妃好些,这样瘦,怪让人心疼的。”

有一番寒暄赏赐后,坐在嘉阳对面的那个妇人掩唇轻笑道:“看来穆亲王是及其宝贝他的王妃的,在这守着莫不是怕王嫂们和母后欺负了她?”

魏文琰忙启唇道:“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了,本王先去父王那处。”

她眼神怯怯的看着他,他走了她可如何招架得住这场面,这些人说话都是棉里藏针的。魏文琰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后便退出了殿内。

皇后一一向她介绍了席间的那些个人,她一一地向那些人行过礼。原来坐在嘉阳对面那人是康王妃,笑起来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双凌厉的眼瞧得人心里直发毛,她着实不大喜欢。

这时皇后揉了揉太阳穴道:“本宫乏了,你们带穆亲王妃四处走走逛逛吧!”

她们便纷纷退了出去,这时那个康王妃上下打量了她几番后似笑非笑地启唇道:“听闻穆亲王妃家还是一方首富,想必定然富甲一方。怎么着装这般的朴素?”

另几个王妃也都捂着嘴低笑起来,四王妃轻笑道:“可不是嘛,不知道的,还以为穆亲王妃只是平头百姓,哪里想到竟是亲王妃呢!”

嘉阳正要启唇,她拉住嘉阳的手。冷声道:“王爷与我素来不喜张扬。况且,只有暴发户才会穿金带银地露富。”

那四王妃气得将尖长的指甲抠入了她的婢女手上的皮肉里去。

嘉阳附到她耳边轻笑道:“四王妃家中本就是一夜暴富起来的,后来她父亲在朝中买了官做,又与淑妃沾亲带故的,才得以嫁给四王爷做偏方。后来正室偶感风寒没了,她才坐上正妃的。”

竟有如此缘故,那她方才不是正揭了那四王妃的伤疤,罪过罪过!

四王妃见她们二人在后聊得甚欢,便伸出了脚去。

她撇见了四王妃的小动作,便也不露声色。偏过头跟嘉阳说些什么,却暗暗地在腿上使了劲。

只听一众婢女轻呼出声,那四王妃竟摔得四脚朝天。

一旁的众人纷纷上前去关心她摔得如何,倒是嘉阳努力地憋着笑,别的人不知道,她却知道,所谓害人终害己!

四王妃爬起来后,直直地指着她怒道:“你!”

她无辜地看着四周,启唇道:“我怎么了吗?”

“哼!”那四王妃将手甩下来,怒气冲冲地向前走去。

魏文琰可是亲王,太子之后品阶最高就是他了。这四王爷生母只是一个良人,家中无权无势。而四王爷一没封号,二没战功,只是一个闲散小王。那四王妃莫不是疯了,才敢在人前指责她。

倒是那康王妃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人时嘴角总是噙着一股虚伪的笑,似乎很是不待见她和嘉阳。

她们有意地落在后头,嘉阳看着她确实清瘦了许多,感觉一阵大风便可将她刮走了。“怎的成亲反倒瘦了这许多,你身子可好利索了吗?”

嘉阳语气里满满的怜惜。

她摸了摸脸颊,似乎是瘦了些,她有些不解地启唇道:“我也不知为何,昏睡了几天,醒来后感觉记性都差了。”

“慕语!”

魏文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去,他神情似乎有些许的不耐烦。

“文琰?”她轻轻地唤他。

他作揖道:“见过太子妃!”

嘉阳回了个礼,启唇道:“既然穆亲王来了,外头风大,你便随他回去吧!”

魏文琰挽过她的手,这外风这样的大,她的指尖都凉了。

她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淡淡地问道:“你与诸位王爷可有什么不和之类的,我日后好避开来,免得给你添了麻烦。”

“除了太子,关系都一般。”他沉默了半响后又启唇道:“离那些个王妃都远些,近日朝中不太平。”

如此,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的行为,生怕给他埋下了祸端。她怯怯地启唇道:“只是,我方才戏弄了一番那四王妃。”

“嗯!”他看了她一眼闷哼了一声,他还不知道她的秉性吗。她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必是那四王妃招惹她在前。

如此说来,那便无关紧要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第五十八章:深不可测

车轿到了府门口时他却不下去,只启唇道:“近日朝中事务较多,我常不在府中。若是,你觉得闷了,就四处走走逛逛,切不可出去得久了。”

她点点头便踏下了轿,却踩空脚,险些摔了。轿内瞧着一切的魏文琰眼底的光瞬间熄了,余留一缕黑烟。

舞莲闻着府外的车马声走了过来,却只见独孤慕语一人从府外走进来,她忙走出去四处张望启唇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王爷呢?”

这时她才看清舞莲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孩子模样,只是那双铜铃大的眼睛却深不可测。她却懒得搭理她,许是女人的天性,她初见这舞莲便十分的不喜欢。

舞莲生得十分地水灵,只是这笑起来竟有些诡谲:“莫不是,王爷为了躲着你,推脱朝中事务繁忙吧!”

“推脱?他为何要躲着我?”她不解地问道。

舞莲斜眼睨了她一眼,又捂着嘴笑起来:“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得到手的东西自然就不再珍惜,心生厌弃了。”

那舞莲将手抚上她的脸,声音宛若狐狸一般魅惑地启唇道:“你这脸生得也不见得多好看,怎么就将王爷迷得五迷三道地呢?”

他二人的事,她不想从第三人口中了解。她冷冷地将脸别开,厉声低喝道:“请姑娘自重,我与王爷的事还轮不得旁人过问。”

人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这点跟魏文琰那厮一样,二人都老气横秋的。舞莲噙着一抹邪笑,顿时她的脚下便有两条通体发黑的蛇吐着信子要爬到她的身上。

她将思召手中的剑拔了出来,迅速地斩杀了那两条蛇。只是那蛇没了脑袋竟还扭着身子朝她爬来,她又挥着剑将那蛇斩成了几段,那两条蛇这才没了动作。

“啊!”只见那舞莲惨叫着蹲下身轻抚着那蛇的残肢,顿时哗哗地哭了起来:“我的心肝,呜呜~”

说罢她捧起那两条蛇的脑袋依偎到脸上,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哭道:“你好狠的心,它们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将它们杀了。杀了就算了,你还将它们分了尸。”

见舞莲这哭得十分凄惨的模样,她沉声道:“我并不知这蛇是姑娘你饲养的,所以才...”

这年头,妙龄女子竟喜养蛇这种冷血动物,思召被恶心地汗毛都竖了起来。

舞莲却哭得更烈了起来,指着她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嚷道:“你,我要告诉王爷,呜呜~”

说罢她便捧着那蛇的尸体走了去,走出去不远她竟又折了回来,怒气冲冲地踩了她一脚,这才又走了去。

这......思召竟不知说这舞莲什么好,她开始怀疑这人脑子是否进了水。

罢了罢了,可能魏文琰这表妹心智不健全。只是这舞莲怎么心性这般的奇怪,着实难测,时而像心思深沉的妇人,时而竟又像那幼齿小儿。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思召,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思召答道:“小姐此番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王爷秘而不宣。那日疼得直打滚,后来王爷带这舞莲去看过小姐后,小姐这才又睡下了。若说奇怪之处,便是这舞莲姑娘来府里后王爷便疏离了小姐。”

思召这番话听得她脑子里如同浆糊一般,莫不是魏文琰与这舞莲做了什么交易?罢了,既然他不说,她也不想过多地猜测,人心是最经不起猜疑的。

“小姐,吃药了!”

刚用过晚膳没多久松霞就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进来,顷刻间整个屋里都是那苦涩的药味。

她嫌弃地推开那药碗,眉头都打了结,嫌弃地说:“这是什么药,怎么如此的臭?”

松霞见状又去端了碟蜜饯来,企图半哄半骗地哄她喝下那药。她紧闭牙关,直摇头。“小姐,莫要任性,良药苦口。这是那御医开的滋补良药,嘱咐着您一定要喝的。”

唉!罢了罢了!她紧紧地捏着脖子,一口气将那药吞了下去。顿时那药的的苦涩味便蔓延了整个口腔,熏得她直反胃。

松霞见状忙塞了一颗蜜枣到她的口中,这时蜜枣的甜味才稍稍盖住那药的苦味。她难耐地启唇道:“这药还要服多久?”

松霞怯怯地比出一个手指道:“一个月。”

什么!苍天,她是不是造了太多孽,上天才要如此惩罚她!她无力地趴到那柔软的锦被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红纱帐。

她突然坐起身邪笑地看着松霞:“松霞!”

松霞顿时感到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结结巴巴地启唇道:“小姐,您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她轻轻地抚上她的启唇道:“无事,只是,那日我见你才艺双绝,给我做侍婢着实委屈你了。”

“不若,我为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松霞自小便跟在太太身边,太太见她于音律有天赋,便教了她抚琴。只是一听到嫁人,松霞的脸便红得似乎要滴下血来了。

她见松霞这神态,便知其中有些故事了。她启唇问道:“莫不是你已有意中人?”

“小姐!”松霞反倒扭捏了起来。

“只管说来,我定会尽力成全你!”她阔气地摆手说道,她原只是想逗松霞的。转念一想,如今如意馆的松霞已经死了,如今松霞若跟在她身边,万一被司宇宗发现出其中猫腻,后果难测!

松霞神情顿时坚定无比地说道:“太太命松霞跟着小姐左右侍候,松霞便不会再嫁人,一辈子都守着小姐。”

松霞这人果真十分死心眼,不过,她似乎在江南时见过松霞于一个陌生男子见面。她思虑了一番后启唇道:“好了,松霞你不必再说了,明日起你便启程回江南吧!太太那边我自会解释。”

松霞‘扑通’地跪到地上,哗哗地哭了起来:“是不是松霞做错了什么,松霞改,请小姐不要赶松霞。”

她将松霞扶起来,启唇道:“如今,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便回去嫁人吧!”

松霞正要说些什么,她从柜中翻出一张泛黄的契纸放到松霞手中。启唇道:“这是你的卖身契,你是自由身了。”

她将脸别开,不再看松霞。她心中总有些不安的感觉,松霞又不会武功,日后若出了什么事,怕是她护不了她。

守在门外的思召见松霞哭着夺门而出,不解地上前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启唇淡淡地说道:“无事,不过是我让她回江南罢了。”

思召点点头道:“如今诸事已了,让她回江南确实是最好的。”

思召总是很懂她,有时候她觉得她们很像。她低下头沉声道:“思召,你可觉得我太过冷漠不近人情了。”

思召摇摇头启唇道:“小姐,思召只知道你是为了松霞着想。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疲惫地启唇道:“我想看会书,你先睡下吧!”说罢她拿起桌上的《六韬》细细地研读起来,思召闻声静静地退出去。

魏文琰回来时夜已深了,整个王府内安静地只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却见闲云殿内灯火亮着,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上前轻轻地推开了门。

只见她坐在桌前,手中还拿着本书简,双目紧闭,头不住地轻点着。他上前托住她打着瞌睡的头,她突然惊醒来,满眼都是血丝。看着他轻轻一笑,启唇道:“你回来了!”

他将手抽回去背在身后,淡淡地启唇道:“嗯!你怎么还不睡?”

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看会书,未曾想睡着了,你可饿了?我去准备些吃食与你,可否?”

“不必了,你睡吧。”他说罢便要往外走去。

“你去哪?”她唤住了他。

他启唇淡淡地说道:“我去书房处理些事,到时在厢房歇下,你且睡吧。”

未等她启唇,他便已迈出了门去,独留她一人在屋内,她木木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挪动步子。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瞬时睡意全无,是有什么已在改变了吗?

“王爷!您如此疏离王妃,怕会伤了她的心。”云起看着案前的魏文琰说道。

如今不过一日,竟连云起也看他不过了吗!左手的纱布又沁出了几丝血星来,他置若罔闻地刻着手上的那块木头。

“这几日,朝里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开始动作了,增加府里的守卫。”

“是!”云起应声退了出去。

他轻轻地婆娑着手中初见雏形的楠木,这魏国快要变天了。

第五十九章:归宁

“轻风!”

她坐起身来轻声唤道,却未有人回应她,这轻风去了哪呢?这个时候轻风是在小厨房吗?

“轻风!”她披了件外衫走出内室。

这时一个婢子端了盆热水进来,看到她时心下一惊:怎么王妃不穿鞋就下了地来,忙上前扶着她坐到床上。

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脸启唇问道:“怎么我从未见过你呢?”

那婢子模样倒是清秀,做事也十分地伶俐,蹲下身子将鞋穿到她的脚上答道:“回王妃,奴婢是新来的婢女,名唤千雪。”

“轻风呢?”

她话语刚落思召便从外走了进来对那婢子说道:“我来吧,你去为王妃准备膳食,要清淡些。”

转而看着她说道:“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轻风不在了!”

“轻风不在了?”她惊呼出声,末了她又想了许久,关于轻风的事模糊不清。她拍了拍脑袋道:“对啊,轻风不在了,我这记性怎么愈发地差了。”

思召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她险些以为独孤慕语失忆了。

今晨的这粥十分的可口,白糯的米粒和嫩滑的鱼肉融合在一起,鱼肉的鲜美和这新米的香甜,在唇舌尖萦绕着。她又添了第二碗,她吃得正酣突然想起些事,将碗放下来启唇道:“思召,你可派了车马将松霞送回江南去了。”

思召将口中的吃食咽下,答道:“嗯,今晨天未透光便送她走了,且给了她足够的盘缠,小姐不必担忧。”

她点点头又舀起一勺白稠的粥启唇道:“今日这粥格外的香甜,似乎不大像府内的厨子手艺。”

思召答道“是松霞煲的,她见小姐还睡着,便没有与小姐告别。”

原是如此,她微微颔首。像她那样的妙龄女子,她走了也好,跟着她总是没有出路的。只是她似乎听到了舞莲的声音呢?

舞莲痴缠着魏文琰道:“王爷,昨日你的好王妃杀了我的两条蛇。今日你定要罚她,否则我不依!”

杀了她的蛇定是因为她的蛇跑了出来,况且她养的都是一些毒物,不杀了留着咬伤慕语吗!他冷声道:“反正你有许多的毒物,也不缺这两条蛇。”

舞莲的眼神顿时阴狠了起来,轻轻地抚着手上的那串银铃冷笑道:“我好声好气同你说,你若是不答应,我有的是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这时魏文琰携着舞莲踏入她的闲云殿,看来方才她听的不错。她起身欠了欠身子道:“臣妾见过王爷!”

他敛下眸子沉声道:“慕语,昨日你杀了舞莲的两条蛇是吗?”

如今他是上门来兴师问罪了是吗?她敛下眸子道:“是!”

舞莲即刻娇嗔地启唇道:“你看,我不管,你要替我的心肝报仇!”

“慕语,本王罚你禁足一个月,不准踏出王府半步!”

闻声她启唇道:“归宁那日没有回去,今日我想回独孤府,免得堂哥担心。禁足自明日再开始行吗?”

他点点头,那舞莲便趾高气昂地剜了她一个白眼,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魏文琰也转身要走出去,她拉住了他缠着白布的手。他总是将左手备在身后,她记得他先前没有这个习惯,如今一看那白布上还有着斑斑的血印。

启唇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他将手抽出背到了身后,淡淡地说道:“无碍,前日练剑不小心蹭到了。”

竟是这一缘故,那她为何觉得他的面容愈发地憔悴了。她抬起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启唇道:“我不知道你与那舞莲做了什么交易,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问。”

他低哑着声音道:“你只要信我就好!”说罢便转身出去。

“你跟我一道回去好吗?”她的声音宛若轻飘的羽毛,轻轻地唤住了他。

他站住了身子,却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道:“你自己回去吧!”

这几字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她端过桌上的茶水急急地喝光了,心底的郁郁之感这才消解了几分。为何?可是因她杀了那两条蛇,还是,他真的是变了!他愈发地疏离她,她再大度,都难以装作不在意。怕是她不是被皇室的勾心斗角寒了心,而是对他的冷漠死了心。

思召见她这副失了神的模样忙解释道:“小姐,思召听说魏帝病重,已有几日未上朝了。许是这个缘故,王爷才抽不出时间来。”

听思召这一番话她才觉宽慰不少,便命思召去备车马。

落了轿之时独孤府门口已立着一众的人了,那名唤千雪的婢子扶着她迈到台阶上。独孤启与一众人跪到地上拜道:“草民拜过王妃!”

她将独孤启扶起来沉声道:“哥哥不必多礼!”

独孤启低着头站到一侧,她只好踏了进去,这些个繁文缛节果然烦人。

“你大病初愈怎么穆亲王不陪你过来?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独孤启望着坐上她孱弱的身子心疼地说道。

晶莹壁透的茶杯里盛着清香的新茶,她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答道:“许是他忙吧!”

这时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细凉凉的风吹得外头的栀子花七倒八歪的。纯白的花瓣被细密的雨滴打得落了一地,泥泞的地上铺就了白白的一层。一袭石青色的身影闯入迷蒙的细雨中,身着戎装的云起撑着油纸伞遮住雨下的华贵身影。

她从椅上站了起来,朝来人欠了欠身子道:“妾身见过王爷!”

他微蹙着眉头,双唇紧抿着,将她冰凉的十指收入掌中。他看向立在一侧的千雪怒道:“下了雨风又这样的大,怎么也不知道给主子添件衣裳!”

千雪低着头不敢去看魏文琰,确实是她的错漏,她今日没有备了外袍给王妃。只是她又未来过王妃的娘家,眼下不知去何处拿衣裳。思召按住了千雪,撑起油纸伞步入了雨中。

独孤启没好气地启唇道:“王爷朝中事务繁忙地很,现下怎的得空来寒舍了。”

魏文琰轻启薄唇答道:“方才朝中有些事务,耽误了。本王得了空便赶来了,还望兄长见谅!”

她看着面前这个温润体贴的人,与今日在闲云殿的可还是一个人,她心底的不安感愈发地浓烈了。外头的雨又大了几分,拍打着树叶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清冷的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裳里,她不禁打了寒颤。

他将她的身子往怀里拢紧了几分,清隽温暖的气息席卷入她冷得发颤的身子内,她不禁贪婪了些,往他的怀里又靠近了些。

这时思召从迷蒙的细雨中踏了进来,怀里抱了一件绣着祥云的象牙白披风。

他将披风接过来披到了她孱弱的肩上,骨节分明的十指绕过细长的带子,在她的胸前系了一个端正的结。

看着这副琴瑟和鸣的景象,独孤启心中的不满这才消了几分。只是看到她愈发清瘦的身板,他启唇道:“王妃虽自幼便习武,本该身强体健的。只是先前受了几次伤,伤了根本,还请王爷多费心调理她的身子。”

他看向独孤启答道:“那是自然!”今日她施了粉黛,想来就是怕露出病态惹家中人担忧的,只是她这清瘦的身边是如何都掩不住的。

他躬着身子道:“饭菜已备好了,王爷和王妃移步!”

魏文琰轻搂着她的纤腰迈入里间,那桌上摆着各式珍馐美味。都是她喜欢的,她不禁吃得多了些。

这时外头的雨小了些,只余细碎的小雨随着微风飘着。空气中充盈着泥土的清香和栀子花清甜的香味,只是飘落了一地的花瓣和树叶,许这是风走过的痕迹。

他撑起一把大油纸伞,挽着她的手踏了出去。迈出了门槛时独孤启拱手道:“草民恭送王爷,王妃!”

她微微颔首,魏文琰携着她迈入了他的轿内。他拍了拍飘在她身子的雨点,些许晶莹的雨滴挂在她乌黑细长的发上。他一时不忍将那雨点拍下来,用手轻轻的拂掉,指尖传来冰凉湿濡的感觉。

她低垂着眉眼,半响后启唇道:“我愈发猜不透你的心思了!”

他低下头,冰凉的唇贴到她微凉的眉心上,移开唇将她的头拢到胸口。闷声道:“你难受一分我心痛十分,眼前的阻碍本王正在努力地清扫干净,夫人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她抬起眼木木地看着他,似乎这样便可看穿他的心,看穿他这几日所行为何。他胸口传来低沉的跳动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低声道:“我信你!”只是,不要太久了,太久的话,她会怕。

只这三字便够了,他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两眼如炬地望着迷蒙的远方。

“王爷,到了!”

云起的声音夹杂着哗啦的雨声传了进来,她掀起轿内的帘子,外头的雨又大了许多,从轿檐上落下一串串的雨水。她伸出手要去接,魏文琰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声音带着愠怒:“莫要贪玩,着了凉如何是好。”

挨了骂她将眼眸垂了下去,他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沉声道:“你这便进去吧,我还要进宫!”

他掀开了轿帘,她低着头迈了出去,思召撑着油纸伞遮住了她头顶哗啦啦的大雨。

“驾!”

他的车轿又驶入了瓢泼的雨中,她感到周遭的冷风不住地灌到身上,紧了紧衣裳道:“我们进去吧!”

第六十章:皇位之争

黑云压城城欲摧,整个穆亲王府笼罩着低沉的乌云,府里各房内亮起了黄澄的光。现下这样的黑,西边的那个厢房怎么不点烛火?便问道:“那个厢房如今可有人在住?”

千雪顺着她望着的方向望去,启唇答道:“是舞莲姑娘在住!”

闻言她止住了脚步,让千雪那个丫头回去闲云殿。她抬起脚朝西边那所黑乌乌的房子走去,“轰”雷鸣似乎要将天撕裂了一般,吓得她攥着思召的手更紧了些。

只见那厢房的门窗紧闭着,像是无人居住一般。她轻轻地扣了扣紧闭的门:“舞莲姑娘!”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哗啦啦的雨声,无人回应。

她又沉沉地扣了几下门,依然无人回应。看着身侧的思召低声道:“你在这等着,我进去。”

她将手推开那门,“吱呀”传来沉闷的声音,她小心地踏入门槛,屋内空无一人。她对着里间轻声唤道:“舞莲姑娘!”

她隐隐听到里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像是蛇吐信,又像是什么在爬动着。她撩起里间的门帘,只见昏暗的屋内有许多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在盯着她。“轰”又一声雷鸣声划过,闪电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她看清了屋内的景象,榻上盘踞着许多的毒蛇蝎子蜈蚣等东西,一只通身发着银光的长蛇将身旁的一只黑蛇吞入了腹内。

她抑制住心底的惊讶,不露声色地放下帘。踏出门那一个她心底的弦紧绷,攥住思召的手声音急促地说:“我们走!”

回到了闲云殿时她坐在椅上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思召递过一杯热茶到她的手上,小声问道:“小姐可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她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低声道:“日后离那人越远越好。”

方才那些毒物似乎在自相残杀,关于这一现象她在书上看过。书上有道: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难道舞莲是在养蛊!

转念一想,那些毒物是零散地盘踞在榻上,并未置入瓮中。越想她的心里愈发地发毛,头也隐隐地痛了起来。这几日一想事情头便痛得厉害,罢了罢了,既然文琰将她带回府中便自有他的打算。

只是这雨似乎是横了心了,没完没了地下,还夹杂着骇人的电闪雷鸣。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她担忧地说道:“思召,你去书房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

她拿起妆台上的桃木梳将披散着发梳顺了,这时思召才回来了,她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道:“小姐,王爷还未回来!”

亥时已过,怎的他还未回来,她的头愈发地疼了起来。对着外间的思召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我这便歇下了。”

她拿起桌上的剪子把燃着的烛芯剪断,落在烛上的一截红芯,烧得火红的芯燃到了尽处化作了一卷灰烬。窗外的雨仍在无情地拍打着窗柩。此情此景,本该共剪西窗烛,奈何漫漫长夜形单影只,隐隐痛着的头已不允许她再悲伤春秋了。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盖上锦被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及其不安稳,许是被舞莲屋内的些许东西吓到了,又许是别的缘故。屋外的吵闹将她吵醒了,只是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她起不来身,怕是昨日吹了冷风受了寒了。

外头的千雪似乎听到了动静,进来将她扶了起来。她启唇问道:“外头是何人在说话?”

千雪低着头答道:“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病危,召王妃前去侍疾!”

“如此,那要快些沐浴更衣才是!”她着急地启唇道,她突然转过头去看立在一侧的千雪问道:“你是何人?”

闻言千雪抬起眼看她,怯怯地轻声道:“奴婢名唤千雪,昨日便已随侍王妃左右了。”

竟是如此,她只觉得是头一遭见这姑娘,怎的她记性愈发的不好了。只是这姑娘水灵灵的又伶俐,她也是喜欢的。

她换了一袭水色宫装,鬓上斜插着几支素钗。千雪虚虚扶着她,她迈出了门外却没有看到魏文琰,莫不是昨夜他没有回来吗。她问一侧的千雪:“王爷呢?”

千雪答道:“王爷昨夜便在宫中了。”

雨后天气清爽了不少,这时思召拿了件披风走过来,她这才觉得冷。头又更加地痛了起来,她直快步地走到轿里,也顾不得头痛了。

思召佩着剑只得在光武门外等着她,千雪扶着她往永华殿走去,门外的小太监呼道:“穆亲王妃到!”

一个太监引着她走入殿内,只见殿内乌泱泱地跪着一地的人,整个永华殿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气息。这时陈海躬着身子上前道:“娘娘,里面请!”

她微微点头跟着陈海迈入殿内,只见那明黄绡纱帘幕里躺着一人,即使看不清面目,都可感到一届帝王的威仪。她跪到地上道:“穆亲王妃独孤氏请父王安!”

魏帝沧桑低哑地声音自帘幕里传来:“走上前来孤瞧瞧!”

她挪到塌前微微抬起下颌,只见帘内的魏帝气若游丝地说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老七好眼光,虽是平常人家女子,却有华贵之气质,胜过许多的官宦女子。”“咳咳咳!”说罢魏帝重重地咳了起来。

龙塌旁的烛火摇曳着,澄黄的光渐渐地弱了下来,将息不息的。“穆亲王妃请!”陈海尖锐的声音自她的头上传来。

她拜到地上:“臣妾告退!”躬着腰转过身退到了大殿里去。她于那龙塌上的人并无甚感情,今日不过头一次见到龙颜。左不过他是魏文琰的父王,她心里便也十分的尊敬。

她也成为了殿内跪着的众人之一,她微微低着头,不去看身旁的数人。不知跪了多久,她的头愈发的疼了起来,重重地拖着她的身子往下坠,膝盖处的软麻更是让她无法支持的住。这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寂静的永华殿“皇上驾崩了!”

这时她的耳畔传来了许多似真似假的哭泣声,整个永华殿瞬时热闹了起来。众人将头低低地趴到了地上,她双目开始发起晕来。

这时殿外传来了兵戈声,打杀声,原先跪在殿内的一干人等统统都四处逃窜去了。她艰难地撑起身子,迈出脚时脚下轻轻浮浮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时她看到许多的士兵涌进了殿内来,顿时一把冷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人眉宇间都是狠厉的杀气,她并不认识持剑的人,不过从那人的装束来看该是皇室中人。

一袭戎装的魏文琰席卷着外头的血气迈进了殿内,脸上沾满了鲜血。他的眼底狠厉的肃杀气使得那人将剑又逼近了她的颈,只见一抹鲜血润上了冰冷的剑。她的脖子顿时传来火辣刺痛的感觉,使她原本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七弟,你只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的王妃!”那人咬牙切齿地紧紧箍住她的脖子,声音似嫁在她脖子上的剑一样冷厉。

虽说魏文初是储位,但是朝中三哥的势力占据了大半。只要他现在进去将事先伪造的让康王继位废太子的遗诏拿出来,届时可以让三哥坐上帝位。他就是功臣,荣华富贵都少不了,再也不会有人敢将他踩在脚下。只是没有料到魏文琰安插了大量的人马,如今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胜算。

魏文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将手中的剑丢到了地上,不敢再上前一步。深邃的眸似乎要将那人剜了两个洞:“四哥,以妇人为质,本王替你不耻!”

“快去拿遗诏!”四王爷对着身旁的人怒吼道。

他身后的士兵拿着手上的刃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副将李睿更是上前了一步。四王爷被逼的急了,又将剑往她的颈逼得深了些,顿时更多鲜红的血从她白嫩的颈上流了下来。

“都给我住手!”他大声喝住了他们,眼底充斥了鲜红的血丝。怒气盈盈地瞪着殿内的一众人道:“干什么!她是本王的王妃,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就屠了这皇城为她陪葬!”

她的心底滑过一股暖流,冲着他莞尔一笑,转身反客为主拧断了四王爷的手,将他手中的剑夺了过来。随着一声痛呼,她将透着寒光的利刃直直地刺入他的肩胛处。

魏文琰斩杀了殿内的余孽,快步上前将她拉了过来,眉宇间都是隐隐的怒气。凝着她的眸低声呵斥她:“你疯了吗!”

她用衣袖擦掉他脸上污浊的血,低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将衣摆扯了一方布出来绑上了她还在微微沁着血的颈,语气里带着责怪:“若是不成功你如今就是这许多死人中的一个了,方才弓箭手已做好了准备,你为何如此心急!”

“我不想拖累你。”说罢这句话时她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忙撑住她下坠的身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这时他才摸到她的额头已经十分的滚烫。他对着一旁的众多士兵怒吼道:“宣太医!”

她昨日吹了这许多的冷风,一早又被宣入了殿内,不用想他都知道她一日未进食,且又跪了一日。且她体内的大祸还未除去,他抱着她走得飞快。燃着篝火的皇宫内一袭戎装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孱弱的女子,薄唇紧抿着,穿过层层的宫墙,踏入了长华殿内。

第六十一章:不翼而飞的往事

皇城里阴冷的风吹得她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两分,她看着眼前的人,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抚上他冷峻的脸颊。那夜他乘夜闯入她的闺房时,她就已经移不开眼了。他深邃的眸,英挺的鼻,以及这微抿的薄唇。只站在那,就已将她的七魂勾去了五魂。她总是这般的不争气,如今只这么看着心中就已涌起千股波澜,万般情动。

她扬起唇轻笑道:“公子世无双!”

他以为她是烧糊涂了,加快了脚步,语气凌乱地说道:“慕语,我这就送你到母后宫里。”

“回家好吗?”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地划过他的心尖,他停住了脚步,本想着长庆宫离这最近的,他只吐出一个清晰的字:“好!”闻言她又阖上了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窗外的微光穿过床幔刺着她的眼,她微微睁开眼来,那光是红的,透着清浅的黄。她掀开了红色的床幔,只见床沿趴着一个女子有着英凛的剑眉,高挺的琼鼻,红唇微抿,只是眉头紧紧地拧着。这世间她找不出第二个有这般英凛模样的女子了,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许是她的动作吵醒了思召,思召抬起眼笑道:“小姐你醒了!”

说罢思召站起身来,探了探她的前额,又探了探自己的前额。这才如释重负地说道:“终于是退了烧了,小姐你都昏昏沉沉地睡了两日了,可急死我了!”

“思召,轻风呢?”

思召原先喜笑颜开的脸顿时僵了下去,面色变得惨白如纸。她颤着声音说道:“小姐,轻风走了,至今已有两载了!”

“对了,轻风是谁?我方才为何要找她?”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如寒冰利刃一般刺入思召的心。

思召身子退了半步,心底慌了起来。连连问道:“那您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您知道魏长宁和司雅嫣怎么死的吗?”

她望了望四周点点头道:“这里是闲云殿啊!”

思召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忘了一部分的事情。“轻风,轻风是跟羽小姐一样重要的人。”思召努力地解释,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她显然十分震惊的模样,启唇道:“魏长宁!她死了?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了?轻风竟是与娘亲一般重要的人?”

思召彻底地瘫坐在地上,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却见她拍着头痛苦地回忆着,思召忙上前拦住了她不住拍打着自己的手。沉声道:“小姐,想不起就不想了,不想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底红红的。

她的心底突然泛过一丝酸意,轻抚上她的脸说道:“思召别难过,我是不是忘记许多的事?”

思召别开了脸,擦掉眼角的泪,回头露出微笑道:“没事,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脑中划过许多零碎的画面,那个阴暗潮湿的死牢,那个寒风彻骨的夜。头又隐隐地痛了起来。

她突然从床上下来,慌张地说道:“思召,父王驾崩了,我得赶紧进宫!”

思召拉住了她:“王爷吩咐了,您要是醒了就在府里呆着,哪也不许去。”

只是这样不合规矩吧!这时苏嬷嬷端了一碗浑浊的汤药进来,朝她欠了欠身子道:“王妃只需在府里将养身子即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外面正乱着,新帝尚未登基,朝局不稳。”

她拉了拉思召的衣角,疑惑地看着忙碌的身影。思召会意附到她耳边低语道:“这是王爷身边的苏嬷嬷。”

她这才安心地坐到凳子上,依那日形势所看,四王爷行事鲁莽冲动,怕是幕后还有别的人。若是她进了宫,怕是到时又会成为文琰的累赘。

只是,这么远便闻到了桌上那碗汤药的苦涩味,她皱起眉头走到了外间,企图躲过去。苏嬷嬷又将那药端了出来,呈到她的面前:“王妃,如今这汤药已不烫了,喝吧!”

她摆摆手道:“今日我觉得身心舒爽,想来已大好了,这药便不必再喝了。”

苏嬷嬷笑了笑道:“王妃什么都不怕,竟独独怕这汤药。那日烧得糊涂了都仍紧闭牙关不肯喝,还是多亏了王爷。”

嗯?她不解地看着苏嬷嬷。苏嬷嬷捂着嘴轻笑道:“奴婢不好意思说。”说罢还指了指她的唇,将两只手并起来做了个亲吻的手势。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捧起桌上汤药捏着婢子一口气灌了进去。苏嬷嬷马上拿了颗蜜枣放到她的嘴里,脸上笑意盈盈的。她虽记不起先前关于苏嬷嬷的事,却觉得十分亲切。

苏嬷嬷眼睛弯弯的,笑起时眯成了一道细缝,像天边的月牙一般。岁月在她的脸上刻着深深浅浅的痕迹,眉目却还是端正美丽的,想必她年少时也是一位光彩万千的女子。“王妃今日好兴致啊!”舞莲手上缠着一条通体紫色的蛇把玩着迈入房中。

苏嬷嬷看到这一景象吓得脸都白了,却还是伸出手来护着她。她道:“嬷嬷你且出去,我与舞莲姑娘还有些事未了。”她呷了一口清茶慵懒地抬眼看着舞莲嘴角噙着冷笑道:“舞莲姑娘是王爷带回来的人,自然不会伤害我,对吧!”

苏嬷嬷只好携着思召一道迈出了殿,带上了门。

日光透过雕着精巧花样的门落在屋内,空中的细尘飘舞着。晕黄日光投到那蛇身子,泛出了更为亮眼夺目的紫光。舞莲勾起一抹冷笑,走得离她更近了些,那蛇朝着她龇牙咧嘴地吐出信子,那双冰冷的眼直直地盯着她。她依然自得地拨拢茶杯上漂浮的茶芽,舞莲启唇问道:“你不怕?”

她呷了一口杯中清香的绿茶启唇道:“凭姑娘的本事,若是想要了我的性命,不过如杀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哈哈哈!”舞莲大笑起来,轻抚着手上的蛇,那蛇乖顺地闭上了眼。舞莲坐到了空着的椅上,顿时起了兴致道:“前日我出去了一趟,王妃就造访了我那处,不知王妃可看到了什么?”

她淡淡地启唇道:“我无意窥探姑娘的闺房,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舞莲抬起那双玲珑的眼看着她,眼底有着凌厉的寒光:“有意无意你都看到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她摇摇头望着长窗上站着的两只翠鸟,这时飞来一只毛发发着亮光的翠鸟,窗柩上的那只头上有个白点的翠鸟便追逐着那只美艳的的翠鸟飞去。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她虽看不透舞莲,却也知道她与这俗世的人不同。

舞莲轻笑道:“若是早些个年头,兴许我还能与你交个朋友呢!”她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内,她拉开门,和煦的光扑泄进来。她的身上顿时镀上了晕黄的日光,带着朦胧的光踏出了屋。

从一开始到现在舞莲身上都蒙着层层神秘的面纱,她却没有半分想要去揭开。现在愈发地对那些个事提不起兴致了,许是前些个年头为了复仇费尽了心力。

这时千雪端着食盘进来,有一叠豌豆黄,一叠红枣糕。黄澄澄的豌豆黄叠放在雪白的瓷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那绵软甜腻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绕着舌尖,最终化到了喉头里去。

立在一侧的思召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凉意,那凉意冻得头皮发麻。那时在剑庄时轻风嘱咐过,说她最爱是豌豆黄。可是自从轻风走了后,就从未见过她吃豌豆黄。如今,她竟会吃豌豆黄,思召轻声道“小姐,您还记得轻风是由于什么缘故死的吗?”

她停住手上的动作,努力地想了许久。记忆种除了那间潮湿的死牢,还有就是魏长宁狰狞的嘴脸。她开始意识到她忘记了许多的事,重要的不重要的。她无助地启唇道:“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思召,我怎么了?”

果然,思召心底的寒意更盛了,却轻笑着道:“没事,忘了也好。”

“思召,我,我最后会不会将所有的事都忘了?”她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无措。她感觉像是堕入了一眼无底的深渊里,那里行过她所有的过往和故人,那些人那些事渐渐地被深渊吞噬掉。

她的头上沁出了许多的细汗,脸色也发白了,身子微微地颤抖着。思召攥住她的手轻轻唤道:“想不起就别想了,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不会的!”只是思召却连自己都哄不了,她的声音发起了颤。

如今王爷又在宫里,怕是这几日都不会回来。思召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成原了,她攥住独孤慕语的手轻声道:“小姐不怕,我去找成原先生,先生医术高超,定可以治好您的!”

她看着思召问道:“成原先生是何人?他会愿意帮我吗?”

思召拍拍她的手安抚着她:“成原先生是老庄主的挚友,他也是大夫人的师傅,所以他一定会尽心诊治您的。”说罢她便松开了手要出去,独孤慕语紧紧拉住了她。声音低哑地说道“思召别去!”思召不解地摇头:“为什么?”

既然成原先生是祖父的挚友,祖父那日的话尤言在耳,日后生死祸福,你一力承担。她启唇无力地说道:“总之不许去!”这一切或许是天意,是对她叛离血亲的惩罚。丢掉了的东西怕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她眼底燃起的光灭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巫蛊之祸

这几夜她睡得愈发地不安稳起来,夜里做着光怪陆离的梦,那梦魇缠着她透不过气来。

一个下着淅沥沥小雨的夜,司宇宗带了一个一袭华服的女子回了府里,那女子眼底都是满满的不屑。

彻骨的寒意不断地涌来,母亲牵着她的手变得冰凉无比。她仰起头看着那嘴角噙着假笑的女人问道:“父亲,这是何人?”此起彼伏的觥筹交错声将她细嫩的声音掩盖掉,席间的人脸上都堆着似真似假的笑。

她突然惊醒,睁开了眼,慌乱的心似乎要跳了出来。只见窗外寒凉的月色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洒到屋里,孤寂的屋内披上一层银纱。

她再无睡意,起身披了件外衫踏着冰冷的月色推开了门。月凉如水,洒在她的身上落出一道孤寂的身影。夜风阵阵拂起她披散的长发,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接住些什么。却终究是枉然,只有清凉的风从指缝飘过。

“怎么起来了!”他温润的声音穿过孤寂的长夜传入她的耳中。

她转过身去,只见他穿着一袭霜色的素衫,立在月色下似乎要隐入了这苍白的夜色里。她呆呆地看着他身后立着的那人,那人穿着一袭戎装手中握着长剑。他身边的人她竟不识得,她意识到她兴许是又忘了些什么,不露声色地别开眼启唇道:“睡不着,便起了。”

他眸色一深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带着淡淡的檀香和清凉的夜风。他的下颌角长出了青灰的胡茬,神色也有些许的疲惫。她伸出手去摸,那短短的胡茬扎得她的手生疼,她缩回了手,眉头微蹙着。他却坏笑着将下巴抵到她光洁的前额轻轻地磨着,她也不躲。最终他还是移开了下颌,轻轻地吹着她微红的前额。

她愈发地看不透他的心思,亲近或疏远,好似全凭他的心意。他挽着她的手迈入屋内,将凉薄的夜色拒之门外。伸展着双手道:“夫人,更衣。”

“你的手为何不见好?”她定定地看着他缚着白纱的右手,上面沁出了星点的血。

“皮外伤,免不了刮蹭便好得慢了些。”说罢他拿起她的放在他的衣襟上,他总能无形地引诱着她。

她定定的楞了半响后微微颔首,便伸手褪了他的外袍,却费了半响功夫才解下他的镶白玉腰带。他垂着眸低声的笑着,灼热的气息熏红了她的双颊。窗外的微风荡起她披散的长发,袭过她淡漠的双眸。那飞舞的发丝好似拂过了他的心,酥酥软软的要化掉了。

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放到垂着红纱帐的床上,倾身将她紧紧地拢入怀中。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这几日你可想我?”

还未等她回答,他埋入她绵密的长发中闷声道:“我想你想得紧。”明日便到了约定之期,她这身子愈发地清瘦,他是如何也耐不住性子了。

她转过身埋入他的胸口,呼出微热的气息灼着他的心口:“我心亦然。”夜风拂过纱幔,头顶传来他平稳清浅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于她而言是一种安抚。她埋在他起伏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的气息声,眼皮沉沉地阖上。

醒来时和煦的阳光铺泄满屋,金灿灿暖洋洋的,一如她此时心境。她悄悄掀开被,正要站起身来,他又将她拢入了怀中。声音带着迷蒙的鼻音道:“再睡会!”她推开了他的禁锢道:“你再睡会,想着为你煮些膳食。”

他闷哼了一声,松开了环着她的手。她掀开床幔坐了起来,两双鞋齐齐放在床沿。她心底滑过一丝暖意,踩入绣花鞋内站起身来。此时头顶袭来一股强烈的晕眩,她脚底发浮倒在了地上。

一声沉闷的声音将堪堪睡着的魏文琰惊醒,他起身慌张地将她抱回床上。此时他脑中十分的清醒,安置好她便穿上了衣袍跑到外屋唤云起。

云起会意将怀中的琉璃瓶拿了出来,他拔出云起腰间的短剑划破了右手手心道:“去叫舞莲!”鲜红的血顺着掌心蜿蜒地滴落到瓷碗里,绽出了一朵朵艳红的花。流足了一碗血他才松开手,他将满满一碗的血徐徐地倒入琉璃瓶内。这蛊又大了几分,通体泛着骇人的暗红色。

舞莲来时云起拦住门外的思召,将门紧紧地关上。舞莲今日心情似乎大好,笑着要将他手中的蛊拿去。他将蛊紧紧地攥在手中,眼神警戒地看着舞莲。舞莲收回手轻笑道:“我一向说到做到,王爷不必担心。”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划破了独孤慕语的食指,低声道:“王爷你不将雌蛊拿来我如何引得出这蛊。”

魏文琰这才将琉璃瓶放入舞莲的掌心,她打开琉璃蛊的盖子,轻轻的摇动着手上的铃铛。只见独孤慕语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他上前紧紧地攥住她的双手。她细长的脖颈处突起一处,渐渐地那东西爬到了她的手腕,穿过她纤细的食指从冒着血气的指尖钻了出来,爬到了琉璃瓶内。那东西足足有拇指那么大,通体泛着猩红色。

一股腥甜的血气从她的喉间溢出,随着蛊虫被吞食,她呕了一口淤黑的血,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舞莲盖上了盖子,不到一会功夫那只通体暗红色的雌蛊将雄蛊吞了腹内,通体泛着鲜艳的红色。舞莲的脸上绽出美艳的笑,将琉璃瓶收入了囊中,欢快地说道:“好了,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醒了。”

魏文琰这才安心地放下她,舞莲刚走到门口时一把短剑“咚”地一声钉到了她面前的门上。魏文琰厉声道:“你还不能走!我要确保她安然无恙才能放你走。”舞莲无奈地甩手,如今看来她的声誉似乎不大好啊!

这时门被缓缓地推开来,门口立着一个雪白的身影,那男子面若冠玉,肤白似雪,宛若跌落凡尘的天外谪仙。舞莲看清来人后慌张地跑到内室,于期背着诊箱飞快地追上舞莲:“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老妖婆!”

老妖婆?魏文琰此时更是一头雾水。舞莲站在圆桌的另一侧慌张地启唇道:“怎么又是你这个小白脸,老太婆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就不能大发慈悲放过我吗?”

于期看向魏文琰愠怒道:“你还不把这个老妖婆绑起来,仔细她跑了!”

一头雾水的魏文琰依声上前拿过架上的衣裳,三两下便将舞莲五花大绑地丢到地上。

于期嘴角噙着笑上前把她手腕上的铃铛取下来,舞莲龇牙咧嘴地要咬他。他把那铃铛收入怀中,看着舞莲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道:“你这老太婆,作恶作到我这里来了,此番我定不会轻饶你。”

他看向魏文琰说道:“你是不知道,这老妖婆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实则今年她没有七十都有八十了。”

被困在地上的舞莲恼怒起来:“于期,你好没有道义,怎么可以当众说出人家姑娘的年龄。老太婆我不偏不倚正好七十六岁,你不唤我一声老祖宗就算了,还败坏我老太婆的名声!”

“呸,老不知羞的!”于期不屑地看着地上的舞莲。这舞莲与子露二人都善巫蛊之术,二人的容颜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子露尚可,而这舞莲最是喜怒无常。

于期又上前翻出了她腰间锦囊里的那琉璃瓶,只见瓶内盘踞着一只鲜红的蛊虫,可以说是他生平见过最胖的蛊了,这舞莲也不怕撑了。他眼底露出一抹嫌弃的意味,唇边发出“啧啧”的声音,不断地摇头。舞莲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手上的蛊虫,想要挣脱束缚却还是白费,无奈软下语气道:“于期,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也知道蛊是我的命,你可小心拿着。”

舞莲就是通过这些个吸食青壮年精气血液的蛊虫才得以容颜不老,此番不知她又是用了什么名堂害人。

“于期,你且先去看看本王的王妃。”魏文琰不得不打断他们二人的恩怨纠葛。

于期闻声这才恍然大悟,险些误了大事。他赶忙号上脉,脉迟大而软,按之无力,舞莲这蛊快要将她这小身板掏空了。再探脉往来前却,流利辗转,替替然如珠之。于期上一刻还只是轻叹着,此时却面色沉凝。

魏文琰见他这神情更是心如火焚,赶忙问道:“如何?”

“这蛊虫险些将她的身子掏空了,好在,性命无忧,将养将养即可!”他抽出手沉声答道。

魏文琰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既然性命无忧于期又为何面色如此沉凝?于期看向地上的舞莲厉声低喝道:“老妖婆,你造了杀孽!”

舞莲此时何其无辜,虽说她获取容颜不老的手段十分令人鄙夷,却也从未害过性命,她总是会在要紧关头将蛊虫引出。答道:“于期,你莫要冤枉我老太婆!”

于期不屑再看她,转身看着魏文琰说道:“王爷,王妃已怀有一月的身孕!”舞莲这才知于期所指杀孽为何,顿觉无地自容。

第六十三章:不速之客

魏文琰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这孩子不能留!”于期铿锵有力地几字清晰地砸到他的心上,他心疼的不是这一个无缘的孩子,而是她。

于期看着他落寞的神情于心不忍地启唇道:“这孩子生来就带了那蛊身上的毒,即使生下也是死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否则她也命不久矣!”

于期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如冰冷的寒刃直直地戳入他的身上,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他跪坐到床沿上执起她冰凉的手,这世间的苦,她都尝遍了。本以为,他可以护她周全,如今她所尝的苦却都是他给的。“你们先出去吧!”苍凉的声音自他的喉间溢出,宛若孤寂的西风一般,了无生气。

于期拎起地上的舞莲走出了屋子,门外候着的思召满脸期待地看着于期,欲言又止的模样。云起见状启唇问道:“于公子,王妃身体如何?”

“性命无忧,养养就好了。”说罢他将肩上的诊箱丢到云起的怀里,扯着舞莲走到了他的房内。

“说吧!”他冷冷地看着舞莲吐出两字。舞莲却不屑地别开脸,嘴里还念叨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欺负我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于期拿出怀中的铃铛和那个琉璃瓶从她的眼前晃过,嘴角噙着冷笑:“趁我还好好问你赶紧说!”

舞莲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于期手中的东西,那铃铛是她的命,而蛊是她接下来几年的青春美貌啊!缺一不可!她不得不启唇道:“我说!”说罢将眼光瞄向捆着她的布条,可怜她一世英名,却被一匹破布困住了。

于期费了好大劲都解不开她身上的布条,不得不佩服魏文琰的手艺。他只好拿出剪子剪断了那些布,重获自由后舞莲大呼一口气。悄悄地瞄向于期,却被他阴冷的冷笑吓得不得不说出真相。

“我起初只是觉得这穆亲王,便想试一试我这新蛊。我跟穆亲王提出条件让我住进王府。”

于期狐疑地看着她,她怯怯地接着道:“你也知道我老太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最见不得旁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柔情蜜意的,所以我就稍稍威胁了魏文琰。”

稍稍?这个老太婆怕是对稍稍有什么误解!“拿去!”于期剜了她一眼,将她的铃铛好似垃圾一般随手丢过来。她接过铃铛,翘首企足地看着他另一只手的琉璃瓶。他特地缓缓地将琉璃瓶装入锦囊内,勾起唇角冷笑道:“这个你想都别想,还有!因你贪心种下的祸端,你好好想想要如何补偿人家。”

她怎么会认识于期这个混世魔王,真的是造孽!偏这黄毛小子还百毒不侵,否则定要叫他好看。只是,她转念一想,此事确实是她的不是,那独孤慕语因她无端吃尽了苦头。如今,她的心中顿时苦闷不堪,唉......

于期丢下黯然神伤的舞莲拉开门扉,踏出了屋外。思召怯怯地上前启唇道:“于公子,不知王妃的失忆症可否能治愈?”

“失忆症?”

莫不是这病是诊不出的?思召解释道:“王妃前些时日大病了一场,记性渐渐地差了,如今久远一些人和事已忘了七八成。”

于期心中依稀有了判断,怕就是那个蛊虫惹的祸。“姑娘莫急,这个时辰她该醒了,我这便去。”思召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她的双睫扑扇着打开了眼,轻轻挠着他的掌心。魏文琰回过神坐到榻上将她撑了起来:“感觉可有好些了?”

这些时日总觉得有什么将她的气力抽空了,身子终日都是疲软的,如今身子骨终于舒爽了。她长舒一口气道:“平复如故。”

这时于期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来,二话不说便走过来。她警惕地看着于期,魏文琰启唇道:“这是于期,我的旧识,此番是叫他来调养你的身子的。”她的神情这才缓和了几分,原以为是她又忘了,启唇道:“有劳于公子了!”

“王妃近来时常感到头痛欲裂,是与不是?”于期看着她启唇问道,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无常,却带着股无形的压力。她虚心地垂下眸,本不想让魏文琰知道的,事已至此她只好点头道:“是!”

魏文琰撑着她的身形明显一僵,呼吸重了几分:“为何从未与我说起?”

“即使我忘掉了一切,我都不会忘记你!”因为...我也只有你了。她的嗓音细弱如蝇,却无比的坚定。

此时立在一侧的于期倒觉得自己是否来的不是时候了,“咳咳”他清咳了两声,打破这一副鸾凤和鸣的景象。直到他们二人抬起眼看他,他这才找到存在感道:“如今罪魁祸首已除,失忆症便不会加重,只需用几幅药安神补气便可。”

她黛眉轻蹙,直言道:“罪魁祸首?还请公子言明!”

于期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魏文琰,故作高明地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为何对她的病讳莫如深,魏文琰是如此,于期也是如此,莫不是她害了什么绝症?

于期见她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只好启唇道:“过虑伤精,多言伤气,久视伤神,王妃切忌思虑过度,养精蓄锐方是正道。”末了看着魏文琰启唇道:“王爷,请吧!”

魏文琰闻声将她放下来,随着于期一道踏出了闲云殿。

她抚着枕边还有他残留的温度,她愈发地患得患失了,也愈发地多愁善感,她似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再无睡意,起身坐到妆台前,手执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黑亮的青丝。病了这许久,镜中的人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勾起一抹苍白的笑,低喃问镜中的人:“是他变了,还是我要的太多了?”

回答这一个问题的只有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叫的人心里愈发地烦闷起来。

她起身换了一袭月白色刺绣妆花长裙,拣了一条月白色的发带将铺泄至腰际的长发利落地挽起。她将架上的长剑拔出,剑身极薄透着郁郁的寒光,叫人望而生畏。只见月白色的身影如同飞燕一般轻盈,随着一阵风起,她鬓边的发拂到眼前。她手腕轻轻转动,长剑随势而动,犹如电闪雷鸣之势,院内瞬时落了一地青翠的树叶。许是夏风乱了她的眼,思召仿佛看到了以前的独孤慕语,年少意兴风发的她。

这时从屋顶落下一个苍色的身影,那人手执一把乌木骨折扇,对上她凌厉的剑势。她不欲与他纠缠,摆动腰肢飞身踏到柱上,那人旋即追赶上去将她拦腰抱着从高处旋落。禤逸嘴角总是噙着一抹邪笑,看得她心里发毛。她将剑柄顶到他的胸前,从他的怀中挣出,剑随着她手腕摆动削断了禤逸的一缕青丝。

思召耳边此时还盈灌着梭梭的风声,见那二人停了手,便要上前去。随着她手中衣袖的摆动,长剑正中她手中的剑鞘。思召会意不再上前去,走到远处的檐前看着。

禤逸拾起地上那一缕青丝,面露惨状道:“斩青丝,斩情丝,你我的情缘还未开始你便狠心剪断。”说罢便又要上前,她往后退了一步,冷若冰霜的眼神将他生生冻在此地。

他打开折扇自顾自地扇风道:“相识即是缘,慕语妹妹何必横眉冷对,着实是伤逸的心啊!”

“放肆!”她面露怒色低喝道,她方才就该一刀砍下他的脖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冷冷地落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去。

禤逸却快步地走到她面前,脸上换上了冷峻的神色:“听闻穆亲王妃勇猛过人,逆贼四王爷正是拜在你的手下,逸心生佩服!人人都说穆亲王妃是商贾之女高攀穆亲王,依我看来,倒是穆亲王高攀了你!”

“没错,得妻如此,是本王的福气!”魏文琰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身着一袭青白色长袍穿过长廊,径直地走上前挽起她的手。轻轻地搓着她清瘦的双手低喃道:“手这般的凉,为何不再歇会。”她一双含水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道:“躺得久人都愚钝了,活动活动。”

禤逸看着这景象心中不免低叹,看他禤逸时如临大敌,看这魏文琰时却是情意满满,叫人好生失意。嘴角噙笑道:“穆亲王夫妻二人当真是鹣鲽情深,叫逸羡慕不已啊!”

魏文琰看向面前的禤逸启唇道:“公子若是来拜访大可从正门入,何必飞檐走壁而至。”

“下次!”禤逸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飘散在空中。

“慕语,此人日后千万要避着!”他定定地看着她道,她微微颔首闷声道:“嗯!”

他将手伸到她的鬓后,食指微微一挑长发铺泄而下。他将发带攥入手中,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把手背到身后,眼神飘忽地启唇道:“哈哈!怎么解开了呢!”说罢似乎想要赎罪一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拢着她散乱的长发。

她不禁剜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先前心中的郁闷之情顿时飘散到了九霄云外去。

第六十四章:母仪天下

初元一年五月二十六日,魏文初继任魏国第十一代帝王,大赦天下。穆亲王魏文琰擒拿叛贼有功,为开国功臣。一时间魏国过七成的兵力均握于他的手上,树大招风,这背后不知藏着多少诡谲的风波。

六月初一后宫设宴,她久卧病榻,总算是可以出来透口气了。只是这宴席里看似浮华美妙的,实则暗藏杀机,每一张笑意盈盈的美艳面庞下都藏着另一幅不可示人的丑陋面孔。

身为皇后的嘉阳身着一袭用金丝线绣着朝阳拜月飞腾的正红色宫装,衣摆蜿蜒身后数尺,细腰以金丝云带束着,窈窕身姿尽显无余。鬓间缀着碧玉凤簪,正中簪着一支衔红宝石的展翅凤凰金步摇。端庄瑰丽的面容华贵万千,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皆是说不出的妩媚。

嘉阳聘聘婷婷地走到凤椅前款款坐下,席下众人纷纷跪下山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席间顿时响起丝竹管乐之声,觥筹交错声,言语低笑声不绝于耳,充满了虚假。席间一曲舞毕,康王妃款款地起身欠了个身子道:“妾身准备了一曲,特献给皇后娘娘。”

只见她款款地移步坐到殿前,缓缓地抬起手,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袅袅琴音自耳畔缓缓传来,似闺中女子在诉衷肠又似鸟儿在婉转低唱;忽而琴音一转,大有湍流击石之势,汹涌澎拜,叫人惊叹不已。

独孤慕语也被那悠扬的琴音所折服,抛开偏见细细看来这康王妃面貌也属上乘。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玲珑有致的杏眼,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随着她手上动作的停止,琴音绕梁不绝,她款款起身欠了欠身子。

众人都还沉醉在婉转动人的琴音中,嘉阳投过赞赏的眼神笑道:“康王妃一曲果然不同凡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本宫重重有赏!”

康王妃欠了欠身子笑道:“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说罢轻移莲步坐下来了,脸上带着无法言喻的轻笑看着她道:“穆亲王妃亲擒叛贼之事令臣妾钦佩不已,早听闻穆亲王妃才艺双绝,不如请穆亲王妃一展才艺,想必穆亲王妃不会驳了臣妾的意吧!”

果然,这康王妃只适合静静地当个花瓶,才艺双绝?她自己的都不知道的事,这个笑面虎是从何处听来的。若是她辞了,怕这匹披着羊皮的狼又会说她不识趣,驳了众人的意兴。她呷了一口茶慵懒自得地启唇道:“康王妃谬赞,臣妾不才,舞剑为诸位助兴可否?”

“好!”嘉阳启唇附和道,即刻命人给了她一把剑。

她手腕一伸,那把细软的长剑脱鞘而出,她手腕一挥伴着悠扬的琴声长剑轻轻地舞动,剑光闪闪。只见她腰肢轻轻地摆动,长剑忽疾忽徐。一袭藕色身影凌空踏起,长剑直指康王妃而去,剑身一偏呼啸的疾风从她的耳畔刮过。眨眼间她稳稳落地,长剑精准地落入宫人手中的剑鞘内。

席间响起一阵低呼声,她气定神闲地朝坐上的嘉阳抱拳道:“臣妾献丑了。”坐上的康王妃仍怔怔地坐着,方才只差毫厘,她端起桌上的清茶频频地喝了几口。

方才她舞这剑只用了两成功力,便足以将席间这些成日耍嘴皮子功夫的妇孺吓住了。

康王妃手执帕子轻笑道:“穆亲王妃好功夫,商贾之女果然不同凡响。不像臣妾成日只会弹弹琴做做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若非那日四王爷这个草包无用,败在独孤慕语一介女流的手上。今日坐在那凤位呼风唤雨的人就是她了,她眼底的恨意愈发浓烈。

席间那些女子纷纷捂着唇低笑窃窃私语,康王妃这话无非是想说她母家低贱,比不得她们这些官宦人家女子知书达理。

她神情自若地启唇道:“臣妾不才,平民百姓出身,阶品堪堪比康王妃高两级。”这一句话将席间众人都堵得说不出话来,这席间除了皇后,谁也无权问责她。

在嘉阳的调和下这一场宴会完美收场,她捶着酸软地腰在思召的搀扶下踏出凤鸣殿。这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际上缀着点点星辰,她不禁感叹,日后嘉阳怕是再也踏不出这皇宫一步了,彻底成为皇宫内的囚牢。

“穆亲王妃!”康王妃软糯带着冷剑的声音自她的身后响起。

她站住了脚步,康王妃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低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穆亲王妃果然与穆亲王一般,木讷,不识趣!”

她身子疲乏极了,不欲与她纠缠,欠了欠身子便转身离去。她感到身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嘉阳卸下头顶要将脖子坠断的头饰,景雯轻缓地揉着她的太阳穴。忽然她感到轻柔的力度变了,便回头去看。只见魏文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立在她的身后,她急忙起身,魏文初将她按坐下。声音低缓地道:“嘉阳,今日可是累坏了?”

嘉阳摇头道:“臣妾不累。”她看着铜镜内的魏文初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也猜想到了几成。敛下眸子道:“陛下初登大宝,是时候广纳嫔妃充盈后宫,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她说出这些话时像是自己拿刀子在剜着自己的心,明明已经血迹斑斑,自己却不能停手。

魏文初愠怒地转过身道:“这几日那些老匹夫日日在孤的耳边说此事,如今连你也逼孤。嘉阳,旁的人不知道,你该知道孤所做都是为了你!”

她嫁给他的那日就会料到要与人共事一夫的一天,什么皇后命格,母仪天下。她何尝不想小肚鸡肠地霸着他一个人,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时刻都在提醒着她。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君,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当然不包括她。

她拿起桌上的帖子递到他的面前道:“昨日适龄的官宦女子名单已送到臣妾这里了,皇上您过过目,看看可有中意的便一并纳入宫里。”

“啪!”的一声,那帖子已落到了地上,她半跪到地上拾起那帖子。魏文初眸底都是掩不住的怒气,定定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又将帖子递到他的面前。他没有接过那帖子,只沉声道:“既然皇后如此识大体善解人意,那选妃一事孤全权交予皇后来办!”

她欠了欠身子道:“臣妾领旨!”语气平淡如常,面色无喜无悲也无怒。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看着她:“如此,皇后满意了!”

说罢他气冲冲地夺门而出,金碧辉煌的凤鸣殿内转眼间又只剩下她一人,晕黄的灯光笼罩着虚幻的宫殿。她蹲下身紧紧地抱着自己,试图将自己藏入壳中。景雯屏退了一室的婢女,小心地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唤道:“公主!”

“公主”这两字致使她一点点筑起的城墙顿时土解瓦崩。物是人非了,她将头埋在景雯的胸前低泣着,渐渐地哭得更凶猛了,眼泪似乎决堤了一般。脸已经涨得通红,身子随着哭泣一抽一抽的。

景雯任由她发泄,却在看到眼前的明黄衣角时心下一惊,手上使了些力要将嘉阳推开,她却攥得更紧了一些。声音模糊不清地哭着:“景雯,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五公主了。但是,就一会。”

“咳咳咳!”此时嘉阳的头顶传来清晰可闻的清咳声,她埋着头将脸上的泪擦净。半响后缓缓地站起身,却仍是低着头,景雯见势退了出去。

魏文初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声音低哑地说:“明明这般难过,为何仍执意如此。嘉阳你是与自己过不去还是与为夫过不去?嗯?”

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在她如此狼狈落寞的时候。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掀起她心底的万般波澜,她心底的悲伤更是如失去了控制一般。

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魏文初只觉得心头被人捏了一把,又酸又涩。他低下头轻浅地吻着她的泪痕,一如他此时苦涩的心境一般。她仍在抽抽噎噎地低泣着,他开始想,嘉阳的体内到底蓄了多少的水。如今他胸前的衣襟已湿濡了一大片,她的泪仍在不断地落着。

“嘉阳莫哭了,都是为夫不好。”他轻声哄着她,断断续续地拍着她的背。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怀中的人没有了动静,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弯腰将怀中的人抱到榻上,抚平她紧皱着的眉头。熟睡中的可人突然憋着嘴,紧闭的眼底滑落几滴泪。

明明自己就舍不得,明明就十分小气,非要逼着自己。魏文初开始意识到嘉阳在他心中的位置早就不是一个奉旨联姻的公主了,而是他的妻子,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高处不胜寒,立于万人之上的代价远远要超过魏文初所能承受。

第六十五章:风月之行

进入了盛夏后天气愈发地闷热起来,窗外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独孤慕语近日来好似总睡不够,终日都懒懒地躺在榻上。

思召见她都快要发霉了,便想起一个可供消遣的地方:“小姐,不如我们去如意馆吧!”她懒懒地启唇问道:“如意馆?什么地方?”

思召长舒一口气,她怎么忘了这茬,便解释道:“如意馆还是您一手建起来的呢,就是一个风月场所。”

闻言她眼前一亮,坐起了身,她竟有如此本事。风月场所,那就是青楼咯,她见话本子上描述的青楼可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顿时起了意兴。从柜中翻出一件黛绿色长袍,长发用青石发冠束起,再辅以一把檀木扇。勾起唇角痞痞地摸着唇上的胡子,颇有一番风流公子的意味。

大街上叫卖的,杂耍的,好不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时一队官兵将人群隔离到道路的两侧,只见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驶过街巷。她和思召隐在人群中,只见那些百姓议论道:“这些都是入宫选秀的秀女。”

“要是选上了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啊!”

“是啊!”

这驶过的车轿有十多二十辆,她反感地蹙起眉头。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选了这许多的女人,闹哄哄的就罢了。一个个都各怀鬼胎,怕是嘉阳连睡觉都不得安稳,终日都要提心吊胆。后宫三千佳丽,也不知道魏文初吃不吃得消。

那些车马总算都过去了,拥挤在道路两侧的人群都四处散开了。思召见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就知道她生气了,她愈是生气就愈是平静。忙启唇道:“我知道小姐是为皇后伤情,古往今来,哪位帝王都是三宫六院的,这是皇后的命。”

她垂下眸,魏文琰现在的冷淡是不是为了以后的三妻四妾做铺垫。微燥的夏风吹得她脸上灼灼的,她心中愈发烦闷,阔步地向如意馆走去。

思召上前拉住了她,指着她身后的方向道:“小姐,这边。”

她尴尬地别开眼,思召无只好挽住她的手,以防她丢了。思召开始怀疑她不止丢掉了部分记忆,如今似乎还有些憨傻的感觉。

只见头顶的匾上写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如意馆”,她立在门口感叹了一番,这如意馆好不气派,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

她大摇大摆地与思召踏入如意馆,便有三两个姑娘上前来搂住她的手臂,娇声连连地唤他“爷~”唤得人骨头都酥了,她从怀中掏出些个金瓜子塞到那几个姑娘手中,那些姑娘更是笑意盈盈地拥着她。

原来做风流公子如此快活,她掩住心底的笑意,淡淡地说道:“把爷伺候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

这时一个头上簪着大朵牡丹花的女人上前来喝住了那些个姑娘:“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退下去。”闻声那些个姑娘都四处逃散去了,好生可惜。

那老鸨上前低声道:“小姐,新来的姑娘不懂事,楼上请!”她似乎对眼前这位打扮地花枝招展的老鸨没有什么印象,回头看着身后的思召。思召知道她忘了,便使了个眼神,她会意踏上一侧的楼梯。那老鸨将她往楼上角落里的一间厢房引,她站住脚步道:“妈妈,安排个隔间给我即可。”

坐在隔间里她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智慧,当初竟能想出如此妙的点子。慵懒自得地靠到椅背上启唇道:“思召,我从未去过青楼,我是如何能建造出这间如意馆的,确实十分地如意啊。”

思召启唇淡淡地答道:“小姐您可去过十多家青楼妓院,不止是上阳城,江南的您均有涉足。”

“咳咳咳”她喷出还未入喉的花茶,好本事好本事。

“司大人放心,新来的姑娘给您留着呢,都是上乘的。”那老鸨的声音从隔间外传来,她即刻起身掀开帘子的一角,那老鸨身旁的人果然是司宇宗。

司宇宗现在无妻又无子,正合了他的意,可日日流连烟花柳巷。她的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油腻腻的身影着实令人作呕。冷冷地启唇道:“思召,去叫妈妈过来。”思召却定定地站着不动,她正欲再开口,那老鸨就已掀开帘子钻进来。

那老鸨恭恭敬敬地躬着身子,附到她的耳边低声道:“那日侍候他的姑娘无意听到他与御史大夫许充提起穆亲王,似乎是说吴国进犯边境之事。”

司宇宗果然贼心不死,先前硬生生将她从母亲身边抢过来为的就是将来她能为他所用。一个唯利是图,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想必存着更大的野心。她呷了一口花茶,清香的花香萦绕着舌尖,她启唇淡淡的道:“继续留意他的动作,随时来报。”那老鸨会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楼下,楼内歌舞升平,台上一个女子手持琵琶,咿呀地唱着小曲。台下形形*的男人,身边环绕着或一个或两三个的窈窕女子。垂坠的粉色纱幔随着微风轻轻的摆动,仍然一处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慕语好兴致!”带着戏谑意味的声音在狭小的隔间里格外地响亮。

她看向来人,按住思召握在剑鞘上的手。不露声色地拣了一块桂花糕投入口中,细细慢慢地品着清香的桂花味。

禤逸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拉开一旁的椅子径直地坐下。淡定自若地端过她面前的花茶品了一口,罢了还闭着眼感叹:“花香浓郁,茶味清香,好茶好景好人。”

她抢过他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啪嚓”的一声响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盏碎了一地。她指着帘子低喝道:“出去!”

禤逸风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旋即便搂住了她的纤腰。思召拔出手中的冷剑横到了他的脖颈上,他倒笑得愈欢,凑到她的耳边呵气道:“远远看着我便知道是你了,试问哪家的公子会有你这样盈盈一握的柳腰。”

试问哪家公子会像他一般不知礼义廉耻,几次三番调戏她一个有妇之夫。她面色一沉用手肘狠狠地顶到他坚硬的小腹,禤逸吃痛地捂着肚子哀叫一声:“你真是愈发地暴力了。”

她睨了他一眼,附到他的耳边低喝道:“滚!”话落之际她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禤逸就势用手肘撑着头,一副慵懒自得的模样,狭长的凤眼里带着丝丝魅惑道:“来者即是客,慕语,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闻言的面色一沉,禤逸勾着鬓边的一缕发,嘴角轻佻道:“是不是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么一点,比如,司宇宗,再比如,独孤剑庄~”

她屏退思召,面色愈发地冷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冷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禤逸腾地坐到椅上,狭长的凤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地启唇道:“我要的,你可给不了。”

她微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人,一袭红衣,俊美非常的脸总是带着邪魅的笑意,嘴角轻佻地扬着,凤眼里流露着隐隐的精光。只见他绯红的唇轻启:“我要魏国,和这天下。”嗓音低迷,带着隐隐的魅惑。

她凑到他妖孽一般的面庞前,直直地凝着他的眼:“想要,你就去取,休要再来烦我。”说罢她一脚踢掉他身下的椅子。他应声倒在地上,四脚朝天,花容失色的模样。好不滑稽,她不禁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他艰难地站起身,恰好看到她脸上一滑而过的轻笑,原来这人是会笑的,眼底划过一丝邪恶的意味。

“啊!”她吃痛地捂着原先贴着胡子的那处,火辣辣的。禤逸拎着手上的胡子得意地看着她:“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平白叫她打这几下,怎么能不讨回来呢!果然还是撕掉这碍眼的假胡须顺眼,不然他总以为自己在调戏一个少年郎。

她恼怒地剜了他一眼,掀开帘携着思召逃也似的跑出了如意馆,禤逸看着那抹娇俏的身影眼底的意味更深沉。在如意馆坐了这许久而已天竟已黑了,红彤彤的灯笼挂在漆黑的夜里,忽闪忽闪的,宛若会说话的眼睛一般。

她携着思召如做贼一样从王府的后门溜进去,刚刚踏入闲云殿,口中的茶水还未咽下。

苏嬷嬷爽朗的声音便响起来:“王妃,刚炖好的乌鸡汤,起来喝些。”她看到一袭男子锦袍的独孤慕语时显然大吃一惊,赶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焦急地说道:“王妃身子还未痊愈怎可私自出府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她赶忙端起桌上的乌鸡汤,白润的盅还冒着盈盈的热气。微黄的汤里漂浮着几粒红枸杞,有画龙点睛之意。苏嬷嬷拿着帕子轻轻地扇着风道:“瞧瞧这累的,满头大汗。”

她仰头咕噜噜地将盅里的汤喝光,苏嬷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慢点,不够还有呢!”

可别,这些日子苏嬷嬷总是变着花样给她炖各式各样的补汤。她捏了捏圆润的脸,再这么补下去,她估计胖得连门都出不去了。

第六十六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六月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昨日闷了一天,今日下起了淅沥的雨,透出了些许凉意。外头聒噪的蝉总算是闭了嘴,雨势突然大了起来,哗啦啦地打弯了树枝的腰。落在屋檐上传来清晰的雨打声,她合起手上的书简,走到窗前掬了一把清凉的雨水,沉思了片刻启唇道:“千雪,你教我熬粥吧!”

千雪滴溜溜的眼睛总是望着一处出神,听到她这突然的一句话先是一愣,而后点头道:“好!”千雪这丫头就是这点讨她喜欢,做事伶俐,且从不问为什么。

看着小厨房的锅碗瓢盆她一时无从下手,千雪仔细地引导着她。历尽了千难万险,也总算熬好了一锅香气盈盈的百合莲子粥。他日日都这样的忙,书房的烛火常常都是彻夜都亮着的。百合可润肺止咳,清心安神;莲子健脾补胃,熬成粥正好。

瓢泼的大雨正好停了,只余星星点点的雨花飘荡在风中。空气中升腾着清香的泥土味,泥泞的黄土上落了一地青翠的树叶,她踏着雨后湿滑的青石地绕过长廊走到他的书房前。

“扣扣”她轻轻地敲着紧闭的门扉启唇道:“王爷!”

屋内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只见他身着一袭墨色锦袍立在门口,只是,眉宇间似乎有隐隐的怒气:“慕语,雨天路滑,你...”

她垂着眸子不语,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进来吧!”她的双眸顿时明亮了几分,细软的手放到他宽厚的掌心里。

云起接过千雪手中的托盘,端到书桌前便退了出去。她上前掀开那小盅的盖,热气腾腾的盖烫得她缩回了手,“嚓”的一声,绘着翠竹的白瓷碗盖碎一地。

他赶忙抓过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吹气,眉头都拧了起来。她撇过他右手掌心那道狰狞的疤,又长又宽盘踞在他宽厚的掌心里。不是说无意蹭的吗?为何?她移开眸,抽回了手示意他坐下来:“趁热吃些,凉了就下不了口了。”

“嗯!”他闷哼一声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白稠的粥,她凝神注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不露声色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面上既无赞赏之情,也无嫌弃之意,只一会功夫那小盅已见了底。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他,语气里满满的期待:“如何?”他摇摇头,闻声她顿时灰心丧气的垂下头。

他凝着她没了光彩的眸道:“你以前不会,现在也不需要会,我摇头是不愿意你学着做这些。”说罢他捧起她藏在身后的右手,只见白皙的食指指尖上起了一个红肿的泡,格外的醒目。

他打开小巧的瓷瓶,用指尖蘸取一点白腻的膏体轻轻的抹到她的指尖上。凉凉的,润润的,他浓密的长睫扑扇着,挠得她的心尖酥*痒的。她不禁在他的眼睑上印上一个轻浅的吻,如微风拂过,如云朵滑过。他抬起眼定定地凝着她的眼,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浅浅的呼气声。

住在他眼底耀眼的星辰令她移不开眼,她的手无意刮落了一跟细长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移开眼正要弯腰去捡,他粗粝的双手捧起她嫩滑的脸,清隽的气息瞬间侵占了她的周身。他微凉的双唇轻柔地吻着,一步步地引诱着她沉沦。

他却及时的抽身而出,沉重的鼻息打在她的脸上,烧得她喘不过气来。末了他紧紧地抿了一下唇道:“我送你回去吧!”

她仍未回过神,就已被他拦腰抱起,他低沉的嗓音自她的头上传来:“路滑。”她闷哼了一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侧耳静静地听着他低沉规律的心跳声。微凉的风轻轻地拂过,屋檐上的水滴落到浅浅的水坑里,“嘀”的一声,清晰可闻。

“天气凉,切记给王妃添衣,不许由着她的性子贪食凉饮。”这话他是对着身后的千雪说的,似乎,也是说给她听的。

他腾出一只手掀开内室的帘,把她放到美人塌上转身便要离开。她拽住他衣摆的一角,扬起脸声细如蚊地问:“你去哪?”他微微侧身看着她道:“书房。”闻声她松开了他的衣摆,他启步踏出了屋子,门上垂着的轻纱帘轻轻地晃动着。他一向寡言少语,如今愈发地惜字如金了。

她起身走到桌前,拣了一方白嫩的米糕丢入口中,甜腻的味道绕在舌尖,她愈发地喜欢这些甜到发腻的糕点。

魏文琰走后不久舞莲便匆匆而至,只是今日舞莲的神色似乎黯淡了些许,不似往日的时候神采飞扬的。独孤慕语已许久未见过舞莲,也未听到别人提及她,原以为她走了。

舞莲突然大步上前拽过她的手,眸子沉下来似乎在想什么,嘴边低喃道:“好在,已无大碍。”抬头冲着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道:“今日是来与你告别的。”于期那小子算是有良心,把那只胖嘟嘟的蛊虫还给了她。如今她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是心底的愧疚勾着她日夜难安。

舞莲这一笑方有了碧玉年华女子的明媚,独孤慕语心底的对舞莲的偏见顿时消磨了几分。舞莲从怀中取出一个四方的小盒子放到桌上:“这是百转丸,可解百毒。”

她看着桌上的锦盒不解地问道:“姑娘何故赠药?”

“这是我欠你独孤慕语的一条命。”舞莲别开脸低声答道。独孤慕语仍是一头雾水的,一条命?从何说起?舞莲看着她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看来他还没告诉你,不过,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她这是何意?为何舞莲今日说话总是云遮雾掩的?虽说她平日也总是一会一个样,时而心思深沉,时而顽皮捣蛋。只见舞莲转身踏出了门槛,她走出外室轻声唤着了舞莲:“姑娘可有去处?”

“老太婆四海为家,有缘再会!”舞莲的话语随着她的身影消散不见。她打开桌上的锦盒,盒内躺着一枚乌黑的药丸,她却没有丝毫的怀疑,将那枚锦盒锁入了柜中。

一场大雨后天气愈发地沉闷,外头低沉的乌云挂在天际,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夜里屋外的蝈蝈发出低低的叫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她懒懒便躺到了美人塌上,就着微黄的烛火拾起榻上的书简懒懒地看着。微风拂起红纱幔,吹得她眼皮愈发地沉了。

此时屋里传来一阵清苦的药味,袭来的睡意顿时没了七分。她这一个月来汤药吃得比饭还多,早已习以为常。她头也不抬地埋首在手中的书简上启唇道:“放着吧,我一会就喝。”

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她瞥见一抹墨色的衣摆,眼角眉梢顿时染上一丝柔情。她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人欣喜地问道:“文琰,你现下可是得空了?”

此时天际划过一声轰鸣的雷声,一闪而过的亮光把屋子照得光亮。她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魏文琰身形顿了一下,闷声不语地看着她。手中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脸上依旧是她永远都看不透的神色。她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药碗。他却紧紧地攥着不肯松手,“你不问这是什么药吗?”声音较之以往每个时候都要低沉。

她清澈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启唇淡淡地问道:“什么药?”

“落胎药!”铿锵有力的三字清晰地落下,带着骇人的寒意,将她体内最后一丝温暖尽数抽空。

她的手无意地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孕育着他们二人的血脉。她都未感知到他的存在,如今就要失去了!她勾起一抹苦笑,定定地看着他,半响后艰难地吐出急不可闻的两字:“什么?”

他最怕看到她如此绝望的神情,他狠不下心。他脑中清晰响起于期的话,箭已在弦,不能再拖了!他移开眼,脸上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声音低哑地说:“这孩子,不能留!”

屋外烈阳高照,独孤慕语却宛若置身冰窖一般,周身侵染上了冰冷的寒意。此起彼伏的蝉鸣似乎都在讽刺她,屋外闪烁的阳光迷花了她的眼。她垂下眸,发白的指节紧紧地攥着衣摆,声音染上低迷的冷意:“为什么?”

他冷硬的手挽起她,目光深沉地答道:“留着他你会死!”

死亡?他绝口不提她先前所患何疾,原以为此次他连解释都会吝惜。她嘴角噙着冷意,低声问道:“文琰,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年有余!”

十年了,不过弹指一挥间。她的视线划过他手腕上红艳的同心结,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我们成婚多久了?”

“一月零七日!”

才一月有余,她却度日如年。她日日形单影只,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总是若即若离地,她都怀疑眼前狠心的人,真的是那个温柔体贴的魏文琰吗?

第六十七章:无缘的孩子

他手中那碗药宛若一口没有底的深井,冒着滚滚的热气,仿佛要将她吞了进去。她怔怔地看了半响,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个字“好!”话落之际她将魏文琰手中那碗药灌入口中,苦涩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到五脏六腑。

他修长的十指微微的颤了起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唇边低喃着:“慕语,对不起!”她微微扬起头看着眼前的脸庞,是她魂牵梦绕的人,即便他亲手将落胎药送到她的面前。

此时小腹部传来一股剧烈的绞痛,“啊!”她痛苦地拧着腹部低吟出声,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魏文琰手足无措地将她抱到榻上,不停地擦着她额际沁出来的细汗。她的双唇微微地颤抖着,无助地弓起身子。

她感到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出,晕红了身上的牙色罗裙。血腥气顿时弥漫到整间屋子,魏文琰紧紧地攥住她的手,一言不发。

见血是最忌讳的,他身为一家之主,朝廷重臣,怎能在!她看着眼前的人艰难地启唇道:“你出去啊!”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思召立在门外听到里边的动静,便要闯进去。云起死死地拦住她,坚定地启唇道:“你不能进去!”

思召的眸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千雪紧紧地拽着思召的手,示意她莫冲动。岂料思召仍是将长剑拔出横在云起的脖颈上低喝道:“让我进去!”

云起俨然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索性挺直脖子道:“你就是杀了我都没用,各侍其主,立场不同,思召你休要为难我!”

“云起!”思召怒喝出声,吓得云起一愣一愣的。“你没听到吗?我家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将你碎尸万断!”思召愈发地生气,手腕一转将剑柄转向前便要往云起的头上招呼。

这时一袭雪白色长袍的于期穿过雨幕走了过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收起手中的油纸伞。视线扫过他们二人,摇摇头推开了门,将尾随要进来的思召关在门外。

于期远远便看到榻上腥红的一幕,榻上孱弱的人已然晕了过去。于期匆忙上前号了脉,语气平淡地启唇道:“无碍!”

“于期,你可看仔细了?”魏文琰声音已有些许颤抖,双眼猩红地瞪着于期。

于期仍旧平淡地答道:“无碍,过了这个槛就好了。”于期自诊箱里拿出银针,定定地看着塌前的魏文琰道:“你不出去?”

“哦,哦!”他这才慌张地别开眼,门外的人见到他欣喜非常地涌上来,思召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小姐自从嫁给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安宁日子。思召终究是气不过,忿忿地启唇道:“王爷,当初小姐冒着大不讳与至亲反目也要嫁给您,可如今您是怎么做的?”

千雪怯怯地拉着思召的手臂,生怕魏文琰发作。他只垂着眸沉默不语,这时于期拉开了门扉,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这刺鼻的血腥气冲得思召头昏,也冲得她清醒了几分,不再想着要进去。于期指着千雪道:“你进去!切记,你的主子如今不可吹风,不可受凉!”

这雨没完没了地下了一夜,于期陪着魏文琰下了一夜的棋。一子落定,魏文琰又输了,于期拣起棋盘上的黑子丢到棋罐里,发出声声清脆的声音。于期看向面色低沉的魏文琰启唇道:“想必,她现在恨毒你了!”

是啊!恨毒他了!魏文琰挥手打乱桌上的棋子,圆润的黑白棋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于期摇摇头道:“情字误人,爱字害人,不如一人自在逍遥。”

魏文琰冷冷地别开眼:“于期你愈发地聒噪了。”说罢便起身朝屋外走去,披着一身的霞光。

屋内的独孤慕语早早便已醒来,现下正靠在榻上出神。这时千雪端了热水进来,上前拢了拢她身上的锦被,低声道:“奴婢见到王爷在门前站了好一会了。”千雪悄悄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后又问道:“可要请王爷进来?”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昨日还郁郁葱葱的榕树,今日却已光秃秃的了。半响后启唇道:“他若想进来,腿在他自己身上。他若不想进来,用八抬大轿也是枉然。”

千雪低声不语,拾起盆中冒着热气的帕子拧干了水,轻轻地擦着她的掌心。

掌心处温热湿滑的感觉触得人清醒了几分,她这才想起今日醒来便未见到思召,便问道:“思召呢?”

“思召一早便出去了,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闷哼了一声,脑子都是昨夜那个绵长又缠人的梦魇。望着窗外久了,眼睛被微晕的日光灼得眼都花了,钻到锦被里阖上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她听着屋里响起低沉的脚步声。又过了许久,一股冷风卷入了她的锦被里,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里。

她仍旧紧紧地闭着双眼,“慕语,对不起!不要恨我!”魏文琰低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楞了半响后他又自言自语:“你应该恨我。”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到她的脸上,她双睫微微闪了一下。这时她的头顶传来深长的吸气声,带着细茧的粗粝手指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水珠。她仍旧一动不动地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吸,汲取着久违的温暖。

一阵清香的味道将她从梦魇里唤醒来,她猛得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本只是装睡,竟真的睡着了,又重复着昨夜的梦魇。一只手拖着她往下坠,而魏文琰就站在那,她看得到却触不到。任凭她如何呼救,他都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她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千雪手中端着一碗红糖山药粥,那粥冒着腾腾的热气。千雪舀起一勺喂到她的嘴边,她咽下那口甜糯的粥。环顾四周后启唇:“王爷呢?”

千雪搅着碗中的粥答道:“王爷没有来过啊!”

“嗯?”她稍稍提高了语调。千雪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对对,王爷早上在屋外,但是后来走了,走了。”千雪的小表情尽数收入了她的眼中,她不再问,静静地咽下千雪喂来的粥。

千雪又拿了个汤婆子来放到她的手中,她哭笑不得地拿起那个汤婆子道:“千雪,你这丫头可是糊涂了。炎炎夏日,给我这个做什么!”

千雪固执地把汤婆子放到她的手上:“王妃今时不比往日,热些便热些罢,暖暖肚子总是好的,日后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对啊,她的手无意地抚上小腹,神色十分的伤感。千雪见状笑道:“王妃,奴婢陪您说说话吧!”

她双目怔怔地看着千雪,这丫头素来话少,估计是怕她静下来会伤情。千雪双手揪着被角不住地搓着,声音宛若漂浮的风:“其实奴婢父母双亲都已经死了,奴婢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是王爷把奴婢捡回王府的。”

难怪,千雪总是望着一个地方出神,她挽住了千雪的手。千雪面露感激之情道:“王妃不要怪王爷,奴婢相信王爷定是无奈为之的。”

她面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冷漠,启唇淡淡地说道:“千雪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施以援手和善意,却拒她于千里之外。

思召放轻脚步声踏了进来,见她是醒着的,这才不再蹑手蹑脚的。千雪见状退了出去,思召素来不会安慰人,怔怔地立在床头,半响后憋出一句话道:“小姐对不起!”

“你有何对不起我的?”她的不解地问道。

思召攥着手中的剑,双眼恨恨地道:“怪思召没有拦住小姐,原以为王爷是良配,如今看来不过是负心汉罢了。”见她不说话,思召双目突然一亮,拽住她的手道:“小姐,我带你走吧!去哪都好过呆在这冷冰冰的王府。”

她没有回答思召,这时千雪匆匆走进来道:“王爷差人请您去正厅,说是康王来了!”

思召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不忿,怒气冲冲地冲出屋外,果不其然,云起就立在门外。思召二话不说一脚将云起踢倒在地,拔出手中的长剑怒指着云起:“果然,你们主仆两没一个好东西,我家小姐刚小产,身子如此虚弱,你竟敢腆着脸叫她出去见什么康王爷!”

云起何其无辜,却也不敢动,眼前的人俨然是一只发怒的母老虎,打不打得过都还是另说呢!云起怯怯地启唇道:“康王咄咄逼人,王爷也是实属无奈。再说,我只是一个当差的,思召姑娘如何忍心屡屡责难与我。”

如何忍心?那他就让他看看她忍不忍心!思召蹲下身子,不住地扭转着手腕,云起见状更是冷汗连连。

只见思召的嘴边勾起一抹冷笑,一手抓过云起的脸就往一旁泥泞的黄土里按下去。“呜呜!”云起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末了思召还按着他的脸使劲地在泥里研磨了几圈,这才放开他。

“呼呼呼!”重获自由的云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用衣袖胡乱地抹着脸上的黄泥。面前的思召嘴角冷笑着,云起着实不忿,便启唇道:“思召,你这样,你这样...”

“我这样如何?”思召嘴角勾起一抹更瘆人的冷笑,一脚将云起踹到了廊外的黄土里。云起捂着屁股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浑身都是脏兮兮的黄泥,苦着脸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心中腹诽思召这种母老虎这辈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第六十八章:康王爷

这时千雪搀着已穿戴妥当的独孤慕语踏出了门,她看着门外这副莫名的景象先是一愣。思召真是下了狠手,云起将军一个白嫩嫩的翩翩公子,如今满身黄泥,狼狈不堪的模样,千雪也掩着唇低笑起来。

思召上前来拦住她道:“小姐,莫要去!”

她拍了拍思召的手道:“你将人家打成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这自有千雪,你快带他回去换身衣裳吧!”

云起满脸的黄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还是王妃您体恤属下。”说罢他仍然一副大爷模样朝着思召伸出脏兮兮的手:“我摔痛了,走不了,扶我!”

思召看着走远了的独孤慕语,扬起手就要往云起头上打。云起迅速退离思召几步,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思召:“我自己走!”云起一瘸一拐慢慢地挪着步子,思召抱着剑跟在后面,脸色比包公要黑。

即便千雪搀着她,还未走出多远,小腹又传来隐隐的闷痛感,她的嘴唇愈发地白了。走到正厅时她已气喘吁吁,朝着坐上的两人欠了欠身子,声若蚊蝇道:“臣妾见过王爷,康王爷!”

只见坐上的康王爷身着一袭靛蓝蟒袍,上好的丝绸上勾勒着威严的长蟒,与头上镶着红宝石的发冠相辉映。五官分明的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嘴角轻蔑地勾起,带着隐隐的戾气。与魏文琰冷峻的面庞无半分相似,倒是与他那总是皮笑肉不笑的王妃十分相衬。

“嗯!”坐上的魏文琰闷哼了一声,面色冷若冰霜。

她正要抬脚,的膝眼处突然传来一阵酸麻的痛感,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坐上的康王爷声若洪钟的笑道:“都是自家人,穆亲王妃这么客气,行这么大的礼。”魏文琰眸色愈发地深沉,冷硬的手紧紧地攥着黄梨木雕花椅。

千雪紧忙搀起她坐到身侧的椅上,今日她穿了一袭嫣红的飞鸟曳地长裙,面上施以淡妆。却还是掩不住苍白的神色,身子疲软得直不起来,斜靠在椅背上。

魏文琰身着一袭黛蓝色长袍,眉目如画,深邃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康王爷嘴角轻兆地勾起,长臂指着她身后的千雪道:“你,来给本王斟茶。”

千雪欠了欠身子上前提起茶壶,小心地往康王的杯中斟满茶。康王端起茶盏,那茶盏瞬间摔碎在地,还冒着滚烫的水汽。

康王大怒将黄梨桌拍地震天响:“狗奴才!”闻声千雪“嘭”的一声跪到地上,低着头道:“王爷息怒!”

康王双目怒瞪,眼看就要发作,她启唇道:“臣妾的丫头笨手笨脚,怠慢了康王,康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她一马吧!”

康王不屑地挑眉道:“这种不中用的狗奴才,不要也罢,看在穆亲王妃为你求情的份上,本王就饶你一命。”罢了他看了一眼魏文琰面色沉了下去,缓缓地启唇道:“死罪可免,拉下去,仗四十!”

四十!怕是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她看向坐上的康王启唇道:“王爷,这丫头是臣妾的贴身侍婢,要说责罚那也该由臣妾罚,就不劳王爷您动手了。”

“哈哈哈哈!”康王听罢大笑起来,面色顿时阴沉无比,声音狠厉地道:“依穆亲王妃之意,本王还无权责罚一个狗奴才了是吗?”

一直闷声不语地魏文琰呷了一口茶启唇道:“三哥切勿为一个奴才动了气,更莫与妇孺论高低,一个奴才罢了,便由她去吧!”

那康王更是阴晴不定的,这时又挑起唇轻笑:“既然七弟都开口了,那本王就做个顺水人情。”罢了重重地将千雪踢倒在地,厉声道:“还不滚下去,脏了本王了眼!”

千雪赶紧爬起来躬着身子退出了正厅,她的心底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她可是看得清楚,是康王故意松手,茶盏才跌碎在地,不过是想寻个由头给她个下马威罢了。方才,也是康王掷过石子砸到她的膝眼,若非她今日身子不适,怎会平白让他占了便宜。康王来者不善,她敛下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这时坐上的康王嘴角露出了轻浮的笑,看向魏文琰启唇道:“老七,你这王妃生的果真标志,遇事坐怀不乱,本王很是喜欢。”他顿了片刻后笑道:“不若,老七你就将她赏给本王罢了。”

她身形一僵,双目紧紧地盯着魏文琰,只见他将手中的茶盏举到唇边又放下,沉声道:“三哥真会说笑!”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莫不是老七你舍不得!”康王的语气里满是咄咄逼人的意味,不容拒绝。

魏文琰嘴角噙着笑,下一刻双唇微抿,神情带着骇人的冷意,他启唇冷声道:“王妃,本王就这一个。今日,莫说是三哥你要,就是陛下,本王也是万万不会应允的!”

康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本王不过说笑而已,老七你莫不是当真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心也无异,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他们之间博弈的筹码罢了。这康王心思深沉难测,与他那王妃如出一辙。总是话里有话,棉里藏针,丝毫不掩藏勃勃野心。当今陛下魏文初心思单纯,与康王斗怕是毫无还手之力。而魏文琰心思细腻,处世圆滑,又是陛下唯一的同胞兄弟。她突然看清了许多的事,懒懒地靠在椅上看着他们。

康王此时又命他的侍从拿出一壶酒,往每人的杯中都斟了满满一杯的酒。只见他高举酒杯道:“喝茶多没意思,来,满饮此杯。”

魏文琰瞥了一眼靠在椅上的孱弱身影,举起酒杯看着康王道:“贱内身子不适,这酒,你我兄弟二人喝即可。”

康王起身端起她桌上的酒杯,递到了她的面前笑道:“本王知道,所以,穆亲王妃只需浅酌几口意思意思即可!”

“三哥!”魏文琰上前便要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康王灵巧地避开他的手,又将那酒杯递到她的面前:“小酌怡情。”

话已至此,她若拒绝,这康王不定还寻出什么由头编排她的不是。她接过康王手中的酒杯,抬起宽大的衣袖挡住脸浅酌了一口,将杯子放回桌上。

康王瞥了一眼杯中的酒这才满意地做回案前,与魏文琰满饮了杯中的酒。还未醉便已说起了醉话:“都说穆亲王妃不得老七宠爱,如今看来,却是有七分可信的。穆亲王妃面色这样苍白,老七你如何舍得让她给我们两个糙男人作陪。”

她来之前心里也想不通,如今却是心如明镜,静静地欣赏着康王的表演。魏文琰也不说话,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过三巡,康王终于站起身爽朗地说道:“今日就到此吧!”

她起身欠了欠身子,只见康王阔步走远了。魏文琰上前搂住她疲软的腰,眉头紧蹙着:“方才你为何要喝这酒,傻子。”

她抬起衣袖,只见衣摆上青翠的飞鸟此时已变成了墨绿色,俨然是一只醉鸟。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她拦腰抱起往闲云殿方向走去:“今日之事,你只当是一出笑话看便好,康王的话切勿要相信。”

她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道:“为何不信,他说的都是真话不是吗?我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妃!”声音里带着疏离和淡淡的哀伤。他停住了脚步,楞了半响后。她收紧了手臂,淡淡地道:“我该感谢他,让你我的心更加的通透。”

他显然不明她所指,声音低哑地道:“慕语,日月为鉴,吾心如初,从未有移。”

她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

我知道是何意?到底她是否真的知道?都说女子心思缜密,又最是善变,心中所想往往会与所表达之意相悖。他的心底愈发地焦急,眉头都紧紧地拧在一起,却没有问出口。末了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拢了拢手,将她抱回闲云殿。

她却不松手,定定地凝着他的眸,他们二人就此保持着他躬着身子,她半坐在榻上的姿势。她启唇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解释的吗?”

他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沉声道:“你知之越少便越安全,倘若我遭遇不测,你也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我既已嫁了你,我们便是一家人,祸福相依。”她松开了手,她想了许久,总算是想通了他的木讷。现在的他是朝中重臣,不似从前一般,无所畏惧潇洒自在,她开始懂得了他背后的苦衷和为难。

魏文琰仍旧弯着腰站在她面前,她的话宛若一盏明灯,照亮了前方迷蒙的长路。祸福相依!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看来他要尽快了了眼前的麻烦。半响后他低头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口,见她没有生气,便启唇道:“我进宫去了,你歇下吧,莫要再起身了。”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她垂下眸看着手中的同心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此时她的心意更加明了。即便前方有千难万险,她都会陪着他走下去。

第六十九章:七月七日

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是夕,人家妇女结采缕,穿七孔针,或陈几筵酒脯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荆楚岁时记》

七夕又名乞巧节,昨夜王府里的婢子们在府里祭拜织女星,祈求智巧。独孤慕语是不求巧手一双了,只求壁人成双。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偏生魏文琰已接连几日未回过王府,此时正在上阳城外的军营里。

她是如何都坐不住了,思召也看穿了她的心思,便启唇道:“小姐,今日外头不可谓不热闹,不若?”她嘴角噙着笑连连点头,她正有此意。

只见她身着一袭赤色蝶纹长裙,长发用一根红梅发带束起,带着一具金色蝶纹面具,唇若丹霞。周身红火的装束,却凛着淡漠的气息。

千雪端着小点心进来时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王妃可是要出门?奴婢让府里的侍卫跟着!”

“不必了,有思召在,巳时我就会回来。”她摆了摆手,阔步踏出了闲云殿。不多会她突然又绕了回来,面具下的那双清澈的眼带着隐隐的笑意,看着千雪道:“千雪,今日你可自由玩耍去。”千雪顿时羞得涨红了脸:“王妃~”

思召捂着嘴轻笑道:“就知千雪脸皮子薄,不经逗,小姐你偏还要绕回去逗她。”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思召:“哪个少女不怀春?”思召却不以为然地答道:“我一人落得自在,何苦找一个不知真心的男人来自寻烦恼。思召只愿小姐好,待到尘埃落定之日,一人一马仗剑走天涯,岂不快哉。”

原先,母亲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如此,或许,思召所说的是对的。但她又是盼着思召能够觅到她的良人,有个知冷暖的人。人总是贪心的,这世间又怎会有两全之事呢!

街市宽阔的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路两侧挂满了红灯笼。一眼望去,这上阳街红彤彤的一片,宛若一条火红的长龙蜿蜒盘踞着。

她一时看花了眼,这时一个丁点大的小童撞到了她的脚边。只见那小童着一袭枣红色罗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颈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肉嘟嘟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半响后那小童朝她躬了躬身子,奶声奶气地道:“姐姐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好一个懂事的妙人儿,她蹲下身子看着那小童道:“无碍!”

这时一个嬷嬷模样的老妇人快步上前朝她欠了欠身子谦声道:“姑娘,失礼了,我家小姐冒犯了您,还请见谅!”

那小童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那嬷嬷道:“嬷嬷,方才我已与这位姐姐道歉了。”那嬷嬷笑意盈盈地挽过那小童的手朝她欠了欠身子道:“姑娘,告辞了。”

她微微颔首,只见那丁点大的小童小嘴一启一合地在跟那老嬷嬷说着什么。不远处一个打扮富态的夫人挽过了她的手,三人消失在人海里。

“小姐!”思召见她看得痴了,小声地唤着她。她回过神来,双眸是思召看不懂的神色。思召看着她试探性地启唇问道:“您和王爷都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小姐不必伤感。”

她摇摇头,启唇淡淡地道:“没有什么好伤感的,一个无缘的孩子罢了。”思召挎住她的手道:“小姐似乎十分喜欢方才那个小姑娘。”

她双唇轻启:“小孩子及其聒噪,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方才那小姑娘生得可爱,有伶俐懂事,确是一个惹人疼的可人儿。若是...她回过了神,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

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邪魅的声音:“喜欢小孩?我与你生一个便好了。”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禤逸那只妖精。她不禁在心里朝禤逸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为何她都包裹得这样严实,都能叫他认出来。她给思召使了个眼神,拔腿便要跑,岂料却被什么扯住了她。她回头去看才发现衣摆竟被禤那厮绑到了他的衣摆上,她不禁恶狠狠地瞪了禤逸一眼。便要伸手去解了那个结,禤逸趁势拽住了她的手。

她看了一眼来往的人,压低声音道:“禤公子,请自重!”

闻声禤逸松开了手,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她解开了衣摆上的结,禤逸看着她絮絮叨叨的:“七夕佳节,本该对影成双的,慕语你却形单影只的,你的那位王爷好生不识趣。”

“夫君政务繁忙,况且,我就是形单影只,又与你何干!”她恶狠狠地朝着禤逸甩下那句话,便携着思召扬长而去。

夫君?这二字听在心里怎么酸溜溜的?禤逸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快步跟上了她的身影。凤眼微眯:“良辰美景,温香软玉,难道还比不过那些个所谓的政务?说穿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她突然站住了脚步,猛得转回头,她脸上硬邦邦的面具直直磕到禤逸高挺的鼻梁上。“呲!”禤逸捂着鼻梁吃痛地看着她,好生可怜的模样。

思召更是一副憋着笑的模样,她双眼冷冷地看着禤逸吐出几字:“与你何干!”说罢又阔步地钻到了人群里。

熙攘的长街上,一袭紫衣的俊俏公子捂着鼻子站在来往的人群里,格外的醒目。这时几个胆大的姑娘上前看着他娇笑道:“公子可是一个人?”

禤逸瞥了一眼面前几个打扮清秀的女子,心中不屑地道:庸脂俗粉!那几个闺阁女子鼓起勇气与他搭话已实属不易,如今被他这般不屑的看着,也不再自讨没趣,蔫蔫地离开了。

前方一群人围着一个投壶的摊位闹哄哄的,思召兴致满满地拉着她钻入人群里。那些个围观的人一看是两个纤弱的女子都哄笑起来,那小贩倒还有几分眼光,看思召手中执剑上前笑道:“姑娘,十文钱一局,全中的话这桌上的小物件任你挑。”

思召看了扫了一眼那小贩所指的小物件,尽是一些没用的小物什。倒是最右边的那对鎏金耳坠还不错,千雪最喜欢这些个东西。那小贩随着思召的眼神看过去,拿起那对耳坠笑意盈盈地道:“姑娘,这对耳坠子要金贵些,要五局连中才行的。”

周围的人更是唏嘘不已,更有一人上前道:“姑娘,五十文也足够买一对一样的了,就不要浪费钱了。”

这对鎏金耳坠的样式倒还精致,思召附耳到独孤慕语耳边道:“这个物件千雪喜欢。”独孤慕语微微颔首,思召便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放到那小贩手中。那小贩掂量掂量手中的银子,上前摆好了壶,将那些个箭都摆到面前的桌上。

那壶离思召所站的位置足足有一丈远,思召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支箭投了出去,只见那箭正中壶心。围观的众人纷纷唏嘘不已,独孤慕语抱胸神色淡漠地看着思召玩。十箭全中,周遭叫好声涌起来。

那小贩取出壶里的箭,眼笑眉飞地看着思召,不出意料的又是全中。掌声雷动,五局下来,局局全壶。那小贩倒也不伤心,反倒眉开眼笑地将那对耳坠用红布包好交到思召的手中。赞叹道:“姑娘好功夫!”

思召朝着那小贩点点头,携着独孤慕语钻出了拥挤的人群。那小贩看着她们二人的身影感叹了一番,更多的人拥挤上来也要一试身手。

立在人群中的云起看着她们二人的身影心底竖起了寒毛,又开始思量这思召和独孤慕语二人到底谁的功夫要更胜一筹。他摸了摸屁股,现下是不痛不痒了,只是想起那日的事,他仍心有余悸。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身边的魏文琰不见了,忙拔腿追上前方那抹靛蓝色的身影。

想必思召也是憋坏了,买许多零碎的物件,大都是一些针线帕子之类的东西,买给千雪和苏嬷嬷的。她和独孤慕语都用不上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

“慕语!”那个妖精竟又找到了她们,街市上明亮的灯火照得他的脸红彤彤的,最为显眼是鼻梁上那处青黑。他抚着鼻梁眼神飘忽地看着四周,突然拉住她的手,挤到人群中去。

只见四周挂着形态各异的灯笼,花鸟鱼虫,各式各样。周遭的人群都是成双成对的,那些姑娘手中大都拎着个灯笼。禤逸意兴阑珊地看着身侧那盏莲花灯上的谜底:夫人何处去(打一汉字)。禤逸凤眼微眯,这谜语当真有趣。

独孤慕语使劲地挣开他的手,便要往别处走去,禤逸拉住她道:“别着急啊!你且看看这谜语,夫人何处去?”

她最烦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了,看得头疼,这夫人何处去不正剩一个二字吗!她轻启唇道:“二!”

说罢她就又要走,思召也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禤逸却执意不放手,就成了一番僵持着的局面。“公子请放开本王的夫人。”魏文琰低沉的声音在拥挤喧闹的人潮中响起,不大,却足够他们几个听见。

她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他就立在人群中,玉树临风的模样。此时他不该在军营吗?怎么回来了?

第七十章:魏文琰的真心

魏文琰向面前的独孤慕语伸出手启唇道:“慕语过来!”他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总是能够成功地蛊惑她,她挣开了禤逸的束缚,走到他的身侧。

魏文琰俨然旁若无人的姿态,修长有力的手指挽住她纤细的藕臂。双眸凝着手臂上的指痕,眉头都拧到了一起。声音低哑地问道:“痛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起初被拽着是痛的,如今已无甚感觉了。

“咳咳”禤逸佯装咳嗽定定地看着他们二人,怎么他好不容易在这拥挤的人潮里找到她,这穆亲王就出现了呢?这天时是有了,想必是缺了地利和人和,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界上。他将手中拎着的兔子灯笼递到她的面前,嘴角噙着笑道:“这兔子灯笼很是别致,最是衬你。”

她怔怔地看着那灯笼没有动作,这白兔一副纯洁无害,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她并无半分相衬。魏文琰将手挡到她的面前:“公子好意本王替王妃心领了。”说罢便挽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

禤逸没有追上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们是夫妻这一切本就合情合理,不知为何他这心却是泛起了酸意。

川流不息的人,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他们二人走在大街上却很是瞩目。独孤慕语想大抵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一直板着个脸,将旁人吓到了,这时议论的声音颠覆了她的想法。

魏文琰出众的外貌和华贵的气质,让许多女子都移不开眼。这时一个女子偷偷地瞄了一眼魏文琰小声议论道:“这位公子身材高挑,面目俊秀,也不知他身旁的女子得是何等身资,方可衬得上他。”

这时另一个女子推搡了一把同伴,讥笑道:“大晚上的带着面具,怕不是面貌丑陋,见不得人吧!”说罢后一行人不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全然无半分待字闺中女子该有的矜持和仪态。

她们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到了她的耳里。她无法装作不在意,使劲地挠了挠魏文琰的掌心。魏文琰停住了脚步,低下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帮我解开!”她将脸扬起来,淡淡地说道。

他点了点头,灵巧的十指挑开了面具的结,将那副面具收回了怀里。又拢了拢她鬓边的发,熟练地挽住她的手。她嘴角划过一抹得意的笑,稍纵即逝,不留痕迹。她承认,这个行为十分幼稚,她也深感不耻。

那些个觊觎魏文琰美色的女子都清楚看到他手腕上的同心结,红得刺眼。未曾想他们二人都这样年轻,竟已结亲了,那些女子顿时大失所望。

看到独孤慕语面貌之时更是大吃一惊,虽算不得倾国之姿,却也是上等的,哪里是她们比得的。尤其她身上凛着的冰冷气息,和那双淡漠的眼,只一个冷淡的眼神就让那些个女子都怵了。

云起看着前方并肩的一红一蓝的身影,拉住了思召:“你就不要跟着了!”思召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这脑袋怕是铁打的都没有这么愚笨,云起耐心启唇道:“我问你,你的作用是什么?”思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保护我家小姐啊!”

云起点了点头道:“对啊!现在王妃自有王爷保护,你还跟着干嘛?监督吗?”

思召顿时恍然大悟,但是究及云起方才说话的态度,心中又很是恼怒,拿起手中的剑就要往他的头上招呼。好在云起已经做好了准备,早早便护着头,警惕地看着她。

思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抱着剑往王府的方向走去。云起跟在她的身侧,憋了半响后还是问出了口:“思召,你与王妃,到底谁的剑术更高?”

思召瞥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这重要吗?”云起思虑了一番,似乎也不重要。又上前问道:“今日是乞巧节,你可有祭拜织女星祈求啊?”

思召不出声,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那个彪悍的身影,再也没敢出声。

远处波光粼粼的溪流上,大片大片红艳艳的灯火,在这拥挤的人潮中格外的显眼。走进了看才发现那水面飘满了莲花灯,岸边还有三两的男女在燃着莲花灯,那一盏盏的灯寄托着那些人的心愿。祈求身体安康,祈求姻缘圆满,抑或是万事如意;总归是心中的期许和盼望。

她定定地看着那处,魏文琰启唇道:“想放?”她抬起头看着他道:“可以吗?”

“可以!”他沉声吐出清晰的两字,她眉宇间顿时染上了浓浓的笑意。他向旁边的老翁买了一只并蒂莲灯,腾过另一手挽起了她的手,却并不是往那岸边走去。

她站住了脚,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看着他道:“不是说可以放吗?为何又走?”

他却丝毫不解风情地答道:“是可以放啊!回去放,王府里也有一眼泉水。”她垂下眸道:“不一样!”

他点点头道:“确实不一样,这一条小溪里盛了上百个心愿。回府的话便只有这一盏莲灯,届时上天便可听到你的心愿。”

她索性耍起了性子:“不一样,小溪会流入河流,河流会汇入大海,可王府那一眼泉水是死水!”

如此说来似乎也有道理,左不过是一个念想罢了。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哑声道:“夫人所言有理,一切都依了夫人。”

她面上这才阴转晴,蹲在岸前双手抱拳对着那盏莲灯许下了心愿。魏文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了什么心愿?”

为何这句话她似乎在哪听过?她摇摇头道:“不能说,说了便不灵验了。”他便也不再问,携着她的手将那盏莲灯推入了水面。那盏莲灯顺着水流漂了下去,成为诸多亮光中的一束。

“嘭”的一声,明亮的烟火照亮了天际,紧接着漆黑的天际绽开了无数朵艳丽的烟花。缤纷多彩的烟火照亮了她明媚的脸,他低头擒住了她的唇,浅浅的品尝了一番后放开了她。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她顺势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憋着气。

他将钻在胸口的人拉了出来,白嫩的小脸已然憋得通红,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他看着她的连番动作问道:“夫人做什么呢?”

他明知故问,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毫无征兆他就做了这种事,也不知方才有没有人看到。见她这副局促的模样,他低笑出声:“夫人可是害羞了?”他愈是这样她愈是局促,低喝到:“魏文琰!”

“嗯?”他看着她闷哼出声,他喜欢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见她羞极了,便收回了脸上的笑,挽住她的手在繁华的大街上慢慢地走着:“方才的烟火你可喜欢?”

她沉思了半响后答道:“喜欢,却也不喜欢。烟火虽美,却是稍纵即逝,犹如昙花一现,美则美矣,终究不长久。”

此话一如她的心境,他也了然于心,却他闷声不语,只挽着她的手走着。不多久便到了王府门口,,门口的侍卫忙拱手道:“王爷,王妃。”上一次他们见到王爷和王妃挽着手进出王府已是他们大婚前的事了。

她踏入府内时瞬间被灯火通明的景象惊呆了,王府的每一条路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圆灯笼,宛若点点星辰。他看着她嘴角扬起的微笑,不禁也扬起了嘴角:“喜欢吗?”

她的眸里闪着耀眼的光芒,点点头道:“喜欢。”

她看着那数不清的灯笼问道:“你准备的?”他点点头。她又问道:“为我准备的?”

“嗯!”他闷哼了一声道:“想着你会喜欢,只是我回府之时你却已经溜出去了。”

她躲开了他灼灼的眼神,踏步在这点点烛火间,心境与往日的每一个时候都不同。身边人是心之所系,是欢喜,是心动,亦是感动。

他看着林荫小道上那抹红艳的身影,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她终究是玩累了,蔫蔫地站在那,宛若等待喂养的雏鸟一般。他上前将她拦腰抱起,阔步走入闲云殿内。

正欲将她放到床上,她却不肯松手,反倒收紧了手道:“王爷是不是要走?”他摇摇头道:“不走!”她狐疑地看着他,俨然是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道:“真的不走。”

她这才松开了手,他却直接将她扑到了床上,嘴角噙着坏笑。她双眼睁得圆圆地看着他,他终究是捂住了她的眼,低笑道:“夫人如此看为夫,会让我有罪恶感。”

说罢他直接将她拢入怀中,手指一挑,熟练地解开了她的发带,长发顺势铺泄而下。黑的发,白的人,红的衣。他双目灼灼地凝着她的眼,沉重急促的鼻息预示着将要发生的事。

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温柔的吻如期而至。他身上清隽温暖的味道顿时将她包围了,他的吻也由温柔的浅尝变成了充满攻略性的入侵,席卷了她的每一缕气息。

半响后他放开了她,魅惑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慕语!”她的手已经被他引诱着放到了他的镶白玉腰带上,她就这样被他一步一步地诱惑着沉沦。

红纱幔微微地飘荡着,古朴精致的屋内铺洒了一层银灰色的月光,轩窗外无垠的天际上织女与牛郎有情人终得团聚。

第七十一章:皇后有喜

金黄的阳光透过红纱幔余微晕的光,独孤慕语挣扎了一番,终于坐起身来。只是身侧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却残留着些许的温暖。

她愣了一会掀开红纱幔,只见魏文琰身着金甲立在晨光里。他一袭戎装身姿挺拔,犹如山巅青松,立于浩荡浮云间。周身流露着倔傲的光彩,深邃的眸里盛着无边无际的远洋,只一眼便叫人深陷其中,再无力回天。

她定定地看了许久,嘴角勾起一缕笑,原以为他又是了无声息便丢下她。魏文琰嘴角微微上扬,薄唇轻启道:“过来!”

她的动作比她的思想快了一步,踩着绣花鞋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低下头拢起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声音低沉地说:“军务未了,为夫就在百里之外,三日便回。”

“嗯”!她闷哼了一声,依旧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愈发地清楚眼前的人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他肩上的担子是国家昌盛,百姓安宁。

直到他伟岸的身躯消失在万丈日光里,她才回过了神。心底又开始埋怨自己,为何总是学不会圆滑些,连句体己话都不与他说一句。

这时千雪端了膳食进来,将她从懊恼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小姐,用早膳了。”千雪今日的语气较之往常都轻快了许多。

今日的千雪很是不同,大有披罗衣之璀璨兮,耳瑶碧之华琚的美态。千雪穿了一件刺绣妆花裙,耳边缀了一队鎏金耳坠。都是昨日思召挑的,十分衬千雪灵巧的气质,如此看来思召对这些女儿家的饰物还是十分有造诣的。

她走到桌前坐下看着千雪道:“可还喜欢,都是思召为你挑选的。”

千雪嘴角盈着满满的笑意躬着腰道:“自然是十分喜欢的,奴婢谢过王妃和思召姐姐。”思召平素里寡言少语,面上总是冷漠的神情,千雪心底对思召是十分畏惧的。昨夜思召将这些物什交予她之时,不可谓不开心,不感动。

“喜欢便好!”思召清冷的声音响起,手中依旧持着剑,神情冷漠如常。千雪倒笑意盈盈地上前为思召布了膳食,她心里明白思召与王妃一般,二人性子都较为冷淡,但是心肠却是热的。

千雪见独孤慕语今日吃得少了些,便想着说些事与她解闷。手中轻轻地扇着风道:“王妃,奴婢前日听到坊间的一个流言。说是陛下专宠皇后,新添的佳丽们都形同虚设呢!不知是真是假。”

哦!专宠皇后?她懒懒地呷了一口茶,眼底一闪而过的玩味。上次宴会不过寥寥几句,她便觉嘉阳心中似乎苦闷非常。千雪不说她都忘了,确实有些时日未去看过嘉阳了,是该去看看她。

今日本就起得迟,如今已晌午了,正好她可以做做功夫再进宫,毕竟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独孤慕语早早地便入宫,自然是要先去太后那处请安。未料想太后已闭门礼佛数月,独孤慕语最不擅嘘寒问暖,如此倒也不错,她便携着千雪一道往嘉阳的凤鸣宫走去。

此时嘉阳正懒洋洋地斜靠在美人塌上吃着零嘴,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穆亲王妃求见!”嘉阳的面上这才露出欣喜之色,景雯意会退了出去,跟着那小太监到凤鸣宫外去迎独孤慕语。

只见她身着一袭绛紫色宫装,衣襟上绣着金丝祥云,服饰简练又不失华贵。景雯上前欠了欠身子道:“奴婢见过穆亲王妃。”

她身后的千雪也回以常礼,只见景雯眉宇间都是藏不住的喜庆之色。还未等她开口问,景雯便神秘兮兮地附到她的耳边低语道:“王妃,娘娘有喜了。”

独孤慕语的眉宇间顿时染上了笑意,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景雯笑意盈盈地朝着她比出了个“四”的手势,便将她引到了里屋。

她正欲行跪拜之礼,嘉阳便从榻上起身拦住了她。此时里屋只有她与嘉阳二人,她环顾了四周后欠了欠身子道:“臣妾恭贺娘娘大喜。”

嘉阳顿时娇笑了起来:“就属景雯这小蹄子嘴快了。”此时嘉阳的小腹已显形微微隆起,身形也丰盈了些许。倾城之貌愈添风韵,尽显妩媚雍容之态,欲语还羞的水眸叫人见之便再难忘。

嘉阳见独孤慕语直直地盯着她良久,面露娇羞之态道:“妹妹这般直勾勾地看着本宫,莫不是连你都嫌弃本宫臃肿了。”

独孤慕语摇摇头直言道:“非也非也,臣妾是瞧着娘娘风韵愈盛,便是臣妾身为女子都瞧得痴了呢!”

嘉阳双颊浮现两朵红霞,反倒愈加地不好意思了:“妹妹就会取笑本宫。”独孤慕语见嘉阳这副娇羞的模样便愈是有意逗弄她,直勾勾地看着她道:“臣妾初见娘娘之时便被娘娘无双的美貌所折服,今日娘娘更添风韵,倒叫臣妾愈发地移不开眼。”

嘉阳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怎么愈发地油嘴滑舌了,本宫屡次听到陛下夸赞穆亲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且为人忠厚稳重。按理说,本该近朱者赤的,你倒反过来了。”

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确实不错,为人稳重倒不敢苟同。魏文琰这人腹黑不算,还十分善变。她原先也不这样的,依她之见她这是近墨者黑了。

嘉阳见她沉思屡屡摇头的模样便猜想她定是在腹诽自己的夫君了,便凑到她面前道:“可有打算要个孩子?”

她的脑海中又浮起那个无缘的孩子,既然魏文琰说这孩子不能留,留则害她的性命,她是丝毫不疑地。况且小孩子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团聒噪的肉罢了。原先也没有什么好伤情的,敌不过这是他与她的骨血,心中总觉得惋惜。她愣了半响后启唇道:“缘分到了自然有,若是没有缘分,孩子这种东西于臣妾于王爷都不打紧,倒也无所谓。”

普天下这话也就独孤慕语敢说,依穆亲王的脾性,倒也是这样的人。虽常有流言蜚语说穆亲王妃不得穆亲王宠爱,但是嘉阳心里却不以为然。嘉阳塞了一颗蜜枣到她的嘴里道:“这话可不敢说与旁人听,母后膝下仍无孙儿,叫她听见了要伤心的。”

那蜜枣甜得发腻,她草草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也不知先前她为何会喜欢吃这个物什的。她看了一眼窗外,微风习习,日头也不晒,便提议道:“如今娘娘身子重,更要多走动走动。”

嘉阳自从有了身孕便总是懒懒的,终日窝在凤鸣宫,确实是该多走走才是。便点点头,唤来屋外的景雯,一道人往御花园走去。

到了眼下的时节,倒也没什么花值当看的。只一排木槿开得不错,粉瓣黄蕊的,就如闺中娇羞的女子一般。

都未走多远,嘉阳便初露疲态,一行人便都放慢了脚步。前方一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子也正往这走来,走路的姿态宛若软骨头的水蛇一般。那女子立到嘉阳跟前欠了欠身子道:“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独孤慕语也朝来人欠了欠身子回礼,眼前这女子周身的打扮无比的华丽,竟要更甚皇后。只见她身着一袭海棠色宫装,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线绣百花的席地宫纱。繁复的鬓上缀满了各式珠钗,额间贴了一朵红艳的桃花钿,一双玲珑有致的杏眼与康王妃却是有几分相像。

嘉阳微微颔首,指着独孤慕语道:“杨婕妤,这是穆亲王妃。”

这杨婕妤眼神轻蔑地打量着独孤慕语,掩着唇低笑道:“这便是穆亲王那位大名鼎鼎的平民王妃啊~皇后娘娘不说妾身还以为这是皇后娘娘身边新来的婢子呢!”

见她这般目中无人,嘉阳怒斥斥道:“先帝尸骨未寒,若是人人都如杨婕妤这般招摇奢靡,成何体统!”嘉阳向来与人和善,杨婕妤自进宫来从未见过她与人红过眼,今日雷霆大怒杨婕妤顿时不敢再出声。

嘉阳眼神狠厉地剜了一眼杨婕妤,轻启红唇道:“再者穆亲王妃是亲王妃,正一品诰命夫人。尊卑有序,莫不是这都要本宫教你吗?”

岂料那杨婕妤依旧不为所动,反倒讥讽道:“皇后娘娘,任她是什么身份,左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妃罢了。”

这时独孤慕语冷冷地看向她,嘴角噙着冷笑:“杨婕妤,便是你那长姐康王妃,抑或是安国公向我行礼我都是受得起的。”

这杨婕妤是安国公杨贤之女,又与康王妃是同胞姊妹,家族背景显赫,才这般傲慢无礼。杨婕妤这才不情不愿地朝独孤慕语欠了欠身子:“妾身见过穆亲王妃。”

嘉阳冷冷地瞥了一眼杨婕妤沉声道:“杨婕妤既然礼数都未学会,今日起便闭门思过,将《女则》《女戒》抄百遍。”

杨婕妤顿时面色惨白地看着嘉阳,百遍!那要抄到何时?她入宫至今仍未承泽龙恩,如今再闭门这许久,怕是再无翻身之时

第七十二章:专宠皇后

这时一袭明黄龙袍的魏文初大步流星地穿过花园小径走过来,直唤道:“嘉阳!”

一行人纷纷欠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魏文初正要走到嘉阳身侧,杨婕妤却拦在了面前,低泣连连。魏文初便启唇道:“何故哭哭啼啼的?”

杨婕妤故作可怜地瞄了一眼嘉阳又瞄了一眼独孤慕语,抽泣连连却不出声,这时杨婕妤的贴身侍婢跪到地上道:“回禀陛下,方才娘娘未能认出穆亲王妃,失了礼数,皇后娘娘便罚娘娘闭门思过抄写《女则》,《女戒》百遍。”

杨婕妤瞥了一眼前方那个身影,抽噎着说道:“此事是妾身的不是,皇后娘娘责罚妾身也是应该的。”

“陛下原来在这,让臣弟好找啊!”康王身着一袭蟒袍踏了过来,剑眉轻挑,周身都泛着傲慢不逊的气息。

康王看向嘉阳作揖道:“臣见过皇后娘娘。”说罢眼神飘过独孤慕语,康王嘴角露出一抹深沉的笑:“今日穆亲王妃也在此。”

独孤慕语淡淡地欠了欠身子,那日康王去王府里耀武扬威的事她可是半点不敢忘,身侧的千雪也屏住呼吸,将头埋得低低的。

魏文初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痕迹,清咳了两声:“康王寻孤有何事?”

康王眼角撇过正嘤嘤哭泣的杨婕妤,朗声道:“陛下,臣所说之事倒也不十分紧要。只是,不知杨婕妤可是犯了什么错事。”

杨婕妤借势哭得愈发委屈,纳的这些妃子都是嘉阳和太后挑选的,魏文初并不识得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康王话语一落魏文初身边的小太监忙附到他耳边低语:“杨婕妤是安国公之女,康王的妻妹。”

魏文初眉宇闪过一丝不耐,当初谋逆的四王爷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康王的狼子野心他心知肚明。康王明里暗里勾结朝臣不算,今日看这架势,他是要为那个假模假式的女人开脱。魏文初启唇道:“康王,即便杨婕妤是你的妻妹,康王身为前朝之臣,手莫不是也要伸到孤的后宫?”

“皇后是后宫之主,既然是皇后的决定孤绝不干涉,杨婕妤,还不回去!”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凌厉,空气间顿时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杨婕妤吓得不敢出声,本以为康王能为她出头的,谁曾想陛下半分情面都不给。

康王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启唇道:“此事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魏文初脸色低沉无比,嘉阳见状启唇道:“陛下,方才康王说有要事相商,那臣妾先行退下。”

康王就势启唇道:“臣此番是来禀报陛下吴国之事。”魏文初挽住嘉阳的手,揉着太阳穴淡淡地道:“既然方才你说不紧要,那便择日再议,孤乏了,你退下吧。”

康王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独孤慕语眼底滑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拱手道:“既然如此臣告退。”

吴国之事,康王要说的无非就是要他割城池,与吴国议和。说得好听了是为避免战事导致生灵涂炭,个中阴谋算计怕是只有康王自己知道。

千雪紧绷的弦这才松了几分,独孤慕语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安抚她。魏文初身为太子时十分的随和,今日魏文初这般威仪的帝皇姿态也着实叫独孤慕语心中生畏。

康王走后魏文初这才卸下脸上的威仪之态,搂住嘉阳的腰关切地问道:“看吧,纳了这许多的女人进宫,不还是给你自己找烦心事。”

嘉阳却并不后悔纳妃之事,他年纪轻轻便继承大统,朝里各势力都蠢蠢欲动。纳妃一来可堵住悠悠众口,二来又可笼络人心巩固朝局。

独孤慕语看着琴瑟和鸣的情景,倒是确定了市井流言并非空穴来风,由衷地开心。启唇道:“陛下,娘娘,天色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嘉阳挽住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道:“这便走了。”她欠了欠身子便退了下去,她还是识娶的。

独孤慕语的身影早已看不到了,嘉阳仍抬着头望着,魏文初酸溜溜地道:“嘉阳你就如此舍不得穆亲王妃?”

“那是自然,臣妾日日都被囚在这华丽丽的宫里,跟金丝雀何异。”嘉阳的语气里满是怅惘和失落,听得魏文初心底纠成了一团。只是他与嘉阳生来就是皇室中人,注定没有自由的,终身都会被权势和利益所囚禁。

魏文初挽着她的手走到亭子坐下,温暖的手抚在嘉阳微凸的小腹上。这时他的手心处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动作,他惊呆了,语无伦次地道:“嘉阳,方才,他可是,可是动了?”

嘉阳嘴角浮起慈爱的笑,点点头。魏文初惊喜地把耳朵附到嘉阳的小腹上细细地听着,过了许久却未有所获。魏文初嘴角耷拉下来:“为何又没有动静了,这怕是个懒虫吧!”

嘉阳勾起唇轻笑道:“月份还小,陛下莫急。”这孩子若是知道自己未出世便被父王嫌弃,怕是要好一番难过。

魏文初眼底还是满满的嫌弃,都是这小子折腾地嘉阳总是吃不下睡不好。魏文初小心地搂住嘉阳的腰:“为夫觉得这定是一个小子,等他一落地孤便封他为太子,看他还闹不闹腾。”

嘉阳好笑地看着他道:“陛下怎知是小子?”

魏文初眼神坚定地道:“父子连心,为夫就是知道。”说罢后看着天上的飞鸟,脑中浮现出儿时的往事。当初他被册立为太子后,便日日都有做不完的课业,是寻常皇子的数倍。父王也常常会出题考他们兄弟几个,父王对他的希冀较之别的皇子高,若是他答得不好总是免不了一顿责骂。

魏文初双眼滑过一抹狡黠的意味道:“当了太子,任他有三头六臂都闹腾不起。这江山孤也好早一日托付给他。”

嘉阳知道魏文初能稳坐太子之位,不仅是赖于嫡子之故。他登基后大幅度减少税赋的征收,一如当初在权国之时,体恤百姓疾苦。

魏文初又徐徐地道:“老七天赋异禀,不论是文韬还是武略,他在众皇子中都是拔尖的。但是他却从来都不在人前表现出来,什么都不争也不抢。所以,那日老七说起他们二人之事时,孤便已死了心,”

魏文初凝眸看着嘉阳黯淡的双眸道:“嘉阳,为夫知道你对那事一直心存芥蒂。”嘉阳垂下眸不语,魏文初挑起她的下颌,深情地看着她的眼道:“嘉阳,孤要你知道,如今孤的心中只有,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嘉阳依旧闷声不语,如今他已将一颗真心捧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不敢相信,心底越是希冀便越是害怕。

魏文初低头吻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轻慢地吸允着她甜美的气息,流连忘返地松开怀里的人。揽着她的肩头哑声道:“嘉阳,这虚设的六宫便是为夫的真心,完完全全,不留半分。”

嘉阳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嘴角这才露出一抹真切的笑,魏文初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正所谓垂眸一笑百媚生,六宫颜色尽失。

入秋后天气渐渐地起了凉意,吹着这习习的微风,不一会嘉阳便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魏文初接过景雯手中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动作轻柔地把她抱回了凤鸣宫。

把她放到了榻上之时魏文初走到外头的大厅里,齐齐整整地跪着一地的人。景雯上前弓着身子道:“凤鸣宫侍候的人都在这里头了。”

魏文初扫了一眼地上的人沉声道:“皇后如今身怀六甲,饮食起居一应都要格外注意,尔等都要小心侍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孤决不轻饶!”

威严凌厉的声音落在殿里,地上的人头都不敢抬,纷纷拜道:“奴才/奴婢遵命!”

魏文初这才启步踏出了凤鸣宫,如今宫里多了这许多的女人,深宫的人心最不可测。在太子府时的那桩事,魏文初一想起仍心有余悸,魏文初不得不小心。

独孤慕语走到宫门外时一人拦住了她,这人不是康王身边的人吗?千雪也认出了那人,拉着独孤慕语的手往后退去。只见那人一双狡黠的双眼微眯说道:“穆亲王妃,我家王爷有请!”

她冷冷地看着那人启唇道:“康王有何事只管在此说罢,何必躲躲藏藏的。”说罢她便拉着千雪的手往另一边走去,她的身边顿时围上了四五个身形彪悍的士兵,个个手中都执着长剑。前方墨色的轿帘拉起一角,康王露出半边阴沉的脸启唇道:“请吧!”

她瞥过远处候着她的车轿,紧紧拉住千雪的手启唇道:“康王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便钻进了面前的那辆轿里,咕噜噜的车轴声响起。

千雪愁眉不展地看着独孤慕语,半响后小声道:“王妃,奴婢以为此行危机四伏,方才就在宫外,若是奴婢大声叫喊,想必康王也奈何不了王妃的。”

独孤慕语紧闭着双眼,长睫微微颤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七十三章:司慕语的真相

车轿穿过条条街巷,不多会功夫便停了下来。独孤慕语掀开轿帘,只见头顶金光闪闪的“康王府”三字。一行人已立在轿外守着,生怕她跑了,独孤慕语气定神闲地踏下轿。那一行人仍是紧紧地守在她的左右,竟让她生出自己是个囚犯的错觉。

踏入府内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景致,条条环绕的长廊,栽种着各式的奇花异草。整个府内不可谓不富丽堂皇,奢华可堪比皇宫。她随着康王的脚步踏入大厅内,只见厅内立着一个妙龄女子,千雪扶着她的手显然紧了紧。她看向千雪,只见千雪的面色有些发白,莫不是千雪认识那女子?

康王阔步坐到案前的紫檀椅上,目光深沉地略过独孤慕语和立在一侧的女子,嘴角噙着笑道:“穆亲王妃请坐,都是一家人,无须拘礼。”

她微微颔首坐到身侧的紫檀椅上,候着的小婢给她端上一盏热茶。只见晶莹剔透的茶盏里泓着碧绿的毛尖,茶香袅袅萦绕在鼻尖。她呷了一口茶,茶香清醇,确是好茶,主人就不知道了。

她的眼神扫过立在一侧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碧绿百褶裙,鬓上斜插着碧玉簪。皮肤白皙模样标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这女子看着不像是康王府的婢子,倒像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躲闪着,身子绷得愈紧。

她转头看向坐上悠闲自得的康王启唇道:“不知康王这么大的阵仗请我过府所谓何事?”康王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心中有些疑惑,还望穆亲王妃能指点迷津。”

怕不是什么好事,她别开眼淡淡地环顾四周。只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康王爽朗的笑声响起。“哈哈哈!司大人请上座。”

她抬眼看着来人,握着倚把的手略略一僵,对上司宇宗打量着她的眼。康*音轻快地道:“司大人,这是穆亲王妃。”

司宇宗朝着她拱手作揖道:“臣见过穆亲王妃。”司宇宗看着她的眼神满是震惊,眼前的穆亲王妃与司慕语的长相有七分像。不同之处便是这穆亲王妃周身凛着一股骇人的寒意和华贵的气质,模样也要更美丽,倒与先前他匆匆撇过一眼的如意馆主一般。

她懒懒地瞥了司宇宗一眼冷声道:“司大人有礼了。”

“像!是真像啊!本王初见穆亲王妃时便觉得她与司大人有几分相似,如今看来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康王打量着她和司宇宗笑道。

司宇宗惶恐地站起身,眼神瞥过她道:“王爷折煞老臣了,穆亲王妃可是皇亲贵胄,一品诰命夫人。”

独孤慕语眼底的寒意更甚,声音更是宛若寒潭之冰,红唇轻启道:“司大人说的是,本就是云泥之别,如何能持平而论。”

康王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不经意地说道:“本王记得不错的话,司大人家的嫡女如今若是还在世的话,也该是穆亲王妃这般年纪了。”

独孤慕语应声冷冷的凝着康王,只见他眼底满是深沉的算计,看来,这就是今天他请自己过府的目的所在了。她站起身冷声道:“康王,若是没有事我便回王府了,我家王爷该回来了。”

康王身边立着的那人即刻拦住了她,康王看着她嘴角噙着笑道:“穆亲王妃急什么,这好戏刚开场,急什么!”说罢他的眼转向立在一侧的女子沉声道:“松霞,你说是吗?”

听到这个名字司宇宗的身形明显一怔,眼神慌忙看向康王所说的名叫松霞的女子。五官端正,是个标致人,却不及他所认识的松霞十分之一。康王只说有大礼相赠,如今面前的穆亲王妃还有这个松霞,司宇宗心底的谜团愈盛。

康王不急不缓地道:“听闻穆亲王妃母家是江南首富大名鼎鼎的独孤家,巧了,松霞也是江南人氏。”

说罢眼神狠厉地看着立在一侧的女子:“松霞,你好好看看,你可认识穆亲王妃啊!”

松霞?自从她丢了那部分的记忆后思召有闲暇之时便会与她讲那些事,独孤慕语努力回想却仍是无果。

松霞瞥了她一眼后“嘭”地一声跪到她的面前,身子瑟缩着道:“小姐,松霞也是无奈之举,他们以相公性命要挟我,我没有办法。”

她身形往后退了几步,眼底满是陌生的疏离感,松霞看着愈发地害怕。“说!”康王狠厉的声音呵斥着,松霞身子明显一颤。

松霞顿时哗哗地哭了起来,眼神里满满的祈求,独孤慕语却冷漠地看着她。她已走投无路,便只得狠下心道:“王妃似乎与司大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王妃便让我易容去勾引司大人。达到目的后王妃要我假死,觉得我没有利用之处便将我赶回江南了。”

独孤慕语这才恍惚想起,思召是有说过她安排了一个女子去诱惑司宇宗,却未说姓名。事已至此,独孤慕语倒也不慌,以司宇宗的性子,这种丑事他是断断不会承认。

司宇宗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松霞,突然从椅上站起身,一把拽过松霞的手腕。扯开了她的衣袖,白嫩的手臂上一块刺眼的展翅蝴蝶红印。未曾想他聪明一世,竟被一张假脸耍得团团转。司宇宗恼羞成怒,大力地甩开她的手。沉声道:“老夫于你平日无怨旧日无仇,你这贱婢竟敢编排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败坏老夫的名声。”

司宇宗的反应倒出乎了康王的意料之外,他敛下怒气厉声道:“松霞,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些,不可有遗漏之处,司大人和穆亲王妃是你能编排的吗!”

松霞怯怯地看着康王,只见他眼底滑过狠戾的杀意,松霞不管不顾地都抖了出来。“我原是江南独孤家下人,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就在两年前府里突然冒出一个孙小姐。夫人便将我指给了孙小姐做贴身婢女,孙小姐便是如今的穆亲王妃。”

独孤慕语冷冷地剜了一眼地上的松霞,沉声道:“康王从哪找来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婢子,怕是茶楼的说书先生都没有她说的精彩。”松霞怯怯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独孤慕语突然厉声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胡诌!”

两年前,不正是司慕语死的那年吗?司宇宗看着面前的独孤慕语,心底便什么都明白了。自从他遇到这个叫松霞的女子后,府里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司雅嫣发疯,司岳一案重审,再是魏长宁之死。桩桩件件都好似是计划好的,如今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康王闪着狡黠的光看着她轻笑道:“穆亲王妃何故生这么大的脾气,是与否,自然也不能凭这婢子一面之词断定。”

“据本王所知,司大人的第一位夫人便是独孤剑庄之人。同是独孤姓,长相又与司大人如此相似,司大人就不怀疑吗?”康王走到司宇宗的身侧,言语行为间都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康王!我母家虽同是独孤姓,却与康王所说的独孤剑庄非亲非故,何来交集!”她淡淡地说着眼神却狠厉地看着司宇宗。

司宇宗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王爷说笑了,穆亲王妃虽与老夫有几分相似实属巧合。不过,老夫那嫡女长相随她的母亲,长相与王妃截然不同,更不敌王妃美貌的万分之一。”

司宇宗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心里算得比谁都清楚。她先前死里逃生就将他一家子搅得天翻地覆,而她现在又是穆亲王妃,高高在上。以她的心肠之狠辣,现在开罪了她,他半点好都捞不到。

司宇宗的反应完全在独孤慕语的意料之中,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厉声道:“康王,我尊你是兄长,你却让人如此诬陷我,是何缘故!”

此时康王的脸色深沉无比,司宇宗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诈死假冒身份嫁入皇家可是死罪,原想着借此笼络司宇宗,也可重创魏文琰。如今弄巧成拙,康王心中怒气愈甚,却无从发作。

只听见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康王将案上的一应东西都扫落在地,怒气冲冲地看着松霞:“好你个贱婢,竟敢欺瞒本王,胡诌乱编一通,拉下去乱棍打死!”

松霞顿时大声哭喊起来:“王爷,我没有!不是说我说出真相便放了我家相公吗!”康王怒哼了一声,松霞便被两个侍卫拉到堂下活生生打死,再也没了动静。

独孤慕语半分不觉得惋惜,她的眼里素来都容不得沙子。若不是松霞背叛了她,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康王端起手中的茶盏笑道:“此事是本王糊涂了,好心想让司大人认亲却做了坏事,如今这胡诌的婢子已被打死了。本王以茶代酒,向穆亲王妃赔不是了。”

独孤慕语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砸到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神情冷漠地道:“康王的歉意,我担不起,告辞!”说罢便站起身,此时一袭金甲的魏文琰闯入了她的视线里。

第七十四章:不管不顾

只见魏文琰周身都凛着骇人的肃杀气息,康王和司宇宗顿时如临大敌一般,站起来朝他作揖。魏文琰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挽住独孤慕语的手,眼底是满满的柔情。声音却狠厉非常:“本王回府未见王妃,一问才知,是康王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了本王的王妃。”

康王这时假模假样地看着厅里的众人怒喝道:“是哪个混账东西做的糊涂事,本王不是让你们好好去请穆亲王妃的吗!”

这时今日拦着她的人将一个侍卫丢到地上,跪到地上道:“王爷,是这个狗奴才惊了穆亲王妃的驾。”

康王瞥了一眼地上那侍卫冷冷地道:“原来是你这个混账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惊了穆亲王妃的驾不算,还劳穆亲王大驾。浮丘,杀了他!”

只见那名叫浮丘的人拔出了手中的剑,那地上的侍卫仍旧一动不动地跪着,不哭也不喊。她启唇淡淡地道:“不是他!”

这时浮丘握着剑的手一僵,她看着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手指直直地指着浮丘,吐出两字道:“是他!”

“穆亲王妃可是看岔了眼,浮丘是本王的贴身侍卫,可是寸步不离本王左右的。”康王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却丝毫不买账,咬定是浮丘,并冷声道:“不过是一个狗奴才,难道还处置不得了,那日康王去臣妾的府里可也是这么说的,莫不是,康王看低了我。”

浮丘见状跪到了她的面前定定地说道:“此事是属下失礼了,请穆亲王妃责罚。”

这时魏文琰启唇道:“康王方才是如何处置他的,你便如何!康王,你说呢?”

浮丘也是个忠心的奴才,不等康王示下便将剑对上脖颈,只见他的脖颈已冒出了腥红的血。魏文琰掏出腰间的刺了出去,只见一阵银光闪过,浮丘执剑的手已被短剑从手肘处生生地割断。

魏文琰出剑后适时地捂住独孤慕语的眼,冷冷地看了一眼捂着手痛呼的人启唇道:“本王念在你是康王的贴身侍卫,便留你一条命侍候康王左右,滚吧!”

浮丘闻声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跑出了屋外,康王脸上的笑都已僵了,却仍赔笑道:“如今这狗奴才已处置了,老七你也可消消气了。”

他都敢在皇宫外强行把慕语带回他的王府,以后不定还能做出什么。魏文琰看了一眼司宇宗沉声道:“本王方才似乎听到康王意欲指鹿为马,要将本王的王妃指给司大人做女儿。”

司宇宗这时慌张地躬身道:“臣不敢,臣那嫡女两年前便已经没了。”

康王这时赔笑道:“老七,此事是一个误会,如今误会已解了,本王也已同穆亲王妃赔过不是了。”

魏文琰轻轻地婆娑着她手上的玉镯,声音轻柔地问道:“夫人,康王说他已致歉,夫人可接受他的歉意。”

独孤慕语头垂着闷声不语,魏文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深邃的眸底泛着隐隐的怒气,看着康王沉声道:“康王,看来本王的王妃并不接受你的歉意呢!”

康王见状拱手道:“此事是本王失礼了,当着司大人还有老七的面,本王郑重地向穆亲王妃道歉,还请海涵。”

“康王!”魏文琰狠厉地吐出两字,身上的气息更深沉,怒气也有喷薄而出之势。“本王是亲王,一等王爵,康王不会不懂尊卑贵贱吧!”

先前他有意冷落独孤慕语便是怕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会对她不利,没曾想即使是这样康王的手还是伸到她的身上。魏文琰平素事事礼让康王,不与他计较,但是凡事都有底线。独孤慕语是他的底线,既然康王敢触,他就敢翻脸。

康王刚吃了瘪,现在魏文琰又搬出身份来压他,他心里怒火更甚,嘴上仍得说道:“穆亲王,穆亲王妃,此事是本王的错,本王在此赔不是了。”

独孤慕语始终不愿抬眼去搭理康王,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魏文琰的掌心。魏文琰拢了拢掌心双眸启唇道:“今日这种荒唐之事本王希望到此为止,康王你明白吧!”

康王好声好气地说道:“是,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魏文琰这才挽着独孤慕语的手扬长而去,司宇宗见状也退了出去。康王看着他们的身影恨得牙痒痒,将大厅里的一应花瓶瓷器都摔了一地。

这时康王妃从里面走出来拦住了康王继续摔东西的手,安抚道:“王爷莫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都是将死之人,便最后再让他们威风一把。”

康王这才沉下了心性,眼底的恨意愈浓,如果不是魏文琰护着,凭魏文初这个无用之人怎么可能坐得稳帝位。

坐在轿内魏文轻轻地婆娑着她微凉的指尖,哑声道:“方才若是本王不来你就一走了之吗?这不像你的脾气。”以独孤慕语的心性,被人这般算计定是要以牙还牙的。

她启唇道:“康王事事都咄咄逼人,我若是不退步,怕他会对记恨在心对你不利。”

魏文琰揽过她的肩沉声道:“好了,本王一直忍让只会让康王得寸进尺,该不该得罪方才为夫都陪夫人得罪了个干净。”

“慕语,你要记住,你是我穆亲王的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不能责难你。”

她垂下眸子,长睫呼扇着,红唇微微撅起来:“旁人还未责难我,你倒是将我伤个彻底。”

魏文琰慌忙解释道:“慕语,你只消知道,我便是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了你。”

“嗯!”她闷哼了一声,脑海里又浮起嘉阳所说的忠厚稳重,不禁扬起唇轻笑。便是魏文琰也极少见她一展笑颜,便刮了刮她挺翘的琼鼻道:“夫人为何心情如此愉悦,可是因为为夫的缘故。”

她点点头道:“是!”魏文琰顿时便得意地勾起唇角。“方才我想起皇后夸赞王爷忠厚稳重,依臣妾之见倒丝毫不沾边。”

魏文琰认真地看着她道:“此话何解,愿闻其详。”她眯起眼轻笑道:“所解即是油嘴滑舌。”

魏文琰倒不以为意地启唇道:“便是油嘴滑舌,本王也独独对夫人一人如此。”说罢便紧紧地搂住她的腰,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痒痒肉。惹得她缩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才知道自己竟也怕痒,偏生魏文琰一清二楚哪些地方是她的笑穴。

魏文琰停住手上的动作,突然严肃地看着她道:“夫人只可对本王一人展笑颜,旁的人都不可,思召也不可,知道?”她故意摇摇头,魏文琰作势便又要挠她痒痒。

这时车马停住了,只听千雪在外头道:“王爷,王妃,到王府了。”

天色已黑,魏文琰踏下轿子,接过她的手,却一个反手将她打横抱入怀中。既然他已决定了,便不会再躲躲藏藏地。独孤慕语紧紧地揽住他的脖子,他穿行在明亮的烛火间。这时她仿佛又看到了以前的魏文琰,那个不管不顾的人。

他却没有将她抱到闲云殿而是抱到了一侧的书房里,把她放在椅上。只见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支檀香木发钗,上头精心地雕刻着两朵梅花,一大一小地依偎在细长圆润的檀木上。他拿起那支钗斜插入她的鬓上,三千青丝为君绾。这钗是戴在了她的青丝中远比他想象中要美,魏文琰的柔情都溢出了眼角眉梢。

只是这书房里并无铜镜,她看不到戴上这钗的样子,手指虚虚地扶上那钗,仰起头问道:“这钗,可是你做的?”

魏文琰下颌微微扬起,声音愉悦地道:“自然是为夫特意为夫人所制,这钗的每一朵花瓣,每一屡花芯,都是我的心血。”

她垂下眸子轻笑:“未曾想,夫君这双手不仅能挽弓执剑,绘丹青,竟还可做钗。”魏文琰的手搭到她的肩头声音轻快地道:“如何?夫人这笔买卖可是十分的值当的?”

她轻轻地摇头,魏文琰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启唇道:“你与我,从来就不是买卖,更不是交易。”

他声音低哑地徐徐诱着她道:“那是什么?”

“是......”

只见她沉思了片刻后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魏文琰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而后启唇道:“慕语,不知你可有发觉,你愈发地坏了!”

她点点头道:“有,那日皇后还说了,依我之见我是近墨者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深邃的双眸微微地眯着,声音也带着隐隐的魅惑:“那依夫人之见,谁是墨?”

她扬起勾住他的脖子,手上微微用力,他俊秀的面孔触手可及。她的灵魂陷入了他深邃的眼底,轻启红唇道:“自然是夫君。”

他粗重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灼得脸火热,他的声音愈发地低哑“那为夫便要染得彻底些。”

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满室好风光......

第七十五章:独孤启的良人

五更天的时候独孤慕语突然从梦魇中惊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方才梦中的情境历历在目,那个叫松霞的女子浑身是血地攀爬到她的脚下,祈求她救她。她擦干汗湿的额头,身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了眼,双目如炬地看着她。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弧度,埋入他的胸口,汲取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心口的慌乱感这才平复了些许。他的手轻轻缓缓地抚着她的背,声音带着喑哑的鼻息道:“可又是做恶梦了?”

她闷声不语,又往他的怀里钻进去,魏文琰的心头揪着疼。半响后她抬起眼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恶梦缠身?”

大婚后那无数个绵长孤寂的夜,他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候来看她。她睡眠极浅,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眉头总是紧蹙着的,双唇微启,无力地启合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从没有说出口过。

魏文琰的长指钻入她乌黑润滑的长发里,长指绕着一缕青丝,模糊不清地道:“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这些话语不清不楚地传入她的耳边,宛若幼时母亲轻哼的歌谣一般,轻柔地拂过她的眼皮,心渐渐地安稳下来。

怀中的人传来轻浅的呼吸,几不可闻,她的长睫微微颤动着,睡得依旧不大安稳。魏文琰僵着身子不再动,若有所思地望着微微透出亮光的红纱幔。

直到一缕淡淡的日光穿过红纱幔,魏文琰别开了眼,动作轻柔地抽出被压麻木了的手。怀里的人不安地嘤咛了一声,魏文琰放下她,掀开了红纱幔起身。

日光渐渐地灼热起来,独孤慕语懒懒地睁开眼,手拂过身侧一无所获。她看着身侧怔怔地发了会呆,这才起身。眼角撇过妆台上的宣纸,她走上前拿起来,只见上头书着“上朝”二字。字迹苍劲有力,右下角落着“文琰”二字。她将宣纸细细地折叠起来,放到了妆匣底层。

直到听到里屋轻轻地唤着,候在门外的千雪这才端着热水进来,看向坐在妆台前的独孤慕语道:“王爷吩咐我们不要进来,怕吵到了王妃。”

“其实王爷心里最疼惜王妃了,之前夜里偷偷来看过王妃好多回,但是王爷嘱咐过奴婢,所以奴婢才一直没敢同王妃说起。”

他的心意一如当初,从未有移。她放下了手中的桃木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思召见她今日心情似乎很好,便启唇道:“小姐,松霞?”她脸上立刻袭来一股淡漠的神色,冷声道:“叛我者,终身不用,那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思召点头道:“是!好在她知道的不多,否则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千雪想起昨日的事仍心有余悸,怯怯地道:“是啊!昨日松霞姑娘变脸之快令人发指。”

“处理好她的身后事,好生安置她家中的亲人。”她的脸上平静无波,思召知道她言语上就算再无情刻薄,心底都是不忍的,即便她已经不记得了关于松霞的事。

她突然想起那日禤逸所说的话,他似乎知道她所有的事!而昨日康王府那桩事绝非偶然,度过,独孤慕语的眸色沉了下来。“思召,我们出去一趟。”

至味斋不愧是上阳城最富盛名的酒楼,好酒好菜好景。独孤慕语包了二层的一间厢房,窗外便是一弯碧绿的溪流,一辆华丽的画舫驶过,只见舫上一瑰丽女子怀抱琵琶弹唱。唱的是君言怜我恐非真,谓见梦中尤未恂。如我永宵长不寐,不知何梦可相亲。

商女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眼下的魏国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危机四伏。魏文琰虽不说,她却已猜到了几分,吴国无端进犯魏国边境,只怕于狼子野心的康王脱不了干系。

“佳人有约,逸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禤逸轻快低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移步坐到了桌前。

禤逸眼神轻飘地打量着她,她对上禤逸邪魅的凤眼,轻启红唇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禤逸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声音低沉地道:“你想我是什么人?”

“今日我不是与你打趣来的。”她的声音又冷漠了几分。

禤逸倒气定神闲地端起碗筷欢快地吃起来,且啧啧称赞道:“味道甚好,你试试。”说罢他便夹了一块金黄的炸春卷放入她面前的碗筷里。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禤逸:“你与康王是什么关系?”禤逸放下手上的筷子答道:“各取所需!”

禤逸果然与康王脱不了干系,她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看向禤逸:“你是吴国人!”

禤逸的手慵懒地下颌,凤眼微眯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做假时假亦真。你希望我答是还是不是?”

她明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的,却仍是想试试。“你屡次三番接近我,意欲何为!”

禤逸眼底的轻佻意味毫不遮掩,勾着唇角露出一抹邪笑道:“自然是男人与女人,情与欲。”

这种话说出来怕是禤逸自己都不信吧,独孤慕语可不瞎,禤逸看着她的眼神满是算计和深不可测的阴暗。独孤慕语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淡淡地道:“禤公子慢吃,告辞!”

“诶!这椅子都没坐热,急什么!”禤逸起身拽住了她的手。

她一个转身挣开了禤逸的束缚,禤逸就势另一手揽上她的纤腰,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愈甚。她用尽全力才挣开了禤逸的束缚,可见禤逸武功内力之高深不在她之下。

禤逸依旧看着她轻佻地笑,薄唇轻启道:“你留下,兴许我一个不小心醉了,会说漏些什么呢!”

她不再理会禤逸,拉开门走了出去。禤逸也不恼,这么一桌好酒好菜,不吃岂不是平白浪费了。这时一个男子静悄悄的进来,在禤逸面前双手抱拳道:“主人,那女人?”那男子眼神狠戾非常,比出抹脖子的手势。

禤逸一想起独孤慕语对他避尤不及的姿态,心里就没由来的烦闷。抿了一口酒,面色深沉地道:“不用!”

独孤慕语和思召刚踏出至味斋不远,一个男子上前朝她作揖道:“小姐,少爷已等候多时。”她疑惑地看向思召,思召给予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这才跟上那男子的脚步踏入了旁边的一个绸缎庄。

只见一个翩翩公子从帘后钻了出来,一袭月白色长袍,眉目如画,温润如玉。她想这便是思召所说的独孤启了,她欠了欠身子道:“兄长!”

独孤启微微颔首,关切地问道:“身子可有好些了?”他犹豫了半响后道:“外头的风言风语?穆亲王待你如何?”

“既然兄长都说是疯言疯语,那便是信不得的。王爷待我很好,兄长不必担心。”

见她面色较之上次回府时确实红润许多,独孤启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为何那日我叫思召回府之时,她神色十分不安,支支吾吾的。”

难怪她小产后第二日不见思召的身影,原是回独孤府了,好在她未将她小产一事告知独孤启。独孤慕语答道:“那日确是有些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掌柜的,你家少爷呢?”这时外头传来一个英气十足的声音。

独孤慕语隐约看到独孤启神色露出些许的欣喜之意,脚步比心中的想法快了一步,她掀开里屋的帘走了出去。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青白色百褶裙,外披白色苏绣纱衣,鬓发如云,斜簪了几支素雅的珍珠钗。眉不画而黛,眼角微微上扬,高挺的琼鼻。虽做一副玲珑精致的女儿家打扮,眸光里却英气逼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那女子看到她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几乎是脱口而出:“司小姐?”

独孤慕语一脸不解地看着眼前独孤启唤做靖寒的人,她方才唤自己做司小姐,莫不是旧时相识的人?

独孤启看着眼前的人时愣了许久,平素里李靖寒都是做一袭英凛的装扮,今日第一次见到她做如此打扮,他一时看得痴了。闻声仓皇地别开眼介绍道:“靖寒,这是舍妹!”

这便是独孤启的妹妹,不久前嫁给了穆亲王,李靖寒慌忙作揖道:“见过穆亲王妃!”独孤启向独孤慕语解释道:“这是右相之女李靖寒。”

独孤慕语这才恍惚想起,确实见过,在太子府。听闻李靖寒自幼便随右相征战沙场,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李靖寒看着独孤启时的模样仍然一副娇羞女儿家的姿态,独孤启也局促非常。独孤慕语轻挑眉头道:“李姑娘有礼了,久仰大名!李姑娘与兄长?”

独孤启听她这话时更是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个是江南如玉翩翩公子,一个是皇城女中豪杰!却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独孤慕语适时地说:“天色也不早了,兄长,李姑娘,告辞!”

目送着独孤慕语走远后,独孤启这才伸出手勾住李靖寒的手指,二人携手踏入了里屋。李靖寒这才大口大口吐气:“吓死我了,好在穆亲王妃为人和顺。”

独孤启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便是单挑十几个匪徒也未见她眨过眼。独孤启心中对独孤慕语生出了几分感激,现下有了她的王妃身份,穆亲王与靖寒家又是表亲关系,他们二人的亲事定能顺风顺水了。

第七十六章:遭遇埋伏

独孤慕语回到闲云殿时竟然黑漆漆的一片,往常都是灯火通明的。独孤慕语只觉得安静中透着些许诡异,四周有黑影在闪动,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声响。思召也感觉到了,二人不疑有他,警惕非常地看着四周,只听屋内传来一声高喊:“王妃快走!”

是千雪的声音,她们二人快速地往外跑去,顿时有十数名身着黑衣蒙面的人从天而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这时从黑漆漆的屋里走出两个同是黑衣蒙面的人,一人手掐着千雪的脖子,千雪已然晕了过去,身上的一袭青衫已染上暗红的血。

另一人手拿弓弩直直对着她的眉心,声音狠戾地道:“司慕语,今天你插翅难飞了。”只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都持着剑朝她们砍来。思召拔出长剑快速地斩杀了攻上来的几人,独孤慕语今日并没有佩剑,灵巧地躲开刺来的长剑,果断拔出头上的素钗狠戾地刺入朝她袭来的人颈上。

打斗声引来了府里的侍卫,顿时将黑衣人团团围住。手执弓弩的那人明知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气急败坏地怒喝道:“司慕语,你们再反抗我即刻杀了这个奴才。”独孤慕语的眸里已染上了嗜血的颜色,眸底的寒意更甚。

周围的人顿时又围攻上来,趁着乱斗之势那人射出了手中的短剑。一阵冷峻的风声响起,独孤慕语一个转身拉过了身旁的黑衣人挡在面前。短剑直直射入那人体内,她嫌恶地丢开面前的人。

如今唯一的胜算都没了,那二人已经走投无路,紧紧地抓住千雪这一颗救命稻草。一人大声喊道:“放我们走!否则,就杀了这个贱婢!”

独孤慕语眼底滑过一抹肃杀的寒意,手中的钗应声飞了出去,正中钳制着千雪那人的眉心,那人直挺挺地倒到地上。思召快步上前夺过了千雪,众侍卫擒住了为首的那人。

独孤慕语周身凛着骇人的寒意,胆敢直呼她司慕语,又这么迫切地要她的命,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她上前掀开了那人蒙面的布帕,面前的那张脸她是如何也忘不了的。陈德雄!那二十仗,她毕生难忘。

司慕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她现在是独孤慕语。她的眼神寒森森地看着陈德雄冷哼道:“说!是谁派你来的!”陈德雄看着她的眼神满满都是畏惧,却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就是不松口。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句地道:“很好!带下去审!直到他招为止!”

认识陈德雄的人屈指可数,只有在动用私刑时候司宇宗才会用到他。况且司宇宗既然敢派陈德雄来杀她,就不怕陈德雄会说出来,他吃定了陈德雄不会松口。独孤慕语对这一切都了然于心,但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解决好外头的烂摊子独孤慕语这才匆匆地走到千雪的屋里,思召手忙脚乱地褪掉千雪身上的衣服。只见白嫩的腹部有几处骇人的黑洞,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即便独孤慕语习惯了杀戮,见到时胃里还是猛烈地翻涌着。

这时医者才姗姗来迟,她慌忙退到了屋外,心底不安地踱来踱去。这时苏嬷嬷小跑着过来,思召便也退了出来,毕竟她毛手毛脚的。只见苏嬷嬷往外倒了好几盆血水,思召赶忙又叫了几个婢子进去帮手。

约莫过了两刻钟那医者总算从屋里走了出来,面上的神色依旧十分严肃:“好在救治及时,若是迟个一时半刻,便回天乏力了!”只是可怜了这小姑娘,刀口又多又深。独孤慕语心头紧绷的弦这才松了几分,那医者又嘱咐了思召许多的事,这才送走了他。

夜里的秋风吹得人直发颤,独孤慕语又在门口踱了几回,终于踏进了屋里。苏嬷嬷已给千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千雪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此时仍旧未清醒。苏嬷嬷小心地给她盖上锦被,哽咽着说道:“真是苦了她,那歹人好狠的心啊!”

那些个小婢子都是与千雪相熟的,此时终于绷不住了情绪,小声地哭泣着。她转过身垂下了门帘:“今夜你们几个轮流看护千雪,苏嬷嬷也累了,便回去歇着吧!”

那几个小婢子欠了欠身子应是,苏嬷嬷跟上了她的脚步,柔声安慰她道:“王妃不必过意不去,这是千雪的本分。只要王妃无碍,做奴才的便安心。”见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苏嬷嬷便也退下了。她庆幸苏嬷嬷不是在她的屋里侍候,否则~

这时思召从屋外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血气,平静地道:“小姐,我都一一看过了,并非训练有素的杀手,像是平常的侍卫。”

“嗯!”她垂下眸闷哼了一声,司宇宗是文臣,不尚武,派来一群窝囊废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是那把箭上淬了剧毒,好在方才躲开了,不然...”思召不敢想,方才看过的那人面色发青,呕了几口黑血后便没了气息。

独孤慕语这才抬起了眼,低声道:“什么毒?”思召答道:“方才的医者查验过了,他也不识得此毒,只说毒性极猛。”

不识得此毒,看来,这把箭就是司宇宗唯一的胜算。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杀了自己,虎毒还不食子,也是,司宇宗本来就是禽兽都不如的东西。独孤慕语摆了摆手,思召便退了出去。

这时一抹玄色的身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魏文琰脸色透着些许苍白,立在门口看了她片刻,这才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你没事就好。”

方才魏文琰一回到王府便看到躺了一地的尸体,闲云殿血气冲天,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怕极了,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良久后低声道:“知道是谁吗?”

独孤慕语仰起头神情呆滞地看着他,点点头:“司宇宗!”

方才明明是在商讨吴国进犯边境之事,难怪司宇宗和许充那几个迂腐老头却一直拖着他,说些车马牛不相及的事。魏文琰心存一丝侥幸,幸好不是康王,否则,以康王暴戾的性子,她根本脱不了身。

魏文琰松开手,定定地看着她的眼道:“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果然心慈手软是成不了事的,母亲当初是如此,她又是如此。原以为司宇宗克扣赈灾款,侵夺民田,私下收受贿赂等等事迟早会败露自取灭亡的,没曾想他不但过得逍遥快活,还有余力反咬她。

当初她就该将司宇宗一道杀了,留到今日显然就是个祸害。如今这重身份她做许多的事都不可以随心所欲,棋差一招便会拉下无数无辜的生命,她眸底的肃杀气愈发地浓烈。

她忍住心底的重重怒火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了。”

“嗯!”魏文琰依旧立在原地,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可以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也知道她在压制着怒气。他爱的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任凭旁人欺负的软柿子,他初次见她时就知道了。

她仍旧呆呆地站着,魏文琰知道她是在思量着什么,却也不得不打断她:“夜深了,歇着吧!嗯?”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魏文琰知道她肯定是想岔了,只手搂住她的腰紧紧地贴到自己的身上。哑声道:“夫人在想什么?”

她脸上那抹红霞晕到了耳际,她扭着身子钻出了他的怀抱。魏文琰拽住她的手,放到腰带上:“本王以为王妃今夜折腾了这一番后累及了呢,现下看来王妃精力正盛,那我们~”

她抽出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累了,不要!”

魏文琰欺近了她,灼热的气息喷到了她红晕的耳边,声音低哑地道:“不要?王妃不要什么?王妃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没,没什么?”她作势便要往榻上走去,魏文琰堵到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屋外的月光挡得严严实实,落出一抹细长的身影。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展开手道:“王妃,替本王更衣!”

独孤慕语的头埋得更低,不敢再看面前的人,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遍思想污秽的自己。但是转念一想后她的手毫无征兆地重重落在魏文琰结实的胸口上,果然近墨者黑,还不是魏文琰平日里言行影响她才至于她想歪了。

魏文琰好笑地抓住她的手,放到了精壮的腰间。魏文琰定定地看着她灵巧的手熟练地解开了腰间的白玉带,嘴角的笑愈浓:“王妃方才以为本王要如何?”

魏文琰一早便知她想岔了,仍捉弄她。独孤慕语微微抬起下颌,把手背到了身后,仿佛在抗议罢工。魏文琰脸上的笑意愈发地宠溺,低声哄她道:“王妃做事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她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道:“王爷自己又不是没有手。”魏文琰抓起她的手放到解了一半的结上,声音低哑地道:“如何能相提并论,本王想王妃来。”

独孤慕语吃软不吃硬,他这样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无比地受用。

第七十七章:再回司府

李管家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到书房里道:“老爷,门外有人拜访,那人说她是穆亲王妃。”司宇宗手微微一颤,心虚地攥紧手中的折子:“快快请她进来!”

自从魏长宁被赐死后,这府里的旧人尽数遣出府去了,换了一批底细干净的人侍候,独独剩李管家一个老人。李管家方才透过轿帘的一角看到轿内的人,他呆愣地站了半响后躬着身子怯怯地道:“只是,这穆亲王妃跟没了的大小姐一般模样。”

司宇宗怎会不知,低喝道:“胡说什么!你这狗奴才越活越回去了,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像不像的!还不快去!”

李管家慌忙退了出去,走到府外对着轿内的人恭敬地说道:“王妃里面请!”

旁边候着的小厮掀开了轿帘,只见一袭妃色华服的女子缓缓地踏了下来,嫣红的唇角微微上扬,清冷的面庞上一双流转的水眸,淬着幽幽的毒。

李管家看得移不开眼,一时忘了形,只听一声低喝:“放肆,王妃的容颜是你这狗奴才看得的吗?”

李管家“嘭”的一声跪到了地上,求饶道:“是奴才僭越了,求王妃宽恕。”

独孤慕语不屑去看他,唇角噙着冷意,幽幽地道:“既然你的眼睛不听话,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那便剜了吧!”

李管家吓出了一身冷汗,大气也不敢出,思召手中的长剑将将要出鞘。独孤慕语懒懒地道:“罢了,本王妃饶你一回。”

迤逦的身影迈入了府里,跪地的李管家正要起身,却被一旁候着的云起呵斥道:“狗奴才,王妃让你起来了吗!跪着!”

今天王爷特地指了他来侍候王妃,没想就被他看到了这一幕,好在是他。如果是王爷,这狗奴才这样毫不避讳地盯着王妃看,王爷又极其小心眼,这狗奴才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管家吓得又蹒跚着跪到了地上,这穆亲王妃虽身形和容貌远远胜过死去的大小姐,但这性情却是如出一辙。

独孤慕语环顾了四周,自她记事起不久司宇宗就把魏长宁带了回来,母亲从未有过一日舒坦日子。这府里倒是半分不变,依旧是那么的肮脏丑陋。

司宇宗候在书房门口,远远地看到独孤慕语便迎了上来,躬着作揖道:“臣见过穆亲王妃!”独孤慕语走到了案前的高位上坐下,轻启红唇道:“左相有礼了。”

只见司宇宗身形一怔,她掩着嘴角轻笑起来:“瞧我这记性,今时不同往日,左相现如今是尚书令。”

司宇宗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面色好不难看,却仍得恭恭敬敬地坐在下边的位置。“不知穆亲王妃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思召!”独孤慕语话语一落思召便将一个包着红布的锦盒放到了司宇宗右手边。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司大人不要嫌弃。”

独孤慕语客客气气的话语落到了司宇宗的耳里听着宛若三尺寒冰一般,带着森森的寒意,心里头直发怵。司宇宗扫过桌上四方的锦盒,恭敬地道:“王妃好意,臣自当领受,感激不尽。”

思召看着坐上不安的司宇宗:“司大人为何不打开这锦盒看看,莫不是,嫌弃我们王妃所赠之礼。”

司宇宗抬起眼瞥了一眼独孤慕语,只见她幽深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司宇宗仓皇别开眼道:“臣不敢!王妃所赠之物自然都是顶好的。”

思召嘴角噙着笑道:“那司大人还不拆开看看,我们王妃所赠之物可是绝无仅有的稀罕物。”

独孤慕语此番光明正大地来到这府里,司宇宗稍有不慎便会被冠上大不敬之罪。只好解开了外头的红布,里头的墨色锦盒上有着点点的红印,像是浑然天成的,又像是斑斑血迹。

司宇宗心里发了颤,壮起胆子打开了锦盒,却在看到锦盒里的东西时惊呼出声,从坐上站了起来。思召用长剑把锦盒打翻在地,只见一个人头从锦盒里滚了出来。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紧紧的瞪着司宇宗,脸上是横七竖八的鞭打痕,烙印痕,带着腥红的血。

司宇宗怎么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他只会在背后搅动风云,见到这张狰狞又熟悉的面孔时慌张地跌坐在地。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无力的吸气声。

独孤慕语站起身逼近了他,司宇宗仓惶地往后退叫喊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独孤慕语伸出手讥笑道:“本王妃一片好意想扶司大人起来罢了。”司宇宗怔怔地看着她不敢动弹,脸上苍白一片。

独孤慕语气定神闲地坐回椅上,冷声道:“本王妃想着这人司大人该认识,这不,一大早便给司大人送来了。”

司宇宗艰难地爬起来,挪着虚软的步子踏坐到了椅子上:“穆亲王妃在说什么,臣听不明白,这人臣也不认识。”

独孤慕语眼神愈发地深沉:“司大人是一个不错的戏子,但是,此事,你我都心知肚明。”

司宇宗从坐上起身作揖道:“臣还有事,就不陪穆亲王妃坐了,请便。”

“站住!”独孤慕语起身低喝,轻移莲步走到司宇宗身旁,眉头轻挑,淡淡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未曾想,魏长宁这个毒妇便是死了还给你留了这么一瓶好东西。”

独孤慕语拿过思召手里用帕子包着的短箭丢到司宇宗的脚下,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司宇宗看着地上的箭面上依旧是那副虚伪的官僚做派:“臣不知道穆亲王妃所指为何!”

独孤慕语冷哼一声,附到司宇宗耳边低语道:“这里没有外人,收起你惺惺作态的样子,司宇宗,你演给谁看。”

司宇宗环顾了四周,书房里门窗紧闭,沉声道:“我自问我待你不薄,由小到大,吃穿用度我哪里苛待过你。好吃好喝供着你,没想到是个白眼狼。”

“好吃好喝?司宇宗,你莫不是忘了,你纳了一个多好的小妾!”独孤慕语的双眸愈发地深沉,自从母亲离开后,魏长宁便明里暗里地克扣她瑾瑜居的东西。后来干脆一点都不给了,若不是剑庄暗里救济,她怕是早已是一缕孤魂了。

司宇宗显然为之一惊,对于司慕语的事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依魏长宁的性情,苛待了她倒是极有可能之事。司宇宗依旧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哼!纵使她如何苛待你,如今她也已经死了。司慕语,我那日我没有当众拆穿你并不意味着我怕了你,算你命大,昨夜竟没能杀死你。”

独孤慕语:“你以为,凭那些窝囊废,和那把箭,就可以杀了我?呵呵,痴人说梦!”

“你以为你现在是穆亲王妃就能骑到我的头上了吗?妄想!果然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样天真...”

“呃!”司宇宗努力地挣扎着要脱开独孤慕语的钳制,又无法叫喊出声,凭他,不过是以卵击石。只见独孤慕语单手钳制住司宇宗的脖子,眼底的肃杀之气更甚,怒斥着:“司宇宗,你还会什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再敢污蔑我母亲,形同此人。”

只见她的眼神狠戾地撇过地上脏污的头,司宇宗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双手无力地挥舞着,说出破碎的话语:“不会了,放~过我”

独孤慕语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要了你的命,你这种败类就是死了也只会平平占了地方。”

“咳咳咳!”重获自由的司宇宗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脸色涨得通红,双眼里胀满了血色。司宇宗自认为凭他尚书令的身份,独孤慕语无凭无据肯定不敢杀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你怕了,你不敢!”

独孤慕语嘴角噙着狠戾的冷意,欺近了司宇宗:“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罢砸碎了桌上的茶盏,手中执起一片碎片划破了司宇宗的脸。司宇宗肥腻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盘踞在他丑陋的面孔上相得益彰。

“啊!”司宇宗吃痛地捂住手臂,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吼道:“你疯了吗?”

独孤慕语接过思召递来的帕子,细细地擦净了手,淡淡地丢到地上,挺直身板踏出了门外。司宇宗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恨不得将她的身子灼出两个洞。

“你家老爷不小心摔倒了,脸都被地上的碎片刮花了,还不去。”只听屋外传来思召森冷的声音,两名小厮速速推开门跑进去。却在看到地上的情景时腿软跌坐在地,一颗猩红的脑袋,睁着空洞的眼睛。

那二人瑟缩的模样惹得司宇宗心中怒火愈甚,怒吼道:“废物,还不去请大夫!”那二人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人跑了出去。另一人上前扶住司宇宗,眼角瞥过司宇宗脸上腥红的血痕,和脖颈上青黑的指痕,心下显然大吃一惊,他入府这么久也是头一遭见到司宇宗如此狼狈。

第七十八章:红了眼

李管家远远瞥到独孤慕语正往外走来,赶忙将头趴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独孤慕语踏出府外时眼角略过跪在地上的李管家,当年在府里他可是神气得很,没少给她穿小鞋。如今既然他送上了门来,来而不往非礼也,独孤慕语轻蔑地启唇:“思召,将这个狗奴才的眼,剜了!”

李管家应声爬到她的脚下,连连磕头道:“我只是一个下贱的奴才,王妃您大人有大量,求王妃饶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本王妃素喜剜人眼睛,且,胸襟狭窄。”独孤慕语冷冷地启唇,抬脚踢开了脚边的阻碍,踏入了轿内。李管家追在她身后连连哭喊,好不可怜的模样。

她掀开了轿帘的一角,露出嫣红的唇:“思召,那便,留他一只眼,让他好好地看着日后的光景。”

冰冷的声音砸下,李管家已倒在地上哭喊连连,脸上一道长长的剑痕穿过眼睛蜿蜒到额头,往外渗着鲜红的血。云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人。心中发怵地看着思召的身影暗道:这女人,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独孤慕语的车马走远了府里的小厮才敢把李管家扶起来,正巧那医者来了,便一道给他和司宇宗医治包扎。

遣走了众人后李管家捂着刺痛不已的眼跪到地上上:“老爷,这穆亲王妃欺人太甚。”

司宇宗怒喝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管家,你明知她是王妃,为何不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李管家低声道:“老爷,奴才只是觉得,她像...”

“住嘴!”司宇宗喝住了李管家,眼神狠厉地道:“李管家,不想死就管好你的嘴。”

司慕语这个祸害心思之狠毒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今天她敢登堂入室来寻衅,明日就不定敢做出什么。脖子上的掐痕还泛着隐隐的刺痛,司宇宗脑中浮起方才那种几近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眼底的恨意愈浓。

门外候着一个小厮道:“老爷,康王来了。”司宇宗呵斥道:“蠢货,老夫抱病在身,不便见客,去回了康王。”

那小厮为难地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康王,康王自顾地推开了门朗声道:“不请自来,还请司大人海涵。”

司宇宗急忙作揖道:“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康王惊讶地看着司宇宗脸上那道红痕:“这?”司宇宗慌忙别开脸道:“臣不小心跌到的。”

康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坐到案前,低声道:“司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臣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康王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司大人你也是明白人,许多事,看破不宜说破。”司宇宗眼底滑过几不可察的狡黠,屏退了屋内的人,引着康王去书房。

回到王府后独孤慕语依旧闷闷不乐的,即便她出了心头的恶气,但许多东西,失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思召忽然启唇道:“小姐,今日是否做得绝了,我担心司宇宗会狗急跳墙。”

经过了昨夜的事她已想明白了,司宇宗和她,只能有一个活着,只有对方还活着便不死不休。她沉默了半响后答道:“禽兽永远都是禽兽,即便今日我不去,司宇宗也憋了一肚子坏水等着我。”

她懒懒地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千雪。”昨日她伤得这样重,不知今日如何了。

她和思召踏入千雪住的小厢房时守着千雪的奴婢赶忙欠了欠身,千雪也已经醒来,正呆呆地望着窗外,此时见到了她便也挣扎着要起身。她上前拦住了千雪的动作,眉头轻蹙道:“伤得这样重,躺着罢,莫再动了。”

那个小婢子正想要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千雪的腰际,好撑着她半坐起来。她摆手道:“不必了,千雪伤在腹部,未好全前不可坐着,更不能起身,记住了?”

那小婢子欠了欠身子道:“记住了。”

她点点头:“下去吧!”回过头时千雪正看着她,眼里蓄着滚烫的泪水,苍白的双唇蠕动着,半响后憋出两个字:“王妃!”

她微微颔首,掖了掖被角,千雪拦住了她的手低泣道:“王妃是主子,怎能来奴婢这,更不能劳烦王妃操劳了。”

思召看着榻上的小人儿,本就孱弱,此时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心疼道:“你只管好好歇着,旁的都不要多想了。”

千雪低声抽泣着,她关切地问道:“可是伤口又疼了?”千雪低泣着摇摇头,她早几已没了双亲,便被王爷带回了府里。吃住都与府内的姐妹们一起,虽互相也有个伴,但是她已许久未感受过被人关心的感觉。

千雪泪涕涟涟地看着独孤慕语,思召不禁打趣她道:“这么小一点人,怎么有这么多的泪。”

千雪这才破涕为笑,思召便道:“你歇着罢!”便和独孤慕语一道走出去了,又在门外叮嘱了几番那个小婢。

独孤慕语却发现立在门外的这小婢不是方才来时的那个,不免问道,这时那小婢答道:“回王妃,玉儿姐姐去熬药了,奴婢替她一会。”

独孤慕语点点头,心头闷的慌,便独自一人走去小花园里。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开,夏花入泥,秋花烂漫。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大片的红紫薇独占满园秋色。都说花无百日红,它偏生开于夏秋少花之季,有“百日红”之称。独孤慕语踮起脚尖掐了一簇开得正艳的紫薇花,绕在指尖细细思量。

魏文琰望着花丛中那抹妃色的身影,安静地仿佛下一刻便会于那烂漫的紫薇融为一体。轻声唤道:“慕语!”

花丛中那抹身影闻声回过了头来,一阵秋风拂过,落了满地的红紫薇,伊人轻笑。他踏步上前,拾起她发间的红紫薇,不着痕迹地收入手中。“可都办妥了?”他低沉的声音随着清凉的秋风送入耳畔。

她点点头:“嗯!但是我刮花了司宇宗的脸,我很生气!”她平淡地说着,双眸不动不动地看着他。

“嗯!”他闷哼了一声,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独孤慕语敛下眸不敢再看他的眼。她既然做了便不会后悔,只是她怕会连累了他,他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他从云端跌落。

“无妨,只要能让夫人一解怒气,便是摘了他的头颅踢着玩又何妨!”他低沉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微凉的手轻轻婆娑着。

她抬起头仰望着他:“只是,司宇宗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时她清楚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轻笑:“那又如何,旁的人本王管不着,本王只愿你舒心。”

“皇后有喜了。”她没首没尾地说出这一句话。

“知道。”他利落地答了这两字,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慕语,我们也要个孩子?”他在询问她的意见。

“文琰,到现在你都未与我说过那个没了的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委屈的意味,软软糯糯的。听得他心头都酥了,他愣了半响后启唇道:“不说是怕你会多想,那些时日...”她性子那么倔强,若是她知道真相,定会与舞莲那个妖婆起冲突,他没有把握,能让她全身而退。

“你中了蛊!”他定定地看着她答道。

“后来蛊虫虽除,但是毒素已侵入腹中的孩子。”他的声音比这萧瑟的秋风还要苍凉,听得她头皮发麻,身子微微地发颤。难怪,难怪舞莲那日说欠了她一命。

魏文琰将她拥入怀中:“怪我,都怪我,怪我把舞莲带回来。怪我去了蜀地,没有好好地护着你,才有了这后来的种种。”

她无端吃的苦头,无端没了的记忆,以及那无缘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装作没有发生一样,从不与他提及。如今她便是再铁石心肠,也无法装作毫不在乎。她的胸口涌起一股熊熊的怒火,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眼睛发红地瞪着他道:“我恨死你了!”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他就是怕她会这样,才不说。他知道她总会问起的,可是如今见她气极了的模样,发狠着说恨他,他心里还是一阵阵地揪着疼。

她不管不顾地挣开他的束缚,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转身便要走。“慕语!”他拉住她的手,语气轻柔无比。

“你早料到我会生气,所以你还是不告诉我。我若不问,你便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字一句都砸到他的心上。

“慕语!”他语气愈发地轻柔,手上的力气依然半分不减。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红了眼,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她努力地压制着心头涌动的火气,眼底泛过一股酸涩的感觉:“我们是夫妻,你不该,不该瞒着我。”

她的长睫上挂着一滴冰凉的泪,一颤便落到他的手上,凉透心扉。

第七十九章:往事已矣

魏文琰与她相识十载有余,鲜少见她落泪。她一向要强,将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如今即便是伤透了心,也只无声地落泪。扑扇的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将他的心勾着。

他抓住她消瘦的薄肩,低头吻住了如玉的面颊,将那一滴滴水晶粒悉数吻入口中。她的泪却如开了闸一般,大滴大滴地落下,滑过他的唇边,滚烫又灼人。

她推拒着他的身子,无声地落着泪。“慕语~”他低迷的嗓音轻声地哄着,微粗的指尖柔柔地滑过她的脸颊,带走苦涩的泪。

“咳咳咳!”一声怪异的清咳声响起。

她瞥见立在不远处的那抹墨色身影,狭长的凤眼似乎要将她望穿了,独孤慕语本能地钻到他的怀里。他宽大的身影裹住细弱的人,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细细地擦净泪痕,他可不愿意她这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的模样叫旁人窥了去。他转过身子把她藏到身后,目光锐利地看着来人,不悦地道:“禤太师,本王这王府你倒是来去自如。”

传闻说吴国太师年纪轻轻便凭一己之力坐上太师之位,可见其心机谋略之深沉非常人所能极的。他掩藏身份蛰伏御史大夫府中,若不是他来招惹慕语,魏文琰才会着手去查探他的身份,否则怕是永远也不会猜到眼前这个妖孽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国太师。

身份暴露的禤逸倒也不十分惊讶,眼下大事将成,便是让魏文琰知道又何妨。禤逸看着魏文琰身后露出的那个小脸,一知道昨夜她遭遇暗杀的消息,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不料却看到这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当真是灼人得很,细长的凤眼带着狡黠的笑意:“从正门而入呼呼喝喝的,许多弯弯绕绕,倒不如翻墙来的快。”

魏文琰冷冷地看着禤逸,禤逸又向前走了一步,歪着头看着独孤慕语:“慕语,何故躲躲藏藏,莫不是你想出的新游戏。”

慕语?一听到禤逸如此亲昵地唤着她的闺名,魏文琰脱口而出道:“禤太师,难道,你们吴国男子都是如此轻浮?”

禤逸反倒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来,我带你出去透透气,不与这个榆木疙瘩计较,他这人无聊地很。”

她冷冷地看着禤逸启唇道:“禤公子言语如此刻薄,可是存心与我夫君过不去。”

听到她如此维护自己,魏文琰脸上的笑都要溢了出来,却故作沉稳地看着禤逸低声道:“禤太师,本王与王妃还有事,就不招待你了,请吧!”

夫君二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有无限柔情,禤逸上前拦住了他们二人的脚步,自顾地扇着手中那把乌木扇:“穆亲王,我脚都没站稳呢,便急着下逐客令。难道,这就是你们魏国的待客之道。”

独孤慕语看着他们二人这副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的模样,便将手从魏文琰的大掌中抽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二人道:“打吧!”

魏文琰不屑地扬起下颌,禤逸嘴角噙着笑看着他道:“恭敬不如从命,穆亲王,请!”禤逸眸子里的玩味瞬间消散无踪,神情十分严肃。

独孤慕语看到判若两人的禤逸不禁暗吸一口冷气,这时身边卷起一阵凌厉的风,禤逸已收起乌木扇朝魏文琰出招。魏文琰应付起禤逸的招数游刃有余,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屡次接近本王王妃,意欲何为?”

禤逸手腕一转凌厉的掌风冲魏文琰的脸袭去,轻笑道:“自然是别有用心~”

几个回合下来禤逸便已稍落下风。以她先前对禤逸的了解,他虽难敌魏文琰,却不至于这么快便落下风,显然他是有所保留。

禤逸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落地,狭长的凤眼看着魏文琰道:“穆亲王好功夫,逸输得心服口服!”

魏文琰淡淡地道:“禤太师承认了,慢走不送!”说罢他便上前挽住她的手往闲云殿走去。禤逸看着这二人携手走远的身影,脸上露出落寞,稍纵即逝。

进了屋后她挣开了他的手:“试到了?”虽然她早已知道禤逸来者不善,但是方才他听到魏文琰唤禤逸为太师还是大吃一惊,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魏文琰点点头道:“嗯!禤逸此人不论是才智谋略,还是武功,都深不可测。”

“知道了,我会离他远远的。”说罢她便打开了魏文琰身后的门,魏文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见她二话不说便上手要推他,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这高大的身子宛若一堵墙一般,动也不动地立在那,脸上带着溺人的笑。

她横下了心,用尽毕生力气,总算将他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那扇门在魏文琰的面前紧紧地关上了。他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外,方才,她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如今这番又是为何?无奈拍着门喊道:“慕语!”偌大的屋里没有丝毫的回应。

一档事还一档事,孰轻孰重她心里明镜一样。禤逸此人居心叵测,近日吴国屡犯边境,他又是吴国太师,何等高位。却隐藏身份埋伏魏国,其目的不言自明。

怎的今日的豌豆黄也这般寡淡无味,心里烦闷的紧,索性一头闷床上睡一觉。却是如何也睡不着,手无意地抚过平坦的小腹。她从未敢想过若是有个孩子该是怎样的光景,若那孩子像他,必然生得极好看的,那样才好。

她心底的烦闷没有由头地侵扰着她,似乎是想要闹一闹,为了那些个寂寥迷茫的日子。平白地遭了这许多的罪,恨不能将舞莲这个妖婆娘千刀万剐。

她腾地从榻上坐起身,打开了妆匣,看着那枚四方的锦盒,怔怔地出了许久的神。这样,便真的能一命偿一命了吗?

“小姐,我进来了。”思召轻叩几声后推开了门。

她瞥了一眼思召淡淡地道:“关好门,别让他进来。”思召闻声又退了出去,探着头望了望四周道:“小姐,他是谁?门外并无人啊!”

她粗暴地将妆台的小屉子关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思召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大跳,呆愣地看着她。月华初升,屋内扑泄了一层淡淡的银灰。思召回过神一一地点亮屋里的烛火,昏暗的屋里渐渐亮堂起来。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信子点亮了手边那盏烛火,窗外的微风吹得明晃的烛火不住地扭动着腰肢。她拿起一旁的剪子剪断了烛芯,烧得发黑的烛火吐尽最后一口气,化作了卷曲的灰烬。她又拿起信子点亮烛芯,白色的芯一触到火苗便也耀动着发出明亮的光。

思召楞在一旁看着她这一连环的动作,满腹的疑惑。她这是怎么了?思召却不敢问,只静静地看着她点亮烛火又剪断烛芯。

“思召,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后来没了。”她平淡地说着,神情淡漠地剪断烛芯。

思召自然知道,她知道这一消息是缘于魏文琰端着那碗浑浊的药进去,心中不过雀跃了一瞬,便被一盆冷水浇醒。

“你知道他怎么没的吗?”她放下手中的信子,双眸淡漠地略过她的身子。“是我亲自喝下落胎药将他打掉的。”

思召知道,她若是不愿意,便是谁也强逼不得。那日立在门外,屋里安静地出奇,再有声音传出之时便是她痛苦的叫声。

她嘴角勾起一抹凄凄的笑,烛光闪过她的水眸,闪着点点星光,事情的真相从她的口中平淡地说出。思召听完红了眼,双手紧紧地攥着手中冰冷的剑鞘。从口中溢出苍白的几字:“小姐,往事已矣。”

她抬着眼定定地看着思召,是啊!已经过去了,自己何苦过不去呢!只是究及他如此瞒着自己,心生怨气罢了。

“慕语!”他不知何时立在了外屋,隔着一层轻纱,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思召闻声便要退出去,他叫住了思召:“思召,你帮王妃收拾随身衣物,我们要出远门。”

说罢他走进来沉声道:“慕语,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她想都没想就点头应承了,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后踏上府外的轿内。

咕噜咕噜的车轴声响起,她坐在轿内开始了纠结和懊悔,为何总是这般不争气。而且此行只有他们和思召,云起;他没有带多余的侍从。她不禁疑惑问道:“我们去哪里?”

“去散散心,我知道你都要闷坏了。”他轻轻地婆娑着她白嫩的手背。

“可是,朝里的事?”

他们二人成婚以来便风波不断,他日日被各种各样的事牵绊着,今日又惹得她如此伤心。他朗声道:“这偌大的魏国,人才济济,离了我一人又不是转不了了。”

依她所看倒真是转不了,她的夫君是何许人啊!她心中不禁又膜拜了一番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她被自己心头的想法吓到了,才想起她应该生他的气的,便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靠到边边去。

车马颠簸着,她的孱弱的身子也被晃得东倒西歪的。魏文琰把她拉到身侧,揽过她的头靠在肩上沉声道:“睡吧,天亮之时才能到。”

第八十章:岁月静好

睡梦中的独孤慕语被屋外喧闹的声音拉醒,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宛若仙境一般的屋子。垂挂着层层叠叠的月白色纱幔。她起身掀开一层层的纱幔,倚在门前看着屋外的几人。

云起看着锅里焦急地说道:“王爷,糊了,糊了。”魏文琰手足无措地拎着锅铲:“水,水!”

立在一旁的思召慌忙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到锅里,“呲啦”的一声响,锅里冒出了氤氲的热气,一股烧焦的味道四处走窜。三人怔怔地看着锅里乌黑的不明物体,云起埋怨道:“思召,好好的红烧鱼如今变成一锅乌鱼汤了。”

思召百口莫辩,凭谁能看出这堆不明物体是一条鱼,更枉论红烧二字。

魏文琰把锅铲丢到锅里,一脸怨恨地看着云起,这时他才看到立在门口的独孤慕语。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可是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走到不远处的竹屋,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灶上的锅,不禁问道:“这是何物?”

云起打着哈哈挡到她的面前,挠着头道:“王爷原想着亲自下厨的,不料...”思召闻声别开脸,努力地憋着笑。谁让云起毛遂自荐,还大言不惭地说有他这个名师出手,王爷定然也能烧得一手好菜。

她看向身旁面色略显尴尬的魏文琰,竟有事能够难倒他。独孤慕语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擦掉他额头上的黑灰,他身形本就高大,她要踮着脚才能够上,魏文琰虚虚环着她的腰,眉宇间满是宠溺的柔情。

云起挽起衣袖走到炉灶前道:“王爷,王妃,请回屋稍等片刻,我这就准备些吃食。”

直到他冷峻的脸上整洁如旧,她才满意地收起手中的帕子,魏文琰熟稔地挽住她的手走回屋里。

思召便也一道跟着他们出去,云起唤住了她:“思召,你留下帮我看火可好?”思召眸子冷冷地看着他,云起怯怯地看了她两眼后干笑起来。思召抱着剑缓缓地向他走来,云起即刻拿起锅铲挡砸在面前。

思召只把剑放到一侧,拿起地上的蒲苇扇,蹲到热气腾腾的灶口。虚惊一场,云起松了一口气。

魏文琰扳过她的身子沉声道:“这别苑里只有一个看守的老人家,这几日可能会过得清苦些了。

这处别苑依山傍水,只闻鸟叫和泉水叮咚声,格外地宁静。她喜欢极了:“你何时觅处这么好的院落?”

他沉声道:“前年外出时发现的,便命人在此建了一处院落,你可喜欢?”她双手托腮点点头道:“喜欢,若是你不再为官,我们再这住着,多好!”

他沉默不语,只婆娑着她细嫩的手腕,半响后启唇道:“好!”她往他的面前凑近了一些,殷切地问道:“何时?”

“很快!”说罢他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桌前坐下,细长的十指抚上细弦,几声悠扬的琴音自他的指缝间流出。他抬起眼唤着她:“慕语,过来。”

她起身走到他的身侧坐下,他却一把将她捞到了怀中,把她放在身前。她抬着眼定定地看着他,他引着她的手放到琴弦上,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教你抚琴。”

他轻声细语地说着要领,十指引着她的十指,拨上细韧的琴弦。低沉的琴音缓缓地流泻而出,时而似暴风雨前压抑的风声,时而似艳阳高照的和煦春风。

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光滑的手背,长发撩拨着她的脸颊,她的思绪渐渐地走出了琴音,游走在他冷峻的下颌,漆黑的眸。

“专心!”薄唇轻启,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她心虚地垂下头,怎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

“开饭了!”云起欢快的声音从屋外的传来,他忙进忙出的,总算是将一应吃食都端了进来。一桌子香气诱人的菜式,怀里的人扭了扭身子,魏文琰这才起身放过了她。

她刚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什么:“不是还有一位老人家吗?云起,快去请他进来一道用膳。”

独孤慕语一向都不拘这些虚礼,从前在王府里思召吃食便是与她一起的,如今在这别苑里又没有外人,更是如此了。

不到一会功夫,云起便一个人回来了,无奈地道:“老人家只说用过了,不愿进来。”

魏文琰道:“云起,送些盘缠和点心给老人家,既然我们来了,这几日他便在家歇着即可。”说着便夹了许多的菜堆到她的碗里:“那老叟是个老实人,拘着礼,不必勉强他,吃吧。”

她点点头夹起碗里的一块鱼肉,云起期待地看着她问道:“王妃,如何?”她故作思考地沉默了半响后笑道:“自然是极好的,云起你怎得学了一手这样好的手艺。”

云起此时已有些飘飘然的姿态了,笑道:“常年跟随王爷行军在外,王爷又不会,我自然得会了。”这时一抹森冷的目光闪过,云起不禁起了个寒噤。

这时独孤慕语才发现思召用筷子时似乎有些别扭,便问道:“思召!手怎么了?”思召倒是丝毫不在意地说道:“皮外伤而已,没有大碍。”

这时云起怯怯地说道:“是我!”独孤慕语缓和的面色即刻变得冷漠了几分,云起说话愈发地没有底气:“方才我请思召帮忙看火,害得她被烫到了。”

独孤慕语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拿过思召的手,只见她的食指指腹已起了一个又红又肿的水泡。云起见这情形心底更加地发怵:“王妃,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思召此番倒也不怪云起,反过来安慰她道:“小姐,没事,方才云起已帮我擦过了烫伤膏。况且我皮糙肉厚的,这算不得什么。”

独孤慕语面上的愁绪依旧郁结着,她将思召当作姐姐看待,心中自然是心疼的。魏文琰启唇道:“云起,你何时这么矫情了!生火做饭本就是你分内的事。”

好不容易躲过了思召的怒火,谁知又落到他家王爷的手里。云起谁也怨不得,看着桌上的那盘红烧鱼道:“别苑外有一弯河流,今日的鱼便是那老人家在那河里捕的。”

魏文琰沉声道:“嗯!闲坐钓鱼别有趣味,慕语,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思召自己都不计较,她便也不追究,点头称好,。

万事大吉,躲过一劫。云起舒展眉头,感激地看向思召,却被思召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没办法,终究是自己有愧于人家,云起反倒想开了。

用过膳后云起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收拾碗筷,又寻了两支垂竿给他们。兴致满满地背着个竹篓跟在他们身后,思召依旧淡漠地抱着剑。

走出了别苑外仿佛又置身于另一番景致中,碧水青山,泉水潺潺。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水面,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不禁走上前拘了一把清凉的泉水,扑到脸上清凉无比,舒服极了。

魏文琰嘴角噙着笑看着她这些欢快的动作,伸出衣袖擦掉她鬓边的水滴柔声道:“贪玩!”她索性抓住了他的衣袖耍赖:“这样好的景致,莫要辜负了它。”

路旁开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黄的白的,各式各样。她伸出手去想着要折一束回去,擦在屋内的瓶内,倒别致得很。她想了想又收回了手,魏文琰启唇道:“舍不得?”

她点点头:“这些野花开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自由自在的才好。”她是冬日里最耀眼的那支红梅,就如这些顽强的小花一般,向着无垠的天地努力地生长着。

云起走到河边架好了垂竿,便和思召退到了远远的地方守着。

河水清澈见底,浅滩上可清晰地看到鱼群游过。她顿时信心大增:“这野花我便不摘了,这鱼今日定要钓回去。”

魏文琰轻笑着应承,将鱼饵挂到垂竿上给她。她依葫芦画瓢地将长线抛入河里,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水面。

不过一会功夫她便已哈欠连连,初见疲态,更是直接躺到一旁的石头上,呆呆地看着湛蓝的天空。魏文琰爽朗的笑声传来:“慕语,你可是效仿姜太公钓鱼,你这样躺着,是要等愿者上钩吗?”

她眼皮底下的懒虫勾着,魏文琰又这样取笑她。她索性躺到了他的腿上,气定神闲地阖上了眼。

不一会功夫,他轻轻地拍着身前的人道:“慕语,你的愿者上钩了。”

她将将要进入梦乡,便被他唤了回来,腾地坐起身。只见平静的湖面里泛起了一点水痕,垂竿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她慌忙上手把垂竿收了回来,长线在空中抛出一道弯弯的弧线,长线的尽头,是一只巴掌大的小鱼。

她顿时蔫了下来,把小鱼放回河里后丧气地道:“不好,我睡觉。”魏文琰宠溺地笑着道:“好!”便让她躺到了怀里。

他总是这样的好,她正痴痴得看着头顶的人,却突然见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水声,她看到他手中的垂竿上挂着一只欢腾的鱼,不大也不小,正正好。

她眯着眼轻笑道:“文琰,你真好。”说罢她便更心安理得地躺在他的怀里小憩。

第八十一章:妇唱夫随

这时独孤慕语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是夫妻,朝夕相对,起居一处。独孤慕语铺开书简挡住脸,不时地偷偷瞥几眼案前的人。只见他紧抿着唇,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手中拿的是千斤重的军报一般。

不过她却知道,他如此严肃的神情实则是替她绘肖像。说是画肖像,期间他也不过抬起头寥寥几次。

他知道她是累了,便道:“累了便歇会,屋后劈了一块地,种了各式的花。”罢了他抬起眼看着她吐出两字“去吧!”

她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应好,踏着轻快的步子绕到屋后。果然是种了许多的花,且照料得十分好,丝毫不亚于王府里的。瞧着那些个花开得一朵赛一朵娇艳,她一时不知择哪支好,索性作罢。

这些个时候,想必他也描好了,想着她便走回了屋里。偌大的屋里空无一人,她倒也不多想,直走到案前看他绘的丹青。画中的女子席地而坐,手持书简,模样神态与她如出一辙。想必他已将她的模样镌刻在心中,想着她的唇角便勾起一抹轻浅的笑。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外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他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碗银丝面,他将筷子递到她的手上道:“吃吧!刚下的。”

听到是刚下的,她心中也只想到是他下的,点点头吃了几口爽滑的面条,回以赞赏的眼光道:“味道鲜甜爽口,文琰,你的厨艺进益颇多。”

他脸上露出几分小窃喜,转而恢复沉稳的神色道:“慕语,知道为何我给你下了一碗面吗?”她摇摇头:“为何?”

“今日是八月初一,是你的生辰!”他对上她的眼“我知道你不愿意过生辰,便煮了这碗长寿面,只愿你长寿安康。”

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头哽了一口酸涩的气,她垂着眸沉思了片刻后道:“我的生辰是母亲的受难日,并无甚好庆祝的。”

她的声音平淡如许,没有丝毫的情绪。他挽起她的手柔声道:“可是今日于我而言却是最好的日子,十八年前的今日,母亲诞下了你。我心中感激不已,欢喜不已。”

少时的事她渐渐地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也会给她下一碗这样的面,上头总会卧着两只白嫩的荷包蛋。她的水眸里蕴着一层迷蒙的水雾,盈着浅浅的笑意道:“文琰,以后每一年的生辰你都要给我煮一碗长寿面。”

他深邃的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后点头应了一声好,便低头擒住了她挺翘的唇。她的口中的清甜味道,他如何也汲取不够,粗暴地侵略着,占有着。末了他野蛮地咬了一口她软嫩的唇,粗重的鼻息灼着她的脸。

她微微喘着气,水眸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那每一点每一滴都在引诱着她。她遵从内心的索求,印上了他炙热的薄唇。他的眸色愈发地深沉,将她打横抱起穿过层层纱幔,以掌心托着她的身子。

她慌忙地躲开他的动作,双手挡住他的脸羞涩地道:“青天白日的。”他拨开了脸上的手,冷峻的下颌轻轻地磨着她嫩滑的脸。

她又推开了他沉重的身体,脸红得能滴下血来,声若蚊蝇:“况且,晨起才...纵欲过度,对身体有损。”

他扬起唇低笑,哑声道:“慕语,莫不是你怀疑为夫,如此,为夫只好以身作则。”他埋入了她浓密的发间,二人紧紧相拥。燥热的秋风卷着屋内的纱幔飘舞,沉沦,万劫不复。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屋外的蝈蝈声声地叫唤着。耳边是他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她埋在他的怀间脑子一片雾蒙蒙的。胃部的饥饿感时时地提醒着她,见他睡得安稳,她又不敢动作,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他坚硬的胸膛。

腰间有股力量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哑的声音响起:“饿了?”她闷哼了一声,他又将她往上提了提,深邃的眸对上她,二人鼻息相融。空气又灼热滚烫起来,他卷翘的长睫扫过她的眼睑,带过一阵*的感觉。

“阿嚏~”她丝毫不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挠着微痒的眼睑。他爽朗的笑声响起,长指环上她纤细的腰间。她缩了缩身子,双眼紧紧地闭起来。

下一瞬,她的身子凌空,她慌忙搂住了他的脖颈。睁开眼只见他抱着她往外走去,她赶忙拽住一旁垂着的纱幔。他嘴角噙着溺人的笑道:“不是说饿了吗?”

“是,但是,我,端进来吃吧,不出去。”她别开眼磕磕巴巴地说道,眼神划过半开的衣襟。见她如此局促,便只好把她放到美人塌上。

她抚过颈上红肿的印记,将衣领拉高了些,又穿了一件苏绣立领外袍,这才遮住了些许。这时他端着吃食进来,见她穿戴整齐,脱口而出道:“怎的穿了这么多,一会又得脱。”

她恼怒地说:“文琰!怎的愈发不正经了。”

他倒不以为然,舀起粥轻轻地吹着:“慕语你不喜欢?”他将手中的匙羹递到她的嘴边,双眸凝着她。

她伸手要接过匙羹:“我自己来。”他却躲开了她的手,锲而不舍地把匙羹送上她的嘴边。肚子又在咕噜噜叫着,她自知是拗不过他,便顺从地张开嘴。

在这别苑里的日子,沐浴更衣,画眉涂脂,他样样都要帮她。如今,便是用膳也要他投喂,如此下去,她怕是不能生活自理了。

用过一碗粥又吃了几个点心,她是如何也吃不下了,便推开了他的手道:“饱了。”他这才不再喂食她东西,任由她靠在美人塌上。

他这才拿起另一碗粥吃着,她顿时睁大了双眼看着他道:“这是我用过的匙羹。”他点点头:“是,我方才忘记了,只拿了一个。”

她抿抿唇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便道:“云起这手艺比起府中的厨子是一点不差的,若是哪家姑娘嫁了他,那也是好福气。”

这时她感受到一股灼灼的眼神,便眨了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只见他轻启薄唇道:“看来你吃饱了,很有精力。”

她干干地笑了两声,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道:“没有没有,我困着呢。”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便别开了眼道:“你吃,吃。那个,思召,思召!”她大声地唤着屋外的思召。

自从来了这别苑,思召这贴身侍卫常常只有守在屋外的份。思召只立在外屋谨慎地道:“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只见她清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你进来。”思召这才穿过层层纱幔踏入里屋,但是眼睛始终盯着地板。

“思召,你可有意中人?”独孤慕语没由来地问了这一句话,魏文琰嘴角噙着笑由着她胡闹。

思召慌忙抬起眼道:“没有,没有。”她记得上一次小姐也这么问过松霞,而后小姐就遣松霞回了江南,她只怕小姐也要遣她回去剑庄了。

只见她嘴角略过一丝轻浅的笑:“如此甚好。”思召不解地看着她,今日这是哪出。

她看着思召道:“思召,你看你正值青春,我说个好人家给你,如何?”未等思召拒绝,她便若有所思地道:“云起就很好,云起脾性温顺,在军中担任要职,又有一手好厨艺。且知根知底,是最好的人选了。”

思召急匆匆拒绝:“小姐,您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人只会舞刀弄剑,于儿女之情更是无感。”

她正要好好地开化了一番思召这块千年铁树,魏文琰却道:“好了,思召你退下罢!”思召对他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还未踏出里屋时魏文琰却又道:“思召啊!方才慕语所说你也可仔细考量的。”

都说夫唱妇随,到了她家小姐这怎么就反过来了,无论如何,走为上策,思召赶忙拱手:“既然无事,我先退下了。”

看着思召落荒而逃的身影,独孤慕语不禁笑道:“思召这颗万年铁树,怕是开不了花了。”

魏文琰却道:“非也,缘分未到罢了。想当年,我也以为夫人你这颗铁树开不了花了,好在,为夫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感化了你这颗铁树。”

他长年在军中,一回皇城魏文初就没完没了的说关于她的事。从魏文初口中了解到的她,冷漠,不近人情,他险些以为慕语要绝七情断六欲了。

哈!她长舒了一口气,轻抚着额头。魏文琰急忙抚上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只见她摇摇头感叹道:“可不是,我怎么就栽在你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穆亲王手里呢!”他欺近她的脸道:“夫人此话何意?”

她即刻转口道:“我的意思是夫君如此伟岸,能嫁给夫君真是妾身的福气。”他嘴角的笑愈发地浓烈,上前搂住了她的腰,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口。而后满意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娶了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她快要溺亡在低沉的声音里,这世间因何会有如此之人,像是上天量身定做来降她的。只一个眼神,一个笑,她便沉迷不知归途。

第八十二章:征战

“慕语,慕语。”他轻声细语地唤着榻上熟睡的人。可榻上的人依旧紧闭双目,毫无动静,只是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

魏文琰唇边滑过一抹玩味,俯身咬上她娇小的耳朵,忽轻忽重地啃咬着,滚烫的气息落到她的耳后。她的肩微微缩了一下,轻轻地颤着。魏文琰轻笑着:“慕语,我饿了。”

她的耳际和双颊都蒙上了一层红晕,却仍是极力地忍着。直到抵在她腿间的你处物什愈发地灼热,她这才佯装一副半醒的模样微微张开了眼。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地唤着他:“文琰。”

他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浓烈,翻身起来:“好了,起来梳洗,用过膳带你去山里四处看看,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吗。”

她欣喜非常地点点头起身,来了这别苑他总是无度地索取,她装睡原就是要躲过晨起必经的一劫。

原只准备了几身替换的衣裳,以为只出来几日,不想却住了半月有余,日子却过得格外的快。

魏文琰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件雪白色曳地长裙,裙身上绣着浅浅的云纹,外罩一件雪白色烟纱。独孤慕语穿着这裙,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缀上几支白玉钗。末了她又插上那支梅花钗,长发扑泄着,衬着她那淡漠孤傲的面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只见一袭雪白长袍的他手拿一个锦盒穿过层层纱幔朝她走来,他身上那套雪白色长袍俨然与她身上的是一对的,好一个白衣翩翩公子。

独孤慕语一时看得痴了,不论他哪般打扮她都是喜欢的,今日尤其喜欢。他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眼底的笑意能溺死人。

只见他打开锦盒,拿出了一只羊脂玉佩,半跪着系到她的腰间。她拿起那块温润的玉佩端详片刻后道:“与我的玉镯像是一对的。”

他嘴角噙着笑道:“环佩叮当,悦耳动听,羊脂白玉最是衬你。”

她环顾周身,钗是他刻,镯是他赠,同心结由他系,衣裙是他所选,如今这玉佩也是他所系。不禁笑道:“文琰,你若是再为我买这许多的物件,我身上都装不下了。”

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响起:“这不过是凤毛麟角,我恨不能将所有都给你。”

他伸出手看着她:“走吧!”她点点头把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里。

看着这对身影,云起又看了看一旁抱着剑宛若雕像一样的思召,直摇头。王爷他们夫妻二人倒好了,整日形影不离,留他一人对着思召这个雕像,一日也不愿说两句话。他若是说得多了,便是自寻死路。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沿着山路蜿蜒而上,渐渐入了秋,虽无蝉叫,鸟鸣声自是此起彼伏的。

她的手指轻轻的挠着他的掌心,魏文琰不住回眸看着她脚下的路,她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

走入了密林间,独孤慕语似乎听到些声响,魏文琰眸子也沉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才看清远处坐着一个老人家,神色似乎有些痛苦。

他们赶忙上前去,魏文琰问道:“老人家怎么了?”

那老奶奶看着面前的这对壁人,看模样便不是普通人家,面色又十分的和善,便答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走着走着便被一块石子绊倒了。”

魏文琰这才半蹲下身子查看那老人家的伤势,好在并无大碍,便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洒到患处。老人家连声感激:“小公子谢谢你哦!”

魏文琰和独孤慕语一人撑着一边将她撑起来,老奶奶不住地看着独孤慕语哈哈笑道:“这小姑娘生的好生俊俏,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老太婆我住在山里还从未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哩,。”

独孤慕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眉宇间染上了小女儿家的娇羞。魏文琰附和道:“老人家,她是我夫人。”

那老奶奶更是笑呵呵地道:“小相公好福气哟,年轻人脸皮薄,小娘子都害羞了呢!”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急切地呼声:“老太婆!”只见一个老叟急急忙忙地走过来,那老人家见到那老叟即刻拉下了脸。

那老叟见他们二人心中也明白了大半,连忙向他们二人道谢,便要去扶那老人家。那老人家也是有脾气的,气冲冲地道:“这山里的草药你都采光了吗?你理我做什么!”

独孤慕语和魏文琰脸上表情如出一辙淡淡地看着这两个老人家,那个老奶奶虽然埋怨着,却还是松了口:“行了行了,下山去吧!”

转而看向他们二人道:“小相公,小娘子,今日真是多谢你们二位,善心人福祉无限哩。”那老叟也附和着向他们称谢,便小心地扶着那老奶奶走下山路。

魏文琰轻笑着道:“小娘子,走吧!”

她拍了拍魏文琰的手向前走去,魏文琰跟着她身后急切地道:“慢些,慢些!”

这座小山丘不高,走了不多时候便到了山顶。山巅的景色确是十分的美妙,只是秋风更加的冷峻,她穿地单薄,只看了几眼后魏文琰便带她下去了。

见她雪白的裙摆已染上了点点的泥污,魏文琰便半蹲到她的身前。她倒也十分乐意地任由他背着,他背上的风光自是另一种模样。

她鼻尖萦绕着他清隽地气息,叮咚的泉水声和鸟鸣声交错着。回到别苑时她已然睡着了,她睡得安稳,魏文琰心底愈发地柔软。

今夜独孤慕语睡得极浅,自用过晚膳后魏文琰神色便十分异常,似乎有话要与她说,却又不说。

屋外连声响起马蹄声和嘶鸣声,她猛然睁开眼,身旁果然已是空空如也。

这时屋里响起极轻的脚步声,她急忙阖上眼。高大的黑影遮住了月色,粗粝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而后微凉的唇印上了她的眉心,温润的感觉稍纵即逝。没有任何的言语,黑影稍稍晃动了一下,旋起一股清凉的夜风。

她听到纱幔的舞动声,和他身上金甲的沙沙声。黑暗的夜里,一切都显得格外地孤寂,她起身躲到门后。透过门缝只见他双唇启合,声音极轻,即便她努力去听也听不清。

月色落在他的身上,闪着金灿灿的光。他迈开长腿,风卷起他身后的披风,高大的背影隐入了夜色中。一声烈马长鸣声划破夜空,此起彼伏的马蹄声接连响起。

她眼底的酸涩愈发地厉害,脸上一片湿濡,她抚过脸颊,怔怔地看着手中冰凉的水迹。

她一早就料到了,魏国与吴国之战势在必行,只怕此战的胜算他也没有把握。想着她的心底愈发地慌乱,急忙拉开了门。

云起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着冰凉月色下单薄的身影,心头更不是滋味。只拱手唤道:“王妃!”

“王爷去哪?”她淡漠的声音沁入云起的心底,冷得他发怵。“王爷去了北境,王爷嘱咐过属下护送王妃回王府,请王妃不必挂念。”

“归期何时,可有性命之忧?”她抬起眼看着云起。

云起犹豫了片刻后答道:“归期,不定!”

这时她露出一抹森冷的笑,上一次他骗了她的心后,就逃去了蜀地。此番,她连人带心都已给了他,却又是归期难定,只怕,性命也堪忧!

云起见她这神情慌忙解释道:“王爷战无不胜,此番定能大败吴国,捷胜而归,请王妃宽心。”

冷静如她,独孤慕语心中已然有了决定,神情坚定地看着云起道:“云起,两个选择,一则带我去北境,二则我自己去北境。此番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陪着他。”

云起坚决摇头道:“军令如山,云起,只听王爷一人之令。明日属下便送王妃回王妃,请王妃早些歇息。”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云起,如若你坚决不送我去北境,那我也不为难你,我自己去。我与思召均不识去北境的路,个中利害,你想必很清楚。”

云起是左右为难,依王妃的个性向来说到做到。她与思召两个女儿家去北境,人生地不熟不算,路程凶险万分,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可若是他送王妃去了北境,王爷责罚事小,沙场更是凶险难测!

云起踟蹰了许久后一不做二不休点头称好:“王妃您先歇下,养足精神明日便启程。”

她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面露感激之色。“云起你等等。”她突然唤住了云起,转身进了里屋。

只见她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递到了云起面前:“这是百转丹,可解百毒,亦可起死回身。只此一枚,你切记随身带着。”

云起点地图将那枚锦盒放入心口的位置,嘱咐她早些歇息后便回去了他的房内。

这时思召打开房门走了过来,方才他们二人所说之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思召愁容满面地看着她,她先一步启唇打断了思召:“思召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思召执意要劝阻她:“可是小姐,两国交战之处条件艰苦,危机重重。您去了,王爷又会多一层顾虑啊!”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他添麻烦,我只带你,我们都能自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小姐!”

她冷冷地打断了思召:“好了!思召,你若是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思召听她这么说急忙点头道:“不,小姐,思召无父无母,承蒙剑庄收留我才有今日。自那夜庄主命我给您做侍卫,我这条命便是您的,生死不弃。”

“你去歇下了吧!明日一早便启程。”她点点头,转身走回屋内。

思召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也回不了神,沙场之地多少人想逃都来不及,偏小姐上赶着去。王爷乘夜而行便是怕这点,未曾想还是拗不过她。

第八十三章:有你便是圆满

天未破晓独孤慕语一行人便已打点妥当,一夜间这别苑冒出了十数个随从。虽都着常服,但独孤慕语只看一眼便知是训练有素的亲卫。

这时她也见到了守着别苑的老叟,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只见那老叟从怀里掏出两方罗帕,用几层小布小心地包着。

那老叟诚恳地道:“夫人,这是您和爷所扶助的老太太所赠,山里人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还请您收下。”

独孤慕语不解地看着那老叟,那老叟忙解释道:“这山里拢共就住了那几户老人家,那日徐老太太说起遇一对气宇不凡的年轻夫妻扶助,我便知道是您二位了。那徐老太太知道别苑里住了个富贵公子,也猜到了几分,特地绣了这两方鸳鸯帕聊表谢意。”

独孤慕语点点头收下那两方帕子,只见那一对戏水鸳鸯绣得活灵活现的,那老奶奶这把年纪绣这两方帕子定是费了不少心血。便命思召递给了那老叟一袋银子,“老人家,这银子你收下,代我转交给她。”

那老人家急忙推拒:“王妃万万不可!我们都一把年纪,又住在山里,平日只能靠挖药材进城倒卖方可艰难度日。城里一家药材铺子每月都会派人以高价收走我们挖到的药材收走,我们几把老骨头的日子才渐渐明朗起来。来收药的人只说是别苑里的爷吩咐的,我们能自食其力,丰衣足食都是仰仗了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魏文琰万事都能顾虑得周全,独孤慕语眉宇间露出淡淡的柔情,启唇道:“老人家,代我夫妻二人谢过徐奶奶的好意。”

那老叟更是躬着身子称好,她这才踏入了轿内,依依不舍地看着那满院的好风光。心中暗道:此番魏文琰大胜归来后一切便已尘埃落定,这会成为他们的家。

一对人马护着一辆车轿缓缓地驶离别苑,那老叟望着远去的车队感叹不已!

此时正是金秋时节,沿途的风景更是美不胜收,独孤慕语却无暇顾及。越是往北走沿途行走的人愈多,在南行的人群中这支北上的车队尤其显眼。战事连连苦的都是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如今百姓纷纷南下,可想而知北境是怎样的光景。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八月十五那夜赶到了北境魏国军队驻扎之地,她与思召早早便换好了一袭男子装扮,在云起和众人的掩护下钻进了魏文琰的帐内。

即便是在如此简陋的情境下,云起仍是命人给她备了热水沐浴。疲惫不堪的身子滑入温热的水中,全身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都舒张了开了,她缓缓地阖上眼。

但她脑中那跟弦仍是紧紧地绷着,沐浴妥当后便换回男子装扮。此行她不过想守着他,并不想惹人注目给他带来麻烦。

只听外头齐齐响起一阵声音唤着“王爷!”

她急忙转过身子,只见那人面色低沉地立在帐内,手中抱着铜色的头盔,深邃的双眸看不清情绪。她揪着衣角,半响后声若蚊蝇地道:“文琰,我不该擅作主张。只是我不想再与你相隔两地,不想再日日为你担惊受怕。”说着她的头埋得越低,声音也细得将要听不见。

只见他把头盔放到案头,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身立到她的身前,发出低哑的二字道:“累吗?”

她依旧埋着头不敢去看他,只摇摇头。他又上前了一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火气,不大好闻,还有些许呛鼻。只见他长指一挑,发带便已绕着他的指尖,长发扑泄而下。

他的长指嵌入她的长发间,声音带着隐隐的不舍:“糊涂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

她抬起清澈的双眼凝着他饿眸:“文琰,比起直面生死,我更怕与你分离。你放心,我心中有分寸,我不会离开这顶帐半步的。”

他的脸色依旧十分地低沉,挽起她的手走到案前坐下,只见他拍了拍手,两名侍卫便端了几碟子点心和瓜果进来。

“今日是中秋,本就是合家欢乐的日子。今日你在,便是圆满。”他已拈起一块金黄的小饼递到了她的唇边。

她咬下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瞬间侵占了满口满鼻,一路走到了心底。她轻笑道:“有你,于我也是圆满。”

她的唇边沾着些许小饼的酥皮。他直直盯着她娇俏的红唇,沉声道:“味道如何?”

只见她点点头称赞道:“香甜...”魏文琰低头擒住了她的唇,余下的语句系数被他咽入了腹中,口中小饼的甜腻渐渐被他清隽的气息替代,尸骨无存。

末了他勾了一下她的上腭退了出来,灵巧的舌卷走她唇边的美味。而后点头道:“果然如夫人所说!”

她俨然羞红了脸,魏文琰愈发地没皮没脸了。眼见着他又欺身上来,她急忙顶上他坚硬的胸膛道:“王爷,这是在军中,休要胡来。”

只见他唇边的笑意愈发地耀眼,他的傻姑娘哟!他正值青年,血气方刚,便是做了什么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他的好夫人总是会忘记这件事,魏文琰急着要证明些什么,便又靠近了一步。‘

怀里的人却灵巧地挣脱来,只见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两方帕子,将墨色的那方帕子叠好放入他心口的位置。“这是那日我们上山遇到的那位老人家所赠。”

魏文琰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只闷哼了一声,勾的她不禁问道:“你知道?”

只见他又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我先前就见过那两位老人家,不过他们不认识我罢了。”

“文琰,你知道吗,在他们心中,你可是身披万丈金光的大善人。”她说着眼底也闪着动人的水光。

魏文琰对上她的眸子道:“那你呢?”

“你与我可不是大善人。”她眨了眨道:“你是我的夫君,你是我的盖世英雄。”

这是她第一次夸赞他,魏文琰此时的心都已飘了起来,却不露声色地闷哼了一声:“嗯!仅此而已?”

只见她的水眸又耀动了几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不够?”他摇摇头道:“不够。”长指意有所指地点着薄唇。

独孤慕语会意,偏不承了他的意,反说道:“今日是中秋,月色定然十分地不错。”魏文琰知道再纠结也是无果的事情,便起身取过架上的斗篷:“走,带你去看!”

她踟蹰不前道:“不要!”出去便会叫旁的人看到,那不是她的本意。

魏文琰将斗篷披到她的身上,拉起宽大的帽子盖住她的小脸,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万无一失,走吧!”

她莞尔一笑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一踏出帐外萧瑟的北风便扑面而来。身边是巡逻的士兵,明亮的烛火晃过她的眼,她将头埋地更低,看不清路,只任由他牵着她走。

不多会功夫便听到清晰的马蹄声,魏文琰倾身把她抱上马背。手边是温热的触感,她认出这匹马是赤云,心头的恐惧便消了几分。

“驾!”魏文琰轻呼一声,急切的马蹄声响起。清凉的北风拂过她的小脸,她往他的怀里退了退,魏文琰的手也拥地更紧。

直到离开了驻地,她才大起胆,直视着前方的景色。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萧瑟的风声。

赤云在一团沙丘前停下,他没有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挽上她的手腕指向斜上方的那片天空。

眼前的景象使她大为震撼,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天际,周边铺衬着耀眼的星光,无拘无束的光和亮。这是上阳城所没有的,也是江南所没有的。上阳城的月总是透着冷冷的光,冷入骨髓;江南的月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云雾,羞怯地很。

她说出一句很是不应景的话:“文琰,你看这月,像不像蛋黄。”她说出口的瞬间便后悔了,身后的魏文琰不禁失笑,双手拢着她的纤腰,头靠在她的肩上沉思片刻后道:“夫人这么说,我再看也觉得十分地像。”

原以为他会鄙视她一番,怪她暴殄天物呢!她的心里小小地窃喜了一番后道:“君子所见略同。”

这时她的眼神略过山丘下的那一片星星点点的亮光,这个方向并不是魏国军队的驻扎地,难道?魏文琰随着她看着的方向看去答道:“没错,这是吴国军队驻扎地,与我们不过百里。”

他顿了片刻后道:“吴国太子亲征,三十万人马,此战注定是一场硬战。如今你来了,此战,我定会大败吴军!”

军事策略她本就是外行,但她无条件相信身后的这个男人,坚定地点头道:“一定会的!”

“嗯!回去了?”他凑到她的耳边问道,她点点头。

赤云踏着轻快的步子,将漫天的星光月色抛到了身后。骏驰的风刮落她头上的帽子,长发随风飘荡,拂过魏文琰的脸庞,和他急躁的心。

第八十四章:小打小闹

北境风光充斥着野性,吹拂的风都萦绕着张狂和不羁,若不是大兵压境,他真想带着她赏遍这北境的一花一木。

落马前独孤慕语早已将脸埋入了斗篷中,这时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王爷!魏文琰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这时那人又走到了他们跟前,独孤慕语感到有一股灼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王爷,这是?”李睿端详了几番魏文琰身旁的这个娇小的声音问道。

魏文琰漫不经心地答道:“女人!”

闻声李睿也不再多言,目光仍旧追随着他们二人的身影,只见魏文琰突然回过头道:“李睿,今夜起巡逻兵力加一倍,切不可懈怠!”

李睿忙收回神应好,方才那女子虽只隐隐露出一双眼,他却觉得似曾相识。况且他追随魏文琰多年,从未见过他身旁出现过女子,即便是在蜀地那几年也不例外。

回到帐内独孤慕语这才舒了一口气,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感觉着实憋屈,说到底也是她自己要的,甘之如饴。

魏文琰看着她憋得红扑扑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愈浓,伸出手捏上她脸颊。她淡淡地剜了他一眼,张牙舞爪地要咬上他作恶的手。

她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倒也少见,魏文琰即刻松开了手,却更有意要捉弄她,索性在她红彤彤的脸颊偷得一口香,罢了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意。

她捂上被占了便宜后愈发烫的脸颊,倒气定神闲地说道:“本王妃不与你计较!”

他挑起眉头启唇道“如此?”说罢他又在她另一侧脸颊上亲了一口,罢了还抿了抿唇道:“这样好的事,本王岂能错过。”

他不过是吃定了她,独孤慕语点点头道:“是是是,不过云起去了何处?”方才出去并不见云起在帐外候着,她看向案前神色严肃的男人,不禁为云起捏了把冷汗。

“云起现在胆肥了,能自己做主了,本王管不了这样好的英才,遣他去喂马了。”魏文琰语气平淡地说着,眼神从未离开过案上的书册。

想必他是怪云起带她来此一事,她又挪得离他更近一些,“来这是我的决定,云起是被迫为之。若要罚也该罚我,我才是主谋。”

这时他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抬起眼看着她:“噢~那依王妃之见,本王要如何罚你才是?喂马?烧柴?”

似乎都不妥,她思虑了几番都未果,便道:“欠着,待来日回了王府,王爷想怎么罚悉听尊便。只是眼下将云起调回来才是正是。”

“那就抱歉了,本王这概不赊账!”

闻言她揽住了他的手臂左右晃动,眼神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冷漠如她,做出如此神情已实属不易。

魏文琰却横下了心,坐定身子任她如何晃动都不予动摇。见他这副姿态,她索性松开了手。

见她耷拉着脸,魏文琰便道:“罚你,本王舍不得。”

言下之意莫不是要她贿赂他?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道:“说吧,要我如何才能饶了云起。”

这时他懒懒地撑着下颌,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启唇道:“本王只要你!”

他这样不怀好意地笑着,独孤慕语急忙跑到榻上,手中抱着锦被道:“王爷,我卖艺不卖身。”

“噗哧!”魏文琰终究是绷不住笑了出来,正欲起身,独孤慕语又往里退了几分。他像是那种欲求不满的人吗?何以她如此戒备的神情?

她这一套套的都不知上哪学的,魏文琰突然想起她房里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话本子,回去一定要烧了。还有她开的那间如意馆,回去也要处置了才是。

“与你说着玩罢了,明日本王便将他调回来,如此可还称王妃的心意?”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锦被道:“甚好,甚好。”身子已困倦到了极点,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睡吧,我这还有些事,我守着你睡。”

她看了一眼他案前堆着的书册和地图,便点点头钻入了被中。魏文琰却突然起身走到塌前,她又警觉地坐起身子。

魏文琰沉声道:“本王是你的夫君,又不是豺狼虎豹,王妃何以如此!”

她紧紧的拽住身前的锦被道,,在别苑那些时日她日日都起不来床,在她心中他与豺狼虎豹无二致。

他只好指着她身上的男子锦袍道:“慕语,我不记得你有穿着外衫睡觉的习性。”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解开外袍,他走到案前坐下:“明日我再指几个丫头来伺候你起居,快些睡下吧!”

她已然是哈欠连天,仍撑起眼皮道:“不用,有思召便够了,况且我也不习惯生人伺候着。”

魏文琰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也应好。她已沉沉地阖上了眼,委实是累坏她了。自己车马兼程才到了两日她便也到了,可想而知这一路她都未能好好歇着。

夜深了,只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魏文琰紧紧地拧着眉头处理着军务。帐内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只见榻上的人神色异常地愁苦,双手紧紧的攥着。魏文琰知道她定是又梦魇了,在别苑那些时日已未再犯过,今日竟又如何。魏文琰急忙宽解掉外衣钻入被中,将紧绷着的身子揽入怀中。

她突然睁开了眼,双眼清明地看着他。他紧了紧手,双手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睡吧!我在!”

直到怀里的身子渐渐地松弛下来,魏文琰才停下动作,却未松开怀抱。她总是冷漠倔傲的模样,魏文琰知道那只是她的铠甲,只有在夜里的时候,她才会卸下外壳。她终究是一个女子,她再如何伪装,心底都是柔软脆弱的。

他听过她呓语,软软的毫无防备就撞进了他的心里,起初是唤着母亲,后来便是唤着他。他本该好好护着她的,是他的错,才让她这样的没有安全感。

她素来渴睡,便是在这陌生的帐里,她还是睡得沉。直到思召端着膳食进入帐里唤醒了她,那时已然日上三竿了。

在外诸多不便,魏文琰还是照顾到了她的喜好,膳食都是些清淡的。她端详了一番思召通身的装束,小兵的模样没有错处。她这才放心道:“行事切记小心些,以免露了马脚。”

思召点头道:“嗯,我知道了,王爷已嘱咐过我了,小姐请放心。”

这时帐外似乎有一个身影在晃动,只听门外守着的士兵道:“李副将,王爷吩咐过了,旁人勿进。”

“本将军不过想与帐内的姑娘打个招呼。”帐内响起的这个声音是昨夜的那人,叫李睿。“姑娘!末将李睿,特来拜访!”那李睿又在帐外大声叫喊。

独孤慕语放下筷子,走到帐门前,躲在帐后,透出细缝看着那名叫李睿的人,面熟地很!她仔细想了想,是先魏帝驾崩那夜见过。那夜李睿就不顾魏文琰的命令上前挑衅四王爷,今日他又来此,居心何在。

帐外守着的人都是魏文琰亲卫,只听命与魏文琰一人,岂是那李睿说闯就闯的。李睿终究未能过了门口侍卫的那关,灰溜溜地走了,还不住地回头看向帐内,独孤慕语忙缩回身子。

思召看她神情如此紧张,便问道:“怎么了?”

她这才又走回桌前坐下:“思召,记住叫李睿的副将,此人目的不纯,能离多远离多远。”

这时有一个身影走入帐内,她们二人看清来人后才缓了一口气。云起一屁股坐到桌前,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模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吗?方才你们这样紧张”

思召二话不说抬起手便要打云起,说时迟那时快,云起已跑到了独孤慕语的身后,并将手中的包子囫囵吞入了腹内。

见思召没有动作他才又放心地坐回去,“那马厩又脏又臭,那些战马一个个性子都烈得很,我是一日也呆不下。多亏了王妃替属下进言,否则王爷不定要罚我多久呢!”

独孤慕语答道:“应该的,此事本就因我而起。”

思召却泼了云起一盆冷水,冷冷地道:“便是去喂马你还是未能学乖,看来还要多磨练磨练才是,小姐您说是吧。”

云起急忙道:“思召,好姑奶奶,可饶了我吧!”

独孤慕语在一旁乐得看好戏,依她所见,思召和云起二人相辅相成,恰恰是天生一对。便道:“云起,你如今多大年纪了?也到了许婚的年纪了吧!”

思召被她这句话吓得一愣,就知道小姐不会死心的。云起反倒不好意思地道:“家里一直催促着呢,只是我这身份,有今日无明日,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这时云起的眼神悄悄地略过,她在一旁看得真切,便道:“若是真心人,又怎会在意这个呢!待此战结束,你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家只管去娶。”

云起仓皇地埋着头啃包子,思召倒气定神闲地舀着粥,独孤慕语嘴角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八十五章:自己的夫君,自己救

窗外的北风愈发地料峭,虽刚入秋,北境的气候却冷得人发颤,隐隐有飘雪之意。而魏文琰已有几日未回来驻地了,走得匆忙也未与她言明。

守卫说是吴国一队骑兵血洗了西南方的平城,平城兵力薄弱,事发突然魏文琰便亲率人马前去。

独孤慕语端着手中的热茶直觉心中愈发地不安,帐外似乎有人在吵闹。思召即刻走出帐外去,不一会她进来时神色却十分凝重。

见思召这样她心中更是焦急,急忙问道:“出了何事?”

“王爷只带了两千人马,现如今被困在平城,又无粮草,怕是挨不了两日。”

她心下一惊,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寂然无声。嫣红的裙摆湿了一片,暗红的颜色一如她此时的心境,声音凌厉地低喝道:“那些人呢?不是有三十万人马吗?都死绝了吗!”

“副帅和其余的将军一致不赞同派兵去救援,说是此番贸然出兵防守兵力减弱,若此时吴国出兵,玉阳城失守,吴国兵力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独孤慕语眼底的怒意更甚,厉声道:“荒唐!王爷乃是主帅,舍本逐末,一群目光短浅落井下石的小人!”

说罢她便风风火火地往帐外走去,思召便是有心拦都拦不住,更何况思召也赞同她的说法。

自从她来了这,帐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如今一袭红衣的冷艳女子从魏文琰的帐内走出,隐在暗处的那些个人无不大吃一惊。

侯在帐外的亲王纷纷跟上她的脚步,魏文琰只嘱咐过不许旁人进入,却未说过不许她出来。

走到主帐外便可听到帐内传来的争执之声,她似乎听到了一女子的声音说道:“主帅身陷囹圄,吾等应速速前往营救才是,岂有坐视不理之说!”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反对道:“主帅与魏国的安危孰轻孰重,切勿应小失大!”

她冷哼了一声走上前去,守在帐外的卫兵正欲拦住她,后头的亲卫掏出了一块令牌这才掀开了帐门。

“何为小,何为大!”

冷厉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一红衣女子缓缓地走来,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坐在正前方的一名金甲男子怒斥了一声:“你是何人?军中重地岂是你闯得的!”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男子,中年模样,看着正义凛然的模样。这时坐在下方的一名女将起身作揖道:“臣参见王妃!”

都说王爷藏了一女子在帐内,竟是他的王妃!这时宽阔的帐内顿时热闹了起来,目光纷纷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她勾起嘴角看向李靖寒道:“李将军有礼了。”又转过身看向在坐的十数名将领微微颔首道:“诸位将军,有礼了!”

便是久经沙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那些将士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清冷又不失威仪的女子。纷纷起身拱手道:“参见王妃!”

居中的那将军极为敷衍地作揖后便又摆上一副高架子道:“王妃,此乃军中重地,闲人不得进入。”

言下之意便是下了逐客令,于情于理她确实不该来此。只是事急从权,也只好接着道:“贸然来此失礼了,王爷是我的夫君,如今命悬一线,方才又听得真切,诸位是不打算前去营救王爷?”

那男子又道:“王妃,不是末将不救,只是权衡利弊,不得已为之。”

她看向那男子娓娓说道:“好一个权衡利弊,许副帅,王爷挂帅出征,万事便该以他为重。抛开此事不说,王爷是皇亲,尔等舍本逐末,何为利何为弊!”

此番吴国大举进犯本就来得蹊跷,军中人马半数以上都是康王的人,尤其这个许副帅更是人面兽心。这些人说得冠冕堂皇是不得已为之,实则一肚子坏水。

许副帅气急败坏地说道:“妇人之见,领兵打仗之事还用不着王妃一介妇孺来教末将该如何做!”

若不是她的父亲李毅卧病在床,哪轮得到这些小人在此耀武扬威,李靖寒气得直说道:“副帅,事态严重你心中焦虑末将能理解,但以下犯上就是你的不是了。”

许副帅更是不屑一顾地看着李靖寒说道:“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李靖寒自幼便跟随李毅四处征战,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底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蠢蠢欲动的,此时一人上前道:“副帅何以带有偏见,李将军虽是女子,却战功赫赫,论排兵布阵,能力不在你之下。”

李氏一族显赫,为皇亲贵胄,这时那些墙头草纷纷起哄称是,那许副帅面上愈发地挂不住。

独孤慕语适时启唇道:“王爷是亲王,陛下手足兄弟,若是有何不测,你们谁担得起!”语气咄咄逼人,她抬眼看着许副帅冷冷地道:“还是说,许副帅你担得起!”

许副帅急忙低下头道:“末将不敢!”

她怒喝道:“不敢那还不速速派兵前去营救!”

偌大的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出声,此番是除掉魏文琰最好的机会,那些人都受康王之命,岂会出兵。

只有李靖寒一人站出来道:“臣愿领兵前去!”

“既然李将军自荐前往,那此事便有劳你了,本帅特许五千人马随你一同前往,望汝助王爷脱险。”

此番吴国派了一万人马驻守在平城外,五千人马不过是以卵击石。不愧是康王的走狗,这许常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李靖寒正欲再讨人马,独孤慕语却道:“许副帅深明大义,五千够了!”

李靖寒只好拱手道:“末将领命!”

出了帐外后李靖寒这才压低声音道:“敌众我寡,王妃方才怎能应承了呢!”

“不然呢?你觉得再纠缠下去许常会加多人马吗?”她与许常说了一日他都极力反对前去搭救,如今好不容易松口,想要更多的人马似乎也是妄谈。李靖寒愁眉不展地道:“古往今来以少胜多本就是少数,不知王妃可有良策?”

“自然!李将军,叫人备上火把。届时,只需借一把东风即可。”她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靖寒虽半信半疑却也照做了。

只见独孤慕语朝着马厩走去,思召能不知她在想什么吗!急忙拦住她道:“小姐,你莫不是要亲自去?”

她的点点头脚步仍未停下,思召喝住了她:“小姐,您又不会骑马,如何去?”

她这才停住了脚步,她素来都不喜这些走兽,所以从未学过骑马。此番是去救人,坐马车去是最不现实的,她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这时她远远便看到了马厩内通体乌黑的赤云,欣喜不已,急忙上前去。却在离赤云一步距离时停住了脚,手指一直扣着指腹,终究是说了出口:“把赤云牵出来。”

那喂马的小兵哈着腰把赤云牵出来:“王爷骑了另一匹战马,特地将赤云留在这,还吩咐属下可能会有一位姑娘要骑呢!”

思召只看着便只这匹马性子烈,便说:“小姐,您从未骑过马,这又是王爷的坐骑,就不要以身犯险了。”

他总是会为她考虑好所有的事情,可能的或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威风凛凛的马驹站在她面前时,她心中直发怵。她忍下心底的恐惧,小心地抚上赤云的毛发柔声道:“赤云,你随我去救王爷好吗?”

见赤云并未有过激的反应,她便试探着跃上了马背,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安抚地摸着它。赤云出奇地温顺,那小兵笑道:“赤云性子最烈,除了王爷谁都骑不得呢!不过马儿都是有灵性的,想必它也认出了您是王妃。”

她脸上依旧紧绷着的,回忆起魏文琰骑马时的动作,生疏地做了一遍。直到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脸上的情绪这才柔和了些,便放宽了心。

思召知道独孤慕语意已决,急忙牵出她的马儿跟上去,这时李靖寒也已集结好了士兵,整装待发。看到独孤慕语时她显然一惊,便道:“前方局势危急,王妃留待此地静候佳音即可。”

“我自己的夫君,我自己救。何况,李将军您都已许了婚配,不也上沙场。”她的声音无比坚定,双眸凛冽无比。

这时银甲下英凛的面色露出了几分柔情,嘴角也不住地上扬起来。“职责所在!”

独孤慕语见她这样心中是忧喜参半:“刀剑不长眼,届时还请您务必保全自己,兄长还等着他的新娘呢!”

李靖寒脸上的笑意愈发地浓烈,启唇说道:“您也是,若是您少了一根头发,王爷怕是不会放过末将。”

底下的诸位将士仰望着前方的两名女子,纷纷感叹不已,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何况她还是王妃,这时诸将的心中已是斗志满满。

李靖寒一声令下整装的士兵快速前进,马蹄卷起滚滚的黄沙,一群铜甲士兵中红色的身影格外的显眼。一匹高大的玄色骏马奋力驰骋,风卷起她的长发,红衣飘动着。

第八十六章:独孤慕语失踪

一行人寸步不停地赶到平城,在距吴军扎营处的十里外停住。夜色已深,遥遥望着远方火星点点的那处,东风正盛,吹着战旗嗖嗖作响,独孤慕语嘴角微微勾起。

她一早便让李靖寒备好了有毒的烟雾,先行的一队士兵已放出了烟雾,如今风势正好。驻扎在平城外的吴军果然已乱作一团,昏的昏倒的倒。

李靖寒一声令下,无数支火箭点亮漆黑的夜空,吴军驻扎地已燃起熊熊烈火。独孤慕语眼底的杀意愈发浓烈,双唇紧抿:文琰,我来了!

顿时间厮杀声不绝于耳,她给了思召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勒紧缰绳杀入混战的人群间。即便先前做好了充足准备,吴军损伤也未过半。便是士气高涨也敌不过许常拨的这批士兵,举目望去都是老弱病残的,如今交起手来十分吃力。

独孤慕语挥起手中的长剑冷然地斩杀掉数位小将,利落果决。

一袭红衣的她在人群中格外地招眼,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手持长矛向她驱来。她灵敏地转过长剑挡住那人的进攻,“铿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人来势汹汹,独孤慕语挺身踏上马背,轻灵的身姿凌空飞起,长剑直驱那人眉心。那人灵巧地躲过她的剑势,只见红衣一摆,长剑转动。一股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独孤慕语的长剑已从后刺穿那人的心口。

独孤慕语手中的长剑不住地滴着鲜红的血,染红了地上的黄土。庞大的身影从马背跌落,重重地砸落在地。主将已死,军心涣散,那些吴国士兵见状纷纷四处逃窜。

这时城门打开,一方“魏”字大旗夺门而出。英凛的马背上那名英姿雄发的男人,眉宇间都是冷傲的肃杀之气。

独孤慕语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这时身后突然灌起一阵冷风,她眼前一黑已不知所谓了。

眨眼的功夫那抹红色的身影便无端消失在了人群里,思召急忙喊着她,手中的长剑未停下杀戮。魏文琰一行将士出来魏军更是占据了上风,如今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剿灭吴军。

地上横尸遍野,烧焦的气味和血腥气横窜四野。魏文琰微凛的脸上白净如旧,只是手中的长剑仍在渗着血。

李靖寒一行人已高举武器欢呼胜利,独独思召一人仓皇万分地在人群中寻找,独孤慕语身着红衣,最显眼不过了,偌大的人怎能凭空消失了!

“王爷!小姐不见了!”思召急忙忙地跑到魏文琰的马前跪下,神情异常地紧张。

马上的人身形一怔,她怎么来了?原来方才他无意瞥过的那抹红色身影真的是她,他还以为是自己看岔了眼,魏文琰几乎是怒吼出声:“人呢?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

齐齐整整的众将士顿时散开寻找,思召似乎要哭出来了,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两国将士都着盔甲,小姐着红衣最为显眼。我都找过了,没有。”

云起也是头一遭见到思召露出这等神色,手足无措地从马背上下来。“思召你莫急,既然都找过了,那至少说明王妃性命是无碍的。或许,是被吴国的人掳走了!”

思召听到他这话更为恼怒:“你说得轻巧,若是被吴国人掳走了,那必定会为难于小姐。”两国交战按理会优待俘虏,但王妃是女子,样貌又属上乘,那些士兵又都是青壮年的男人,想到这云起心中也不住地渗着恐惧感,更是无从安慰思召。

魏文琰此时脸上的神色比这漆黑的夜还要低沉,渗着森森的寒意。这时前去寻人的士兵纷纷回来禀报“禀王爷,没有!”

“禀王爷,没有!”

“禀王爷,没有!”

魏文琰的面色愈加森冷,将手放入口中吹起一个长哨,隐在人群中的赤云雄赳赳地奔驰而来,却在对上魏文琰的眸子时垂下了头。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赤云,幽深的眸子对上跪在地的诸人,声音狠厉万分地道:“好!很好!堂堂魏国将士,竟要本王的王妃一介女子带兵打仗。”

李靖寒也被魏文琰周身凛着的杀气所震慑,上前半跪在地道:“王爷,此战多亏了王妃,才能扭转局势。”魏文琰冷冷地出声道:“接着说!”

李靖寒这才将缘由一一道清,看不清魏文琰的神情,但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叫人望而生畏。“驾!”威凛的声音落下,马蹄疾弛,一旁还跟着一只通体黝黑的骏马。

驻守的士兵看清来人后急忙上前迎着,只见他吩咐了一声后便大步往主帐踏去。

他进入帐内后其它将领这才尾随其后而至,来人看到他冷峻的神情后大气都不敢出。姗姗来迟的许常脸上堆满了笑道:“末将恭迎王爷!”

他淡淡地启唇道:“诸位请坐!”

这时许常奉迎道:“怎么未见穆亲王妃,末将听闻穆亲王妃也一同前往平城了。”

魏文琰手中执着一方布帕擦着长剑上的血迹,看着许常冷冷地问道:“是啊!本王的王妃呢?”

“这?”许常被魏文琰这么一问顿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只见森森银光闪过,魏文琰手中的长剑已钉到了许常身前的案上。魏文琰高大的身影立在大帐正中,神情淡漠地道:“泱泱大国,三十万士兵,本王与两千将士的命竟只值五千士兵前去相救,许副帅,你好本事啊!”

这时许常瑟缩着身子道:“王爷明鉴,末将也是不得已为之,此时若是吴国突然发兵,防守势弱,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时那些个人都不敢出言附和,静默无声地坐着。

“许副帅的考量哪是我们这些小将可以撼动的,今日若不是穆亲王妃力劝,许副帅一兵一卒都不会给。”这时李靖寒才回到帐内,正看着许常道。

许常狗急跳墙乱咬道:“李将军,你不要血口喷人。”

魏文琰迈着步子走上前拔出长剑,森冷的剑光闪过他幽深的眸子。“那如今本王的王妃下落不明,许副帅你又要作何解释!”

许常面露难色道:“这,这穆亲王妃因何下落不明?末将真的不知!况且今日是穆亲王妃执意要去,不关末将的事!”

“若不是军中无人可用,犯得着本王的王妃亲征吗!”魏文琰眼神冷冷地扫过四周坐着的众人冷声道。

只见他长臂一挥,立在地的许常应声倒地,连一声哀呼都未能发出。这时偌大的帐内传来抽气声,正有人要上前。

魏文琰厉声呵斥道:“本王的军中决不允许有二心之人,这,就是下场!”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顿时都缩着身子不敢出声,这时一个胆大的上前道:“王爷,许常是副帅,岂能说杀就杀!”

魏文琰沉声道:“一次不忠,白次不用!”罢了他冷冷地扫过那人道:“凌将军,本王记得不错你与许常私交甚密,莫不是,你想陪着他。”

那凌将军急忙开脱道:“末将不敢!许常居心不良,落得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这军中有半数的人都是康王的党羽,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快便有动作了。杀鸡儆猴,此时那些人都不再敢出声。

魏文琰冷声道:“今日之事,本王不会继续追究。但是,王妃若是寻不回,尔等,通通陪葬。”

他的声音低沉如旧,却带着森冷的杀意。魏文琰本就得皇上看重,性子古怪向来说到做到,众人不敢有疑,纷纷答道:“是,末将定当竭力寻找穆亲王妃!”

由于平城地处魏国边境处,家家户户都藏有地道,只是出口处正是吴国围堵之处。若是等不到援兵他便会走那一步险棋。可是当他看到那枚信号弹时便安下了心,但是他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独孤慕语会亲自前去平城解他出困局。

最坏的结果他都已想好了,若是她没了,他绝不会苟活于世。这泱泱大国,百姓生民,生或死又与他何干。

云起进入帐内看到神情冷漠的魏文琰便悄声退了出来,却在看到帐外窝成一团的思召心揪成了一团。便蹲下来柔声道:“王爷已派人去寻了,便是掘地三尺也会把王妃找回来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思召仍是一动不动地窝着头,如今两军对垒,小姐一个大活人生生丢了,若是落到那些野蛮人手里...越是往坏处想思召心里越发地恐惧。

云起轻轻柔柔地拍着她的背道:“奔波了一天累了吧,靠着我歇会。”

思召却气呼呼地站起身,杏眼怒瞪着云起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为了王爷小姐也不会来,若不是那群尔虞我诈的将军们不肯出兵,小姐也不用亲自前去,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臭男人的错。

云起虽知道思召一向变脸比翻书还快,但是如今她这样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是何道理?见她气冲冲地往无人的草原走去,万一她也丢了那就真是他的不是了。云起急忙跟上去,便是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都认了。

第八十七章:优待俘虏

“醒了!”

独孤慕语刚刚睁开眼邪魅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一袭墨色长袍的禤逸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机警地环顾全然陌生的环境,想必这里就是吴营,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后冷声道:“你劫我来此作甚?”

禤逸一如既往地厚颜无耻,勾起一抹邪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能说是劫呢!”

“如果是想利用我要挟我夫君,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多说无益,吃些东西吧!”

禤逸气定神闲地坐下,此时天已大亮,独孤慕语确是饿了,便掀开锦被起身。在看到身上一袭雪白色的衣裙时,愤怒的双眸夹杂着羞恼直直瞪着禤逸。

禤逸看向塌上一袭白衣的人,面上冷漠的神色,宛如高山白雪一般。只一瞬他便移开了眼,淡淡地道:“哦~你昨夜那套衣裙脏了,尽是骇人的血迹,便命人给你换了。”

“再者你整日一袭红衣,像个嗜血的女妖一样,叫人望而生畏,女儿家还是穿这些素白的衣裳好看些。”

见独孤慕语眉目间都沁着寒意,禤逸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知道,与我无关,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莫在意。”

禤逸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独孤慕语瞧着心里更是气愤,便着手去拔头上的梅花簪,纤手拂过熟悉的位置,却只触到了柔顺的乏。她心下一惊两手并用,寻遍满头后低斥道:“我头上的梅花簪呢?不要告诉我它也沾染了血腥气,你丢了!”

只见禤逸从怀中拿出那柄梅花钗,“你可是说这个?太素了,不衬你。”

在他拿出发簪的那一刻独孤慕语快步上前从他的手中夺了过来,好似珍宝一般小心地捧着,接着熟练地插回鬓间。

她抬起手时丝滑的布料滑下,露出一截细长嫩白的藕臂,腕上那跟红艳的同心结十分夺目,魏国这一民风着实是惹人嫌。

禤逸凤眼微眯,刚抬起手独孤慕语却灵巧的躲开他,禤逸长臂一伸顺势将她收入怀中。娇弱的身子极力地反抗着,即便她自幼习武,男女在力量上仍是存在天差地别。

禤逸又把手收紧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吐到她的耳边,带着不可抗拒地力量道:“独孤慕语,像你这种毒蔷薇,就应该圈养在身边才是。你口口声声叫的夫君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将你置入这种境地。”

她自知挣不脱,冷冷地吐出几字:“与你何干!”

她就如此吝惜与他说话,禤逸腾出一只手抚上她嫩白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道:“这镯子,自你我初次相见便见你戴着了。你一个舞刀弄剑的习武之人,戴着这石头不嫌碍事吗?”

她挣扎着甩开手答道:“一个镯子就不劳禤太师您挂心了,说吧,掳我来此意欲何为?”

禤逸又拢了拢手,附到她的耳边厮磨道:“我说过了,自然是本太师爱慕你许久,携你回我吴国做我的太师夫人。”

邪魅无比的声音说着这样真切的话,若不是独孤慕语知道禤逸是什么货色,怕是会被他这妖精蛊惑了。她冷哼了一声后道:“明人不说暗话,禤逸,你不愿说便不说,不必跟我搞这些弯弯绕绕。”

她的声音总是没有丝毫的温度,禤逸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松开了桎梏,怀间还萦绕着她清冷的气息,禤逸有一瞬失了神。

一重获自由后她便甩着衣袖,嫌恶万分的模样。禤逸将她的一应动作尽收眼底,若无其事地坐到桌前道:“用早膳吧。”

她睨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后坐到桌前,毫无顾忌地舀了一勺小粥送入口中。面上波澜不兴地吃着,禤逸低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如果禤逸想要她的命昨夜便会结果了她,怎么会留她到今日。只见她眉头轻皱道:“你想下毒便下吧,死了我也能做个饱死鬼。”

禤逸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不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她便是在吃东西神情也这般地冷漠,似乎只是在进行一项任务一般。碗里的小粥还余大半碗,她便停下了动作。

禤逸不免问道:“你只吃这么一些如何能做饱死鬼?”

她淡淡地答道:“太咸了!”

闻言禤逸急忙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不咸不淡刚刚好。禤逸这才想起魏国人饮食确实与吴国不同,寡淡无味。

“无碍,我记下了,日后定会叫人准备地清淡些予你。”

说罢他便起身走出帐外吩咐了些什么后才又坐下,轻轻慢慢地吃着早膳。

她百无聊赖地起身在那不大不小的帐内四处端详,看到架上的长剑时她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刚拿入手中的长剑下一刻便被一只纤长的手夺走,她恼怒着要夺回来。

禤逸却存心不给她,并道:“险些忘这把凶器,昨日领兵校尉便是死在这把剑下。你这女人冷心冷肠的,说不定下一个人就是我了。”

她倒想下一个是他,但是技不如人,独孤慕语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剑被禤逸收走。

“太子!”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踏入帐内,禤逸作揖道:“太子!”

只见那男子着一袭金甲,但眉宇间却氤氲着浓浓的儒雅之气,他打量着帐内的面容清冷的女子一番后露出意外的神色。“禤逸,这便是穆亲王妃?昨日亲自将本王的领兵校尉斩于马下?”

“回太子,正是此人。”

只见那吴国太子面上露出欣赏之色,独孤慕语被他的眼光打量着愈发地不自在。

吴国太子连连点头道:“倒真是一个奇女子,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说着他便直摇头转身走出帐外。

“吴国太子!”独孤慕语唤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着她,她定定地看着他道:“两军对垒应光明磊落,你们吴国将我一个女子掳来此是何道理?”

他露出一抹低沉的笑道:“兵者,诡道也,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吧!”

“家国与我,孰轻孰重我夫君分得清,若你们想以我要挟我夫君,那你们便想错了!”只见她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说道。

吴国太子儒雅的眼底蕴着复杂的神色,他睨了一眼禤逸后朗声道:“伶牙俐齿,怪只怪,你生不逢时,遇人不淑。”

说罢他便阔步走出了帐篷,随后一个婢女端了些东西走进来放下后便退了出去。偌大的帐内又只剩下她于禤逸二人,空中弥漫着低抑制的气息,而那气息源自与神情冷漠的她。

禤逸出声道:“吃吧,这次大致能合你的胃口了。”

桌上又换了一道粥和几碟小点心,清香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方才只吃了几口如今正饿得慌。

她才不会与吃食过不去,便坐下自顾自地舀起粥送入口,味道清甜爽口。她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顷刻间一碗粥便见了底。她拈起一块白糯的米糕送入口中,嗯~与魏国的点心简直是天差地别,只吃了一块后她便偃旗息鼓,不再动作。

禤逸知道许是不合她的胃口了,便宽解道:“行军条件简陋,你将就将就。”

她执拗地摇头道:“宁缺毋滥!”

禤逸也不恼,嘴角仍旧蓄着邪笑,妖冶的凤眸在她的脸上流转。他这样看着她,好似她是供人赏玩的笼中鸟一般,她索性做个甩手掌柜,径直地走到榻上躺下。

“刚用过膳你便躺着。”禤逸的语气带着些宠溺的意味,独孤慕语只当是听错了,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们吴国待将死之人也实属宽厚,好吃好喝招待着不算,竟连我躺着都要过问。”

“你不必总是尖酸刻薄地与我说话。”

禤逸的神色间似乎有隐隐的落寞,就连那双邪魅的凤眼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她冷冷地道:“不然呢,我不躺着你会让我出去吗?”

禤逸不再言语,只立在塌前看着她,脸上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她索性转身背对着他,这时静下来她才有心思回想昨夜无声无息便被掳来这里的事,确实蹊跷得很。那时吴国士兵都已向后退缩,她身边并无吴国士兵了,那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掳走的?除非,那人混在魏国的军队里。

想太多都只是无果的猜测,她腾地做起来,抬头对上禤逸的眼问道:“昨夜你们是如何将我掳来的?”

禤逸又恢复了那副妖孽模样笑道:“兵不厌诈,只怪你还是不够谨慎!”

“小气!”她吐出这两字后又忿忿地躺下去,并用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竟也会露出此等娇俏的模样,禤逸心底那处柔软似乎被什么砸中,使得她头晕目眩不明所以。他试图拉开她身上的被子,她却死死地拽着,半分不肯松动。

无奈禤逸只好说道:“你不是想出去吗?走吧!”

闻声她这才露出小脑袋半信半疑地看着禤逸,闷在锦被里她的双颊已染上了一层红晕,禤逸眼底的柔情愈浓:“君子一言九鼎。”

她这才从榻上起身,满意地跟上禤逸的脚步踏出帐外,却在她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的身边跟上了十数个士兵。

她甚是不满地站住脚,双眸冷冷地看着禤逸,禤逸启唇道:“好不容易抓回的野鹰,若是跑了不是得不偿失。”

就知道禤逸这只老狐狸不会这么好心,她狠狠地剜了一眼禤逸后甩袖走回帐内。

第八十八章:牺牲品

魏军帐内笼罩着低沉的阴霾,高坐正中的男人眸色幽深,威凛的剑眉微蹙着,似有山雨袭来之势。

半跪在地的几位将军低着头,怯懦地说着那些无果让人心塞的话语。“王爷,蛰伏在吴军的人都已探查过了,并未发现王妃的行踪。

“废物!”魏文琰吐出低沉的两字,眸色愈发地深沉,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毁灭。

魏文琰平素里寡言少语的却鲜少发怒,从未露出过如此骇人的神色。坐在两侧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偌大的帐内安静地只听到帐外呼啸的风声。

锐利地双眸扫过坐下的李睿,薄唇轻启道:“李睿,你说!”

无端被魏文琰点名的李睿一副迷茫地神色看着他道:“王爷要末将说什么?”

魏文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这时李睿的神色露出了一丝慌张,急促地道:“末将不知您所指何事?”

“何事?也是,李副将追随康王多年,做的事多到自己都忘了。”

众所周知,李睿是魏文琰的身边的副将。这时坐下的诸人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开始窃窃私语。

李睿急忙上前跪下道:“王爷,末将冤枉,末将跟随您已有数年,从不敢有二心。”

只见云起拿出了一沓纸张,魏文琰狠厉地将那些信纸洒了一地。云起道:“李副将,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的忠心!”

李睿颤抖着手拿起身侧的一张信笺,上头白纸黑字地写着他与康王往来诸事。康王一早便知道独孤慕语来了北境,便命他将独孤慕语掳走交给禤逸。

“过往的诸事本王都能容你,但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本王的王妃掳走交到吴国太师手里。”魏文琰暴戾地说道。

原来魏文琰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李睿面色苍白如纸地看着他道:“王爷既然一早便知道我是康王的人,那为何不揭穿我?”

“兄友弟恭的把戏过早地拆穿了这戏还如何演下去!”魏文琰双眸低沉地凝着他道:“但是本王低估了你,也低估了康王,竟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李睿红了眼不管不顾地道:“我没有通敌叛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迎接魏国新的君主。坐在帝位的人本就该是康王,而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太子!”

“这些冠冕堂皇的事你留着跟阎王说吧,云起!”话落之际魏文琰将手中的茶盏掷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睿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逃,只见云起快步上前将利刃穿透他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森冷的剑刃滴落。李睿喷出了一口鲜血,双眼睁着,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后倒落在地。

一袭白衣的于期踏入帐内映入眼帘的便是骇人血腥的场面,嫌恶地捂着口鼻道:“哎哟,哪来的脏东西。”

云起挥了挥手后两名小兵拉着李睿的手拖出了大帐,蜿蜒出一道暗红的血路。于期嫌恶至极地说道:“听说这处起了战事,我便料到是你,这不马不停蹄地来了,却让我见着这脏东西,着实是晦气!”

说罢于期抬头看了一圈帐内满满当当的人,和正中那位面色黑沉的主儿,露出一抹尴尬的笑道:“似乎,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聊。”说着他便识娶地躲到云起的背后,默默地看戏。

魏文琰冷冷地道:“吩咐下去,李睿,诸九族。扒皮抽筋,弃尸荒野,悬头颅于城外。”

立在一侧的于期不禁打了寒颤,腹诽道:残忍,血腥,这魏文琰日渐变态了。

只见他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坐下的诸人道:“你们谁做了什么本王心知肚明,今日我不会处置你们。反正,你们的主子,时日也不多了。”

他狠厉的目光扫过坐下的每一个人道:“本王不希望你们将那些尔虞我诈的小心思带到战场上,不想死的话都收起你们虚伪的面目。”

坐在两侧的人纷纷起身握拳道:“末将不敢!”

“自今日起,由李靖寒担任副帅,都退下吧!”魏文琰头疼地抚着前额,那些有心要反对的人都无胆再说,纷纷退出了大帐。

于期上前道:“看来你那王妃身体恢复得不错,竟有力气跑来这北境。”

魏文琰森冷的目光扫过他,于期吓得噤声不语,半响后他又道:“听闻战情紧急,此番我特来助你一臂之力,感激的话都无须再说了。”

魏文琰头疼得紧,淡淡得应了一声后便走出了大帐。今日,已是第五日,即便他知晓她被禤逸掳走了,仍然毫无音讯。禤逸那只老狐狸究竟将他带去了何处?愈是想着他的心里愈发地狂躁。

于期跟着他走入帐内道:“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一早便说过,情字伤人。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副模样。”

这世间只于期一人敢这样与他说话,魏文琰双目怒瞪着于期,似乎要生生地将于期撕成两半。于期阔步坐下饮了一杯清茶后道:“你聪明一世不会猜不出吴军掳走你王妃的意图,无非是利用她向你讨要些东西,抑或是贪图她的枚美色。”

前者便罢了,想要什么他们都只管拿去好了,只这后者他光是想着心头的怒火便难以平息。魏文琰冷冷地启唇道:“于期,未老先衰说的可是你这样!”

听着他这话于期气冲冲地说道:“你这张嘴愈发欠骂了,像本公子这样英俊潇洒,又有回春圣手的人,这世间你是寻不出来第二个了。”

魏文琰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看着一旁的沙盘。一盏茶的功夫后他眼底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启唇唤着帐外的云起。

于期看着金甲加身雄姿英发的魏文琰道:“你决定了是吗?”

“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况且,本王也等不了了!”只要想到她身陷囹圄,生死难料他便寝食难安,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于期连连摇头道:“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生命要逝去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好自珍重!”

他只点点头便踏了出去,余满室荒凉。

吴军帐内,独孤慕语已被掳来此整整八日,她日日都掰着手指头算。绞尽脑汁从这逃出去,最远也只走出这顶帐五步,便被禤逸给抓了回来。

今日禤逸竟换了一袭戎装,妖孽的面容隐在头盔下,只见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走吧!”

她警惕地缩起身子问道:“去哪?我不去!”

“小慕语,现在可容不得你说不去了!”只见禤逸露出一抹阴森的笑,下一瞬独孤慕语便已昏了过去。

禤逸接住她下坠的身子,指尖轻柔地拂过她嫩白的脸颊,呢喃道:“放心,我还舍不得让你死。”

独孤慕语是被剧烈摇晃的车马给晃醒的,她艰难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便要伸手去拽蒙在脸上的东西,发现手已被捆绑了起来。此时头也晕地很,她愤恨地咒骂了一声禤逸。

“别急,就到了。”

禤逸低沉的声音自晃动的轿内响起,她循着声源怒斥道:“你要带我去哪?我说过了,我不去,不去!”

“急什么,马上你就知道了!”

低沉的声音说着,车轿突然停了下来,轿外是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她心底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独孤慕语觉得有一股寒意攀着她的脊柱一直渗到了脊髓里。

“太师!”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一只手攀上了她的手臂,耳边是禤逸低沉的笑声。她突然被凌空抱起,独孤慕语不停地挣扎着,却终究甩不开桎梏着她的力量。

她感觉到她穿行了无数的人潮,耳边是诡异的吸气声。下一瞬便被放到了地上站立,眼前蒙着的那匹黑布随势揭开。刺眼的光芒闯入她的视线,她费了一会功夫才适应了灼人的光。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堵高大的城墙,城墙根下是黑泱泱的士兵,立着飞舞着的旗,上头是触目惊心的“魏”字。

她仓惶回头去看,身后是涌动着的人潮,上头刺目的“吴”字令她心慌不已。双足似乎被什么拉扯着,她没有丝毫的力气。

禤逸厮磨着她的耳鬓,在她的耳边发出邪魅的笑声:“你猜的没错,你口口声声维护着的夫君就在这城墙后面。你要不要赌一赌,赌他会选你,还是这一座城?”

说着他的笑意愈甚,像淬了毒的鬼魅一样,独孤慕语心头被生生揪着,使她喘不了气,说不了话,双目充斥着腥红的血丝。

禤逸避开她*裸的目光,掩住眼底的情绪笑道:“不要这样看着我,女人从来都只是牺牲品。”

“所以我就活该是吗?禤逸,不要以为万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冷冷地吐露着。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城门缓缓地打开,战鼓轰鸣,一匹玄色的骏马疾驰而出。马背上气宇轩昂的男人是她的夫君,也不仅仅是她的夫君,他还是这魏国的王爷和将军。

他身后的红披风随风飘起,在黑泱泱的士兵中停住。便是隔得这么远,她依然能看清他的神色,肃穆而骇人。

第八十九章:不死不休

北风萧瑟,黄沙漫天,北境的秋风带着冷峻的寒意,入骨三分。带着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独孤慕语知道,有些东西,就要失去了。

一只冷硬的手攀上她细长的颈,冰冷的手弯曲着掐上她的喉。耳边是邪魅而笑声,手脚均被束缚住,她只能生硬地扭动着脖颈以图挣脱这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颈上的手微微松了松,北风卷起她的长发蒙住了她的眼。她努力透过细小的缝隙,双眼一刻也不愿移开马背上冷峻的面孔。他的神色愈发地低沉,她看不大清,只觉得他的眸似乎要将身后的千军万马都吞噬了。

今日能将他逼到这一境地,魏文琰不愧是魏国的战神。禤逸勾起唇角道:“魏文琰,带着你的人退回五十里外,否则,我就杀了她!”

魏军来势汹汹直取吴营,吴军被迫已拔营退出了魏国境内。魏文琰却丝毫没有作罢的念头,率兵北上欲直取吴国城池。

禤逸话语一落魏军顿时陷入一阵慌乱的境地,众所周知他们的王爷视这王妃如命。此番一鼓作气定能取回前些年被吴国侵占的城池,也可杀杀吴国的狼子野心。可如今吴军以王妃为质,只怕他们不能如愿。

马背上的人身子僵着,几乎是没有考虑便应承了下来。“好!只要你将她交回,本王即刻率兵撤回。”

“王爷!不可!”

身后的一众将领异口同声地反对道,更有甚者直接上前劝阻,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礼。马背桀骜的人脸上带着不可撼动地坚定神色,他只予了诸人一个淡漠的眼神便道:“本王说过,王妃若寻不回,尔等,统统陪葬。今日不过是几座城池,让了又何妨!”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果真是不错。一老将军怒喝道:“王爷,早年将被吴国夺走的几座城池一直是先帝的一块心病,如今唾手可得。请王爷三思,切勿为了一个女人而弃了几座城。”

“都不必再说了,本王意已决!区区几座城罢了,于她,不过是几粒尘埃。”魏文琰淡漠地吐出几字,眼中只有对面那身陷囹圄的人。有了软肋便毫无回旋的余地,他费尽心思疏远于她就是怕会有今日之事。

黄沙漫天,一袭白衣的似乎下一瞬就会被卷走。她那样瘦弱的身子却被禤逸禁锢着不能动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头汹涌的气血就要将他烧尽。

“不要!”她看着魏文琰拼尽全力吐出几字,声音沙哑低迷,冷漠的眸子染上了哀伤的霾。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天之骄子,是魏国的王爷。她从来就不是心胸广阔之人,她小气得很。她只想他属于她一人,当她看到那数不清的流民时,她生出了怜悯之心。她做不了救世主,但她也不愿做那祸国的罪人。

禤逸的手紧紧地掐着她削薄的肩,邪魅的凤眼微眯着说出恬不知耻的话:“听闻穆亲王足智多谋,不过两天光景便将我国大军逼退百利。今日你要换回你的王妃,那便要给你的诚意,毕竟,于虎口谋食的风险我可担不起。”

做足了虚伪的铺垫禤逸又道:“你自断一臂,率兵退回,我便将她毫发无伤地送还!”

独孤慕语露出惊骇的神色,双目里透射出冰冷的目光,眼中的光似乎要将禤逸四分五裂。从禤逸接近她的那日起她就知道这人是淬了毒的,近不得,如今他果然将她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禤逸低语道:“不要怪我!”

他所做一切从来就只是为了吴国,像他这种人,没有心,也不会有心。却在她那样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感到胸口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

一阵寒光透出,魏文琰手中已持着长剑。习武之人断一臂无异于自毁一半修为,一直静默不语的李靖寒跪到他的马下道:“王爷三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禤逸此人,心思最深沉不过,只怕青山还在,大树却被连根拔起。魏文琰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双唇启合着,比出几字“不要怕!”

她拼命地要挣脱开来,禤逸手上的力道却愈发地大,似乎要嵌入她的皮肉中。她发了疯一样摇头嘶吼道:“不要!你不要!”

魏文琰眼神却坚定十分地举起剑,用几座城和一臂若能换你安好,我甘之如饴。他利落地举起长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禤逸身后射出一把箭,直直射中他的左肩,也打落了他手中的剑。

身后的诸人神色紧张地上前欲查看他的伤势,却都被他制止住了,身子挺直地看着对面的泱泱人潮。

人群中的吴国太子嘴角露出得意之色道:“穆亲王的诚意本王已经看到了,断臂就免了。只要你们即刻退回,你的王妃本王自当完璧归赵。数十万将士为证,本王说到做到!”

吴国太子看着一副与世无争的儒雅书生模样,实则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贪狼罢了!也是,能坐到储君之位的人,哪个是简单的,魏文初如是!

他分明可以避开的,却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这一切因为都是她!独孤慕语看着这精心策划的一幕幕,双目充斥着腥红的血丝怒吼道:“禤逸,你敢!你敢!”

说罢她低头狠狠地咬上禤逸的手臂,禤逸痛呼了一声,依旧没有松手,任由她锋利的牙穿透皮肉,鲜红的血浸透了他的手,染红了她的唇。

她松开了口,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唇滑落,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如嗜血的妖精一般。水眸凝着魏文琰,笑意飞扬,无所顾虑。

“文琰,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她淡漠的声音随风飘去,雪白的衣裙上突然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如冬夜雪白上绽放的红梅一般,身子如拂柳一样往下滑落,

“慕语!”魏文琰爆吼出声,长指驱动着缰绳奔出了军阵。霎时间无数的长弓对着他,一声马蹄声撕破天际。

“你站住!”她呼喝出声,已疲软地坐到了地上,看着不管不顾的他。眼泪也不管不顾地落下,晕开了鲜红的血,在长裙上绽出大朵大朵的红。

越来越多的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手上湿濡的感觉让禤逸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她的泪。禤逸慌了,往她的口中塞了粒东西,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这毒蔷薇,竟敢毒死自己,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都好了吗?不怕告诉你,我与魏文琰不死不休!”

耳边是狠厉的话,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吝惜给禤逸,双眸一瞬也不曾离开魏文琰。她嘴角的笑意浓烈,她说过,她不会让他为难的。不管是禤逸,是康王还是谁,她的命从来只由自己做主。

她看到,赤云不安地嘶吼着,马背上的魏文琰眉头皱得更深,神色十分地痛苦。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唇无力地启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重复地启合着唇发出微弱的气息声:“夫君,别了!”

苍白的手举起无力地抓着,他的身影愈发地模糊,眼皮沉重地阖着,她恍惚看到马上高大的人摔到了地上。十指紧紧地嵌入禤逸的皮肉里,耳边是嘶鸣的风声,和模糊不清的呼喊声。

“我说过,我和他,不死不休!”禤逸看向扑落在地口吐黑血的魏文琰嘴角得意的笑意愈发地浓烈,他的声音如飘渺的风沙一般飘动,独孤慕语执拗地排开,最终倒入了他的手中。

魏军顿时间一片混乱,即便如此,那些士兵还是第一时间将魏文琰带了回去。长弓已开,箭如雨点落下,却也不过如此,训练有素的将士已全数撤回城内,城门紧紧地关上。

一切不过都在意料之中,魏文琰手下的人,岂是吃素的。

禤逸的双手不觉地抚上苍白如纸的脸庞,独孤慕语这个女人,狠心如斯,竟连自己都不放过。她一早便藏了毒在口中,难怪她如此坚信他不能利用她从魏文琰那换来什么。

禤逸看向眼前高大的城墙,嘴角的笑森冷无比,抱起怀中的人走出了千军万马。

魏文琰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那箭一早便淬了毒,无药可解!

他要的从不会失手,他从来就不只要魏文琰的一条臂和几座城,。他要的从来就是魏文琰的命,没了他,魏文初抑或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康王,都不值一提。魏国,也只是探囊取物。

身后战鼓如雨点落下,战旗飘扬,此战,注定两败俱伤。

怀中的身躯已然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就连薄弱的呼吸都全数消散。他放出一枚信号弹狂奔去远方,吴国太子看着远去的禤逸,知道有些东西已在悄然发生改变。这时候他本该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却......

“快!快!”禤逸气喘吁吁地闯入竹屋,将怀中的人放到榻上。

舞莲看着榻上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禁轻叹,果然,她欠下的债是要还的。

第九十章:穆亲王夫妇身死

随着战胜捷报传回的还有穆亲王夫妇身死之噩耗,高位上的人面色低沉,一语不发。

康王走上前道:“穆亲王劳苦功高,此番又为国捐躯,换来北境安宁,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陛下与穆亲王手足情深,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为紧。”

“住嘴!”一直沉默的魏文初低喝道。“穆亲王福大命大,孤相信他定能安然无恙。此事尚未有定论,休要妄谈!”

康王眼底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恭恭敬敬地道:“陛下,三十万将士为证。吴军使了下作手段在箭上抹毒,才使穆亲王不治身亡。大军不日便班师回朝,届时定会将穆亲王尸骨带回皇城。”

魏文初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厉声道:“都管好你们的嘴,前朝后宫禁止谈论穆亲王夫妇之事,谁要是乱嚼舌根,严惩不贷!”

“臣遵旨!”

“孤乏了,退朝!”

康王看着魏文初高傲的背影,眼底混着复杂的情绪,嘴角那抹不屑的笑透着阴森的冷意。

近日前朝事务繁忙,魏文初已半月有余未驻足后宫。今日竟抽出空闲来到凤鸣宫,嘉阳撑着沉重的身子欠了欠身。

魏文初上前扶起她,连声关切问道:“一切可都好?”

嘉阳抚着圆滚滚的腹部轻笑道:“都好,只是这身子愈发臃肿了,诸事都不便。陛下国事繁忙,臣妾都未能前去探望!”

“你我夫妻不必如此拘礼。”

魏文初神色间疲态浓重,周身透出一股沉重的哀愁之意。自从坐上这万人之上的高位,嘉阳便鲜少见他露出笑颜,终日皱着眉头。她俊朗的少年郎被国事日渐磨去了光泽和棱角,日渐灰暗低沉。

却也从未见到他露出今日这种神态,嘉阳抚上他清瘦的棱角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文初挽住她白嫩圆润的十指道:“北境之战大败吴军,孤心中欢喜。”

嘉阳露出欣慰一笑道:“恭喜陛下,如今外患已除,也是卸下了一个重担。”只是他的眉头依旧郁结着,即是大喜事他为何露出此等神态,嘉阳心中纵是有千千结,却也不再多言。

魏文初拍了拍她的手道:“孤回去了,你歇下吧!”

嘉阳撑着腰要起身,魏文初拦下了她道:“不必起身了,临盆在即,诸事都要小心才是。”

嘉阳点点头目送他走出了门外,将景雯唤进来道:“景雯,可有听到了什么风声,本宫瞧着陛下今日神色不大对劲。”

景雯摇摇头道:“奴婢也未听说什么,娘娘你就不必担心了,眼下养好身子和龙胎才是要紧。”

嘉阳点点头以示认同,他不说便也是怕她担心,自己何苦再去寻烦恼来受。

每月初一十五后宫嫔妃便要去太后宫中请安,印着太后礼佛的缘故,便也免了。此番北境之战大捷,太后心里高兴,便也请着后宫嫔妃一道聚聚。

来的人不过七八个,都是陛下登基之时选的那些个秀女,却都是有名无实。宫里吃穿用度一应都是顶好的,那些个嫔妃便是心有怨言也说不得什么。

太后常年吃斋礼佛,前朝后宫之事她一概不过问,今日她如此欢喜也是因着率领大军之人是魏文琰罢了。

太后看着嘉阳的腹部脸上的笑就未停下来,这可是她第一个孙子,如何不欢喜。“快去拿个垫子给皇后靠着,这生养最辛苦不过了。”

说罢她又道:“哀家想着老七成婚也有些时日了,若是他那处也能添个一儿半女的,那便圆满了。”

嘉阳笑道:“母后放心,穆亲王夫妇都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儿女自会有的。”

“哎哟!”

殿内突然响起一声娇嗔的低喊声,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杨婕妤手拿一方绣帕捂住嘴道:“瞧妾身,竟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大呼小叫,失了礼数真是该死。”

太后露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道:“无妨,这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杨婕妤怯怯地环顾了四周后低声道:“回太后,妾身,妾身那日在宫里听了一嘴闲话,若那闲话属实...穆亲王怕是不会有子嗣了。”

“你说什么!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乱嚼舌根,穆亲王夫妇青春正盛,怎么不会有子嗣。”太后低声呵斥道,一向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隐隐的怒气。

杨婕妤“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怯怯地道:“请太后恕罪,妾身也只是听几个宫人信口胡诌的。”她瞥了一眼嘉阳后道:“她们说,说穆亲王夫妇双双身死北境。”

一盏上好的白瓷茶盏滑落在地,发出“哐啷”的一声响,碎成了数个锋利的碎片,一片片地剜着嘉阳的心。座上的太后面色已然苍白如纸,是啊!人都没了,怎么会有子孙呢!

嘉阳定下心性问道:“杨婕妤,你可知散布流言是什么罪。还不将将你听到的悉数说来!”

“他们说穆亲王妃落为质子后为了不让穆亲王为难服毒自尽;而,而穆亲王被吴军的毒箭刺中,无药可解,已毒发身亡,此事在场的三十万大军亲眼所见。”杨婕妤说道。

“大军已班师回朝,不日便到上阳城,是真是假想必届时便可知晓。”

服毒自尽!豆大的眼泪从她白嫩的滑落,嘉阳已然溃不成军,心头那股灼人的气血涌着,让人头疼。

景雯已撑住了她晃动的身子,她颤着声音道:“你们都退下去,你们记住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杨婕妤什么也没说过!”

座下的嫔妃欠了欠身子道:“是!妾身告退!”

杨婕妤起身正要退出殿外,嘉阳唤住了她沉声道:“杨婕妤,此事你是从哪听来的?可有凭据!”

杨婕妤答道:“回太后,皇后,此事是妾身听几个小太监说的。是陛下将此事压下不让外传,妾身无意泄露!”

“好了退下吧!记住,管好你的嘴,若是本宫再听到什么疯言疯语,唯你是问!”

杨婕妤退出了殿外嘉阳急忙上前轻抚着太后的背后,只见太后的手已微微颤了起来,言语也有些无力。“皇后,你听到了吗?难怪外患已除皇帝仍是愁眉不展,老七,哀家的儿啊!。”

太后说着呼吸愈发地急促,直直晕了过去,嘉阳急忙喊道:“快去请太医!”

嘉阳急匆匆地跟到内室,也顾不得腹部隐隐传来的刺痛感。徐泽昌探过脉后道:“太后是急火攻心导致的突然昏厥,并无大碍!”

“只是~”徐泽昌支支吾吾的,嘉阳急忙道:“只是什么?还请徐太医言明!”

“太后本就体弱,此番急火攻心有损心脉,日后是断断不得大喜大悲。”

嘉阳点点头道:“徐太医的话本宫记住了!”

正在踱步的魏文初看到嘉阳走出来急忙上前,嘉阳正说:“母后...”魏文初便道:“孤方才都听到了,母后身体无大碍便好,只是嘉阳,你呢?”

嘉阳把手抽了回来,敛下眸子道:“陛下这样问,是证实了那杨婕妤所说之话是吗?”

魏文初的手空悬着,无力地说道:“嘉阳,穆亲王一事,时至今日孤仍不敢相信。”

“果然!”嘉阳的声音带着哭腔道:“难怪你愁眉不展,陛下,慕语不仅是您的青梅竹马,她也是臣妾的知己,是臣妾在这偌大的魏国里唯一的挚友。”

魏文初紧紧地抱住她,心疼不已地道:“嘉阳,孤知道你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孤也无力回天。”

自从她有孕以来,便十分地敏感,总是阴晴不定的。嘉阳忿忿地捶打着他的胸口道:“你们男人果真没有真心,你我大婚之时你还对她念念不忘,今日便能说出此等冷心肠的话。”

魏文初默默地承受着,捶打的力道渐渐地弱了下来,嘉阳的身子疲软地往下坠。魏文初这才看到怀里的人已沁出了满头细汗,双唇颤抖着发出细碎的*,宫装下红艳的血漫了出来。

这景象他再熟悉不过,见过一回便叫他终身难忘,魏文初拥着嘉阳怒吼道:“太医!”

正在内室的徐泽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正要行礼魏文初喝住了他,他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急忙探上嘉阳的脉。不过一会功夫他便道:“陛下,皇后娘娘这是要生了。”

“不是还余半月才临盆吗?徐泽昌,孤要皇后母子均安!”魏文初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呵斥道。

徐泽昌颤颤巍巍地道:“还请陛下将皇后娘娘移至寝殿,再耽误不得了。”

魏文初这才急急忙忙地抱起嘉阳奔向凤鸣宫,好在凤鸣宫与长庆宫相距不远,把她放到榻上时一众的宫婢和嬷嬷拉起了帷幕,把他隔在了帐外。

这时魏文初身旁的小太监上前道:“陛下,产房最是晦气不吉利,陛下在此恐有损国运,还请陛下移驾至偏殿。”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了一声哭喊声,撕心裂肺,魏文初心中更是不安,看向那太监怒喝道:“滚开!”

妇人生产本就艰难,多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何况嘉阳此番生产来势汹汹,叫他如何能安心。

第九十一章:皇后难产

时值九月,屋外艳阳高照秋意起,屋里乌云密布惨叫连天。

魏文初眼看着一盆接一盆的腥红血水端出去,更是坐立难安。那小太监也是个死心眼的,即便他如何责骂都执意请他出去,迫于无奈他也只好退了出去。

这时屋里的哭喊声截然而止,紧接着传来的是嘈杂的声音,而不是婴儿啼哭声。

徐泽昌神态不安地走出来,“陛下,皇后娘娘难产,血崩不止,微臣无能为力。龙胎和皇后,只能保一个,还请陛下早做决断。”说罢他重重地拜到地上。

“一群废物,孤养你们太医院有什么用!定然是保皇后!”魏文初脱口而出道。

“微臣遵旨!”徐泽昌恭恭敬敬地退回屋里。

榻上娇美的女子面色全无一丝生气,早已累得晕了过去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看着一事手忙脚乱的人道:“孩子呢?”

景雯紧紧地攥住她的手一语不发,嘉阳可以感觉到腹中的生命越来越微弱,泪眼朦胧地道:“徐太医,孩子,我要他活下来!”

“娘娘!”景雯惊讶不已地说道!

徐泽昌则道:“皇后娘娘,臣已请示过陛下旨意,陛下命臣保皇后娘娘!”

“不!不!”嘉阳慌乱不已地摇头,腹中的这个小人,她盼了八个多月。这皇权后宫终究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她累了。

嘉阳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徐太医,本宫要你保孩子!如若孩子没了,本宫定会随着他去。你是要逆陛下的旨意保龙胎无恙,还是要逆着本宫的旨意母子具焚!”

屋里一应十数人纷纷跪下,徐泽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却也不得不做出决断。“臣谨遵皇后懿旨,定当竭力保龙胎无恙。”

嘉阳嘴角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望着塌前哭成了泪人的景雯。

口中的参片和一碗又一碗的汤药一直在吊着她的精气神,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鲜活的小人脱离开她的身子,发出响亮的啼哭声。

“娘娘,是个皇子,白白胖胖的。”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最真切的一句话,唇边挂着魇足的笑。

那声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天际时魏文初却如五雷轰顶一般,他轰然意识到嘉阳做出别于他截然相反的决定!

“嘉阳!”魏文初大声唤着,心神慌张地闯入屋里,却被拦在了帷帐外。

守在帐外的婢子们都低着头,不敢去看面色阴郁的帝皇,这时一个嬷嬷从帐内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小小一团的人。

那嬷嬷笑意盈盈地恭贺道:“恭喜陛下喜得麟儿!”

这时宫里宫外跪倒了一众宫人齐齐贺道:“恭喜陛下喜得麟儿!”

那一声声的吉利话听在魏文初的耳中极为讽刺,冷冷地道:“喜从何来!皇后呢?”

那嬷嬷为难地看着魏文初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魏文初看了一眼襁褓里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道:“带他下去,孤不想看到他!”

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子嗣,怎么,陛下似乎不高兴?那嬷嬷只好欠了欠身子带着那孩子下去了。

屋里仍在往外端着腥红的血水,魏文初急急忙忙便要往帐内闯。声音里是汹涌的怒意:“皇后呢!皇后如何了?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这时一个年轻的太医从里头走了出来,沉稳地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救过来了。徐太医还在里头施针,故微臣特来告知,请陛下宽心!”

魏文初只觉得像是溺了水濒死之际被救了回来,心中那股窒息感这才消弭,唇边挂着淡淡的笑道:“那便好,你也快些进去帮衬着徐泽昌!”

见魏文初神色缓和了许多那太医便也安心了,亏得皇后平素保养得宜,身子强健,否则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里头不再有大的动静,忙碌着的一众婢子也都出来外头候着了,魏文初这才安心地坐下来。

足足到了天黑之时徐泽昌才从里头走出来,撑着疲乏的身子正要跪下时魏文初叫住了他。“不必拜了,快些说,皇后如何了?”

“回陛下,娘娘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娘娘此番生产乃是死里逃生,身子亏损得厉害,须得好好养些时日才是!”

不管怎么样,命总算是留下了,魏文初心满意足地道:“不论是什么名贵稀缺药材你都只管用,孤只盼着皇后能康健如初!”

徐泽昌听着又急忙忙地跪下来道:“臣无能,娘娘只怕无法康健如初,便是再怎么养都会落下体虚这一症候,且五年内不宜再有孕,否则,性命堪忧!”

“无妨,徐泽昌,日后你便为皇后专用太医,孤那你也不用再去,务必养好皇后的身子。”

无妨,这都无妨,只要她还在,便什么都是好的。魏文初也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知足了,兴许是方才那一声婴儿啼哭声,他以为已经失去她了,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弥足珍贵的。

“微臣遵旨!”徐泽昌道:“陛下,皇后娘娘这自有臣等照料着,请您保重龙体早些歇下吧!”

“那孤便去偏殿宿下,皇后一旦醒转即刻告知与孤!”

“是!”伴君如伴虎,看着魏文初踏了出去徐泽昌心头的大石算是尘埃落定了。好在老天怜悯他上有老下有小,才没有把皇后娘娘给带走了,否则他即是有九条命都不够。

因着嘉阳难产昏迷不醒,太后又身子欠安,魏文初心绪愁乱得很,一整日都未处理朝政之事。只摆了一个棋局,每落一子便忧心忡忡地往正殿望去。他们夫妻二人,似乎已有许久未一起下棋了。

到了傍晚时分正殿才差了人过来,魏文初便什么也顾不得,急匆匆地走过去。

踏过了层层的门槛和帘幕,魏文初才见到了榻上微微挑动着的纤纤细指。他放缓脚步小心地唤着:“嘉阳!”

一众人齐齐跪下来,“免了,皇后须要静养,呼呼喝喝聒噪得很。”魏文初说着便走到塌前坐下。

嘉阳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顿时心疼不已,魏文初挽住她的手柔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罢魏文初喜眉笑眼地看向屋里的婢子道:“快将皇子抱来给皇后瞧瞧!”

那嬷嬷抱着那团小东西进来时嘉阳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只是这孩子皱巴巴的,一点也不惹人喜欢。

魏文初见她皱着眉头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凭她与魏文初的样貌,不该生出这么一个丑娃娃的,嘉阳撇撇嘴道:“没什么,只是这孩子长相与臣妾料想中出入甚大,心中有些许失落。”

魏文初又细细看了看这孩子后附和道:“是丑了些,他母后如此绝色却诞出了这么一个丑娃娃。”

似乎是听到了别人在议论着他,襁褓里的小人不住地扭动着,小手也挥舞了起来。

那嬷嬷不禁笑道:“陛下,娘娘,不必忧心,这初生的娃娃呀都是这般模样。等长大了,长开了模样自然就变了。”

这时襁褓里的小东西睁开了眼,滴溜溜的眼四处望着,那嬷嬷笑道:“都说儿俏母,女俏父,您二位且看,大皇子与皇后娘娘是越看越像。独独那一双眼睛啊,倒像极了陛下。”

魏文初逗弄着那小人儿笑道:“你这么一说确是与皇后有几分相像,这鼻子这嘴,倒真是与皇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嘉阳这才端详着这孩子,这双黑溜溜透着亮光的眼确是像极了魏文初。只是说及与她相像,她始终不敢苟同,这丑娃娃哪里像她了。

“陛下~”嘉阳及其不乐意地唤道,魏文初对这孩子却是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地捧着。

嘉阳不得以只好问道:“陛下,可给孩子取了名?”

“孤一早便想好了,就叫其琛。琛乃宝也,他是你拼了命生下来的,更为至宝。”

“景彼淮夷,来献其琛。陛下可是说这是老天爷献给你我的珍宝?”

“你才是老天献给我的珍宝,其琛只是附属品!”魏文初气定神闲地说着这样让人面红心跳的话,嘉阳却做不到他这般,面颊上早已染上了红晕。

魏文初转而逗弄着怀里的孩子道:“其琛你自己倒是生得白白胖胖的,却将你母后折磨地这般辛苦,你心中可有愧疚?”

襁褓里的孩子嘤咛了几声后又阖上了眼甜甜地睡着,嘉阳不禁笑道:“陛下,您现下与他说这些他也是不懂的,白费了口舌罢了。”

“嘉阳此话差矣,孤日日对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日子久了便会生根发芽,其琛长大后才会知恩感恩。”

嘉阳竟也觉得他说得十分在理,如此她便等着她的丑娃娃孝敬她了。

“陛下,娘娘产后体弱,该歇息了。”外头天已黑了,景雯不得不不打断这一祥和的景象。

魏文初恍然大悟道:“景雯你提醒的是,这说话最是费神,皇后是该歇下了。”罢了他不忘道:“嘉阳你好好歇着吧,明日孤再来瞧你。”

魏文初走后嬷嬷也把孩子抱走了,景雯服侍着嘉阳躺下。“娘娘,昨日的事奴婢想起心头都颤着呢,您日后再不能这般糊涂不顾自身安危了。”

嘉阳笑了笑道:“今日本宫想起来只觉得十分值得。”他十分欢喜,她亦是如此。

第九十二章:身不由己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对于如今的魏王室而言是久旱逢甘露。

时间飞逝,魏其琛百日礼已过。缠绵病榻的太后也日渐好转,只是心病难医。自那以后太后再未踏出过长庆宫半步,日日吃斋礼佛。求的不过是儿孙平安,国运的昌盛和亡人的去路平坦。

嘉阳携着其琛在长庆宫外跪拜一番,一位嬷嬷自里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顶虎头帽。

“太后说天气渐渐地冷了,莫要冻着太子。”

嘉阳朝着正前方欠了欠身子道:“儿臣代其琛谢过皇祖母!”

那嬷嬷回了个礼:“太后说日后不必日日来此请安,逢年节过来尽尽心即可,也免得你们母子二人的辛劳。”

这其琛诞下至今太后也只瞧过他一回,为人母后嘉阳渐渐能懂得太后的不易。太后膝下子嗣单薄,只皇上和穆亲王二子。

穆亲王自幼便在军中长大,母子情分本就凉薄。所以太后才会诸事都顺着他,以图弥补。可是如今,穆亲王战死,太后心中更是悲痛万分。

回了凤鸣宫嘉阳心绪依旧无法平复,她看着那顶精巧的虎头帽,上头的一针一线都来之不易。小小孩儿体弱,太后不与其琛亲近,其因不过是怕身上的病气过给他。

“娘娘,您瞧是谁来了!”景雯欢喜万分地从屋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嘉阳看着那人眼角的笑意才漫了上来,那女子作揖道:“权国郑氏参见皇后娘娘!”

嘉阳起身虚扶起她道:“大王妃不必多礼,你千里迢迢来此,本宫心中已是感激不已。”

“此番王爷入上阳城议事,便也一道携着我这个妇道人家,也好来探望娘娘。”

时光荏苒,嘉阳出落地愈发美丽,周身凛着华贵雍容的气度。大王妃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当年的五公主长大了,眨眼间便已为人母,不再是当初上窜下窜的小顽皮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本宫已嫁到魏国三年有余。便是本宫想顽皮耍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嘉阳笑了笑引着道:“王妃请上座!”

屏退屋里诸人后嘉阳这才问道:“父皇身子可都好?”

大王妃叹了口气:“不大好,自您出嫁后父皇总是惦念着您。时常茶饭不思,身子便每况愈下。”

父王身子不好!她出嫁后便一直与家中保持着书信往来,父王都只说道一切安好,要她切勿想念。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回权国省亲,只是魏国局势使然,魏文初总是愁眉不展的,她也就搁着了。

“都是本宫做女儿的不孝顺,才会惹得父王哀思伤身。”

“皇后娘娘不必自责,看着您稳坐后位宠冠六宫,父皇心中也安心了许多。”

见着嘉阳心绪低落,大王妃便命随侍的婢子拿出了一方锦盒。“这长命锁是父皇命人特为太子打造的,祈求太子长命百岁,福寿绵绵。”

看到盒中那枚长命锁时,嘉阳心中的愧疚,悲伤之情交杂着,化作晶莹的泪珠滚落,沾湿了衣领。

“快别难过了!父皇一向疼您,连带着你的孩儿父皇都是无比疼惜的。”大王妃执着一方锦帕擦着她脸颊的泪珠子说道。

嘉阳接过景雯手中的帕子擦掉脸上的泪道:“本宫失礼了,叫王妃看笑话了。”

“别难过了,看我都给你带了些什么。”

随后侍从抬着几大箱的东西放入了殿里,嘉阳看着箱中胭脂水粉玉器文玩不计数,耀眼夺目。这些个文玩玉器之类却不稀奇,只是里头竟还有几只纸鸢,一柄镶宝石的短剑。

大王妃拿起那把短剑道:“这把短剑留着防身用。”

嘉阳接过了那柄剑,她会武功之事从未与魏文初提及,也只有父皇还挂念着她的安慰。

“娘娘,太子醒了。”这时那个嬷嬷抱着其琛进来道。

“醒了赶紧抱来给大王妃瞧瞧。”

大王妃逗弄着襁褓中的孩子笑道:“生得白胖胖的,这般标致的俏模样,不定还有多少姑娘折在你手中呢!”

嘉阳看着稍稍长开了没那么丑的其琛道:“王妃谬赞了,这孩子刚落地时模样丑得很,如今算是中看了些。”

“其实不然,我也算是看着您长大的,这太子与你这般大时像极了。可是您却生得倾城绝色,太子自然也差不得。”

“呜啊!”襁褓里的小人突然大声地啼哭着。

嬷嬷答道:“许是饿了。”

嘉阳应声道:“那便抱下去吧!”

大王妃将景雯和她的贴身婢女一应屏退下去,屋里只剩她们二人时大王妃这才悄声道:“娘娘,您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了。”

“本宫已是皇后,独子满月之时便封了太子,本宫还有何要打算的?”

“人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陛下宠着您,一是您是权国公主,二是因着您貌美无双。但是谁人没有年华老去之时,到了那时,难保盛宠不衰,恩宠不断。”

大王妃警惕非常地睨着四周后压低声音道:“这后宫深似海,难保那日不会出来一个狐媚妖精迷惑了陛下。所以,您须得打算好才是!”

因着她的外貌和身份,他才如此宠爱自己吗?嘉阳心中虽是不信的,但已有了丝毫的动摇,随后摇摇头道:“本宫生平最厌恶这些尔虞我诈的猜忌算计之事。”

“娘娘,您的荣宠与权国是息息相关的,只要权国一日繁荣盛大,您的地位便一日都无人可替代。”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嘉阳心中才算是有了眉目。若不是大王妃提醒,她都要忘了自己是和亲的公主,所作所为都该为了权国考虑。但是这些年,她一心想的都是自己的儿女情长,猜的也都是魏文初的心意。

“大王妃今日所言本宫记住了!”

大王妃嘴角噙着笑道:“娘娘天资聪慧,果然是一点就透。”

嘉阳抿了一口盏中的茶,果然,人走茶凉,凉后的茶苦涩无比,实在是难以入口。大王妃一向心思深沉,最会察言观色,见这情景便自行退了下去。

探亲探亲,探的是什么,谁知道呢!皇室中人,哪个是能随心意而活的,她知道的,却有意忘记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这世间,唯一能已真心待她的人不过独孤慕语一个,如今她却也没了。在这阴冷的深宫里,她深感孤独无依。

景雯进来时见到美人塌上的人脸上挂满了泪珠,急忙上前宽慰道:“娘娘不必感怀,等太子再大些,便求陛下恩典回权国省亲,好慰藉思念之苦。”

嘉阳垂下眸不说话,约莫过了一会她才开口问道:“景雯,如今已过了这么时日,慕语之死真相可查明了?”

以独孤慕语的身手,怎么会平白被吴军的人掳走,而魏军中人又全然不知呢?那种种疑点,令她不得不怀疑事情的真相。

“奴婢倒是知道一些,似乎是出了内贼,趁着乱斗之时将穆亲王妃掳走交给吴军的!”

难怪!嘉阳愤恨难平地道:“内贼?那内贼是谁?”

景雯答道:“跟在穆亲王身边的李副将。”

“凭他一人如何能将穆亲王妃带走,他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若我猜得不错,那内贼定然不止这一人。”嘉阳想着,眼眸愈发地深沉。这朝中,与穆亲王水火不相容的人便属康王了。

景雯摇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了,目前能查到的就这些了。”

嘉阳敛下眸,看来,她是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因着大王爷到访,魏文初忙着宴请商谈要事,将将到了亥时三刻他才到了凤鸣宫。即便是他用着香汤沐浴,身上还是泛着淡淡的酒气。

嘉阳推拒着他的身子,魏文初又上前一步,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嘉阳顿时拉下了脸,任由着他抱。

魏文初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欺负?今日大王妃来访,你心中不欢喜吗?”

“臣妾非但不欢喜,心中怒火更是难平!”

嘉阳拉着个脸,轿挺的红唇此时耷拉着,魏文初知道她确实是生了气。“是怎么了,说与孤听听,孤好为你出气。”

嘉阳抬起眼狐疑地看着他道:“陛下若真是有心那一早便会替臣妾出了这口恶气,那杨婕妤平素里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便罢了。那日却存心搬弄是非,害得母后缠绵病榻至今不能转好。又害得臣妾难产,臣妾母子险些便要随着穆亲王妃一道去了。”

“如此居心叵测,谋害皇嗣之人,陛下能留,臣妾却容她不得!”说着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恨不能将杨婕妤碎尸万端一般。

她对后宫中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如此愤恨,想必是动了大怒。魏文初沉思了片刻后道:“不光是皇后容不得,孤也容她不得!”

嘉阳抬起一双含水秋眸看着他娇声道:“既然如此,那还请陛下早早处置了她才是!”

“孤原本还想留她多些时日,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嘉阳你放心,孤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嘉阳这才亲昵地往魏文初怀里靠了靠,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亮光。

第九十三章:你还活着

杨依凝看着眼前的的一抹明黄衣角,他是盘踞苍穹的真龙天子,有着睥睨万物的冷傲神情。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嗯,将骄傲一世的她踩入黄泥肆意践踏。

此时的他是一个冷漠的宣判着,而她只能等待着被裁决。

耳边是宦官尖锐的声音,其中残害子嗣,居心不良等等字眼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宣判结果就是废除位份,贬为庶人,幽禁于宜和宫,终身不得出!

贬为庶人!她生来就是恩宠万千的女子,这一辈子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庶人,在这宫中,庶人怕是臂宫婢还要低一等。她泣不成声地跪倒在魏文初的脚下道:“陛下!妾身冤枉!”

魏文初生生往后退了几步,双唇噙着冷笑道:“冤枉?这桩桩件件,哪件孤冤枉你了?”

“陛下,纵使臣妾骄纵无礼,谋害皇嗣的罪名,妾身抵死不认!”

“穆亲王夫妇之事孤严令禁止前朝后宫谈论,你一个深宫妇人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费尽心机说出此事,以至于太后病重,皇后难产!”

杨依凝哭得惨惨凄凄的样子道:“妾身只是道听途说的,便随口说与太后和皇后。”

听罢魏文初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侍候着的太监总管:“道听途说?谢泽,你是怎么管的人,如此机密的消息也能四处宣扬!”

谢泽急忙跪下道:“回陛下,手底下侍候的知道此事的不过尔尔。可御前侍候着的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并无杨婕妤所说的小太监。”

“这么说,就是前朝的鹦鹉向杨婕妤学了舌,至于是谁,孤暂且不论!”说着他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俯视着杨依凝。

“你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往后在这宜和宫,孤定会命人好好侍候着你!”这话尤其讽刺,未等她缓神,魏文初已阔步走了出去,就连一个眼神也不曾吝惜于她。

杨依凝大声哭喊着道:“陛下,妾身父亲是安国公,一生都为魏国鞍前马后。妾身姐姐是康王妃,我杨氏荣光满门,您不能这么对我!”

这时魏文初停住了脚步,风吹起他身上的银狐裘,桀骜的身影立在宫门前吐出几字道:“孤就是念在你杨氏一族的百年荣光,才留你一命!”

魏文初何其狠心,他一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今日杨依凝的下场也是预料之中。一个人是有多无知,才会想着以众臣威胁君王。

“陛下!陛下!你不能!不能!”,风卷起雪花飘入屋内,杨依凝望着魏文初彻底消失掉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罢了她又拖着无力的身子走出去,在雪地里踏出了一个个的坑,而沉重的宫门就这么在她的眼前紧紧地关上。杨依凝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宫门哭道:“陛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堂堂国公之女,你对我不屑一顾也罢了,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这偌大的宜和宫里回荡着她凄苦的哭喊声,一旁候着的宫婢无一人上前扶起她。哭累了,喊累了,杨依凝的身上已落满了积雪,与这雪白的大地融做一体。她冷冷地睨着宫外那广袤的蓝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她是安国公之女,她不会老死在这宫中的!

临近新年,魏国皇室里依旧交杂着酸甜苦辣。这深宫里每天都有人在悄悄地离去,悄悄地死去,没有谁会关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谁可以高枕无忧。只一夕的时间,康王勾结外邦,私结党羽意图谋反的恶行便暴露于世。一个威风凛凛的王爷瞬息跌落尘埃,一文不值。

金碧辉煌的康王府以极快的速度蒙上了尘埃,北风卷着摇摇欲坠的金牌匾。路过的人们总会驻足论上一番因果缘由,是非对错惋惜一番。

“吱呀”的一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踏了进去,笨重的木门在他的身后紧紧闭上。他凭着记忆推开了一间房门,耀眼的日光争先夺后地闯进去。

案前的人眯着眼挡住了刺眼的光,努力地分辨着门前的高大身影。“三哥,好久不见!”深沉的声音响起。

坐在椅上的身影急促地晃动,牵扯着手脚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康王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道:“你没有死!”

不过十日的光景,昔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康王竟会落到如此地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魏文琰冷声道:“托你的福,中了无药可解的毒,本王非但没死,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了这!”魏文琰的眸里波澜不惊,面色阴冷。

“你早就与皇上勾结,故意引我入套,魏文琰,你好深的心思!”

“蛇鼠一窝才叫勾结,你与御史大夫这个戚戚小人这才叫勾结。本王只恨,没有早日解决了你!”

康王的面色狰狞无比,眼神讥讽十分地看着他道:“哈哈哈哈哈哈!那又如何?你一个忠君之臣,爱国之将,不还是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眨眼的功夫魏文琰便已站到了康王的面前,手中的长剑渗着森森的寒光。“你争了一世,为了皇位不惜勾结敌国,那现在你得到了吗?”

“皇恩浩荡,你现在还能住在你引以为傲的康王府里,还有气力谈笑风生。”魏文琰说着眸子愈发深沉,转瞬间长剑刺穿了康王的大腿。

那原本就狰狞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暴戾地怒吼道:“你疯了!”

魏文琰睁着腥红的眼看着康王道:“是,我是疯了,从王妃没的那日,本王就已经疯了。”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又刺入康王的另一侧大腿。

“你要干什么!”

“三哥,你说一个疯子能做什么?”狂乱的北风呼啸着,昏暗的屋里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声。

鲜红的血攀附着长剑,一滴滴地滑落在地,偌大的屋里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魏文琰擦净剑上的鲜血,双眼冷冷地扫过痛苦扭曲的人。

“放心,本王不会违背圣意杀了你,但是,你欠本王的,本王定会叫你加倍奉还!”

森冷的话语回荡在空旷无人的屋内,魏文琰仰头看着明媚的日光,屋外连绵不绝的大雪将丑陋的人和事掩盖。待到来年春天雪化之时,一切又会被雪水冲刷,太阳爆晒,以及世人嫌恶。

魏文琰走出了肮脏之地,雪白的大氅掩着清瘦的身板。苍白的手接住了几朵雪花,几声低哑的咳声从喉间溢出。

这一切亏得王妃留下的那粒百转丸,总算是把魏文琰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但是身子却被那剧毒侵害,昏迷了数月这才回了上阳城。但这身子总是好不利索,云起只劝解道:“王爷,雪地湿寒,不宜久留。”

他点点头钻入了轿内,雪花早已不知落到了哪里去。魏文琰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又到一年下雪时,他的身旁却空无一人。

“慕语,王府的红梅开了,比往年开得都要好。”魏文琰低喃着,奢望着会有回应。这时她定会仰着小脸,眼里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我要去瞧瞧。”

她最爱是红梅了,也不知轮回路上可否种着红梅。听人说哪里盛开着彼岸花,叶生无花,花开叶落,花叶永不相见。是一朵孤苦无依的花,好在也是红艳艳的,慕语喜欢。

车轿落定后他缓缓踏入了府里,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蜿蜒的足印在院里的红梅林前停住,不知他在那立了多久,雪已将他的脚完全埋没。

在云起和苏嬷嬷的轮番劝说后他抬脚走回了屋里,暖和的气息顿时将他包裹起来。他抖下身上的雪,手在肩头时停住了。这里的雪,她会帮他抖。他固执地想着,信步走到案前盘腿坐下。

案上铺着厚厚的一沓宣纸,上头描着曼妙的身姿,红的白的,都是同一个人。愠怒,倔强,欢喜,哀愁;关于她的每一个样子,他都记得。大婚后那些孤枕难眠的夜,他就是在这案前描下她的每一个模样。

他一张张地翻看着,抽出了底下的那副。上头是白茫茫的天和地,只有一头乌黑的青丝落在女子的身后,小小的身影透着倔强。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稍纵即逝。

独孤慕语,你好狠的心,凭什么都是你先走,留我一人吃尽了寂寥。他想着,薄唇紧抿,紧蹙的眉间郁结着千千惆怅。

“云起,找到了吗?”低沉的声音宛若从遥远的山谷传来。

云起怔了怔后答道:“属下无能,至今仍未找到王妃的尸首。属下听闻,是禤逸带走了王妃的尸首,至于去了哪,属下遍寻无果。”

案前的人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声音宛若死寂了一般道:“查!”

云起离开后不久便回来了,案前的人正执笔写着什么,云起没有问,他踟蹰了许久后道:“王爷,您既已回了皇城,也该去看看太后了。她老人家若知道您还在,不定多欢喜,那延绵不绝的病势也能好转。”

他依旧是点点头应好,云起凑着脑袋望去,宣纸上已勾勒出了一个朦胧的轮廓,一侧提着几行小字,他看不清。

第九十四章:入土为安

昏暗的屋里只一处亮着明黄的光,跪着的人背脊停得笔直,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站了人。一旁的掌事姑姑嘴角上扬着,柔声道:“太后,您看是谁来了!”

这时太后虔诚地拜下,而后缓缓地站起身。由于跪得久了,两名侍婢搀扶着起身都十分艰难。

她佝偻着背回身去看,眼前的这个人,不正是她的小儿子吗!太后难以置信地去问掌事姑姑:“如珍,莫不是哀家老眼昏花了,这人?”

“母后!”魏文琰轻声唤着眼前这个略显老态的尊贵妇人,重重地跪到了她的脚下。短短几月,这个雍容美丽的女人长出了满头华发,面上尽显病态。

掌事姑姑躬着身子笑道:“您没看错,是王爷,他回来了!”

太后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双唇蠕动着启合了几下后细声唤道:“老七?你,你没事?”

魏文琰仰望着太后道:“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老天总算是开眼了!“哈哈哈哈!是我儿,是我儿!”太后喜出望外地说着,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太后从侍婢手中抽出来,佝偻着身子扶起跪着的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掌事姑姑附和道:“可不是吗,王爷死里逃生,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此时双颊却深深地凹了下去,面上聊无生气。太后的手抚着他的肩心疼地道:“怎的瘦了这么多,真是苦了你!”

他依旧不言不语地看着自己,太后抹掉脸上的泪笑道:“来,扶母后去坐着。”他点点头撑住她的身子,这时他也才发现太后瘦得厉害,身子轻飘飘的。

太后倚靠在榻上欲言又止的,想要问起些什么,看着他神情如此落寞,便也忍着没有开口。

魏文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说道:“儿臣本来必死无疑了,亏得慕语留下一枚救命丹药,儿臣这才捡回一命。”

“竟是如此!”太后低呼了一声,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后道:“她是个好孩子,哀家听说那日你被困平城也是她率兵前去营救,到底是我们亏欠了她太多。”

他点头:“是!”

他亏欠她的太多了,又岂止是这两条命。

“如今你回来了,穆亲王妃的丧仪之事你看?”

“不办!”他坚定地答道。

他还未带她看遍北境的风光,那日她还央着说要回江南听书,看戏。她这辈子从未活得随心随意,她不会舍得就这么走。实则是他不想承认她死去之事,直到今日,他都不愿相信。

太后摇摇头道:“琰儿,人死了应当入土为安。你如何忍心叫她孤零零地飘荡在世间,无依无靠的!”

“如今她的尸首都未找到,如何举丧。再说入了土她就会转世为人,长大后不定嫁哪户人家去。她只能是儿臣的人,不能同生,死后必要同穴。”

他神情淡漠地吐露着决然的话。这样的魏文琰叫人胆寒,他向来寡言,却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太后发现自己从未真正地认识他。

自知劝阻无用,太后小心翼翼地说道:“琰儿,你怎的如此霸道不讲理。她嫁给你时就没有盛大的仪式,如今死后你也不让她风光举丧!”

他抿着唇不说话,深邃的眸子透出森寒的光。若在纠缠下去怕会伤了母子情份,太后长叹了一口气。

“琰儿,你瞧你,过了这个年头也不过二十一。正值青春年华,这鬓边竟也长出了白发。”

魏文琰这才抬起手抚上鬓角,掌事姑姑拿了一方铜镜过来。他看向镜中的人,面容疲惫,鬓边又生华发,丑陋不堪。

独孤慕语这人最注重皮相,平日里若是见着哪个生得好看些的人她总要贪看几眼的。她若是见了他这副模样定然不会喜欢,他低喃着:“她不喜欢。”

却叫耳尖的太后听了去,她振振有词地说:“她定然不喜欢,如今你这副模样,谁见了都不会喜欢。”

“王爷,奴婢传唤太后过来给您瞧瞧,开些滋补的汤药养养就好了。”

见他没有反对,太后也当做是同意了,便吩咐道:“如珍,去吧!”

徐泽昌那老朽木他是极不喜欢的,他一好转于期这个站不住脚的,便又四处浪荡去了。

“即日母后便与皇帝说,辞了你在朝中的职务,做个闲散王爷就很好,这样,母后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地。”

她说了这许多魏文琰也只闷哼了一声,太后自知是幼时他一人在军中长大才养就了这样的性子。但是他愈发地木讷不近人情,可如何是好。

“老七,皇帝得了个儿子,一早便封了太子。”

魏文琰这才抬起眼看着她道:“知道!”

“母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提及子嗣之事惹你伤心。只是,你也要宽宽心,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

没了她这日子过与不过又有何异,只因着她死前嘱咐着要他活下去。“子嗣于儿臣可有可无,如今,儿臣全然不要。”

太后不禁低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糊涂!”

他怎么如此冥顽不灵,都说皇室多情,她怎么得了这么两个痴儿。一个专宠中宫,子嗣单薄;另一个倒好,直接断了绵延子孙的念头。

徐泽昌进屋后便看到了对峙的二人,尤其是看清此人是死而复生的穆亲王时大为震惊。呆愣了片刻后跪拜道:“微臣参见太后,穆亲王!”

这才打破了二人僵持着的景象,一番诊脉开药后这才算个结果。

遣了婢子下去拿药后屋里剩下他们几人,那如珍姑姑是太后的心腹,想来是无碍的。徐泽昌这才说道:“穆亲王体内余毒已消,微臣听王爷所说中毒后的种种表现,只觉事有蹊跷。”

太后紧张地问道:“有何蹊跷?”

“与当年七公主和司大人长子中毒后表现一致,此毒最为稀奇,这世间只长宁公主处有。但是先帝已命人搜出了所有的毒液,所以臣才觉事由蹊跷。”

魏文琰沉默了半响后道:“此毒是子露研制,会不会是子露还将此毒赠予旁的人。”

“这,这微臣便无从得知了。”

魏文琰敛下眸摆手道:“此事不得与他人说起,下去吧!”

“是!”徐泽昌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魏文琰便也起身道:“儿臣告退!”

披上了大氅后他踏入了风雪里,他压低声音道:“去查司宇宗,本王怀疑他与康王有勾结。”

他们二人若有勾结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魏文琰既然亲口要他去查其中定有更大的阴谋。云起即刻应承,加快了脚步跟上魏文琰。

魏文琰今日累得很,却还是快步走去了魏文初的宫中。今日事今日毕,况且此事是他一早便该做的。

小太监通传后急忙领着他进去,他来得凑巧,魏文初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坐着,一副祥和的景象。

魏文初朗声笑道:“赐座!”

倒是嘉阳神情紧张地看着他,穆亲王死里逃生了,那她呢?嘉阳急急忙忙地问道:“王爷,慕语呢?”

本就面色阴沉的魏文琰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放在身前的手攥得发白。

嘉阳这才知道是白欢喜一场,只好道:“本宫见着王爷安好心中高兴,便以为,慕语定然也能死里逃生。是本宫唐突了,平白戳了王爷痛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神情十分不好,魏文初出声道:“皇后也是无心之过,老七你不要见怪!”

魏文琰起身作揖道:“无事,内人向来与皇后娘娘交好,本王有何见怪,代内人谢过皇后娘娘关怀。”

执着独孤慕语之事只会惹得他们二人不快,魏文初便把孩子交到了嬷嬷手里道:“快把太子抱给王爷瞧瞧。”

襁褓里一个白胖可爱的孩子,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这个新奇的七王叔。

若是,他们的孩子还在,现在也该落地了,也不知他们的孩子生的是什么模样。他是发了疯了,日日想着这些没有结果的事,魏文琰伤怀地移开眼。

魏文初对这孩子果真是喜欢极了,便同魏文琰说道:“老七,你抱抱他吧!也叫其琛认认他的七王叔。”

魏文琰想都没想便摇头道:“不了,本王笨手笨脚的,怕弄疼了太子。”

魏文初便也不再多言,使了眼神叫一众人都退了下去。这才说道:“老七,此番多亏了你,孤才能除掉康王这个大患!”

“康王作恶多端,一早便该处置了他才是,只是苦于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柄。此番,用臣半条命总算能将他除下!”魏文琰平淡地说着,对于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的感觉。

“此事是孤亏欠你们夫妻的,孤定会追封你的王妃,厚待她的九亲!”

“追封就不必了,她不喜欢这些浮华虚名!”魏文琰顿了一下道:“不过,臣有一事相求!”

魏文初兴致勃勃地问道:“何事?只管说来,孤定会全力满足你。”

“内人已逝,臣无欲无求,自愿辞去官职。”

魏文初一早就知道魏文琰有辞官的心思,只是他初登大宝,内忧外患不平,魏文琰才一直未说起。如今,他是如何也留不住魏文琰了,便应承道:“好!孤便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

魏文琰跪到地上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第九十五章:我是谁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冰封的大地复始,每一颗不起眼的嫩芽都在用力地勃发蹦出黄泥。

只这榻上的人,任凭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沉睡不醒。让舞莲尝足了挫败感,宰相肚里能撑船,罢了,罢了。

禤逸携着和煦春风进来,屋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妙龄女子肆意把玩着她的爱宠,细白的腕上盘踞着两条通体雪白的蛇。两双没有温度的眼四处探着,吐出嫩红的信子,不时发出“嘶嘶”的声响。

使得禤逸即刻在门口站住了脚,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吐露出十足的厌恶。“老祖宗,您可仔细些,别伤了人。”

舞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轻轻地抚摸着蛇身,那蛇温顺地趴着。她头也不抬地说道:“小子,你老祖宗好歹与这些毒物打了一辈子交道,凭它们有通天本事也是无法背着我的心意去伤人。”

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人淡淡地说道:“再者若是咬疼了她,不定她能恶狠狠地爬起来,这也是划得来的。”

疯了疯了!禤逸直摇头叹气道:“老祖宗您都说过她这是自己不愿意醒,你放毒蛇咬她不正合了她寻死的心意。”

舞莲气呼呼地把那两条骇人的玩意丢回了娄里,及其不忿地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也是我老太婆自己找来的孽缘。”

尤其是看到眼前这张熟悉面孔舞莲心头火更盛,低声嘟囔着:“师父生平四处惹了不少风流债,一把年纪却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小东西。”

禤逸一心只顾着榻上的人,并未去听舞莲絮絮叨叨。

秋去冬来,如今已是春季,乌黑的青丝拢着的那张苍白小脸,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即便盖了着厚厚的锦被,仍然遮盖不住微微隆起的那处。

禤逸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讽刺得很,他如今怎么尽是替他人做嫁衣。

舞莲不知何时凑到了一旁,幽幽地说道:“如今都已七个月的身孕,肚子只这么大点。也是,整日只靠着汤药续命,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那还能奢求旁的。”

“她这样如何能生产?”

舞莲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老太婆这一世亏欠了太多人,只他们夫妇这一遭叫我日夜难安。她的头胎就是因着我而折,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下她腹中的孩子。”

她这样子,竟连舞莲都无措可施。这到底是多狠心的人,所有事都不足以让她醒转,即使是她腹中这个蓬勃生长的生命也没能够。

“对了,听说他没死?”

舞莲这一问无疑是在戳他的痛处,大举进犯魏国,落败便罢了。因着除了魏国常胜将军这一心腹大患,陛下才未问责于他。平白无故的,竟让他活了过来,禤逸越想越是气愤!

“说来真是蹊跷,中了那毒他是必死无疑的,他竟又活了过来!”

他这么一说舞莲倒是提起了两分兴致,便追问道:“竟有此事?那箭确定无疑是淬了那毒?”

“确定无疑,我亲眼看着他倒下口吐黑血,按理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禤逸这么说着舞莲心中顿时清明不少,点点头道:“我大概知道是何缘故。”

舞莲顿了顿后道:“我猜得不错的话,她将我给的百转丸给了他。除了此药,这世间怕是不回有第二种能叫人起死回生的药了。”

“百转丸?”禤逸震惊地看着舞莲说道。

舞莲点点头肯定地看着禤逸道:“没错,就是那日我给她服用的丹药。说来也是可笑,这百转丸只两枚,竟分别叫他们夫妻二人服了。”

“这世间兴许真是有因果报应,如今我老太婆也算是还清了欠他们二人的债。”

知道真相后禤逸从未这么急切地想掐死舞莲,狭长的凤眼里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舞莲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连连后退道:“小东西,冷静,我好歹是长辈,不要冲动。”

这时她的眼角掠过了榻上的人,她隐约看到那对浓密的长睫闪动了几下。急忙低呼道:“小东西,老太婆是眼花了吗?我似乎看到她的眼睛扑扇了几下。”

禤逸狐疑地回头去看,并未看到有何不同。见舞莲如此坚定的神色,他半信半疑地凑上去看。果不其然,那对长睫不安地扑棱了几下。

这时二人大眼对小眼的看着,舞莲一早说过她是自己不愿意醒来,如今这情景她是愿意醒了?

想着这些禤逸的嘴角微微扬起,先前他们二人凑在她的身边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依旧是那副样子。今日她竟有了醒转的迹象,莫不是?

显然,禤逸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这个发现的。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朵毒蔷薇,在乎的从此至终都是那个男人。

禤逸隐下面上不甘的神色,附到了她的耳边重复地说着:“魏文琰活过来了,他没有死!”

这一消息的效果显然易见,榻上的人开始有了大的动作,灵巧的十指微微地动着。舞莲看到这一现象开心极了,连连夸赞道:“还是你这个小东西有主意。”

就在这两双期盼眼神的注视下,榻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舞莲随之低呼出声,雀跃着像个孩子一般。

独孤慕语睁开了眼看到的是全然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尤其是那个长得像妖精一样魅惑的男子,直觉告诉她这人十分危险,她慌乱地坐起来,眼神里是十足的戒备。

显然,她的这个反应是出乎她们二人意料之外的。照着她的脾性就是醒了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而后吐出不痛不痒的几字。

虽然她面对禤逸的时候虽然从来没有好脸色,但是她此时的眼神全然是冷漠和陌生。禤逸显然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生硬地别开了眼。

舞莲看着她说道:“你可算是醒了,腹中的这孩子也算是有了指望。”

独孤慕语怔怔地看着舞莲,哑着声音说道:“你在说什么?孩子?什么孩子?”舞莲意有所指地看向她隆起的小腹,她这才低下头去看。

她这时的反应更是让人寻味,这孩子似乎是个烫手山芋,她嫌弃万分地抚上小腹又缩回了手。眼底里充斥着迷茫和恐慌,禤逸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心底的那股子欲望驱使着他向前,他抓住了她瘦削的肩柔声道:“别怕,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扭捏着身子往后退去,这个人的触摸和言语叫她恶心,是出自本能的恶心。她想逃离这个人,她到底是谁!她又为什么什么都记不得了,她拼命地去想,去回忆,她的记忆却如一张白纸一样,什么也没有。

一股无形的黑暗将她包裹着,她冲不出去,无奈只好看向一侧的女子问道:“我是谁?”

低哑晦涩的几字吐出对那二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舞莲手足无措地看着禤逸,禤逸显然比她还要慌乱,一贯懒懒眯着的凤眼此时却透出了异常的光亮。

舞莲秉着她是长辈的身份,冷静下来问道:“你不知道你是谁?”

只见独孤慕语连连摇头,舞莲无奈看向禤逸,而后哀叹了一口气低喃道:“我老太婆费尽心力救你回来,你这小丫头倒好,把所有的事情丢了一干二净。往事就如此不堪回首吗?”

独孤慕语懵懂迷茫地看着她,舞莲尴尬地解释道:“老太婆上了年纪总是会絮絮叨叨的。”而后回以她一个坚定地眼神道:“独孤慕语,你叫独孤慕语!”

“独孤慕语!”她重复地嚼了一遍舞莲所说的名字。

禤逸坐到了塌前,眼里柔情万千地看着她道:“没错,你是独孤慕语。我是禤逸,我是你的夫君。”说着他又看向她隆起的腹部笑道:“你也真是不小心,大着肚子还顽皮,许是那日磕伤了脑袋的缘故,才会忘了旧事。没关系的,忘了就忘了,我一直都在。”

舞莲看着鬼话连篇的禤逸不得不心中敬佩,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树生的二字会打洞。禤逸这小东西不只是和她师父这个风流种模样长的像,竟连扯谎骗小姑娘的本事都一样。

独孤慕语狐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身子僵硬地缩着。禤逸见状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解释道:“你定然还是生我的气呢,那日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即便她真是忘了前尘往事,她的心还是清明的。这个男人,凭她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她的夫君。独孤慕语嫌恶地甩开了手,低吼道:“不!你不是!”

“慕语,你只是忘了一些事,我若不是你的夫君,那我为何会巴巴地守在你的床前。”禤逸说着便又往里挪了挪,狭长的凤眼里是她看不透的深沉,独孤慕语硬是退到了床角。

“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她双眼腥红地瞪着禤逸喊着。

一旁看热闹的舞莲在心底耻笑了禤逸这个小东西千遍万遍,见过上赶着的,没见过他这样的。巴巴地倒贴着别人,想着平白捡个女人便罢了,还想捡个爹当。

只怕禤逸这个小狐狸打算的深着呢!

第九十六章:心病

禤逸对她失忆一事倒是乐见其成,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周身凛着无形的压迫力,在他的面前独孤慕语只觉得无处可逃。

对禤逸她是出自本能的厌恶和惧怕,本能驱使着她逃离这个人。她猛然掀开被子往外逃去。

她这样仓促又显无措的行为,在禤逸眼中只是羽翼全无的幼鸟。她一只脚才踏出屋门,就被禤逸拎了回来。

细嫩的手被他拽得生疼,禤逸以怜惜的口吻说道:“都是要做娘的人,日后行事可不许这么莽撞了。”

说着他便双手并用扶住了她的肩,雪白的手腕上露出了通红的手印。她看着空荡荡的手腕只觉得丢了什么,心下生疼不已。

“我这里是不是戴了什么?”她仰起头看着禤逸问道。

她这突然的一问显然出乎了禤逸意料之外,他以平静无波的声音答道:“是,因你成日昏着,我便取下来放好了。”

罢了他一只手抚着手腕看向舞莲道:“她手上的那只玉镯放在了何处?”

神游太虚的舞莲这才晃过了神,从妆台的屉子里取出了一个带着精致锁扣的小盒子。“那日换下来的东西都在这了。”

独孤慕语打开那盒子里头果然有一只羊脂玉镯,其余便是几支簪花之类的小物件。禤逸拿起那镯子道:“来,我给你戴上。”

独孤慕语把那只手背回了身后,神情冷漠地从禤逸手中拿回了那只镯子道:“不必了!”

如今那镯子已经戴在了手上,她心中依旧有一处空落落地,双手无措地寻着什么问道:“姑娘,我身上只这些了吗?”

舞莲凑上去了看了一眼那盒子,却心虚得很。禤逸适时地清咳了一声,舞莲会意答道:“一应物什都在此了!”

那日她给独孤慕语换下身上物什,第一时间便给了禤逸过目,他明目张胆地在里头取走了一支木簪便罢了,还去取下了人家姑娘手上的同心结。她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那东西弥足珍贵,才没有取下。

禤逸这厮倒好,自己做了窃贼还要拉她圆谎。舞莲不禁在心中腹诽了禤逸几番,这小东西都是上哪学的扯谎本事。

独孤慕语点点头道:“还未请教姑娘姑娘芳名,又是我的什么人?我既叫独孤慕语,那我是何许人也,家中可有何人?”

她的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又问道:“这孩子?”

面对她这一连串的问题舞莲一时不知要从何答起,确切地说,她还未编好说辞。

禤逸上前答道:“她叫舞莲,是救治你的医者,此番全是仰仗了她才能保得你母子俱全。”说着他又要动手动脚的,在独孤慕语看来是这样的。

实则他只是想扶她坐下,见她毫不领情禤逸只好说道:“如今你刚刚醒来,还是要歇着,那些事日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便是了。”

折腾了这许久费神得很,独孤慕语确实是累了,这才半信半疑地躺回了榻上。

舞莲见着禤逸在塌前守着便自觉地走出去,独孤慕语急忙唤着了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直直直看着她道:“你别走!”

声音软糯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舞莲的心头一下就软了,眼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既然慕语想你留下那你便留下吧,我还有些事先去忙。”禤逸说着便站起身,二人擦肩而过之时禤逸低声道:“老祖宗,你知道什么不能说。”

我知道?她知道什么?他这小东西一会一个模样,她能知道什么?他这么说舞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踩了禤逸一脚,小嘴撅得老高,俨然一副受欺负的小孩模样。

禤逸吃痛地跳了起来,注意到榻上打量的神情时禤逸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老祖宗,慕语就劳烦您了。”

舞莲的脚下突然爬出了一条蛇,看到那蛇爬到了禤逸的身上,禤逸手忙脚乱地甩开了那条蛇。舞莲瞧着心头的闷气才消了大半,嘴上叫着老祖宗,禤逸这小东西就差没有把她当奴才使唤了。

舞莲一时兴起蹦蹦跳跳地爬到了塌前坐下,对上了独孤慕语慕语打量的眼光之时,她回一个明媚的笑。

独孤慕语疑惑道:“老祖宗?”

“嗯!”舞莲点点头道:“没错,我是禤逸那小子的老祖宗,他爹是我的师父。”

如此说来他们是平辈,那如何说是老祖宗。且她看着舞莲这姑娘心性不定,神情莫测的。舞莲突然看向她嘴角上扬着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你要是叫我老祖宗我也是受得起的。”

“愿闻其详!”

“你觉得我模样看着是多大年岁?”

独孤慕语又重新审视了一番舞莲,而后答道:“十五六岁,姑娘正值妙龄。”

舞莲连连点头,似乎十分满意她的答案。这时站起身又换了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双手背到了身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这小姑娘真有眼光,老太婆我今年约莫是七十又余二岁,确是妙龄啊!”

独孤慕语显然是被她惊到了,长睫扑扇了几下后答道:“如此看来姑娘保养十分得宜。”

“你不意外?”舞莲见她这么震惊倒有些意外。

她摇摇头道:“姑娘是行医之人,通宵药理,容颜常驻也是有的。”

舞莲开怀大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你一点没变,还是和当初一般有趣。”

“这么说姑娘与我是旧识?”

“那是自然,这说起其中因缘可深着呢!还通过魏。”舞莲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嘴,神色有些许慌张。

“还是什么?”舞莲似乎就要说出了什么事,那答案兴许就是她想要的,独孤慕语迫不及待地问道。

舞莲看一眼漆黑的窗外说:“没什么,你歇下吧!我也乏了,我也去歇下了。”罢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疲乏至极的模样。

她看向舞莲道:“姑娘,那何时与我说说我这病?”

舞莲思了片刻后答道:“你算不得病,这失忆症多数是心病。也就是说这是你自己要忘记的,所以你还是好好歇着才是要紧,明日醒来说不定就又记起来了。”

她为什么不想要记起来?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舞莲走了出去,独孤慕语有心留下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时舞莲绕了回来,趴在门边露出半边小脸俏皮地说道:“我就在隔壁那间房,有什么随时来找我。”

“不过要敲门,否则你不定会看到什么吓人的玩意儿。”舞莲说着这句话之时笑得像鬼魅一般,独孤慕语愣是瞧着打了个寒噤。

空旷的屋子安静了下来,她这才有心思去打量所处之地。一间简陋的竹屋,不大不小,却五脏俱全。

一片空白的记忆,被未知笼罩着的感觉,让她心慌不已。仿佛置身在云巅之中,周身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茫茫景象,她若是踩不住下一刻似乎就会坠了下去。

手中的玉镯沉甸甸地坠在手上,她抚上温润的镯子,这是她唯一感到亲切的东西,唯一能安抚她的东西。

眼皮渐渐地沉了下来,圆滚滚的肚皮里突然有东西动了一下,将她吓得坐了起来。明晃晃地烛火跳跃着,她的手不安地拽住被角。

就在这时小腹里头有东西踢了她一下,吓得她身子颤了一下。她这才循着那处隐隐动着的地方抚去,她意识里头的小生命是真实存在的。

但她的心头确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是难过也不是欢喜。她拧着眉头低喃道:“你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说着眼底涌起酸涩的感觉,滚烫的水珠滑入颈内,瞬间冰冷无比。耳边只有轻微的风声,他回答不了她。

她轻轻抚着肚子,扯起嘴角低语着:“也是,我问你做什么呢!”

肚子里的小人不再有动作,她躺下来盖上锦被对着他道:“睡吧!”

澄黄的烛火依旧不知疲倦地舞动着,燃烧着。榻上的女子已沉沉睡去,只是紧拧着的眉头证明了她睡得不大安稳。

她陷入了一处地方,她不认识的地方,那起初是黑漆漆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正当她竭力想要走出这个困境之时从黑暗深处走来了一个人,她手中持着火把。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来人,那人一袭红衣,却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惊讶地张开嘴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什么也没有说,但是那双冷若冰霜的眼却定定地看着她。她手中的火光突然灭了,她拔腿便追了上去。

渐渐地她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她的眼前是黑压压的人,两处人对峙着。震天的鼓声似乎快要撕破天际,风扬起了漫天黄沙。一把箭从黄沙中穿过,刺穿了马背上身着金甲的人。

风愈发地大,黄沙漫天飞扬,就在这时他坠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仿佛被撕裂了。

“不要!”她拼了命地嘶吼着,奋力向前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头。她越是想要去看清眼前的景象,飞扬的黄沙就越多。

最终她只看到了漫天的黄沙,隐在黄沙里却有一处腥红的景象。无助,绝望,悲怆等一系列情绪上涌着,它们似乎生出了三头六臂,紧紧地攀附上她。

第九十七章:小生命

昨夜的一幕幕宛若真实发生一样,她每每想起都无法呼吸。仿佛心堕入了熊熊烈焰中,无数张牙舞爪的火苗把一颗心撕得粉碎,就连余下的灰烬都被卷进去。

禤逸进门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纤细的身子缩在角落里,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泪痕,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神。就连空中都弥漫着一股寂寥的气息,仿佛置身冰窟一般。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独孤慕语,她从前就像皑皑白雪里绽放的红梅,骄傲,美艳,不可近观。可如今她就像飘荡在空中的飞絮,随着风而去,没了心肝,更没了神识。

禤逸心中升腾起的嫩枝向上攀爬着,就要生成了参天大树,到了那时一切就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

他意识到这之时手已触到了她嫩滑的脸颊,全然不出意料之外。只这轻轻一触,她便猛然地躲开了,脸上又筑起上了冰冷的城墙。

禤逸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幅妖精的模样,狭长的凤眼微眯着,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就连溢出的嗓音都充满了诱惑:“怎么这么难过?我这不是来了吗?”

独孤慕语并未理会他,而是伸着脖子往门外望去,那儿并没有她期待的人。

“时候也不早了,快些洗漱用早膳了,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禤逸催促着她道。

她总会本能地忘掉腹中的这个小生命的存在,禤逸这么说她才想了起来。这时屋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略显笨重。

一个妇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面目慈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禤逸启唇道:“慕语,这是李嫂子,由她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见她点了点头禤逸嘱咐了李嫂两句便走了出去,那李嫂看着敦厚老实的,做事也确实利落。

听李嫂所说她本是庄稼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因住在这竹屋附近便被禤逸指了过来伺候她。这可比背朝黄土面朝天来得轻松,月银又丰厚。所以她做起事来格外的小心仔细,生怕丢了这好差事。

庄稼人老实,家世又清白。禤逸这么着把她圈在山野之中,其中意图让人不往歪处想都难。怕只怕,她是禤逸藏在外头的人。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不已,下一瞬便在心中好生嘲讽了一番自己。禤逸此人她如何喜欢不起来的,却会与他有了孩子?这一切都诡异非常!

这时李嫂拿出一件绣着银蝶的罗裙,正要替她换上。她看了一眼这素淡非常的罗裙皱起了眉头道:“李嫂,替我寻件红衣吧!我不喜着素衣。”

李嫂急忙应是,又去寻了好一会,这才找出来一件绣着红梅的白色罗裙,好歹是有了些别的颜色。

李嫂为难地看着她道:“夫人,我翻了个底朝天才算找着这么一件,都是清一色的素裙。”

她竟有着素裙的喜好?莫不是这失忆症连喜好也会变了?她便是想穿了脑袋都不会有答案的,便点头道:“罢了!那就这件。”

李嫂原是紧张不已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利落地给她换上了衣裙,又梳了个简便的发髻。

铜镜里那毫无生气的病容独孤慕语都觉得难看,便拿起桌上的口脂在唇上点缀了一番。这惨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生气,只是这身子着实是清瘦了些。

走出这间屋子独孤慕语才发现这竹屋确实雅致,逢着新春繁花锦簇,彩蝶围绕。篱笆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翠竹,郁郁葱葱的。

乍见知觉美轮美奂惊艳不已,再细细瞧着又觉淡然无味,无甚风情。看到这处淡雅的小院,又思及禤逸身上笼罩着的贵气和邪魅,简直是云泥之别,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屋里去,只禤逸一人立在屋里。听到了声响他这才转过了身来,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原来的她。只是那双眼是截然不同的,似乎清澈见底,又似乎蒙着一层雾。

她环顾了四周后不禁问道:“舞莲姑娘不一起用膳吗?”

“她一早就出去了,须得几日才回来。你也知道这些行医之人行事最为怪异无常了。”禤逸说着便示意她坐下来用膳。

似乎如他所说,行医之人大都怪异。

她微微颔首坐下来,桌上都是些寻常的吃食。一碗小粥,鱼肉羹和几碟包子馅饼。简便了些,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便着手去吃了些,见她总算没有皱着眉头禤逸这才问道:“这些都是李嫂做的,可还都合你胃口?”

她点点头继续埋头吃,此时她可算是没有忘记肚子里还有一张嘴。

“说吧!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不是你藏在外头的女人。”正在喝着粥的禤逸听到她这句显然是大吃一惊,因为他把粥喷了出来。

这是她看到禤逸最真切的表情,毫不掩饰。禤逸赶忙擦净唇边的水渍,笑得合不拢嘴道:“哈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理直气壮地放下筷子道:“依你所说我们闹了矛盾才导致我大病一场,又得了失忆症。若非我是你见不得人的小妾你为何把我圈在这山林中?”

小妾?她就这么看低自己也看低他吗?禤逸沉声道:“那日你负气走出跌到了石头上才得了这病的,你我男未婚女未嫁,何来见不得人之说呢!”

她大概可以排除了自己是见不得人的情人,但是照他这么说她岂不是更下贱。未曾想她不只是眼光不好还不自爱,找了禤逸这么一个信不过的妖精不说还未过门就大了肚子。

她愤恨不平得问道:“是什么矛盾?”

禤逸噤声不语,过了半响后道:“既然都忘了那又何苦说起,免得惹你伤心。”

她的脑中突然又浮现起昨夜的梦境,那个红衣女子,那个从马背上跌落浑身是血的人。心中又涌起那股酸涩的痛!

她的神情突然冷漠了几分,声音更是平淡无波地道:“禤逸,我是失忆而非失智。欲盖弥彰只会适得其反,你想要隐瞒的事我迟早会知道的。”

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时禤逸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恨意!未能等禤逸反应过来她已走了出去。原以为她失忆是一张白纸,任由他操纵,看来自己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她一无所有,一无所知,他还是束手无策。

禤逸没有再追上去,他在这耽搁了太久了,也该回去了。便唤来那李嫂嘱咐道:“我离开几日,记住!管好你的嘴巴!”

李嫂弯着腰应是,不敢抬起头看他,禤逸身上的气息不只是威严,还有危险!

这几日这竹屋里都只有她和李嫂一人,李嫂总是埋头做事,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屋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她便趴到了窗口上,不时地接一捧清冽的雨水,看着它从指尖流走。

春雨过后外头响起了清脆鸟叫声,她趴在那静静地听着。看,又什么都看不到,这窗后是一片空地;空地后又是望不到头的竹林。

她还不如这些自由自在的鸟儿,她也想过要走出去,但她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如今的她就是没有根的浮萍,走出了这竹屋,外头的世界是未知的。

她不敢去冒险,至少为了腹中的孩子就不会。

李嫂拿了件披风给她盖上,嘱咐道:“风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李嫂道:“李嫂,我记得你家中有孩子。那你会做小孩儿的衣裳吗?教教我吧!”

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这孩子跟着她昏睡半年,到了这个时候连半件小衣裳都没有给他备着。

李嫂乐意非常地说道:“好!”说罢李嫂急急忙忙去了她的屋里寻了针线布匹来。

李嫂耐心地教着她,事无巨细,又裁下了合适的布匹后这便教由她自己上手了。起初她的阵脚歪歪扭扭的,渐渐的稍微好了那么一些,阵脚却还是粗糙地很,手也被扎了几回。

她的耐心也磨没了,丧气地放下那物什道:“李嫂,我着实做不来这些细活,看久了头疼得很。”

“哎哟,那可怎么行,头疼可赶紧躺下歇着才是。”李嫂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去扶她。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嘈杂的人声。李嫂说道:“许是禤大人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吧!”

李嫂前脚走出去,她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女子声音:“滚开,你的主子呢?怎么还不滚出来拜见本公主!”

字字句句清晰地落在她的耳中,公主?知道了这个她倒也不慌,坐到妆台前细细地整理了妆发后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即便她已经猜想好将要面对什么,看到那浩大的阵势时她委实吃了一惊。小小的院子里挤了二十来号人,其中侍卫十数,婢子十数。

立在人群中的女子着一袭粉色华服,美艳的脸庞,俊俏的下巴微微扬起。一双桃花眼轻蔑地看着独孤慕语,当她的视线移到了隆起的小腹时露出一抹吃惊的神色,她惊呼出声道:“你,你!你混账!”

第九十八章:来者不善

独孤慕语一手本能地护上小腹,毫不畏惧地对上这个华贵的女子的眼神。

那女子眼神里是隐隐的怒气,立在一侧的丫鬟颐指气使地看着她道:“乡野村妇,仔细你的眼珠子!这位可是和昭公主,公主千金之躯可是一届民妇能平视的!”

那女子依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独孤慕语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民妇独孤慕语见过公主,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说她是乡野村妇却如此淡定自若,不卑不亢,行礼问安也都合乎礼数。只见和昭公主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着她道:“独孤慕语?本公主不曾记得我吴国有独孤姓氏!”

她说这话之时像是再问独孤慕语也像是问她自己,一侧的婢子答道:“回公主,我们吴国确实没有独孤姓氏之人。不过奴婢似乎记得魏国是有独孤姓氏之人。”

吴国?魏国?独孤慕语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更无从回答她们。

和昭看着她问道:“你是魏国之人?”接着她又否定道:“想着你不能是魏国之人,我吴国与魏国水火不相容,禤逸更是不会藏在魏国女子在此。”

这是与不是都叫她一人说了,独孤慕语又有什么可说的,也只得谦卑地听她说着。

只见和昭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竹屋四周后道“本公主偶然路过此地,想起禤逸在此处有个民宅,便想着来探探,今日一见确是淡雅脱俗。”

“不巧,禤逸他不在!”独孤慕语淡淡地答道。

她自然知道他不在,她就是等禤逸回了皇城才来的,和昭嘴角微微扬起,眼睛还是睨着独孤慕语的小腹。

“你这?”

“公主远道而来,还请进屋小坐。”说着独孤慕语便命李嫂前去奉茶。

她这话正中和昭下怀,只见她缓缓抬起手,一侧的婢女即刻便抬手承着。一时间前呼后拥十数个婢子便往正中的小屋涌去,独孤慕语只好说道:“寒舍简陋,这些个人都进去伺候怕是站不下脚了。”

和昭怕瞥了一眼里头,只几张藤椅和一张桌子,委实简陋了些。便给为首的婢子使了个眼色,只带着两三个进去。

一落座李嫂正好奉了热茶过来,李嫂刚拿把茶盏递到那和昭公主的面前便被她那婢子给挡住了。

“稍慢!”只见那婢子拿了根银针出来,另一个婢子接过了茶盏,二人验了一番后才把茶盏递给和昭。

和昭不紧不慢地先是品了品茶香,才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启唇道:“住处简陋了些,这茶倒不俗。似乎是禤逸的心头好,豫毛峰。”

独孤慕语不动声色地看着和昭的皇家作派,和昭莞尔一笑道:“瞧我都糊涂,怎么与你说这个,乡野中人怕是难得见到这稀罕物吧!”

她能确定的是这和昭公主与禤逸私交不浅,且来者不善。独孤慕语也不屑地与她起口舌之争,只静静地敲着桌子。

她一言不语的,那和昭公主还未说什么,一旁的婢子倒不乐意了,直说道:“你这妇人好生不识趣,我们公主与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独孤慕语这才答道:“民妇口拙舌笨,怕污了公主清听,这才不敢言语。”

和昭启唇道:“妧儿!不得无礼,她既宿在禤逸这处,必是禤逸的亲朋。也就是本公主的亲朋,我们做主人的便随客便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八面玲珑的公主,一语便道出了她和禤逸之间的关系。独孤慕语也才知道她确实是客人,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晚,不知公主?”

那名唤妧儿的婢子说道:“山路难行,我们公主今夜在此落宿。”

独孤慕语点点头道:“只是竹屋简陋,怕是这些个侍从无处歇息。”

妧儿又说道:“这就不劳你挂念了,如你所说竹屋简陋,快些去整理一间卧房才是要紧。”

这竹屋拢共就三间卧房,好在还空着一间,虽不是最为宽敞,倒还干净整洁。今日未能小憩,独孤慕语头正胀着疼,便让李嫂下去整理了。

她正刚回到房里坐下,便见李嫂面露难色地进来,支支吾吾地也不说个所以然。她只好问道:“怎么了?”

李嫂这才答道:“那姑娘是那间房太小,住不得人,她瞧着您这间卧房宽敞,便说要您这间。”

她当是什么呢,不过是一间房,让她便让她。独孤慕语便站起身道:“既然她们不嫌弃,那我让她住,李嫂你仔细收拾着。”

她刚走到门外便看到那妧儿正看着她,她便走上前道:“等李嫂收拾干净便可,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

那妧儿只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独孤慕语头疼地紧,便自顾自地去另一间房歇下了。

好在她不挑地方,不多会便沉沉睡去了。只是这一夜注定是不安宁的,这一夜不知吵吵嚷嚷了几回。她睡得迷糊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屋里进了蛾子和蝈蝈之类的昆虫。

去外头混迹了几天的舞莲天刚刚透亮便回来了,外头竟有一辆车马,还有些许的侍卫。舞莲也只当是禤逸这小东西的车驾,回屋放下行囊休整了片刻后便悄悄地去推开了独孤慕语的房门。

舞莲只推了一条细缝瞧着里头,怎么床头似乎坐着个女子,看那身形并不是李嫂。舞莲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隔着一层纱幔她看不清榻上的人,却清楚地看到了趴在床沿的女子,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知是什么心理驱使着舞莲上前掀开了纱幔,看到了榻上那张陌生的面孔时她惊呼出声:“你是谁!慕语去了哪?”

这时主仆二人纷纷被惊醒,妧儿急忙上前拦住舞莲。反问道:“大胆!你又是谁!胆敢惊扰公主!”

看到舞莲这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和昭脸色愈发难看。难道这才是禤逸金屋藏娇的主!

这一来二去的,屋外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外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舞莲打量了和昭一番后低喃着:“公主?”

那婢子张牙舞爪的模样好不讨厌,舞莲便说道:“鬓乱钗横,美人惊醒,确不是个好时候。你这婢子言语牙尖嘴利的,快些伺候你的主子洗漱,我呀!出去候着。”

舞莲言语轻浮,叫和昭和妧儿听着好不是滋味。和昭恼羞成怒道:“妧儿你这个懒丫头,有人进来了都瞧不着,平白叫本公主被人轻薄了一番。”

妧儿只好应是,便扶着和昭起来。外头候着一应婢子这才进来,和昭好一番挑选才选定了一件点眼的杏红色华服。

看着这盛大的架势舞莲这才发觉那人身份似乎不同凡响的,可又如何?舞莲活了这把年纪什么都看透了,这女人梳洗最是费时。

她索性回屋里打了个盹,突然想起来不翼而飞的独孤慕语她这才急急忙忙地走出来。这有孕之人最是贪觉,瞧到她在另一间卧房里宿着舞莲这才安下心来。

依着独孤慕语倔傲的性子,怎么会平白把自己的卧房拱手让人了?舞莲是百思不得其解,恰好这时那公主已然妆点妥当,一众婢子正簇拥着她走出来。

看了看和昭的那身华服,舞莲不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简素衣裳。一个光芒万丈,一个卑微如泥,舞莲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发现。

在和昭走过来之时舞莲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率先大步走入了屋里。不羁小结地坐到正位之上,身子懒懒地靠着。

和昭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脑中顿时浮现出几字:乡野村妇!妧儿正要发作,和昭拦住了她。

这时和昭才觉得昨日的独孤慕语已算得是贤良淑德,今日这女娃子才是个刺头。她坐定后舞莲便随口问道:“你和昭公主吧!公主千金之躯金贵,便能将原先住在主屋的有孕之人遣去别屋居住,今日我也算是长了见识。”

和昭只觉得心下的担忧似是真的,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无非是禤逸说起的。

妧儿便说道:“公主纡尊降贵此地已是你们的福祉,不过区区一间房,如何让不得了!那独孤慕语都未说什么,你这小姑娘倒不忿了。”

“没规矩的丫头,没我在与你的主子说话吗?”舞莲突然挺直了身子眼神狠厉地看着妧儿呵斥道。

那一眼瞧得妧儿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见舞莲又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她未说什么那是她好脾气,我不忿自是因为这竹屋是我的地界。”

她的一言一语都在向和昭宣告着主权,可和昭也不愿示弱,并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吴国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是我父王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都是我父王的臣民,本公主自然会宽厚待下,便不计你言语有失之罪。”

说着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反问道:“今日怎么不见那独孤慕语,这日上三竿了竟都未起身!”

“托和昭公主的福,您的臣子有孕在身,身子倦怠,所以渴睡了些。公主仁厚慈爱,自不会计较的,是吧!”舞莲毫不畏惧地顶撞回去,眼底满是不悦之色,嘴角却挂着邪魅的笑。叫人看着心底直发毛。

第九十九章:痴人说梦

舞莲此人心性最是无常,那张稚嫩的脸庞下的心思更是阴暗。只见她无意地晃动着手腕,清脆的铜铃声响起。

舞莲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这时几只灰溜溜的老鼠从外头爬了进来,紧接着几条吐着信子的蛇。

“啊!” “啊!”

几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妧儿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把桌上的东西朝那几个东西砸去。并嚷嚷着驱赶它们:“走开!”

另一个婢子已拉着和昭躲到了角落,一时间狭小的竹屋里热闹非凡。

舞莲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并出言讥讽道:“乡野陋室,蛇虫鼠蚁爬进来也是有的。好在都是无毒的,你们这些贵人不必太过惊慌。”

独孤慕语刚走出门外,便见一众侍卫神色匆匆地往正屋里跑去。想来那个公主又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她这样想着脚步依旧是不急不缓地。

走到门口时她看到的是乱糟糟的一团,几只老鼠正在屋里四处乱窜,挤着一屋子的奴才正在驱赶。

那和昭公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而座上的舞莲倒笑得合不拢嘴的。谁是谁非她是没有这个闲心去判别的,只是这里头乱成了一锅粥,她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好?

舞莲这时也看到了她,并示意她进去。这时那些个东西突然从里头窜了出来,就从她的身旁爬了过去。那一刻她的心中也免不了恶寒一阵。

这一场闹剧可算是收了场,李嫂也准备好了膳食端进来。

只是那和昭公主迟迟不落筷,兴许是餐食简陋的缘故吧!她和舞莲可都伺候不了这个金贵主,便都吃了起来。

突然和昭把手中的银筷拍到了木桌上,以严峻非常的语气说:“粗食淡饭本公主也都忍了,只是这吃食都是些什么!”

她和舞莲齐齐抬起眼看着桌上的吃食,清粥小菜,又有何不妥?舞莲最是看不惯和昭这些贵族做派,淡淡地说道:“公主金贵吃不惯那也不勉强,请移步吧!”

和昭似乎是和舞莲较上了劲,便硬着头皮舀了粥送入口中。这才刚入口她便露出了嫌恶的神色道:“莫不是你们连食盐也吃不起了,如此寡淡无味如何入口!”

吴国地处北界终年寒冷,吃食也是大不相同的,单就咸淡这一点就和地处南届的魏国无从恰和。

“淡吗?”舞莲看着她问道。

如此这番咸淡正宜,她自然不觉得淡,便摇摇头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公主若是觉得寡淡加些食盐添添味即可。”

那妧儿便拿起那碗粥递到了她的面前道:“那你便拿去添味吧!”

“你这小蹄子好大的口气!”舞莲瞧着那妧儿说道。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独孤慕语默声接过了那碗热粥。舞莲更是惊讶不已,她更加怀疑这失忆症会变了心性。

她小心地捧着那粥回厨房让李嫂添了盐又滚开了才端回去。舞莲就坐在和昭公主旁边,自然清楚地看到了妧儿那小蹄子的动作。

可事情却并未照她设想的进行,眼见着独孤慕语手中冒着热气的粥就往舞莲扑去。

所幸她及时地歪了一下手腕,“乓啷”的一声响后,粥倒了一地。而她的前额却磕到了桌角,尖锐的疼痛传来。

眩晕感往四面八方袭来,一个清隽的面孔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心底处的那股绞痛又攀了上来,一如她每夜缠绵的噩梦时一样。那痛叫她窒息,眼泪扑簌簌地往外流去。

她只听到了舞莲大声唤着她,眼前被黑了过去。

舞莲手忙脚乱地撑起独孤慕语的身体,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惊慌失措。舞莲心里怕极了,当她探好了脉之后那口吊着的气才算是下来了。

那和昭始终在一侧看着,脸上也是担忧的神色。和昭只是常常见到禤逸独自远出,知晓他是来此,好奇心驱使她就偷偷过来了。她只是想知道禤逸藏了什么人在这,不为什么,就因为她是禤逸的未婚妻!

她想当然地以为舞莲就是那个人,便默认了妧儿的行为。她鬼迷心窍了才会做这种事,她居然忘了这个棋子是一个有孕之人,行差走错就是一尸两命。

和昭紧张不已,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小声地抽泣着。舞莲抬起眼看着她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收起你虚伪的面孔。”

“她,她没事吧!”和昭小声问道。

“小庙奉不起你这尊大佛,滚!”舞莲没有回答她,眼神阴沉地说道。

那妧儿心浮气躁又护主,便大声呵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还轮不到你这贱婢和我说话!”舞莲狠厉地应道,眼神更是冰冷无比。“好歹?你这贱婢心思狠毒故意绊倒她,你们主仆二人知道什么是好歹吗?”

“此事便是我的错,公主可是陛下之女,你这村妇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那妧儿狗仗人势不依不饶地。

只见舞莲缓缓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往妧儿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响。那妧儿捂着脸泪眼汪汪地看着和昭。

舞莲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看着和昭道:“奴才犯错是主子管教不善,该打!可你们公主是千金之躯,这一巴掌你受也得受着,不受也得受着!”

“姑娘教训的是!”和昭倒不偏袒妧儿,满是歉意得问道:“不知这位独孤夫人如何了?”

“母子君安,请吧!”舞莲冷冷地下着逐客令。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和昭又有何脸面继续留下下去。走出了竹屋后妧儿捂着红肿的脸愤恨地说道:“粗鄙妇人,公主您都如此礼敬她们了,还是如此不识抬举。”

和昭看着她冷声道:“妧儿!管好你这张嘴,若是今日那人有了个好歹我看你如何担待地住!”

“再不济便是一尸两命罢了,不过是个乡野妇人,公主您还决断不了她的生死吗!”妧儿依旧不服气地嘟囔着。

“荒唐!”和昭大声地呵斥着妧儿。

妧儿自幼便伺候着她,和昭素来纵容她,从不轻易责怪,这才使得她越发无法无天了!今日竟还生出如此恶毒的邪念,和昭指着另一个侍婢道:“熙儿,今日起由你来贴身伺候。妧儿心性难定不服管教,即日起不用跟着伺候了,回宫后你就去司宝阁当值。”

妧儿顿时跪下来哭喊着求和昭原谅,可和昭显然是铁了心了。车轴骨碌碌地驶动,妧儿一时也顾不得哭了,急忙爬起来跟上去。

这一众人可算离开了,竹屋才算是恢复了平静。舞莲坐在椅上把玩着一条白蛇,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她总是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外貌的眼神,极富穿透力的眼神。

她原以为独孤慕语的身手是不会中了这个小把戏,偏偏事与愿违。任凭她活了这么些岁月,失忆症的人她独独见过独孤慕语,个中症状她也理不清。

独孤慕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也是一个重复的梦。依旧是那个血腥的沙场,但是她眼前的黄沙退散了。她看清了马背上的人,那人有着一张完美绝伦的面孔。每一处都像精心雕刻的一样,她最记得那双眼,只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是一双广袤无垠的眼,又像是无底的深渊,深深地刻在那张冷峻的脸上,她似乎深深地沉沦在其中了。她只想走近他,接近他,触摸他,占有他。

就下一刻,她就够到了他的脸颊,却被什么往外拉扯着。她再看到的就是一顶素白的纱幔,以及床沿边的两个人。

心如擂鼓,砰砰直跳,她知道是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个有着致命诱惑的男人,她庆幸她还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她看着他们怅然所失的样子:“咫尺之遥~”

“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舞莲问道。

见她摇摇头,禤逸的神情更是复杂不已。他说道:“那你歇着吧!”说着他便和舞莲一道走出去了。

如此才好,她才好将那个面孔刻到心里。心头突然涌起了一个想法,她的脚已经穿好了鞋并走到了桌前。

她翻出了一张宣纸和笔墨,生疏又熟练地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是五官和乌发。一切都似曾相识,似乎有人手把手教过她作画。

李嫂端着安胎药进来时她正好落下了最后一笔,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这是李嫂头一次见到她展颜,自然也跟着欢喜。

“夫人画的什么?能让我看看吗?”李嫂放下托盘说道。

独孤慕语十分乐意地说道:“你瞧瞧吧!看看可认识这个人?”

李嫂凑上去看,只见纸上描着一个气宇非凡的男子,剑眉威凛,眼眸深沉。身着铠甲,手持长剑,看样子是一个将军。

李嫂先是摇头道不识得,而后赞赏道:“夫人描的这将军气宇轩昂,是我除了禤大人外见到最英俊的男子了。”她又顿了顿后道:“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独孤慕语以手托着腮问道:“如何不同?”

其实她知道是天差地别的二人,可她就是想从旁人口中听到对于他的赞赏。

李嫂若有所思地答道:“禤大人面貌是顶好的,亦正亦邪的模样,却也平易近人。这位将军不苟言笑的,便是生得这般英俊,都叫人望而却步。”

独孤慕语不禁失笑,望而却步?她瞧着却只想再进一步。

腹里的小人突然又动了几下,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又怕是痴人说梦,梦里他看着她的眼里是溺死人的柔情。她从未信过孩子是禤逸的,这时却以为这孩子是他的,一个梦中人的。

她当然没有说出心中可怕的妄念,收起了画道:“李嫂,关于此画我希望你不要对第三人提起。”

李嫂点点头把药递到了她的手里,她无比讨厌这碗黑糊糊又散发着苦涩味的东西。

第一百章:山洪暴雨

那之后竹屋再也没有外人来过,禤逸不知去了哪,再也没有回来过,舞莲行踪也飘忽不定。

她的胃口出奇地好,四肢却依旧纤细,肚子也不十分地大。李嫂一日下来大半的时间都在给她准备吃食和煲药,陪伴着她的只有腹中的孩子。

很多时候她的心里都是空落落的,常常一坐就是一天。她开始希冀这个孩子的到来,每当这时候她脑海里就会浮现那张冷峻的脸。

闲坐之余她又想起那日舞莲无意提起过“你如今好生无用,一身好功夫竟叫一个丫头给绊倒了。”

她吃惊之余不免要追问,舞莲一时嘴快便说“得了失忆症你怕不是连练了一辈子的本事都忘了吧!”

待到她再细细追问时舞莲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再多说,只拿了一把剑过来,说是她的。

原来那天夜里她住在另一间房时候看到的剑,就是她的。拿到手之时她才确信了,那熟悉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切。

便是知道了这一事她也做不得什么,仗剑走天涯什么的太遥不可及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再有就是出了竹屋外的每一寸天地,都是陌生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想着除了她识武之外唯一的就是她的姓名,“独孤慕语?”她喃喃自语地叫着。

“李嫂,吴国没有独孤姓氏吗?”她回过头看着正在缝制衣裳的李嫂。

李嫂摇摇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着不知道。紧接着她又问道:“那日和昭公主说起这一事,我这才想起来。”

李嫂这才模棱两可地答道:“这个确实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不过复姓本就鲜见,兴许是有的和昭公主不知道罢了。”

算了,算了。禤逸定是授意于李嫂,李嫂总是回避着她,尤其是关于她的过往。再做纠缠也是没有结果的,她索性作罢。

见她又执起了笔,李嫂便悄声地退了出去。那个人的模样已经刻在了她的心里,无须多做修饰她就能完美地勾勒出来。

不知何时一个高大的影子落在宣纸上,形成巨大的阴霾。独孤慕语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呼吸声,急促没有章法,似乎在隐忍着。

她急忙卷起了宣纸,慌张失措的模样。禤逸径直夺了过来,她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跃然于纸上的是一袭月白色锦袍的少年,头戴白玉冠,腰佩白玉带,风姿卓然。就是这样的一张脸,禤逸看到时身上都蒙着低沉的阴霾。

看到平整的宣纸在禤逸的手中就要揉做了一团,独孤慕语焦灼地伸出手道:“禤逸,还给我!”

禤逸反问道:“这是谁?”低沉的语气里带着绝对的威严,一双慵懒的凤眼也染上了隐隐的怒气。

她执拗地说道:“关于我的事你只字不提,我又为何告诉你画中人是谁!”

“只字不提?慕语,我与你说过的,你不信罢了!”说着禤逸露出一个妖冶的笑,眉头轻挑道:“慕语,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你根本也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她知道了,她还有可能留在这里吗!关于她的这点认知,禤逸还是有的。

“你知道他是谁?”她的语气急切,带着满满的期待。

禤逸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无踪,换来的是更为阴暗的眼神。他勾起一抹冷笑道:“我知道!”

她脸上涌起的欣喜,不自觉扬起的唇,都在表述着她的期待和欣喜。这一切看在禤逸的眼里却是无比的讽刺,一副丹青顿时在他的手里变成了碎片。

“禤逸!”在她伸出手挽留之前飘落一地,她狠厉的声音从唇边溢出。

禤逸没有应声,冷硬的手掐住了她的下颌。“独孤慕语,就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你就这么对我!慕语,我对你的好,你半分也看不见吗?”

他几乎是嘶吼着,妖媚的五官狰狞着,如同一个索魂的恶鬼。就在她以为她的下颌会被他掰断之时他松开了手,纤长的手滑过她的红唇。

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仓促地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的这个人,陌生的让她害怕,实际上她从未认识过真正的禤逸。

“禤逸,你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骗我,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试图把我圈住。但是禤逸,我有心,它告诉我,你不能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原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独孤慕语,很好!这才是你,一个浑身刺的你!”禤逸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大步迈向妆台,在妆匣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摞宣纸。

她急忙上前要抢回来,禤逸极大的身高优势和力量优势让她无计可施。她狠厉的眼神就要将他剜出一个洞来,禤逸讨厌极了她这样看着自己,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冷冷地抽出一张张的宣纸,上面画着同一个男人,每一笔一划都细致入微。内心里一个声音在咆哮着,嘶吼着要把画上的人撕碎,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就在她的注视下,他把那厚厚的一摞画作,丢入火盆里。空气里瞬间升起了烧焦的气味,她却及其地冷静,他还以为她会扑上去把这些无用的笔墨抢出来。

可她只站在那看着,看着那火焰吞噬每一张宣纸,每一张脸,它们纷纷化作了片片飞舞的黑灰,漆黑一片。她神情淡漠地看着,如果不是她脸上滑落的泪,禤逸就要以为她并不在乎。

那滴泪滚烫无比,落在他的心尖上,灼伤一片柔软。禤逸伸出了手去,可他的脚似乎被拉扯住了,一步也动弹不得。

她别开脸,冷漠地抹掉那片泪痕,声音也是冷漠无比:“如果这是你想做的,那你达成了,请你出去。”

“哈哈!”禤逸阴冷的笑声响起,他迈步欺近她的身子,在她退缩之际将她禁锢到了怀里。禤逸的脸以及其亲昵的姿态靠到她的鬓边,冰冷的声音从喉中逸出:“独孤慕语,你就这么在乎他?即便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能记得他的脸。”

她挣扎着要推开她,顾及她的身子,禤逸极力地控制着力度,却还是不让她逃离。即便是这个时候,即便不是他的孩子,他还是舍不得伤害她。

“他死了!慕语!他死了!”禤逸对上她的眸一字一句地说着,却像是倾注而下的兵刃,生生地刺穿了她的身体,每一寸每一寸。

她起初是震惊,然后是质疑和悲愤,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骗我!禤逸,我不信你!”

她挣扎地厉害,禤逸最终还是放开了她。“他要是没死为什么不要你,慕语,你是宁愿相信前者还是后者?”

“即便他死了,那也一定是你!”她的嗓子已经沙哑无比,眼底的怒气在灼烧着。

她果然还是她,即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却依旧厌恶他,恨他!这不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吗?可他为什么会难过,心像是被针扎着。

“禤逸,你没有心!你只有无休止的欲望!你谁也不爱,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只爱你的权力!”那天舞莲斥责他的话如雷贯耳,萦绕在他的耳畔。

他没有心!禤逸几乎是发了疯一样上前把他拽入怀里,在她冷漠的注视下低头擒住了她的唇。

她的柔软和甜美远超乎他的想象,在他要进一步探索品尝之时。这头发狠的小兽狠狠地咬了他,唇上的痛使他松开了她。

腥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她殷红的唇上沾着几粒血珠,妖冶地绽放着。禤逸似乎是着了魔了,他燃起了一个念头,占有她!摧毁她!

他不管不顾地吻上来,如山洪暴雨一样的攻势。他生硬地研磨,带着鲜血和欲望,似乎要她将撕碎了。

他的手紧紧地箍着她的头,使得她仰头被迫地承受着。心里翻涌着的厌恶和愤怒使得她有超乎寻常的力气,她推开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凌厉的掌风,禤逸的脸上顿时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痛感。甚至于有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来,他都分不清是她咬伤的血还是打伤的血。

她的唇上浸染着他的血,这让禤逸感到兴奋和满足。灵巧的舌无意地舔了一下红艳的唇,这时候的禤逸就像嗜血的妖孽一样。

薄唇轻轻扬起,他眼底的意味更加妖冶,蒙上了强烈的欲望。她本能地想逃,但是她知道她逃不了,果断地拔下头上的钗。

尖锐的利器狠狠地顶上柔嫩的颈,她下狠了力道,此时已经沁出了鲜红的血。她扯着嗓子吼道:“你走!”

禤逸却悠然自得地欺近她,唇边是阴冷的笑:“慕语,你失忆后果真是傻得可爱,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命吗!想死只管去吧!”

如果是以前的独孤慕语,长剑早已架上了他的脖子。都说为母则刚,如今的她却被那个东西拖累着。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伤害她自己。

她分明不在乎,手又往下摁了几分,顿时有更多的血了流了出来。禤逸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依旧带着侵略的意味欺近她。

第一百零一章:夫君

以前的禤逸是一尾披着羊皮的狼,那现在的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狼,脱掉了伪装的羊皮。

粗重滚烫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以及那双微眯着的凤眸,五一不吐露着危险的讯息。独孤慕语几乎是本能的,把颈上的发钗,狠厉地戳入他的心口。

她咬着牙对上禤逸的眼,一双腥红的眼,如同满月嗜血的狼。他没有出声,僵硬地低下头,鲜红的血顺着冰冷的钗蜿蜒流下,染红了她的手。

她坚定无比地攥紧了手,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懊悔,更没有禤逸所奢求的疼惜。两个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禤逸自嘲地勾起唇角,又往前移了一步。

她几乎是同时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钗又往他坚硬的胸口刺得更深。腥甜的血顿时涌上喉头,溢了出来。他原本就血迹斑斑的唇此时更是一片暗红,新旧交叠的血附在他的唇上,衍出一片狼藉。

“禤逸,你不要逼我!”她冷漠地说着,双手依旧紧紧地攥着那支利器。

禤逸笑出了声来,低迷的声音回响开来。妖冶的唇启合着:“慕语,你这朵毒蔷薇,果然!够狠心!”

怎么会有人能在性命攸关之际说出这种无关紧要的话,独孤慕语只是迟疑了一秒,便抬眼对上他的眸道:“禤逸,是你先招惹我的,我们本可以毫不相干的。”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随之喷出了更多的血。他只是淡漠地抹掉那湿濡的东西,如同抹掉清水一般轻易。“从你嫁给他的那天起,我们就不可能毫不相干!”

他和魏文琰,对立的势力,对立的利益。他们不死不休!独孤慕语只是一个掣肘魏文琰的棋子,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那日她服毒自尽他本该万分欣喜才是,可是当她柔弱的生命在他怀里消逝时。他的心头萌起一股强势的念头,是恐惧和心痛,它们支配着他的意识和脚步。

她昏睡不醒之时他在心里无数次祈求过上苍的怜悯,可是当她真的醒来之时,带着的是她失忆一事。禤逸心头无休止的欲望又攀附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榨取和利用她。

较之金钱和地位,魏文琰最在乎的就是她。所以,只要独孤慕语在他手里一日,他就永远都有做胜者的筹码!

独孤慕语在听到禤逸那句话时满眼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脸上的防备和冷漠随之换上了一抹喜悦。连着她的手也垂了下来,唇边露出了轻浅的笑意,如冰霜融化暖阳出现一般的笑。

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就是她的夫君,知道了这一消息,她即开心呢又懊悔。即使她面对着的是禤逸这样一头凶猛的恶狼,在这一瞬间什么都不可怕了。

“诚如你所言,禤逸,我已有家室。不论他是死是活,我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我也不管你和他有何恩怨,又是出于什么留下我的命,我都谢你。”

谢他!禤逸只觉得讽刺不已,原以为她会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独孤慕语,这个女人,她还是她,却又不是她了。

禤逸捂住涌着血的心口,虚晃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就在他迈出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随之是李嫂的惊呼声,不多会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不管是什么,独孤慕语都不在乎了。她咧着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慌乱漂浮的内心总算是有了皈依。

李嫂探着头望了眼屋里,看到她平安无事这才悄声走进来。李嫂颤着手捞起布帕,慌乱地擦着她手上斑驳的血迹。

“夫人,禤大人是男人,你怎么敢呢!若是他发了狂,可怎么是好!”李嫂怯懦地说着。

是啊!李嫂一个深居简出的妇人,在她的心里男人就是撑天的柱,柱子倒了天就塌了。

不可置否,独孤慕语刚才是怕了的,却不是因为男女力量和能力的悬殊。而且出自一个女人和母亲的本能,面对一个没有理智的男人,她只能这样。

“夫人,我方才在外头听得真切,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李嫂声音颤抖着,粗砺的手拂过她的手背。

谁又能帮得了她呢?她看着李嫂摇摇头以示无所谓。

李嫂突然急切地走出屋外,不一会又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窗,又对她比出了噤声的手势。方才压低声音道:“夫人,我方才都听到了,您已经嫁了人,这孩子又是遗腹子?”

独孤慕语不免要问:“怎么?你不知道?我以为禤逸跟你说过了。”

李嫂连连摇头道:“禤大人怎么会许我知道这些,今夜禤大人又意图对您不轨,这是我如何也不能忍受的。都到了这个份上,夫人,我便将我知道的一并与您说了!禤大人要我来伺候您还有一则是因为我是魏国人氏,他曾询问过我关于魏国的风俗饮食之类。如果不是因着您是魏国人,他费尽心思要我做什么?又要我依着魏国的吃食烹制呢!这魏吴两国饮食本大相径庭,若您是吴国人是断断吃不惯的。”

“这么说我确是魏国人氏?那我又为何会来吴国?”她急切地问着。

李嫂沉思了片刻后道:“这个我也无从得知了,不过如和昭公主所说,吴国确实没有独孤姓氏。不过我幼时听人说起过‘独孤剑庄’,那是魏国第一剑庄,威名赫赫,兴许您和那有些联系也说不定。”

她在口中嚼了几遍那个名字,依旧是一无所获。想着李嫂也无法说出了所以然了,便问起另一事:“李嫂,那你又是为何到吴国?背井离乡的,生活又这般艰难。”

李嫂脸上的光芒顿时黯淡了,神情也蒙上了淡淡的哀伤:“我原是官家女子,后因家中犯了罪,牵连着我被贬到边境为奴为隶。后边城被吴国所屠,我们这些下等奴隶也成了吴国所有,兜兜转转地我就被卖来了山脚下的村庄。”

李嫂一番话让独孤慕语又重新审视起来面前这个苍老的女子,难怪李嫂行事说话都不俗。原来她曾经是一个尊贵万千的小姐,可是她的脸上已经饱经风霜,印刻上了岁月和苦难的痕迹。

有着这样离奇又悲惨的境遇,李嫂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悲伤的情绪,相反充满了希望。独孤慕语便问道:“那你怨吗?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去?”

“要怨的事太多了,我如何怨得过来。”李嫂吸了吸鼻子,又出了一抹淡淡的笑。“九族都没了,我的根都没了,还如何回得去呢!如今虽然清贫,好在丈夫忠厚老实,待我也是好的,又有儿女,异乡也是故乡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她也算是有了去处,独孤慕语不禁为她感到庆幸。李嫂挽住她的手道:“可是您不同,您得回去。我看得出来,您心中还有许多的牵挂。比如您的过去,和您日思夜想画中的夫君。”

“是!我要回去的,这不是我的去处!可是我如何能回去?禤逸想要斩断我的手脚和意志,我逃得掉吗?”一说到这独孤慕语顿时如没了光芒的星一样,似乎要坠入了黑暗深处。

李嫂的眼神移到了她鼓胀的腹部,而后坚定得说道:“您别怕。我会帮您,但不是现在。您得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到了那时,您带着他走也会容易些。”

独孤慕语的脸上这才又恢复了生气,抚摸上鼓囊囊的肚子连连点头。

虽说她四肢纤细,但这肚子却出乎寻常的大。李嫂不禁笑起来,直说道:“夫人,您这肚子是我见过里头顶大的了,定是一个十足的大胖小子呢!”

“怎么都好,只要孩子康健就行!”一说到孩子她一贯冷冽的脸色柔和了不少。

李嫂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后道:“天色也不早了,您早些歇下吧!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躺在榻上,盖着绵软的锦被,暖意从四面八方裹住了她。她呢喃着李嫂说的话“一切都会好的!”

便是如此她仍旧难以安眠,今日发了狂了禤逸,叫她想起来心底都会渗起寒意。尤其是想起禤逸所说的那些,她遗忘了的旧事,桩桩件件都叫她心痛不已。关于那个男人,她的夫君,又关于他死亡的消息。似乎这就是谜底的开始了,关于她的失忆。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心都像被凌迟一样,新伤叠旧痛,痛不可遏。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忘记他,忘记她深爱和在乎的男人。

再回过神时泪已浸湿了被褥,藏入了发里,冰凉濡湿地浸着她的脸颊。“夫君~”她把头埋入了被里呢喃着,熟稔又生疏地唤着。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安宁的夜晚,不过只要他来,便是最好的。

朦胧虚幻的世界里,一袭红衣的男子看着她笑。一块红纱被掀开,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明了,红通通的一片,他的脸近在咫尺。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眸里映射出来自己的脸,她的心顿时充盈无比。

“夫人!”

他清冽又温暖的声音落下。

第一百零二章:关于禤逸

第二天的竹屋像每一个昨天一样,却又不一样。她倚在门边看着李嫂在另一间房里忙进忙出,端出了一盆又一盆血水。

她静默地看着这一切,俨然一个旁观者的模样,仿佛禤逸的重伤与否与她并无关系。实则她是吃定了禤逸不会有事,下手的轻重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多时后紧闭的竹门被缓缓推开,出游许久的舞莲回来了。脸上一如往常的莫测神情,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眼底滑过一抹探究。

得知禤逸受伤一事后舞莲的反应如独孤慕语一般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舞莲姑娘,恕我冒犯,禤逸唤您老祖宗一事何解?”她踟蹰了片刻后问道。

舞莲看着勾起一抹笑道:“老太婆我今年七十二岁,这我与你说过的。”

舞莲又顿了顿道:“禤逸这个小东西是先师的血脉,以我的年岁他唤我一声老祖宗也是应当的。”

对于舞莲年岁七十二一事她是信的,那舞莲的师父又该是多大年岁!这个可怕的认知使独孤慕语顿时震惊不已。

独孤慕语的反应显然在舞莲意料之内,只见她捂着嘴欢快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荡在空中。

“你怕了?”舞莲笑的花枝乱颤,吐出的话如鬼魅一般妖媚。

独孤慕语摇摇头道:“我不怕,我只是感到震惊!”

“年轻人,这个世界千奇百怪的事情可还多着呢!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这时的舞莲又如一位长者一样,说着她的经验之谈。

罢了她的目光带着一股诚挚的敬意,遥望着西方道:“先师寿终正寝时恰满百岁,依旧是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郎模样。留下禤逸这么个小东西实属意外。”

“为何说是意外?”

舞莲的神情落寞地说道:“我们一门修炼禁术以保容颜不老本就有违天伦,注定一世无亲,无情,无爱,否则必遭天遣!”

“兴许是先师动了妄念,留下禤逸这一脉。上苍又怎么会饶过他,先师果然于禤逸落地那年长眠不起。”

独孤慕语不解道:“值得吗?”

“值得!”舞莲肯定地答道。

“我活一世,见过太多的痴男怨女。人心总是贪婪无比,可世间安得两全法。一如你,落得今日前尘尽忘,不也是被情所害。哪有我老太婆落得逍遥快活呢!”

“断情绝爱!舞莲,你孤独吗?”独孤慕语凝着舞莲童稚的脸庞问道。

舞莲抚上她美若白瓷的脸庞笑道:“我所求不过长生不老,青春常驻,有何孤独的。人活一世,不求万全,只求问心无愧。”

说及问心无愧四字时舞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眼低垂着。她,确实问心有愧,愧对独孤慕语,愧对禤逸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以蛊虫在许多人身上吸取过精气,却从未伤人性命,也从旁的弥补回去,到底是无愧的。却独独害了独孤慕语孩子一条命,这是她这一世都迈不过的坎。

此番远行她又遇上了于期,听及于期抱怨独孤慕语先前就出现失忆一症。但也只忘了些许伤心的过往,此次倒忘了个彻底。虽知是心病所致,到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舞莲自知她这辈子都会与独孤慕语纠缠不清了!

“舞莲,你真的问心无愧吗?”独孤慕语冷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

“你救我一命我该谢你,可你明知我的旧事,为何也要与禤逸一道瞒着我?”此时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奢求,独孤慕语太渴望知道了。

舞莲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而后又咯咯地笑起来。“小慕语,别问了,旁的我都会告诉你,只此一件不可。禤逸也该醒了,老太婆我要去关心关心那个小东西了。”

明明真相就在嘴边,禤逸不说,舞莲也不说,偏偏她又无可奈何。罢了,罢了!终究是没有指望的事了,独孤慕语暗恼地叹着气。

“禤逸,我告诉过你,你偏偏要自寻苦头。”舞莲看着面色苍白的禤逸说道。

倚在床沿的人面白如纸,听到舞莲这番话后执拗地别开脸。一双妖媚的凤眸此时也失去了华彩,他淡淡地答道:“我尊您一声老祖宗,您该帮着我才是。”

“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若是不帮你,我一早就会把独孤慕语送回魏国去。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老太婆我成人之美还能为我积点德呢!”舞莲不服气地回过去,俨然一副受委屈的稚童。

禤逸苦笑道:“说到底是我命贱,蝼蚁竟妄想登天。”

“禤逸,你何必如此。你如今也如愿身居高位,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禤逸勾起嘴角笑着,凤眼轻挑道:“高位?那些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日子,那些低入尘埃的日子,我一日都不敢忘!我又是如何爬起来的,这些你知道吗!子露知道吗!”

“放肆!”舞莲怒不可遏地呼喝道。

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她也尽力弥补了。在吴王体内种蛊,助他登上太师之位,甚至助他除掉魏文琰。到底是他亏欠独孤慕语的,魏文琰还是活下了。

“禤逸,师父对你是有亏欠,他都驾鹤西去了。你若要怨只管怨我就是,是我没有早日寻到你们母子,才让你母亲积劳成疾而故。”

这是舞莲最为愧疚之事。

薄唇紧抿,一双多情凤眸顿时沉下来,禤逸暴怒道:“无须再说!”

禤逸母亲是他的逆鳞,每每触及必大怒。

禤逸的母亲禤沛芙本是深居闺中的富贵人家女子,出游之际偶遇子露,一见倾心误终身。而后后未婚便有了身孕,子露又不知所踪。高门高户的禤家无疑是接受不了这样有辱家门的事,便将身怀六甲的禤沛芙赶出了家门。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禤沛芙自己过活都是难事,更枉论带着禤逸。禤沛芙只能做女工换得微薄钱财艰难度日,夜以继日便拖垮了身子。

于此同时瘦弱的禤逸也常常被邻里的孩子欺负,耻笑!可那又算得什么,至少那时母亲还在,总还是有人把他捧在手心疼爱。

禤沛芙过世后,禤逸一生中最为灰暗绝望的日子随之而至。这样孤苦无依,任人践踏的日子,不提也罢!

由于他过于激动,胸口的白布上又沁出了鲜红的血。面色也苍白了几分,不住地喘着粗气,宛如受了伤的巨兽。

舞莲一贯喜怒无常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不忍心,只低声说道:“好,这些是不必再提。可是独孤慕语一事,你要作何处置?况且魏文琰也辞了官职,只是一个无用的闲散王爷,不再会威胁到你。”

“此事我自有分寸!”禤逸冷声答道。

舞莲追问着:“你是打算要将她关在这里一辈子吗?你以什么身份?”

“我累了,想睡会。”禤逸说着便窝回了被子里,转过身去。

以什么身份?禤逸自己也想知道。

顽固至极,贪念无边,他的脾性与子露没有半分相似。只那双含情凤眸,与师父如初一辙,舞莲每每凝着都愧疚不已。

夕阳西斜,澄黄的余晖给青翠的竹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看着满院的好风景,舞莲半分兴致也提不起,索性去寻独孤慕语。

推开门便见她专心致志地缝着什么东西,在王府那些时日她可从未听说过她会女工。“怎么,你如今不爱武装爱女工了?”舞莲走上前问道。

独孤慕语怔了怔收起了手上的小衣物道:“便是想,我也武不动那剑。整日闲坐着便学着做做打发日子罢了。”

舞莲意兴阑珊地拿起那件红色小衣,只看了一眼便“扑哧”地笑了起来。“你这针脚用七上八下来形容也不为过啊!”

“可是孩子总要穿衣服的啊!”她无奈地说道,这女工她着实是做不来,她自知手艺粗糙,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舞莲似乎是被戳中了笑穴,直笑道:“可以差人做啊,穿着你这娘亲做的七扭八歪的衣服,我都替孩子难过。”

她怎么不知道差人做的好,可她也得有银两啊,她全部身家不过一只玉镯几只素钗。

舞莲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神秘兮兮地说道:“好汉也为三斗米折腰啊!好在我留了一手,你来时腰间还佩了只上好的玉佩,当了下半生都不愁吃穿了。”

“等着啊,我给你拿去。”舞莲欢快地跑了出去。

独孤慕语这才一展愁眉,待到舞莲把那只白腻的玉佩拿来时她更是欣喜不已。她倒还识得几分玉的好坏,只看这质地及做工就知价格不菲。

只是...她看着这玉佩上头的图腾,不像是寻常人家的。

末了她又看了看手上的镯子,似乎是一对的?便是一对的也无妨,好歹还留了玉镯做念想,毕竟她身无分文,离了这如何活得下去。这样想着后她便心满意足地收下了。

舞莲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硬生生地塞到她的手里。“在这个世道上过活没有银子可不成,收下吧!”

今日舞莲怎么又是还玉又是赠金的,莫不是?看到舞莲那的神情她顿时了然了,便大方地收下了荷包:“舞莲姑娘的恩情我记住了,今日所赠来日双倍奉还。”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来日的事来日再说。如今天已黑了,你即刻收拾行囊,这便离开吧!”舞莲说着便急匆匆地收起筐里的衣物。

第一百零三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看着神色匆忙的舞莲她不禁问道:“这便走吗?我原想着孩子落地再走。”

舞莲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看着她道:“独孤慕语,我开始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随着你的记忆丢了。孩子落地时拖家带口的更走不了,今夜趁着禤逸伤重走,最合适不过。”

这么说似乎更有把握,她这才在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剑,舞莲也收拾好了孩子和她的衣物。临了叮嘱道:“出了门往东走百步,便会看到一着蓝衣的赶车人,他会带你走的。”

“去哪里?”

“去禤逸爪牙伸不到的地方,回魏国。不日我便会去寻你,去吧!当心脚下。”舞莲解下她的外衣给她穿上,又给她披上了披风,这才安心地让她走出去。

趁着夜色,竹屋也被静谧的夜色盈灌着。飕飕的风划过,独孤慕语紧紧地拽着披风,掩住她的身形。

这是她头一次踏出这里,她也才知道舞莲为何要给她换了衣裳。严谨如禤逸,这外头布了不少他的眼线,好在万事具备。

离开竹屋后的每一步她都走得无比踏实利落,越是如此,那些人越不会怀疑上来。直到坐入了轿内,她那口紧绷的气这才松了下来。

“坐稳了!”随之响起的是急急的马蹄声。

独孤慕语解开舞莲的外衣,这才算是松泛了。穿了这许多,险些透不过气来。

马儿走得快,很快驶出了山头,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从帘子的细缝里照了进来。那是烟火气息,是她这些时日最可盼着的。

“不怕了。”她的手抚着肚子低语着,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

她小心地掀开帘子的一角,月色如华铺洒满地。中天上挂着一轮圆满又明亮的月,她这才想起,今儿是十五,可真是个好日子。

这辆车正载着她驶向自由和充满希望的地方,连着她的心情也是无比的愉悦,隔着轿帘问赶马的车夫:“怎么称呼您?”

“不敢当,在下姓赵,夫人日后唤我老赵即可。”车夫豪爽的回道。

方才天色黑,她又心急,都未能看清车夫面貌。如今听声音是个豪气人,有着几分江湖气。“老赵,那我们要几日能到?”

“很快,只七日即可。夫人身子重,我尽量赶得稳当些,若是颠着您只管说就是。”

“有劳了。”到底是个仔细的人,舞莲挑的人确实放心。只是,要在这马车里晃荡个七日,到底难挨了。

因着她身子重,到了魏国地界后老赵便在一家客店停了脚,也好叫她歇歇。

便是到了魏国,独孤慕语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

到了夜里这个时候客店里人也不多,只坐着三两桌的人。

她一直低着头,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一桌,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只匆匆一眼,独孤慕语猜想定是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

老旧的楼梯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了“咚咚”的声响。

伴着这不大不小的声响,魏文琰抬起头望去,一抹黑色的身影钻入了尽头的屋里。

“王爷,看什么?”俏皮的声音传来,正从外头回来闵旻边说道,边顺着魏文琰的视线看过去,视线的尽头只一条空荡荡的长廊。

魏文琰静默地垂下眸,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香酿。

闵旻掂了掂壶中的分量,轻飘飘的,方才还满满的一壶酒,如今已所剩无几。于是她从魏文琰的手中拿过了只剩半杯的酒:“闵旻只听说穆亲王骁勇善战,想必是冷静自持之人,怎能日日酗酒。”

闵旻生母与太后是表姐妹,因着固城与皇城相隔甚远,闵旻也从未来过皇城。此番太后寿诞将至,特命魏文琰亲赴固城去接她来上阳城。

美其名曰特来贺寿,个中目的双方都心知肚明。穆亲王身份尊贵,如今丧期,若是趁着这个势头攀上这门亲事,于闵氏一族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她初见魏文琰,只觉此人英俊有余。就是性子过份冷漠,这一路上从未见过他展颜。歇脚时不是在静坐就是饮酒,颓然不已。

魏文琰也没有着手去拿回闵旻手中的杯盏,因为他又遣店小二拿了壶过来,依旧是旁若无人的姿态自顾自酌。

都说穆亲王痴情,怕还沉溺在亡妻之痛中,闵旻一时又说不得什么。倒是一旁的云起总算是瞧不下去低声劝阻道:“王爷,浅酌即可,大饮伤身!”

“酒不醉人,人自醉!”魏文琰抬起一双死寂的眼看向黑漆漆的门外。

“借酒消愁愁更愁,王爷是糊涂了!”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闵旻扬起手中的酒泼到了他的脸上。

冰凉的水珠挂了满脸,魏文琰却丝毫不为所动。云起显然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急急忙忙地掏出一块帕子。

魏文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云起拿着帕子的手顿时僵住。

魏文琰静默地抹掉脸上冰凉的东西,长睫轻颤,挂着的水滴子滴落。顺着幽深的眼底滑到了冷峻的下颌,在脸上勾出一道长痕。

这样好似泪痕的一般挂在他冰封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闵旻不可否认她的心轻快地颤动着。

魏文琰连一句责怪都吝惜给她,不动如山地坐着。起初他只是轻慢地品酌,现下索性不管不顾地放肆豪饮。

自顾自地斟满酒杯,又一股脑地倒入喉里,任由辛辣苦涩的液体烧灼着喉间。可这一切远远比不上心口那股灼烧的疼,那有一股常年不息的火焰,日夜不停地燃烧着。

酗酒一词云起从未想过会在魏文琰的身上出现,他总是心如止水的。自从王妃死后,一切便都变了。

冷静如斯的穆亲王开始变得暴戾无常,白日游山玩水平静淡然,到了夜里就是无休止的酗酒,彻夜不眠。

云起只好说道:“闵姑娘,夜已深了,请您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赶路。”

即便是一杯冷酒也泼不醒他,闵旻自知只是无足轻重的外人,却还是迟疑了片刻。云起解释道:“姑娘请宽心,王爷这自有属下。”

闵旻这才起身走回屋里,在楼上望下去,他的身影依旧是最为出众夺目的,却总是带着凌厉的疏离和冷漠,她叹了口气钻回了屋里。

夜已深,堂里也只剩下他们二人,和打着盹的店小二。昏黄的烛火摇曳舞动着,晃过那张落寞的脸。

云起看得分明,魏文琰双颊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他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魏文琰的心伤若是连云起都不懂得谁人能懂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云起索性也陪着魏文琰一起堕落。闵旻到底说得不错,借酒消愁,愁更愁。

他喝得越多便越清醒,脑海里那抹强势的身影便越清晰可见。不可否认的是,云起心中亦有挂念之人。只是那人随着王妃的消逝,也一道四处远游去了。

思召,你若是累了,便回来吧!

这是云起醉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清晰可闻地敲击着他木钝的心。

魏文琰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其中,又怎么会知道云起心底的这个执念呢!在他看来这只是云起平常陪伴他,宽慰他的方式罢了。

飞蛾寻着这盏昏黄的烛火扑来,奋不顾身的下场就是化为灰烬。到底是他亲自烧起了火堆,才会引得慕语飞扑而至。

魏文琰每想一次心中就愧疚难挨一分,他固执地以为是他带来的灾祸。若是当初他不那么自私,就放她走,哪怕是在独孤剑庄里圈一辈子,至少她能平安无虞。

直到他的眼睛干涩无比,又涌出了更多冰凉的液体,魏文琰才移开了眼不去看那冒出青烟的烛火。

这魏国的风光他都看了个遍,每一座城都与众不同,却又千篇一律。到了夜里时候都是一样,陷在无止境的黑暗里。

魏文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轻微的下楼梯声便将他唤了过来。宿醉的缘故他费了好一番力才睁开了眼,清晨的小店空荡荡的。

就在这时,他远远地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钻入了马车内,就在她上去的时候,露出了小半边的轮廓。

魏文琰想他或许是疯了,只恍然一瞥,他怎么会以为那人是慕语。即便他自我否定着,他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跑了出去。

他刚踏出门外那辆车马便已扬尘而去,留下了狂舞的尘灰。

云起跟上来之时魏文琰便颓然地蹲下了身,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如今魏文琰便是做什么来云起都不会感到奇怪,可是他突然启唇道:“我好像看到她了。”

声音低哑无力地飘荡着,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云起颇为吃惊。王爷便是再放不下,到底没有说过这些个妄语,如今这是怎么了?云起担忧无比地看着落寞的人,却也不敢问。

魏文琰起身望着空无一人的远方勾起嘴角笑道:“她走了这么久,连梦里都不肯来,那又怎么会是她呢!我到底是疯了。”

第一百零四章:好事成双

诚如老赵所言,恰好七日,她到了遥城。一座平淡无奇的小城,包含着最朴实的民生百态。

这儿离魏国皇城只有百里之遥,老赵说夜里站在高处看到灯火最为璀璨繁华之处就是了。

独孤慕语对那半分兴致也提不起,皇城素来是权势和利益交集之处,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利益之城。

舞莲看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到底是无比周到的,就连住处都安置好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有着小小的院落,布置地清新雅致。

进了主卧后她愈发感叹舞莲的贴心,孩子的摇床诸物一应备齐了。想必舞莲一早就替她打算着了,才会万事都如此周全。

老仆人烧了滚烫的水,活着冷水后不冷不热刚刚好。洗去了周身仆仆风尘,独孤慕语躺到柔软的榻上,一颗漂浮不定的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方才沐浴之时似乎见红了,与这些她是不懂的,只好请教那个老仆人叶大娘。那大娘说见红的话便意味着生产在即了,万事都要更仔细了。

独孤慕语此时不痛不痒,又累极了,便躺在那绵软的榻上安心地睡了。

第二日天刚透亮她便被腹里的疼痛给搅醒了,叶大娘昨夜便在屋外守着了,一听到动静急忙赶来了。

独孤慕语已疼得直冒冷汗,惨白的唇微启着,却未发出声音,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叶大娘急忙宽慰了她几句便急匆匆地差老赵去请接生婆,独孤慕语已疼得不知所以了。亏得叶大娘冷静自持,不忙不乱地备齐了生产所需的物件。

带着女人到底是麻烦的,尤其还是一位娇气的大家女子。这一路走走停停地,车程慢吞吞的。

昨夜云起又是守着魏文琰,如今还是半睡半醒的模样,坐在后头的马背上不住地打着瞌睡,就连慢落后了半截都未知。

云起骑的这匹马性情最是温顺,云起便是半睡半醒也是极其放心的。就在这时一声高亢的嘶鸣声响起,马儿撅起了前蹄嘶鸣着。

云起也吓得清醒了几分,魏文琰已循着声音看了过来。原是两名过路人惊了马儿,其中的男人作揖致歉道:“公子莫怪,我家夫人快生了,十万火急实在耽搁不得。”

此事也与云起脱不了干系,想必那个妇人便是接生婆了。云起不敢耽搁着,急忙说道:“你们没伤着就好,快些去吧!”

那二人致礼后便快步进去一侧的宅子里了,云起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轿里的闵旻也探出了头来小声说道:“好在方才没有伤了人,云起你可得醒醒别再睡了。”

云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急忙跟了上去。便是再慢,今夜也是能到的了,想到这云起便精神了起来。

总算赶在傍晚之时到了上阳城,闵旻自有人安置,回到王府后魏文琰才算是卸下了个担子。

可是他心头却烦闷无比,自从早上碰着那二人后魏文琰这心头只觉得有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

思来想去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把刚刚睡下的云起给揪了起来。看着云起这副睡眼朦胧的模样他依旧说道:“云起,你这便快马加鞭赶回遥城,去看看那个生产的妇人如何了!”

什么?云起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然就是王爷在梦游。好端端地为何要他去过问一个不相干的妇人之事?

云起揉了揉眼睛已确保他不是在做梦,不解地问道:“王爷,您就饶了我吧!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过问一个妇人生产之事?”

而魏文琰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更是大吃一惊!

只见他气定神闲地说道:“这妇人生产本就是大事,你早间贪睡险些伤了人。如今前去以表歉意也是应该的!”

妇人生产是大事不错,但是这只是一位素昧平生的妇人,且是在百里之外的遥城啊!云起多希望这是个梦,可是他那位威严的王爷正死死地盯着他。

“嗯?”魏文琰哼了一声。

云起赶忙爬起来道:“属下这便启程,快马加鞭!”

魏文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走出去。云起不禁哀嚎道:“苍天啊!求您开开眼救救我家王爷吧!”

“对了,切勿空手而去,以免失了礼数。”魏文琰突然又折了回来。

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着实将沉迷祈求上苍得云起吓了一跳,急忙头如捣蒜地应是。

“王爷他怕是失了心性了,如今想一出是一出,尽是折磨我!实在是惨无人道啊!”当然,这句话云起也只敢在心里哀嚎。

纵有千万般不愿,云起也只得速速去马棚里挑了一匹快马。趁着天未黑,只希望赶到之时那户人家没有睡着才好,否则他是如何也不能乘夜去叨扰人家的。

魏文琰自云起走后不久心头便更加的沉重,一股慌张无措的心绪一直支配着他。

苏嬷嬷瞧着他此行回来便十分的不对劲,如今正用着膳都是六神无主的模样,他已拿着汤匙在空中僵了许久。

苏嬷嬷只好小声唤道:“王爷?”

“乓啷”的一声,魏文琰手里的汤匙从手中滑落,发出了脆生生的响动。苏嬷嬷也被吓了一跳,怕会唐突到王爷,她已经很小声了,怎么?

魏文琰只觉得心似乎被什么牵扯着,扯得紧紧的,就在方才那股力量松开了。他清晰地听到自己急切的心跳声,它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不知是喜是悲,它就这样牵动着他的全副心神。

有王爷良言相策,云起是半分也不敢懈怠,只是赶到之时夜已深了。好在,那户人家依旧灯火通明,云起摸了摸胸口那处的东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敲着门。

“哪位?”门内传来的浑厚声音似乎十分的愉悦,门外的云起是这么想的。

深夜而至的人,换作云起他也会有顾虑,云起便解释道:“早上是我的马儿惊了您二位的,特来登门致歉。”

里头突然没了声音,过了半刻后里头探出来一颗脑袋,老赵认出了云起后这才打开了门。“是您啊!嗨,早上那事也是我的不是,一时心急惊了您的马,该是我赔不是才对,哪敢劳烦您深夜至此。”

老赵说着嘴角的笑意却攀到了眼角,眼尾上扬的褶皱都染上了欢喜之色。

云起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一得空我便赶来了,深夜拜访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看这人神色如此欢喜,想必那妇人已经生产了母子无恙。云起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包着的物什递过去道:“听你说起你家夫人生产,故备了薄礼贺上。”

老赵并未接过云起手中的东西,直笑道:“公子有心了,母女均安,至于贺礼还请公子收下吧。”

母女均安,可算是能交差了。云起会心一笑,坚持把那东西塞到他手里道:“小孩子的物件,不值什么钱,到底是我的一份心意,收下便是。”

老赵拿着这东西手下也不是不收下也不是,云起已然胯到了马背上,他朗声说道:“收下吧!”

“驾!”急急的马蹄声响起,云起骑上马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老赵这才翻开那红布,里头躺着一块银质的长命锁,上头刻着的“长命百岁”四字意头确实是极好的。

这样好的心意却也只得收起来咯,一只,不够啊!

老赵捧着那长命锁交给了叶大娘,又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叶大娘领会便进去把长命锁放到了床头。

足足折腾了一天,看着她面容如此疲累,叶大娘也着实是心疼。这么瘦小的身子,到底是不容易啊!

孩子能平安降生,这一日的辛酸和痛苦到底是值得了。疲累不堪的她努力撑着精气神,看过了孩子后脸上是盈灌而出的幸福。

小小的人儿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探究着四周,长睫扑扇着。虽说红彤彤的一团,眉目间的模样到底是随了他,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万分感谢孩子的到来,让她能在梦境之外瞧到他的影子。

“夫人,这孩子瞧着不十分像您,想必是随了她的父亲吧!”叶大娘看着襁褓里的一小团肉笑道。

话出口的那刻她便拍着嘴道:“瞧我这,上了年纪糊涂了,嘴里都没个把门的!”

独孤慕语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只垂着眸低笑道:“是啊!随了他的父亲。”

叶大娘高兴忘了形,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幸好独孤慕语不怪罪。叶大娘心里头才算松了口气,看着这女娃娃是越瞧越欢喜,不住地逗弄着道:“瞧瞧这俊模样,这长大后求亲的好男儿怕是要踏平门槛咯。”

虽说叶大娘此话还是个没谱的事儿,但是随了他的模样自然是不会差的,独孤慕语这样想着便越是开心。

眼下已入深夜,叶大娘便说道:“夫人,明日啊老赵会再去添置一份孩子的摇床诸物。孩子我照看着,您就歇下吧!”

独孤慕语看向摇床里甜甜睡着的孩子,不过早出来一刻他却有几分沉稳之意,一点也不似叶大娘怀里的妹妹一般活泼好动,颇有一番为兄长的表率。

诸物是都得再备一份,这一来二往的都是银两。沉醉在喜得龙凤胎的幸福之余,伴随着的还是沉甸甸的担子!

第一百零五章:心生嫌隙

当云起彻夜赶回王府告知了探听到的消息后,魏文琰却是冷冷地回了个“嗯”。

苍天啊!他家王爷历经王妃过世一事后心性大变,简直就是魔鬼啊!云起以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摧残人的身心了。

“没有了吗?”云起试探地问道。

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尔等妇人生产,魏文琰此举确实毫无道理可言。之所以让云起去,不过想分神,好抚慰他当时不安躁乱的心。

魏文琰这才在他的身上吝惜了一个眼神,颇为鄙夷地说道:“既然母女均安,你还要本王说什么?”

又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又把云起打入了冰窟里,云起低声答道:“属下不敢!”

“嗯!”魏文琰又淡淡地应了一声,只见他把手背到身后大步往外走去。“陛下宣本王进宫,你就不用跟着了,歇着吧!”

依旧是平淡无波的话,却足以让云起倍感欢喜,更是笑得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朵那。他决定收回方才的话,他家王爷还是体贴他的辛劳的。

悠扬婉转的琴音扑泄而出,魏文琰立足殿外听得一清二楚。小太监领着他进去时琴音戛然而止,抚琴之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那女子一袭粉色彩蝶华衣格外醒目,寥寥一眼瞥过魏文琰心中便有了判断。这样的衣着打扮并非宫里乐妓,那是嫔妃的装扮!

可他从未见过皇后之外的嫔妃踏足此殿,想必女子并非凡品。后宫之事哪轮得到他一个臣子品头论足,于这些魏文琰心中是无比清楚的。不疑有他,魏文琰收回心绪上前恭敬地行礼问安。

云纹繁复的金兽香炉里吐出袅袅轻烟,金碧辉煌的屋子笼罩在迷离的烟雾里,如仙境般出尘绝世。

明黄龙袍的帝皇闭眼斜靠在榻上,一手把玩着沉香珠串,似乎还沉醉在绕梁的琴音中。此情此景,魏文琰心中恍然冒出了‘纸醉金迷’四字。

魏文初才从琴音中醒来,阖着的眼睑打开,慵懒地看着他道:“老七,如今便是孤想见你一面都难啊!”

“臣不敢!”魏文琰避开他打量的眼光答道。

“你啊!十年如一日的倔脾气,你我本就是骨血相连的亲兄弟,又何必这么疏远孤。”

“君臣有别,尊卑有序,臣弟先是臣子。”

帝皇素喜猜忌,擅翻脸无情,即便是魏文初也不能免俗。魏文初如今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坐视千里江山,手掌万人生死。

即便魏文琰如今是无权无利的闲散王爷,面对着魏文初之时仍得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显然魏文初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只见他从榻上坐起来道:“此番宣你入宫是太后之意,你也无须在孤这处耽搁了,这便去吧!”

魏文初的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近日魏国四方安宁,远无外忧近无内患。他也猜到了几分是太后之意,到底是圣意不可违。

太后要说的无非就是他的婚事,绵延子嗣云云,无聊得很。如今既已知道缘由,退出殿外后魏文琰索性差了个小太监到太后宫中托辞。

看似繁华安宁的深宫里从来都是波涛暗涌的,这不,一个小太监佝偻着身子匆匆的走进了殿里。

“陛下,静昭仪暴毙了!”

阉人专有的尖细声音把魏文初从繁忙的政务里扯了出来,他起初是一怔,而后急忙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暴毙了?”

龙颜大怒只为红颜,那小太监急忙答道:“似乎是突发心悸而亡,旁支末节奴才还未来得及去查。”

“荒唐!”魏文初怒吼着,紧接着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今早人还好好地在这屋里头给他弹琴,如今才不过半日光景,这么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这宫里头的嫔妃都如同虚设,阖宫人都以为陛下这辈子都专宠中宫。可这静昭仪入宫第一日便承龙恩侍寝,盛宠如云,短短一月的光景便从小小才人升到了昭仪。

魏文初原还是气势汹汹的模样,进了内室后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前。她身上还是那套彩蝶华衣,人却不是那人了。

纤细的身子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一方白帕子遮住了她美艳的脸庞。魏文初愣了片刻艰难地移着步子上前去,手在那方帕子前僵住了。

最终他还是掀开了那方帕子,熟悉的面容跳跃而出。长眠的她依旧耀眼夺目,除了那双再也不会打开的眸子外,一切似乎并没有变。

但是她没了这双眸,那就什么也不是了!魏文初嫌恶地扬起那方帕子盖住了那张脸,而后走到外头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好好地招来!”一旁候着的小太监说道

因着静昭仪得宠,宫里伺候的人也仅次于皇后宫中,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为首的御医仰首看着威凛的人道:“陛下,静昭仪突发心悸而亡,臣也无证可查。”

魏文初扫过一众人等厉声呵斥道:“无证可查?那孤养你们这些狗奴才做什么用,既然你们主子撒手人寰了,你们也一道跟着去伺候吧!”

魏文初此话一落跪在最前头的小婢子往前挪了挪,哭泣连连道:“陛下,奴婢打小就伺候着娘娘,从未见过娘娘有心悸之症。如今不明不白地没了,还请陛下还娘娘公道。”

“没用的奴才,落这些没用的水珠子顶什么用,你早些用心伺候着会有今日之事吗!”魏文初冷冷地回了一声便甩袖子走了出去。

那跪了一地的人依旧不敢松怠慢,只因陛下命陈瑞接过了那烫手的山芋。

到底是自幼跟着魏文初伺候的,半日不到陈瑞便有所得归来。陈瑞谨慎地说道:“陛下,臣已查出了些个苗头,此事怕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这个答案陈瑞也不愿意相信,毕竟自嘉阳嫁过来从未亏待过自个儿,就连他的妻室也是嘉阳亲赐的。

“你可查仔细了?”魏文初明显是动摇了。

“是!臣查清楚了,静昭仪原最怕猫狗这些活物,恰好臣在她的榻上和内室里发现了不少的猫毛。”

“屋里进了这些畜生外头的伺候的人就没有听到吗?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几只畜生吓死了?”魏文初提出了质疑。

“怪就怪在里头没有动静,外头的人听到静昭仪喊叫便跑进来了,那时她就已倒在了地上,且屋里没有任何的东西。臣猜想那些畜生是训练得宜的,才会来去无踪。”

魏文初不悦地说道:“即便是害怕,活生生的人总不至于被吓死。”

“皇后娘娘宫里从权国带来的侍婢里头就有一个驯兽的,太医还在静昭仪的药渣里......”

魏文初似乎并不想听到陈瑞的后半段话,硬生生地阻断了他,且冷声说道:“陈瑞,此事到此为止,孤不想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陈瑞果断地答道,他自然知道陛下所说何意。

魏文初几乎没有迟疑地朝着凤鸣宫的方向走去,面上万里无云。到底是处了几载的夫妻,就在他踏进来的那刻起嘉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他无声地屏退了所有的奴才,周身凛着暗沉的气息昭示着将要发生的事。

魏文初连一句平常的问候都没有,第一句话就是:“嘉阳,你是皇后,怎么静昭仪殁了也不去她宫里聊表哀思。”

她到底是输了,输给了自己,她都想好了天衣无缝的说辞。却抵不过他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字里行间和他冷漠的神情,嘉阳明确知道了魏文初是特来兴师问罪的。此时原该避重就轻的,嘉阳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半分理智都不存。

她对上他的眼倔强地说道:“臣妾即便是皇后,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陛下您的正妻。即便皇后就该宽容大度,对于静昭仪,臣妾无话可说!”

“你是无话可说还是另有隐情?”魏文初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双清澈的眸子早已不复当初,此时看着嘉阳的眼神也是冰冷无比。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变得不是他了,嘉阳根本认不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嘉阳眼底的悲愁不请自来,言语也低落无比:“陛下说出此话心中不是早就认定了吗,又何必做这些把戏套臣妾的话!”

“你承认静昭仪之死与你有关了!”

“是!是我命人在她的坐胎药里的加了几味药,长期服用会绝育,且会患上心悸不自知。”嘉阳毫不犹豫地答道,即便知道他会怪自己,嘉阳也从未后悔过。

“嘉阳,你怎么!”魏文初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臣妾只在她的坐胎药里添了东西,如果陛下不临幸她,又不急着让她有孕,又怎么会着了臣妾的道而丧命。”

“陛下就没有想过这是您的错吗?陛下许诺过臣妾此生都不会再纳妾,且不止一次允诺。可您是帝王,又怎么会独宠一个呢!千不该万不该,您不该如此宠爱这个静昭仪!”嘉阳索性把心里头一直想说的都说了个痛快,以至于双颊都挂满了泪珠。

魏文初显然怔了怔,以一种不解的眼神质问她:“嘉阳,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嫔妃,你是后宫之主,如你所说,你该宽宏大度!”

他如今竟连解释都不屑于她解释了吗!自从那个女人进了宫,一切就都变了。

第一百零六章:帝后缘灭

坊间盛传皇上专宠皇后一人,无一都称赞帝后鹣鲽情深。可是如今这难堪的局面,哪还有半分鹣鲽情深的模样。皇上多疑猜忌,皇后善妒心肠歹毒,撕下那层伪装剩下的都是讽刺。

魏文初微服私访一月有余,回来时就带了这么一个女人。一无家世二无才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间女子。

可是那女人却有着那样的一张面孔,尤其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与独孤慕语有八成相似。余下两成则是这女子如秋雨般内敛沉静,而独孤慕语却如冬雪般孤傲凛冽。

嘉阳从来就没有妄想过魏文初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但是当那天真的来临,嘉阳才发现她是如此善妒不通情达理。便是他初登帝位之时封了那诸多的嫔妃嘉阳没有这么恐惧过,至少她还有一些把握。

可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却让嘉阳日日寝食难安,她有多不安魏文初就有多迷恋这个女人。先是纳入宫中,再是夜夜流连忘返。

对于魏文初苦求独孤慕语而不得一事,嘉阳心中自始至终都有个结,百转千回不得解。嘉阳凝着那双暗沉的眼道:“她是否无足轻重陛下心里清楚的很,否则您今日也不会亲临质问臣妾。”

“皇后!”魏文初面色又暗沉了几分。

到底是驻足云巅的帝王,嘉阳也是个傲气的主儿,半步也不肯退让,凌厉地答道:“臣妾自问并无过错,静昭仪狐媚惑上,该死!”

魏文初显然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才会狠戾地打翻桌上的茶盏。滚烫的热气顿时氤氲开来,嘉阳缩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对于这一切他都视若无睹。

“司慕语,是孤生平的一大憾事。”

怎么,今日他承认了吗!那先前他信誓旦旦说的,司慕语是穆亲王妃,他心中绝无肖想又是何意!谎言之所以能让她信以为真,是因为她无比希望这是真的。

“慕语与七弟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孤自问,并无不轨之心。可如今她已身死,这世间出现一个这样像她的人,嘉阳,你该懂的。”魏文初的一字一句皆是惋惜和爱怜。

这才是他那虚假面皮下的样子,毫不避讳地当着他妻子的面吐露对另一个女人的肖想,还要责问她不懂他的心思。

“陛下,嘉阳不懂!”

“嘉阳与慕语情同姐妹,而我的夫君却日夜都肖想着一个有夫之妇,如今不惜在一个替身身上寄托情思,可笑!”嘉阳说着便大笑起来,但是那笑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这样的笑不该出现在嘉阳这张举世无双的美丽脸庞上,显得格外丑陋狰狞。“皇后,你何时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嘉阳脸上的笑戛然而至,面目可憎?“哈哈哈哈~”嘉阳又大笑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魏文初道:“陛下如今才发现吗?本宫就是心思歹毒,面目可憎!如何?陛下是要废后?好纳更多娇美的嫔妃?”

魏文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心疼不已,那大滴大滴的泪水无一不是砸在他的心尖儿上。嘉阳到底是他真心相待,爱慕的女人。

但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慕语与他而言就是天上的彩云,眼可观,手却不可触。

“皇后糊涂了,需要冷静冷静。”魏文初丢下这句话便往外走去。

“皇上!”嘉阳柔声唤住了他,她知道魏文初夏欢安静的女子,如今她语气一软下来他明显停住了脚步。

嘉阳扭柔软的腰肢缓缓地走过去,柔弱无骨的柔荑抚上他的脖颈,正了正他的衣领后从宽厚的肩移下。顺着他细长的手臂游走而下,再一寸便可与他十指紧扣,嘉阳却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这个男人整整一个月都埋首在静昭仪那处,尤其是想到他就在另一张床上与里她人缠绵悱恻,翻云覆雨。嘉阳的心底恶寒不已。

“脏!”嫌恶的字语从嫣红的唇里溢出。

一股戾气霎时间便攀了上来,魏文初身上这股陌生的气息是嘉阳从未见过的。薄唇轻启凌厉地说道:“皇后,你不要得寸进尺!”

“臣妾真的是异想天开了,臣妾天真地以为你我之间有了血脉的牵绊便会长久。到底是人心隔肚皮。”

究及二人血脉的延续魏文初更觉无愧,理直气壮地说道:“嘉阳,其琛诞下后便封了太子之位,孤许了你母子这样的荣华这还不足以让你安心吗?”

“臣妾不敢,陛下隆恩臣妾感恩戴德一日不敢忘。臣妾只是替慕语,感到恶心。”

今日是静昭仪,来日就会有更多形形*的女子,又或许是千篇一律的女子,她们都会像她。慕语九泉下若有知,魏文初对她如此念念不忘,怕是会鄙夷不已吧!

千言万语都不及嘉阳的恶心二字,一句平淡的话语落下之时魏文初眼前即刻浮现出了她的脸。若是她知道了,那张冷漠的脸上该会露出怎样嫌恶的神色。

在魏文琰说出他们二人的情意之时,魏文初确实断了那份妄想,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处处礼敬于她,即便是精神上的肖想也从未有过。

但是自从她死后,又遇到了几乎与她一样的人,他心底尘封已久的妄念似乎是有了出处。尤其静昭仪脾气格外的温顺,这是最不像她之处,却是魏文初最贪恋之处。

“怎么?陛下怕了?”嘉阳看着神色苦恼的魏文初讥笑道。

魏文初神情低落地启唇道:“嘉阳,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逼?臣妾有吗?臣妾不过是提醒陛下,替身永远都不会是真的,请陛下不要污了九泉下亡灵清听。”

慕语无疑是他们二人的软肋,嘉阳视如姐妹倾心相待,甚至在闻及死讯时难产险些丧命。

魏文初沉心审视了一番自身,多是他的不是,便放低姿态道:“嘉阳,你我夫妻二人怎么会到了今日的地步。静昭仪之事,就此作罢,孤不会再做计较。你我还有其琛,还有大半辈子的路要携手走过。”

嘉阳扬起唇轻笑,就是这样的一张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她的心弦。可是如今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嘉阳垂下眸淡淡地道:“陛下一言九鼎,臣妾不敢有疑。”

即便嘉阳态度如此缓和,魏文初也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些地方终究是不同了。魏文初被静昭仪一死冲昏的理智也找回了一些,自知今日言语有许多不妥之处。

大手把她捞入了怀中低声安抚道:“嘉阳,就在刚才孤想起了在太子府之时你我的平淡日子。是孤,是孤亲手断送了你我的情意。”

可是嘉阳想起的却是大婚当日,他弃她而去之事,如今想起心还是无比的痛。那痛那么真实,恍如昨日。

嘉阳埋在他的胸口闷声答道:“陛下是天子,自有臣妾一个深宫妇人所不懂的考量。”

怀里的人突然这么的温顺,魏文初只觉得有些许不真实,只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似乎竖起了一层屏障。“孤就知道孤的皇后最是大气得体,气头上的那些话就都忘了吧。”

这帝王心怕是比女人心还要莫测,嘉阳只觉得从未真正地了解过自己的男人。不!他不是她的男人,他还是死了的静昭仪的男人。

心底的那股恶寒又攀了上来,嘉阳努力地压制着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您回去歇着吧!”

“皇后这是在赶孤走吗?孤今夜就在你在宿下了,嗯~”魏文初声音迷离地摩挲着她的额角道。

嘉阳做担忧状答道:“近几日其琛总睡得不安稳,臣妾放心不下。”

魏文初这才放开了她道:“皇后所言极是,为人母照顾会更周到些。那孤这便回去了,辛苦你了。”

嘉阳即刻欠了欠身子恭送他出去,脸上的笑容即刻僵了下来。

景雯随即进来,看着她紧张不已地问道:“娘娘,您无碍吧!方才奴婢在外头听到您与陛下起了争执,可把奴婢吓坏了。”

嘉阳垂着眸子摇头道:“没什么,迟早都要面对的罢了。”

景雯叹着气道:“奴婢真是心疼娘娘,可又能怎么办,陛下是天子。这历朝历代有哪位帝皇不是三宫六院的,陛下对娘娘已是盛宠。”

“是啊!是本宫太贪心了。”嘉阳说着神色也是落寞不已,旋即收回情绪道:“景雯,让乳母把太子抱来,今夜由本宫守着他。”

景雯应声后便出去了,嘉阳走到门边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心绪更是低沉。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撕裂了天际,黑沉的天空裂了一道缝,下一刻又隐入了夜幕里了无踪迹。紧接着轰鸣的雷声响起,如暴怒的兽呜咽着,而后流下了淅沥沥的泪水。

就如她心底里撕裂的伤口一样,隐入了虚假的笑容背后,永远也无法愈合。景雯和乳母穿过长廊走来,怀里的其琛似乎被雷声吓得了,大声地哭着。

嘉阳急忙接过孩子柔声哄着,和着和风细雨,其琛总算在她的怀里安稳睡去。怀里的孩子是她血脉的延续,她唯一的依靠。

抱得久了嘉阳的手僵痛不已,把其琛放到摇床里后重获自由的手半响都伸不直。

景雯心疼地揉捏着道:“太子自有一干奴才伺候着呢,娘娘何必如此辛苦。”

就在景雯揉到她的手腕时嘉阳倒抽一口冷气,吃痛地缩回了手。景雯急忙挽起她的衣袖,目光所及处是一片红肿的肌肤。

“娘娘,怎么伤的?也不告诉奴婢,奴婢刚才揉痛您了吧!”

嘉阳摇摇头道:“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烫到的,你去取瓶膏药替我敷敷就没事了。”

闻声景雯急忙寻药膏去了,看着景雯忙碌的身影嘉阳更是心酸不已。曾几何时魏文初对她的烫伤也是这么紧张,今日他却丝毫未擦绝到自己的伤痛。

屋外淅沥沥的雨水冲刷走了空气里的尘埃,触及鼻尖的空气冰凉清爽。雨天最惹哀思,嘉阳心头的思绪愈发沉重。

嘉阳开始羡慕‘已故’的独孤慕语,至少,她的夫君待她是全心全意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而嘉阳自己的夫君...

第一百零七章:一双好儿女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又逢七月初七。

上有繁星璀璨,下有红烛似火。遥城这座小城里最重人情冷暖,七夕佳节自然是格外隆重盛大。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龙,独孤慕语光是看着就觉头疼。小孩最喜热闹喧哗,尤其是她的*独孤思,小小的一团偏要往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钻去。

独孤慕语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颓然地立着,她是再也折腾不动了!

一旁老成持重的独孤修仰着小脸道:“娘亲坐下歇着便是,修儿带着思思即可。”

独孤慕语连连点头道“修儿所言有理,你们兄妹五岁了是该学着自己生活了。”一旁的独孤听着她这话眨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模样。

独孤慕语蹲下身子看着那两个小人儿正要叮嘱些什么,想了想似乎又无甚好交代的。便随口敷衍了两句:“修儿,娘亲去看戏,你们玩好了就去那找娘亲。”

一语落下,独孤思便迫不及待地拉着独孤修钻入了人潮里,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此情此景,独孤慕语不由感叹了一番。都说女儿是娘亲贴心的小棉袄,独孤慕语不敢苟同。兄长独孤修沉稳内敛,却最是贴心。妹妹独孤思活泼开朗,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这副贪玩猴急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女大不由娘啊!

王妃烟消玉殒五载有余,而后每一年七夕王爷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去,云起都不知王爷是几时染上了凑热闹的习性。

这人来人往的多是结伴的情人,抑或是嬉戏打闹的顽童。而他却要和一块冰山共度七夕,云起心中甚感悲痛。

而他家王爷这块冰疙瘩并未觉不妥,反津津有味地观赏着。这不,他看到了一处猜灯谜之处,正要大试身手呢!

不巧的是,一个红团团撞了上来。“哎呦!”那小娃娃捂着脑袋嘟囔了一声。

魏文琰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撞人小娃娃着一袭红衫,头上扎着两个圆髻子,肉嘟嘟的小脸上嵌着两颗闪闪发光的黑宝石。

‘如年画里的娃娃一般’,魏文琰心里猛然蹦出这个念头。随后浮现的是另一个如年画里娃娃一般的身影,只是已经不大清晰了。整整十六载,他已不大能记得她儿时的模样了。

那小娃娃也抬起头打量着高大的‘不速之客’,入目之处是挺拔高大的身姿,一眼都望不到头。那小人又往后退了几步,努力地仰着头凝视着。

不过一瞬的光景,那小娃娃突然抱住了他的腿:“抱抱!”

如白瓷一样软糯的小娃娃,软糯的声音,魏文琰很是受用,便弯腰抱了起来。

冷峻的王爷抱着一个黏手的娃娃!这一幕瞧得云起惊讶不已,反复地揉着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岔了眼。

那小娃娃咯咯地笑着,胖乎乎的小手戳了戳他的脸道:“我见过你~”

“哦~何时?”魏文琰并未将她的话当真,却也应和着。

“思思!”一个稚嫩却又沉稳的声音响起。

怀里的小娃娃即刻扭着身子下来,一落地便往那个男娃娃奔去。独孤思怯怯地拉着独孤修的衣摆撒娇道:“哥哥莫恼~”

那男娃娃以白丝带束发,着一袭月白色衣裳。唇红肤白,面若冠玉,这小小年纪便长得这样好的模样。

这兄妹二人一红一白,倒也十分融洽。一如魏文琰看到他们二人之时所感,这女孩如烈焰般耀眼,男孩却如清风般凛冽。

只见那男娃娃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道:“舍妹顽劣,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这娃娃也十分有趣,一言一行都颇为沉稳老练。魏文琰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养出这么一双好儿女,那两个小娃娃已经钻入了人群里。

云起若有所思地道:“王爷,刚才那两娃娃的模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眼睛如出一辙。但性子却是天南地北,各不相同。”

“嗯。”魏文琰只闷声应了应。

“王爷与他们二人也是有缘,那两娃娃与您也有几分相似呢!您说巧不巧。”

云起这么一说倒提醒了魏文琰,难怪方才他总觉得那女娃娃眉眼间都很像一个人,原来是像了自己。

“云起,若是本王有了孩子,大抵也是生得这个模样吧!”魏文琰侧眼睨着云起问道。

魏文琰心里对那个孩子左右是有愧的,这个云起也是知道的。他细想了一番后答道:“若是像你多些大抵是这个模样,若是像王妃多些,更添几分傲气。”

云起口无遮拦地说着这不着边际的话,但他并无悔意。五年了,该面对,也该过去了。

魏文琰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一双幽深的眼里跳跃着诡异的光芒:“这遥城就这么点大,龙凤胎又最是罕有,去查查。”

如他所说要查容易的很,只是他为什么要查?虽然这几年王爷做的稀罕事儿也不少了,云起还是要问问。

魏文琰敛下眸子,浓密的长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黑影。“本王稀罕这对娃娃。”

稀罕!怎么?“王爷,您不是要横刀夺爱吧!”云起惊呼着道。

回以他的是魏文琰不屑的眼神,云起又追着苦口婆心地说道:“王爷,属下知道您对王妃腹中没了的孩子有愧,可您也不能夺了别人家的孩子!”

魏文琰不住地摇头叹气,跟着他四处游玩这些年云起太闲了,这头脑怕是钝了不好用了。他冷冷地说道:“本王就是横刀夺爱你又当如何?叫你查你做就是了,哪来这许多婆婆妈妈的废话!”

“你是不是太闲了,要不要本王让在军中给你安排个喂马的差事做做!”魏文琰这副振振有词的模样可不像在说笑,而且他素来就不是会说笑的人。

云起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不闲不闲,属下即刻就去查,绝无二话!”

方才当着外人的面,独孤修才不与独孤思计较,如今到了娘亲那处后他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思思,你方才为何自己跑去?若是你被卖小孩的拐去了,我上哪补一个女儿给娘亲!”

这说教的功力丝毫不亚于隔壁王大娘啊!独孤慕语在一旁瞧得是目瞪口呆,半天也插不上一句话来。

独孤思理直气壮地答道:“哥哥,方才有许多漂亮姑娘都围着你玩,思思觉得十分乏味便自己玩去了。再说哥哥总会找到思思的,思思不会叫人拐去的。”

“扑哧”独孤慕语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自觉他儿子这副皮相生得是极好的,不曾想旁人也有此意。

独孤修当时作何反应她不知,但是现下独孤白皙的小脸上显然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独孤修害羞归害羞,到底没有忘了正事,又拾起他的作风说道:“人山人海的,万一我找不着呢!还有,那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为何抱着你?”

这一来二去的吓得独孤思直往她的身后躲去,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方才是思思要他抱我的。”

“思思,女儿家要矜持。”对于此事独孤慕语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开解道。

思思撅起小嘴好不服气地答道:“可是娘亲,思思是喜欢他才要他抱的。”

喜欢?这孩子总能语出惊人啊!独孤慕语向独孤修投去了求助的眼神,教育孩子,独孤修更擅长。

她?她只负责貌美如花和赚钱养家。小孩子本就是一张白纸,至于长成什么样便靠天时地利人和了。

独孤修考虑一番后显然不想接过这把担子,岂料他却说道:“娘亲,那人我见过。”

独孤思也从她的身后钻了出来,她对独孤修的话深表赞同。“是的,思思也见过他。”

这倒是勾起了独孤慕语的兴致:“是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哪见过?我见过吗?”

“慕语姑娘,你一下问这么多,思思要先答哪个!”独孤思苦恼地说道。

“在哪见过?”独孤慕语果断地问道。

“在画里啊!”

独孤慕语不解地看着独孤思又看了看独孤修,只见独孤修也点点头以示赞同。“那人与娘亲画里的男子一模一样。”

那痛苦又缠人的回忆,偏偏她又最割舍不得。独孤慕语震惊之余故作镇定地问道:“画里?哪幅画?”

对于他们父亲一事,她给出的答案是已逝。她自然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描的人像,因为没有的话就不会想念。

“娘亲,那日我和思思擅自拿下了书柜上头的画。”

“思思今日见到的人确实与画中人一模一样,娘亲,那人是谁啊?”独孤思抱着她的腿问道。

那人是谁?独孤慕语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可是他不是已经...这世上又怎么会一模一样的人呢?还是说,他还活着?是禤逸编的瞎话来骗她的?

层层叠叠的迷雾把她困在其中,悲喜交叠的情绪在她的脸上上演着。这种无力感如同不住地拉扯着她,只这么一会,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独孤修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便拉着她的衣摆道:“娘亲,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好!回去!”她语无伦次地牵着这两个娃娃。

这一切太突然了,又惊喜,又不真实。她只怕,这是一场梦,到头来是一场空。这须臾数年,她靠着那虚无的梦境一个人撑着,太累了。

第一百零八章:画中人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独孤修’,‘独孤思’;未曾想一眼之缘的两个小娃娃竟是慕语的本家。

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了,魏文琰对这孩子双亲起了更浓的兴致。

顶着这炎炎烈日从客店里走去城西杨府,别说是王爷,云起自己都满头大汗了。看着那漫长的路程云起气喘吁吁地道:“王爷,再往东走百步就是了。”

只是这说来也是怪,独孤氏人竟是城东杨府人,牛马不相及。相比起灼灼烈日,这疑云重重更让魏文琰焦心。

到底是有缘,巷口桂花树下粉粉的一小坨小人儿,正正是昨夜那个小娃娃。不疑有他,魏文琰即刻停住了脚步。

高大的身子连星星点点的日光都掩盖住了,魏文琰俯视着正在‘蹂躏’过路蚂蚁的独孤思。

身旁站了这么大一尊人,想不发现都难。独孤思抬起头审视着高大的人,而后不解地问道:“你是昨夜的那人吗?”

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后又埋着头‘蹂躏’树下的蚂蚁,似乎方才的一句话只是日常的寒暄一样,魏文琰的答案也并不重要。

只见独孤思拿着一根小木棍肆意的拦截着每一只路过的蚂蚁,非得逼到它们绕路而行才肯罢休。

“你是在做什么?”魏文琰蹲下身子看着她道。

“娘亲请了个白胡子先生给我和哥哥授课,枯燥乏味地很。我趁着先生方便之时溜了出来,闲来无事逗逗这些傻虫子。”

独孤思说话的时候习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如今大眼瞪小眼的,还是魏文琰先输下了阵来。

他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额头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女子饱读诗书者无一不有惊世之姿。反观胸无点墨之人,多是粗鄙不堪的模样。”

只见独孤思连连摇头道:“你与那白胡子先生一般,尽说些思思听不懂的话。我不想做个惊世绝艳的女子,我要做个劫富济贫,扶善惩恶的女侠!”

这时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无比向往的神色,魏文琰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欣赏。“志存高远是不错,只是做个女侠也得读书认字,否则你如何与那些狡猾的恶人周全。”

魏文琰此话显然引起了独孤思的重视,只见她点点头道:“你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待我回家问过娘亲再做决定。”

“思思,思思”一个小孩兴高采烈地朝独孤思奔跑来。

魏文琰远远的只看到一坨圆圆的肉在行走,近了看那肉脸上红通通大汗淋漓的模样。

只见那肉嘟嘟的小公子笑意盈盈地说道:“思思,去我家吧!今天有酱肘子,可香了,我都没舍得吃就来寻你了。”

听到那胖小子说的话独孤思咽了咽口水,而后直摇头道:“大胖,今日去不成了,我娘亲在家呢!”

那胖小子蔫蔫地说道:“那好吧,明日我在让人给你做,你可要来哦。”

独孤思甜甜地应了一声好,送别了小伙伴后略显遗憾地看着魏文琰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在哪见过我的呢?”魏文琰急忙说道。

“不行,我不能告诉你,即便你生得这样好看也不能说。”独孤思撅着小嘴摇头道。

“那我问你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独孤思,你的爹爹和娘亲叫什么?”魏文琰期待地看着独孤思。

稚嫩的脸上露出了苦恼又纠结的神色,小嘴也撇了下来:“娘亲就是叫娘亲啊,爹爹?思思不知道爹爹叫什么,娘亲也不知道。”

独孤思这一番话说得魏文琰是一头雾水,但是面对着这么小的孩子魏文琰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好说道:“那你快些回去吧,我明日再来寻你可好?”

独孤思认真地思虑了一番后点头道:“那明日你要早些来,我可是答应了大胖要去他家里的。”

“好!”魏文琰爽快地应声道,随后那抹粉嫩的身子小步跑着钻进了不远处的宅子里。

因着云起并未查到那孩子的双亲他才来跑这一趟,如今谜团仍未能解,却也不是一无所获。魏文琰敛下眸子转着手上暗红的同心结道:“云起,那户人家住的都是什么人?”

“那家人似乎是靠着几家绸缎庄起家的,是这一带的富裕人家。奇怪的是,那么大的宅子里只有一个老仆人在伺候着。主人家又是一个未曾婚嫁的妙龄女子,再有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王爷,这一家子人似乎怪的很。”说了这许多云起总结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魏文琰只把玩着手上的同心结默声不语,云起也是不指望他会说些什么。

踏着饭点回家的独孤思欢快地奔向饭桌,却在对上独孤慕语的眼神时即刻站住了脚。垂在身侧的小手不住地揪着衣摆,头也低垂着,俨然一只犯错待训的小绵羊。

果不其然独孤慕语凌厉的斥骂如期而至:“独孤思,你平日里贪玩顽劣便罢了,今日竟敢公然逃学。你说,应当如何罚你!”

独孤思怯怯地瞄了她一眼低声答道:“抄今日先生所授功课百遍。”

“很好,用膳过后便去吧!若再有下次,独孤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独孤慕语冷冷地说着。

一贯顽皮的独孤思这时也乖乖地坐着,大口吃饭同时还不住地偷瞄着独孤慕语的反应,末了又对着独孤修挤眉弄眼的。

很显然,独孤修并不吃她那一套。独孤修安安分分地吃着饭,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模样跟今日那人真是一模一样。

独孤思恼怒地撅起嘴,她这也才想起今日的事,便放下碗筷说道:“娘亲,思思今日又遇到昨夜那人了。”

“何人?”独孤慕语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问道。

“就是那个画中人啊!”

独孤慕语持着碗筷的手顿时无力地垂了下来,筷子也从桌沿滚了下去,轻飘飘地砸在毯子上。

独孤修见状便也倒戈训斥独孤思:“思思,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吃完去抄功课。”

独孤慕语脑海里安静地只听到了独孤思方才说的那句话,她怔了半响后追问道:“然后呢?”

独孤思可还记得独孤修方才警示的话呢,咬着筷子不敢再言语。独孤慕语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思思,我问你话呢?”

今天的娘亲可真是跟母老虎一样,独孤思想归想,依旧认真地答道:“我要回家了,他就说明日再来找我。我还告诉他要早些来找我。”

“嗯,知道了。”独孤慕语淡淡地答道。

独孤思却不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就如同开了话匣子一样,喋喋不休地说着:“娘亲,那人不止和画中人生得一样好看,他就是说着话都面无表情,就跟思思堆的雪人一样。”

“像极了哥哥不苟言笑的模样。”独孤思指着独孤修说道。

独孤思这一句话使得她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们兄妹模样都像他,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

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独孤修却愈发地像她梦中那人,不止是一言一行。独孤修那双眼,极少承载着情绪,大多数时候就像一汪没有底的深潭。

梦里的他笑的时候就如冬日的旭阳一样,能够温暖她冰冷的心。可是他不笑的时候就如夏日冰雹一样,寒冷无比,哪个时候的他总是会与大多时候的独孤修重合成一个模样。

独孤慕语掩住慌张失措的情绪尽量沉稳地说道:“思思,千万记得,此事不可与旁人说起。我要去睡下了,你们两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分内的事无非就是要他们用膳之时不许浪费粮食,以及帮着叶大娘收拾残局,这是他们自小就培养的习惯了。

对于独孤慕语而言,孩子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非要不可。所以,她不会是一个慈母,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平常长辈的姿态。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过了五年的安宁生活,如今这是要起风了吗?她却无比期待这场风的到来,最好是能刮来可以开花结果的种子。

诞下这一双儿女后她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既要为生计奔波,又要为孩子的成长担忧。五年的时日,她也只描了一副他的画像,她怀着一颗急切的心拿出了出来。

泛黄的宣纸上冷峻的面孔模样依旧,薄唇紧抿不苟言笑的模样,与年仅五岁的独孤修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微颤的手愈发地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捧着那副画贴上她的脸颊。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和温度,她也就不那么孤独。

“你知道吗,你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了,我也一日日的老去。可,可就在昨夜,他们说见到了了,那是你吗?”一贯冰冷的声音此时已经有些颤抖,抽噎的样子就如受伤的小兽在低声呜咽着。

她耻笑着自己发疯的行为,即便如此她也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眼,这样的一个男人,她怎么舍得。他该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才会让自己如此念念不忘?

可是关于他的问题终究是没有答案的......

第一百零九章:是惊喜也是天意

出于完全的打算,独孤慕语一早便让叶大娘带着独孤修和独孤思二人回了乡下。

魏文琰依约而至,杨府却大门紧闭,他并未多想,上前叩响了门。不多会功夫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云起不是说这儿只一个老仆人吗?未等他出声那男人已问道:“公子是?”

一旁云起看着这男人目瞪口呆的,紧接着又退到了路上细细地打量了几番。然后做恍然大悟状道:“真是巧的很,大哥,您仔细看看可还认得我。五年前你家夫人生产那日,夜里时我还登门谢罪赠了你家小姐一块长命锁呢!”

经云起这么云起老赵才算是想起来:“想起了,想起了,是您啊!不知您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云起抬眸看着魏文琰等他回答,却发现他的脸色深沉无比,似有暴风雨来临之兆。云起自知犯了大忌,急忙圆场道:“我家公子是来寻你家小姐独孤思的,昨日约定了的。”

老赵略表遗憾摇摇头道:“不巧,我家小姐一大早就回乡下游玩去了,真是难为您二位跑这一趟了。”

云起看了看魏文琰,又趁着门缝往里头瞄了几眼,只好答道:“那真是不凑巧了,不知您家小姐何时回来?”

“这我也无法给您个准信,兴许是十天半月,或是一两个月都说不准。”

魏文琰一听便率先往回走去,云起急忙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告辞!”

老赵便也关上了门,一回头便见独孤慕语站在他的身后。老赵笑笑道:“说巧也真是巧,竟会遇上当年赠长命锁的公子。”

独孤慕语漫不经心地点头道:“是啊,真巧。”

老赵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略显紧张地说道:“夫人,不知您方才可有看到,那公子腰间的白玉佩?”

玉佩?她怎么会看到他的玉佩。方才她的全副身心都在他的脸上,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如那两个孩子所说,一模一样。如她所见,不只是脸,那高大的身姿,生气时微蹙的眉头,乃至每一根发丝。独孤慕语几乎能断言,那就是他。

只这么远远的一眼,就足以让她心动不已,情难自禁。独孤慕语几度晃不过神来,她险些就要追上去了,她想问问他,他是不是!

但是她不能,禤逸那个巨大的威胁时刻都在提醒她,她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她输不起。她自己都活得不光彩,如何敢拿孩子的安危去犯险。

可是想想又觉得可笑,他如果还活着,那这么多年为何不来寻她母子?

她呆立着失神落魄的模样,老赵不得不再说一遍:“夫人?”

她这才晃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老赵摇摇头道:“什么玉佩?隔得远我未能看清。”

“若我看得不错,那公子腰间的玉佩,与五年前您交给我去当掉的一模一样。又或者,这玉佩,是一对的。”那方玉佩做工精巧,品质上乘,当年就是靠着这枚玉佩独孤慕语才有了余钱去开了绸缎庄。

“当年当铺掌柜的见到这方玉佩时连连赞叹,且断言此佩并非凡品,像是皇族用品,还一再打听这玉佩的来源。若这玉佩是那公子赎得的倒不打紧,若,是一对的...”老赵沉默了,并未接着讲下去。

如是一对的,那,她几乎可以断言他与自己的关系。冷静如她,此时慌张不已地跑回屋里。

转眼间她便拿了厚厚的一沓银票出来,“老赵,这银票你拿去赎回那枚玉佩。若是不够再回来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赎回来。”

这两年日子才有了富余,里里外外忙不完的事,她便将这档子事忘了。

今日,不论那玉佩在与不在,于她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她不安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这时舞莲才从外头的屋里出来,舞莲凌晨时到,便睡到了这个时候。

舞莲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用早膳,转来转去的独孤慕语看得她头晕。眼见她渴睡得很,火气也正大便呵斥道:“独孤慕语!”

独孤慕语这才发现桌前的舞莲,前言不搭后语地答道:“方才,我见到他了!”

舞莲一张娇嫩的小脸耷拉着哀嚎道:“你看到谁了?我瞧你是做梦了!我老太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将那两个心肝给送去什么劳什子乡下去。想想我老太婆窝在对着的是你这块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我心痛不已!”

舞莲说了这许多,独孤慕语听着却是从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未放在心上。如舞莲所说,这块榆木疙瘩倒真是不解风情,这时非但不宽慰她,竟还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如你所说,确实是做梦!方才我见到的那人,与他,一模一样。我几乎能肯定他就是!舞莲,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最后一句话,不对,这所有的话都是说给舞莲听的。至少舞莲是这么以为的。舞莲没有躲避,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但那又如何?他是吗?”

他如果是,独孤慕语还怎么能站在这和她说话,这是舞莲笃定的事。魏文琰这个人,怎么会放手。

独孤慕语的神色落寞了几分,言语间都是难掩的失落:“我不知道,他没有见到我。”

即便他见到也认不出来,这样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谁会认得她是穆亲王妃,故去的。舞莲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独孤慕语现在戴的面皮,是她的手艺。

舞莲认真地凝视着她说道:“那你特意说与我听,是想如何?还是你想我如何?”

“你知道我想如何!他们兄妹没有父亲,遭遇到的嘲讽和讥笑还少吗?你明明知道,你知道一切,可你就是不肯说与我听。”她的声音愈发地无力,五年了。无论她如何敲打,舞莲依旧守口如瓶,关于她的过去,只字不提。

舞莲淡定自若地重新拿起碗筷道:“小慕语,你既然知道我不会说又何必问,白白浪费了口舌。至于今日之事,一切就都是天意,你只管尽人事听天命,缘分到了,该你知道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舞莲叹了口气,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这是她应承了禤逸的。况且当年她放走了独孤慕语本就触了禤逸的逆鳞,那日的情景记忆犹新。

那夜禤逸大发雷霆,明明身上有伤却不管不顾地漫山遍野去找。回来时身上血迹斑斑,禤逸还当着她的面,杀了驻守的几人。寒冷的夜色铺洒在一地的鲜血上,透出寒浸浸的光。

“她在哪?”他狠戾地说着,就差没有架一把刀在她的脖子上了。

那时禤逸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寒冰利刃一般,舞莲认知里的禤逸贪恋权势。今夜她仿佛看到了禤逸更为黑暗的一面,残暴血腥。

她当然没有回答,禤逸就如同发疯的猛兽一样毁灭了屋里所有的东西,最终倒在地上。

独孤慕语无奈只好说道:“是,我不该再问,若不是您当年相助,我母子三人怎会有今日。”

还是舞莲不止一次说过,她的失忆症是心病,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她不相信,她会忍心忘了那个人。如果她忍心,她又为何这样地放不下。

就在她们二人各自伤怀时外出的老赵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来。歇了一口气后从怀里掏出了那厚厚的一沓银票道:“夫人,那掌柜的说五年前有人出高价收了那玉佩。因着那玉佩的金贵,他也不敢私留着。”

“那是什么样的人去赎的玉佩,那人可还有说什么?”独孤慕语急忙追问道。

老赵振振有词地说道:“说是个寻常的男子,衣裳打扮看着都无甚出奇,且那人也并未多说什么。做事滴水不漏的,如此平常的人才越不平常。依我看,那人也是替人办事,还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亲兵之类的人。”

若是照老赵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且今日那男子身上那股子自信从容是骨子里带来的,只有高门户人家才会有这种不凡的气度。

当年赠长命锁之人是他的身边人,那他定然也知道她生产一事。今日的桩柱件件对她来说都是惊喜,也是天意。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贯冷漠的眼微眯着,那股欢喜之情盛满了眼底。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确定这个答案,看着她蠢蠢欲动的模样,舞莲启唇道:“你可都想好了,你此时揭开身份是利是弊,禤逸那个小东西可不是省心的。”

是啊,禤逸,她当如何?“这么多年了,纵使禤逸与他抑或是与我有何过节,他也该释怀了吧!”

舞莲摇摇头道:“非也,非也,老太婆我就一句话:谨慎行事!旁的,你自己合计着做就是。”

因舞莲这一席话,独孤慕语又陷入了苦恼中。

舞莲又何尝不是,她断断想不到,一时起了恻隐之心留下的玉佩竟是个这么大的隐患。当独孤慕语说到是个一模一样的人时,她就敢肯定是魏文琰。毕竟这世间可不会有第二个那样的人,她不禁在心底暗暗地向禤逸告罪:这可不是我老太婆本意,这是天意。

第一百一十章:红衣女子

看着面色阴郁无比的魏文琰,云起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只见他冷冷地启唇道:“云起,你如今越发无能。”

云起自知行有差漏,也不敢多言。

魏文琰懒懒地说道:“本王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即刻去探探那杨府当家人的虚实。再做不好,你就回军中喂马吧!”

事已至此,云起哪敢有半分怠慢,即刻便着手去办了。

因着那孩子不在府中,魏文琰也寻不着由头登门,索性窝在客店里静待消息。就在这短短的几日光景,这儿便出现了个不速之客。

一袭华服的闵旻郡主端坐在屋内,一身的华贵之气。在上阳城这五年,她宛若脱胎换骨一般,来时小家碧玉的羞怯全然褪去。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后从皇上那替闵旻一族求了恩典。封了她郡主,又升了她父亲的官阶,富贵满门。

惯了这锦衣玉食的日子,闵旻才知过往官家小姐的日子实属寒酸小气。太后抬举她是她的荣幸,她知道要牢牢地抓住这份荣宠。这不,知道魏文琰在遥城便请命过来相伴了。

闵旻高贵冷艳的面庞上始终带着一股冷傲的气息,她淡淡地说道:“王爷,入秋天凉又反复无常,太后特命我来此照顾您的起居。”

说着她便斟好了热茶端过去,魏文琰冷冷地瞥了一眼冒热气的茶盏,从容地接了过来。转眼便将那茶盏放到手被的桌上冷冷地说道:“本王常年在外,母后从未干涉过,如今怎么想起要你过来。”

闵旻从容得答道:“是!王爷常年远游,太后心中十分挂念,得知您就在这遥城,便让我来此。另,则是要我劝您早日回宫陪伴太后左右。”

这一番说辞倒像是母后的作风,魏文琰气定神闲地答道:“母后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孝敬,又有太子承欢膝下,本王无心回宫。你就这么回了母后吧!”

闵旻面上依旧是波澜不兴的模样道:“闵旻不敢!太后所托之事尚未办妥,闵旻不敢回宫!”

“你有何不敢?母后素来疼爱你,明日天一亮你就回去吧!”魏文琰言语间明显是有不耐烦,这闵旻是母后看中的穆亲王妃,一直想见缝插针许给他。他对这闵旻虽说不上厌恶,但也是半分喜欢都无。

即便是抿住了嘴,闵旻眼底的落寞之意还是跑了出来。魏文琰字里行间的不快不能再明显了,她若是还不识娶是要遭他厌弃的,只好退出了他的房。

走出去后闵旻僵硬的嘴角冷冷地下垂,脸上即刻有了表情,那是愤怒。以及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嫌恶,这狰狞的表情,如何还能与方才油盐不进的冷艳面孔相联。

是夜,云起带回的消息并未让魏文琰失望,却也谈不上惊喜。

这样一个谜团重重的人,身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魏文琰头一次这样想探知一个陌生人的事。只因云起探知到,当玉佩之人就是那日见到的守门人。

那两兄妹是独孤氏人,魏文琰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杨府中人是慕语一脉血亲。即便当年他亲眼看到独孤刃断绝了与慕语的关系,到底是独孤剑庄唯一的孙女,魏文琰不信独孤刃如此狠心。

他苦苦寻了这些年,他如今只想从那儿探知到的消息,就是她的尸骨下落何方?

是日,云起领着魏文琰来到其中最大的一家绸缎庄,因为今日杨府当家夫人定会来此。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若说差强人意之处,便是那闵旻郡主也跟着来了。说什么,遥城民风朴实,尚未一睹,借此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

因着事态紧要,魏文琰也懒得与她纠缠,毕竟这世间女子都一样难缠。尤其是这些达官显贵女子,金贵又矫情地很。

这世间独一份好的女子便是独孤慕语了,即便是她那睚眦必报的臭脾气,魏文琰都稀罕极了。

就在他们望眼欲穿之际,一抹火红的身影从后头的小门走了进来,如滴血花蕊一般艳红的席地长裙。看到这样的着装,魏文琰脑海中即刻浮现了她的身影,她素来喜着红裙。

他灼灼的眼神却在对上那张面孔时冷了下来,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这本来就不是她,为什么还要妄想着,这世间没有她了!意识到这儿时,魏文琰的脸上又恢复了宁静。

眼前的男人着一袭霜色长袍,脸上是和冰霜一样寒冷的神情。独孤慕语这样近地对上那双幽深的眼,顿时便失了神。只有对上这双眼时,她才真正地知道了心动的滋味,一股又酸又甜的味道在心里肆意蔓延。

浑身的气血都在往一处涌去,双臂绵软地垂在身侧,唯一能暴露她心事的就是她凉透了的指尖,但它们也都藏在了宽大的衣袖里。

她用着仅有的理智操纵着双唇打开,并尽量保持平稳不要颤抖。她用着清冷又僵硬地声音对他们说:“几位需要什么?”

魏文琰不急不缓地扯下腰间那方玉佩看着她道:“这方白玉佩,你可识得?”

她当然识得,可是...独孤慕语看了几眼后摇摇头。

魏文琰显然不相信她的回答,竟蛮横地拿起她的手把玉佩放到她的掌心,用着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夫人再仔细瞧瞧,这玉佩是我从一家当铺赎来的,当铺中人说起典当玉佩之人是您府中之人。”

无奈她只好装作细细端详的模样看着那方玉佩,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细细看来这玉佩似乎是我府中之物。”

“哦~那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魏文琰步步紧逼得地问道,脚步也向前欺近。

他身上霸道的气息顷刻便涌了上来,压迫地她无处可逃,独孤慕语险些忘记了如何呼吸。她略显慌张地答道:“前些年间在一家玉器铺子里买的,怎么?公子对这玉佩来历如此在乎?”

只见魏文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又似乎带着自嘲的意味道:“是,很在乎!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方简单的玉佩,也只是玉佩而已。”

他说着这句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着,深邃的眼却直直地盯着她,深不可测。即便是浅笑着,那里头的情绪却滴水不漏,她半分也察觉不到他真实的情感。独孤慕语看多了几眼生怕会跌进去,若是跌了进去,怕是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吧!

她不禁暗讽了一番自己这丰富又诡异的想象力,这样一个如和煦春风的人怎会是她所想的模样。

紧接着那双薄唇启合着说道:“你识武?抑或是常年练剑?”

明明是平常的语气,简单的问题,独孤慕语听在耳中却觉得是质问。她逃避开他的眼神答道:“并未。”

并未?那他方才看到的是何物?纤细的手指以及虎口都布着老茧,只有常年练剑之人才会有那样的一只手。他自问,他并未看岔眼,那就是眼前这人有意欺瞒。

这样的手,他只在两个人身上看到,一个是独孤慕语,一个是她身边的思召。她们都是自幼习武练剑,魏文琰更加确定这人与独孤剑庄脱不了干系。

立在一侧的闵旻看着相顾无言的二人启唇道:“您二位一见如故,不若寻处静谧之处坐下闲谈。”

独孤慕语一进门就自动忽视了一切,她这才开始审视说话的女人。面貌姣好,却板着个脸,冷若冰霜,极其不好相处的模样。但这人身上的华贵和骄傲的气质,让她心头升起了一股恐惧。

这股恐惧是源于她的不自信,独孤慕语无法欺骗自己。这个女人,由里到外,都是衬得起他的。他们齐肩而立的模样,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魏文琰第一觉得这个闵旻有眼力见,便说道:“是!我还有许多问题要与这位探个究竟。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句话是对着独孤慕语说的,她却不怎么想回答。自从她有了那个认知后,他们二人平常的一句话在她耳中都犹如一唱一和。她嫉妒了!

见她并未做出答复,魏文琰又问着:“如何?”

看到那女人眼里不可一世的骄傲,以及看着她的不屑眼神。独孤慕语心底那股扭捏的气焰也升了起来,便爽快地点头应好。

魏文琰满意地往外走去,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吩咐了云起些什么,出了门后便不见了云起。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喧闹的街市上,前的是那一白一粉的青年男女,后的是红衣女子,做出嫁妇人打扮。

独孤慕语跟在后头略显别扭,那女子总是不觉痕迹地往他那边靠去,她恨不得挤到中间去。想想她又有什么立场呢?她连眼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耳边隐隐传来了急切的风声,是朝她而来的风声,她终于意识过来有人袭击她。

可就在她回过神之时,那把箭离她只有寸步之遥,下一瞬就会刺入她的眉心。她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时一股强而有力的手拦上她的腰际。耳边是利器落地的清脆响声,以及嘈杂的惊呼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久别重逢

这个怀抱带着秋风的清冷,如他一般。这样紧紧相依独,孤慕语甚至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鼻尖上都是他清冽的气息,独孤慕语贪婪地将脸又靠近了一分。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以至于她的头没由来地抽痛了一阵,脑海里随之浮现了夜夜萦绕她梦境的那人。他着一袭吉服殷切地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正盛。

他着婚服是与谁成亲?是她吗?就在她想要知道更多的时候,头上剧烈地抽痛了起来。脑海里又是一片空白,但方才那一幕却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

那张脸与眼前脸契合地严丝合缝,不同的却是这张脸上是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就在这时,那冷峻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双唇紧抿微微下临,眉头也紧蹙着。而令他不悦的源头似乎是她,看着他这样阴郁的脸色她急忙松开了。

在她慌张的神色下粗粝的指腹滑过了她的脸颊,带走了一片湿濡。他的声音微哑:“怎么了?”

她竟丝毫未察觉到自己落了泪,这世间能伤她的只一个他。

‘你认识独孤慕语吗?’话到嘴边她却咽了下去,她是昏了头脑了。她急忙抹尽脸上的泪痕,声音迷蒙地答道:“无碍,放我下来吧!”

他紧扣着的手松了松,她便趁势滑了下来。他淡淡地问了句:“可是伤到了?”

他的一言一行轻而易举就牵动她的心思,只这么一句平淡的问候,足以让她浮想联翩。

即便心里早已杂乱无章,幻想着光怪陆离的痴愿,她还是撑着一根清醒的弦答道:“并未!”

这时闵旻也上前用着关切的眼神看着她问道:“方才可真是惊险,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狂徒,好在并未伤着人。”

“此事来得蹊跷。”独孤慕语答道,她何时树的仇敌?竟在人潮涌动的街市行刺于她?她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蹲下身子用帕子捡起那柄箭,怎么看都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箭。看着她苦恼不已的模样魏文琰启唇道:“罢了,人平安无恙即可。”

这时几人匆匆朝着她们走来,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一手还推搡着一个少年郎。只见那人好生好气地看着握着箭的独孤慕语道:“小儿顽劣,正在府里习挽弓射箭,竟跑到大街上来胡闹。不知,夫人可有被此箭伤到?”

原是如此,好在是虚惊一场了。若是没了这父子二人出来认领,她险些就要以为是禤逸要夺她性命了。毕竟这世上,她唯一能猜到的只有禤逸。

那少年郎蔫蔫地低着头,好不可怜的模样。独孤慕语瞧着也心软了几分道::“无碍,还请令郎能够吃一堑长一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夫日后定会严加管教犬子。”那人好言好语地答道,转而又怒气冲冲地呵斥着那少年郎“逆子,还不领过来。”

那少年郎领过那柄箭,便和那人一齐走远了去。

只是,她心底却是半信半疑的。方才那箭来势汹汹,箭势十分凌厉。射箭之人该是个功力深厚的人才是,不该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年郎。又或许这少年郎真有此等深厚功力也吃不准,能力又不与年纪相等。

“误会澄清便好,走吧!”魏文琰说着便往她的身侧靠去,将她隔在了道路内侧。

高大的身子站在一侧,不失为一个稳妥的依托,可也使她局促不已。或许是心虚的缘故,离得他越近,独孤慕语越觉得无处可藏,仿佛心底深处的黑暗扭曲的角落都会被他看透。

于此同时她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一种毛骨悚然的寒冽感无径而走。可这目光并不是来此身边的人,因为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路。

那...

这时闵旻走上前来,身子也自然而然地往他的身边靠去。二人比肩而立,怎么看都是一对门当户对的神仙眷侣。可这女子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平淡无奇,那方才那道灼人的目光又是何意?

独孤慕语不禁又斥责了一番自己这没由来的小心眼,她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这些她一无所知,她又有什么资格嫉妒!

那女子突然启唇道:“我看您面色欠佳,想必是方才受了惊。不若我送您回府歇着吧,旁的话改日再叙也无妨。”

面色欠佳?是吗?独孤慕语闻言抚上脸颊,指尖处却是滚烫灼热一片。她以为她的面色不能再红润了,可既然那女子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驳了去,便回道:“兴许是吧,送我就不必了,几步路罢了,我自己走回去即可。”

魏文琰看着她双颊上的两抹红霞似有发热之兆,便看向闵旻道:“闵旻,你回去,我送她回府即可。”

“可是...”闵旻细细地应了两字后便咽了回去,方才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定下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闵旻只好点头应好,他的目光即刻便游离到了别处去,一刻也不多留。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闵旻那双‘冷漠’的眸子里露出了炙热的光芒。

魏文琰看到此时独孤慕语的红晕不止是布于双颊,就连那嫩白的耳尖都染上了。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了一股没由来的烦闷。他抑制住了要伸到她脸颊上的手,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问候:“你可有头疼脑热之兆,前方就有个医馆,不若进去瞧瞧?”

一听到这医馆二字她急忙摇头道:“并未,我只是稍感晕眩,无碍的。”若说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黑糊糊的药掷。

其次,就是那两兄妹哭闹,吵得很,哭得人头疼。很多时候她都后悔过生下这么两个聒噪的东西,独孤修稍好,尤其是独孤思!苍天!

魏文琰迷迷糊糊地点头,他总是能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女人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就连那红得滴血的嫩白耳廓,似乎都与她有几分相似。

果然如她所说,走了几段不远的路便到了。她的背后朝着府门道:“公子止步。”说罢她便转身往里走去。

魏文琰突然唤住了她:“独孤夫人!”

她怔了怔才回头去看着她,日光直射着,魏文琰微眯着眼道:“抑或是杨夫人?”

想必他是看到那匾额所书,那杨性实则是舞莲的姓氏。她嘴角露出了一抹轻浅的笑道:“独孤!”

“那公子呢?”

“魏文琰!”他快速地答道,他期待能从她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色。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她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兴的模样。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魏文琰启唇道:“明日未时三刻,天香楼恭候夫人,小生尚有许多问题请教,届时还请独孤夫人不吝赐教。”

“不敢当,明日定当准时赴会。”独孤慕语回了这句话便推开门进去了。

关上门之时她的手全然是颤抖着的,以她仅有的浅薄见识,当今陛下名为魏文初。而这魏文琰仅是一字之差,便是说他是当朝王爷,独孤慕语都不会有半分质疑。

魏文琰回时的步伐略显沉重,方才她转身走去的背影,像极了慕语,这已经是他今日不知道多少次晃了神。就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养育了那样的一双儿女。可她的身上又有着太多的谜底,那些谜势必与慕语息息相关。

今日之事总算是没有办砸,回去房里时云起也稍有了几分底气。“王爷,那妇人似乎并无功夫。”

从方才她的反应来看确是如此,若她是一个常年练剑内功深厚之人怎么会察觉不到呢?即便事实就摆在眼前,魏文琰却不大愿意相信。

凭的就是她那一双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手,以及她面对那柄箭时的冷静自持。生死关头,换作是任何一个寻常女子,只怕早已惊叫连连了。

魏文琰沉默了半响后道:“其实不尽然,云起,挑几个利落的暗卫悄悄注意着那独孤氏。”

“是!”云起应声后又问道:“想必王爷方才也注意到了,那妇人腕上的玉镯?”

是!他方才捧起她的手臂时,衣袖下滑,露出了那只白腻的玉镯。他就是再糊涂都认得,那是多年前他赠给慕语的玉镯。

“那依你之见,那独孤氏是何人?又或者,你怀疑她就是本王的王妃?”

“属下不敢妄言,只是那玉镯本就是王妃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寻常妇人手上。再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妇人从已故王妃那处夺来的。”每当涉及王妃之事时云起都要万分慎言,越说便越小声越没有底气。

魏文琰微微扬起的嘴角撇了下来,到底是迷雾重重。待到拨开拨云见日之时,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每每想到他赠她之物,到了旁人那处,他的心就烦躁非常。尤其是多年苦寻未果,他生怕,她就是故去都不得安宁,一想到那种种凄凉的可能,他就愈发地苦恼。

孤身多年,他的脾气见长,凭着这些空想他就生生劈断了身前的圆桌。随之而来的是锐利的声响,云起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几步,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这已经是魏文琰劈坏的无数张桌椅了,云起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今日他脸上露出了极其狠戾狰狞的神色,那双眼眸的嗜杀之意更甚,云起心底吓得直发怵。

第一百一十二章:痴儿

夜幕沉沉,微凉的月色镀过这黑夜,更添了一分凄苦寒凉之意。心之所系昂,眼之所见,见惯了的夜色,今夜却格外压抑。

微风四起,鼓动着长廊上的铃铛叮铃作响,独孤慕语低叹了一声,顷刻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里。

风停,铃止。

红色身影缓缓舞动,月色镀过长剑,银辉耀耀。红衣胜血,衣袂翩跹,宛如暗夜里盛开的蔷薇。

长剑滑过,在冷傲的脸上落下一道锐利森冷的光,冷若冰霜的眼淡漠地追逐着长剑。剑芒凌厉,气如长虹,忽如急雨切切,忽如微微徐徐。

人落,剑止。

饶是老赵走遍了*,形形*的人都看了个遍,女子中独孤慕语的剑术造诣才是他见过顶好的。品足了佳酿,又看尽了美景,坐在墙头上的老赵这才出声道:“夫人今日似有烦心事?”

独孤慕语手腕一转,长剑随势而动正中剑鞘,而后拍了拍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老赵。她惯了深夜习剑,老赵此人最是贪饮,常常宿醉墙头树钗。

老赵腾地从墙头跳了下来,一手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双颊酡红不甚清醒的模样。他正了正衣襟继而道:“剑势如人,剑势忽而高昂,忽而低落,似闺怨女子说尽心中无限事。夫人方才心不在焉,草草便收了手。”

‘嗝~’老赵说着打了个酒嗝,眼神愈发迷离地看着她道:“不妨说与我老赵一听,便是无法替您解忧,心中也会舒畅几分。”

见老赵这半醉半醒的模样,独孤慕语略作苦恼道:“老赵,你走遍四方,可知道当今陛下有多少手足兄弟?”

老赵遥望着无边无际的夜幕答道:“先帝膝下有七子,大皇子早夭,四王爷谋逆被斩,康王被囚。若说陛下同胞兄弟,那便是战功赫赫的穆亲王。若说这穆亲王,小小年纪就封亲王,那可是何等荣耀。却是个痴儿...”

“老赵!”独孤慕语不得不打断他,这醉话连篇确是不错的,若是任由他讲下去,怕是天光也没个结尾。

“老赵,名唤魏文琰的是哪位王爷?”

“就是他啊,大名鼎鼎的穆亲王。若说这穆亲王啊,自幼随军,战功赫赫,当年可是广受百姓爱戴啊!”

未曾想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他竟真是王爷。“穆亲王,穆亲王。”她连连低喃着,试图唤醒一些记忆。到头来却是徒劳无功之举,她只好趁势追问道:“那这穆亲王可有妻室?”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老赵的眼皮艰难地启合着,似要醉死过去了。若是换在平日里,再问可就难了。好在上苍垂怜,一阵冷风吹过,老赵即刻便清醒了几分,睁着一双腥红的眼。

就在她要重复一遍之时老赵便答道:“要不说他是痴儿,堂堂亲王,只娶了一房妻室。新婚燕尔的,那穆亲王妃便过世了,这些年了他竟未再娶。”

老赵越说越悲愤,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你说说,是不是个痴儿,傻得很,傻得很。”

“那穆亲王妃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她焦急地问道。

老赵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她问道:“夫人何时对这些皇室秘闻起了兴致。”

“......”正中要害,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哈哈哈哈!”老赵笑得前仰后合,半响才笑嘻嘻地看着她道:“夫人到底是俗世中人,此事您算是问对人,老赵我知道得全。若说这穆亲王妃,无甚高门大户的家世,相貌又平平无奇。据说是江南首富独孤家的*,也就她能勾得那冷静自持的穆亲王不能自已了。”

独孤家,独孤慕语内心顿时狂舞不已,她就知道,是他,是他!

“姓甚名谁?”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老赵迟疑了许久,她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索性拽着老赵手中的酒壶塞到了他的嘴里。只见老赵又酣畅淋漓地痛饮了一番,直到酒壶见底才罢休。

此时老赵的眼神愈发地迷离不清,她重复问道:“你可知那穆亲王妃姓甚名谁?”

“这我哪儿能知道,哈哈!这女子闺名最是隐晦了。”老赵说着便嘻嘻哈哈地笑个没完了。

醉后吐真言此话倒是半点不差,可话就到了嘴边了,他居然不知道!独孤慕语从来不知道醉鬼这么烦人,今夜她不把老赵知道的掏个干净绝不罢休!

就在她愤恨不已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时,一旁的老赵算是醉了个彻底,直挺挺地往青石地上倒去。

“嘭”的一声响,好在是背后着地,否则老赵这老脸算是有了结果了。

与老赵彻谈这一番并未得出个所以然,也并不似他所说心中会舒畅。知道了这许多,仿佛答案离她就一墙之隔,她却怎么也迈不过那堵墙,心里也就更添烦恼。

明日之约她是极其看中的,只这么想着,她心里就会冒出酸酸甜甜的狂喜。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临天亮之际她总算是起了睡意。可是亡羊补牢,为时虽未晚,终究是迟了的。

面容的憔悴是施多少胭脂水粉都掩盖不住的,何况她并不喜浓妆艳抹。打开妆匣时她才恍然大悟,方才的一番苦恼显得格外滑稽,她竟忘这一层面皮。

才到了天香楼魏文琰身边的侍从便迎了上来,如今她才瞧清楚这侍从的模样。白白净净的,生得眉清目秀的,看着就和和善善的。不似他那主子,高深莫测的模样,整日面上都没有一个颜色。

背后说人短长之举她最为不齿,今日她竟这么做了。虽然只是在心里,事后她还是小小懊悔了一番。

“请!”那侍从推开了一扇门客客气气地说道。

她微微颔首启步踏了进去,入目而来是满席好颜色的美味珍馐,高大的身影立在镂空轩窗前凝视着她,无形地压迫着她把目光转过去。

背光而立,又着一袭墨色锦袍,面色阴郁的模样,一如既往地冷漠。饶是独孤慕语性子冷漠,比起他都甘拜下风,她自问不似他这般不轻易近人!

他冷冷地启唇道:“你昨夜做什么去了?”

“穆亲王以为我能做什么去?”她淡淡地答道。

这时魏文琰的嘴角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笑意,连带着那弯深沉的眼都柔和了几分。他兀自地坐到她对面的位置,而她没的选。

她起身便匆匆忙忙地洗漱来此,如今腹中正空空如也。尤其是看到这桌上的菜色后更让她胃口大开,样样都正中她下怀。

她吃得正欢快,但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收入了眼中。如豆腐上头缀着的青翠葱花,她非要一粒一粒挑干净才入口;清蒸鲈鱼她吃了一口眉头便紧紧地蹙着,不再下筷。

旁的他都命人做得清淡,独独那鱼是他命人下了重味。他吃着不咸不淡,可她却下不了口。慕语素来喜食清淡,她的这些习惯,与慕语如出一辙。

魏文琰的眸子暗沉了几分,见她停了筷便命人送了几碟点心进来。

他清楚地看到她见到那碟豌豆黄时的欢喜神色,只见她拈起一块送入了口中。魏文琰随口问了句:“味道如何?”

只见她连连摇头道:“甚是普通,我吃过最好吃的豌豆黄。”

“哦~是何方的手艺竟能得独孤夫人青睐?”魏文琰意味深长地问道。

独孤慕语摇摇头道:“似乎是年久是事了,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定然不是今日这个味道。”

“兴许是景玉轩。”魏文琰说着眼神却锐利无比地瞧着她。

她略显心虚地呷了口清茶,藕臂上的玉镯明晃晃地灼着他的眼。魏文琰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镯子好生别致。”

“王爷喜欢?”

“君子不夺人所好,姑娘贴身之物本王岂敢横刀夺爱。”

“也是,王爷出身皇家,什么珍宝没见过,如何会稀罕这么一只平平无奇的玉镯。”

“心中所好,便是最为珍贵之物,独孤夫人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手镯?”魏文琰起身欺近了她,气息滚烫无比,眉宇间似有隐隐的怒气。

她定定地点头道:“是!”说着这话时她的心里没由来地抽痛了一下,似乎此话违背她的本心一般,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习得口是心非这一恶习。

魏文琰突然地拽住了她戴着玉镯的手腕,声音狠戾无比:“要知道,此物兴许是别人视若珍宝之物,就这么被你踏入泥里一文不值!”

魏文琰越是这样地强势,她就越是倔强地拧着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嘴硬地答道:“云泥之别本就是一夕之间的事。”

手上的力气明显又加重了几分,冷硬的手指拽得她生疼,那手指却像是嵌在她的皮肉里一样,怎么也挣扎不开。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启唇道:“这玉镯,你从哪儿窃来的?”

窃一字如利剑狠狠地刺入她的心里,独孤慕语冷冷地应道:“窃来的?民妇可不敢当!王爷可真会说笑,这玉镯本就是我的贴身之物,何来盗窃之说!”

魏文琰脸上的神色愈发的阴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里盛着低沉模糊的情绪。独孤慕语硬生生地掰开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道:“王爷醉了,民妇就不叨扰了,告辞。”

她说罢便风风火火地往拉开了门。

“慕语!”

他急切地看着那抹暗红的背影唤道,话落之际她停住了脚步,本能地回头去,半途时突然僵住了没往后看去。

二人之间隔着一道门槛,却宛若隔着一道遥远的银河。两边的人都看不懂对方,谁也不向对方走出一步。最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云开见月明

独孤慕语走时并无好脸色,云起隔着这扇门都能感受到里头阴沉的气息,此时进去无异自寻死路。他只管静默无声地在外头守着,定能万事大吉。

“云起!”不多会功夫里头传来了暴怒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古人诚然不欺。主子没的安生,眼下他妄想独善其身是断断不能的了。该来的总会来,想逃也是逃不掉的了,云起怯怯地推开门。

端坐的人连眼皮都没抬,冷声道:“去把这酒楼买下,改成说书茶楼,或是花楼唱戏的均可,你来拿捏。”

古人诚然不欺我也,这样的一桩为难差事竟砸到他的头上。纵然有千般为难万般不愿,云起都只得应下。

“王爷,今日,是中元节。”云起慎重考虑后还是说了出来。

魏文琰这才抬起眼看着他问道:“那便如何?”

“祭祀亡人。”

“她没死!”

魏文琰将这几字咬得格外重,暗沉的面色也有了几分光彩。这世间,没有人像她,他可以断定,她就是独孤慕语。

云起自然是信的,他不免要问句:“王妃石首到底没有找到,当年您能死里逃生,王妃也能。那王爷您可是怀疑那杨府的独孤夫人?”

阴晴不定的脸上顿时又转为乌云密布,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青瓷茶盏,半满的茶水顷刻间往外翻涌而出,顶好的青瓷盏碎了一地。

“你说,人死而复生,抑或是死里逃生,会连面孔也换了吗?”他冷冷地问着云起,又似乎是在问他自己。

云起这一把刀架在脖子上,日日都提心吊胆的。这人死里逃生会不会换个模样他不知道,但性情大变倒是真的。云起素来说不得花言巧语,但凡是沾上王妃的事他都免不了吃亏。

“我也觉得奇怪,那杨府夫人的模样与王妃并无半分相似。可她与王妃又十分的像,只是,她若是王妃,那为何不与您相认?”

“或许是,她忘了呢?”

这是他唯一愿意相信的答案,别的他一概不信。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在打量,在揣测,但她的眼里也只有他。有些事,忘了,心和身体却会记住,那是出自本能的。

云起激动不已地答道:“是!一定是!我记得王妃先前就害过失忆症,但只是忘却了些许旧事。此番死里逃生,忘却前尘也是有的。”

一切都顺理成章,唯一的谜,就是她的那张脸。

“王爷,王爷!江湖常有传言,有奇人能以兽皮绘人脸,贴之可以假乱真。”云起兴致昂昂地说道。

魏文琰确实有考虑过这一点,只是...他冷冷地睨着云起道:“你为何如此欢喜?”

“王妃安然无恙,又替王爷诞下一双儿女,属下替王爷欢喜。”

二则,云起是替他自己欢喜,王妃回来了,王爷那些坏毛病就都没了,他,也少受些磨难。三则,思召的脚步也会歇下来。

“是啊!思召今夜定然已经回了上阳城。”云起喃喃自语道。

魏文琰冷眼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云起,只见他又雀跃地说道:“每年中元节思召都会回城,今年定然不会例外。我稍后便传信与她,有了思召的助益,万事都会更妥当几分。”

“你怕是天生的欠揍命,日日嚷着人家姑娘打骂你,又日日惦念着她。云起,你小子,怕不是?”魏文琰意味深长地说着,这副姿态像极了王妃,王妃旧时就是惦念着给他和思召牵红线。

云起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才不敢招惹思召这头母老虎!”

“母老虎?你言下之意即是怪本王和王妃乱点鸳鸯谱?说本王和王妃看人有误?”

到了王爷这儿,妇唱夫随是半分没有错的,王妃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都操心着。云起躬着身子怯怯地道:“属下不敢!”

“不敢那就去吧!本王想好了,就改成花楼,叫,如意馆!其余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魏文琰总是能轻易地说出花楼二字,到底是懵懂不更事。魏文琰云淡风轻地说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起暗自羞红了脸。

在这酒楼里耽搁了大半日,回去时长街已点起了灯火。成排的红灯笼,蜿蜒直下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魏文琰如乘着风一般,万事万物看在眼中都格外美丽。可回到客栈时却遇到了不十分美丽的人,闵旻径直上前拦住了他的路,神情焦急的模样。

“王爷,宫中来信,太后不慎跌伤了腿,传您回宫侍疾。”

“宫中太医奴才成群,后宫有皇后娘娘主帐,太后身子抱恙自有人侍奉左右。你怎的还在此,这便回去吧,太后那我自有说辞。”

魏文琰的心思闵旻也是猜得三分的,他迟迟不走,所为何事闵旻心里明镜一样。闵旻坚定地说道:“王爷,太后膝下只您和皇上二子,皇上国事繁忙,若您还不去侍奉左右,怕是会寒了为人娘的心。”

魏文琰无奈地答道:“罢了罢了!你这便回去,待本王搁置了手头的事即刻便赶回去。”

闵旻的脸上露出了几丝得意,他做出得体大方的模样欠了欠身子道:“是!王爷有此孝心,太后心中定会宽慰。”

自从那年魏文琰拒了这门亲事,让闵旻失了面子,太后为弥补,便将她留在宫里侍奉左右。经年月的磨练,这闵旻生生像换了一个人。

世道险恶,人心不古,魏文琰心中跟明镜一样。

只是愁思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料想又横出了这么一事。魏文琰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终究是抵不过情丝磨人。

苦心人,天不负,不枉他乘夜而至。夜色寒凉,却有倩影似火,身姿婉转绰约。剑若长龙,势如破竹,惊得满院狂风起。

他与她的每一个重逢之日都是这般,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也是如此。

只见那长剑忽而转势朝他袭来,魏文琰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住那剑,未料想会被那剑势推着走。虽是吃力了些,到底是让他擒住了剑。

那抹暗红色身影看清来人时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就要往屋里躲去。魏文琰腾风而至拦在了她面前,唇边挂着淡淡的玩味。

他不急不慢地双手把剑奉上道:“功力大大见长,本王险些就要招架不住了。”

独孤慕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见她如此局促,魏文琰心中虽有几分快意,到底不舍得为难她,将长剑精确地刺入廊上的鞘内。

“如此精湛的剑术,你为何要藏着掖着?”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此事乃我的私事,不便说与王爷。”果然撒下的谎要无数的谎言来圆的,独孤慕语不欲多做辩驳。

“以你造诣,不会不知道那日有人要袭击你,你为何不躲?”若是他那日没能先一步拉她躲开?不过不会有如果!

独孤慕语敛下眸子道:“不是不躲,是躲不及了。那日,我心思不在此,并未察觉到。”

“哦~那你那日的神思去了何处?”

那日神思去了何处,他正与旁人柔情蜜意,他又怎么会知道!独孤慕语又吃起这无名的醋,言语上也冷漠了几分:“王爷,王爷深夜至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本王无事便不可到此?嗯?”他用着低沉魅惑人心的声音说着。

独孤慕语极力保持着清醒冷静道:“王爷深夜至民妇府中,民妇不以为这是什么光彩之事!”

“是不光彩,本王发妻已故,形单影只的。哪似夫人这般快意,儿女绕膝,享尽人家美事!”魏文琰说着似有怒气在升腾,高大的身子也朝她压迫上来,逼得她步步退。

魏文琰冷眼看着她,大手一伸灵巧地把她捞到了怀中。她的挣扎显然是不自量力,他蛮横地禁锢着她之余还强逼她看着他。

一旦坠入那无边无际的眼眸里,就会深陷其中万劫不复。仰着头凝着他的眼,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那眸里的人是陌生的。

“本王的王妃是江南独孤家*,独孤慕语!”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铿锵有力的声音直击心脏。

他的心狂躁地跳着,她听得一清二楚,以至于忽略了自己更为迅猛的心跳。独孤慕语,独孤慕语,她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自己的名字。

是他!也是她!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狂喜的了,她等了五年,还好,等到了。

他的手缓缓地移至她的耳后,微凉的指尖带过滑腻的肌肤,惹得她打了个寒颤。他低沉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这个结果,不知你还满意?独孤夫人!”

奈何他有千万般柔情,她脑海里那女子与他并肩而立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她冷冷地回道:“王爷与我这个走什么,听闻先王妃已逝,王爷又有了新人相伴。长夜漫漫,王爷这才想起了旧人吗?”

“眼睛看到的只是想看到的,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却不是真的。”他说着时指腹也在她的而后四处摸索着,终于定在一处。

独孤慕语急忙拨开了他的手,心慌不已地说道:“请王爷自重,夜色已深,还请王爷移驾。”

他松开了手,俯身凝视着她轻轻地笑着:“本王期待云开见月之日。”

说罢他便跃身而起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插翅难逃

清晰可闻的冷血动物游走吐信声音,在深夜里让人格外胆寒。本该见怪不怪,独孤慕语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厌恶。

此时它们正吐着信子在她的脚边游走,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舞莲,把你的心肝们叫回去,否则我就把它们拿给老赵下酒。”

“他敢!”舞莲从粗大的圆柱后钻出来忿忿地说道,手上还缠着一条白腻的蛇,只见她招了招手地上盘踞的蛇虫纷纷遁入了黑夜里。

目睹了一切的老赵腾地从树上跳下来,一手把酒壶往腰间别去,笑嘻嘻地躬着身子道:“不敢不敢,那些个玩意儿可都是老祖宗的心血。”

“喝!醉不死你,下去!”舞莲冷冷地睨了一眼老赵呵斥道。

在老赵这儿,舞莲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说时迟那时快,老赵哧溜一声地溜走了。

舞莲移着步子朝她走来,一袭绛色曳地罗裙,像是浸在鲜血一般艳红。及腰长发未绾起,如墨一般扑泄而下。苍白的脸掩在黑发间,大红和大黑契合,显得娇小的人格外妖艳和鬼魅。若说她是吸血的鬼魅,独孤慕语也是信的。

舞莲纤纤玉指滑过白腻的蛇身,娇小的红唇噙着冷冷的笑意道:“怎么,看得这样痴?”

“没什么,只是从未见过你着红衣,觉得格外娇美。”独孤慕语淡淡地答道。

“是吗?红衣美则美矣,却妖艳了些,你却是个例。”舞莲低笑着,玉指轻轻滑过她的衣襟媚声道:“独你着红衣最是不同,魅而不妖,美而不俗。”

独孤慕语素来厌恶旁人的亲近,独魏文琰外,舞莲自不能免俗。舞莲柔软的手滑过她的衣襟,并未触及体肤,却似有蛇虫爬过,极其让人恶寒。

见她僵直了身子往后缩,舞莲唇边的笑意愈浓:“想必,只有你,才能让他如此倾心。也只有他,能让你念念不忘。你们两个,像极了。”

舞莲突然发出了尖锐的笑声,玉指忽而移至她的耳后,猛得撕下了她的面具。“哈哈哈!便是我描得再美,假的终究是假的,都抵不得你这张脸的万分之一。”

舞莲的蛮力扯痛了娇嫩的肌肤,独孤慕语吃痛地捂住脸道:“你知道了?”

舞莲低笑着反问道:“这句话不是该我问你才是吗,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穆亲王妃,是我!”她气定神闲地答道。

舞莲并未感到震惊,瞒是瞒不住的,她迟早会知道。舞莲略微迟疑了片刻后道:“五年,足以改变一切,你就这么确信,是他。”

“是!”她坚定地答道。

“这世间多的是你们这样的痴情人,但又有几人得圆满,能够相守,相爱一世。多的是得之,弃之厌之。求之不得的才会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挂念一生。”

“我甘之如饴,即便岁月蹉跎,人心会变,至少眼前是值得的。”

舞莲定定地看着她低笑不语,忽而微风四起,披散的一头青丝随风飘起,更添了几分妖媚。

方才她的脸掩在发间,这时独孤慕语隐隐看到了她眼尾的细纹。眼前的一幕令独孤慕语震惊不已:“这,你怎么了?”

相处五载,反倒是岁月蹉跎了她,独孤慕语鬓边竟生出了华发。而舞莲的脸从未变过,永远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今日,近了看才察觉她似乎一夕间老了许多。

“我老了是吗?”舞莲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十指微颤地抚上眼尾。“我又能怎么了,不过是精气用完了。”

“那你,无计可施了吗?”

“若是无计可施,老太婆我如何拾得少年模样。”舞莲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忽而变得阴沉无比:“精气,自然是从活人身上寻得的。”

“给你。”独孤慕语并未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还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机敏如舞莲,即便她故作镇定,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舞莲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唇边的笑也阴冷无比,掌心的手臂渐渐变得僵硬冰冷。

舞莲低笑了一声放开她的手:“分明害怕的紧,偏还要故作镇定,万一我把你吸干了你要如何!”

独孤慕语愣愣地收回僵着的手道:“你不会,你若要做一早便做了,我想躲也躲不了。既然你要,我就给你,我还有一双儿女,你会适可而止的。”

“你这副样子,可怜巴巴的,旁人还以为我老太婆怎么你了。放心,现在我不要。”舞莲拢了拢头发,白皙的小脸顿时被遮住了两分。

“因为我以前从你这取过。”舞莲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每当舞莲这样看着她,她都免不了打个寒颤。

舞莲说罢拢了拢衣襟走入了长廊里,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慢慢移动。独孤慕语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突然追上,在她身后几步时停住了脚:“舞莲,我过去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部!”舞莲停住了脚,妖媚的声音飘在空中。

即便如此她又能怎样呢,舞莲半个字也不会向她吐露,独孤慕语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

她断断没有想到的是,魏文琰那夜来此后竟再未出现过。那么大一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可循。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那日的天香居移匾易主了,由里到外地拆了个遍。这生意红火的酒楼怎么说卖就卖了,就像人一样,说走就走了,连个信都不留。

独孤慕语缩在绸缎庄后头的小屋子里,手中毛笔的墨汁已滴了满纸,留下漆黑湿濡的一片。

这时赶马的小伙急匆匆地跑进来,气都未喘匀就道:“夫人,少爷和小姐不见了,连带着叶大娘都没了踪影。”

“什么!你可都寻仔细了!”他这话将她吓得不轻。

“那个村庄我都寻了遍,问了村子里的人,纷纷说是前日来了一队官兵,把少爷和小姐带走了。如今可怎么是好啊!”那小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神色也异常紧张。

“住处可有留下什么踪迹?”

“并无,少爷和小姐的衣物一应都带走了,村子里人说那日并未听到孩子啼哭声。”

“那就好,那就好。”独孤慕语顿时舒了一口气,至少带走孩子的人不会伤及他们性命,叶大娘也在那就有人照料着,一切都不是太糟糕。

那小伙却看不懂了,这孩子丢了为娘的怎么还说好。“夫人,那如今该怎么办?”

“去找!将那日见到的人都盘问个遍,那队官兵是什么人,往哪去了,带上所有人赶紧去。”

那小伙应声急急忙忙地往外去了。

独孤慕语把账簿锁好后才往府里赶去,当她急匆匆地赶回时却不见老赵身影。她一时也顾不得太多,边走唤着舞莲。

“舞莲,舞莲!孩子不见了!”

当她推开舞莲房门时空无一人,置在床头的匣子没了。是啊,那日她说没来精气,她这是又远游去了。

独孤慕语顿感手足无措,无力地蹲坐在空荡荡的房里。她如何刚强,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被人抽了软肋,任凭她如何强撑也深感无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随后一双绣着兽云纹的靴停在了她的眼前。

“许久未见,你不进反退了。若我是来取你性命,你迟疑发愣这许久功夫足够你死十回了。”极其妖媚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这声音,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人了,到底是逃不掉了。独孤慕语木木地抬起眼往上看去,来人着一袭极尽奢华的锦袍,腰系犀角带,佩以墨玉。那张勾魂凤眼微眯着,唇边挂着冷冷的笑。

当她全然抬起头时,禤逸忽然瞪大了眼,近乎愤怒地道:“独孤慕语,难怪,五年了,我都找不到你。”

“太师寻我做什么,你我各有家室,井水不犯河水。”独孤慕语敛下眸子冷冷地道。

“井水不犯河水?慕语,五载光阴你还是学不乖。”

看到禤逸这一刻她就什么都明白了:“是你!稚子无辜,禤逸,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扯上孩子。”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怀胎十月的孩子去了哪了?”禤逸若有所思地说着,唇边的笑意愈甚。

不是禤逸!那,那还能是谁?她越想越心慌。这时禤逸的手已径直地往她的耳后触去,她本能地躲开,禤逸蛮横地一手扣住了她的头,果断地撕下她脸上的面皮。

“嘶!”她吃痛地呼出声,狠狠地瞪着禤逸呵斥道:“禤逸,你过分!”

禤逸显然对眼下的这张脸很满意,唇角得意地勾起道:“难怪半点你的踪迹都寻不得,我竟忘了老祖宗的那套把戏。”

“成日戴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你不累吗?慕语,我就让你如此避之不及吗?”禤逸冷冷地说着,手也往她的脸上袭来。

就在禤逸的手离她咫尺之遥时,她快速地拽下了头上的发带,利落地擒住了禤逸的手往身后束住。

禤逸正要说些什么,她又是一脚就往禤逸的肚子上招呼去。难为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脚踢地趴到了地上,独孤慕语拔腿就跑。

可未等她踏出门半步,门外是将近十个人便围了上来,生生把她逼退回了屋里。禤逸不知何时解开了手,一手拎着她的红发带,一边往她走来。

前有狼后有虎,一股寒意从独孤慕语脚底窜到了头皮。禤逸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还是小瞧了你,打架斗殴你擅长不过。原想着我这儿有个太师夫人之位给你坐的,你还是不稀罕啊!”

话落之际他已经拔出短剑横在了她的颈上,今日,任她是插翅也难逃!

第一百一十五章:拭目以待

独孤慕语手脚均被粗大的麻绳捆着,双眼也被一块密不透光的黑布缚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禤逸所说,她插翅难逃,何况她的羽翼还被剪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的黑布终于掀开了,可她却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好在不是铜墙铁壁的囚牢,一应摆设都是最为平常可见的。

禤逸一手撑着下颌,凤眸迷离地看着她,半响后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疲惫至极的样子。“既来之则安之,你落在我的手里,就不要生出一些妄念。”

“妄念?禤逸,生了妄念的人是你才对吧!你也有了和昭公主,身份尊贵,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说到底,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抑或是见不得他好!”独孤慕语到底是个火爆脾气的,即便是面对着禤逸如此阴暗的人。

这时禤逸脸上的疲惫神色顷刻消失殆尽,唇边挂以阴冷的笑道:“和昭公主一早纳了驸马,世间女子众多是不错,大都是些胭脂俗粉,不堪入目。”

这倒叫她意外,那日那和昭公主大张旗鼓地到竹屋寻衅,原以为他二人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竟还会生出变故来。

可那又如何,禤逸此人,心机城府深不可测,他要的从来的就不是佳人美色。如同禤逸对她,屡次三番给她使绊子,说尽柔情蜜意,独孤慕语在他的眼里却看不到半分的情意。

见她不做声,禤逸又自顾自地说道:“便是你前尘俱没,我还是是半分都小瞧你不得。”

“说来我也该谢谢他才是,若不是亏他,我还真是寻不得你的踪迹。”禤逸得意洋洋地说着。

“禤逸,那我也该谢谢你,谢谢你费尽周章地把我带到他的身边来。”算了算路程,方才又路过一道极其热闹的街市,这儿,该是上阳城不错了。

禤逸懒懒地坐着,手指忽疾忽缓地叩击着桌子,他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上的神情深不可测。“你就在这皇城根下,你不妨赌一赌,赌他能不能再找到你。”

单她住的这间卧房,外头密密麻麻地围了一众侍卫,虽非监牢却也无异于监牢了。

禤逸懒懒地起身,纤长的十指轻轻地拢了拢衣襟。就在他踏出了几步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虚虚回头道:“你的他,早已有佳人作伴,此时正迂回辗转。你一个‘亡人’,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否则也是徒增感伤罢了。”

想也知道禤逸说的佳人是谁,独孤慕语倔强地回道:“再如何,我还是活下来了,我们还有了血脉。所以,我们夫妇二人之事,就不劳吴国太师您挂心了。”

独孤慕语方才一席话显然触怒了他,禤逸猛然挥手打翻了一侧的瓷瓶,‘乒呤乓啷’的锐利声音听了叫人心烦。

禤逸没有出声,回过身抬起一双阴沉的眼*裸地看着她。此时他的眼中仿佛有无数的尖牙,一口口一口地把她撕成了碎片。

暗沉的脸上忽地又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那双薄唇轻启着吐出低沉的四字:“拭目以待!”

继而门在他的身后‘嘭’地关了上去,一股无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独孤慕语缩着身子钻入了锦被里,以图寻找几分暖意。

与此同时的魏皇宫内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气息,太后摔伤后心情抑郁而触发了旧疾,终日咳喘不止。今日晨起突发咳血之兆,闹得是人心惶惶的。

因着病气会过人,一应亲眷都不敢近身伺候,皇后孝顺,在塌前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到了夜里太后这才有了几分精气神,一开口就是要见那闵旻郡主和穆亲王。

魏文琰与那闵旻郡主前后脚地走进去,隔着几层纱幔,魏文琰依稀能探得几分太后憔悴的病容。那闵旻毫不畏惧地上前,太后见之更是欣喜非常。

一口浊气上来后她又剧烈地咳了几声,这才顺出了一口气道:“琰儿,哀家自知亏欠你甚多。哀家未能尽到为人母的本分,让你自幼便吃了不少的苦头。所以,你的所有决定母后都顺了你。”

太后越说情绪越激动,险些喘不来气,闵旻急忙顺了顺她的背宽慰道:“御医说了,您的病仔细养着,来年开春就好了。”

太后无比慈爱地看着闵旻道:“女儿家最是贴心,只是哀家不能再有女儿福气了。”她又喘了一口气,她的目光透过层层纱幔投到立着的高大身影上:“琰儿,哀家如今只盼着你能够再娶一房妻室,好让哀家也享享天伦之乐。”

魏文琰淡淡地答道:“皇后娘娘又谦恭孝顺,太子纯良可爱,母后您正享着天伦之乐。”

“琰儿,你知道哀家所指何事。你那王妃过世,如今都过去了五个春秋,也该忘了。你散漫游玩了这些年,也该收心了。”太后低声呵斥着他,转而又看着塌前的闵旻柔声道:“起初哀家就想给你二人赐婚的,哀家如今越瞧就越喜欢。琰儿,你说呢?”

“太后。”闵旻柔声说道,眼神怯怯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太后见状拢住她的手轻轻拍着。

“母后的心思儿臣明白,儿臣也心领了。当年儿臣就说过,此生非慕语不可,即便她没了,此诺不悔。”

“胡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哀家瞧你是鬼迷心窍了。”

“儿臣清醒地很。”魏文琰冷冷地答道,忽而看向屋里一干伺候的人等说道:“都下去。”

闵旻先是迟疑了片刻,看向那抹身影后只觉得那眼神凌厉无比地看着她,她也只好起身告退了。

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走时魏文琰又叮嘱了她句:“各宫嫔妃人等一应让她们离去,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在殿外候着,其余的先打发去外头做差事。”

“你这是做什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与哀家听。”太后看着他这架势不解地问道。

“儿臣原不想这么快的。”魏文琰话语刚落殿外便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忽轻忽重。

“王爷,人带来了。”云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魏文琰说着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毕竟此事是仓促为之,他自己也并未做好准备,准备好以全新的身份面对他们。

云起应声牵着两个孩子走进来,一左一右的两个小娃娃,正是独孤修和独孤思。独孤思一见到他时便挣开了云起的,一个劲地往独孤修身后钻去。

她躲在独孤修身后闷声说道:“哥哥,他果然是坏人,他借机亲近思思就是想要把我们拐走。”

隔得远,太后也看不得不大清楚,直知道是一男一女的两个小娃娃。“是谁家的孩子,你带他们来此作甚。”

“母后,他们是儿臣的孩子。”魏文琰转过身看着她答道。

榻上半坐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太后狐疑地说道:“什么?琰儿,你莫要诳哀家。哀家逼你成亲也是为的你好,你可别为了这特意寻了两个娃娃来此做戏给哀家看。”

“是真是假,母后你只需看一眼便可知。”魏文琰说罢便在独孤修身前蹲下了身子,独孤修定然是要回以他一个淡漠的眼神。

以云起的角度看到的是两个如出一辙的轮廓,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那微翘的下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莫说是王爷初见便疑心了,如今他这么看着都是信了的,若再说这二人没有关系,那才是鬼话。

魏文琰难得的好脾气,好声好气地看着独孤修道:“修儿,别怕,我是你父王。此番贸然带你来此实属无奈,明日我便派人去把娘亲一道接回府中便好了。”

独孤修沉思了半刻道:“父王是何物?娘亲说过我和思思的爹爹早已过世了,你一个画中人,不安分守己的为何要兴风作浪。娘亲原定着今日要接我们回家的,如今娘亲找不着我们该着急了。”

“就是,哥哥,他就是仗着他模样长得好,又与娘亲画中的公子长得像便想为所欲为。”独孤思钻出半个小脑袋忿忿地看着魏文琰道。

这三人的一通对话倒是惹得里头的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好机灵的孩子,只是哀家方才听了这许多也未能听出个所以然来。但哀家却知道了一点,你为了诳哀家便强掳了别人家的孩子来。”

“母后,个中区折一言两语说不清,您一看便知真假。”魏文琰一时情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索性命云起和那掌事姑姑掀开了纱幔。

如今足够太后看清了不远处的两个小人儿,只这么慌然一瞥便让她震惊不已。那串常年攥在手中的佛珠也滑落在地,尤其是那个男孩儿,让她几乎以为是见到了儿时的魏文琰。

“你上哪找来的这两个孩子?”太后颤抖着声音问道,她又撑着身子往外挪了几分,以便能看得更仔细些。

第一百一十六章:儿女绕膝

即便在久卧病榻,面容憔悴。可她到底是太后,不怒自威的气焰叫人望而心怯,尤其是她以灼灼的目光凝视着两个稚童。

独孤修毫不畏惧地迎上太后审视的眼,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脸上是远超出年纪之外的冷静。

“像,太像了。”那两个孩子模样并无二致,都像足了魏文琰。太后喜不自胜地呢喃着,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未知和无助顷刻席卷而来,独孤思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小嘴往下一撇,泪眼汪汪的模样,眼见就要哭了。肉乎乎的手紧紧地拽着独孤修的衣摆,不住地往独孤修身后钻去。独孤修比她高了半头,独孤修的小脑袋直往独孤修的背后噌着,身子一抽一抽的。

独孤修静默不语,身子却往后退了半步,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表情,幽深的眼里写满了不悦。

太后知道是自己吓到了孩子,即刻缓下语气哄道:“孩子莫怕,到哀家这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们。”

魏文琰迟疑了半刻不做声,独孤修二人自然不会自己上前去。太后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说:“哀家这是病糊涂了,孩子还小,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紧接着她做了手势让人放下了纱幔,隔着重重纱幔低声叹了口气。

魏文琰瞧独孤思这是吓坏了,脸都藏在独孤修的背后,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身子一缩一缩地似乎是在哭,却不发出丝毫的声响。

魏文琰伸出手去要摸摸独孤思的头,独孤修即刻扬起小脸冷冷地瞪着他。魏文琰只得缩回手,慕语养大的孩子,果然像她,都这般的要强。

一思及独孤慕语他的心头就漫出一股浓烈的不安感,这个时候慕语该急坏了,此事他做的太草率了。

魏文琰看向纱幔尽头的身影沉声道:“母后,孩子您也瞧清楚了,想必不须儿臣再多言。”

太后迟疑了片刻后应声道:“若你说是你的孩子,哀家是信的。可你的王妃五年前便过身了,那这孩子?”莫不是他在外头留下的风流债?“咳咳。”

“母后多虑了,儿臣即便有血脉,只会是慕语诞下的。”魏文琰淡淡地答道,眼神不住地略过身侧的两个小人儿。

儿女双全,想来他该知足的。可这两个孩子都像足了他,身上鲜见慕语的影子。独孤思性子活泼可爱,独孤修沉稳寡言,只他落得了慕语的脾性。

这便是最大的不圆满,他设想过无数次他二人的孩子,都该是独孤慕语的模样。

太后听及此言目瞪口呆地迟疑了许,而后才低声问道:“什么?那这孩子...依你之意,她尚在人世?”

“是!她还活着,并且为儿臣诞下了一双儿女。”魏文琰说着脸上的神色愈发的暗沉,烛火摇曳下眼底似有水光在闪耀。

“当真?”太后又问了一遍,随即便捂住了嘴笑了起来,以防发出太大的动静。不一会低低的笑声里夹杂了哭泣声,美丽依旧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哀家等到了,哀家终于是等到了。”魏文琰性子她最是清楚,即便是她以病威胁,执意成全闵旻与他的婚事,可她却没有几丝把握。原以为时日无多,此生是盼不到他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人,盼不到他有儿女绕膝。

“太后,这是喜事,快别难过了。”一侧的婢子连声安慰道。

太后急忙拿着帕子擦净脸上的泪,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是喜事,这须臾数年,她只身漂泊在外养大一双儿女已是不易,还能将孩子教地如此机敏聪慧,甚好,甚好。这俩孩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让人好是心疼。”

慕语由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头他最清楚不过,即便人前她如何坚强,与他而言。她都是一个女人,是他要庇护一生宠爱一生的女人。他却弄丢了她,由她孤身一人养育两个孩子,其中的酸楚他想都不敢想。

魏文琰别开脸与黑暗中吸了吸鼻子,将翻涌的酸涩压下去道:“是儿臣的不是,叫慕语受尽了苦楚。”

“好在是回来,回来了就好。琰儿,不知可否将孩子留在哀家宫中,哪怕是几日都好。”太后低声说道。

独孤修拉着独孤思又往后退了几步,冷冷地说道:“即便如你们所说我娘亲是他的王妃,我兄妹二人是你的孩子。你未告知娘亲私自带走我兄妹二人,由始至终从未问过我兄妹之意。现在我告诉你,我们只要娘亲,你们谁都不要!”

有了独孤修出头,独孤思在他的背后蹭尽了泪水,双眼通红地看着魏文琰道:“听到了吧,思思和哥哥都不愿意,所以请你即刻送我们回去。”

太后见状急忙说道:“莫急莫急,你们娘亲那儿自有你们父王去安排,明日便会把娘亲接来。你们便留在皇祖母这住几日,皇祖母这可有趣了。”

魏文琰躬着身子作揖道:“此事却是儿臣鲁莽,况且母后身子抱恙,孩子又吵闹恐扰了您休息。眼下孩子与本王尚生疏,待儿臣带他们回王府住几日熟悉熟悉。”

即便得了魏文琰的说辞,独孤修也并未对他露出好脸色,倒是独孤思情绪稳定了许多。一双滴溜溜的眼正四处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屋寝,不时瞄几眼立着的高大的身影。

外头的蝈蝈声一声盖过一声,夜里风又冷。太后瞧着这燃了大半的烛火启唇道:“此事哀家也思虑不周,天色也晚了,你这便把孩子带回去歇下吧。瞧瞧这俩孩子的可怜劲,明日切记把你王妃接回府中。”

“是,时机未到,以防有不轨之人作乱,今夜之事还请母后不要声张。”

“那是自然,只是皇帝那儿怕是瞒不过,哀家会酌情打点,现下便着人传轿隐蔽着把孩子带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魏文琰躬身作揖后朝着独孤修伸出手去,岂料独孤修却拉着独孤思往门边钻去,极尽嫌弃的模样。

魏文琰苦笑不得地看着他道:“要知道这儿是皇宫,若不想给慕语惹来灾祸便不要与父王闹别扭。”

独孤思即刻从独孤修的身后钻出来,极力仰着头望着魏文琰道:“哼,谁准你叫娘亲闺名了。跟你走便跟你走,看娘亲回来怎么收拾你!”

话出口后她又缩回了独孤修的身后,上一刻还张牙舞爪的人此时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魏文琰冷峻的脸上笑意更甚。

独孤修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便走吧。”

云起正要上前去牵住那俩小祖宗,魏文琰率先半蹲下了身子,一手一个把孩子抱了起来。

吓得独孤思急忙挽住了他脖子,独孤修却不住地扭着身子道:“{放我下来,谁要你抱了,我要自己走。”

魏文琰又颠了颠手,独孤修上半身即刻晃悠了几下,看得后头的云起人胆战心惊的。魏文琰扬起嘴角看着独孤修得意不已地说道:“蚍蜉撼大树,你可知是何意?”

独孤修岂能不知,稚嫩的小脸全然写满了不悦,他正要发作之时魏文琰接着说道:“这外头漆黑一片,不知有多少双眼看着,你二人若要闹也等回府再说。”

经他一语独孤修便安分了,这才任由他抱着。魏文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抱着他们迈出了长庆宫,即刻便钻入了轿内。

那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稳,随之消逝,独孤修敛下了眸子,面上平静无波。

宽大的轿里坐着父子三人,魏文琰只身坐在一侧,正中的独孤思紧紧地攥着独孤修的手臂。随着车轴滚动,宽阔的轿里安静地只听见呼气声。

魏文琰也不想着去亲昵他们,笔直地坐着闭目养神。

不大会功夫独孤思便打起了瞌睡,头刚要落到独孤修肩头。独孤修却伸出手接住了她的头,动作轻柔地把独孤思的身子往魏文琰那儿推去。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顺利地在魏文琰的腿上着落,魏文琰随之睁开了眼,待瞧清楚腿上的小人儿后黑暗中的嘴角淡淡地勾起。魏文琰紧接着解下了身后的披风盖了上去,独孤思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一旁的独孤修即刻以仇恨的眼神瞪着魏文琰,魏文琰依旧是不温不热地看着他。独孤修模样似他,性子却像极了慕语。这独孤思都累得睡着了,独孤修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却故作老成地撑着。

可就是他这样,像慕语的模样,更让他心疼。魏文琰又转念一想,究及独孤修是男儿身,又为兄长,一切又都合情合理了。

皇宫拒穆亲王府本就不远,这会儿便也到了。魏文琰拢了拢披风,轻柔地把独孤思抱了下去。

那叶大娘早已候在外头,一见到他下来便走了上来。看到独孤思沉睡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独孤修紧跟后头一道走了进去。

此时独孤修已然困得眼都要睁不开了,他却执拗地挣开了叶大娘的手,执意要自己走。一股冷分吹过来他又撑起了精神,半睡半醒地跟着魏文琰走到房里,就连这府里的模样都未看个大概。

魏文琰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晃晃悠悠的独孤修,唇边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第一百一十七章:聚少离多

魏文琰小心翼翼地把独孤思放到榻上,起初她嘤咛了几声,而后才紧紧地拽着被角睡去。独孤修也想着爬到榻上去的,却被魏文琰一把拎了下来。

独孤修瞪着一双眼愤怒不已的模样,魏文琰不做理睬跟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出去。前脚才踏出门槛,后脚他就松了手。

魏文琰率先蹲下身子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即便你和思思是兄妹也不可,明白?”

“明白!”独孤修讪讪地启唇道,浓黑的眉毛紧紧地拧着,满脸的怒气。

魏文琰对于他的懂事甚感宽慰:“带你去娘亲房里睡。”独孤修露出了些许的欣喜之色,但更多的是怀疑。

魏文琰抿着唇低笑着把他抱了起来,便往闲云殿走去。立在门外时魏文琰迟疑了半响,这间屋子,他已许久未曾踏足。怕的就是睹物思人,念而不得。

即便如此这儿却是半分都不曾改变,就连长廊前的几株小花都开得格外动人,仿佛知道这儿的主人就要回来了。

怀里的人已不住地打着瞌睡了,他便推开那紧闭的门。独孤修看到屋内的陈设却是有些许的吃惊,这儿与方才那间屋子的华丽截然不同,这儿是雅致,确实像是娘亲住的屋子。

桌椅被褥洁净如初,一层不染,想来千雪也是极其上心的。魏文琰侧目看着独孤修问道:“如何?这儿是你娘亲的卧房吧,便宜你小子了。”

独孤修不屑一顾地撇了他一眼,小嘴微微抿着便挣了下来。一袭白衫的肉球挪着步子爬到了榻上,又熟练地脱下鞋袜钻进了被窝里。

这锦被里头有阳光的味道,甚是舒服,独孤修满意地往被子上蹭了蹭。魏文琰眸色缓和了几许,便上前拢了拢他的被角,独孤修回以他的却是一个冷漠的眼神。

魏文琰无奈地摇摇头道:“修儿,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力更生之余要体贴娘亲照顾妹妹,知道吗?”

独孤修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地答道:“知道,你总是与娘亲说一样的话。可老祖宗说修儿还小,不必如此懂事。”

“老祖宗是何人?”

“老祖宗便是老祖宗,待我确信你是我父亲之时自会说与你听。”独孤修说着打了长长的哈欠,一双小眼困得通红。

魏文琰点点头不再言语,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前,不一会功夫耳边便传来了均匀缓和的气息声。榻上的人睡得安稳,浓密的睫毛挂在白皙的脸上,像瓷娃娃一般。

今夜是他这须臾数年来最满足之时,一颗虚无缥缈的心算是停住了脚,不再孤苦无依的流浪。

他着手摸了摸独孤修的小脸蛋,这是慕语历尽艰辛诞下的孩儿,是他俩的孩儿。因此,他格外地珍惜这一双儿女,也仅仅是因此。

他悄悄地站起身,从一进门时他的目光就已被妆台上的梳子勾了去,如今它就沉甸甸地坠在手心。魏文琰视若珍宝一般捧着它,便是过了这许久,它还是泛着淡淡的幽香,似茉莉又似栀子。他分不清,总之是她的发香。

这间屋子所有的一切都如过去一样,丝毫不变,不知她若回来了可还会记得这儿。魏文琰沉思了许久后起身走了出去,千雪已然立在了门外。

“好生守着少爷。”魏文琰带上了门淡淡地答道。

千雪点点头后急切地问道:“那王妃呢?”今夜云起传她之时,说是王爷带了一双儿女回来,起初她还为王妃深感不忿。直到云起说那是王妃与王爷的孩子,王妃无恙,千雪便觉得什么都值了。熬了这五年多的时光,总算是熬到了头,苦尽甘来了。

“本王已派人去接,明日该到了。”魏文琰说罢便往书房走去了。

可魏文琰的好心情在下一刻便灰飞烟灭了,当他走进书房时那名暗卫便硬生生地跪了下去,神情极度悲怆。

他由始至终都未敢抬头,即便不用看,他都能猜想到他的接下来的话会引发怎样的盛怒。“王爷,人丢了。”

“什么人丢了!”魏文琰转身坐到了椅子上,声音森冷无比。

那亲卫缩了缩身子低声道:“属下无能,属下去那杨府时王妃已然不在府中了,寻遍里里外外都未能瞧见人。铺子的下人门说是丢了少爷和小姐,王妃急匆匆地去寻了,去了哪儿他们也不晓得。”

“什么!本王一早便差了人在那杨府守着,这么大一个人怎居然在你们眼皮底子下没了踪影。废物,一群废物!”魏文琰低吼着把桌上的砚石重重地砸下去,沉甸甸的砚石在那亲卫的脚边盘桓了几下闷声地扣下。

“属下无能,属下已着人去寻了。不过属下在其间屋子地上拾到了这个。”那亲卫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红发带成呈上去。

魏文琰敛着眸子接过了那条发带,由头到脚都是普通的女子物什。他怔了怔后把那发带凑到鼻尖,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与方才那柄桃木梳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亲卫紧接着说道:“属下在那间屋子地上发现许多杂乱的脚印,看模样都是男子留下的,且人数众多。属下怀疑,王妃是被人绑走了。”

“本王如今要知道的是人去了何处,你们若是寻不到,本王也留不得你们这群废物!”魏文琰站起身狠厉地呵斥着,眉宇间的怒气足以燎原。

云起急忙拦到了那亲卫前边道:“还不快去找。”

闻声那亲卫这才敢起身跑出去,毕竟方才王爷身上的杀意是真真切切的。王爷治下严厉之余却是宽厚的,可只要与王妃沾上干系他的理智就荡然无存了,尤其是这些年头更甚。

魏文琰缓缓地抬起眼,腥红的眼底是十足的杀意,云起急忙低下头道:“王爷息怒,王爷您想想,府里的亲卫都是您过眼挑选的,个个都是拔尖的杀手。可那人竟能在数名亲卫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带走王妃,可想而知此人是精心策划过的。”

“你现在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的,本王要的是本王的王妃,独孤慕语!”现在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他已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云起,你打小便跟在本王身边,倘若你也这般的不中用,那本王就送你一道见阎王去!”魏文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阴森的话,脸神如淬了毒一样。

云起急忙退离了他几步:“王爷息怒,属下这就去找。”

看着云起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魏文琰转身便劈断地上的案桌,劈里啪啦地滚落了一地的东西。厚厚的一沓宣纸随之落下,铺了满地。

魏文琰急忙跪坐在地一张一张地拾起,又小心翼翼地拂去纸上的尘埃,直到纸上的模样不染半分尘埃才做罢。

修长的手捧着厚厚的一沓纸,动作轻柔至极,可指节却僵得泛白。一滴滚烫的泪悄无声息地砸到美艳的脸颊上,魏文琰颤着手去擦,却有更多的泪珠砸了下来。

“慕语,慕语对不起!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我会把你找回来的。”魏文琰伸出衣袖一点一点地擦干纸上的水渍,宣纸上那口皱巴巴的洞模样依旧。他急忙凑过肩头抹掉脸上的泪,捧着那一沓人像锁入了一侧的柜中。

昏黄的屋子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墙边无助地滑坐在地,冰凉的感觉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可内心的哀然却只增不减。他有多害怕失去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心头肉,若是再没了,那无疑是在取他的命。

他们二人从来都是聚少离多,如今是,五年前也是。他们之间总是横着各种各样的阻碍,那些阻碍一直都是他带来的。年少时是他,是他去了蜀地。成婚后是他,是他为了国家生民而断送了他们的前路。如今却还是他,若不是他鲁莽行事带走了孩子,她也不会丢了!

是他,是他,一直都是他!魏文琰越是想着心头那股灼灼的气焰更是不能平,他狂躁不安地拍打着地板,留下了一地深深浅浅的伤痕和满手的血迹。

这样的一夜注定是无比漫长的,当清晨的微光照射进来时他眨了眨眼,辛涩的眼里顿时又滚出了几滴泪珠。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似乎听到外头传来孩子的嬉笑打闹声,可这些都无法再勾起他的兴致。这时屋外响起了云起的声音:“王爷,陛下宣您即刻进宫。”

过了许久屋里都未传出半点声响,云起只好推开了门,刺眼的光随着门缝涌了进来,枯坐在地的人难耐地睁开了眼。云起上前又重复了一遍,紧闭着的唇这才缓缓地打开吐出了两字:“不去!”

未等云起开口外头的那大太监便把门大开走了进来,他站得老远便扯着那尖锐的嗓子道:“王爷,陛下宣您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关乎您,也关乎先王妃。”

最后那几字显然激到了颓然的人,他腾地站起身,二话不说便一脚把那太监踢倒在地。脸上的神情狠戾非常地道:“滚下去!”

那太监急忙爬起来,先是谨慎万分地看了一眼魏文琰后才怯懦地道:“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这违背圣意的罪可不轻,还请王爷三思。”

魏文琰的脸色愈发冰冷,眼见又要生事了,可如今王爷不是一个人,如今还添了两位小主子。云起急忙上前对着那太监道:“有劳公公等候片刻,王爷梳洗得宜后这便进宫去。”

得了他这话那太监点点头急忙走了出去,可此时魏文琰看着他的眼神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云起急忙说道:“还请王爷移步梳洗更衣。”

魏文琰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后便大步踏了出去,云起担着这不上不下的职位日日活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他更加盼望着王妃回来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平安顺遂

魏文琰草草地洗漱了一番,临出门时他不禁被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吸引去。循声走去,两颗毛绒绒的脑袋端坐在窗前。

独孤修正埋头研读着《论语》:“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神情严肃,一丝不苟的模样。

而一侧扎着两绺髻子的独孤思也在埋头,不过与独孤修相较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面。只见胖乎乎的小手成拳攥着毛笔,笔下是一塌糊涂的宣纸,不知其所。

期间独孤修侧目看了一眼独孤思,见她将四周搞得一塌糊涂的也不惊讶,只冷然地放下手中的书册。

“王爷,时候不早了。”云起一阵小跑过来。

里头的俩人应声纷纷抬起了头,魏文琰回以云起一个愠怒的神情。云起略显尴尬地启唇道:“无事,无事。”

魏文琰再往里头看去便只剩独孤修一人,眸色异常清冷地看着他。独孤思此时已踏着小步子腾腾地跑来,发髻上的红发带随风扬起,极其天真烂漫。

独孤思一时停不住脚步,直直往魏文琰的腿上撞来。她抱着魏文琰的腿,吃力地仰着头问道:“你昨日说娘亲今日便来此,现下为何不见我娘亲呢。”

魏文琰蹲下身子摸了摸她撞地发红的鼻子,半哄半骗地说道:“父王已派人去接了,可慕语那儿还有些难为事未能了断,一时半刻怕是来不了。”

“竟是如此?那娘亲何时能来此?”

面对着如此纯真无暇的孩子魏文琰心头的歉意愈甚,无奈也只能说道:“就在这几日,快了。”

独孤思略显伤感地垂下了头,突然又撅起嘴略微气怒地看着他道:“你为何总是直呼我娘亲的闺名!”

魏文琰低笑着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眉宇间的柔情四溢。“慕语是穆亲王妃,她先是本王的妻子,其后才是你们二人的娘亲。”

“哼!怎的我和哥哥从来就不是首要的。”

魏文琰正要说些什么,云起却在一旁催促着,他也只好嘱咐几句:“父王眼下要入宫觐见陛下,你们不可顽皮。”

独孤思埋着嘴没有应声,魏文琰回头去看窗前的独孤修,他正以一种打量,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于这一双儿女他并未有过多的期盼,能平安顺遂一世便好。

当他不急不慢地赶至宫里时,端坐在龙椅上的魏文初正神态慵懒地听着小曲,见他来了这才遣下奏乐的乐妓。

那些个乐妓个个穿红带绿的,魏文琰也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这魏文初不是素来喜好宁静,是何时落上这一习性的?

君王秘事岂是他一个小小臣子能够猜度的,魏文琰淡然地上前作揖道:“臣见过陛下!”

“老七,你这闲散王爷当的倒是自在。孤一早便着人去请,倒了这个时辰竟才见到你人影。”魏文初气定神闲的半倚着。

魏文琰从容地答道:“臣心无大志散漫惯了,还请陛下恕罪。”

“你倒是直言不讳,也不怕孤治你大不敬之罪。”魏文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上的神情深不可测,十足一个帝王模样。

见他不做声魏文初打量着他许久,这才幽幽地启唇道:“也就是你能这样放肆,这许久未见,孤瞧着你好似清瘦了许多。按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怎的你却如此憔悴?”

“臣何喜之有?”

“你与那闵旻郡主的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佳人良宵最是难得。都五年了,有些事,是该放下了。”

“陛下不也没能忘了,今日兜了这许多,莫不是陛下宣臣来此也是为的牵线保媒。”

“孤不过顺口一提罢了,昨夜你秘而不宣带进宫的那两个孩子?孤怎么听说你的孩子?”

“是!”魏文琰坚定地答道。

“仅此?你就没有别的要说与孤听听吗?”魏文初眼神锐利无比地看着他,似乎这样就能看穿什么。

魏文琰神情淡然地拱手道:“稚子无辜,臣四处征战树敌不少,恐有心人得知后大做文章。”

魏文初摆了摆手,正了正姿态道:“行了,你的意思孤明白,孤定然不会声张。只是你这父王倒是当得轻易,不声不响的就领回一双儿女。这龙凤胎最是难得,可是大吉之兆,老七你好福气。”

魏文琰依旧是淡淡地应声,面上没有过多的神情。许是他太过木讷乏味,魏文初也不欲与他多说,只懒懒地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魏文琰出来后一手握琵琶的乐妓紧随其后进去了,现下魏文琰看得分明。好一个冰肌玉骨,婀娜身姿,芳容丽质的美人。

见他多看了两眼,那小太监稀罕地跟什么似的就上前哈腰道:“王爷,此乃南国进献的琵琶女,琴艺高超。陛下闲来无事时最愿意听了。”

魏文琰冷哼了一声敛下了眸子,原担心魏文初性子纯良难担此担,所以刚刚大婚他便日日替他筹谋规划,直至北境一役才算是彻底为他铺平了路。可眼下魏文初这皇帝当得尤其得心应手,大权紧握,猜忌多疑,玩乐好色是样样齐聚了。

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转眼魏文琰便叫自己将这些事忘了,他既已辞去官职,思虑这许多无异于杞人忧天。他踏过的老路有多凄苦,他至今仍不敢忘。

他走出不远后一个魏文初身边贴身伺候着的大太监便追了上来,“王爷,陛下有话要奴才带给您。”

那太监往他的脚边挪了几步,声音极细地说道:“吴国太师月前就暗自来了,只带了几十侍卫。若说起王爷树敌,其中之最便属他了。陛下特意说与您,意要您仔细些,切勿丢了那一对儿福气。”

这太监说话阴阳怪气,魏文琰着实不喜。好在他算是带来顶要的消息,魏文琰便着云起打赏了他许多银两。

“着人去查,这禤逸现人在何处。兴许找着了他,本王的王妃也就找得着了。”

先前禤逸一再上门挑衅,又勾结康王屡屡滋事,尤其北境之役,慕语就是倒在他的怀里。换言之,是他‘逼死’了慕语!此恨绵绵,经久难消。

看着面色无比阴沉的魏文琰,云起一路上都不敢多言,就在他们将要走去宫门时一红衣女子也正款款走来。

闵旻神情淡然地上前欠了欠身子道:“见过穆亲王。”

任凭她好声好气地行礼,魏文琰始终不予正眼相待,脸上是千年难消的坚冰。可就在遥城之时,她亲眼看到那块坚冰融化了。对着那样一个妇人,他竟能看得痴了,面上柔情似水。

闵旻咬着牙拧着衣袖,这样鲜艳又不讨喜的颜色她讨厌死了。

魏文琰骑着马走了老远,云起紧跟着说道:“王爷,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先前一个舞莲足够属下胆战心惊。您现下如此冷待这闵旻郡主,让她面上挂不住,属下只怕,兔子急了咬人。”

魏文琰面上云淡风轻地答道:“她要如何那是她的事,本王要如何是本王的事。且当年那舞莲不算恶人,好歹,本王这条命也是靠她给的丹药救回的。”

他说着时身下的赤云似乎也欢快地很,他只好紧紧地拉着缰绳。“你不是说思召回了上阳城吗,怎么如今本王都不见她人影?”

“女人心海底针用在此处也是恰当的,按理说她早回来,属下也想不透。”云起话刚落,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王府门口立着的墨色身影。

那还能是谁?是思召无疑了!云起紧了紧缰绳翻身下马,连走带跑地朝那人奔去,又恰好地在她跟前刹住了脚步。云起殷切十足地笑着道:“你回来了。”

思召没有答话,依旧是冷着个脸点点头,抱着剑的手一刻也不曾懈怠。许久未见,她似乎更加不近人情了,云起这样想着。

魏文琰这才落了马走来,思召出乎寻常地迎上去抱拳道:“王爷,今日是王妃生辰。”

“你来就为了告知本王此事?”魏文琰挑眉问道,八月初一,他怎么会忘得了。“进来,本王正好有要事与你商谈。”

云起喜笑颜开地附和道:“此事定然会让你大为欣喜。”

思召淡淡地撇了他一眼紧跟上魏文琰,紧接着魏文琰低沉的声音传来:“慕语还在!”

平淡无奇的四字清晰地砸到思召耳中,闻之如雨后清晨,冬日暖阳。思召楞了许久,双唇微张着一字也吐不出。只那抱着剑的手正僵硬地垂在身侧,指甲刮地剑鞘发出闷闷的声音。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事,眼下又下落不明。本王希望,寻回她后您能多加陪伴她,毕竟,她的往事你最清楚不过。”

“王妃去了何处?可否安全?”思召急切地说道。

“不出意外的话是被禤逸掳了,你也无须灼心,此事本王自有打算。”魏文琰搓着掌心:“或许,你也能与本王的一双儿女处得来。”

又是一个糖果*,思召木木地听着这一切,内心是说不出的狂喜,也因她素来不善言辞。惯了冷漠的脸颊滑落两滴泪,她的小姐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久违了

独孤慕语又过上了形同金丝雀的生活,从日出到日落她需要做的,能做的也只有吃喝发呆,维续生命。禤逸此人如同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她的身后了,只有这样她才有精气提防他。

即便珍馐美味相佐,时日多了难免厌倦。今日她更是不思饮食,满脑子都是独孤修和和独孤思两人,如今自己身陷囹圄,竟连孩子也不知所踪,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较得上她无用了。

她懒懒地趴在窗沿,凉凉的夜风吹着人愈发地清醒。烦闷之际耳边隐隐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如羽毛划过,不凝神细听都难察觉一二。顾此,她嫌恶地别过头。

“禤逸,今日无甚心思与你博弈,请回!”她阖上了眼冷冷地说道。

岂料那脚步声离她越近了,丝毫没有停下的兆头。就在离她一步之时那脚步声停住了,随之温润的声音响起:“慕语!”

他来了!这个念头轰然在她的脑子里炸开来,她本能地回过头去。月光在玄色身影上落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如夜半魅影。

“慕语,好久不见!”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是好久不见,至今日整整十八日。可他言语间的‘好久’似乎是经年隔月,独孤慕语恍然知道了什么,她的脸!

她略显局促地低下头去,企图借着月色掩去她的面容。她早就盼着这一日了,可它来了她却只想着躲。没了那层面皮,她最后的一层外壳也没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什么她不知道。

在她慌神之时一抹高大的身影附了上来,带走了唯一的亮光。他粗粝的手快速地钳制住她的下颌,冰凉的唇准确地擒住了她的唇。

辗转厮磨,他唇上最后一丝凉意也荡然无存,有的是炙热灼人的肌体相亲。唇上的力道野蛮霸道,如千军万马从唇上碾过。缠绵又磨人的攻势,微微的痛在唇上游走。

“唔”,她难耐地哼了一声,他微微松了力道。就在她以为到了头时,他灵巧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带来的是更加勾人心魄的缠绵。这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的木讷他显然不满意,尖利的牙齿咬上她娇嫩的唇瓣。刺痛感顿时在四肢百骸蔓延,他灼热的鼻息烧地她无处可逃。

他肆虐攻城掠池一番后放过了她,末了还勾过她的唇瓣,那湿濡柔软的触感带着不知名的东西在她的身后游走,惹得她低吟了一声。

魏文琰魇足地勾起唇角,大手粗蛮地将她圈入了怀中,独孤慕语仍在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她险些以为自己会被憋死。

在她无比难受之时头上却传来了无比愉悦的笑声,魏文琰一手顺着她的背后一边笑道:“你这样,为夫实难尽兴。好在,你我还有一辈子去练习。”

“分明是你,你咬了我一口我都未与你计较呢!”独孤慕语扬起头看着他,似怒非怒的模样。在魏文琰眼中却是十足的女儿姿态,从颈到耳一应染上了红霞,以及唇上的那一块暗红痕迹,是魏文琰久违了的独孤慕语。

魏文琰低下头凝着她的眼道:“食髓知味,焉能知足,于你本王总是贪得无厌的。”

这样的他与梦中的人像又不像,梦境里的人忽而冷着脸忽而笑意如春。她从来不知道,甜言蜜语与他是如此轻而易举,她也才知道,甜言蜜语与她无比受用。

环在身上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了,宽厚的手旋即便穿过了她的指缝紧紧扣住。“走吧。”

她顺从地点点头紧跟上他的步子,随着紧闭的门打开,她看到倒了一地的人,就是这些个人日夜不倦地困住了她。

禤逸如此多疑,他如何能悄无声息地进来?正当她疑心之际,几行人影便从墙头落了下来,禤逸随之而至。

低魅的笑声划破了夜的宁静,一双凤眼微眯着透露出危险的气息。“穆亲王夜闯寒舍便罢了,还带走我府中人是何道理?”

“如你所见,本王带王妃回府。”魏文琰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眼底凛起了森然的寒意。

禤逸手中的剑顷刻出了鞘,墙头上立着的人纷纷拉紧了弓,尖锐的声音连连响起。禤逸晃着手中的剑淡淡地看着她:“穆亲王妃早已于五年前在北境,亡了命。你手中挽着的,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禤逸,你胡说什么!”独孤慕语愤怒地瞪着她,魏文琰即刻紧了紧手安抚她。禤逸看着她突然勾起了嘴角,一抹阴冷的笑绽开来。

顷刻间箭如雨落,似曾相识的一幕,在独孤慕语的心头狠狠地劈过。她只想着护主他,恍若没了羽翼的鸟傻傻地拦到他的身前,逃也不会逃。

亏得魏文琰冷静自持,一手拔出了剑挡掉射来的箭,同时将呆滞的她拉到身后。万幸,万幸,独孤慕语躲在他的背后一股从未有过的安稳感在心头弥漫。

魏文琰即便托着她也可轻而易举地破了攻势,外头候着的亲卫也已破门而入。局势瞬时翻转,禤逸脸上妖冶的笑意不减。

“魏文琰,你我之间差一场真正的较量,现在,你敢不敢?”

“你赢了。”魏文琰淡淡地答道,便牵着她往外走去。

即便败局已定,禤逸却还是痴缠了上来,手中的剑势凌厉无比,招招致命!魏文琰不得不松开她执剑应上。

禤逸招招阴险,无一不直取要害而来。魏文琰迅速果决地出剑,一时间冷风四起,二人高下立显。

即便他日夜苦练,即便魏文琰游手好闲地浪荡了五年,他还是追赶不上。禤逸自知要落败了,未免输得太难看,他及时地抽身而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就要结束之时,一枚回形镖自他宽大的衣袖飞出,直取独孤慕语眉心而来。好在她神智清醒了些,即刻躲过了那镖,魏文琰随之将她收入了怀中。

“王爷!”云起嘶喊着,从禤逸手中的飞出的镖精准地刺入魏文琰的背后,独孤慕语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子剧烈地抖动。

“兵不厌诈。”这话禤逸是看着她说的,魏文琰旋即呕出一口黑血,身子无力地趴到她的肩头。

“没错,淬了毒,独门剧毒,解药只有我有。你留下,我便把解药给他,如何?”禤逸脸上的笑邪魅无比,看着她的眼神有的只是算计。

魏文琰循着她的手臂去挽住她的手,他想要紧紧地攥住,手却无力地下滑。“慕语不要。”他虚弱的声音飘来。

独孤慕语伸出手挽住他,冰冷的触感叫人心头发怵。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几字:“你休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祖宗每五年便要闭关,这个时候不知道正在哪呢!没我的解药,他必死无疑。”

“那又如何,他若死了我也不独活。”独孤慕语冷冷地说着,弱小的身子撑着高大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云起即刻率人押住禤逸,杂乱的脚步交错开来。“放肆,我是堂堂吴国太师,凭你们也敢扣我。”禤逸狠厉地说道。

“放了他,若是求他才能得解药,文琰也难得安宁。”她说着便在众人的簇拥下钻进了轿内,快马扬长而去。

“独孤慕语!”禤逸暴戾的声音回荡在死绝的屋里。

独孤慕语亲眼看着腿上的人愈发地虚弱,双唇白得彻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封住他的心脉。

马赶得极快,却好似十分漫长,她空着双手任由旁人将他背进去,这样定然比她要快。一袭白衣的男子紧随着进来,看到她时也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草草一眼便急忙去看魏文琰的情势。

过了不多会那男子神情略微紧张地道:“好在此毒有解,只是缺一味药引,冰芝!有了它方可便可制出解药。”

“那何处可得,他这样可挨得到?”

于期迟疑了半刻:“我自有法子护住他的命,独孤剑庄便有此药,早年听闻老庄主去苦寒之地寻得的。”

“好,我这就去。”独孤慕语干脆地答道,于期听到她的回答不免大吃一惊。思召听到动静也赶来了,可此情此景她却是如何也欢喜不来。

云起也是知道一些的,急忙把外头的思召拉进来:“眼下这个关头,人命要紧啊!”

思召怯怯地抬眼看向独孤慕语唤道:“小姐!”云起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忙慌地解释道:“这是您旧时的贴身侍婢,曾是独孤剑庄的弟子。”

“如此那最好不过,即刻便走吧,再耽搁不得了。”独孤慕语说着便往外走去,思召木然地跟上去,云起只得跟着解释道:“王妃此番将旧事忘了个干净,路上你再将缘由说与她听。”

难怪她方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如此陌生,历经五载,好在,她终于是回来了。思召不敢再耽搁,人命关天,且是两条命。

思召知道她的性子的,即便如今有了少爷和小姐牵绊着,她在乎的始终是王爷一人罢了,王爷若是没了。思召不敢设想,结果她最知道!

第一百二十章:求见老庄主

王府里动静闹得可不小,生生是将熟睡的独孤思给搅醒了,小手揉着眼睛火气十足地坐在床头。

她哼唧了几声,见无人进来,她便起身趴到窗沿上去看。独孤思眼睛迷迷蒙蒙的,只看到那个漂亮公子背着什么东西进去了魏文琰的房内。

“大娘~”

叶大娘这会才寻声进来,见到独孤思已跑到了窗沿急忙上前抱住了她。“小姐,这会儿你怎么起来了,是外头太吵嚷了吗?”

“外头是怎么了?”独孤思揽住叶大娘的脖子娇声问道。

“没什么事...”未等叶大娘说罢独孤思便挣扎着跳下来,方才着红衣的女人不正是娘亲吗!独孤思急匆匆地往外头跑去,只着了一身单薄的衣裳,叶大娘急忙带上外袍追赶着。

“娘亲,娘亲!”独孤思大老远地便唤着她,独孤慕语似乎正出神,并未听到。惹得独孤思这下更焦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

腿上突然被一股力道袭来,独孤慕语这才回头去看。独孤思耷拉着脸,圆溜溜的眼里蓄着亮晶晶的水珠。

“思思方才一直唤娘亲,娘亲为何不理思思。娘亲回来了也不去找思思和哥哥,娘亲可是不要我们了。”

独孤思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说出来,独孤慕语的神思似乎飘到了云霄九外去了,不哄哄她便罢了,还做愁眉苦脸的模样。独孤思从未见过她这样,被她周身低沉的气息吓得不敢再出声。

“王妃,小姐和少爷是王爷前些时日派人接来的。因着情势紧急,未能告知您。”云起恰时出声看着这情势如此微妙,他若不解释怕是要坏事。

独孤慕语这才回过神来,独孤思俨然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紧紧咬着唇,铜铃大的眼里蓄满了水珠。

独孤慕语脸色顿时严峻了几分,说出的话也是严厉无比。“思思!娘亲怎么教的你,忍着!”

冷漠如斯,思召也被独孤慕语这架势吓得一愣,毕竟那只是一个不更事的幼童。知她脾性淡漠,却不知如此严厉。

独孤思撇着嘴吸了吸鼻子,身子一抽一抽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独孤慕语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们听话,你们父王身子不好,就不要再添乱了,嗯?”

“他当真是我们的父亲吗?那他可是得了病?”独孤思满腔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眼前的这个认知让她更感兴趣。

“是,他是!娘亲要去处理些事,这便走了。”独孤慕语说罢便站起身,事态急迫,容不得她再婆婆妈妈了。

父亲?思思有父亲了!独孤思为此事欢喜不已,复又陷入沉思。父王?为何是父王呢?

“小姐可安心了,回去睡下吧!”叶大娘拿一袭宽大的外袍包着独孤思,这才抱着她进屋去。

一夜的车马颠簸,天亮之际车轿才在一处僻静的山头停下。一夜未眠的独孤慕语此时不觉半分倦怠,落轿后的景象更让人如沐春风。

入目之处是一扇高大的牌坊,笼在清晨的浓雾里,云雾缭绕好似画里仙境一般。牌坊上若隐若现的‘独孤剑庄’几字,看着便觉气派十足。

忆及昨夜思召说的那些话,原焦急万分的心绪顿时冷却了几分,尤其是立到了山门外,她一时不敢踏足。如思召所说,她为了能与魏文琰成婚,早已和独孤剑庄一刀两断了!难怪,她爽快地答应时于期看着她的神情如此惊愕。

思召静待一旁将她的神情悉数收入了眼中,独孤慕语这样骄傲的人,成也魏文琰败也魏文琰。

这时两人从云雾中走了过来,见到她们二人后即刻举起了手中的剑。“你们是何人,为何清晨至此!”

独孤慕语身披黑袍,宽大的帽子将脸倾数掩住,看不清模样。思召握着剑,神情冷漠,这样的两人,叫人如何不防备。

“独孤慕语,求见老庄主。”

“这老庄主早已退隐,恕不见客,姑娘请回。”其中一人抱拳道。

思召也经年未至此,这守门的弟子想必是新入门的,认不得并不稀奇。思召只好拿出一方铜牌递上前去:“这令牌你们可认得,我家小姐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寻老庄主,劳烦代为通报。”

“请二位稍等片刻。”那令牌他们自然认得,大师兄腰上就佩了一方,那眼前之人想必与剑庄也是有因缘的。他们不敢怠慢,其中一人急忙赶回去通报。

即便独孤慕语的脸掩住了,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攥着。思召知她是心急如焚,自己又何尝不是。好在那弟子动作迅速,不一会便带来了另一人,只那人服制与他们略有不同。

“大师姐!”那人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另一人则将令牌还给了她。

思召没有应声,七年前庄主便她指给了独孤慕语,她已不是剑庄弟子。

那人打量了几眼独孤慕语后道:“师姐,听守门的弟子说,门外有一名为独孤慕语的人求见。可...”那人迟疑了,未出口的话除了那两个弟子他们都知道是什么。

思召启唇道:“你只管带我们去见庄主,旁的自牵扯不上你,其中是非曲直庄主自有定论。”

那人思虑了半响后这才点头,引着她们进去。

她们到时恰好遇上一人,简衣素服大汗淋漓的模样,即便做此打扮也掩不住他身上的华彩。思召随即附耳于她说明来人,原来这潇洒公子便是独孤剑庄的庄主,她的大舅舅。

那人也在独孤衍耳边说了什么,独孤衍即刻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他急忙屏退了那人,踏着略微沉重的步子朝她走来。

“慕语?”他看着她启唇,旋即又看向一旁的思召,似乎在等她解释。

思召点点头道:“没错,是小姐。世人都以为小姐没了,我起初也不敢相信,可这就是真的。小姐得高人相助,从鬼门关上捡回了一条命。”

独孤慕语应声褪下头上的帽子,那张脸就这样呈现在独孤衍面前,模样丝毫不差。“哈哈哈!”独孤衍咧着嘴干笑了几声,脸上悲喜交加。

“你没事,没事!”独孤衍环着她转了几圈,笑得合不拢嘴。

“舅舅,此番贸然来剑庄是有要事相求。王爷身重剧毒,性命攸关,我想求一味药。冰芝!”独孤慕语开门见山地说道。

就在她说出冰芝二字时,独孤衍脸上的笑容即刻便僵了。这儿确实有冰芝,只是,这是当年父亲以命相搏取回的药,为的是给小妹续命。可小妹早早便离世了,他如何敢提及。

何况,父亲五年前说出一刀两断,再无干系。即便当年得知慕语殒命,父亲仍旧没有松口。可他知道,父亲那是愧疚,也是自那以后父亲才一病不起。

见他这样迟疑,独孤慕语又这样灼心,思召只得说道:“庄主,小姐也是昨日才回的王府。只因她得了失忆症尽忘前尘,这五载,她孤身在外无依无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王爷却被奸人算计身中剧毒。小姐膝下还有一双儿女,想必老庄主看在孩子的份上会愿意的。”

一个人,没了过去,没有依靠,要如何度日。听罢思召一席话,独孤衍心中对独孤慕语更是心疼不已。

独孤衍下了决心:“好,我定当尽力。眼下父亲卧病不起,若是知道慕语还在世,定会欢喜不已。”

得了独孤衍的应允,虽是大有裨益,可独孤慕语却丝毫不觉欣喜。由着思召所说,独孤衍方才又这样迟疑,她就知道那老庄主是怎样一个倔强的人。已过了这许久,也不知他怎样了,独孤慕语越是想着越难心安。

独孤衍正了装束后便带着她们往老庄主的院落走去,到了门口之时独孤慕语适时的停住了脚步。就在独孤衍进去不到一会,屋里便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这遭使得独孤慕语更为心颤。

独孤刃听罢独孤衍的话把床头的药碗砸到地上,言辞俱厉地呵斥着独孤衍:“我知道我要死了,犯不着你来提醒我。怎么?在我临死之际编一个谎言来诳我吗!”

独孤衍万万想不到病榻上的独孤刃仍有这样大的脾气,纵使他已撑起了独孤剑庄,可面对独孤刃时还是会胆怯。

“咳咳咳”独孤刃连连咳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苍白的脸也被堵地通红。独孤刃躺下身子,神情木然地望着窗边的一缕晨光。

“我独孤刃是做了多少孽,这一世都是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下了九泉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独孤刃哀声连连。

“都是情惹的债,都是债啊!她们母女若有一人听我劝诫,也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说到最后独孤刃几乎是在喃喃低语,神情无比寂寥。

五年前的独孤慕语的死于他而言无疑是一剂毒药,早知如此,他怎么都不让她嫁了那劳什子王爷。哪怕是圈在这剑庄一世,都好过那般,死了连尸骨都无存!

独孤衍怯怯地启唇道:“父亲,慕语没死,儿子又怎会诳您呢!不止如此,她还生了一双儿女。”

独孤刃猛然转头看着独孤衍,这时一抹红色的衣角走了进来。独孤慕语缓步踏上前,迎着独孤刃仓惶的眼启唇唤道:“祖父。”

第一百二十一章:儿孙自有儿孙福

眼前人从眉到眼,处处都是独孤慕语的样子。独孤刃怔怔地看了许久,面上的神情由惊愕转为惊喜,却又在一瞬间转为不屑。

“你是何人?来我独孤剑庄作甚!”独孤刃冷哼了一声,厌烦至极的模样。

独孤衍急忙走到前虚虚拉了一把独孤慕语,转而看向榻上的独孤刃说和:“父亲,慕语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过去的事便过去算了。”

“哼!她是什么人,老夫可不记得此人。”

独孤刃如此咄咄逼人,丝毫不将独孤慕语放在眼中。饶是独孤刃话说得再不堪入耳,现在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到底是过去的自己将他伤得太深了,独孤慕语这样想着心中也能宽慰几分。

她挪着步子往床榻走进了几分,“老庄主,您不认我也是常理之中,我只以穆亲王妃的身份向您求一味药。王爷身重剧毒,此时命在旦夕,他的生死就在您一念之间。赠药之情来日,我夫妇二人定当竭力偿还。”

“老庄主?王妃客气了,老夫担不起。送客!”独孤刃说罢翻过身去。

独孤慕语是再无办法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跪下道:“求老庄主赠药就王爷一命,您的大恩大德,我独孤慕语没齿难忘。”

独孤慕语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素来倔傲要强,当年冒着大不讳与独孤剑庄断绝关系也不愿松口。如今,竟为了那穆亲王一命如此放低姿态。她到底是没有变过,做出所有悖逆本心的事,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饶是独孤刃心肠再硬,也抵不过她这般苦苦哀求,他独孤刃的孙女怎能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

独孤刃心底是这样想的嘴上却半分不愿留情,言语极尽尖酸刻薄:“求药,你们王府要什么药没有。老夫这唯一稀罕的就是那冰芝,而这冰芝是老夫用半条命换来给我羽儿续命的。到底这命是没续住,可那穆亲王是什么东西,老夫凭什么要割爱。”

独孤衍虽知独孤刃心肠冷硬,却也想不到他如此得理不饶人,独孤衍是再不能袖手旁观了。“父亲,到底是人命关天。且那冰芝还余些许,便是给了些许也无妨。”

独孤刃顿时暴跳如雷,拿过床头的拐棍就往独孤衍身上招呼:“好啊!你如今当家做主了,翅膀硬了,如今也要做了老夫的主不是!”

“儿子不敢!”独孤衍躲也不敢躲,任由独孤刃打着,只要他能消消气成全了慕语便是值得的。

待独孤刃打雷罢了手后独孤衍才又接着道:“若说那穆亲王是外人,与穆亲王妃也断了关系,我们是没理由赠药。可她们膝下的一双儿女到底流着我们独孤家的血脉,这穆亲王若是不治身亡,那孩儿小小年纪没了爹不是可怜。父亲,您又如何忍心。”

“是,孩子没了爹是可怜,可谁想过我!”独孤刃握着拳不住地捶着胸口,心中憋着气脸涨得通红。

独孤慕语在一旁瞧着半句话也说不上,她也不想说。依着这老庄主的脾性,她说再多都是于事无补,说不好还会火上浇油。她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误了魏文琰的性命。

“我独孤刃快活一世,膝下*却身重剧毒不治而亡,我那唯一的孙女也死于荒凉沙场。过去了五年,知晓她性命无碍,可她一开口就又是为旁人谋求。我独孤刃铁石心肠,冷心冷血,他要死便死了罢,与我何干。”

独孤慕语梗在喉头的那口气瞬时便涌了上去,怒气支配着言语。“舅舅不必为了我开罪老庄主,生分了父子关系。既然老庄主不愿赠药,我也不便强人所难,告辞!”

当她得知在这世上她仍有亲人时,她欣喜难当。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独孤慕语这样的低声下气,依旧换不来独孤刃的一句好话。独孤刃字字句句都在嘲讽着他,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任凭她决心要为他寻回冰芝,要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此时她再也支持不住了。

“站住!”独孤刃气恼地唤着独孤慕语离去的背影。

“不是决心要为他求药吗,就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住了,你这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独孤刃的语气顿时缓和了不少,独孤衍见状急忙将僵着的独孤慕语拉回来。

“父亲,慕语这脾气是随的小妹,您也是知道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独孤刃又是冷哼了一声,可面上的神情却柔和了许多,此时的他看着才像是一个祖父的模样。“回来,这样迫不及待的,你是要去哪寻冰芝。天底下除了老夫这儿,便只有那苦寒之地了,你莫不是要去那。”

“苦寒之地九死一生,便是我能活着出来,我怕,他也等不到了。”独孤慕语垂下眸子,神情无比落寞。

“那你是要作何打算,给他殉葬?然后,留下你那一双苦命孩儿?”独孤刃说着笑了笑。“你也确实做得出来,你母亲当年就是如此。”

独孤刃说的不错,她确实做此打算,来时她就做了这个打算。若是讨不得药,救不回他,这人世于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至于独孤修和独孤思,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又是皇室血脉,到底是委屈不了他们的。

“我尽力了,可事已至此。”

“你当真尽力了吗?殊不知,只要你再说一句好话,我即刻便会将冰芝悉数奉上。”独孤刃沉声说道,听罢这句话独孤衍心中便有了数,面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独孤刃瞧见他这样傻笑着便冷冷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拿冰芝。耽搁了她夫君的性命,也是耽搁了她的性命。你偿得了吗?还是你们兄弟四人谁偿还得了,生了数不清的儿子,整日吵吵嚷嚷的。”

独孤刃瞬间松了口,独孤慕语险些以为是她听岔了,她缓了半刻欣喜若狂地跪下道:“谢老庄主成全,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老庄主的大恩大德,我夫妇二人没齿难忘。”

“别动不动就跪,快快起来。”

独孤刃一张老脸上尽是欢喜神色:“祖上积德让我孙女活着回来,祖父心里感激不尽。你人能活着就是万幸,可是祖父又不想惯着你这臭脾气,到头来还是为难了我自己。”

原来,这是有亲人,被人疼着惯着的感觉。就像是盛满了一罐蜜,她恰好就泡在那蜜罐里头。独孤慕语不胜欢喜,可她又不善表露,表现出的也只是她眯成了月牙的眼,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会儿独孤衍也拿了冰芝过来,得了独孤刃的指令独孤慕语才算是将那密封的匣子收入手中。

看到独孤慕语这难得一见的笑脸,独孤刃心中升腾起一股子酸涩,很不是滋味。独孤刃自知是得了药的欢喜,便启唇道:“人命关天,你这便去吧!”

“好!”独孤慕语宝贝地捧着那盒子欠了欠身子便往外走出去了。

唉,孩子大了,早就由不得他了。独孤刃心头这下愈发落寞,长长地探了一口气便转过身去道:“剑庄里事儿多着呢,你也忙去。”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独孤衍笑道:“父亲,都说女儿贴心,您瞧,您这孙女也贴心地很。”

话一落独孤刃便欣喜地转回来,见到了屋子的独孤慕语后脸上才又露出了笑容。顷刻又耷拉着脸说道:“你又回来作甚,你那夫君无恙了?”

“药我已托了思召带回去,王爷那儿自有人照应着,倒是您这儿慕语放心不下,便在这多留几日陪您做做,若您不嫌我闷的话。”独孤慕语说着便解下身上的黑袍,也算是解下了她最后的一层防备。

“不嫌弃,不嫌弃。”独孤刃眉飞色舞地说道。

独孤刃这才忆起晨间独孤衍所说之事,忙关切地问道:“说是你得了失忆症,那过去的事可是一点都记不得了?你可还记得你娘亲?”

独孤慕语点点头道:“大难醒转后便是如此,什么也想不起。一精通医术之人说道,是心症所致。”

“病都有药可治,独独这心病不能。你这前半生都在为你母亲之事所困,那些痛苦的旧事忘了也是福气。只是,得空时候去看看她吧,到底是生你养你之人。”

“孙儿已为人母,懂得娘亲的不易,孙儿自当常常去祭拜母亲。”

这样的轻松惬意,独孤衍已五载有余未曾有过了。自慕语成婚那事后,父亲终日闷闷不乐,连带着一家人都难得欢喜。

“今日只觉得身子也松泛了许多,来,扶老夫起身出去走走。我都好久没有见过这外边的风光了,也不知我那株梧桐长得如何了。”

独孤衍即刻扶起他道:“枝繁叶茂,就要长成参天大树了。”

“长大了好,长大了好。”经年未曾下地走动,独孤刃一时迈不开步子,累得满头大汗。独孤衍耐心地撑着他道:“慢慢来,慕语就在外头的亭子里等着您呢,不急。”

是啊,不急!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第一百二十二章:花开花落终有时

“慕语,慕语!”

初醒的魏文琰神智仍不大清楚,浓密的睫扑闪着,未等旁人说半句话他便焦灼地四处顾盼。遍寻未果后他对上于期的眼,薄唇微启道:“慕语呢?”

于期看到他无比苍白的病容冷冷启唇道:“慕语,慕语。你疯魔了这些年还是不够吗,都自顾不暇了还心心念念着。”

于期而今正直弱冠之年,性情洒脱,最是不羁。从他这句话魏文琰便知独孤慕语无恙,魏文琰不愠不怒地启唇道:“于期,你明知本王灼心偏生如此。她不再此可是去了何处,得你一言本王也好安心。”

“古板,木讷,总是这样耐不住性子。她回娘家了,讨药给你解毒,便在那多留了几日。”于期淡淡地说罢,便懒懒地倚靠到椅背上假寐。边敲打着桌子,边念念有词的,神情极其享受。

榻上的魏文琰却眉头紧蹙着,眸色暗沉地盯着一处。光是听到她回了独孤剑庄就足够他烦心不断了,那老庄主他也是见过的,为人极其顽固,不通情理。慕语却去为他讨药,她该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头啊!魏文琰越是想着眉头拧得越紧,原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她无事,否则怎能给你讨得药之后还在那逗留呢!”于期依旧是闭着眼的,即便是这样他仍能清楚感觉到榻上之人情绪起伏波动。许是年少相识,多年相知生出的默契。

于期生来天赋过人,年仅十岁时便名噪四方,只居于那神医成原之后。机缘巧合之下他二人相识,那时魏文琰已随军征战多年,是世人称赞的少年将帅之才。

“于期,那夜我隐隐约约听到她唤我文琰,时经五年,一切恍若梦境一般。”魏文琰说着眼底都泛起了光,这是提及独孤慕语时才会露出的神色。

于期极其不忿地站起来:“我这耳朵都生出茧子了,你寻寻你的良心,看它去了何处,以至于你日日荼毒我这纯良少年。”

于期自以为英俊潇洒,才情过人,天赋异禀;至于时至今日仍未佳人相伴。于期以为这世间多的是胭脂俗粉,无人能衬得上他的英姿。

魏文琰自然也知道于期高傲不可一世,便启唇道:“本王这是给你传道授业解惑,耳濡目染的,时日久了,你自然而然就懂了。”

于期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明镜本清净,何处惹尘埃。本公子天性纯良,还是离凡尘俗子远些的好。”于期说罢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留魏文琰一人在榻上气愤,偏偏他对于期还无计可施。

于期出去时云起便迎了上来问道:“王爷醒了?”

于期点点头,抬眼便见云起肩上都落了枯叶,想必等候许久了。见他神色如此慌张,于期不急不忙地拈下他肩头的枯叶启唇道:“做这副模样,出了什么要紧之事。”

云起朝里头望了一眼,又将于期拉到了廊外,这才小心翼翼地启唇道:“宫里出事了,太后,怕是不行了。”

“哦~不是说好些了吗,怎的就不行了?”

“是好些了,可那夜的事闹得大,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将王爷身中剧毒之事传到太后耳中。太后身子素来欠佳,闻此后一口气上不来,这才...”云起不忍地长叹一口气。

于期拈着那叶枯黄的叶子玩转了半响,这才启唇道:“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落无穷尽。这人就如这枯败的落叶一般,时日到了,便也留不住了。”

“只是王爷才醒转,他若知晓,我担心他的身子撑不住啊!”云起愁眉苦脸地直摇头,殊不知魏文琰五感灵敏,在屋里头将他二人的对话悉数收入了耳中。

未等于期作答,屋里便闹出了动静,随后一声暴戾的声音响起:“云起!你好大的胆子!”

他们二人未曾猜想到这都能叫他听了去,纷纷都吓了一大跳。于期抚着胸口顺气道:“看吧,你这主子素来有主意。”

云起怯怯地推开门进去,魏文琰半只身子已经挂在床沿,血气上涌脸涨成了紫红状。瞧得人心头更怵。饶是如此,云起还是赶忙上前将他扶坐起来。

魏文琰眸色深沉地瞪了云起许久,薄唇蠕动着,云起咬着牙做好了最后的打算。孰料,一股腥红的鲜血喷了出来,云起的衣摆上都溅了星点的红印。

云起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方帕子接上魏文琰唇边逸下的血,“咳咳!”魏文琰不断咳着,不断有暗红的血从口中呕出。霎时间云起手中的一方帕子都染做暗红一片,云起急忙大声呼喊着于期。

好在于期一直在外头徘徊,一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进来,踏入屋里血腥气冲鼻而来。于期急忙上前扶着他躺下,又施了几针,魏文琰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只是那气息微乎其微,魏文琰紧闭着眼,长睫扑扇着。

“你不要命了,这一日你不是早该料到的吗!如此糟蹋自己,不想活直说就是,浪费我这许多警力药材。”惯来随性的于期头一遭发怒,温润如玉的脸上也染上了怒气。

只因魏文琰早年染上了呕血的隐症,每每心绪上涌,过悲过怒之时就此症就会发作。如今才解了毒,身子本就虚弱,他与云起就是顾虑这才举棋不定,未曾想还是叫他听见了。

魏文琰依旧阖着眼,不做言语,神情如死寂一般。

“不要忘了你这条命是你王妃从独孤剑庄求回来的,想弃了便弃了。反正独孤慕语青春貌美,两个孩子又天真可爱,有的是人心疼她们。”

云起在一旁瞧地心惊胆战的,今日亏得于期在此,否则换作是他,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些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就在方才,他看得分明,王爷是落了泪了。虽说王爷与太后间平常地像君臣,可事事均可看出魏文琰对太后是上心的,到底是母子。

置气沉默许久后,魏文琰才启唇道:“于期,你若想我死快些,只管说这些话来激我。”魏文琰气息漂浮地说罢这句话,便又扯着嗓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于期见状便替他顺了顺气,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气,不过是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欺她远在独孤剑庄便肆意妄为,作贱自己的身子。”

魏文琰眉眼低垂着,于期怨气十足地看了他一眼后道:“且说那太后,你们母子情分本就凉薄。人终有一死,你这副病态,去送她不是叫她走得更不安宁。”

魏文琰冷静了些许,于期说的话也都入耳了。确实,他们母子情分向来凉薄,他的全副心思都给了独孤慕语。只是,到底是生他养他之人,闻此噩耗,叫他如何不忧心。

“于期,亏得你,否则本王都不知死了几回。你的救命之恩,本王此生是偿不尽了。”

“休要与我说这些,医者本心如此。且你我相识多年,若要偿,便请你万勿顾惜身子,我那些药材金贵着呢。”

此生,得慕语一挚爱,又得于期一挚友相助,此生足矣。魏文琰撑起身子道:“云起,差人给孩子换上得宜的衣物,本王带他们进宫去。”

云起应声刚转身,魏文琰便唤住了他道:“另,差人去接王妃回来。”

此番于期默许了并未反对,只嘱咐道:“带几个贴心的人,万勿控制好你的心绪,不想血洒皇宫的话。”

魏文琰点点头,云起已差了人入内给他更换服饰,于期便也出去了。即便在几人的搀扶下,魏文琰梳洗妥当后也已气喘吁吁了。

出去时他屏退了一众人,只云起一人撑着他虚软的身子。只因,他已为人父,不想让孩子瞧见自己过度无用的病容。

独孤修和独孤思见到魏文琰如此模样时均大吃一惊,他们知晓魏文琰病了,却不知连走路都需人扶持着。只是独孤修神色依旧平淡无波,只一双唇紧抿着。

独孤思到底沉不住心性,瞪着步子小跑过去道:“你的病还未见好吗?”

魏文琰看着脚边的人摇摇头,苍白的唇抿着不言语。叶大娘急忙上前抱起独孤思道:“小姐就不要招惹王爷与您说话了。”

独孤思撅着嘴点点头,魏文琰在云起的搀扶下走得慢了些,叶大娘抱着她走在后头。独孤修则无声无息地走到魏文琰的身侧,随即伸出手挽住魏文琰的手。

这孩子,虽寡言少语,到底是暖心肠的。手上不大的力气,根本无法支撑住魏文琰的身子。他也不揭穿,只将全部的重量放到了云起那头。

上轿后二人默契十足地闭唇不语,魏文琰身子疲软地很,却强撑着身子直挺挺地坐着。好在路程不远,下了轿后魏文琰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了。

好在云起事先传了口信进宫,陛下特传了轿撵在宫门外候着,这才叫魏文琰少受了些罪。

一路上竟连半个宫女太监的都未见到,平素里金碧辉煌,极尽奢靡的皇宫里今日也染上了一层霾。由此更可说明,太后,是真的不行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万幸

林立的宫墙,一眼望不到边,南去的候鸟在天际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转眼又消失无踪。这漫长又曲折的壸道,走得人心烦意乱。

落了轿,魏文琰撇开了云起伸来的手,竭力地挺着背脊穿入宫门。耳际不时传来低泣声,魏文琰却觉得有股诡异的宁静。层层叠叠的帷幔挂起,尽头的榻上是单薄如纸的身影。

魏文琰沉着身子朝着椅上的魏文初跪下:“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说罢这么一句话就足以叫他咳喘不止,见着他这样憔悴的病容,魏文初抬抬手道:“赐座。”

“谢陛下。”魏文琰说罢撑着身子站起,又挪着步子往那处走近了些跪下:“儿臣给母后请安。”

他这一跪叫众人看着更是心酸,魏文初不忍地别过了头。

“太后,王爷来了。”掌事姑姑附到太后耳际柔声说道。

不知是过了多久,榻上沉睡的人有了动静,;交合在胸口的手微微动了动,连串的泪珠滚落。

太后睁着腥红的眼看了魏文琰许久后蠕动着唇道:“没,没事就好。”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几不可闻,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看到魏文琰苍白如纸的面容,太后的双唇启合着,半响后只有细碎的粗喘声。

“王爷快请起。”好在那掌事姑姑会意,即刻上前扶起了魏文琰。

偌大的屋里坐着为数不多的人,皇上沉着脸,穆亲王面容憔悴无比,叫人见之无不动容。一侧的皇后脸上挂着泪,苍白的脸隐在薄薄的一层脂粉下。

一切都朝着她的路在走着,沉闷的钟声划破天际,延绵不绝地回荡在冰冷的皇宫中。

雍容华贵了一世的女人,即便不久于人世,骨子里的贵气不减半分。太后母家李氏一族的荣耀自魏国开国便延续至今,李门不出俗子,太后更是自幼便许给了先帝。从先帝的王妃到皇后,再到如今的太后。

她这一世,都是顺遂平坦的。以至于烟消玉殒之时,她的面容都是平静恬淡的。唇边淡淡的笑足以表明她走得安详,无憾。

魏文琰苦苦撑着的身子也在那时彻底崩塌,跪拜在地时他咳喘不止。他撑着的一口气,就是为了让她少些担忧。

自幼先生便教导先君臣,后父子。于是,先帝离世之时他是麻木的。可如今太后的离世,却叫他伤怀了许久,想必这是君臣和母子之别。

十月怀胎的艰辛不言自明,顾及这里,魏文琰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但这份愧疚是对独孤慕语的。以至于他看着独孤修和独孤思之时,不时会生出责备感,所幸他都将那不为人称许的悖逆的心绪压了下去。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皇宫被一层哀伤的白给遮盖了,这是太后的体面。身体虚弱的魏文琰和身份尊贵的魏文初固执地跪在灵堂,人人都称许皇上和穆亲王的孝顺。死者已矣,至于孝顺与否,那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

白烛奋力地燃着,魏文初的脸色沉静地看不出一丝情绪。离了皇宫许久,魏文琰初次发现深宫的夜可以如此宁静,不夹带半分谋算。

在魏文琰又接连地咳嗽后,魏文初启唇道:“七弟,你身子挂恙,不必在此守着了,母后在天有灵瞧着也难心安。”

“只今夜,天亮臣便退下。咳咳!”魏文琰喘着粗气道。

此时凉风滚吹着白幕狂舞不止,烛火将纤细的身影拉出细长的影子,落到魏文琰的脚边。未待魏文琰转过身子,魏文初已然回头去看,随之手边的黄表纸砸到了火盆里,惊起漫天的火灰。

来人着一袭素衫,面色冷漠,一如以往。不同的便是,今日的她做人妇打扮,长发悉数绾起在耳后盘了简便的发髻。她缓缓地迈着步子向魏文初跪下道:“臣妇拜见陛下。”

魏文初将眼前的脸看得不能再分明,这脸,他无比熟悉。当他再看魏文琰时,原先憔悴的脸上隐约有了生气,冷峻的唇露出柔和的弧度。魏文琰的神情足以证明,她就是她。

隔数年,那张脸,依旧能牵动他心弦。魏文初不知道是如何点了头,又是如何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上了香,行三跪九叩礼后,就这样在他目光的追随下,平静地回到魏文琰的身后跪下。

就在这时,魏文琰的身形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而这一切他都看得分明。魏文初沉下眸子,将黄表纸一张一张拆开丢到火里,直到它们都化作了青烟。

“她没死?”魏文初转过头去看魏文琰,用着肯定的语气。

“嗯。”魏文琰点点头柔声道:“万幸。”

如此说来,那两个孩子,是她和魏文琰的!他也见到了那两个孩子,那时他还以为...原来,一切都是他暗自以为,魏文琰一心对她,从未有移。

反倒是他,魏文初审视着如今的自己,不禁勾起唇角冷笑。

深夜漫长,于魏文初而言如此。于魏文琰又是另一番景致,发肤的痛苦无力,有了她以后都不值一提。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渐渐有微黄的日光闯了进来,带走了寒冷的风。魏文初挪了挪身子,一旁候着的奴才即刻会意扶起他。

跪了这许久,双膝酸痛地很,扯着腿都无法伸直。魏文初微微弯着腰道:“天已亮了,孤回去了,你夫妇二人这也回府去吧!”

魏文初说罢便艰难地挪着步子迈出了灵堂,魏文琰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独孤慕语即刻伸出手撑住他。魏文琰顺势挽住她的手婆娑着道:“我们回去。”

独孤慕语微微颔首率先起身,到底跪了一夜,起身时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魏文琰撑住了她。二人这样相互依靠,这是独孤慕语想都不敢想的。时至今日,她都不大敢相信,一夕之间她梦中郎就在眼前。

她理了理衣摆便弯下腰竭力扶起魏文琰,而魏文琰此人最是腹黑,竟将全身的重量压到她的身上。候在左右的奴才也是头一遭见到穆亲王做此举,虽讶异不已,也只是在心里。

独孤慕语十分艰难地撑着他,好不容易走出殿外时她已气喘吁吁。魏文琰长手挎在她的肩上,丝毫没有自己走的动作。

当她带着情绪地看着他时,魏文琰索性把头也靠到她的肩头,做虚弱状道:“手脚疲软,头痛眼花,就有劳王妃了。”

独孤慕语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直言道:“既然如此,那传多几个人来撑着王爷便是,如此也能快些,王爷也能快些回府歇下。”

一直侯在一侧的云起急忙上前,伸出手从独孤慕语那儿接过魏文琰,独孤慕语也是极其迅速地将魏文琰重若磐石的身子移了过去。

就在云起将要碰到魏文琰身子时,却被他一个冷冷的目光给瞪了回去。云起急忙缩回了手,脚步也仓惶着往后退去。

魏文琰随即又落回独孤慕语的身上,长睫扑扇着道:“王妃在此,哪还用得上那些粗手笨脚的人。”

他一个堂堂的王爷,用着这般可怜兮兮的神情看着自己,独孤慕语如何驳得去。她几乎咬着牙才将魏文琰扛到了壸道上,至此,独孤慕语隐约觉得肩头上的重量轻了些。

漫长的壸道上除了他们一行并无他人,独孤慕语这才压着声音在他耳旁道:“国之大丧,王爷作此模样,怕是会惹旁人闲话,你这一世英名怕是要覆了。”

魏文琰毫不在乎地启唇道:“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旁人怎么说本王无暇去管,也不想管。”

此时的魏文琰算是颠覆了她的认知,二人在遥城之时言语交谈寥寥无几,她知道的魏文琰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与色。

“你如今倒通透。”独孤慕语说罢便把他放到轿撵上,魏文琰如今愈发的厚脸皮,索性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好在侍候的奴才都伶俐,由始至终都未抬起头。饶是如此,独孤慕语仍觉羞怯,她挠了挠魏文琰的掌心。好在不等她多言,魏文琰便松了手。

即便是坐在轿撵上,魏文琰的眼神却并未从她的身上移开,灼灼的目光使得独孤慕语不适地别开头。

离了宫,入了轿里魏文琰愈发不收敛,即刻便靠到她瘦弱的身子上。思及他的身子,独孤慕语终究没有推开他。

“今日你的身上没有酒气,如此才好,你算是顾忌了自己的身子;日后你便也少些沾那东西。”

独孤慕语于遥城见他之时,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再见之时亦是如此,即便是他去禤逸那儿寻她之时仍旧带着淡淡的酒香。

她一度怀疑,那酒香是否入了他的骨髓。

“嗯,我再也不饮。”魏文琰覆着她的手心微热,粗粝的掌心不住地婆娑着她嫩滑的手背。

“慕语,你可知道,这五年,我就是靠着它才活下来的。只有醉了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你,真真切切的你。”

“如今,你就在这儿,那我便再用不得它了。有了你,才有魏文琰,日后,我一定仔细着身子。”他低笑了一声,深邃的眼眸几乎要将她卷进去。

万幸,

第一百二十四章:峰回路转

魏文琰总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甜言蜜语,这与她印象中刻板迂腐的将相之才大有出入。可他若真是那般模样,独孤慕语光是想着就会头皮发麻。

他是吃定了自己吃这套,她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他的话后狡黠一笑道:“有了我才有你,此话似乎不大真切。”

“五年前世人都以为我死了,依着话本子上的情节,相爱之人都是生死相随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险些叫魏文琰信以为真了。

“你这习性是半点未变,此番又是何人给你搜罗的这些话本子,嗯?”

那话本子中的奥妙岂是魏文琰能懂得,独孤慕语沉思了半刻算是想出了两全之计。“那话本子与兵书策论各有其中美妙之处,如你身经百战,自是阅尽千书万卷,满腹才华。如我,胸无大志,也只好这些诙谐有趣的话本子逗弄时日。”

“你从前不似现在这般巧舌如簧,莫不是从那话本子上习得的?”魏文琰撑起头审视着她。

独孤慕语思前想后自以为那话是天衣无缝的,竟也能叫他挑出错漏。真当她思量着如何避开这个难题,车马适时地停住了。外头传来云起的声音:“王爷,王妃,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身,以至于枕在她肩头的魏文琰倒了下去。这下叫她心惊不已,正当她躬着身子要扶起他,魏文琰半坐着大手一挥将她收入了怀中。

“你问我为何不生死相随,其因有二。一是:当年并未找到你的尸首,我存着一丝侥幸,你是不是会像那年一样死里逃生。二是:本王曾经允诺要带你赏遍万千景色,所以我辞了官,带着你的一套衣裙,骑着马踏遍了*。”

他的话在她的脑中轰然炸开,一时间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她本是玩笑话逗弄他罢了,她又怎么舍得他去赴死呢。

死了的人双眼一闭,气息一绝,便什么都了了。活着的人才最艰辛,日夜难安;她最是知道其中滋味,只因她也曾守着一个绮梦度日。

魏文琰搓了搓她发冷的手道:“我们到家了。”

她仓惶地落了轿,脚步将要踏入王府之时身后的人叫住了她。当她回头去看时,魏文琰则立在原地,一侧的云起面色略微尴尬。

他朝她伸出手柔声唤着她:“慕语。”

若他是个女子,独孤慕语会以为此人矫揉造作。可偏偏他还是王爷,还是当着诸多侍从的面。顾着他病体未愈,独孤慕语只好回去。

魏文琰熟稔地把手挎上她的肩头,他暗自使了力,独孤慕语不至于太辛苦便撑着他走入了府里。

秋风染黄了一树的碧色,一袭素衫的独孤思穿过长廊奔跑过来,边跑边叫嚷着娘亲,最后几乎是撞上了她。

独孤慕语眸子显然露出了恼怒的神色,她压着声音道:“思思,你怎么愈发没规矩了。大叫大嚷的,成何体统。”

独孤思习惯了独孤慕语的严厉,她只敢嘟囔着道:“娘亲才回来,思思欣喜罢了。”

“独孤思!”独孤慕语毫无预兆地呵斥道,凌厉的声音吓得独孤思几乎跳了起来,她急忙往魏文琰的脚边躲去。

独孤慕语凌厉的目光即刻追随上去道:“你当你身上的素服是做什么的,你昨日才进了宫,也长不了记性吗!太后是你皇祖母,如今她刚过世,你便如此大声喧哗,你回去反省。”

这时叶大娘和独孤修才赶了过来,见到独孤慕语的神色如此一时也不敢出声。

此情此景也只有魏文琰能说得上了话了,独孤思的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摆,老实说魏文琰也着实吓了一跳。

“慕语,孩子年幼天性烂漫,兴许并未识得何为丧仪。”慕语教管孩子一向严厉,魏文琰说时并无底气。

独孤慕语依旧冷言冷语说道:“思思,请先生教你兄妹二人识文断字,修儿可出口成章,你却散漫贪玩不上进。如若你继续这般,那我就送你去独孤剑庄习武。”

只见她又神情冷漠地看向一侧的独孤修道:“修儿,你身为兄长教管不善,你们兄妹二人即刻回去闭门思过。思思另抄孝经百遍,你何时能倒背如流,何时再踏出你的房门半步。”

“是!”独孤修点点头并无二话,独孤思则苦不堪言,水汪汪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魏文琰。

“父王~”娇气的二字随即从樱桃小口中吐出。

这是独孤思首次唤他做父王,魏文琰是喜不自胜的。只是顾及独孤慕语的情绪他便答道:“思思,慕语在你这个年岁时便似修儿一般可出口成章,性情又沉稳。这女儿家能识文断字是极好的,如若不然你便去剑庄习武防身也是上策。”

“娘亲剑术就很好,可是思思瞧见娘亲满身伤疤,思思怕疼。”独孤思愁眉苦脸地说着,发现父母双亲并一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无奈之下她叹了叹气道:“好吧,我回房去了。”独孤修朝他二人拱手作揖后方才去挽着独孤思步入了长廊。

魏文琰的思绪已全然不在他二人身上,独孤思那的那句满身伤疤,叫他心慌不已。慕语身上有疤是不错,那是司宇宗打的,他如何也不会忘了。余了后背的鞭痕,旁的地方洁白如玉。

独孤慕语紧了紧手正要扛着他往房里去,魏文琰停住脚。

“怎么回事?”

“什么?”

“满身伤疤,我不在这些年,你一个人受了多少苦?”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如今疤都淡了,没事了。”独孤慕语淡淡地说道,便撑着他走回了房内。

魏文琰躺在榻上,四目相对,只一瞬她便仓惶地移开了眼。魏文琰却目光如炬地凝着她,似乎想透过她的躯壳看到什么。

独孤慕语及时抽身起来道:“一夜未睡,我乏了。你病体未愈更得好好安歇,快睡下吧。”

“别走,你就在这儿,待我睡了再走。我也困倦地很,不肖一会便能安睡了,不需要太久。”

独孤慕语吃软不吃硬,对于他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她便点点头坐回了榻上,魏文琰把手探出了锦被,熟稔地将她的手收入。

他也止于此,没有再一步的动作。看到他面色如此苍白,独孤慕语知道他是撑着的,果然不一会他的手便软软地松开了。

独孤慕语即刻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那展开的手却突然又攥了回来。塌上的人睁开了眼,确定她在时才又阖了上去。

他该是有多害怕,才会在睡梦中都这么容易惊醒。

可独孤慕语也是累极了,便从怀中拿了方帕子揉成团,在他掌心松开时塞了进去,最后成功脱身而出。末了她小心地抚平了他紧皱着的眉头,这才安心地离去。

正在她做好打算一会要睡到天昏地暗,一个婢子却迎上来道:“王妃,于公子在偏厅等您,有要事相商。”

于公子?她记得不错的话是给魏文琰诊治的少年公子,正好她也要问问魏文琰的身子如何了。她即刻便忘却了身子的困乏,随着那婢子走去。

到了那偏殿独孤慕语便看到于期正靠在椅背上假寐,安静如画。此时于期恰好睁开眼,随后端坐好身子。

“他睡了?”

“睡了。”

于期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坐下,桌上放着热茶,一坐下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于期温润的声音持续说道:“睡了也好,太后过身举国丧,这些时日有的是他烦心劳累的。”

“是,尚未谢过于公子救命之恩。”她点点头呷了一口热茶,一股暖意从喉头滑落,浸在晨露里微凉的身子顿时暖了几分。紧接着她又喝了几口,暖意由内发散至指尖,渐渐地一股甘甜味从喉头冒出。

“我与王爷的情分没有什么救不救命的,举手之劳罢了。”于期说罢又懒懒地靠回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于期的一双眼总像蒙着雾气一样,朦朦胧胧的。他与魏文琰是怎样的情分她不知,如今等待她的事太多了,她如何顾及的来。但眼下最紧要的是他的身子,她微微朝于期那侧了侧身子道:“于公子,恕我冒昧。按理说毒解了身子随着就好了,可是我见王爷面色毫无血色,说话时气息不足。”

“你说的不错,按理说此时他该活蹦乱跳的。只是王爷此人素来心思重,遇着事从不与旁人多言,又接连生了变故,心急上火时身子便受不住了。”

想必是太后亡故一事引起的,他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身子如何能好得,她不禁更加地担心了。

“你不必太忧虑,此番我会在这儿多呆些时日,定能调养好王爷的身体。只是,今日我唤你来此为的不是此事。”于期依旧看着她,只是眼神里带着考量。

她等待着于期说所为何事,便又拿过了茶盏,当她把茶盏递到唇边时才发觉杯中的茶已饮尽。

于期启唇道:“当年三十万大军亲眼目睹,你...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于你如何能死里逃生。毕竟多少双眼睛都看到了,你服毒自尽了。”

此事她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可她连她自己是怎么‘死’的都忘了。所以她知道的也只是禤逸想让他知道的。据禤逸所说是他救回了她,而那处竹屋懂医术之人也只有舞莲,不难知道,是舞莲拉回了她的命。

她便如实告知了于期,这时,于期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天道轮回

“舞莲这老妖怪,可算做了回善事。如此想来,当年之事于你两倒是个成全。”于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此话何解?”

如她所说,是舞莲救了她的性命,又庇护了她母子三人。想必独孤慕语心中对舞莲这老妖怪感怀至深,于期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了。

而后又细想了一番,那桩事,当年的独孤慕语都知之甚少,魏文琰又无意言明,以至于伤了他们夫妻的情分。如今,她也该知道了,于期几番思量后才开了口。

“长生不老本就是逆天而为,舞莲使的手段便是吸食年轻力壮之人的精气为她所用。当年,舞莲混入了王府,随后在你的身上用了这个龌龊手段种了蛊,王爷为救你每日自取一碗血喂那雌蛊。你腹中的孩子又受了那蛊毒侵蚀才没的,所以,舞莲欠了你一条命。”

难怪,那日舞莲说曾经在她身上取过精气,不曾想竟是真的。

如今听于期说起,桩桩件件都披露了舞莲的可耻行径,她虽感到震惊,却并未气愤。前尘旧事随着当年‘死去’的独孤慕语没了,今日的独孤慕语也只当作是一桩闲谈听着罢了,舞莲到底不欠她的。

“往事已成灰,我感念她的恩情,才有今日我与文琰的相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舞莲所举确实违经叛道,好在她并无做了伤天害理之事。”

对于她的回答于期是倍感意外,不过这也恰好显现了她的独特。于期逐渐能明白,生性凉薄的魏文琰为何会在她的身上沉沦。

于期神色凝重地答道:“舞莲此人,与你二人缘分不浅,与我亦是如此。当年我只身入山采药,不知何时蹿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而那人正是舞莲,她也瞧上了那株老参。我二人僵持了许久,实在争执不下后我只好让给她。得了那老参后她尖声大笑着蹿入了丛林深处,我于心不甘就追了上去,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于期轻挑着眉头看她,飘忽的语气叫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于期挥舞着手中的纸扇笑道:“怕什么?你如今知道害怕那个老妖怪了吗?”

“没有。”独孤慕语又怎么会承认她是叫于期吓到了,他说着时声情并茂的。紧跟着她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幕情景,深山老林,云雾缭绕,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游走着。独孤慕语周身汗毛都竖起了,只觉遥城最好的说书先生都不及他。

于期抿嘴轻笑道:“舞莲疯疯癫癫地游走在深林小道里,随后钻进了一间茅屋里。这座山我常来挖药,却不知深山处竟有人住,我警惕万分地扒开了一道门缝。这时,屋里竟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原先的疯婆子不知所踪。于是,一来二往的,舞莲的秘密都被我挖了出来,她也最是厌烦我。”

如此说来,于期与舞莲渊源更是不浅,独孤慕语不禁感叹道:“原来,冥冥之中上苍都有了安排。”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只怕,舞莲那老妖怪的报应就要来了,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于期说罢大笑着迈了出去,萧瑟的秋风从大开的门涌了进来,鼓动着独孤慕语不安的心。

独孤慕语出去时却发现门外守着的婢子并非来时那个,尤其这婢子举止怪异。自她走出来那婢子的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移过,如今走近了才发觉这婢子已泪流满面。

那婢子抽泣着,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的模样,瞧得独孤慕语于心不忍。当她还在思索如何安抚那婢子,那婢子却胡乱地抹掉泪水,随后朝她欠了欠身子。

“王妃您回来了就好。”那婢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神情尽是欢喜之色。这婢子生得玲珑有致,模样紧俏地很。

可即便如此,独孤慕语依旧忆不起眼前这张脸。她不得不启唇道:“你是旧时在此伺候我的吗?”

她话一出,那婢子原先抑制住的情绪又喷涌而出,豆大的泪珠不住地从眼眶滑落。那婢子抽抽噎噎地说道:“王妃又忘了奴婢,奴婢是千雪啊!”

千雪,是个清新脱俗的好名字,只是她所说的又忘了,难道...

“又忘了,此话是何意?莫不是我先前就患了失忆症?”

千雪立马停止哭泣道:“您那时确实患了失忆症,却只是忘了些许事。”

“哦!”独孤慕语点点头,并不怎么在意。回了这王府,她断断续续地知道了许多旧事,渐渐地她也就看淡了。既然是自己要忘了的,那也没有记起的必要了。

旁的她都可以不在乎,只她与魏文琰的过往,她无法舍下。

还有一事便是她的母亲,独孤剑庄的大小姐。在剑庄那几日时,她去灵堂祭拜过,可当她问起母亲之事时所有人都闭口不谈。祖父说,关于母亲的过往太过沉重,他不愿自己再拾起。

祖父越是不愿她记起,她便越是想要记起。只因她初次见到灵牌上的‘独孤羽’四字,心就不由自主地疼。如同被烈火炙烤,被利刃穿刺,被利齿撕咬,那痛是从未有过的;它主张着她的四肢百骸,即便离了灵堂都不减半分。

秋风拂过,独孤慕语的脸上一阵冰凉。她晃神去触,指尖一片湿濡。那该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叫她如此神伤不复。

“您这是怎么了,是想起了不好的事吗?既然那会让您如此伤心,那就不要再想了,忘了便忘了。”千雪急忙掏出一方素帕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言语间尽是怜惜。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翻涌的情绪,她就这样呆立在悲凉的秋风里。良久后她挪着步子往魏文琰的卧房走去,只因她想起于期所说之事。

微晕的日光洒在他的床沿,依稀可见细尘飘舞在光里。他恬静地睡着,这样的安宁景象足以慰藉她的不安。

她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他的身边半蹲下身子,一时间她不忍伸出手,她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就会碰碎了。

他每日自取一碗血,只是她迫切地想要确定这件事,她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心疼。她目光所及之处都完好无损,她便想着要挽起他的袖子。她才触上他的手,他的眼便动了动,似有醒转之意。

正当她仓惶地起身要逃,耳边却传来了他的嘤咛声。

“慕语”

他紧皱着眉头唤道,垂在身侧的手也动了动,之后便没了动作。独孤慕语这才安下心来,他总是给这样,即便是在睡梦中都如此舍不下自己。

他这样更叫她心疼不已,更迫切地想知道他伤得如何了。当她走近时答案就摆在她的眼前,一道狰狞的疤布在他的手心,他的左手心。难怪难怪,他从来都只用一只手挽着她。

幸好他的左手在里头,否则她会想要去摸摸它。他睡得极浅,顾着这,她不敢多做留恋。

当她走出来又挂上了冰凉的壳,这却最能让千雪心安,因为这代表她很平静。千雪紧随着她的脚步道:“您的寝殿已收拾好了,少爷刚来时住了一日,要他搬走时还极其不情愿呢。”

说起独孤修,独孤慕语便想起今日的事,心中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因着魏文琰身子不好,她心烦意乱的,早上对思思确实严厉过头了。想必要伤了孩子的心,基于此她便让千雪引着她去了思思的卧房。

独孤思此番兴许是上心了,以至于她推开门进来都未察觉,始终埋头苦学。

“思思。”独孤慕语轻声唤着,只立在门口并未上前去。

独孤思发现是她时不敢去看她,头埋着,握着的毛笔也空悬着。当她走到书桌前之时独孤思慌张不已地盖上写了一半的《孝经》,即便如此她也看到了。字迹潦草,东倒西歪的,着实不成样。

“为何不敢给我看?”独孤慕语启唇问道。

“思思写得不好,叫娘亲看了娘亲要不开心了。”独孤思依旧埋着头,声音细不可闻。

“既然知道,那更要勤加练习才是。你若再不上进,长此以往,等到你长大后字迹还是会如此,且人也愚钝不堪。试问,你喜欢这样的人吗?”独孤慕语说时眼神略过一旁的独孤修,那孩子的心思全然在他手中的书册上,全然不理她二人说些什么。也因此,独孤慕语从不担忧。

“不!”独孤思坚定地答道。

“思思,娘亲今日言语锐利了些,如今我郑重地向你致以歉意。”独孤慕语沉声说着,独孤思稚嫩的脸颊上出现了笑容。

她看着书桌前的两人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二人的父亲是皇上的手足,是威名赫赫的穆亲王。你们是他的子女,你们的所作所为都干系着这王府上下的安危。所以你们日后更要警言慎行才是,而不是要我耳提面命。”

“那皇帝陛下我见过,眉清目秀的可好看了,他一定不是坏人。娘亲,不然我们回去吧,带上父王,这样我们就不怕做错事了。”

听罢独孤思一席话,独孤慕语转而问独孤修道:“修儿,你以为呢?”

“儿子全凭娘亲做主。留在穆亲王府儿子定当严于律己,事事都为穆亲王妃上下考量。”独孤修说着时面上依旧波澜不兴的,独孤慕语一度怀疑他的年龄。不过好在,独孤修素来明是非,有他,独孤慕语总是安心的。

“娘亲既不望子成龙,也不盼你成凤。修儿,思思,娘亲要你们勤奋好学,只是希望充实你们的心胸见的,日后若是孤身一人也能成活。”

说到底她是自私的,她不愿付诸半身给孩子。她余下的时光,都想给他。

关于这个独孤修一直都知道,独孤思是妹妹,他身为兄长必要庇护她无忧。独孤修严于律己不止是性情所至,也是因此加倍地严于律己。

第一百二十六章:余生漫漫

绕过长廊,那儿是全然不同的景象,绿阴如盖。姹紫嫣红的花在檐下成排地绽放着,花香扑鼻而来。

“春日的时候,可见彩蝶成群飞舞,到时候您见了更移不开眼呢。”千雪赞叹着挥手扑走了几只采蜜的蜂,这才上前打开了房门。

“会否引得蛇虫竟相来此?”世间从无十全的东西,她感叹景致瑰丽的同时也有担忧,惹了那些丑东西来的话就横添烦恼了。

千雪轻笑了一声,边引着她进屋便说道:“自是会的,但您无须担心。这些花木都有花匠打理着,自然也会防范着蛇虫。自您离府之后便载了这些花木,这些个年头了,至今也未闹过事儿呢。”

千雪如此说着她才放心了,她可不想一抬头就看到蛇虫挂在屋顶。毕竟和舞莲同处一个屋檐下,等同与毒虫蛇蚁共处,虽见的多了,每每都会恶寒不止。

进了门更是别有一番洞天,桌椅摆设一应都是她喜好的,没有多余的物件,原就宽敞的屋子看着竟有些许空洞的意味。千雪逐一打开了窗,这时她又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透过后头的窗,看到的是一片空旷的天,没有簇拥的屋舍。她走近了看才发现植了一大片的‘枯树’,空荡荡的枝头看着都如垂死的老翁一般。

她皱着眉头,神情及其耐人寻味。千雪又怎能猜到她心之所想,千雪只说道:“这后头植的是红梅,冬日时候红彤彤的一片。尤其是飘雪之时,折几枝回来插着,满屋飘香,既有梅香,又有雪花的甘冽。”

“看着苟延残喘的模样,今年还能开花吗?”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能,这些红梅都是王爷亲自料理的,冬日里王爷每日必折一支插着。奴婢曾听苏嬷嬷说起,这红梅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是王爷少时为您所植。”

千雪说着时眼里都泛着光芒,试问哪个妙龄女子不期盼一心人相伴,何况千雪是由心地羡慕。

千雪,你年岁几何了?可有心仪之人?你只管说来,我能做主的话定成全你。”独孤慕语何尝没有看出千雪的心思,一众婢子里千雪模样最为出众,为人又沉稳不张扬。这样好的姑娘,她怎么舍得捆在这王府里呢。

“奴婢,奴婢今年二十有四,年岁已不小了。”千雪说时眉眼低垂着,对此显然是十分在意的。

“奴婢羡慕您与王爷的相知相许,也盼着能有一心人相待。只是天下错付真心的女子太多了,奴婢不想成为那样。好在奴婢无父无母,便无牵无挂。如今在此伺候您就是万幸了,情爱的得不到便罢了。”

未曾想千雪看得如此通透,独孤慕语便作罢了给她牵线搭桥的念想。

将心中的烦闷说出后,千雪如释重负地笑着。随后千雪又一一给她看过了屋里的物什,重中之重便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衣箱,和那古朴的妆台。

打开那衣箱后一片火红,其余大大小小的衣箱里也都是满满当当的衣裙,大都是红的。千雪边解释道:“每年的新时节,王爷就会裁制许多的新衣回来,几年下来便有了这么多。”

她不禁拿了件纹祥云的绛红色华服,粗浅比对了她的身子竟丝毫不差。她不禁感叹魏文琰如何这么自信,同样尺寸的衣裙裁制了这么多,万一她瘦几分抑或是胖几分不都穿不得。

“他也太奢靡浪费了,万一我身形变了,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些衣裳。”独孤慕语埋怨着,心底里却像浸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其实,王爷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未料想过王妃能复生。谁又能想得到呢,王妃服毒自尽,是万万将士亲眼所见。

“您勿怪,到底是王爷的一番心意,如今这不是正正合身吗。由此可见,王爷对您细致入微,世间有多少男子能做到这个地步。”

听着千雪这么说,她心头越是甜滋滋的。这里里外外沉积的都是他的真心,她怎么会怪他呢,她只怪她没有早些找到他。

千雪见她露出几分喜色,急忙又抽出妆台的屉子,里头盛着各式各样精美的锦盒。千雪随手拣了几个打开,照进来的光落在盒子里,五颜六色的光芒如星星洒落。

“还有这些,一应都是王爷给您挑选的,您看看可都还喜欢。”千雪说着时眼神殷切地看着她,她会意上前瞧了几眼。

只几眼便叫她移不开眼,玉石玛瑙等等应有尽有,各式各样,有的瞧着还是异邦之物。她向来不喜繁复招摇的饰物,魏文琰恰恰抓住了她的喜好。这些饰物样式新颖又不落俗,件件都是精品。

“喜欢,叫我如何能不喜欢呢。”她低语着,千雪瞧见心中也是欢喜非常,应了一声后便出去给她准备热水沐浴了。

在世间有这样的一个人,由小到大,由里到外,无一不细致入微地为你打点着。这样的一个人,叫她如何不珍视。

如今她再瞧着这屋子,又是另一番心境。她抚过这儿的角角落落,想象着她二人大婚时是怎样的情景,想象着她二人在这屋檐下度过的晨婚日暮。

是夜,夜华如水,微风撩人,她睡得格外安稳。期间她做了一个美梦,她梦到了红颜喜庆的穆亲王府,他着喜服抱着她穿过每一条长廊。而后他俩被红烛环绕着,目光所及之处都缀着大红双喜,那夜的风都是灼人的。

次日清晨,她在一缕微光里醒了过来,这样和煦温暖的日光落进来,她贪婪地多看了几眼。

这是全新又美好的一日,这是她感受到身后的暖意时袭来的念头。他这样粗蛮又温暖的怀抱她如何忽视得了,即便她都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她并不抗拒。

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知道,在她扭着身子将醒之时他就睁开了眼。此时他的双手环住她的身子,熟稔地把她紧扣入怀。他灼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尖,尖锐的牙齿即刻啃咬上来。

“在想什么?”

他的嗓音低哑魅惑,独孤慕语以为世间不会有什么声音能抵得上他的嗓音,这样的摄人心魄惹人沉迷。

“在想,今日的种种是真是假,是梦是幻。”她微微仰着头,承受他的亲昵和得寸进尺。

然而在他回答之前肩头的痛感先一步折磨着她,他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牙齿透进了她的皮肉。那蛮横的力度,甚至让她以为,他要将她连皮带肉都撕咬下来。

最后她清晰地感到温热的血液浸了出来,即便她已经疼出了细汗,牙齿都要把嘴唇要破。即便如此,她都没有躲,她只一昧承受着他的暴虐。

最后,他终于松开了口。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砸到她的脸颊,又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嘴角,苦涩的味道瞬间窜入舌尖。他急促的喘息声撩拨着她的心弦,对于这样的魏文琰,她束手无错,更多的是心疼。

“现在呢,你能感到这是真的了吗?”他低哑的嗓音响起,随之一股力道捂上她生痛的肩头。他的掌心灼热,却颤抖着。

“我比谁都害怕这是梦,慕语,对不起。”他边说着,边蹭着她的后颈,如同手伤的小兽一般。

她微微侧过头,余光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她尽量用着平和的语气说着:“那你为什么要咬我,我会以为你想生吃了我。”

“是,我是想吃了你,这样你永永远远都是我的了,你便再也不能离开我了。慕语,我是疯魔了,你不要躲,也不要怕我。”魏文琰说时很平静,但是他的身子却躁动无比,横在她腰际的手似乎要把她掐断了。

她爱他,包括他的疯魔。她清楚的知道,他超乎平常的举动是为何,所以她不会躲。比起失去他,这痛,微乎其微。

“你是我的夫君,我们有乖巧的儿女,余生漫漫,我都在。”原本她才是受了伤了的人,她想着的却是安慰他,安慰这个在她身上制造伤口的罪魁祸首。

他移开了捂在她肩上的手,血腥气得了出口瞬间弥漫出来。随即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他凭着空出来的手和牙齿,将布条绕过她的腋下裹住她受伤的肩头。

她如同木偶任由着他摆弄,一来他箍着她动弹不得,二来她怕扯了伤口,那会更疼。

“咬你,是想在你身上留下我的痕迹。”他粗粝的指尖隔着柔软的中衣滑过她的身体,最后擒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挑起她的衣袖,手肘处布着一条嫩红的疤,那里的皮肉是新长的。不止这处,她的胸口,肩膀,布了许多斑痕,或深或浅。

他承认他很卑鄙,他昨夜钻到塌上第一时间就是挑开她的衣裳,看着洁白如玉的肌体添了这么多的伤痕。他恨不能摇醒她,问问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做的。但是她睡得这样安慰,他舍不得搅了她的美梦,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把伤了她的人在口中撕成了碎片。

他掰过她的身子,撑着头俯视她启唇:“疼吗?”

“初时疼,如今长好了,不痛不痒,什么感觉都没了。”她摇摇头说着,眼神空白冰冷,没有温度。

多年前,他们二人缠绵那日,他抚过她背后的鞭痕。她也说不疼,能落下这样深刻的疤,又怎么会不疼呢。

那时她是迫着司宇宗的压迫,不得以承受的鞭打。可如今,凭着她的身手,他能想到的就是她是被群攻所致。

第一百二十七章:形同废物

魏文琰的手所到之处均能勾起一股热流,早已愈合生出新肉的伤口,此时却生微微的痛。游走的手停留在胸口,微热的指尖来回拂过凸起的疤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上蜿蜒的纹路,更多不知名撩人的欲望从胸口升了起来,攀附着她的神识。

魏文琰似乎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幽深地瞳孔定定地凝着那处。“慕语,告诉我,是谁?”

一时间她不知要如何开口,那日之事,只有她和那群亡命之徒知道。如今想来,不过一年有余。

“那年去江南进缎,未曾想半途遇上匪徒,拢共十数人,个个穷凶恶极。就是可怜了与我一道的两人,还都尚未婚配,他们该有明亮的未来的...不料,却在异乡送了命。”

独孤慕语的眸光黯淡了些许,那夜的情境悉数浮现在她的眼前。那群狰狞的面孔,贪婪的人,以及倒在血泊里的他们。

魏文琰对她避重就轻的说法很是恼怒,冷硬的手禁锢着她的下颌,他凝着哀伤的眸一字一句地启唇:“慕语,我要知道的是你,为了别人的性命,你呢?”

“我吗?文琰,直到那日我才清楚的知道,没了别人,我什么都不是,我护不了他们,我甚至护不了我自己。就连我这条命,都是靠着我贴身的剑救回来的。”她的声音哽咽着,滚烫的泪珠奔涌而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敢卸下她不堪一击的外壳。

魏文琰由着她哭,“都说出来吧,那日还发生了什么?”

“我尽了全力去护他们的,可那群人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哪会留下活口。他们贪得无厌,抢走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是他们也要我的玉镯,我不给,庆幸他们看到我佩剑上的铭文,他们畏惧剑上的‘独孤’二字,因此我才得以逃生。”

至今,独孤慕语是再不怀疑那些亡命之徒为何会惧怕镌刻的二字。原来,只有独孤剑庄的子女,剑上才有资格镌刻‘独孤’二字。而独孤剑庄的势力之大,能到魏国每一个角落,现任庄主为人和气,却最是护短,睚眦必报。

凭她的身手,即便是十数恶徒,她应付着都绰绰有余。原来是为了护住他给的玉镯,难怪,难怪她身上落了这么多的伤痕。“你为什么不给他们,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玉镯是死的,没了可以再造。人是活的,没了就真的没了。”

她懵懂地摇摇头:“不能给,我醒来后只有它陪着我。我虽什么也记不得,可我知道,它重要,更胜过我的命。”

她抽泣着,情绪极其不稳定,粉嫩的唇微微颤抖着。看似冷静的魏文琰比她好不了几分,从她简洁苍白的言语里,他几乎能想像出那日的情景。他不敢再想下去,身负重伤的她,经历了什么才能活着回到遥城的。

“后来呢?”

“后来,我把他们埋了。然后我就拼命走,拼命走,我不敢闭眼。我怕,我怕一闭眼我就再也醒不来了。直到我遇到去上阳城的商队,亏得他们我才回到遥城。”

即便她回了遥城,她依旧如漂泊的浮萍一般,她不敢回去。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这副模样,所以她自己在客店里呆了一个月,也因此,她的伤久久不能愈。

“我简直形同废物,呵!”她冷笑着。

魏文琰铸造的城防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他俯身吻过她泪湿的脸颊,“不许贬低自己,你是我视若珍宝的人。以后,不论是什么威胁到你的命,都舍了。即便是我,也要舍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就一起下黄泉。”她挺翘的唇迎上,几近印上他的唇。

“好,一起下黄泉。来世我定能找到你,你只能是我的。生生世世,你都只是我魏文琰一人的。”魏文琰霸道地宣布着,一手箍着她的头,旋即狠狠地擒住她的唇,带着狂风猛雨之势。

当他们真正起身之时已到了晌午,一日之计都耗在了塌上,更磨人的却在后头。

肩上的新伤隐隐痛着,当她试图要更衣时才发觉那只手是不中用了。而罪魁祸首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竟还挂着笑。她微恼着:“你瞧,如今我真是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魏文琰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巴不得你如此呢,你越是离不开我,我才越能心安。”

她素来不喜人伺候,今日被魏文琰伺候着,格外舒爽。她不禁赞叹道:“王爷做事细致入微,甚好,甚好。”

“王妃,你喜欢便好。”他不恼,反气定神闲地答着,倒显得她不合时宜了。她不再做争辩,端坐着由他换衣,梳头,施粉。

魏文琰淡定从容的打点后她一切,外头也传了饭菜来,独孤慕语嗅着那股撩人的气味急急忙忙地跑出去。魏文琰紧跟上来,坐定后从容淡定地为她添了饭菜,甚至,递到了她的唇边。可谓是真的做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一旁候着的千雪看在眼中更是欣喜不已,未曾想她还能见到王爷王妃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一日。千雪笑着眼里有了泪意,她悄声退了下去。

没了千雪在旁独孤慕语也少了些顾虑,大方地吃下魏文琰送到唇边的餐食。期间她一度想要自己下手,却都被魏文琰呵斥回去。

“安生吃着就是。”

她点点头默许了,以至于最后她主动要求要吃什么。

这一幕却被走来的独孤修收在眼底,他眼中的独孤慕语俨然是嗷嗷待哺的雏鸟,这大大颠覆了他心中的认知。尤其是他看到魏文琰借机亲吻独孤慕语的脸颊,即便是他和思思都做不得,魏文琰竟然!

冷静如他,此时也是枉然,独孤修拉着脸走进去。见到他独孤慕语和魏文琰都十分惊讶,他们二人的眼神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半刻又移到对方身上。这又一次刷新了独孤修的认知,如果他知道父亲是来和他抢娘亲的,那他情愿没有父亲。

由是他气愤不已,依旧恭谨地朝着独孤慕语作揖道:“儿子给娘亲请安,晨起时儿子便来了,可千雪姑娘说娘亲尚未起身。”他说时却是忿忿地瞪着魏文琰,此时他俨然将魏文琰视若敌手了。

魏文琰却表现地云淡风轻地:“修儿来了,可用过膳了?快些坐下吃些吧。”他说罢又朝外头张望了几眼,“思思怎么不一道过来?”

独孤修对魏文琰的‘明知故问’更为反感,小小的身子在他们二人之间挤出空隙,随即搬过一旁的凳子。他在他们的注视下坐定,并招呼外头的千雪给他添了碗筷,一气呵成。

“修儿,父王问你话为何不作答。”

他不情不愿地回道:“儿子以为父王明知故问,思思昨日被娘亲罚了,今日哪能出得来。”

魏文琰见状也解释道:“是本王疏忽了,那快些吃吧。”

因着独孤修横阻在中间,他二人不好再那般举止亲昵,得了独孤慕语的示意后魏文琰这才端起碗筷吃着。

本着父亲的身份,魏文琰不住地往独孤修的碗里添菜,直到他面前的小碗堆做了小山高才作罢。独孤修看着满满当当的碗,神色由始至终都无波动。他来者不拒,乖顺地吃着。

要不说独孤修让人省心,好养活。

独孤修对魏文琰的安分守己很是满意,只是娘亲却不动筷。“娘亲怎的不动筷,可是餐食不合胃口。”独孤修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忽悠不了,这桌上的饭菜,哪一个不是娘亲喜欢的。

独孤慕语讪讪地笑了笑,随之用没伤着的左手持住了筷子。毫无定力的筷子在清蒸鱼上撩拨几下,最后颤颤悠悠地夹起一块鱼肉,算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她的口里。

独孤修见到她这样更是不解,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手怎么了吗?”

独孤慕语的模样看着并无半分异样,她便启唇道:“没怎么,昨夜睡得死,手压麻了,抬不起。”

独孤修狐疑地点点头,在他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他的娘亲和父亲相顾一笑。

在独孤修的‘监督’下,这顿饭以极快的速度结束,魏文琰随之去了宫里。魏文琰前脚刚走,独孤修后脚就黏住独孤慕语,可谓是寸步不离。

独孤修自幼便过分成熟稳重,独孤慕语第一次看到她这儿子会露出这副样子。她走到美人塌上坐定,“修儿,你今日是怎么了?”

“无事,儿子闲来无事,陪陪娘亲。”独孤修是要陪着她不错,更多的是‘监督’她,他生怕自己前脚刚走,魏文琰就跑来粘着娘亲了。

对于她这儿子突来的孝顺,独孤慕语有些受宠若惊。独孤修性子沉稳喜静,成日都是守着书册的,有时独孤慕语都见不着他。其实见不着她倒更欢喜,至少能偷得半日闲。

可独孤修的‘孝顺’实在是短暂,他坐了半刻便起身在屋子里转悠起来,紧接着他手上出现了一本书册。他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不一会他便阖上了书,神情严肃。

“娘亲,你怎么尽是看这些话本子。这都是诳未出阁怀春少女的,娘亲您已有家室,快些丢了这些话本子才是正道。”

独孤修言之凿凿的,她竟无法反驳。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弃她的话本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浓情蜜十意

她不知在廊外立了多久,身上都寒浸浸的,微凉的风鼓进衣摆。那细微的风声落在耳里都显得格外聒噪,独孤慕语是懂得翘首以盼的滋味。

眼见月色西斜,寒风吹得人直打哆嗦。千雪看向夜色里的身影,搓了搓手迈入屋里,出来时手上挎了件黑斗篷。

“夜里冷,披件袍子吧。”千雪轻声说着,由是如此,她也被独孤慕语冰凉的衣襟惊到了。千雪利索地把宽大的袍子带上去,灵巧的手带着细绳在身前打了个结。

独孤慕语拢了拢袍子,微微颔首称谢,千雪劝解的话语哽在喉头,不敢提及。他们从不在人前言情深几许,浓情蜜意都在素日的点滴中。

夜安静地吓人,独孤慕语想着要问问旧时之事,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知道的多了也是徒增烦恼罢了,何况她想知道的千雪未必知道。千雪是王府中人,如何能知晓她母亲之事。

主仆二人无声地在夜色里站了许久,直到明月斜到了屋后。再等下去也是无谓的,“夜色深了,奴婢伺候您回屋歇下吧,王爷若是回来了自会来此的。”

独孤慕语点了点头,僵硬无力的脚险些将她绊倒在地。“岁月不饶人,如今我愈发能觉得了。”独孤慕语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您正值青春呢,若您再不歇下,岁月怕真的不饶人了。”千雪小心地引着她入内,明亮的烛火晃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因着她不喜人伺候的缘故,千雪帮她整理好床铺便默声退了出去。独孤慕语若没有吃到肩上的苦头,她也以为她能自行更衣。

“千雪,帮我更衣吧!”她只好唤着刚出去的千雪,好在千雪并未走远,一听到声响即刻进来了。

千雪没有多问,只上前帮她宽下外衣。千雪的动作轻柔至极,再想起今日魏文琰替她换衣裳时她可没少吃苦头,她不禁感叹了一番。

是夜,不知过了多久,她落入了清冷的怀里,长手挎在她腰际沉甸甸的。他回来了,她知道,可她奈何不过缠人的睡意,软着身子往他胸口蹭了蹭便落入了梦里。

“慕语,慕语。”

睡意朦胧间她听到了他唤她,她依旧阖着眼却将头微微扬起,以示她听到了。紧接着他的下颌抵上她的额头,她能感觉到的多是胡茬刺着体肤的痛。

见她难耐地皱着眉,魏文琰坏意地厮磨着她圆润的额头,顷刻间燃起大片的红。

她挥舞着手,犹如气急败坏的猫。魏文琰顺势钳住她的指尖,热气烘着,牙齿钝钝地磨着。她的睡意瞬间没了大半,长睫挥舞着,双眼一片清明。

魏文琰迎上她的目光,嘴角上扬着恶意地舔过她的指尖,带起一阵电闪雷鸣。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他松开了口,她绵软无力的手随之砸在他的胸前,泛着水光。

这样的画面,她自动地归类为情欲,毒药。由是她这样想着,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系列没皮没脸的动作,已经在她心里掀起千万层波涛。

贝齿啃咬着娇嫩的唇瓣,她神色复杂地凝着他许久,魏文琰沉默着,眼底的挑逗之意却毫不掩饰。幽深的眸里泛出勾人的光芒,薄唇微微上扬着,只这么看着足以叫她沉沦。

“你在做什么?”她的扯着干涩地喉咙出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我在看你。”魏文琰低笑着,眼底*裸的欲望几乎要把她吞噬。

饶是她再怎么冷静,此次却难以再自持。她羞郝着埋低头,话脱口而出:“你哪里是在看我,你是在打量思虑着如何将我拆吞入腹最为便利,抑或是在考量我面对美*惑的自持力。”

“本王甚是欢喜,本王的皮相于王妃而言是诱惑。”他唇边的笑意愈甚,眼底狡黠的笑意不言自明。

独孤慕语直觉自己落入了猎人布下的陷阱里,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丝毫悔意。由是,她以为她已病入膏肓,无药可解,只能以色持命。

“昨夜又让你等,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他的吻随之落在她的眉心,在印证着。

他翻身下了塌,倾身拢了拢被角道:“还早,你且再睡会。”

这时她才留意到天色确实还早,只微微亮,顾及此她微微有些气恼。“天才透光,你为何要搅醒我。”

“我怕你醒来见不到我会着急,只好出此下策。以后的时光,我要你在我的怀里醒来,由是你恼我,我也要做。”

他边整理衣袍,边侧着脸看她,一心二用的后果通常都不大圆满,他解下张冠李戴的结,重新系好。虽着孝服,却未遮住半分他眉宇间的俊朗。素白粗布勾勒出他精壮的身形,高大挺拔的他沐浴在微光里,耀眼夺目。

她一手撑着头闲适地看着他,一件件衣袍加身,玉冠束起长发;玉树临风,魅人心魄的样子。

“你模样生得真好,无论是脸还是身形,无一不若精心雕琢一般。好在,孩子们随得你的好模样。”此时她眼里满是欣赏之色,余光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她如何也料想不到,整装待发的人会转身朝她的方向走来,直到他掀起了床幔的一角。她口中精心雕琢的面孔离她不过咫尺,薄唇轻启:“慕语,能得到你的赞许,是它的荣幸。”

它!显然,他是指自己的面貌。未等她作答,他倾身上前,薄唇略过她的脸颊。

“世事难两全,我有了你要的模样,我的孩子们却没有生出我要的模样。”他说时眼里满是无奈和落寞,临走之际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胸口以示安慰。

她还想好好问问,他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都是打哪儿学的,奈何人已走了出去,最后一抹素白的衣角都消失在视线里。

她转身便钻入锦被里,暖意还携着他的气息,她贪婪地往他趟过的地方挪去。这样幸福的时日,美好地如梦境一般。

她蜷着身子在被窝里躺了许久,在她停止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终于睡了半刻。

短暂的睡眠结束,她起身在妆台前坐了半响,这时千雪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细碎的步子声落在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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