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在上:夫君不举我来医 - xp1024.com
《嫡女在上:夫君不举我来医》


第一章 功高震主菜市斩

北风呼啸,掠过树叶时簌簌作响,吹在脸上也有些微疼,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天气。

慕容瑾却根本就顾不上这些,她拖着稍显笨重的身子,时不时的擦擦额头的汗珠,脚步却一点都没有慢下来,穿过抄手游廊后越过垂花门往外院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碰见了穿着宝蓝色四合如意灵芝连云纹褙子的顾如烟,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迎面向她走来。

“如烟!”慕容瑾有些激动的喊着,快走了几步向前,紧紧地握着顾如烟的手,急切道:“如烟,你快带我去找延庭,我有急事要见他!”

顾如烟原是安国公府的家生奴才,只因为在医术上颇有天赋,便与当时还是安国公府大小姐的慕容瑾成了闺蜜,并在慕容瑾的帮助下进宫做了女医官。

后来,顾如烟得了新帝的赏识,被封为从恩夫人,原本该是一跃枝头变凤凰,嫁进一些身份不错的世家做主母的,却阴差阳错的在宫宴上,和冯延庭有了肌肤之亲,还被不少人撞见。

慕容瑾不想闺蜜清白被毁,就自作主张的求了新帝恩典,为冯延庭纳了顾如烟为东安侯府的如夫人。

一开始的时候,慕容瑾还觉得她自作主张的,将两个被设计陷害的人凑合到一起,会让他们心里面不舒坦,没想到二人相处的竟然是异常和谐。

她这颗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失望,有些难受,以至于这些年和冯延庭越发的疏远,现在想要见上一面,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慕容瑾闭了闭眼,将眼中的那些情绪眼下。现如今,她最该想的不是这些已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而是赶紧找到冯延庭。

她亲昵的挽起顾如烟的胳膊,等着她带路。

然而,顾如烟却是犹豫了一阵子,拽住她的手,艰难的说道:“长安,要是你见延庭是为了安国公的事情,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安生的在院子里养胎吧。”又道:“有延庭在,这事儿怎么也牵连不到你的。”

慕容瑾松开了她的胳膊,整个人都退后了几步,有些讶然的望着顾如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若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对娘家的事情不闻不问就是了,何苦东奔西跑的打听那么多?”

顾如烟却有些不以为意,淡淡的道:“如今安国公一家已经下狱,你就算是问的再多又能怎样?”

“我父兄、我姑姑这么多年来,始终忠君爱国,又都身有从龙之功,皇上怎么可能因为那几句莫须有的流言,就将他们定罪下狱?”慕容瑾不可置信的问道:“如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如烟却忽地笑了,淡淡的道:“往日里瞧着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一到了大事,就糊涂起来了呢?自古以来,哪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能是有好下场的?至于这罪名嘛,是确有其事,还是胡编乱造,也不是那么要紧的。”

“要说这臣子的前途生死如何,最最要紧的,从来都是皇上的态度。”

“我来呢,也是想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和无头苍蝇一样瞎转瞎忙。”

顾如烟不以为意的轻笑道:“你父亲安国公和你哥哥慕容世子今早就被抓进天牢了,只待明日你姑姑安清侯被带回来,便可以在菜市口问斩了。”

慕容瑾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思考往日一直对她尊敬有加的如烟,如何变得这般阴阳怪气,就被她那句“菜市口问斩”给惊住了。

只是她面色苍白,嘴唇微颤,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被腹中突然而来的剧痛分了心神,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如烟扬长而去。

慕容瑾强忍着身上和心上的痛,咬着牙对身边伺候的人道:“去请大夫和稳婆……”

第二章 过河拆桥下堂去

大夫来的很快,开了安胎宁神的药让人去煎好。稳婆也已经在门口侯着了。

此时慕容瑾的娘家安国公府招了祸,身为姻亲的东安侯府虽然唯恐避之不及而祸及自身,但是却没有亏待于她。

慕容瑾想着,这或许是念及她腹中胎儿,也或许是冯延庭对她的情分还在。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多少让她还心存希望。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仰头将那碗黑乎乎的苦药汤子喝完,向床边侯着的丫鬟杜若道:“你去打听一下,侯爷是否在府中,若是不在,你等他回府便来告诉我。”

杜若福身应“是”,转身退下。

直到金乌坠地,暮色四合,杜若才带着消息回来,禀道:“夫人,侯爷刚刚回府,这会儿正在书房。”

慕容瑾闻言,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急切的道:“快,服侍我更衣,我要去见侯爷。”

杜若略有犹豫,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走上前扶起慕容瑾,服侍她更衣梳洗。

慕容瑾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换了身红素罗绣暗花寿字的百子服,配着艾绿盘金彩绣的云纹压脚八幅裙,头发用牙骨簪挽起固定,淡抹脂粉,轻扫蛾眉。

虽说难掩憔悴,但这一身的气度倒还是那个人前常见的临危不乱、治家有方的东安侯夫人。

一路快步走到外院书房,不由得心生感叹:她当真是许久不曾来过了,对四周这本已经熟悉的景色都有些陌生起来。

冯延庭身边跟着伺候的长随冯源见到她,忙快步过来请安,恭敬道:“夫人来了,可是要见侯爷?且等小人进去通禀一声。”说完躬身退了几步后,转身进了书房。

慕容瑾望着并未合上的书房门,倍觉世事无常,前些日子她还可以自由出入外院的书房,如今便要等人通禀了。

若是里面那人不想见她,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这样焦灼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冯源很快就出来引她进去。

冯延庭正伏在案前,提笔作画,看上去极为用心的样子。慕容瑾连着喊了他好几声,才得到回应:“你来了。”声音却是不咸不淡的。

慕容瑾“嗯”了一声,直接道:“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我以为这些日子,我对你避而不见,你该是想清楚了的。”冯延庭淡淡的道:“安国公谋逆一事证据确凿,断无翻案的可能。”

“但你若是识趣,主动让出正室之位、下堂求去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你见他们最后一面。”

慕容瑾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喉咙微堵,她语气微嘲:“我倒不知,你竟这般怕死。既然如此,直接给我一纸休书不是更好么?”

“还是说,你连写下休书的勇气都没有呢?”

“你是不是怕人家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忘恩负义?你当初求着我下嫁于你,求着我保住你东安侯府的爵位,求着我帮你联系权贵,助你平步青云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下堂求去?如今倒是觉得我占着这个正室之位碍眼了?”

“呵,证据确凿?我看是过河拆桥还差不多!”

“李绂如此,你这只李绂的走狗也同样如此!”

冯延庭的脸色愈发难看,怒道:“够了!慕容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大逆不道!”他气的手臂颤抖,有些失去理智的在桌面上乱扫,桌角放着的一卷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在慕容瑾的脚边展开。

她目光落在画面上,整个人如坠冰窟,仿佛有冷气钻进骨子里一般,她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第三章 恨不相逢未娶时

那画上的姑娘,慕容瑾在熟悉不过了。

而最让她觉得刺眼的,是旁边题写的“恨不相逢未娶时”,落款的时间,却是在他们成婚的前一夜。

“既然你早与她情意相通,何苦又来招惹我?”

慕容瑾嘴唇微颤,眼有水光,指着那幅画,冷笑道:“或者,你们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

她缓缓开口道:“你爱顾如烟,但因为她是个家生奴才,帮不了你什么,所以娶了我,然后借着我的帮忙,送她进宫,等她提高了身价,得了封号的时候,再让众人发现你们在一起,还让我相信你们是被陷害的,让我为了保全你们两个的名声,亲自求旨让你娶了她。”

“如此,你们也算是得偿所愿,可以长相厮守了,若是我在主动让出正室之位,你和她就更加圆满了,是么?”

冯延庭并没有否认,坦承道:“虽然不是全部真相,但也相差不多。”

“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资格呻吟什么恨不相逢未娶时!有什么资格!”

慕容瑾艰难的蹲下身子,将那幅画拾了起来,又毫不犹豫的当着冯延庭的面将其撕掉,同时撕毁的,还有她错付了二十年的时光和情爱。

“冯延庭,如你所愿,这正室之位算是我送你们二人的贺礼。”

“吱嘎”一声,书房门应声而来,顾如烟进来后看到慕容瑾还有些微愣,片刻后才想起来行礼。

原来没了她,这书房依旧还是有人可以不用通禀,随意进出的。也可能这府里需要通禀才能进到这书房的,只有她这个正室夫人而已。

慕容瑾有些自嘲的笑笑。

“长安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情绪过激,是会伤身子的。”顾如烟看似关怀道。

慕容瑾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这才意识道,泪水早已抑制不住的淌了下来。但目光中却透露着倔强,她微微抬起下巴,平缓道:“今日之后,你便不必在我面前故作温婉、卖弄可怜了。”

说完,与顾如烟擦身而过,背影挺立的离开了书房。

顾如烟面色一僵,偏转过头疑惑道:“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知道了你我的事。”冯延庭不以为意的说道:“她已经答应了让出正室之位。”

顾如烟面露欢喜,想了想又问道:“那安国公一事……”

冯延庭笑道:“一切尘埃落定,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慕容瑾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回走,腹中的剧痛越来越紧凑,好几次都让她疼的险些跌倒,辛亏身边有人眼疾手快,及时的将她扶住了。

后来,她渐渐地意识不清,只感觉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可她却看不清那人模样。

身下有湿意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将她撕裂,从而奔突出来。

“阿瑾,不要睡!”温润的声音在慕容瑾头上响起:“你还有很多事没做,你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是啊,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她还要想办法救她的父兄,保住安国公府。

她还要保护好肚里的孩子,健健康康的把他生下来。

慕容瑾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疲惫的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她这会儿正躺在她的床上。

身边是一脸焦灼为她把脉的大夫,以及指挥着丫鬟准备热水的稳婆。

此时的情景,让她忍不住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她刚刚并没有去找冯延庭,也没有知道什么真相。

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慕容瑾,时不时就会偏过头,透过端着热水、血水进进出出的丫鬟们身形错落间的缝隙,眼含希翼的望着原木色的镂花门,想要看一看她的丈夫有没有追着她过来。

可她终究还是失望了,想来那个抱她回来的人,应该是跟在她身边的哪个婆子吧。

大夫嘱咐了几句让她不要太紧张的话便退了下去,稳婆走上来在床上坐下。

慕容瑾知道,她这是快要生了。

第四章 心如死灰诞麟儿

闭了闭眼,慕容瑾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开始专心应对将要来临的生产。

纵使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生产,可这女人生孩子,放在何时那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她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所以她更渴望在这个时候,能有人给她力量,哪怕是隔门相望,甚至是不必相望,只要能够让她知道,在门外有个人在等候、在期盼着这个孩子的降生,也足以让她得到支撑。

只不过,这终究是要成为奢望了。

“他大概不会再来了吧?”

慕容瑾目光无神、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凄苦一笑之后,有些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她是在问谁,更没有人能回答,众人都沉默的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我的天便要就此塌陷了吧……”她再睁眼的时候,有两行清泪顺势下,紧接着剧烈的阵痛,一波跟着一波的向她席卷,让她在无法分神去想别的事情。

她双手紧攥着身下微湿的被褥,眼前一片模糊、叠影重重,似乎有无数熟悉的情景晃过。

喜轿红衣,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何其有幸,让你做了我的妻。”

洞房花烛,他紧拥她的身体,轻喃道:“此生定不负你。”

他也曾为她描眉,深情的望着她说:“你这样真是好看。”

他还曾与她赌书泼茶,开怀大笑。

他更在她保住东安侯府的爵位、助他平步青云后言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如今,这些到底还是成了一枕黄粱,笑话一场。

她只觉得心口很疼,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更遥远的往事。

微雨打落的桃花,被细风吹落在她的身上,一个少年上前替她拂去花瓣,温声说道:“我一定娶你。”

然,就在她想要看清楚那个少年是谁的时候,却因身下的骤然猛缩,痛的眼前一黑。

当她在勉强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稳婆面色焦急,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额头上如豆般的汗珠儿。

慕容瑾吃力的咽了几下口水,稍稍缓解了一些喉咙的干涩,大口的喘着气,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短短一句话,她却说的极为艰难。

稳婆又擦了几下面额,声音虽然有些微慌却并不急切的安抚道:“夫人莫怕,虽说您动了胎气,以致胎位不正,孩子八成是要脚先出来。”

闻言,慕容瑾心中一惊。

稳婆却接着道:“可老婆子我给人接生二十来年,这种事却也不是头一遭碰到,您且宽心就是,我还应付的了。”

慕容瑾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又大口喘了好几次气,方虚弱的说道:“若是不成,你尽管舍母保子就是。”

稳婆并未应声,面上的表情却已经是默认了。

慕容瑾却并没有因为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沮丧,反而是多生出了几分坚定。

只是这坚定很快就被席卷全身的撕裂之感取代,冷汗将已经散开的青丝打湿,渐渐就有些意识不清,模糊的听着稳婆的说话声,顺着她的指挥将孩子生了出来。

“可喜可贺,是个公子呢。”稳婆的声音略带惊喜,毫不犹豫的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伴随着孩子“哇”地一声,慕容瑾心头一松,眼前一阵晕眩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再睁眼时,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慕容瑾难受的有些皱眉,勉强的半睁着眼睛,适应着摇摇晃晃的烛光。

许是听见了动静,有小丫鬟惊喜的叫道:“夫人终于醒了!”

慕容瑾偏了偏头,却因为视线不大清晰,并未看清屋里面或坐或站的都是些什么人。她也顾不上什么许多,心中所思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嗓子微哑的问道:“我的孩子呢?快抱来让我瞧一瞧!”

屋内瞬间安静,没有人应声,更没有谁动弹。

第五章 毒杀亲子作威胁

极度的安静,让慕容瑾略略清醒了一些,她睁开双眼,正准备再说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亮,让她微微有些发愣。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闭了闭眼后又睁开,目无波澜的看着冯延庭,淡淡的问:“侯爷是来看儿子还是来送休书的?”

冯延庭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床上的人。

慕容瑾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的坐起身子,拿了迎枕靠在身后,眼帘微垂,喃喃道:“冯延庭,你该知道如今我最不想见得人就是你,若是无事,恕不远送。”

“你生产后昏睡了一日有余,安国公一家已经被斩于菜市口,皇上有令,曝尸三日在丢去乱葬岗。”冯延庭声音淡漠的说道。

其实他想问问她,要不要去见家人最后一面,他可以帮着安排,可是看她那副疏离冷漠的样子,他便不想主动开口去提这件事了。

他想要她亲自开口求他。

可事情却没有按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慕容瑾只在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那么一丝表情的变化,之后便只剩下冷漠。

“知道了。”慕容瑾平淡的回道。

过了好一会儿,见冯延庭还没有走,她才又问了一句:“侯爷还有事。”

“你二叔一家,得了个继恩公的爵位,虽不如安国公府往日的辉煌,但也不差,你也不算没了娘家,若你愿意,可以留在府中做个贵妾。”

冯延庭道:“如烟是个大度的,你们又情同姐妹多年,她不会亏了你和孩子的。”

“冯延庭,直接说你今天过来的目的吧。”慕容瑾淡淡的说道:“何必在这惺惺作态,你不觉得恶心,我还觉得倒胃口呢。”

“慕容瑾!”仿佛是被揭了底裤,冯延庭的脸色有些难看。

“侯爷还是不要动怒的好,伤身。”慕容瑾凄凄一笑,目露幽光,活像地狱爬上来的索命恶鬼。

冯延庭竟顿觉有些后背发凉,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冯延庭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苦苦维持的那一点耐心,也全都消失不见。

“慕容瑾,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那就别怪本侯心狠手辣!”冯延庭面目狰狞,厉声道:“你若是识相,把唐家和慕容家私下培养的那些心腹影卫都交出来,本侯可以饶你不死,让你带着你生的那个孽障一起离开。”

“孽障?”慕容瑾呵呵的笑着:“原来在侯爷眼中,你的嫡子就是个孽障?”

“呸!本侯的嫡子,只能是从如烟腹中生出来的,你这个贱妇怎配为本侯生儿子!”冯延庭目眦欲裂,扬臂吼道。

“来人,把那个孽障给本侯带上来!”冯延庭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对着门外喊道。

“慕容瑾,本侯最后在问你一次,唐家和慕容家的心腹究竟藏匿于何处?”冯延庭再一次逼问道。

“我不知道。”慕容瑾依旧还是淡漠的语气。

“哇!”

孩子很快就让人提了进来,尚未睁开眼的婴儿,被揪着后颈,难免会痛的啼哭。

可是除了慕容瑾,其余人都对婴儿的啼哭置若罔闻。

“冯延庭,他是你的儿子。”慕容瑾尽可能的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克制着心头萦绕的担忧和心疼。

“那又如何?”冯延庭不以为意的笑笑,他取出一枚约摸两节拇指大小的精致玉瓶,从随从的手中接过孩子,威胁道:“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他。”

慕容瑾双眼微敛,藏在被中的双手紧握,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声音淡漠的说道:“侯爷请便吧。”

第六章 携子逃离延庭怒

冯延庭目光紧紧的盯着慕容瑾,想要找出她对这个孩子的在意。

可是无论他怎么看,慕容瑾都是那副淡淡的,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当真不在乎这个孽障的死活?”冯延庭将手中提着的婴儿往前递了递,在一次逼问道:“这可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

“呵……”慕容瑾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浮现,她凄凄一笑,坐在床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偏过头看着冯延庭,声声如泣血:“侯爷觉得,如今我这般,还能护住这个孩子几时?”

“我既护不住安国公府,也护不住尚未睁眼的亲儿,那就只好陪他们共赴黄泉了。”慕容瑾淡淡的说着:“侯爷觉得,你能从一个将死之人口中,逼问出什么事情么?”

“疯妇!慕容瑾,你就是个疯子!”冯延庭双目猩红,青筋暴起,紧握毒药的那只手有些微颤的指着慕容瑾,可见是被气的不清。

“哈哈哈……”慕容瑾却忽然间仰头大笑:“这不都是拜侯爷所赐么?”

冯延庭将手中提着的婴儿丢向慕容瑾,留下一句“你想死,本侯偏不让你如愿”便拂袖离去。

原本在屋里伺候的人也都接连出去,没多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慕容瑾却并没有去理会,她紧紧的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婴儿,无声的念叨着“对不起”。

她是一个没用的母亲,她护不住自己的儿子,哪怕故作冷漠,故作不在乎,也依旧没能让他的生父留下他一命。

第二日,第一抹阳光洒落大地,冯延庭便迫不及待的再一次来寻找慕容瑾。

然,当下人将已经上了锁的屋门打开,空荡荡的房间里,哪里还看得到慕容瑾的身影?

“该死的,人呢?”冯延庭怒吼着问向周围的的人。

“侯爷,昨晚奉命在此看守的暗卫,全都被人一剑毙命。”外出查看的侍卫匆匆进来禀道。

“废物!都是废物!连一个弱女子都看不住,本侯要你们有何用?”

冯延庭听完侍卫回禀,顿觉怒火中烧,抬脚将那侍卫踹开,却还嫌不够解气。

“侯爷这是做什么?”顾如烟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她在屋中打量了一圈,便差不多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开口劝道:“慕容瑾到底是出身将门,自幼习武,别说是这些暗卫了,就是那些个将军对上她,那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侯爷莫不是觉得,她温婉柔顺的在这东安侯府后院呆了那么些年,就真的是只无害的猫咪了不成?”

“她当年可是亲自上过战场,还赚了一身军功让给侯爷,保住了东安侯府的百年荣华呢。”

顾如烟不说还好,一说冯延庭便觉得更生气了,还觉得很没脸面。

“你既然知晓这些,为何不早点提醒本侯。”冯延庭怒目瞪着顾如烟,语带不满道:“莫不是为了看笑话的?”

“侯爷说笑了。”顾如烟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垂眸将眼中的情绪掩下,而后道:“侯爷是如烟的天,如烟怎么会看侯爷笑话呢?只是侯爷事先不曾与如烟说过这事,如烟纵使想要提醒,也没办法提醒啊。”

“哪怕如烟听到了风声,为了侯爷的面子,不也得装作不知道么?”顾如烟似笑非笑的说道。

冯延庭闻言,面色有些尴尬难看,他本想悄悄保住慕容瑾和那个孩子,所以才没有让顾如烟知道。

却不曾想那个女人竟然那般不识抬举,一点也不配合他!

第七章 夫妻二心各为主

“那如烟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冯延庭倒也不计较顾如烟的暗讽,笑咪咪的将她搂紧怀里问道:“你也知道,对唐家和慕容家培养的那批影卫,皇上可是肖想很久了。”

顾如烟将头贴在他的胸膛,纤纤玉手很不老实的在他的腹部打着圈,并没有马上回应。

何止是李绂肖想了许久,皇后娘娘可也一直肖想着呢。

片刻之后,她才说道:“我想着,慕容瑾就算是逃了出去,这会儿城门刚开没多一会儿,怕也是走不了多远的。侯爷不妨亲自带人出去追。”

“一来呢,对外可以说慕容瑾是被贼人撸了去,侯爷不顾自身安危去追,也显得的情深义重,于侯爷名声有益。”

“这二来呢,就算是没有找到,侯爷大可以回复皇上,说她已经被人杀了,一个死人自然无法将那批影卫的下落告知侯爷,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侯爷办事不力。”

顾如烟看着冯延庭已经渐露认可之色,心中有些得意,面上却不显,而是继续分析着。

“毕竟那批影卫虽然精锐,可到底人数有限,掀不起什么风浪的,皇上就算重视,又能重视到哪里去呢?”

“侯爷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延庭深思了一番,觉得顾如烟这番话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心底已经隐隐有些认可了,只是不想让人看出他是个没主见,是个被妇人牵着鼻子走的,便沉默了很久,一副让人猜不透心思的样子。

顾如烟却一点也不担心冯延庭会不听她的建议,这个男人有几斤几两重,她早就摸得门清了。

这些年若非有慕容瑾那个女人的支持和帮助,凭他自己怎么可能成的了天子近臣?

可惜那个女人是个傻的,竟甘心困于这后院做个小小的侯夫人,为丈夫打理后院,操持家务,照顾儿女,伺候公婆。

到头来还被丈夫厌弃,公婆挑剔,一家子也死于她敬重的丈夫之手。

且慕容瑾还被皇后娘娘视为眼中钉,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必然的。

“时候不早了,侯爷若是想好了,便早些动身吧,若不然耽搁了时辰,怕是更难找到人了。”

顾如烟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出言提醒了一句,然后就不在管冯延庭作何想法,施礼离开了。

要说少女时期,她对冯延庭可能还有几分情意,甚至愿意为了他未婚先孕,更是悄悄的替他生了儿子。

可经过这么年,看着他听从李绂的命令接近慕容瑾,又一步步算计着慕容瑾,她的那点情意也就荡然无存了。

她可不敢对一个谋害发妻的人掏心掏肺,谁知道会不会步了慕容瑾的后尘呢。

冯延庭却毫不知晓顾如烟的想法,若不然怕是要后悔死了。

“你带一队人马,在城中悄悄的搜查,若有发现,立马传讯给本侯。”冯延庭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侯爷真的打算亲自去追?”侍卫有些皱眉,提醒道:“如夫人向来和皇后亲近……”

“若不然呢?你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冯延庭语气很是不好,面色冷凝,“本侯知道她与皇后亲近,可她与皇上不也亲近着么,更何况,两个女人罢了,不足为虑。”

侍卫暗暗的叹了口气,没有在说什么,领命下去安排。

冯延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也带着人出城寻人去了。

第八章 敛葬亲人拒影卫

离了东安侯府的慕容瑾,却并没有出城,而是去了已经被查封的镇南侯府上。

安国公一家蒙难,身为姻亲的镇南侯府也没能独善其身。

甚至,镇南侯府的灾难,来的比安国公府还要早上那么几刻钟。

在安国公一家下狱之前,镇南侯府被冠上了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全府上下五十六口,都被赐了毒酒。

慕容瑾之所以会来这,就是来给外祖一家收尸敛葬的。

“舅舅,舅母,表哥表姐,阿瑾识人不清,害得你们一家遭此大祸,你们且等一等,待阿瑾为你们报了仇就去找你们!”

“孩儿,母亲无能,生下你却没能护住你,让你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慕容瑾忍不住的哽咽起来,许久之后才继续说道:“你放心,母亲手刃了仇人就下去陪你!”

慕容瑾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随后目光坚定的离去。

“什么人!出来!”慕容瑾冷声喝道。

在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的时候,她就选了几条偏僻的胡同,直到走到一处罕有人来的死胡同。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愣了一会儿才跪地行礼,道:“见过大小姐!属下毕澄,是慕容家的影卫。”

感受到慕容瑾的审视,毕澄掏出一枚铁牌递了上去:“这是属下的身份牌。”

“你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即便看了对方的身份牌。慕容瑾依旧没有放下戒备。

“国公爷和世子爷蒙难,影卫群龙无首,所以属下想请大小姐回去主持大局,为国公爷和世子爷讨回公道!”毕澄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恨意。

“讨回公道?皇权之下,有何公道可言?”慕容瑾不屑的笑笑:“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既然安国公府已经没落,你们便各自散去吧。”

“丢下慕容家影卫的身份,去过安稳日子吧。”慕容瑾淡漠的说道,只是这淡漠中,还带了一点羡慕。

“难道大小姐就不想为国公爷和世子爷报仇么?他们可是你的血亲,难道……”毕澄显然因为慕容瑾的冷漠而恼火,之前的尊敬也都换成了质问:“还是说,大小姐宁可为了冯延庭那个男人无视这血海深仇!”

慕容瑾却没有回答他,直接越过他离开了。

为了冯延庭?

呵,那个叛妻弑子的男人他配么?

她自然不会无视这血海深仇,只是报仇,有她一个人就够了,没必要在连累其他人,慕容家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毕澄很想上前把慕容瑾强行带走,可是慕容瑾的轻功太好,几乎是眨眼之间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心中是又气又忧,生气慕容瑾的懦弱,却又担忧慕容瑾的安全。

离了死胡同之后,慕容瑾乔装打扮了一番,化成一个人人避开的乞丐,悄悄的出了城。

“所有人听着,奉皇后娘娘的旨意,从今日起,挨家挨户的搜查这个女人,包括城门进出,所有人必须比对之后才能放行!”

那骑马而来的军官,手中拿着的画像正是慕容瑾的。

“这不是东安侯夫人么,怎么成通缉犯了?”有人瞧见之后,躲在一旁小声议论。

“嘘,小点声,可别让人听了去,如今的东安侯夫人,可不是画上这位慕容大小姐了。”另一个人用胳膊拐了先前说话那人一下。

“如今安国公一家落了难,这慕容大小姐自然也是难逃噩运,唉,所托非人啊。”

第九章 送你上路非送死

城里虽然闹得鸡飞狗跳,却一点也没影响到先一步出城的慕容瑾。

她也没有远走,只守在回京必经之路旁的小树林里。

这一守便是半月有余。

冯延庭一行几乎是寻遍了京郊可以藏人的地方,又是官道小道皆派了人追寻,可慕容瑾就像是从人世间突然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侯爷,那慕容瑾指不定已经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跟在他身后的侍卫说道:“我们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风餐露宿这么些天,都消瘦了一大圈,那慕容瑾一个女人,如何能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撑到现在?”

“总不能像我们一样隔三差五就去打猎吧?”那侍卫继续说道:“这城里城外都有我们的人看守,一路上遇见的茶棚驿站,也都安排了人盯着,她想找吃的哪有那么容易?除非是有人暗中帮着她。”

“若真是这样,我们这样盲目的在外面寻找,那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冯延庭微微眯着双眼,看着那侍卫道:“那你觉得该如何?”

那侍卫略微思索了一阵,才道:“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似得乱转,不如来一招引蛇出洞,让慕容瑾自动送上门!”

“怎么引蛇出洞?”冯延庭觉得这人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慕容瑾如今看似什么都没有了,实际却不然。”那侍卫冷静的分析道:“安国公一家的尸骨始终无人收敛,曝尸荒野,我们不如就利用一把死人,放出消息,慕容瑾若是不来,我们就将其挫骨扬灰,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

“慕容瑾是个孝女,断不会任由亲人的尸骨被焚毁,反而会想办法让他们入土为安,而且镇南侯府的那些死人,我们一样可以利用。”

那侍卫目露凶残,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残忍,反倒隐隐有些快意。

冯延庭对这侍卫的话有些反感,自古死者为大,他与安国公一家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原本安国公一家被害,他就在其中做了小人,难道为了抓住慕容瑾,他还要做一回恶人不成?

那侍卫仿佛是看透了冯延庭的犹豫,心中不屑的唾骂了一声伪君子,面上却丝毫未显,沉声道:“哪怕慕容瑾真的冷心冷肠的没有上当,慕容家和唐家的那批影卫也不会坐视旧主挫骨扬灰的,那些人可是出了名的忠心。”

在听到“慕容家和唐家的那批影卫”这话时,冯延庭心动了。

他可以放过慕容瑾,但是他不能放弃这批影卫。哪怕得不到,也一定要毁掉。

“立刻回城!”冯延庭当即决定回去安排人马,来一次引蛇出洞。

侍卫见目的达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大声应“是”。

然而,当他们一行人奔波大半天,准备在官道旁的小树林休整一下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让他们苦寻多日,却始终未曾寻见的不速之客,一个他们认为没人救助,必定活不下去的女人。

“诸位一路寻我,想来很是辛苦,慕容瑾特意准备了一些小礼物,为诸位解乏。”

慕容瑾明明在笑,却声寒刺骨,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慕容瑾!”冯延庭咬牙不屑道:“本侯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前来送死!”

“是来送死还是来送诸位上路,侯爷真的看清楚了么?”慕容瑾淡漠的说道。

“什么意思?”冯延庭一脸不解。

但是很快,他身后传来的痛吼声就让他明白了。

第十章 无以为报做娘亲

冯延庭带来的十六名侍卫,突然倒地不起,面色狰狞痛苦,像是受了极大的折磨一般。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冯延庭说完,犹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企图安慰自己,道:“不,不,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对我的精英侍卫做什么?你只有一个人……”

“侯爷说的没错,凭我一个人,的确很难一次将你们所有人制服。”慕容瑾淡淡的出声,打断了冯延庭。

闻得此言,冯延庭更是慌乱不已,他后退了几步,企图与慕容瑾拉开距离:“你还带了帮手!”

“东安侯这脑子还不算太傻。”

沈安北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慕容瑾的身侧。

“鬼谷少主!”冯延庭眸中惊骇,下意识就想逃走。

然,他才刚刚转身,便被人围堵了过来。

冯延庭见状,知道眼下很难逃脱,于是就软了语气:“慕容瑾,不,长安,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你怎能联合外人……”

慕容瑾却是理都没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多谢沈少主仗义相助,只是慕容瑾如今身无长物,怕是无以为报。”

慕容瑾目光柔和的看向身旁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对这少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沈安北看着慕容瑾,目光灼热,潜藏着一种情意:“夫人客气,若是夫人真的想报答,不如……”

冯延庭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神色互动,下意识就觉得慕容瑾会得到鬼谷少主的帮忙,完全是因为出卖了色相。

以为沈安北想说的是“不如以身相许”。

这让他更加觉得丢脸,仿佛是被人带了绿帽子一般,当即怒斥:“好你个慕容瑾,你竟然为了报复我,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么!一把年纪了,竟也不知羞的吃嫩草!”

“聒噪!”沈安北闻言,目光森寒的看了一眼冯延庭,仿若是看见什么不洁之物一样,他极为嫌弃的撇开眼,打了一个手势给身边侯着的手下。

手下之人会意,利落的走上前,短匕横扫,轻而易举的割了冯延庭的舌头。

“啊,唔……呜呜”

冯延庭养尊处优惯了,哪怕东安侯府没落了那么一段时间,他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

慕容瑾嫁过来之后,更是把他照顾的极好。就连领兵打仗,他也因有慕容瑾的保护,没受过什么伤。

如今骤然而来的割舌之痛,让他顿时体会了一把痛不欲生,痛叫呜咽了几声之后,便脱力昏了过去。

“弱鸡!”割了冯延庭舌头的那人,见他这么快就昏了过去,颇为嫌弃的唾了口唾沫。

“夫人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沈安北很满意手下的做法,但是在看向慕容瑾的时候,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毕竟是曾经的夫妻,他怕慕容瑾还对冯延庭留有旧情。

“怎么会,沈少主做的甚合我意。”慕容瑾露出浅浅的笑意,语气柔和的说道:“不知沈少主想让慕容瑾如何报答?”

她可不像冯延庭那个傻子,竟然以为人家堂堂一个鬼谷少主,会让她以身相许为报。

可沈安北的话,却又让她觉得,这鬼谷少主,莫不是真的有些神志不清了吧……

“安北别无所求,夫人若想回报安北,不如做我娘亲可好?”

不如做我娘亲可好……

沈安北一本正经的样子,不仅惊到了慕容瑾,更惊到了周围的一众手下。

第十一章 母子相认不相知

慕容瑾见他神色正经,不像玩笑,便也正色待之,认真道:“沈少主是认真的?你的报答,就是要我做你娘亲?”

沈安北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慕容瑾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替他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郑重的承诺道:“若我还有余生,便做你的娘亲。”

“好,一言为定。”

沈安北伸出手掌,慕容瑾毫不犹豫的与他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

“娘亲!”沈安北这一刻笑的格外欢欣,二十年来,他终于得到了这个光明正大喊她娘亲的机会。

终于不用在偷偷摸摸的关注她是否安好,终于有理由接她回去,向她尽孝。

谁都不会想到,他沈安北的亲生母亲,便是那个让已经败落的东安侯府,恢复往日荣光的东安侯夫人慕容瑾。

就连慕容瑾自己,都已经通过特殊手段,忘了这件事。

“娘亲,你和我回鬼谷吧,也让我有机会在您膝前尽孝。”沈安北眼中的孺慕之情毫不遮掩。

慕容瑾目光柔和的瞧着这个,初次见面,就给了她一种熟悉之感的少年,忍不住想起了她刚降生不足两日,便被生父毒死的亲儿,眼中隐有泪花。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定,老天夺走了她一个孩子,又送了一个孩子到她身边。

她很庆幸,也该庆幸,庆幸在临死前,她还能够听到这一声“娘亲”。

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就是可惜,她没了陪着孩子长大的机会,也不能看着他娶妻、生子。

“不了,娘亲还有件事要做。”慕容瑾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有一种亲切感,你说让我做你娘亲的时候,我也只有意外,没有丝毫想要拒绝或者是不适之感。”

“也许这就是缘分,我刚没了一个儿子,老天爷便又送了一个儿子给我,还是个很厉害的儿子。”

鬼谷,各国都敬着的存在,鬼谷少主,无异于一国太子。

沈安北很想说我就是你的亲儿子,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件事若真要解释起来,怕也只会对刚失去家人亲族的娘亲造成第二次伤害。

慕容瑾不知沈安北心中在想什么,继续说道:“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娘亲,我已经很是知足了,至于鬼谷,我不能去,那不是我一个弃妇能去的地方。”

“不,您可以去!您放心,安北保证,不会再有人赶您走了!”沈安北急急的说道。

慕容瑾微微的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算了,想不通索性就不想。眼下,她更想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

“安北,娘亲还有一件事要做,等我做完这件事……”慕容瑾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扬起一个笑脸:“等我做完这件事,你再来接我回鬼谷……”安葬。

最后那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她怕她若是说出来,会被眼前的少年给阻拦。

沈安北沉浸在欢喜之中,倒也没有多想,更没有注意到慕容瑾异样的神色,他笑着应道:“那娘亲要快点回来,我让人跟着您,您办完了事,便让他联系我,我亲自来接您回家!”

慕容瑾倒没有拒绝沈安北给她安排人,笑着应了声“好”。

如此一来,沈安北就更加没有去怀疑有什么不妥了。

慕容瑾在他的目送下,带着两个鬼谷的暗卫离开。

一路避开搜查的士兵,她带着两人,趁着夜深人静,潜进了曾经的安国公府。

第十二章 潜入旧宅闻人语

这座宅子,曾经承载了她十几年的记忆,如今却已经被赏赐给她二叔一家改成了继恩公府。

当真是……讽刺啊。

她按着记忆,一路潜到她未出阁时居住的木槿院,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本来荒废的院子,竟然有说话声。

为了不惊动院中人,她只好悄悄隐匿起来,静观其变。

“要说国公爷也真是可怜,竟被自己的亲兄弟背后插了一刀,自己没了性命不说,连带着两个嫡子也受了连累。”

“要是五少爷也就罢了,一个连庶妹都糟蹋的纨绔,被人乱棍打死也是活该。”

“只可惜了大少爷,那么好的一位公子,竟被斩了首级。”

慕容瑾躲在暗处,清楚的听到他们议论父兄弟弟的死,心头钝痛不已。

然,让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让她心头滴血,宛若被人剥皮剜心一般。

“被亲兄弟坑害,那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老夫人一直疼爱二老爷,对国公爷就从未正眼瞧过?还总是怂恿着二老爷夺了国公爷的爵位,有这么个娘在,兄弟不阋墙才怪呢。”

“可要说最毒的,当属那小阮氏,谁能想到国公爷才刚出事,她就能勾搭上二老爷?不仅保住了自己,连带着四少爷也给保住了。”

“而且我瞧着老夫人,更是喜欢四少爷多过六少爷,二老爷谋害兄长换来的爵位,到最后究竟落到谁手里,那还不一定呢!”

慕容瑾闻言,瞪大了双眼,竟忘此时的处境,惊呼出声:“他们竟然没死?”她有些难以接受听到的事情。

“什么人!”刚刚还在议论的两人,突然听到人声,吓得一惊,立马警惕起来。

慕容瑾自知眼下已经是藏不住了,便让两个暗卫继续藏着,自己走了出去:“是我,慕容瑾。”

“大,大小姐?”其中一人试探着问。

“是我。”

“大小姐,你,你怎么回来了?你快走,离开京城,他们正四处找你呢,你快走,以后别在回京城了!”另一人有惊喜也有担忧,忙走上前去推慕容瑾,想让她赶紧走。

“你们是……”天色太暗,看不清人的面容,她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

“小的是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护院,李忠。”

“小的许东,也是夫人陪嫁的护院。”

两人自报了家门,慕容瑾却将信将疑。

她母亲与她爹爹不和,打从她幼弟生下来,便搬进了佛堂避居,她很小的时候,就没在见过了,直到她出嫁,也没见佛堂里有什么动静。

她对这个母亲,早就没了多少印象。

“大小姐可是怨恨夫人?”李忠突然开口,也不等慕容瑾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实夫人也是有苦衷的啊,大小姐出嫁那年,夫人便已经去了,只是她交代了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不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免得影响了您的婚期。”

慕容瑾感觉心底的某根弦儿有所触动,但即便如此,他对这两人的态度,也始终保持怀疑。

实在是这两人的出现,太巧合了……

“小的知道大小姐怀疑我们二人,这也是难免的。”许东直白的说道:“事实上,自打夫人避居佛堂,我们这几个护院,便都潜藏在了各个没人住的荒院里。”

第十三章 陪嫁护院说往事

“自打国公爷蒙难,我们便来了这边,二老爷许是心中有所忌讳,或者是做贼心虚吧,很少会来这边。”

许东说完,李忠继续道:“慕容家的一些影卫,也在这里。”

慕容家的影卫也在这里,这倒是慕容瑾没有料到的,也不是她最关心的。

“我听你们之前说到了小阮氏?她没有被斩首?我母亲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为何会悄无声息的去世?”慕容瑾突然觉得她这这些年,怕是糊涂过得。

“是,小阮氏没有被斩首,一双儿女也都活的好好的,记在了二老爷的名下。”李忠回道,面有愤恨,可惜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他继续道:“安国公府蒙难的,其实只有国公爷和世子爷,侯爷不知所踪,为此,老夫人还在家里大肆庆祝了一番,仿佛,仿佛国公爷不是她亲子一般,竟不见一点伤心。”

“至于夫人的事,我们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五少爷出生后,夫人和国公爷争吵了一番,后来就一直身子不好,熬到五少爷长大,就……就去了。”

李忠每说一句,慕容瑾握着的手就紧上一分,连指甲陷进肉里也后知后觉。

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即将泛白的夜空,她学了几声夜莺叫,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呼唤什么。

停了片刻,便听到不远处有同样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回应她一般。

她又回应了三声。

划破安静的鸟啼声,并没有在这座府邸里引起什么注意,哪怕是起的早的下人,也只不过是奇怪这鸟,今日怎么叫的早了一些而已。

几道黑影乘着夜色奔赴木槿院,在看到慕容瑾的时候,皆有一些惊讶。

明明不久前,他们队长还说大小姐让他们各自散去呢。

最后赶到的是毕澄,那个之前被慕容瑾赶走的影卫,这几人的队长。

“大小姐?”毕澄也有些讶异,问道:“大小姐怎么会来这?”

“来拿东西,顺便办点事。”慕容瑾淡淡的道:“我想你们帮我做点事,做完之后,你们便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娶妻生子过安稳日子吧。”

毕澄眉头一皱,有些不愉的说道:“我们一日是慕容家的影卫,终生都不会背离主家。大小姐纵使自己不想替父兄报仇,也不该阻挡我们伺机行动,左不过一条命罢了,我们也断不会连累大小姐。”

他们都是孤儿,打小就被慕容家收留,培养成影卫,一直将慕容府当成家。

“慕容家,很快就会没了。”慕容瑾清冷淡漠的道:“召你们出来,是想你们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做完,慕容家不会在存在,你们也不必再守护了。”

闻言,毕澄的眉头皱的更紧,不解的问:“大小姐这是何意?”

“明天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夜宴群臣,我那位好二叔自然会去赴宴,但这家里却没有能与他一起赴宴的家眷,未免他觉得孤单,我想送他一份大礼。”

慕容瑾转头看着西院的方向:“新帝登基,九门提督怕是也要先去赴宴,这城中的治安,怕是会松上几分。”

“若这个时候继恩公府上走水,怕是很难调集人手来救火了。”

慕容瑾进了已经荒废的药庐,翻找出她这些年悄悄调配的药粉。

第十四章 纵火西院要陪葬

安国公府有祖训,满十五岁的嫡系子女,都要去军营历练至少一年的时间,也就是那时候,慕容瑾喜欢上了医术。

于是她跟着军中的军医学习,帮着打打下手,后来回了府里,她父亲特意为她寻了经验丰富的老军医教她,她的医术也因此突飞猛进,愈发精湛。

在没有出嫁前,她曾在军中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军医。

只是后来出嫁,因着冯延庭不喜她身上的药味,她才搁置了下来,将一身药香换成了女儿香。

东安侯府里更是没有药庐,她想要调药制药,便只能悄悄回到安国公府,回到她出嫁前住的木槿院,在木槿院里的药庐悄悄调药制药。

这也是她今晚为什么冒险潜回来的原因。

“这是迷香,点上后不出一刻钟便会生效,等我二叔走后,你便在各个院子点上。”

慕容瑾取出一盒香料,递给毕澄:“毕澄,我的做法可能残忍一些,你现在还可以拒绝。”

毕澄接过香料,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坚定的道:“毕澄是慕容家的影卫,自然是听主子的命令行事,即便是杀人放火,毕澄也不会犹豫,又何谈拒绝。”

“好。”慕容瑾声音清冷,没有丝毫波澜,淡漠的道:“我要害了我父兄的人,为他们陪葬。”

毕澄微讶,他以为大小姐并不想报仇的。

“等这迷香生效,你便带着你的人,放火烧了西院。”

慕容瑾说完,便带着鬼谷的两个人离开,她一点也不怀疑毕澄会坏事。

毕澄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藏着人,他们这些影卫未免做的太失败了一些。

离开了木槿院的慕容瑾,直接去了东安侯府,这个承载了她爱情也赋予了她仇恨的地方。

鬼谷的两个人,皆有些不明所以,不懂慕容瑾为啥要回东安侯府,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等他们看到慕容瑾涂涂抹抹了一阵子之后,竟然就变成了冯延庭的样子,方才知道明白她要做什么。

她这是想借着冯延庭的身份进宫赴宴!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淡定的神色。

其中一人站出来,问道:“夫人,不知夫人这身打扮是……想要做什么?”

慕容瑾也没打算瞒着他们:“进宫,刺杀。”

“夫,夫人?”那人惊的有些合不拢嘴,凭一人之力进宫刺杀?这是要杀谁?

不对,无论是要杀谁,都很难成功的吧……

哪一回宫宴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巡查?

更别说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次宫宴,定然比往常还要严密三分。

“夫人,我们奉了少主之命保护夫人,自然不能让夫人去以身犯险。”另一人出声劝道:“夫人若是非杀那人不可,不如让我等去做。”

慕容瑾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劝说。

她自然知道此行凶险。

可知道凶险她就能不为父兄报仇了么?

“谢谢你们的好意。”慕容瑾淡淡的道:“也替我谢谢你们少主,是我食言了,若有来生……罢了,你们回去复命吧。”

两人自然不会听话的回去复命,除非是活腻味了!

见慕容瑾要离开,他们当即上前要拦,不想一时不察,被慕容瑾银针刺穴,顿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

“等我进了宫,你们也就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了,放心,这处偏僻,轻易不会有人来,不会有危险的。”

慕容瑾说完,便在二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第十五章 宫门遭羞神色若

吩咐人备了车马,原本正被满城通缉的慕容瑾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往皇宫去了。

临行前,她撩起帘子冷眼望着“东安侯府”四个烫金大字,嘲讽的笑笑。

待到车马远去,门房的人才忍不住的嘀咕起来:“侯爷出府追人,怎么没见何时回来的,就又从府里出来了呢?”

可惜这个疑惑,已经不会有人给他解答了。

鬼谷的两人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就算慕容瑾这会儿没有进宫,也快要到宫门口了。

他们纵使追上去,也根本解决不了什么事情。

想了想,二人决定回去找沈安北,哪怕是要受罚,他们也认了。

慕容瑾毕竟在东安侯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曾经为了给冯延庭赚功名、保住东安侯府的荣华,多次扮成冯延庭的样子替他征战沙场,是以府里的人虽然奇怪冯延庭为何突然出现,但却没有怀疑。

毕竟这种行为,严格来说已经是欺君之罪了,冯延庭还没胆子让第三个人知道,就连顾如烟,也只是知道慕容瑾常常跟着他去打仗而已,个中细节,她却并不大清楚。

枕边人尚不知晓,何况是旁人了。

只是车马行至宫门的时候,却意外的被两个侍卫拦了下来。

“这是东安侯爷。”车夫皱眉道,他不觉得的车外悬挂的侯府标识不够明显。

可就是这样,还是被拦了下来。

“我们自然知道这是东安侯的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冷声笑道:“只不过还是得跟侯爷说声抱歉,这宫里不是什么人的马车都能够进的,这就算进了,不同的身份,那也是有限制的。”

侍卫侧头指了指里面:“这从恩夫人的马车才进去没多一会儿,您这辆车只能在外面停下了。不过您若是需要咱们帮忙追一下从恩夫人的马车,吱一声倒还是可以的。”他语气中的嘲弄和不屑毫不掩饰。

在这勋贵遍地的皇城,便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卫,也尽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公然嘲讽一个没什么斤两的侯爷,着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何况,顾如烟这个从恩夫人是怎么来的,光是“从恩”二字,便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了。

这些个宫闱艳事,可没少被编成话本子在私下流传。

但凡有些身家背景的人,对冯延庭这个只会阿谀奉承的狗腿子侯爷,就更没多少瞧得起了。

以前没有人敢当面议论嘲讽,那是因为有慕容瑾在,他们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如今慕容瑾“已死”谁还会给他那份体面?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嘲讽,慕容瑾假扮的冯延庭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面色淡然的下了车,一步一步的往宫内走去。

那侍卫见他毫无反应,不忿的的啐了一口:“忘恩负义的小人!”

“行了行了,他如今也算有从龙之功,这个当口你可低调着些吧。”另一个侍卫劝道:“谁知道下一个步安国公府后尘的又是哪一家,小心祸从口出。”

……

沈安北得知慕容瑾扮成冯延庭的样子只身进宫,便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策马往皇宫奔去。

一路上他都在不停的祈祷,一定不要出事,娘亲,一定要等我,不要做傻事。

第十六章 御赐绿帽可恨人

此时宫中,“冯延庭”走到宴请的宫殿时,已经有不少大臣公侯们在饮酒谈天了,她略扫了一眼,便神态自若的与这些人寒暄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类聚,没多一会儿她二叔慕容泷,如今的继恩公就凑了上来。

“东安侯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慕容泷笑着走过来:“都说你在外面寻我那侄女,许久不曾传回消息,连皇上都以为你赶不回来呢。”

“继恩公说笑了,今个可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设宴群臣,延庭怎会做那不识抬举之辈。”慕容瑾含笑说道。

她从前一个人无趣,父兄多在军营,弟弟不大与她亲近,便练就了极好的口技,便是那些行家,也会有分不清真假的时候,蒙混这些和冯延庭交情都算不得深的朝臣,自然是容易不过。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唱,新帝李绂携着皇后王熙妍的手,步伐从容的走向高位。

在众人山呼万岁的时候,二人并肩坐好,李绂面有喜色,声音却严肃:“众卿平身,赐座。”

众人依言起身,然而抬头时却大多一脸意外之色。

原因无他,只因帝后身侧竟然还坐着一个华贵的夫人。

慕容瑾自然也看到了高位之侧坐着的顾如烟,面上不显,眼底却尽是嘲讽。

冯延庭啊冯延庭,你以为你是位高权重的皇帝近臣,实际也不过就是一个玩物罢了,瞧瞧这满殿君臣,又有谁将你放在眼里,当作一回事了呢?

自打看到顾如烟,众人的目光就止不住的在这位颇得“圣宠”的从恩夫人,和大概是头顶一片青光的东安侯之间流转,纷纷猜测起上面那位的用心来。

虽然坊间不少传言都说从恩夫人与新帝的过往甚密,可到底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且新帝后宫又只有皇后一位,连选秀都被推了,这传言自然就没多少人信。

哪怕有人还传言从恩夫人这一封号,是因为东安侯府二公子,并非东安侯的血脉,而是新帝与顾如烟的……

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且新帝还不准备遮掩了?

一个侯夫人,纵使有封号,也没资格大咧咧的坐在帝后身边啊,那可是贵妃的位置……

众人愈发同情起东安侯来,但同时也深深觉得,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冯延庭可不就是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么?

不仅出卖了岳家安国公府求荣,更是对自己的发妻赶尽杀绝,可到最后得到的只有御赐“绿帽”一顶。

众人还不知冯延庭杀了才出生的亲子一事,或者说,除了侯府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慕容瑾有了身孕,若不然定要在骂一句:活该你断子绝孙!

冯延庭有二子,皆为庶出,除了被传为新帝私生子的二公子,还有一个庶长子冯深秀早已被流放关外,不知生死。

要说这冯深秀的血脉,那是绝对没有人质疑的,只因这也是一个将一手好牌打稀烂的主,简直是和冯延庭一模一样的——蠢!

当年慕容瑾是下嫁到东安侯府的,身份尊贵,上到公婆叔伯,下到姑嫂子侄,没有一人敢给她脸色瞧,但是一直未有所出,却让她渐渐地受起冷眼来。

那时候,冯延庭就劝她将一通房所生的庶长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做嗣子。

第十七章 狼子野心何施恩

一开始,慕容瑾是不愿的,有一个在她还没过门的时候就生下庶长子的通房,本就已经让她不舒坦了,还想让她把这个庶长子养在身边?给他一个体面的身份?

凭什么?

哪怕那个通房丫头早就难产去了,她也依旧迈不过那道坎。

只是她头些年无所出,又诊不出什么问题,侯夫人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冯延庭纳妾,甚至还想把她当时视作闺蜜,正在宫中任四品女医馆的顾如烟给娶进府里做平妻,她反抗了一阵之后,还是不得不妥协。

可惜,顾如烟最后还是进了府,成了冯延庭的如夫人,与她共侍一夫,还是她亲自促成的。

呵,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认了那个什么嗣子,最后害得自己险些终身不孕……

念及此,她下意识的摸摸了小腹,她的孩子……她盼了那么些年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这世间颜色,便被生父害死,何其不幸,何其无辜!

慕容瑾心中的恨意又深了几分,连面色都克制不住的添了几分阴狠,只是在这歌舞升平之下,无人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

其实在这个孩子之前,她还有过一对子女,那是一对龙凤胎,只是他们和这个孩子一样,尚未睁眼看见这个世界就被害了性命!

那时候,冯深秀已经在她膝下养了三年,冯延庭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还是她劝了几次才渐渐宠爱起来。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冯延庭爱她,所以爱屋及乌。

可等冯延庭承爵成了东安侯之后,却打算把冯深秀立为世子,而那时候的她,已经身怀有孕即将临盆。

最后她诞下一对龙凤胎,却也没能打消冯延庭要立一个庶子为世子的想法。

为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他说:“阿秀在你膝下三年,乖巧懂事,早已视你为亲母,你却非要分个嫡庶亲疏,是存心要寒了孩子的心么?长安,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眼中透露出的失望,让慕容瑾犹豫了,她一个人想了几天,最后选择了妥协。

冯深秀的确是乖巧懂事,对她也很是孝顺维护,她想着自己的儿子纵使不做世子也不会差,等以后凭着自身努力挣一个功名出来,远比承爵祖荫来的风光体面。

再不济有她和她父兄帮衬,也断不会差到哪里去,没必要因此夫妻生分,也就又一次顺从了冯延庭的意思。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儿女还未曾满月,就被她以为乖巧孝顺的嗣子给捂死!

之后几年,她更是被冯深秀日复一日送来,掺了性寒之药的甜汤害得险些终身不得孕。

若非冯深秀自觉羽翼丰满,显露出狼子野心,她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而她一而再的顺从退让,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感激,反而被当成了理所当然,最后连正室之位都让了出去,对方却始终是一副施恩的态度。

呵,真是讽刺!

允她在府里做个贵妾?

呵,她为东安侯府操持家务近二十年,让一个快要没落的侯府跻身一流权贵世家,最后换来的却是一纸休书,一副施恩的“如烟大度,允你在府里做个贵妾?”

谁稀罕!

若不是她游说了自己的娘家安国公府和外祖家镇南侯府,与冯延庭统一站队,共同扶持二皇子李绂,如今那人又怎么会登上九五之位!

可到最后换来的却是父兄姑母被构陷污蔑,斩首陈尸示众!镇南侯府全府上下五十六口,都被赐了毒酒!

第十八章 各有心思今非昨

想起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慕容瑾恼恨自己的愚蠢!

“东安侯今日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见从恩夫人在上面坐着不舒服?”新帝突然点名,眸中带着兴味儿,似笑非笑的看向下方。

众人皆不知这位新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么?

“怎会?”慕容瑾收敛了神色,淡淡的回应:“能得圣心宠爱,是贱内的荣幸。为皇上排忧解难,更是臣之本分。”

嚯!

底下有不少大臣都暗自倒吸了一口气,这不是摆明了跟新帝说,您要是看得上我的女人就尽管拿去睡,我不介意么?

不少人心道:“这东安侯还真是不要脸面的典范!为了富贵权利还真是什么都不在意了。”同时也颇为不耻。

要是皇帝给他们这么一定明晃晃的绿帽子,他们即便戴了,也做不出这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对众人的眼神,慕容瑾丝毫不在意。

反正她又不是冯延庭,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仅不在意,那些人鄙视的越欢快,她越开心!冯延庭以为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想得美!

就算是死,他也只能背负骂名去死!

不过,她倒是也好奇,李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这么毫无顾忌的扯掉他和顾如烟之间的遮羞布,不是给他光明正大刺杀的理由么?

慕容瑾决定在观望一阵再动手,遂安稳的坐着。

而高位之侧的顾如烟却神色慌张,不停地揉搓手中的绢巾。

她很想问问新帝究竟是何意,难不成还真要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不成?

可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从始至终她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他不可能不清楚!

可新帝现在这么行事,岂不是让她无法做人?难道他还能纳她为妃不成?

若真是那样,皇后娘娘又岂会在信任她?

难道新帝是打断借此来对付皇后?

念及此,她愈发的后怕起来,忍不住的向王熙妍看去,希望她能以皇后的身份说句话,不要再让新帝肆意妄为下去了。

可惜,从始至终,王熙妍都神色淡淡的看着桌面,仿佛那桌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珍馐一般。

顾如烟的心顿时又凉了几分,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怕是已经成了帝后的弃子,只待冯延庭有什么不妥当的,她就会和慕容瑾一般,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呵,亏她还以为自己千般算计万无一失,却也不过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再次看向王熙妍,满目含怨,这一次却得到了一个轻浅的笑意回应,仿佛是在对她说:“不愧是本宫调/教出来的人,很聪明。”

顾如烟一颗心如坠冰窟,纵使知道怎么回事,也根本无力改变现状,现如今也只能寄托希望于冯延庭。

说起来,今日的冯延庭似乎太过平静了,若在往常,知道自己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别说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了,就是私下里听闻一些风言风语,他都会动怒一番,要不然慕容瑾那么多年的付出如何会化为流水?

还不是因为他听了不少枕边风,以为慕容瑾与外男有过什么接触?若不然任凭一块冷硬的石头,面对二十年掏心掏肺的付出,也断不会一点情意不留。

可怎么今个却毫无反应了?

不过顾如烟虽然奇怪,却没有什么动作,现在她巴不得冯延庭安安静静的把“绿帽”戴好戴稳戴回家,不要中了帝后算计连累她。

第十九章 皇后掌权帝惧内

李绂也是看着面色平静,坐的安稳的“冯延庭”一顿皱眉。

事情,似乎有些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他悄悄的给王熙妍递了一个眼色,便借着更衣的由头离开了大殿。

他以为王熙妍会很快的跟着过来,却不想在偏殿等了许久,也只等来她身边的一个宫女,还是排不上号的那种。

“皇后这是何意!”李绂光是看着来人就已经起了一肚子火气。

“皇上息怒。”宫女规规矩矩的行礼道:“皇后娘娘说了,今日设宴群臣,帝后不好同时离去,所以遣了奴婢过来传话。”

那就不能换个体面点的人来么?

李绂在心中腹诽,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吧,皇后就这么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宫女给他传话,合适么?

可再怎么不合适,他最后也只能是在心里谴责几句了事。

“皇后让你来说什么。”李绂冷静下来后淡声问。

“皇后娘娘让皇上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宫女平静道。

“按原计划?如何按原计划?”李绂道:“冯延庭今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难道皇后没看出来?他摆明了是打算不管怎样,都要安稳的接了朕赐给他的绿帽!”他言语间略显急躁:“朕看他是已经看出了皇后的打算,存心不入算计!”

宫女却丝毫不显急切,缓缓道:“皇后娘娘说了,既然他准备接,那皇上就干脆点的赏赐好了,司制坊不仅制作了精美的绿帽子,还准备了几个质地上称的绿头巾。”

“可这般做有何用?”李绂面色不愉道。

“皇后娘娘说了,皇上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为安国公府一事背负骂名的人而已,那么这个人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皇上想让他替您分忧,那就足够了。”

“那些勋贵老臣和那些拥护安国公的百姓兵卒义愤填膺,不过就是替安国公不满,替我朝忠烈不满,想要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公道罢了。”

宫女侃侃而谈:“左不过安国公已死,如今慕容家已然不成气候,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还了他这份公道又如何?”

“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安国公一家蒙难和冯延庭脱不了关系?有他给皇上背负构陷忠良的罪名,皇上您到时候只要表现的伤痛欲绝一些,又还有谁能在说您一个不字?”

“就是那些个请辞闭门的老臣们,也该掂量掂量以后该怎么行事了。”宫女粲然一笑,“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虽如此,可冯延庭要是算计好了以静制动,朕该如何?”李绂神色缓和了几分,显然宫女的话已经让他心安了。

“皇后娘娘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宫女道:“镇南侯府的事,皇上就做得很好。”

李绂安静了片刻,摆手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宫女没在说什么,行礼退下。

待她身影远去,李绂身边的贴身太监冯宝儿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皇上,您是不是……太过于纵容皇后娘娘了,如今她身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宫女,都敢在您面前……如此,那那些个体面的大宫女,岂不是要……”上天?

“呵,”李绂闻言,倒也没生气,反而有几分自嘲的笑笑:“不纵容又能如何?冯宝儿啊,朕在皇后那里过的是何种日子,别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不清楚。”

冯宝儿下意识的噤了声,过了许久才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何苦的……”惧怕皇后。

后面的话,在李绂的怒视下,他没敢说出来。

第二十章 天理报应无幸免

李绂又在偏殿坐了片刻,喝了半盏茶才重回殿中。

君臣之间推杯换盏几番,说了些场面话,他才又提起刚刚的话头。

“延庭啊,朕有意留从恩夫人在宫中小住几日……”

不待他说完,慕容瑾就一脸笑意的起身回道:“贱内能得皇上青眼,得以留宿宫中,实乃贱内之幸,臣叩谢皇上隆恩!”

说完,真的就离开坐席,规矩的行了大礼。

李绂愣了愣,不由得怀疑起来,这冯延庭今个,怕不是……吃错了药吧。

怎么这么兴冲冲的戴绿帽子呢?

王熙妍也略有疑惑,要说对冯延庭,她也是极为了解的,可今个也着实有些捉摸不透不按套路出牌的冯延庭了。

难不成,真的被他看出了什么?

帝后二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明所以,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却不知,慕容瑾一口一个贱内说的欢快,也很乐得让冯延庭的名声一毁再毁。

倒是顾如烟听了李绂的话,开始坐不住了,起身行礼道:“皇上,臣妇谢皇上厚爱,但臣妇已为人妇,哪能留宿宫中呢?何况,侯爷也不能没人伺候……”

不想她急切的开口反而给了帝后机会。

“这个简单,”李绂打断她喊道:“冯宝儿。”

冯宝儿会意,走出两步,拍了拍手道:“上来吧。”

话音落下,四个模样标致身着碧色衣裳的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延庭啊,这四人是朕精心挑选出来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厨艺女红都是宫女里面最上乘的,正好你府里也没什么人,朕便将她们四个赐予你做如夫人。”

李绂一脸笑意的说着:“前东安侯夫人是个大度的,想来从恩夫人这个继侯夫人也不会差,是不是啊?”

顾如烟听了这话,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还是不得不说:“自然是的,臣妇替夫君谢过皇上。”

众人皆忍不住笑道:这东安侯两口子可真是有意思,这是互相替对方谢恩有瘾了不成?还真是夫唱妇随。

慕容瑾这次倒是没有出声,她目光深深的盯着那四个宫女手上端着的东西:碧色幞头帽子、青色头巾、鹦哥绿的皂衫外加……绿裤衩?

这王熙妍和李绂,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就算是卸磨杀驴,也没有这样钝刀放血的道理啊。

她怎么觉得,李绂这一出行为,倒像是故意激怒冯延庭的?

可目的是什么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皇,皇上,继,继恩公府走,走水了,巡,巡城卫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继恩公府上……”小内侍气喘的急,到了关键地方竟停了下来。

“人可就出来了?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话啊!”听闻继恩公府走水,慕容泷早就坐不住了,此刻见小内侍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悬着的一颗心,连君臣之礼都给抛到了脑后。

小内侍又接连喘了两口气,才稍稍缓过来一些,回道:“无,无一幸免,继恩公府上的人,都遭了难。”

李绂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对这个慌慌张张,毛楞莽撞的小内侍很是不满,他根本就不在意慕容家余下的人是死是活,左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跳蚤罢了,何至于这般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第二十章 天理不容无幸免

李绂又在偏殿坐了片刻,喝了半盏茶才重回殿中。

君臣之间推杯换盏几番,说了些场面话,他才又提起刚刚的话头。

“延庭啊,朕有意留从恩夫人在宫中小住几日……”

不待他说完,慕容瑾就一脸笑意的起身回道:“贱内能得皇上青眼,得以留宿宫中,实乃贱内之幸,臣叩谢皇上隆恩!”

说完,真的就离开坐席,规矩的行了大礼。

李绂愣了愣,不由得怀疑起来,这冯延庭今个,怕不是……吃错了药吧。

怎么这么兴冲冲的戴绿帽子呢?

王熙妍也略有疑惑,要说对冯延庭,她也是极为了解的,可今个也着实有些捉摸不透不按套路出牌的冯延庭了。

难不成,真的被他看出了什么?

帝后二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明所以,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却不知,慕容瑾一口一个贱内说的欢快,也很乐得让冯延庭的名声一毁再毁。

倒是顾如烟听了李绂的话,开始坐不住了,起身行礼道:“皇上,臣妇谢皇上厚爱,但臣妇已为人妇,哪能留宿宫中呢?何况,侯爷也不能没人伺候……”

不想她急切的开口反而给了帝后机会。

“这个简单,”李绂打断她喊道:“冯宝儿。”

冯宝儿会意,走出两步,拍了拍手道:“上来吧。”

话音落下,四个模样标致身着碧色衣裳的宫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延庭啊,这四人是朕精心挑选出来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厨艺女红都是宫女里面最上乘的,正好你府里也没什么人,朕便将她们四个赐予你做如夫人。”

李绂一脸笑意的说着:“前东安侯夫人是个大度的,想来从恩夫人这个继侯夫人也不会差,是不是啊?”

顾如烟听了这话,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还是不得不说:“自然是的,臣妇替夫君谢过皇上。”

众人皆忍不住笑道:这东安侯两口子可真是有意思,这是互相替对方谢恩有瘾了不成?还真是夫唱妇随。

慕容瑾这次倒是没有出声,她目光深深的盯着那四个宫女手上端着的东西:碧色幞头帽子、青色头巾、鹦哥绿的皂衫外加……绿裤衩?

这王熙妍和李绂,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就算是卸磨杀驴,也没有这样钝刀放血的道理啊。

她怎么觉得,李绂这一出行为,倒像是故意激怒冯延庭的?

可目的是什么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道:“皇,皇上,继,继恩公府走,走水了,巡,巡城卫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继恩公府上……”小内侍气喘的急,到了关键地方竟停了下来。

“人可就出来了?到底怎样了,你倒是说话啊!”听闻继恩公府走水,慕容泷早就坐不住了,此刻见小内侍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悬着的一颗心,连君臣之礼都给抛到了脑后。

小内侍又接连喘了两口气,才稍稍缓过来一些,回道:“无,无一幸免,继恩公府上的人,都遭了难。”

李绂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对这个慌慌张张,毛楞莽撞的小内侍很是不满,他根本就不在意慕容家余下的人是死是活,左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跳蚤罢了,何至于这般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第二十一章 良机虽至心犹豫

小内侍许是也意识到了皇帝对这件事的不在意,忙又道:“大火发生时,鬼谷少主正好经过,见状便说这是天理报应,说死在火里算是便宜了他们。还说他要替故人讨个公道,余下的罪人,非得让他们仔细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才行。”

“你确定是鬼谷少主?”李绂惊道:“他要替什么故人讨公道?”

“是,是鬼谷少主没错,是替安国公一家讨公道,他,他说安国公一案伤了他最重要的人,要进宫来讨说法,这会儿人怕是已经进了宫门。”小内侍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他真的不是有心莽撞的,实在是沈安北凶名在外,鬼谷又向来是各国惹不得的存在啊。

听了这话,李绂当即就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眼前隐隐有些发黑,若非王熙妍在他身后稳稳的扶了他一下,怕是他这会儿就要跌倒在地,颜面尽失了。

他有些戚戚然的侧头看了一眼王熙妍,生怕她会对自己刚刚的慌张生气进而惩罚他,毕竟往日里,他没少因为这个原因被教训。

那些个折磨人的招数,他实在是怕的心底发颤,却又不知怎的每次都会产生一种痴迷的情绪,若不然,他也不至于被自己的发妻拿捏的死死的。

但见她也是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连王熙妍都对鬼谷明显畏惧,他一个裙下臣慌乱几分又能如何呢。

王熙妍没心思去管他在想什么,她此时不敢有丝毫松懈,严阵以待的紧盯着大殿门口。

鬼谷少主姓沈,能和安国公府牵上什么关系?若真的有什么关系,为何不早早的出来?以鬼谷的能力,若是想要保住安国公一家,那他们就是再怎么机关算尽也只能是没辙收场。

她不仅有些怀疑,所谓的替故人讨回公道是否只是鬼谷想要抢占李氏江山的借口。

可以鬼谷的地位,想要抢走一个小小的李氏江山还需要找借口?只要他们想要,各国皇室还不得恭敬的双手奉上手中权柄?哪怕他们心里并不想,但他们却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第一次,王熙妍心里没了底气,这种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滋味真的是太不好受了。

眼见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远远走来,王熙妍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拳,靠近李绂说道:“等下无论如何,都要将一切罪责推倒冯延庭的身上,记住了么?”

“朕好歹是皇帝……”李绂略有不满,只是最后所有的不满都在王熙妍的怒目之下消失不见,点了点头,应下:“记住了。”

和其他人都在敛声屏气的专心等待鬼谷少主进来不同,慕容瑾始终都在留意着李绂和王熙妍,自然没有错过他们二人的悄悄话。

虽然两人是低声说的,即便是近身伺候的人都听不真切,可却瞒不了能够读懂唇语的慕容瑾。

将一切责任推给冯延庭?

呵,这两人还真是好算计!

怕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谋算好了这一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戏码!

恐怕冯延庭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心以为的荣华富贵,到最后不过是他的埋骨之地。

看来她那般轻易的了结他,倒是积德行善了。

思绪翻涌间,李绂已经携着王熙妍下了高台往门外走去,准备亲自迎接鬼谷少主。

慕容瑾知道,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殿外,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可是……

第二十二章 趁乱行刺香消殒

可是……

掌心握着药丸被慕容瑾又捏紧了几分,随着那个本该陌生却又亲切熟悉的身影靠近,她竟然越发犹豫起来。

她答应他,会做他娘亲的。

可她却食言了,他那时的目光是那般期待,知道她骗了他,应该会很难过伤心吧,说不定还会把她带回去鞭尸……

“侯爷你今日……”

顾如烟的声音突然在慕容瑾的身侧响起,将她的思绪再一次拉回现实。

眼见着李绂二人就要远去,由不得她再犹豫,指尖不知何时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匕,飞快的划过顾如烟喉间,让她质疑的话为来得及说出口就湮灭在喉咙里。

众人还不及反应这一出变故,慕容瑾就已经飞身上前,用同样的方法对李绂一击毙命。

只是在她转而攻击王熙妍的时候,却被对方横刀砍向腹部,动作瞬间一滞,再无力与冲上来的禁军侍卫周旋,瞬间就被砍了数刀,了无生息的倒在地上。

好在,袭击李绂的时候,她已经将药丸丢进王熙妍口中,那药发作慢,毒性剧烈,足够王熙妍处理好后事,让冯延庭背死谋逆的罪名了。

如此,倒也算无憾了,只是那个孩子……

终究是,又要对不起了。

慕容瑾倒地的那一瞬,沈安北就觉心口一痛,瞳孔猛缩,飞身上前,痛苦的嘶吼着:“娘亲!”

众人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惊得回不过神,此时竟然也没觉出沈安北对着“冯延庭”的尸体喊娘亲有什么不妥。

等他们反应过来这李氏的天要变了的时候,沈安北一行人早就已经带着尸首离去,徒留殿内的满地凌乱。

王熙妍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李绂早就已经凉透的尸体,片刻后又转头盯着“冯延庭”之前倒下那块地方的大片血迹。

她十分肯定,这个冯延庭是假的!那么鬼谷少主这一行就很是可疑了。

阴鸷瞬间溢满她的双眸,究竟是谁?又和鬼谷少主有什么牵扯?为何“他”的尸体会被独独带走?

但无论是谁,得罪了她,都不可饶恕!

鬼谷少主又如何?

她不信凭她的本事还解决不了一个老古董,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深吸一口气,又轻轻的吐匀,她转身脚步沉稳的走回高台,睥睨俯视着下方依旧还惶恐不安的朝臣权贵们,高声冷淡的开口道:“皇上突遭意外,本宫很是痛心不安,但我李氏江山却不能因此大乱,不能如了乱臣贼子的意,此时正是仰仗各位臣工之时,万望诸卿及时振作。”

众臣这时才略略的回过神,顺着声音望过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早听闻王家这个姑娘是个厉害的,却没有多少人真的见识过,大多是道听途说,他们本来还有些嗤之以鼻的,一个女娃娃,再厉害还能如何?也不过就是那么点内宅手段罢了。

可如今见她经历如此大变,却还能很快调整好,如此镇定自若之态,倒着实让他们这些老臣汗颜了。

但这钦佩还没来的及持续多久,众人就被王熙妍接下来的话给气的不行。

“皇上初初登基,尚无继承人可以选择,本宫于心不忍,遂决定暂代帝位一职,直到从皇室宗亲中选出一位合格的继承人为止。”王熙妍说完,不顾底下之人是何表情,神色坦然的在正中位置的龙椅上落座。

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通知,不是商量。

第二十三章 借机登帝王熙妍

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通知,不是商量。

而事实证明,她这话,也确实不是在商量。

“你不过一外姓女,如何坐得李氏江山……”

“自古以来,何曾听过有暂代帝位的,摆明了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简直荒唐!”

“区区女子,何德何能……”

对这些反对强烈的声音,王熙妍一点想要理会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让心腹之人将其杀了,干脆利落。

原本还要叫嚣阻止的人,瞬间就噤了声。

这,这是不是有点不按套路出牌了?

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凶悍了吗?

之前有一个横扫千军,几乎是战无不胜,让男人在战场上都自惭形秽的慕容瑾……

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一言不合就杀人,杀得还是朝廷大臣,说是要自立为帝的王熙妍……

是了,算起来这两个人还是表姐妹呢,难不成这是家族遗传?

可这表亲之间,不至于遗传的这么凶悍吧?

不理会底下那些人的心思,王熙妍再次说道:“宫中突逢此变故,正是各方人马虎视眈眈之际,本宫没有心思跟你们多说废话,刚刚的话,是本宫在告知你们本宫的决定,而不是你们的决议。”

“诸位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脱了身上的官服离开,本宫绝不拦着。”

话音落下,王熙妍果然一脸淡然的摆弄着指甲,似乎是被鲜艳的蔻丹吸引一般,果真没有任何挽留之意。

众臣这会儿反倒犹豫了,尤其是刚刚那几个人被手起刀落的没了脑袋,此刻的尸体却还在大殿上放着,他们一点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尸首分家的人。

何况,李绂刚登基不久,还没来的及开科选取新人,今个来的几乎都是当初支持李绂的那一拨人。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蛇鼠一窝的聚在一块,为了荣华富贵可是没少做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扒下这身官服离去?

他们若是真有这份骨气,也断不会跟李绂狼狈为奸了。

如今更是面对生死,哪里还敢再叫嚣?一个个顿时敛声屏气,端是一副皇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王熙妍很是满意他们的这个态度,但也更加坚定要趁早拔除这些蛀虫了。

她的朝廷里,怎么能有这种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过眼下,她还需要这些人的认可才能顺利登上帝位,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些个不满权贵老臣、皇室宗亲也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虽然这和她之前打算让李绂禅位给她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总归结果是一样的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掌握的可用之人还不够多,鬼谷也是一个十分不稳定的因素。

对方打着为安国公府的故人讨公道,却又将这其中出力最多、罪责最大的“冯延庭”给带走了,她一时倒是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了。

但愿对方只是为了泄愤,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若不然此时根基尚且不稳的她,怕是会添几分头痛。

对未来无限展望也心存担忧的王熙妍,此时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被人投了毒,还颇觉一切尚在她的掌握之中。

……

李绂的尸体很快就被收敛起来,梓宫在算是由众臣商议,王熙妍拍板决定停在了乾清宫。

“皇帝遭遇不测,此事不宜声张,若不然敌国必会起战乱之心,趁虚而入,扰我边境安宁。”

梓宫之前,王熙妍气定神闲的与众臣议起善后之事。

第一章 又遇绑架

北固国都,固安城,安国公府正厅。

“国公爷,您千万三思啊!大小姐已是双十年华,如今落入歹徒之手,必然于名声有损,您若是在大张旗鼓的寻找,岂不是要闹得满城皆知,那大小姐以后该如何嫁人?这满京都的权贵人家,又有谁家愿意娶一个被匪徒掳过的女子呢?”

坐在左下首的妇人阮氏一脸痛心,眼中更是饱含着泪水,叹息着望向主位上的安国公慕容鸿,继续道:“难道您就忍心让大小姐日后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么?”

慕容鸿对这话十分不喜,始终皱着眉没有松开,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女儿的平安更加重要,那些因虚名就否定他女儿的人,又有何资格娶她女儿?

阮氏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安国公府的二老爷慕容泷这时也开了口:“大哥,我知道您向来疼爱长安,知道她出了事,心下难安,可阮姨娘的话也在理,您这会儿私自调兵寻人,他日皇上知道了会怪罪不说,长安那里说不得也会埋怨您,到时候你们父女二人的关系怕是……说句不好听的话,长安怕是会更加恼恨您这个父亲。”

慕容泷一番话,直戳慕容鸿的痛处,慕容瑾向来不与他这个父亲亲近,反倒是和慕容泷这个二叔关系好的如亲生父女一般。

前些年,他因着祖制,强行要求慕容瑾到军中服役,更是让父女俩的关系恶化许多,直到她十八岁离开军营,成了京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两人虽说没有成为仇人,却也差不多了。

慕容泷的妻子周氏这时也附和起丈夫来:“是啊!大哥,我看我们倒不如一边私下寻找,一边等着匪徒那边的消息,若是那匪徒只为求财,咱们也可以息事宁人,于长安的名声也不会有碍,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氏丝毫不惧慕容鸿愈发黑沉得脸色,反正婆母是向着自家男人的。

周氏本来还欲再说,却被一声饱含怒气的声音打断。

“够了!”

到底是杀伐果断又在战场上浸染多年的将军,在场的人皆心有戚戚然的噤了声。

主位上的慕容鸿黑沉着脸,扫视了一圈众人后,才带着几许疲惫和坚决出声,道:“我意已决,你们的来意我也清楚,无非是怕将来皇上怪罪,一顶意图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你们也要跟着受到牵连罢了。”

闻言,众人相视一眼,皆没有出声。

慕容鸿冷淡得笑了笑,声音凉凉道:“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说完,他站了起来,迈着大步就要离开。

“站住!”

一直坐在另一主位上没有出声的老妇人唐氏,此时用力敲了敲手中的拐杖,面有不善之色:“你既是要一意孤行,我也不拦着,但安国公府上下百十来口人的性命却由不得你任性胡闹!若你决意如此,便将爵位交给老二来承,你带着你那对惹事精一般的儿女,与我安国公府断绝关系吧。”

唐氏说的十分理所当然,甚至还带了几分恩赐于人的模样:“就当我从未生过你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慕容鸿却不见有什么触动,仿佛对唐氏这位亲娘的嫌恶毫不在意,只道:“若长安平安无事,我便遂了你的意又如何?”

他冰冷的目光回扫过去,不像是在看亲娘,反倒像是在看杀母仇人。

唐氏也不在意,得了慕容鸿的承诺,她也就没有阻拦的必要了。

慕容鸿也不在耽搁,快步离开大厅,他实在是厌烦这里的阴谋算计,若是能就这么带着儿女离开,倒也不见得是坏事。

行至院中,迎面遇上同是一脸冷沉的长子慕容珏,他禀道:“父亲,人马已经清点好了。”又道:“舅父那边也已经派人去寻了,我们要不要……”

不待他说完,慕容鸿就打断道:“不必,此事不宜连累镇南侯府,若我们两路人混为一道,事后清算,必然都脱不了关系。”

他目光渐渐放远,带着一丝决绝:“出发,务必找到贼人,救出长安!”

与此同时,在离固安城约有百里的偏僻山道上,一辆破旧的普通马车,正晃晃悠悠的向前驱使着。马车里,一名虚弱晕厥的女子,在断断续续的颠簸之中悠悠转醒,此人正是失踪被掳的慕容瑾。

她四下瞧了瞧,熟悉的环境让她目光冷凝,眼底的恨意也不断涌现出来。

就是这次绑架!

这场由前世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亲自策划的绑架,毁了她的家人也毁了她的后半生。

这辈子,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对那些人,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因此无比冷静,很快就分析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如何脱困来。

但马车外传来的说话声,却又让她皱眉疑惑起来。

“花花,你说少主怎么突然要我们掳那些世家权贵里的大小姐回去……这一个,都已经是这个月掳回去的第三个了,少主该不会真的是要挑一个认来做娘吧。”周音靠在车壁上,随着他说话,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一颤一颤的上下动着。

赶车的花月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只是他那副娇颜,再怎么凶狠的表情,做起来都带着几分风情万种,实在没有多少威慑力。

许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花月收回目光,语气不耐的回道:“少主吩咐的事,我等照做就是,打听那些做什么,也不怕惹了少主不快,到时候可没人救得了你。”

周音瞥了瞥嘴,像是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什么。

慕容瑾听的一头雾水,心想,难不成这次绑架她的,并不是冯延庭派来的人?

那又会是谁?

又怎么会恰好的选在这一天,前世让她命运天翻地覆的一天。

但是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人粗鲁的的拽下了车。

沦为阶下囚的待遇,着实算不得好,慕容瑾被丢进了阴暗的柴房,之后便开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没人搭理她了。

倒不是她不想逃,实在是有心无力……光是她能感觉到的,这周围就有不下十人站岗巡逻,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柴房,怎么就这般受重视了。

权衡了一番,她决定静观其变。

第二章 她想救他

“都动作麻利点,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适合做少主娘亲的女子?”

柴房外开始传来声音,除了说话声,还有吭哧吭哧像是在搬什么东西的气喘声。

慕容瑾立马警惕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可是她却忽略了这间柴房唯一没有被封上的地方——天窗!

一条条软绵绵还在蠕动着的地龙,有的还带着泥土,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从天窗上倾泻而来,若非慕容瑾反应灵敏,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淋了一身。

她恨恨的咬着牙,手指骨捏的嘎嘣响,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脸色。

倒不是怕,而是她向来对这些软绵绵的蠕动生物敬而远之。

她将目光挪向那扇不大的天窗,虽然看不见人,可是天窗时不时落下的灰尘,却在告诉她,那些人,并不是只打算丢一次地龙就完了。

虽然此时还没有摸清这些掳了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慕容瑾已经认定,这些人绝对是敌非友。

“奇怪,怎么没有动静?女孩子不是最怕这些虫子了么?”

倒了一大袋子地龙下去的周音,发现底下没有丝毫意料中的尖叫嘶喊,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趴在天窗口往下看了一眼,结果那一地蠕动翻滚的地龙,让他顿觉一阵反胃。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此时,他们以为该惊恐尖叫,甚至吓哭的慕容瑾,此时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花,花花……咱这,这老鼠和蛇还扔么,我瞧着下面这位主,好像和以前那些大小姐,不大一样啊。”

其实周音想说的是,这八成就是少主吩咐要找的人了,万一少主真的心血来潮认了这位做娘,那他们指不定要被穿小鞋……搞不好今个丢了什么下去,来日他们也要一一尝过。

花月面无表情的双手一松,他手中那袋子老鼠就全都顺着跳窗口落到了地下:“无妨,反正她刚刚也只看见了你一个人的脸。”

周音原本看着他松手了,也准备将自己这一袋子蛇倒下去的,结果听了他的话,吓得差点手一抖就把这些东西倒在自己脚底下。

这是损友没错吧?

他招他惹他了?不就夸他两句长得比京都的花魁娘子还好看么……

“若我没有猜错,下面这位应该就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这位可是上过战场的,自然和那些锦衣玉食的娇小姐不一样。”花月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周音的脸色却更白了几分,那位可不就是在军营附近失踪了一年有余,之后鬼谷就多了一位少主么?

难不成底下这位……

“别胡思乱想,咱们只要听吩咐办事就成了,这些个小家伙,想来不会让这位国公府的大小姐畏惧,可那牢里的东西却未必。”另一个始终没说话的女子突然开口道。

“这,会不会不好……少主交代过,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里,就是你我也从未真的踏足过那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周音,难得一次的露怯了。

就连花月虽没说话,却也不赞同的皱眉。

女子却没有和他们商量的意思,直接跳下去打开柴房,将慕容瑾拽了出来:“走吧,慕容大小姐。”

他们三人说话并没有刻意避讳什么,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慕容瑾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话,也知道这人是要将她带去另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这里丢的是老鼠地龙,下一个地方又要丢什么,蛇窟么?

想着想着,慕容瑾自己先恶寒了一把,感觉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可眼下她除了静观其变以求生机,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里的布置看守,远不是前一世冯延庭找的那些人乌合之众可以弄出来的。

虽然不知为何这辈子会出现偏差,可纵使知道她现下没有落入冯延庭等人的手里,却丝毫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不安。

她失踪被掳,父亲哥哥定会心急寻她,她一日不脱身离开这里,冯延庭等人就可以依旧按着原计划行事,她会声名尽毁,父亲和哥哥也会遭到贬斥,一切不好的的事情都是以她失踪为开端。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并找到父兄,粉碎冯延庭等人的奸计。

慕容瑾也没想到,这小小的柴房也深藏玄机,难怪外面会有那么多高手看守。

确切的说,是这柴房门前的大槐树暗藏玄机……因为它居然是空心的!

只见拽着她的女子,四下摸了摸,那大槐树的根部位置,就突然分为四块,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奇巧的工艺绝非常人所有。

可惜回应慕容瑾的,只有一声冷哼,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只手用力一推,使她猝不及防的摔进了暗道中。

“嘶!”

慕容瑾在碰到地面之前,极力的转过身,避免了脸着地的姿势,但后背却一阵火辣辣的疼。

“幸亏这里长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台阶上生满了青苔,十分湿滑,不然怕是要擦破个不小的伤口出来。”

慕容瑾咬牙撑起身子,对自己背上的伤做了一个评估。

歇了好一会儿,她才扶着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地道深处走去。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样的地道,向来不会只有一个出口,就算真的只有一个,她也要想办法在弄一个出来。

哗啦哗啦。

一阵铁链在地面摩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这方狭窄的地道中,同时伴随着起伏不定的微弱喘息声。

前面有人!

这一认知让慕容瑾的面色更加深沉,她可不觉得作为阶下囚被丢进这里,遇见的会是什么好人,指不定就是敌非友。

因为察觉到有人,她反而更谨慎了几分,可当她真的走出地道,来到一间宽敞的地下室后,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前世,她的父兄就是这般死的!

被人在身上割了三千六百个口子,浑身都被鲜血浸透,最后失血过多而亡!

所以,她还是落入冯延庭那些人的手中了么?

可她怎么不知道那些人手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高手?

“唔…嗯…哈……”

被悬挂着的男子,忽然呼吸急促起来,那些原本快要干涸的伤口,也因他身体剧烈的起伏再一次开始渗血。

慕容瑾的思绪,因为男子的声音回笼,她此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她心底却有一个冲动,那就是救下这个人。

第三章 救人逃生

“你再撑一下,我放你下来!”

慕容瑾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不仅带着心疼还不自觉的将语气放柔了许多,生怕惊吓了这个人一般。

她想,也许是因为这人的遭遇和前世她父兄的遭遇太过相似,甚至还要更惨几分,也许救下他,能够让她前世延续至今的愧疚悔恨稍稍减轻一些,毕竟她重生至今已有数日,可是却还不曾见过父兄,她心里到底是怕的。

怕现在的一切才梦境,而醒来,她依旧还是身处地狱深渊。

而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不满腐朽气味的地下室中,混杂的那一抹甜腻味道。

“阿瑾?”

男子忽然抬起头,声音中带着颤抖和痛苦,像是想要求证什么一般,不停地向前,想要靠近慕容瑾,却被束缚着他的铁链禁锢,动弹不得。

“你……”慕容瑾走近了一些,她刚刚似乎听见男子喊了一声什么。

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弱,加上那些铁链晃来晃去的总会有所碰撞,她并没有听清。

“你坚持一下。”她一边和男子说,一边动作迅速却又十分小心避开他伤口的为他卸下铁链的束缚。

只是男子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慕容瑾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碰到几处,但男子却好像毫无知觉一般,始终目光深深的看着慕容瑾,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只可惜,这样直白毫不遮掩的目光,慕容瑾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她正在专心寻找另一个出口。

入夜,山间一片寂静,却也多了几分冷意。

慕容瑾在不断的摸索中,终于找到了一处风口,她本来也只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打通,没想到那个位置竟然薄的像纸,她不过用了七分力,就打开了一个足够容纳半人高的出口。

当他带着男子离开那处暗牢时,圆月当空,血色正好,冷风扑面而来,那凉意让她更加清醒了几分。

也不知现下是身处何地,离那些人的老窝有多远,总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她看了眼身边已经晕过去的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救人救到底吧。”

她走上前,将男子抱了起来,手上的重量让她微微有些惊讶,这男子竟是这般的轻……

也不知道到底在那暗牢里受了多久的折磨,居然还没有一个正常女子来的有重量。

要说那拘禁了他的人也是手段狠辣,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对方却始终吊着他一口气,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也十分的有技巧,会让他疼,却不会让他失血过多而死,时刻感受着身上的那份痛楚。

而且这男子身上还被下了情药,分量不多,药性也不是很烈,但却十分持久,并会让人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更会使人血流加快。

每次男子昏死过去,都会在这药的作用下再次醒来,伤口也会因此难以结痂,也不会凝血,只会让他一遍又一遍的承受痛苦。

对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慕容瑾是十分不喜的,甚至是厌恶。前世她父兄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屈辱的死去,男子的境况甚至比之她父兄还要更差,也更加让她心疼。

“也不知道哥哥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了。”想到父兄,她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出声。

“快,快去通知少主,慕容小姐不见了!还有……那个被少主带回来囚禁的男人也不见了!”

奉命来赔罪,请慕容瑾出去的沈芙,也就是之前将她推进暗牢的女子,在走下台阶看见空空如也的暗牢时,不由得惊呼出声。

闻声冲进来的周音和花月此时也是一脸吃惊,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

慕容瑾逃了,他们还能接受,那个浑身是伤男人是怎么逃?

“看那,有个洞口!”周音率先发现了那个被慕容瑾打出来的通道:“怕是慕容小姐带着人一起走的,凭那个男人满身的伤,根本不可能砸开这么大一个洞,更别说他还被挑了四肢筋脉。”

“不管他们是怎么离开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追回来。”

沈芙阴沉着脸:“无论是他们谁跑了,都会让少主不快,到时候不会我们好果子吃。”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十分清楚那个男人是谁的。

“嗯!”

周音和花月同样一脸凝重,他们心里清楚,若是追不回人,怕是会被少主活剐了,尤其是慕容小姐,更是他们少主指名要的人。

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所谓的掳劫世家小姐,找个合适的认来做娘,其实是个幌子,他们家少主要找的娘亲,一直都是慕容小姐。

三人并数名护卫顺着那洞口出去后,立马散开开始寻找,而他们要找的人此时已经绕到了他们反方向的山中。

天初亮,慕容瑾辨别起方向就更容易了一些,只是她并不知晓这是京城的哪块地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京城境内,也就只能凭着感觉一路向北。

慕容鸿父子追着匪徒的踪迹,一路深入到云蒙山深处。

“禀将军,贼人的踪迹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眼下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前去探路的斥候回来后向慕容鸿回禀。

“父亲,我们怕是中了敌人的障眼法。”慕容珏拧眉思索了片刻:“那些人,看来对我们很是了解。”知道用什么样的伪装会让他们相信那些故意留下的痕迹是无心之失,是疏漏过后的遗落的。

慕容鸿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更是焦躁,也对慕容瑾的安危更加担忧。

“就地休息,两刻钟后扩大搜索范围,务必找出长安的踪迹!”

第一章 这位狱友

躲了一路追杀的沈念,最后跑到了安县大牢里,看起来像是自寻死路,谁知他反倒一脸解脱的样子,对身后追杀他的领头人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我也没想逃,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只是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他伸手摸着冰凉的墙壁,目含追思:“她的不幸是从这里开始的,你能不能也让我在这里承受一切,总归是我对不起她,在这儿受刑,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我为什么要让你心里好受?凭你也配?”沈安北气怒之下,语气也不怎么好:“阶下之囚,又有何资格提条件?”

他抬手一扬,身后便走出来四个人,上前将沈念抓了起来。

沈念果然如他说的那般,丝毫没有反抗,甚至还嘴角含笑:“我知道你会的。”

毕竟你素来嘴硬心软。

他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免得惹毛这个像猫一样的人儿。

沈安北看着沈念那副样子,怒火更甚,从腰间解下鞭子,毫不留情的甩了过去。

可也正如沈念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心软了,将人狠狠折磨了一番,最后还是咬着牙将人关进了安县大牢。

左不过有他在,沈念就休想再见那人一面。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一时心软,竟然就中了沈念的算计!

……

慕容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安县大牢的重犯单间里,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回去。

天知道她得知自己重生的那一刻有多心花怒放,但紧接着落在她后脑勺上的那一棒槌,简直就是辣手摧花,让她所有的激动喜悦,瞬间支离破碎,化成了渣渣,拼都拼不起来。

晕过去的前一刻,她骂了上辈子加这辈子的第一句粗口:“娘的!贼老天,你坑爹……呸,坑娘啊!”

哪有让人重生,是重生到棒槌砸到后脑勺上那一刻的

这要是因为重生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落下来的棒槌变成了流星锤,那她岂不是提前凉凉?

不过好在,目前的剧情发展和她前世的经历暂时没有什么偏差。

这么一想,她又瞬间满血复活起来,一个鲤鱼打挺……嘶,后脑勺真疼,紧接着因为她的晃神,整个人自由落体摔在地上,屁股和铺着干稻草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那滋味……格外酸爽。

慕容瑾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摸着后脑勺,疼的直龇牙咧嘴的倒吸气。

但很快她又傻乐起来,虽然她这重生的时机倒霉了点,悲催了点,但她到底是和那话本子上写一样重生了啊。

既然重来一世,那她自然不会再眼盲心瞎,无论如何,她都要力挽狂澜救安国公府和镇南侯府于危难。

有了目标,慕容瑾顿时又豪情万丈起来,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往牢里唯一一处干净齐整的单人床走去……咦?这床还挺软和?

原谅她前世一直晕着,等醒来的时候更是一脸懵逼,没多一会儿她阿爹就和她大哥找过来了,压根没啥机会感受这重犯单间的待遇,在那之前她一直都是躺在刚刚那处干稻草上的。

现在想想居然还有点小遗憾怎么回事?

这床,可比她木槿院里那张精雕的千工床舒服的多……

岂料这种享受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就因为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声虚弱的嘤咛,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惊退了几步,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张被她认为“极舒适”的床,因着光线不好,她瞧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床上竟还有个人!

“你,你是何人?”

“咳,我……”沈念这会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反倒是那一身的伤没多大感觉了。

慕容瑾大惊,她刚刚不会是坐在这人肚子上吧……那么软和,也说不定是屁股上?

这么想着,她也顾不得躲了,忙上前去查看:“这位狱友,真是抱歉,这牢房实在是太暗,我没有看到你在床上,你可是伤着哪里了?你放心,等我家人来了,我一定让他们给你拿最好的伤药来。”

沈念的牙根都跟着颤了颤,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又白了几分,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没事,就是你戳到了我的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慕容瑾再一惊,赶忙松开手,心下微恼,亏她前世还是个军医来着,不过是受了几年磋磨,就连基本常识都不记得了。

牢房里的血腥味又重了几分,慕容瑾也顾不得在自责,定了定心神,挪动了几下单人床,等勉强能够借着光亮的时候,才开始查看起沈念身上的伤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慕容瑾甚至都下意识的去探沈念的鼻息了,还有气,是活的。

可这么重的伤,甚至有几处都已经溃烂化脓了,尤其是下身那里……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又是什么罪行,能让他受这般酷刑却连个救治措施都没有?

而且这瞧着,根本就是寻仇的动了私刑,纵横交错的伤痕毫无章法的铺叠着,大腿内侧还有几处叠压的烙伤,这明显是只为泄愤不顾犯人死活的打法。

莫不是这安县县令知法犯法?

“没想到这安县的县令,也是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小人!还道他是个好官,上任三年无一冤假错案,更是不曾对犯人用过刑,一上任便着人将所以得刑具销毁了。”

慕容瑾啐了一口:“我呸,感情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私下也是如同那些人一样的龌龊。”

而此时,“装模作样”的龌龊县令向临,正跪在安县县衙的院子里晒太阳。

“少主,您的命令属下自然是要奉在首位遵从,可您没有吩咐的时候,公子的话,属下也不能不听啊。”他十分抱屈,明明是两父子,互相折磨就算了,干嘛还连带着他们这些听吩咐做事的人,也要跟着受苦受难的啊。

沈安北目光冷凝的盯着向临,他何尝不知向临说的无可厚非,可也正是因此,他才觉得更气!

不过是一时少了几句交代,就被沈念给算计进去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去见她?

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只要一想到这会儿沈念已经和慕容瑾见面了,沈安北就气的心肝疼,整张脸都阴云密布的,看着就渗人。

向临更是因此大气不敢出,生怕这位少主一个不快,直接咔嚓了他,连带着对刚刚几句辩白也有了悔意。

左不过逃不掉一顿惩罚,他多什么话呢。

第二章 她不合格

慕容瑾不敢耽搁,虽说牢房条件简陋,她也没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随身带着金疮药止血散什么的,但简单的清理一下伤口还是做的到的。

沈安北步履匆匆的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沈念几乎是被扒了个精光,慕容瑾正由重到轻的替他清理伤口。

他顿时就气的胸脯剧烈起伏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慕容瑾停下了手,她扯过沈念那件已经破烂的外裳,替他遮掩住身子,然后才起身走到牢门,看着门外站着的小童:“你是?”

她实在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个小孩子来过这里,难不成是探监里面那个人的

可又觉得不对,那人一瞧就是得罪了人的,怎么会有人来探望,就算有也不该是个小孩子呀,这安县县令可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不是好人的安县县令向临遭了沈安北一记瞪眼:“还不快把牢门打开!”

慕容瑾这才注意到向临,前世便是他和冯延庭带着父亲过来接她出去的,他也一直以为向临是冯延庭的人,若不然她又怎么会被打晕藏到这安县大牢?

并且还闹得满城风雨,几乎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她,慕容瑾,安国公府嫡长女,被抓进大牢和重刑犯关了数日,声名尽毁。

哪怕其实这安县的牢里压根没有人,哪怕向临一直在说这大牢久无犯人,又没有想到那贼人会这般大胆将她送进牢里,所以才会疏忽让她被关了数日。

只是这些事实却被瞒的死死的,纵是她想要解释也无人相信。

不过也对,那些人要的本来也不是真相,他们要的不过就是毁了她的名声,在施恩似的来娶她,好让她感恩戴德的替他们做牛做马打天下,让安国公府和镇南侯府为他们所用,又怎么可能会让那些真相流露出去呢?

可向临若是冯延庭的人,那又怎么会听从一个小孩子的话?还一副唯唯诺诺的顺从模样?

她可不知京都有哪个权贵人家的小孩子有这般本事,除非是才四岁之龄就成了鬼谷少主的那位。

难道向临其实不是冯延庭的人,而是一个墙头草?

这会儿“墙头草”向临已经亲自打开了牢门,然后样子恭顺的退了出去。

“娘亲!”

沈安北在牢门打开的那一瞬,就迫不及待的扑进了慕容瑾怀里,眼泪哗哗的涌了出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没多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裙裳。

真的,慕容瑾当时就懵逼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才将紧贴着她的小人推开几分:“我不是你娘亲,小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沈安北一脸受伤:“是我不乖,所以娘亲不要我了么?”

慕容瑾有几分不忍,她想到了前世自己的孩子,也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目光中总是带着渴求,想得她一句夸奖,一份关心,只是那时她忙着为冯延庭建功立业,忙着为那个男人敛尽天下财,从未有过多一刻的时间陪他。

直到他为了救她,死在了亲生父亲的刀下,她才恍然发现,他已经长得那般高大,只是却不似同龄人健壮,反而是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一样。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她不配为人母,她生了他,却从未真正的关心过他一次,更不曾参与过他的成长,可他却还是愿意为了救她这个坏娘亲舍掉性命。

临死前,他躺在她的怀里,没有怨恨,没有怒言,反而满足的笑了:“我终于能让娘亲抱一抱我了。”

那一年,他不过才十三岁。

不知是想到她的儿子,还是因为看到沈安北那张和她儿子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她竟然有了一种想要认下这个儿子的冲动,无论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有着什么目的。

“怎么会,娘亲不会不要你。”慕容瑾蹲下身子,慈爱的摸了摸沈安北的小脑袋。

今生她不会再嫁冯延庭,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个孩子,她重来一世可以补偿对父兄他们的亏欠,却再无法补偿那个孩子。

沈安北的出现,倒像是上天安排给她弥补遗憾的一样。

她甚至在想,沈安北会不会就是她儿子重生的,不然又为何一上来就喊她娘亲呢?

“睿儿?”慕容瑾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安睿,是前世她儿子的名字。

只是喊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贪心,太奢望了。

沈安北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可当真的知道自家娘亲是带着记忆重生的,他还是十分懊恼。

有了那些记忆,她这一世真的还会欢愉么?

他藏在袖子里的拳紧了紧,没有反驳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睿儿这个身份。

他想,娘亲既然会喊出这个名字,那想来是很希望安睿也与她一样重生了吧。

既如此,他便顶替了这个身份又如何?

一来,他可以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留在娘亲身边,二来……

沈安北目光越过慕容瑾,落在了床上不知何时昏过去的沈念身上,这辈子不会再有安睿这个人了,他不想娘亲因此难过。

“睿儿,你真的是睿儿,你也……”慕容瑾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努力的想从沈安北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可他始终都坦坦荡荡的由她打量。

“娘亲,我也不知道为何,那日我明明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却一睁眼便到了这具身体里……”沈安北微垂着头,故作想要掩饰自己眼中的惶恐不安和慌乱,却还是不经意泄露出去的样子:“我听到手下的人说,娘亲被关进了安县大牢,冯延庭要借此算计娘亲清誉,便立马赶了过来。”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慕容瑾,十分不安的问:“娘亲,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不要我。”这一次他是真的担心,担心他行的逆天之事,会在某一天被慕容瑾知道,因而厌弃他,畏惧他,把他当作是怪物。

慕容瑾没有在怀疑沈安北的身份,真的就相信了他是她儿子安睿,毕竟重生之事匪夷所思,总不会有人挖开了她的脑袋,知道她前世有个儿子,然后过来冒名顶替的吧,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她看着沈安北,摇了摇头:“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亲生的,别说你不是怪物,即便你是,我也不会嫌弃你,这一世不会,前世我也没有嫌弃过,只是……”

她顿了顿,过了片刻才恢复如常:“只是娘亲那时眼瞎,一心扑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才会忽略了你。”

“何况,我们母子一样,若你是怪物,那我岂不是也一样?”

第三章 敲打向临

沈安北闻言,一脸惊怒:“怎么会,难不成娘亲最后也还是……娘亲,我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被冯延庭那个狗贼……”

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安睿死后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既然是要顶替这个身份,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不然定会被她娘亲怀疑。

慕容瑾摇摇头,并没有说前世睿儿死后的事。

那些噩梦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现在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还找回了自己的儿子,前世最为亏欠的儿子,还有父兄弟弟,外祖一家,她都有机会好好补偿了,这一世她不会在蠢在错了,毕竟那代价太过于惨痛。

她微微笑着,像是在安慰沈安北,却也是在开导自己:“娘亲没事,你瞧我眼下不是好好的么。”

可你前世一点也不好!

沈安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在他及时咬唇,将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这就为娘亲报仇,您放心,眼下我是鬼谷少主,区区一个冯延庭,我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岂料这话刚刚落下音,晴空万里下就突然响起了雷声,传到这牢里竟是格外的响亮。

沈安北抬头望天,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也罢,想来娘亲也更想亲自报仇。

果然,被突然出现的晴空霹雳惊了一下的慕容瑾,这会儿回过神来,便阻止他道:“区区一个冯延庭哪里值得你动手了?便是娘亲去料理都嫌脏手,咱们娘俩前世遭了那么大的罪,这辈子又怎能让他轻松的死了呢。”

何况,冯延庭也不过就是一枚小小棋子罢了,她真正要对付的,是冯延庭身后,想要霸占安国公府和镇南侯府的权财,又对两府赶尽杀绝的人。

“唔……”

两人说话的空档,沈念已是悠悠转醒,他嘤咛出声,打破了原本和谐的氛围。

沈安北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打扰他和娘亲相处,因此望向他的目光十分不喜,更是懊恼自己刚刚竟然只顾着见到娘亲的喜悦,却忘了让向临将这个男人带走,娘亲终究还是要和他见面的么。

沈安北紧攥着小手,满目不甘。

“娘亲莫要上前去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一身污秽,没得脏污了娘亲的眼。”在慕容瑾准备过去查看的时候,他更是直接将她拦了下来。

“娘亲是个医者,既是大夫,那眼中自然是不分男女的,何况他身上的伤还是我刚帮着清理的……”慕容瑾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何况他也是个可怜的,无论是因为什么被扔在这里,总归救人救到底吧。”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起初给男人清理伤口的时候,她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件事她曾做了千遍万遍一样,似乎她曾在什么地方,也这般的照顾过他。

只是她翻遍了记忆,也不曾找到有关这样一个‘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的男子,这般艳绝无二的男子,她若是真的见过,哪怕只是一面,也总该有些印象的。

可她十分确定对他毫无印象,却又无从解释她对他没来由的亲近熟悉之感,索性就顺从心中的感觉好了。

“既如此,也该将人接出去救治才是,外面有的是大夫,何苦劳娘亲亲自动手呢。”

沈安北心知无法阻拦慕容瑾去救沈念,但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多的接触,嘴里说着,脚下就已经迈着急切的步伐,出去喊人了。

向临一直在大牢外候着,不敢走远,是以沈安北一出来他就瞧见了,赶忙快步走过来,恭谨道:“少主。”

“带那人出去治伤。”沈安北阴沉着脸,十分不快的说道。

向临垂首应是,没多一会儿就带着两个衙役进去将沈念抬了出来。

慕容瑾有些不放心的追了出来,她可是没有忘,这向临十有八九就是对男子下手用私刑的人,谁知道这人被带出去了,还能不能有命活?

向临若是知道自己还替少主背了这么一口锅,一定会撒泼打滚要精神补偿的。

怎么办?他在少主娘亲的眼里,已经是个十足的小人了,以后会不会被穿小鞋啊。

慕容瑾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起向临,嘴上敲打道:“向大人想要攀高枝往上爬没有错,可也要好好的想想,有些高枝是否经得起向大人往上攀,别是攀了一半,高枝断了,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向临一脸懵逼,他做什么了他,怎么就攀高枝了?

可是少主在这里,他对慕容瑾也就只能敢怒不敢言,诺诺应是:“您教训的是,小的断不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敢说。

“那就好。”慕容瑾抬手指了指沈念:“我和这位兄弟于狱中一见如故,说起来也算是一场缘分,想来向大人会照顾好他的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向临连连点头。

开玩笑,他敢不把自家公子照顾好么?

不然别说谷主不会轻饶了他,就是少主那也少不了一顿严惩。

没错,别看少主折磨起公子来毫不手软,可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了公子,或是想要趁机对公子落井下石,那少主是第一个不饶的。

如今鬼谷上下哪个不知,他们公子是只有少主一个人可以欺负的,旁人伤了他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不过现如今,可以欺负公子的人,怕是又要加上一个少主的娘亲了。

也不知道等自家公子醒了,知道少主帮他找了一位夫人会是什么心情。

少主也是,明明知道公子痴心的是少主生母,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两人被迫分开了,少主不想着去寻亲娘,还处处阻挠公子去找人。

如今更好,跑到大牢里认了个大小姐做娘……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安国公府大小姐,虽已双十年华,可却至今不曾许过人家吧,也不知道少主这几声娘亲喊下去,还嫁不嫁得出去了。

没错,鬼谷上下,知晓沈安北生母是谁的,加起来也不过三人,是以向临也只当慕容瑾是沈安北认来给沈念添堵的。

“娘亲放心就是,向临是个有分寸的。”就在向临神游天外的时候,沈安北已经站出来给慕容瑾吃了一颗定心丸,还怕她不信,直接挑明了向临的身份:“他是鬼谷的人。”

第四章 莫名信任

这次倒是换慕容瑾讶异了,她原以为向临是为了讨好冯延庭,所以她才会被送进安县大牢,如今碰到了沈安北,知道了他鬼谷少主的身份,便又转而讨好他,没想到人家从始至终都是鬼谷的人。

可鬼谷的人,又为何会帮冯延庭?难不成那人私下已经连鬼谷都拉拢到了?

沈安北像是知她在想什么一样,开口解释道:“娘亲安心,鬼谷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关系。娘亲会被藏在这里,说起来也是向临的疏忽,这安县在他的治理下,确实许久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了,大牢自然也就空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看守大牢的衙役工作十分轻松,便经常被调派出去帮忙,以至于给那些贼人钻了空子。”

有了儿子这一番解释,慕容瑾方知自己倒是误会向临了,正想着一会儿该和人说声道歉才是,就听沈安北又道:“不过那向临最近也确实有些阳奉阴违了……”他有些咬牙切齿的说着:“倒多亏了娘亲刚刚帮我敲打了一番。”

“您不知道,刚刚被抬出去那人,就是向临的私心……”

沈安北本想借机抹黑沈念一把,让他就算有机会接近娘亲也会被提防,若是能直接被娘亲厌恶,那便更好了。

却不想慕容瑾反而更加同情沈念了:“原来这向临还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以公谋私,对人行私刑。也不知道那男子究竟因为什么事犯到了他手里,被折磨浑身上下连块好肉都没有。”

道貌岸然的向临:“……”

慕容瑾倒是没有怀疑向临是仗势欺人用莫须有的罪名将人抓回来的,毕竟鬼谷不会允许他这样行事。

虽说她对鬼谷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却十分清楚那里谷规森严、等级分明。

沈安北却因她的话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难受,连抹黑沈念的劲头都没了,整个人有些恹恹的。

他十分怨念的看着慕容瑾:“娘亲不过才见了他一面,怎的就知晓不是那人做下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受此惩罚呢?”

慕容瑾一愣,是啊,为啥她就觉得他不会先作恶的一方呢。

似乎是因为信任?

她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就像是她对他的那种熟悉亲近之感一样,似乎是埋藏在她心底许久了,之前不曾发现,只是因为还没有和他遇见。

尤其他还是那样好看的人,真的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么?

“那个人,他叫沈念,他抛妻弃子,另寻新欢,最后更是害得妻儿惨死,和娘亲一样赔上亲人性命,结局凄凉……”

他攥着拳,十分后悔口不择言之下,竟然去揭娘亲的伤疤:“娘亲,对不起,我……”

慕容瑾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并没有说什么,毕竟那是事实。

出了牢房,她站在没有多少人的冷清街道上发呆了好一阵子。

虽说之前一番豪言壮语,无论如何都要力挽狂澜,救安国公府和镇南侯府的人,可要真的问她想如何,她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因为沈安北的出现,安县大牢她自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就算她还要呆,向临也没有那个胆子再让她继续呆着,是以,她也就只能另作打算。

那么原本是想等着父亲接她出去,然后在见招拆招应付冯延庭一行人的打算,自然是行不通了。

她出了大牢的事,或许没有那么快传进冯延庭的耳朵,却也是瞒不了太久的。

慕容瑾的一路沉默,让紧跟着她的沈安北心慌不已,愈发的恼恨自己的口不择言,恨不能让时间倒流,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娘亲……”沈安北小心翼翼的拽着慕容瑾的衣角,眼神有些怯怯的,张了张口,想解释几句。

慕容瑾却慈眉善目的看着他:“娘亲不怪你。”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一路上都是在自责呢,可她是真的没有怪他。

沈安北自是松了口气,也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定要注意分寸,神色轻松下来,他又恢复了小孩子的活跃,紧紧的贴抱着慕容瑾的腿,让她走起路来都有些不大顺畅,最后只能无奈的半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

“娘亲真好!”他笑的像是个偷了腥的猫,一脸餍足。

随后又问:“娘亲可要先用饭?”然后还怕她拒绝似的,规劝起来:“人是铁饭是钢,娘亲纵使要做一番大事,也该先填饱肚子才是。”

慕容瑾一笑,戳了戳他的小额头:“我看是你自己想吃东西了吧。”

这会儿她已经走出了之前那条街,行至闹市,街边多是些小吃摊子一家隔着一家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倒十分热闹。

沈安北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肚子也很合时宜的叫了两声。

之前他忙着追拿沈念,自是顾不得吃饭,算起来已快有三日水米未进了,现如今他不过是凡人之躯,又是小孩子,先前心里压着事或许还不觉得,如今放松下来,却也是真的饿了。

两人进了一家面摊,找了张干净无人的桌子做下,沈安北叫道:“老板,两碗牛肉面,多放芫荽不要葱。”

这是前世慕容瑾的习惯,许多饭食都要撒点芫荽才吃的开心。

“好嘞!”摊主应了一声,便转身忙活去了。

许是面摊的位置选的好,没多一会儿就坐满了人,想来味道也是好的,摊外面还站了个把人在等位。

这人多了,说的话自然也就多了。

这不,离慕容瑾这一桌比较进的三个人,就说起了安国公府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吧,安国公府在闹分家呢。”坐在左边的蓝衫男子先开了个头。

果然,另外两个人听了这话,都撂下了正在夹花生米往嘴里丢的筷子,一致的问:“怎么回事?”

“说是安国公不孝,忤逆老夫人,将老夫人气的吐血,至今还昏迷不醒,如今安国公府的二老爷正闹着要分家,说是以后由他来奉养亲娘,不劳安国公在费心,只求安国公念在母子一场的份上,日后别再来气老夫人。”

蓝衫男子说着还捡了两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嚼了嚼。

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皱了皱眉,显然不大认同:“不会吧,安国公一直都是好名远扬,在军中更是颇有威望,怎么会闹出个不事亲娘的事来?我瞧着这事,指不定别有内情,咱还是别人云亦云的胡乱猜测了。”

第五章 府中龌龊

蓝衫男子倒也没有反驳,反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的倒也是,何况我还听说,这二老爷私下里一直在为了承爵一事走动着,已经有数年了,可见这高门大户里的龌龊多着呢。”

没多一会儿,面端了上来,那三人也就不再说了,专心吃起面来。

只是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的几句八卦闲话,听进慕容瑾的耳中,却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安国公府有三房,不过三房是庶子,又是一直不得她祖父老安国公待见的,听说她祖父去的时候,连孝都不许三房的戴,可见是有多不喜了。

早些年在她阿爹的帮忙下外放出去做了个地方官,自那以后也就没在回过京城。

如今除了她阿爹还能时不时的念叨几句这个庶弟,怕是整个安国公府都没什么人会记得这位三老爷了。

是以,安国公府真正的主子,只有大房和二房。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两房正式分家,不过倒是没有传出什么龌龊,因着二房买的宅子离国公府也不过几步路,所以平日里倒也一直常来常往的,和没分家时并没什么两样。

可究竟为何会突然分家,她却并不清楚。那时候她还在牢里晕着,等被接回国公府时,二房已经搬走了。

那时她也如现在这般心存疑惑,向阿爹询问原因,他却只说这家早在他承爵那一年就该分了的,不过是因为老夫人一直拦着才未成行,如今两房的子女都不小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再挤在一座宅子里未免有些委屈小辈了。

这话她自是不信的,安国公府大宅便是在住两房人也丝毫不会拥挤,更别说两房子嗣并不丰,与当时的世家大族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的,

加之那时她与二叔关系十分亲近,与二房一家也都走的很近,反而是对她阿爹不怎么热络,总觉得他过于严肃,甚至有些不通情理。

慕容家有祖训,凡嫡出子女,满十四岁便要到军中历练至少一年。

那时她对这份历练也是心有期待的,可是却从未想过会在某一天毫无准备的,就被她爹丢进了军营。

为此事,父女两人几乎是反目成仇,自然也就不会亲近。

那时候还是她二叔慕容泷屡屡过来探望她,宽慰她,这才让她渐渐的适应了军中的生活。

可这事被她爹之后,不仅毫不留情的训斥了她,还以私闯军营的罪名,打了慕容泷十个军棍。

这让她十分委屈,也由此认为她爹不喜欢她二叔,所以才会处处找麻烦,也就自然而然的,将后来分家一事当成是她爹要赶走二叔一家。

当时她全然不顾阿爹为了寻她,几日几夜不曾合眼的疲惫,与他大吵一架之后便开始冷战。

再后来便是冯延庭对她接近,她以为是与他互通了情意,所以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倒也没在关注过分家的事。

如今想来,这分家之事怕是也另有内情,若不然又如何会让她爹在忙着寻她下落的时候,还分心去搞什么分家的事呢?

她爹的那套说辞说不得也只是在粉饰太平。

可惜她那时愚不可及,误把假意当真情,竟没有看清这些。

也不知道阿爹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又被老夫人为难了,不然怎么会有他气晕老夫人的流言传出来。

“娘亲可是要回去?安国公府似乎不大平静的样子。”沈安北撂下筷子,擦了擦小嘴问道。

“嗯,回去。”慕容瑾也吃完了最后两口将筷子放下。

之前她不知下一步路如何走,便没有打算回去,只让沈安北派人给她爹报了平安,免得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也不知这会儿消息是否送到。

心中有了惦念,慕容瑾这会儿恨不得立马飞家去。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

“国公爷,您千万三思啊!大小姐已是双十年华,如今落入歹徒之手,必然于名声有损,您若是在大张旗鼓的寻找,岂不是要闹得满城皆知,那大小姐以后该如何嫁人?这满京都的权贵人家,又有谁家愿意娶一个被匪徒掳过的女子呢?”

坐在左下首的妇人阮氏一脸痛心,眼中更是饱含着泪水,叹息着望向主位上的安国公慕容鸿,继续道:“难道您就忍心让大小姐日后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么?”

慕容鸿对这话十分不喜,皱起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女儿的平安更加重要,那些因虚名就否定他女儿的人,又有何资格娶她女儿?

阮氏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安国公府的二老爷慕容泷这时也开了口:“大哥,我知道您向来疼爱长安,知道她出了事,心下难安,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可阮姨娘的话也在理,您这会儿私自调兵寻人,他日皇上知道了会怪罪不说,长安那里说不得也会埋怨您,到时候你们父女二人的关系怕是……说句不好听的话,长安怕是会更加恼恨您这个父亲。”

慕容泷一番话,直戳慕容鸿的痛处,慕容瑾向来不与他这个父亲亲近,反倒是和慕容泷这个二叔关系好的如亲生父女一般。

前些年,他因着祖制,强行要求慕容瑾到军中服役,更是让父女俩的关系恶化许多,直到她十八岁离开军营,成了京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两人虽说没有成为仇人,却也差不多了。

慕容泷的妻子周氏这时也附和起丈夫来:“是啊!大哥,我看我们倒不如一边私下寻找,一边等着匪徒那边的消息,若是那匪徒只为求财,咱们也可以息事宁人,于长安的名声也不会有碍,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氏丝毫不惧慕容鸿愈发黑沉得脸色,反正婆母是向着自家男人的。

周氏本来还欲再说,却被一声饱含怒气的声音打断。

“够了!”

到底是杀伐果断又在战场上浸染多年的将军,在场的人皆心有戚戚然的噤了声。

主位上的慕容鸿黑沉着脸,扫视了一圈众人后,才带着几许疲惫和坚决出声,道:“我意已决,你们的来意我也清楚,无非是怕将来皇上怪罪,一顶意图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你们也要跟着受到牵连罢了。”

闻言,众人相视一眼,皆没有出声。

慕容鸿冷淡得笑了笑,声音凉凉道:“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说完,他站了起来,迈着大步就要离开。

“站住!”

一声怒喝从他身后传来,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第六章 母子相仇

一直坐在另一主位上没有出声的老妇人唐氏,此时用力敲了敲手中的拐杖,面有不善之色:“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唐氏开口,先给慕容鸿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

见他果然因此脸色难看了几分,紧握着的拳上青筋暴起,可见这会儿是十分的隐忍,唐氏心头舒坦一些,甚至还有几分快感。

“你既是要一意孤行,我也不拦着,但安国公府上下百十来口人的性命却由不得你任性胡闹!若你决意如此,便将爵位交给老二来承,你带着你那对惹事精一般的儿女,与我安国公府断绝关系吧。”

唐氏说的十分理所当然,甚至还带了几分恩赐于人的模样:“就当我从未生过你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慕容鸿却不见有什么触动,仿佛对唐氏这位亲娘的嫌恶毫不在意,只道:“若长安平安无事,我便遂了你的意又如何?”

长安是慕容瑾的母亲阮星澜为她取的取名,希望她能一世长乐安宁,无忧无虑。

可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尽职,没有护住发妻,也没有保护好女儿,不仅让她久遭波澜,更是让她被贼人掳了去。

他冰冷的目光回扫过去,不像是在看亲娘,反倒像是在看杀母仇人:“只是我希望,这件事里没有你们的手笔,若不然,你们大概不会想知道后果。”

对他的威胁冷视,唐氏也不在意,得了慕容鸿的承诺,她也就没有阻拦的必要了。

慕容鸿不在耽搁,快步离开大厅,他实在是厌烦这里的阴谋算计,若是能就这么带着儿女离开,倒也不见得是坏事,一个爵位罢了,难道他还挣不出来了不成?

不过是心疼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才迟迟不肯放手罢了,可若是让他在爵位和长安的安危上选择一个,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行至院中,慕容鸿迎面遇上同是一脸冷沉的长子慕容珏,他禀道:“父亲,人马已经清点好了。”

又道:“舅父那边也已经派人去寻了,我们要不要……”

不待他说完,慕容鸿就打断道:“不必,此事不宜连累镇南侯府,若我们两路人混为一道,事后清算,必然都脱不了关系。”

他很清楚无令调兵会有什么后果,可这和长安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天知道在得知女儿被人绑架的那一刻,他有多么的想杀人!

他更不敢想女儿落到贼人手里会发生什么。

慕容鸿纵身上马,马背上的他目光渐渐放远,带着一丝决绝:“出发,无论如何,务必找到贼人,救出大小姐!”

“是!”

一行人动作整齐的翻身上马,往城外跑去。

慕容珏并没有跟着一起,不是他不担心妹妹,而是怕他们都走了,会有劫匪送来什么消息。

……

安县离京城算不得远,可也不近,骑马倒是能快些,可沈安北还小,经不得那般颠簸,于是慕容瑾决定买一辆马车代步。

赶车的是沈安北一个暗卫。

因为知道她归家心切所以将车赶得急了些,这一急便出了岔子。

在通往官道的一条小路上,慕容瑾他们的马车往官道去,慕容鸿带着的一队人骑着马往小路上跑,两边就这么偶遇之后擦肩而过了。

慕容瑾坐着车向京城徐徐而去。

慕容鸿骑着马恨不能安上一对翅膀往安县去了,他收到消息,有人在安县见过慕容瑾。

无论真假,他总要去确认一番。

慕容瑾到国公府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闭,似是不见客的样子。

难不成她还是来晚了一步,二房已经搬走了?

若不然不可能门口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啊,除非是她父兄都没有在家。

暗卫停好了车便自觉的上前去敲门,敲了好一会都没有人应声。

“难不成是没有人?”慕容瑾也走上去拍了两下门,用了很大的力气。

依旧没有回应。

“有没有人在,我是慕容瑾!”她又不死心的大声喊道。

国公府内,听到动静的小厮互相递眼神。

其中一个道:“怎么办,开还是不开?外面那人说她是慕容瑾,那不就是我们大小姐么?”

“要开你去开,老夫人和二老爷都交代了,这几日闭门谢客,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许开门。”另一个退后两步,显然不想多管闲事。

“可大小姐……”先开口的人犹觉不安,垫着脚往大门的方向看,显然是有些动摇的。

“什么大小姐,她说她说慕容瑾她就是了么?大小姐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连国公爷都亲自去找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从大门处走来的二管家周福,狠狠地敲了说话那小厮的后脑勺一下,然后目带警告的看着他:“如今国公爷不在,府里自然是老夫人和二老爷最大,他们的发下话来,你们若是不想卷铺盖走人的话,就别多管闲事。”

周福的警告让小厮们齐齐缩了缩脖子。

府里的事,他们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这周福从前就一直巴结讨好阮姨娘,如今更是攀上了二老爷,怕是很快就能鸡犬升天了。

他们只是做下人的,不想招惹麻烦,被周福警告过,也就一道无视外面的敲门声了。

慕容瑾没想到她蒙难后归家,竟然还会吃了闭门羹。

可这是她自己家,岂是一道紧闭的大门就能拦得住他的?

于是,从镇南侯府回来的慕容珏,就看见失踪了两日,杳无音信的妹妹,正站在国公府的高墙上,吓得他心都揪了起来,大声喊道:“妹妹,小心!”

真的,本来慕容瑾四平八稳的落在墙头,都已经找好落脚点准备跳下去了,却被她哥这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给惊得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就向前扑了下去,若非她反应快及时掉转了身子,怕是摔个狗吃屎不算,还得跟着毁容。

她很着问一问:哥,你是不是也重生了,所以故意等在那里报复我的。

见慕容瑾摔下,心急的除了慕容珏还有沈安北,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害他娘亲摔下去的罪魁祸首,随后也一跃跳上墙头,飞快的跑到他娘亲身边。

“娘亲,你没事吧。”他一双小手左右的翻看着慕容瑾,生怕她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娘亲没……嘶,”她想要站起身来,却因着尾巴骨处的刺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扯了一个微笑,对沈安北道:“没事,就是硌到了。”

沈安北不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暗卫去找个大夫过来。

第七章 给个下马威

慕容珏打开门进来的时候,慕容瑾已经拍拍土站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了。

不过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尾巴骨处还是疼的厉害,动一下就疼的她菊花一紧。

只是她不想大哥跟着担心,便没有表现出来。

但慕容珏还是心忧不已,尤其是看着沈安北动作灵活的越过他们家的墙,而他只能望墙兴叹的时候,他更是懊恼自己平日偷懒,以至于学艺不精。

连个小孩子都能轻松翻过去的墙,他却无能为力的只能等门开!

“妹妹,你没事吧?好端端的你爬那墙头干嘛?”他拉着慕容瑾,前后左右的查看了好几遍,确定她身上除了杂草和土灰多了一点,旁的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紧接着他又气愤起来:“那些人可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将你拒之门外,还真以为分家承爵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成。”

“阿爹走的时候就担心,若是匪徒送来什么消息,那些人怕是会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没得耽误了救你的机会,便让我留在家里盯着一些。”

“不曾想,我不过去外祖家走了一遭,那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整幺蛾子了。”慕容珏恨恨地说着:“你且等着,我这就和他们理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为了这么一个爵位,连脸皮都不要了。”

府中有人失踪被劫,他们却闭门谢客,无论谁敲都不给开门,其心思可以说是不言而喻,明眼人谁还看不清这其中猫腻了?

慕容瑾却不似他这般气怒,不仅如此,她还伸手拦住了她哥:“咱们理他作甚,他们做出不要脸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怕你上门去理论了,若他们还会有几分心虚愧疚,也就不会做出这般司马昭之心的事了。”

“既如此,又理他作甚?只看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

慕容瑾如今更忧心的还是她阿爹,没想到她紧赶慢赶的,还是落了一步,她阿爹还是私自调兵出城了,这可是大忌。

真要追究起来,便是定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并无不可。

“大哥没有收到我让人送的报平安的消息么?”

慕容瑾算了算时间,送信之人比她动身的早,又是急行,有可能错过他阿爹,却没道理连她大哥也没收到消息啊。

可慕容珏却切切实实的摇了摇头:“自你失踪,别说是报平安,就连一封勒索威胁的信都没有,所以阿爹才会不顾一切的调兵去寻你。”

“你快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慕容珏此时有太多话想说,太多的疑问想得到解答。

妹妹为何会突然失踪,又为何会突然出现。

若真如她的丫鬟所说,是遭了贼人绑架,那她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以及,她身边站着的小豆丁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瞧着这孩子和他妹妹有几分相似呢?

站在大门处,暗地里又有不双眼睛往这边瞄,不便细说。

慕容珏送慕容瑾回了她的木槿院,沈安北紧跟其后。

“你们都下去吧,这不用伺候了。”一进院子,慕容瑾就打发了一众或欣喜或神色不明的下人,然后才把她遭人绑架后,丢进了安县大牢的事说了出来,且直接挑明了,背后下手之人和东安侯世子冯延庭有关系。

至于冯延庭背后还有什么人,她就不知道了。

慕容瑾脸色黑沉,好像虽然都能凝结出冰霜。

他与安国公想过许多可能,敌国细作、党派之争的对头,甚至是府中人,可都没有想过会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没落侯府。

想到妹妹被丢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慕容珏恨不得这就去灭了东安侯府满门。

慕容瑾望着他,柔声道:“眼下还是先知会阿爹,让他先不要回来才是。”

“这是为何?”慕容珏不解,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怕被她大哥误会她任性妄为,慕容瑾解释道:“阿爹私自调兵,虽是情有可原,却还是坏了规矩,今上或许不会怪罪,可心里难免会有计较,若是在被有心人挑拨,时日久了,今上对阿爹的信任还会一如从前么?”

当然不会!

慕容珏没有吭声,却也在心里有了答案。

今上对阿爹的忌惮早已显露端倪,又何须待时日久了呢。

现如今安国公府看似风光荣宠,实则却和那将倾的大厦并无分别。

只不过这些,就不必说与妹妹知道了,免得她徒增烦恼又无可奈何,他与阿爹只希望她能一直无忧无虑的平安喜乐下去。

慕容瑾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哥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前世她就是活的太不知人心险恶。

“大哥且信我一次,阿爹此次出城,不仅不会受到今上降罪贬斥,还定能因此因祸得福。”慕容瑾自信的笑着道。

慕容珏略有犹豫,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答应了妹妹的事就要做到,做不到的,他不想轻易答应。

慕容瑾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正欲开口再劝,便见一丫鬟冒冒失失的跑进来,敷衍的福了福身,道:“世子爷,大小姐,阮姨娘让你们去鹤安堂说话。”

有些人啊,惯是不爱照镜子的,不提醒提醒她,就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何时府里扶正了一位姨娘?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的。”

慕容瑾轻瞥了那丫鬟一眼:“还是说,我大周朝的律法做了修改,姨娘妾室已经可以对主子随意使唤了?”

“我记得,似乎这两者都没有吧?”

她站起身,有些微嘲的勾了勾嘴角:“你这丫鬟倒是胆大,居然敢假借姨娘的名头犯上不敬!”

丫鬟脸色一白,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正欲求饶,慕容瑾却并没有给她机会。

她走出门去,高声道:“来人啊,把这个阳奉阴违,以下犯上的婢子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她的话未说完,就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诶呦,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我们大小姐怎么就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较上劲了?”

原本躲在暗处盯着的阮汀兰现身出来,几步走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半礼:“妾身见过大小姐,见过世子爷。”之后将目光落在了沈安北的身上,笑着问:“这位小公子倒是眼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第八章 嘴硬or事实

慕容瑾只是瞥了阮汀兰一眼,没有搭理她,随后领着沈安北,直接越过了她,往鹤安堂走去。

阮汀兰脸色有些难看,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笑容,像是刚刚被落了面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可是看的真切,那孩子与慕容瑾至少有五分相像。

鹤安堂里。

老夫人唐氏正襟危坐,神色威严,眉眼之间丝毫不见慈爱,微白的头发梳的十分齐整,还簪了一朵宝蓝的通草花,这可是稀罕物。

此时她正由丫鬟在一旁轻轻的打着扇,时不时的会和身边周妈妈说几句话,见慕容瑾进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见过老夫人。”

慕容瑾规矩的行了一礼。

老夫人没应声,慕容瑾也不在意,直接站直了身子,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到一旁。

“没规矩的东西!”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立马气就不打一处来,手一拂便将桌案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怒目瞅着慕容瑾,训斥道:“你瞧瞧你,哪有一点世家女的样子?难怪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情还有脸回来。”

似是想在慕容瑾脸上看出一丝慌乱不安,最好是惶恐请罪的样子,以满足她心里的一丝丝报复感。

“我做什么事了?为什么没脸回来?”慕容瑾好笑的看着她们。

以前她竟然不知道,冯延庭那些腌臜事,竟然还有这些人的手笔。

她要是没记错,这会儿还没有那些不好的流言传出来,而冯延庭这会儿怕是也收到了她已经脱身的消息,自然也就不会再放出那些流言,毕竟这会儿时机不够成熟,流言很容易不攻自破,反被打脸。

“长姐,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什么呢?”庶出的三小姐慕容璇这时站出来道:“难道你非要和父亲一样,将祖母气的吐血才罢休么?”

慕容瑾脸色一冷,落在慕容璇身上的目光带着不善,究竟是怎样恶毒的心思,才会不遗余力的往自己父亲身上抹黑?

难不成安国公名声不好了,她慕容璇这个做女儿的就能好了么?

简直愚蠢!

“三妹妹还是慎言,你抹黑父亲,父亲向来大度定然不会与你计较,可是当着老夫人的面,你就咒她老人家吐血,你是皮痒想挨板子不成?”慕容瑾淡漠道。

“你……”慕容璇气的直跺脚:“你血口喷人,我何时咒祖母了?”

“没有?那老夫人这会儿面色红润,丝毫不见血气不足,你为何要说祖母被气的吐血了?”慕容瑾一脸不解,一副你怎么睁眼说瞎话的表情。

“我……”慕容璇语塞,求助的向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你看她。”

她特意将祖母这两个字喊的大声了一点,还曲转回长的拉了个长音,微抬得下巴透露着得意。

同是大房的孩子,她和琛哥儿就可以喊老夫人为祖母,慕容瑾却只能喊老夫人,可见老夫人有多不喜欢他们了。

连同是嫡出,与慕容瑾一母同胞的慕容琰都有资格喊祖母呢。

老夫人眼中晃过一抹嫌弃,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慕容璇的手,倒是露出几分慈爱来:“祖母相信你是个懂事,没有那个害祖母心思。”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慕容瑾一眼。

慕容璇这才满意了,像个斗胜的公鸡一般抬起高傲的下巴。

二房夫人周氏坐在老夫人右下手,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对她们姐妹的争锋只做不见,看向慕容瑾温声细语的道:“大小姐此番受惊,脾气差些倒也情有可原,可事情既已经发生了,大小姐又何苦的嘴硬不认呢?说出来,我们大家伙儿的还能帮着解决,难不成我们这些人还会害你了?”

难道你们现在不正是准备推她进火坑?

还不待慕容瑾说话,老夫人的讥笑声便传了过来:“她怕是丝毫没把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情放在心上啊,若不然怎么还会有脸回来?”

左一个不知廉耻,右一句没脸没皮,慕容瑾心里窝了一团火,真当她是个没有土性的泥人了是吧。

既然她们这么希望她“一雪前耻”的立个威风,那她也不能拒绝了不是?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周氏,问道:“我倒是不知二婶想让我认什么?便是屈打成招,也得让犯人知道要背的是个什么罪名不是?”

周氏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恨铁不成钢,最后化作一副无可奈何又很心痛的模样:“大小姐何苦的执迷不悟?我们原想着,你也是被贼人掳去,发生那样的事,定然非你所愿,甚至都已经为你说好了人家,只等你回来就择日成亲,到时候谁也不敢再乱嚼舌根,这事便也就揭过了。”

“那样的事?”慕容瑾一脸不解:“是哪样的事?”

“当然是男女的那点事,还能是哪样的事!”不待周氏说话,慕容璇就嘴快回了一句。

阮姨娘恨不能别开眼,不想承认这是她女儿,怎么就这么蠢呢?那些事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宣之于口啊!

慕容瑾忽地笑了,看着慕容璇的目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看来三妹妹很懂,真是厉害。”

以为得了夸奖的慕容璇高抬下巴:“我当然……”自得的话还未说出口,便阮汀兰一扯袖子,强行打断了。

“这么说,大小姐是承认了?”阮汀兰扶了扶鬓角的碎发,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也是,这事也由不得大小姐不认。不过大小姐也不用担心,有国公府为你撑腰,即便你不是清白之身了,嫁过去也断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

慕容瑾还未来得及说话,老夫人的冷眼便扫过来了:“撑腰?她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还有脸面在夫家作威作福,要国公府撑腰?”

“日后这国公府由老二接管,你可叮嘱他些,别什么不相干的东西都管着,没得败坏了国公府名声,影响几个孩子的前途。”她看向周氏,叮嘱起来。

慕容瑾垂眸,勾起的嘴角带着十分明显的嘲讽。

这还没把爵位拿到手呢,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叮嘱了,也不怕最后闪了舌头。

“你们胡言乱语的说什么!”

慕容瑾还没说话,就见追着过来的慕容珏正站在门口,一脸怒容。

第九章 的确非完璧

慕容珏虽说没有指着老夫人的鼻子骂,但也差不离了:“我们国公府的爵位是祖父打拼下来的,如今的荣耀地位却是我阿爹争来的,有你们几个人什么事?左一句右一句的,好像你们真的做的了国公府的主一样。”

“没有我阿爹的那点耐心,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作威作福,苛难长安了?”你那千好万好的二儿子,还没把爵位拿到手呢,这会儿就得意,是不是有些忘形太早了?”

慕容珏噼里啪啦的一通话,气的老夫人猛然拍了一把桌子:“你个混账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慕容珏冷笑出声:“祖母?你怕是人老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打从我记事起,你就不许我们兄妹喊你祖母,这会儿倒是想起来摆祖母架子了?”

“那还真是抱歉,我打小就只记得府里有位老夫人,却不晓得祖母是哪位,如今年岁大了,怕是改不了脑子里已经记得牢牢的事了。”

慕容瑾没想到她大哥这样沉稳谦和的人,也会有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模样。

老夫人气的直抚胸口,大呼:“孽障,孽障!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老夫人竟然还有脸提起我娘?”慕容瑾上前一步,同她大哥站在一起,冷目看着她道:“我们如何会没娘养,老夫人不是最清楚么?我以为老夫人你但凡还有点良心,但凡还要点脸面,便不会再提起此事!”

一个个张口闭口就是数落她不知廉耻,没脸没皮,可她瞧着,真正不知廉耻,脸皮厚若城墙的,反倒是她们这些一个二个的!

“你,你……”老夫人颤抖着脸皮,嘴唇都在止不住的哆嗦,显然是气的不轻。

“你什么你?”慕容瑾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难不成我有说错么?谁都可以提起我娘,但是唯独你,老夫人,你不配,不配提起我娘!”

阮汀兰见气氛不妙,也不愿他们提起她那个长姐,便站出来打圆场道:“这是怎么的了呢,不是再说大小姐的事么,怎么这会儿倒是扯远了些……”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慕容瑾甩手一巴掌堵了回去:“什么时候做主子的说话,妾室也能插嘴了?”

“慕容瑾,你凭什么打我娘!”

慕容璇见阮汀兰被打,立马站出来护着,却毫不意外的也得了一巴掌。

慕容瑾手劲不小,哪是慕容璇这种娇小姐承受的了得,一个趔趄就差一点摔倒,吓得她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

“是妾身逾越了,大小姐教训的是。”阮汀兰做小伏低的先认了错,随后又咄咄逼人起来:“只是大小姐教训妾身也就罢了,左不过我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妾室,可璇姐儿是和大小姐一样的国公府小姐,您怎能也说动手就动手呢?”

慕容瑾冷笑出声:“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嚣张跋扈,欺凌庶妹了?这些年你不是已经把这些话说的十分熟练了么?”

“从前我不管你们如何在背后说我,那是我压根就不在意,今天你们倒是再敢多说一句试试?”

“我为何会打她?那是因为她不敬嫡姐,直呼我姓名,没有一点规矩!姨娘你教不好她的,我来替你教育,免得出了国公府大门,被人笑话国公府的小姐没大没小,不懂礼数!”

阮汀兰被堵的哑口无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房一家这会儿已经被慕容瑾陡然转换的气势给震得不敢吱声,生怕转过头来被怼的就是他们。

老夫人扫了一圈,见他们这副模样,心中骂了句没一个顶用的,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对慕容瑾亲娘阮氏的事情,她丝毫不想多提,不然她怕她会克制不住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生硬的转了话题,只不过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几分施恩似的口吻:“罢罢罢,从前的事我也不与你在这做计较,你就只告诉我,你是否清白。”

这倒是和慕容瑾想一处去了,关于她娘的事情,她也不想在这里多说。

“我的确并非完璧之身,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究竟是如何这般堂而皇之的说自己并非完璧,又理直气壮的问如何的?

礼义廉耻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不过众人虽同样惊讶,暗里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慕容珏是担忧,也有几分气恼,却不是责怪慕容瑾气昏了头口不择言,而是恼自己没早些追过来,害妹妹在这听了那许多的污言秽语。

他有些心疼的喊了声:“妹妹。”

丝毫没觉得自家妹妹真的被辱了清白,并非完璧什么的,当然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觉得妹妹就要做小伏低委屈自己什么的。

阮汀兰却是很得意,还有几分安心。

虽说今个这一出都是计划好的,可慕容瑾回来的突然,根本就和计划里的不一样,她在府中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是否真的如计划那般流言四起了。

她本来是想派个人出去,先打探一番在做计较的,偏生二房一家子吃相难看,迫不及待的就去请了人。

这么想着,她悄悄地望了二老爷一眼,满满的嫌弃。

除了那一张面皮好看一些,还有个什么用?

“还如何?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被野男人破了身子,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问又如何?”慕容璇大抵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明明这会儿半张脸还红肿着,却还是迫不及待的站出来,鄙夷的说道:“我要是你,哪里还敢回家来,早就找个庵堂绞了头发做姑子,或者寻棵歪脖子树一根绳吊死了。”

“那就希望三妹妹真的能说到做到了。”慕容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是意有所指的说道。

老夫人这次倒是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了一个眼神给伺候她的周妈妈。

慕容瑾眨了眨眼,不知道这老妖婆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只见周妈妈出去一会儿后回来,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乳白瓷碗。

碗中黑乎乎的液体随着她的走动,偶尔会一晃一晃的,浓烈的药味钻进了屋里每一个人的鼻子里,让他们皆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第十章 堕胎or绝子

老夫人看着周妈妈,目光凌厉的说道:“端给大小姐。”

慕容瑾脸色冷沉下来。

周妈妈板着一张脸上前,将托盘往前一递:“大小姐请吧。”

慕容瑾并未看她,而是转过头直视老夫人,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珠,道:“你既然也承认被人辱了清白,又不想做那贞洁烈女,我安国公府自然也不会容不得人,只不过该拉好的遮羞布,却也不能丢了。”

“你是做过医者的,也该闻得出,这是一碗堕胎药。先前东安侯府替世子上门求娶你,我本来是不大瞧得上一个没落侯府的,可如今已是败柳之身,这委屈的反倒是人家侯府了,也就没道理在让人家连血脉都不好确保了。”

“所以这碗堕胎药,你必须得喝。喝过以后,便在你的院子里,安心绣嫁妆待嫁吧。”

慕容瑾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前世她嫁给冯延庭五年未有身孕,东安侯府上下都一直没有说过什么不妥的话,反倒是十分关心她的身子,丝毫没有催生之意。

那时,她只当夫君爱重她,公婆看重她也心疼她,是真真的拿她当了女儿疼。

也因此她心中愈发的愧疚,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药为自己调理身子,也更加卖力为东安侯府收敛钱财权势。

却原来,那一家子早就认定她根本不能生,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她来为他们冯家延续香火。

呵,怪不得她终于在出嫁的第五年年末怀上身孕的时候,冯延庭会十分震惊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会怀上身孕?”

原来是早早的就给她下了绝子药,所以才会震惊。

没错,周妈妈手里端着的那一碗,根本不是什么堕胎药,而是一碗绝子药,且是很毒辣的那一种。

服用者,会真的出现堕胎小产的现象,就连脉象也出其的相似。

又因为这药的配比分量和正常的堕胎药差不多,寻常大夫自是难以分辨,是很多后宅用来争宠陷害的阴毒伎俩。

她之所以认得出,还是因为前世在宫里见过这么一例。

想不到冯延庭竟然很早就用在她身上了,亏她当时还傻傻的问:“我怀了我们的孩子,夫君不高兴么?”

他能高兴就怪了!

后来冯延庭说了什么?

时间太久,她竟有些不大记得了,罢了,左不过也就是一些哄骗她的话,又有什么好记得,好想起的呢?

只是可怜她的睿儿,一生下来就不被人重视,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没有多放几分心思在他身上,又如何能指望那些根本不期待他降生的父亲以及祖父母身上呢。

她的睿儿,前世究竟是怎么熬过的来的啊,在那个满是冷待的家里。

“娘亲,不哭!”

就在慕容瑾不知何时泪湿满面的时候,一个软糯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回过神来。

沈安北此时正垫着脚,一只小手拉着她的大手,另一只小手向她脸上伸来,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奈何他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够不到。

“嗯,不哭,娘亲不哭。”

慕容瑾蹲下身子,柔声的哄着他,也任由他用小手替自己擦掉眼泪。

只是她却更加内疚了。

你瞧,老天明明已经将睿儿又送到了她的身边,可她刚刚却只顾着和老夫人她们争锋,又将他给忽略掉了。

她还是那个不合格的娘亲啊,可她的睿儿却还是这样懂事。

“娘亲,我不怕。”沈安北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一般,奶声软糯的安慰起她来:“娘亲很厉害,我不怕。”

我怎么会怕呢?

这样的娘亲,才是我想看到的啊。

所以这一世,你不要再傻傻的,也不要再软弱了,想做什么,便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沈安北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深深的望着慕容瑾,在给予她鼓励,像是在说:娘亲,你放心大胆的去吧,我会做你最坚实的后盾的!

那认真正经的小模样,让慕容瑾没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

见她破涕为笑,沈安北这才放心下来,更加认真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他刚刚真的很怕娘亲会一时陷入往事走不出来,那可就坏了。

好在有惊无险,果然能顺利重生之人,心志都非一般人的坚韧。

这么一想,他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那个家伙也顺利重生了,可他丝毫不认为心志坚韧和沈念有什么关系。

远在安县被嫌弃的沈念,莫名的打了一个喷嚏,动作之间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倒吸了好几口气。

而眼下这一屋子人又是什么表情呢?

震惊有之,惊吓有之,幸灾乐祸也有之。

沈安北那一声娘亲喊出来,不仅让众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更是让他们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

慕容珏走过来拉起她妹妹身边的小豆丁,前后左右很是稀奇的看了好一会儿:“妹妹,这小子居然真的是你儿子?”

要知道第一眼看到沈安北的时候,慕容珏就觉得这小子和他妹妹站在一起,说是亲母子都有人信。

可他很清楚,自家妹妹还没嫁人,甚至连个相好的或者暗自喜欢的男子都没有,不可能突然蹦出来个这么大个儿子,便也就没有多想。

可现在他却突然被告知,他需要多想一下,因为他妹妹是真的有孩子了!

慕容珏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更不认为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在他看来,只要妹妹过得开心过得好,旁的都不重要。

可旁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了,尤其是老夫人,更是气怒的又一拍桌子,直呼:“孽障,孽障啊!我国公府的脸面是要被你给丢尽了啊。”

慕容瑾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其实她挺心疼老夫人手下那张桌子的,被拍了那么多下,还完好无损,坚强的挺立着,着实是挺不容易的。

要知道老夫人也是武林世家出身,自然也是有几分功力在身的,只是养尊处优这么些年,还剩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想来是没剩多少了,若不然也不会一张桌子拍了好多下都完好无损了。

慕容瑾毫不在乎的神游天外,胡思乱想一通,丝毫没有注意老夫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不过就是注意到了,也断不会在意。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轻步走了进来,福身禀道:“老夫人,冯世子差人递了拜帖,说是午后,会和几位世子、少爷前来拜访。”

第十一章 一起干杯

对冯延庭等人的到来,老夫人自然是看重的。

她声音急切的吩咐着:“快,先去通知厨房,整上一桌酒席,随时备着。再去把前些时候底下掌柜送来的好茶取出来,等冯世子他们来了,记得用上。”

别看她嘴上说着什么瞧不上东安侯这个败落的侯府,实际上无时无刻不想着巴结呢。

原因无他,只因这冯延庭是二皇子的伴读。

二皇子的出身真要论起来其实并不高,其生母只是一个无颜的宫女,若不是撞了大运,也生不下皇子。

但二皇子在今上的五个儿子中,却有一个明显的优势,年纪最长。

虽说本朝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可难保今上不会从这方面考虑不是?

尤其是今上早早的就遥封其嫡长子为皇太子了。

你说为何有了太子,那些人还要巴结讨好二皇子?

这说来便又是另外一桩事。

早些年,今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宫中并不平静,先帝独宠的静贵妃是个善妒却又喜欢装贤良的。

她时常为先帝挑选年轻貌美的秀女,却又不许先帝与她们有太多接触。

是以,先帝的子嗣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

今上能够降生,还是因为先太后,也就是当然得林选侍瞒得好,又做小伏低了许久,最后自请去了冷宫,才顺利的将孩子生下。

今上长到七岁,先帝才知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可静贵妃善妒的性子,又怎会容许今上活着长大呢。

是以,先帝几番波折下,便流落到了民间。

许是已经打算当个平凡人过一生,也许是遇见了此生真爱,总之今上与一平民女子成婚了,二人还育有一子。

不过当他被迎回宫拥立为帝的前一夜,妻儿却被人给掳了去。

今上伤心欲绝,才一登基便不顾众臣反对罢朝半月,并下令全国范围内寻找皇后和太子。

也就是那个时候,今上的那位不知名的嫡长子被遥封成了皇太子。

可惜,今上动用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寻找,也不曾找见皇后和太子。

后来,有人带回来两具尸首,似是死于大火中,烧的已经瞧不出原本模样的,但身边遗落的信物却和今上给的相吻合。

那人说这是皇后和太子,今上不信,将那人杖毙之后,依旧派人寻找着。

只是至今,皇后和太子的下落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不少人都已经相信,当时找回来的两具尸首就是皇后和太子,只是今上不愿意接受事实罢了。

就算皇后和太子没有死,谁又知道他们何时会被找到?万一今上殡天了,太子还没有找到,难不成他们到那时,要拥立一团空气登基为帝么?

以后对着空气山呼万岁,然后一本正经的启奏朝事?

那个场面,想想就很诡异的好么?

这要是突然在得到了一声回应,他们怕是能被吓死。

是以,那些人才会有了别的心思,二皇子也因此渐渐水涨船高起来。

而这冯延庭,与二皇子相识于微末,二人关系一向很好,这身份自然也就跟着提了上来。

虽然眼下东安侯府已经败落,可谁又能说他日冯延庭不会迎来更高的荣耀,一人之下呢?

也因此,老夫人更加觉得解决慕容瑾这件事迫在眉睫,是以她脸色又冷沉了几分,看起来倒是又威严了几分。

她直接命令道:“把药喝了,然后回你的院子待嫁!”说着还给周妈妈递了一个眼神,大意是她不喝便给他灌下去。

“我一定要喝?”慕容瑾冷眼瞧着,老夫人这是有为达目的,不惜撕破脸皮的意思了?

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神色很明显,就是没商量的意思。

阮汀兰再次站出来打圆场,显然是和慕容璇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是随了她的。

她道:“大小姐心里有所担心也是难免的,毕竟是药三分毒不是?可老夫人到底是大小姐的祖母,又怎么会做伤害大小姐的事?”

“大小姐别看老夫人话说的严厉,可心底其实疼着您呢,有句话不是说了,爱之深,所以责之切么?”

慕容瑾不耐听她哔哔,直接打断了问:“阮姨娘到底想说什么?”

阮汀兰还压了一肚子的话想继续说,突然被打断,不由得有些讪讪:“妾身是想说,这药很温和,不会伤及根本,若是没有怀孕,那就丝毫不受影响,就算怀孕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大小姐尽管放心喝就是。”

“放心喝?”慕容瑾伸手拿起那碗已经有些凉的药汁:“你们准备的东西,我又怎么敢放心喝呢?”

老夫人立马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会下毒害了你不成?”眼神十分的不善。

“不会么?”

慕容瑾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夫人,直将她看的浑身发毛,仿佛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件事,眼底难免的浮现出一抹不安来。

慕容瑾也没等她说话,直接道:“要我喝了这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个要求。”

听她这话,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只要她肯喝就好,若不然,她们还真就没有把握能把这药强灌下去。

不说慕容瑾她们能不能对付的了,就是慕容珏也不是个好招惹的,若不然她们也不至于用下毒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你且说是什么要求。”老夫人道。

慕容瑾笑靥如花,取了一个干净的空茶杯过来,将那碗药倒了一半进去:“我瞧着三妹妹十分眼馋我这碗药,所以愿意与她共同享用。”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举着茶杯往慕容璇的面前递了递:“不如三妹妹与我干一杯,如何?”

“你!”老夫人气的又想拍桌子了:“你放肆!你三妹妹如何能喝的这东西?”

“为何不能?难不成三妹妹也身怀有孕?”

说着,慕容瑾还煞有其事的打量起慕容璇的肚子来。

吓得慕容璇连连退后,还用手捂住了小腹,做保护状。

“三妹妹当真不喝?”慕容瑾无视掉老夫人和阮汀兰护犊子的吃人眼神,将手中的茶杯又往前递了递:“这可是姐姐敬你的。”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慕容璇连连摇头,整个人都躲在了阮汀兰的身后,身子都有些颤抖了,哪里还有刚刚的高傲:“长姐好意,妹妹却是承受不起的,你还是自己喝吧,我不要喝,不要喝。”到了后面甚至都有了哭腔。

她很怕,怕慕容瑾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才会让她一起喝堕胎药。

第十二章 痛到怀疑人生

慕容瑾勾了勾嘴角,收回了递杯子的手,突然好说话起来:“看来,我只能独自享用老夫人为我准备的这份厚爱了。”

她端起药碗,咕咚咕咚的几大口,半碗药就见了底,她哐的一下将碗放回了托盘上。

“妹妹!”

慕容珏看了这一幕,简直是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

他阔步上前,又是拍她的后背,又是捏她下巴迫使她张嘴的。

“你快吐出来!好端端,你喝那个东西做什么?快吐出来。”

真的,慕容瑾都怕她在不躲开,她哥就能亲自上手替她催吐了。

“哥,我没事。”

她一个闪身脱离了慕容珏的掌控,生怕他一会儿一巴掌把自己的隔夜饭给拍出来。

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以后真的能娶到媳妇么?

“怎么会没事?那么一大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你也敢胡喝!”

他丝毫不给慕容瑾解释的机会,拉着人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脚,回头看着屋里的这些人,似乎是想将她们的面容刻进骨血里,然后一一撕碎。

“你们最好祈祷我妹没有事,不然我就是毁了这安国公府也不会让你们如愿!”

这样阴狠的慕容珏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的,不得不说,他们的确是被吓住了。

最快回过神来的是老夫人,她依旧冠冕堂皇的道:“很快她就会嫁到东安侯府了,怎么会有事?不仅不会有事,这以后还会有大福气呢。”

说起违心的话来,她竟然还有了几分慈眉善目。

慕容珏冷哼了一声:“我妹才不会嫁给什么狗屁的东安侯世子,愿意嫁你去嫁!”

不想再看这一屋子乌烟瘴气,又心急慕容瑾的身体,他并未多停留。

“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夫人脸色难看的骂了一句。

骂完犹觉不舒坦,目光落在还未跟上去的沈安北身上,本想数落两句,以泄心头不快时,却被他凌厉的眼神给镇住,嗫嚅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沈安北追了出去,她才回过神大口的喘起气来,心里也因此无端的生起不安来。

这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小小年纪为何会有这般气势?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慕容瑾的儿子?

但很快她又安慰起自己来,长得那般相像,说不是亲子怕也是没有人信的。

再说这边,慕容珏还在喋喋不休的念道着慕容瑾:“你说你,仗着自己学了几天医,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是不是?她们端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也敢喝!”

慕容瑾从来不知道她哥还有这么老妈子的一面。

不过也难怪,从前她和大哥也并没有多么亲近,哪怕大哥事事都想着她,惦着她,她也一直都是客气疏离的。

想来那时候的大哥,就是有心想和她说话,也会因为她的冷淡说不出口吧。

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也希望能一直都这样好。

“哥。”

她眼眶红红的喊了一声。

慕容珏身子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才扭过头去看她,见她眼睛红了,更是慌张不已。

妹妹一定是嫌他磨叨厌烦了,瞧瞧这都被他给气哭了。

他伸着手想替她擦擦眼泪,可是慕容瑾只是红了眼眶而已,没哭,于是就只能这么尴尬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噗嗤!”

慕容瑾被他这个样子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哥,你真好。”

慕容珏终于敢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妹妹,哥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对我未来嫂子啊。”慕容瑾想也没想的接口道。

没想到慕容珏却像是突然碰到刺儿了一样的缩回了手,整张脸更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爆红。

慕容瑾察觉出不对味儿,却识趣的没有细问。

她大哥这个人,你别看刚刚念叨起她来话多的不行,其实本质里依旧是个锯嘴葫芦。

她自认为十分懂事的转了话题:“大哥还可以多关心关心琰哥儿啊,虽说他打小就和我们不亲,可到底是一母同胞,哪有隔夜的仇呢?”

不想他大哥原本还有些羞涩的脸瞬间变得不大好看起来。

他偏了偏头,不大想直视慕容瑾的眼睛,闷闷的“嗯”了一声。

如此这般,慕容瑾要是还看不出来问题,那可真就是个瞎子了。

“是不是琰哥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追问道。

慕容珏却抿紧了唇,显然并不想提及。

“哥……”

慕容瑾声音虚弱的喊了一声。

慕容珏以为她是要撒娇,甚至都在想了,干脆就不管不顾的告诉她好了。

结果他还没来的及张口,就听慕容瑾下一瞬声音十分痛苦起来:“快请大夫。”

“妹妹!”

慕容珏手忙脚乱的将人抱了起来,飞似得往木槿院跑,路上只要见到人就吼一嗓子:“快去请大夫!”

还未到木槿院,慕容珏就觉得手臂上有点湿,他下意识就想到那碗堕胎药,若是这会儿还抱着慕容瑾,怕是他都能提着刀去鹤安堂大杀特杀了。

慕容瑾也没有想到这药的药性竟然这样霸道,这和前世不大一样啊……难不成因为她重生,所以连药效都变得特别好?

此时她只觉小腹里关了一个孙猴子进去,正上蹿下跳的想要钻出去,下身源源不断的温热更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要不是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身孕,怕是真的要认为她要小产了。

疼!

真的疼!

她觉得前世被冯延庭一根一根的敲碎指骨,丢给饿狼撕咬啃食直至气绝都没有这么疼。

她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让她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选择喝那碗药,而且下下次,下下下次,再有这样需要以身犯险的事,她都要选择拒绝!

明明可以用以暴制暴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肉计呢?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她怕再睁眼,看到的不是亲人,而是地狱黄泉。

重生一事,哪就那么容易接受了?

还不是因为心底的执念,想求个心安,便不管是真是假,都当做是真的了。

她真的怕,怕闭上眼。

被棒槌砸晕的那一刻,她其实没有多想,可是再醒来,她便不想再闭上眼了。

为此她情愿相信,话本子上的是真的,而她就是那个老天选中的宠儿。

可这一波强过一波的痛感,是前世并没有出现过的,她已经开始被痛的怀疑人生了。

“妹妹!”

只是最终,她还是在慕容珏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中,支撑不住的疼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慕容瑾小产

木槿院因为慕容珏的着急上火,和慕容瑾的不省人事而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香雪院却是截然相反,安静的可怕。

一回来,阮汀兰就打发了所有下人,连心腹都没有留下,她冷目看着慕容璇,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说,那个野男人是谁,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又几个月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容璇脸上闪过慌乱,却是嘴硬不肯吐露分毫,还道:“娘,你是气糊涂了不成?有野男人的是慕容瑾,珠胎暗结的也是慕容瑾,你作何来质问我?”

虽然说的理直气壮,可到底年轻了些,沉不住气也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阮汀兰本就察觉出了不对,若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打发了所以伺候的人,直接质问慕容璇。

原本她心里还是有点侥幸的,希望她的女儿没有做下蠢事,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多心。

可如今看她这幅样子,又哪里不清楚,这些都是真的了?

她气极了甩了慕容璇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一个小娘子,怎么敢胆大做下这种事?这事要是传出去,你是不想要命了么?”

慕容璇捂着脸,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愣愣的看着阮汀兰,没有说话。

“是不是那个人逼迫你的?还是他哄骗了你?你倒是说话啊!你是想急死我么?”

阮汀兰说着说着就捏着帕子哭了起来,她是真的心慌又着急。

慕容瑾今天一步步紧逼,又屡次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这明显就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啊。

万一事情成,慕容瑾却死活不嫁,要破罐子破摔拉着她女儿一起下水,那她和谁哭去?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么?

越想她越是害怕,眼下也顾不得在训斥慕容璇,连忙走了出去,喊了守在院门的心腹过来:“你快去瞧瞧,给慕容瑾安排的大夫可是走,若是还没走,立马拦下他,告诉他计划取消,许诺给他的银子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他,让他千万别乱说话,快去!”

阮汀兰的心腹刘妈妈见她这副样子,知晓事情紧急,赶忙的应了,小跑着去了。

这么一会子,慕容璇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虽然早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却没想到会暴露的这般快。

刚刚她是真的慌了,毕竟那人说了,若是这件事传了什么风声出来,他是不会出面帮她的,更甚至还会亲手杀了她做收藏。

她是见过那个人的手段的,所以她连小阮氏都不敢透露,却不曾想今日会露了马脚。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她明明一直掩饰的很好,连束腰的带子都是自己缠的,就连贴身伺候她的丫鬟都不曾发现问题……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阮汀兰已经回来了,见她已经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喝着水,心头的火气更盛,想都没想的厉声道:“你还不老实交代么?”

“我不知阿娘要我交代什么。”慕容璇慢慢的咽了一口水,企图压下心头的慌乱,只是紧捏着杯子的手,却还是出卖了她。

阮汀兰看着她,道:“这都要火烧眉毛了,你竟还要瞒着我?你是觉得自己能解决的了这事不成?”

慕容璇却突然红了眼睛,声音哽咽道:“若不然呢?阿娘你真的以为能帮得了我么?我说了,你就能让我活命么?”

阮汀兰张了张嘴,想说她可以,却被慕容璇嘶吼着打断了,她道:“你不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阿娘,我求求你别问了,我求你了,我不能说的。”

她反复的念叨“我不能说的”这样的话,面上的惊恐慌乱更是藏都藏不住。

这下子,反倒是阮汀兰被吓到了,难不成她女儿是招惹到了什么不能招惹的人?

她试探着问:“是他强迫你的?”

慕容璇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阿娘,你别问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又道:“当年你不也是怀了弟弟,进了安国公府的大门,才与外祖母说了你同阿爹的事么?”

“我是你的女儿,难道还能比你差了不成?”

阮汀兰一噎,想掐死这个女儿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是什么光彩值得夸耀的事么?

她突然有点怀疑人生,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她的言传身教,所以她女儿也跟着长歪了?

可眼下这情况,她也不好在逼问什么,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放在心尖上疼的。

只不过她还是不得不泼了一盆冷水:“既如此,那你便要小心些,尤其是在事情尘埃落定解决前,千万不可再去招惹慕容瑾。”

“便是那件事,咱们也得暂时收手了,不仅要收手,还得帮着她,别被算计了才行。”

阮汀兰光是说着就觉得心口痛,她们好不容易挖的坑,结果还没等敌人跳下去,就还得不被发现的在填上。

不仅如此,还得千小心万提防的保护敌人后面的路不踩到陷阱。

想想就觉得心累。

慕容璇十分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那咱们之前的算计岂不是要功亏一篑?还帮着她?我才不要,她肯定会当我是黄鼠狼的。”

“我的儿,你以为娘就愿意了不成?”阮汀兰在桌前坐下,叹了口气道:“可这事,慕容瑾怕是已经发现端倪了,你说她若是真如咱们计划的那样千夫所指,会不拉你下水么?”

“怎么会?她怎么会知道……”慕容璇惊得不行,满脸的不敢相信。

“那你好好想想,今个儿在鹤安堂,她是不是一直都想拉你下水,让你喝了那堕胎药?”阮汀兰满目忧愁,叹着气道:“现在我就只希望着,除了她,便再没有旁人发现了,若不然怕是又少不了一番波折。”

等她说完,屋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母女皆是一副愁容,谁都没在说话。

是以,屋外干树枝折断的声音很清晰的传了进来。

“什么人?”

阮汀兰大惊,赶紧迈步出去瞧,却是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恰巧这时,一只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了,见到她在张望,还十分高傲的喵了一声。

可即便如此,阮汀兰也丝毫没有放下心来,她总觉得,若是猫踩到了枯枝,是断不会发出那么大声音的。

这么想着,她便往刚刚那只猫钻出来的灌木丛走去。

只是还不等她蹲下查看,就见刘妈妈一脸急切的跑了进来:“姨娘,不好了,大小姐小产了。”

阮汀兰的心顿时一沉,便也顾不得再去看那灌木丛,只不过还是对刘妈妈道:“知道了。刚刚香雪院闹了耗子,你去让人捉了,免得哪天突然出来吓到人?”

第十四章 可以专打脸

慕容瑾小产的消息,像是一阵风一样吹遍了国公府的各个角落,若是猫儿狗儿会说话,怕是也要争相传送一句:“听说了么,大小姐小产了。”

阮汀兰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这国公府中会有如斯地位,不过是安排了一些人推波助澜,却得到这般格外给劲儿的结果……

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要这个结果怎么办?

而这消息送到鹤安堂的时候,冯延庭已经如约的,领着几位交好的世子少爷,在这里做客吃茶,同老夫人言笑晏晏,活像似一对亲祖孙一般。

等听完丫鬟说:“老夫人,木槿院那边出了事,大小姐她小产了。”

他十分吃惊,连手中的茶盏都刻意的手抖摔了:“怎么会?大小姐明明是未嫁之身……”

冯延庭大受打击的模样,老夫人自然也要做出一副痛心却不忍欺瞒的样子,唉声叹气了一阵子之后,便道:“实不相瞒,老身也是今个儿才知道,瑾儿那丫头,竟然在不知廉耻的与人胡来……”

她唉了一声,十分痛心的模样:“说起来这也是我国公府对不住你,本来是好好的一桩婚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无颜,我看这婚事便就此作罢吧。”

冯延庭如遭雷击的呆在那里,听到婚事作罢才回过神来:“不,老夫人,这婚事……”他似是十分不舍,却又难以承受的样子,显然十分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夫人容我回去冷静的想一想,也许父母商量商量再来谈这事吧。”

他神色落寞的站起身,脚步虚浮的行了个礼:“府上有事,我便不打扰了,先告辞。”

说完便逃似的转身离开了,连与他同来的几人都没顾得上喊。

可也没有人会说他不知礼数什么的,反倒是个个都心疼起他来,同时也对慕容瑾多了几分不喜和厌恶。

老夫人更是含着泪儿的心酸道:“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真是造孽呦,我国公府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混账呢,这让我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呦。”

……

安国公这会儿还不知道府里已经人人在传的,慕容瑾小产的事了,更不知道老夫人和东安侯府说亲了,不然只怕脸色会比现在还臭。

没错,此时他的脸色很臭。

“你说,你是我女婿?”

他十分怀疑的看着沈念,心里更是在想着,是先把这个败坏他女儿名声的骗子的手打断还是腿打折。

“正是。”沈念十分谦逊的拱手,道:“岳父大人,小婿早在五年前就与阿瑾成了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说道:“并育有一子。”

“可我怎么从来没听长安说起过这事?”安国公依旧十分怀疑,道:“也不曾见她带你来见过我,要我如何信你?”

他自认为还是一个比较开明大度的父亲的,若女儿真的看上了哪个男子,只要那人对他女儿好,那他是不会棒打鸳鸯的。

面对安国公的质疑,沈念咬了咬唇,撩袍跪下:“岳父大人恕罪,此事说来也是小婿的罪过,阿瑾生产那日,小婿因事外出,等归来时,阿瑾已经不记得我了,是以这些年,小婿才没有前来拜见过。”

安国公听到这已经冷笑出声,更加认定他是个骗子,语气微嘲的说道:“编,你接着编!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小婿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岳父大人带小婿去见阿瑾,便可一验真假……”

沈念的话还没说完,安国公就已经大手一挥,对外面高声喊道:“来人啊,将这个骗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又道:“在关上三个月,省的他一张嘴净胡言乱语。”

真是的,为了接近他女儿,什么胡话都敢往外说。

暗卫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将这件事禀给了沈安北,问道:“少主可是要插手?若是公子被关三个月,势必会惊动谷主,下个月就是谷主的寿辰了。”

沈安北对沈念的倒霉喜闻乐见,心情颇好的说道:“便先让他关着吧,等曾外祖父寿辰那日,我亲自去接他就是。”

想了想,又道:“去告诉向临,我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他去好好关照一下这位满嘴胡言的犯人,免得出来以后不长记性。”

暗卫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恭敬的应了是。

沈安北又特意嘱咐了一句:“告诉向临,可以专打脸。”

暗卫再次应是,默默地为公子点了根蜡,然后未免沈安北在有什么要他特意转告给向临的,赶忙的告退了。

“见过少主。”

等暗卫走了,被他带过来的若水才走上前见礼。

若水是鬼谷少有的女大夫,专攻千金科。

沈安北嗯了一声,道:“日后你便留在娘亲身边,专门照料她的身子。”

若水福身应了声“是”,丝毫没觉得让她知道千金圣手做伺候人的事有何不妥。

……

三日后。

冯延庭似乎走出了悲痛,且做好了心里准备一般,十分高调的再次踏进安国公府的大门,这一次他是来下聘的。

见了下聘队伍的人都在传,冯世子重情重义,即便知道慕容大小姐做了不好的事,还是不介意的愿意娶她为妻,是世间难得的好男人了。

更是有“嫁人当嫁冯延庭”这样的话流传出来,一时间,京城未娶妻的男子都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头顶来。

可和老夫人等人预想不同的事,那些人虽然都在歌颂冯延庭,却无人贬责慕容瑾。

他们想要的那种,人人喊打唾弃慕容瑾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这样的结果,连冯延庭也止不住的拧眉,甚至已经想着,等下聘之后,要找些人带头煽动一下大家情绪才行。

可还没等他的聘礼全抬进国公府大门,慕容珏就拿着扫把将他同那些送聘的人,给一一赶了出去,连带着那些聘礼,也都让人丢了出去。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可是觉得我的聘礼不够丰厚,委屈了瑾儿?”冯延庭一脸不解的看着慕容珏,问道。

说着,他又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张口道:“既如此,我这就回去重新置办,将聘礼在添一倍,若是大哥觉得还是少了,那你只管说个数字就是,我一定会想办法凑齐的。”

话到这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四周看热闹的人说道:“只不过到时候,怕是要请几位掌柜的给我几分薄面,容我赊账些时日了。”

第十五章 不介意or很嫌弃

众人难免为此唏嘘一番,瞧瞧,为了不委屈女方,就是赊账都要送上一份丰厚的聘礼,这得是多想娶啊。

不少未娶妻的人还因此心疼起自己的钱袋子来,日后的聘礼怕是要更贵重了。

“看来这冯世子是真的心悦慕容大小姐啊,你们说大小姐小产没掉孩子,会不会就是冯世子的啊。”有一看热闹的和身边的人说道。

旁边人回道:“哪能啊,这安国公府都说了,那孩子是大小姐和野男人的,之所以会小产,也是喝了堕胎药遮丑,要真是冯世子的,哪里还用得到喝药啊,左不过都是要嫁的,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就说是意外早产不就得了。”

“难不成冯世子真的不介意?爱情当真有这般伟大不成?”也有人质疑。

有一专爱写娇小姐私会小情郎的穷书生回道:“年轻人,你不懂,问世间情为何物,那是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另有人砸吧砸吧嘴:“可我瞧着,安国公府似乎很嫌弃冯世子的样子啊,不然怎么会连人带物的都给扔出来了呢。”

“都叭叭什么呢,安安静静吃瓜就是。”另有一人直接拿出了小板凳,寻了块人少又凉快的地儿坐下,掏出一根脆嫩的黄瓜啃着。

慕容珏叹息了一声道:“冯世子,原本我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

众人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怎么我们这等了半天了,你们却还要藏着掖着不愿意说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准备抗议呢,连鞋底子都有准备好了的,大有瞧不成热闹就丢出去的意思。

却听慕容珏话锋一转,道:“可你既然要如此执迷不悟的话,那我便少不得多说几句,免得你连累我阿妹声名了。”

他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两个小厮拿着浆糊和几卷纸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安国公府外的大墙上就贴好了几张纸。

冯延庭看到那上面的字,脸色铁青一片。

有好事人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啊,有认字的给咱念念呗。”

其中一个安国公府的小厮就开口道:“这是我们大小姐写的,告冯世子书,上面写着,闻冯世子心悦于我……”

小厮高声念了约有一刻钟,口干舌燥的,方才将纸上的字全部念完。

大致意思就是:听说你冯延庭喜欢我,吓得我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又听说你广为人知不介意我的事,一心求娶我,更是让我害怕不已。

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你心悦于我,还请你放过我,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且我已经嫁人了,你这样做,让我十分困扰,我实在不知,你对一个已婚女子提亲,是一种什么心理,如果是病,还望抓紧去治。

另外,不要为了凸显你好男人的形象,就肆意抹黑我,近日癸水至,虽不知你是如何知晓的,可你使人造谣我小产了,实在是其心可诛!

围观的百姓听完,顿时就炸开了锅!今个儿这热闹,可比那话本子上写的精彩多了啊。

众人看冯延庭的眼神立马不一样起来,原以为是个深情世子,却原来是个黑心虎,为达目的,竟然不惜抹黑人家姑娘的名声,这不是逼人去死么?

虽说现今的世道不流行那些,被碰到了手就得剁掉的极端之事,甚至有权有势的女子公然豢养男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大多数的人还是受世俗礼法约束的,毁了名声想不开的也还是有很多的。

这不,之前脱好了鞋的人,毫不犹豫的就将手里的鞋底子往冯延庭脸上丢去,那些没事先脱好的,也赶忙的往脚上摸去。

有路过的刚买了菜的大娘,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也忙从菜篮子里拿了几个土豆出来,分了一些给身边的人,然后也加入了砸冯延庭的大军之中。

也有跑回家拿菜叶子臭鸡蛋的,路上遇见了人,还要吆喝一嗓子:“快去安国公府大门口砸欺人太甚的黑心世子了!”

要知道大周朝平时能找乐子的事情不多,那些变戏法杂耍什么的,平日里都要花钱进馆子才能瞧见,他们这些普通人,哪有那个闲钱时时去寻乐子,找消遣?

于是这围观看热闹吃瓜,必要时候丢瓜尾巴菜叶子,扔鞋底子臭鸡蛋,就成了普通大众的乐趣。

可近两年呢,大周也着实算得上是国泰民安,甚至一度达到了夜不闭户的水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活动了。

就连偶尔能碰到的,送死刑犯去刑场赴死,都因为这人背后的故事太过凄惨,经常男默女泪,以至于等他们想起来手里的东西还没丢出去的时候,那边脑袋已经砍下来了。

“我没有!”

“你们让开!”

“我真的没有!”

冯延庭被砸的鼻青脸肿,想离开这里却被堵着出不去,只能无助的大喊,可惜没有人听他的,也没有人信他的。

你说为何没有人说过一句慕容瑾的不是,甚至她一封告冯世子书就扭转了局势?

这还要从四年前,京城及附近几个下属县大范围爆发瘟疫说起。

当然城中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很快就做了有效的隔离,但是那几个县却是几乎人人染病。

因为疫情越来越严重,太医们束手无策,疫情渐渐的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为了阻止疫情蔓延到京城内,有许多大臣提议放火烧村,甚至还要连带着城中染病的人也一起烧死。

今上很犹豫,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他狠不下心做,毕竟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虽说没有办法救治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死,可那和活活烧死是不一样的。

可若是不做,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染病。

直到城外军营里也开始出现疫情,守城和看守病人的士兵也染病了好几个,今上才狠下心来,含泪下旨放火烧村。

只不过遭到了一直保持中立,不支持也不反对烧村的安国公激烈反对,这个计划未能成行。

原因就是,慕容瑾亲自去了那些村子救治病人。

你要问都决定烧村了,为何还会在乎一个慕容瑾?

当时也的确有大臣指责安国公因私废公,更是直言慕容瑾于危难之际跑去胡闹,实在是不识大体,有辱世家贵女的教养。

但都被安国公一一怼了回去,之后安国公还坐在金銮殿的地板上,哭数着他这些年战场杀敌的凶险,还脱了衣服,露出身上数道层层叠叠的伤疤。

第十六章 他们心中的神

“我这前半生,于战场上不要命的厮杀,是为了护我大周国土,我这后半生,便只想守护我女儿平安喜乐一生,守护好我妻为我留下的这么唯一一个闺女。”安国公如是说。

说到唯一的闺女时,还掉了几颗硕大的泪。

关于安国公发妻的事,他们虽然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也有所耳闻,见他这样,也就不好在说什么过激的话,一个个都讪讪的住了嘴。

今上本就犹豫不忍,但凡有第二个办法,他也不会下这个旨。

可哪怕安国公说的再感人涕下,这疫情却也是不能的耽搁的,还是得解决啊。

而就在朝上僵持不下,今上都愁的突生白发的时候,一封急报送进了宫里:“启禀皇上,安西将军带兵两千去了疫情村。”

“他这是要做什么?私自调兵是想造反不成?”今上震怒之余却也觉得不可思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且细细说来!”

安西将军说起来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头,是今上为了让他小叔叔混日子封的,其手底下并没有什么实权,能够调动的也就两千人。

而且这位安西将军平素是个最胆小的,看着个耗子都要吓得脸发白,让他去打仗涉险,那是绝没有可能得事。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突然将他手里能够调动的人,全都带着去正在爆发瘟疫的村子里去了,这能不叫人稀奇么。

那人快速的禀道:“慕军医找到了医治瘟疫的法子,但是感染瘟疫的人实在太多,且很多人的情况并不乐观,若是不尽快服药随时都会死掉。”

“只慕军医一个人,和那几个看守的士兵,根本就顾不过来那么多人,恰逢这时,安西将军过来找慕军医,说是他儿子也染了病,请慕军医先去救他儿子。”

“慕军医拒绝了,说要以灾民为重,若安西将军能找人来帮忙,让她腾出手来,就去救他儿子。”

那人后面说了什么,朝中的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听的太清,他们此时满脑子都是那句:“慕军医找到了医治瘟疫的法子。”

最为高兴的要数今上了,瘟疫能够救治,他就不用下旨做烧村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没了,顿时觉得松快不少,连带着对安西将军私自调兵的事也不那么气了。

他立马让太医院的所有人前去帮忙,又指派安国公带三千人去帮忙。

又道:“这慕军医是个有本事的,朕要厚赏他,传朕旨意,赏黄金百两,官进一级,等疫情解决的,叫他进宫见朕。”

这会儿已经穿好衣服,从地上起来的安国公嘿嘿的乐了起来:“皇上可要说话算话,金口玉言,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这是自然。”今上控制住白他一眼的冲动,然后问道:“安国公这是认识慕军医?”

“自然。”安国公骄傲的抬了抬下巴,若是他身后有尾巴的话,怕是此时已经翘上了天:“那是我闺女慕容瑾。”

今上这回是真的惊讶,却也奇怪道:“你闺女不是该姓慕容么?”

这次安国公还没有说话,先前禀告的那人便道:“正是,正是呢!原来慕军医不是姓慕,而是姓慕容,这倒是我们误会了。”

今上无语,这都能搞错……

但对于先前许下的赏赐也没有不认,毕竟大周也不禁止女子入仕,甚至还设立了专门的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只不过就无人参加,基本等同于废弃了一样。

今上想着慕容瑾是个女孩子,还对身边大太监道:“你去御造坊,让他们尽快造几件时下流行的头面首饰来,到时候一并送过去。”

不过后来,慕容瑾并没有进宫面圣。

疫情一解决,她就病倒了,倒不是染上了病,而是身心具竭,累的狠了。

她这一病,从夏末一直到冬初才好转,醒来却不大记得那时候的事了,只知道这次的疫情十分复杂多变,要几张方子互相结合,在针对病症下药才行。

今上怜惜她的舍己为人,又赏赐了一番,免了她进宫回话,让她好好休息就是。

因为这件事,慕容瑾在那些曾经爆发过疫情的村子里,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哪怕是城中,也有不少人染了病,都是得了慕容瑾的救治才活了下来。

这样一个人,你说她的不好?

不好意思,就算那些事是真的,他们也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恶语中伤。

前世的时候,慕容瑾也是传出了小产的事情,她百口莫辩,因此声名尽毁。

但是她被人孤立说道,也仅仅是在京城权贵的那个圈子里,那些世家贵女,权贵少爷和喜欢碎嘴的人口中罢了。

更多的人,还是选择对这件事闭口不提。

可惜那时的慕容瑾,因为那一场病,就开始变得不大爱出门,除了每年的几次宫宴,基本也不会参与其他宴会。

若是她当时多出去走走听听,或许就不会将冯延庭当成是唯一的救赎,一颗心就此扑在了他的身上。

与冯延庭被堵在安国公府大门口暴打一样凄惨的,还有此时已经在安县大牢安家的沈念。

五十大板是丝毫没有放水的落在了他的臀上,可怜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会儿是真的爬都爬不起来。

可偏偏有人就是喜欢趁他痛,让他更痛……

向临带着大夫进来,沈念就知道沈安北那个臭小子,是知道今个儿这事儿了。

他由着大夫替他清理伤口,上药,问道:“那小子又想要怎么折磨我了?”

他其实都有点想敲开那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咋想的,怎么就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想法。

他提起裤子后,低头看了看那里,长叹了一口气。

听说现在有些强势又有本事的女子立了女户,若是家里的夫君那方面不行,就会在豢养两个小的……

向临其实是不忍心打击他的,可是少主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便如实说:“少主说了,让我多关照关照您,免得您出去了以后不长记性。”

沈念嘴角微勾,这小子是在借此机会敲打他呢。

哼,想让他放弃接近阿瑾?

没门!

“那向大人打算怎么关照我?”他神色轻松,显然是没觉得向临会把他给怎么样。

“少主说了,要专打脸。”向临对他一拱手:“所以,对不住了公子。”

第十七章 一点也不同情你

沈念变了脸色,用手阻挡着向临的靠近:“向临,有事好商量,千万别打脸!”

身上的伤也就罢了,左不过有衣服遮挡,脸要是也被打烂了,他还怎么去见阿瑾?

臭小子好恶毒!

居然狠心对他的一张俊脸下手了!

想到这,他抬手抚上了脸上那道刚刚结痂的伤……罢了,左不过已经这样了。

他摸着伤口黯然神伤的样子,反倒是让向临有些不大好意思强行下手了。

唉,真是让人为难。

可就在向临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沈念却一把将那道伤口给撕开了!!!

真的,向临当时就呆住了。

“公,公子……”他颤着声音,感觉自己的脸也有些疼:“你,你……我,我……我这就去喊大夫!”

随后扭头朝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那人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快啊!”

沈念却一点也不在意,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淡淡的说道:“你便去回了他,就说以后,每天只要伤口结了痂,我就会将其撕开,至于打脸,还是给我留几分颜面吧。”

“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向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误会是不能好好说清的,您和少主相互折磨着,看似是报复了对方,可你们真的就舒心了么?”

他眼睛有些红,念叨着:“您那夜被折磨的很,发起了热,人都开始说胡话了,少主担心了整整一夜,也守了您一夜。”

“那么小的人,拿着两只手都攥不住的帕子,一边又一遍的替您擦身子降温,那样子,我们看着都心疼。”

“您说,你们这个模样,若是夫人知道了,心里会好受么?属下虽然不曾见过夫人是何模样,但想来她一定是个温婉的女子。”

温婉的女子慕容瑾:向大人您真的是想多了。

向临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那样温婉的人,她一定是期待过少主的降生,也期待过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属下虽不知晓夫人为何不见,但她一定也是希望您带着少主去找她的。”

“可若是您找见夫人的时候,让她知道您和少主相互折磨,她会不会失望,最后不愿意见你们?”

被开导的沈念一脸便秘的看着他,其实很想说,你想多了……你家少主已经到他娘亲身边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去了,只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饱受摧残。

“你若是真心想劝,那这些话该是和沈安北去说才是。”他叹了口气:“你信不信,若是我真的在这里关上三个月再出去,他怕是都已经开始为阿瑾物色男宠了。”

“向临,你若真的同情我,便放我出去吧。”

沈念的声音一落,向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使劲摇起头来。

公子,我一点也不同情你,真的!

我要是敢把你放出去,少主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向临如是想着,觉得以后还是少和沈念见面的好,不然迟早小命不保。

等大夫过来,替沈念上了药以后,向临二话不说的就跑了。

……

木槿院里。

先前在阮汀兰特意安排的大夫施针下,慕容瑾醒了一次,写了那么一份告冯世子书以后,又晕了过去。

这会儿若水正在替她诊脉。

原本她以为夫人得的不过女子都会遇到的经水不利,可是越诊,她眉头就皱的越深,诊了好长时间也没得出来个结论,慕容珏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都快要揪成一团了。

他急得一边在原地转圈圈,一边小声的叨咕着,希望各路神仙,西天诸佛,过往的孤魂野鬼,山精野怪,只要能听到他祈祷的,都来保佑保佑他妹妹身康体健,逢凶化吉。

又过了许久,若水还是没确诊个结果出来,慕容珏已经上前去看好几次了,次次都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吃人气的盯着她。

若水被他看的越来越心底发毛,这人也太吓人了些,到底是想对她这个小可怜做什么?

终于,在慕容珏又一次的瞪视下,若水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等她意识到不对,准备在把手放回去重新诊脉的时候,慕容珏已经带着期翼的目光望着她。

慕容珏现在就想迫切的知道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他这心里也能跟着有个底不是?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一颗心,实在是太难受了啊,就跟那钝刀子割肉一样,折磨人啊。

若水见此,也就不好在伸回手再去切脉了,可让她说自己没有诊断出来夫人是怎么了,她又说不出口……

倒不是怕丢人,而是怕慕容珏一气之下徒手撕了她。

直到她眼见着慕容珏已经等的失去了耐心,就要迈步向她走来,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子,将她丢出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抱拳,却是对沈安北说道:“少主恕罪,属下有些学艺不精,未能诊出来夫人是得了什么病。”

慕容珏一听,顿觉眼前发黑,连大夫都诊断不出来的病,那岂不是疑难杂症?说不得还会是绝症,只是人家不好说……

阿妹果然是被那些人给坑害了啊。

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没用啊!

慕容珏一脸颓然,一副恨不得替妹妹去死的模样,让若水见了十分不忍。

这人虽说脑子不大好的样子,看起来跟个疯子是的,可想来也是关心夫人所致,于是便斟酌着说道:“但依我的经验判断,夫人十之七八是…来了癸水,且是经水不利,少腹满痛的那种。”

慕容珏一听这话,神色方才缓和几分,就听若水又皱着眉来了一个转折:“只不过……”

后面的话她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慕容珏要吃人的眼神吓得,就着口水吞下去了。

这人的眼神好可怕,他是要对我这朵娇花做什么呀。

但她还是平静了一番情绪,将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只不过夫人的脉象一分为二,的确是有小产的症状,且夫人从前生产时,应是落下了病根,是以这次小产,才会格外的凶险严重,以至于昏迷不醒。”

“不可能。”沈安北想都没想的反驳了一句,然后十分肯定的说:“娘亲自生了我之后,就再也没有有孕过,所以绝对不会是小产了。”

“可脉象确实如此。”若水实事求是道。

“会不会是有什么药物,可以伪造出女子小产的症状?”沈安北自然是相信若水的,可也十分确定娘亲没有怀孕。

第十八章 宫中问责

若水刚想作答,就听慕容珏摩拳擦掌,恨恨咬牙道:“是那什么堕胎药有毒对不对?一定是这样!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若妹妹出了什么事,我便要她们那些人都跟着陪葬!”

“大小姐晕倒之前服用过堕胎药?”这话一问出来,若水就觉得后悔了。

这明显是涉及到了什么家族秘辛,不可外扬的家丑一类的啊,也不知道她听了,知道了,会不会被灭口啊。

她家少主还在,而且她以后就是夫人的人了,想来应该是不会的吧……

若水还在掂量着她是不是能在知道了秘密之后保住小命。

那边慕容珏已经按捺不住的追问起来:“姑娘是不是知道什么救治我阿妹的办法?”

若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是这种伤身子的药。我观大小姐的状况,怕是用的还是虎狼之药,药性极烈,不过夫人这次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先前脉象有异,我又不知晓夫人都用过了什么,故而并不能准确的判断,现在确认夫人并未身怀有孕,我才确定下来。”

她依旧是对沈安北禀道:“少主,夫人这是血亏的现象。”

“如我先前所说,夫人生产时伤了身子,病灶累积,以至于体质不大好,又多受寒凉之气影响,才会经水不利,少腹满痛。”

“我猜测,夫人本不会再这时来癸水的,而且夫人的月信应该一直不准才是,但是因为服用了烈性堕胎药的缘故,才会突然……”

她面颊红了红,轻咳了两声。

天呐,她刚刚在干什么?

和两个大男人……哦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说女子的月事……

偏偏慕容珏丝毫没懂她的羞赧,追问道:“突然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呀。”

若水抬眼瞅了瞅他,见他一脸急色,全然未觉刚刚讨论之事有何不妥,也就不在扭捏,一边提笔写药方,一边道:“突然就来了呗。”

“这堕胎药的原理,离不开活血二字。奴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夫人应该是多时未来癸水,猛的用了这么一剂活血猛药,委实是伤身了一些,不过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这一次倒是将夫人身上积压了许久的病灶一次通开了,只要精心调理数日,保管夫人那个不会再痛,月月轻松。”

“那小产的脉象又是怎么一回事?”慕容珏听的云里雾里的,好像是说她妹妹没有什么大事了?可是女子小产,不是都十分伤身么?怎么这姑娘说的这般风轻云淡咧?

若水又瞅了她一眼,这人怕是傻的吧?

不都说夫人没怀孕了?没怀……还怎么小产啊。

但她还是十分有耐心的解释起来,就当是关爱智障儿童好了。

“这医书上有提过,药之配比,差毫厘,药可以毒,毒亦可以药。”

这会儿她已经在查看暗卫从鹤安堂拿来的药渣子了。

“与我猜测的不错,夫人服下的这服药,各减一钱是最为温和的堕胎良药,不伤身还无副作用,早上喝了,下午就能活蹦乱跳的下地干活了。”

“可若是各加一钱,便是最为霸道的绝子药,且还会在脉象和身体状况上,营造出一种小产伤身的状态,以假乱真的程度,连千金圣手见了都要怀疑几次人生的,也是宅家后院谋宠陷害的必备良药呢。”

若水一番话说的轻轻松松,却是在众人的心头落下一记重锤。

尤其是慕容珏,更是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咬牙道:“她们倒是好算计!难怪府中会那么快的传起阿妹小产的事。”

“我还道自己这个世子爷,竟是不知何时这般有话语权了,才交代了几句下去,就立马的办好了,却原来是正合了他们的算计!”

越想越气的慕容珏,正想去鹤安堂要个说法,还未走出木槿院的门,就见他的贴身小厮匆匆跑来,神色慌张:“世子爷,不好了,宫中来人了,请您去前院接旨。”

慕容珏心头一沉,他们几乎都是认为,这旨意是来问责安国公私自调兵出城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过圣旨上,只是斥责慕容珏大庭广众下让冯延庭出丑,而这冯延庭到底是二皇子伴读,让他出丑就等同于让二皇子出丑,有损皇家颜面。

但是圣旨上也说了,免了冯延庭这个伴读的身份,并停职在家反省,算是给慕容瑾一个交代。

“皇上怜惜大小姐伤了身子,还特意的赏了好些药材,都是针对小产后血亏的。”传旨公公只可以身后小太监端着的雕花盒子:“皇上还说了,让大小姐且安心养身子就是,莫要因那些莫须有的事伤神。”

典型的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

只是斥责,对慕容珏来说不痛不痒的,但是冯延庭被罢黜,这个甜枣对他来说,那可真是甜进了心里。

这就是说明永昌帝相信了妹妹已经嫁人,冯延庭却还痴缠不休的事啊,以后还有哪个敢在胡言乱语他阿妹未婚生子的事了?

他心里头高兴,连带着看传旨公公都顺眼了许多:“臣接旨,谢主隆恩!以后在为我妹妹碾碎烂桃花,一定想着寻个没什么人的暗巷子,简单粗暴的直接动手。”

末了还一副十分受教的补充道:“会给他套上麻袋子的。”

传旨公公嘴角抽了抽,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超严肃的说道:“皇上另有口谕,安国公私自调兵,是有什么内情或是苦衷么?叫安国公府的人来一个进宫回话,若是没有,朕准得狠狠给他个教训。”

传旨公公说完,扫了台下的一众人,问道:“不知哪位要和小臣一道进宫去回话啊。”

老夫人这时候便道:“自然是世子了,毕竟我们都不知晓内情,想来他们父子的事,还是世子比较说的清的。”

既推了慕容珏出去挡刀,又将她同二房撇的干净,到时候永昌帝真的有什么怪罪下来,他们也可以推说一句不知不罪。

传旨公公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瞧不上,这样不慈的老夫人,难怪安国公与她不亲呢,还好是个眼瞎的,不然作起来,指不定要毁了安国公这一房的前程了。

皇上对慕容大小姐,可是格外的看重呢,这些人竟然好死不死的算计大小姐,当皇上是瞎的不成?

“既如此,那就请世子爷同小臣走一趟……”

传旨公公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个女声喊道:“且慢。”

第十九章 进宫

慕容瑾脸色还是有些白,因刚刚心急走的快了些,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虚,整个人都靠在了若水的身上,由她撑着才勉强站住。

“公公且慢,家父调兵一事,大哥不如我知道的清楚,皇上要问,也该由我进宫才是。”

她喘息了几口气,才道:“只是我这会儿这个样子实在不宜面圣,公公且候我片刻,容我梳整一番,再同你进宫。”

“妹妹,你这会儿就该好好休息,大哥进宫回话就是。”慕容珏不赞同的说道。

慕容瑾却摇了摇头,十分坚持,道:“我没事,大哥相信我,事出有因,皇上圣明,是不会责怪父亲的,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我。”

“可……”

慕容珏还要在反驳,那边传旨公公就一锤定音了:“既是大小姐要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又道:“皇上念叨着您呢。”

四年前瘟疫过后,永昌帝就一直惦记着见一见慕容瑾,奈何始终没得机会。

倒不是他不可以直接下道旨意,宣她进宫来见,就是……不想那么做。

这会儿慕容瑾主动说要进宫,那传旨公公能拦着么?

当然是不能啊!

说不得这次他回去,还能得份厚赏呢。

不过他实在是想多了,厚赏没有,板子倒是有一顿。

慕容瑾收拾了一番,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多了,只是脸色已经没什么血色,看上去十分虚弱。

她同慕容珏交代了几句:“……这府里一时不会再有人作妖了,大哥这边去寻了父亲,务必将我说的事告知父亲,莫要误了。”

慕容珏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纵使还是不放心妹妹一个人进宫,却还是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他是个将军,当以保家卫国为先。

“你放心就是。”他爱怜的看了眼妹妹:“就是不知你这趟进宫是喜是忧,皇上对阿爹不满已有多时,若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当要先保全自身,再说其他,知道么?”

慕容瑾点头:“大哥放心就是,我自有分寸的。”

慕容珏目送了慕容瑾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走远了,这才翻身上马,往城外去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慕容瑾正要下车换步行进宫,传旨公公却拦住了她:“大小姐且坐着就是,您就是乘着马车进宫也无事的,不过半途还是要换乘轿撵的。”

这大周的皇宫,能乘马车直入的可没有几个,便有身份尊贵或是深得皇恩的,也多是乘车行一大半路后,在换上轿撵抬着。

可慕容瑾第一次进宫,怎么说也不该有这个待遇才是。

“公公说笑了,我如何敢不守规矩,乘车直入呢。”慕容瑾推却道。

传旨公公一脸笑意:“当得,当得,大小姐尽管安心坐着就是。”

永昌帝可是一早的就命人专门打造了轿撵,就是为了给慕容瑾用的,只不过那轿撵都要落了灰了,她也不曾进宫过。

慕容瑾还要坚持下车,传旨公公却已经给赶车的小公公递了眼色,小公公忙不迭的一甩鞭子,赶起了车。

慕容瑾无可奈何,她现在这样总不好跳车吧,也罢了,管他前面是有着什么算计,她一一接着就是了,左不过乘车直入这种事,前世又不是没做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不过放在这一世,让她深觉有异罢了。

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了,那边传旨公公就已经不知道从哪,端了一个零食盒子出来,带着讨好的笑递到她面前:“这路还远着,大小姐吃些零嘴,也好打发时间。”

这下子,慕容瑾就是不想多想也不行了。

这是要玩捧杀么?

要不然这个传旨公公怎么这般反常。

“公公有心了。”她捡了一根不大的肉干在手里,不动声色的问道:“还不知公公名讳?以前倒是不曾见过,是在别宫伺候的?”

“奴本家姓苏,贱名一个青字,大小姐叫我小苏子就是。”

传旨公公,也就是苏青道:“奴以前是在冷宫里头做事的,半年前得了余公公的眼,收了我做徒弟,这才有机会到御前伺候。”

这次倒是换慕容瑾讶异了,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苏青……他和十年后的模样,可是差了太多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都一样,那就是前世的苏青,也是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显得对她格外亲近照顾,也给了她不小的帮助,毕竟是永昌帝的身边人,许多消息都是比旁人知晓的早的。

还有一点就是,苏青是永昌帝后来极为宠爱的男宠……

没错,男宠。

几年后的永昌帝,性子突变,后来更是废弃后宫,钟爱男人。

那时候,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因此得了入仕的机会,官运亨通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人人皆说,皇上这是知晓皇后找不回来了,所以心如死灰之后,性情大变才会去宠爱男人。

好在这种癖好只持续了不到三年,永昌帝就没有在临幸过男人,当然也不曾踏足过后宫。

众人皆以为永昌帝是又好了,从失去皇后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却不知,永昌帝只是从宠幸男人变成了宠幸宦官罢了。

因为宦官的身份特殊,又是贴身伺候的,倒是将这件事给遮掩了下去。

而苏青就是永昌帝后来独宠的一位,原本这件事除了永昌帝和苏青,并无第二人知晓,她会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今上将苏青折磨的很,险些要了他的命,他找上自己求救。

那时候苏青倒在她怀里,虚弱却坚定的说:“瑾姐姐,苏青能信的只有一个你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与苏青倒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可若说那时候的苏青与她亲近是有原因的,那这会儿又是为何呢?

难不成其实永昌帝不是几年后才性子大变,而是这会儿就有了那些癖好,只是藏的深不为人知?

可即便是这样,苏青对她的亲近也说不过去啊。

其实慕容瑾完全是想太多,苏青眼下对她的亲近,单纯的只是来自永昌帝对她的看重而已。

毕竟现如今的苏青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他只是一个一心站稳脚跟,让自己以后日子能过得好点的小公公而已。

慕容瑾之所以没往那方面想,也是因为,前世这个时候她不曾与永昌帝有过接触。

她对永昌帝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他性情大变之后的样子。

若是她知晓现如今的永昌帝是什么性情,就会知道前后不一的永昌帝有多不对劲儿了。

第二十章 奇怪的永昌帝

御书房内。

永昌帝正拿着一本奏折看着,只是真正看进去的,却并没有多少。

他眼神时不时的往旁边的沙漏上飘。

慕容瑾进宫代父回话的消息,早早的就传进他耳朵了。

可他左等右等不见人,这会儿愈发觉得时间难熬了。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一道请安折子而已,也要写的这么晦涩难懂,退回去,重写。”

永昌帝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急,拿手中的折子撒起了气。

只是不巧的是,那折子是二皇子写的。

大太监余安低眉顺眼的将折子捡了起来,说了声“是”之后,就没敢在言语。

皇上的心思可真是难以捉摸。

刚刚听了大小姐进宫的消息,还喜笑颜开,一副吃啥啥香的样子。

这才过去多大一会儿啊?

两刻钟都不到吧?

这就看啥啥不顺眼了。

可他要一句话不说那也不行,他去偏殿端了茶进来,适时的劝道:“皇上看了大半天的折子的,也该歇一歇了。再过一会儿就是用午膳的时候了,您看看,是要同大小姐一起用膳说话,还是等用过了午膳在同大小姐说话?”

永昌帝斜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迈步出去透气了。

余安会意的一笑,吩咐小公公去跑腿:“交代御膳房,午膳多备几个菜,要女儿家都爱吃的,皇上要同慕容大小姐一同用膳。”

小公公一脸茫然,皇上就哼了一声啊,您是怎么听出来这么多意思的?

确定不会揣测错圣意,到时候挨板子了么?

可绕是他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说出来,更是脚下不敢耽搁的往御膳房去了。

只是余安这一句话,可难坏了御膳房的那些御厨们……这女儿家都爱吃的,那是个啥菜啊?

御厨们看着小公公,可小公公也不知道啊。

他摇了摇头,坦诚道:“我也不清楚,我又不是女儿身。可你们不是经常给后妃公主和那些体面的大宫女们开小灶么?她们都是女子,你们就按着她们平日点的最多的菜色做,准没错。”

御厨们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哈。

最后他们总结出来,女儿家多是喜欢吃甜的,于是做了好几道甜口的菜和小点。

后来还怕有什么不妥的,又把酸甜苦辣咸口的菜各做了一道备着。

慕容瑾一踏进御书房,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责问,反倒是看到了满满的一桌子菜,五花八门的。

她嘴角抽了抽,皇上用膳都是这么不注意养生的么?

这么杂七杂八的吃下去,也不怕拉肚子?

就这样,还有宫女在往来进出的在不停地往桌上添置着,光是汤就摆了六样……

“皇上还要用膳,慕容瑾不便打扰,就在殿外候着,等皇上您用好了,慕容瑾在进来回话。”

她觉得皇上八成是想用这种另类的方式,给她一个下马威,午后太阳大,她在外面站着等,皇上应该会很乐见其成?

所以她便很知趣的先提出来了,总比到时候被赶出去要好的吧。

永昌帝闻言皱眉,这和他预想的不大对啊。

他为了创造一个合适的同她一起用膳的机会,还特意将传膳的时间提前了半刻钟,为的就是让她进来的时候,恰好赶上她要用膳,然后他顺水推舟的邀她一起。

慕容瑾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嘴角要抽的更厉害……哪有做皇帝的要和臣子一道吃个饭,还得小心翼翼,合理创造机会的

不应该知会一声,臣子就千恩万谢倍感荣幸的吃完么?

皇上很矜持,慕容瑾就要退出去了,他一个劲儿的给余安使眼色。

何况有些话,他说出来也不合适。

余安还能怎么办,只能当这个传话人啊:“大小姐,皇上说了,有什么话,先用了膳再说不迟,您快些入座吧,今个儿皇上还特意交代了御膳房给您加菜。”

慕容瑾一脸怀疑,你确定皇上说了这话?

可她怎么记得,从她进来,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她啊。

她的怀疑被永昌帝看进眼里,终是开了尊口,道:“入座吧。”显然是认同余安所说的。

慕容瑾:“……”

余公公莫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居然还真是要她一同用膳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啊?

紧接着,她就看着那一桌子御膳发愁了。

原来皇上不是想自己拉肚子,而是准备给她的啊。

她觉得还是出去晒太阳比较好些,最起码还能有益于身体健康。

她如坐针毡的在永昌帝对面最远的位置坐下,却见他眉头深深的皱起,似有不快。

这让她更觉屁股底下有钉子了。

慕容瑾感觉自己是来赴了一场鸿门宴,指不定一会儿她先拿筷子夹菜也是错处,然后就被发落了。

她不安的站起身来,觉得事情说不定会和她预想的不同。

可前世的这个时候,永昌帝虽然对安国公府有所提防,可表面上还一直都维持着一团和气啊。

如今这诡异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想着是先迈左脚出去请罪呢,还是先迈右脚的时候,永昌帝说话了:“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瞧瞧你。”

“从前总不见你进宫,朕也不好下旨传你,怕耽搁了你的事。”

永昌帝说这话的时候,就跟寻常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话落尽慕容瑾的耳朵里,却格外的惊悚。

她愈发捉摸不透永昌帝的用意了。

面对千军万马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措过。

她干笑了两声,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谢皇上厚爱。”然后挪着小步子走到永昌帝身边的位置坐下。

可待她离得近了,却闻到一股不寻常的香气,若有若无的,让她下意识的拧眉。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宫里。

心头萦绕的疑惑越来越多,这一顿饭吃的慕容瑾是食不知味,还要担心会不会吃的太杂乱,回去要拉肚子了。

永昌帝却是在她走近了以后,看她惨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发怒:“怎么脸色这样差?”

说完他才想起来慕容瑾小产的事,顿时就更气了,也更加的心疼。

“不说小产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么?怎么我瞧着倒像是真的一样了?”

“那些人也是,明知道你这会儿需要休息,怎么还忍心让你受累进宫。”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余安:“传旨的是哪个?不长眼的么?没见大小姐身子不适么?”

苏青赶忙跪下请罪。

永昌帝道:“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料想中的奖赏没有,还给自己赚了一顿板子,苏青欲哭无泪。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慕容瑾。

第二十一章 瘟疫·逆鳞

慕容瑾倒是有心想替他求个情,无论是为了前世的情分,还是为了今生他流露出来的善意。

可她这会儿也是个难以自保的泥菩萨啊……也不知道开了口,会不会起反效果。

“这样的处罚,你可是满意?”

只是还不待她斟酌好用词,永昌帝就已经先一步问她了。

她有些受宠若惊,站起来将心底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臣女可否问一句,皇上为何会对臣女这般厚爱?”

又是让她陪同用膳,虽然那膳食搭配的,真是一言难尽,可这会儿她倒是也确定了,永昌帝就是想给她安排一顿好的午膳而已,之前想的那些,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提心吊胆。

这会儿,又是为了她惩罚传旨公公,只因没有顾虑到她的身体状况。

路上,她还知晓了,冯延庭被罢黜以及皇上为她赐药,变相承认了她是已嫁之身的事情。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帝王,对于一个臣子之女的正常态度。

而且眼前的永昌帝,也和前世她所认知的永昌帝大为不同。

前世的永昌帝,是功利的,也是极善制衡的,在他的眼里是没有什么器重看好,亲近偏宠的,有的永远都只是你的价值,你能为他带来的功绩。

不料她的话,让永昌帝脸色微僵,甚至还有几分无措。

现在他觉得有些理解,那人为何不让他见慕容瑾了,实在是太容易暴露啊。

可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啊。

“咳咳。”他为了掩饰尴尬,轻轻的干咳了两声,道:“也没有吧,朕只是觉得像你这般有功于社稷的人,理应得到重视,也当的起这份厚爱。”

慕容瑾不置可否,但也见好就收的没有追问。

总不能皇上都金口玉言说她当的起了,她却非要去打脸皇上说她不行吧。

她又不是吃了被门夹过的核桃。

她借坡下驴道:“如此,臣女就厚颜谢过皇上的这份厚爱了。”又看了一眼苏青到:“既然皇上问了,那么臣女就斗胆,请皇上免了小苏公公的罚吧。”

“要真的说起来,还是臣女自己要求进宫面圣的,为的就是将臣女父亲私自调兵的缘由,如实的禀告给皇上,实在不干小苏公公的事。”

说到私自调兵,永昌帝的目光深了几分,他哦了一声,问道:“那安国公到底是为何私自调兵出城啊?”

手握兵权的将军,私自带兵出城,他还是十分忌讳的。

这份忌讳,不会因为喜爱慕容瑾就消减。

慕容瑾抬头扫了一圈四周,对永昌帝道:“还请皇上摒退左右。”

永昌帝看了余安一眼。

余安张了张口想劝,转念想到皇上对这位大小姐的重视程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识趣的带着一众人到殿外候着。

“现在可以说了么?”永昌帝瞅着慕容瑾。

慕容瑾福了福身,道:“想来皇上应该听说了,臣女失踪被掳一事。”

永昌帝点了点头。

慕容瑾继续道:“其实臣女被掳是真,但是父亲私自带兵去寻臣女,却是故意放出的消息。”

“故意?”永昌帝皱了皱眉。

“没错。”慕容瑾点头道:“只因父亲发现一伙敌国细作的踪迹,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谎称去寻臣女。”

“也正是因为这样,臣女脱险后,并没有声张,就是怕影响到父亲的计划,只是没想到冯世子会突然上门提亲,还闹得满城皆知,臣女安然无恙的消息,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安理得的给冯延庭挖坑:“虽然这件事如今已经解决了,可父亲此行是否顺利,又是否受到了影响,臣女一概不知。”

听到敌国细作得时候,永昌帝得脸色就已经很凝重了,再一听冯延庭突然提亲,还闹出来那么大的动静,他就不得不怀疑其动机了。

毕竟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个时机赶得未免太巧了。

缘何在人人皆知慕容瑾被人掳走,安国公心急如焚,不惜以身试法,私自调兵出城的时候,独他不一样,大张旗鼓的上门提亲,还闹了不小的动静。

仿佛是知道慕容瑾已经脱险了一般。

若说他不是再给什么人故意示警,永昌帝是绝对不信的。

他手指轻敲桌案,问道:“可知道绑架你的都是些什么人?”

其实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事就是冯延庭做下的,若不然他如河会对慕容瑾脱困的消息,知晓的那般快。

说不得绑架慕容瑾,也是他鱼那些敌国细作的计划之一,目的就是干扰安国公的视线,让他分心,无法注意到他们。

慕容瑾没想到她不过是真假参半的说了几句,永昌帝竟然就脑补了这么多。

虽说和真相是越来越偏,可她对此十分喜闻乐见。

慕容瑾摇头:“臣女醒来的时候,便是在安县大牢里,若非安县县令及时发现,臣女这会儿怕是还那么容易脱身。”

“安县?”

永昌帝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半会的又想不起来。

他疑惑道:“为何会在那里?”

慕容瑾依旧摇头:“臣女不知,但想来是和四年前那场骇人的瘟疫有关吧。”

提起四年前的瘟疫,永昌帝终于想起来为何安县这个名字会让他觉得十分耳熟。

四年前,第一个爆发瘟疫的地方,可不就是安县?

当时疫情最严重的,也是安县。

慕容瑾最先去的,依旧是安县。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次敌国细作谋划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慕容瑾说道:“据臣女所知的一点消息,此次敌国细作一起活动,才会被这么快的发现。而他们所图谋的,就是安县当年爆发瘟疫的病源。”

永昌帝听了这话,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图谋瘟疫的病源?”

慕容瑾点头:“没错,因为事发突然,中间又出了被掳劫一事,所以臣女并不知他们具体的计划,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此次就是为了拿到,致使安县大范围爆发瘟疫的病源之物。”

至于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好大的胆子!”永昌帝气狠的拍向桌案。

四年前的瘟疫,是他最为忌讳的事情,那些人却要图谋病源之物,无异于是在触碰永昌帝的逆鳞。

第二十二章 香

慕容瑾要说话的话都说完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永昌帝的心底种下,就算大哥没来得及通知到阿爹,或者让那些细作跑了,也不打紧。

左不过,她这一次只是想要帮她阿爹摘掉私自调兵的罪名,在逐步打消永昌帝心头的顾虑和忌讳。

那些细作虽是打着瘟疫之源的主意,可他们真正谋划着,企图用瘟疫对付大周的时间,却不是如今。

若是这会子就能打乱他们的计划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永昌帝已经知晓这件事,自然不会不上心。

大周有了提防,提前防治起来,在想用瘟疫来做什么文章,就有些困难了。

“臣女所知之事只有这么多。”她起身行了大礼,替安国公请罪道:“虽然事出有因,可父亲到底是做了违法之事,按律当罚,纵使皇上不计较,百官那里也是说不过去,所以还请皇上降罪。”

永昌帝从气怒中回过神来,看着慕容瑾,其实他很想问,他何时说过不计较了?

可是一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就只剩下心疼了,哪里还舍得苛责?

不仅不舍得,他还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你身子还虚着,做什么行这么大礼?好好坐着就是。”

虽然不大情愿,但是对上慕容瑾那一脸期盼的眼神,他还是咬咬牙道:“安国公是为了我大周的安定,才会不惜折损自己的名声,朕自然不会计较,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弹劾安国公,朕也是不会轻饶的。”

慕容瑾听了这话,简直就要心花怒放。

她可是记得,在她爹回来之后,第一个弹劾她爹的就是二皇子。

本来只是为了帮她爹洗脱罪名,没想到竟然还有附赠的福利。

慕容瑾此时心情好的很,比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还要好上几倍。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好心情瞬间消散。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道:“皇上最近可是偶有不适?一到傍晚就头疼难忍,需要焚香宁神,方可缓解。”

话音一落,就见永昌帝的脸色冷了几分,不过却不是针对她的,而是怀疑他身边伺候的人有了异心。

他头痛的毛病来的蹊跷,是这半年才开始的,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和看诊的太医,其他并无人知晓。

可是现在,慕容瑾却准确无误说了出来。

可慕容瑾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是生气了,毕竟君心难测不是。

于是她赶忙认罪道:“皇上恕罪,臣女无意探听皇上,之所以有所一问,是因为刚刚用膳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可这种香料,本不该出现在我大周的。”

永昌帝愣了下,先是让她起来:“起来说话,朕并没有怪你。”然后才问道:“你说的香料是怎么一回事?”

“臣女曾在一古册上见过关于这种香料的记载,说是在岭南一带,有一个小部落,他们自称是南坞人,十分擅长调香制香,且功效繁多。”

慕容瑾道:“其中有一种香,闻之可以使人心生神往,废寝而忘食,但也是最最催人命,也最为霸道的一种香,可救人免于病痛,也可以杀人于无知无觉当中。”

“这种香,曾经是南坞人,在得了不治之症后,用来使自己安乐死,或者是在需要进行麻醉的时候,用来代替麻沸散的。”

“只是后来被人另作他用,就成了人人忌讳的一种香。”

前世,她曾经见过南坞人,也制过这种香,所以格外熟悉她的味道。

但显然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于是她道:“臣女曾对这种香十分好奇,讶异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作用的东西,为此还多番寻找过。”

“最后还是在一个游医那里找到了一点点,所以才会十分清楚这个味道。”

“但那个游医也说,这世间已经没有真正的南坞人,这种香也跟着失传了,他手里的那么一点,其实也并不是最正宗的。”

慕容瑾并没有完全的坦诚,至少就她知道的,这世间,还有两个人能够调制出真正的南坞香。

不过这些却是没必要说给永昌帝听的。

这也是她以后用来保命的底牌之一。

她只是将无关紧要的那一部分内容说了出来,但也足以解了永昌帝的疑惑。

她继续道:“那游医还道,现如今的被人调制出来的这种香,因为都是用来害人的,所以副作用极大,初用时症状不显,久之,会有明显的头痛,似有虫蚁啃咬一般,并会日渐加重,只能通过焚香宁神来缓解。”

“不清楚内情的人,只当焚香可以治头痛,却不知那时起,就已经是开始对这香成瘾,一旦断了,就会出现类似过度服用阿芙蓉,成瘾后戒断的样子,等到焚香也无法缓解头痛的时候……”

永昌帝在听到阿芙蓉的时候,脸色就已经维持不住冷静了。

前朝便是亡于阿芙蓉。

且他听着慕容瑾所说,此香似乎比阿芙蓉还要霸道许多,他追问道:“若是焚香也不能缓解,当如何?”

慕容瑾道:“那时便要将此香碾碎成粉,以温水冲服,但若是真的到了这一步,那么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待到一个月后,便会五感渐失,一点点的清晰的感受意识消散,直到气绝为止。”

永昌帝的手有些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如常,拿了一个十分精制的小匣子出来,推给慕容瑾,道:“你瞧瞧,你说的可是这种香?”

慕容瑾将匣子打开,挑了一小点出来,仔细辨别起来。

渐渐地,她眉头皱起,让一旁看着他的永昌帝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他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慕容瑾嗯了一声,取过一个空的茶杯,将那香料丢了一点进去,随后又注入半盏热水。

然后永昌帝就看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起来的画面,恶心的他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因为动静着实大了一些,余安在外面听到了,赶忙推门进来,结果就看见吐的稀里哗啦,毫无形象的永昌帝。

“皇上?”余安大喊了一声,赶忙上前去帮他拍背顺气。

就在他准备喊人叫太医的时候,永昌帝却拦下了他:“不可声张。”

又指了指茶盏,对他道:“你瞧瞧这个。”

余安见了那茶盏中的东西,也是大惊失色,声音颤抖道:“这,这……”

永昌帝对慕容瑾道:“余安是可以信任的人,你但说无妨。”

慕容瑾微微诧异,对余安另有思量。

前世,他可是被永昌帝亲自毒杀的,事后,还列举了他二十三宗罪,每一宗都透露着满满的嫌恶和怨毒。

可这会儿,永昌帝却说余安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她一时有些看不清了,这句可以信任,永昌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倒不是她关心余安如何,而是她需要知道,香料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得到永昌帝的重视。

若是没有,那她后面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

若是有……那余安后来又为何会死了?

“这是铁线虫,一种可以长期寄生在人体内的虫子,或者说是蛊。”

未免引起怀疑,她并没有思考太久,而是很快的就切入的正题,解释道:“皇上所焚的这种香,与臣女所说的那种,作用相同,只是效果却差的很远,副作用也更大。”

“这个香只是初级的,是以活虫为引制成的,此香见效极慢,但是其中的铁线虫,若是积累到一定数量,也是十分恐怖的,一旦发作起来,倒是比单纯的香料来的霸道。”

她问道:“不知皇上是在哪里得来的这香,铁线虫难寻,在北地不易存活,京城尤其干燥,更不适合铁线虫的生长。”

永昌帝回忆起这香的来处。

“朕那时突发头痛,原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政务繁多,过于劳累的缘故,加之歇了两日就好转了,便很快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他道:“到后来又时不时的出现过几次头痛,朕以为也是同之前一样,便未加理会。”

“就这么一直拖了月余,我见症状没有减轻,反倒愈发严重,这才宣了太医来瞧,只是太医全都束手无策。”

“那时,我虽然开始重视起这件事,却根本没有找到什么办法来解决。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闻到一种香气,而且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够闻得到。”

“我顺着香气一路的走,发现离那香气越近,头痛的症状就越轻,后来我发现我走到了冷宫,而那香是在冷宫的一棵枯树中间燃烧着的。”

“我发现那香的确可以缓解我的头痛,便让人将那香带了回来,日日焚着。”

慕容瑾万万没想到这香的出处竟然是冷宫……

这好像和话本子上写的不大一样啊。

不是都说,但凡皇帝中了毒,那不是后妃下的,就是权臣藩王做的。

可这在冷宫捡回来的是个什么情况?

虽说永昌帝是被香气吸引过去的,可是在厉害的香,他也无法飘香几十里啊。

那么如何让永昌帝闻到,就成了这件事的关键。

不知怎的,慕容瑾就想到了苏青。

他可不就是半年前,被余安在冷宫发现并带回来的?

是巧合么?

她求证道:“皇上头痛的毛病,可是发于半年前?”

第二十三章 千娇百媚

永昌帝道:“确是半年前,可是有什么不对?”

慕容瑾摇了摇头,虽然心里有了怀疑,可却还是不愿意将苏青牵扯进来。

原因无他,论亲疏她还是更亲近苏青一些。

无论他是否有什么别的身份,至少在他没有威胁到她什么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如前世一样,做他的瑾姐姐,去守护着他。

可她有此一问,若是不说出点什么,倒有些说不过去,便道:“皇上有所不知,这铁线虫即便是被制成了香,若是环境不适宜,也活不过半年。”

这倒不是她胡诌,不过后面的话,倒的确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臣女关着铁线虫虽还没死,但是却不大活泛了,故而有此一问。”

余安又强忍着不适,瞄了一眼那杯中的翻滚的欢快的铁线虫,很想问一句,大小姐您是认真的么?

“那可有什么解决之法?”永昌帝似是信了一般,问道:“若是就此断了此香,可行?”

慕容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臣女才疏学浅,并不知道中了此香的人该如何解决,但直接断了,也是不行。”

她道:“皇上已焚此香半年之久,怕是产生了依赖性,开始进入了成瘾的阶段,若是乍然间断了,怕是只会适得其反,遭到更为强烈的反噬。”

余安担忧道:“那皇上岂不是要任人宰割了?明知自己深受其害,却还不得不继续用着?”

那还不如不知道了。

“臣女可以尝试为皇上调制噬灵香,也就是此香。”慕容瑾指了指那杯盏,她怎么觉得那些虫子翻滚的更加欢快了呢?

也不知道是为了打脸她刚刚胡诌。说那些虫子不大活泛的缘故。

她心虚的收回目光,对永昌帝继续道:“虽无法替皇上戒断对此香,但却可以逐步的将这些铁线虫,削减到不会危及性命的地步。”

还道:“只是皇上也不可以过于依赖此香,虽说完全戒断不可行,但间歇性的断香还是可以的,皇上可以等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在燃此香。”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医治之法,只是现下还没有摸准永昌帝的性子,又深知伴君如伴虎,所以不想暴露了自己,反而给安国公府招祸。

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她的存在,对永昌帝就是一个有可能活下去的机会,也算是给安国公府加了一道保命符。

至于这保命符会不会变成催命符,那便看她如何把握了,过犹不及。

永昌帝允了,她便道:“那臣女五日后来给皇上送香。”

五日不长却也不短,刚好发作起来最为痛苦,却还不会危及生命的时候。

“那朕便允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永昌帝道:“随时随地。”

慕容瑾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礼数做的足足的。

想了想,她又道:“皇上为了身子着想,也该注重一下膳食,这药补不如食补,菜色多而杂乱,什么口味都有,反而不妙,尤其是甜食太多,对身体更无好吃。”

永昌帝:“……!!”他平时吃饭可不是今天这样毫无顾忌的。

余安:“……!!”怎么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感觉。

御厨们:“……!!”我们也只是听吩咐做事啊!

慕容瑾自然也是知趣,几句话点到为止没在多说,行礼告退。

临走前收获永昌帝御赐的龙纹玉佩一枚。

等她走后,余安道:“皇上,大小姐明显没有对您实话实说,您为何还要赏下那块玉佩,那可是……”

永昌帝面无表情,目光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道:“朕相信他的眼光。何况她也不过是想给安国公府留条退路罢了,谁还没有个私心了?”

若是真的没有了,他反倒是要担心了。

“可若那件事是真的呢?您还会留安国公府……”

余安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永昌帝便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

但很快又道:“但朕相信他的眼光不错,慕容瑾会是一个拎得清的。”

余安没有接话,对此不置可否。

在拎得清,也不见得能对亲人蒙难做到熟视无睹。

外界还一直盛传,慕容大小姐同安国公父女不和呢,可你看这安国公一出事,大小姐不还是巴巴的跑进宫来,为他力证清白,洗脱罪名?

宫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慕容瑾一概不知。

她这会儿弃了马车,正慢悠悠的,心情很好的在街上逛着。

这时她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人,好看的眉头渐渐皱起,她想也没想的就跟了上去。

木一这会儿正在同一个女子说话,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女子看起来好似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接着木一就跟在她一旁,落后她半步,似是要送女子回家。

慕容瑾悄悄地在他们身后跟着,却没想到又看到了一个更让她惊讶的人。

慕容琰,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只见他这会儿一手搂着女子,无论那女子怎么挣扎,他都不曾松手,看起来十分混不吝的,同木一说着话。

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木一气急了要与慕容琰动手,却只收到一个不屑的嘲讽的眼神,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仿佛再说,有本事你就打我啊!

木一果然没敢上前,更不敢动手,只能愤怒不快的站在原地,怒目瞪着他。

慕容琰却并未理会他的怒气不快,强拽着嘤嘤哭泣的女子,毫无怜香惜玉的进了左边的院子。

木一上前几步,显然是想要追进去,但最后不知为何还是停住脚步,恨恨的转头走了。

慕容瑾隐隐的听到,他似是骂了一句白眼狼?

她也没来得及多想,暗暗的记住那宅子的位置和号牌,然后就掉头继续跟着木一了。

一路急行,木一最后在郊外的一片小树林停了下来,对身后跟着的慕容瑾道:“出来吧朋友,跟了一路,想来这位朋友也该累了,倒不如出来歇歇,说说话。”

好不容易被人给发现了,慕容瑾能怎么办?当然是坦坦荡荡的出去了啊!

木一在看到跟着他的是慕容瑾以后,整个人都不好,赶忙低头跪下,掩饰眼中的慌乱:“属下见过大小姐。”

慕容瑾没说话,静静地打量着他。

他们兄妹三人,每人都有一个暗卫,这是安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公子小姐,专有的待遇。

她哥的暗卫叫木一,她的暗卫叫林二,她弟弟慕容琰的叫木三。

平时暗卫不会显露人前,也不会无故离开主子身边。

此时慕容珏应该已经到了安县,可身为随身暗卫的木一,却没有跟在他身边,反倒是同一个女子牵扯,而那个女子还和她弟弟有关系。

且那关系看着……很像是不愿委身恶霸的可怜女子和纨绔恶霸啊。

她又想到先前说起琰哥儿的时候,大哥明显十分不好的脸色。

今个儿他的暗卫显然也对琰哥儿十分不满。

这明显的有问题啊。

白眼狼?

说的是琰哥儿?

慕容瑾一直没有出声,木一就忍不住的问道:“大小姐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跟着属下……”他心里还是希望大小姐只是在城门口看到他,才追上来跟着的。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么?”慕容瑾面色清冷道:“难不成是你擅离职守,私会佳人?”

木一心里慌得更厉害了,看来大小姐不仅看到了,怕是还看到不少……

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辩驳还是默认,要是世子爷知道他办事不利被大小姐捉了现行,还泄露了秘密,怕是会打死他的吧。

可明显大小姐这里也不会好过啊。

他被慕容瑾盯得发毛,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让他后背发凉。

不知道怎么办,干脆装死。

木一闭上眼睛,一副你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的样子。

慕容瑾不由得笑出了声,似是觉得有趣。

他这是觉得,这样她就拿他没辙了不成?

同木一料想的不一样,慕容瑾并没有逼问他,而是转身就走了。

走…了…?

木一一脸懵逼,心头依旧难安,起身就想追上去,却见林二突然出来,拦住了他,道:“大小姐说,让你在这跪半个时辰好好反省。”

“林二,你看咱们俩都这么熟了……”木一想要套近乎,却被一把推开了。

林二板起脸瞪着他:“男女授受不亲,少和我套近乎,我和你很熟么?”

木一一脸受伤的样子:“那晚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林二就已经挥拳打了过来。

木一一时不察,眼睛就挨了一拳。

之后林二更是步步紧逼,招招凌厉,让木一无暇分心。

再说慕容瑾,她交代了自己的暗卫看住木一之后,就转回了城中,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客房。

她进了其中一间,鼓捣了一阵子之后,从另外一间房走了出去。

若是木一在这里,看到慕容瑾,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个同胞兄弟。

这和他简直就是一个人啊!

哦,不对,腿长不一样……

慕容瑾易容成木一的模样,往之前那座宅子走去。

她倒是没有急着敲门,而是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

这一处都是寻常的民宅,只有一进,若是平心静气的听,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动静的。

然后她就听到……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喜欢的是阿珏,哪怕只能给他为奴为婢,我也认了。”

女子哭泣哀求的声音传进慕容瑾的耳朵,让她挑了挑眉。

接着就又听到女子说:“三少爷,强扭的瓜不甜,您的正妻还是高门贵女,不该是我这种身份卑贱的妓子……”

“强扭的瓜,即使不甜,也是能解渴的。”慕容琰捏着她的下巴,轻嘲着道:“安国公府三少夫人的名头满足不了你,所以非要巴着我大哥那块木头不放是么?”

慕容琰流里流气的,一把扯掉她的衣裙:“还是爷在床上没有满足的了你,所以你才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旁的的人?”

“不要,三少爷,你说过不会毁了我的清白之身的。”女子见他似是要动真格的,顿时就慌了,紧紧的拽着衣服,提醒他不要忘了之前的承诺。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慕容琰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可你都已经对爷不忠了,爷又何必在守什么狗屁的君子协议呢?”他凑近了女子,贴着她的耳垂,轻轻的吐着气。

“不,不要……”女子连连摇头后退。

哐当!

就在慕容琰以为,今个怕是真的要牺牲一下肉体才行的时候,一块飞来的门板立马解了他的困境。

他毫不犹豫的将女子丢开,避开砸向他的门板,冷面看着门口,大声质问:“什么人!”

等他瞧清慕容瑾易容那张脸,又转而不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他痞痞的寻了一把没倒的椅子坐下,看着慕容瑾道:“怎么,想清楚了?决定同爷共享这位京城第一花魁的滋味了?”

慕容瑾想,木一之前恨不得上前打他,大概就是因为听了他的这句话吧,不过这话也真的是……十分欠揍啊。

这么想着,慕容瑾也是没有犹豫的打了上去。

慕容琰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动手,虽然反应已经十分的快了,却还是被踢到了……屁股。

他脸色爆红,看着慕容瑾的眼神十分不善,此时也是招式狠辣的还起了手。

惊!

大惊!

越是同慕容瑾交手,慕容琰就越是心惊,什么时候大哥的暗卫竟然比大哥还要厉害了?

他早些时候同大哥交手,虽未打到最后,也并没有分个胜负,可是他心里却是有把握能够险胜的。

可这会儿对上大哥的暗卫,他竟然一直被压着打,已经渐有败势……

接着,他一个分心不察之下,人就被整个踹了出去。

噗通。

砸落在地上,惊奇一片灰尘。

他倒也没有恼,起身拍拍土,十分自嘲的笑了起来:“果然是不一样的,连暗卫,那个人都要给大哥最好的……”

说着,又觉不对,含怒警惕的看着慕容瑾,冷声问道:“不对,你不是木一,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木一已经摆脱林二的纠缠,确切的说,是半个时辰已过,林二收手,让他自便。

木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小院看看。

等他看到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时,也是惊了。

易容术他也是知道的,可是还从来没见过谁能易容的同本人一模一样的,尤其是寻常的易容术,眼睛是无法骗人的。

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除了身高同他不一样,旁的都让他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你,你是……大小姐?”木一有些不确定的问。

除了大小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找上这里,还是易容成他的模样。

身份被揭穿,慕容瑾也就不在藏着掖着,去掉了妆容修饰,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

“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吧。”她走上前去,细细的打量起那个女子来:“也让我知道知道,能让兄弟阋墙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起初她或许还会相信,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再不济,也就是多了个花魁的身份,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现如今,她却并不会这样想了。

你见过有哪个弱女子,能在遇见凶徒踹门进来厮杀,还面不改色故作柔态的

即便是风月场上的花魁娘子,也不见得就能这般淡定吧。

尤其是在她靠近女子的是,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这股子香,让她将视线最终落在了女子右眼下面,那颗殷红的泪痣上。

美!

也媚!

不得不说,这颗泪痣,为女子增色不少。

可若是这泪痣另有他用,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千娇见过大小姐。”

女子有些怯怯的向她行礼道,仿佛是被她带着审视的目光吓到了一般。

“千娇百媚的那个千娇?”慕容瑾问道。

女子,也就是林千娇回道:“正是。”

慕容瑾笑意更深了几分,夸赞道:“倒是个好名字。”

又道:“就是不知,你有没有和姐姐妹妹,是叫百媚的?”

林千娇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快的让人难以察觉:“千娇孤身一人,并无姐妹。”

“千娇姑娘似乎是花魁娘子?”慕容瑾状似随意的询问:“倒是不知是哪个楼里的?”

“千娇出自百花楼。”林千娇低声却强调道:“但千娇还是个清白姑娘。”

慕容瑾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对她是不是清白并不关心,转而问道:“百花楼的妈妈可是姓孙?”

千娇一脸困惑的抬起头,似是想不通慕容瑾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答道:“不是,妈妈姓林。”

慕容瑾点了点头,这才不再问了。

她对这林千娇没什么印象,倒是知道几年后,有一个叫孙百媚的花魁,也是眼角有颗殷红的泪痣,平添妩媚。

只不过孙百媚的泪痣,是在左眼下面。

千娇百媚,虽然鸨母的姓不同,可她不觉得这是巧合。

尤其是都巧合到她安国公府这来。

几年后,也正是适逢永昌帝性情大变的时候,孙百媚的出现,立马吸引到了永昌帝的目光。

他不顾众臣的反对,要迎她入宫为妃。

可是不曾想,安国公先一步替孙百媚赎了身,纳进府里为妾。

做皇上的,总不好同臣子抢女人,就算真的要抢,那也该是暗搓搓的来。

是以纳妃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可这件事,也进一步恶化了安国公府同皇上的关系。

林千娇摸不透这位大小姐,疑惑道:“大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慕容瑾却是小手一挥,十分豪爽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对要接进府里的人,得有个了解不是。”

“听闻你痴心我大哥,宁可为奴为婢,也不愿意给这个混小子做正妻。”她指了指慕容琰:“我有感于你的痴心,所以打算成全你,让你进府,做我大哥的妾室。”

林千娇一脸懵逼,剧情发展不对啊?

这些权贵之家,不是最瞧不上风月之人的么?

别说是纳为妾室,就是养为外室被家里知道了,也是少不了一顿鞭子家法的。

这大小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比她更懵逼的,是慕容琰。

等他消化了慕容瑾的话,确定了她在说什么之后,立马大声吼道:“慕容瑾,你疯了?”

慕容瑾却没有理他,依旧目光真诚的看着林千娇,询问道:“千娇姑娘以为如何?”

明明是十分清澈的目光,可林千娇却无端的被她瞧出来一股压迫感,最后迫于压力,只能硬着头皮道:“如此,千娇就谢过大小姐大恩了。”

但她又道:“只是千娇身份低微,若是真的进了府,怕是会给大小姐和世子爷增添麻烦,千娇……”

慕容瑾却态度十分坚决的打断了她,还带着几分张扬纨绔,霸道的说:“不妨事,只要我想做的事,我阿爹和大哥都不会反对的。”

呵呵,你开心就好。

反正坑的不是我爹。

林千娇虽然不满慕容瑾不按套路出牌,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却还是十分顺从的跟着她去了安国公府。

“慕容瑾,你是不是疯了!”慕容琰却是站出来拦住了她:“你就算想要让这个风尘女子进府,也该是送进我房里,她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竟然要让她给大哥做妾?”

“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可惜慕容瑾压根就不理他,直接越过他走了。

“慕容瑾,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少摆出那副死人脸来!”

“慕容瑾……”

一路上,慕容琰大呼小叫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应

慕容瑾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更别说搭理他了。

回到安国公府,慕容瑾才知道,永昌帝在他出宫之后,又遣人送了赏赐过来,这会儿已经是等了很久了。

老夫人一众人,这会儿正陪着小心同余安说话,只不过余安三句有两句是不理的,让他们讨了个没趣,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什么玩意儿啊!不过就是个没根的东西,也到他们面前拿起乔来了!

可是再大的不满,他们也不敢表露出来。

一见慕容瑾回来,老夫人立马就将矛头指向了她,想趁机发发火,免得憋坏了。

老夫人厉声喝道:“还不过来跪下!”又对余安讨好的笑了笑,然后才和慕容瑾道:“余公公已经在这等了你许久,你倒是好,一点世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竟然在街上疯玩胡来,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慕容瑾听着可笑,这街上游玩闲逛的世家小姐可多了去了,就是慕容璇她们,不也隔三差五的出去一回,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没有规矩了?

“我倒是不知,我没了哪天规矩?”她语气微嘲的反问道:“无论是前朝还是现在,似乎都没有哪条规矩规定,女子不能上街闲逛的吧?”

前朝民风开放,大周建立之后,也依旧沿袭着前朝的诸多行事作风,和风俗,到了现如今,民风开放程度比之前朝更甚。

有大胆一些的姑娘小伙子,若是彼此看好了对方,就是直接领回家去见父母也不是没有的。

老夫人一噎,她当然知道没有这么一条规矩,不过就是想找个由头数落她几句泄愤而已,她怎么就这么多话?

不知道对长辈不该顶嘴的么?

还有没有一个做人晚辈的样子了?

只是她的这些不满,都还没机会说出口,那边余安就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对慕容瑾道:“给大小姐问安了。不知道大小姐去逛街了,来的不讨巧,希望没有坏了大小姐的兴致才是。”

余安这话既是在客气客气,也是在打老夫人的脸。

慕容瑾喜闻乐见,笑着道:“余公公严重了,该是我过意不去才是。府里也没个人来传话,倒是劳余公公等了许久,公公不见怪就好。”

云淡风轻的话,却让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的。

她可是同余安说,早就派人去寻了的。

果不其然,余安质疑的目光这会儿已经落在了她身上,她只好赔笑道:“许是同出去找人的小厮走岔了路,没有遇见。”

余安只是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同她在计较,他来可是有正事的。

招呼了一男一女两个宫人上前,他对慕容瑾道:“今个儿在宫里,皇上见大小姐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担心您在府里受委屈,特意送了两个伶俐的宫人伺候。”

又从怀里取了两张纸出来,交给慕容瑾:“这是他们两人的身契,大小姐安心用着就是。”

慕容瑾没有推却的收了,丝毫不在乎永昌送人过来,究竟是真的出于关心,还是监视,或者两者都有。

“劳公公代我谢皇上隆恩。”她道:“只是我一个臣女,用内侍……是不是有些不大合规矩了?”

内侍历来是除了帝王后妃,就只有太子的东宫可以用,便是皇家公主,出了宫立府,都不得再用了,不然就是违制。

余安却道:“不妨事,大小姐且安心用着就是,皇上都同意了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嚼舌根子不成?”

这话是对慕容瑾说的,目光却是扫过了安国公府的一众人。

待余安走后,慕容瑾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老夫人他们,气的老夫人更是心肝疼。

慕容琰跟在她后面挑了挑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这个长姐,今个竟然理都没有理二房的那些人,连对老夫人,都不似从前那般恭敬了。

这府里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

这么一想,他反而对林千娇进府一事心生期待了。

他没有在继续追问,更没有在跟着慕容瑾,而是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木槿院里。

慕容瑾问了余安带来的两人名字,以前在哪里做事,擅长些什么。

“奴婢绿红,以前是御秀坊做事,后来乾宁宫做洒扫宫女。”

乾宁宫是永昌帝为皇后亲自画图修建的宫殿,只不过一直都没有人住进去罢了。

“奴春江,之前是乾元殿伺候笔墨的。”

乾元殿是永昌帝的寝殿。

慕容瑾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倒是委屈你们跟着我了。”

“奴(奴婢)不委屈。”二人齐齐跪下道。

慕容瑾不置可否,但也无意敲打,只淡淡道:“我这院子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你们自行下去熟悉环境吧,等有事吩咐,我在找你们。”

二人应了声是,也没有多话问什么,可见是规矩极好的。

她这木槿院里,也不是没有伺候的人,相反还有许多,只是她不耐用罢了。

一来呢,她这院子里的人杂乱,哪个真心哪个假意,哪个是别人的眼线,她还真就不清楚。

二来呢,她前世自出嫁以后,就再也没用过什么丫鬟伺候了,后来亲赴战场,更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娇小姐,贵夫人的排场,带着许多丫鬟婆子了。

是以,她已经习惯了亲力亲为。

……

安县北郊。

安国公初见长子骑马匆匆而来,还以为是有了闺女的什么消息,结果他带来的却是敌国细作的消息。

虽说心里担忧女儿安危,可国难之前,他也不会分不清轻重,这不,就带着人来抓细作了。

没错,慕容珏说完了细作的事情之后,忘了告诉他爹妹妹已经平安的事情……

他当时也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情,只是一直没想起来,便作罢了。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安国公这一行,因为来的突然,倒也打了敌国细作一个措手不及,将人几乎是包圆了。

不过他们下手慢了一步,没能留下活口。

“该死的,这些人自裁起来怎么这么快!”安国公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这么多的细作潜入进来,他们的人却都一无所知,甚至谁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还有在外的同党。

结果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这些人就全部都死了。

“可他们的样子,似乎也不是服毒,舌头也就齐整完好,他们是怎么自尽的?”慕容珏查看了几个人之后,疑惑道。

“什么?”安国公一听,也赶忙上前去查看,一见果然如此,立即下令道:“方圆二十里,给我仔细的搜!”

又道:“还有这里,也仔细现在有没有密室暗道之类的。”

慕容珏拧眉:“父亲是怀疑……”

安国公点了点头:“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希望我们没有打草惊蛇才是。”

……

林千娇进了安国公府之后,被安排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慕容瑾还从自己的院子里,拨了两个老实的丫鬟过去伺候。

并交代道:“你们只需照顾好她的起居生活就是,旁的不必搭理,更不要多话。”

然后这两个小丫鬟就理解成了,她们只要做事就行,不必多话,也不用搭理林千娇。

于是就造成了,林千娇同她们说话,她们不是无视就是转过身去做事,差点逼疯她。

慕容琰知道这个消息,更加觉得慕容瑾将林千娇带回来,是另有打算的,遂更加放心了。

甚至他还多了几分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他有心想要去问问,却又因为之前的大呼小叫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还骂了她来着。

恰巧这时,木三进来,道:“三少爷,打听到了。”

“是怎么回事,快说来我听。”慕容琰顿时来了兴致。

原来是他觉得慕容瑾同二房还有老夫人的关系不对劲,便潜了木三去打听,府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木三将打听来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听到慕容瑾小产的时候,他已经是怒不可遏:“那个女人是蠢得么,小产了还不好好休息,东奔西跑的做什么,还跑去和我打架,她当自己是铁人不成?”

木三嘴角抽了抽:“三少爷,大小姐不是真的小产……”然后他又将冯延庭的事情说出来,包括那封告冯延庭书。

第二十四章 夜黑风高嘿嘿嘿

夜深,不大光亮的月时不时就要被层云捉住。

慕容琰听过木三的禀告,晚间用过了饭,就在东安侯府不远处的暗巷里头蹲着了。

等到了这月黑风高的时候,他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手腕脚腕,同木三一道,蒙上了黑布巾,助跑几步,跃进了东安侯府偏僻处的墙头。

因为不熟悉环境,他们转悠了好长的时间……都没有找到冯延庭的院子。

就在他们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起夜的小厮。

他半睁着眼睛,晃晃悠悠的往墙根底下走去,嘴里还叨咕着:“大小爷也是的,自己不用夜壶就也不许我们做下人的用,这人有三急,要是走到茅房去解决,说不得要尿裤子的。”

他整个人的表情随着放水的时常逐渐转变,最后舒坦的哼了一声,才提好裤子往回走。

走了一半又折回来,吓得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差点岔了气。

只见他跑到刚刚的墙根出,踢了几脚土,然后才迈着大步离去,嘴里还道:“吓死我了,差点忘了销毁证据。”

跟在他身后的慕容琰两人,才是真的要被吓死了。

不过好在他们还是顺利的摸进了冯延庭的房里。

那小厮一回屋倒在榻上没多一会儿就睡熟了,甚至还打起了呼,倒是没用他们多费事。

慕容琰比了一个手势,他进去抓人,木三在这放风。

冯延庭似是因为睡得不大安稳,所以屋里点了安神香,这么一来更是给了慕容琰机会。

他一个手刀下去,原本还频频蹙眉翻身的人,瞬间就眉头舒展躺平了。

因为已经晕的不能再晕了。

掳了人,慕容琰和木三没敢再耽搁,飞快的撤离,又重新回到了之前他们蹲点的小巷子。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木三看了看只穿了一件中衣的冯延庭。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揍啊!

慕容琰先对着冯延庭又补了一个手刀,确定人是晕的不能再晕了,就开始一顿胖揍。

未免自己忍不住对那张小白脸下手,慕容琰还特意从给他翻了面,专门对着背后下手。

就在这时,一直大黄狗迈着独特的步伐,颠颠的跑了进来,抬起后腿正准备进行狗生第一大事,结果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凶恶的眼睛里。

慕容琰起初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也是十分紧张警惕,有点做坏事怕被人抓包的感觉,故而一直盯着巷子口,以便最快的做出反应来。

结果就看见一只大黄狗跑了进来。

一人一狗就这么深情对视了几息,这样诡异的场面,以大黄狗认为自己的隐私遭受到了侵犯,疯狂吼叫起来,吓得慕容琰赶紧飞上房梁跑路结束。

因为着急了一些,还扯到了冯延庭的中衣,撕下来好大一块。

大黄狗叫了好一会儿,发现刚刚偷看了它尿尿的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又转着圈的叫了一会儿,这才鸣金收兵。

最后它将目光落在了冯延庭躺着的那块地方,高傲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去,矜持的抬起后腿,完成了他的狗生大事。

人事不知的冯延庭,根本就不知道一人,哦不,两人一狗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只记得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还浑身环绕着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让他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吐了起来。

吐到一半他才觉得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等看清了四周之后,恨不得在重新晕回去。

此时的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了这个小巷子里,由一群叔婶大娘观赏品评。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出来做这种事了呢?”

“你们看他刚才吐了,该不会男人被那个了也会有了吧。”

一波又一波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他这才注意到,此时他不止是衣衫不整,还满是淤痕,青紫交错。

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将他当成是出来接客的小倌,还是那种没把主顾伺候好被打晕了丢出来的暗娼!

只因他身边还散落着几块碎银子和铜板!

这还得多亏了大周路不拾遗的风气,你这银子就是在那里掉上一天,都未必有人会捡,回头来寻,十有八九是能够找到的。

可他宁可这些银子被人捡了去……

冯延庭安慰自个好在他没有被人认出身份来,这会儿跑掉还来得及,一会儿人多了,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呢。

他现在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再传出去他被人……

可就在刚起身准备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突然喊了一声:“这人我瞧着,怎么有点像东安侯世子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就有人跟着确认起来:“是他,是他,就是他!昨个我还砸过他臭鸡蛋呢!”

结果他就收到了冯延庭的一个瞪眼,目光阴狠,像是要杀人。

说话之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很快他又振奋起来,吆喝了一嗓子:“东安侯世子在这儿呢,快来啊!”

啥?

东安侯世子?

那个毁人名声的不要脸世子?

那还愣着干啥啊,砸他!

冯延庭就见原本围着他的人,呼啦啦的散去,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又见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有人喊了一句号子:“一,二,三,砸!”

然后他就见各种烂土豆,臭鸡蛋粉粉向他砸了过来,还没等他发狠骂人,就不知道是谁端了一盆做臭豆腐的卤汁过来,哗啦哗啦的一盆全泼到了他的身上。

冯延庭伸出手指着那些人,想说什么,最后在臭豆腐汁的熏陶下,华丽丽的晕了过去,还好巧不巧的,倒在了他刚刚吐过的地方。

一大早就跑来蹲树上看热闹的慕容琰,见了这一幕,心里十分解气,笑得不行。

刚刚那一嗓子喊出冯延庭身份的,也正是他捏着嗓子说的。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大家伙对东安侯世子竟然会如此的热情。

“这一幕合该叫长姐也来瞧瞧的,准保她觉得解气。”慕容琰对身边木三说道,浑然不记得自己昨天还吼了慕容瑾好久,骂了她好几句。

“走,小爷带你吃早饭去,这边有一家果子炸的特别酥脆,配上一碗豆腐脑吃,简直就要美上天。”他手撑着树干,从上面跳下来,道:“这边离得远,往日是吃不上这个的,今个儿还是托了那小子的福了。”

第二十五章 别扭的慕容琰

慕容瑾一夜好眠,早早的就起了来,洗手,净面,收拾齐整了,便往厨房走去。

昨个她回来的时候,沈安北已经早早的就睡下了。

慕容瑾自然是一阵心疼,守着他坐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的替他盖一盖被子。

到底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再怎么精于武艺,身体强度也是比不上成人的。

连慕容瑾折腾了一天都觉得疲乏,何况是他?

是以,慕容瑾准备亲自下厨,整几个清爽可口的小菜给他。

既是说了要弥补儿子,自然不能只是一句空话。

沈安北迷迷糊糊的,是在一阵饭香的诱惑下醒来的。

他一脚踹开被子,瘫在床上不想起来。又抬手摸了摸肚子,饥肠辘辘的滋味可不好受。

昨个儿他好似是要等娘亲回来一起吃饭来着,但是好像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他有些嫌弃这个时候的他,身子太不济事。

又躺了半刻钟,他终是和床说了分别,起身穿衣洗漱。

慕容瑾过来看他的时候,正巧看见他在拿着小瓢往盆里舀水,赶忙走过去接了过来,道:“怎的不喊人帮忙?”

“娘亲!”沈安北贪恋的喊了一声,然后才解释道:“我起来时没见到丫鬟,想着娘亲劳累也就不忍打扰,便自己来了。”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你还小,一个人打水很危险,知道么?”

沈安北点点头,很乖的样子:“知道了,娘亲。”

慕容瑾调好了水温,才让他过来自己洗手净面。

等洗好了,母子俩携手往饭厅走去,气氛温馨的用了一顿早饭。

中途,木三曾来过一次,送了慕容琰在早市上买的果子和豆腐脑。

豆腐脑里面的木耳丝和瘦肉碎放的很足,是慕容瑾喜欢的口味。

慕容瑾接过后往外瞧了一眼,不由得莞尔,外面那个露了一片衣角出来的,可不正是慕容琰。

这小子,还真是个别扭的性子,一点也不讨喜。

且在冷着他两天,让他自己反省去。

慕容瑾知道自家弟弟本应不坏,也不是真的有多混不吝,只不过是对待越亲近的人,越会用斥责贬损的语气去关心,又惯用那混不吝的样子做保护色,经常气的人吐血。

她这样冷着他,也是想让他自己先反省一下。

她可以理解他的行为,但却不认同也不打算纵容。

能坐下来心平气和说的事,作何非要吵骂个你死我活呢?

明明相互关心着对方,作何又要针尖对麦芒的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呢。

这毛病,她必须得给他扳过来。

木三一出来,慕容琰就追问道:“如何?她可是收下了?”然后也不待木三说话,就又道:“算了,她收不收也无所谓,左不过也是买多了的,我觉得扔了怪可惜的,才带回来给她的。”

吃完了特意让老板又打包了一份,这个买多了,也是很清奇了。

木三嘴角微抽,到了嘴边的话,随着他的走远只能咽了回去。

快到晌午的时候,慕容瑾带着沈安北出了府,准备带着儿子去瓦舍瞧瞧热闹,吃些小吃零嘴,然后在寻个酒楼用午饭,顺便的订购一些药材,好为永昌帝调制噬灵香。

“娘亲,我要吃那个。”沈安北指了指不远处的火烧摊子。

好家伙,不大的店面早就已经坐满了,中间也就留了个勉强能过人的小道,甚至往最里头去,连个过人的小道都没了,全靠食客帮把手传菜进去。

偶尔有那脸皮厚的,瞧见旁人同自己点的一样,传菜过去的时候,还会顺手打劫一半,嬉皮笑脸的说:“我也等了好半天,也先给我上一半,同吃,同吃。”

被劫了菜的人怒骂几句,便也就作罢。

在看这摊外面,可容三架马车齐驱的街道,就这么被排队的人给占去了三分之一,一个个都在那翘首以盼的瞧着老板手起刀落。

慕容瑾走近了一瞧,摊子前立着一块不大的木牌子,上书驴肉火烧四字,如此不显眼的招牌,却还是有如此火爆的生意,可见味道是极好的了。

她将沈安北抱了起来,也加入了排队的人群之中。

沈安北窝在她怀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娘亲又抱他了!

等了约有两刻钟,才排到慕容瑾这里,要了两个驴肉火烧,娘俩一人一个,拿着去瓦舍看戏耍了。

玩乐了一通,先前吃的驴肉火烧也是消化的差不多了,二人就打算到天下第一楼吃午饭去。

沈安北的心情,本是极好的,直到他瞧见那个走着路呢,却突然歪倒在他娘亲怀里的男人,小脸瞬间冷沉下来。

“小心!”

看见毫无征兆倒过来的沈念,慕容瑾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却也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姑娘。”沈念心底有些失望,面上却是未显,很快的就站好身子,郑重的行了一礼:“实在是对不住姑娘,刚刚不知是哪里来的石子硌了脚,一时没有站住,这才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慕容瑾低头一瞧,果然在沈念刚刚走过的地方,躺着一颗硕大的……鹅卵石。

虽然沈念一脸坦诚的样子,并不像是另有目的。

但这平坦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一颗鹅卵石,着实有些诡异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何况慕容瑾此时,已经认出来他就是昨个大牢里,那个被折磨的满身是伤的男人。

尤其是他脸上那道伤,更是容易辨认。

沈念见她目光落在了他脸上,慌乱的低下了头,像是十分自卑的样子。

这倒是让慕容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忙道:“不妨事,公子没有事就好。”

沈念闷声点头,似乎还在在意脸上的伤,他挪动了两步,又诶呦一声,然后又十分不好意思的看着慕容瑾,略有乞求道:“我怕是崴了脚,姑娘能否送我去一下前面的医馆?”

慕容瑾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倒是不远,她犹豫了一阵,问道:“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呢?”

她瞧沈念穿着华贵,应该是世家之子,身边该有小厮跟着才是。

“他去南街替我买驴肉火烧了,那家生意向来火爆,南街离这里又远,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他低下了头,还状似无意的抚了下脸上的伤,又十分善解人意的道:“我想姑娘许是还有事,是我无礼了,我在这里等小厮回来就好。”

他缓缓的挪动着步子,像是想要走到路边去等着。

转过身时,身影有几分落寞。

慕容瑾瞧着他,无端的生出几分心疼来,正准备追上去,沈安北却伸手拉住了她,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娘亲,我饿了。”

“那娘亲……”带你去吃饭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远处有人纵马而来,她想也没想的对沈念喊道:“公子小心!”

第二十六章 是个心机boy

沈念在瞧见那飞驰的骏马,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反倒是安心了,更是丝毫没有躲开的打算,就那么直愣愣的在那站着。

而他这个样子,落在慕容瑾的眼里,就成了吓傻了。

她也没多想,什么顾忌,什么猜疑,这会儿全都抛之脑后,一手抱起沈安北,然后过去用另一只手拦腰抱起了沈念,在快马飞奔过来的前一刻,提气一跃而起,然后稳稳的落在了路边的台阶下。

她低头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沈念此时正和沈安北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嫌弃,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一个激灵,倒是有了几分被抓包的心虚之感。

“没,没事。”他声若蚊呐。

“没事就好。”

慕容瑾这会儿已经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转而扶着他的手臂,道:“我扶你过去瞧大夫。”

“哦,好,多谢姑娘。”

沈念对腰上突然失去的触感有些失落。

慕容瑾只以为他是吓傻了,还很好心的问道:“公子家住何处?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沈念回过神来,道:“我,我家在安县。”

担心阿瑾真的要找人送他回家,又赶忙推拒道:“今日已经对姑娘多有麻烦,不敢再劳姑娘费心,想来我家小厮也快回来了。”

“那就好。”

慕容瑾将人送至医馆,寻了大夫给他瞧伤。

等大夫检查了一番之后,她问道:“如何?可有大碍?”

大夫瞧了瞧沈念,又看了看慕容瑾和沈安北,斟酌道:“不妨事,不妨事,送来的正及时,没什么大碍。”

毕竟再晚来一刻钟,连红肿都要消了。

他想着,怕是这男人在家里地位不高,平日里被呼来喝去的,想要妻子温柔小意的照顾几日,所以才会装病。

他是一个好大夫,虽然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也要考虑病人的心理需求,于是就配合着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道:“只是这几天还是要小心些,少走动,若是非要走动的话,一定要有人陪着,最好是搀扶着。”

沈念:“……”你真是个好人,可我娘子是个大夫,她瞧得出来!

沈安北:“……”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x你大爷,二大爷,所有大爷!

大夫像模像样的给沈念正了骨,又一本正经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无外乎就是然后慕容瑾多多体贴沈念一些,照顾他几日。

慕容瑾有心想要解释几句,却收到了大夫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得,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误会就误会吧。

一出门,沈念就忙不迭的道歉道:“那大夫许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胡说一气,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又道:“姑娘几番搭救,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以身相许怕是会唐突了姑娘,不如我请姑娘吃饭吧。”

慕容瑾正欲拒绝,就听沈安北先一步开口,道:“娘亲,爹爹要是知道你和不三不四的男人一起吃饭,是会生气的。”

他看沈念的眼神满是敌意,还特意将爹爹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慕容瑾只当他是不喜欢沈念,怕自己给他找个后爹什么的,也没有多想,跟着道:“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当不得谢,公子既是还要在这里等小厮,我们就先告辞了。”

沈安北在慕容瑾看不到的地方,对沈念得意的笑笑。

任你再多心机,也休想靠近我娘亲半步!

沈念气的直咬牙,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是亲儿子,阿瑾生的,我不生气。

只不过沈安北得意早了,他没想到沈念的死皮赖脸不是一般的强。

“真巧,又同姑娘遇见了。”

慕容瑾同沈安北刚进酒楼,就听到了沈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来连老天都在提醒我,要请姑娘吃饭以作感谢,不然怕是要遭天谴的,姑娘可否赏个脸,成全一下我?也就是当做帮我避祸了,姑娘也瞧见了,其实我今个儿挺倒霉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慕容瑾还能说什么,无话可说便同意了。

这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念得意的对沈安北笑了笑。

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这家招牌的水煮鱼,十分有特色,油而不腻,麻辣鲜香,使人回味无穷。”

沈念同慕容瑾介绍起来:“最有趣的是,他们这的水煮鱼,是先端上来一大碗搭配好的鱼肉及配菜,然后当着客人的面,将烧滚的热油浇淋上去。”

“这热油经过从后厨到饭桌这一路,油温凉至刚刚好,分量也是刚刚好,少一滴不满,多一滴则溢,也算是这酒楼师傅的独门手艺了,有不少人愿意吃这个菜时,跟着瞧个新鲜。”

然后建议道:“咱们不如就点上这个菜尝尝,如何?这家的辣子吃起来也不燥,常有大人带着孩子过来尝尝。”

他知道,沈安北最爱的便是麻辣水煮鱼。

但是他年纪小,慕容瑾定然不会让他多吃。

“睿儿觉得呢?”慕容瑾偏过头去看沈安北。

沈念挑了挑眉,原来这小子也有不坦诚的时候啊,看他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的来说他。

“我都听娘亲的。”沈安北乖乖的道。

除了沈念推荐的,慕容瑾又点了几个适合小孩子吃的菜。

菜一一端上来的时候,也果然如沈念所说,是掌厨师傅亲自端着油锅上来。

只是在掌厨师傅走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手里的油锅没端住,里面的热油全数朝沈念的脸上泼洒过去。

“小心!”

慕容瑾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拽他,沈念是躲开了,但她的手上却被热油烫伤了很大一片。

“娘亲!”

沈安北心疼的不行,连带着对沈念也更加厌恶了。

“我们去看大夫。”沈念也是心忧不已,十分自责。

“无事,我回去擦些药膏就好了。”慕容瑾拒绝了他,道:“只是要辜负公子的一番美意了,这顿饭我们就不吃了。”

她坐在外侧,掌厨走过来的时候,她刚好看得清楚,他之所以会摔倒,是因为有人往他脚上打了一颗小石子。

苦肉计,玩一次两次就罢了。

过犹不及,沈念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不仅是慕容瑾这么想,就连沈安北也觉得这一次又是沈念的伎俩,之前的那些,他不计较,也没阻拦。

可这一次他居然害娘亲受了伤,不可原谅!

慕容瑾要走,沈念赶忙去追。

“阿瑾!”

他虽然还没想清楚,怎么好端端的,那厨子就会向他摔了过来,可他十分肯定他是被人算计了。

现在沈安北那个小子肯定是误会他了,若不然也不会一副后悔没早早杀了他的样子。

怕是阿瑾这会儿也已经认定他居心不良了。

“阿瑾,你听我解释。”

沈念一路追到春江桥,桥下是城中最大的一条内河,不少世家少爷小姐都在此游玩,附近人家的小童也结伴三两一起的追逐打闹。

“解释?你还想用你的花言巧语哄骗我娘亲不成?”沈安北被他烦的不耐,喊了暗卫一声,冷然道:“把他给我丢下去!”

暗卫二话没说,对沈念的身份也是没有什么顾忌,现身毫不犹豫的踹了一脚。

哗啦的一声,沈念这猝不及防的掉进水里,激起了很大一片水花,倒是惊吓到不少过路的人:“杀,杀人啦!”

原本一派和谐的春江桥,很快就乱做一团。

“睿儿!”慕容瑾看着眼前的变故,脸色冷凝,第一次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对沈安北道:“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做事不计后果?”

“娘亲?”

沈安北一脸不置信的看着慕容瑾,似是不认识她一般。

他紧咬着下唇,含恨道:“娘亲凶我,是对那个男人有了什么心思么?”

“你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要将罪责安到别人身上么?”

对慕容瑾的话,沈安北只觉心头钝痛,他红着眼,喑哑嘶吼道:“我没有错!是他在挖空心思,刻意的接近娘亲,意图不轨!而娘亲你的心已经偏向了他!”

他哭着转身走了,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一世,娘亲竟然还是会为沈念说话。

慕容瑾怕他钻牛角做什么傻事,追上去两步,却又因为那边沈念渐渐扑腾不起来多大水花而停下。

最后只得对还站在那里的暗卫说道:“还不快去跟着你家主子。”

暗卫看了一眼水里的沈念,又看了一眼慕容瑾,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去追沈安北了。

这会儿,河边围着看热闹的人已经很多了。

只是下水救人的却是没有,毕竟北地会水的人,还真就不多。

慕容瑾将沈念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意识涣散了,直到看清抱着他的事慕容瑾,才有气无力的说道:“阿瑾,我承认,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想对你以身相许。”

“之前的摔倒、惊马都是我故意接触你的手段,可酒楼里的意外,真的不是我所为!无论如何,这个锅我都不会背的,我不想你因此而误会我。”

慕容瑾没想到他会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沈念其实有一种莫明的亲近和信任,甚至是熟悉。

可她搜遍了记忆,都不能找到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事。

“公子怕是惊着了,才会说这些胡话。”

她甩掉那些诡异的情绪,将他放到岸上,神色的冷淡的说道:“刚刚的事,是睿儿做的过分了,我代他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莫要同他计较。”

“公子的医药费,包括调养身心,慕容瑾全赔,这会儿还是快些瞧大夫吧,免得着了凉,反而是让自己吃苦受罪。”

她行了一礼,道:“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管沈念是什么想法,她就已经匆匆往沈安北离去的方向追去了。

她救沈念,虽然有那些莫明的情绪在其中作祟,可更多的还是不想他出事,连累沈安北背上杀人的罪名。

……

沈安北一直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才停下,瘪了瘪嘴,喊道:“尊上。”

“同人闹别扭了?”帝高阳摸了摸他的头,嗯,还是这样小小的一团比较可爱。

沈安北低着头没吱声,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掉下来。

“安北,若是不做出改变,就是重来再多次都是一样的。”帝高阳道:“她要有所改变才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你也是一样的。”

安北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她。

帝高阳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随后望着他身后道:“她来寻你了,我不便同她见面,你莫要任性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慕容瑾十分着急的声音传来,而这时,帝高阳已经不见了。

“安北!”

第二十七章 生命应该被敬畏

慕容瑾上前,将沈安北搂进怀里,随后又拉开,仔细的瞧了好一会,确认他完好无损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睛,道:“你是要吓死娘亲么?”

即便明明知道,他身为鬼谷少主,身边定然不会少了保护的人,可见他负气的跑了出去,她还是担心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前世,睿儿死在怀里的样子。

她真是怕极了。

沈安北跑出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是真的睿儿,也不是真的只有四岁,这种小孩子负气出走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本是说好的,这一世,他要好好的守护娘亲,再也不让她有一丝丝的伤心难过。

可是现在呢,他都做了什么?

伸出小手,他抱住了慕容瑾的脖子,闷声道:“娘亲,对不起,睿儿让你担心了。”

慕容瑾摇了摇头:“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凶你的。”

沈安北窝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道:“娘亲,那沈念对娘亲心怀不轨,所以才会想了法子接近,娘亲莫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娘亲根本就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明明沈念都已经被他毁了容貌,怎么娘亲还会怼他格外的不一样呢?

“何况那人容颜尽毁,根本就配不上娘亲,娘亲何故对他格外不同,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呀,怎的最后在您眼中,反倒是不如他一个不过是见了几面,还心有算计的登徒子了呢?”

沈安北十分的委屈,觉得自己自打沈念出现之后,就开始失宠了。

慕容瑾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的,实在是不知道他这个小脑袋里,究竟都是在想些什么。

她抬手用力戳了戳他的小脑袋:“你都是在那里听来的这些东西?还登徒子……就算真的有登徒子,那也是你娘亲我轻薄了人家一个好儿郎。”

她可是在大牢里的时候,将沈念全都给扒光了呢,前前后后的,在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可是都看过了。

“娘亲怎会不知他是有心接近呢?只不过是见他也没有什么旁的算计,所以才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罢了。”

那么拙劣的伎俩,就是傻子也能瞧出来几分不对劲吧。

好好的平坦路面,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那么一大块,根本就不合时宜的鹅卵石?

“就算他真的是目的不纯,那咱们也见招拆招就是了,难不成就因为他的形迹可疑,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了他性命不成?”

慕容瑾板起了脸,将沈安北放在了地上,十分严肃的同他说道:“睿儿,这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应该加以敬畏的,除了法律,除了正当防卫,便再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剥夺他人生命的。”

“娘亲不希望你日后再像今天这样,做事情不计较后果,全凭自己的喜恶去做事。”

“以后你的人生里,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他们或许会让你喜欢,或许不会甚至十分厌烦,难道每有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瞧不上的人,便要将他杀掉么?”

“你不能。你不能因为对方的不好,因为你对他的不喜欢,就让自己也变成一个不好的人,手染罪恶。”

“以恶制恶是最不值得的做法。”

慕容瑾蹲了下来,同沈安北对视着,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对不喜欢的人,我们远离,不同他接触就是,没必要脏了自己手。”

她又保证道:“你放心,娘亲是绝对不会给你找个后爹的,你对那个……沈念是吧,实在是没有必要太过于针对,左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今个见过了,明个说不定就忘了呢。”

沈安北很想说你不会忘了他的。

若是真的不在乎,哪里还会需要强迫自己忘掉过去的那些事呢?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他好似有些明白了什么,可是又好像不是十分的明白,脑子里乱乱的,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

慕容瑾对他的沉默,只是慈爱的笑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中午本是想带你吃些好的,经过这么一闹,反倒是饿着肚子了,娘亲回去给你做肉末茄子吃可好?你还想吃什么,咱们一道去集市上买了,回去娘亲做给你吃可好?”

沈安北点了点头,脸上却有几分挣扎之色浮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下了决心,说道:“娘亲,我还想吃水煮鱼。”

慕容瑾愣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快到她没有抓住。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咱们回去就做水煮鱼。”

她也没有急着去集市上买菜,而是先去了京城最大的药材铺子百草堂,同他们订购了一些药材,为了不引人注意,除了给永昌帝配置噬灵香的,她还订购了许多旁的药材,珍贵的普通的都有,大有一副将木槿院改成药铺的架势。

之后才同沈安北一起去了菜市,挑了几样新鲜的蔬菜外加一条三斤重的活鱼。

“我瞧您这鱼新鲜,身上的土腥味也不重,鱼鳞还细,体型粗壮,背部黑亮,似是同旁的鱼不大一样。”慕容瑾拎过被串好了绳的鱼,同鱼贩子道。

鱼贩子是个半百的老人,闻言憨厚的笑着道:“我瞧夫人是个富贵人,倒是没有想到您还能从一条鱼身上看出这些个不同嘞。”

“这鱼老汉我瞧着,也就是比旁的鱼好看了几分而已,不过不瞒夫人说,老汉我这鱼,确实是比旁的鱼好吃上几分哩,没有啥腥味,鱼刺也不多,好多大户人家吃过了,都还来找老汉我订购哩。”

说到这里,鱼贩子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这鱼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鼓捣出来的,是养在那稻田里头,说是啥从南地那边学来的法子。”

“可这南橘北枳,那南边弄来再怎么好的东西,到了咱们北地这边的气候,也不见得就还是好的了。可那混小子非要瞎鼓捣,几百条鱼苗投下去了,最后也就养活了那么几十条,你说这不是瞎胡闹么?”

“就算这鱼比旁的贵上几分,那也弥补不了多少损失啊。”鱼贩子就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了自家的糟心儿子:“老汉我是劝也劝过了,打也打过了,就差可我那儿子是个死心眼子,认准了一件事情,就非得办成了不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是由着他去折腾了。”

念叨完,鱼贩子又道:“夫人平日里可是喜欢吃鱼?或是府上可有喜欢的?不是老汉吹,这鱼夫人今个儿吃了,保管明个儿还想再来两条。”

慕容瑾瞧他这样子,怕是想和他推销一番,好笑道:“您不是说有不少大户人家找您订购么?就那么几十条养成的,供应的过来?若是够的话,那我也想订上一些。”

她瞧着睿儿怕是个爱吃鱼的,这鱼也确实同旁的鱼不大一样,如此就是订上一些也不错,她又不可能天天出来亲自买菜,那也太没有个世家小姐的样子。

就算是她前世活的粗糙,也不曾亲自来过集市上买菜的。

鱼贩子一听她这话,顿时笑容就更大了,他也是个实诚人,有啥也就说啥了,坦诚道:“不瞒夫人,是有不少大户人家瞧上了我家的鱼,可这数量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经常是今个供应了这家,就没有了那家的,这一来二去的,那些人也就不在我这里订了。”

“您说我这鱼,除了刺少肉鲜了一些,旁的也就没啥特别的地方了,可这大户人家向来都是早晨买上一天的菜,这鱼放上一天,在新鲜也要变得不新鲜了,若是要去刺,人家那更是有千百种吃法,何苦还要多花银子,来选我家的鱼呢?”

鱼贩子又叹了一口气,带有几分无奈道:“要不然我也不会那般反对我那儿子瞎折腾了。”

慕容瑾美目一转,心中有了别的思量,同鱼贩子道:“既如此,那您这鱼还有多少,不瞒您说,过几日我府上要用到不少活鱼,这不我才出来亲自看看,您家这鱼,我也是真的瞧中了,您要是愿意,不如就都送到我府上去。”

又补充道:“若是这次用的好了,那以后要用的就会更多,我怕就要是同您这里常来常往了。”

“那敢情好啊!”鱼贩子一听,立马就喜笑颜开,但很快又皱起了眉:“不过我们家这鱼,倒也真的是供应不了许多,而且我那二儿子说,等过了夏,就该一条都没有了。”

慕容瑾心里对这鱼贩子的人品也加了几分肯定,没有因为想要留住眼前的利益就夸下海口,是个难得的。

于是她道:“这您就不必担心了,只要这次用了,我觉得确实好,日后只要您家什么时候有这种鱼了,就什么时候送来。”

鱼贩子听了这话,才是彻底的安心下来,应道:“那敢情好,您说您是哪家府上,什么时候要送,需要多少条,老汉准保不会出错。”

“三日后送到安国公府上就是,不拘数量。”慕容瑾道。

不想鱼贩子听了她的话,再次皱起眉来:“夫人是安国公府上的?”

慕容瑾点头:“怎么?可是有了什么不妥?”

鱼贩子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他斟酌着道:“老汉我姓肖,以前也常往贵府送鱼,就是夫人要的这种。您应该不知道我,但您府上管采购的管事,却是同我十分熟悉的。”

“只是今个儿早上,老汉送鱼过去的时候,管事却说今个儿不要的,不仅是今个儿,以后也都不需要老汉送了。”

说完,肖老汉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道:“老汉没有抱怨府上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罢了,夫人莫要见怪。”

“无事。”慕容瑾只是笑道:“您送的时候,走东侧门,和那的守门管事说是送到木槿院的就成,莫要去后厨了。”

“诶,好嘞。”肖老汉赶忙应下,不敢再说旁的话。

回了府,慕容瑾就开始着手下厨了。

她可是瞧见了,沈安北跟着她走了这一路,虽然没有喊累,但是神色却是萎靡不少,是以一到家,她就让他先去歇着了:“饭菜做好还要一阵子,你今个走了许久的路,洗把脸先去歇一歇。”

“知道了,娘亲。”沈安北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的确是有些累了,倒不是因为今个走多了路。

虽说眼下他这个身子不济事,但是如今已经开始炼体习武了,也并没有特别的弱。

只是不知道怎么,似乎自打重生以来,他身体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消耗他的精血一般,让他时常会感到疲累,身子也渐渐的虚弱起来。

他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来他得想办法先离开一段时间才是,以免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惹得娘亲伤心。

想着想着,他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阵风吹过,一个女子无声的出现在沈安北的床前。

不过若是真的有人见了,怕也是要被吓得不轻。

因为她是凭空出现!

帝高阳怜爱的摸了摸沈安北的小脑袋:“明明愿意为了至亲,不惜以己身承受天谴,也要逆天而行,怎么就看不透我要你参悟的道理呢?”

她素手拂过,沈安北原本紧绷的身体,就渐渐舒展了下来,因为睡得不大舒服而皱起的眉头,这会儿也渐渐散开了。

帝高阳做完这些,就如来时一样,一阵风过,便又消失不见了。

慕容瑾做好饭菜,过来喊沈安北的时候,总觉得屋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可是打量了一圈,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她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了沈安北,眼中还有几分嗔怪,这孩子子睡觉也不好好的躺着。

“睿儿,起来吃饭了。”

沈安北迷茫的睁开双眼,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松泛了许多,可是他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倒是更加沉重了。

屋子里有尊上来过的气息,那么他身上的变化,一定是同尊上有关了,能使得尊上动手帮他,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让他十分的不安。

第二十八章 辣手摧花的老头

慕容瑾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沈安北回应,不由得心急起来,拔高了声音:“睿儿?你怎么了?”

沈安北这才回过神来,见娘亲一脸担忧,便只好扯谎道:“娘亲,睿儿没事,只是想到多日未回谷里,又临近曾外祖父生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罢了。”

他低下头,显得有些失落:“于世人眼中,我的身份依旧还是鬼谷少主沈安北,不能一直在外逗留,可我却只想留在娘亲身边。”

慕容瑾听了他的话,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就好。

她道:“娘亲只要你平安就好了,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到底是占了人家的身子,总要替人家一尽孝道才是。”

她其实还是很怕的,若说她重生是不能外人道的秘密,那睿儿这种,明显是夺舍重生,也不知原本的沈安北去了哪里。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若是沈安北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伤心,多气怒。

可人总是自私的,她也不想她的睿儿有事,那在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前,也就只能对不起那位真正的鬼谷少主了。

慕容瑾丝毫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并不是什么话本子上说的借尸还魂、夺舍重生,而是她真真正正的儿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沈安北也是松了一口气,娘亲这里算是过了一关,他可得抓紧时间,将他身上的变化弄清楚,在想法子解决才行。

“那过两日,我便先回去一趟,等曾外祖父的寿辰过了,我在寻了机会出来找娘亲可好。”他没有说一个准确的时间,就是怕事情棘手,到时候引起娘亲的怀疑。

慕容瑾虽然不舍,却已经很感恩上天对她的恩赐了,至少现在儿子是可以时不时陪着她,自然也就不会阻拦:“好。不过眼下却是要先起床吃饭了,娘亲都听见睿儿的肚子叫了。”

沈安北这会儿也有些难为情起来,不想肚子却像是在配合慕容瑾一般,又连着叫了两声,他小脸微红,忙道:“我这就起床。”

不得不说,肖老汉二儿子养的鱼确实十分不错,鲜嫩多汁,肉质紧实,加上慕容瑾的好手艺,沈安北一连吃了两小碗米饭,还是慕容瑾拦着,怕他吃积食了,才没有添第三碗。

饭后,母子二人就在木槿院里散步消食。

要说木槿院,也是安国公府最为特别之处。

同别的院子不同,木槿院足有两进大小,修了一个不小的花园,里面种着不同季节会开的花,以求四时都有花可赏。

另有一个小鱼塘,里面种了不少品种的荷花,又养了好些珍贵的鱼。

鱼塘东侧是一个药园,是慕容瑾学医之后弄的,不过倒是并没有种几样药,倒是里面有两垄黄瓜和几株番柿子。

从前慕容瑾未出嫁的时候,爱侍弄这些。

她还有个小花棚,就在药园左侧,不大,里面养了好几株十分好的兰花,并几盆十分不错的白果树盆景。

只不过前世,这些被她带到东安侯府后,除去被婆母搬走养着,最后还养死了的,余下的不是被冯延庭拿去送了人情,就是被卖掉换了银子。

那时候,她还因此难过了许久,却又不敢在冯延庭面前表现出来,怕他嫌她小气。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

“不过就是几盆子花,母亲喜欢你还要不舍不成?大不了日后我在给你买些旁的,叫你养着就是了。”

是啊,那时她的喜好,她的心爱之物,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笑的是,他就是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换来了许多的好处。

如此,却还要嫌她小气,是个眼皮子浅的。

她从前可真是眼瞎啊。

这辈子不会了。

就算这些花要送人,她也要送给真正惜花懂花之人,断不会在让些狼心狗肺之人糟践了。

她抬手抚上一株兰花的叶子,心里暗暗的道。

沈安北看着这些花,也觉得十分有趣,他指着一株兰花问道:“这花瞧着开的十分好,比鬼谷那些号称爱花如命的老头子,养的可要好多了,就是从前不曾见过,不知是什么?”

“那是线叶兰,是春兰的变种,长江以南比较多见一些。”慕容瑾替他介绍道:“寻常都是养建兰、墨兰的多些,这个倒是不常见。”

沈安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曾外祖父倒是养了几盆建兰,不过品相就是有些一言难尽了……”

何止是一言难尽,看过娘亲养的花,在看他曾外祖父的,那简直就可以说是暴殄天物了。

“鬼谷主也喜欢兰花么?”慕容瑾心思一转,问道。

沈安北点头,前世每年他都要寻好些品相上乘的兰花,送给曾外祖父……糟践。

“那睿儿可想好了寿辰时,送谷主些什么?”慕容瑾又问道。

沈安北一脸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赶忙掐断了她娘亲的这个念头:“娘亲,您可千万别想着把这些花拿去送给他,不然可就是糟践了您的心血。”

“您不知道,那老头根本就是一个摧花狂魔,到了他手里的花,就没有活过月余的。”

他十分心疼的看着这些花,对慕容瑾道:“娘亲这些花,一瞧就是精心照顾了好些年的,可不能拿出去给人糟践了。”

慕容瑾眼底已有泪光。

瞧瞧,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前世她却没能看清,竟然对一个不懂得珍惜她劳动成果的人,掏心掏肺。

好在,她现在有一个好儿子。

“好,我们睿儿心疼娘亲,娘亲自然不会让这些花落入魔掌。”慕容瑾欣慰的笑了起来:“但是让娘亲帮睿儿挑选一件贺礼可好?”

沈安北点了点头,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此时,鬼谷中,辣手摧花的糟老头子,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念叨着:“准又是安北那个臭小子在说我的坏话。”

随后他又一脸颓败的看着眼前的花,已经烂了根,救不活了。

“我明明有精心照顾的啊,怎么就又死了呢?”

他十分不解,提起水壶,往另一棵花走去。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随从简直就是没眼看,谷主,您见过一天浇三壶水还不死的么?

第二十九章 中馈那些事

决定了要帮沈安北挑一件送给鬼谷谷主的礼物,慕容瑾倒也没有急得做什么,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个想法了。

眼下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忙着做,她使人将杜仲喊了过来。

杜仲是他父亲器重的人,以前是一同上过战场的,后来受了伤,就到府里做了管家。

杜仲见了她,行礼道:“见过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喊我来是有什么事?”

杜仲初听见大小姐喊他,还当是自己听错了。

大小姐惯常要么不住府里,要么就是待在木槿院不出来,从来不会过问府里的任何事情,这木槿院也很少有人能进去打扰。

以前,也就是二房的人能时常进去坐坐,如今,国公爷同二房也算是撕破了脸,倒是没在见人来过了。

也不知道大小姐找他来是什么事,他这心里面还怪紧张的。

慕容瑾一指旁边的凳子:“杜叔坐。”然后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过两日,办个宴会,所以还想麻烦杜叔帮着安排一下。”

杜仲这一次就更惊讶了。

极少同那些世家少爷小姐一起玩的大小姐,居然说要办宴会?

“原来是这样。”杜仲暗暗压下心中的惊讶,询问道:“不知大小姐是想在哪里设宴?木槿院还是府里的宴客厅?又要请哪些人?”

慕容瑾道:“就在我这木槿院,请客倒是也不拘什么,京城四品以上的人家,勋贵府上,富商巨贾,都可以请来,少爷小姐的都可以。”

想了想,她又问道:“府上的中馈,如今是谁管着?”

这话问出来,其实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她身为国公府的大小姐,正经的嫡女,身份尊贵,却不知自己家里的中馈是谁管着,这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不过她还真就不怎么清楚这些。

她的木槿院,一直都是她娘的嫁妆供给,从未用过安国公府的一金一银,就连四时衣裳,都是她院子里专属的绣娘做的。

木槿院的丫鬟,但凡卖身契在她这里的,也都是不用府中付月钱的。

这次之所以喊了杜仲来说这事,一来是因为她要以安国公府的名义设宴,自然也就是要走公账了。

没道理叫这些年她爹,她大哥赚来的银子,都让那些外人花了去,她这个正经八百的亲近人,却一分没花到吧。

从前是她傻,将该自己得的那份钱往外推,以为这样会显得比较有骨气,可以更加腰板挺直的同她爹置气。

现在想想,那些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二来也是想要借着机会,将分家一事给坐实了。

许是因为永昌帝的旨意,以及后来对她的赏赐,老夫人之后丝毫没有再提分家的事情,也没敢再说什么关于她清白的事,就连慕容璇也突然消了声,没有再来她面前蹦哒了。

但她可不想分家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没道理老夫人他们想分家就分,不想分家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吧?

当他们大房是好捏的柿子不成?

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断个彻底,免得有些人,一边心安理得的当安国公府的蛀虫,一边又想着怎么同人一起锯倒安国公府这棵大树。

对她突然问起中馈的事,杜仲竟然激动起来,他道:“这会儿还是阮姨娘掌管着,不过二房也是安排了几个人,占了几个肥差。”

又道:“按说夫人不在府里,大小姐又已经成年了,这中馈应该由大小姐接受才是,一个姨娘管着,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他是很希望大小姐能够将中馈接手的。

不想慕容瑾却摇了摇头:“老夫人不会同意的,若我真的插手了府里的中馈,怕是都不需要等到第二日,老夫人就会亲自接手了。”

杜仲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愤愤道:“老夫人偏心起来,着实有些拎不清了。”

偏心了才拎不清么?

慕容瑾不置可否。

“老夫人一向偏疼二房,这掌家的权利却交给了大房的姨娘,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说,二房的面子也被落了。”

慕容瑾轻轻的拨弄着茶盏,意味不明的问道:“二婶难不成就没有争过抢过,愤愤不平过么?”

杜仲叹了一声:“哪能啊,不过都被老夫人压下来而已。但是二太太在后厨插了几个人,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些年倒也安生许多。”

要说也是奇怪,老夫人偏心二房,处处挤兑着大房,却对阮汀兰这个大房的妾室格外看重,连带着她生的庶子庶女,也格外受老夫人的喜欢,连二房的嫡出公子小姐都比不上。

“我记得,当初好像是老夫人亲自上门,向镇南侯府求娶了阮汀兰?当时还闹得十分难看,阿爹几乎要于老夫人断绝母子关系?”慕容瑾轻淡的问道。

杜仲心中微讶,同时也是十分欣慰,大小姐哪里是不关心府里的事,只是往日里不说罢了,其实心里都和明镜似得,清楚着呢,瞧瞧这不都藏在心里呢么?

就是不知道,大小姐今个儿突然问起这些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想,有些事情,许是可以同大小姐说一说了,免得大小姐一直误会国公爷。

他收起心思,认真道:“是这样没错,本来镇南侯府就不同意阮姨娘进府,加上国公爷态度也十分强硬,老夫人有心抬人进府,却是无力成行,这事儿,本来是要就此作罢的。”

“可没想到阮姨娘是个有手段的,领了两个半大孩子说是国公爷的,那孩子就是三小姐和四少爷……”杜仲顿了顿:“您也知道,三小姐比三少爷还大了一岁多。”

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

因为这大了的一岁,镇南侯老夫人气的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同安国公府原就如履薄冰的关系,瞬间将至冰点,若非还有他们姐弟三人,怕是两府就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前世,她同阿爹的关系,就是从阮汀兰进府开始恶化的,也是因为这一桩事。

她觉得是她阿爹背叛了阿娘,所以她阿娘才会不要她了。

“当时阮姨娘就说孩子是国公爷的,可国公爷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杜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来也不知道阮姨娘悄悄的同国公爷说了什么,这孩子就这么的认下了。”

这回倒是慕容瑾有些惊讶了,她试探着问:“这么说,慕容璇和慕容琛都不是阿爹的种?”

她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到了!

第三十章 可能不是阿爹的种

不想杜仲听了她的话,却是摇了摇头:“三小姐和四少爷确实是国公爷的孩子,这是国公爷自己承认的。”

总不至于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名声于不顾,也要替别人养孩子吧。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怀疑过慕容璇和慕容琛的原因。

毕竟是安国公亲口承认的。

但慕容瑾心底怀疑的种子,却没有因为杜仲的话,就被刨除掉。

她阿爹承认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若不然也不会是在阮汀兰说了些什么之后,才承认孩子的身世。

所以关键在于阮汀兰到底同她阿爹说了些什么。

“劳杜叔同我说这些旧事了,我也是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慕容瑾道:“本来是要说设宴的事的,这一说起闲话来,倒是有些忘了正事了。”

杜仲却是笑道:“大小姐能过问府里的事,可见心里头还是关心国公爷的,我们这些跟着国公爷的老人,心里头都高兴着呢。”

慕容瑾点头,又继续说起设宴的事来:“……我其实也不大懂这些,唯独对吃的有些体会,打算亲自试过府上厨子的手艺,在决定要不要外出请厨子来。”

杜仲点头:“这个简单,等下回去,我就同他们说。”

“那旁的就有劳杜叔操心了,我实在是不懂这些。”慕容瑾含笑端起茶道。

杜仲连道应该的,应该的,方才退下。

待他走后,慕容瑾却是想起阮汀兰的事。

她越发觉得,老夫人同阮汀兰的关系,有些太不同寻常了。

难道真的就只是老夫人为了膈应阿爹的手段么?

自出了那件事,老夫人有好几次,都语气不善的要安国公休了慕容瑾的亲娘,阮汀兰的嫡姐阮星澜,在将阮汀兰扶正。

但这些都被安国公严词拒绝了,若是老夫人逼迫的很了,他便会用阮星澜失踪一事来堵对方的嘴。

慕容瑾的娘,本是镇南侯府的嫡次女,与安国公两情相悦,结成连理。

起初的时候,两家倒也走的十分亲近,老夫人同她娘更是亲如母女。

直到后来,唐家,也就是老夫人的娘家出了内乱,老夫人赶回去主持大局,当时就将她娘一同带了去。

可是她娘这一去,便不曾在回来,甚至是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老夫人回来之后,安国公曾逼问她娘的下落,但老夫人都要么是闭口不提,要么就说不知道。

后来还是从唐家人那里得知,她娘当时替老夫人挡了一剑,危及性命,之后更是在房中离奇消失,不知所踪。

安国公几近疯狂,要不是当时她和琰哥儿还小,指不定他就能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

慕容琰:长姐,爹爹只因为你还小,同我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他可没有见过我几次。

后来,安国公就对外称她娘身体不好,去了家庙静养,也方便替他祈福。

镇南侯府对这件事觉得奇怪,上门来问,并要求见女儿。

安国公没办法,只能将实情告诉了他们。

慕容瑾的两个舅舅,一听妹妹(姐姐)失踪了,顿时就怒了,两个人一起将安国公狠狠地揍了一顿!

啥?你说他们妹妹(姐姐)出事,同安国公没有关系?挨揍是冤枉他了?他还想委屈?

身为丈夫,没有保护好妻子,这便是错了!

他们揍得没什么不对的。

想来安国公也是这样认为吧,倒是任由他们出气,没有还手,生生的受了这一顿打。

但是打过了,气过了,还是得一起找人。

只是这么些年了,琰哥儿都长大了,慕容瑾也嫁人了,阮星澜却依旧没有个下落。

而安国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同老夫人的关系走向恶化,老夫人也好像是被伤透了心一样,转而开始对从前不冷不热的儿子好了起来,倒是对以前十分看重的大儿子处处看不顺眼,各种针对了。

外人只道安国公冲冠一怒为红颜,同亲娘生分了,更是屡屡顶撞呛声,让老夫人寒了心,所以才会转而将希望寄托到二儿子身上。

可慕容瑾却不这么觉得。

她爹虽然是个武将,平日里大大咧咧了一些,却也不会同个混人一样,可劲儿的气老夫人,让她时常吐血晕倒,对她阿爹来说毫无用处。

若是真的需要,她觉得她阿爹,会更喜欢几拳头下去,让老夫人不省人事,而不是不痛不痒的嘴上扯几句噎死人的话。

老夫人的气怒晕倒,看起来倒是有些像是欲加之罪了。

不过眼下她也仅是有了一些猜测,根本没有证据佐证,也就只能先放下了。

她还得给永昌帝调制药膏,等明个儿忙起来设宴的事情,怕是就没有时间了。

心里有了想法,便要马上付诸行动。

慕容瑾起身去了专门制药的厢房。

只是才将药材研磨好,还没来得及调制,前院就传来消息,说是她阿爹同大哥回来了。

慕容瑾赶忙将手上的东西整理装好,净了手去前院。

只是却没有见到人。

“国公爷同世子,只是同门房知会了一声,就快马加鞭的进宫去了。”杜仲走过来对她道。

慕容瑾点了点头,心里头有些着急知道事情的进展。

想了想,便也让人备马,去宫门口等着了。

“可是慕容大小姐?”

马车才行到一半,便有人将车拦下。

“正是我家大小姐。”赶车的车夫回道。

“在下韩让,冒昧打扰,还请大小姐莫要见怪。”拦车之人自报身份。

韩让,乃是刑正司掌正,是永昌帝的亲信。

“皇上口谕,请大小姐去刑部。”韩让面无表情道。

慕容瑾撩开帘子瞧了瞧,先对车夫点了点了头,然后才对韩让道:“那就劳韩大人带路了。”

韩让只点了下头,没有说话,掉转马头,一甩鞭子走了。

等到了刑部,慕容瑾才发现,不仅是她阿爹和大哥在,就连皇上也换上便服来了。

“臣女慕容瑾,见过皇上。”

她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免礼。”永昌帝对她格外的和蔼可亲,亲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慕容瑾抬头瞧了瞧,最后目光落在她阿爹身上,有些不知道该遵旨还是要装没听见了。

皇上,我爹都还在站着,您让我坐下说话,是不是有些恩宠太过了?

这就是赤果果的拉仇恨啊!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您要这样子对我……

第三十一章 特殊的泪痣

安国公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听长子一副恍然想起的对他说:“对了阿爹,妹妹已经平安无事归家去,你不必牵挂了。”

气的他当时就想一鞭子抽的这个逆子躺不了床!

他都担心了这么这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了长安安然无恙的消息,却没有告诉他!

这样的儿子要来何用!

还是闺女好,一脱险平安无事了,就知道让人送消息给他,就是找的人忒不靠谱。

慕容珏:“……”

慕容瑾一来,安国公站不住了,也不管永昌帝是不是在看着,他赶忙上前,将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确定她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想伸手摸摸慕容瑾的头却又缩了回去。

最后只能十分无措的站在那里。

“爹爹。”

还是慕容瑾先出声,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他强压着眼底的泪水,才没有让它们涌出来。

前世她同爹爹的关系十分的差,好多次爹爹来瞧她,她都要么就不见,要么见了也是冷着一张脸,说不上几句话。

算起来,直到爹爹战死沙场,他们父女两个一年也见不上十次面,她甚至许多年都不曾喊过他“爹爹”。

安国公听见那一声“爹爹”的时候,整个都僵了,心也跟着化了。

他的长安,他唯一的闺女,终于又喊他爹爹了,这个声音,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更加的无措起来,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才好。

瞧他这个样子,连永昌帝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咳了几声,提醒安国公,他这个皇帝还在呢。

他对余安道:“还不赶紧给请瑾瑾坐下。”

慕容瑾觉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跟着那一声瑾瑾掉下来了。

永昌帝到底是想干嘛?

吓死人不偿命的嘛?

安国公也转过身来瞧着他,眼神十分危险,仿佛是在警告对方,不要打他女儿的主意。

啥?你说君臣之礼大过天?

呵,在他闺女面前,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好使。

永昌帝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善一样,反倒是更加慈眉善目的看着慕容瑾,道:“瑾瑾一路劳累,坐下说话就是。”

慕容珏这会儿同安国公站在一起,瞧着永昌帝这个样子,觉得有些格外惊悚。

皇上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阿爹附体了?

怎么突然对他妹妹这么热情……

难不成是对他妹妹有了什么想法,想要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越想他越觉得有可能,身上的戾气重了几分,连君臣之礼都抛在脑后了,直视永昌帝的目光尽是不善。

“咳咳……”慕容瑾觉得气氛越发沉重,更觉得她哥比她爹还暴躁,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样子,心下隐忧,赶忙出声道:“臣女瞧着这几具尸体有些异常,不知这些都是什么人?”

她指了指地上摆着的几具有男有女的尸体,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其实她十分清楚,这些就是敌国的细作,他们身上有十分明显,寻常人却根本瞧不出什么不同的标记。

而这个标记,她不久前才见过一个,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永昌帝瞅了一眼余安。

余安道:“这就是安国公同世子抓回来的细作,只是这些人的身份,都是十分清白的,也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他伸手指了指左边的两具尸体:“甚至这两个人,世代都是生活在大周的,刚刚他们的家人,已经去顺天府报案了。”

“谁说他们身上没有相似之处?”慕容瑾蹲下身子,拉过一具尸体,指了指他脸上的泪痣:“喏,这不就是。”

“咦?阿妹你别说,先前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经你这么一提醒在看,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颗红色的泪痣?”

慕容珏也蹲下来挨个查看了一遍,但很快他又皱起眉来,失落的起身道:“可他们的泪痣也不是一模一样的,算不得是什么依据。”

慕容瑾却摇了摇头,对他道:“大哥莫要轻易在下定论,且在仔细瞧瞧。”

慕容珏向来惟妹妹的话是从,又在次蹲下,这一次果然瞧出些不同来,可是却不足以作为证明他们身份的依据。

但他并不想打击妹妹,便没有坦言,只道:“确实有些奇怪,这些人,男的泪痣皆在左眼角下,女的皆在右眼角下。”

安国公听了他的话,也蹲下来查看了一番,见果然如此,立马吩咐人打水来。

待水端来,他从怀中取了一个小瓶出来,往水盆里倒了一大半,搅和过后,取了帕子在其中浸湿,然后往其中一具尸体得脸上擦去。

一下,两下……

尸体的脸都被搓的有些变形了,那颗泪痣也丝毫没有淡化的痕迹。

“似乎不是易容……”安国公皱眉,最后将目光落在慕容瑾身上:“长安可是知道什么法子?”

慕容瑾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手:“这是用特殊手法点上去的,需要调配一种药膏才能去掉,但是即便去掉了,用不了几日,便又会重新生长出来。”

“不过他们的若是去掉,却是不会了。”

“这是为何?”永昌帝奇道。

“因为这些人脸上的红痣,乃是用自身血脉在供养。”慕容瑾解释道:“我们瞧着是一颗红色泪痣,实际上,这是一种用来辨别身份的蛊。”

“身上种了此蛊的人,眼角下都会长出这么一颗红色泪痣,这颗泪痣会散发出一种,只有识人蛊才能闻得到的气味,继而来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再次听到蛊这个字眼,永昌帝的脸色明显不好起来。

他再次想起那杯翻滚着的铁线虫,实在是想一次恶心一次。

想想现在那样的虫子,该有许多就在他的身体里,他更是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像是有小虫子在钻,在啃咬些他的肉一样。

“这些人和那个……可是有关联?”永昌帝脸色冷凝,隐晦的问了一句。

慕容瑾摇头:“臣女也无法判断,毕竟懂得用蛊的,也不是只有南坞一族,甚至南坞人本身是不懂得用蛊的,她们更擅长制香,只不过有些香调制失败了,就成了蛊,算是一种误打误撞吧。”

接着她又道:“还请皇上允许臣女回府取些东西,或者是给臣女一些药材。”她指向之前余安所说,世代生活在大周那两个人:“旁的人或许真的清白,只是一时有所求,才会做出了叛国的事情,这两个人却是未必。”

“这是为何?”永昌帝不解的问。

第三十二章

慕容瑾却没有急着解释,反而道:“皇上且容臣女调制药膏,在为皇上解释。”

永昌帝不在追问,给余安递了一个眼色过去。

余安点了点头,随后指了一个小内侍,正是苏青。

苏青很快就取了笔墨纸砚来,对慕容瑾道:“大小姐请把需要的东西写下来,奴这就去准备。”

慕容瑾二话没说,提起笔迅速写下一串药名并几样器物。

苏青准备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一应俱全了。

“还要劳烦小苏公公帮忙打个下手了。”

慕容瑾并没有避讳众人的意思。

她调制药膏的手法,不是寻常人看上几遍就能学会的,所以也着实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慕容瑾制药调香,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节奏,同寻常的大夫不一样。

看她制药调香,就如同是在看人烹茶煮茶一样,十分的悦目。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停下手,让人打了水来净过手之后,才重新拿起药膏,轻挑了一块出来,涂在其中一句的尸体脸上。

药膏是半透明的,涂上去之后,还能隐隐可见那颗红色泪痣。

但是很快,他们就瞧见,红色泪痣的颜色渐渐变深直至成为黑色,然后又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这时,慕容瑾取过苏青手中的空碗,置于尸体的脸侧。

然后所有人就忍不住的吐了……

只见那巴掌大的碗中,七八天血红色的似是蛆虫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正在不停的翻滚着,像是被丢进油锅小火慢煎一样。

永昌帝原以为之前的铁线虫,就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恶心的东西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更恶心的东西存在……

他强忍着不适,问道:“瑾瑾啊,这是什么?”

慕容瑾一个哆嗦,差点没拿住手中的碗。

皇上,您能正常点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我有什么想法了呢……还瑾瑾,我爹娘都没有这么叫过我。

渗人啊!

她没有说话,而是拿着药膏又去了另一具尸体前,然后同之前一样,涂药、接虫,最后将两个同样大小的碗并排摆在一起。

“皇上请看,这两个碗的不同。”

慕容瑾首先将碗递到了永昌帝面前。

永昌帝的嘴角抽了抽。

瑾瑾啊,你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么?

有什么不同,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何必互相伤害啊!

虽然心中十分抗拒,但他还是忍着瞧起了两个碗来。

说实话,他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同。

接着他就听到慕容瑾说道:“其实并无太大不同。”

这话说的永昌帝差一点就让人拖她下去打板子了。

但紧接着,慕容瑾又道:“只是一个碗里的虫子大,一个碗里的虫子小而已。”

“而这大的,就是从方才,余公公说的,身家清白,世代生活在大周的那具身体上弄出来的。”

她道:“这种虫子,每一年才会长一点点,甚至是一点都不长,这人看外貌,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这身上的虫,看着却是比那个年过半百的人要大许多。”

“这种的情况,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身上的虫,是很早就种下的,说不得他才生下来,就被种上了。”

慕容瑾的话说的十分明白,尤其是她又补充了一句被他们都给忽略的事情:“而且这人才刚刚被带着进了京,那边就有人击鼓鸣冤了,难道不是有些太巧合了么?”

永昌帝眯了眯眸子,将目光落在了韩让的身上。

韩让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平日里干的就是挖掘那些大臣的阴私秘密,好在永昌帝准备对谁下手的时候,予以重击。

如安国公这般有实权的勋贵,都有不少小秘密被他握在手里。

这时候去查两个平民之家,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同余安一样,前世的韩让,也是死在了性情大变的永昌帝之手。

第三十三章 生命应当被敬畏

这会儿,河边围着看热闹的人已经很多了。

只是下水救人的却是没有,毕竟北地会水的人,还真就不多。

慕容瑾将沈念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意识涣散了,直到看清抱着他的事慕容瑾,才有气无力的说道:“阿瑾,我承认,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想对你以身相许。”

“之前的摔倒、惊马都是我故意接触你的手段,可酒楼里的意外,真的不是我所为!无论如何,这个锅我都不会背的,我不想你因此而误会我。”

慕容瑾没想到他会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沈念其实有一种莫明的亲近和信任,甚至是熟悉。

可她搜遍了记忆,都不能找到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事。

“公子怕是惊着了,才会说这些胡话。”

她甩掉那些诡异的情绪,将他放到岸上,神色的冷淡的说道:“刚刚的事,是睿儿做的过分了,我代他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莫要同他计较。”

“公子的医药费,包括调养身心,慕容瑾全赔,这会儿还是快些瞧大夫吧,免得着了凉,反而是让自己吃苦受罪。”

她行了一礼,道:“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管沈念是什么想法,她就已经匆匆往沈安北离去的方向追去了。

她救沈念,虽然有那些莫明的情绪在其中作祟,可更多的还是不想他出事,连累沈安北背上杀人的罪名。

……

沈安北一直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才停下,瘪了瘪嘴,喊道:“尊上。”

“同人闹别扭了?”帝高阳摸了摸他的头,嗯,还是这样小小的一团比较可爱。

沈安北低着头没吱声,眼泪却已经控制不住掉下来。

“安北,若是不做出改变,就是重来再多次都是一样的。”帝高阳道:“她要有所改变才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你也是一样的。”

安北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她。

帝高阳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随后望着他身后道:“她来寻你了,我不便同她见面,你莫要任性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慕容瑾十分着急的声音传来,而这时,帝高阳已经不见了。

“安北!”

慕容瑾上前,将沈安北搂进怀里,随后又拉开,仔细的瞧了好一会,确认他完好无损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睛,道:“你是要吓死娘亲么?”

即便明明知道,他身为鬼谷少主,身边定然不会少了保护的人,可见他负气的跑了出去,她还是担心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前世,睿儿死在怀里的样子。

她真是怕极了。

沈安北跑出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是真的睿儿,也不是真的只有四岁,这种小孩子负气出走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本是说好的,这一世,他要好好的守护娘亲,再也不让她有一丝丝的伤心难过。

可是现在呢,他都做了什么?

伸出小手,他抱住了慕容瑾的脖子,闷声道:“娘亲,对不起,睿儿让你担心了。”

慕容瑾摇了摇头:“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凶你的。”

沈安北窝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道:“娘亲,那沈念对娘亲心怀不轨,所以才会想了法子接近,娘亲莫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娘亲根本就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明明沈念都已经被他毁了容貌,怎么娘亲还会怼他格外的不一样呢?

“何况那人容颜尽毁,根本就配不上娘亲,娘亲何故对他格外不同,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呀,怎的最后在您眼中,反倒是不如他一个不过是见了几面,还心有算计的登徒子了呢?”

沈安北十分的委屈,觉得自己自打沈念出现之后,就开始失宠了。

慕容瑾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的,实在是不知道他这个小脑袋里,究竟都是在想些什么。

她抬手用力戳了戳他的小脑袋:“你都是在那里听来的这些东西?还登徒子……就算真的有登徒子,那也是你娘亲我轻薄了人家一个好儿郎。”

她可是在大牢里的时候,将沈念全都给扒光了呢,前前后后的,在清理伤口的时候,她可是都看过了。

“娘亲怎会不知他是有心接近呢?只不过是见他也没有什么旁的算计,所以才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罢了。”

那么拙劣的伎俩,就是傻子也能瞧出来几分不对劲吧。

好好的平坦路面,会无缘无故的出现那么一大块,根本就不合时宜的鹅卵石?

“就算他真的是目的不纯,那咱们也见招拆招就是了,难不成就因为他的形迹可疑,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了他性命不成?”

慕容瑾板起了脸,将沈安北放在了地上,十分严肃的同他说道:“睿儿,这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应该加以敬畏的,除了法律,除了正当防卫,便再也没有什么是可以剥夺他人生命的。”

“娘亲不希望你日后再像今天这样,做事情不计较后果,全凭自己的喜恶去做事。”

“以后你的人生里,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他们或许会让你喜欢,或许不会,甚至还有可能让你十分厌烦,难道每有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瞧不上的人,便要将他杀掉么?”

“你不能。你不能因为对方的不好,因为你对他的不喜欢,就让自己也变成一个不好的人,手染罪恶。”

“以恶制恶是最不值得的做法。”

慕容瑾蹲了下来,同沈安北对视着,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对不喜欢的人,我们远离,不同他接触就是,没必要脏了自己手。”

她又保证道:“你放心,娘亲是绝对不会给你找个后爹的,你对那个……沈念是吧,实在是没有必要太过于针对,左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今个见过了,明个说不定就忘了呢。”

沈安北很想说你不会忘了他的。

若是真的不在乎,哪里还会需要强迫自己忘掉过去的那些事呢?

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他好似有些明白了什么,可是又好像不是十分的明白,脑子里乱乱的,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

第三十四章 一条鱼

慕容瑾对他的沉默,只是慈爱的笑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中午本是想带你吃些好的,经过这么一闹,反倒是饿着肚子了,娘亲回去给你做肉末茄子吃可好?你还想吃什么,咱们一道去集市上买了,回去娘亲做给你吃可好?”

沈安北点了点头,脸上却有几分挣扎之色浮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下了决心,说道:“娘亲,我还想吃水煮鱼。”

慕容瑾愣了一下,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快到她没有抓住。

她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咱们回去就做水煮鱼。”

她也没有急着去集市上买菜,而是先去了京城最大的药材铺子百草堂,同他们订购了一些药材,为了不引人注意,除了给永昌帝配置噬灵香的,她还订购了许多旁的药材,珍贵的普通的都有,大有一副将木槿院改成药铺的架势。

之后才同沈安北一起去了菜市,挑了几样新鲜的蔬菜外加一条三斤重的活鱼。

“我瞧您这鱼新鲜,身上的土腥味也不重,鱼鳞还细,体型粗壮,背部黑亮,似是同旁的鱼不大一样。”慕容瑾拎过被串好了绳的鱼,同鱼贩子道。

鱼贩子是个半百的老人,闻言憨厚的笑着道:“我瞧夫人是个富贵人,倒是没有想到您还能从一条鱼身上看出这些个不同嘞。”

“这鱼老汉我瞧着,也就是比旁的鱼好看了几分而已,不过不瞒夫人说,老汉我这鱼,确实是比旁的鱼好吃上几分哩,没有啥腥味,鱼刺也不多,好多大户人家吃过了,都还来找老汉我订购哩。”

说到这里,鱼贩子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这鱼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鼓捣出来的,是养在那稻田里头,说是啥从南地那边学来的法子。”

“可这南橘北枳,那南边弄来再怎么好的东西,到了咱们北地这边的气候,也不见得就还是好的了。可那混小子非要瞎鼓捣,几百条鱼苗投下去了,最后也就养活了那么几十条,你说这不是瞎胡闹么?”

“就算这鱼比旁的贵上几分,那也弥补不了多少损失啊。”鱼贩子就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起了自家的糟心儿子:“老汉我是劝也劝过了,打也打过了,就差可我那儿子是个死心眼子,认准了一件事情,就非得办成了不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是由着他去折腾了。”

念叨完,鱼贩子又道:“夫人平日里可是喜欢吃鱼?或是府上可有喜欢的?不是老汉吹,这鱼夫人今个儿吃了,保管明个儿还想再来两条。”

慕容瑾瞧他这样子,怕是想和他推销一番,好笑道:“您不是说有不少大户人家找您订购么?就那么几十条养成的,供应的过来?若是够的话,那我也想订上一些。”

她瞧着睿儿怕是个爱吃鱼的,这鱼也确实同旁的鱼不大一样,如此就是订上一些也不错,她又不可能天天出来亲自买菜,那也太没有个世家小姐的样子。

就算是她前世活的粗糙,也不曾亲自来过集市上买菜的。

鱼贩子一听她这话,顿时笑容就更大了,他也是个实诚人,有啥也就说啥了,坦诚道:“不瞒夫人,是有不少大户人家瞧上了我家的鱼,可这数量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经常是今个供应了这家,就没有了那家的,这一来二去的,那些人也就不在我这里订了。”

“您说我这鱼,除了刺少肉鲜了一些,旁的也就没啥特别的地方了,可这大户人家向来都是早晨买上一天的菜,这鱼放上一天,在新鲜也要变得不新鲜了,若是要去刺,人家那更是有千百种吃法,何苦还要多花银子,来选我家的鱼呢?”

鱼贩子又叹了一口气,带有几分无奈道:“要不然我也不会那般反对我那儿子瞎折腾了。”

慕容瑾美目一转,心中有了别的思量,同鱼贩子道:“既如此,那您这鱼还有多少,不瞒您说,过几日我府上要用到不少活鱼,这不我才出来亲自看看,您家这鱼,我也是真的瞧中了,您要是愿意,不如就都送到我府上去。”

又补充道:“若是这次用的好了,那以后要用的就会更多,我怕就要是同您这里常来常往了。”

“那敢情好啊!”鱼贩子一听,立马就喜笑颜开,但很快又皱起了眉:“不过我们家这鱼,倒也真的是供应不了许多,而且我那二儿子说,等过了夏,就该一条都没有了。”

慕容瑾心里对这鱼贩子的人品也加了几分肯定,没有因为想要留住眼前的利益就夸下海口,是个难得的。

于是她道:“这您就不必担心了,只要这次用了,我觉得确实好,日后只要您家什么时候有这种鱼了,就什么时候送来。”

鱼贩子听了这话,才是彻底的安心下来,应道:“那敢情好,您说您是哪家府上,什么时候要送,需要多少条,老汉准保不会出错。”

“三日后送到安国公府上就是,不拘数量。”慕容瑾道。

不想鱼贩子听了她的话,再次皱起眉来:“夫人是安国公府上的?”

慕容瑾点头:“怎么?可是有了什么不妥?”

鱼贩子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他斟酌着道:“老汉我姓肖,以前也常往贵府送鱼,就是夫人要的这种。您应该不知道我,但您府上管采购的管事,却是同我十分熟悉的。”

“只是今个儿早上,老汉送鱼过去的时候,管事却说今个儿不要的,不仅是今个儿,以后也都不需要老汉送了,说是贵人换了口味了。”

说完,肖老汉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道:“老汉没有抱怨府上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罢了,夫人莫要见怪。”

“无事。”

慕容瑾嘴角弯了弯,她要是记得没错,国公府负责采买的管事有三个,其中一个是二房周氏的远房表叔来着。

也不知道肖老汉说的管事是哪一个。

她压下心思,对肖老汉道:“您送的时候,走东侧门,和那的守门管事说是送到木槿院的就成,莫要去后厨了。”

“诶,好嘞。”肖老汉赶忙应下,不敢再说旁的话。

第三十五章 她的喜好,他无关紧要

回了府,慕容瑾就开始着手下厨了。

她可是瞧见了,沈安北跟着她走了这一路,虽然没有喊累,但是神色却是萎靡不少,是以一到家,她就让他先去歇着了:“饭菜做好还要一阵子,你今个走了许久的路,洗把脸先去歇一歇。”

“知道了,娘亲。”沈安北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的确是有些累了,倒不是因为今个走多了路。

虽说眼下他这个身子不济事,但是如今已经开始炼体习武了,也并没有特别的弱。

只是不知道怎么,似乎自打重生以来,他身体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消耗他的精血一般,让他时常会感到疲累,身子也渐渐的虚弱起来。

他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来他得想办法先离开一段时间才是,以免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惹得娘亲伤心。

想着想着,他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阵风吹过,一个女子无声的出现在沈安北的床前。

不过若是真的有人见了,怕也是要被吓得不轻。

因为她是凭空出现!

帝高阳怜爱的摸了摸沈安北的小脑袋:“明明愿意为了至亲,不惜以己身承受天谴,也要逆天而行,怎么就看不透我要你参悟的道理呢?”

她素手拂过,沈安北原本紧绷的身体,就渐渐舒展了下来,因为睡得不大舒服而皱起的眉头,这会儿也渐渐散开了。

帝高阳做完这些,就如来时一样,一阵风过,便又消失不见了。

慕容瑾做好饭菜,过来喊沈安北的时候,总觉得屋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可是打量了一圈,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她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了沈安北,眼中还有几分嗔怪,这孩子子睡觉也不好好的躺着。

“睿儿,起来吃饭了。”

沈安北迷茫的睁开双眼,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松泛了许多,可是他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倒是更加沉重了。

屋子里有尊上来过的气息,那么他身上的变化,一定是同尊上有关了,能使得尊上动手帮他,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让他十分的不安。

慕容瑾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沈安北回应,不由得心急起来,拔高了声音:“睿儿?你怎么了?”

沈安北这才回过神来,见娘亲一脸担忧,便只好扯谎道:“娘亲,睿儿没事,只是想到多日未回谷里,又临近曾外祖父生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罢了。”

他低下头,显得有些失落:“于世人眼中,我的身份依旧还是鬼谷少主沈安北,不能一直在外逗留,可我却只想留在娘亲身边。”

慕容瑾听了他的话,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就好。

她道:“娘亲只要你平安就好了,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到底是占了人家的身子,总要替人家一尽孝道才是。”

她其实还是很怕的,若说她重生是不能外人道的秘密,那睿儿这种,明显是夺舍重生,也不知原本的沈安北去了哪里。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若是沈安北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伤心,多气怒。

可人总是自私的,她也不想她的睿儿有事,那在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前,也就只能对不起那位真正的鬼谷少主了。

慕容瑾丝毫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并不是什么话本子上说的借尸还魂、夺舍重生,而是她真真正正的儿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沈安北也是松了一口气,娘亲这里算是过了一关,他可得抓紧时间,将他身上的变化弄清楚,在想法子解决才行。

“那过两日,我便先回去一趟,等曾外祖父的寿辰过了,我在寻了机会出来找娘亲可好。”他没有说一个准确的时间,就是怕事情棘手,到时候引起娘亲的怀疑。

慕容瑾虽然不舍,却已经很感恩上天对她的恩赐了,至少现在儿子是可以时不时陪着她,自然也就不会阻拦:“好。不过眼下却是要先起床吃饭了,娘亲都听见睿儿的肚子叫了。”

沈安北这会儿也有些难为情起来,不想肚子却像是在配合慕容瑾一般,又连着叫了两声,他小脸微红,忙道:“我这就起床。”

不得不说,肖老汉二儿子养的鱼确实十分不错,鲜嫩多汁,肉质紧实,加上慕容瑾的好手艺,沈安北一连吃了两小碗米饭,还是慕容瑾拦着,怕他吃积食了,才没有添第三碗。

饭后,母子二人就在木槿院里散步消食。

要说木槿院,也是安国公府最为特别之处。

同别的院子不同,木槿院足有两进大小,修了一个不小的花园,里面种着不同季节会开的花,以求四时都有花可赏。

另有一个小鱼塘,里面种了不少品种的荷花,又养了好些珍贵的鱼。

鱼塘东侧是一个药园,是慕容瑾学医之后弄的,不过倒是并没有种几样药,倒是里面有两垄黄瓜和几株番柿子。

从前慕容瑾未出嫁的时候,爱侍弄这些。

她还有个小花棚,就在药园左侧,不大,里面养了好几株十分好的兰花,并几盆十分不错的白果树盆景。

只不过前世,这些被她带到东安侯府后,除去被婆母搬走养着,最后还养死了的,余下的不是被冯延庭拿去送了人情,就是被卖掉换了银子。

那时候,她还因此难过了许久,却又不敢在冯延庭面前表现出来,怕他嫌她小气。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

“不过就是几盆子花,母亲喜欢你还要不舍不成?大不了日后我在给你买些旁的,叫你养着就是了。”

是啊,那时她的喜好,她的心爱之物,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笑的是,他就是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换来了许多的好处。

如此,却还要嫌她小气,是个眼皮子浅的,不过几盆花就心疼不得了。

他不是她,又如何知道为了养好那些花,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呢?

她从前可真是眼瞎啊。

这辈子不会了。

就算这些花要送人,她也要送给真正惜花懂花之人,断不会在让些狼心狗肺之人糟践了。

她抬手抚上一株兰花的叶子,心里暗暗的道。

第三十七章 老夫人和阮汀兰

杜仲叹了一声:“哪能啊,不过都被老夫人压下来而已。但是二太太在后厨插了几个人,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些年倒也安生许多。”

要说也是奇怪,老夫人偏心二房,处处挤兑着大房,却对阮汀兰这个大房的妾室格外看重,连带着她生的庶子庶女,也格外受老夫人的喜欢,连二房的嫡出公子小姐都比不上。

“我记得,当初好像是老夫人亲自上门,向镇南侯府求娶了阮汀兰?当时还闹得十分难看,阿爹几乎要与老夫人断绝母子关系?”慕容瑾轻淡的问道。

杜仲心中微讶,同时也是十分欣慰,大小姐哪里是不关心府里的事,只是往日里不说罢了,其实心里都和明镜似得,清楚着呢,瞧瞧这不都藏在心里呢么?

就是不知道,大小姐今个儿突然问起这些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想,有些事情,许是可以同大小姐说一说了,免得大小姐一直误会国公爷。

他收起心思,认真道:“是这样没错,本来镇南侯府就不同意阮姨娘进府,加上国公爷态度也十分强硬,老夫人有心抬人进府,却是无力成行,这事儿,本来是要就此作罢的。”

“可没想到阮姨娘是个有手段的,领了两个半大孩子说是国公爷的,那孩子就是三小姐和四少爷……”杜仲顿了顿:“您也知道,三小姐比三少爷还大了一岁多。”

这个她自然是知道的。

因为这大了的一岁,镇南侯老夫人气的险些一口气没有上来,同安国公府原就如履薄冰的关系,瞬间将至冰点,若非还有他们姐弟三人,怕是两府就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前世,她同阿爹的关系,就是从阮汀兰进府开始恶化的,也是因为这一桩事。

她觉得是她阿爹背叛了阿娘,所以她阿娘才会不要她了。

“当时阮姨娘就说孩子是国公爷的,可国公爷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杜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来也不知道阮姨娘悄悄的同国公爷说了什么,这孩子就这么的认下了。”

这回倒是慕容瑾有些惊讶了,她试探着问:“这么说,慕容璇和慕容琛都不是阿爹的种?”

她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到了!

不想杜仲听了她的话,却是摇了摇头:“三小姐和四少爷确实是国公爷的孩子,这是国公爷自己承认的。”

总不至于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名声于不顾,也要替别人养孩子吧。

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怀疑过慕容璇和慕容琛的原因。

毕竟是安国公亲口承认的。

但慕容瑾心底怀疑的种子,却没有因为杜仲的话,就被刨除掉。

她阿爹承认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若不然也不会是在阮汀兰说了些什么之后,才承认孩子的身世。

所以关键在于阮汀兰到底同她阿爹说了些什么。

“劳杜叔同我说这些旧事了,我也是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慕容瑾道:“本来是要说设宴的事的,这一说起闲话来,倒是有些忘了正事了。”

杜仲却是笑道:“大小姐能过问府里的事,可见心里头还是关心国公爷的,我们这些跟着国公爷的老人,心里头都高兴着呢。”

慕容瑾点头,又继续说起设宴的事来:“……我其实也不大懂这些,唯独对吃的有些体会,打算亲自试过府上厨子的手艺,在决定要不要外出请厨子来。”

杜仲点头:“这个简单,等下回去,我就同他们说。”

“那旁的就有劳杜叔操心了,我实在是不懂这些。”慕容瑾含笑端起茶道。

杜仲连道应该的,应该的,方才退下。

待他走后,慕容瑾却是想起阮汀兰的事。

她越发觉得,老夫人同阮汀兰的关系,有些太不同寻常了。

难道真的就只是老夫人为了膈应阿爹的手段么?

自出了那件事,老夫人有好几次,都语气不善的要安国公休了慕容瑾的亲娘,阮汀兰的嫡姐阮星澜,在将阮汀兰扶正。

但这些都被安国公严词拒绝了,若是老夫人逼迫的很了,他便会用阮星澜失踪一事来堵对方的嘴。

慕容瑾的娘,本是镇南侯府的嫡次女,与安国公两情相悦,结成连理。

起初的时候,两家倒也走的十分亲近,老夫人同她娘更是亲如母女。

直到后来,唐家,也就是老夫人的娘家出了内乱,老夫人赶回去主持大局,当时就将她娘一同带了去。

可是她娘这一去,便不曾在回来,甚至是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老夫人回来之后,安国公曾逼问她娘的下落,但老夫人都要么是闭口不提,要么就说不知道。

后来还是从唐家人那里得知,她娘当时替老夫人挡了一剑,危及性命,之后更是在房中离奇消失,不知所踪。

安国公几近疯狂,要不是当时她和慕容琰还小,指不定他就能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

慕容琰:长姐,爹爹只因为你还小,同我没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他可没有见过我几次。

后来,安国公就对外称她娘身体不好,去了家庙静养,也方便替他祈福。

镇南侯府对这件事觉得奇怪,上门来问,并要求见女儿。

安国公没办法,只能将实情告诉了他们。

慕容瑾的两个舅舅,一听妹妹(姐姐)失踪了,顿时就怒了,两个人一起将安国公狠狠地揍了一顿!

啥?你说他们妹妹(姐姐)出事,同安国公没有关系?挨揍是冤枉他了?他还想委屈?

身为丈夫,没有保护好妻子,这便是错了!

他们揍得没什么不对的。

想来安国公也是这样认为吧,倒是任由他们出气,没有还手,生生的受了这一顿打。

但是打过了,气过了,还是得一起找人。

只是这么些年了,慕容琰都长大了,慕容瑾也嫁人了,阮星澜却依旧没有个下落。

而安国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同老夫人的关系走向恶化,老夫人也好像是被伤透了心一样,转而开始对从前不冷不热的儿子好了起来,倒是对以前十分看重的大儿子处处看不顺眼,各种针对了。

外人只道安国公冲冠一怒为红颜,同亲娘生分了,更是屡屡顶撞呛声,让老夫人寒了心,所以才会转而将希望寄托到二儿子身上。

可慕容瑾却不这么觉得。

第三十八章 皇上我们有仇么

安国公虽然是个武将,平日里大大咧咧了一些,却也不会同个混人一样,可劲儿的气老夫人,让她时常吐血晕倒,对她阿爹来说毫无用处。

若是真的需要,她觉得她阿爹,会更喜欢几拳头下去,让老夫人不省人事,而不是不痛不痒的嘴上扯几句噎死人的话。

老夫人的气怒晕倒,看起来倒是有些像是欲加之罪了。

不过眼下她也仅是有了一些猜测,根本没有证据佐证,也就只能先放下了。

她还得给永昌帝调制噬灵香,等明个儿忙起来设宴的事情,怕是就没有时间了。

心里有了想法,便要马上付诸行动。

慕容瑾起身去了专门制药的厢房。

只是才将药材研磨好,还没来得及调制,前院就传来消息,说是她阿爹同大哥回来了。

慕容瑾赶忙将手上的东西整理装好,净了手去前院。

只是却没有见到人。

“国公爷同世子,只是同门房知会了一声,就快马加鞭的进宫去了。”杜仲走过来对她道。

慕容瑾点了点头,心里头有些着急知道事情的进展。

想了想,便也让人备马,去宫门口等着了。

“可是慕容大小姐?”

马车才行到一半,便有人将车拦下。

“正是我家大小姐。”赶车的车夫回道。

“在下韩让,冒昧打扰,还请大小姐莫要见怪。”拦车之人自报身份。

韩让,乃是刑正司掌正,是永昌帝的亲信。

“皇上口谕,请大小姐去刑部。”韩让面无表情道。

慕容瑾撩开帘子瞧了瞧,先对车夫点了点了头,然后才对韩让道:“那就劳韩大人带路了。”

韩让只点了下头,没有说话,掉转马头,一甩鞭子走了。

等到了刑部,慕容瑾才发现,不仅是她阿爹和大哥在,就连皇上也换上便服来了。

“臣女慕容瑾,见过皇上。”

她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免礼。”永昌帝对她格外的和蔼可亲,亲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慕容瑾抬头瞧了瞧,最后目光落在她阿爹身上,有些不知道该遵旨还是要装没听见了。

皇上,我们是有仇么?

我爹都还在站着,您让我坐下说话,是不是有些恩宠太过了?

这就是赤果果的拉仇恨啊!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您要这样子对我……

安国公是在回来的路上,才听长子一副恍然想起的对他说:“对了阿爹,妹妹已经平安无事归家去,你不必牵挂了。”

气的他当时就想一鞭子抽的这个逆子躺不了床!

他都担心了这么这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了长安安然无恙的消息,却没有告诉他!

这样的儿子要来何用!

还是闺女好,一脱险平安无事了,就知道让人送消息给他,就是找的人忒不靠谱。

慕容珏:“……”

慕容瑾一来,安国公站不住了,也不管永昌帝是不是在看着,他赶忙上前,将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确定她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想伸手摸摸慕容瑾的头却又缩了回去。

最后只能十分无措的站在那里。

“爹爹。”

还是慕容瑾先出声,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他强压着眼底的泪水,才没有让它们涌出来。

前世她同爹爹的关系十分的差,好多次爹爹来瞧她,她都要么就不见,要么见了也是冷着一张脸,说不上几句话。

算起来,直到爹爹战死沙场,他们父女两个一年也见不上十次面,她甚至许多年都不曾喊过他“爹爹”。

安国公听见那一声“爹爹”的时候,整个都僵了,心也跟着化了。

他的长安,他唯一的闺女,终于又喊他爹爹了,这个声音,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更加的无措起来,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才好。

瞧他这个样子,连永昌帝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咳了几声,提醒安国公,他这个皇帝还在呢。

他对余安道:“还不赶紧给请瑾瑾坐下。”

慕容瑾觉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跟着那一声瑾瑾掉下来了。

永昌帝到底是想干嘛?

吓死人不偿命的嘛?

安国公也转过身来瞧着他,眼神十分危险,仿佛是在警告对方,不要打他女儿的主意。

啥?你说君臣之礼大过天?

呵,在他闺女面前,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好使。

永昌帝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善一样,反倒是更加慈眉善目的看着慕容瑾,道:“瑾瑾一路劳累,坐下说话就是。”

慕容珏这会儿同安国公站在一起,瞧着永昌帝这个样子,觉得有些格外惊悚。

皇上这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阿爹附体了?

怎么突然对他妹妹这么热情……

难不成是对他妹妹有了什么想法,想要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越想他越觉得有可能,身上的戾气重了几分,连君臣之礼都抛在脑后了,直视永昌帝的目光尽是不善。

“咳咳……”慕容瑾觉得气氛越发沉重,更觉得她哥比她爹还暴躁,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样子,心下隐忧,赶忙出声道:“臣女瞧着这几具尸体有些异常,不知这些都是什么人?”

她指了指地上摆着的几具有男有女的尸体,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其实她十分清楚,这些就是敌国的细作,他们身上有十分明显,寻常人却根本瞧不出什么不同的标记。

而这个标记,她不久前才见过一个,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永昌帝瞅了一眼余安。

余安道:“这就是安国公同世子抓回来的细作,只是这些人的身份,都是十分清白的,也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他伸手指了指左边的两具尸体:“甚至这两个人,世代都是生活在大周的,刚刚他们的家人,已经去顺天府报案了。”

“谁说他们身上没有相似之处?”慕容瑾蹲下身子,拉过一具尸体,指了指他脸上的殷红泪痣:“喏,这不就是。”

“咦?阿妹你别说,先前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经你这么一提醒在看,可不正是每个人都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连大小、颜色深浅都一模一样。”

慕容珏也蹲下来挨个查看了一遍,但很快他又皱起眉来,失落的起身道:“可他们的泪痣也不是一模一样的,算不得是什么依据。”

第三十九章 皇上,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慕容瑾却摇了摇头,对他道:“大哥莫要轻易在下定论,且在仔细瞧瞧。”

慕容珏向来惟妹妹的话是从,又在次蹲下,这一次果然瞧出些不同来,可是却不足以作为证明他们身份的依据。

但他并不想打击妹妹,便没有坦言,只道:“确实有些奇怪,这些人,男的泪痣皆在左眼角下,女的皆在右眼角下。”

安国公听了他的话,也蹲下来查看了一番,见果然如此,立马吩咐人打水来。

待水端来,他从怀中取了一个小瓶出来,往水盆里倒了一大半,搅和过后,取了帕子在其中浸湿,然后往其中一具尸体得脸上擦去。

一下,两下……

尸体的脸都被搓的有些变形了,那颗泪痣也丝毫没有淡化的痕迹。

“似乎不是易容……”安国公皱眉,最后将目光落在慕容瑾身上:“长安可是知道什么法子?”

慕容瑾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手:“这是用特殊手法点上去的,需要调配一种药膏才能去掉,但是即便去掉了,用不了几日,便又会重新生长出来。”

“不过他们的若是去掉,却是不会了。”

“这是为何?”永昌帝奇道。

“因为这些人脸上的红痣,乃是用自身血脉在供养。”慕容瑾解释道:“我们瞧着是一颗红色泪痣,实际上,这是一种用来辨别身份的蛊。”

“身上种了此蛊的人,眼角下都会长出这么一颗红色泪痣,这颗泪痣会散发出一种,只有识人蛊才能闻得到的气味,继而来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再次听到蛊这个字眼,永昌帝的脸色明显不好起来。

他再次想起那杯翻滚着的铁线虫,实在是想一次恶心一次。

想想现在那样的虫子,该有许多就在他的身体里,他更是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像是有小虫子在钻,在啃咬些他的肉一样。

“这些人和那个……可是有关联?”永昌帝脸色冷凝,隐晦的问了一句。

慕容瑾摇头:“臣女也无法判断,毕竟懂得用蛊的,也不是只有南坞一族,甚至南坞人本身是不懂得用蛊的,她们更擅长制香,只不过有些香调制失败了,就成了蛊,算是一种误打误撞吧。”

接着她又道:“还请皇上允许臣女回府取些东西,或者是给臣女一些药材。”她指向之前余安所说,世代生活在大周那两个人:“旁的人或许真的清白,只是一时有所求,才会做出了叛国的事情,这两个人却是未必。”

“这是为何?”永昌帝不解的问。

慕容瑾却没有急着解释,反而道:“皇上且容臣女调制药膏,在为皇上解释。”

永昌帝不在追问,给余安递了一个眼色过去。

余安点了点头,随后指了一个小内侍,正是苏青。

苏青很快就取了笔墨纸砚来,对慕容瑾道:“大小姐请把需要的东西写下来,奴这就去准备。”

慕容瑾二话没说,提起笔迅速写下一串药名并几样器物。

苏青准备的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一应俱全了。

“还要劳烦小苏公公帮忙打个下手了。”

慕容瑾并没有避讳众人的意思。

她调制药膏的手法,不是寻常人看上几遍就能学会的,所以也着实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慕容瑾制药调香,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节奏,同寻常的大夫不一样。

看她制药调香,就如同是在看人烹茶煮茶一样,十分的悦目。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停下手,让人打了水来净过手之后,才重新拿起药膏,轻挑了一块出来,涂在其中一句的尸体脸上。

药膏是半透明的,涂上去之后,还能隐隐可见那颗红色泪痣。

但是很快,他们就瞧见,红色泪痣的颜色渐渐变深直至成为黑色,然后又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这时,慕容瑾取过苏青手中的空碗,置于尸体的脸侧。

然后所有人就忍不住的吐了……

只见那巴掌大的碗中,七八天血红色的似是蛆虫一样软绵绵的东西,正在不停的翻滚着,像是被丢进油锅小火慢煎一样。

永昌帝原以为之前的铁线虫,就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恶心的东西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更恶心的东西存在……

他强忍着不适,问道:“瑾瑾啊,这是什么?”

慕容瑾一个哆嗦,差点没拿住手中的碗。

皇上,您能正常点么?

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我有什么想法了呢……还瑾瑾,我爹娘都没有这么叫过我。

渗人啊!

她没有说话,而是拿着药膏又去了另一具尸体前,然后同之前一样,涂药、接虫,最后将两个同样大小的碗并排摆在一起。

“皇上请看,这两个碗的不同。”

慕容瑾首先将碗递到了永昌帝面前。

永昌帝的嘴角抽了抽。

瑾瑾啊,你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么?

有什么不同,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何必互相伤害啊!

虽然心中十分抗拒,但他还是忍着瞧起了两个碗来。

说实话,他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同。

接着他就听到慕容瑾说道:“其实并无太大不同。”

这话说的永昌帝差一点就让人拖她下去打板子了。

但紧接着,慕容瑾又道:“只是一个碗里的虫子大,一个碗里的虫子小而已。”

“而这大的,就是从方才,余公公说的,身家清白,世代生活在大周的那具身体上弄出来的。”

她道:“这种虫子,每一年才会长一点点,甚至是一点都不长,这人看外貌,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这身上的虫,看着却是比那个年过半百的人要大许多。”

“这种的情况,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身上的虫,是很早就种下的,说不得他才生下来,就被种上了。”

慕容瑾的话说的十分明白,尤其是她又补充了一句被他们都给忽略的事情:“而且这人才刚刚被带着进了京,那边就有人击鼓鸣冤了,难道不是有些太巧合了么?”

永昌帝眯了眯眸子,将目光落在了韩让的身上。

韩让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平日里干的就是挖掘那些大臣的阴私秘密,好在永昌帝准备对谁下手的时候,予以重击。

如安国公这般有实权的勋贵,都有不少小秘密被他握在手里。

这时候去查两个平民之家,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同余安一样,前世的韩让,也是死在了性情大变的永昌帝之手。

第四十章 这误会大了

慕容瑾对永昌帝越来越好奇了。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帝王,对两大心腹痛下杀手。

正想着呢,就听永昌帝的声音响了起来:“安国公此次捉拿细作有功,当赏,但私自调兵,也是大过,当罚,如此就功过相抵,既往不咎吧。”

安国公对此并无异议,拱手应是,道:“谢皇上。”

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应该就是结束了,不想永昌帝又道:“倒是瑾瑾这次立了大功,又找出了细作身上的秘密,当以重赏!听说今日,你还在春江桥救了一落水男子?”

慕容瑾一愣,不知道永昌帝怎么还会知道她救人的事情。

难不成他也爱听民间百姓的八卦?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韩让,也就坦然了。

永昌帝这是在暗中调查她了吧。

不过这些在她出言道出噬灵香的事情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她点了点头,回道:“是有这么一桩事。”但她却也没有贪功,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本就是臣女不对在先,害人落水,理应出手相救的。”

永昌帝十分赞赏的点了点头:“见义勇为当赏,不骄不躁也不贪功,一样当赏。”

为什么有一种永昌帝强行找理由,只为了封赏她的感觉呢?

慕容瑾觉得她怕是有些自恋了……

结果就见永昌帝偏过头对余安道:“宣旨吧。”

余安点头应是,随后取出一卷明黄的纸帛来:“慕容氏有女名瑾,正值双十年华,坤仪毓秀,又有巾帼之勇,于五年前,同沈家子成婚,因其不好声名,从未宣扬。然,有歹心之人常以此生事妄言,朕甚怒之,特为其正名,并赠尔为一品国夫人,封号沈,享亲王仪仗俸禄,钦此。”

慕容瑾一脸懵逼。

她什么时候嫁了一个沈家子?

之前她说的那些五年前就和人成了亲什么的……那都是胡诌的啊。

她忽然想到了睿儿。

鬼谷少主可不就是叫沈安北?

而她的睿儿如今正是占用着沈安北的身体。

难道圣旨中的这个沈家子,指的是真沈安北的父亲?

夭寿啦!

这样一道圣旨公布天下,岂不是要招来鬼谷的记恨?万一到时候他们在发现睿儿的秘密……

慕容瑾越想越害怕,脸色白了又白,看着那道圣旨就像是在看洪水猛兽一般,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同样懵逼的还有安国公和慕容珏。

慕容珏其实还好一些,毕竟他是见过沈安北的,但是安国公没有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于五年前同沈家子成亲”这几个字。

沈家子是谁?站出来他要手撕了他!

慕容瑾觉得她应该解释一下,免得传到鬼谷那边,惹得他们亲自出来解释,到时候她还要被治一个欺君之罪。

“皇上,这件事其实……”

是个误会四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现在解释了,她也还是欺君啊!

当时那一封《告冯世子书》可是在永昌帝这里过了明路,并且得到了他力挺的。

慕容瑾有些骑虎难下,偏生的永昌帝还一直在用催促的小眼神看着她。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那就提着脑袋往前走吧!

以后被揭发也好过现在激怒永昌帝,到时候就算她不被怪罪,却也又给了冯延庭卷土重来的机会。

她可不想。

心中有了权衡,慕容瑾硬着头皮接下了旨意。

“臣女谢皇上。”

她低头谢恩,自然也就没有瞧见永昌帝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听到他说:“好,好,瑾瑾以后可要带着孩子,常进宫来瞧瞧朕才是。”一脸的慈父笑容。

慕容瑾除了含笑应是,还能够怎么着?

只是心里面却将韩让给骂了一遍又一遍。

此时正在查案的韩让无端的打了几个喷嚏,丝毫不知道自己背了什么锅。

永昌帝并没有在刑部多待,同慕容瑾又说了几句话就回宫了。

等他走后,安国公审视的小眼神就已经落在了身上,他斟酌该怎么开口问,才不会吓到自家闺女又能很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长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没等安国公想好说辞呢,那边慕容珏就已经按捺不住的开口问了,结果换来了安国公一个大瞪眼。

“阿爹,大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容我回去后慢慢的同你们解释。”慕容瑾道:“睿儿就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随后她又补充道:“大哥,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就在府上。”

安国公府门前。

沈念正在同守门的小厮说话,那小厮却是一脸不耐烦的,打发着他道:“我们家大小姐向来深居简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就要喊人了。”

“这位小哥,我没有骗你,真的是阿瑾要我来府上找她的……”

沈念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身后一个凉凉的声音给打断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要你来府上找我?”

听着熟悉的声音,沈念有些激动的转过头,喊了一声:“阿瑾!”

慕容瑾对他的称呼一阵皱眉,只是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安国公中气十足又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慕容瑾微讶的看着安国公,怎么她爹也认识沈念?

接着就听安国公又道:“你这会不应该在安县牢里么?”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哼道:“没想到这安县的县令,也是个阳奉阴违之辈。”

慕容瑾这回就更加讶异了。

原来沈念竟是被她爹关进大牢的……

可是她爹为何要如此做?还将人折磨的没个人样,连子孙根都差不多的废了。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就问了出来:“阿爹作何要关他?”

提起这个事,安国公就更气了,怒道:“为何?你问问他,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他居然说五年前就同你成了亲,还……”

说到一半,安国公突然就顿住了。

刚刚圣旨上好像就是说他闺女五年前成了亲,难不成那个什么沈家子,就是眼前这个小子?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这小子是说他叫沈念来着……

慕容瑾不知道沈念还曾二进安县大牢过,一听这话,还当是自己连累了沈念,想到他身上的那些伤,心下愧疚,便道:“他是女儿救出来的,不是向临阳奉阴违。”

安国公闻言,身上的寒气又重了几分。

父女两个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是闹了个天大的误会啊。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这会儿正在装无辜。

第四十一章 择良辰吉日上门吧

安国公闻言,身上的寒气又重了一些,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道:“你说他是你救出来的?”

说完许是又担心会吓到女儿,又柔了几分语气,只是脸色依旧难看,问道:“你同他?”

慕容瑾一把拉过沈念,坦白道:“阿爹想的没错,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又道:“父亲不是问圣旨所说的沈家子是谁么?其实就是沈念,女儿五年前便和他相识了。”

说完,慕容瑾就一阵心虚,更是努力的回忆着,她有没有记错沈念的名字。

而她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临时决定的。

与其整日的提心吊胆,不知怎么处理这份烫手的圣旨,倒不如就将错就错。

不就是个沈家子么?

左不过那圣旨上,也没有写是哪个沈家,也没有写姓甚名谁,她就是找个王二麻子来,说这人就是她以前嫁的沈麻子,还能有谁敢说不是不成?

五年前她就已经嫁人了的事情,本就是她胡扯的,她就不信了,还能有人找出证据,证明一个虚构之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了。

就是睿儿的身份,却可能要委屈一下,推说是一见如故,所以认做母子了。

至于为何选择沈念?

一来是因为他刚好出来,二来……便是慕容瑾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对沈念下意识的信任亲近之感了。

明明就是不认识的人,可她就是觉得,他会配合。

慕容瑾想的很好,却没有想到,她这一个临时的决定,却将沈念吓得不轻。

他脸色微微发白,十分紧张的小声问:“阿瑾,你,你都想起来了?”

结果收到了慕容瑾一个疑惑的眼神:“什么?”

她刚刚想事情想的入神,没怎么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沈念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恢复如常,微勾着嘴角:“没事。”

并且很配合的朝安国公道:“岳父大人,小婿知道岳父大人舍不得阿瑾出嫁,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件事,所以才会将小婿送进安县大牢……”

他虽然不知道没有恢复记忆的阿瑾,为何会突然这么说,但对他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而他要做的,就是趁热打铁将这件事情坐实。

“岳父大人请放心,小婿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误会就亏待阿瑾的,若是岳父大人实在不放心,那小婿上门也是可以的。”

沈念一脸诚恳的模样,让安国公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子,居然真的同他闺女成亲了,而他却将女婿给关进了牢里……

长安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人给捞出来,想来是对他极为在乎的吧。

既如此,他也不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但是沈念所说,也十分中他下怀,于是他道:“既如此,那就择个良辰吉日,你嫁过来吧。”

安国公毫不客气的敲打道:“虽说你是长安相中喜欢的,我总不至于棒打鸳鸯,但你若是对长安有一点点不好,或是让长安不开心了,我是绝不会轻饶了你的。”

他目光冷冷的扫过沈念,赤果果的威胁道:“这世上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可多了去了。”

但他没想到,他的这一番话,反而是让慕容瑾更加相信,沈念的一身伤,是自家阿爹做的了。

慕容瑾将人微微往后拉了一些,护犊子似得说道:“阿爹,他以后就是女儿的相公了,您可不能再背后下狠手了。”

对沈念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她是真有几分心疼的。

若是沈安北知道现在的这个结果,定然会十分心塞。

合着他忙来忙去,不仅没能阻挡沈念找娘亲,还给他们提供机会了?

安国公也十分心塞。

好不容易今天听到闺女喊他爹爹了,结果还没高兴多久,女儿就成了别人的……不对,这姓沈的,是要做上门女婿,那闺女就还是自己家的。

这么一想,安国公才心里头舒服了一些,但看沈念依旧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十分不顺眼。

他冷哼了一声,负手进府了。

慕容瑾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爹这关算是过了,接下来就是要同沈念谈谈了。

父女两个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是闹了个误会。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这会儿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安心等着当上门女婿。

“你就是我妹夫?”

慕容珏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走上前用挑剔的目光,将沈念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瘦弱了一些。”他有些嫌弃的张口,最后目光落在了沈念的脸上:“你脸上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那么大一道伤口,定然是要留疤的。

他有些埋怨起安国公来:“阿爹可真是的,心思太粗糙了些,虽说男儿家不以色侍人,但若是可以,谁还不想找个好看养眼些的呢?到底是要相看一辈子的,若是不顺眼怎么行?”

慕容瑾见沈念情绪低落起来,赶忙打断了慕容珏:“大哥莫要说了,沈念他也不想的。”

要不是阿爹下了狠手,他这会儿也还是一个容貌俊郎的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呢。

不明真相背了锅的安国公:感觉背上有点沉是怎么回事?

慕容珏见她这般护着的模样,想来是真不介意,也真的喜欢到心里了。

若是沈念面容无暇,他可能还会觉得妹妹只是一时被美貌迷了眼,现在却也只能祈祷这个毁了容的男人,不会产生什么扭曲的心理,伤了妹妹的心。

日子到底是要自己过的,就算沈念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不是真的就能面面俱到,毫无疏漏的。

但只要妹妹说了一句委屈,他定然不会让这个男人好过就是。

“好了,知道你护着他,大哥不说了就是。”慕容珏宠溺的笑笑,转移话题道:“不是说给我准备了大礼么,我还想赶紧去瞧瞧呢,赶紧进府吧,别在这晒太阳了,怪热的。”

只是落在沈念身上的目光,依旧满是警告。

进了府,慕容瑾还要同沈念做些交代,毕竟以后是要一同演戏给外人看的,遂带着他先回了木槿院。

至于沈念是否愿意,这个问题她丝毫就没有考虑过。

心底的那种熟悉感,让她十分肯定,他是不会拒绝的。

“沈公子请坐。”

慕容瑾带着沈念进了书房,打发了一众下人之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他道:“沈公子刚刚没有戳穿我,慕容瑾十分感激。”

第四十二章 一纸契约

沈念十分顺从的走过去坐了,笑着道:“我以为阿瑾会先问我,为何会三到四次的刻意接近呢。”

慕容瑾取过一张裁好的纸,正准备研墨的时候,沈念却走了过来,伸出指骨分明十分好看的手,动作熟稔的调起墨来。

“我的确想问。不过这会儿,却是先要同沈公子说另外一件事。”

慕容瑾盯着那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说道:“先前我曾写了一封《告冯世子书》张贴在府外墙上,不知道沈公子可曾听说过。”

沈念停了手,点头道:“略有耳闻。”

慕容瑾道:“我在那上面说了,五年前就已经同人成了亲,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那些都是我胡诌的。”

提起笔来,轻沾了沾墨,因低头写字,并没有注意到沈念突然黯然的神色。

“可这件事却已经传了出去,并进了皇上的耳朵,皇上下旨封我为国夫人,算是将这件事给钉了个钉。”

“我若是解释说没有这回事,那些都是我瞎掰的,或许皇上大度不会怪罪,但是那冯延庭,却很有可能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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