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 - xp1024.com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


正文 第一章 末路

太安五年冬,大雪连天。

中书令苏闫谋反,盛极一时的百年世家苏家被连抄九族,举国皆惊。

冀州外某一处悬崖绝壁前,苏念一身素衣上血迹斑斑,残破不堪,发髻更是散乱。

她手握双剑,站在悬崖边上,一身衣衫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眸光冷漠,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

一队追兵从三个方位包围着她,各个铁骑铠甲,手握刀剑,背负弓弩。

为首的年轻将军,是丞相苏闫的门生,翰林院修撰刘启,后改投兵部,成为兵部侍郎兼威远将军。

“传闻刘大人文武双全,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么多兵力,就为了杀我一个小女子,各位还真是看得起我。”

山崖前,苏念轻笑出声,面对如此险境,却临危不惧,像极了苏闫死前大笑骂乱臣贼子的模样。

刘启不禁有片刻恍惚,怔了一下,抿了抿唇,眼底便又恢复成一片漠然,他道:“苏六娘子聪慧过人,说不定还有什么保命之法,刘某只能谨慎对待。”

闻言,苏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觉得他们胆小的有趣,周围的士兵们被她笑的有些恼羞成怒。

“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一个小兵忍不住愤愤开口,带着嫌恶之色。

苏念却没有理会他,当空气无视了,她只是问了刘启一句话:“刘启,当年殿试,我父亲看中你一身才华,向先帝进言,先帝钦点你为探花郎,局可是从那时就已做下?”

刘启沉默了一下,想到这人马上就要毙命,说了也没什么,便道:“并不是,当年我的确一心为官,为好官,只是后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苏念替他接了下去:“只是后来权势动人心,所以你投靠了太后外戚王家,甚至伪造出我父亲通敌卖国的证据。”

刘启神色一变,眼神微动,但没有说话,默认了。

苏念叹息一声,接着说道:“父亲当年没有看错人,当年的你确实是一心为民请命,至于后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他没有当初没有看错人就已足够,如此,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刘启面色有些发白,想到多年前,他出入仕途,一腔热血,结果得罪了权贵,被多方打压,纵有苏闫相护,却也免不了私底下被人针对欺辱,那时才明白,小小探花郎,压根不算什么,好官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他垂了垂眸,压下心中思绪,指挥着兵士们,把弓箭对准苏念,道:“上路吧,六娘子,当年的刘启太愚蠢,如今的刘启新生,你也该重新启程,下辈子投个好胎。”

苏念却突然对着他们身后喊了一句:“沈暮,我的好未婚夫,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敢出来见我吗?”

周围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层层兵士后面传出来一个优雅但带着淡漠的声音:“六娘,我知道你从小习武,且武艺不凡,你不必诓我出来。”

苏念仰头大笑:“哈哈哈!亏你还是京城有名的青年才俊,却是名不副实,哪怕抱上了王家的大腿,娶了王家女儿又如何?依旧改不了你胆小如鼠的毛病,我当年果真没说错!”

顿了一下,她嘲讽道:“事到如今,这么多眼皮子底下,被这么多弓箭对准,你难道还怕我能杀了你不成?”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的表情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确实,在这么多人的包围下,一个小女子能做得了什么?哪怕会武艺又如何?难道还能破开层层防御杀人?这沈暮未免太过胆小。

显然,这些人的情绪影响了沈暮,或者说他本来也怒气冲天,沉默了片刻,果真分开一众士兵,大步走了出来,但只走到包围圈的中层,便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苏念勾了勾唇,看着他一身锦衣,华贵无比,哪怕是追杀途中,依然风度翩翩,面容俊雅,但此刻却手指微微蜷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苏念有些想笑,这人太了解她了,这般忌惮,若是以往,这个距离,还真拿他没辙,但是现在……

第五章 避而不见

梅香一愣,赶紧点头,犹豫道:“娘子,夫人当年很不容易的,奴婢知道您不爱听,因为夫人去的早,也没多少感情,可是您也不能对继夫人那么……那么……而且这次您落水,也是……”

她后面的话说的有些含糊,因为是奴婢,有些事不好直说。

但是楚念听懂了,因为继承了楚念的记忆,有些事她一清二楚。

楚念这次之所以会昏迷,是被人推下水所致,而凶手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楚云峰。

楚云峰年仅十岁,和他的母亲、两个姐姐一样,明明对楚念讨厌的要命,却装作一副亲热的模样。

前面三人年长,到底能控制住心绪,楚云峰却不同,加之他被所有人宠爱的无法无天,行事毫无顾忌。

他在学堂被先生说了两句,很不开心时,在荷花池旁碰到了楚念,发泄怒气把她推了下去,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现如今,被小陈氏要求跪在楚念的香草居门口请罪。

只是真正的楚念早已因为落水而死去,活下去的人变成了苏念。

一瞬间画面如流水从脑海中过了一遍,苏念,不,如今已是楚念,她笑着说道:“我知道,我是被弟弟故意推下水的。”

梅香和朱妈妈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娘子,你……”

回过神来,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狂喜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迟疑。

楚念点了点头,道:“我都明白,以前是我糊涂了,这次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想通了很多事,以前是我错了,认贼作母,愧对母亲。”

梅香顿时一怔,以前的娘子,一听她提起继夫人和先夫人的事情,总是嗤之以鼻,说她父亲纳妾很正常,是她母亲先夫人太小气,自己气死了自己,和别人无关。

“娘子,你……”

回过神来,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狂喜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迟疑。

回过神来,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狂喜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迟疑。

楚念点了点头,道:“我都明白,以前是我糊涂了,这次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想通了很多事,以前是我错了,认贼作母,愧对母亲。”

梅香顿时一怔,以前的娘子,一听她提起继夫人和先夫人的事情,总是嗤之以鼻,说她父亲纳妾很正常,是她母亲先夫人太小气,自己气死了自己,和别人无关。

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纵使是普通人家,也没有刚成亲就纳妾的啊,更别提还先于妻子之前,让小妾生下孩子,这是对正室极大的不尊重。

更何况,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妹妹,一个是以为情深义重的丈夫,却瞒着她搞在一起,这种事怎可与普通的纳妾相提并论?

而现如今,听到楚念说出这番话,梅香顿时大喜过望,喜极而泣道:“娘子,您能想明白就好,夫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话说完后,她告罪一声,回了自己屋子里,对着菩萨的画像上了香,又磕了好几个头,直呼:“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而这边屋子里,朱妈妈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子,小郎君之前每天都来院子门口跪一个时辰,现在听说娘子你醒了,继夫人也跟着过来了,正跪在门口呢,您看这……”

闻言,楚念冷笑一声,道:“她这是逼我不追究么?”

朱妈妈一愣,然后顿时欣慰,暗叹一声娘子果然懂事了。

“她是这个意思没错,可是在别人看来终究不太好,到底是您的后母,担着一个母字,传出去别人只会指责您。”朱妈妈想了想,如实说道。

楚念拢了拢长发,径自又睡下了,道:“那就告诉他们我又晕过去了,说得越严重越好,我倒要看看,她还会不会继续跪下去?”

朱妈妈上前替她盖好被子,轻声说道:“娘子,那其他人呢?老太君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过来了。”

楚念毫不犹豫的回道:“不见,我一个病人,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哪有力气见他们?”

第六章 舅母出头

朱妈妈抿唇偷笑,立马明白了自家娘子打的什么主意,点头哎了声,便放下床帐出去了。

于是这一天,镇宁侯府的三娘子再度陷入昏迷,偶尔醒来,也不过片刻时光,且昏昏沉沉认不得人,满嘴梦呓。

小陈氏没办法,只能继续跪着。她是楚念的继母,但到底是继母,出身又不好,便故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卑微,让别人以为楚念欺负她,败坏楚念的名声。

只是如今算是自讨苦吃,本是听说楚念醒了才来跪一跪的,楚念来了这么一招,她倒不好就这么走了,演戏得演全套,不然谁都能看出破绽。

而另一边,陈家到底是还记挂着一二,陈家大夫人带着两个儿媳,亲自来探望,这也是自大陈氏后,陈家人第一次踏进镇宁侯府的门。

楚念躺在床上,半睁眼睛,故意露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着陈大夫人和两个儿媳。

看了半饷,她似乎是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嘴里喃喃着吐出两个字:“舅母……”

陈大夫人嘴里哎哎的答应着,却见苏念突然流起了眼泪,又唤了一声:“舅母!”

这一声叫的是委屈至极,像是被人欺负了小孩,终于见到了可以信赖依靠的大人。

陈大夫人顿时眼泪就跟着下来了,她长大陈氏好几岁,进陈家门时大陈氏还是个小娘子,两人感情十分要好。

以至于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怨恨镇宁侯府的同时,也对楚念这个白眼狼有些气恼,感情并不深厚。

可如今看着这张像极了大陈氏的脸,眼里还流着眼泪,一脸孺慕的看着她,顿时唤醒了陈大夫人心里的怜爱之情,并料定这其中有龌龊。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陈大夫人恨不得掀了整个镇宁侯府,怕吵着楚念,她带着人去了院子里,和侯府老太君他们对峙,质问事情真相。

梅香也跟着出去了,听到她询问,立马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陈大夫人在一听,顿时大惊,然后大怒,她不便对楚云峰一个小孩子动手,于是二话不说,冲上去揪着小陈氏的衣领,对着啪啪啪就扇了好几个耳光。

可怜小陈氏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早就忘了十几年前做庶女时的样子,瞬间被人打懵了。

倒是楚云峰反应的快,尖叫一声就要冲过去打陈大夫人。

陈大夫人乃是将门出身,身边的丫鬟妈妈们也都会拳脚功夫,岂容他这般放肆?

她们明面上不敢对侯府的小郎君做什么,看似拦着楚云峰不让他靠近陈大夫人,实际上暗中对他下手,好好惩治了一番。

这些丫鬟们都十分“专业”,对着楚云峰下了手,又能保证不会在他身体上留下印迹。

楚云峰被人拦着不能报仇,还被这些人欺负,顿时惨叫连连,哇哇大哭,直说这些人打他。

但是陈大夫人身边的人动作都十分隐蔽,没人看到她们何时出手了,自然不相信。

但是侯府老太君心疼孙儿,命令护卫直接动手,把那几个丫鬟们就地打死。

陈大夫人挺身而出,冷冷一喝道:“我看谁敢动手?”

陈大夫人可是朝廷官员的妻子,有诰命在身的,这么一说,一时间还真没人再敢动手。

老太君气的不行,差点背过气去。

小陈氏更是直捂着脸哭,今天他们都丢人丢大发了。

这还不算完,陈大夫人直接嚷着要把楚念接回陈家修养,说不放心镇宁侯府的人。

老太君自然是不肯同意,这要是放她们走了,让这种话传出去,他们镇宁侯府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可怜老太君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一个晚辈站在院子里扯皮,被晚辈教训,简直心里发苦。

楚念躺在床上,让朱妈妈挂起床帐,颇有兴味的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她以前还在苏家时,就听说过陈大夫人的名头,人人都说她极为护短,平日里看着温婉柔弱,大方得体,可一旦谁得罪了她,便立马会暴露出凶悍的一面,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这种被人关心出头的感觉,还挺不赖,楚念乐呵呵的弯了弯嘴角,从朱妈妈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捏了颗蜜饯,扔进自己嘴里。

蜜饯很甜,一直甜到人心里,楚念看着头顶天青色的帐子,却突然没了表情。

第八章 这都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小陈氏话没说完,就被陈大夫人打断,陈大夫人一脸愤怒的瞪着她,“从你做下那等恶毒之事起,你就不再是我们陈家的人,我们陈家没有你这种阴狠毒辣,算计亲姐妹的人!”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娘家人大嫂指责,小陈氏一张脸白了青,青了又紫,煞是好看。

丫鬟婆子们全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得知了大家族的隐私,生怕被人灭口。

老太君更是脸色十分阴沉,她知道陈大夫人行事泼辣,但没想到会这么不给她面子,正要让人把她赶出去,不想这时楚云峰冲了过来。

早在先前,在老太君提到让他禁足的时候,他就想直接冲过来,但是被身边的妈妈死死按住了,而这次他怒火中烧,妈妈怎么也按不住了。

楚云峰冲过来后,对着陈大夫人拳打脚踢,还一边打一边骂:“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我母亲说话?还想让我禁足?楚三娘和她母亲一样都是贱人,本就该死,死了又怎么样?不仅是她们,就是你,你们都要死,陈家所有人都要死!”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要坏了。

陈大夫人反应还灵敏,快速的躲了过去,并没有被踢打到,但是衣裙上还是蹭到了楚云峰脚底的灰尘,这让她脸色十分难看。

“好啊,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镇宁侯府一直想让我们陈家人死掉,好一个镇宁侯府,好一个老太君,好一个楚小郎!”陈大夫人冷笑连连,气到一定的程度,神情反而越发平和,但是看着这群人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包括楚云峰。

当年,小陈氏的生母能够给小陈氏的父亲做妾,本就是她下了药使用了下作手段才成的。

当年的陈老太爷虽然厌恶她,但是本着孩子是无辜的原则,对小陈氏却很不错,吃的喝的用的都和大陈氏一模一样。

陈家对她十分看中,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庶女,做为娘家人来镇宁侯府做客,甚至在她暗地里和楚河州搞在一起时,大陈氏还在为她的亲事操心,物色了好几个不错的人家。

可以说,当时对她有多看中,后来便有多心痛,但尽管如此,陈家人对待楚云峰还是很不错的,依然是那套孩子是无辜的的理念。

他们觉得楚云峰身上毕竟流着陈家的血,因此虽然和镇宁侯府几乎断了往来,但逢年过节,对楚云峰的礼一次都没有少过,那些礼物比陈家的亲孙子得到的都要好。

为了从得到了陈家得到好处,楚云峰也经常去陈家小住,一口一个舅舅舅母、外祖母,嘴特别甜,没想到今日却让他说出了心里话,果然和他母亲是一路货色,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大夫人只感觉心里一片冰凉,原本只是想给楚云峰一个教训,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可如今,把对他所有的宠爱都收了回来。

事实上,在楚云峰喊出那番话后,老太君和小陈氏脸色顿时都白了,尤其是小陈氏,神情惊恐,简直像不小心吃了死孩子一样。

她颤抖着声音训斥楚云峰,让他赶紧道歉,又一边对陈大夫人赔罪,说小孩子不懂事云云,让她不要责怪。

但是楚云峰并不配合,他平日里被宠的无法无天,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不仅没有道歉,还继续骂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说错,陈家就是一群恶心的老鼠,我稍微说点好听的,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巴结我对我好,跟条讨人厌的狗一样,要不是看在他们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我早就一脚踹开了!”

说一出口,小陈氏的脸色就彻底灰败了下来,只能无措又惊恐的望着陈大夫人。

老太君也满是震惊,尽管她自己出手狠辣,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但楚云峰才只有十岁,竟然就这般心思恶毒且深沉,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躺在床上看戏的楚念,也被很很震惊了一下,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么蠢的人。

看来小陈氏这个做母亲的,并不是多么称职嘛,她暗暗的想到。

“大嫂,这是误会,小郎他年纪还小……”小陈氏僵硬着一张脸,一边使劲掐楚云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一边弱弱的向陈大夫人解释。

谁知听了她这番话,楚云峰顿时不干了,用尽所有力气挣开了她,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又委屈的看着她:“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又没有说错什么,这都不是你跟我说的么?”

第十三章 忧虑

“娘子,继夫人这下完了,完全失去了老爷和老太君的喜爱。”梅香笑嘻嘻的说道,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幸灾乐祸。

她至今都难以相信,在侯府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小陈氏,竟然这么容易就倒下了,真是……太令人兴奋了!

“梅香,你好歹注意点,不要幸灾乐祸的这么明显嘛!”一旁,朱妈妈忍不住提醒,“要是被人看到了可就不好了。”

梅香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而且也就在这里说说,别说在外面,就是出了这道门,在咱们香草居里,我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朱妈妈闻言沉思了一下,突然问楚念道:“娘子,咱们这的一些丫鬟婆子,您看要不要寻个由头打发出去?”

“你说那些眼线?”楚念仍然看中手里的书,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有人想靠她们从我这里打探消息,我也想借他们的手迷惑对方,传递假消息呢,平时多看着点就是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朱妈妈和梅香却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她们家娘子,何时竟这么聪慧了?

似乎是猜出了她们心中想法,楚念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书,抬起头看着她们,说道:“朱妈妈不会以为,大宅门内真的有天真之人吧?”

朱妈妈闻言一惊,条件反射的垂下眼睛,避开了她那双幽深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同时也恍然大悟。

是了,这种家族,这种出身,怎么会是真的没心没肺呢?要么就是以前年幼,无法自保,只能委曲求全。

要么就是如楚念自己所说,以前被人欺瞒,算计之心没费在那些人身上,遭此大难,才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狠下心来对付他们。

不管是这其中的哪一种,都足以说明,楚念并非真的是无知少女。

朱妈妈能想到的,梅香自然也能想到,一时间,两人都是心绪复杂,既有些欣慰,也有这么多年相处,却还是不了解楚念的叹息。

这时,楚念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们一眼,笑道:“那日舅母前来探望,我那弟弟和继母那般嘴脸,我若还敬他们爱他们,才是真正的傻子。”

朱妈妈和梅香顿时回想起那日,楚云峰不仅骂着让陈家人都去死,说陈家只是他的一条狗,把陈家说得一文不值,还大骂楚念为贱人,就该去死,最后还说这一切都是小陈氏教的,不禁有些身子发冷。

是了,这种情况下,楚念要是还对他们母子心怀善意才奇怪呢。

朱妈妈和梅香恍然大悟,心中一丝疑虑也无。

楚念勾了勾唇,无声的笑了笑,片刻后却又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小陈氏不可能就这么倒下。”

梅香一阵惊讶,忍不住问道:“娘子,老爷和老太君都这么厌恶她了,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就算她还是侯府的夫人,老爷的正妻,老爷和老太君也见不得会对她多好啊!”

楚念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正因为她是侯府正妻,才没可能就这么倒下,侯府需要交际,就需要她这个夫人出面,她自己本也不愚蠢,要是及时清醒过来,轻而易举就会重新获得老太君的喜欢。”

“啊?”

梅香没想到会是这样,忍不住轻声叫了一下,看样子有些遗憾。

朱妈妈倒是因为以前跟着大陈氏,对这些弯弯绕绕了解的多一些,比梅香想的更深远,她有些忧虑道:“娘子,恐怕她还会用尽一切手段对付您,她和小郎君把一切都怪在了您身上。”

说到这里,朱妈妈便不由有些愤愤,明明是小郎君差点害死她们家娘子,怎么反倒怪起了三娘子?简直岂有此理!

朱妈妈和梅香一样,可都不认为这次的事情和她们三娘子有关,她们是打算对那对母子动手,可这不还没做什么呢,就莫名其妙被扣了黑锅,简直太冤了,幸亏老爷和老太君没有他们教唆的这么想。

“朱妈妈。”突然,楚念一声轻唤,让她回了神,然后就听楚念说道,“父亲和祖母未必没有怪我,只是碍于陈家,暂时没有冲我发火罢了。”

“什么?”朱妈妈惊讶于楚念竟然能看出她心中所想的同时,又有些忧虑,“娘子,这可怎么办?”

闻言,梅香也不禁露出了忧色。

正文 第二章 三娘子

苏念右臂微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沈暮看着她的笑容,突然感觉毛骨悚然,浑身汗毛倒竖,直觉的危险,条件反射的就要后退,但是已经晚了。

苏念举起右胳膊,露出一根似乎是竹子的长条形物体,与胳膊绑在一起。

她勾唇,众人还没有看清她做了什么,就见她袖口中突然爆发出滔天火光,火光一路向前,在包围圈中炸开,一瞬间流光火雨,恍如烟花绚烂,血雨纷飞,给漫山的雪染上了红色。

士兵们惊恐的大叫,往后逃窜,沈暮和刘启亦如是。

苏念也被巨大的冲力冲击的往后退了几步,彻彻底底的站在了悬崖边上,随之被恼怒的兵士们用弓箭射中,身体一颤,流出大量的鲜血。

但她却在笑,看着沈暮被火光包围,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畅快的大笑:“炼丹的道士无意间炼出来的东西,还不错吧?可惜了,还没来得及禀报给陛下,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

前方依旧是凄惨的大叫声,这一下,死伤了大半的兵士。

仅剩的兵士们毫不留情把弓箭对准苏念,让她被乱箭穿心。

苏念意识模糊间,用最后一丝力气,向远处看去,想看看沈暮到底死了没有。

但是眼前一片模糊,她什么也没看到,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只看准一个大致的方位,说出她在人世间最后一句话:“沈暮,你真了解我,不杀你,难平我心中之恨啊!”

然后,漫天血雨撒落,她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坠下悬崖。

太安五年冬,大相公中书令苏闫谋反,被诛九族,苏氏六女逃至冀州,后乱箭穿心而死,苏家,没。

来年春,百官谏言,撤销中书门下尚书等三省,沿用前朝宰相制度,立原门下令王子轩为相,统领百官。

……

太安七年,初春。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料峭春寒,屋子里一片湿冷。

丫鬟梅香端着一个托盘从屋外进来,带来一身寒气。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寒气散干净了,才走到内室,把托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打开帘子,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

说是女子,其实也不过十四五岁,她有一张鹅蛋脸,柳叶眉,翘鼻朱唇,只是此刻嘴唇泛着青,脸色也很是苍白,穿着白色中衣,躺在床上昏睡。

“三娘子还没醒吗?”梅香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床帐,有些忧心的问守在一边朱妈妈。

朱妈妈脸上也带着忧色,摇了摇头:“还没有,中途也未曾醒过,大夫开的药都吃了,补品也都有用过,却还是这样。”

说着说着,她就掉下泪来。

梅香也忍不住跟着伤心,她们都是娘子跟前的老人了,她从小陪着娘子长大,朱妈妈更是娘子母亲身边的人,彼此之间感情甚深,如今娘子昏迷不醒,她们自是心痛不已。

但是眼下却还不能哭,太过丧气,于是朱妈妈拿帕子抹了抹眼泪,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瞧我,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哭,娘子要是醒过来看到了,肯定会笑话我。”

梅香也反应了过来,擦了眼泪笑着说道:“到时候娘子要是问起,我可不会替妈妈你保密。”

“哎呀你这个小丫头,枉我平日那么疼你。”朱妈妈故作恼怒,拿手指点了点梅香的额头。

梅香躲开:“妈妈,赶紧给娘子喂药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了。”

朱妈妈哎了一声,把床帐从两边分开,把娘子身上盖的被子略微往下挪了挪。

梅香从托盘里端出煎好的药和米粥,米粥是剁碎了熬的,不稠也不稀,适合昏迷的人用。

她拿了鹤嘴壶,先一点点把米粥灌了下去,稍微过了会,再把药给灌了下去,然后替娘子擦干净嘴,把被子重新盖好,放下床帐。

梅香要出去放托盘,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朱妈妈突然想起来几个小丫鬟们的闲言碎语,便叫住梅香问道:“梅香,小郎君还在外面跪着?”

梅香脚步一顿,冷冷一笑道:“他要跪便让他跪着,害我们家三娘子如此,跪一跪怎么了?”

朱妈妈一叹道:“我倒不是在意这个,只是他到底是侯府唯一的小郎君,这么跪下去,怕老太君有怨言。”

梅香冷冷道:“管那些做甚?咱们那位继夫人要做戏,咱们让她做便是,一切等三娘子醒来再说,若是……”

第七章 你住口

楚念想起了以前,苏家还没被灭族时,她母亲经常亲手做各种蜜饯果子给她吃,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六娘真贪吃,上辈子也许是小猪猪哦!”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呢?

对了,她一本正经的和母亲讨论这个问题:“母亲,子不语怪力乱神,人是没有前世来生的,只有当下才最重要。”

母亲闻言,拿帕子掩着嘴笑了:“哎呦,我们六娘跟她父亲一样,也变成老学究了。”

往事一幕幕如在眼前,再回首,一切却都已烟消云散,所有人都死去,最不信鬼神之说的苏念,却以另一个身份活了下来。

苏念,楚念,毁灭和新生,当真恍若前世今生。

她不知九天之上是否真有神灵,但她知道,既然她活了下来,就一定不会让那些杀人凶手好过,苏家满门的仇,她一定要报!

不自觉中,她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冷漠。

“娘子?娘子?”

这时,耳边传来朱妈妈关切的呼唤声。

楚念瞬间清醒过来,不好意思的说道:“怎么了?我刚才走神了。”

朱妈妈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小声说道:“娘子,老太君他们好像说完了,看样子要进来了。”

楚念闻言立马会意,应了一声,重新摆出一副虚弱难受的神色,闭上了眼睛。

朱妈妈已经把蜜饯塞进柜子里藏好,又帮楚念擦了擦嘴角,拉好被子,放下床帐,然后坐到旁边的矮几了。

果然,没一会儿,老太君和陈大大夫人他们就进来了。

陈大夫人掀开床帐,一脸心疼的看着楚念,说道:“三娘啊,舅母已经教训过那个女人了,给你出气。”

楚念眨了下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像是还反应不过来。

陈大夫人更加心疼了,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接着询问道:“三娘,你要不要跟舅母回陈家,你外祖母和舅舅他们都盼着你来呢,回了家咱们好好养伤,让那些烂人再也害不了你!”

说到这里,陈大夫人狠狠剜了老太君和小陈氏一眼,意有所指。

小陈氏被吓得一哆嗦,捂着脸可怜巴巴的躲在老太君身后。

老太君脸色也很不好看,陈大夫人三番两次的打她的脸,偏偏她还真拿人家没办法,这次确实是他们侯府理亏。

但是又不能真的让楚念跟着陈大夫人离开,老太君没办法,只好拉下面子,头一次对楚念展现出了无懈可击的慈祥:“三娘,这次的事祖母肯定给你一个交待,你就放心的在这里养病,侯府是你的家,哪里还能比家里好?”

老太君这话,是在说楚念到底姓楚,这是镇宁侯府的家务事,外人插身么手?

闻言,陈大夫人不干了,斜睨了一眼老太君,勾了勾唇,直接出言讽刺:“呦!老太君这是说我不该关心三娘了?她是你楚家的女儿没错,可也是我陈家的外甥女!”

被一个晚辈当众再三顶撞,老太君脸色十分难看。

偏偏陈大夫人还不放过她,瞥了一眼站在门口张望的楚云峰,道:“老太君说要给三娘一个交待,可是害人的楚小郎君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呢,老太君倒是要给什么交待?”

老太君沉下脸,知道这件事没法善了了,于是一咬牙道:“来人,把小郎君带下去,禁足一个月,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老太君打的一手好算盘,反正镇宁侯府是她的天下,等陈家人一走,谁还能知道楚云峰到底有没有被禁足?

然后陈大夫人并不让她如意,冷笑了一声说道:“禁足?呵,可真是好简单啊,三娘在鬼门关前走了这么一趟,他楚小郎就只是禁足?老太君,你未免也太不把我们陈家放在眼里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突然眼神犀利的看向小陈氏:“还是说你这个贱人当年害死我小姑,如今还要害了她的女儿?”

陈大夫人语言犀利,字字带刀,根本没有一般贵夫人说话时的委婉,让一干人等顿时变了脸色。

小陈氏脸色发白,气得浑身颤抖,却生生忍了下去,摆出一副委屈十足的表情,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嫂,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我也是你的小姑啊,是大哥的妹妹,是陈家的女儿,我知道你们偏心,都喜欢姐姐,不喜欢我……”

“你住口!”

第九章 留下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大脑暂时空白,小陈氏更是脸上最后一丝血丝褪去,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到地上。

她费了这么多力气,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和陈家的关系有所缓和,楚念也任她摆布,没想到一切都被楚云峰自己给毁掉了。

小陈氏很清楚,纵使她和陈家关系不好,但毕竟担着陈家女儿的名,走出去人人都要给她一点面子。

可一旦陈家宣布和她彻底断绝关系,她将会面临举步维艰的境地,会成为整个贵族圈中的笑话,让无数人指指点点,甚至老太君和楚河州也会迁怒于她,休了她,楚云峰请封世子的事,也会就此作罢。

她的一对女儿马上就要说亲了,亲事因此也会受影响,试问,一个德行有亏,被娘家人不承认的女人,又能教导出来多好的女儿?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敢娶?

只要一想到这些可能,小陈氏就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僵了,整个不住的颤抖。

偏偏楚云峰还无所觉,纳闷的过来扶她:“母亲,你怎么了?”

小陈氏抬头看他,我怎么了?还不都是被你这个逆子害的!

“啪!”

小陈氏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被气晕了过去。

短暂的呆愣后,屋子里顿时尖叫声四起,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去搀扶小陈氏。

楚云峰站在原地,愣愣的捂着脸不知所措。

老太君狠狠的闭了闭了眼,整个人都没了力气,靠在旁边的妈妈身上,用颤抖的手指着楚云峰:“拉下去,给我把这个不肖子孙关进祠堂,一个月,不,两个月都不许出来!”

丫鬟们抬着小陈氏出去了,楚云峰也被拉走了,但他还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着陈大夫人和楚念。

老太君脸色有些灰败,看向陈大夫人,颤抖着嘴唇开口:“亲家,这都是小郎他自己胡言乱语,小陈氏也没有教好,这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绝不代表镇宁侯府的立场……”

后面的话,在陈大夫人冰冷讥诮的目光中,顿时都消失了。

老太君一叹,知道晚了,对方是把这笔账算在镇宁侯府头上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陈家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知道不能善了,她索性住口不再说了,不然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陈大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亦不再开口,仇已经结下,懒得多费口舌,直接走向楚念,弯下身子温柔的问道:“三娘,舅母带你回陈家好不好?”

旁边,老太君也在紧张的注视着,这个时候,如果真让楚家跟陈家人走了,外面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恐怕都能把他们给淹了。

但是陈大夫人明显在气头上,楚河州这个主事的又不在京城,陈家人要是真铁了心要带走楚念,那还真是不好办。

如今,老太君只能一个劲的给楚念使眼色,同时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孔,给楚念做着各种保证。

只要楚念自己开口,不愿意跟陈家人回去,那么纵使是陈大夫人,也不能强行把她带回去。

老太君紧张的看着楚念,陈大夫人也在看着她。

脑中思绪急转,最终,楚念一脸抱歉的对陈大夫人说道:“舅母,还是等我好了再去拜见你们吧,把病气过给你们就不好了。”

这是不愿意去了?

老太君彻底松了口气,有些欣慰,又有些隐隐的不屑。

果然这个贱婢生的女儿,还是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哪怕她平日里对这个小贱婢没多少好脸色,但只要她丢给她一根骨头,她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老太君微微勾了勾唇,又急忙反应过来,干咳一声,掩饰性的压了下去。

楚念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不禁冷笑。

第十四章 说亲

不同于她们的忧心忡忡,楚念倒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掌握之中。

“怎么办?小陈氏对付我时,祖母会推波助澜罢了,而对于一个女子,最好的利用的便是亲事了。”在两人惊恐的眼神中,楚念喝了一口茶,道,“那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可是……可是那是亲事啊娘子,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一她们故意给您找一个差的不行的人家可怎么办?”纵使一向精明能干的梅香,闻听此言,也不由得有些慌乱。

她和朱妈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慎重,那可是亲事啊,万一没找个人家,一辈子可都得毁了,娘子怎么就一点也不在意呢?

“放心,为了镇宁侯府的面子,她们不会给我找什么下三滥。”这时,楚念开口解释,但还没等朱妈妈梅香彻底放下心来,她就接着说道,“顶多也就是找个表面光鲜,实际上却是个火坑的人家,最好是能解决了我,还能给她们换取利益的。”

“这……这……”

纵使朱妈妈和梅香在大家族里讨生活,见惯了各种隐私手段,也没有想到这茬,不由得更加忧心了,只能祈祷楚念推测的是错误的,不可就大事不好了。

谁知,却听楚念说道:“放心,我有分寸,不必担忧。”

朱妈妈和梅香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她们家娘子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但也明白除了选择相信她,再无他法。

或许,娘子真的会想出很好的办法呢?两人不禁想到。

楚念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没解释,继续翻看手里的野史。

这本野史里记载的东西像模像样,有一页甚至隐晦的写了一些当朝皇室秘闻,还有太后和某个王爷关系到猜测。

虽然没指名道姓,也改了朝代和国家,但是楚念结合自己所掌握的一些消息,一一对照后,很容易就能猜出说得是谁。

虽说野史不怎么靠谱,但实际上也有一些真相在里面,当然,到底哪些是真相,哪些纯属胡扯,需要结合现有的事实一一去分析。

而楚念现在,不放过任何关于那些权力巅峰的人物的消息,野史也包括在内。

时光如梭,当那本野史被看完时,两个月时间也过去了,小陈氏和楚云峰被从祠堂放了回来。

事实上,在这期间,小陈氏就经常出门,参加一些宴会。

一来老太君年纪大了,坐着马车来回折腾,还要跟那群带着面具的人虚与委蛇,很伤心。

二来,许多人都知道这次弹劾楚河州的是陈家,都等着看笑话呢,老太君烦得慌,干脆派了小陈氏出去应付各种场合,自己懒得去当众人的笑料。

而小陈氏果真是小陈氏,如楚念所料,她清醒过来后,很快就调整好了态度,对着老太君好一番情真意切的认错,又日日侍奉于老太君跟前赔礼,还抄佛经为老太君祈福,给自己恕罪。

等等这些事,也只不过是她做的十分之一。

小陈氏经营了这么多年,在侯府多少还是有点份量的,老太君又年纪大了喜欢听好听的,喜欢别人顺着自己,小陈氏这一番苦工下来,老太君的气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了。

楚念猜测,这个时候,小陈氏必然要对她下手了。

果然,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楚念刚用完早饭,就被人请到了老太君居住的福寿园。

进屋后,发现一大家子人竟然都在这里,此外还有一个中年妇人,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楚念。

那妇人头发两侧插着步摇发簪,红色的璎珞从额头中间垂下来,映着柳眉桃花眼,虽是妇人模样,约莫三十六七,却依旧美丽动人,带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她身穿玫红色斜襟上衣,素白的下赏,外罩一件白色绣红梅的比甲,端的一副富贵样。

妇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月白衣袍,腰间系一块白色玉佩,头戴同色发冠,面容俊雅,眉眼温润,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楚念一进来认出了那中年妇人的身份,是骠骑将军家的夫人,她旁边的应该就是她的独子,罗十郎。

只一瞬间,楚念便眼神微微变冷,明白了老太君是想把自己嫁给罗十郎。

正文 第三章 醒来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梅香顿了一下,咬了咬唇,打开帘子出去了。

身后,朱妈妈叹了一口气。

那句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大家都知道,若是三娘子就此逝去,不再醒来,别说是让小郎君跪了,就是打一顿都不为过,到时候三娘子的外家陈家,可会让那位继夫人好过?

思及此,朱妈妈顿时了然,便不再多想,如今,只有照顾三娘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起身,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保证不让风吹到床帐的同时,让屋子里换换气。

而此时,床帐里,那位三娘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呢喃:“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没有人听到。

说完这句话后,那位三娘子又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之后的几天里,她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一会儿是冬日鹅毛般的大雪,一会儿是全家人从容赴死,誓死不认罪,一会儿是身子被弓箭射中。

片刻之后,这些画面全都消失,变成了一个泛着寒气的池塘,她被人一把推了下去,然后那人大笑着跑开。

各种画面模糊不清,纷杂不堪,全都挤在脑海里,让人头疼不已,她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有一双拿着帕子,轻柔的擦去了她额头上的冷汗,轻唤着:“娘子,娘子……”

她听到呼唤,费力的睁开双眼,看向那个长着一张瓜子脸,凤眼,一看就很精明的丫鬟,轻轻吐出一个字来:“水……”

丫鬟梅香一愣,然后大喜过望,呼唤着朱妈妈赶紧倒好水,亲自喂她喝下,然后抱着她喜极而泣:“娘子醒了,娘子醒了……”

她口中的娘子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的安慰她。

梅香反应过来,又急急的端来米粥喂她吃了,然后和朱妈妈对着窗户外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直呼:“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三娘子笑了笑,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假寐。

这还真是老天爷保佑,她没想到被乱箭穿心坠下悬崖后,竟然没死,意外的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是的,她是苏念,被抄家灭族的苏念,如今则是楚念,镇宁侯府的三娘子。

镇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现任镇宁侯楚河州,任并州刺史。

他常年在任上,在京城侯府的时间不多,对家宅之事便愈不在意,全交给他的母亲,也就是侯府的老太君,和妻子小陈氏打理。

小陈氏之所以叫小陈氏,是因为她上头还有一个大陈氏。

大陈氏是书香世家陈家的长房嫡长女,陈家世代为官,自开国以来,进士无数,状元更有十几位,全都是被百姓歌颂的好官,是真正的清贵之家,和镇宁侯府这种得荫蔽的权贵不同。

大陈氏为人温柔体贴,大方得体,和当年还很年轻的镇宁侯楚河州一见钟情,成亲后更是锦瑟和鸣,羡煞许多人。

但楚河州的母亲,侯府的老太君却不喜欢这位儿媳妇。

这位老太君是庶女出身,幼时受了许多来自嫡姐的欺负,最后用了许多手段,才嫁进镇宁侯府的,把当年欺负过她的嫡姐和嫡母全都报复了回去。

她最讨厌的,就是大陈氏这种大家族的嫡女,因为总让她想起自己的嫡姐,便总是找理由欺负大陈氏。

大陈氏虽然知书达礼,但也不是软弱的性子,不能接受无缘无故的被老太君磋磨,陈家也不会放任其不管,于是一来二去两人结了怨。

小陈氏则是大陈氏的庶妹,来镇宁侯府做客时,因为同样的出身,以及和老太君年轻时相似的气质,被侯府老太君注意到。

小陈氏又很会奉承,三言两句便得了老太君的喜欢。

此后,加之大陈氏嫁过来三年没有生养,老太君便越看大陈氏不顺眼,越看小陈氏喜欢,干脆把小陈氏弄自己儿子房里去了,想借此恶心大陈氏。

彼时,楚河州和大陈氏刚新婚不久,大陈氏以为两人感情甚深,却不想在楚河州看来也不过如此。

第十章 动作

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有所顾忌,乖乖的惩治小陈氏和楚云峰罢了,还真以为她稀罕呢?

当然,她的这些打算陈大夫人并不知道,她另有考量。

陈大夫人是觉得,楚念身体才刚刚好转,确实不适合来回折腾,便也不再勉强。

而虽然经过这次事情,谅镇宁侯府不敢再对楚念怎么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陈大夫人把自己带来的所有人都留给了楚念,才回了陈家。

楚念让梅香和朱妈妈代替自己去送了她,自己则干脆闭上眼睛睡觉,完全无视了老太君。

老太君气的肝疼,却不能拿她怎么样。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楚念惹出来的,跟她母亲一样,都是扫把星,总是为侯府带来灾祸。

最后,老太君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香草居。

楚念躺在床上,一点也不生气,这还只是个开头罢了,这家人欠原主和原主母亲的,迟早都要他们还清。

她闭上眼睛,真的开始睡觉。

这件事最后的处理是,小陈氏和楚云峰一起被关进祠堂足足两个月,同时罚抄家训,还不准所有人探望他们。

祠堂里有专门关押不肖子孙的地方,那里阴冷潮湿,只比牢狱略微好一点点,吃的也差,那母子两人第一天就受不了了,奔溃的大哭大叫,一直求饶。

但老太君这次铁了心要给他们教训,根本不为所动,连小陈氏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楚元娘和楚二娘去求情,也无济于事。

楚元娘和楚二娘哭闹着闯进香草居,大声辱骂楚念是贱人,害了她们母亲和弟弟。

才刚起了个头,就被陈大夫人留下的人扔了出去。

那两人气不过,去找老太君诉委屈,但是老太君压根就没有见他们,现在稳住陈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她们两个小丫头,而和陈家对着干?

老太君虽然为人刻薄,但能成功的嫁进镇宁侯府,并成为侯府的掌权人,那也不是吃素的,最起码基本的大局观还是有的,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情陈家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说镇宁侯府以前和陈家不和,那不过是儿女亲家私底下的矛盾,为了两家的声誉着想,谁也不会明面上怎么着。

可是这次,楚云峰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陈家人都去死,把陈家当做一条狗一样对待,还说这都是小陈氏教他的,这是犯了大忌讳。

陈家可不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也不会仅仅认为是小陈氏教他的,肯定会觉得整个镇宁侯府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也没冤枉他们,但那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却不能撕破脸皮。

光明正大的侮辱一个有头有脸的家族,任何一个家族,都绝不会轻易揭过,更何况是陈家那种人家?

这可不仅仅是意气之争,而是涉及到大家族的脸面,倘若这次他们妥协了,势必会被所有人看不起。

老太君却想越胆寒,总觉得陈家要有大动作,事发第一时间,就写信通知了远在并州的楚河州。

但是,陈家的动作太快,楚河州还没有收到信,就先收到了下贬去沧州的调令。

陈家并没有在私底下动作,而是直接在朝堂上,光明正大的弹劾楚河州和镇宁侯府。

今上年近四十,但登基不过七年,大权旁落,被太后娘家王家把持,太后的哥哥王子轩,更是开国以来第一任宰相。

但是,王家不能在朝堂上一言堂,像陈家这种清贵之家,中立派,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王家绝对不愿意去得罪。

而且众所周知,今上和太后也始终不满一些异性王侯,曾多次想要削了他们的爵位,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暂时动不得。

如今这个档口,楚河州竟然自己撞上来了,怎能不让人兴奋?

于是陈大老爷在朝堂上一提起这事,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更有人推波助澜,让原本贬到沧州的楚河州,进一步贬去了毒虫沼泽遍布的西南,一个月后回京述职,然后就此离开京城,无诏不得回京。

其实镇宁侯府权势也不算小,若是平时,并不会被打压的如此惨,可怪就怪在此事合了许多人的意,陈家只是提了出来,便有无数人去实行。

太后和今上甚至想直接撸了镇宁侯府的侯爵,贬为伯爵,可惜当初这爵位是太祖皇帝赐给开国功臣的,非大罪都是世袭罔替,只能遗憾收手。

最后,太后借此理由,打着肃清调查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对其他王侯发难,狠狠的从她们身上扒下了一层皮。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王侯之家,都对镇宁侯府恨的咬牙切齿。

第十五章 应付

而这位罗十郎,表面上是温和有礼又能干的青年才俊,家世又好,这一门亲事说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是楚念高攀。

实际上,楚念却清楚的知道,罗十郎还未成亲,但身边女人从来不断。

且他拥有见不得人的癖好,每个跟了他的女人,最长的也活不了三年,都被他活活玩死了,其中甚至有被强抢来的民女人妇,只不家里权势太大,都被压下来了罢了。

这些事情,一般人不知道,楚念可是一清二楚,以前在苏家时,作为家中父兄隐藏在幕后的幕僚,她知道许多人家见的隐私,甚至掌握着许多人犯罪的证据。

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给这些人定罪也不急于一时,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可得好好谋划才是。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收网甚至布局,苏家就被人灭了族,父兄死了,那些证据也消失了。

但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楚念知道这一切,如今可要好好利用,比如这场亲事,比如罗十郎。

只是,楚念不相信老太君也不知道罗十郎的事情,要知道,侯府老太君和骠骑将军家的老太君,可是表姐妹,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外男出现在这里。

而这桩亲事,恐怕是老太君主动提起的,既能解决自己,又能把这两家绑在一起,还让将军府欠了老太君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楚念不禁眸光微凝。

但她表面上并没有叫人看出什么来,垂下的视线遮住了她的眼神,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叫了人,又坐到了一旁。

礼仪完美,动作标准,神态恭敬,挑不出来什么错,将军夫人满意的笑了,视线若有似无的瞥向罗十郎,楚念只当看不见。

“这是三娘子?这些年我在外头静养,可是有好几年没见了,如今瞧着,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能讨得这么个秒人做媳妇?”这时,罗夫人主动开口,笑盈盈的看着楚念,然后话音一转,指了指罗十郎,“这是你表哥,族中排行第十,你们小时候见过的。”

“见过表婶,见过表哥,三娘谢表婶夸赞,愧不敢当。”楚念起身行礼,不卑不亢。

罗夫人越发满意了,罗十郎眼里也浮现出光彩来,但在人前,他很理智的克制住了。

但是这逃不过楚念的眼睛,不禁心里冷笑,果然色胚一个。

至于罗夫人所说的在外静养,她也知道,实际上就是带着罗十郎居住在江南一带,远离京城,方便他欺男霸女,而今到了成亲的年纪,才回了京。

“三娘果真风采动人,似梅似兰,我看着都有些心动呢。”这时,罗夫人再次开口,话中似有深意,隐藏不住,让所有人都惊讶。

她却突然有些恍惚,道,“这等风采,我也只在那位曾经名动京城的苏家六娘子身上看到过……”

话说到这里,瞥到老太君神色有些难看,罗夫人猛地住了嘴,这才反应过来,苏家是乱臣贼子,这样说实在有些不妥。

她悻悻然的闭了嘴,干咳两声掩饰了尴尬,但气氛还是有些古怪。

没人注意到,楚念突然绷紧的脊背,微微蜷缩起来的小拇指。

“咳!”

罗十郎干咳一声,替罗夫人掩饰过去这份尴尬,说道:“三表妹确实风姿绝世,都说江南女子温柔婉约,京城女子大气端庄,可我不管在江南还是京城,都从未见过能比得上三表妹的人。”

“表哥谬赞了,三娘愧不敢当。”楚念微微福了福身,却是低垂着视线,并不看他。

罗十郎只当她是守礼,并未多想。

罗夫人则趁机下台阶,跟着夸赞楚念:“是啊,我瞧着三娘子是好的,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只想着夸一夸,一时口误说错了话,还请老太君和三娘不要介意才是。”

“表婶多虑了,多谢表婶夸赞。”楚念神色自若,不管她心里怎么想,面上该做的功夫,都得做了。

老太君则本来脸色有些僵硬,听罗夫人这么说后,缓和了不少,又想到要图谋的事情,笑着说道:“自家人不必客气,以后多带着十郎来玩,多走动走动。”

罗夫人一听,立马明白了,老太君这是不介意刚才的事情,还想联姻,顿时喜出望外。

只是……

正文 第四章 认贼作母

楚河州本就好色,女人送进了自己房里,自然是享用了一番。

但因着陈家的关系,他暂时不敢把小陈氏纳进门,两人便一直偷偷摸摸的来往,直到小陈氏有了身孕。

随后大陈氏也怀了孩子,但没想到小陈氏先她一步诞下一对双胞胎女儿,楚河州直接抬了她进门。

大陈氏此时才知那两人早就暗通款曲,气的不行,生下楚念后不久就去世了。

因此,陈家和镇宁侯府关系闹的无比僵硬,基本断绝了来往,小陈氏的生母,也被镇宁侯府的当家人,大陈氏的长兄赶出门去。

大陈氏和小陈氏共同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对于小陈氏做下的事羞愤不已,觉得自己枉为人父,从此退居二线,不问世事。

另一边,小陈氏却是兴奋不已,她本就喜欢楚河州,嫁给了他,还能恶心大陈氏,甚至气死了她,自是畅快无比。

大陈氏死后,老太君于是让楚河州把小陈氏抬为继夫人,楚河州同意了。

楚河州需要一个夫人,侯府也需要一位女主人,刚好他又挺喜欢小陈氏。

小陈氏虽是庶女,但也顶着陈家的名号,而且侯府老太君也是庶女出身,他对嫡庶本身就不甚在意,于是抬了小陈氏为继室。

于是,可怜的楚念,本该是嫡长女,硬生生的便成了嫡三女,还要对着害死她母亲的人笑脸相迎。

如果楚念是个有骨气的,便会挺直脊梁,维护自己和母亲的尊严。

偏偏楚念从小就失去母亲,小陈氏又惯会伪装,对楚念假意关心,楚念便以为她对自己是真心疼爱,对她很是亲近,也信了大陈氏是难产而死的,认为那些说她母亲是因小陈氏而死的人,是想挑拨离间,甚至因为老太君常年的挑唆,认为它母亲不是一个好女人。

陈家对她认贼作母的行为很是痛恨,双方感情很是淡薄。

如今苏念便成了楚念,自不会再被他们蒙蔽,她全盘接收了楚念的记忆,轻而易举就琢磨出了事实。

只是可叹,大陈氏九泉之下,若知道女儿认贼作母,恐怕会死不瞑目吧!

楚念轻叹一声,压下脑中纷杂的思绪,把所有记忆理顺后,坐了起来。

梅香听到动静,赶紧把床帐挂起来,扶着她坐好,给她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又倒了一杯热茶喂她喝下。

朱妈妈则轻声问她:“娘子,您饿不饿?奴婢给您做碗燕窝粥好不好?”

楚念,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朱妈妈,我不饿。”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两人。

梅香精明能干,朱妈妈体贴入微,都是很好的人,让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丫鬟和奶妈,她们对自己也很好。

当初父亲预感到大事不好,临时打发走了家中所有奴仆,以及一些族人,那两人死也不走,一心要陪在她身边,最后被她打晕了让人带走。

后来,逃走的族人全部抓了回来,她也是如此,但是奴仆们如何了,楚念并不知晓。

如今已是太安七年,她死的时候是太安五年的冬天,这一死一生间,就过去了两年,不知道她们还活着没有,不由有些担心。

梅香和朱妈妈看她神色怔怔,却是想到了别的地方,两人对视一眼,由梅香开口:“娘子,你……”

楚念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

梅香呼吸一窒,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她知道她家娘子虽然亲近她和朱妈妈,但是更喜欢那位继夫人和老太君,她们做奴婢的不好直言主子的错,只能一个劲的劝娘子多想想九泉之下的先夫人。

可是她家娘子被老太君和继夫人挑唆,早就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个喜欢顶撞婆婆,欺负妹妹的女人,对她没有多少好感。

梅香和朱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家娘子越来越亲近继夫人,在心里只呼罪过。

梅香这次还想开口劝她,却不免有些沮丧,劝了这么多次都没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谁知楚念却是莞尔一笑,道:“你是不是想劝我多想想九泉之下的母亲?”

第十一章 余波

不过,陈家最后还是放了小陈氏一马,并没有公开和她断绝关系。

这倒不是他们心慈手软,完全是为了楚念考虑,毕竟小陈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大陈氏去世的早,在外人看来,楚念完全是由小陈氏教导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小陈氏名声受损,受影响的可不仅仅是楚元娘和楚二娘,楚念的亲事未来,也会受到影响。

这对于小陈氏母女来说是个好消息,可对于老太君和楚河州来说,却让他们震怒不已。

凭什么?小陈氏和她生的儿子得罪了陈家,受罪的是楚河州?那母子俩却安然无恙?

老太君很愤怒,远在并州的楚河州收到消息后,也气得够呛。

最后,老太君狠狠的整治了小陈氏一顿,把她也禁足了一个月,把中馈也收了回来。

据说小陈氏整个人都懵了,不可思议的尖叫,生平第一次顶撞了老太君,气的老太君差点背过气去。

楚念倚在美人榻上,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听梅香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的场景,乐不可支。

果然,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楚念十分了解朝堂势力划分,纵使是过了两年,略微有了些变化,但她重生以来,一直在从各个方面打听消息,再次掌握朝堂所有的势力划分,甚至一些数的上号的家族的事情,她同样一清二楚。

以前还是苏念时,就有人说过,如果她是男儿身,当为一代名臣。

可是在楚念看来,纵使为女儿身又怎么样?该有的聪慧依然有,只是没有官身,有些事情做起来要多花很多时间罢了。

不过她有的是时间,这个身体不过十四,她有很长的时间跟他们耗,那些害了苏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王家、沈家、刘家……所有人都跑不了!

而镇宁侯府,不过是她前进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挡路石罢了,这家人先是间接害死大陈氏,楚云峰又真的害死了原主,她说什么,也要替原主讨个公道!

楚念半眯了眸子,狠狠的冷笑。

半个月后。

楚河州终于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京城,当他回到镇宁侯府的事情,却是第一时间打了小陈氏和楚云峰一顿。

然后他看望了一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楚念。

楚念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从外表上来看,楚河州确实是个美男子,只是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又因为连续好几夜的赶路,看着憔悴不已。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许多礼物去了陈家,却被陈家人赶出来了,让楚念说说好话,也没用。

当然,这一切其实是楚念暗中示意的,她如今是镇宁侯府的女儿,只需要侯府这块招牌不倒,方便自己办事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她才懒得管。

而为了给原主和原主母亲报仇,也为了方便自己行事,楚念决定要掌控镇宁侯府,就必须先得挫挫他们的锐气,再一点点彻底把他们驯服。

当然,如果有个别人不识趣,她不介意让他们直接消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陈家出来之后,楚河州又四处托关系打点,可惜,没有人愿意伸手帮他,都说这次事情太大他们也无能为力。

狠心一点的,更是直接把楚河州拒之门外,迫不及待的跟他撇清关系,这种敏感时期,生怕自己也被牵连。

楚河州吃了好多闭门羹,受了许多羞辱,气的脸色发青,又不能把人家怎么着。

他们这种世袭的王侯,看似风光,其实都是虚的,朝廷一直防备着他们,不可能让他们任要职,甚至有大数人都不能为官。

并州刺史的位子,是楚河州努力了大半辈子,费了无数心血,又被陈家稍微提携后才得到的,现在职位也被撸了,他就是想报复那些落进下石的人,也没法和人家斗。

于是最后,他把这笔账算在了小陈氏和楚云峰头上,对他们越发厌恶。

顿时,两人的地位一落千丈,小陈氏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却旦夕之间被毁掉。

不仅如此,楚河州还带回了一个貌美的少妇,和一个十三岁的的儿子,那是他养在并州的外室。

第十二章 庶长子

小陈氏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晕了过去,没生楚云峰之前,包括楚云峰还小的时候,她都给侯府的妾室用着药,不让他们生孩子。

也就是到了现在,楚云峰已经十岁,纵使庶子,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小陈氏才慢慢停了妾室的药,可没想到百般算计,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十三岁的儿子,竟然比楚云峰还大两岁,而楚元娘楚二娘也才十四岁,算算时间,这个儿子分明就是她生下两个女儿后,被外室生下来的。

小陈氏一直以为自己对楚河州来说是特殊的,这次却失望头顶,恍惚间明白了,对于楚河州来说,她还是大陈氏,其实都一样,楚河州当初可以那么对待大陈氏,如今也可以这么对待她。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只能咬牙忍着。

要知道,尽管大家族的男人大多都会纳妾,却都不许在嫡子出生之前,生出儿子。

庶长子,是一个奇特的存在。

以嫡为尊,为庶为长,庶弟可以安然无恙,可庶兄就有点微妙了。

若是庶兄和嫡子差不多年岁,倒也没什么,怕的就是庶兄年长嫡子太多。

一个是懂事可以委以重任的长子,一个是还没长大,只知道玩乐的小毛孩,这中间有多少可以算计的事?

而三岁,刚好是一个分水岭,已经足够。

更别说这位新冒出来的楚元郎,小小年纪就十分稳重,懂得察言观色又孝顺,就连一向苛刻的老太君都十分喜爱。

更何况,如今楚云峰犯了错,楚河州对他很是厌恶,自然对楚元郎百般喜欢,小陈氏不由急了。

其实楚元郎再怎么优秀,也无法撼动楚云峰的地位,纵然楚云峰有错,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嫡庶不可乱,不然不说被其他家族指着鼻子笑话,就是朝廷也不依。

可惜小陈氏自己就是从妾抬为正室的,对这种事情十分敏感,不由得就急了,不顾着还被禁足,就擅自跑出去和楚河州闹。

也是十几年的好日子过得太顺心,她没有了以往的谨慎,竟然当真那个外室的面,抓伤了楚河州的脸,这简直是在狠狠的打他的脸!

外室温柔体贴,红着眼框给楚河州上药,小陈氏带着一脸憔悴的面容,歇斯底里的哭闹,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河州简直被气得脑袋疼,气急败坏的让人把小陈氏拉下去,甚至杨言要休了她,最后还是楚元娘和楚二娘苦苦哀求,才暂时放过了她。

祠堂里,楚云峰知道这一切后,先是呆愣不可置信,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就是没人理他,让他白演了一场戏了。

最后,楚云峰咬着牙咒骂楚念:“都是那个贱人害的,如果不是她,父亲就不会被贬,也不会对我这么残忍,更不会把那个外室和她生的狗奴才带回来,我也不会从嫡长子变成嫡子!”

这话被楚河州知道后,顿时大怒,竟敢骂他的儿子是狗奴才,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是什么?

楚河州气得不行,本来述职完毕后还可以在京城多待几天就走,这下完全待不住了,当天就出发去了西南,没让任何人送行。

此一去西南,山高水远,无诏不得归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可把老太君气得够呛。

儿子已经远去,老太君也舍不得责骂他,自然把这笔账算在了小陈氏和楚云峰头上,好好的磋磨了一番,连带着对楚元娘和楚二娘也不怎么待见了。

小陈氏奔溃不已的时候,突然就认同了楚云峰的话,流着泪大哭道:“都是楚三娘那个贱人害的,她就是个灾星,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这种话自然没有被当回事,但也有一些有心的下人听后,仔细回想了一遍,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可不是么,自从三娘子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后,侯府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到底巧合还是人为?

那丫鬟打了个寒战,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与此同时,香草居。

楚念正看着一卷不知名的野史,耳边传来梅香和朱妈妈笑闹的声音。

第十六章 弄巧成拙

罗夫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楚念,心里有些纳闷。

这么好的姑娘,也没听说有什么隐疾,老太君怎么就舍得把她推进火坑呢?虽说十郎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是一心为他着想,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媳妇,对他们家来说是好事。

只是自己儿子是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清楚,这老太君也门清,为何还主动提了这门亲事?要知道,若不是她自己提起,他们家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只想找个能拿捏的普通人家就好。

蓦地,罗夫人暼到一脸温顺的坐在老太君下首的小陈氏,想到十几年前传出来的风言风语,顿时恍然大悟,再看楚念时,便有了些隐隐的轻蔑。

再优秀又如何?没有母亲宠着,被祖母不喜,被继母作弄,这样的人正是个好拿捏的。

她能嫁给她的十郎,也是这她的福气,日后纵是死了,因着不能让人看出十郎的不同,不便续弦,她便能一直占着正妻的名头,还会因为十郎不再娶妻,而被京城所有女子羡慕十郎对她的痴情。

“老太君说的是,自家兄弟姐妹合该多走动,三娘有空了也多来将军府玩,让你十表哥带着你好好逛逛。”心里心思急转,罗夫人面上却仍是一派笑盈盈,和着老太君的话。

气氛看着很是温馨,再没有刚才的半分尴尬,只是心里都各怀鬼胎。

而另一边,小陈氏和她的两个女儿,楚元娘、楚二娘,看着罗夫人对楚念赞赏有加,罗十郎对楚念笑语相迎,都嫉恨的不行,尤其是楚元娘和楚二娘,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扯烂了。

小陈氏还好,她知道罗十郎的底细,老太君跟她提过,为的是让她知道这并不是一门好亲事,好让她别捣乱。

只是,看着罗夫人对老太君和楚念笑盈盈的,对她这个侯府夫人却理也不理,终究是不免怨恨。

她知道,因为她的出身,京城里这些贵夫人都是看不起她的。

可那又怎么样?她现在到底是侯府夫人,她的女儿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以后嫁的都是真正高贵的人家,到时候谁还敢看不起她?

当然,她的这些心思,楚元娘和楚二娘并不知道,她们也不知道罗十郎的底细,只觉得这男子既风雅俊美,家世又好,当真是个好夫婿,可听罗夫人跟老太君的意思,似乎是要把楚念嫁过去?

楚元娘和楚二娘恨的牙痒痒,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们第一次见罗十郎,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可罗十郎眼里只有楚念,让她们既羡慕又嫉妒。

而且凭着将军府的权势,楚念要是真嫁过去,她们以后见了楚念,还得恭恭敬敬的,可是凭什么?一个没有母亲,没有人喜欢的丫头,凭什么得到这些好处?

一时间,眼神灼灼的盯着罗十郎,又看看楚念,简直恨不得取而代之。

那眼神太过露骨,罗十郎察觉到了,轻轻的咳了一声,垂下视线,掩饰去眼底的兴味,心想,这两人倒是有点意思,等娶了那个楚三娘后,倒是可以弄来玩玩。

罗夫人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唯一一个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若有所思的暼了一眼楚元娘和楚二娘。

老太君看到了,也跟着看过去。

这时,楚元娘和楚二娘还没来得及收回那露骨的眼神,让这两人看了个正着。

罗夫人还想和侯府联姻,顾及着老太君的脸面,什么也没说。

老太君却是立马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要不是有客人在,只怕会立刻发火。

见状,小陈氏心里发苦,欲哭无泪,用袖子遮掩着手,狠狠的掐了楚元娘和楚二娘一把。

楚元娘和楚二娘痛得一激灵,差点大叫出声,收到小陈氏严厉警告的眼神,才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异样,便悻悻然的低了头。

楚念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好笑。

这一家子父不父,子不子,各个都是蠢货,若不是有着祖宗的荫蔽,恐怕过得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她无声的勾了勾唇,默默看这场闹剧。

出了这种事,闲聊也进行不下去了,大家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头却各有各的心思。

罗夫人虽然笑着,但心里头却有些轻蔑,稍微坐了一会儿,就拉着罗十郎告辞了。

老太君身为长辈,坐着没有动,让小陈氏代替她送罗夫人出去。

送完人回来后,小陈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在老太君屋子里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

“啪!”

第十七章 看笑话

突然的一声,像是茶杯被陡然摔碎。

小陈氏吓了一跳,担心自己的两个女儿出事,强压着恐惧,挑开帘子进去了。

进去之后,她第一眼就看见老太君正神色不善的盯着楚元娘和楚二娘,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楚元娘和楚二娘并排跪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面色发白,一个茶杯被摔碎在他们膝盖旁边,茶水和茶叶四溅,有些溅到了她们的脸上,看着十分狼狈。

小陈氏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白着一张脸,弱弱的喊了一声:“母亲……”

“别叫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君打断了,一脸愤怒的看着她,“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当着客人的面给我丢脸,简直跟你一样不知羞,看到男人眼睛就粘上去扒不下来,这么喜欢男人,我改天就把你们都嫁了得了,也省得再丢侯府的脸面,让我一把年纪了,还被人指着脊梁骨咒骂!”

老太君一口气说了许多,脸孔因为激动而涨红,旁边的小丫鬟赶紧拍背的拍背,端茶的端茶。

小陈氏却是瞬间面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君,猛地拔高了声音喊道:“母亲!”

老太君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闻言脸色又难看起来,瞪眼看着她:“怎么,你还要指责我这个做婆婆的吗?”

“我……儿媳不敢。”小陈氏低下头,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这几个字,声音低不可闻。

她虽是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平时那些面对她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说话的丫鬟婆子,此刻都暗暗的打量着她,连她的两个女儿都一脸惊讶的看着她,还有……楚念。

小陈氏只觉得心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又涨得通红。

嫁进侯府十几年,她生儿育女,掌握中馈,操持着里里外外的,侯爷尊重她,老太君看好她,就连楚念都对她笑脸相迎,何时受过这种气?老太君当众说出这种话,不就明摆着告诉大家,她当年嫁进侯府是用了手段的么?

小陈氏简直羞愤欲死,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低着头看着好不可怜。

“滚!都给我滚出去!”突然,老太君大喝一声,越看她们越不顺眼,转手又扔了几个茶杯过来。

那茶杯堪堪的擦着小陈氏的额头飞过去,差点打到她,小陈氏被吓了一跳,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却惹得老太君更加厌烦。

看着老太君脸色铁青,一时半会缓和不了,小陈氏便福了福身道:“母亲保重身体,不要伤了身子,儿媳先告退了,过会儿再来看您。”

她说完,就一脸委屈的拉着楚元娘和楚二娘离开了。

楚元娘和楚二娘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白着脸不敢挣扎,十分乖巧,甚至有点怕再待在这里受老太君的折磨,有些急切的跟着小陈氏出去了。

“老太君,孙女也告退了,您好好休息。”楚念也说道。

老太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滚滚滚,都给我滚!”

面对她如此明显的厌恶,楚念并不在意,淡定自若的离开了。

她出了福寿园的大门时,小陈氏和楚元娘、楚二娘并未走远,听到动静了,转过身看着她。

“夫人。”楚念微微勾唇,要笑不笑的看着小陈氏,有些揶揄。

小陈氏顿时被气得不行,这个以前对着她百般巴结的臭丫头,竟然也敢看她的笑话,还不叫母亲叫夫人,什么时候她有这样的胆子了?难道自己以前都看错了,这臭丫头只是在隐忍而已?简直岂有此理!

小陈氏浑身发起抖来,手指着楚念,却一个字也不说不出来,脸色憋得通红。

因为她看到周围有许多下人,这些人并不是全都被她控制着的,她今天已经够丢脸了,可不能再坏了以往精心维护的仁善形象。

“没什么,母亲只是想告诉你,天气凉,多穿点衣裳,不然姐姐在下边看着也会心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小陈氏含笑说道。

她故意提醒大陈氏,就是想让楚念心里难受,甚至失态。

她现在已然觉得,楚念从前都在装模作样,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

如此,楚念必定是对大陈氏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小陈氏故意刺激她,最好能让她失控的扑上来,对着她这个继母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好让她名声扫地,出一口恶气。

但是,楚念并没有如她所愿,她被梅香搀扶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第十八章 心机

楚念从来就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改变,毕竟任谁也不可能想到这身体换了芯,就算想到了也不会相信,所以并不意外小陈氏的态度。

只是,想对付一个人,不一定要亲自下手,有的是其他办法,让那个人吃了亏,还有苦说不出,打落牙齿和血咽。

她深深的看了小陈氏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小陈氏被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然后又忍不住的惊诧,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怎么能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就像经验老道的猎人,在看着她的猎物。

不不不,一定是她眼花看错了,一定是!

小陈氏不愿意相信,摇摇头想把这疯狂的念头甩出脑海,转身继续往前走时,却突然看到前面远远的走过来两个人。

一个是美貌妇人,一个是俊秀少年,是楚河州带回家的那个外室柳氏,和她的儿子楚元郎。

楚元郎!一想到这个称呼,小陈氏就想吐血,明明她的儿子才是侯府的嫡长子,只不过因为年龄小,又是唯一的儿子,便一直以小郎君称呼,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冒出来一个野小子,抢了这个称呼。

不,不对,看她们走的方向,是要去老太君的福寿园,可是现在这并不是晨昏定省的时刻,他们去干什么?

老太君刚刚发完火,气都撒出来了,并不会迁怒他们,所以他们是要趁此机会去卖好吗?可是他们刚来侯府,怎么会知道福寿园发生的事情?谁告诉他们的?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蓦地,小陈氏灵光一闪,想到了楚念,猛地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楚念被风微微吹起的衣角,正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定是楚念干的,除了她还有谁会告诉柳氏?这不是巧合!小陈氏差点咬碎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见过夫人,两位小娘子。”这时,柳氏已到了近前,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楚元郎也跟着她行礼。

小陈氏打量着她那张姣好的面容,窈窕的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身段,不由得厌恶,但是又怕楚念在周围安排了人,就等着抓她的把柄,便生生的忍耐了下来,示意楚元娘和楚二娘不要说话,随便和柳氏客气了两句,就走了。

楚元娘和楚二娘不解,走出去一段路后,皱着眉头问她:“母亲,那个柳氏都蹬鼻子上脸了,您怎么还给她好脸色看?”

“你们懂什么?”小陈氏瞪她们一眼,“你们以为那个贱人为什么会这么巧,这个时候去福寿园?还不是有人通风报信!”

“啊?难道是母亲是怕有人在盯着您?”楚元娘稍微比楚二娘聪明了一点,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又想到什么说道,“难道是楚三娘那个臭丫头?”

小陈氏没有肯定也没否认,只说道:“你们俩个最近离她远点,那个臭丫头自有我来对付。”

楚二娘闻言,顿时惊呼:“天啊,又是她!小弟因为她还被关在祠堂,母亲因为她被禁足,祖母被陈大夫人侮辱,父亲被贬,我和姐姐也因为她被祖母训斥,她就是个扫把星!有她在,我们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了!”

楚二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委屈的不行。

小陈氏怕人多眼杂的,传到老太君耳朵里不好说,赶紧拉着她走了。

只是,她的眼里却流露出光彩来。

扫把星?祸水?这倒是个不错的由头,想必老太君和侯爷也是这么想的,小陈氏勾唇,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

……

第十九章 亲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柳氏和楚元郎走在去往福寿园的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的,轻松随意。

“母亲,您看到了没有?那个女人刚才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偏偏还要笑着跟我们说话,我都替她难受。”楚元郎笑哈哈的说道,刻意控制了音量。

但柳氏仍然有些不放心,一脸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后,才送了口气,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我姨娘,不要叫母亲。”

顿了一下,她小声道:“还有,隔墙都有耳,何况是在这路上,儿子啊,你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儿!”

楚元郎也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着柳氏郑重的行了一礼:“是,元郎知道了。”

柳氏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又有些心疼。

她当初嫁给楚河州时,压根就不知道他早有妻室,在并州时两人成婚,也行的是正妻礼。

她乃是并州一秀才之女,小门小户,哪里能知道权贵的事情?别的权贵也不会告诉她,于是就被楚河州蒙在了鼓里。

父亲去世后,她跟着楚河州到了这京城,才发现他已有妻子,那么不说先来后到,就说门第之差,她和小陈氏都没法子比,于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妾,她的儿子变成了庶子。

也不知当初羡慕她高嫁的那些小姐妹,若是知道了此事,会是何表情。

想到往事,柳氏不禁苦笑连连,若是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会嫁给楚河州,宁为贫家妻,不为高门妾,她要的不过是夫妻白首,子孙满堂,却被楚河州用爱诓骗了十几年。

“元郎,是我对不起你。”柳氏慈爱的看着楚元郎,一脸心疼。

楚元郎明白她什么意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什么的,您不要自责,您才是受害者啊,不过您放心,儿子会努力考功名,让您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柳氏摸了摸他的脸,心里有些感动,他的儿子总是这样懂事,这样孝顺,她心满意足了。

“只是……三妹妹为何会给我们送消息?我曾听闻她与那位夫人关系很好,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这时,楚元郎略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纳闷的问道。

他生的清秀文雅,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像他的秀才外公。

柳氏笑着把他的眉头抚平了,道:“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们承了三娘子的情,就要记她的好。”

说着,她顿了一下,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三娘子的婢女说,感谢郎君相助,元朗,你何时帮过那位三娘子?”

楚元郎愣了一下:“我有什么本事能帮人家?”

“不,你再想想,好好想想,肯定是你忘记了。”柳氏语气很肯定的,她记得那位婢女说话的样子,并不像是认错了人。

楚元朗闻言,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他来到侯府以后,遇见的所有事,突然就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在花园碰到三妹妹,她的风筝挂到树上了,我替她取下来的,还因为上树刮破了衣裳。”

说到这里,他略有些不好意思,清秀的脸有些发红:“我知道有下人可以帮忙取,我就是想自己给她取下来,我以前就想要个妹妹,总是听同窗说给妹妹带了什么好吃的,带妹妹出去玩乐,就想着我如今也有妹妹了,想对她好一点,这不算帮忙的帮忙,没想到她一直记着。”

柳氏闻言笑出了声,又有些感慨:“你和她倒是投缘,以后多跟她亲近亲近,她……也是个可怜人。”

楚元郎也知道小陈氏并不是楚念的亲生母亲,便点了点头,一脸郑重。

柳氏突然就乐了,那位三娘子倒和她这个儿子一样,都是赤子之心,一个是一心对妹妹好,一个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末了,她又想到楚元娘和楚二娘,不由得的摇了摇头,都是妹妹,这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这也不是她该管的,她笑了笑,带着楚元郎继续往前走。

尽管有百般委屈,千般不愿,嫁了这么个丈夫,也只能认了,为了能过的好一点,得学着讨别人欢心。

这么想着,他们进了福寿园的大门。

第二十章 你弟弟挺可爱的

另一边,楚念回了自己的香草居。

刚一进院子,就得到禀告,说是朱妈妈拿下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丫鬟,为了不打草惊蛇,正押在楚念的卧房里。

前来传话的,是楚念为数不多的心腹,也是大陈氏留下的老人。

楚念让她注意着外边的动静,自己带着梅香回了卧房,果然看到朱妈妈扭着一个小丫鬟的胳膊,让她跪在地上。

小丫鬟叫春桃,十三岁的年纪,长得很讨喜,是楚念身边的三等丫头,平时近不得身,也没资格楚念的卧房。

“娘子,奴婢今天休沐,回了趟家,因着家中无事,又挂念娘子,就早早的回来了,却不想看到这丫头鬼鬼祟祟的进了娘子的卧房,在到处翻找。”朱妈妈看到楚念进来了,行了礼,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哦?”楚念冷笑了一下,挑起春桃的下巴,眼睛盯着她,“夫人想让你在我这里找什么?”

春桃本来想求饶说自己无辜,一看到楚念冷冰冰的视线,顿时胆寒,用仅剩的勇气说道:“娘子,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奴婢是冤枉的。”

“是么?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进我房间?”楚念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春桃以为她在诈自己,心下略定,道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因为奴婢想给娘子您收拾收拾屋子,给您留个好印象,幸运的话,也许能升为二等丫头。”

是人都有向上爬的心,她这点讨好主子的小心思,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像挑不毛病来。

春桃也觉得如此,便安下了心,只等着楚念放了她。

却没想,只等到楚念一声泛着冷意的轻笑:“说的很好,但我不会因此就认为你是被冤枉的。”

“娘子……”春桃闻言,惊愕的抬头看她。

楚念道:“小陈氏虽然是侯府夫人,但有老太君在,她并不能完全把持侯府,我这香草居虽小,大部分却是我母亲留下的人,她们都很谨慎,小陈氏就是想把她们撵出去,也找不到由头,只能给我添新丫鬟,你以为,你们这些新来的,我为什么不让你们贴身伺候?”

楚念的声音不大,春桃却觉得犹如雷霆之音在耳边炸响,她突然明白过来,楚念问她为什么进她卧房,并不是真的要听她解释,只是听个乐子罢了,她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心里确认自己是小陈氏的眼线就行了,多的是方法处置她。

“娘子饶命啊!娘子饶命!是夫人让我来您卧房,偷一件您的贴身之物交给她的。”春桃哭着说道,整个人不断的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楚念轻轻的敲击着桌子,沉思着,小陈氏让这丫鬟偷她的贴身之物,恐怕是想找一男子,给她扣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

但楚念很肯定,让她嫁给罗十郎一事,小陈氏是知情的,她不会想搅了这场亲事,那么她的这个命令,就是前几天发出的,隔的时间长了,忘了取消。

“我问你,你是不是接到命令好多天了才动手?”她问道。

春桃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没想到她连这个都能猜到了,也不敢欺瞒,如实说道:“娘子明鉴,确实如此,只是往日有梅香姐姐和朱妈妈守着,奴婢不敢靠近,今日才寻到机会。”

一旁,梅香轻笑了一下:“春桃,你该不会以为我和朱妈妈不再,就没人看着你们了吧?”

春桃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对方既然早就防着她们新来的丫鬟,又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恐怕今日就算朱妈妈没有回来,也有其他的妈妈拿下她。

“你弟弟挺可爱的,你母亲也是个好人。”这时,楚念突然开口。

第二十一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春桃顿时遍体生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小陈氏让她做眼线,答应给她的只是银钱,而楚念直接以全家性命威胁,怎么选择一目了然。

“求娘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从今往后就是娘子的人了。”她哭着说道。

楚念没有回答,沉吟着看着她,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片刻后,楚念终于说道:“好,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娘子恩典。”春桃赶紧磕头道谢,又好奇楚念说的将功赎罪是什么,只是她不说,她也不敢问。

“娘子。”这时,帘子被挑开,从外头进来一个小丫鬟,“老太君那边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

“不是刚从那边出来吗?怎的又要过去?”朱妈妈皱眉,只觉得不妙。

楚念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心里有数,就随人去了。

她心里明白,这是老太君终于发完火冷静下来,要跟她说亲事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到了福寿园后,老太君直接问她:“我想让你嫁给罗十郎,你觉得如何?”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君肯问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真有她说话的地方。

但为了拖延时间,楚念故意露出一副羞怯的表情:“老太君能否容孙女考虑一番?”

“嗯。”老太君淡淡的应了声,心里却想着,不管楚念怎么考虑,这门亲事都算是定下了。

楚念也不在意她怎么想,行礼后退下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小陈氏一直憋着气,今日更是脸面全无,肯定要想法子出气,而且她也怕楚念嫁到将军府后,借势报复她,肯定会动作一番,让将军府看不起楚念,不能为楚念所用。

她的这点小心思,楚念很容易就猜到,也因此推说考虑,拖延时间,好借势反转。

而只过了一天,小陈氏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是夜,万籁俱寂。

楚念已经睡下,卧房的窗户却突然被推开,跳进来一个人,正是罗十郎。

这扇窗户临近香草居外面,窗外是一片花园,不用惊动守夜的丫鬟就可以进来。

而只要进来,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被别人看见了,就会坐实楚念与人私会的罪名,真是个好狠的心肠。

楚念一直防备着小陈氏,自然没有睡熟,立马从床上坐起。

罗十郎没想到她竟然醒着,吓了一跳,然后笑着说道:“表哥自那天见过三表妹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无法入睡,迫不得已,想来看表妹一眼就走,惊扰了表妹,还请表妹恕罪。”

他说话时,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如果换成其他女子,在知道自己要嫁给这人后,再听这话,恐怕都会心软羞怯。

楚念于是很配合的露出一副羞涩的表情,也不问罗十郎如何能避过侯府守卫,到这里来,只说道:“多谢表哥挂念,只是我如今这样子委实难看,还请表哥去前面凉亭稍候,我梳洗过后再见表哥。”

罗十郎闻言,想到那天楚念绝美的脸蛋,有些意动,但又害怕时间太长,惊动了别人。

对于楚念说这话的意图,他却是一点都没有怀疑,楚念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弱女子罢了,不值得防备。

“春桃。”这时,楚念突然叫进来一个丫鬟。

罗十郎吓了一跳,以为她要人抓了他,刚要翻窗出去,却听楚念说道:“你陪着表哥去前面凉亭稍坐会,待我梳洗完毕再来,注意不要让人瞧见。”

罗十郎脚步顿时停住,脸上露出也笑意来,心想,哪怕真被人发现,看见他身边的是楚念的丫鬟,也不能认为他是私闯民宅,只是还不放心的叮嘱楚念:“表妹,你可要动作快点啊!”

楚念道:“只需片刻。”

罗十郎彻底放了心,翻窗走了,春桃则从正门出去。

那凉亭就在香草居外不远处,罗十郎来时就看见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春桃离开时,却看到楚念富有深意的一瞥,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朱妈妈就从从暗处出来,对着她耳语一番,春桃连连点头。

她走后,楚念又让朱妈妈跟上她,以防意外。

且说春桃离开香草居后,径直去了小陈氏的院子,经过禀告后见了小陈氏。

小陈氏原不想见她,但怕楚念那边有什么重要消息,便见了,却听春桃说道:“夫人,奴婢起夜睡不着,出来走动时,看到罗十郎君在香草居外的凉亭里。”

小陈氏闻言面色如常,没有一点惊讶。

春桃却是一惊,心想楚念果然料事如神,竟然真是小陈氏放罗十郎进来的,不过细细一想,侯府除了老太君,也只有她有这个本事了。

按下心头思绪,春桃接着说道:“奴婢听到那罗郎君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不相信夫人,算了不去了,走吧之类的,听他提起夫人,奴婢不放心,便赶紧来禀明。”

“什么?”小陈氏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皱起眉头,心想,莫不是罗十郎反悔不愿去了,这可不行,她得去见见他好好说说,不然算计不了楚念是小,把自己供出去是大。

为了以防万一,她带了许多下人一同前往,如此,纵使被人看到,也能说是罗十郎私闯民宅,被她发现,到时候罗十郎再想拖她下水,可信度就不高了。

小陈氏自以为想的周到,带着人便走了,到了凉亭外,想到她和罗十郎的谈话不能被人知晓,便道:“你们在这候着,我自己坐会。”

“是。”下人们恭敬的应声。

小陈氏施施然进了凉亭,想着面对罗十郎,决不能失了气度让他看轻。

却不想夜黑风高,根本看不清谁是谁,罗十郎以为她是楚念,直接就扑了上来,急切的在她身上摸索着。

小陈氏大惊失色,口中咒骂:“罗十郎,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罗十郎一惊,听出来是小陈氏的声音,立马放开,有些尴尬。

他虽然好色,却不是没有一点脑子,楚念迟早要嫁给她,便宜占了没什么,但眼前的可是正经的侯府夫人,真要是怎么了,侯府可饶不了他。

小陈氏见罗十郎还有点理智,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说此事就此揭过,却听外面传来下人们的惊呼:“什么人在那里?”

与此同时,无数的火把涌来,人越聚越多,小陈氏和罗十郎对视一眼,顿时知道坏了,这分明就是局中局。

小陈氏面色一白,立马就想出口指责罗十郎,好把自己摘干净,但是楚念早就吩咐好的人,又岂会让她如意?

他们不顾小陈氏的人的阻拦,闯进凉亭,惊呼出声:“夫人,罗郎君,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太大,传到外面,所有人顿时僵住,自然也被老太君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太君得到禀告后,亲自过来,看到小陈氏和罗十郎站在一起,被下人层层围着防止跑掉,顿时面色铁青。

“母亲,我是被冤枉的,您听我解释……”小陈氏惊慌的扑过来,却被老太君一脚踹开。

捉奸捉双,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老太君挥了挥手,让人直接捂了嘴,把小陈氏押下去,楚元娘和楚二娘白着脸,都不敢求情。

之后,老太君愤怒的看向罗十郎,二话没说,就让人把他一顿好打,罗十郎惨叫连连,苦不堪言。

到底是将军府的人,老太君也不好做的太过,打完了就让人把他送了回去,可怜罗十郎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句话也说不出,解释都没得解释。

被送回将军府后,更是让他的将军父亲大怒,又抽了一顿。

罗十郎认栽,躺在床上上药时咬牙切齿的咒骂:“楚三娘,你竟敢算计我,我饶不了你!”

……

“杀人者,人恒杀之。”侯府香草居里,楚念对着空气自语。

春桃跪在一旁,彻底服了。

“你做的很好。”楚念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睡下了。

春桃大喜,知道她这是不计较以前的事了,乖巧的在外头守夜。

此事后,老太君把小陈氏关了起来,并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写信告知楚河州,让他自己定夺。

期间小陈氏也曾拖楚念下水,但是没人信,谁不知道她和楚念不和?

小陈氏一番计划落空,整日以泪洗面,柳氏和楚元郎却得了老太君的喜爱,宴请四方,告知所有人这是侯府的大郎君。

还在祠堂的楚小郎知道了,气的不行,却无可奈何。

楚元娘和楚二娘也愁的不行,再过几天就是二月二,京城儿女都会踏青,也是未婚男女光明正大相看的好时候,小陈氏倒了,老太君恐怕会迁怒她们,不让她们出去。

事实上也正如她们所想,小陈氏母女都和男子有龌龊,老太君直接把她们关了起来,不让她们出去丢人现眼,只让楚念和楚元郎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女儿节、踏青节,整个京城的街道上,行人很多。

年轻女子们有的戴着面纱,有的罩着幂篱,有些大胆的,干脆什么也不戴,直白的看着人群中的男子们。

第二十二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男子们也是三五成群,各个神采飞扬,视线不经意间和一女子相对时,露出青年人独有的腼腆笑容,然后被同伴一阵调侃。

因着是踏青节,也没有人坐马车或骑马,全都呼朋引伴的步行向郊外。

楚念出了侯府,就和陈家的几个女儿走在一处,楚元郎也被来京城后结识的好友叫走。

到郊外时,已经有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玩着曲水流觞,还有的在放风筝,一片欢声笑语。

突然,人群安静了片刻,然后沸腾,都往一处聚去。

“哎呀,那边是沈大人和刘将军,没想到他们也来了!”陈家的一个女儿惊呼道,一脸绯红。

沈大人沈暮,刘将军刘启,青年才俊,手握实权,无数女子的梦里郎君。

楚念气血上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直到远远的看到沈暮是坐在轮椅上的,才恢复了点笑容。

凭什么他们被众人奉承,他们苏家却被人羞于提起?凭什么老天无眼,让这种人好好的活着?被火药炸的残废,这样才公平嘛!

楚念冷冷一笑,但到底是心绪起伏,有些闷闷的,索性告别陈家人,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为了安静的散心,也没让下人跟着。

但谁知,路过一片密林时,草丛里突然冲出来几个人,用布捂着她的嘴,把她拖了进去。

所有人都围着沈暮和刘启,这边离得远又偏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楚念会武,可是这具身体从没学过武,被她调养多时,也没有练出多少力气,立马就着了道。

她一惊,直恨自己大意,也知道挣扎没用,为了少受点苦头,索性任他们摆布。

最后,她被蒙住眼睛,不知道带到了哪里,那些人很专业,都蒙着脸,也不说话,不给她可趁之机。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楚念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梅香味,眼神顿时一冷,这是罗十郎身上的味道,她不会认错。

“小贱人,你也有今天!”罗十郎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楚念还是听出来是他,没有吭声。

罗十郎愤恨,开始撕扯楚念的衣裳,一边骂骂咧咧:“都这个时候了还装清高!”

楚念不动声色的调整手臂的角度,右手正对着罗十郎,心里算着时间,准备在最佳时刻放出袖子里的暗器。

“嘭嘭嘭!”

这时,却突然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不待楚念反应过来,身上的压力也骤然一轻,同时,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摘下。

光线刺眼,楚念好一会儿才适应,睁眼后发现这里是密林深处,罗十郎和他的手下都倒地不知死活,而她面前正站着一个俊美的男子,那男子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太子明修!

楚念一惊,都说太子是废物,只知玩乐,可眼前这人分明武功高强,眼神锐利,哪有半分废物的样子?

可他看着楚念的眼神如此冰冷,想必是发现她有些眼熟,猜到是世家之女,后悔救她了。

楚念一时忐忑,她无意间知晓了这人的秘密,生怕他杀人灭口。

“多谢这位郎君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心思急转间,她干脆装作不认得明修,在做打算。

但谁知,那人眼神微动,嗓音低沉动人心弦,淡淡道:“你不认得孤?”

孤!一国储君自称,他想干什么?竟然自爆身份!

楚念一瞬间瞳孔紧缩,脊背僵直,她仓惶拜倒在地,语气不安:“臣女威远侯府三女,有眼不识泰山,请太子殿下恕罪!”

她表现得如同普通大家闺秀一样,柔弱、无害,以及面对皇室子弟的敬畏,尽量降低自己的危险性。

但太子明修却沉默的打量她,他越是沉默,楚念的身子就越是僵硬。

“呵!”

终于,他轻笑了一声。

楚念视线里,他黑色镶碧绿宝石的靴子临近,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捏住楚念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像猎人打量猎物一般,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紧张、恐惧、不由自主的颤抖……

楚念额头冒出了冷汗,心跳的飞快,这个人很危险,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这是身体面对强烈的危险时,不由自主发出的警报,如同兔子遇到狮子,完全是天然的臣服。

“太子……殿下……”

楚念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恐惧到了极点,她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明修,睫毛不住的颤抖,显得十分无害。

明修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低沉,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道:“威远候那个废物,倒是生了个聪明女儿。”

事到如今,楚念已然明了,这人恐怕不允许自己就这么糊弄过去,索性不再伪装,直起身子道:“多谢殿下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哦?”明修饶有兴味看着她的变化,突然问道:“我帮你杀了他们?”

他们,指罗十郎和他的手下。

楚念不确定这是不是对她的试探和考验,也无暇多想,抓住机会道:“杀了他,太便宜了,臣女要他看着将军府被拔起。”

狂妄的话语,如果是换其他人说出,其他人听到,只怕骂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然而这两人,一个说的一本正经,一个听的漫不经心。

但楚念知道,将军府属于宰相一派,宰相是外戚,是太后的哥哥,皇帝和太子都是傀儡,明修肯定对此乐见其成,楚念要让他明白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留下她的性命。

果然,明修沉吟片刻后道:“如果你做不到,我会亲自杀了你。”

楚念闻言,终于松了口气,知道暂时无碍了,郑重的行了一礼:“请太子殿下放心!”

明修不说话,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抹身影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楚念紧绷着的神色松懈几分,胸腔里的跳动也渐渐平息,拍了拍衣物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方才那股来自太子明修若隐若现的杀意着实叫她心下慌乱了好一阵儿。

现如今她重活一世,她不想死,更不敢死。

怔忡了半晌,不知名鸟儿的啼声将楚念拉回了神儿,她才轻轻转眸,罗十郎的身子正大次次的躺倒在地,胸前微有起伏,脸上仍旧凝固着那令人心生厌恶的淫笑,想来当是没见到太子明修的脸,所以没被灭口。

太子明修不是傻子,却掩饰的极深,前世苏念也曾怀疑过此事,可现如今看来,事实远没有她曾怀疑的那般简单。

装傻了十几年,他在顾忌什么,难道是……太后?

楚念皱皱眉头,目光略过罗十郎的“尸体”眸中闪过一丝寒芒,难不成她步步退让手下留情,却被人当成可欺之人?

回了众人所在之处,楚元郎正与人寒暄,一面四下寻觅,瞧见归来的楚念,他拜别了友人,匆匆而来。

“三妹去哪儿了,可是叫为兄好找。”

楚念只浅笑道:“人多嘈杂,我去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小憩了一会儿,大哥寻我何事?”

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楚元郎柔声道:“这不是许久未能望见三妹,为兄有些担心。”接着又见他板起脸来,仿若拿出了为兄长的威信:“三妹还是莫要乱走了,这郊外治安不比城里,还是小心为妙。”

望见楚元郎眼底隐隐的担心,楚念忍不住心下一暖,她还是苏念时,兄长亦是如此关心致微,叫她重活一世才见识了所谓大家族的人情冷暖,楚元郎如此情真意切,倒是叫她觉得格外难得。

楚念微微低垂下眸子,“谢大哥关心,我知晓了,只是今日身子不甚舒适,准备离去,正打算与大哥知会。”

楚元郎皱了皱眉头,望见她的确有几分苍白的小脸儿,点头道:

“三妹坐马车回去吧,我承友人送我回去便是。”

楚念点头称谢,楚元朗招来小厮,又与她道了几声安全,转身离去了。

到了香草园,朱妈妈正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望见楚念,她面色诧异,“三娘子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郊外不好玩儿吗?”

楚念摇了摇头,道:“朱妈妈可知城外不远处有个村落?”

“村落?”朱妈妈放下手中的水壶,思索道:“可是那靠山村?老身且听过一些传闻,据说那处……”

听了前半句,楚念已然知晓朱妈妈要说些什么,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无非是京中传言,说是那靠山村有魍魉肆虐,整个村子里都是些痴傻的人了。

“朱妈妈若是有空,随我去一趟。”

隔天,楚念与朱妈妈二人便出了楚家大门,如今小陈氏被老太君关了禁闭,府中掌家大权倒是落到了柳氏的手中,柳氏似乎想向楚念示好,往日里楚念想要出门儿还要被小陈氏再三刁难,如今却只是与柳氏打了声招呼,柳氏便将盘缠和马车都准备好了。

明明是挨着京城的村落,京城中繁华盛世,这靠山村入目却只是一片荒凉。

她环顾四周,回身叫车夫在村口等待,便与朱妈妈一同入了村子,凭着记忆,倒是毫不费力的寻到了村口第三家。

眼前这房子还是个黄土砌成的土房子,屋顶是一片潮湿的黄草。

第二十三章 碍眼之人

楚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便大踏步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潮湿发霉了的味道铺面而来,墙角一个木床,床上破旧的被褥中,一个面瘦肌黄的人正熟睡,隐约可见是个女子,好看的眉头正皱成一团,仿若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见此,楚念放下心来,这便是她要找的人了,好在这两年过去人还没死,如今看起来倒只剩下一口气吊命了。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从身后响起,主仆二人顿时转眸望去,只见一约么十几岁的男孩正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望着她们,皮肤黝黑,隐约能辨出几分清秀,紧握着的拳头暴露了他的敌意。

朱妈妈挡在楚念身前,眉头一竖,“这位是镇宁侯府的三娘子,不得无礼。”

“又是京中那些权贵?滚出我家!你们这些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见这少年如此无礼,朱妈妈正要发难,却被身后的楚念轻轻拍了拍,便见她露出一张温润的笑脸道:“你可是城南吴家的小郎君?”

却不想听闻此言,那少年看向楚念时,目光中的愤恨之意更是喷涌而出,“是又如何!将我吴家害成这样,你们仍旧不肯放过我们姐弟吗?”

这时,楚念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息,“弟弟,不得无礼。”

少年顿时慌乱近到榻前,声音放低道:“姐姐,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此刻那虚弱女子已然柔柔撑起身子,少年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她摇头,“无碍,”接着她便转向屋中立着的楚念与朱妈妈,眉间一丝疑虑一闪而过,却也是垂眸,礼让道:“见过楚三娘子,舍弟年幼无知,还望多多包涵。”

楚念含笑点了点头,“无妨,只是今日尚有要事来寻吴家娘子,扰了二位清净,是我该道声歉意才是。”

吴元娘微微侧眸,那少年转身出了屋子,临行还闷闷的瞪了楚念一眼,楚念含笑以对。

“不知三娘子今日寻小女有何指示?”榻上的人儿柔弱的靠在塌边儿的墙头,秀眉轻皱,若非面瘦肌黄,倒是比京中那些官宦家的小姐更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姐弟俩对京中人士的敌意当真颇深,楚念含笑在一旁颤巍巍的木椅上坐下,这才浅笑道:“不知吴元娘可想过,归京?”

吴元娘面色一变,片刻后,却又舒缓了神色,接过弟弟递来的清茶,轻饮了一口。

一口温茶下肚,她才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看着楚念,眸中微光闪烁,“倘若三娘子愿助我回京,我定以三娘子马首是瞻。”

转眼两月过去,京都风平浪静。

冬末,渐渐飘零了几朵雪花。念及祠堂太过阴寒,小陈氏到底还是名义上的当家主母,又曾给楚家生了个小郎君,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顶巨大的帽子还扣在自己儿子头上。老太君到底还是将她自祠堂中放了出来,只是避而不见。

自祠堂出来后,小陈氏倒也安分了许多,掌家权尚在柳氏的手里,也不见她争抢,应是蛰伏起来等待时机吧。

冬末气温正渐渐回暖,不算太凉,香草居内忙前忙后,炭火汤婆一样不少,是柳氏生怕大病初愈的楚念着凉,连带着增派了不少下人过来,一时间,冷清了几年的香草居也终于热闹了起来。

“三娘子,快喝些姜茶,暖暖身子。”

楚念正落座床边,目光无神的看向窗外袅袅落下的几片飞雪,便被端着姜茶踱步进来的梅香打断了思绪。

她笑笑,伸手端过姜茶,轻饮了一口,顿时暖意遍布全身。

“那姐弟俩在侧房住的可还习惯?”

梅香垂眼应了一声,“吴元娘托奴婢给三娘子道声安,如今她身子已经恢复大概,可以行动了。”

楚念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微微闪烁,才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独自呆一会儿。”

待梅香退出房门,楚念这才皱眉,转眸朝着房梁上望去,不动声色道:“你可知,擅闯闺房是何罪名?”

房梁上,一道身影猛然落下,带起屋中一片尘埃,那人身着一袭黑色锦袍,面儿上一块儿漆黑的遮面布,只露出一双泛着几分精光的眸。

他细细的打量着楚念,却又含蓄的将目光收回,“楚三娘,该动手了。”

楚念眉头一皱,眼前这人看上去是有些身手的,看来太子明修也并非老老实实的蛰伏了。

“我知道了,请殿下安心便是。”

那人眸中染上了几分戏谑,“三娘知道就好,莫要让殿下失望。”

落下一言,那道身影几个闪跃便消失在雪夜之中,动静之间,未曾带起一片纷飞的雪花。

楚念目光凝向不远处的一片漆黑,看来,她要重新考虑一下太子明修的定位了。

……

每年的冬末春初,为庆祝暖日降临,京都都会举行一场灯会,此灯会以热闹为主,届时皇宫会敞开宫门,以便皇族出入,多数皇家子嗣会趁此机会出宫玩乐,毕竟宫中禁制颇多,一年之中能供他们放纵的,也只有这么一天罢了。

楚家的几个儿女也早早做好了准备,甚至楚小郎君都被放了出来,由楚元娘和楚二娘领着,只是这三位不喜后来的楚元郎和楚念,楚元郎便只能与楚念结伴而行了。

出了楚家,楚元郎倒是处处呵护楚念,生怕被人冲撞到半分,倒叫楚念觉着自己娇贵了些许,可到底是灯会上人潮涌动,不多时,楚念还是与他走散了。

前世还是苏念时,她也没少在京中走动,这京中的一草一木皆叫她无比熟悉,茫然走动之中,却无意识的来到了京都最西边无人问津的巷口,巷子里头有个小门儿,她清楚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兄长为了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常常从那处偷偷溜出去,结果被父亲发现,好一阵训斥。

父亲从不打骂他们兄妹,除非是犯了大错,或者是出门儿走远了叫母亲担心的时候,父亲会好生揪住他们训斥一顿。

楚念往西走了些许,印着“苏府”两个大字的牌匾正倾斜着挂在门上,门口荒草丛生,却是荒草丛中掩盖着一物。

楚念走近了看才看清,这苏府的门口摆着各样瓜果糕点,一个崭新的香炉,香炉之上是三柱尚未燃尽的香火。

还有人念着苏家的好……双眸酸了酸,楚念退后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弯腰,心中默念道:“父亲,母亲,兄长,孩儿定会为我苏家报仇雪恨!”

这时,身后突兀的传出一声响动,楚念收起眸中万千眷恋,转眸,一道身影正立在不远处的树后。

“楚三娘子?”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楚念蓦然眯起双眸,这声音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忘,只是,他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因为害了苏家所以心怀愧疚?呵!苏家早已被灭,他这戏又演给谁看!

压抑住心头怒火,楚念温婉一笑,“刘将军还识得小女,实乃小女之幸。”

刘启从树后走出来,目光闪烁着看向楚念。

“三娘子可是缅怀苏家?若是听鄙人一句劝,还是莫要与苏家扯上关系的好。”他眸子猛然沉溺下来,带着几分探究,想要透过楚念那张完美的笑脸中看出一丝不对,“否则,连累的怕是整个镇宁侯府。”

楚念面色不变,“苏家元郎曾救过小女一命,无论苏家是否作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如今苏家也已被灭,小女只是念着往日恩情来祭拜,斯以为,并未做错何事,倒是刘将军,分明已然认定了苏家罪责,何苦又来祭拜?”

果不其然,刘启面色一僵,他目光扫过风雪中正冉冉升起的香烟,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片刻后,他僵硬的笑了笑:“与三娘子一样,鄙人曾受过苏大人的教导之恩,可老师当初实在是不该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鄙人就算是想要保下苏家一家人的性命,也是有心无力。”

刘启遗憾的垂下头去,不与楚念那双深潭一般的眸子对视。

不是说,楚家三娘子是个认贼做母的傻子?可那双眸子分明带着万千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只怕稍作停留,便会叫人沉溺进去。

楚念不在意的笑了笑,“刘将军节哀,小女与舍弟走散了,还是该早些回去,不然家兄该着急了。”

听闻她要离去,刘启却猛然抬起头来,“三娘的兄弟,可是近日归京的楚元郎?”

“正是。”楚念有些奇怪的看着刘启,最近楚元郎正广交友人之事她早已知晓,难不成楚元郎已经与刘启这等人有所交集?看来楚元郎的确是有些能耐了。

刘启尴尬的笑了笑,却像是没话找话道:“那鄙人送三娘一程,灯会之际京都鱼龙混杂,莫要出了什么危险的好。”

待二人回到了闹市之中,恰巧碰上了带着几个小厮匆匆而来的楚元郎,望见楚念,他顿时疾步上前,皱着眉头道:“三姐,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可以乱走的吗?”

还不待楚念说话,便见刘启含笑道:“早就听闻楚元郎玉树临风,今日倒叫鄙人开了眼界,鄙人与三娘曾有过一面之缘,今时相见,便拉着三娘多聊了几句,叫楚兄担心,是鄙人的不是了。”

第二十四章 谈条件

楚元郎望见一旁立着的人,认出是刘启,顿时面色恭敬道:“能得刘将军赏识是在下之幸,今日三姐承蒙刘将军照顾了。”

“楚兄客气,鄙人有些要事,暂不陪同二位了。”

说罢,他目光转向楚念,意味深长的笑着道:“今日与三娘相谈甚欢,择日定然登门拜访。”

楚念垂眸浅笑,仿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刘启目光微闪,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这一幕落在楚元郎的眼中,他含蓄的看了楚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待刘启走远,方才叹了口气道:“怪弟弟心急,三姐莫要放在心上。”

楚念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岁的男孩儿满眼担心的模样,笑着点头称是,“是,谨遵大哥教诲。”

姐弟二人又逛了一会儿,便打道回府,此时另外三姐弟还未归家,灯火通明的楚家倒是显得格外宁静。

回了香草居,楚念第一时间便冲进卧房,梅香也早就准备好了一盆温水,替楚念沐浴更衣,这才退了下去。

屋中彻底静谧了下来,只余楚念落座榻边,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

那蜡烛是今天梅香新换的,似乎在库房中放久了落了些灰尘,火光氤氲之中,有袅袅青烟升腾,像极了苏家大宅门口那三柱快燃尽的香。

将苏家陷入深渊的是刘启,如今苏家被灭,来祭拜的还是刘启,他究竟想将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演到什么时候?

呵,他是以为,灭了苏家上下几百条性命再随意道声歉意便可抹除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吗!

给人一刀,又笑嘻嘻的道歉?

如今,他若是愿意愧疚,便叫他愧!跳梁小丑罢了,她早晚会叫他欠了苏家的尽数还回来!

楚念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一双眸中闪烁着仇恨的火光,这时,烛火却剧烈攒动了一瞬,她顿时收起眸中的恨意,垂眸不言。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三娘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是孤所不知的?”

楚念面色一僵,这次来的,竟是明修本尊了?她调整好状态,头也不抬的下了塌,伏在地上道:“参见太子殿下。”

明修轻嗤了一声,“只你与孤二人之时,孤准你不必遵从礼数。”

不知明修在那房梁上待了多久,楚念猛然想起,不过半个时辰之前,她还曾脱了衣物赤裸着坐进水盆……面儿上一热,楚念也不矫情,起身目光直视着明修,不禁染上了几分搵怒。

“太子殿下,下次来之前可否知会一声?毕竟此处是女儿家的闺房。”

前世她虽曾瞎了眼与沈暮郎情妾意,可最多也只是眼神交汇,可今日却叫一个男子看光了身子……虽她也不是纠结于此的人,可事关一个女儿家的名誉,任哪个心头也不会没有怨言的。

明修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刀削般的轮廓在摇曳的烛火之中柔和了几分,他一挑锋眉,“难道不是你自己不够警惕?”

楚念眉头一皱,“小女实是不知太子殿下竟有做梁上君子的癖好。”

“哼,伶牙俐齿。”明修端起放在桌上的“奇闻录”轻轻翻弄,“大不了,孤对你负责便是。”

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倒是彻底点燃了楚念的怒火,什么叫“大不了就负责”,谁用你负责?

可片刻后,楚念便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她也明白,眼下就算明修想杀她,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长舒了一口气,楚念才道:“殿下若只是来观赏小女洗漱,那殿下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明修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含有深意似的望向楚念,完全不将楚念的反击放在心上。

他翻身悠哉的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你今日都去了哪里?真当孤不知道?”

楚念抬眸望向明修,一双水眸微微眯起,她料想到他会派人催促,却没想到,他竟是直接派人监视于她?那她去苏府门口,遇见刘启之事,明修也已经知道了?

他这是警告?这种仿佛赤裸着任人观看的感觉当真叫人心生烦闷,可偏偏她又无可奈何。

沉了一口气,楚念才将与刘启的说辞给明修重复了一遍,旋即樱唇轻启接着道:“太子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叫人去查,小女三年前是否去过幕远寺,又是否在途中遇到了山贼。”

她的记忆不会出错,刚巧那时的楚念被小陈氏带了出去,路上遇到了山贼,是一个内力高深的黑衣人所救,楚念没见到那人的脸,可刚巧那日与哥哥外出的时间重合。

再者,那么久远的事,她还真不相信,明修会当真派人去查。

昏黄之中,明修深邃的眸子探究的望着楚念,似乎想将她看透。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后果自负。”

“殿下知道小女不敢对殿下撒谎,不过……”楚念勾了勾唇,“太子殿下派了这么多人手在小女身边,可是怕小女替太子做事之时遇到危险吗?小女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明修嘴角明显僵了僵,却不过片刻,楚念只觉身前拂过一阵微风,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已然近在咫尺,哪儿还有半分在外人面前的痴傻模样?

他狠狠的捏住了楚念的下巴,薄唇之中有温热的吐息一下又一下铺在楚念的脸上,有些微痒。

“三娘当真好大的胆子,孤才刚刚赏识你几分,你便敢与孤谈条件了?”

楚念水眸毫不畏惧的与那双泛着杀意的眸子对视,“殿下是觉得,只是旁观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吗?还是觉得,除了小女之外,有更好的人选能帮助殿下扫除所有障碍?”

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想要在楚念的眸中找出丝毫的畏惧。

片刻后,楚念才觉身上一松,一阵清风拂过,只落下轻飘飘的几个字,“有事,叫影卫传达给孤便是。”

看着窗外月光下的银装素裹,楚念微微勾了勾唇角。她赌对了,除了明修私底下培养的那些势力,恐怕只有她一人知晓他并非痴傻的真相,而明修若想扳倒宰相势力,也只有她这一条路可走。

料想明修此刻定然对当初没有杀她而后悔万分,如今被她翻身,绝不会让他坐收渔翁之利。楚念身侧一直没有什么有内力的可用之人,如今有了明修这一句话,无疑是多了一股助力,今后,她与明修也算得上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能让明修吃瘪,楚念莫名觉得心情大好,翻身躺在榻上,不消片刻便入了梦。

次日清晨,高高的护城楼之上,一抹飘零的倩影正迎风而立,空中有印着血迹的纸随风滑落,有好事的平民百姓捡起那印着血的纸,顿时饶有兴致的品头论足了起来。

“这姑娘是……之前被驱逐出京城的吴掌柜家的?”

“哎呦,听说这姑娘尚未出阁便与男人苟合,好不羞耻!”

“瞎说,你看着血书上写的什么?”

“罗家十郎毁我清白,杀我父母,若留贼人续命,城中还有多少户人家要与我吴家一般落难?今我愿以一死,求皇上惩处恶人,以保一方平安!”

“早就听闻将军府十郎无恶不作,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守城军赶到之时,这血书几乎人手一份,正当守城军统领率人将那血书剥夺之时,那抹飘零的倩影便一跃而下,引得百姓们一阵惊呼。

“出事了!死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暗影猛然窜出,吴元娘的身子在落地之前被人拥住,两具身子落地,滚了几圈儿才稳住了身形。

“哟!人没死!被接住了!”

这下守城军再也拦不住被血书煽动得极为愤慨的百姓,一眨眼的功夫,落地的两人顿时被围住。

吴元娘适时撑起身子,因方才落地的冲劲儿,饶是被人接住,她的额头上仍被擦伤,有鲜血顺着额头滑落,配上那张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脸,越发显得狰狞凄惨。

“谢大侠相救,可若有一日我吴家冤情无法平定,小女便无颜继续再苟活下去!”

那位大侠有几分无奈似的揉着吃痛的胳膊站起身子,“你若死了,你吴家冤情才无法平定,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

百姓们被他这一句话煽动得更加愤怒,罗十郎在京外便是无恶不作,如今入京倒是收敛了不少,可见了百姓家的女儿,却也仍旧忍不住上手调戏,皆是被将军府给平息了下去,吃了亏的平民百姓碍于将军府的势力也只得忍气吞声,今有吴元娘以命鸣冤,那些吃过亏的百姓们终也坐不住了。

大侠说得对!天子脚下,还没有王法了?

“吴元娘莫怕!我们陪着你,一同去官府鸣冤!”

“对!必须要皇上知道这罗十郎的恶行!”

“人多力量大!走,咱们一起去!”

守城军虽手持武器,却拦不住暴怒的百姓,只得遣人匆匆去往将军府回报,可这人刚刚走出了人群不远,便在偏僻角落处被人一刀毙命。

楚念踢了踢脚下的尸体,方才拉下了遮面布,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她回眸,浅浅一笑。

“有劳了。”

那落地之人正是方才救下吴元娘的那位大侠,趁着人乱,他便闪身离开了城楼,此刻望见地上那具尸体,他那双狭长的眸子正闪烁着异样的光。

“还真不知楚三娘有这等本事,看来我还需再与殿下汇报汇报。”

第二十五章 只欠东风

楚念满不在乎的点头,“嗯,你的确需要与殿下汇报,就说三娘这处已经准备就绪,只欠东风了。”

闻言,那人不满的嘟囔了一声,随后便飞身而去,留楚念与那具尸体,耳边充斥着来自暴怒百姓们的呼声,红唇微勾。

事情闹得很大,只怕拖不了多久,将军府就会得到消息了。将军在朝中根基颇深,只凭罗十郎的罪名,怕还不致于一举将将军府拉下水,不过不急,慢慢来,他们曾加诸在苏家身上的,她会一个一个讨回来!

却说彼时,将军府中一派和谐,罗十郎刚刚替父亲奉过早茶,得了父亲一个赏识的眼神,正沾沾自喜着,却被几个衙役硬拉着朝着京都衙门走去,罗将军拦下人询问了几句,顿时气得面色涨红,无视了罗十郎的求救,任由衙役们带走了他。

罗十郎还不晓得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这几日他又是闷在屋子里读书,又是跑到演武场去习武,好不容易在父亲面前树立起“好儿子”的形象,却在这一夕之间彻底崩塌了。

应百姓们的呼声,罗十郎终是被暂时关押了起来,百姓们这才停止了游行,各走各的散了。

饶是他们心中再如何仇视罗十郎,出头鸟也只有吴元娘一个,毕竟悲惨之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若不是吴元娘与影卫的话语煽动了他们,又有哪个当真敢跳出来与将军府作对?

不过如此也够了,接下来便看太子明修如何动作了。

……

香草居,吴元娘正伏在楚念身前,任凭如何劝说也不愿起身。

“多谢三娘子的恩情,小女吴生婳愿以此生为报。”

楚念目光微闪,“无妨,我也只是出了个主意而已,阿婳还是快些起身的好,地上凉,你身子本就没有痊愈,别再伤了身子。”

地上的人摇了摇头,“若三娘子不愿小女此生追随,那小女便长跪不起。”

眸中闪过一丝搵怒,楚念从太师椅上缓步下来,手下一个暗劲儿,吴元娘便被拉了起来,这些日子她偷偷锻炼身体,虽这具身体太过羸弱,再如何锻炼也只能练至前世的十分之二三,但对付一些普通人,却也足够。

“吴元娘可清楚你们姐弟二人当下的处境?眼下罗十郎尚未真正定罪,罗家还不知会如何对付你们。”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也不是她害怕牵连,只是她身边,不养无用之人。

吴元娘面色一怔,目光游移向侧房,这个时间,吴小郎君正在侧房之中酣睡。

她咬了咬牙,“我吴家上百年秘密传承药理之术,若三娘子不弃,小女这一身技艺,皆为三娘子所用!”

双手仍旧搀着吴元娘,楚念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她还是苏念之时,便搜集各方罪证以备不时之需,当时查到罗十郎头上时才得知吴家的存在。

五年之前,城南有个烧饼屋,因其所制烧饼有一定养生药效而闻名,京中贵人都说吃了他家的烧饼会返老还童,吴家便是凭着这有奇特药效的烧饼而白手起家,一家四口和乐安康。

可刚刚回京的罗十郎却莫名知晓了吴家元娘的存在,趁着某日吴元娘外出之时将吴元娘帮走,一朝折磨叫吴元娘几乎半残。

吴掌柜心疼爱女,想要上告,却被得知了此事的将军府压了下来,于是吴掌柜气急攻心,不久便撒手人寰;可到了这时,将军府还是不肯放过吴家,生怕吴家剩下的几个老弱病残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不久京中便传出传言,说是吃了吴家的烧饼身子越来越差,原来吴家烧饼之中,竟有毒草这么一说。

吴家渐渐衰败,吴元娘身体不好无法下地干活,家中只剩下当时还年幼的吴小郎君和吴夫人。家庭的重担落到了吴夫人一人身上,渐渐的,本就体弱多病的吴夫人也终于扛不住撒手人寰。

吴元娘和吴小郎君便被赶到了郊外,走投无路又投诉无门,只好在那盛传闹鬼的靠山村安定下来。

楚念一直清楚的知晓此事的始末,对这吴家心中也怀着几分可惜。今时罗十郎惹到她,她这才不得已打扰了吴家姐弟的清净,她也一早就调查过,吴家的烧饼的确是有养生功效,而吴家若是向上翻个几代,可是名震天下的神医世家!

虽不知神医世家为何落寞到去卖烧饼,但在现在,手上什么资源都没有的楚念万不可再放过任何可利用资源。

“等你大仇得报,我会给你和小郎君准备一处住处,眼下便先藏匿在侧房,委屈你们了。”

楚念微微一笑,将吴元娘的身子扶起,吴元娘面色一红,“能对三娘子有所帮助,阿婳倍感欢心,今后三娘子唤我作阿婳便是,弟弟叫阿长。”

楚念点头,便见梅香上前,笑嘻嘻的迎走阿婳,“阿婳阿婳,我们今后可是自己人了,你放心,三娘定会好好儿待你。”

阿婳无奈的笑了笑,轻轻点了点梅香的鼻子,这几日她身子不好,一直是梅香亲自照料着,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亲密无间。

入夜的时候,暗三便回来了,他手上提着一封信,蛮不讲理的丢到桌上,转身不客气的替自己斟茶,痛饮了一口。

楚念对他这副模样早已习惯,摇了摇头没有多言,提起书信,借着烛火匆匆看了一眼,便随手丢进了一旁燃着的火盆之中。

“殿下叫你收拾一下去看看,罗十郎的事他暂时接手了。”

“你还得去与陛下汇报一声。”楚念理所当然的坐在暗三的对面,既然如今她选择与明修将自己的底都摊在明面儿上,他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在城中替我寻一处可以开医馆的铺子,先谢过殿下了。”

暗三拍案而起,“你是不是过分了!”

楚念斜睨他,“我一介小小镇宁侯府的三娘子,又无权又无势,你确定能帮到殿下吗?”

暗三没话儿说,憋了一肚子气跳窗离去了。

若想搅浑当今朝廷,还是该一明一暗的合作才可行,现如今太子还万不可暴露,这明的,也只有她来了。

次日清晨,楚念用过早膳便带着梅香赶往城西,明修昨夜的书信上说那处有一家当铺被屠灭,尚无人发现此事,要她去查找真凶。

想来明修必然是早已知晓了些什么,只是叫她去走个过场,在朝堂之前露个脸罢了。

这倒是二人想到一起去了。

这清晨城西人还算稀疏,那当铺开在小巷子里,自是没人发觉,等楚念和梅香匆匆赶到之时,也只闻得满屋子的血腥之气。

当铺的木门被人用蛮力狠狠破开,屋子里一片狼藉,偏偏存储在柜子上的珍贵之物纹丝不动。

对方不是冲着钱来的。

梅香捏着鼻子嫌弃的看着四周,便见楚念朝着内阁走去,匆匆跟上,却是一生尖叫。

楚念皱皱眉头,无怪梅香都会惊异,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

只见一个掌柜扮相的尸体正倒在地上,头颅不翼而飞,更远的地方,是几个女子与小孩儿,看起来应该是这掌柜的家室,却是各自胸口插着一把短刃,睁大着双眼,尖叫憋在了大张开的嘴中。

袭击很突然。

西侧的墙上画着一个红色的纸鸢,屋中血腥气更加浓重。

“梅香,去看看这里有无后门。”

听见楚念的话儿,梅香方才从惊恐之中回神儿,匆匆朝着后院儿而去,转了一圈儿她才面色苍白的回来。

“娘子,后面并没有后门,而且后院儿里……”

楚念皱皱眉头,看来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了。

他们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楚念转身出了当铺,当铺对门是一面墙,那是一家包子铺,因为当铺的门正对巷子,而包子铺的门则正对西街,因此,一早儿起来的包子铺掌柜并未察觉此事。

楚念带着梅香转而去了包子铺,要了几个包子,便坐下,与小二哥闲聊。

梅香则是看着眼前的包子难以下咽。

“小二哥,昨夜睡得可好?”

那小二也是个勤快人,一早儿起来欢快得很,听见楚念的问话,他一面收拾着手上的碟碟筷筷一面头也不回的道:“睡得好,昨夜可是破天荒头一次没做梦!”

这时,屋子里头走出一女子,望见小二顿时横眉竖眼,“你弟弟呢?还没起床?”

那小二放下手中的活计诧异道:“不对啊?弟弟昨夜睡得比我还要早,怎么可能会……”

“与二位道安,小女是城西古草苑的学徒,听二位所言,那位小兄弟怕是害了什么病?可叫小女去看一眼吗?”

看穿那老板娘眼里一闪而过的精明,楚念微微笑着道:“无妨,相遇既是缘,不收诊金的。”

那小二千恩万谢,便迎着楚念朝包子铺后院儿走。

这包子铺后院儿不大,与当铺的后院儿只隔了一墙,如若那边儿有什么动静,包子铺必然是第一个听见的。

老板娘跟在楚念身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昨夜我正沐浴,还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回过神儿来,竟在浴桶里头睡着了,身子在水里泡了一夜,今早起来不甚舒适,如若大夫有空,可再帮我多看一眼?”

楚念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含笑点头道:“好,那要等我的助手过来,我差了丫鬟前去,待会儿就到了。”

第二十六章 仇杀

老板娘也并不是很担心自己伙计的病情,见楚念真的没有要收诊金的意思,便扭着身段回自己房里等着楚念的“助手”了。

那小二哥引着楚念来到后院儿的厢房,正好和当铺的后院儿一墙之隔。

厢房之中,一个瞧着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酣睡,空气中残留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儿。楚念打发小二哥去前厅等着梅香和阿婳,便独自绕着厢房转了一圈儿。

这厢房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两张小床,也只有一个窗户,窗纸被捅了个窟窿,楚念顺着那窟窿走到窗户后头,地上一个竹管正落在地上,想来是行事匆匆的贼不小心落下的了。

楚念将那竹管小心翼翼的收起,打扮成男儿身的阿婳和梅香正被小二哥引来,一路上梅香已经将事情与阿婳说过了,与楚念对视了一眼,阿婳便转入屋内,查探小二哥弟弟的病情去了。

不多时,阿婳便出来了,眉间隐隐带着几分疑惑,她着手给小二哥弟弟和老板娘开了几幅养神的药,便与楚念一道出门,路上,阿婳这才开了口。

“娘子,他们的确是中了迷魂香了。”

楚念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在意料之中,“你可擅长验尸?”

阿婳愣了愣,旋即沉思道:“父亲留下来的书中似乎有些记载,阿婳姑且可以一试。”

这档口,三人便已然回了当铺,望见眼前满目狼藉,饶是阿婳也吃了一惊,随后便正色上前,掌柜那具无头身子倒是被她忽略了,她毫无畏惧的在掌柜几个家眷身上摸来摸去,半晌,才道:“娘子,案发时间当是昨夜子时,她们没中迷魂香。”

楚念垂头思索,看来,这歹徒只是在邻居身上下了迷魂香,防止当铺中的肆意惨叫被人察觉,可对方为何不直接将迷魂香下在掌柜一家身上?难道是为了听当铺掌柜一家临死前的尖叫声?

不图钱财,只能是仇杀了,可当铺来往的人本来就多,听包子铺小二哥说,这当铺老板本就是个贪财之人,仇家还能少?

这时,梅香从外头匆匆而来,“小姐,咱们该走了,衙门的人来了。”

楚念点点头,带着阿婳一同出去,要出风头也不该是这时候,此刻如果他们还留在这处,只怕会被那些个糊涂官当做杀人凶手。

出了门儿却刚好看见暗三蹲在墙头,旁边儿是面无表情的暗四。

他似是询问一般看向楚念,便见楚念点了点头。

梅香和阿婳正疑惑这两人为何在此,便觉一阵扑面而来的风,身子腾空,再回过神儿来,人已经被暗三暗四抱着飞出去老远了。

“暗三!娘子呢!”被暗三抱着,梅香面色通红,却望见暗四怀中抱着阿婳又不见楚念,顿时惊呼道。

暗三垂眸不屑似的看了她一眼,“你家娘子还有其他事儿要做,不用管她。”

“留娘子一人,出了危险怎么办!”

“放心吧。”暗三嘟囔道:“就是你我二人出危险,她也不会有事。”

……

出了当铺的巷子,迎面而来的竟是刘启,楚念毫不意外,天子脚下一整户人家被屠灭,朝廷重视此事,派遣当朝就任威远将军的刘启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倒是刘启,望见楚念,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三娘子今日怎的独自来了城西?方才上头接到线报说这里遇到了命案,歹徒还不知是否走远,很危险。”

楚念做小女儿羞涩之态,缓缓行礼道:“家里的奴婢今日生辰,最喜欢吃这里的包子,小女想着给她个惊喜,提早偷偷出来买,却没想到那包子铺的伙计今日竟睡过了时辰,一早儿是没有包子可卖了。”

她又好奇的看着刘启,“刘将军所说的命案是怎么回事?小女自小喜欢各种野史之书,也看过很多从古至今破案的奇闻异事,不知刘将军是否方便带着小女一同见识见识?”

刘启微微眯了眯眸子,却始终看不透眼前人儿的伪装,仿若那日在苏府之前那个浑身散发着莫名气势的女子不过是他自己一人的黄粱一梦。刘启仍不敢确定,便朝着楚念点了点头道:“也好,只不过来报说案发现场太过凶残,还望三娘子照顾好自己的心情便是。”

说罢,他便带着手下人马朝着巷子口走去,楚念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似是对刘启忽冷忽热的态度毫不在意,不多时便像是死皮赖脸的攀附权势的少女一般,追着走到了刘启的身侧。

刘启微微侧眸,并未多言。

仍旧是方才所见过的现场,楚念装作害怕的模样扯住刘启的衣袖,被刘启挣开,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来人,去后院儿查探一番。”

刘启目光落到掌柜那无头尸体之上,若有所思,便听身后传来楚念的声音,“根据账本记载,至少摆在明面儿上的财务并未有损失,刘将军,此案乃是仇杀。”

刘启听着身后翻看账本的声音,眸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却也并未阻止,回过身去,少女正垫着脚顺着手中的账本一样一样核对放在架子上的藏物。

屋中虽凌乱,那些东西却一样不少,这三娘子说得倒是对。

忽的,刘启想起一件事儿来,“你说包子铺的伙计起晚了?他们老板没喊他们吗?”

楚念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明所以的看着刘启,似是不知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因为他们老板起得比他们还晚,刚才我还看见老板娘请了古草苑的学徒来给他们看病,似乎身子不对劲了。”

刘启目光微凝,此刻去后院儿查探的几个人也回来了,皆是冲着刘启摇了摇头。

后院儿没有尸体,当铺的所有人都被带到前厅来打杀,看起来更像是集体“处决”。

“去,查一查近十五日当铺掌柜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再问问其他邻居,昨夜是否有什么异常,不要吐露发生凶杀案的事。”

“是。”

楚念微微眯了眯眼,看来此事并非只是仇杀那么简单,刘启这么做,定然也是知道此事与某个朝中大臣扯上了关系。

这不是查案,这是要封锁消息啊。

正想着,便见刘启嘴角挂着还算和善的笑意走近前来。

“三娘子可有空?不如我们去茶楼一聚?”

“能得刘将军相邀,自然是小女之幸。”

城西有个“通古茶楼”,茶楼中各样茶品比城中其他茶楼都贵,达官显贵却异常喜爱来此处品茶饮酒。楚念和刘启到的时候,便被小二哥热情的领到了楼上的包间,想来刘启也没少来此处与其他官员们交流感情。

二人相对无言的坐在包间里,刘启要了一壶茉莉香茗,便端坐在一旁,探究的看着楚念的神色。

楚念仍旧红着脸,笑得人畜无害。

香茗端了上来,刘启亲自为楚念斟上了一杯,这才缓缓开口道:“三娘子只见过苏元郎,可见过苏六娘?”

似是没想到话题会打开得如此直白,楚念面色错愕了一瞬,旋即便缓缓垂下头道:“刘将军,小心隔墙有耳。”

刘启觉得好笑,“不怕,自苏家被灭以来,还没人敢听我刘启的墙根。”

楚念大袖之下的双拳不由攥紧,片刻后,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舔了舔唇道:“好茶,刘将军果真好品味。”

刘启目不转睛的看她,“这是……苏六娘最喜欢的茶。”

“苏六娘定然是个温柔聪慧之人。”落下这一言,楚念便再无与刘启谈论苏家的意思,转眸望向窗外,街角一个大户人家此刻正人来人往,门口坐在轮椅上迎客的,正是楚念记了两辈子的人。

沈暮,他身边站着一个挽着发髻的温婉女子,想来便是那嫁入沈家的王氏了。

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沈暮倒是过得幸福。

“刘将军与沈公子交情不错?”楚念笑着回眸,叫刘启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身而退。

刘启这才侧眸,望见沈家门口的沈暮,目光暗了一瞬,点头道:“是,他曾是苏家六娘的未婚夫君,我是苏大人的学生,自然是有些交往的。”

他回头,正撞上楚念含笑的眼。那双眼中仍旧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一时之间,竟叫刘启琢磨不透。

“若三娘子好奇,这几日破案之时,便跟着我。”

“不会给刘将军添麻烦就好。”

楚念垂眸间,刘启眼前闪过一丝懊恼,叫楚念随着破案本不合理数,可冲动之下,话儿已然出口了。

这时,入门一人,是方才被派去调查邻居的侍卫头领。

“大人,昨夜邻居们皆是被下了迷药。”

刘启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侧眸,便望见楚念眼中的讳莫如深。

他点头,挥退了那人,“今日三娘子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差人去府上接你。”

楚念点头起身。“多谢刘将军提携。”

“无妨,三娘子喜欢就好。”

寒暄过后,楚念便离去,留刘启一人望着窗外沈家大门,眸中忽明忽暗。

香草居,梅香左等右等,又责怪了暗三好一阵子,这才等到了楚念归来,却没想自家娘子只是与她打了声招呼,转身便钻进了侧房,与阿婳说话去了。

此刻阿婳正在桌前忙碌着,似是在磨药。

“阿长去哪儿了?”平日里这姐弟俩总是黏在一起,今日房中却不见弟弟,楚念多少有些诧异。

“三娘子,”阿婳起身行礼,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阿长说想要习武,便缠着暗四去了。”

第二十七章 替罪羊

楚念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姐弟二人之中,阿婳更喜欢医术,阿长则更喜欢舞刀弄枪,暗三不愿教人,暗四看上去倒像是面冷心热的,若是能叫暗四教给阿长一些自保之术,总归是好的。

既然是替明修办事,她总要从明修身上多捞些好处不是?

明修若是知道派给保护她的人叫她利用到这种程度,怕是要被气得吐血了。

阿婳端起手中的药杵,送到楚念身前,“娘子你快闻闻,这是否就是在包子铺闻到的迷香味儿?”

楚念抽着鼻子细细的闻了闻,皱起眉头,“差不多,但却也还差了一点儿什么,这便是迷香的原药?”

阿婳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这不是,但我们找对方向了!”

楚念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便见她耐心的解释道:“如今对于迷药抓得很严格,市面上冒充迷药的,多数是些安神香,起不到叫人在浴盆中都能一睡不起的作用。”

“可这些安神香,若是配上另一种味道,便全然不同了。”

说着,阿婳便疾步走出门外,再回来时,手上抱着一个小巧的坛子,还有一只从管家那处要来的安神香。

“娘子且先看着。”

她打开坛子,那坛子中则是一只小兔,正红着眼睛抬头看,望见围观的两人,受惊似的蹦来蹦去,阿婳先是点燃了安神香,用风扇着朝着坛子里去,又将之前捣好的药丢到小兔的鼻子前头,旋即便盖上了坛子的盖子,灭了安魂香。

片刻后,她打开坛子的盖子,小兔已然趴在坛子底下眯着眼睛睡着了,就算是阿婳将它从坛子里抱出来,它也不为所动。

见楚念仍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阿婳小声提点道:“娘子,咱们府上的安神香,可是宫中限派的,特制安神香,只有大叶和红草才能与它作用成迷药。”

楚念豁然开朗,难怪刘启查案都要遮遮掩掩,此事果真是朝中之人所为,可若真是朝中之人,又有哪个会置气到大费周章屠灭了小小当铺一家呢?

“娘子,刘将军来访,说是案情有着落了。”

朱妈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楚念顿时站起身子,吩咐阿婳好生躲着,便出了香草居,朝着正堂而去了。

刘启来访,管家必然是要通报老太君和柳氏,此刻刘启该在正堂被奉为上宾招待的。

楚念到了正堂之时,刘启正坐在正堂的客位淡然饮茶,对老太君和柳氏的嘘寒问暖报以疏离的笑意,望见楚念,他才眼前一亮。

“见过老太君,柳姨娘,见过刘将军。”

老太君眯着眼睛看她,便见刘启招手:“三娘子可叫本官好等,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刘将军,好不容易来做客一趟何不多待一会儿。”一见刘启就离去,老太君生怕丢了这么个楚家的救命稻草。

刘启起身对着老太君和柳氏略一抱拳,“今日本就是来寻三娘子,给老太君和二夫人添麻烦,本官在这里赔个不是,只是尚有要事在身,择日定来拜访。”

得了这话儿,老太君这才心满意足的道:“那老身便恭候刘将军大驾了。”

柳氏这才起身,送刘启走到楚家大门口。

这时,得了刘将军来访的消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楚元娘和楚二娘匆匆赶来,便得见刘启拉住楚念就要离去一幕,她们只知刘启来了楚家,却不知刘启是专程来找楚念,顿时生出恶胆,上前道:“见过刘将军,这是要去哪儿?三妹身子不好,不如由我们姐妹二人陪同?”

被庸脂俗粉拦住去路,刘启不住皱眉,却碍于面子不好开口驱赶。

楚念浅笑了一声,“恐怕大姐二姐还帮不上刘将军的忙。”

听见楚念这么说,楚元娘顿时眉头一竖,“那你就能帮上刘将军的忙了?”

“恐怕这事儿,大姐还不甚擅长。”楚念玩味笑着望向楚元娘,却是这一幕叫楚元娘心中更加误会了几分。

相比楚元娘的暴躁,楚二娘倒是更镇定几分,她拦住正要暴走的大姐,上前一步道:“既然三妹能跟着,我们姐妹二人自然也是要跟着的,三妹体弱多病,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也好有人照应着。”

刘启笑笑,对楚二娘的话不可置否。

她体弱多病?案发现场那等残忍的景象,若是这两姐妹见了,只怕是要呕吐不止了!

楚念有些为难似的看着刘启,“刘将军,这……”

刘启浅笑着转眸,仿佛眸中只有她一人,可叫一旁的楚元娘与楚二娘一阵嫉妒。“如若你愿,便带上元娘和二娘,也没什么麻烦的。”

楚元娘与楚二娘顿时朝着刘启拜谢,“多谢刘将军了。”

四人一同上了刘启的马车,刘启倒是不急着与楚念讨论案情,一眨眼功夫,便到了案发现场。

下了马车,楚元娘与楚二娘这才战战兢兢的道:“这……刘将军带我们来这里作甚?”

刘启看着她们笑道:“三娘子正在助本官破案,来案发现场自然是理所当然。”

那姐妹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退缩之意,片刻后,还是楚元娘梗着脖子道:“既然三妹能帮到刘将军,我们自然也是能的。”

从小我们姐妹俩就比她强,凭什么到了这儿就要被压一头?

姐妹二人自是没想刘启为何独独找楚念帮忙,只想着为自己出气,也希望刘启能高看自己一眼,毕竟这位朝中红人,就算再怎么与皇族搭不上边儿,以后跟着他的女人,也毕竟是吃香喝辣的。

楚念看穿姐妹二人的用心,只在一旁浅笑,任由她们大出风头。

刘启眸子不着痕迹的扫过她,便对着楚元娘与楚二娘比了个请的手势。

那姐妹二人大话已然放出,自然是不好再驳了自己的面子,便大次次的朝着屋子里走去,可刚到了屋子里,便被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吓住,浑身呆立着不能动。

温室里的花朵哪儿能见过这样的场景?就连前世经历过诸多的楚念第一次见到这场景只是也被震慑住,更幌让是这两个被小陈氏保护着长大的女娃娃?

吓得连叫喊都发不出声音,只张着嘴,不多时,便互相搀扶着,腿软的走不动路了。

刘启朝着楚念点了点头,二人便朝着堆满了尸体的内堂而去,路过那姐妹二人之时,楚念浅浅一笑:“大姐二姐若是不舒适,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毕竟此处晦气,若是叫大姐二姐再害了什么病,只怕大夫人要怪我了。”

说罢,楚念便再不管他们二人,随着刘启走入了内堂。

此刻内堂之中的陈设仍旧如初见时那般,无人动过,好在现下初春,气温不凉不热,尸体还没这么早就腐烂。

“验尸官说,这几个人没中过迷香。”

刘启指了指一旁女眷们的尸体。

楚念眯了眯眼睛,“那便只有邻居们中了迷香,凶手特意这么做,恐怕是为了听这些人垂死的尖叫声。”

刘启侧眸打量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早些年间,坊间曾出过一个杀人狂魔,此人只为听被杀之人垂死挣扎的尖叫声,从中得到快感。”

楚念顿了顿,垂下眸子,似是在沉思,“三种可能性,一是仇杀,二是灭口,三是杀人狂魔在世。”

第三种可能性并不大,早年那杀人狂魔也是因为自小过得凄苦,才养成了那等疯魔的性子。现在“太平盛世”,也就官宦家能挑出几个性格被惯得激烈的人了。

“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刘启目光落到一旁掌柜的尸首上,“当铺虽然得罪人,可也都不至于叫人恨到灭了全家,但如果又是有仇,又是灭口,就另说了。”

楚念点头称是,顺带夸赞道:“刘将军果然不愧是苏大人最得意的门生。”

这话儿似乎戳到了刘启的痛楚,他面色一滞,僵硬的点了点头,“还是得多谢老师提点。”

楚念含笑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

刘启正了正神色,“我的手下查到,罗家十郎曾来过当铺一次,似乎与掌柜起了争执,负气离去了。”

楚念眯了眯眼睛,果然,明修叫她来此处是有理由的。

“大人大可着手在罗十郎身上查探一番,不过依我之见,还是要隐秘一些才好。”

刘启赞赏的望了她一眼,点头慢条斯理的道:“罗十郎我倒是与他交往过几次,那人虽好色,但也不是能犯下这等变态行径之人。”

楚念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除非,这人手上有罗十郎的把柄。”

“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罗十郎当前还在大牢之中,并没有作案时间。”

楚念含笑看着他,并未多言,刘启被她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拱手道:“多谢三娘子提点了,今日之事,本官定然会与皇上如实汇报三娘子的功劳的。”

“哪儿有小女什么事儿。”楚念意味深长的笑道:“刘将军本就知晓了背后隐情,小女不过是替刘将军说出口而已。”

被楚念看穿了目的,刘启面色一滞,旋即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笑道:“路远,我送三娘子回去。”

楚念仍旧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她明白刘启此举的理由,刘启绝不是那种因为好奇便冲动做事的人,只不过是上面对此事十分重视,而他又不敢贸然得罪罗将军,刚巧碰上楚念,便拉她来做替罪羊罢了。

第二十八章 享福

入夜,初春的时节天气见暖,朱妈妈却仍不敢怠慢,整个香草居火盆旺盛,宛若入了夏夜一般暖和。

楚念落座窗边,默然看着不远处渐渐挂于高空之中的弯月,嘴角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太子殿下既是来了,何必一直在房梁上偷窥?”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猛地落地,掀起一丝微微的尘埃。他在火盆旁边烤了烤手,方才负手立在楚念的身侧。

“见到刘启了?”

楚念慢条斯理的沏了壶茶,“殿下又何必多此一问?不是殿下安排的吗?”

高高在上的人似乎皱了皱眉头,仍旧目光氤氲望向不远处,似是放空了心绪。

“说吧,大半夜的,叫暗三通传孤来作甚?”

楚念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侧眸,那张俊秀的脸正于一片月光之下散发着清辉。

她眸中星辰灼灼,“只是想见殿下,不可?”

明修面色一僵,旋即那张脸便隐入一片阴影之中,只余一双冷冰冰的眸子注视着楚念,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那你今日为何没有沐浴?”

这次换作楚念面色一僵,旋即便是爆红,她有些气愤的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她在权谋之事上唯一的败笔是沈暮!可如今到了明修跟前,口舌之争却极少得胜!

阴影中传来一声轻笑,“你可不是做无用功之人,有话快说。”

楚念负气,却也记得正事,转眸便恢复了面色,“殿下若是方便,那牢中之人还是看紧些好,最好将狱卒都换成自己的人。”

清冷的眸子蓦然眯起。“你当孤有多少人可以任由你随意使用?”

料到他不会轻易同意自己用他的人,楚念倒是没有生气,只慢条斯理的将茶盏再次填满。

“殿下是觉得,罗将军当真会放任十郎在牢中待过久的时日吗?”

如若那老屠夫当真舍得,吴家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了!

“那是你的事,孤一早就告诉过你,若你不能将将军府扳倒,你的命,孤轻易就能收回了。”

楚念轻笑了一声,“那殿下最好将我整个香草居都灭尽才是,或者整个镇宁侯府,更保守一些。”

明修意外的没有生气,只见那双晶亮的眸子微微闪烁几分,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嘴角挂着一抹僵硬的笑。

“算你狠,不过你可得记住,今日之事,孤不会轻易忘记。”

语毕,他翻身而去,徒留一片翻飞的灰尘。

楚念在他身后慢条斯理,“殿下一定知道,罗将军若是得逞,恐怕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我们”二字被楚念咬得极重,那道身影顿在半空一瞬,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恢复静谧。

暗三和暗四躲在树上看着自家主子气愤离去的身影,对视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亦是隐匿而去。

……

五更天,衙署牢狱之中戒备森严,罗十郎正躺在草席上酣睡。

他在这里待了有几天了,上头碍于罗将军的面子,给他的吃喝并不比外面差,可惜却没有漂亮的小娘子给他乐呵乐呵,叫他憋得难受。

这时,却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牢门口,四周的狱卒们皆是合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上头早就打过招呼了,再者,富贵人家的子弟,哪儿有几个在这种地方憋了超过半个月的?

可就他们闭着眼睛这档口,那两人身后突兀的出现了另外两个身着黑衣之人,眨眼间功夫,那四人便一同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楚念睡得正香,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细细松松的声音,她本就警惕,就算是困到极致也只是浅眠,这档口,轻易便睁开了双眼。

黑暗之中,暗三暗四正拎着另外两人狠狠丢在地上,那两人似乎嘴被堵死,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发不出声音。

楚念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的月光不满的看着暗三暗四。

“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暗三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不是你叫殿下去看着罗十郎?刚才殿下吩咐过,将这两人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

楚念揉眼睛的手僵住,心头有些恼火。

他说他记仇,他就是这么报仇的?还当真是小孩子手段!

“哼,你们先把人带出去,我要更衣!”

暗三幸灾乐祸得越发明显,“是,三娘子。”

更完衣,点了烛火,楚念这才招了暗三暗四带人进来,此刻外头守夜的梅香也被吵醒,睡眼惺忪的站在楚念的身侧,看见暗三,目光顿了顿,旋即便掀起的撇过头去。

楚念暗笑了一声,转眸望向被暗三暗四押解着的两人,“你们是何人?”

那两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口中的塞布被暗三一把扯了出去。

“你们又是何人?”身形较为高大的那个撑着胆子开口,“我们可是将军府的人,告诉你,若是坏了将军的好事,日后没你的好果子吃!”

眼前者女子看起来有些面熟,虽说长相算得上倾国倾城,可却甚是柔弱,没什么气势,搞不好是个好拿捏的。

楚念眯起眸子看他,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将军府的人,为何出现在大牢里?”

虽已知道他们的目的,可还是要让他们的嘴软一些,免得日后派不上用场。

“当然是为了救……”那高个子觉着楚念不像是什么胆敢与将军府作对的人,便准备将目的脱口而出,顺便吓一吓这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捉过来的,还是身侧那人更聪明一些,话儿刚脱口而出,便被捂住了口舌。

“不肯说?”

楚念侧眸看了暗三一眼,暗三顿时欣喜的搓了搓手掌。

“哥儿俩?随我享享福去?”

那两人还想说些什么,便被暗三暗四堵上了嘴巴,一左一右扯着遁入黑夜之中。

两人这才明白,方才那女子并不是想听他们说什么真相,只是想让他们说而已,不由得叫苦不迭。

楚念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头,希望阿婳昨天做出来折磨人用的药能管些用处,恐怕不多几日,这两人便可派上用场了,她可不希望,做了这么多筹备,临阵时还乱了手脚。

梅香看出她还是犯困,顿时上前搀着人道:“娘子,再睡一会儿吧,这暗三也真是的,这个时间了,还为这点儿事来叨扰娘子。”

楚念摆摆手,“无妨,小陈氏那边如何了?”

这些日子来自家娘子的变化太大,又是反击到小陈氏不得出祠堂,又是与太子殿下合作将罗十郎陷入大狱,梅香刚开始还接受不了,可渐渐的,也接受了,只当是三娘子茅塞顿开,也不枉夫人辛辛苦苦也要保住三娘子的命,心下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感慨。

梅香如今也只想好好帮助三娘子强大起来,也不枉从前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可如今想起小陈氏,她还是恨得牙根痒痒,更支持三娘子对付小陈氏,此刻听见楚念提起小陈氏,她便是磨牙道:“最近这一阵子没什么动静,春桃盯得紧,一有风吹草动就都说了。”

“呼——”长舒了一口气,楚念才继续道:“春桃弟弟的病,如何了?”

所有入了楚家的下人,其家人状况皆是登记在册,也不需要费力去调查,楚念问过管家,便知晓了春桃家里所有的情况。

春桃的弟弟常年体弱多病,家里实在没有银钱,这才将春桃卖入了楚家,也正是因为如此,春桃才会贪了楚秦氏那几个银钱,也算是个苦命的。

既然决定了要用春桃,春桃就必须是可信之人,她能以春桃家人的命做威胁,其他人也能。所以,她必须保护好他们,所有拜入她麾下之人,她想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必须得保护好他们的家人。

“自从阿婳给那孩子开了药之后,那孩子的状态好多了。”

楚念淡淡点了点头,眸中微光闪烁,“唤了其他人来守夜,你也去休息休息,明日我们该去看看外公了。”

她外公任职当朝秘书监,楚念对这个顽固的老头子仍有几分印象,当年苏家被陷害,他是鲜少跳出来为苏家正名的,可惜文人除了挥挥笔墨叫人忌惮之外,在朝堂之中还是少人问津,他跳出来说的那么几句话,很快便被淹没在弹劾苏家的奏本之中。

自那之后,老头子便再无心参与朝廷上的斗争,每日上朝,也只是走个过场,很快便失了圣心,只是这老头子在秘书监这位置坐了这么多年,手下门徒也不少,暂时无人敢动他罢了。

第二日清早用过早膳,楚念便领着梅香到了陈家,自苏家被灭之后,陈家当真是门可罗雀,门口的守门儿看见眼前这位陌生的小姐,倒是颇有几分意外,待楚念报上名号,这才匆匆回门儿禀报去了。

出来迎接楚念的,仍旧是楚念的舅母陈大夫人。

看见完好无损的楚念,陈大夫人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便连忙迎着楚念入了内堂,“你可回来了,快进屋,你外公和你舅舅这会儿正上早朝,估摸着该回来了,如若看见你,他们两人不定会乐成什么样儿。”

楚念的心稍微暖了暖,现如今,她是苏念也是楚念,苏念之仇必报,楚念之仇亦然,可相比之下,前世今生亲情的温暖可还算一分不少。

第二十九章 急着找死

楚念刚才在正堂坐下,陈大夫人已经张罗着让丫鬟们将各样精致糕点都摆了上来,一面嘘寒问暖。

“怎么样,之后那楚家人可还敢欺负你了?”

楚念的手被陈大夫人紧紧扯着,各样糕点几乎塞满了她五个手指,“吃,别客气,否则只怕你舅舅要说我怠慢你了。”

“舅母安心,如今小陈氏已被老太君关押起来了,后来掌家的柳氏待我也还算是好的。”

闻言,陈大夫人这才安心的拍了拍楚念的手背,“如是便好,我也能安心了,只怕那小陈氏还不得消停,到头来又害了你,待会儿与公公说说,如若不然,你还是过来住?”

“既是楚家人,岂能随意跑到陈家来住,那不是落人笑柄。”

陈大夫人话音刚落,便见一老一中年人朝着屋子里走进来,刚下了朝,得了消息便赶过来了,身上的朝服还没换呢。

老的满面白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却面色倔强,一看就是不愿屈服的主儿;中年人则是国字脸,颇有几分刚正不阿之意,却是目光落到楚念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眸中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陈大夫人拉着楚念站起身,“公公,老爷。”

楚念猜到这二人身份,福身行礼,“外公,舅舅。”

老头子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你外公和你舅舅。”

陈大夫人面色有些难堪,她抚着楚念的背,轻声道:“公公只是倔强了些,可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听说你出事,可是他赶着我去的楚家,你说两句好听的他就软了。”

楚念看得出她这外公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由得心底暗笑,嘴上却甜甜的叫了一声,“念儿怎会忘记外公和舅舅,你们可是念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老头子面色似是有些松动,却仍旧梗着脖子,一旁有伶俐的丫鬟上前搀扶,他才动了动身子,拂袖坐在主位上。

“说罢,你是不是在楚家被人欺负了?”

楚念知道他只是在关心自己,摇头道:“并无,只是想念外公和舅舅舅母,特地来探望。”

听见外甥女把自己也扯上,陈礼心底也乐开了花儿,他从前最疼自己的妹妹,即便是妹妹出嫁他也舍不得,后来听闻妹妹被那庶妹欺瞒致死,可叫他气了好一阵儿,却终究无可奈何。

今时见得楚念那张与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儿,陈礼就差热泪盈眶了。

“快坐,别站着说话了。”

楚念被舅舅拉扯着在侧位坐下,抬眼便能望见自己外公的鼻孔,她浅笑着接过舅舅递过来的糕点,这才看向上首的外公。

她装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道:“若外公不愿念儿膝下承欢,那念儿便就此离去,再也不来叨扰外公便是。”

老头子眼珠子一瞪,“你反了天了!连外公你都敢不来探望?”

“外公又不喜欢我。”

“谁告诉你外公不喜欢你的!”

“外公不愿意让我来。”

“外公愿意!”

一老一少对话之间,旁的几个丫鬟已然嗤嗤的笑出来了。也就是陈家入门豁达,若是放在别家,这几个嘲笑主子的丫鬟只怕是几个月的月钱都保不住了。

老头子气得满脸通红,“行了!尽扯些无用的!以后你要是敢不来看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楚念破涕为笑,“怎么可能,就算外公不喜欢我,我也喜欢外公。”

听见这话儿,老头子竟得意起来,眼睛滴溜溜转,也是气消了。

陈大夫人趁机开口,“今日念儿也在,不如媳妇亲自下厨,咱们一家人也吃个团圆饭?”

陈礼复议,“嗯,可行的,我这就褪了朝服帮你去。”

说着,夫妻二人便双双离去,剩下几个丫鬟面面相窥,终也识趣的退下了,正堂之中只剩下祖孙二人,一时间,气氛竟尴尬了几分。

老头子梗了梗脖子,“说罢,你定然是有求于我吧?”

楚念正想着如何开口,却不想这老头只是看上去粗心,内力细得很,这么会儿功夫,就将她看透了?

“前几日你与刘启的动作我都知道,你在计划什么?”

楚念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头儿自始至终叫嚣着不管自己那倔强的亲生女儿,却还暗地里关注她的动向,便也释然了。

想来,外公也是关心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成了外公最关注的问题了。

“只是看不惯一些事,想要出手干预罢了。”

想通了,楚念便垂眸浅笑,还站起身子,替外公斟满了茶。

老头满意的颔首,胡须一抖一抖的,平日里作为秘书监的气势全无了。

“是那罗十郎与吴家之间的事?”

“正是,”楚念也不愿隐瞒,她本就打算与明修一明一暗,既然她是明,只要暂时不让将军府知道这事是她做的,亲密之人知晓也无妨。

更何况,无论是谁害她,害楚念,也绝不会是陈家人。

“那吴元娘与吴小郎君,正被念儿藏在香草居。”

老头子眸中露出些许遗憾,点头赞许道:“你做的对,比老头子我勇敢多了。”

楚念知道他指的是苏家那事,毕竟像是陈老爷子这般光明磊落之人,也就苏家蒙冤灭族才能叫他觉得愧疚吧。

“念儿的勇敢都是从外公那处继承来的。”楚念淡淡饮茶,小声的接了这么一句,却叫老头子眉眼都快飞了起来。

片刻后,他严肃了面色望向楚念,“说罢,你想叫外公帮你什么忙?”

“也只是需要外公到时帮念儿说几句话。”楚念狡黠的眨了眨眼,顽皮的样子倒是与方才的老头子如出一辙。

老头子瞬间了然,伸手点了点楚念的鼻子,“没想到,你这丫头,心里鬼点子还挺多。”

祖孙二人相视一笑,仿若十年的隔阂从未有过。

“对了外公。”楚念正色道:“过些日子念儿会开一家医馆,不知外公有无兴趣?”

听见这话儿,老头子摆了摆手,“你若用钱,与你舅母要便是,收来的钱还是你的,亏了也还是你的,对旁人就说是陈家的店,无人敢欺。”

这话儿倒是不假,文人墨客名满天下,一挥笔墨扭转乾坤,不说下面的平民百姓对这些人颇为敬仰,就是上面那些人,谁希望自己的名声被几个舞文弄墨的家伙随便写几个字便“流臭百世”?

得了老头子这么一句话,楚念也安下了心,毕竟她在楚家若想捞到几个本金用以经商还需要一些时日,安顿阿婳和阿长的事也迫在眉睫,她本以为老头子顶多融资,不想倒是慷慨,心下也更加感动,庆幸楚念虽在楚家无依无靠,却有个疼爱自己的外公。

用午膳的时候,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陈礼还有个儿子,也就是楚念的表哥,陈家人都从了文,唯独这一个,兴致勃勃的去考了个武状元,偏还叫他考上了,只是陈家一直不与其他官宦家族来往,一个武状元孤立无援,被几个话多的大官几句话推到边疆去了,一直没能回来。

提起孙子,陈老头子倒是格外自豪,丝毫没有因为他弃文从武而生气,陈大夫人则背地里偷偷告诉楚念,陈元郎一回家,这老头子便吹胡子瞪眼,没少给人家气受。

楚念有些忍俊不禁,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心底也想念父兄,一面却更加喜欢这位便宜外公了。

回了楚家之时,却叫她有些意外——此刻小陈氏正哭哭啼啼的坐在正堂,老太君的身侧。

楚念是被老太君身旁的妈妈唤去的,她正想着是因为什么,却没想竟是小陈氏去告了状,老太君这是兴师问罪。

“老太君,您可要替媳妇做主啊,就算是媳妇曾做错了事,那也不过是一时糊涂,二娘可是楚家的亲生骨肉啊!”

老太君当然不会怀疑楚元娘和楚二娘的血缘正统,毕竟小陈氏也是靠着这对双胞胎姐妹才将大陈氏气死的。

“逆女!跪下!”

楚念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见老太君气得合不拢嘴,可她怎么可能是随便就认罪的懦弱之人?

“老太君,我跪您是天经地义,只是不知道,大夫人想叫您做的是什么主?”

小陈氏抬起头,便望见楚念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顿时心下一慌,却又咬了咬牙道:“就是你!二娘前些日子冲撞了你,你便寻人将二娘围殴,还……还给她毁了容!你怎的就如此狠心!二娘可是你亲姐妹!”

楚念皱皱眉头,心头一震狐疑,楚二的脸被人毁了?可这又怎么说能赖到她头上?心头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如果这事儿真是她干得倒还好了,亲姐妹?你害我母亲时可曾想过是亲姐妹了?

“大夫人,话可不能乱说。”

楚念笑得人畜无害,却叫小陈氏不寒而栗。

她硬着头皮叫丫鬟唤来了楚二,这么一见,楚念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楚二卸去了平日里浓重的胭脂粉黛,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可偏偏面颊之上,一道蜈蚣般的伤疤触目惊心。

楚念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伤疤之上,想要将楚二看穿,楚二却有些惊慌失措的捂住了那道伤疤,目光躲闪着不敢与楚念对视。

见此,楚念顿时眯起了双眼,这小陈氏,是急着找死?

第三十章 陷害

“老太君!”楚二娘捂着连绕过正堂之中立着的楚念,猛然朝着老太君座下扑了过去,那委屈畏惧的模样,更叫老太君怒不可遏。

“瞧瞧你干得好事!可真是那妒妇生出来的女儿,小心眼儿的连亲生姐妹都不肯宽恕!”

楚念立在堂中,眉头紧蹙默不作声,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可这一幕看在旁人眼中,更像是因为她犯了错而不愿承认,故意与老太君怄气罢了。

梅香有些担心的看了自家娘子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唔——我可怜的女儿啊。”

“还不跪下给你姐姐恕罪!”老太君此刻也认定了这恶毒之事便是楚念所为,心底越发厌恶起楚念来。

就如同她那死鬼老娘一样!见不得自己亲姐妹一点儿好!

楚念到底是低估了小陈氏的能耐,她做了这么大的安排,为何春桃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老太君,此事是否尚需要查明?如此简单的便定了三娘子的罪,是否太过武断了?”

来人正是刘启,此刻三月天他一袭白衣胜雪,手中挥舞着折扇,配上那张俊秀的脸,倒是颇有几分“英雄救美”之意。

楚念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便见刘启翩然而至立于她身旁,朝着她浅浅一笑,便转眸望向一旁的小陈氏。

“若保养好了,不一定会留下伤疤,本官还懂些许医术,不如替二娘子诊治?”

小陈氏将楚二娘搂在怀中,心虚的摇了摇头,“多谢将军关心,已经上好药了,不劳大人了。”

楚二身子往小陈氏怀中缩了又缩,不敢露出头来。

老太君见刘启如此护着楚念,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刘将军,这是楚家的家事,恐怕将军不便插手,将军的好意心领了,如若将军有这等闲工夫,留下观看楚家处罚逆女也可。”

这是明显的逐客令,偏偏聪明一世的刘启此刻像是听不懂了。

他拉起楚念的手臂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悠哉道:“既然撞见二娘子出事,本官本能帮得上忙却不帮,着实是有愧于三娘子从前对本官的帮助了。”

老太君面色搵怒,可他们楚家如今也只剩下老的老少的少,唯一一个能主事的,也早就被上头的人贬了出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刘启是趁人之危!亏她还曾觉得,楚三搭上刘启,能帮他们楚家东山再起呢!

刘启仍旧笑得人畜无害,“二娘子躲着不给人看,可是怕本官看出其他什么不对的地方,再叫老太君劳心劳神?这点二娘子大可放心,本官的嘴严实得紧。”

这话儿吓得楚二娘更不敢冒出头来,只瑟缩在小陈氏的怀里,死活不出去了。

老太君见她这副不成材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二娘,去给他看看也无妨!受伤的人是你,你又躲着作甚?”

小陈氏硬着头皮道:“老太君,二娘只怕是见了刘将军害羞……”

“二娘不必害羞,再者,只是一条伤疤而已,若今日本官看了,自然是可以愈合如初了。”

刘启适当的添油加醋。

老太君实在看不过楚二娘委屈的模样,朝着一旁的妈妈挥了挥手,便见妈妈上前,粗暴的将楚二娘从小陈氏怀中扯了出来,“母亲!不要!”

楚二娘蒙着脸被老太君身边的妈妈扯到了刘启跟前,楚念此刻也回过神儿来,伸手,一把便制住了挣扎的楚二娘。

楚念可是练过武的,饶是现在只恢复了三成功力,对付一个缩在大宅里的小女孩儿也够了。

刘启目光扫过她,落到楚二娘的伤疤之上,眉头一皱。

一旁的小陈氏心惊胆战的关注着刘启的每一个面色,顿时心下一揪。

却见刘启玩味的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二娘这伤,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楚二娘被赶鸭子上架,此刻也只好颤抖着回道:“昨日,我与大姐出门,走散了,结果途中遇见了几个混混,他们叫嚣着说是三妹妹喊他们来的,便……”

说不下去了,楚二娘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也不知是被楚念吓哭的,还是被刘启吓哭的。

“可二娘这伤,”刘启伸手,用力的捏起楚二娘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整条伤疤暴露在空气内。

说着,他另一只手迅速的摸上了楚二娘的脸,一旁的小陈氏长大了嘴巴刚要阻止,却只听楚二娘一声凄厉的尖叫。

楚念凝神望去,只见刘启手中提着一层薄薄的膜,看上去更像是什么药物碾成的,若不是她离得这么近,远的只怕真当是刘启将楚二娘脸上的结痂给扯下来了。

再看楚二娘,虽捂着脸,但好歹扯下了新伤的结痂,总归是要流血的吧?可她却只是低垂着头,再也不敢抬起头看向任何人了。

小陈氏反应极快的扯过楚二娘,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这么想陷害三娘?亏得刘将军火眼金睛,不然岂不是连老太君都被你骗过去了!”

此刻上首的老太君也是面色一阵错愕,她想不到一大早儿这母女二人便来她面前哭哭啼啼的,竟是场利用她残害楚三的骗局?

一时间也是怒火攻心。

“你这……你这逆女……”

“老太君!”

老太君气得昏厥过去,还是刘启上前猛然捏着人中,才将老太君救醒。

可这下,老太君任由小陈氏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却也再也不愿多看小陈氏和楚二娘一眼了。

同样的,她也不敢再看楚念,只挥手道:“老了老了,糊涂了,楚二娘陷害姐妹,自己去领罚,小陈氏没能教导好自己的女儿,关祠堂禁闭,没有我的准许,不敢出来!”

“老太君!老太君!”

小陈氏被几个下人小官儿拖着朝着祠堂方向走,那祠堂暗无天日,她可是刚才借助这个机会出来!本以为此次便能将老太君的恼火转嫁到楚念身上,可偏偏又弄巧成拙!

说是没有老太君的允许她不得出祠堂,那下次有这等转嫁罪责的机会,还是什么时候!

小陈氏心底恨啊,她恨透了楚念,如若不是楚念,她岂会受了这么多苦!

楚念自是不知道小陈氏此刻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明明是她自食恶果,不过楚念倒也不甚在意,回去查明了春桃的状况,再填补上监视小陈氏之人的空缺便是了。

刘启见闹剧结束,便拖着楚念出门,说是有要事相商,两人再次来到城西的通古茶楼,坐下,这次刘启点的是乌龙茶,美其名曰要给楚念去去火气。

楚念撑着笑端起乌龙茶轻饮了一口,便再未碰过茶盏了。

见此,刘启倒是不甚在意,“下次三娘子若是想找我帮忙,大可不必差人弄坏我门口的柱子了。”

楚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请他帮忙?他不是自己过来的吗?又何时弄坏他门口的柱子了?

“咳咳。”看着她满脸无辜的模样,刘启倒是显得有些尴尬,“无妨,不过是一根柱子,我的意思是,下次你差你身边的丫鬟过来就好,不必派来暗卫,你的暗卫手段太粗暴了。”

楚念沉思了一会儿,方才大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想来是梅香见她无法应对,这才差了暗三过去,可暗三向来看不惯朝中当官之人,只弄坏他一根柱子,算轻的了。

后来楚念才知道,暗三可不是弄坏了一根普通的柱子,刘启只不过是客气的说法而已。

不过此刻楚念的注意力尚不在此,刘启已经知道她手下有暗卫的秘密,接下来,才该是茶楼之行的正题了。

淡定的轻饮了一口茶,楚念方才浅笑着望向欲言又止的刘启,“大人有何疑问不妨直说,你我又不是第一次喝茶了。”

望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刘启反倒失了言语,只垂眸尴尬的笑了笑,旋即便道:“若是为自保,培养几个暗卫也并非什么奇怪之事。只是我今日本想主动相邀三娘子去郊外狩猎,却不想被你的暗卫抢了先。”

他无奈笑着的样子叫楚念看不出分毫的试探,却也心下明了,眼下刘启只怕是注意到她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她再无法安生的过下去了。

不过,这也是她从遇见并非痴傻的太子明修之时便已然预料到了的,前世她只做父兄幕后之人,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了,倘若今时她在明面,定能掌握更多搅浑朝局所用的信息。

她此生,本就是为了复仇而来的。

见楚念仍旧淡笑着不说话,刘启以为她不愿答应,便连忙道:“那郊外的狩猎场本是我一个友人家的,过几日我会包下一整个狩猎场,绝不会有他人打扰咱们的雅兴。”

楚念含笑点了点头,“无妨,只是小女不善骑术,怕是要扫了刘将军的兴致了。”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见她松口,刘启才展颜一笑,“到时我定会准备最温驯的马儿,有我在,三娘子大可万事无忧。”

楚念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这乌龙茶放久了,到底还是变味儿了。

“还有,关于当铺的案情,咱们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刘启眯着眸子看向楚念,“我查出了些眉目,据说,与之前吴家的事也有些干系,只是没有证据,苦于无法上报。”

楚念眼前一亮,“刘将军尽管密奏便是,届时,小女定为刘将军备上一份薄礼,以表今日相助感激之情。”

第三十一章 情人再见,分外眼红

回了楚家,梅香正迎出来。

“娘子,大事不妙,春桃的弟弟不见了!”

楚念眉头一皱,随着梅香一同入了香草居的正房,而此刻春桃正跪在太师椅前,泪流满面。

看见楚念走进来,她蹭着跪了不知多久已经麻木了的双腿过来,一把抱住楚念的裙角。

“娘子,娘子,请娘子救救我弟弟,他现在的病还未痊愈,如果母亲知道他生病,只怕是会病的更重!”

楚念垂眸,“你昨日去哪儿了?”

春桃肩膀一颤,忙松开楚念的裙角,整个身子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昨日母亲传来消息说弟弟病了,要奴婢早点回去,奴婢没能寻到娘子,管家也不让奴婢出府,奴婢便……奴婢知错了,请娘子责罚,但求娘子救救家弟。”

楚念眸中微寒,如果今天不是刘启在,接下来老太君会如何惩罚于她?

感受到楚念的不悦,春桃的头埋得更低,“娘子,奴婢知道没资格求娘子救家弟,但请娘子吩咐,只要娘子肯帮忙救下家弟,哪怕是付出这条性命,奴婢也愿意!”

梅香凑到楚念的耳畔,“娘子,柳夫人派人来说,昨日春桃离去之后,曾有个陌生的下人进入过祠堂。”

柳夫人并不是个痴傻之人,她比任何人都怕小陈氏卷土重来,于是楚念差遣春桃去盯着小陈氏的时候,柳夫人也做了同样的事,不过她做得更隐秘一些。

小陈氏一直都被柳夫人和她盯着,如何能腾出手来支开春桃?难道……楚念水眸微微眯起,有外人插手镇宁侯府之事?为什么?为了对付她?

楚念想不出这一世究竟何时与人结下过什么仇,之前的楚念虽说谈不上善良可欺,却也绝不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儿,更别提会得罪什么人了,她连与上层人士交往的资格都被小陈氏的两个女儿垄断了。

难道是她最近做事太过招摇,这才被人盯上了?

忽的,楚念想起某个可能性,她双手在大袖之下握紧,现如今,如此关注着她动向的人只有两个,太子,还有时刻想要试探她的刘启。

她自问对明修已是十分坦然,除了她是一抹苏家幽魂之事外,她所会的和不该会的,明修都已经知道了。

那便只能是刘启了,昨日刘启还信誓旦旦的邀请她去参加狩猎,正巧暗三去找他的时候,他就要出门了。

真这么巧合?除非,他知道小陈氏要害她。

梅香和春桃一个站在楚念的身侧,一个趴在楚念的身前,却皆是察觉到了自家娘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面色苍白。

“娘子……”梅香轻唤了一声。

楚念回过神儿来,两个丫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与楚念对视,春桃顿时垂下头去。

楚念叹了口气,伸手扶起春桃,“你弟弟是何时不见的?”

“昨日,昨日奴婢出府去,母亲便说弟弟出去买糖人儿吃,没回来了,奴婢也是找了一天,这才耽搁了回府……”

春桃恹恹的垂下头去。

楚念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梅香挥手道:“叫暗三去调查此事,暗四去监视刘启,注意不要声张。”

梅香领命而去,春桃顿时再次跪倒在地,“多谢小姐!”

没过几日,是刘启与楚念约好去狩猎的日子,楚念以孤男寡女相处对名誉不好为名叫上了楚元郎,楚元郎倒也是欣然随行。

刘启一大早儿便带着人在楚家门口候着了。

到了狩猎场,楚念才知道,刘启所说的那个狩猎场的持有者,正是沈暮。

而这也称得上是重生之后,第一次与沈暮的正式见面。

他仍坐在轮椅之上,远远的望见刘启带着楚元郎和楚念过来,眸中闪过一丝微亮。

“见过沈大人。”楚元郎拉着楚念一同见礼。

一旁的刘启像是急着介绍,“沈兄,这位便是楚三娘子了。”

沈暮目光在楚念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到一旁的楚元郎身上,“早就听闻楚元郎一表人才,今日算是得见了。”

楚元郎疏离笑着道:“哪里哪里。”

来时的路上,兄妹二人共乘一辆马车,楚元郎还曾特意来问过楚念,说他刚刚入京,很多事还不太懂,问他是否该与刘启结交。

楚念提点了他,刘启大可做个表面交情,可若是见了沈家元郎,莫要深交的好。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明白,沈暮是一个背后捅刀的小人!

见沈暮此刻像是并不待见自己,楚念倒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见礼也不见了,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欢快的喊声。

“大哥!刘大哥!”

一匹骏马上是一个软糯的人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望见沈暮和刘启,她倒是极为开心。

沈阮,沈暮的亲生妹妹。

楚念眉头一簇,她对这位前世的小姑可没什么好印象,无论是无数次偷偷陷害想害她出丑,还是为人处世的态度。沈家这兄妹二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她对沈暮谈不上太深的爱意,只是因为权谋之事上的惺惺相惜。沈暮太了解她了,哪怕是她随便一个眼神,也足够沈暮读懂其中深意。

现如今,就只剩下千刀万剐的恨了!

望见自家妹妹如此不合礼数的模样,沈暮皱了皱眉头,狭长的眸子微微抿眯起,倒是煞为严肃。

“女孩子家怎可风风火火的?快从马背上下来,叫旁人看去多不合体统!”

沈阮这才注意到一旁立着的楚元郎和楚念,嘟囔着跳下了马儿,“不过是一个野种和一个废物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却连一个眼神儿也不愿多给姐弟二人了。

楚元郎听见她说的话儿,面色一僵,连带着一旁的刘启也尴尬了起来。

沈暮又呵斥道:“不得无礼!”

她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顺道瞪了楚家姐弟一眼,“知道了。”

楚念是不甚在意沈阮的看法,可不代表楚元郎不是,一旁的刘启看着楚元郎越发黑下去的面色,连忙打着圆场:“阮儿还小,元郎与三娘莫要见怪。”

楚元郎垂着头默不作声,楚念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转眸看向刘启,“若我没记错,沈二娘比小女还年长了一岁?”

没想到这个时候楚念竟会横插一脚,刘启面色僵住,而沈暮则转过眸子,微微眯起了双眼。

“是,你可别称我姐姐,我受不起!”

一连因为这两个镇宁侯府的野种被哥哥吼了两次,沈阮对楚念的敌视早已上升了一个层次。

楚念转眸,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暮,“沈大人的家风便是如此?难不成,沈家的规矩是妹妹从不把长兄放在眼中?如此看来,我们镇宁侯府还是蛮有教养的。”

说罢,不顾沈暮五味杂陈的面色,楚念拉起楚元郎的袖袍,“刘将军,舍弟还小,不懂事,今日怕是有些乏了,便不奉陪二位大人了。”

楚元郎回过神儿来,便被楚念拉着离开此处,刘启连忙追了出去。

沈阮看着楚念离开的背影,恨恨的喃喃道:“不过是镇宁侯府,有什么好傲气的。”

“住口,嫌你丢的脸还不够?”

“哥哥!分明是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我没教养,你反而骂我!”

“你!……回府面壁思过三日!”

沈暮沉溺着眸子看着楚念的背影,蓦然抿起一双薄唇,“下次见了那个女人,不要招惹。”

……

与沈暮的目光交锋,惹得楚念一阵胸口发闷。

她按捺住自己的心情,这档口,刘启便已然追上来了。

“三娘!三娘!”刘启会武,虽说楚念和楚元郎步子走的急,却也不过刘启几个起跃的功夫,楚念的袖口便被人扯住了。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楚念道:“三娘莫气,阮儿是被沈家人惯坏了,才养成那样的性子,我代她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他俯身行了个礼,似乎诚心诚意。

楚念冷眼看着他,嘴角一抹讥讽,“刘将军是以什么身份来道歉的?沈二娘的另一个哥哥?”

刘启刚刚直起身,面色顿时僵住。

楚元郎似是识清了状况,他清楚现在镇宁侯府还不能得罪刘启,轻轻扯了扯楚念的衣袖,“三姐,罢了,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再者,这种事情,也不在刘将军的预料之中。”

刘启顺着楚元郎的台阶下去,“三娘子,这次是我招待不周,不如现在我请二位去珍馐楼一聚,以表歉意?”

言下表明了刘启的立场,这次他可是不站在沈阮那边的。

刘启放低了姿态,楚念也没必要再因为沈阮而打扰了自己的心情,可她现在的确没有雅兴再玩儿了,便是面色冷淡道:“今后小女仍会提供给刘将军需要的帮助,但同游还是暂且算了,小女身体不适,怕是无法陪同刘将军了。”

见事情无法挽回,刘启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懊悔,只好失落道:“那我送二位回去。”

楚念没说话,楚元郎撑着一抹笑意道:“谢过刘将军了。”

待回了楚家,楚元郎这才无奈道:“三姐又何苦为了我得罪沈家。”

楚念走在前头,头也不回,“你是镇宁侯府的元郎,我楚念的弟弟,无论今后是否可以继承父亲的位置,今日的你也是镇宁侯府的脸面,绝不可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楚元郎神色一愣,随即便是垂下头若有所思,楚念心情轻松了几分,回眸看向楚元郎道:“还请弟弟回去替我与柳姨娘道声谢。”

“道什么……”楚元郎还未问出口来,便见楚念蹦跳着的身影没入香草居,只好无奈的笑了笑:“说着是比我大了一岁,到底还是个小女娃娃。”

第三十二章 求救

刘启办事很利落,前天还没着落的事,第二日便来了消息——太子生辰,皇上替太子宴请群臣,邀请楚家三娘子与楚家元郎同去。

听到这个消息,柳氏激动得热泪盈眶,就差给楚念下跪了。

“若没有念儿,元郎如何能认识那么多达官显贵,如今元郎也入得了皇上的眼,多亏了念儿,若念儿不弃,今后你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你与元郎就是同母同父的亲姐弟!”

柳氏说得情真意切,他们柳家也不过是乡绅而已,在京城无依无靠,如果楚元郎今后能继承爵位,可说是一步登天了。

想必楚元郎也早就将那日与刘启同游发生的事与柳氏说过了,也说了刘启一直因为楚念的关系才高看自己一眼。因此柳氏才会感恩戴德。

楚念倒是不介意多一个可靠的人,和善笑着将柳氏扶住,算是应下了她与这对母子越发亲昵的关系了。

到了宫宴当日,楚念才打扮好了自己与楚元郎一同上了马车,却不想被老太君派来的人追上。

“老太君发话,都是楚家的孩子,既然你们二人要去,就把元娘带上。”

说着,还不待楚念二人拒绝,楚元娘便已然兴致勃勃的上了车。

第一次进皇宫,楚元娘似乎格外欣喜,只是不爱理会楚念,一门儿心思与楚元郎搭话。

楚元郎对于这个姐姐没什么好感,一直淡漠的问一句答一句,终于将楚元娘的欣喜之感渐渐磨去,她才瞪着眼睛道;“都是你的姐妹,凭什么你与楚念的关系就亲近,对我就爱搭不起理?”

楚念嗤笑了一声,转眸望向了窗外,对楚元娘的话恍若未闻。

楚元郎疏离的笑了笑,“元娘想多了。”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楚元娘格外气愤,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便再也不自讨没趣。

出来时老太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再惹麻烦,否则她就和她的胞妹一样,回去闭门思过,再也不能出来。

楚念大概能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她不过是见她如此崛起不得,怕以后再无法操控她,心生畏惧,所以才派了楚元娘来瞎搅合。

不过她若愿意搅合就搅合去吧,虽与楚元郎说的是怕他给侯府丢脸,可说到底,侯府丢脸又与她何干?

到了皇帝宴请百官的金銮殿,楚元娘便不愿跟着楚念,随着带来的妈妈一起去往别处了。

楚念倒也乐得清闲,既然是楚元娘主动离开,那楚元娘再惹什么祸,老太君便再也怪不到她身上了。

百官都是带着家眷来的,唯有刘启孤身一人,望见楚念与楚元郎姐弟,这才凑了过来。

“楚元郎,三娘子。”刘启兴致勃勃的打了招呼,便殷勤的引着他们朝着里面走,“我记得你们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坐我身侧就好,也方便照应。”

楚念没拒绝,兄弟二人便坐在刘启身侧就席,这时,楚念却觉一道目光正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她顺着这感觉回头,是沈暮。

楚念浅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便再也不看他了。

“三妹,怎么了?”楚元郎注意到楚念有些苍白的面色,关切道。

摇了摇头,楚念方才松开了袖袍中紧攥着的手,嘴角舒展开一抹笑,“没事。”

定是刘启的关系,才叫沈暮注意到她,不过她要的也本就是所有人的注意,这倒也无碍。

皇帝与皇后姗姗来迟,太子明修今日穿得倒是正装,却脸上挂着一抹傻乎乎的笑,被侍女拉着坐在皇帝身侧的位置。

这位皇帝一向无心政事,大权都交到了太后与宰相的手中,傀儡皇帝。可据楚念所知,他一直都十分喜爱太子,从未因为他是个傻子便抛弃于他,前世苏念也有幸亲自与这位皇帝交谈过一次,他心中装得虽然是黎民百姓,可更向往平静的生活。

他并不喜欢任人摆布,却对太后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孩子,忠孝难两全啊——”

那次与皇帝交心之后,楚念对于这位懦弱皇帝的看法便全然改变,她也相信,如若大权能交到皇帝的手上,这位也绝对是一代明君。

回过神儿来,酒席已进展到了一半儿,上首那道清冷的目光便落到了自己的脸上,楚念皱起眉头,旋即舒展开来,装着有些烦闷的样子对身侧的刘启道:“刘将军,许是酒饮多了,小女自觉胸闷,出去透透气。”

刘启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注意安全。”

又与楚元郎打过招呼,楚念便起身,趁人不注意溜出了宫门。

此刻身后的热闹终于与自己无关,楚念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朝着不远处隐蔽的假山走去,走了几步,便望见那道身影,正默然而立。

听见动静,明修才转过身,目光冷淡的看着楚念,“来了。”

楚念点头,看着那张完美的俊脸,嘴角一抹讥讽之意,“没想到殿下装傻还装得蛮像的。”

明修皱皱眉头,身子上前一步,“你倒是与刘启走得越来越近了。”

看着他步步逼近,楚念知晓他又生气了,却又想不通他究竟生得哪门子气,“难道不是殿下送他来粘着我的吗?不是的话,还请殿下帮忙把他赶走,我烦他还来不及。”

明修眉头舒展几分,“你该清楚,他究竟是哪一派的人。”

“我当然清楚,不劳殿下费心提醒。”

楚念一双水眸猛然沉溺,她当然清楚,这可是用苏家上百条人命换来的清楚!

看着楚念猛然变化的脸色,明修眸子讳莫如深,“孤不希望,费尽心思扶持的,却是一个白眼狼。”

楚念没说话,她知道太子担心的是什么。如今他已经将自己的身家全数压在楚念的身上,如若楚念临阵倒戈,宰相一派知道太子的全部秘密,那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请太子殿下放心,我与谁合作,还轮不到刘启。”

那一刹那,她眸中猛然爆发出恨意,刘启,沈暮,我不管你们陷害苏家是否被人所迫,我定会叫你们付出全部代价!

明修眼神微凝,“有人来了。”

楚念垂下头,眼中杀意尽数收起,再抬头,便对上明修那双带着探究的眼。

末了,他翻身而去,淹没在黑暗之中。

“你好自为之。”

“楚三娘子,皇后娘娘有请。”

身后传来太监尖利的嗓音,楚念回眸,一个面色恭谨的老太监正含笑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请公公引路。”

到了正阳殿,一个身着凤袍的妇人正面带倦意的坐在凤椅之上。

“见过皇后娘娘。”

楚念惊异于皇后的美艳,按理说,她已经生过一个太子,面色却看起来不似一个中年妇女。

据传皇帝与皇后恩爱有加,而这位皇后则是王家庶女。只是楚念心中却替皇后悲哀,父族将她嫁给傀儡皇帝,不过是为了让她再生一个傀儡罢了。

不然,太子也不必费心装傻了。

“免礼。”皇后撑起一抹和善的笑意,“是不是不太习惯宫宴?”

楚念处变不惊,“是臣女见得世面少。”

上座的人摆了摆手,“初入宫时,本宫也不喜欢这个到处充斥着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地方。”

她是知道的,母族将自己嫁入宫中的目的,不过是希望,整个皇室血脉,都任凭他王家摆布罢了。

皇后站起身子,一旁的侍女未动,楚念伶俐的上前扶住皇后纤弱的身形,二人一同朝着殿外走去。

正阳殿的院子里种满了桃树,此刻初春,桃花开得正旺,月色之下,一片粉红格外喜人。

屏退了侍女们,皇后有些怅然若失,“知道本宫喜欢桃花,自本宫入宫以来,皇上每一年都亲手来此,为本宫种一颗桃树,起初本宫还以为他是为了拉拢王家,后来才清楚,这里的每一颗桃树,皆是出自皇上的真心。”

楚念心头微惊,她知道那位皇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却从未听说过,皇上爱皇后竟爱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他才任由王家肆意妄为,一个是因为顾念孝道,另一个,想必就是为了皇后了吧。

可他却从没问过皇后,是否希望他为了她受这么多苦。

楚念垂下头去,却大抵猜到了皇后叫她来的目的,恐怕……

“你知道苏家吗?”

从皇后的口中听到“苏家”二字,楚念略有几分五味杂陈,却也只是垂下头去,恭顺道:“是,臣女曾听说过一些关于苏家的传言。”

皇后没有结束话题的念头,则是凝视着楚念的脸,“你怎么看待苏家的?”

楚念抿了抿唇,她不知该不该在这位王氏的皇后面前谈论被王家的贪欲残害的苏家。

皇后没有逼迫楚念,“苏大人,可是位难得的好官,苏家的儿女,也是难得的精英忠良。”

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色,楚念仍旧轻声道:“小女对苏家不甚了解,不过苏元郎曾救过小女的命。”

皇后缓缓点了点头,“本宫听人说过此事。”

楚念刚刚抬眸,却对上皇后那双藏着苍月的眸。

也是,太子装傻,皇后又不用,她与刘启的那套说辞,王家一派想必早就知晓了。

那双眸子宛若一双波澜不惊的死水,可眸中仍旧藏着千万个令人沉痛的故事。

“本宫不希望镇宁侯府成为第二个苏家。”

楚念的双手蓦然被皇后紧紧攥住,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双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冰凉。

抬眸,是皇后一双泛起水雾的眸子。

楚念眸中茫然了片刻,便转为清明,“娘娘,小女……明白了。”

皇后点了点头,嘴角扬起自楚念入宫以来第一个诚心诚意的笑,仿若方才那个几欲哭泣的美人不曾存在。

第三十三章 离人归

直到回了金銮殿,楚念仍旧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

皇后身子抱恙,提前退下了,众大人这才纷纷对太子送上生辰礼,讨皇帝个欢心,做做样子。

也有官宦家的女儿趁这个机会表现,以献礼的名义展示才艺。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称好,那薄纱蒙面的女子却是一双眸子侧向坐席,“早就听闻楚家三娘子七窍玲珑心,不知今日三娘子给太子殿下备下的是何等礼物?”

楚念回过神儿来,整个殿中的人目光已然齐齐落到她身上了。

她面色一怔,转眸,便对上那女子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眸。

楚念皱了皱眉头,一旁的刘启便低声解释道:“这是镇远候穆家的元娘,前些日子镇宁侯府发生的事……”

之前外公和舅舅为她出气,曾上奏弹劾楚河洲,导致太后一派借机打压异性王,可叫当朝异性王恨透了镇宁侯府,这镇远候府便是被镇宁侯府牵连的其中之一了。

想通了被针对的始末,楚念倒不急不恼,正愁着没机会呢。

只见她站起身子,手中端着酒盏,朝着那位穆元娘遥遥举杯,“多谢穆元娘给臣女这个提前献礼的机会,臣女先干为敬。”

众大臣和家眷们纷纷狐疑,谁都能看出这穆元娘是借机挑衅,楚三娘先敬一杯酒是什么意思?

上首原本痴傻着的明修却是目中闪过一丝精芒。

“请陛下恕罪。”楚念没理会在场众人的疑惑,“外界传言实属谬赞,但臣女又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礼物,唯前些日子结交了个异姓姐姐,那位姐姐擅长各样舞蹈音律,并愿替臣女献舞一曲,但求太子殿下一笑,望陛下恩准。”

正常人家的娘子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怎还会推给别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楚家三娘子竟不按常理出牌,连那位挑衅的穆元娘都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气氛竟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片刻后,傻子太子傻笑着拍手道:“好哦!有热闹看了!”

平日里这傻子太子只会傻笑,甚少说话,如今见他吐出这么几个字,竟惹得龙颜大悦,皇上当下便挥手道:

“好,准了。”

楚念谢恩过后朝着随从队列略一招手,便见一个身着丫鬟服侍的女子走出了人群。

她亦是薄纱遮面,露出的眉宇间未加修饰,身材也过于瘦弱,那一身丫鬟服,竟像是搭在了树干上一般,袖口空荡荡的吊着。

众大臣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这楚念招来了个什么人?瞧着可还没她自己好看呢!”

“谁知道,她就用这人来当做献礼?镇宁侯府也太儿戏了吧!”

未等众大臣的议论声落下,便听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竟是楚念亲自上场,自女子侧后方奏响竹笛。

那女子垂下眸子,身子伏倒在地,一动不动。

众人正狐疑,忽的,笛声自悠扬悲伤转为嘹亮高亢,那女子抬头,目光自无神转为坚定,紧接着一跃而起,身上的丫鬟服也纷纷落地,原来那一身宽大的丫鬟服之下还穿着另一件贴身的纱衣。

这纱衣清透,瞬间将女子的玲珑身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是藏着这么一手!”

“这样一看,这原本普通的女子,也惊艳了许多!”

众人感叹之间,笛声再次转为悠扬,那女子的舞步也由铿锵有力转为凄凉婉约,一弯腰,一落地,动作并不大,却叫在场的众人再移不开双眼,胸口竟随着悠扬的笛声升起一丝沉痛之意。

笛声与舞姿结合,在场的众人纷纷陶醉其中,却有三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的落在吹笛之人的身上。

上首原本痴傻之人此刻嘴角挂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而席位之间,刘启的目光则定定的落在楚念的身上。

“念儿……”

与此同时,沈暮的目光亦是略带几分失神。

楚家三娘子,不是说不学无术吗?又如何能奏出此曲?据他所知,此曲乃前朝太后所创《离人归》,也是惊世传颂之曲,据说听了此曲,没有不被勾起相思之情的人,可奈何因曲风古怪,过于难奏,少人能习得,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奏此曲的只有……

沈暮深深的垂下头去,面色苍白。

起舞的女子最后一个动作落下,笛音却仍未停止,便见那女子猛然跪坐在地上,朝着皇帝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众大臣从飘渺舞姿之中抽身而退,上首的皇上正满面惊异的望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你这是作何?”

那女子抬眸,眸中哀恸丝毫没有避讳之意。

“求皇上,在场的诸位大人替民女做主!”

刚得见了此女一舞,众人仍意犹未尽,饶是皇上也不禁动容,便是垂眸道:“你有何冤情?”

笛音仍未停下,伴着这股哀乐,吴元娘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儿哭诉了罗十郎的罪行,听了吴元娘所受之苦,在场心善的女眷早已同情落泪,连上首的明修都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皇帝更是龙颜大怒,“京中竟发生了此等事?为何朕一点儿不知?罗奇何在?”

楚念的笛声适时停止,回了自己的坐席,漠然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若与自己无关。

刘启立在她身侧,见她归来,张了张嘴,却仍旧将话音憋会了胸口。

“禀皇上,家父今日身体抱恙,所以……”说话的是罗家女眷,本是因为听故事听得入迷,却没来得及阻止,可等她反应过来,却不敢说话,见皇上问到自家父亲,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哼!传京兆府尹!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冤情为何不上报!”

众人面面相窥,却无一人敢发生,毕竟这是这位傀儡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儿。

这时,却见迟迟席间莫名失踪的宰相王子轩匆匆而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押解而来的,正是被关在京兆府的罗十郎。

罗十郎闯祸闯得多,京兆府没少去,因为是罗家独子,这金銮殿也没少来,可头一次是被押解而来的,亦是被这一变故吓得面色苍白。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在大牢里清福享得好好儿的,怎么就被送到这儿来了?

“皇上,臣等捉拿罪人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王子轩立着身子略一抱拳,算作对皇上的见礼,旋即便侧身,几个侍卫捉起罗十郎,狠狠丢在地上。

皇帝似是对王子轩的“礼数”习惯了,只是眯着眼睛看向殿下伏着的罗十郎。

“罗家十郎,你可知罪?”

罗十郎方才就看到了跪在一旁的吴元娘,眸中闪过一丝仇恨,老早儿的就知道,这事儿终是被人捅到朝廷上了。

若只是被京兆府尹调查清楚了,只要罗家塞些好处过去,早晚他都会被放出来,可若是被朝廷上的人知道了……只盼老爹能早点儿来解救他,不然的话,以皇上现在盛怒的样子,他这可狗头可是要保不住了!

正当罗十郎不知该不该回答皇上的话儿时,罗将军终于匆匆而至,却是一张呼满了胡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病态,他是因为只是傻子太子的生辰,懒得应酬,就随口称病,不来了的。

一到了金銮殿,罗将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罗十郎一眼,便跪倒在地,不卑不亢道:“皇上,此案京兆府尹尚未审名,不可听信那贱妇的片面之词!”

皇上张了张口,王子轩已然眯着眼睛开口了,“罗将军的意思,是本相审案不公?你纵容逆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相早已寻到了证据!”

罗奇面色一僵,“这……宰相大人……”

到底怎么回事?他早已投顺宰相,甚至在苏家被灭只是还帮忙参上了一本,为何宰相非要针对于他?

“来人,将那两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那日被暗三四捉回来的两人蹒跚着走了进来,满面麻木,却是望见上首的皇帝,双双眼前一亮。

他们二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皇上!草民有罪!求皇上赐死草民!”

楚念在一旁笑得玩味,刘启却不明所以,“你究竟把他们如何了?为何他们吓成这样?”

她头也不转一下,只目光灼灼望着殿中的闹剧。

“只是喂了点儿治说谎的药。”

殿中的闹剧似乎进行到了高潮部分,那两人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罗十郎如何犯下罪行、罗将军如何派人去谋害吴家双亲、又是如何断了吴家姐弟所有退路,硬生生将人逼到鸟不拉屎的靠山村,诸如此类,一件一件悉数下来,直叫皇帝震怒。

“罗将军,你胆子可够大的!”

“罗将军为官不廉,纵容逆子欺压百姓,即日起贬为庶民,罗十郎糟蹋妇女,关于京兆府,择日问斩!”

“慢着,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王子轩慢条斯理的开口,目光扫过楚念与刘启,再与皇帝对视,“前些日子京中曾发生了一桩灭门惨案,臣派遣刘将军去查明了案情,此事怕还是与罗将军有关。”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却很好的掩饰了下去,只转眸望向刘启,“刘爱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启上前一步,“启禀皇上,是城西一家当铺,因掌柜曾得罪过罗十郎,又知晓了罗十郎一桩罪证,这才被罗将军差人灭了满门。”

罗奇本是满面惊恐,听见此事,整个人更是伏倒在地,老泪纵横。

王子轩眯起双眼,“证据有无?”

闻言,刘启朝着王子轩一拱手,随后看向楚念。

楚念浅笑着微微一拜,旋即朝着自己身后的侍从阵营招手,紧接着,便见一道身影再次走入殿中。

第三十四章 孤想娶你

那男人身材高大,头上缠着一层黑色的布,脸上亦然,只是身上尚穿着随从服饰,却是露出一双犀利的眸。

他望向罗奇与罗十郎,一双眸子中迸发出的杀意不曾掩饰。

“你是何人?”

此刻宰相回来,皇帝似乎就没了说话儿的权利,只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殿下之人。

那人朝着大殿之上的皇帝叩拜下去,方才道:“草民刘德政,一年前是当铺的伙计。”

王子轩若无其事的目光扫过罗奇,罗奇顿时身子一颤。

“将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是,宰相大人。”

原来这人是那当铺的伙计,说是伙计也不是。早些年那当铺掌柜的母亲曾在街上收了个流浪的小乞丐回府,当做亲生儿子养,这伙计与掌柜一同长大,感情也早就不问血脉亲情。

一年前,这伙计与城西一家粗粮店的漂亮女儿相恋,原本是铁公鸡的当铺掌柜破天荒第一次大方的宴请了城西所有人家,只为庆祝自己的兄弟大婚,结果这消息被当日去城西享乐的罗十郎听说,新婚之夜,罗十郎带人上门,钻入洞房之中,将喝醉了酒的新郎打晕,那新娘子被糟蹋了个体无完肤。

新娘子一心求死,一头撞在被当铺掌柜当做新婚礼物的红木桩之上,晕死过去。

见人死了,罗十郎怕事情败露,便一把火烧了一片新房。得知此事的当铺掌柜连忙冲进火海去救自己的兄弟,可新郎是捡回一条命,新娘却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面色如常的讲完这段故事,那人在静谧无声之中缓缓站起身形,伸手一扯,遮面布应声而落,却叫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男人的脸上是一道一道烫伤的伤疤,整张脸,或者说整个身体,只有那一双眼睛附近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

“那一场大火葬送了草民娘子的性命,也毁掉了草民的整个人生。”

“后来罗十郎又去了当铺,他想将一块劣质的玉当给家兄,可家兄不收,期间发生了口角,家兄痛骂罗十郎,结果没过几天,父亲、母亲、家兄以及家兄的所有家眷都……”

男人一张狰狞的脸上露出沉痛之色,却红着眼,说不下去了。

王子轩面色似是不忿般看向罗奇,“罗将军,这消息可也是你亲自掩盖过去的?继杀了人家娘子之后,又灭了他养父母与兄弟!朝中可没人听说过城西还发生过这样的惨案!”

罗奇面色惨白,他狠狠的给了身侧跪着的罗十郎一巴掌,旋即,身子无力的伏在地上。

“天要亡我罗家啊!”

王子轩愤怒的看向皇帝,“皇上,老臣请奏,既刘将军于此案有功,将罗家兵权移交刘将军手下,诛这残忍之徒九族!”

皇帝面色亦是愤慨,一拍龙椅,“好!就依宰相所言!”

罗十郎像是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伏在地上,“皇上!皇上!皇上饶命!宰相大人饶命……”

他来不及再求饶了,一时间,罗奇、罗十郎以及在场的罗家家眷,尽数被侍卫们带走,不日便要问斩了。

楚念转眸,阿婳正跪在地上哭泣。

她心头微动,上前将阿婳搀起,用她们二人才可听见的声音平静道:“问斩之日,我带你们姐弟二人同去观看。”

阿婳泪流不止,却含笑点头,“谢娘子恩情。”

“对了,皇上。”王子轩看着罗奇一家被拉下去后,方才转过眸子,“此案能结,还有一奇女子帮忙,臣请奏册封以示褒奖。”

“能叫爱卿如此赏识能有何人?”

王子轩似笑非笑,“楚家三娘子天资聪慧,绝不可埋没其才。”

楚念垂眸,似是接受了王子轩的夸赞,却也像是不敢接话儿。

“依你,封楚家三娘子为无双县主,赐白银一百两!”

楚念下跪叩拜,“谢皇上恩典。”

这时,整个大殿上唯一看不清状况的人开口道:“县主嘿嘿!父皇!县主是不是可以娶回宫!”

楚念心头一颤,惊愕抬眸间,那双狭长的眸子正弯成一双月牙,眼底一片顽劣,怕也只有楚念一人能看得出。

皇上慈爱的看着傻太子,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吾儿,娶亲可不是你一厢情愿之事。”

傻太子恰到好处的扁了扁嘴,就哭出声来,“不嘛!孤可是太子!宰相大人告诉过孤,孤想要的,他都能给孤!”

王子轩面色一黑。

“明修!若你不听话,明日之后再也不可出正阳殿!”

“父皇你凶孤!宰相外公!父皇凶孤!”

楚念低垂着头扯了扯嘴角,方才那一抹沉重的心情却是彻底被搅没了。这还是夜里耍酷的那个梁上君子吗?

王子轩也是面色沉重,片刻后,他却像是想通了什么,面色竟染上了几分得意。

“若殿下喜欢,那县主以后就嫁给殿下可好?”

明修煞有其事的咬着下唇,“以后是什么时候?”

“殿下,万万不可啊!”这时,刘启突然发声,话儿出口,却面色一白。

明修的目光沉溺了几分,却被他掩饰得极好,“你又是哪儿来的?孤想娶县主,你也敢阻拦?”

楚念皱着眉头望向身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儿来的刘启,心头疑虑更深。

“这……”

“殿下若是娶了县主,县主之后可是要给殿下生小孩儿的,到时候,皇上怕是要更喜欢县主生的小孩儿,而不喜欢殿下了。”

沈暮推出自己的木质轮椅,朝着上首恭敬的拜了一拜。

因为他的腿伤了,跪礼自然就免了。

明修目光依次扫过刘启与沈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楚念却意味深长的与他对视,适时接话儿道:“到时候,殿下想要的东西都没有了。”

明修目光微凝,片刻后,他便恢复了小孩子苦恼一般的模样,“那还是算了。”

在场的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唯有王子轩,目光扫过刘启和沈暮,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太子的生辰宴便是以闹剧结尾,不同的是,只一夜过去,王家的一颗触角,被彻底除去了。

王子轩却莫名得意。

得了这笔赏银,楚念第一时间便问舅母借了一笔钱,陈大夫人不愿让她用借这个字,她就硬打了个欠条塞进陈大夫人的手中,没过多久,城北便有一家“济世堂”大张旗鼓的开了业,而坐镇的神医,则正是那刚刚大仇得报的吴家元娘,掌柜的则是楚家三娘。

而自太子生辰宴之后,罗家被火速查封,罗家上下十几口人被推到刑场尽数砍了头。

百姓们庆幸京城一大祸害被灭,坊间传言,说是因为楚家三娘子,当今无双县主得知了吴家的惨案,特地帮忙搜集证据,还将证人尽数送到皇上跟前,这才将罗家的罪名一个一个呈现在了朝廷眼前。

众人皆知楚家三娘子智勇无双,对于楚念更是爱戴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些传言,济世堂刚一开业,便异常火爆,甚至城东城西的人都特地来济世堂看病。

阿婳也不负众望,来看病的,只要并不是什么重大疾病,诊金收的少不说,还从未有过失手之时。

济世堂人满为患,楚念投入的本金很快就赚了回来,还给陈大夫人时,还多给了一些利息,可叫陈家人都大吃了一惊。

可树大招风,暂是后话不提,楚念却忽然染了头疼之疾,连阿婳都看不出什么来。

如夜的时候,是楚念最头痛难忍之时,她强忍着痛意才将梅香赶了出去,后脚,房梁上便落下一道身影。

楚念眼前的明修几乎重影,却个个儿嘴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殿下若是来看我笑话的,大可提早离去。”

明修站在榻前,眯着眼睛看她苍白的面色,却仍旧没有离去之意。

“王子轩快找你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和老狐狸周旋?”

楚念牙根儿都快咬碎了,“不然你去?”

明修撇嘴,“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担。”

狠心!白眼狼!毒舌精!过河拆桥!

毕竟是个文人,楚念无论如何也骂不出脏字儿来,只得搜罗脑海中最简单粗暴的粗鄙之词在心中暗骂明修,一面驱赶。

“殿下如若是来说这些的,便请回吧,晚了怕是皇后娘娘要担心了。”

楚念苍白着小脸儿硬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来,“毕竟殿下演傻子演得挺像的,小女都快以为殿下是真的傻了。”

明修皱眉,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想作弄她的事,竟叫她拿出来当成把柄了。

撇了撇嘴,明修才伸出白皙的右手,“西域进贡的,止头痛的药,不知好用不好用。”

楚念疼得直不起身子,稍微动一动,脑中就像是有只犀牛在横冲直撞。

忽的,身子落入了一个带着几分凉气的怀中,楚念的下巴被一只大手狠狠掰开,紧接着,便有清凉之物在口中化开,带着一股好闻的桃花香。

楚念合上双眼,那股清凉顺着经脉游走,最后炸开在楚念疼痛不已的头中,痛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她终于能喘口气,微微抬头,那人正垂着头看她,眼底的担心一闪而过。

恢复了些许力气,楚念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那道身形。

“谢殿下的药,小女好多了。”

明修落地,回首,却仍旧戏谑的看着楚念,“不如让孤再多抱你一会儿,你会好得更快。”

楚念尽全力将拳头砸向他,却扑了个空。

“病人还是好好儿养身体的好,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楚念几乎要从床上蹦下去,究竟是谁动手动脚?可是他自己把她拉进怀里的!她可是吃亏的那个!

“算了算了,今日不气你了,不过既然你的头不疼了,孤与你之间的帐可要好好儿算算了。”

第三十五章 恶人自有恶人惩

楚念撑起身子,抹去额角落下的几滴虚汗,目光微沉,“殿下所说何意?若是近些日子的冒犯,小女以为与殿下之间已经建立了不可切断的联盟了。”

明修摇摇头,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可还有许多东西,是孤不知道的。”

楚念眉头一皱,却明白了之前在大殿之上那场闹剧的用意,他想知道,刘启会不会为了她违抗皇命,却还诈出了个沈暮!

这二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楚念无从得知,刘启大抵是因为对苏家的愧疚转嫁于与苏念相似的自己身上,沈暮——他们一共只见过两面,他家中又已经有了王氏,他站出来是怎么回事?

再者,之前帮助小陈氏的那人,并不是刘启,被派去监视刘启的暗四已经如实汇报说刘启一直很安分,若是如此,那个想要借助小陈氏之手陷害于她的人,又是谁?

见楚念兀自陷入了沉思,却不理会自己的话,明修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儿目光微闪不禁锋眉紧紧皱起。

“别想了,早点休息吧。”落下一言,明修利落的翻出了窗外,消失于夜空之中了。

夜晚的头痛症愈演愈烈,好在有明修送来的药得以缓解,可饶是如此,却仍旧叫楚念无法睡得安生。

梦中是苏家那一张张痛苦哀嚎着的脸,楚念仿佛看到母亲那双泛着水汽的眸,“念儿,你为何还不帮我们报仇!”

“念儿……念儿……”

那一声声宛若来自幽冥一般的召唤叫楚念惊醒之际额头一片冷汗,她咬牙硬撑着,却还是叫细心的朱妈妈看出了异样。

“三娘子,你哪里不舒服?为何面色如此苍白?”

楚念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无碍,只是这几日噩梦缠身,睡不好罢了。”

“三娘子!”春桃从门外急急而入,“小陈氏有动静了。”

朱妈妈皱着眉头看向春桃,刚想呵斥她的鲁莽行径,便被楚念摆手拦下。

“什么动静。”

“她在祠堂中发疯,称是祠堂闹鬼。”

楚念揉了揉眉心,“柳姨娘和老太君可曾知道此事?”

“老太君已经知道了,刚将小陈氏从祠堂之中放出来,带到西苑去了。”

这时,柳氏手下的丫鬟碧落也来了,“三娘子,二夫人说要您去给出个注意,因为小陈氏说有鬼,老太君已经请了作法的半仙,只怕其中有诈。”

楚念朝着碧落点了点头,“好,禀了柳姨娘,我这就过去。”

……

带到了柳姨娘处,二人商议一番决定去小陈氏处探探底,去刚好碰见被丫鬟扶着的小陈氏。

看见楚念,小陈氏原本平静的眸子顿时变得惊慌失措。她拼命的往丫鬟身后躲,一面大叫道:“鬼啊!有鬼!有鬼!”

老太君也匆匆赶到,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道袍之人,若不是那略显轻浮的八字眉,那一身装束看上去倒是正儿八经。

“我不是说让她老老实实在西苑待着!她怎么出来了!”

丫鬟有些为难的看了楚念与柳氏一眼,福身道:“方才大夫人说要出去透透气,奴婢瞧着大夫人的面色似乎好了许多,便领着大夫人出来了,谁想到大夫人看见三娘子,便又失控了。”

楚念目光淡然的扫过那丫鬟,落到她身后的小陈氏脸上,那小陈氏与楚念目光交汇,又是一声尖叫。

“鬼啊!”

老太君瞥了楚念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笑脸对着身侧的半仙:“半仙,咱们能看出,老身这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那半仙挑眉看了楚念一眼,又看了小陈氏一眼,伸出右手像模像样的掐算了一番,方才道:“贫道已经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府上该出府的人,早日出府就是了。”

楚念玩味的勾起唇,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该出府的人,除了到了年纪未出嫁的女儿,还有谁?楚元楚二和她,小陈氏又一直揪住她不放,耽误之际,自然是她早日出府就对了。

“否则……”那位半仙抬眼看了楚念一眼,“否则贵府早晚有血光之灾啊。”

这是什么意思?楚念就必须离开楚家?明显的和小陈氏串通起来的鬼把戏!

柳氏顿时竖起眉头,“老太君,敢问这位半仙师从何派?”

那八字胡一挥手中浮尘,“青云观。”

听见这个名字,老太君顿时瞪大了双眼,似是没想到府上的妈妈出去随便捉回来的道士竟出自大名鼎鼎的青云观。回过神儿来,却更加谄媚,“原来是青云观的道长,失敬失敬,日头毒,我们去正堂好好聊?”

八字胡捻着胡须,一双鼠眼四处打量,眸中闪过一丝贪念,便一本正经的道:“老太君别麻烦,既是今日有缘叫贫道碰上了,那贫道顺手帮你们看看风水,恕贫道直言,最近家中是否出现什么大的变迁?”

镇宁侯府因得罪陈家,楚河洲被贬的事,全天下哪个不知?

楚念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八字胡,青云观?前世父亲曾有个故人正是青云观的内观弟子,那位尚且只是弟子,便已是仙风道骨,连胡须也是几乎留到了胸口,一脸正气,怎么看也能与眼下这位“半仙”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侧着眸子,对一旁的梅香知会了一声,梅香便退下了。

见那八字眉说的这么准,老太君便连最后一丝怀疑也没有了,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哎呦我那苦命的儿,道长请帮忙看看,香火钱不是问题!”

柳氏气得不轻,斜睨着小陈氏,“什么鬼啊怪的,我怕是人的心里鬼最怖人了。”

小陈氏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的从丫鬟身后露出一只眼睛,警惕的望着楚念和柳氏。

老太君带着那老道在楚家转了一大圈,老道指着院子里的陈设说得头头是道,可叫老太君彻底折服,连朱妈妈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在楚念身后小声道:“这老道,当真是个有经验的江湖骗子。”

楚念浅笑着没出声,有些人,就是要将他抬高了再跌入谷底,才最爽快。

这风水才提点了不到一半儿,老道的腰包便被老太君给的“香火钱”塞得鼓鼓的,老道似乎是吃饱了,贼眉鼠眼的笑了笑道:“老太君,今日贫道窥探天机过多,实在是乏了,这……”

“先住下,先住下,来人,给道长安排一个上好的厢房!”

老太君还嫌给“半仙”的香火钱不够,夜里又好生安排了一顿,好久好肉伺候了好几日,那位“半仙”这才去过祠堂一趟,还断言府上确实有鬼,这鬼魅,就在楚家大宅的西南角。

楚家大宅的西南角是香草居。

香草居的下人们知晓这事儿,皆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老太君却早已安排好,初五吉时,那老道要开坛做法以正天道了。

与此同时,济世堂却也不叫楚念太平,这才刚刚开始运营不到一个月,便有病患闹上了门儿。

阿婳忍不住找到楚念,是初四,那个病人已经在济世堂闹了几天几夜,搞得邻里都不敢再去济世堂看病抓药了。

楚念知道事情急缓,便随着阿婳来到济世堂,正巧一个妇人正坐在济世堂门口嚎啕大哭——偏生嗓门儿大,脸上可是分毫泪珠都看不见。

“大姐,您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和您说了,您夫君的病,必须外敷藏红花才能起效,正骨我也替您丈夫正过了,如今只剩下化瘀了,您怎么就听不进去?”

别说阿婳说得这些都是最浅显的常识,骨头错了位了,只要找大夫正骨,再外用一些药物活血化瘀便可起效,可偏偏这妇人什么也不听,偏说是阿婳欺人,说藏红花是堕胎用的药,怎么可能治病。

世人皆知藏红花对化瘀功效异常的好,如若不是眼前这妇人太过无知,便是她受人指使刻意来闹事的了。

楚念拦下还欲上前理论的阿婳,目光扫过那妇人,惹得那正在哭闹的妇人身子猛然一颤,旋即却嚎得更大声了。

“这济世堂吃人不吐骨头!我夫君的病没治好不说,我来说理,还吓唬人!”

周围聚集了一众平民,皆是对着楚念指指点点。

“这位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无双县主了?没想到无双县主也会做这样的事……”

“果然人呐,有钱有权就会变坏,前几天还从楚家传出消息,说是楚家有鬼魅出没,有道长去瞧了,说是与无双县主有关呢。”

“唉,富贵人家哪儿出过几个好人,咱们还指望无双县主是个温婉佳人呢。”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楚念的耳朵里,一旁的阿婳听不下去正要解释,却被楚念拦住。

“罢了,他们想议论便议论,咱们又堵不住每个人的嘴。”

说罢,她目光再次扫过那哭闹的妇人,目不斜视的朝着济世堂中走去。

阿婳虽她入了堂内,望见她一头扎进柜台之后检查账本,面色暗了暗,便愧疚道:“阿婳有违三娘子信任。”

楚念垂头,皱着眉头看着越往后越亏损的账目,默不作声。

阿婳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双眼一红,就要跪下,却被回过神儿来的楚念一把扶住。

她抬头,便对上一双泛着几分笑意的眼,“你这是作甚?”

“三娘子,阿婳办事不利,若是三娘子想惩治,阿婳绝无怨言。”

看着她愧疚的模样,楚念心头一软,“又不是你的错,你给人正骨开药,哪儿做错了?”

“可……”

“没关系,这次闹事只怕是有人眼红咱们济世堂的生意,放心,恶人自有恶人惩,你静观其变就好。”

这时,门外的妇人终于停止了哀嚎,转而发出了一声尖叫,“饶命啊!”

第三十六章 给你十两,打她一顿!

楚念眉峰一挑,含笑望着满面疑惑的阿婳道:“去看看吧,有人来还咱们的公道了。”

二人相携出门,门口那妇人正被几个彪形大汉揪着不放,“还钱!别以为断了你男人一条腿就能抵债了!整整五十两白银,你当哥儿几个吃素的?”

“大爷……大爷饶命,这济世堂治坏了我夫君的腿,我正准备要一笔赔偿款,她们把钱给我,我立马就给大爷送去!”

为首那彪形大汉一面提着那妇人的脖颈,一面抬头看,只见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正相携而出,一个温婉淡然,另一个则是面色不善,两个皆是京城少有的美人!

别看这大汉在京中是个无恶不作的混混,可因为长得凶神恶煞,可到现在还没有哪个姑娘敢嫁给她,他也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除了平日里催催赌债,没事儿欺负欺负那些偷鸡摸狗的小娃娃,从没对哪家的姑娘动手动脚过,如今二十有五,可还是个处男。

偏生这一眼,就叫这等彪形大汉动了凡心。

楚念和阿婳刚刚出来,便对上混混领头人那张喝多了酒似的脸,楚念见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阿婳,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就是她们!你们治坏了我夫君的腿,快些拿出八十两来赔偿,我就再不与你们生事!”

八十两?楚念舔了舔唇瓣。

阿婳没注意到那大汉的目光,听见妇人的话儿,险些暴怒,却被楚念压下。

楚念伸手摸进袖口,“夫人只是要八十两而已啊?”

那混混头领此刻也反应过来,他也曾听过京中的风言风语,这济世堂本是镇宁侯府家的无双县主开的,眼前这两个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那身上带着仙气儿的自然是无双县主,另一个,便是传言中可怜的吴元娘了。

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怜惜,混混头领狠狠的将手中的妇人提起,惹得那妇人又是一声尖叫。

“你嗜赌成性,将家当全部输给我们,又欠下巨款,我们去追x债不成,你男人跑出来拦着不让我们打你,因此才断了一条腿,你却不先给你男人治病,反而讹济世堂的钱?你这等人,到底打几顿才能长记性?”

混混头领这话儿出口,围观的众平民顿时哗然,原来如此,那妇人品行真是不良!还害得他们差点儿误会了无双县主!

“慢着,”楚念伸出一只手拦下混混头领即将砸向那妇人的拳头,却叫在场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这无双县主当真心善到了这等地步?连想要欺诈她的人,她都怜悯?可如此看来,无双县主的心智也不过如此嘛……

这时,却见楚念从袖口中掏出十两银子,塞到那混混头领的怀中,“十两,够雇佣你们打她一顿吗?”

混混头领神色一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楚念心满意足的退回阿婳身侧,拉着阿婳在济世堂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双双捧着脸,“打吧,若是打得好,本县主有赏,不过可注意别出人命。”

混混们面面相窥,片刻后,还是混混头领率先反应过来,他奸笑着将十两银子收入怀中,兴奋喊道:“好嘞,县主您瞧好儿!”

“大爷!县主!县主饶命!”

那妇人再来不及尖叫,雨点般的拳头便已然落了下来,整整打了小半个时辰,见混混们似乎挥动拳头顶累,楚念这才挥手道:“好了,今日大家暂且休息吧,晚上珍馐楼,本县主请客!”

众人再次一阵欢呼,那妇人趁着混乱之际,拖着几乎被打残的身躯遁逃不见了踪影。

楚念嘴角讥笑,她和善待他们,这些人还真当她楚念是好欺负的?

……

那日之后,京中盛传无双县主是个不好欺的主儿,济世堂一派祥和,再也没人敢随意闹市,就连与伙计说话都恭恭敬敬的,别提是阿婳了。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自那之后,这城北唯一的混混竟整日流连济世堂,不是喝多了摔伤便是打架擦伤,一日不来个五遍,就浑身痒痒似的。

这些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日便是那位“半仙”开坛做法为楚家驱除邪祟之日,老太君满面喜庆,被人骗取了几乎半个小金库都毫不在意。

半仙做法做得煞有其事,霉头直指西北角,老太君问起破解之法时,那半仙只透出一言来。

“城北木商周家,有一丢魂之人,将重魂之人与丢魂之人放到一起,两家霉运都可自行解除。”

老太君听信了半仙的话,去城北找了,果真有一从木商的周家,周家算不上名门望族,却也因为有几个钱,周家夫人与王家是表亲,算得城北的地头蛇,可偏偏家中唯一男儿竟是个痴傻之辈,这丢魂之人,指的便是这位周元郎了。

重魂之人,除了从鬼门关走过一早的楚念,还能有谁?

楚念一面讥讽那半仙竟猜中了,另一面也早就着手做好了准备,天上地下,只看老太君自己了。

做完法事,那半仙仍旧未走,是老太君强留,说是想叫他一同见证楚家与周家联姻,半仙装着不情不愿的模样留下,却在楚家欺男霸女,老太君觉着他能给楚家驱除霉运已是恩情一件,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这事儿气坏了柳氏,毕竟那半仙可还曾说过一句话:若想家运旺盛,主母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

言下之意,小陈氏把握着楚家的命脉,若是小陈氏再出什么事,楚家怕是要被置于死地了。

等待的日子终于到了,由于城北过远,老太君年岁大了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又怕旁人知道堂堂镇宁侯府竟要与城北一小小富商联姻丢脸,只好折中,叫周氏带着自己的痴傻儿子,老太君带着楚念,在通古茶楼的二楼包厢之中相见。

周家知道镇宁侯府竟愿意将大名鼎鼎的无双县主下嫁,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儿,高兴之际未免狐疑,却也听说了楚家请过半仙的事儿,当下便也释然,更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

见面当日,楚念格外的听话,有那么一瞬间,老太君甚至以为,是楚念的魂儿当真被什么孤魂野鬼占据了。

老太君狐疑归狐疑,却也欣然带着楚念一同赴约。

周家来的只有周家大夫人周氏和痴傻的周元郎,老太君怕楚念半路生事,便亲自跟来了,旁的也就带了几个贴心的妈妈,连楚念的丫鬟都没让带。

双方坐下,那位打扮粗鄙的妇人这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楚念。

“无双县主果然名不虚传。”

楚念害羞似的垂眸一笑,一面偷偷打量着对面坐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周元郎——世人说他傻了,楚念看来的确不错,坐在这里一整个时辰,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她,一丝动作和表情都没有,若不是面色尚且莹润,楚念甚至想要上前确认这人是否僵死了。

老太君消息闭塞,没听说楚念在宫中都干了什么大事儿,楚元娘那日也不知在宫里做了什么事儿,回来便魂不守舍的,话儿都不愿多说几句就跑了。

可毕竟楚河州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侯爵,这平日里不讨喜的丫头,只入了一次宫便成了县主,多少也叫老太君觉得丢脸,所以老太君倒是不甚喜欢旁人提起楚念“无双县主”的称号。

眼见着老太君黑了脸,周氏心下疑惑,却也连忙收了话音,“老太君,咱们……”

到底是想着家运,老太君只片刻便恢复了那一脸假笑,“周夫人对三娘可还满意?”

周氏见老太君如此直白,也不敢推辞,“满意满意!怎么可能不满意!若是能得了……”

“慢着,二位夫人,这可是要商议婚姻大事?”

这时,一旁却走出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白须白发的老者。他手中手把上印着八卦图的拂尘分外显眼,楚念眼前一亮。

老太君面色显得有些不悦,家里那个道士还没送走,这儿又出来个道士,这阵子京中的道士是批量产的?

“这位……道长?”周氏倒是心怀敬畏,“是有何指点?”

老者目光转向楚念,微微一凝,旋即便移开,落到老太君的脸上,面色严肃,“这位夫人,你印堂有一捋黑气,被压抑着才没能冲出天灵盖,你确定要将身侧这位娘子送出家门?”

“你这话儿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贫道乃青云观长老,法号失心,今日实属有缘,夫人阳寿未尽,贫道劝夫人还是莫要折了自己的寿才是。”

楚念转眸,便望见老太君眼角的抽动。

“青云观的长老?您可识得刘半仙?”楚念适时开口,老太君眼神过来,去对上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何况她心中也有好奇,这两个道人,明显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可靠,却不知哪个的话可信,只好将火气压抑下来,任由老道继续说。

失心道长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思索,“据频道所知,内观并无此人,可青云观外观子弟少说有三千,贫道怕是也不记得……”

楚念眸中讥讽一闪而过,却无辜的提醒老太君道:“老太君,刘半仙可说自己是内观弟子,只怕眼前这位道长是骗子吧!老太君,咱可不能轻信这些骗子的话!”

老太君胸口一堵。

失心道长似乎被楚念一番话激怒,他扬起拂袖道:“既然姑娘不愿相信贫道的话,为了老夫人不受奸人陷害,贫道也得露一手给你们瞧瞧了!”

说着,他望向桌上的几个茶盏,目光微凝。

那茶盏中满溢的茶水顷刻便化为了乌有,在座众人却没看到老道有一丝动作,皆是心头一震。

第三十七章 失心道人的弟子

“失心道长!可否帮我看看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老太君开口,那周氏已然急切的扯住了失心道长的衣袖,失心道长皱了皱眉头,侧眸望见那始终呆若木鸡的人,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周氏诧异抬头,便对上失心道长微微眯起的双眼,“恕贫道无能,如若帮了你家的公子,只怕连贫道都要沾上这因果了。”

老太君正想瞧瞧这位失心道长除了将茶水变没,还有些其他什么本事,“道长这话儿又是何意?道家也讲因果?”

失心道长转眸看了楚念一眼,便收回视线,“因果轮回,本就是事实常态,种下什么因,便结下什么果。依贫道之间,这位公子眉间清明,却神志不清,只怕是很多年前,夫人得罪过什么人……”

楚念事不关己的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

周氏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满面晦败。

“道长的意思是,没法子可解了?”

失心道长点了点头,拂尘一扫,接着道:“若贫道没算错天命,夫人刚刚嫁入周家时,曾得罪了什么人,这些年周家的运势越发低迷,也是与这人有关了。然贫道向来只卜天命,不干人事,如若是天命或魍魉这等,贫道自是出手相助了。”

这下周氏终于听明白了,不是道长不给解,这事儿本就是人为的,他解不了!

周氏当下坐蓐针毡,她嫁给周富商之前,本也是有个婚约在身的,与她定了婚约的人是她表哥,王家老二,可才定下婚约,她便在后院儿里见到自己的胞妹与表哥卿卿我我,当下心生恨意,设计给胞妹下了毒,害她今后都不得生育。

却没想,表哥仍是抛弃了她娶了胞妹过门,她一气之下转身嫁给了追求自己已久的周富商。

如今却酿成了大祸!她是不在意周家究竟如何,毕竟就算周家彻底落寞了,她还沾着王家表亲这一条儿,大表哥也还算照顾她,隔三差五的想办法给周家拉拢生意,可儿子生下来就心智不全,这也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长舒了一口气,周氏便拉着儿子起身,“多谢道长提点!老太君,既然道长都说如若三娘子出嫁对您不好,劝您还是留三娘子在膝下承欢吧。”

语毕,她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之意。

老太君阴着一张老脸,手上端着的茶杯几乎飞溅出来。

她可算看明白了!这老道,就是来拆了这一桩婚事的!

“道长……”

不听老太君把话儿说完,道长已然泰然自若的在楚念的对面坐下,细细查看楚念的面相:“县主这可是富贵之相,只需一些契机,县主所在的家族必定飞黄腾达!”

老太君的话儿顿时被堵了回去,便见失心道长又将目光转向老太君,“老夫人年幼之时可曾从假山上摔下过?”

面儿上闪过一丝惊异,老太君收了阴沉的面色道:“道长怎知?”

“粗略观您面相,眉尾一根白丝,那一摔恐怕是将您的气运摔没了,后年轻时择婿,又提前透支了老年的气运,这才导致年老之时家道衰败。”

楚念留心观察着老太君的面色,见她热泪盈眶,想来是失心道长临场发挥出的话语倒是打消了老太君的疑虑了。

“那道长可知如何解除?”

失心道长掐着手指,不知怎的,那“半仙”掐手指,楚念只觉得是在算计自己能得多少钱,可失心道长掐手指,楚念却只觉得他是在正儿八经卜算。

“三娘子本是祸事缠身,可前不久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已将霉运去干净,接下来便是纯福报,只要老太君善待三娘子,三娘子的福报自然会分给老太君了。”

老太君看了楚念一眼,失心道长寥寥几句的功夫,似乎她看着楚念的眼神都慈爱了许多。

便是连连称是,“不知失心道长是否有空,老身差人去准备好酒好菜,府上还有个假道长冒充青云观的名号,害得老身差点儿将三娘送了出去,如今失心道长在此,也好将那毁坏青云观名誉的骗子捉回去。”

失心道长挑了挑眉头,与楚念对视了一眼,才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也好。”

“唉,往日是祖母被奸人迷惑,你可不要放在心上。”老太君扯过楚念的手,一面温声将黑锅推到了小陈氏的头上,这下倒是连架子都没了。

楚念笑着摇头,“老太君对念儿的照顾,念儿感激还来不及。”

失心道长满意的点了点头,老太君便起身笑盈盈的道:“道长,咱们这就回?早些去道长还可顺便帮忙看看风水,府上的风水怕是被那假冒青云观的骗子给弄花了。”

你青云观来的骗子惹出来的岔子,你不帮忙摆平一下?

看穿了老太君的意图,失心道长眉眼间闪过一丝反感,却也没说什么,走在楚念的身后,一同朝着镇宁侯府去了。

几人回了府上的时候,八字胡在厢房闹得正欢,起因是一个丫鬟给端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撒在了他的道袍上,他就始终揪着人不放,那小丫鬟平日里连家中小厮都不敢多看一眼,这会儿被人紧紧攥着手腕儿,脸都憋得通红。

楚念先入厢房一步,“放肆!谁准你在镇宁侯府撒野?”

那八字胡得意洋洋一笑,扯着丫鬟手腕儿的手握得更紧,另一只手更是肆无忌惮的捉住了那丫鬟的香肩。

“你看,贫道都说了,你得听……”

“镇宁侯府的家奴也是你能欺辱的?”

八字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眯了眯眼睛看向楚念,那丫鬟趁着这会儿工夫挣脱开他的控制便躲到了楚念的身后。

“三娘子这是何意?你家的丫鬟将茶水尽数撒在我身上,你反倒训斥我?”

楚念玩味一笑,“道长,并非我不讲情面,我家丫鬟虽平日里懒散惯了的确笨手笨脚,可也不是随便一个街上的行人便可欺的!”

“你!你可知道,得罪青云观道人有何下场!我这就召集青云观的师兄弟,灭了你这小小镇宁侯府!”

这时,一道声音自楚念身后传来,失心道人洁白的道袍露了出来,“你是哪个长老手下的外观弟子?可有名号?”

那八字胡望见浑身冒着仙气儿的失心道人,顿时面色一怔,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心说是同行盯上了镇宁侯府这块大肉,来抢生意的,顿时便火冒三丈。

“我乃青云观内门长老,失心道人嫡传之徒!你这骗子又是从何而来?”

失心道人面色一怔,随后却像是在思索什么。

八字胡以为他怕了,顿时满面得意起来,“告诉你,我师傅乃是青云观最强长老,他老人家最讨厌骗吃骗喝的宵小之辈,若是叫他知道了,你定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暗三站在失心道人的身侧,憋笑憋得整张带着贴肤面具的脸都扭曲了。

那八字胡还想耀武扬威,却见失心道人抬起头来,一张本是严肃的脸此刻写满了无辜。

“可贫道还从未收过徒。”

“你……”

“失心道长,可是确认了,此人是否是青云观的弟子?”恰巧老太君在几个妈妈的搀扶下赶来,可算是给八字胡好好儿补了一刀。

八字胡面色惨白,“失……失心道人?”

楚念面带微笑,“这位的确是青云观的失心道人了,八字胡道长,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位入了镇宁侯府便一直骗吃骗喝,倒是从未报过自己的道号,楚念干脆就地取材了。

八字胡身子似乎僵住了,一双手臂想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误会,误会,这是……”

“小友说得极对,贫道的确嫉恶如仇,更恨以青云观的名义为非作歹之人,道童,将此人绑起来,带回青云观处置!”

“别!道长,是那……”

暗三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贴心的用手帕堵住他的嘴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麻花绳,瞬间便将八字胡捆了个紧实。

确认了自己是上当受骗,老太君也气得不轻,当下便是一挥手,“来人!将此人身上的财物全都搜出来!镇宁侯府的钱,可不随意给骗子花!”

自楚二娘毁容事件后,小陈氏被看得更紧,不可能这么巧老太君派出去的妈妈就能遇上这个明显与小陈氏联合的骗子。知晓此人的重要性,暗三在一旁眯着眸子看着来往的人,可叫这几个家丁吓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搜光了八字胡身上的所有财物,这才匆匆逃遁了。

八字胡被堵着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捞到的好处被人拿走,欲哭无泪。

老太君仍不解气,上前狠狠地踹了一脚,这才平息下情绪来。

失心道人有些忍俊不禁,“老夫人,此人交给贫道处理便是,贫道自会还老夫人一个公道,现在时辰刚好,不如老夫人带着贫道去看看风水?”

老太君扶了扶头顶的发髻,想起自己接二连三的被利用被欺骗,又想起失心道人的话,也觉着自己之前是猪油蒙了心,面色也终是染上了几分疲倦之意,“人老了,折腾了一天有些乏了,念儿带着道长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柳氏便是。”

楚念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妈妈道:“替老太君熬一碗参汤。”

妈妈点头应下,便扶着老太君回去了,这会儿柳氏才匆匆赶来,望见失心道人的一身道袍打扮,她明显神色一怔,反应过来以为又是与小陈氏联合来欺负楚念的,见老太君也不在,她也懒得再演温婉佳人,便是凛然。

“怎么,当我镇宁侯府好骗?”

楚念失笑,“姨娘,这位是青云观的失心道人,刚刚帮咱们识破了骗子的诡计。”

第三十八章 不教之过

闻言,柳氏面色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中思量着楚念那等心智不会相信又一个骗子,便是不好意思的福身行礼。

“是妾身误会了,见过道长。”

失心道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面色严肃的朝着楚念道:“三娘子,请。”

楚念朝着失心道人点了点头,二人出门,柳氏跟上,先行朝着小陈氏的院子去了。

此刻楚小郎君刚被撤了禁闭,听旁人说自己娘亲得了“失心疯”,便偷偷来探望,正巧撞上走到门口的楚念等人。

他这次倒是学乖了,却也仍旧憋着一口怒火,“见过三姐姐。”

楚念微笑着伸手,却被他躲开,一旁前来陪同的梅香看见,狠狠的把住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楚念玉手在楚小郎君的头上摸了摸,方才点点头道:“小郎君懂事了。”

被梅香放开了头,楚云峰觉得自己被欺辱,再也忍不住,可他又不敢朝着楚念发火,便是狠狠的一脚踢在梅香的腿上,疼得梅香一跳。

“贱婢!我的头可是你能碰的!”

梅香恼怒的看着楚云峰,憋着一口气儿却没法儿发出来,她清楚,就算这小孩儿再如何过分,她也不过是个丫鬟,若她此刻由着性子,只怕要给自家娘子找麻烦。

见梅香只是怒视自己,楚念却没有反应,楚云峰像是得到了鼓舞,弯腰捡起石块儿便朝着梅香砸过去,却是他石块儿还没举过头顶便被一只手握住,他抬头,是个生面孔。

“你松开我!我可是镇宁侯府唯一的郎君!你要是敢动了我……”

石头从举过肩头的手上脱落,狠狠的砸在楚云峰的肩头上,惹得他一声大叫,眼泪就扑簌着落下来了。

这人正是扮作道童的暗三,旁的人可能瞧着楚云峰是个小孩子而手下留情,暗三可是嫉恶如仇,尤其讨厌这些任性的富家子弟,几乎是见一个就打一个。

楚念皱了皱眉头,“暗……小道长,罢了。”

暗三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侧眸不着痕迹的扫过梅香,梅香弯腰揉腿,一面暗暗给暗三竖了个大拇指。

暗三得意的笑了笑,这才退回失心道人身侧去了。

失心道人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楚念,却捋着胡子没说话,柳氏也觉得此刻自己没有说话的立场,虽说楚云峰犯了错,可到底是老太君宠大的,如若老太君知道她欺负楚云峰,不知老太君会如何发怒呢。

可楚念不用思量老太君会不会发怒,她可是楚云峰的亲姐姐,如今楚元楚二不顶事,小陈氏又疯了,楚念自然是该好好儿“管教”这最小的弟弟的。

见楚念将那欺负自己的人喝止,楚云峰以为楚念还是怕老太君怪罪,便是腰板儿挺得更直,却不想,楚念再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一行人绕过他,朝着里屋去了。

楚云峰怔了怔,揉着吃痛的手腕儿连忙跟了进去。

里面闹得正凶,各种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叫一旁的梅香都一阵心疼,这可都是银子啊!真是有钱人!

楚念皱皱眉头,侧身,正对上失心道人怀疑的目光,她浅笑了一声,失心道人这才回了神儿,轻咳道:“咳,看来夫人病得不清。”

“见笑了,大夫人这一病好久了,还时常说府中有魍魉所在,还请道长帮忙瞧瞧。”

失心道人点了点头,暗三开路,木门打开,果不其然屋中凌乱不堪,有丫鬟正跟在小陈氏身后收拾被她摔碎的瓷器,听见声音,小陈氏茫然回过头,看见楚念,顿时满面惊恐,手中的瓷瓶狠狠掷出。

“鬼啊!”

暗三抢先一步将那瓷瓶击破,瞧着地上瓷瓶碎片上昂贵的花纹,啧啧摇头。

楚念皱了皱眉头,“大夫人,这位是请来捉鬼的失心道长,不可无礼。”

楚云峰抢先从后头冲了出来扑向小陈氏。

“母亲!”

小陈氏一把将楚云峰搂在怀里,警惕的望着楚念,“小郎君莫怕,有母亲在,那鬼魂不敢欺负你!”

梅香见了,顿时面色不忿,“装神弄鬼的也不知是谁!”

楚念没理会小陈氏的谩骂,转头望向失心道人,却见失心道人正微微眯起双眸。

“恕贫道学艺不精,夫人的病症怕也不在贫道能救治的领域之内。”

楚念心中一声冷笑,看来那八字胡是需要好好儿审一审了。

楚云峰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装疯的,看见小陈氏这副疯魔模样,顿时心疼的紧,他从小陈氏怀里挣扎出来,随手拎起一旁的瓷碟便朝着楚念砸去。

“都是你害得!还假好心找骗子来!贱人!满腹坏心眼!皇上灭了卖国贼苏家的时候,怎么就没带上你!”

“啪!”

他话音刚落下,便觉身前一阵风声,头被这一巴掌打偏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小陈氏上前一把拥住被打蒙了的楚云峰,怒目圆睁,是装也不装了。

“楚念!你怎么能动手!他还是个孩子!”

此话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面惊异的望着小陈氏,小陈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眼下众人都听见她清清楚楚的喊了一声“楚念”而不是“鬼”。

再想装回疯魔,也晚了。

楚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大夫人这是疯魔症痊愈了?”

“我……我是被你刺激的!你怎么可以随便打小郎君!我要告诉老太君!可怜我的小郎君,只是说了几句话就遭了毒打,你怎的如此狠心?”

一通谩骂之后,却看不见楚念愤恼的面色,只那双清冷的眸子,仿若带着万千柄锋利的刀刃。

“大夫人,刚才那些话儿,也是你教给小郎君的吗?”

之前已有先例,楚云峰亲口说是小陈氏教给他的话儿,自然是无人不信。

“童言无忌……”

“既然大夫人的病已痊愈,我会与老夫人说,解除你的禁足,只是小郎君不能再放在你身边教育了。”

楚念含笑着弯腰拾起一块瓷器碎片,面色淡然。

小陈氏听说自己可以解除禁足,又不必再回祠堂,顿时心中一喜,却听楚念说要带走楚云峰,面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她害了楚念不知道多少遍,小郎君这么小又没有心计,怎么会是她的对手!而楚念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小郎君一直是跟着我的,凭什么你说带走就带走?”

瞧见小陈氏仍不知死活的模样,楚念微微眯了眯双眼,“楚小郎君今年才十岁,就已经出口成‘脏’,难道是夫人教育得好?如此下去,小郎君可是能成栋梁之才?”

听出楚念话音里的讥讽,小陈氏心下越发不忿,“那你也没有权利决定此事,我要见老太君!”

柳氏适时开口,“老太君说了,关于大夫人,任由失心道人和三娘子处理,因为您的病,老太君已经忙了好几天了,这才歇下,大夫人还是莫要去打扰老太君的好。”

柳氏说的话叫小陈氏反驳不了,却也间接提醒了小陈氏,若是她这会儿清醒着去找老太君,老太君必然也想得清楚她的疯魔是装的。

不等小陈氏考虑更多,楚念再次浅笑着开口,“大夫人还是别想着找齐妈妈她们了,她们之前做错了事触怒了老太君,早就被赶出楚家了。”

小陈氏面色顿时一片灰败。

齐妈妈是她带来的陪嫁,还有几个丫鬟,是在这楚家对小陈氏最忠心的人,柳氏趁着小陈氏被关在祠堂的时候,早就将小陈氏的心腹都换掉了。

至此小陈氏才明白,自己在楚家彻底孤立无援了。

咬了咬牙,小陈氏这才松开了揽着楚云峰的手,可此刻楚云峰也被楚念那一巴掌打懵了,迟迟回不过来神儿。

楚念微笑看着楚云峰红肿起来的右脸,对自己的下手十分满意。

“小郎君,今后是姐姐教导你,这是姐姐给你上的第一课。”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小陈氏,那带着杀气的目光可叫小陈氏心头一跳。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惹的人,千万别惹,否则,”她将手中的瓷器碎片轻轻丢出,碎片化作一片虚影,狠狠的插在一旁的木头上。“否则,可是会小命不保的。”

“带走小郎君,叫春桃过来服侍大夫人。”

落下这么一言,楚念便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后来经梅香解释,竟是小陈氏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了。

又在楚家待了几日,失心道人便辞行,老太君将人送到门口,失心道人便邀请楚念一同走到城外。

到了城外,失心道人这才垂眸看着楚念,眸中一片清明。

“你与苏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楚念摇头浅笑,“只是暗自喜欢苏家元郎,又与苏家六娘交好,六娘曾教过小女很多东西,又偶然提过一次她的‘失心叔叔’,小女便记得了,这次贸然请道长下山,却得了道长相助,实在是太感谢了。”

失心道人那双似乎能看透世事的眸子定定的落在楚念身上,叫楚念没来由的心慌。

她这位失心叔叔可是很小的时候便去了青云观,在青云观待了十年便已经成为内观长老,更是人称“神鬼退避”的人,实力可见一般,倘若是他看出自己乃是苏家一抹幽魂借尸重生……

楚念听父亲说,此人对鬼魂从未有过赦免之意,年轻时更是曾亲手灭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怨魂。

“呵呵。”正当楚念想着如何说才能将“楚念”与“苏念”之间的交集更深的时候,失心道人却眉开眼笑了起来,“那丫头可曾是夸我了?倒是不枉我在她小时候给她买了那么多糖人。”

第三十九章 心悦之人

与失心道人一路交谈着走到城外,句句不离苏家,楚念已经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怀念自己亡故的亲人,亦是对失心道人还记挂着楚家而心存感激。

失心道人提到苏家被灭时,他正在闭关,可出关之后,老友和老友的家人早已辞世,他心有不甘,想替老友复仇,奈何道家之人不得干预朝政,他也只好潜心修炼,期盼有朝一日能出一人,推翻当前混乱的朝纲。

临行时,失心道人赠予楚念一个小巧的荷包,荷包中似乎装着玉佩,楚念没敢打开。

失心道人却说:“这是个不值钱的小物件,可若是你遇见青云观的弟子,拿出此物,他们便会助你一臂之力。”

楚念心下记挂了失心道人的又一恩情,便也是心下越发坚定,只是此路难走,未来生死未卜,楚念想在此之前,完成一项父亲的临终遗言,也算是对失心道人出手相助的还礼。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送走了失心道人,老太君是对楚念越发上心,楚念吃的喝的都是老太君吩咐过的最好的,屋中冷暖也时刻派人注意着,待遇甚至比楚元郎来之前的楚小元郎还好,可苦了小元郎,楚念一声令下,他便当真被带到了香草居,教导他的,竟是那日被他踢了一脚的梅香。

梅香可不会给小郎君甜枣吃,反正无论她怎么做,都是为了小郎君好。

小陈氏也彻底安分了下来,听说她病好了,老太君本想将她送回祠堂,却被楚念以祠堂不适久居为由拦下了。

城中出了件大事,周家大夫人带着傻儿子去王家闹市,王家二老爷的夫人人出来阻拦,却被挠花了脸。二老爷当下震怒,却被人告知,他的这位夫人,可曾还爬上了表妹夫的床。

王二老爷一气之下,直接灭了周家上下十几口人,王子轩害怕自己的名声受到诟病,顺手将弟弟关了起来。

次日,楚念等了好久的王子轩的邀请,终于到了。

还是通古茶楼,不过这次会面的不是刘启,而是当今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似乎没被家中那些事情困扰,仍旧笑得和善。

“三娘子,终于见面了。”

楚念受宠若惊的在王子轩对面坐下,小二便已然端了茶上来。

“这是茉莉香茗,听刘将军说,三娘子喜欢这个。”

面对王子轩的示好,楚念显得有些紧张,接过递来的茶盏,小声道:“谢宰相大人……”

“哎,”王子轩摆手道:“既然如今咱们是作为友人在朝外会面,镇宁候又比本相小了不少,你称本相一声王伯伯便是,不必那么拘束。”

楚念垂下头,小声的喊了句“王伯伯”。

王子轩不着痕迹的拧了拧眉毛,便点点头道:“念儿明年也到了及姘之时了吧?”

楚念红着脸。“是。”

“可找到好人家了?”

楚念的脸色更红了。

王子轩笑了笑,“念儿觉得刘将军如何?”

楚念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刘将军那等智勇双全的人小女不敢肖想。”

“那是……”王子轩沉溺着眸子看向楚念,隐隐带着几分怀疑。

楚念假装看不出,垂头羞涩道:“京中女子多倾心于沈大人……”

王子轩松了口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沈大人的确是良胥,只是继苏家被灭之后,沈大人只娶了本相之女一人,不过三妻四妾实属常事。”

到现在,他也算是探到了这突然冒出来的聪明女子的底,不过是想要借助上位得到沈暮的关注罢了,沈暮虽废了双腿,还娶了妻,可凭着俊朗的容貌和才华,在京中仍旧是众多富家娘子的倾心对象,楚念对他有意思也不足为奇。

只要她有想要的,便还是可以控制的。女人嘛,总是为情所困的。

楚念好似没看到他脸上的释然,而是苦恼道:“可沈大人若只喜王夫人一人,岂不是此生小女都没有机会了。”

王子轩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无妨,回头本相叫女儿去与沈暮说说,她会帮忙劝劝沈暮的。”

闻言,楚念便又舒展了眉头,便听王子轩继续捧道:“现如今三娘子已经是皇上亲封的无双县主,只要三娘子再多表现表现,不怕沈暮不为三娘子的智慧折服,何况有本相撑腰,不怕沈暮心里融不进三娘子。”

得了王子轩的保证,楚念显得愈发兴奋,却也只垂眸浅笑道:“多谢王伯伯了。”

王子轩心头冷笑,再聪明又如何?到底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娃娃罢了。

“对了,王伯伯,小女听城中风言风语说,王伯伯家中出了大事?”

闻言,王子轩顿时面色一沉。

楚念连连摆手,“并不是小女有意打听,是府上下人嚼舌根子被小女听到了,嚼舌根子的那两个丫鬟也被小女重打了二十几个大板。”

王子轩长舒了口气,“无妨,这事儿城中人早已尽知。”

说着,他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看向窗外,却是没了交谈的意思。

可楚念仍像是看不懂,将王子轩身前的茶盏满上,方才端起自己的茶盏轻饮了一口道:“恐怕这其中还是有猫腻,王伯伯小心为妙,尤其是前些日子老太君曾差点将小女许配给那周家元郎,那时周夫人的表现可还有些奇怪,更像是……”

王子轩没听说过这档子事儿,如今听楚念提起,顿时心中察觉不对劲。

他转过头,眯着一双眼睛看楚念,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楚念压低了嗓子小

心翼翼的看着王子轩,“当时我们遇见了一个道长,那位道长曾提点周夫人一二,周夫人便匆匆离去了,后来小女心生疑惑,便差人去查此人的底细,却不想,此人竟是苏大人生前的友人。”

王子轩面色一变。他从不曾对苏家心怀愧疚,可到底是做贼心虚,苏中书的友人,特意跑来茶楼提点他王家表亲又是为何?

片刻后,他眯了眯眼睛,“今日本相还有些要事缠身,会有侍卫送三娘子回府,本相先行离去了。”

楚念听话的点了点头,便见他转身匆匆而去。她在心头嗤笑了一声,果不其然,疑心病重之人根本不需要她说得太明确,只这么寥寥数言,他便急着回去确认了,只是苦了周夫人,只怕少不了一通严刑拷打。

王子轩决不允许被背叛,哪怕失心道人只是简单的与周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足矣王子轩狠心将周夫人这一整个旁支都抛弃了。而她,只需要坐着看好戏便是了。

大街上似乎很热闹,楚念顺着窗户望过去,沈阮正站在自己家门口和什么人争吵不休,而周围则是围了一圈子人看热闹,只怕不多时,沈暮便要出来给她擦屁股了。

“县主县主!”楚念正愣神,身侧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转眸,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明修脸上仍旧挂着一片傻笑,“宰相外公派孤来送你回家。”

楚念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好来的是侍卫?这个人是来干嘛的?

这还是楚念与明修第一次在外面相见,明修似乎很兴奋。

“县主很着急回家吗?不着急?想去泰明湖游湖?好!孤这就陪你去!谁让孤喜欢你呢!”

楚念被人拉扯着出门,却不得不佩服这人厚脸皮的劲头,她明明一个字儿也没说好吗!

不过这下楚念倒是懂了明修那日大闹朝堂的另一层深意——众人皆知傻子明修喜欢楚家三娘子,那明修与楚家三娘子一同出行,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二人刚刚下楼便发现,今日泰明湖他们怕是去不成了,因为城北唯一的路口已被沈家门口围观的人给堵住了,看人群忠心的沈阮的模样,只怕是要等到沈暮过来,这路口才能疏散了。

楚念正想拉着明修回茶楼乘凉,却对上那双饶有兴致的脸,眉头一挑。

“还不知太子殿下还有喜欢凑热闹的毛病。”

明修欢快的叫了起来,“凑热闹!凑热闹!县主带我凑热闹!”

说着,他便拉着楚念朝着人群忠心挤去,楚念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就是自己运出了几分功力,却也还是被拖着往人群中央走。

那沈阮此刻正对地上蜷缩着的一个约么十岁不到的小男孩破口大骂,旁的几个侍女不敢上前阻拦,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又拳打脚踢,那小男孩已经满脸是血了。

楚念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旁似乎有人注意到楚念,热心的解释道:“那小娃娃是个乞丐,到了沈家门口,不知怎的就吵着要见沈大人,一不小心冲撞了沈二娘,发生了几句口角,沈二娘便将人推倒在地,一阵破口大骂,刚开始那小娃娃还不服输的还嘴,这会儿却像是被打得昏过去了,躺在那儿有一阵子不动了。”

小乞丐特意来求见沈暮?事情怕是没有这般简单,楚念探究的侧眸,便见那人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心中一定。

看来,明修当真已经对京中事宜了如指掌,只怕眼前这小孩子的身份也不简单,今日,明修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想看热闹。

楚念正思衬着,便听身侧传来明修低沉的声音,“送你的大礼,你不接着?”

楚念回神儿,那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阮落下的拳头,卖力叫好,继续装他的傻子去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楚念运功挤出人群,见沈阮一脚正要踢在那小娃娃的身上,连忙上前一把拦下,“沈二娘何必与一个小乞丐过不去,这小乞丐如何惹到沈二娘了?”

第四十章 不收茶水费

沈阮这一脚力道很足,寻常人接下定然伤筋动骨,别说是那早已被打得昏迷过去的小乞丐,楚念运三成功力接下她这一脚,那用来抵挡攻击的石子都被踢成了粉末。

收腿,沈阮也是面色苍白,想来是以腿击石,也疼得不轻。

望见来人是楚念,她眼角浮现出一抹轻蔑之意,“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楚三娘子,只是不知,楚三娘子还有这等多管闲事的癖好。”

事实上楚念话儿一出口,也没奢望沈阮会给个什么样儿的答案,她拦下那一腿,便将小人儿抱在怀中探着脉搏,这一探才知,小人儿脉搏虚弱,想来早已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只怕是治好了还得留下病根,便不敢怠慢,连忙招了相府派来护送他们的护卫。

“去,城北济世堂,要快!”

那侍卫知晓这楚三娘子对宰相的重要性,听了楚念的话也不敢怠慢,抱起小娃娃便飞身而去。

沈阮面色阴狠的盯着楚念,“三娘子这么心急这个冲撞了沈府的小乞丐,恐怕这小乞丐便是三娘子派来故意生事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小乞丐已被送到济世堂,楚念没了顾及,目光淡淡扫过沈阮,“抱歉,小女今日尚有要事在身,只怕是不能与二娘叙旧了。”

说着,她转身便想钻入人群中,却被沈阮一把拉住了衣袖,“得罪了沈家你便想跑,当我沈家人可欺不是?”

人群中却冒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好玩儿!好玩儿!县主要打架啦!”

沈阮面露不悦,她正气楚念一个小小的镇宁侯之女还能得个县主的名号,可哥哥却从未帮她争取过封号,顿时转头而去想要呵斥,却是看见说话之人,面色一怔。

“太……明修哥哥……”

楚念眉头一挑,不着痕迹的从沈阮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

明修见二人没打起来,似乎十分不尽兴,“怎么不打架呢,我还等着看热闹呢。”

沈阮顿时满面涨红,却也强撑着跑到明修身前,一脸温柔道:“哥哥今日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危险,如若哥哥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才好。”

众看客正好奇明修身份。“沈大人不是独子吗?这位被沈二娘称为哥哥的人又是谁?”

楚念心里念着那刚被送去济世堂的小人儿,不管这小娃娃究竟是何身份,方才她看着也是可怜,也不知阿婳是否能将人救回来。

她转身钻入人群中企图遁逃,却不想,明修正紧紧的盯着她,这会儿工夫,连忙抛下沈阮凑了过来,一把扯住楚念的衣袖。

“县主要去哪儿?带我去玩儿!”

楚念面色一抽,虽不知这沈阮与明修究竟有何交集,可现如今看来,明修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转眸,沈阮正满面阴沉的盯着自己。

楚念轻轻扯下依旧握住自己手腕儿的大手,面色僵硬,“殿下,大庭广众之下万不可与女子拉拉扯扯,否则要叫人家说闲话儿的。”

“说什么闲话?大不了本太子娶你过门!”明修装傻装到了极致,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自报身份,百姓们顿时哗然,紧接着便是跪倒一片。

明修满脸无辜的看着四周朝着自己磕头的百姓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楚念干咳了一声,“太子,叫他们平身,他们自然就起来了。”

明修满脸无辜的扑闪着一双泛着水汽的眸,“免礼平身。”

楚念接着明修的威力,“都散了吧。”

百姓们点头称是,有的回家去炫耀自己见过太子的见闻,有的则仍是走远了些,驻足偷偷看着明修。

明修再也没回头多看沈阮一眼,而是一把扯住楚念的手臂,“县主!带孤去玩儿!”

楚念咬牙切齿的看他,“殿下该回宫了,否则皇后娘娘会担心。”

“不嘛!”楚念看着身高八尺的男儿弯着腰,一颗脑袋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的撒娇,顿时心中一阵恶寒。

她伸手,一把将那颗头推开,便对上一双无辜的眼,某一瞬间,楚念竟从心底升起一丝罪恶感,仿若她不带明修出去玩儿,就是欺负人了似的。

却不过片刻便想起初见时这人还要杀了她的模样,顿时冷了下来,“劝殿下自重,沈二娘可还看着呢。”

明修回头看了沈阮一眼,伸手指着她,“你,不许看!”

“太子哥哥,我……”

“阮儿,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此刻沈暮泛着怒意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轮椅后面跟着刘启,正满面错愕的看着站在一起举止亲密的楚念和明修。

楚念甩开明修的手,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面色淡然。

呵,倒是齐聚一堂了。

沉溺的眸子扫了楚念一眼,明修便恢复了满眼茫然的模样。

“刚刚这个姐姐要欺负县主,孤在保护县主。”

沈暮目光扫过明修与楚念,眸中闪过一丝怀疑,便转眸看向沈阮。

“听说你在府门口殴打一个小乞丐?叫旁人看了成何体统!”

沈阮委屈的垂下头去,“是那小乞丐先冲撞了我,还大骂哥哥是坏蛋,阮儿如何能忍。”

“小乞丐?”

楚念侧眸看了刘启一眼,轻描淡写道:“七八岁模样的小娃娃,被沈二娘打成了半残,已经送到济世堂去了。”

闻言,沈暮顿时面色一黑,“回府!闭门思过!”

刘启恭敬的朝着明修一拜,“见过太子殿下,还请三娘子带我和沈大人去看看那位小乞丐的伤,医药费用我包了。”

一旁的明修挑了挑眉,侧眸,却望见楚念眼底一片惊喜之色,面色毫不可查的闪过一丝不悦,却被掩饰了下去。

“嗯,好,刘将军,沈大人,请随我来。”

沈阮被沈暮差人捉回了沈府,楚念便带着几人来到了济世堂,此刻济世堂中正人满为患,楚念问过伙计才知,那小乞丐一送来,便被阿婳带去了内堂诊治,如今还不叫人进,楚念只好歉意的朝着刘启和沈暮一笑。

等了不知多久,阿婳才满脸疲惫的走出来,鲜血沾染了一片花裙。

这时,一旁冲出一道身影,正是那之前的混混赵二,先楚念一步给阿婳递上了茶水,“阿婳,喝茶。”

阿婳点头接过茶水,疏离的笑了笑,“谢谢。”

转眸,便对上楚念那双略带调侃的眼。

阿婳面色一红,朝着明修等人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刘将军,沈大人。”

刘启摆了摆手,含笑道:“神医不必多礼,那位小乞丐如何了?”

看见阿婳,明修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侧眸,身侧的女子正满面婉约笑意,神色凝滞一瞬,便恢复了那副痴傻的模样。

阿婳让开身子,示意几人可以进去查探,“下手之人太过狠毒,小家伙的命是保下了,只是经脉尽断,虽可修复,今后却绝不可做太费力气的事了。”

贫苦之人多以劳力饱腹,可如若没有机缘,这小娃娃这辈子只能做乞丐了。

沈暮面色一沉。

楚念率先走了进去,“小家伙醒了没有?”

阿婳点了点头,“醒了,只是一直哭泣,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众人进了内堂,内堂唯有一个床榻,而床榻之上,那小小的身躯正蜷缩成了一团,身上有鲜血渗出,想来是因为动作太大,阿婳刚刚替他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见此,阿婳连忙上前,“不要乱动,你再扯着伤口,血流多了命都要没了!”

楚念亦是心生怜惜,转眸却是对沈暮再也没了好脸色。

“沈大人,方才答应的医药费是否可以报销了?”

沈暮嘴角一抽,转眸看了刘启一眼,“是,请三娘子算一下全部需要多少银两,恐怕小家伙伤口痊愈之前,都劳烦三娘子代为照顾了。”

楚念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阿婳望见了,知晓这是自家娘子要坑人的预兆,忍不住心下幸灾乐祸。

沈暮只觉不寒而栗,刚要说些什么,便见楚念伸出五根手指来。

“五十两?刘兄,帮我把荷包……”

“沈大人误会了,这小娃娃可是经脉尽断,没个五百两怕是修养不好了。”

沈暮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刘启都跟着眉头一跳。

一旁的明修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咧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旁人看他终究是傻子模样,可却多了点儿什么,叫人看着就心情愉悦了。

经脉尽断就要五百两?沈暮一个月的官俸也就!

“三娘子,这未免也太……”

阿婳适时开口,“给小公子治病用的都是上好的草药,每一株都是小女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各样凶险之地寻回来的,外加为小公子接上经脉,小女几乎动用了毕生所学,我家娘子只要沈大人五百两,不亏。”

楚念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阿婳有一次还差点跌入那悬崖底下,可如今,拼命换来的药可都替沈二娘赎罪了。”

她说得头头是到,偏偏叫沈暮无法反驳,又紧紧咬着沈阮不放,摆明了要坑人,却还反过来说是他想赖账。

沈暮黑着脸转身看向刘启,“劳烦刘兄跑一趟,问老管家要五百两银票。”

楚念得逞的笑了笑,冲着刘启离去的背影道:“建议刘将军与老管家问问有没有现银?本店不收银票。”

刘启迈向门外的脚步一个跌送,回眸满面惊恐的望着楚念。

而此刻,沈暮的脸已经成了绛紫色。

楚念甚是开怀,转身朝着外头走去,“沈大人大可在此处休息一会儿,等着银两搬来,不收茶水费!”

有伙计过来抱着小孩儿朝着后院儿而去,明修和阿婳跟在楚念后头离去,早已憋笑憋得面目扭曲。

第四十一章 莫哭

皇宫,正阳殿,太子明修的别院之中。

皇帝不放心傻子太子,一直叫他住在宫中,虽说太子府早就建成,太子明修却一日都没有去住过。

水榭,一抹身影正落座亭台,皎洁月光之下,他硬朗的轮廓灼灼生辉。

一道身影突兀的落在他身前,“殿下,周氏的母族秦家被灭。”

薄凉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明修端起酒盏轻饮了一口,“王子轩到底是因为自己的疑心病自断了手脚。孤不在时,暗三暗四可曾来过?”

暗一面色一怔,旋即便垂下眸去,“暗三来过一次,说楚三娘子一切安好,请殿下宽心。”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看来,王子轩还没怀疑到她头上去,楚三娘可还算有两下子。”

暗一皱了皱眉,没接话。

“沈暮和刘启呢?”

“王氏似乎有些动作,沈家防卫森严,属下等无法入侵,倒是她的丫鬟曾出府一次。”

“你也过去吧。”明修了然的点头,一挥衣袖,“王子轩只是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地位捧得他找不着北,不过几日,怕是会反应过来了。”

听说主子要把自己送走,暗一整张脸都扭曲了,“殿下,若属下也去了楚三娘处,您的安全就只剩下暗二了。”

“要你做你便做。”坐在石椅上的人面色蓦然冷了下来,“如若她出了什么差错,孤要了你们几个的命!”

暗一身子一抖,知道自家主子不是说笑,顿时伏在地上道:“是!”

离了皇宫,暗一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虽说主子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可自从认识了那楚三娘子之后,整个人越发阴晴不定了起来,可苦了他们这些暗卫,时不时要被派遣去楚家保护那楚三娘,暗三四更是,虽说来回传达消息倒也经常入宫,可每次回来,几乎都是将消息告诉他和暗二就走,连主子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

……

小陈氏被从祠堂放出来后,虽说掌家权还在柳氏手里,镇宁侯府正牌夫人却还是小陈氏,更是有传言称,柳氏是知晓镇宁候有家有室,特意去勾引镇宁候。

此等行为被京城所有夫人所不齿,毕竟每家都有那么几个踩着正室上位的妾室。一时间,柳氏竟成了众矢之的,京城贵妇聚会,从来只叫小陈氏从不叫柳氏。

好在柳氏出生书香门第,对与小陈氏的这种小手段倒是不甚在意。

于是小陈氏便越发变本加厉,每次有贵妇邀请她上门去参加宴席,她都要到柳氏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可将柳氏气得不轻。

这日正是礼部尚书之妻吴氏安排的茶话会,全京都的贵妇几乎齐聚一堂,各个夫人也都带着自己适龄的嫡女出门,只盼着有家室好的夫人相中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今后也有了着落。

小陈氏自是带着楚元和楚二去的,因为之前装作毁容陷害楚念的事被知晓真相的下人们偷偷议论,一传十十传百,楚二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好,小陈氏也想趁着与贵妇们交往的机会帮楚二洗白一番。

吴氏家中虽说只是礼部尚书,在朝中又没什么实权,可社交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这么一场贵妇之间的茶话会,她几乎请了所有京中权贵之妻,小陈氏之前没少出席各种宴席,却也头一次见到如此全面的人。

她带着楚元与楚二到处去热脸贴冷屁股,因着镇宁侯府还没完全倒下,众人倒是给她几分薄面,明面儿上疏离的笑笑,转过身就对小陈氏嘲笑不止。

“听说镇宁候带回来的妾室年轻又漂亮,那妾室刚回来,她就被老太君关入了祠堂了。”

“呵呵,我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窝囊的正室。”

“听说她也是后来才爬上镇宁候的床,还气死了正妻,也是小三儿出身,这便是报应了吧。”

贵妇们议论得热火朝天,小陈氏在旁听得面色越发阴沉,手也在袖袍之下握紧,一旁的楚元和楚二只看着这样可怕的母亲就觉得心惊肉跳。

“这不是镇宁侯府的大夫人?”一道声音响起,小陈氏立马换上了和善的脸色。

“您是?”

来人笑了笑,目光在楚元和楚二身上游移,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却很好的掩饰了下去。

“夫人忘性大,我是沈家沈暮之妹,沈阮。”

不等小陈氏反应过来,沈阮便略微低垂下头,意味深长道:“听闻夫人在镇宁侯府并不受待见,如今看来,夫人也不似传言中那般落魄嘛。”

小陈氏脸色变了变,随即便可怜巴巴的捂住自己的脸,“是我无能,才使得三个孩子被那后来的女人欺辱。”

“我怎么听说,是楚三害得夫人陷入如此下场?”沈阮打量着小陈氏,眸中不屑越发深刻。

小陈氏委屈的红了眼,“三娘子……无怪三娘子,她还小,不懂事。”

沈阮倒是没心思看小陈氏演戏,她细细打量着小陈氏身边的楚元和楚二,“两位娘子比起楚念也差不了多少,怎么能任人欺辱呢。”

听见这话儿,楚二以为是有人给自己撑腰了,顿时面色不忿道:“我与姐姐也不想,偏生那楚三诡计多端,多次将我和姐姐陷害。”

若是楚念在此听见这番话,怕是要笑掉大牙了,多次将她们二人陷害?哪次不是她们自作自受?

沈阮对此也不以为意,她本就生活在深宅之中,兄长又是个权臣,她被那些计谋熏陶,怎会不清楚小陈氏那点儿小伎俩?不过倒也配合着她一通安慰,小陈氏这才渐渐收住了眼泪。

“那楚三也真是过分,连自己亲生姐妹都不放过。”沈阮一面牵着小陈氏的手,装着一副气愤,想将楚念生吞活剥的心可一点儿都不假,要知道,她与太子哥哥可是青梅竹马,虽说哥哥并不同意,可若她坚持,宠她的哥哥也绝对会松口。

她这段时间无法去见太子哥哥,这便被楚念钻了空子!堂堂沈家二娘子怎可忍下这口气!

太子哥哥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

小陈氏抹干了虚假的眼泪,偷眼打量沈阮,见她眸中一片仇恨,顿时明白,想来楚三是不知何时惹到这位沈家的千金了,不过心中也是暗喜,如此一来,她便有了个强力的帮手,那人吩咐下来的事,想必很快就能做到!

想起那人许给自己的金山银山,小陈氏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的计划。呵,楚念,不过一时得势而已,休想一辈子踩在她头上!

而楚二也正面色阴沉,因为楚念,刘将军再也不肯多看她一眼,这个仇,她记下了!

四人之中,唯有楚元娘正垂头思索着什么,母亲妹妹和沈阮对楚念的仇恨似乎与她无关,片刻后,她回过神儿来,望着母亲与妹妹脸上的神情,脸上闪过一丝毫不可查的担忧。

四个女人各怀心事,却在无形之中达成了某种联盟,以报复楚念为目的,却从未想过,如今的一切,皆是她们自作自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此同时,楚念正于济世堂的后院儿里,为了方便阿婳姐弟居住,楚念特意在济世堂之后建了一个宅子,宅子有五个卧房,刚好足够阿婳姐弟和两个伙计住,剩下的一个,被之前从沈阮手下救出的小乞丐住了。

当天下午,沈暮的五百两现银便被依次搬入了济世堂,沈家的家丁刚把银两放下,便被楚念指挥着搬着银两又去了钱庄,当着面儿将五百两现银换成了银票,沈暮气得几乎吐血。

“小家伙情况如何?”

刚查完帐,楚念便奔着后院儿去,阿婳在楚念身后跟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家伙还是不肯开口。”

楚念点了点头,推门而入,便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缩在床脚,看着桌上放着的清粥怔怔出神。

阿婳帮他将那一身残破的乞丐服换下,又好好儿梳洗了一番,除去一身污垢,小家伙白皙的皮肤露出本色,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漂亮得不似平民百姓,只是一直不肯说话,也不肯吃饭,大抵是被沈阮吓坏了,整日窝在屋子里,阿婳来送饭,他就窝在床脚,警惕的看着阿婳。

用阿婳的话来说,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楚念走到床边儿,蹲下身子,一双水眸与小家伙平视,直勾勾的看着他,似乎想将他看穿。

小家伙身形再次瑟缩了一下,双臂抱住双腿,头深深埋下去,只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渐渐染上了几分水汽。

这孩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乞丐,恐怕是个富贵人家的娃娃走失了,可他与沈暮又有什么关系?干嘛去沈家门口?

这些问题楚念没有问出口,她只弯了弯水眸,“你好,我叫楚念,你叫什么?”

小娃娃仍旧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楚念,却不吭声。

楚念朝着阿婳招了招手,便见阿婳端着手中的瓷盘走来,楚念接过,瓷盘上是两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

小娃娃瞬间被糖人儿吸引了注意力,他想伸手去拿,却又收回了手,警惕的看着楚念。

楚念学着大人哄小孩儿的模样微微嘟起嘴来,“我还救了你的命,你竟不信任我,好叫人伤心。”

说着,她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似乎真的哭了。

阿婳眼观鼻鼻观心,她实在无法将此刻这个顽皮的娘子与平日里那个对什么事都风轻云淡的仙子联系在一起。

小娃娃似乎有所松动,他身子向前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抓过了楚念放在床上的糖人,十分老成的道:“我……我收下你的糖人儿,你莫哭了,我母亲死的时候我都没哭,所以你也不要哭,爱哭的小孩子没糖吃。”

楚念正捂着脸,听见这话儿,她面色一怔,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这么小的娃娃就这么懂事儿……

第四十二章 千容

楚念凝眸,暗自忧伤。当初父亲为了能让大哥懂得人世道理,特意放他去遥远贫苦的边关做芝麻官,当时大哥正值青年,青年人的不可一世在大哥身上初才显现,可去了边关没多久,再回来时,大哥便已然可以帮父亲分忧,甚至于与朝中的老狐狸交涉都游刃有余,可却从来对边关发生之事讳莫如深。

后来,楚念才知晓,大哥在边关经历了很多事,父亲为了让大哥历练,还特意叫大哥隐藏了自己的姓氏,又是山高皇帝远,民不聊生之地,可想而知大哥那刚正不阿的性子在被腐蚀的地方遭遇了多少苦楚。

而眼前这个娃娃,才多大?六岁?七岁?他还知道哄着人来,他还知道防着坏人,常人道“六七岁的娃娃最烦人”,寻常人家六七岁的娃娃,早就被惯得无法无天了。

见楚念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却不哭了,小人儿这才再次缩回了床脚,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煞是可爱。

楚念绽开一抹笑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就因为我从小就爱哭,我父亲从不给我糖吃。”

似乎这两句幼稚的话拉近了关系,小人儿等着大眼睛看着楚念,“你不是有糖吃吗?”

楚念装作有些苦恼的样子将盘子上剩下的糖人儿拿了起来,“这是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赚钱好累,只买的起这两个糖人儿了。”

听见这话儿,小人儿似乎觉得楚念确实可怜,便整个身子舒展开来,爬到楚念面前,将先前拿走的糖人儿不舍的递了回来。

“唔,都给你吃,别难过了。”

楚念接过糖人儿,瞪着眼睛看他,“那你不吃了吗?”

小人儿吞着口水摇了摇头,“母亲说过,如果是我认定的朋友,哪管是爬刀尖下火锅,我也一定要诚心诚意的对人家;如果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哪管是要天上的月亮地上的糖人儿,我都要让给她。”

一旁的阿婳都被小人儿的话逗笑,“是上刀山下火海,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宝石。”

阿婳一开口,小人儿又缩了下身子,转而好奇的看着阿婳。

阿婳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救了你的小命。”

楚念皱着眉头,这位母亲倒也是良善之人,可太过天真,现在的人,哪儿有可以真心相待的?

片刻,楚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挑眉看着小人儿,“那你把糖人儿让给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小人儿面色顿时涨红,他看看正调侃看着自己的二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儿来了。

楚念莞尔一笑,“你都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儿又怂了,小身子窝成一团,“母亲告诉我,我姓沈,我还没有名字,但我知道父亲的名字,母亲说,父亲的名字,叫沈暮。”

楚念面色一怔,沈暮的孩子?沈暮何时有的孩子?她与沈暮相处多年,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难怪这娃娃要去沈家闹事,她身死前几日,沈暮可还满脸深情的告诉她,他还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呢!

望见楚念阴晴不定的面色,阿婳觉得自己能理解娘子的心思,毕竟沈大人不过娶妻两年,又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娃娃!这娃娃,看着也有六七岁了吧!

见二人沉默,小家伙以为两人不信,从怀中掏来掏去,片刻后,满脸着急的道:“我的玉佩!我的玉佩不见了!”

阿婳回过神儿来,“什么玉佩?”

“我的玉佩!母亲留给我的,说是她与父亲的定情信物!”

楚念眉头一皱,“阿婳你有看见过吗?”

阿婳茫然的摇了摇头,“替他换衣服的时候,我还特意仔细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小人儿顿时红了眼圈儿,却还憋着眼泪不叫眼泪落下来,楚念瞧见他这副模样,更加心疼,“别哭,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落到哪处了?”

“会不会是落在沈府门口了?”

楚念皱了皱眉头,倘若是落在沈府门口,也就是被沈家的下人捡去,若真是沈暮的东西,会交不到沈暮的手里?

或者说,沈暮已经知道小娃娃的身份,却不想相认?

呵,沈暮,果真不负他道貌岸然的盛名!

眨眼功夫,小人儿已经将眼泪憋了回去,垂着头不客气的拿起糖人堵住了自己几乎要咧开嚎啕大哭的嘴,呜咽声却已然在嗓子眼儿里了。

阿婳心疼的手足无措,“别难受了,我给你买更多糖人儿好不好?”

小人儿摇了摇头,“不用了,大姐姐给我的糖人儿就够吃了。”

说着,他把手中只咬下去一角的糖人儿慢吞吞的往怀里塞,楚念不解的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留着,我弟弟还没吃到糖人儿。”

楚念眉头一皱,弟弟?这孩子还有个弟弟?沈暮传宗接代的本领这么强大?

“你的弟弟在哪儿?”

小人儿眸中露出一丝茫然之色,“我不清楚,我是独自从家里逃出来的,路过一座小城的时候,一个大哥哥给我新鲜的梅子吃,再醒来的时候被关在一个黑盒子里,有很多小孩儿,弟弟是第一个与我搭讪的,后来,弟弟说想吃他姐姐做的桂花糕,我趁人不注意偷偷跑下车,想来找他姐姐做桂花糕,结果迷路了,转来转去我找到父亲的府上,父亲却……”

说到这儿,小人儿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楚念大致听明白了始末,原来,有一批人贩子进京了?

前世的时候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有一伙儿人,专门在城外偷穷苦人家的小男孩儿,再带到京城来,卖给权贵家没有孩子的夫人,从中牟取暴利。也有因为舟车劳顿生病而卖不出去的孩子,他们就卖到青楼去做小倌儿,孩子们因为受不了老鸨的虐待,死的死病的病,总之没一个好下场。

那时,父亲听说了这伙儿人的恶行,勒令大哥去查探此事,可这伙儿人似乎与京中权贵有些关系,大哥每次抓到苗头,要么是被人搅合了,要么便是被他们收到消息,无声无息的逃遁了。

苏家被灭之前,大哥也曾重创过这伙儿人一次,经过那次,这伙儿人贩子便消声灭迹了许久,难不成两年过去,他们又出来活跃了?

楚念心绪万千,那小人儿却又红了眼,“弟弟当时病了,也不知那些人有没有给他治病,只怕我回去之后,弟弟会和母亲一样,永远吃不上糖人儿了。”

一旁的阿婳心疼的面色一红,“你别难过了,如果能找到你弟弟,我就替你弟弟治病,我可是神医,一定能将你弟弟的病治好。”

楚念猛地站起身子,“暗三暗四呢?”

“他们查找春桃弟弟的下落去了。”

“三娘子,有何吩咐。”阿婳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阿婳身侧,他神态恭敬沉稳,全然不似暗三那般跳脱,也不似暗四那般木讷,这般立在楚念身前,还细细的打量着楚念。

不用想也知道是明修派来的新人,楚念没有犹豫,“去帮我打探各大青楼最近有没有一伙奇怪的人出现,还有,各家权贵有没有新的子嗣,叫暗三暗四也去。”

那人应了一声,再次消失在一片空气中,仿佛从未来过。

楚念一面暗叹明修手下功力高深,来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发现,一面皱着眉头看向阿婳,“差伙计去找梅香,叫她去城中探听探听沈府最近都有什么动静。”

这时,一道魁梧身影破门而入,“县主大人,草民也去帮忙找人贩子!草民的小弟很多,也有与青楼老鸨熟络的,有什么消息一定能第一时间知晓!”

阿婳面色一惊,楚念则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多谢赵兄弟了。”

这小子在门口站了好久,楚念功力恢复了三成之后听力加深,他又不加掩饰,早就被发现了还不知道。

阿婳也知道此刻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还是找到孩子重要,便任由那人出了门儿并未多言,而是转眸望向楚念,“娘子,我能做什么?”

楚念笑了笑,将正蜷缩在角落中的小人儿抱在怀中,“你帮我照顾好这个小功臣就是了。”

小家伙懵懂的看着楚念,“功臣是什么?”

楚念摸了摸他一头柔顺的发,“就是……你如果听阿婳姐姐的话,会有很多很多糖人儿吃。”

“弟弟也有吗?”

点了点头,楚念将那块儿被窝在怀里沾上了灰尘的糖人儿拿出来,“有,多到你们两个都吃不完。”

看着小人儿渐渐泛起亮光的眸子,楚念又是一阵心酸,按照这孩子的年纪,沈暮在七年前就已经犯下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听小娃娃的描述,他母亲也是个十分天真善良之辈,只怕是被沈暮骗了,想必她独自一人带大这个娃娃也不容易,偏偏又命丧黄泉,指望娃娃能找到沈暮后沈暮能好好儿待他,却……

楚念暗自握紧了拳头,“姐姐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名字?”小人儿吃着阿婳重新递给他的糖人儿,懵懂道:“娘亲一向叫我阿沈。”

“以后你就叫……沈千容,可好?”

世间千百变化,有容乃大,阿婳在一旁听着,也明白了自家娘子的意思,是叫这小人儿能容得下这世间千般丑态,莫要始终将仇恨挂在心上。

楚念自己是重活了一世,明白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她能放下很多事,唯独无法放下仇恨,她清楚今后自己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却奚翼这小人儿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楚念也无法解释,为何只见了这几面,便对这小娃娃升起了怜惜之情。

也许……是因为她对沈暮还有情?或者,她与小家伙的妈妈,那个良善天真的女子同病相怜……

第四十三章 特殊癖好

不愧是明修培养出来的手下,暗卫们效率很快,只两天的时间,便探查到了城东一家名为“倾城楼”的地方最近买进了几个孩子。

得到消息的时候楚念正坐在桌前看书,梅香匆匆进来,便见自家娘子含笑起身,手上捧着件男儿装。

穿上男儿装扮的梅香面色呆滞,反观她家娘子,却是一把折扇轻摇玉手之间,怎么看都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京城才子。

没过多久,梅香对楚念的敬仰便更上了一层楼,毕竟谁见过,一个平日里仙气飘飘的大美人儿,特意换了身男装逛青楼呢?

直到谄媚的老鸨上前拉着楚念,梅香才回过神儿来,她抽动着嘴角忽略了几乎将胸前波涛汹涌整个贴在楚念身上的老鸨,“公子,今日怎有雅兴来此处了?”

楚念摇扇一收,挑眉看向梅香,“你既说是雅兴,我带你来此处自然是为了享受咯。”

梅香顿时瞪大了双眼,“公子?若是叫府上的人认出来怎么办?”

楚念摇着头笑了笑,侧眸看向老鸨,“妈妈,楼上可有隐秘些的包间?”

那老鸨在青楼中做事已久,见过瞒着家里人来此处偷尝禁果的公子哥儿不知多少,自是见怪不怪,反而朝着楚念抛媚眼道:“公子放心,我倾城楼别的不说,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她像模像样的凑到楚念耳畔,小声道:“隔音的包间,公子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楚念折扇轻摇,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了包间里,老鸨倒是十分热情的送了几个装扮浓艳的女子进来,楚念皆是露出一副不耐的表情,老鸨正打算狠心将头牌叫出来时,楚念才意味深长的笑着道:“妈妈,难不成咱们楼里就这些年纪大的?有没有些年纪小的?男女皆可,图个乐子。”

老鸨眸中闪过一丝鄙夷,却很快的掩饰了下去,毕竟来这青楼的男人,多半是踏入青楼这一刻便将自己的真实面目露出来,对于这些特殊癖好,老鸨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前些日子刚收回来两个还不足十岁的小丫头,被一个老淫贼祸害了个半死,那老淫贼倒是阔气,还赔了不少赔偿金。

“有有有,”老鸨谄媚的给楚念倒上一杯酒,“只是这几个丫头还没给我赚过钱,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还得出钱给她们治病——”

楚念微微笑了笑,侧眸示意梅香,此刻梅香也意识到了自家娘子要做什么,爽利的掏出了硕大的钱袋子。

老鸨顿时两眼放光,嘴巴几乎咧到耳朵根儿,“爷稍等会儿,我这就把那几个丫头喊来。”

楚念点头应声,待老鸨走后,将酒盅里的酒倒在身上一些,身上顿时酒味儿四溢,梅香效仿,二人随手捻了几粒花生米放在口中。

因深知那人贩子狡猾,哥哥五次三番都栽在一脸正经上才没能探听到消息,楚念可算是涨了记性了。

此刻梅香倒是好奇的看着楚念,小声道:“娘子,那些孩子当真会被卖到此处吗?”

楚念侧眸看她,“只是暗卫们探查到的一些小道消息,还不足以确定下来。”

梅香了然的点了点头,再未多言。

过不多时,老鸨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朴素、不及半腰的小女孩儿。

楚念眉头一皱,虽不是她要找的男娃娃,可这些女娃娃才多大?就被老鸨送出来接客了?

她也清楚,青楼女子多都不容易,毕竟谁会平白无故的来出卖自己?她也不是救世主,无法人人都顾,因此,很多事情她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几个娃娃,正是天真的年纪,当真懂得这些事情吗?

楚念不忍心往下想,人性的自私她早就见识过,足以叫主宰一切的天神都心灰意冷。

她微微眯起双眸,“就这几个了吗?”

老鸨以为这位公子哥儿不满意生气了,顿时哄着道:“哎呦,公子,这些日子也不景气,外头送来的也就这三个女娃娃了,我还说想招几个小倌儿,结果一个男娃娃都没有,就这几个女娃娃,还是家里困难被父母送进来的。”

看来是真的,老鸨没必要在客人面前隐藏人贩子的事实,虽说现在朝纲紊乱,但对人贩子之流抓得还是严格,一经抓到偷百姓家中孩子的,还是会关上几个月,只是若孩子是被父母送入青楼,那还真不受官府约束。

因此,穷苦人家若是生多了女儿,大半会送到青楼,有苦难言是一回事儿,叫人心灰意冷是另一回事儿。

楚念没法儿对这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做出评价,毕竟哪个丧尽天良的会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蛇窝?

这时,一个年纪约么有十岁的女娃娃似是望见楚念阴晴不定的面色,咬咬牙上前一步将两个小的护在身后。

“这位大哥哥,你若要留,便留下我吧,她们还小……”

楚念神色一动,她端起酒盏,装作色眯眯的模样看向那说话的女娃娃,“小?爷就喜欢小的。”

被护住的两个小娃娃哪儿见过这样的场景,几乎哭出来,而那个说话的女娃娃也是泪花在眼眶打转,“大哥哥行行好儿,我比她们听话。”

梅香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自家娘子究竟想了多少东西,自是狐疑的看着楚念,不明白自家娘子非要吓唬这几个小娃娃干嘛。

楚念朝着那小娃娃勾了勾手指,“你知道留下来我要你做什么事儿吗?”

那娃娃紧紧咬着下唇,一张小脸儿惨白,“只要放她们两个走,让翠香做什么都好。”

闻言,楚念却是略一挑眉,朝着老鸨招了招手,老鸨便谄媚的凑了过来,楚念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便喜笑颜开的扭着屁股,上前将三个丫头往前推了推。

“伺候不好两位公子,回来我拿你们是问!”

说罢,她不顾三个娃娃无助的目光转身离去。

另外两个娃娃已经哭出了声儿,而那个叫翠香的,则仍旧憋着泪水,看向楚念的眸中满是愤怒和无可奈何。

楚念起身上前,带着身上浓重的酒味儿,一把将那叫翠香的搂在怀中,“你这么勇敢,就先陪爷爽爽!”

翠香挣扎着,却仍逃不过被楚念抓回去的命运,那两个小的见此场景转身就要逃走,刚推开门,便被门口两个彪形大汉一把推回了门内,双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楚念朝着梅香使眼色,梅香会意上前将两个小娃娃抱回了座位,翠香仍旧挣扎着,却望见楚念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顿时面色一怔。

“吃下去,我带你们三人离开。”

翠香错愕抬头,便望见楚念那双清亮的眸子,其中一丝隐晦不见,似是不能接受楚念的前后反差,翠香久久不能回神。

楚念摸了摸她的头顶,伸长了脖颈,“你看,我是大姐姐才对。”

翠香定睛看去,果不其然,楚念脖子上并没有喉结,反而光滑白皙,怎么看都是个女儿身。

她慌乱的心逐渐定下,毅然决然的拿起药瓶,吞入腹中。

不过片刻,翠香的双眼便紧紧闭上,那两个小的以为翠香死了,哭闹更凶。

梅香皱着眉头,便见楚念从怀中掏出两袋猪血,梅香顿时眼前一亮,借着小娃娃哭声的掩饰惊呼道:“娘子,你竟准备得如此充沛?”

楚念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这些本是为了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赎回那几个被抓的那娃娃而准备的,如今用在几个女娃娃身上,倒也不错。

梅香学着楚念的样子给两个哭闹的小娃娃裤子上挤满了血,在她们屁股上掐了一把,惹得两个小娃娃尖叫声更甚,这才将楚念给翠香吃过的药丸塞进两个小娃娃口中。

不多时,两个小娃娃的状态似翠香一般陷入了假死,主仆二人又将自己的衣衫弄乱,各个身上沾满了血迹,楚念这才恼怒的大喊了一声,“三个小贱人,真不抗玩儿!”

门外看守的大汉定然是听见了响动,不多时,老鸨便来了,望见一屋子狼藉和三个小小的几乎堆在一起的尸体,不着痕迹的露出一抹厌恶。

“爷,这是怎么回事儿,再怎么玩儿,也不该玩儿出人命不是?”

楚念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懊恼的道:“本想尝尝‘极新鲜’是什么滋味儿,谁想小的竟如此不抗造?本少还没尽兴,她们便不行了!你莫说了,报个价儿吧!”

老鸨听着楚念如此爽快,顿时眼前一亮,却也还撑着场子,一双眸子微微眯起,“这几个娃娃本来买进来是要赚大钱的,正常一个丫头能给我赚几十两一晚上,姑娘至少能接七八年的客儿,爷您算算,我损失了多少钱?”

楚念顿时眉头一竖,“你这是要讹人咯?送了这几个不抗耍的来,本少还没找你麻烦!”

老鸨捏着手指头,“爷是想去官府?我倒不介意费力走一趟,就是不知爷家里头……”

那老鸨掐着寻常来偷尝禁果的公子哥儿听说去官府肯定会妥协,毕竟这两个一看就还青年未入仕途,总不想断送了自己的未来不是?

可等了半天,那头一声不吭!

老鸨不耐烦的抬头,想要加点儿猛料,这一抬头,差点儿被那小厮打扮的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够呛。

便听耳畔传来那小厮低沉的声音,“妈妈的意思,是不怕得罪我王家咯?”

老鸨顿时面色大变,狗腿的凑到楚念身前,“王公子啊,怎么不早说,唉,几个卑贱的丫鬟罢了,算您个成本价儿,王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四十四章 扑空

楚念带着三个小丫头回到济世堂的时候,暗三已经在内堂等着了,阿婳七手八脚的将三个丫头救醒,两个小的又哭了一阵儿,还是沈千容小声的哄着,才哄好。

当沈千容得知楚念并没有找到他弟弟时,他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安慰楚念说不要着急,弟弟一定会没事。而后得知这三个小丫头以后就是他的贴身丫鬟,沈千容笑得脸上都能开出朵花儿来了。

翠香亦是对楚念格外感激,楚念只告诉她,要好好儿照顾好沈千容,日后还会还她自由。

楚念哄孩子的时候,暗三就在身后看着,目光微闪,好一阵子,才轻咳了一声。

“三娘子,孩子哄好了该办正事儿了。”

楚念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未免给了沈千容希望结果又扑空,楚念将他拉到了后院儿。

“我在城门口发现一个可疑的商队,极有可能是那贩卖娃娃的那伙人。”

闻言,楚念若有所思的垂下头,这档口,暗三倒是肆无忌惮的打量起她一身男装来。

末了,暗三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以,如果将你的行为告诉给殿下,应该能得一笔奖赏。”

楚念愣神儿,“我只是为了去救孩子才出此下策,殿下为何给你奖赏?”

暗三无奈的摇了摇头,“当然是因为殿下高兴。”

高兴?她女扮男装去青楼救孩子,明修为什么高兴?

看着楚念不明所以的模样,暗三“噗嗤”一声,闷闷的笑了,“你知道你这样子有多滑稽吗?殿下若是知道了,不一定会如何笑话你呢!”

这会儿楚念才反应过来暗三的意思,顿时眉头一挑,“那你便去告诉他,回来我叫暗四打到你脱层皮。”

许是因为回报明修的一直只有暗三和暗一,暗四一直固定在楚念身边保护楚念,最近暗四对楚念十分忠心,楚念一声令下,暗四便会去找暗三打架,虽然暗四脑子没有暗三灵光,武艺却是高强,暗三换了多种战术,始终只有被暴打的份儿。

这使得暗三好长一段儿时间见了暗四便运功逃跑,生怕哪里惹到楚念,被暗四追杀。

果不其然,听见“暗四”两个字,暗三顿时面色一僵,尴尬的笑了笑道:“不该说的我一定不会说,三娘子放心!”

楚念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内堂。

这么会儿功夫,翠香已经洗干净了身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不算好看,却也透着几分耐看的清秀。

楚念满意的点了点头,“想不想跟我去见见世面?”

翠香立马附身,“任凭三娘子调遣。”

楚念意味深长一笑,“此行机灵点儿,你就是大功臣,赏你实现一个愿望。”

闻言,翠香眼底立刻亮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子,饶是如何成熟稳重,喜怒也都写在脸上。

不多时,楚念也换了一身衣服,与翠香一大一小朝着城门而去,楚念的妆容特意画的浓艳低俗,一路上,愣是没人将这位近期十分活跃的无双县主认出来。

到城门时,一个商队正驾着马车缓缓驶入,马车后头拉着两个足有一人高的箱子,被黑布盖着,一丝光也没透出来。

领头人是一个脸上爬了一道狰狞伤疤的人,他目光犀利,光是看着,就足以吓哭一片小孩儿。

而其后,是一个白面书生,正满面春风的笑着,温文尔雅,与领头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倘若真是此人行骗,恐怕一般小孩子还架不住那张英俊的脸。

楚念心想,这便是暗三口中那支奇怪的商队了,若说奇怪,行走商队之人长相骇人倒真不奇怪,可令楚念生疑的是,这一队人马过城门时,只是领头人从怀中掏了一块儿玉牌出来,守城侍卫便轻易放行了,要知道,京都守卫森严,哪儿有问都不问一嘴就将可疑人物放进来的道理?

打定主意,楚念趴在翠香耳畔说了一句什么,翠香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楚念则扭着身子靠近那马车。

不多时,人群中便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啊——撞人了!”

商队顿时停下,众人围观之间,那领头人已从大马之上下来了。

刀疤男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叫他脸上那道伤疤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姑娘,我的马,并没碰到你吧?”

楚念趴在地上,身子拧了一个结,看起来十分弱不禁风,一双水眸中泪花闪动,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如果不是那夸张的妆容的话。

城门口人流量本来就大,楚念是等着商队近前了一些方才开始行动,靠近街区,围观的人几乎将商队的前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楚念哭泣着道;“大哥你这是赖账?你瞧瞧我这身子,如今动也动不了了,难道不是您的马给撞得?”

弱势之人总是会成为被同情的一方,外加那男子确实长得不像好人,众人纷纷指指点点,可叫那人百口莫辩。

刀疤男青筋暴起,一双裸露在外的手也握成砂锅大小的拳头,似乎楚念再多说一句,便会将她提起来暴打一顿。

楚念顿时面色凄惨,“撞了人又不给钱,太过分了!”

这时,那白面书生才舍得从马上下来,他走到楚念身前,伸出一只好看的手,“娘子,快先起来,其他都好说。”

楚念余光望见翠香正往这处挤,便知事已办成,装作一副对那白面书生的容貌痴迷的模样将手搭在那双白皙的手上,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白面书生迅速抽回了手,嘴角一抹玩味的笑意,“娘子这不是没事?何来赔偿一说?”

楚念顿时害羞的垂下了头,这时,翠香及时赶到:“娘子!娘子!”

这小丫头倒是机灵,一脸惊讶的看着商队的几个人,片刻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把缠住楚念的手臂。

“不好意思各位爷,实在是我家娘子早些年遭了些意外,智力不全,给诸位添麻烦了。”

说着,小丫头弯腰行了个大礼,旋即朝着楚念责备道:“娘子,咱们不是说好出府不乱跑?你怎么又不听话!”

楚念只低着头不说话,翠香装着不耐烦的样子扯住楚念的一只手臂朝外走。“娘子,咱们再不回去,只怕老爷又要打骂娘子了。”

到这儿,众人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个疯子想要截路,那便怪不得那商队的人了。

见翠香道歉态度如此诚恳,商队一行人也无法反驳,刀疤男只好看着楚念和翠香离去的背影,面色铁青。

走远了,翠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楚念道歉,“娘子,对不起,我……”

楚念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摆手堵住翠香下半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车上有小孩儿吗?”

翠香显得有些失落,“没有,那箱子里,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楚念不禁皱起了眉头,按理说暗三的情报不会有错,这伙商队也的确行径可疑,难道……他们把孩子们转移了?

……

楚念提早回了楚家,梅香回报说沈家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只是王氏的婢女出府的次数增多了,却也都是为了一些小事儿。

看来沈暮并不知晓沈千容的身份,否则沈家不可能一丝动静都没有。

入夜的时候,楚念心绪万千,叫梅香烫了一壶桃花醉,便提酒窝到湖心亭去。

楚河洲虽说人品不好,却是十分会享受生活,整个镇宁侯府不大不小,花花草草亦是不少,而额外多出的湖心亭,更是风景美如画。

就着精致的糕点,望着天上那一轮弯月,楚念心绪飞远。

现如今能这么快开始复仇,多亏了明修,楚念想不出,倘若那日没有遇见明修,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一步一步瓦解王家的势力。如今她是大名鼎鼎的无双县主,受王子轩的吹捧,手下又有了济世堂这一门不菲收入,不必依靠家族,省了不知多少力气。

又心下庆幸那日遇到明修,虽然他为人是腹黑了一些,待人冷淡又无情——

一壶酒下肚,楚念忽然觉着脑中嗡嗡作响,太阳穴有什么东西跳动,一阵宛若刀割一般的疼痛猛然袭来。

就像是有人握着一柄锋利的刀子,在她脑中不停的搅拌,她脑中所有的东西,一瞬间化为了一片虚无。

暗一在暗中看着楚念摇摇欲坠的身形,只当她是喝多了,还在心底嘲讽她酒量不行,却在此时,望见那道身影猛地朝着冰凉的地面倒去,顿时心下一慌。

这女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殿下还不要了他的命!

他连忙飞身而下接住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形,“三娘子?你怎么了?”

楚念迷糊中只望见一个重了影儿的暗一,她咬着牙,硕大的冷汗自额头滑落,“送我回香草居吧。”

暗一不敢怠慢,将楚念送回香草居,香草居顿时一片大乱,而他亦是飞身离去。

楚念只觉一阵迷糊,眼前不断浮现出苏家亲人的脸。

他们愤怒叫嚣着自己的冤情,问她为何还不为他们复仇,这时,却觉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口中被人塞入了什么东西,那股熟悉的清凉在脑中炸开,疼痛得以缓解。

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明修那张恼火的俊脸。

“你好点儿了吗?”

楚念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竟被禁锢在明修的怀中,奈何没有力气挣扎,只好乖巧的靠在他怀中。

他怀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桃花儿香,一定是被正阳殿里的桃花儿熏出来的。

第一次见楚念如此乖巧的模样,明修目光微闪,随后却又凝聚出一股怒气,“药没了,为何不早点与孤说?”

第四十五章 潜入

楚念老实的摊在他怀里,“前一阵子不疼了,我以为已经痊愈了。”

明修烦躁的揉着自己的额头,“不疼就是痊愈了?阿婳怎么说?”

楚念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阿婳根本查不出这个病症,阿婳的医术算得上京城顶尖,连她都看不出的病症,京中那些庸医就更不必说。

何况,她现在还有些怀疑,此病症的原因是因为她的重生。

看着怀中的人苍白着的小脸儿,一双水眸无辜的看着自己,明修突然觉得自己的怒气尽数被憋回了胸口,只闷哼了一声,伸手去捏那清瘦的小脸儿,企图捏出几分肉来。

“孤是不是得十二个时辰都跟在你身边,你才肯听话?”

大手在自己脸上揉搓,楚念却不觉得奇怪,只是呲牙咧嘴道:“殿下已经遣了人十二个时辰跟着我了,否则殿下又岂会这么快就来了。”

自她头痛症发作,到醒来见到明修,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吧?

窗外的月色仍旧正好,楚念想起自己未喝完的半壶桃花儿醉,“殿下,我有些口渴了。”

她身子虚弱,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更别提挣开这个怀抱下榻去给自己倒水喝了。

明修皱着眉头看她,头也不回道:“暗一,倒水。”

暗一的身形突兀的出现在阴影里,僵硬着身子给楚念斟茶送水。

想他堂堂太子第一护卫,何时像个丫鬟一般给其他人端茶送水了?说出去可要丢人丢大发了,可偏偏命令是他们家太子殿下下的,他又不得不从,抬眼之间望见殿下小心翼翼护着楚三娘的情形,暗一心头竟也生不出一丝违和感。

只心下震惊,殿下可从不让其他女子触碰他,哪怕只是一个衣角,可现如今,已经将楚三娘整个儿都圈在怀里了!

这意思这么明显,他再看不出来,他就是个傻子!

看来以后要对楚三娘更上心才是了……

楚念皱着柳眉看着明修端着茶盏送到自己嘴边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明修一个眼神瞪得将口中的话儿憋了回去,乖乖接受他亲自喂进来的水,面色却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潮红。

无论前世今生,这样喂她喝过水的男子,也就只有大哥而已,可现如今,她却以如此暧昧的姿势,被明修喂下了一盏茶水……

茶水的回甘楚念没能喝出来,却觉得越发口干舌燥。

她清了清嗓子,“多谢殿下,殿下能先将我放开吗?如若叫外人看见,只怕是要说道了。”

明修一双锋眉皱成了川字,他抬头望向四周,“这里有外人能看见吗?”

暗一识趣的从黑暗中走出,大摇大摆的走到门外去了。

明修垂眸看他,额角有墨色发丝滑落,眸中似乎有万千星辰,无辜的道:“现在你不必担心有人看着了。”

楚念瞪了瞪眼,他这是要耍无赖了?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这儿又是她的闺房……没听说过太子如此厚脸皮啊!

明修垂眸,便望见那张仍旧虚弱的小脸儿,他沉溺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番,方才道:“老实听话,你现在死了,就没人能帮孤扳倒王家了。”

闻言,楚念顿时心下释然,就说嘛,明修怎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好?不过是怕她病死了而已。

如此一来,楚念便也心安理得的靠在了明修的怀里,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放松,明修的眉头毫不可查的皱起。

却声音平静如水,“睡吧,今夜孤陪你。”

闻着鼻尖弥漫的桃花香,楚念莫名心安,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待看着怀中人儿彻底睡熟,明修忍不住伸出大手摩挲那白皙的小脸儿,此刻的楚念脸上几乎白的透明,长长的睫毛于月光之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明修目光微闪,微微俯下身去,柔软的触感叫他一时间甚至舍不得分开,那人儿似乎睡得不安心,身子微微动了动,明修的薄唇顿时如受了惊般移开。

他本以为她被他惊醒了,正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准备着说辞,却是那人儿翻了个身,一双手臂紧紧圈在了他的腰间,口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再不动了。

明修觉得自己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十分好笑,那白日里聪明不可一世的人儿此刻睡着了乖巧的模样又引人犯罪,他克制了心头火热,终究只是在那雪白的额头落下一吻。

黑暗之中,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却只余一双星眸,始终含笑看着怀中人。

……

京都,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小乞丐正窝在角落里,他一双眼睛异常好看,只可惜,脸上的污垢叫人几乎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儿。

他在这街上蹲了一个晌午,身前的碗却始终空空的。

这时,一个白面书生路过,望见小乞丐那双好看的眼睛,顿时眼前一亮。

他笑眯眯的蹲下身子与小乞丐平视,而小乞丐似是从未见过有人对他如此和善,面色警惕的蜷缩起身子。

那白面书生丝毫不介意小乞丐的态度,“小家伙,饿坏了吧?”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好?“

小乞丐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一直都是捡别人剩下的吃的,如果叔叔家里有剩饭剩菜,给我一点饱腹就可以。”

那书生脸上露出一丝怜惜,“这样,你跟叔叔走,叔叔带你去好地方,吃香的喝辣的,保你衣食无忧。”

到底是孩子,面临如此诱惑,顿时面色松动了几分,见此,那书生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糖人儿,一把塞到小乞丐的手中。

小乞丐顿时眼前一亮,“怎么样?跟叔叔走,有吃不完的糖人儿。”

甜腻在口中化开,小乞丐顿时满脸欣喜,“嗯嗯,好!我跟叔叔走!”

书生满意的笑了,旋即垂身,牵起小乞丐的手,一大一小淹没在人潮之中。

巷子口,几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这一切,见那白面书生离去,楚念一挥衣袖,带着暗卫们一同追了上去。

楚念等人一直追着那书生追到了城南一处荒废的老宅,楚念这才发觉,这一直为京中津津乐道的鬼宅,竟早已被这些人贩子霸占,院子里正升起袅袅炊烟,看那白面书生轻车熟路的样子,他们不知在这老宅中住过多少回了。

“哟,不是说这鬼宅常有阴魂出没?靠近的人都死光了?”

暗三声音中透着几分讥讽,目光紧紧盯着书生和小乞丐的背影。

暗一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人吓人罢了,也就那些愚昧的平民才相信什么鬼神怪力。”

暗三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楚念微微皱了皱眉,“这青天白日,咱们如何能潜入进去?”

暗四不动声色的隐去身形,朝着大宅后头绕去,几人躲在宅子前面一片茂密的树林中等他,不多时,暗四回来了。

“三娘子,这宅子前后都有人把守,恐怕咱们得等到夜晚行动了。”

楚念皱了皱眉头,若只是到夜晚……容儿应该不会出事,至少在卖掉容儿之前,他们应该还是要用各种好吃的哄骗容儿的。

暗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上,嘴上衔着一只草,“好吧,咱们等到天黑——你们先盯着,我睡一觉。”

楚念挑眉,朝着暗四使了个眼神儿,暗四立即领命,一脚将毫无防备暗三从树干上踹了下去,暗一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到全身抽搐。

……

入了夜,周围原本的喧闹这才静谧了下来,几道身影伴着夜色无声拍倒了后门儿的两个值守,悄无声息的潜入,将没有防备的值守们逐个儿清楚。

楚念松了口气,这一伙儿人贩子倒是不少,好在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趁夜来此处,并没有防备,不然还当真是要费一凡功夫。

顺着看守最多的地方,楚念才找到了关着容儿的房间,三下五除二拍晕了几个看守的大汉,钻入房中。

容儿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见楚念的身影,那双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姐姐,我已经都打听到了。”

楚念面色一怔,“你打听到什么了?”

“弟弟他们,被关在后院儿的柴房里,那个骗我过来的好看的骗子哥哥在我隔壁厢房,他们的头领住在主房,房中有四个看守,不过那个头领武功好像很厉害,要多派几个人去对付他才是,那个好看的骗子哥哥是这个团队里的智囊,不会武功,姐姐一个人去就能拿下了。”

听见容儿的话,楚念心神一荡,她只是叫容儿来当个诱饵,却没想到,这一下午的时间,这还不及小腿高的人儿已经将人贩子团伙内部都打听了个遍?

片刻后,楚念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容儿做的好,回去之后姐姐准许容儿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容儿笑着握住楚念的手,“那容儿想吃城南的那家包子,之前流落街头的时候每次都闻到那家的香气,可把容儿馋坏了。”

楚念忍不住笑开,“你这小机灵鬼,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楚念转身朝着厢房而去,那白面书生看起来倒的确像是容儿说得那般不会武功,暗卫们也听到了容儿的话,朝着主房去,而容儿则在他们离开之后,悄悄的出了门儿。

厢房之中十分静谧,榻上躺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睡熟了。

楚念小心翼翼的靠近,低头查探,那人却纹丝不动,刚刚垂下头的档口,突然听闻耳畔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楚念连忙弯腰闪躲,再伸出手臂,则一把握住了那袭来的刀柄,旋即在那白皙的手腕儿上轻轻一拍,匕首应声落地。

第四十六章 报应

接着,一声惨叫,那白面书生被楚念捉住手腕儿,不得已掀开被子爬了出来。

待看清了楚念的面容,那人顿时面色慌张,“你是那日那个……”

楚念一双清冷的眸子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抹令人心生寒意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人神色一暗,“姑娘,不过是谋个生路,你多管闲事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楚念微微一笑,“你可知,白日里被你带回来的那个娃娃什么来头?”

书生面色一滞,“恕小生愚昧。”

楚念手下微微用力,书生的手腕儿差点儿被捏断,顿时顾不得风度惨叫了起来,“那是我弟弟!”

“姑娘既是如今救了弟弟,离去便是,小生有眼无珠给姑娘赔不是了,姑娘要什么赔偿小生都给你可好?”

那书生痛苦的冷汗直流,要知道,楚念一双玉指看上去纤细无比,却是运了一成功力,狠狠的把这书生的脉门,这书生本就生得瘦弱,如何能忍得住?

楚念微微一笑,“我看你们是有眼无珠多时,我还有一个弟弟,据闻在你们的牢房里,快带我去,放了这批孩子,我饶你不死。”

书生面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姑娘恐怕来晚了,这一批孩子早在入京之时便已被送到青鸾楼了。”

楚念目光一沉,“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时,去捉拿头领的暗卫们也扛着被打晕的刀疤男回来,狠狠的丢在厢房的地上。

楚念这才松开了那书生,手下一翻,那书生也狠狠的摔在了刀疤男的旁边。

“将这些人送往京兆府。”

暗三四领命,暗一留下保护,便见几个小娃娃在容儿的带领下匆匆而至,容儿满脸失落。

“姐姐,我到柴房时就剩这几个小弟弟了,我没看到我弟弟。”

楚念心下一软,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去救了那些孩子,只可惜……

暗一狠狠的踢了书生一脚。

“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那书生似乎见自己已陷入了绝地,便也不怕了,挣扎着爬了起来,狠狠的看着楚念,“留下的这几个可是被京中权贵预定的孩子,你今日抓了我们又放走这些孩子,就不怕那些权贵找你麻烦?”

楚念微微一笑,“你当我想不到这些事?暗一,把这人带回去,叫阿婳给他喂点儿药!”

书生满脸惊恐,“你要做什么!你会遭报应的!”

由不得书生挣扎,暗一已然手脚麻利的将人捆起来抗在肩上,楚念这才面色清冷的望着书生,“夺了那么多孩子的童年,该遭报应的,是你!”

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被送到了济世堂,只等那些人贩子的处决令下来,便可由朝廷上派人将孩子们送回去。

容儿仍旧心情不好,楚念好生安慰了一番方才乖巧的躺下睡觉,此刻楚念只觉身子疲倦,提早回了镇宁侯府。

却不想,香草居的不速之客像是等候多时,楚念一袭风尘仆仆到的时候,明修正端坐在她房里喝茶。

“请殿下回避,我要更衣。”

楚念有气无力的在榻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明修。

可明修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儿,仍旧泰然自若的喝茶。

“你的身子,哪处孤没看过?”

听见这声暧昧的调侃,楚念顿时面色爆红,“殿下!”

见她生气,明修似乎显得十分开心,“不止看过,前日你可还在孤的怀中睡了一整夜。”

楚念气结,大步走向明修,带着一股子风,末了却是转头,端起明修喝过的茶盏,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现在,小女可是连殿下的诞液都尝过了,殿下可要为小女终身负责,否则传出去小女就嫁不出去了。”

明修挑了挑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念。“你是在挑战孤?”

楚念毫不畏惧的与那双深邃的眸子对视。

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明修玩味一笑,“既然你如此喜欢孤的诞液……”

楚念看着那张放大的俊脸,突然没了挑衅他的勇气,可那大手就箍在她的腰间,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眼见着那人温热的呼吸几乎喷洒在自己的唇上,这时,木门被人一把推开,暗三大踏步的踏入,“殿下,三娘子,那几个孩子……”

暗三话儿憋了回去,因为此刻自家主子一双眸子中宛若带着剑雨刀光,正紧紧的剜着自己。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暗三只觉受到了凌迟之行,顿时脊背发凉,尴尬的笑笑,“殿下,三娘子,你们继续,我这就……”

楚念哪儿会放这个救她于水火的人走,趁着明修晃神儿的机会,她连忙挣开箍在腰间的手,一个闪身与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拉开了距离,“那几个孩子怎么了?”

暗三额头冷汗直流,“没怎么没怎么,属下这就告退。”

明修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看似和善的笑意来,他翻身坐回太师椅,端起一旁的茶盏轻饮了一口,“要汇报就汇报,跑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

暗三已经心死了,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每次太子殿下笑起来,必然是要见血,他又怎可能不知?当下更是懊悔自己的鲁莽,他可就这么一次出入楚念的闺房没有敲门,他还以为殿下在里面,他也不算无礼了,可谁承想,就这一次就要害死自己一条小命了!

末了,暗三认命的跪在地上,硬着头皮道:“属下查到另外几个孩子在青鸾楼,似乎都是身上有重病的,想必其中有容小郎君要找的孩子也未可知。”

楚念点了点头,此刻谈起正事儿,她才能略微忘记一些方才的暧昧场景。

“事不迟疑,我们这就去探查一番,只怕晚了,那几个孩子怕是要遭到伤害。”

楚念想起之前在青楼救下那三个小丫头的遭遇,心下亦是担心,看容儿这架势,倘若他那弟弟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他要更加茶饭不思了。

说着,她便准备出门,却被一只手臂拦下,楚念抬头看向手臂的主人,却见他眉头轻轻蹩起,“你是打算去青楼?”

楚念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如若不然,殿下有更好的办法?”

明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捉住她纤瘦的手臂,楚念没来得及回神,鼻翼间便满满的桃花儿香气,顿时面色一怔。

上首传来明修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笑,却叫人毛骨悚然。

“这么点儿小事儿交给暗卫他们去做就好,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想必暗三夜不会拒绝的。”

暗三汗毛直立,便听自家殿下接着道:“叫梅香借几套女装出来,好好儿看看咱们暗三女装扮相究竟有何等动人。”

不祥的预感应验,暗三却只能吞了口唾沫,欲哭无泪的被及时出现的暗一与暗四拉着找梅香去了。

楚念这才抬头,一双水眸颇有几分恼火的道:“殿下吃豆腐可吃够了?”

明修一双修长的手臂越箍越紧,“怎么,孤的姿色比不上青楼的男妓?”

楚念几乎被他气笑了,可转瞬却又面色严肃了起来,“殿下,我希望你我二人只有合作关系。”

话音刚落,楚念便察觉到箍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微微松动了几分,紧接着,那道紧贴着楚念的身躯蓦然分离,再抬头,那双深邃的眸中便只剩下一片清冷了。

“如若这是你希望的,满足你。”话音落下,翩翩贵公子转身走出门外,带起一片摇曳烛光。

楚念突觉心中空落落的,她抬手揉了揉眉间,他这是生她气了?不过这样最好。

她这一世只为复仇而来,经历了沈暮,她更不敢再触碰儿女情长,如若继续发展下去,只怕要伤人伤己。

如若他不再对她抱有半分心思,她才能安心的辅佐他一统大业,也能接受他的帮助在复仇之路上越走越远,可如若是其中夹杂了其他感情,一切都变了质。

她不希望事情朝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那样她会良心不安。

入夜之后,楚念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无意识的伸手摸着自己的唇瓣,若是方才那一吻落下……楚念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半夜过去,她眼前那张清冷的俊脸却始终挥之不去。

这时,门外传来暗三几乎要死的声音,“三娘子?入眠了吗?几个孩子被带回来了,只是有个孩子似乎害了病,没能救回来。”

楚念翻身下榻披了件外套,门外的暗三似乎一早儿就将那一身庸俗的女装换了下去,面儿上却仍旧狼狈不堪——梅香听说暗三要扮女装去青楼,可是十分喜闻乐见,还特意给暗三化了个极为艳俗的妆,几乎惊艳了暗一和暗四,可这在暗三眼里看来,简直是耻辱。

可他能怎么办?到底是殿下手软,否则就他那般打扰了殿下的好事,只怕要受皮肉之苦了。

“走吧,先别惊动容儿了,明天一早再将活着的几个孩子送到济世堂去。”

暗三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楚念便随着他来了偏房,却听房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楚念眉头一皱,便听暗三小声的解释道:“春桃的弟弟也找到了,正是那唯一病死的小男孩儿。”

梅香恰好推门而出,撞上楚念,她神色也有几分失落。

“娘子。”

楚念点了点头,“替春桃的弟弟厚葬,再给春桃一笔银子去安顿母亲。”

里头的春桃听见楚念的声音,顿时满面凄然的抬起头,“娘子。”

她怀中抱着一个紧闭双眸的小小孩童,身子已经发青,看来已经去世很久了。

第四十七章 赏荷宴

自从弟弟死后,春桃似乎变了一个人,楚念想着她是伤心过度,香草居的活计较为清闲,便不叫她去监视小陈氏,而是将她调回香草居修养。

将那批孩子送到济世堂后,容儿仍旧闷闷不乐,原来这一批孩子之中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个弟弟。

楚念叫暗三好好儿审问了那被抓回来的书生,书生却始终说他们带入京中的这批孩子楚念都见过了。

那容儿所说的那个孩子会在何处?难不成在半路就已经病逝了?

思虑良多,楚念也得不到答案,只好派人去寻找,可一时之间也没有音讯,这个档口,宫中传来消息,夏至的赏荷宴就要开始了。

太后喜爱荷花,便在后宫之中建了一个巨大的锦鲤池,池中养着不少荷花儿,荷花儿之间是各种花色的锦鲤,每到荷花开放之际,宫中便会举行赏荷宴,只邀请各个家族的女眷,可共乘巨大的红木船,于锦鲤池上聊天赏花。

这个时候太后会亲自出席,与宫外的女眷们交流感情,不止宫外的女眷,也有皇帝嫔妃,往年准备两艘船,两艘船上的女眷们还会互相对诗,以给太后找些乐子。

各府去的都是正室和嫡女,柳氏自是没机会参加,是小陈氏领着楚元和楚二,还附带着楚念——毕竟她也是嫡女,老太君最近对楚念格外上心,小陈氏可不敢明着面儿对付她。

到了宫里,小陈氏与楚元楚二便离了楚念远远的,其他家族的女子虽听说过楚念无双县主的名号,却并没有几个见过楚念本人的,巴结的人也少了些,楚念又是多数不识得,自然孤身一人,倒也泰然自若。

“可是楚家三娘?”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楚念的宁静,楚念侧眸望过去,便见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正好奇的打量着她,那女子额间一对儿锋利的柳叶眉,一双眼窝深陷,皮肤泛着几分健康的小麦色,红艳艳的唇,虽说穿着是京都女子的服饰,样貌却更似西楚人,连京都女子那一身保守的服饰看起来都泛着几分妖艳之色。

可偏偏这样的扮相,却叫楚念莫名升起几分熟悉感,她颔首淡笑道:“正是,不知娘子是哪家的?”

那女子长舒了一口气,“你果真把我忘了,亏我还敬佩于你呢。”

敬佩?楚念垂眸,“娘子说笑了,我没什么值得敬佩的。”

“啧啧,你那日在朝堂之上勇敢的将吴元娘的冤情公之于众,可有我几分功劳。”

楚念面色一怔,细细回忆了一会儿,方才舒心一笑,“穆元娘。”

说起来,当日还是这位穆元娘挑起的头儿,楚念才有机会早些将阿婳送出去,只是如今看来,穆元娘当日也并非是想要找茬儿,只不过是因为镇宁侯府之事看她不爽而已。

穆元娘爽快的笑了笑,“不必如此多礼,京都人当真太过虚假,似三娘这般敢为的娘子倒是少。”

楚念转念一想便清楚了。

这镇远候常年被派遣去镇守与西楚交接的边疆,结果大梁与西楚之间互相通传消息,镇远候竟与那位西楚的将军聊出了感情,便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镇远候,镇远候也是个极为重情之人,自从那西楚来的将军女儿嫁给他之后,他便再未曾多看其他女人哪怕一眼,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仍旧和睦如初。

只是遗憾的是,慕氏只给镇远候生了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出,镇远候倒是不觉得哪处不好,只这一个女儿,便是宠着惯着,甚至女儿及笄,上门提亲的几乎踩烂了门槛儿,他也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

不过楚念更在意的是,镇远候被遣去边界的原因,并非只是镇远候骁勇善战这一个缘由,而是因为,在集权派与三部六省之间,这位侯爷始终保持着中立,因此才被太后的人盯上,寻了个理由便遣到边疆去了。

在楚念看来,镇远候必然也是有一定的自保手段,不然,以太后的行径,不追随她的人,早就该杀之了,又怎会留到现在?

镇远候前些日子刚被王子轩找了个由头派去了边疆,此刻家中只余穆氏与穆元娘母女俩,倒也没人敢招惹,这穆元娘自小就与父亲在军营里待着,快到了嫁人的年纪才被镇远候勒令着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虽说也学习了京中闺秀的礼数,可身子里毕竟留着西楚人豪放的血脉,到了这等到处充斥着虚伪的场合,仍旧浑身不适。

镇远侯府,似乎也是值得拉拢的。

“这些所谓大家闺秀里,我也就觉得你适合拿来做朋友,剩下那些怎么看都是人面兽心的,叫人不愿相与,你叫我穆青就好。”

看着那些大家闺秀们故作高贵的模样,穆元娘就觉得心中一阵恶寒,这位无双县主倒是稍有的淡定之人,莫说那日在太子生辰宴上低调的表现,她后来还听说,这楚三不但帮了那吴家女子,还专门给吴家女子开了一家医馆做事,显然是有些热心肠的。

楚念浅笑着道:“那元娘喊我楚念就好。”

“行。”穆青挤眉弄眼的贴了上来,“念儿。”

楚念没想到这位穆娘子性格如此直爽,忍不住莞尔一笑。

穆青似乎看见了在人中游刃有余的小陈氏和她两个女儿,眼角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那三人可是你家正室与你的两个姐姐?”

楚念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正是。”

“我前些日子去参加礼部尚书夫人办的茶话会,可还望见她与沈家二娘装可怜说你闲话,那副恶心做作的样子可几度叫我反胃。”

说着,穆青做出一副呕吐的鬼脸,那俏皮模样倒是与她冷艳的形象产生了某种反差萌,楚念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便听她继续说道:“你猜怎么着?没想到沈大人那般聪明的人,他妹妹居然是个傻子,你家这位夫人这么明显的做戏,她竟然信了。”

瞧着穆青气愤的模样,楚念倒是不为所动,只是……小陈氏居然已经勾搭上沈阮了?

“你不生气吗?她们居然说你坏话呢。”

楚念笑笑,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世间看我不惯的人很多,若她们真有本事,我楚念的项上人头一直在原地等着她们呢。”

穆青面色一怔,望着她一袭白色衣裙随风纷飞,水眸微微眯起,玉面红唇,眉宇间气势莫名,她玉手端着茶盏淡然饮茶,竟有一种天地间唯我独尊之感。

好!她就喜欢这种娟狂之人,楚念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感受到穆青的目光,楚念浅笑了一声,这时,有个上了年岁的公公碎步上前,伏在楚念耳畔低声道:“县主,太后娘娘有请。”

楚念一双红唇毫不可查的勾了勾,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她朝着穆青点了点头,穆青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看了看一旁的老太监,一屁股在楚念方才坐过额凳子坐下,“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你可快点儿。”

瞧着她这副不拘礼数的模样,楚念反而失笑,摇了摇头说,“阿青还是穿西楚的服饰好看,京都的服饰反倒将你禁锢了。”

落下这一言,楚念转身朝着那位老太监走去,徒留穆青坐在原地,面色怔然。

片刻后,她撸了撸衣袖,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畅快!”

……

老太监因着楚念朝着船头走,此刻女眷们多是聚集于船尾,船头倒是清净,只几个宫女和妈妈伺候着,一穿着华贵的老妇人正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支着脑袋似乎正在小憩,倒是手上的玉扳指正于半落的夕阳之中泛着一抹流光。

那老太监将楚念因到了地方,便转身离去,楚念站在原地,一丝声响也没发出过。

直到落日彻底消失在城墙之外,天空中挂起一轮被落日余晖夺走了光芒的白月,太后这才悠悠转醒。

楚念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忙整理衣袍跪下,“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这时才反应过来此处还有一个人,她微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楚念,却没叫楚念平身。

“你是哪家的丫头?看着为何如此熟悉?”

楚念恭敬的垂下头去,“臣女镇宁侯府三女楚念,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这才恍然大悟,“哦——是楚三娘子,呵呵,哀家这年纪大了,总是想睡觉,叫你等久了吧,快快平身吧,到哀家跟前儿来,哀家好好儿瞧瞧你。”

闻言,楚念起身,平静的走到太后身边,太后伸出手来,楚念便乖巧的递了上去,太后这才满意的拍着楚念的手。

“好,好,说起来你小时候,哀家还见过你,当时你就追着哀家祖母祖母的叫,好不亲切。”

楚念装着害羞的模样道:“太后娘娘恕罪,那时臣女还不懂事——”

“没事没事,这宫里公主不少,敢直接喊哀家为祖母的可一个都没有,你可不知道,你那一声祖母叫到了哀家的心坎儿里,哀家可喜欢你呢。”

说着,她抬头细细端详楚念的面貌,“唉,长大了,出落的越发亮丽了,可是及笄了?”

楚念点头,“是。”

“亲事张罗了吗?”

“老太君曾张罗过两个郎君,可那两个郎君皆是不太满意臣女,故而就此作罢了。”

楚念垂眸,目光落到太后手上的扳指上。

太后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楚念又何尝不懂太后这个时候要见自己的意思?只怕是因为听说了京中发生的事,对她心生警惕吧。

踩着尸体爬上后位,又以诡计把控朝纲的人,怎会没有这点儿警惕性。

第四十八章 灯芯儿

太后叹息了一声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儿,你母亲早逝,镇宁候又常年在外,你那继母对你可好?”

楚念低垂着头微微眯起双眼,“母亲待臣女自是极好的,请太后娘娘放心。”

“嗯,那便好,对了,听说前些日子,你帮刘将军破了一桩灭门惨案?还给京兆府尹送去了一批贩人的歹人?”

别看太后一直呆在皇宫之中,她在京中埋下了不知多少眼线,京中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别说楚念帮王子轩扳倒居功为傲的罗将军,楚念将那批人贩子送到京兆府尹的事儿,王子轩还不知道呢,这位太后娘娘已然一清二楚了。

“是,关于当铺那桩案子,还是刘将军出力比较多,臣女只是帮忙寻了一点儿证据,至于那批人贩子……他们抓了臣女贴身婢女的亲弟弟,臣女也是迫不得已才多管了这个闲事。”

那书生曾说过,这伙人贩子能屡次活跃于京中,一是没有子嗣的权贵家需要养子,而是因为他们再朝中有靠山。那书生说,这靠山,恐怕是个连沈暮都不敢惹的人物。

眼下沈暮在官场节节高升,岳父又是王子轩,当前朝中有几个是沈暮不敢招惹之人?

唯有太后了吧。

太后却像是对那伙人被抓而感到十分欣慰,“偷偷立了功又不想让人知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低调到底儿了,和你那外公倒是有一拼。”

楚念垂眸,似是不敢接受太后的赞誉,太后却不甚在意,“提到你外公,就不得不提一嘴苏家,哀家听说前些日子刘启在郊外抓到了一些苏家的家奴,你说说,这苏家也真是能耐,被灭了满门还护着自己的家奴逃了出去,好在这些家奴因为留恋京城而不愿走远了,要不然,这不是放跑了罪人了吗。”

楚念将握紧的拳头藏进了袖子里,莞尔一笑。

“臣女不清楚外公与苏家又有什么辛密的关系?”

陈老头儿与父亲没什么交情,也不过是在朝堂上替苏家说了几句话,却是被弹劾苏家的奏书淹没了,太后为何会将陈家与苏家联系到一起去?她是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没错,可她还不想伤及到陈家这样的忠良。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看啊,你外公现在倒是颇有几分苏家当初的样子,瞧他上朝时脖子梗得,跟一根儿金箍棒似的。”

楚念没接话儿,转身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盘,斟好了茶水才放到太后的手边儿,一张明艳的脸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神情,似是太后所说之事与她无关。

“唉,可惜了苏家那几个二女,各个是俊美多姿,智勇双全的,尤其是那苏家六娘,如若她还活着,苏家在朝中的地位定然是稳固的,只可惜,他们都生错了人家儿,跟了个逆贼爹……”

楚念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制住了,但她面儿上仍旧是浅笑着道:“过去的事儿,太后何必提出来徒惹伤感,保重身体要紧。”

太后打量了楚念片刻,伸手拍了拍楚念的手背,“你这丫头是个温婉贴心的可人儿,定是那两个郎君有眼无珠,待哀家给你做主,寻个好郎君。”

“不劳烦太后了,”楚念接过太后空了的茶盏,斟满之后举在太后的旁边儿,似是代替了桌子的作用,“臣女心中已有非他不嫁之人,还是想等臣女更优秀一些,配得上他了,自会请太后娘娘做主的。”

太后满意的看着楚念端得稳稳的玉指,伸手接过茶盏,“哦?哀家倒是有些好奇,是谁家的儿郎如此有福气?”

楚念眸间蓦然闪过明修那张清冷的俊脸,她定了定神儿,浅笑着道:“只怕臣女现在说了,太后要给臣女做主,臣女还不知对方是否心有所属,如若如此,岂不是害太后拆了一对儿有情人。”

“这话儿不能这么说,”太后目光望向西方,余晖正渐渐散去,“想要的东西就该去争取,别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哀家告诉你。”

太后转眸,满眼和煦的看着楚念,无比慈祥,“可别叫良人跑了,你才追悔莫及。”

楚念似乎若有所思,“受教了。”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且先回去,你后来抓捕贩娃娃的歹徒的功绩,哀家会如实禀报给皇上,不过你这丫头可要念着哀家的好儿,常来宫里探望哀家才是。”

楚念知道眼前这位慈祥的太后内里究竟有多蛇蝎心肠,自然是不会被表面的和蔼骗了,也只是垂眸浅笑道:“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女告退。”

说罢,她便由老太监引着走了。

太后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眸中却是若有所思,“看来,这陈家的确是与苏家没有联系?这丫头看上去倒像是个机灵的,听说陈老头格外宠着这个外孙女,那倘若这丫头受了他们的拉拢,那陈老头……

王子轩最近倒是生出了一些异心,虽说罗将军和那周家都是王家的手足,可王家的手足有一半儿,可都掌握在太后的手里,而王子轩铲除的罗家与周家,刚好是那一半儿中的一小部分。

这可叫太后气得不轻,偏偏王子轩拿出来的证据都是确凿,太后吃了个闷亏,心中对王家越来越不爽了起来。

他们特意断了她在王家的左膀右臂,不就是为了脱离她的掌控?想自立门户?

太后咬了咬牙,“做梦也别想脱离了哀家的手掌心!”

……

穆青在原位等了楚念进一个半时辰,才见那道身影姗姗来迟,顿时跳起来不满道:“说好了快些,你却叫我等了这么久。”

楚念面色不好,额头上冒出了一些虚汗,她胸口恨意几乎要涌了出来,呵,太后,害死了苏家全家,非但一点儿愧意也没有,反而理直气壮的指责苏家,她究竟何来的脸面?

见楚念面色苍白,穆青顿时皱起眉头,“是太后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么吓成这样?”

楚念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

穆青不死心的扯住她袖口,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晶亮。

“都说好了咱们二人是友人了,你就说些八卦给我听听,又不碍事,我不告诉别人的。”

“不是八卦。”楚念皱起眉头,“太后娘娘怎会特意召我一个小小县主,侯府次女说这些八卦呢。”

“那又是为何?”穆青不解的看着她。

楚念抿了抿几乎发白的唇角,“不必挂心,只是说了一些我外公在朝堂上碰见的趣事。”

说着,她转眸望向穆青,转瞬便恢复了面色,笑盈盈的道:“太后谈及了我的亲事,我向她推脱说镇远候府的元娘尚未嫁人,我自然也不急,太后说要帮阿青也寻一门亲事呢。”

穆青面色一怔,旋即却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笑着打了楚念一拳,“好啊,你居然笑我。”

此刻赏荷宴终于进行到了一半儿,清月高高挂在当空,茶水被撤下,换成了清一色酒劲儿不大的梅子酒,穆青却是嫌弃的撇了撇嘴,“这梅子酒除了甜就是甜,一点儿也不醉人。”

楚念笑着给穆青满上,“到底是酒,你以为寻常官宦家的女子都如你一般能喝。”

这时,另一艘游湖船也靠近了些,楚念这才隔着远远的湖面儿望向那另一艘游湖船,只见那船上灯火辉煌丝毫不输她们的这一艘,而船头一朵硕大的莲花灯,灯芯儿上站着一个女子,正紧紧的盯着楚念。

正是沈阮。

楚念在心中暗叹一声不得安宁,便颔首朝着沈阮笑了笑。

沈阮甚是不屑。

“我们二船的姑娘们已经准备好比拼歌舞了,请太后娘娘出来观礼吧!”

一旁的穆青像是见过沈阮了,“啧啧,这沈家娘子还是这么张扬不知收敛,若是没有沈大人护着,怕是被人打死千百回了。”

楚念笑笑没接话儿,船笼里头亮起烛火,太后的轮廓倒映在纸窗上。

老太监从船笼里头出来,朝着二船大喊,“太后准了,歌舞比试开始吧!”

沈阮微微眯了眯眸子,目光落到对面那船船边儿上立着的两道身影之上,“呵,什么时候又和穆家的野丫头勾搭上了?不过也好,新仇旧仇一同报了便是!”

这面楚念像是对于自己被盯上了的事浑然不觉,一船的莲花灯便也点上了,只是相比二船莲花灯的灯芯还站着个人儿,虽说一船的莲花灯丝毫不比二船的差了哪儿,偏少了灯芯的人,就像是低了一等。

“一船的姑娘们,哪个愿意站出来做咱们船上的领舞?”

一时间,一船上的富家女子竟面面相窥,往年这灯芯儿上的人都是由太后选出来的,可今年眼看着太后就要撒手不管,那二船上竟私自选出了个沈阮,偏偏她们一船一直是喝茶聊天,还没人想到这事儿。

可临到悬崖了,能选出哪个来?

船上的女子皆是富贵之辈,家室稍稍差一点儿的,自是没那个勇气,可家室好的,又有哪个愿意出这个风头的?

这时候倒是穆青不嫌事儿大的高喊道:“无双县主可在咱们船上,既是咱们船上县主地位最高,不如叫她上去!”

随着穆青这一声呼喊,船上众女眷像是找到了救世主似的,纷纷簇拥着楚念,还不待楚念反应过来,已然被推上了花灯。

无奈的扶额,楚念转眸看向穆青,“普天之下皆知我除了一点儿小聪明什么都没有,这灯芯儿该站的人可不比身份高低,当推选咱们之中最有才华的,依我看,穆元娘精通音律,又样貌可人,自然是比我更合适的。”

第四十九章 迷情香

穆青还想起哄的空当,望见楚念沉溺着的眸子,忽然就将口中拒绝的话语憋了回去,脚下一个腾空。

“那就我先来,不过惩罚你来替。”

楚念瞧着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倏尔笑了,老太监搀扶着她下了莲花灯,她才道:“好,你尽管比,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说罢,她踱步至放着一桌子作为赌注的梅子酒旁,气定神闲的坐下,好似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要喝下这一桌子梅子酒。

穆青觉得自己受了楚念的侮辱,眉头一挑,“你瞧着吧,我堂堂穆家千金,怎么可能会输。”

一船的女子们顿时再次起了哄,两只船上的大鼓敲响,沈阮看着楚念走下台,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后,却又想明白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便已经开始舞动自己的身姿了。

穆青不甘示弱,身上外袍一脱,底下竟穿着一身红纱衣,两块红色的布匹分别遮住了她的胸口和纤腰之下,纤腰扭动间,竟是西楚的服饰。

西楚的民风比京都更加开放,女子风情也是叫人欲罢不能,舞蹈更是惹火;京都的民风更保守,女子露个腰身都算作失格,莫说是惹火了,细密的鼓点之下,沈阮连一丝稍微过快的动作都没有,一时间,一船的欢呼显然高过了二船。

沈阮自知舞艺是敌不过穆青,不情不愿的接过太监递来的梅子酒一口吞下,兀自取过一旁的长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楚念在太子生辰上吹奏长笛的缘故,她今日还特意准备了一把长笛,就是为了在赏荷宴上出风头。

不管她的对手是不是楚念,她就是要让楚念知道,她更强!

远远的望见沈阮拿起竹笛,穆青则是轻蔑一笑,一伸手,一把琵琶从夜空之中突兀落在穆青手中,众人惊异间,比试再次开始,笛声悠远,琵琶轻盈,一时间竟不分伯仲。

楚念坐在台下气定神闲的喝茶,望见莲花灯旁琵琶来源处消失的墨色轮廓,轻轻勾了勾唇角,看来,镇远候这个联盟,她没挑错。

这时,一个穿着富贵,挽着发髻的女子袅袅而来,不打一声招呼便坐在了楚念身侧,却是温和的浅笑着道:“三娘子?”

楚念回眸,望见她下巴上一颗颜色尚浅的痣,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沈暮娶的那个王家之女,传闻中是个丑女,正是因为她下巴上有颗痣,不过如今看来,传闻略有失真,若是没有那颗痣,这王氏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沈夫人。”

王氏浅浅一笑,“三娘子能识得我,是我三生有幸了。”

“小女才是,早听闻沈夫人仪态大方,今日算是见识了。”

虚伪客套一番,王氏这才眸中波光流转,“听说早些时候三娘子替家夫解决了一个麻烦,阮儿真是多亏了三娘子的照顾了,那孩子,如今怎样了?”

楚念眉头一挑,上来就打听容儿?她当真不知道容儿是沈暮的孩子?

不过,想起到手的五百两银子和黑了脸的沈暮,当真心情愉悦。

“沈夫人说笑,济世堂开门就是为了救人的。”

王氏摇头不可置否,一颦一笑间似乎对于楚念坑了沈暮五百两的事丝毫不知,“阮儿年纪小,不懂事,三娘子别太在意的好,而且……”

“小女是否可以理解为沈夫人是说小女也不懂事?毕竟小女还有两年才及笄,而沈二娘她……”

年底就及笄了。

对上楚念似笑非笑的眸子,王氏面色一僵,旋即便委屈似的垂下头,“不好意思,三娘子,是我失态了。”

楚念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夫人不必介怀,小女年纪小,不懂事。”

王氏面色涨红,起身离去了。

这女人能在沈暮身边待了这么久,楚念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来交好的目的与皇后一样,皇后只是王家庶女,从小就不是在王子轩身边养大的,可这位不同,这位,可是王子轩的嫡女,绝对比小陈氏和沈阮难对付多了。

再者,她若追究前世,可是她与沈暮的婚约尚未解除之前,王氏与沈暮之间便已经有暧昧了,只是她无心管束沈暮,睁一只眼闭一只,结果却酿成了大祸。

沈暮知道她不傻,王氏也许不这么觉得,只怕她还觉得抢了传闻中那苏六娘的男人,自己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了。

楚念想得没错,王氏刚刚离开席位,便匆匆朝着船房而去,此刻屋中的太后正端起茶盏轻饮竹叶青,似乎对外面那些女眷们的比试毫不在意。

“太后娘娘。”

“让你打听的事儿,你都打听出来了?”

王氏恭敬福身,脸上全然没了方才应对楚念时的尴尬,“是,楚三无端排斥重孙,想来她与父亲的说辞是假的了。”

太后挑了挑眉,“难道她心里的那个,是刘启?”

王氏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孙儿方才说了两句话,便被她赶回来了,其他的,孙儿打探不出了。”

眸子沉溺了几分,太后挥了挥手,“去吧,将刘启叫来,就说哀家有事要与他商量,对了,既然事情有变……该办的事就提前办了吧。”

王氏目光微闪,“是。”

此刻楚念的注意力正放在沈阮和穆青的比试之上,如今比试已经进行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虽说穆青的才艺并不输沈阮,可奈何镇远候府本就是武将世家,一到了诗歌环节,穆青每每想向楚念求助,都被在场上当裁判的老太监打回来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桌上的梅子酒已经有一大半儿入了楚念的腹中,不过看上去沈阮也不好受,毕竟她也喝了至少一整桌的梅子酒——就算不醉人,一整桌梅子酒,一杯能有一个小茶盏的量,也够撑得沈阮满肚子水了。

这时,穆青刚好再次落败一局,她无助的看了看楚念,楚念无奈一笑,刚刚端起酒盏,却被路过的楚二打翻在地。

望见楚念身上被梅子酒染红的白色长裙,楚二倒是反常的连声道歉,仿佛被倒了一身梅子酒的人不是她。

楚念皱眉的档口,有小太监上前引着楚念朝船房去,衣物脏了,自然是要换一身的。

用于更衣的船屋在最东,与太后所待的屋子隔了三间房,房中挂着各种服饰,皆是为怕宴会生变,给女眷们准备的。

角落里不知名的香正袅袅升腾。

那老太监将楚念引到了地方,便行礼离去,楚念挑了件淡雅的,褪去长衫准备换上,却是刚刚褪到中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这香的味道不对。

她连忙屏住呼吸,将那套淡雅的衣物换上,准备出去,却是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呵,她还以为这一晚上小陈氏会老老实实的,如此看来,她当真是小看了小陈氏的胆子了。

身后有一道气息靠近,楚念凛神,装作疲软的模样靠向门边儿。

“哎,小娘子,往这儿靠,这儿暖和。”

楚念缓缓回头,望见一长相极丑的男子——绿豆大小的眼睛,大瓜子脸,下巴极长,两颗门牙裸露在空气中,枯槁的双手正缓缓靠近,一呼一吸间,一股难闻的气味儿正散发着,也不知多久没漱口过了。

“你是何人?”

“小娘子问着了,我是你未来的夫君,户部李让……”

“谁叫你来的?”

那男子手下顿住,旋即再次伸了过来,“咱们之间的亲事可是你母亲定下的,你就别浪费时间了,反正躲了这次,还有下次。”

楚念冷笑一声,这人也不是个傻子,还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

那男子见楚念冷笑,嘴角又渗出一抹令人厌恶的淫笑,“哟,还是个刚烈的小娘子,没关系,为夫就喜欢刚烈的……啊!”

楚念脚下生风,狠狠的踢在那男人的胯下,那男人一声尖叫,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这熏香有催情作用,李让在这屋子里待了快一个时辰了,早就被熏香唤醒了小弟弟,楚念这一脚一点儿情面没留,那一瞬间李让便听见了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只怕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让小弟弟与其他小娘子见面了。

楚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淡笑着一掌劈开了木门,那催情香还燃着,却顺着门口吹出来的风散了。

“三……娘子?”

楚念刚刚走出门外,便望见满脸疑惑的刘启。

“刘将军?”楚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赏荷宴不是只有女眷参加吗?刘将军为何在此?”

刘启面色僵硬的看着楚念身后几乎粉碎的门,还有屋中正捂着胯下惨叫不已的猥琐男子,片刻后,他一言不发,面色凛然上前,一掌拍下,那猥琐男子便双眼一合,彻底没了声息。

楚念眯着双眼看着刘启的动作,一言不发。

“这恶徒,竟行这等不轨之事!”

刘启拍了拍手,转眸担忧的看向楚念,“三娘子,没事吧?”

目光微闪,楚念摇了摇头,玩味的笑,“多谢刘大人替小女打抱不平了。”

刘启又踢了碍事的尸体一脚,走出门外来,“事关女子清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楚念倒是不在乎这李让的生死,反正她想知道的信息早就知道了,只是她怀疑,这其中是否有太后也参与了进去。

“刘将军是特意来救小女的?”

闻言,刘启转眸,刚好对上楚念那双水眸,仍是那股黑暗的漩涡,眨眼间,刘启便觉汗毛直立,语气也顿时软了下来,“是阮儿,她说此处有大事要发生,我心中好奇,便过来了,没想到……”

楚念目光微闪,小陈氏的帮手是沈阮?那迷情香明显是有人提前设下的,那男人也是很早就准备好的,难不成,沈阮在宫中也有人撑腰?

第五十章 救命恩人

楚念转眸一笑,“还请刘将军替小女多谢沈二娘救命之恩。刘将军的外袍可借小女一用?”

眉头皱了皱,可看到她瘦弱的身子,刘启还是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小心的将她罩住,“去找太后娘娘?”

楚念含笑,“碎了的门,小女会替刘将军赔给太后娘娘的。”

刘启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着痕迹的看向楚念那双白皙的手,“认识三娘子这么久,我还不知三娘子竟会……”

“刘将军,别忘了小女身边可是有暗卫的,若是叫暗卫教几个自保的功夫,今日遇到这种他们不适合出现的情况,也免得吃亏。”

刘启点头表示了解,“不过下次三娘子还是小心一些,若非今日对方是个没有武功的,三娘子怕是要吃更多的苦了。”

楚念摇了摇头,“要害我的人很多,我还希望与刘将军多学几手,毕竟家里那几个暗卫也就能教我这么点儿皮毛罢了。”

刘启盯着她的星眸失笑,对于楚念的奉承却好似十分受用。“的确,你们深宅的女子过得都不容易。”

这时,小陈氏正带着不少女眷走来,像是莲花灯那边的比试结束了,穆青也正独自跟在人群的后头。

看见与刘启并肩而立的楚念,小陈氏明显面色一怔,“见过刘将军。”

此刻楚念面色苍白,几欲倒下,刘启连忙将她揽在怀里,“你们怎么过来了?”

小陈氏踌躇着不知如何回答,便听旁的一人道:“听楚二娘说无双县主更衣的那个房间失火了,余下的人已经去请太后了。”

楚念挑了挑眉,失火?怕是央人去看她的笑话吧。

穆青从人后走出来,见楚念这副虚弱的模样,顿时眸中闪过一丝不解,“那房子若是失火,这船还留着吗?”

众人顺着楚念身后望去,果然一片黑夜之下连一点儿烛火都没有,哪儿来的失火?

小陈氏不死心,“没失火?那大抵是我看差了,三娘子这是怎么了?为何衣衫如此凌乱?”

“本官赶到时,三娘差点在屋子里被歹徒捉了去,三娘子挣扎过,这才使得衣衫凌乱,如今那歹徒已经死了。”

刘启沉溺着眸子,似是知晓小陈氏定会说些什么,就算楚念没被歹徒玷污,传出去楚念的名声也坏了,可刘启没叫小陈氏说出口,“楚夫人为何这么巧就带着人过来,可是提前知晓了什么,喊人来帮三娘子的?”

穆青上前几步,从刘启怀中接过楚念,狐疑的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赏荷宴不许男子在场,刘启又怎么回事?”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刘启的身上,楚念的面色倒是平静了下来,“有人在更衣室里做了一些手脚,刘将军本就是御林军统领,想必是发现了此处异样才赶过来的吧。”

穆青探究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是点了点头,她回眸,目光扫过与刘启对峙的小陈氏,“看来传言不虚,你们家中女眷多的果然过不安生,不然我求求父亲将你过继到我家,我家没那么麻烦。”

楚念失笑,“我父亲又没死,倘若要我过继到镇远候名下,传出去岂不是丢了我父亲的脸。”

“哼,任由自己继室欺负亲生女儿的父亲,不要也罢。”

虽说知晓她只是安慰自己的话,楚念心下还是微暖,毕竟穆青也不是个傻子,讨好一个几乎落寞的家族之女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因为她真性情,不喜欢虚与委蛇的罢了。

这时,太后正远远的走来,在场女眷与刘启顿时跪倒一片,她挥手,才目光扫向楚念,“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刘将军?哀家不是说过了,赏荷宴是女眷之间的交往,男子不可过来。”

刘启垂下头去,“下官巡逻时路过岸边,远远望见更衣室内有一男一女两道残影,便来一探究竟,却发现有人要残害朝廷官员之女,这才将楚三娘救下。”

太后眯了眯眼,“念儿?你没事吧?”

楚念恭敬一拜,“劳太后娘娘担心,小女无碍,那歹人已被刘将军惩戒。”

“那就好。”太后转眸望向刘启,“此事是你御林军失职,侮辱朝廷命官之女,当诛,你亲自去查查此人底细,查到了交由念儿处置,无需再来问哀家了。”

刘启应下,楚念谢恩,太后挥手便道:“人老了,容易困乏,哀家回去就寝了,若你们要玩儿,便多玩儿一会儿。”

说罢,太后转身离去,众人忙跪坐地上,“恭送太后娘娘。”

待太后走后,楚念方才挑眉望着面色苍白的小陈氏,想来她也不知道这事儿竟能惊动太后,这才把事儿闹得这么大,幸好太后并没有细问,否则就算太后再懒得管,也得治小陈氏个罪。

众女眷有的事不关己的回了宴席,有的留在楚念身侧嘘寒问暖,直到穆青不耐烦的挥手驱赶道:“经历了那么大事儿,县主疲乏了,该回去休息了,大家都散了吧。”

见众人散去,穆青这才转眸望了望刘启,又在楚念的手臂上捏了一把,转身离去,楚念失笑间,便见刘启上前。

“我送三娘子回府。”

楚念也没说拒绝,他便弯腰,将楚念打横抱起,趁着夜色无视了巡逻的御林军出了宫墙。

巡逻的御林军面面相窥,“将军怀里抱得是谁?”

“好像是楚三娘子……”

“将军终于和楚三娘子?”

“太子殿下!”

明修手中提着一根木棍,脸上是一贯傻呵呵的笑,“御林军哥哥们!陪孤玩儿一会儿游戏嘛。”

“殿下,我们还要巡逻……哎呦!殿下咱们能换一根细一点儿的棍子玩儿吗!”

“啊啊!殿下轻点儿!”

……

与此同时,刘启抱着怀中人轻轻在楚家门口落地,楚念浅笑着将外袍还给刘启。

“将军,夜风微凉,注意身体的好。”

刘启怔然着面色的看着她将外袍悉心的披在自己身上,又看着她转身离去,眼看着她就要走入楚家大门,热血上头之际出言阻拦道:“三娘子,不如趁着这会儿,你我二人去城西酒楼一叙如何?”

楚念脚步一顿,回眸,嫣然浅笑,刘启只感受到胸口一整颗颤动的心。

她会答应吧?她要是不答应怎么办?自己怎的如此唐突,如果害她厌弃可又该如何……

却没想,那小人儿浅笑着跳下了台阶,回到他身前,仰视着他,“若刘将军想,小女自当奉陪救命恩人。”

刘启胸口静止了片刻,便窘迫的摸了摸鼻子,“是三娘子自救得当,莫要调侃我了。”

楚念笑笑没说话,二人便前往城西“胡桃酒馆”,这胡桃酒馆甚是有名,前世苏念便时常怂恿大哥带着她去吃酒,然后再在酒劲散去之后偷偷潜入家中,生怕叫苏夫人发现他们兄妹出去吃酒的事。

而这胡桃酒馆的主人也并非常人,城中官宦人家的子弟在京城无法无天,偏偏只有到了他家不敢闹事,曾就有个户部侍郎之子喝得酩酊大醉在胡桃酒馆耍酒疯,第二日清早便被发现抛尸荒野,偏偏那户部侍郎未敢声张,只是草草了事。

从此这些官宦家的子弟像是心照不宣,再没敢在此地闹事。事后苏念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派人去查,却只查到胡桃酒馆的主人夜半潜入过户部侍郎家中,关于酒馆主人的其他信息,却像是被人刻意掩盖,死活查不出什么了,还叫苏念好生苦恼了一番。

可今非昔比,再站在胡桃酒馆门前的,不是苏元郎与苏六娘,而是刘大将军与楚三娘了。

“三娘,桃花醉如何?”

刘启抬眼打量她,双眸却无法聚焦,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楚念点点头算作应下,不多时,酒菜便尽数摆了上来。

蟹毕罗,煲牛头,鲜鱼烩,三道皆是荤菜,楚念分不清刘启是有意还是无意,三道菜,都是前世苏念喜欢的。

可惜今生,她更喜欢吃素。

酒过三巡,楚念面色毫无变化,只是刘启似乎不胜酒力,“三娘子,你知不知道,你像极了一个人……”

楚念神色未动,将鲜鱼烩夹起,沾了碟子里的酱料,才送入口中。

“苏……苏六,她也是你这般性情,你们二人连容貌都极其相似的,三娘,你知不知道,我见你第一眼,差点就以为你是她的魂魄转世了……”

楚念不动声色的将刘启的酒碗再次斟满,刘启傻笑着一饮而尽,“后来我想清楚了,她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还活过来。”

“倘若老师当初不那么倔强,倘若她听了我的劝解叫苏家归顺王家,苏家怎么会遭受此等罪孽?”

楚念水眸微微眯起,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茶盏的杯沿似乎出现了一丝碎裂。

这时,一旁听着的一个独饮的白衣男子起身走来,“这位莫不是刘将军?”

刘启醉醺醺的抬头,“是啊?”

那男子目光扫过楚念,“分明是你将苏家害到绝地的,此刻怎还好意思高谈阔论?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再者,你缅怀苏家罪臣,就不怕被朝廷的人发现了,拿你当余党抓起来吗?”

楚念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酒盏放下,却是目光落到刘启的脸上,一面浅笑,似乎十分期待他的答案。

看着楚念的目光,刘启瞬间醒了酒,他张了张嘴,“苏家是有滔天大罪不错,再重来一次,我也绝不会替苏家说话。”

滔天大罪?重来一次?绝不替苏家说话?

楚念胸口有什么东西满溢着,再不发泄便会喷涌而出,她却还是浅笑着道:“刘将军累了,快回府休息吧。”

第五十一章 搅浑了的水

说罢,楚念起身准备离去,却丝毫没有要将酒醉的无法动弹的刘启带走的意思,可那突然冒出来搅局的白衣男子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倒是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楚三娘子,刘将军眼下醉得无从归家,你不管管吗?”

楚念双手成拳,挑眉看他,“小女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何能动的了刘将军这等七尺男儿,小女会去府上通知将军的侍卫,不劳烦先生挂心了。”

那白衣男子没了话儿,只好点头道:“三娘子当真重情重义。”

不知是不是楚念的幻觉,“重情重义”四个字被那白衣男子咬得极重,她几乎认为,这白衣男子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晓她所有秘密的人了。

不过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以及那双黯淡无光的眸,楚念忽然失去了兴致,从身上掏出两锭银子,放在刘启身前,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刘启大抵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三娘子,你稍等一下,待我运功散酒,这就送你回去。”

“不必了,难不成刘将军觉着这京中寻常小混混能欺负得了我吗?”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刘启怅然若失的看着那两锭银子,闷头将陶罐中的桃花醉尽数灌入了口中。

还有另一道目光紧紧落在离去的身影之上,那双狭长的眸子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旋即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开了。

……

皇宫,正阳殿,入了夜,太子明修却还不得安生,方才御林军来告知皇后娘娘,太子在宫墙边大闹一通,将在场的御林军都打得落花流水,御林军对太子心生怨怼,可偏偏对方是太子身份,又是傻子,他们能拿一个傻子如何?

皇后心中怀疑,仔细问了御林军当时都出现过什么人,御林军说他们的刘大统领曾带着一个女子从上空飞过,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皇后给了被打的御林军们一笔银两以抚慰人心,回身却是看着自家傻笑的太子心生疑惑,若只是看见刘启,明修还不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明修怀中的女子?

不过还来不及她多加在意,很快她便知道那个惹得明修大闹皇宫的人是谁了。

“太后驾到——”

皇后皱皱眉头,拉着仍旧傻笑的明修跪倒殿前,便见太后缓缓驾到,“免礼平身。”

明修直起身子便靠了过去,“皇祖母!”

皇后阻拦道:“明修,不得无礼,你若冲撞到太后娘娘可如何?”

太后不急不缓的摆了摆手,似乎对明修十分欢喜。

“无妨的,其他那些妃嫔不争气,整个皇宫公主不少,皇子却只有明修一个,哀家心疼着呢。”

皇后面色一僵,后宫佳丽三千,皆是被官宦家刻意塞进宫中的,皇上也只有她逼着走,这才去上那么一趟,留下子女寥寥,就算生下几个皇子,也都莫名其妙的早夭了。

瞧见皇后惨白的面色,太后冷哼了一声,“还是这般优柔寡断,那些皇子若是不死,还能保明修落得储君?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那些皇子该死”?皇后不禁攥住双手,那些皇子,不也是太后的孙儿吗?

她为何如此狠心?

就是因为太后的胁迫,她才迫不得已出手,天知道她多希望皇上能够开枝散叶,哪怕是别人为他生的孩子她也不会觉得有错,当她双手沾满了皇上的血脉之血时,当她午夜梦回听得婴儿啼哭时……这些年,她未能有一日安寝!

可是太后,什么时候能放过皇上和她呢?什么时候能放过太子呢?

她多想劝解皇上,将这个狠毒的太后绳之以法,将那妄臣王家一锅端掉,可每每这个时候,她便想到自己的孝道,皇上的孝道,只好灭了心中的想法,可,她还能需要做多久,太后的刽子手呢?

皇后想不通,也不敢想,她更怕遥遥无期。

见皇后许久不言,太后再次冷哼,却是牵过一旁傻笑着的明修的手,“明修,近日过得如何了?可有遇到心仪的女子?”

明修咬着手指看向太后,“皇祖母,孤是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可父皇不叫孤娶她,明明宰相外公都答应孤了。”

太后不着痕迹额挑了挑眉,恰巧这时,侍女将茶水端了上来,斟满了茶盏,她才轻饮了一口,一边道:“是谁家的姑娘,竟有这等福分,得明修喜欢?”

明修眼前一亮,“是无双县主,她可漂亮了,还懂事,还聪明。”

“无双县主?”一旁的皇后似是才反应过来,“皇儿,不可胡言,无双县主怎可嫁与你。”

“住口!哀家的皇孙怎么了!你的意思是,明修配不上那楚三娘?”太后气愤得一拍桌子,吓得一旁的明修身子一颤,太后连忙安抚,“无事,无事,皇祖母不是吓唬你。”

她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被皇后轻易的捕捉到了,连忙跪下身子,“太后息怒,是臣妾一时口误。”

“呵呵,”太后冷笑了一声,“哀家只是希望你不要动不动就胳膊肘朝外拐,毕竟明修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皇后眸中一暗,“是。”

太后再不理会堂下跪着的皇后,而是转眸看向一旁的明修,面色和蔼,“明修啊,如若你真的想娶楚家三娘,哀家绝不阻拦,还会支持与你,你可有兴趣?”

明修那双茫然的眸中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之色,“倘若能娶楚家三娘,明修自当好好感谢皇祖母!”

“好,好,乖孙儿。”

皇后皱着眉头,楚三娘?太后为何看上了楚三娘?难不成……她要将楚三娘变成第二个她!不行,绝对不行,那楚三娘如何看都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更何况……

难道太后看出她们里应外合之事?

太后的心思总是十分叵测,皇后始终无法判断,只能依靠太后的喜怒哀乐来判定太后的意思。

……

彼时,楚念突然收到了一份王子轩的邀请,邀请信上说,有要事要与楚念一叙,看见邀请信的那一刻,梅香也是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楚念诚心诚意的笑容。

这时的娘子,像是一朵绝美的罂粟,带着几分不可方物的美艳动人,却是带着浑身的毒素,他人如若靠近她的气场,便会被她的气场轻易撕个粉碎。

不过还好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刻不到,压力便尽数散去,自家娘子终于变回了一个可亲的娘子。

到了王家,是王子轩亲自接待了楚念。

这还是前世今生楚念第一次来到王家,这王家大宅不知比镇宁侯府大了多少倍,比苏府也大了不知多少倍,楚念虽四下打量,却也并没有越矩,王子轩暗中打量,却也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

他带着楚念来了书房,这才叫侍女端了一壶茶两个杯子,静静的坐下了。

王子轩一边熟络的斟茶,一边道:“对于最近京中发生的几起事件,三娘子如何看待?”

楚念有些诧异的看着王子轩,“恕小女愚昧……”

王子轩摆了摆手,“无妨,你想说什么便说。”

楚念凛凛神,接过王子轩递来的茶盏后长舒了一口气。

“依小女的判断,这是故意有人搅浑了这趟水,只是目的是什么,小女孩看不清,再者,敌明我暗,只怕这对宰相大人不利。”

王子轩果然面色一变,却也不慌不忙道:“此话怎讲?”

放下茶盏,楚念沉吟了一番,“也说不上,小女只是这几桩案子的疑点,若是小女没猜错,只怕与皇族有些关联,只怕……有人蓄意谋害王家。”

“什么人?”这些年王子轩自是得罪了不少朝堂官员,可现如今,这些朝堂官员不是被他收入了麾下,就是被太后杀了,他在殿上似乎也更加肆无忌惮了,可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他王家下手?

那废物皇帝?还是废物太子?

难不成是……太后?

倘若是太后,当真有这个可能性,虽说是家族使命,可太后早就不是王家的人,又是这么多年权利加身,谁还记得家族?况且,他王子轩可不愿意一辈子都被一个老妪压一头,所以,早就着手准备等太后一死便可接手朝局,难不成,是太后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

王子轩还是不死心的眯着一双眼睛,“你大可说出口来,以后本相护你平步青云,不必害怕。”

楚念摇头,“小女猜不出来这人能是谁,只是听说最近京都出现了一伙儿极为厉害的组织,他们身上都有一块儿腰牌,上面写着‘清河’二字,小女听说这伙人与朝堂上有些瓜葛,很多富家子弟掩盖罪行,几乎都找这个组织,那罗十郎,也曾拜托过这个组织。”

楚念这话儿没有作假,那被她擒回来的书生手上就有这么一块儿令牌,当时暗三觉得奇怪,京城权贵家从未出现过此令牌,可只从令牌着手,楚念查了所有旧时典故,却查不出此令牌是哪个家族的。

王子轩却眼前一亮,“清河?”

楚念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王子轩却大笑着站起身来,“太好了,三娘子,你姑且好好儿查查这令牌的来历,查好了,本相重重有赏!”

闻言,楚念低垂下的眸子猛然闪过一丝光亮,点头应声道:“是。”

太后与王家之间,还有什么是她前世未曾查出来的,况且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早已与当初不一样了。不过为何王子轩听到“清河”这个组织会有这么大反应?恐怕回去还是要令暗三好好拷问一下那书生了。

京都这摊水,终于被她搅浑了。

第五十二章 殿下保重

这几日风平浪静,没有刘启来叨扰,也没有明修深夜落在房梁上偷窥,楚念倒是乐得清静,只是济世堂出了些麻烦,梅香来回报的时候说得声情并茂,连闹事者的神色都给学得惟妙惟肖。

阿婳的处理方法都是破小财息事宁人,这点可气坏了梅香,偏自家娘子听了也只是淡笑着饮茶,连一丝要帮阿婳打抱不平的意味都没有。

梅香问起,娘子也什么都不说,只道阿婳自会处理好,她就不出手干预了。

这几日柳氏来得倒是频繁,只瞧着她面色便知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小陈氏本就是个不愿老实的人,如今出来了,没大闹一场都不是她性格,这不,自打从祠堂出来开始,就百般讨好老太君,老太君被她捧习惯了,楚念和柳氏又不是愿意拍马屁的人,小陈氏头上原本的宠爱自然是回来了,只是生了一层隔阂,唯一的效果就是老太君对她偷偷做出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几日,听说她正偷偷的将身边的下人换掉,因此她飘香园里的丫鬟妈妈不是打碎了碟子,就是偷了她心爱的镯子,可苦了那些下人,事儿做得好好儿的,说被赶出府去就被赶出府去。

下人少了,自然是要买新的下人进来,其中有个漂亮的小丫鬟惹了小陈氏注意,入了府上头一天便被她伸手要走了,老管家可还没来得及调教。

柳氏自然是知晓她的计划的,无非就是一点儿一点儿从柳氏手里将掌家权扣回去,到时候柳氏可就过不了好日子了。

日头刚落下去,凉风习习的时候,宫中突然来了传唤,楚念刚准备睡下,只好又召唤了梅香替她洗漱好,这才跟着来传唤的老太监入了宫。

她本以为是太后的传唤,却不想入了宫,老太监是引着她朝着正阳殿走去,不禁心下纳闷,皇后这个时候召见她又是做什么?

还揣着糊涂的时候,正阳殿便到了,此刻皇后正满脸倦意的坐在凤椅之上,令人意外的是,旁边儿正坐着一脸傻笑的明修。

“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行过礼,楚念便被赐坐,还不待她问,明修便已然开口了:“县主!皇祖母已经把你许配给孤了!开不开心!”

楚念面色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最近她在京都的确是活跃十分,如今表现在太后与王子轩眼前的,也是个可用之人,倘若这人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自是安心,只不过从皇帝到太子都是被太后控制着,刘启和沈暮皆是王子轩意选之人,倘若她嫁给了太子,便是太后手下的人,倘若嫁给刘启或者沈暮,她便是王家的人。

如今太后与王子轩之间怕是已经升起了一丝嫌隙,毕竟权利在手,谁人还希望有他人能多分一杯羹?

而今想来是太后先下手为强了,不过那日她与明修已经把话都摊明了说,明修为何还肯答应?

“皇儿,不得无礼。”皇后叹了口气,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似乎也苍老了几分,“太后娘娘只说了要看县主的意愿,何时开金口赐婚了?”

楚念面色一凛,想来太后态度应当是十分坚决,这已经是皇后替她争取的最后机会了。为了隐藏,明修连皇后都一同瞒着,皇后自然是不知明修真正的性格,只知道自家太子是个痴傻之人,谁嫁给了他都是吃亏,更何况楚念于她而言意义重大,她还不能叫楚念轻易站队。

明修目光扫过楚念,不依不饶道:“只要县主与儿臣在一起,早晚会喜欢儿臣的!母后不也说过,儿臣是这天底下最帅的男子了吗!”

皇后皱着眉头柔声道:“乖,皇儿不可强人所难。”

楚念一声不吭,细细琢磨着此行是否是太后刻意叫她来的,倘若此行是太后叫她来的,她若一直不表态,怕是皇后也拦不住明修。明修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是与他已经说好了?

难不成……他当真想强迫她?

还不待楚念眉头皱起,便听皇后心力交瘁道:“今夜是明修非要召你来,本宫实在闹不过他,打扰你休息了吧。”

楚念温声道:“没有,娘娘多虑了。”

一旁的明修笑嘻嘻的拿起一旁的水杯,“孤想要县主今夜陪孤游湖,上次县主答应了也没应允,今日倘若你不肯允诺,孤就将这杯茶水倒在你身上。”

“明修!”

楚念心念一转,方才想清楚什么似的垂眸浅笑,“小女自是愿陪殿下游湖的,只是太明湖太远了,小女陪殿下在御花园中走走可好?”

见楚念愿意,皇后也算松了口气,便见明修立刻站起身来一边拍手一边道:“好哦!好哦!夜游御花园咯!”

楚念亦是起身,皇后见实在拦不住明修,便由他去了,左右差遣了十几个宫人跟着,生怕这傻儿子在御花园里迷了路。楚念倒也不含糊,明修迈出殿门口时,楚念便匆匆跟上,回首与皇后福礼,也叫皇后安心了几分。

待他们二人走后,太后才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哼!哀家跟你说的话儿,你一点儿都听不进去,这楚念心智过人,无论到了哪一方都是帮手,你怎么紧着往外推?”

皇后顿时伏在地上,掩去了满面苦笑,“这女子臣妾见过,倘若以钱财拉拢,也不是不可能的,否则,她一个官家娘子,何苦去开什么药房呢。”

太后老眼顿时微微眯起,“跟了哀家这么久,这么点儿小事儿你都不懂,倘若以钱财拉拢来的人,他人给更多的钱财自然是跟着他人走;幸好她是女子,倘若嫁给咱们的人,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有得跑?”

“可……”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太后手杖一砸,发出一声巨响,“哀家看你是坐在后位坐傻了,不如给你换个位置坐坐,你还能恢复一点儿从前的风采?”

皇后面色一白,便见太后由婆子扶着往殿外走去,“这事儿你不必管了,哀家自会想办法,不过哀家看良妃最近挺聪明的,你且好自为之!”

……

楚念跟着一路蹦蹦跳跳的明修入了御花园,七拐八拐的不知走了几圈,身后跟着的太监侍女们突然不见了踪影,她这才明白明修这大半夜的浪费体力不过是为了甩开尾巴,御花园本来就大,他又蹦蹦跳跳的走得极快,楚念这等身怀几分功力的都差点儿跟丢,别说后面那几个半分武力都没有的宫人们了。

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楚念手上一盏宫灯,照亮了二人周身的一小块区域。

明修倏尔停下步伐,回首,目光灼灼,那个冷血无情的太子殿下终于又回来了。

“你最近很活跃?”

楚念垂下脸去,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将话挑明了说之后,她再见到他,便只觉一阵莫名的心虚。却也心下稍安,他只不过是借着太后逼婚的名号唤她来的,看眼下如此从容的模样,他当是知晓分寸的。

“殿下何出此言。”

“抓获歹徒,救出被拐卖的孩童,又在赏荷宴上遇刺,却将刺客弄死了,又与刘将军在酒馆彻夜长谈……孤还以为孤不在的日子你会安分一些,看来,你终究是不记得你是谁的人。”

楚念皱皱眉头,她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儿,自以为与太子和他们的计划没什么关系,便没叫暗一三四汇报,不过现在看来,明修到底是不全然相信她?

“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却不想,迎面一股气流,楚念没防备,下巴被人狠狠的捏住,整个下颌骨几乎粉碎。

明修一双狭长的眸子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他的怒火几乎将她粉嫩的脸灼烧,她也只定定的与他对视,却丝毫不落下风。

“你以为,与孤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便可为所欲为吗?你与刘启交往如此密切,孤如何相信你不是双面间谍?”

楚念伸手把住他的手,手下一阵发力,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她这种力气常人早就疼得在地上打滚儿了,偏偏这人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殿下若是找小女来说这些,恐怕是白费功夫了,此事小女不是早已与殿下谈过?倘若殿下还能寻到其他人为殿下赴汤蹈火,殿下杀了小女便是。”

下巴一松,楚念再抬起头,便只望见一道挺拔的背影,他双手背在身后,方才捏着楚念下巴的右手攥得紧紧的。

“若你不忠于孤,孤宁愿没有你这个人。”

知道他是在嘴硬,楚念眉头一挑,弯腰算是给他个台阶下,“殿下不妨说出个计划,能叫小女平步青云,在朝中掌握一定的权利和地位,好打压王家势力。”

那道挺拔的身影僵住,背过的两手攥得更紧,此刻风儿吹过树叶传出一阵沙沙的响声,御花园耸立的林子像是藏着洪荒巨兽,正蓄势待发,随时吞掉落入圈套的人。

“你大可躲在幕后,孤寻个由头挡在你前面便是。”

闻言,楚念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太子装了这么多年傻子,如今只不过掰掉王家的两片羽毛便要出山,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如今王家虽说有些折损,可在朝中仍旧如日中天,倘若这个时候,羽翼尚未丰满的傻子太子突然聪明了,那王家又当如何?

“殿下,时机未到。”

明修霍然回眸,一双眼睛里是压抑着的怒火,仿若楚念当真背叛了他似的。

“你非要如此?”

楚念一双水眸中满是不解其意,“殿下,大局为重。”

那双狭长的眸子始终落在楚念的身上,片刻后,明修一声冷哼,那些走散宫人的声音隐隐传来。

楚念疏离的行了个大礼,“殿下保重。”言毕,转身入了林子,寻那些宫人去了。

第五十三章 讨打

回了楚家的时候朱妈妈正执着灯在门口候着,偌大的楚家在她身后陷入了一片空虚的黑,楚念随着朱妈妈匆匆入了府,身后的暗一三四这才无奈的摇着头,“一到了三娘子的面前,殿下都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莫说了,殿下为了三娘子骂了我多少次了……”

暗一看着满脸无奈的暗三嗤嗤的笑出了声,得了暗三好几个白眼儿,才半讥讽着道:“那还不是你每次都坏殿下的好事儿,可不过咱们三娘子如此聪慧,怎会看不出殿下的心思?”

“我倒觉得,三娘子是在装傻。”

暗四冷不防的开口,吓得暗一暗三瞪大了眼睛看他,“老四你可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啊,老三我的心里话都被你抢了先了。”

闻言,暗四斜睨了他们一眼,闪身飞入了大宅,暗一三只好跟上,各自心中纳闷儿,自大三娘子出现之后,殿下变得不正常了,倒也寻得到缘由,可今日暗四若不开口,朝夕相处的哥儿几个都要拿他当哑巴了,难不成三娘子当真是什么“幽魂附体”,身上带着控制人心的法力?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揣着各样心思的人无眠了。

第二日清晨,济世堂刚刚开了大门,伙计们都还睁不开眼,便见一妇人冲了进来,“我抓药!快给我抓药!”

伙计被这尖利的嗓门儿吼得清醒了几分,以为是急诊,便匆忙回了柜台,另一个伙计便钻入后院儿去喊阿婳了。

“大姐,您要什么药?”

“我要一钱古山龙!快!”妇人在柜台前面蹦跳着显得很急切,伙计迷糊之间觉得那妇人的面相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便是手忙脚乱的帮妇人包好了药,那妇人丢下一两银子就离开了。

这时,阿婳才收拾好从后院儿出来,一双眸子里还揣着迷糊,“怎么回事儿?病人呢?”

那伙计见清早儿就收了钱,亦是精神了许多,“不是病患,只是来买药的,看上去很急,买的是一钱古山龙。”

闻言,阿婳点了点头道:“之前教给你们的你们可记得?一会儿她若是再来买白珠子,你们可不能卖了。”

前些日子有人下了血本,买了保胎药又往保胎药的药渣里撒了藏红花,藏红花可是会令人堕胎的药,搞不好还会一尸两命,这藏红花在保胎药里,准备保胎的孕妇吃了孩子却堕了,可就麻烦大了。

那人就是提着药渣和一个已经被打得落胎了的妇人,非说是伙计给配错了药,好在阿婳及时看穿那女子是被打得,当场指出,那人也是心虚,又因为阿婳还当场给女人治好了身子,这便灰溜溜的回去了,不然,只怕那给他们抓药的伙计都要被带去官府了。

这次伙计们可长记性了,虽说那妇人的样貌没记全,可一早儿见的第一个客人他倒是绝不会忘得了的。

济世堂在京都开了有半年了,名声也算远扬,就这几个闹事的还不足以动摇神医阿婳的口碑,不多时,来济世堂买药的人便在门口排起了长队,伙计们忙碌了起来,阿婳也进了内堂问诊了。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引起了阿婳的注意,她刚才出门儿透口气的功夫,便望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费力的在柜台前踮起脚儿,手指比划着什么,可伙计们始终看不懂她要什么,可把小丫头急得面色通红。阿婳瞧见了,便上前和蔼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你会写字吗?”

小丫头懵懂的点了点头,伙计见状,连忙取来笔墨,小丫头便在白纸上写下“白珠子”三个大字儿,阿婳虽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可也念着孩子可怜,看上去也不像是害人的,便也没多说什么,任由伙计给小丫头拿了药。

那小丫头也不知怎的,提了药走向门口,却是一步三回头,末了,像是躲避瘟疫一般逃离了济世堂。

阿婳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多在意,却是等到正午,麻烦事儿又来了。

只见一妇人再次堵在济世堂的门口,那肥胖的身躯在门口一堆,屋子外头的人进不来,屋子里头的人出不去,哭嚎就开始了,这个时候伙计便认出了这个人,顿时冷汗直流。

“你不是早上来买古山龙的大姐吗?”

里堂的阿婳连忙冲了出来,刚好听到那妇人的哭诉,“前几个月我家夫君腿断了就在你们这儿治没治好不说,还落下了一身病,我这次来你们这儿买古山龙,你居然给我往药渣里配了白珠子,如果不是旁人看出来这两样说是相克,我那夫君就要被你们冤死了!”

“哎呦,我苦命的夫君啊——”

阿婳听不得她哀嚎,转眸看向伙计,“怎么回事?”

那伙计简直百口莫辩,这档口,那妇人转身,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早上卖药的伙计,“就是你!你早上没睡醒,迷糊糊的给我抓药,定然是那个时候给我放进去的白珠子!我也着急办事儿,你倒是好,趁虚而入呢!”

听妇人这么一说,伙计也觉得脑中混乱,他早上开门的时候是迷糊来着,古山龙和白珠子的药匣隔得不远,说不准他还真是……

阿婳上前一步,皱着眉头看向妇人,“不知家中老爷可还安好?”

那妇人没想她有这么一问,一巴掌拍到地面上,嫌弃一片灰尘,“你还有脸问,是不是盼着我夫君吃了你的药死翘翘?”

闻言,阿婳算是明白了,她那丈夫根本就没死,而她这次,是如法炮制来闹事的。

阿婳不耐烦的看着她,“你这次打算要多少?”

那妇人面色一怔,就快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扭身看阿婳的功夫,一身横肉都跟着拧成了麻花儿。

“我这次是来讨个说法的!你给多少赔款也不成!”

闻言,阿婳顿时横眉一竖,若放在往日那些个小病小灾上来闹事的,给点儿钱息事宁人就罢了,这女人可是来闹了两次了,这次更是明目张胆的污蔑,早上那么早就来,现在又抓住伙计没睡醒的事儿不放,很明显是来找茬儿的!

“那你倒是说清楚,你何时在我家店里买了白珠子了?”

“我没买白珠子!是古山龙!你家伙计混进去的!”

“那我家没卖给你白珠子,倘若你去别家买的白珠子,又污蔑给我家,我家岂能做这等冤大头?”

“你不也就是个弃妇!没人要不说,还品行不端!你说的话,谁信呢!”

阿婳面色一僵,她上次被冤枉还是因为罗十郎,她受欺辱,看着弟弟被人打骂,看着父亲母亲在那些混蛋的手下死亡,看着弟弟陪她在疯子村儿过苦日子。

如今大仇得报,又得了三娘子的赏识,她好不容易将身前事暂时压下,偏叫这妇人再次提起,气得阿婳扬手一巴掌就要落下,那妇人顿时挺起了胸脯,中气十足的喊道:“你打呀!你打呀!唉,大家快来看啊!这济世堂的庸医,用毒药害人,如今被识破了就要打人!没人要的下贱女人,怎么不去青楼卖啊!反正身子也不干净了,干嘛还开什么医馆来祸害人啊!”

“啪——”巴掌声不是来源于阿婳,而是匆匆赶来的赵二,他这一掌用力很猛,将那妇人粗重的身躯一巴掌拍飞,生生在台阶上滚了三圈儿才停下,却是人被拍蒙了,趴在地上起不来。

这时,几道身影匆匆而来,是楚念和暗三,暗三一把将一道瘦弱的身形丢在地上,却是面色一怔看着蹲在地上默不作声的阿婳。

“阿婳这是怎么了?”

楚念看了一眼面色心疼手足无措的赵二,又看了一眼被拍飞的妇人,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接着,她转眸,暗三便上前将那人事不省的妇人从围观人群中拎了出来,一把丢在地面上。

楚念又叫人端了一桶水出来,狠狠的浇在那妇人脸上,那妇人受了刺激顷刻便醒了。

看着周围面色愤恨看着自己的人,那妇人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连滚带爬的起身,“我告诉你们,是你们卖得毒药,全城人都……”

楚念挑眉,朝着外头那些围观人群道:“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买药了,这人我们会处理的,大家快请进吧。”

她话音刚落,众人便在那妇人瞪大了的眼中愤愤走了进来,还口中抱怨不停,“真是的,要闹事儿去别家闹不行,每次都往一家来,我都要觉得这女人是刻意来找县主麻烦的了。”

“要不是她一大早儿的堵在门口,我早就买好药回去了,父亲还等着我的药,真是的。”

“这一定是有人嫉妒济世堂有神医,特地叫人来使绊子,不过他们倒是找个能叫人相信的啊,这女人的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又是赌博欠债,又是拿自己丈夫的腿还钱的,这样的人,说出话儿来谁能信。”

“……”

这些话音一字不落的落到那妇人耳朵里,那妇人顿时面色苍白,目光却刚好望见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县主大人!县主大人!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收钱而已,是这个小女孩儿给我钱叫我来闹的!古山龙是我买的,白珠子可是她买的啊!县主大人饶命!”

楚念眯了眯双眼,侧眸看向赵二,嘴角微微勾起,“老样子处理,不过这次爽了之后记得送官。”

赵二顿时面色阴沉的捏着拳头,“好嘞,县主您瞧好儿,正好我的兄弟们都好久没练手,手早就痒痒得不行了!”

第五十四章 看戏

望见赵二,那妇人顿时满面惊惧,一阵疯狂尖叫惹得人人侧眸,却仍旧是被赵二拖出去了。能看得出,赵二对于欺负阿婳的人深恶痛疾,如今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当混混以来最凶恶的一次,至于那妇人的下场……

这会儿楚念才有时间望见一旁立着不肯抬起头的阿婳,方才那妇人的话儿她也听去了一小半儿,再想出来阻拦的时候被赵二抢了先,不过那女人只是个喽啰,自然是交给赵二最好不过。

楚念深知那女人的那几句话对于阿婳的杀伤力,她虽看着阿婳每日微笑着仿佛从来都没有烦恼,可仇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烟消云散?

那可是夺身之仇,污蔑之仇,杀父之仇,当铭记在心,铭记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应该缠死那些狼心狗肺之人,叫他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才是。

她也明白,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心病,必须要化解,否则整个人都会被仇恨的阴影笼罩,穷其一生都无法走出阴影。

地上那道小小的身影仍旧蜷缩着,满眼惊惧的看向在场的众人,目光落到阿婳的身上,闪过一丝愧意,却掩饰了回去,缩着身子便想钻入人群之中。

暗三看见了,将她提着后颈又丢了回来,“这到底是谁家的熊孩子,还敢到济世堂来生事。”

楚念将面色苍白的阿婳扶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给她拿过笔墨来。”

一旁有伙计端了纸笔上前,暗三便将笔墨放在小女孩儿眼前的地上,右手握成拳头,“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否则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个小孩儿。”

那小女娃娃身子一颤,方才楚念与暗三听见消息匆匆赶来,便在人群中望见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娃娃,楚念直觉此事有些关联,便叫暗三将她抓了进来,没想到那妇人当真只认了这娃娃,竟还是背后主使之人。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那娃娃握着笔杆,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楚念,抿着小嘴儿摇了摇头。

楚念眉头一皱,一旁的暗三便伸手捏住了小娃娃纤细的胳膊,“啧,问你话,你还敢不说?”

小娃娃被吓得“咿咿呀呀”的大叫,暗三这才将她放下,她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古草苑”。

楚念与暗三对视了一眼,古草苑?这古草苑在京都有几百年的历史,分为古草杂院和古草香院,这古草杂院是用于种植各类草药,教导学徒的地方,医者很多;而古草香院是用于开门营业,给人看病的地方,古草杂院出的草药和医者,大部分都会送到古草香院,古草香院赚回来的钱再用于买草药种子和供养学员,也算自给自足。

可古草苑上百年的名号,竟是会做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儿的?

楚念垂眸,看向小女孩儿的眸中尽是怀疑。

大抵是楚念的眼神太过犀利,那小女孩儿有些害怕似的缩了缩身子,此刻阿婳也终是恢复了过来,她低着头不敢看楚念,“算了,娘子,这娃娃也可怜,你父母在哪儿?”

见阿婳说话,那小女孩儿这才似乎鼓起了勇气,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身子躲楚念和暗三老远,才绕到阿婳面前。

“你没有父母?”

阿婳皱着眉头打量着小女孩儿一身干净的衣裳,便见小女孩儿焦急的在纸上再次写下一行字来。

“我是街上的乞丐,古草苑的掌柜看见,带回去,打扮,叫我找人买古山龙,白珠子。”

看到这儿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若只是因为古草苑的掌柜给了小乞丐钱叫她来闹事,这小乞丐在威吓之下这么容易便招了,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如此倒也好解释为何找了那不可信的妇人,想来也是这丫头实在不知该找谁,又听说最先有胆子在济世堂闹事的便是那个妇人的缘故吧。

“你有名字吗?”

小乞丐无辜的摇了摇头,感受到楚念的视线,连忙躲到了阿婳的身后,楚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既然被买来办事,就该忠于自己主子,这么快就卖了主子算什么事儿?”

阿婳虽挡在小乞丐身前,却也明白自家娘子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的人,便沉默着不吭声,只是面色仍旧苍白。

小乞丐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递给阿婳,阿婳直接递给了楚念。

“我喜欢神医姐姐,不喜欢古草苑的老掌柜。”

楚念挑眉,“就这么简单?”

小乞丐仍旧躲在阿婳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着楚念。

半晌,楚念敛容起身,“阿婳,人你可以留着,但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不会顾念旧情。”

阿婳身子一抖,连忙谢道:“是,娘子,我一定会看好这小丫头的。”

方才阿婳看见这小丫头便是满眼怜爱,楚念岂能看不清,可这孩子的来历不明不说,她说得话当真可信?出了济世堂,楚念便侧眸看向暗三,暗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楚念这才朝着楚家走去。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跟她过不去,却使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小计谋来。

回了楚家,迎面而来的是春桃,自从她弟弟死后,这还是春桃第一次露出一丝焦急的表情。

“娘子,小郎君不见了!”

楚念皱着眉头安抚她,“怎么回事,慢慢说,别急。”

春桃在她的示意下慢慢平复了心情,“方才奴婢带着小郎君在后花园玩耍,小郎君追着一只蛐蛐儿走到假山之后,奴婢连忙追过去,小郎君便不见了踪影。可后来奴婢找遍了整个宅子,都寻不到小郎君的踪迹。”

说着说着,春桃越发痛哭流涕,仿若想起了自己寻不到的弟弟。

楚念皱皱眉头,楚云峰是在楚家大宅之中失踪的,楚家大宅虽说守卫不够森严,却也有暗一和暗四在,什么人能躲得过暗一四的眼睛?

片刻后,她扶起哭得几乎直不起腰的春桃,“你先去休息,我来处理此事便是。”

恰逢梅香过来,见春桃如此悲痛,亦是满面怜惜的扶着人离去,这时,暗一才落在楚念身侧,“三娘子……”

他附在耳边与楚念说了句什么,便见楚念缓缓勾起唇角,一双眸子沉溺着,看不出半分情绪。

“既然他们想玩,就陪他们好好玩玩,你去回禀了殿下。”

因为之前的事儿都没叫暗卫们去汇报,明修这才生起了隔阂,这次无论如何也该叫人与明修说一声,免得回头他又要挑理了。

楚念回了香草居,果不其然,桌上正正当当的摆着一张信纸,她上前将信纸捻开,看得出写字的人是用左手写的,字形歪歪扭扭的,全然看不出是谁的字迹,楚念也顶多认出几个字,大意是叫她独自去城西的枯院,楚云峰被关在那里。

这会子功夫,朱妈妈连忙过来汇报,说是小陈氏听说了楚云峰被楚念看丢了的事儿,正在老太君面前哭诉,老太君亦是怒不可遏,声称要是楚云峰出了什么事儿,她要拿楚念是问。

楚念冷笑了一声,在子嗣面前,仅仅是“影响楚家气运”的孙女儿果真是不重要的,就是不知道小陈氏还能依靠着楚云峰多久。

傍晚的时候,楚念欣然赴约,她独自出了楚家,行至那栋无人的宅院,这才感受到身后的尾巴。

她毫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便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纸上所说的正房之中。

此刻正房之中正升起袅袅香烟,楚念认出那是上次在赏荷宴上的催情香,忍不住撇了撇嘴,难道这小陈氏和沈阮就没有别的招数了?不过这次的催情香似乎有些不同,楚念刚刚皱眉的功夫,便觉身上一阵疲软,不禁暗暗咬牙,想来这次的催情香是加大了效力的。

这时,里面出来一人,红唇白齿,倒是比上次那个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看见楚念,他倒是满眼关切。

“娘子,你怎么了?”

楚念皱着眉头看着靠近的男子,面露几分疑惑,这男子看上去明显是不知情的,难不成她搞错了?还是小陈氏随便抓了个人塞进来,却未曾事先串通?

这档口,那男子显然也意识到什么,侧眸看向身侧袅袅升起的香烟,面色一暗,“我说家中怎的突然闯入一贼人,原是有人将我家当做无主之地,想要在此地上演一出好戏?”

楚念挑了挑眉,却是身子疲软,只能靠在一旁的门上,不动声色的看着那男子。

这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娘子莫怕,那贼人已经被我抓起来了,我这就给你找药解毒。”

说着,他便上前,不由分说的将楚念扶着走向后堂,这荒宅前院仿若无人,后院却是别有洞天,莫说是青树红花,院子里还有一处巨大的池塘,池塘之中几条锦鲤正游动着。

楚念回首看去,果不其然,他们进来的那处,是前院的一个暗门,倘若寻常人找,定然是找不到的,可在住处费了这么大劲掩盖,这男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那男子将楚念扶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便走了出去,楚念靠在软绵绵的榻上,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惨叫,不多时,那人便再次回来了。

这时,楚念方才得了空当打量这人,只见他一头墨发松散的披在身后,如玉般莹润的皮肤,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红得滴血,轮廓如刀锋,一身清辉长袍,手执一把折扇,怎么看都是富家子弟,却眉宇间带着几分顽劣,右手正端着一碗清水,笑盈盈的看着楚念。

“娘子,请将这融了解药的水喝下,咱们好去看一场好戏。”

第五十五章 怪人

却不想楚念只是握了握拳,面儿上的微红便渐渐褪去,她目光扫过那碗清水,控制着恢复了力气的身子从榻上站了起来。

“不必,多谢先生了。”

看这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眼前这男子看上去更像是从文之辈,又不知姓甚名谁,理当叫一声先生的。

那人见她头也不回的朝着前堂走去,连忙跟在了身侧,这后院儿里的正房离前堂的暗门还有些距离,二人一路并肩走着,倒是那男子先好奇了起来。

“你就不问,我究竟是谁?”

楚念面色不改,“倘若先生想说,小女自是会知;先生不想说,小女问了,得来的也只是假的。”

那人脚步顿住,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就不怕,我说出来的也是假的?”

楚念回眸,目光扫过他,“先生,好戏就要开始了。”

此刻二人已行至暗门,门后隐隐有说话声传来,那人面色一滞,无奈的摇头笑道:“你倒是会治我,也罢,时间还长。”

楚念没空意会他所说的时间还长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见那人将暗门稍微开了一道缝隙,有光亮从那处透进来,屋子里影影绰绰,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起来。

“沈二娘!怎么是你在这里!”

看着地上躺着的一男一女,小陈氏显得十分吃惊,那一男是她母族家的外甥,那一女,却是沈阮。二人衣衫凌乱,一个面色苍白,一个面色茫然。

“我一直跟着……我在外散心,只觉后颈一痛,醒来便在此处,我倒是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正是刘启,他方才去楚家找楚念,却被告知楚念已经出门儿,小陈氏说能找到楚念,他便跟着来了,谁承想小陈氏带了一大群人过来,却只望见沈阮和一个男子倒在地上?

此刻刘启也算五味杂陈,他实在不知该不该替沈暮管教管教这个不成事的妹妹了。

沈阮挣扎着起身,便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指指点点,“沈家二娘可真是不检点,平日里便欺男霸女败坏沈大人的名声,今日更是在此与情夫私会!”

“真是,沈大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有这么个妹妹呢。”

“你瞧她那模样,是还打算不认账了。”

人群中躲着的梅香偷笑,早些时候看见自家娘子出门儿她还有些担心,方才在外头看见太子,她才放下心来,果不其然,叫这些人自食恶果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沈大人到——”

刘启拂袖迎了出去,不多时,沈暮便被推了进来,他望着地上倒着的沈阮顿时面色一黑。

“你不是说你去采购胭脂,怎么会在此处!”

见是哥哥,沈阮像是找到了救星,“哥哥,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闭嘴!给我滚回家去!三个月内,你若再敢踏出家门一步,我便没有你这个妹妹!”

说着,他转身便打算出门儿,有几个侍卫上前拉着沈阮便走了出去,沈暮路过刘启身侧,叹了口气道:“刘兄,那个侮辱舍妹名声的男子,就拜托给你了。”

刘启知道他心里有气,点了点头,便上前将那地上躺着的男人拎了起来。

这外甥本就是小陈氏母族的心头肉,小陈氏说是有好事儿他才来的,如今眼见着就要被刘启抓走,天知道现在沈暮有多生气,外甥被刘启抓走可就是一个“死”啊!

她慌忙上前拦在刘启身前,“刘大人!慢着,这事儿是……”

刘启一把甩开她的手,面色冷然道:“好了,本官明白夫人担心小郎君,可夫人把本官骗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叫本官目睹这一幕?夫人的心机当真是可圈可点呢。”

说罢,他提着那人转身离去,再不给小陈氏一丝机会,小陈氏顿时面色苍白,腿下一软,跪坐在地。

她上次就说这招一定不行,偏偏沈阮非要用这一招,上次是在宫里,顶多是看了楚念一出戏,结果还叫太后给她主持了公道,更是叫刘启看到了楚念的可怜,这次沈阮又要来这一套,她早就说了不可行的,却没想,沈阮抓走了楚云峰威胁她。

她只好按照沈阮说的给楚念写了匿名信,看着楚念出了府,又召集下人们来看热闹,可却看到沈阮自己栽在里头了!楚念人呢?

小陈氏气得抓狂,莫说她们的计划没成功,楚云峰可还在沈阮的手里!出了这么大事儿,她还能如之前说好的一般亲自将楚云峰送回来吗?

与此同时,暗门之后,楚念望着楚家的下人将小陈氏搀扶着回去,好戏落幕,这才面不改色的推门而出。

一旁那男子“啧啧”了两声,“方才这儿还只有那男子一个,那沈二娘又是何时出现的?”

楚念挑眉,“先生不是早知道了?”

“非也非也。”那男子折扇轻摇,全然不在意屋子里的灰尘在他折扇之间翻飞得更快,“我只知道娘子敢只身来此,定然已经知晓了其中目的,后续安排也一定是做好了的,却不知,娘子竟还有帮手。”

楚念侧眸,看向一旁香炉旁的地面,那处有两个脚印,她没有抬头,只朝着那男子福身道:“今日多谢先生搭救了,改日小女定然登门奉上谢礼。”

那男子摇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楚念,“莫用改日了,择日不如撞日如何?”

闻言,楚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便见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我开玩笑的,不必你现在还人情,只要改日有空之时,去我家酒馆小坐便是。”

听见这声音,又看见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楚念恍然大悟,只好无奈的笑了笑道:“胡掌柜当真是风雅之士,今日小女算是见识过了。”

这人正是那日她与刘启在酒楼时那个样貌普通的白衣男子,想来那日是经过易容了的,今日也算是巧,小陈氏与沈阮挑的地方竟正是这位的宅院,不过也是,任谁也猜不到,这废弃了不知多久的宅院竟还别有洞天。

这位胡掌柜讥笑着道:“我也一直有意与三娘子结交,没想到今日倒是那几个人给了我一个机会,下次再有这等事,还望三娘子再叫上我,也好叫我去看个热闹。”

楚念无奈的摇了摇头,“今日小女先行告退,不日必然登门拜访。”

说着,楚念便准备转身离去,却被折扇拦住,回眸,撞进一双清明的眸子,那双眸子微微弯着,却叫楚念感受到一股被人看透了的感觉,极为不适。

“下次,三娘子不妨带上你的伙伴,我对那位,也是极有结交的想法的。”

楚念面色一滞,身后那香炉之上飘落着几分灰尘。

“待我问过,胡掌柜不送。”

话音落下,那人也再不阻拦,楚念怀着满腹心事匆匆离去,已是入夜了。

回了香草居,梅香已经给楚念准备好了浴盆,楚念却皱着眉头拒绝,屏退了守夜的几个丫鬟,又叫梅香准备了一壶温茶,便叫她也回去歇息了。

此刻屋中寂寥无声,不多时,烛火暗淡了几分,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楚念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俊脸,她恍然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那双眸子中除了冷漠就是冷漠,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不习惯这种冷漠了。

“见过太子殿下。”

明修略过在屋中央福身行礼的楚念,径直走向太师椅前坐下,不客气的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

见他不说平身,楚念倒也没兴趣继续蹲着,她抚了抚裙摆,亦是在明修身侧坐下,面色淡然道:“殿下,今日之事,您也知晓了,那胡掌柜非等闲之辈,小女如今还无法轻易看透,此人背景,还需太子亲自去调查了。”

明修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二人之间,一股莫名的尴尬四溢开来,“之前你叫暗一禀报孤的事,孤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古草苑是嫉妒济世堂,却与那块令牌没有任何关联。”

楚念眉头一皱,她对那哑女有些怀疑,曾叫暗三偷偷查过她的行踪,暗三查到她在见过古草苑掌柜之前,曾寄宿在一个破庙里,趁着哑女还没带人去取回行礼时,暗三曾去检查过一遍,在哑女的包袱里找到那与书生一样写着“清河”的令牌,楚念便怀疑这哑女是与古草苑的掌柜事先串通好要在她身边做内奸,不过如今看来,古草苑的掌柜是被那哑女利用了。

见她不说话,明修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尽职,王子轩交代你的事儿,你倒是不敢怠慢。”

楚念眯了眯水眸,“殿下,有些话小女不想重复第二遍,倘若你我一直针锋相对,岂不是叫敌人钻了空子?”

明修将手中茶盏放下,目光望向身侧的烛火,默不作声,显然是不想与她争辩了。

见此,楚念只好叹了口气,“这清河究竟代表着什么,于我等而言还尚不明朗,如今王子轩的态度,显然这‘清河’与他或太后有些联系,若我没猜错,这,可是叫王家与太后决裂的关键。”

明修淡然饮茶,面色松动几分,却仍旧不改。

楚念揉了揉额头,“过几日,我恐怕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还请殿下帮我打个掩护。”

此言一出,明修明显的挑了挑眉,“你有何要事?”

楚念垂眸,“这是私事,还请殿下见谅。”

她的意思,是不会告诉他了。

明修一双狭长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片刻后,他目光收回,“将暗卫带上,这次叫暗二也同你一起。”

第五十六章 女将军

秋祭,皇宫按例会举行一场狩猎。

楚家每年参加狩猎的一般是小陈氏的三个子女,这次却因为楚念在老太君面前说了几句话,老太君便将小陈氏与楚元楚二娘禁足,只放了楚念和楚元郎去,这叫柳氏惊喜不已,更是对楚念连声称谢。

出发去的路上,楚念还碰上了熟人,是穆青,楚念还未答应,她便一头钻入了楚家的轿子,身后的家奴如何呼唤她也不理,便是优哉游哉的靠在楚念的身边。

“哎呀,想不到你们车上这么挤。”

楚家的马车小,坐了楚念与楚元郎刚刚好,可多了一个穆青,这小小的空间立马就拥挤了起来。

楚元郎望着这崭新的面孔不知所措,楚念倒是莞尔一笑,“你的车定然宽敞。”

被楚念这么一夸赞,穆青顿时自豪起来,“那是,我的车可是我父亲亲自给我设计的,车里要什么有什么……”

她介绍自家马车介绍的正酣畅,却望见楚念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憋了回去,谄媚的笑着道,“别赶我回去,到我那儿车上,我想找个地方靠着都要被翠竹说教一通,你这车上自由,我想怎么靠怎么靠。”

也是平日里这位镇远侯府的大小姐太过不拘小节,侯府便给她配了个专门儿管教的丫鬟,楚念后来才知道穆青的这个丫鬟究竟有多凶悍,能将无法无天的穆青治成这样。

见她如此抱怨,楚念只好莞尔一笑道:“罢了罢了,你若想坐便坐着,只是待会儿别粘着我,我还有要事要做。”

穆青撇了撇嘴,“没良心的。”

这句话音落下,她才发现新大陆似的望着楚元郎,“这是你弟弟?”

楚家一共就五个孩子,三个娘子两个郎君,两个郎君都是小的,尤其是后来才被带回府的楚元郎,京城早就当做楚家的笑话传开了,只不过因着这些日子楚元郎频繁出现于各大场合,又在面见长辈时是个礼数周全的人,再对比楚小郎君的无礼,楚元郎的名号自然变得越发好了起来。

此刻楚元郎发现穆青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顿时面色爆红,浅笑着点了点头,可这一幕落到生性顽劣的穆青眼里,顿时觉得更有意思了。

“嘿,你这弟弟可比你可爱多了。”

楚念瞧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别吓唬我弟弟,我弟弟可是好孩子。”

楚元郎撇嘴看着楚念,仿佛对于楚念将自己看做孩子的行为十分反对,却说不出话儿来,这时,马车前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楚念皱着眉头侧身看向马车前头,望见马车前头挡着的人,眉头轻轻皱起。

那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却是站在楚念的马车前不依不饶的大声吼道:“别挡路!让我们先过去!看不出来这是谁的车吗!”

这时,穆青气得翻身就要下马车,却被楚念拦住,她回头就是一声怒吼,“这也不知道谁家的丫鬟这么不长眼睛,显然是来找茬儿的,不好好整治整治,人家当你好欺负的!”

楚念无奈的道:“你若是下去,那可就是我楚家与穆家联合起来欺负人了,你先待着,元郎,你去。”

楚元郎茫然的看向楚念,见楚念含笑,便明白这是楚念给自己锻炼的机会,凛凛神,连忙下了马车。

那丫鬟见下车的是个十三岁的男孩儿,顿时面色染上几分轻蔑,“楚家郎君?请给我们三公主让路,否则你们侯爷可还吃不起三公主的怒火!”

楚元郎皱起眉头,三公主?三姐可还没提过这号儿人物……

他先是朝着那丫鬟身后的马车行了个礼,“见过公主殿下。”

见来人如此礼貌,那丫鬟以为楚元郎是怕了,顿时气焰嚣张了起来,“哼,还不快叫你们家车夫让路!”

楚元郎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他们正身处一条窄路,大家是分头从皇宫去往城郊的皇家猎场的,楚念觉着主路上一定拥挤,还要给那些大官们让路,便叫车夫选了这条僻静的捷径,却不想,仍是撞见了皇族,还是个公主。

而如今楚家的马车,马儿都已经往窄道走进了一半儿身子了,便被这丫鬟堵在路中央,马车向来只有前进的道理,这丫鬟死活叫他们让路,这又怎么让?

也只能让楚家的马车先过去,不然,其他马车也只能在后头堵着,这位公主想来是存心来找茬的。

楚元郎有些生气,“你的意思是叫我们的马用马屁股将车推回去?”

车里的穆青正竖耳朵听着,听见楚元郎这话儿,顿时捧腹大笑,楚念方才将早就准备好的茶点摆上,对车外发生的事情恍若未闻。

那丫鬟被楚元郎这句话憋得面色通红,“你这是对皇族的大不敬!你这是不尊敬皇上!你等我回禀了皇上,我……”

“尊敬皇上是放在心里的话儿,岂是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倒是公主殿下,如此管理自己的下人,才是当真的不尊敬皇上罢!”

楚元郎被这丫鬟气得不轻,虽说自己不过一介“私生子”,可最近有三姐的帮忙,他的名声早就盖过了作为嫡子的楚小郎君,再不济,堂堂侯府郎君,公主手下的区区奴婢便可对他呼来喝去了?

三姐可说过,他是镇宁侯府的脸面,就算是王子轩公然打镇宁侯府的脸也得掂量掂量!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被提起自己的丫鬟身份,那丫鬟显然更加愤恼,他伸手指着楚元郎的鼻子,却在此时,一只玉手从旁伸出,轻轻一捏,那丫鬟只觉一阵刺痛,顿时一声惨叫。

楚元郎愣神垂头看了看那疼得捂着手指头倒在地上打滚的丫鬟,侧眸,楚念正缓步朝着马车走去,“三公主殿下,您的侍女侮辱舍弟,此事是否该与皇上探讨一番?或者太后娘娘?”

马车里没有动静,楚念曾调查过这个三公主,她生母是淮南王长庶女,如今的良妃,淮南王自从去了属地,便好似与朝廷没有关系,在属地偷偷招兵买马,在朝中还有几分话语权,也算是个叫王子轩和太后都忌惮的角色,因此,良妃在后宫之中横行霸道,她所生之女自然是被娇惯得不成样子。

前世她就听说,这位三公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只是从未见过面。

那丫鬟此刻也爬了起来,灰溜溜的绕到马车后头去,这时,那马车的帘子才掀开一角,露出一只纤细的手来。

“原来是无双县主,本宫不知,冲撞无双县主了。”

声音缓缓飘了出来,带着几分轻蔑,她将“县主”二字咬得极重,哼,不过区区一介县主还敢与公主叫板。

楚念挑了挑眉,“多谢殿下提醒,这县主的名号还是皇上亲封的,宰相大人也曾附议,只是不知,倘若有人怀疑皇上与宰相大人的决策,皇上与宰相大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封错了人。”

马车里没了声音,想来就算是有淮南王做靠山,这位三公主也不敢与太后和王家公然冲突。

楚念面色淡然的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楚元郎愣愣的看了那被掰折了手指的丫鬟一眼,这才随着楚念上了马车。

不多时,楚家的马车再次动了起来,这次,三公主的马车倒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了。

穆青揶揄的拱了拱楚念的肩头,“念儿,你可真行,明月那样的人都能被你吓得不出声儿了,倘若是我,这会儿恐怕打起来了,不过你以后要小心了,淮南王也挺难对付的。”

楚念无奈的摇了摇头,递给她一块儿糕点,又将茶盏送到了楚元郎的手里,“你别担心我了,还是想想自己如何不生事吧,我倒是觉得,镇远候够累的了。”

穆青“嘁”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将糕点塞进口中,再不说话了。

不多时,皇家猎场便到了,此刻皇撵正落在不远处,楚家姐弟与穆青便下了马车,去往皇撵处行礼。

坐在皇撵里的是太后和几个妃嫔,皇后今日抱恙没来,皇上则是与太子以及一种世家子弟骑在马上。

太后见了楚念和穆青,明显眼前一亮。

“哎呦,这是念儿和青儿,这位小郎君是?”

“禀太后娘娘,这是刚刚回京的舍弟。”

太后拖长了音调,似是极为欣喜,“哦——楚家元郎啊,快过来叫哀家瞧瞧,哎呦,你们楚家这血统真是,个个顶儿的好看。”

楚念垂眸不言,楚元郎被太后拉着手,正尽力学着楚念平日里应对长辈时的模样浅笑回应,他清楚,不能叫眼前这个看似和蔼的老太太看做草包,否则就家里那几个姐姐弟弟,镇宁侯府只能由三姐撑着了。

太后似乎对楚元郎十分满意,点了点头,才叫楚念他们下去,这时,刚巧三公主的马车也到了。

原本想看看这位传闻中“貌美如花”的三公主究竟长什么样儿,楚念却被穆青拉着离开。

“走吧走吧,到底是皇族的地盘儿,咱们会吃亏的。”

楚念笑了笑不以为然,很快,便见到了骑在马上的皇帝与明修了。

她连忙福身行礼,却觉得上首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她为了方便狩猎,特意穿了一身利落的胡服,长发高高竖起,唯有额间一丝碎发落下,眉间英气勃发,与平日里的满腹书香气相比,多了几分干练之气,更像是出入战场的女将军。

明修眸中微微闪烁了一会儿,见她回望,连忙收回了目光。

女将军?她不需要做那么多卖命的活计,只要躲在他身后做好她的女谋士就是了。

皇上望见楚念与穆青,和蔼的略一点头道:“念儿和青儿有何需要,去找良妃便是,不过在猎场中注意安全。”

第五十七章 赛马

楚念和穆青福身行礼,便相携着退下了。

这皇家狩猎多半是将军们表现自己的时候,与她们这些女眷没多大关系,不过虽不能舞刀弄剑,骑骑马看看风景还是可行的。

皇家猎场的马都是由专人训练出来的,多半温驯,因此那些不会骑马的富家女子也会趁着这个机会过把瘾,也有几个真正会骑马的,男子们进入林中狩猎,她们便在林子边儿上安全一些的地方狩猎,虽说大部分时候猎不到什么,倘若真的抓了个小兔小鸟儿之类的,归来时也会得了长辈们一句夸赞。

穆青算是这些官家女子中一个奇怪的存在,相比其他女子为了做戏特地嘱咐驯马人帮她们选温驯的马,驯马人将马儿牵出来的时候,她便扯着楚念钻进马群去了。

前世苏念对马术也有一定的了解,光看马儿的马鬃和马蹄便可知晓这马儿的脾性是否顽劣,于是楚念被穆青拉着钻入马群,惊散了几匹马儿不说,穆青挑出来的马儿,都是最烈的。

见楚念和穆青钻进马群捣鼓了这么半天,竟挑了两匹马群中性子最烈的马儿出来,驯马官儿欲哭无泪,这哪儿来的两个任性的大小姐,她们就不怕骑上去马儿尥蹶子?

穆青满意的拍着她身侧那匹棕鬃红毛马儿的头,马儿不满的从鼻子中出气,“真好,没想到这皇家猎场还有这样的宝贝。”

楚念牵的是一批纯黑色的马儿,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只是那眼中隐含着敌意,野性不言而喻。

“这两匹是汗血宝马与普通马儿的混血,一般活不了多久,驯化更难,想来是野性还没去,驯马官儿就将他们拿出来凑数了。”

她方才被拉着钻入马群,一时间也看得眼花缭乱,却在角落里发现了这匹黑马,心中莫名一动,回过神儿来,这匹不断打着喷嚏的马儿便已经被她牵了出来了。

“穆娘子,楚三娘,这两匹马……”

驯马官儿欲言又止的看着兴致勃勃的楚念和穆青,穆青挥挥手没叫他继续说下去,“就这两匹,本娘子喜欢。”

说着,她又挑衅似的看了看楚念,“不过,念儿,你会骑马吗?”

楚念回给她个清冷的笑,“不会,如何,穆娘子可是要教我?”

“嘁——”穆青挑眉看她,“这样,来,我教你如何上马……”

“穆娘子和楚三娘?”一旁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想起,被打扰了兴致,穆青顿时不耐烦的回过头去,沈阮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二人。

“小女听说穆娘子从小就与镇远侯一同上战场,精通骑术与射箭,也早就见识过穆娘子的才艺,今日又有机会得见穆娘子骑马的英姿,小女倍感荣幸啊。”

穆青牵着马转身,不准备给沈阮这个面子,沈阮的目标却不是她,只见沈阮转眸,看着一旁正安抚着不安分的黑马的楚念。

“没想到无双县主竟也精通马术?”

楚念抬眸,目光扫过她,面色清冷。

穆青折返回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日本该是享受的,我不想与人起冲突,还刻意避开了某些人,却没想到,狗皮膏药就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话音落下,沈阮的脸几乎绿了,却还强撑着笑意,虽说她不怕这两个区区侯府的女儿,可到底都是世家娘子,倘若今日她主动与她们二人起了冲突,只怕旁人要念叨她的不是了。

听见穆青的话,楚念也忍不住嗤笑出声,“还当真是这么回事。”

“楚念!你!”沈阮的完美的演技顿时被楚念二人打破,她眉头一竖,就要发难,却目光落到楚念身侧的马儿身上,眼珠儿一转,便是假笑道:“楚三娘和穆姐姐何必如此,妹妹今儿也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与二位姐妹重归于好的,莫不是二位姐妹不愿接受我的道歉?”

楚念懒得细想沈阮心里头又打得什么算盘,左右也就那些拿不上台面来的小伎俩,前世她就三番五次的用这种伎俩骚扰她,这都两年过去了,她还是不长记性,也该庆幸她有个宠她的哥哥,否则就这性子和手段,早就被人祸害死了。

看着沈阮瞬息变得楚楚可怜的脸,穆青满脸嫌弃的摆手道:“别,别跟我姐姐妹妹的,咱俩也没啥交情,你这么套近乎我会以为沈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向我借钱呢。”

“你……”

沈阮在爆发边缘将自己的怒气压了回去,不死心的道:“我是真心和解的,倘若你们愿意接受,今日我们就赛马一场,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

她转了腔调,楚楚可怜的看着楚念二人,“求求你们二位了,我知道错了。”

楚念挑眉看她,此刻她们三人到是格外引人注目,就连正与官员们讨论骑射的皇帝都转过头来,“那三个丫头怎么了?”

一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到楚念和穆青身上,明修亦然傻笑着看过来,在看到楚念身侧的黑马时,目光微闪。

“这是怎么回事?楚三与穆娘子关系好我知道,沈家二娘子怎么也凑进去了?”

“不清楚,不过怎么瞧着都像是楚三与穆娘子联合了欺负沈二了。”

“说是之前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这沈二来道歉,那两位不接受。”

“这楚三是被封了个小小县主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根儿了?这么快就傲气起来了。”

……

拦住几乎暴走的穆青,楚念微微眯起双眸看着满脸无辜的沈阮,她这算盘打得倒是溜,如今旁人看来,非沈阮刻意跑来找茬,而是她和穆青蛮不讲理,欺负她孤身一人了。

可如今这赛马沈阮是提出来了,且已经引起了在场达官显贵们的误会,这会儿她若是说自己不会骑马,只怕旁人还要觉得她是因为不想与沈阮修好故意这么说的,可若是她当真应下了,“楚念”原本不会马术,她必然是要输了?

沈阮这是故意想看她的笑话?

呵,她未免想得太轻松了。

楚念拍了拍身侧正刨着蹄子的黑马,意味深长的笑着道:“既是沈二娘诚心诚意的道歉,小女自当是接下的,只是那等事情断不可再发生第二次了,否则,受伤的还会是二娘,我这可是为二娘好。”

闻言,沈阮面色一僵,她当然知道楚念指的是什么。她本打算叫楚念失了身,太子哥哥的心便不放在楚念那儿了,谁想到,第一次叫刘启给搅合了,第二次,居然是她自己莫名其妙栽进去了,虽说流言蜚语被哥哥想办法压了下去,可回了家,她还是挨了哥哥一顿臭骂。

这其中一定是楚念搞的鬼,不然,她眼睁睁看着楚念走进去的,怎么最后躺在那男人身边的是她了?

袖口中的拳头握紧了几分,沈阮咬牙切齿的笑着道:“多谢三娘子体谅了。”

“哦对了。”楚念拉了拉马儿的缰绳,转眸,莞尔一笑,“我不会骑马,恐怕要沈二娘让让我了。”

一旁的穆青撇了撇嘴,“无妨,有我陪着你,绝对不会输给她的。”

沈阮僵硬的赔笑道:“只是友谊赛,无谓输赢……”

“那多没意思。”穆青打断她的话,翻身上了马,“既然是比赛,那就要有个赌注,否则比赛的动力都没有,这挑战是你发起的,赌注就由我们来说如何?”

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穆青,沈阮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穆娘子想要什么赌注?”

“嗯……”穆青咬着下嘴唇,“我还没想好,那就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如何?”

这时,皇帝才骑着马过来,身后跟着一众大臣,明修,王子轩也在其中,望见这一幕,王子轩饶有兴致的凑上前来道:“本相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很有趣味性,几个丫头,缺不缺裁判?”

王子轩说话,那三人哪儿敢有意见,正连连点头,便见人群中再次挤出来一道倩影,来人面容清秀,亦是高高竖起的发髻,只是面儿上的傲慢,从未降低过一分。

“宰相大人,本宫看楚三娘与穆娘子两人明显是搭伙了,这对沈二娘来说有些不平,不如本宫也加入,也好平衡两边实力。”

王子轩兴趣盎然的看着那说话的女子,“三公主有此雅兴,倒也不是不可,丫头们说呢?”

穆青皱皱眉头就要发作,却被楚念拦住,沈阮却笑得越发开心了。

穆家娘子精通骑术没错,沈阮也会,三公主这幅中气十足的样子显然也是有把握自己不会出丑的,可谁人不知楚家三娘常年窝在府上,哪儿会什么骑术?这倒是平衡,平衡得整场比赛就只有楚念一人定然是会出丑的了!

沈阮等着看楚念的笑话,自然是求之不得,眼见着三公主已经翻身上马了,穆青才愤恨的嘀咕道:“她就是记恨早上我们占了她的路,这人可真是小心眼儿!”

楚念眯了眯眼,不可置否的笑笑,“你忘了,前些日子你偷偷带我去郊外,咱们也骑马玩儿了?”

这话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穆青正狐疑的转过头,便望见楚念一双水眸闪了又闪,立即会意,咧开了嘴点头道:“嗯,没事儿,你只要不落在最后就行。”

二人之间的互动落到沈阮的眼睛里,沈阮只当她们是在故弄玄虚,心底轻蔑的冷哼了一声,潇洒的翻身上马。

“那就请穆娘子和楚三娘大显身手了。”

楚念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第五十八章 失控的马儿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带着几分夏末的温热,吹得人心又冰又燥。

皇家狩猎场上,用竹竿围起来了一个专门用于给世家子弟试骑射之术的场地,现如今这场地又被分成了两半,楚念和穆青站在一侧,沈阮与明月公主一同站在另一侧,她们身边是各自挑选好的马儿。

两边的马儿相见,也各自看不过眼似的,马蹄不安生的刨着,低低的喘着粗气。

相比场地之内的剑拔弩张,场地外亦是热火朝天。

那些纨绔们玩儿出了新花样,开了两个赌局,一个是赌究竟是谁先到达终点,而另一个,则是赌楚家三娘会不会中途从马背上掉下来。

沈阮身子轻松一翻便上了马,明月却是单脚踏着马镫风度翩然,穆青也早已上了马,唯有楚念,不急不缓的招了楚元郎,才在楚元郎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上了马。

“三姐,还是小心些好。”

楚元郎一直觉得这位三姐深不可测,却也没到万能的程度,楚念的身子看着就瘦弱,今日又是来者不善,他一直担心楚念会被那几个人欺负了。

闻言,楚念浅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他才不放心的退下去了。

被楚念骑在身下,那匹黝黑的骏马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她俯身,轻轻拍了拍骏马的脖颈,又靠在骏马的耳边浅笑着嘟囔了一句什么,那骏马这才温驯了几分。

一旁的穆青狐疑的看着她,“你和一个畜生说的什么话儿?”

楚念笑着摇头道:“那是我同它的秘密,干嘛告诉你。”

这时,赛道另一边的明月公主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只见她冷哼了一声道:“没本事的人才会依靠鬼神怪力。”

穆青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这世上就没有她穆青不敢怼的人,哪怕对方是堂堂一国公主,她也总是有办法叫人下不去台。

“公主说笑了,我们也自知马术必然没有沈二娘和殿下的强,不是非得要和殿下比马术,可这是沈二娘的要求,也总不能求您让着我们点儿不是?”

明知道我们不会马术,故意挑短处比,我们不求求鬼神怪力,又求谁?

就算穆青说得足够隐晦,却也叫人足够听得懂,再者,楚三娘不会骑马这事儿人尽皆知,这沈阮说是为了冰释前嫌,却又挑了一个楚念不擅长的项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说,结果她一个公主也搀和进来了。

听见穆青说这话儿,心里有鬼的人心虚的红了脸,此刻倒是觉得旁观者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眼下明月公主却是明摆着向着沈阮,虽说她不清楚事情始末,却也足够叫人诟病。

见明月明显生气了,沈阮心下一慌,连忙无辜的道:“我身边的女子都会骑马,我以为楚三娘子那般神通广大一定也是会的,要不……今日我让着楚三娘?”

让着?

楚念目光粗略扫过明月的脸,默然无言,倒是穆青像是受了屈辱似的道:“让着?沈二娘口气未免太大,就算三娘不会马术,你觉得你的马术就能比得过我了?”

旁观者中传来一阵唏嘘,穆青本就争强好胜,叫沈阮刺激得越发红了眼,马鞭一挥,堪堪擦着沈阮的衣物砸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尘,吓得沈阮的马儿一阵躁动。

与此同时,不远处太后的皇撵之中,太后方才接过身侧一明艳女子递过来的茶,轻饮一口道:“这年轻人凑在一起,就是热闹。”

那明艳女子方才剥了一个橘子,小心翼翼的去了茎,这才放在太后身侧的托盘里,“难得今日明月来了兴致,臣妾就放她去了,能博母后一笑也是好的。”

太后慢条斯理的将她剥好的橘子瓣送入口中,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穆青也是个性子急的,受不得挑衅,如今又有明月上场,想来今日她们两个是输定了。”

明艳女子笑了笑,剥好了一个橘子手下却又闲不住,取了帕子仔细擦了手,才转而摸向太后的双肩,不轻不重的揉着,“穆娘子身边的是谁?竟能得母后如此关注?”

闻言,太后目光落到楚念的身上上,此刻比试已经开始,穆青与明月在前头,沈阮稍后一点儿,最后是楚念,她胯下的马儿正散步似的踢着蹄子,前方三人几乎不见了踪影,偏生楚念一丝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太后没回答明艳女子的话儿,只是拉长了语调道:“良妃啊,你说她这不急不缓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妃抬眸,望见楚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许是当真不会马术?怕马儿跑得快了会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太后摇了摇头道:“你不会骑马不懂,哀家年轻的时候可是一把好手,再者,那丫头坐在马背上满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不会骑马的人吗?”

被太后这么一问,良妃的脸上这才闪过一丝疑惑,“既是会马,那她为何不去争口气,反而落在后头任人嘲笑?”

像是料到了良妃的反映,太后合着嘴笑了一声,“哀家也想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闻言,良妃抬眸,目光定定的落在楚念身上,若有所思。

此刻场中你追我赶的气氛好不热烈,沈阮定定的望着跑在自己前头的两人,却是心下着急。

这明月公主像是直接奔着终点而去,就算身后穆青紧紧追着,她也不管不顾,沈阮本想着倘若明月再靠近穆青一些,她们二人也好前后夹击将穆青掀下马去,再回去对付楚念,可明月跑那么远,又如何夹击?

这时,前头的穆青似是察觉了沈阮的小九九,胯下马儿的步子慢了下来,带沈阮回过神儿,马鞭已然重重挥在沈阮的马儿身上。

马儿被惊得仰天嘶吼,沈阮猝不及防之间顿时跌落在地,刚下过一场秋雨,马场上尽是污泥,一身桃红色的胡服顿时沾满了泥浆,人脸有砸在地上,好不狼狈。

待沈阮好不容易从泥地里挣扎着起来,刚要发怒,便对上穆青一张戏谑的脸,“没想到沈二娘还喜欢玩儿泥巴。”

沈阮一口气置在胸口,又望见穆青如此戏谑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故意落后来给她难堪的,顿时气得失了风度,伸出一只沾满了泥的手指着穆青,“你……欺人太甚!”

瞧见她这副滑稽的模样,穆青顿时坐在马背上捧腹大笑,“哈哈哈!沈二娘还是快先照照镜子的要紧!”

言罢,穆青再不给沈阮分毫机会,马鞭一挥,胯下的马儿便如梭子一般窜了出去,追赶明月去了。

沈阮在原地气得发抖,幸亏她们跑远了,这儿除了王子轩派来随行的侍卫之外没有他人,否则要是叫人看见了她出丑,她定然要羞得钻到地底下去了。

这时,沈阮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正是楚念慢条斯理的骑着马儿向前,路过沈阮,她挑了挑眉,一挥马鞭,马儿加快了速度,顿时地上的泥又飞溅了沈阮一身。

还不带沈阮气得跳脚,她又在不远处勒马,回头好笑的看着沈阮,“没想到沈二娘还有玩儿泥巴的雅兴,不过今日算是沈二娘承让,你落了马,纵使三公主到了终点,我们也赢了。”

见楚念也如此说,沈阮越发气愤,她咬着牙刚要发怒,却见楚念勒马转头,又慢条斯理的朝着前走,全然不再理会了。

沈阮一双手里泥巴握的几乎滴出水来,目光落在楚念身上,几乎要喷出刀子来。

她堂堂沈家二小姐,在京都横行霸道多年,哪儿受过这等屈辱?今日可叫楚念和穆青先后嘲讽了个遍!可穆青也就罢了,楚念区区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沈阮气得身子发抖,不多时,她却握着袖口眼前一亮。

哥哥前些日子才送给她防身用的小物件儿,她怎么就忘了?这会儿不是刚好派上用场?

只见她环顾四周,发现侍卫们已经跟着穆青和明月走了,顿时心下窃喜,抬起手臂,瞄准了楚念胯下的马儿,咬着牙咧开嘴。

“楚念!今日本小姐就让你尝尝苦头!”

说着,她手腕儿一握,顿时一根银针飞射出去,直直冲向楚念的马背。

此刻楚念正在心底掐着时间,便在这时,胯下的骏马突然仰天嘶吼,楚念堪堪抱住了马脖子才没有落下去,便见它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朝着前头狂奔,不多时便超过了穆青和明月。

穆青眼看着楚念的背影面色一怔,旋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用力挥起了马鞭,“楚念!抓紧!蒙住马的眼睛!”

可此刻楚念胯下的马儿已然一跃飞起,马场周围的栏杆显然失去了作用,一人一马就这么失控的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树林,不见了踪影。

穆青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回头看了身后面色诧异的明月一眼,“回去喊人!这局算你赢!”

明月这才回过神儿来,意识到楚念的处境,皱着眉头勒马转身往回跑。

此刻沈阮已然气定神闲的回了营帐,好在她是绕路走,没人看见她这一身狼狈,帐中是因为残废无法参加狩猎的沈暮,沈暮对面坐着的是刘启,两人正专注的望着眼前的棋盘,默不作声。

沈阮钻进小帐里头换了衣服洗漱好了,才得意洋洋的钻了出来,望见沈暮,笑着道:“哥哥,今日我可是让楚念吃瘪了!之前她骗了咱们五百两的仇,我给报了!”

沈暮狐疑的抬起头,“你又闯了什么祸?”

第五十九章 君知我心

刘启亦是侧目,便望见沈阮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我与她比试马术,她不敌,马儿发疯跑了。”

五百两巨款送到济世堂那日,沈暮回府可是砸了不少东西,沈阮知道他有气,这会儿正邀功的看着沈暮,却不想,听见这话儿,刘启率先冲了出去,而沈暮亦是面色恼火道:“胡闹!快带我去!”

沈阮满面无辜的看着沈暮,“哥哥,我可是给你出气,我又做错什么了?”

沈暮手下滚着轮椅便焦急的朝着帐外去,“你这骄女,楚念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不到年关不许再出门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出了营帐,由侍卫推着离开了,沈阮气急的跺脚,“怪我怪我都怪我!那楚念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儿都急成这样儿!”

此刻马场四周已然一团大乱,王子轩问清了情况便差人去找楚念,这时,一道身影却是猛地冲进了林子,王子轩顿时面色一变,“快去把太子追回来!”

这皇家狩猎场中的野兽虽说大多驯化得极为温顺,可林子深处那些可不是,倘若傻子太子不知分寸跑到林子深处遇到危险怎么办?

等王家手下的侍卫尽数钻进了林子,刘启才带着御林军赶来,王子轩顿时命令道:“快去将太子带回来!”

……

彼时,楚念身下的黑马在林子中风驰电擎,不知跑了多久,楚念得了空捂住它的眼睛,它才嘶吼了一声停下了步子,却仍旧不安的踏着蹄子。

楚念松了口气翻身下马,四周除了树还是树,想来她们已经跑到这林子最深处了。

运功将马儿臀上的银针取出,马儿才堪堪安分了几分,却仍旧气愤的喷着气,仿若对楚念的利用极为不满。

楚念拍了拍它的头,笑道:“你这畜生脾气倒是大,回头我给你买上好的草料补偿你可好?”

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四周,楚念眉头紧紧皱起,方才马儿冲的太快,她没能辩得方向,如今林子茂密得只透出些许阳光,却不足以辨别东南西北了,这叫她去哪儿找暗卫们?

这时,一旁的草丛之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楚念手下不禁握紧了缰绳,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早就听说皇家猎场林子深处有危险的野兽,没想到竟叫她碰上了?

倘若是单独的一只以她现在恢复了四成的功力,说不定还可以博一博,可倘若来的是群居野兽……

楚念握紧了马儿的缰绳看着丛林中窜出来的一只又一只灰狼,面色不禁苍白几分。

想什么来什么,她这是中奖了?

那她现在希望救兵快点儿来行不行!

容不得楚念思绪飞远,十几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她和马儿,其中一只体形巨大的狼正张着嘴低低的嘶吼,锋利的牙齿一览无余,涎液正顺着它的牙缝流出,倘若不是警惕楚念,恐怕这会儿一人一马早已葬身狼腹了。

身侧的马儿刨着蹄子喘着粗气,黑亮的眼睛警惕的望着那头狼。

楚念攥了攥袖口,她也不是神人,就这具身体来说,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今面对十几头凶恶的狼,她这四成功力能有什么胜算?

可还是得拼一拼,束手等死可不是她的作风。

想着,楚念弯腰捡起身侧较为粗壮的树枝,警惕的望着四周的狼,只等第一只狼冲上来,若能杀鸡儆猴也是好的。

双方僵持了很久,头狼正带着手下们缓缓靠近楚念,一股血腥气铺面而来,这时,马儿一声嘶吼,后踢高高抬起,第一只撞上来的狼被马儿狠狠的踢了回去。

那只狼撞在树干上,悲鸣了一声,没了气息,楚念正感叹自己挑的马儿腿劲儿惊人,便见狼群被血腥刺激的一阵躁动,不过片刻,便一只又一只扑向马儿。

楚念挥舞着木棍奋力挡下袭击马儿的狼,却还是露了空档,头狼正紧紧盯着楚念,得了空档,便猛地扑上楚念的肩膀。

肩膀被头狼狠狠咬住,楚念吃痛的单腿跪地,却是疼得手臂提不起力气,心下一慌,腾出另一只手狠狠的掰向头狼的牙齿。

不行!她还不能死!苏家未曾沉冤得雪,大仇未曾得报,上天给她的机会,难道她只能就此放弃了?

巨大的无助填满了楚念整个胸腔,肩膀的疼痛刺激得楚念渐渐失去了力气,这时,另一匹狼见机冲了上来,眼看就要一口咬上楚念的脖颈,这时,一道明黄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拳将那屁狼狠狠砸在了地上,又是一拳砸在挂在楚念肩膀上的头狼的腰上。

头狼呜咽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松开了紧紧咬着楚念的嘴。

楚念身子一轻,失控的向地上倒去,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疯了?你说的好办法就是利用沈家那女人把自己逼到死路上?”

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刺激的楚念渐渐恢复了神志,她睁开双眼,便望见明修那张几乎暴怒的俊脸,此刻他下巴上那一丝没清理干净的胡茬都显得极为可人。

鲜血几乎沾染了他全身,他一手紧紧将她拥在怀中,另一手握着楚念的木棒,不留情面的狠狠砸在袭来的狼群身上。

楚念将头埋在他胸口,莲花香顿时充满了鼻腔,将血腥气也完全阻隔了去,胸腔中的跳动渐渐平息,明明身处险境,楚念却莫名安下心来。

头狼被打死,群狼无首,很快便逃遁了,明修喘着粗气靠着黑马坐了下来,目光中带着恼火的看着怀中昏昏欲睡的人儿。

“你倒是省心了!孤在与你说话!不许睡!”

楚念挣扎着睁开双眼,手却不自主的在他腰间握紧,素来的底气消失不见,声音也低了下来,“谢……殿下救命之恩。”

看着这样软糯的人儿,明修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儿,却是后怕填满了一整颗心脏,倘若……倘若他晚来一步,她会如何?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听他的话?

看着那纤瘦肩膀上血流如注的伤口,明修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将人儿放在地上,一把扯开她肩膀上的碎布,触目惊心的伤口便暴露在一片空气之中。

伤口被扯动,楚念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却是身子无力,只好任由明修粗鲁的帮她包扎伤口。

不多时,明修弯腰将人儿抱起便翻身上马,楚念面无血色的看着他,“殿下,送我去找暗卫他们。”

明修一张脸黑得几乎要张口咬人,却一言不发,方才因为楚念的拼死保护,黑马倒是安然无恙,此刻亦是乖顺的任由明修抱着楚念骑了上来。

见他不说话,楚念只好叹了口气道:“殿下,倘若就此放弃,我费力布下的机会,可就浪费了。”

她抬眸,便对上一双沉溺的眸,明修薄唇抿了抿,峰眉几乎凑成了两座山川,“你想死吗?”

楚念面色一僵,目光转向别处,“殿下快马加鞭还来得及叫暗卫们送我去找阿婳,倘若我现在跟你回去,白白被恶狼咬了一口不说,殿下的伪装还会暴露,”

明修手臂收紧,一张俊脸越发阴沉,手中马鞭一挥,马儿便跑了起来。

躺在明修的怀里,楚念才微微眯上了双眼,她相信明修也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否则可就辜负她尽心尽力的辅佐了。

果不其然,马儿在丛林中穿梭了不多时,便听见了暗三的声音,“殿下,三娘子,你们也太慢……”

暗三方才从傍身的树上落下来,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他愕然抬头,便望见明修怀中昏昏欲睡的楚念。

“三娘子!”

暗卫们纷纷从树上落下来,便见明修翻身下马,将怀中人儿小心翼翼的送到暗三的手里。

“带她去济世堂!暗一,把黑岩也带上!”

楚念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便望见黑马乖顺的被交到暗一的手里,明修皱着眉头看向暗三怀中的楚念,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尽是欲言又止,

楚念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来,“殿下,按计划行事。”

明修面色再次沉溺,周身突然冷下来的气氛叫暗卫们皆是心下一凉。

完了,殿下这次真的生气了!暗三慌忙抱着楚念寻了个方向逃遁,只留下声音道:“殿下,属下先送三娘子去找阿婳了!”

余下几个暗卫亦是心惊肉跳的告退,几个闪烁,林子中便只剩下明修一人。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暗卫们离去的方向,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等她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乖乖听话!

……

营帐之中,太后手中握着的茶盏正微微发颤,片刻后,她放下茶盏,一手狠狠拍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茶具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子轩!叫你照看现场安全,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王子轩张了张口,“姑母,当时情况紧急,侄儿注意力全在楚念身上,谁知太子他……”

“住口!还敢狡辩!你可知道太子今日若是出事,会有什么后果?”

太后整张脸上每一个褶皱都气愤的抖动着,手下更是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王子轩拉过来狠狠打一顿,“咱们把控朝堂两年,你当那几个亲王是吃素的?倘若没有皇帝和他的子嗣当做挡箭牌,你当那几个亲王会任由你在朝堂上胡作非为?”

王子轩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哀家与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心急,有了实权,不过一个名号而已,又哪儿委屈了你?”

太后指着王子轩的鼻子,“倘若今日太子出了什么事儿,你看哀家如何收拾你这鼠目寸光的!”

第六十章 刺客

太子贸然冲进林子深处,此刻狩猎营帐之中已然大乱,皇帝亦是面色苍白的看着忙碌着的众人,一言不发。

不多时,刘启才面色挫败的带着太子回来,却是太子满身鲜血,腿上一处伤口正大刺刺的露在外面。

明修被带回来的时候虚弱得几乎昏迷,却也口中念着“县主,县主——”,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晓了太子心系楚念的事,可王子轩的人和御林军皆是无功而返,那发疯了的马儿和马儿身上的人,像是凭空蒸发了。

不过大家倒是不再关心楚念,相比区区一个县主,显然太子的伤更叫人担忧。

刘启将太子送到随行太医处,才去找王子轩复命,此刻王子轩在太后的帐中,刘启倒是省了一分力气,直接去找太后汇报了。

王子轩面色不善的站在太后的身侧,而太后则满面威仪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启,“太子为何受伤?”

刘启正了正面色,才皱着眉头道:“是微臣失职,在外围遇见太子殿下时殿下便已经满是伤痕,依殿下的伤口看,极有可能是刺客所为。”

他话音刚落下便见王子轩面色一变,“刺客?什么刺客?”

刘启张了张口,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垂着头递到王子轩手中。

“这是微臣从殿下手中找到的,当时这腰牌被殿下紧紧攥着,微臣便取出来看了。”

太后老眼昏花,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可王子轩却早就看见了,那块写着“王”字的腰牌刚刚入了手,他便眉头一竖,“这是谁想要嫁祸我王家?”

王子轩也不是傻子,这么近的距离,太后虽说看不清这腰牌是怎么回事,可他也不能当着太后的面儿将“证物”收起来,这不是平白叫太后怀疑吗?倒不如都放在明面儿上,免得太后又大闹一场。

接过王子轩递过来的腰牌,太后才微微眯起了双眼,她看了看刘启,“你先下去吧。”

刘启始终垂着头,退了出去,太后这才转眸看向王子轩,心头疑虑越深,却是不怒自威,“王子轩,你最好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子轩正了神色,俯身道:“是,姑母。”

待出了营帐,王子轩才握紧了那块腰牌,眉头一皱,这明摆了是有人陷害,王家的侍卫皆是忠心耿耿,没有他的命令,怎会伤害太子?

那傻太子也真是,抓什么不好,偏偏抓这东西!

冷哼了一声,王子轩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凤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等王子轩走远了,那道身影才从营帐的遮蔽处走了出来,正是良妃,只见她望着王子轩的背影,眉头轻皱,许久,才转身离去。

……

彼时,济世堂,楚念躺在后院儿的屋子里,一群小孩子正担忧的围在榻边,容儿亦是一只小手紧紧的攥着楚念的手,“姐姐,你别有事啊……”

这时,阿婳才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一面驱赶道:“你们快出去玩儿吧,别吵了娘子休息。”

一种小娃娃散开给阿婳让了一条路,容儿回头,一双大眼睛中湿润呼之欲出,“阿婳姐姐,我姐姐会不会有事?”

瞧见容儿如此,阿婳心疼更甚,只好将汤药放在一边,摸了摸容儿的头,“乖容儿,有阿婳姐姐在呢,娘子一定会没事的,你先去玩儿,姐姐要喂娘子喝药,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娘子可好?容儿莫哭,你若是哭了,娘子会不开心的。”

阿婳话音落下,容儿才一把抹了眼泪,乖乖的带着孩子们退出了门外。

阿婳将门关上,才转身端着汤药近至楚念身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娘子,孩子们走了。”

这时,楚念才虚弱的睁开了双眼,她也只是伤了一条手臂,流了多了点儿血而已,阿婳的医术高超,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除了伤口还有些疼痛,身子也早就恢复了。

阿婳在榻边儿坐下,温柔的扶着楚念坐起身来,这才舀了一汤匙的药汤,小心翼翼的送到楚念的嘴边儿,“娘子这又是何苦呢,只要娘子冲着孩子们笑笑,孩子们不就不闹了吗。”

楚念皱眉吞下泛苦的药汁,抿了抿发白的唇,才道:“倘若他们问我是为何受伤的,我该如何作答?若是实话实说,岂不是叫孩子们觉得人心太过险恶了。”

阿婳又送了一勺子药,才皱眉道:“娘子也是如此对待太子的?”

对于楚念来说,除了梅香,阿婳是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因此,济世堂可以全权交给阿婳打理,孩子们也可以交给阿婳照顾,所以关于她和明修的关系,也早就告知给阿婳了。

楚念皱皱眉头,接过阿婳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倒进了喉咙里,才吞下一颗蜜饯,等甘甜在口中散开,才慢条斯理的道:“善恶不分家,倘若我想要黎民百姓安生过活,想冤魂安息,就必要做些恶事,太子今后必须是臣民们心中的一代明君,他身上不得有一丝污点。”

“所以娘子就什么都不和太子说,宁愿太子担心得每次都大发雷霆?”

楚念垂下眸子浅笑了一声,“以后他会习惯的,成大事者怎会拘泥于小节?”

阿婳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子可不像不明白太子的心意,倘若太子是真心实意,娘子为何不试着接受?”

这次楚念不说话了,她目光透过榻边的帘帐望向远方,怔怔出神。

片刻后,她坐起身子,“阿婳,帮我更衣吧,我该上路了。”

“娘子?”阿婳顿时瞪大了双眼,“你的手臂还不能动!”

楚念微微端起受伤的肩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含笑着道:“路上勤换药便是,正事儿耽搁不得,否则至今便前功尽弃了。”

见楚念坚持,阿婳也不敢违抗,只得不情愿的帮楚念站起身子更衣,又收拾了一堆行礼,备了一大包药材,暗卫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五人乔装打扮着顶着阿婳的淳淳嘱托出了门,便直奔城门而去。

因为狩猎场上出现刺客的事儿,城门口戒备森严,几人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城门,出了城,便直奔西边的小道走去,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暗二才第一次开口道:“三娘,方才属下听人议论说,殿下受伤了。”

胯下的黑岩不安的喷出一口气来,楚念轻轻拍了拍它的马头,皱着眉头看向一直蒙着面的暗二,“怎么回事?你可听清楚了?”

暗二点了点头,“在暗卫中,属下听力最佳,绝不会听错的,据说皇宫大乱,正是因为有‘刺客’刺伤了殿下。”

听见这话儿,不止马儿,连暗卫们都躁动了起来,楚念亦是心下一慌,明修独自面对群狼都没事,怎会受伤?再者,“刺客”不过是他们二人商议过后想出来的幌子,难道明修遇到真正的刺客了?

有人想对明修下手?

这时,暗三却是皱着眉头分析道:“三娘子莫要担心,搞不好是殿下为了咱们的计划刻意装出来的。”

暗一似乎也想通了,点头附议道:“殿下身边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其他暗卫,就隐藏在狩猎场林园里,再者,属下还没见过有哪个真能打得过殿下的,倘若是人多,怎么也会被宰相的人抓住,不可能那么大的目标还能逃脱。”

楚念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多言,的确,相比之下暗卫们与明修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当是比她更了解明修才是,况且如若明修受了伤,他们精心布下的局更逼真才是。

此刻黑岩也渐渐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赶路。

摸着黑岩柔软的马鬃,楚念才想起什么似的道:“黑岩,是殿下的马?”

暗卫们对视了一眼,点头道:“黑岩是殿下亲自养大的,因为宫中不方便,便一直放在驯养师身边,那驯养师也是我们的人。”

这就解释的通,黑岩在他手下为何如此乖顺了,不过当真不愧是明修,手下的人各有所长,连马儿都如此有灵性。

楚念笑了笑,摸着黑岩的马鬃越发爱不释手,“你们殿下还有多少好东西没拿出来的?”

暗三扬了扬眉毛,“三娘子有所不知,遇见你之前殿下一直都是个冷静沉稳之人,只是遇见三娘子之后……唔唔……”

不等他说下去,暗四骑着马上前几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暗一讪讪的笑了笑,“你这呆子,三娘子岂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莫要多嘴了,小心回去殿下拿你开刀。”

暗三拍了怕暗四的手,暗四才放开他,将碰过他的手嫌弃的在他身上蹭了蹭,便躲远了。

暗三不敢再多嘴,于是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几个暗卫一面护在楚念身侧朝前赶路,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楚念的面色,生怕叫暗三说出了什么问题。

可那张精致的小脸儿上只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情绪。

他们从城中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经过马儿奋力赶路,终于在万籁俱寂之前赶到了千溪镇,这千溪镇距离京都有二十里,是个贫瘠的小镇,楚念等人寻了个看上去还算好的客栈住下,落脚一夜叫马儿歇歇,明日再继续赶路。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楚念躺在客栈的榻上足足有一个时辰,却始终无法入眠,翻来覆去的只是瞪着双眼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惊得楚念顿时坐直了身子,“三娘子,可是思念在下过甚,导致夜不能寐了?”

第六十一章 讨价还价

楚念皱起眉头警惕的看着黑暗中那道轮廓,完好的右臂紧绷,倘若那人再靠近一步,她便会将拳头狠狠砸在那人的脸上。

暗卫们就挤在隔壁的房间,这人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不叫暗卫们发现,显然是个高手,可不得怠慢。

瞧见楚念仿若炸了毛的小猫儿一般,那人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不过才一月未见,三娘子至于对在下充满敌意吗?”

楚念从这戏谑的声音中听出一丝熟悉,不禁放松了神色,垂眸道:“能瞒得过小女的暗卫,胡掌柜功夫当真了得。”

那道轮廓动了动,月光之下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似乎比明修差了一点儿,却又不差,明修只要站在原地便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孤独感,可这人不一样,他只要勾勾唇角,百花便失色了,若非要两厢比较,那明修就是不愿叫人接近的孤独的林中虎,这人,则是长着花色皮囊的毒蛇。

“三娘子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文人,何来功夫一说?只是用了点儿伎俩掩盖了自己的存在而已。”

楚念面色一怔,他是事先在此处等她的?可莫说她出城都小心翼翼的不叫人发现,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一定会在千溪镇落脚的?

似乎很满意楚念的反映,那人仰头轻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不客气的喝了一口,“三娘子从狩猎场回来,在下便已经得到消息了,只是不知三娘子要去哪儿,在城门监视的手下来报说你们走了官道旁的小路,在下才知道三娘子的去向,便叫轻功高强的手下带着我来此地等候了。”

片刻后,楚念舒缓了神色,放松的靠在榻边,“胡掌柜废了这么大力气,只怕不是来与小女叙旧的吧?”

那人薄唇勾了勾,一双桃花眼定定的落在楚念的脸上,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才道:“若在下说,是因为在下思念三娘子,便趁着这个机会特意来相见呢?”

楚念挑了挑眉,没搭话儿。

见此,他只好撇了撇嘴,又戏谑的道:“玩笑都开不得,三娘子当真无趣,不过,三娘子莫要叫我什么‘胡’掌柜了,在下本名谨言,姓桃,三娘子唤在下一声阿言也好。”

楚念皱着眉头看他,“谨言先生。”

桃谨言不满的挑眉,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调戏的话刚要脱口而出,望见楚念眸中的严肃,只好住了嘴,无奈的道:“在下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向三娘子讨三娘子的人情来了。

人情?楚念垂眸,她倒是的确欠他个人情,这桃谨言可不是个普通人,从见他第一面楚念便已然意识到了,只是以他这种仅是凭着她走了官道旁的小路便能预料到她去向的本事,又能有什么事是求得着她的?

见楚念不解,桃谨言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眸子里泛着几分精光,“在下想向三娘子要几个孩子。”

一听说是孩子,楚念顿时警惕起来,她救下那些孩子后的确大张旗鼓的送到了济世堂,桃谨言能知道孩子的存在不奇怪,可他要孩子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学那些被狗掏了良心的人贩,借着她的人情,倒卖孩子不成?

远远望见楚念眉间聚起的小山峰,桃谨言笑得更开心了,“三娘子想到哪儿去了?在下看上去像是坏人?”

楚念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默认了他的话。

桃谨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片刻后,他极为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在下最近发现了一条新的财路,正打算编一支队伍,最好是从小教导出来的人才好用,反正三娘子藏在济世堂的那些孩子也找不到家人了,不如叫他们加入在下的麾下,也算是往后的一条出路。”

话音落下,他挑眉看着楚念,仿若确定了她一定会同意似的莞尔一笑,“三娘子也不能一直养着他们不是?”

这话儿倒是戳到了楚念的心坎儿上,的确,她往后需要用人,可那也是久远一些的以后,这些孩子还小,她也实在不放心叫他们出去犯险。

可倘若做生意不从对方身上拔下一层皮来,她还叫楚念吗?

见楚念仍旧皱着眉头不说话,桃谨言才惊讶道:“三娘子,这可是于你和孩子们都有利的事啊。”

楚念抬眸看他,目光落到他腰间的一块玉佩之上,那玉佩上写着一个刚劲的“桃”字,看来像是桃谨言家中的腰牌。

桃谨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楚念,“三娘子舍不得?你想要什么,在下尽力满足。”

见此,楚念眉头这才舒缓了一些,“这些孩子毕竟与小女生活了多日,早就培养出了感情,舍不得是自然的,不过小女想问问,先生想叫这些孩子去做什么?”

桃谨言正色几分,“在下缺一支用以探听情报的队伍,这个队伍如果壮大起来,今后会成为一个组织,再往后,无论是大凉还是西楚,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在下的眼睛了。”

楚念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先生为何要探听大凉和西楚的情报?”

见楚念发问,桃谨言顿时眉飞色舞,手中折扇轻摇,“人嘛,总是不满足于所拥有的权力,况且只是掌控一个大凉京都,太无趣了。”

为了权力?楚念挑了挑眉,他怎么不说要这权力干什么?

“三娘子,倘若你肯将孩子们借给在下,日后三娘子想要什么消息,在下以三成的价钱交给三娘子,如何?”

桃谨言泰然自若的坐在太师椅上,桃花眸子微微眯起。

楚念望见他眼底的胜券在握,垂眸捏了捏额间碎发,“小女与先生只有两面之缘,可孩子们却是小女的宝贝,这……”

桃谨言顿时瞪大了双眼看她,“三娘子?在下可是做出了十足的让步了!”

可楚念却并不买账,只见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只怕是小女愿意,孩子们也不愿意,他们正是黏人的年纪,小女从济世堂离开的时候,他们还一个个舍不得的泣不成声呢。”

这人的提议倒是不错,不知她自己能不能培养出这样一支势力?

见楚念铁了心不愿将孩子们交出来,桃谨言只好咬了咬牙,“三娘子想要什么便说。”

桃谨言这也算是下了血本,京都之中除了小乞丐就是青楼的娈童,唯一一支从京都之外倒卖孩子的势力也早就被楚念送进了大牢,桃谨言需要可教导的孩子,也只有楚念收留的那些了。

看来不论她提出什么要求,桃谨言都会满足了。

楚念笑了笑,一双微微眯起的水眸中泛着算计的光,桃谨言不寒而栗的功夫,便见她开口道:“若先生如此诚心,小女便只要这股势力的另一半号令权就是了。”

她并不知道桃谨言的全部底细,也无需知道,只需要知道他是不是会与她为敌就好。

似乎没想到楚念狮子大开口,桃谨言折扇一收,有些恼火的张了张口,片刻后,却也只好妥协道:“好吧,就依三娘子的,不过入选的孩子需在下亲自挑选。”

望见桃谨言挫败的脸,楚念顿时莞尔一笑,“自然,不过小女会时刻监视先生,先生还是要好好儿善待这些孩子们才是。”

桃谨言站起身子,咬牙撑着风度翩翩的推门出去,“是——在下一定好好儿对待孩子们。”

……

这个插曲倒是并没有影响楚念赶路,第二日清早楚念便弄醒了几个暗卫,五人骑马上路之时,暗三还揉着自己的脖颈诧异的道:“奇怪,我昨晚守夜的时候怎么会睡着了?”

暗四策马在他身侧,目光淡淡扫过楚念,一言不发。

此行他们要去的是千溪镇旁的余杭山,这余杭山在传闻中可是人间仙境,山上是一片青葱,半山腰常年飘着云,世人皆传此山高处住着仙人,却从未有人到达过山顶,只要走入半山腰,便会迷路。

不过楚念倒是无需到半山腰那么高,据明修的调查,她要找的人,就住在山腰之下。

一行人骑着马便上了山,好在此山随高,却并不陡峭,山清水秀之间,马儿倒是悠闲。

直到看见了不远处的木屋,楚念才松了一口气,听明修说找到那人的时候,楚念还怀疑明修找错了人,毕竟失心道人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的人,叫明修如此容易就找到实在不现实,不过眼下看来,是那人没错了。

木屋上头飘着袅袅炊烟,院子里,一个看起来与楚念差不多大小的郎君正卖力的砍柴,他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额头上的汗水时不时划过清秀的脸。

听见马蹄声,那郎君抬起头便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水眸,心跳漏掉半拍,他顿时身子僵在原地。

片刻后,他才磕磕巴巴的开口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楚念翻身下马,暗卫们如是,她朝着那郎君浅浅一笑,“穗夫人可是住在此处?”

那郎君恢复了神色,警惕的打量着楚念与四个暗卫,“什……什么穗夫人,我不知道!你们找错地方了!”

楚念张了张口,这时,从木屋中走出一妇人,声音轻快嘹亮,“阿力,什么人来了?”

只见那妇人年约三十后,素净的鹅蛋脸,柳眉,却是额顶的头发落下挡住了大半张脸,望见楚念,那妇人面色微微一愣,“你们是谁?”

楚念率先上前一步,便见那郎君挡在妇人身前,楚念不在意的笑了笑,俯身道:“小女镇宁侯府三女楚念,受友人之托,特来拜见穗夫人。”

第六十二章 混乱的朝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金銮殿,早朝,众大臣们望着站在皇帝身侧面色阴沉的王子轩不敢说话,一个身着铠甲满身峥嵘之气的中年男人立在金銮殿下,他目光狠戾的望着王子轩,一双晶亮的眸子中的刀光剑雨几乎将王子轩生吞活剥。

“王子轩,本王爱女在狩猎场失踪,你负责狩猎场的周全,难道你当时就没有发现吗?”

这位正是匆匆从边关赶回来的镇远侯穆傲,边关刚刚告捷,他却收到消息说宝贝女儿穆青去了秋祭狩猎,便再未归来。这可急坏了穆傲,他这一生金戈铁马,四十岁的年纪才得了这样一个爱女,如今爱女刚刚及笄,还没嫁人,怎么说丢就丢了?

秋祭上那么多侍卫,就没人注意到她不见了吗!

“侯爷莫急,本相已派人去找,相信不多时就会找回穆娘子的。”

方才好不容易将因为太子受伤而发狂的太后安慰好,又来了个穆傲,虽说王子轩也并不怕他,可奈何他这么多年镇守边关,手上可还有十万精兵,这要是不安抚好了,只怕他要闹上个天去。

秋祭都乱成那样儿了,谁还能注意到个穆青?

“侯爷莫急,随行的丫鬟是如何说的?”开口的是陈老头,他早就听说这穆青与自家外孙女关系好,楚念离开的时候与他打过招呼他自是不会担心,可穆青怎么丢了?难不成这也是那小丫头计划里的一环?

穆傲对陈老头倒是恭敬,“小女被宠坏了,说是遇到楚三娘子,便将下人们甩开了,再就是参加了那场马术比试,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说着,他目光扫过王子轩,落在一旁静默不言的沈暮身上,“听说是沈二娘非要比试,沈暮,你怎么看?”

沈暮回神,抬头看了穆傲一眼,便垂下头去道:“舍妹太过任性,冲撞了穆娘子,但楚三娘的马失控之前,舍妹就回来了,对此事并不知情。”

穆傲目光冷冷的落在他脸上,仿佛要将他看透,瞬息,一股杀气子自穆傲身上散发开来,压抑得整个朝堂之中只余下一片噤声。

一旁的刘启顶着压力为沈暮开脱道:“侯爷,下官可以作证,当时下官在沈大人帐中。”

那股弥漫了整个朝堂的杀气终于收了回去,穆傲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子轩,这时,通议大夫卓子晋开口道:“侯爷,此事也全然怪不得宰相大人,下官听去过秋祭的家眷说过,穆娘子可是追着楚三娘离去的,当时因为楚三娘的事,狩猎场一团大乱,侍卫们没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穆傲目光冷冷的看着卓子晋,声音郎朗,“呵,倘若丢了的是你的家眷,你还能说出情有可原?卓子晋,你可当真是忠于宰相大人啊。”

卓子晋只是想帮王子轩开脱,卖个好儿,却没想到穆傲会将敌意转嫁到自己身上,此刻穆傲的杀气再次散发而出,说是通议大夫,哪儿能受得住这股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气?顿时面色苍白的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多言了。

见卓子晋败下阵去,王子轩目光扫过他,落在穆傲的身上,“侯爷,此事本相自会处理,倒是侯爷,无诏入京,该当何罪?”

想在他王子轩的头上撒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本王的罪名本王自会承担,任由宰相大人处置,可倘若本王的爱女出了什么差错……”穆傲一双泛着精芒的眸子定定的落在王子轩的脸上,“希望宰相大人说话算话。”

语毕,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等王子轩反应,转身出了金銮殿。

王子轩气得咬牙切齿,自从苏家被灭以来,还有哪个敢跟他如此叫板?一个小小镇远侯还反了天了!

一大早儿闹成这样,早朝自然不欢而散,陈老头回了陈家,却发现那气愤而去的镇远侯此刻正在自己府上等着自己,见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未收回,陈老头便知道这是自家外孙女儿惹出的麻烦了。

因为都是中立派,穆傲对陈老头还算恭敬,见了陈老头,面无表情的起身道:“陈大人。”

“侯爷。”陈老头回礼,旋即便坐回了主位,“侯爷今日来,可是要问关于念儿的事?”

镇远侯微微眯着眼睛看他,答案不言而喻。

陈老头先喝了一口温茶,才斟酌着开口道:“是这么回事,念儿马儿发疯失踪,下官也很着急,已经派人去找了,侯爷也别急,依老臣看,两个孩子应该是在一起呢。”

“三娘子丢了,陈大人一点儿都不着急?”镇远侯这会儿倒也不急着找女儿了,只是探究的看着陈老头,仿佛要将陈老头看穿似的。

陈老头被他犀利的眼神盯得额头冒汗,要不是想着楚念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守住秘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哈哈……这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再者,人是在王子轩那儿丢的,王子轩一定会负起责任将人寻回来,否则……老臣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他好看!”最后一句话倒是有了几分底气,这些年奸臣得道,他们这些忠臣被王家打压得抬不起头,陈老头心里头压抑着的怒火可绝不止一星半点,想拼了命把王子轩拉下马去也绝对是真心的。

见陈老头如此,镇远侯才相信了几分,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道:“可王子轩不可信,咱们指望不上他,还是要自己派人去找才是。”

陈老头心下一慌,他可知道这失踪是楚念布下的局,倘若叫镇远侯去查,查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于是只得蹩着眉道:“老臣觉得,王子轩当是不敢怠慢,老臣不会妄自菲薄,手下门生无数,侯爷手下又有十万精兵,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动作,反倒是侯爷,你无诏入京本就给了王子轩一个把柄,倘若他抓住这个把柄不放,侯爷去查此事再被人诟病,找不到人不说,岂不是将侯爷自己也搭进去了?”

话音落下,镇远侯这才若有所思,陈老头知道他将话听进去了,便是庆幸自己是个文人,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算有些用处,不过,穆家那丫头当真是与念儿一同走的?念儿为何不与他说一声?

凭着陈老头对自己外孙女的了解,这外孙女绝对不是做事如此粗心大意之人,倘若穆青真的同她在一起,她至少也会知会一声,何以惹得事情纷乱到这种地步,难不成……那两个丫头在外头遇到什么事,所以不能知会?

想到这儿,陈老头心底没来由的一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茶水便撒了满地,镇远侯望见他这幅样子,面色一沉,“陈大人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儿来,便对上镇远侯探究的脸,陈老头暗暗叫苦,却也强装着淡定道:“最近熬夜看书看多了,身子虚弱,老了老了。”

镇远侯疑惑的打量着陈老头,片刻后,他皱着眉头道:“陈大人可谓大凉学识最高之人,无需如此用功了吧。”

“哈哈……活到老学到老嘛,学海无涯……”

未等他将古语凑完,便见镇远侯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贱内还在府上等着本王的消息,改日再来探望陈大人。”

陈老头松了口气,“是,老臣恭送侯爷。”

待送走了镇远侯,陈老头连忙灌下几口茶水,这时,正巧陈大夫人路过书房的窗前,望见陈老头这幅心虚的模样,顿时疑惑道:“父亲,出什么事了?可是镇远侯刁难您了?”

陈老头回神儿,想起起自己方才的疑虑,不禁沉溺着面色道:“念儿可有跟你提过她要去哪儿了?”

嫁到陈家这么多年,一直操持着陈家的陈大夫人对自己夫君和这位公公极为了解,往日陈老头都没个正形,可一旦他严肃起来,便一定是有大事儿发生,所以当下也不敢怠慢,正色道:“儿媳好像听说她要去找一个什么人。”

陈老头皱眉,垂头沉思,“找人?最近她可送信回来了?”

陈大夫人摇头,陈老头长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真是……”

见陈老头面露疲惫,陈大夫人疑惑的道:“父亲,念儿出事了?”

“没什么,你去忙你的吧,记得别和别人说此时。”

陈大夫人怀疑的看着陈老头,可也不敢违逆,只好点点头,退下了。

待陈大夫人带着人走后,陈老头便屏退了下人,一个人闷在书房中沉思,夜里静谧无声,这时,烛火突然攒动了一瞬,一切归于平静。

陈老头皱着眉头望着书房的门上不知何时贴上的字条,老手颤抖着将字条揭下。

“穆家娘子与楚三娘暂居寒舍,特请陈大人于午夜只身做客,鄙人将恭迎大架。”

字条上的字迹极为潦草,背面儿附着地址,陈老头慌乱的将字条翻过来,却望见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苏家旧宅。”

陈老头手下一抖,字条翩然而落,他连忙弯腰捡起,塞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余杭山上,楚念被请进了屋子里,只见木屋之中摆设朴素,屋子正中央是一个四方桌,桌边摆着两个太师椅,旁边儿放着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瓶,屋中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贵气些的东西,偏偏这价值百两的花瓶摆在简陋的房中,一点儿也看不出违和。

楚念的注意力倒是被青花瓷瓶旁挂着的画像吸引而去,那画像中是一女子,眉眼间与穗夫人有几分相似,却是身着黄绫子棉裙,顶着垂桂髻,她身处一片桃红的野花丛中,笑颜如花。

这幅画没有署名,却画工极为细腻,如若问世,必然能引得文人墨客为之追捧。

第六十三章 相认

穗夫人从偏房里头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碟子瓜果,她身后跟着方才初见那位小郎君,望见楚念,顿时面色通红。

将手中的瓜果在楚念身侧的木桌上放下,穗夫人便笑着坐下,“因只有我们母女住,家中陈设简陋,让三娘子见效了。”

楚念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轻饮了一口,竹叶青的回甘于口中蔓延开来,她才笑着环顾四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早就听闻穗夫人为人清雅,如今是小女见识了。”

茶过三巡,楚念便将话题引入正题,“穗夫人可愿随小女下山?”

此行她过来,正因为父亲临终时的心愿。

失心道人最开始还只是青云观的一个童子,后下山历练之际,结识了当时还是御史大夫的苏父,二人年纪相当,一个一心为民,一个胸怀善心,第一面便一拍即合,时常于月下饮酒做对,某日二人乘船出游,遇见一女子独坐栅栏,这女子清丽的笑容顿时俘获了两个正值青年的男子之心。

后来,在朝为官的苏父才得知这女子是当朝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便频频登门造访,当时的兵部尚书是一位清廉的好官,也对苏父这个胸怀大志的青年极为赞赏,几欲将爱女许配给他,可这位千金并没有这个意思,屡次拒绝了苏父表达爱意,某日苏父上门时却发现兵部尚书府中一团大乱,原是再清廉的官也无法避免后院儿纷乱,那位千金被人下了情毒,身子被一个道童玷污了。

而这个道童,正是当时的失心道人。

得知此事,苏父这才明了,原来在他追求这位千金的同时,那位千金已经对失心道人芳心暗许,被下毒当日,歹人本是要放另一个纨绔进千金的院子,失心正巧偷偷来探望千金,撞上歹人,自然是要就地正法,之后,却又碰上了中了情毒无法自控的千金。

面对欲x火焚身的心爱女子,失心道人情难自控,结果被前来捉奸的人发现,千金怕自己父亲会苛责心爱的男子,便放狠话说自己其实心系于苏父,并驱赶失心道人离去,失心道人以为心爱的人当真对自己无情,只好伤心离去。

千金独自扛下了罪责,被火冒三丈的兵部尚书赶出了家门,离了家门,举目无亲的千金想找到失心道人,可因为心爱之人的狠话,失心道人早就伤心的回了道观。千金以为失心道人不再心系于她,伤心欲绝,拒绝了苏父的收留,从此消失了踪迹。

这位千金,便是眼前这位穗夫人了。

此刻穗夫人正面色复杂的看着楚念,她挥了挥手,“阿力,你先下去。”

楚念不露声色的观察着穗夫人的面色,片刻后,便见穗夫人面露痛苦之色,“你是他的孩子?”

放下手中的茶盏,楚念轻轻摇了摇头,“小女是……受了失心道人友人的临终嘱托,那位大人吩咐小女一定要解开穗夫人与失心道长之间的误会,否则他位于黄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穗夫人神色一怔,“友人?哪位友人?”

楚念垂下头去,眼前闪过父亲将这个故事讲给她听时怅然若失的神色。

那时,穗夫人走后没多久,父亲便迎娶了母亲,大婚之日,失心道人才重新出现在苏父的眼前,可苏父几次三番想与失心道人解释当年的误会,都被失心道人挥手拦下了。因此,这二人之间的事,早已成为父亲的心结。

片刻后,穗夫人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面露遗憾道:“难道苏大人已经……”

看来穗夫人当真隐居多年,对这世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恐怕连兵部尚书府被灭的事也不知道吧……

楚念抬起头,眸中一片平静,“苏家谋反,已被满门抄斩。”

“不可能!”穗夫人顿时错愕的抬起头,“苏大人为官忠厚心系百姓,怎么可能谋反?”

楚念双眼落在桌上的茶盏之上,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却是声音中透出几分压抑,“苏大人临终前心中挂念穗夫人与失心道长,希望穗夫人与失心道人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闻言,穗夫人顿时面带遗憾,“哪儿有什么误会,都过去了,他倒是热心,这么多年……也就他一个人还记得我吧,失心……是我有愧于他,我没脸见他。”

楚念抬眼看她,看来这么多年,穗夫人还是没有想清楚,叫失心道人一直误会着,才是对失心道人最大的伤害。

“恕晚辈多嘴,晚辈半年前曾见失心道人一面,依晚辈看,失心道人心中当是记挂穗夫人的。”

听父亲说,道家没有佛家那么多规矩,莫说失心道人,就是青云观其他几位长老也早就有了家室,唯独失心道人,这么多年,连一个倾心的女子都未曾有过,这不是记着穗夫人,又是什么?

听见楚念的话,穗夫人目光茫然了一瞬,旋即渐渐清明,“你是说……他没有怪我当初狠心?”

楚念嘴角微微勾起,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这其中误会,应该由穗夫人亲自解释才是。”

“他……在哪儿?”

见穗夫人面色松动,楚念知道此行有了收获,浅浅一笑,“穗夫人大可准备一下,天黑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

黄昏时,一行人便上了路,因为有穗夫人与阿力在,楚念特地雇了一辆马车供穗夫人乘坐。一路上穗夫人皆是面露焦虑,隔着楚念问失心道人的现状,还时不时拿出镜子,询问身边的阿力自己打扮是否得体。

阿力也很好奇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可问起楚念,却只得楚念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想不到,穗夫人竟还替失心道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是一个女子独自带着孩子,总有歹徒生有非分之想,穗夫人隐居深山,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因为惦念失心道人却不敢相见,穗夫人隐居的余杭山距离青云观并不远,天黑之前,一行人便赶到了青云观。

这青云观素来以清修闻名,整个青云观也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府院,院门口是两个守门的道童,见楚念亮出失心道人的令牌,便引着一行人入了内观的一个偏房,才去寻了失心道人。

偏房里,穗夫人坐立难安,一壶茶水不过一刻钟便尽数入了她一个人的口中,而阿力见自己母亲如此焦虑,亦是满面好奇。

“母亲,你怎么了?我们要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穗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却有些懊恼似的合上了嘴。

楚念浅笑着道:“是失心道人。”

“失心道人?很厉害吗?母亲与失心道人是什么关系?我可以求他教我道术吗?”

阿力一连串儿的发问叫穗夫人更加不知所措,她局促的端起茶盏,才发现茶水早就被她喝光了。

见此,楚念差暗三出去看看那迟迟不归的道童是怎么回事,又叫他顺路管人再要一壶茶水,这才笑着看向穗夫人,“夫人莫急,该说的,总是要与小郎君说的。”

穗夫人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张风韵犹存的脸憋得通红,见此,阿力越发疑惑的看向楚念,“三娘子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楚念笑笑不言,片刻后,暗三便率先推开了们,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楚念道:“三娘子,人就在后面了。”

他闪身躲开,便见一道身影款款而入,正垂眸浅笑,“你这丫头,要来探望贫道为何不提前知会……”

失心道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目光定在坐在椅子上正面色僵硬的穗夫人身上,迟迟回不了神儿。

“阿……阿穗?”

故人相见总是会红了眼,不过眨眼间,穗夫人一路的焦虑皆是化作了眸中的泪,两厢对视,仿若有千言万语,却相对无言。

楚念朝着暗卫们使了个眼色,主侍五人泰然自若的出了门,而阿力见状,也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怔忡的走出了门儿,楚念见他跟出来,有些疑惑,“你不是好奇吗?”

阿力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的低下头去,不让楚念看见他也红了的眼睛,“母亲惦念父亲多年,我何苦打扰他们叙旧呢。”

闻言,楚念垂眸浅浅一笑,看来阿力并非粗心思的人,相反,他心思通透,虽说事先不知,可看到失心道人的那一刻,他也已然知晓穗夫人与失心道人以及自己的关系了。不过想来穗夫人对阿力并没有隐瞒太多,否则阿力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猜出失心道人的身份。

片刻后,阿力偷偷抹了抹眼睛,才道:“谢谢你,特地来帮我们一家人团聚。”

楚念摇了摇头,目光飘远,“无妨,只是受人之托。”

入夜之后,楚念等人便在道童安排的厢房住下,第二日清早,道童来喊众人用膳之时,便望见坐在餐桌前相谈甚欢的失心道人与穗夫人了。

只见失心道人紧紧挨着穗夫人坐下,时不时往穗夫人碗中添菜,眸中的温柔几乎要将穗夫人整个沉溺进去;穗夫人满面春风,笑容甜腻的几乎将在场的众人都甜化了。

望见楚念带着阿力进来,穗夫人连忙招呼二人,“念儿,阿力,快过来坐下,阿力,快来认过你……父亲。”

失心道人面带感激的看了楚念一眼,便转眸望向手足无措的阿力。阿力长相与穗夫人更相似一些,同样一双含情水眸,巧鼻,只是比穗夫人更带几分英气,作为男儿却有些清秀,见失心道人目光看过来,他顿时面色涨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第六十四章 归京

半晌,阿力才在失心道人期盼的目光中寻回了声音,只见他红着脸,快速的喊了一声“父亲”便迅速垂下头,似乎极为不自在。

失心道人眸中闪过一丝微亮,顿时喜笑颜开道:“阿力,快过来为父身边坐。”

穗夫人瞧见这父子相认的一幕,泪流满面。

一家三口相认,穗夫人自然而然的搬进了青云观,楚念在青云观也清闲的住了几日,便去寻失心道人准备道别。

厢房内,失心道人正教授阿力剑术,血浓于水,这对不曾相见的父子相认之后没过几日便亲密了起来,阿力央着失心道人教他剑术,失心道人便应了,于是阿力正式成为青云观的弟子,更是因为失心道人的关系,破格直接入了内门。

“父亲,你看我这么做对吗?”

失心道人皱着眉头细看了一会儿,才伸手,将阿力提着剑的手又抬高了几分,“这样才对,记住,提剑要有力,否则……”

楚念到了厢房,便望见这父子和谐的一幕,心下不忍打扰,便在门口久久伫立,面儿上挂着一抹怀念的笑意。

曾几何时,她缠着父亲教她读书时,也是这般情形。

阿力先察觉到了楚念,连忙笑着上前,“念儿妹妹,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去山上玩儿吗?”

穗夫人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苏父才娶了苏母,楚念比阿力足足小了大半年,阿力得知了,便非要改口喊楚念为“念儿”,楚念也只得应了,自此阿力也将楚念看作亲生妹妹似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对此失心道人和穗夫人似乎也十分满意,尤其失心道人,他打从一开始就莫名的将楚念当作女儿对待的。

前几日阿力对青云观落座的这座山极为好奇,便央着楚念陪同,楚念带着几个非要跟着的安慰,六人倒是玩儿得不亦乐乎。

听见阿力的话,失心道长这才意识到楚念的存在,笑着与楚念点了点头,才道:“念儿来了?吃过午膳了吗?”

楚念点了点头,“失心道长,阿力,我是来辞行的。”

失心道人顿时面色一怔,便见阿力连忙道:“急什么,再多玩儿几日也好。”

楚念笑着没说话,却是失心道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楚念,片刻后,他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回去也好,不过你不是说要问我借人?我将人叫来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他便起身,朝着外头道:“阿宝,唤了竹青来。”

不多时,一身着白色道袍,墨发披肩,锋眉星眸的男子便入了厢房,他恭敬的对着失心道人行礼。

“长老。”

失心道人点了点头,“起来吧,念儿,这是我的亲传门徒,竹青,我会的东西大部分都教给他了,你看可行不可行?”

闻言,楚念将目光从阿力手中那柄桃木剑移到竹青的身上,二人对视,那双星眸一眨不眨,却看不出分毫情绪,十分木讷。楚念点了点头,她要的也不过是青云观的名头,失心道长的眼光她信得过,此人绝不是个奸猾之辈,可用。

见楚念同意,失心道长点了点头道:“竹青,你就随念儿去吧,记住,一定要将念儿的指令当作我的指令。”

“是,长老。”

失心道长挥手,“你去收拾行礼,待会儿与念儿一同回去。”

待竹青离去,失心道长这才转眸看向楚念道:“竹青有些木讷,不过绝对忠心,你且放心用,有什么需要再派人来与我说。”

楚念点头道谢,又见失心道人皱起眉头,她失笑道:“难道失心叔叔还不放心念儿。”

失心道长捏了捏额头,语气中带着无奈,就好似曾经他偷偷带着苏念出去玩儿,结果苏念闯了祸一般,“知道你聪明,但你做什么事都太拼命……”他话音骤然停下,看向楚念的目光中含着深意。

“你要做什么,我不会过多干预,但你要记住,别让关心你的人难过。”

楚念面色一怔,张了张嘴,便见失心道长起身驱赶道:“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记住我说的话。”

被推了出去,楚念这才背着门无奈的笑了笑,失心道人常修卜算之术,曾去苏家探望时孩子们将东西藏起来,央求他卜算出位置,常常一算一个准儿,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失心道人的卜算之术早已练得出神入化,如今她的秘密怕是瞒不下去了。

不多时,一行人便出了青云观,阿力想要跟着去京都见识见识,却被楚念赶了回去,不过这次倒是没坐马车,失心道人替竹青另备了一匹马儿,一行六人六马,便朝着京都出发了。

暗卫们第一次见了竹青便十分好奇,可竹青始终面无表情,就差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儿了,所以暗卫们也只是好奇的在一旁嘀嘀咕咕,却策马在楚念的另一边,不敢靠近竹青。

楚念目光扫过仍旧窃窃私语的几人,几人立即噤了声,这才转眸望向竹青,“竹青道长,你知道我要让你去做什么事吗?你就跟来了?”

竹青目不斜视,脖子梗得像是塞进了一根笔直的木棍,“长老之命,岂有不从。”

闻言,楚念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是我让你去做坏事,甚至有生命危险的事,你也会去吗?”

竹青转眸,一双星眸看不出任何情绪,“长老之命,不可不从。”

一旁的暗卫们面面相窥,平日里他们也是忠于明修,随着明修出生入死赴汤蹈火,那也是因为他们是与明修一同长大的,可这新来的,还没同三娘子说过几句话,便摆明了无论三娘子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一下子就将暗卫们的惊住了。

“改天应该问问失心道长怎么做到将人训练得这么听话的……回头我也试试让梅香听话一点儿……”

“我倒觉得殿下应该找失心道人学学,三娘子……”

暗一话儿说到一半儿,便对上楚念似笑非笑的眼,顿时噤声,却觉得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楚念仍旧含笑看着他,看似如沐春风,实则笑意不达眼底,“你想说什么?”

瞧见楚念这般模样,暗一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暗三顿时哈哈大笑:“我就说,咱们里面我可不是最多嘴的……咦?三娘子?你的缰绳上挂的什么?”

闻言,众人顿时将目光聚集到楚念的手下,黑岩不安的打了个喷嚏,而楚念紧握着的缰绳上,正挂着一根黑色的绳子,绳子系着一个小巧的木筒,也是黑色的,若不是暗三开口,恐怕旁人还真发现不得。

楚念皱着眉头将竹筒取下,一张纸条掉了出来,被楚念迅速接住,纸条上用苍劲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苏家旧宅,穆娘子,陈大人,危险。速归。”

落款倒是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桃谨言”。

桃谨言不像是开这种无聊玩笑的人,这情报多半是真的了。

想着,楚念便拉紧了缰绳,马鞭一挥,“我们得快点儿回去了。”

……

与此同时,皇宫,正阳殿,榻上的人猛然坐起身子,似乎动作太大扯动了腿上的伤口,他眉头一皱,额顶渗出细密的汗珠。明修咬着牙,面色苍白的看向地上那人。

“淮南王要归京?”

地上一道身影单膝跪地,“是,殿下,昨日便出了淮南了。”

这淮南王是皇帝的第五个弟弟,却不是同一个母亲,当年夺嫡的时候因为年轻气盛冲撞了先皇,气得先皇几乎昏厥,这才给了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可乘之机,太后为了让当今皇上顺利登基,便在淮南王再有所动作之前进了谗言,于是淮南王便被先皇送到了淮南,一直待到了现在。

明修皱皱眉头,秋祭的时候刚出了乱子,淮南王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片刻后,他目光看向地上那人,“暗一他们可说何时回来了?”

“禀殿下,据说三娘子加快了脚程,大概明早便能到济世堂了。”

闻言,明修眸子沉溺了几分,片刻后,他皱眉转眸,“你去济世堂候着,倘若三娘子回来,孤要第一时间知道。”

……

次日清晨,楚念一行人便已然到达了济世堂,连夜赶路叫楚念的伤口再次裂开,到了济世堂的时候脱下外衣,血丝已然透过轻薄的衣料,楚念的肩膀上红了一大片。

望见楚念,阿婳顿时横眉竖眼,“娘子!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因为生气,阿婳换药的动作也大了一些,疼得楚念面色苍白,她才无奈的放慢了动作,楚念笑着道:“你以后一定是个严厉的娘。”

阿婳被她调侃的红了脸,匆匆换完了药,才皱着眉头道:“娘子为何这么急着回来?方才暗三可是说,黑岩跑得太快,都快变成梭子了。”

楚念皱皱眉头,却答非所问,“最近城中可发生什么大事儿?”

闻言,阿婳垂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梅香那日过来说,她打听到沈家的消息,沈二娘被罚抄写经书,整整在书房里坐了七天,但她没打听到为什么。”

楚念一双水眸闪了闪,“陈家有什么消息吗?还有穆家?”

“哦,对了,镇远侯无诏入京,被罚了三年俸禄,娘子问这事儿做什么?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吗?”

阿婳话音刚落下,便望见霍然起身的楚念,“娘子?”

这时,方才被遣出去的暗二和暗四才回来,暗二的脸被面罩遮得严实看不见表情,倒是平日里鲜少有什么表情的暗四,此刻他眉头紧凑,看向楚念,目光中透着严肃。

第六十五章 淮南王归京

“陈大人前夜给陈大夫人留了一张字条便离开了,至今未归。”

望见楚念,暗四便哑着嗓子道。

暗四话音刚刚落下,便见楚念蹩着眉头转身入了内阁,片刻后,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衣物出来,苍白也被胭脂掩盖,面儿上一张薄纱,这才朝着门外去。见她如此匆匆,剩下几个无言对视了一眼,暗二和暗四便转身跟了上去。

胡桃酒馆,今日仍旧客座满席,角落中一穿着素白的翩翩贵公子正淡然饮茶,抬眼,便对上一双杏眼。他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浅笑了一生,这便伸手,将对面的空茶盏倒满了。

楚念皱着眉头在他对面坐下,“先生今日怎舍得叫倾城容貌与他人分享了?”

桃谨言无声的笑了笑,“快常常,听闻你喜欢竹叶青,我亲手替你泡了一壶。”

闻言,楚念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这茶约莫是刚泡的,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茶还是烫的。看来,她们刚刚入城,桃谨言便收到消息了。

放下茶盏,楚念才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看着装傻的桃谨言,楚念不禁皱起眉头,她目光望向四周,声音沉下几分,“背后主使是谁?”

桃谨言一双桃花眼莫名的看着楚念,片刻后,他抿唇一笑,低声道:“三娘子莫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可还没办成,如今从我这里拿消息可是要付出报酬的,还望三娘子理解,我们的消息,得来也是不容易的。”

瞧着他矫情的模样,楚念气得牙根痒痒,可现如今有求于人,只得生硬的道:“你要什么报酬?”

桃谨言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

桃谨言摇头,一双桃花眸直勾勾的盯着楚念。

见他不满足,楚念不禁握紧了拳头。“怎么,一个消息而已,要五百两?”

“三娘子当真误会我了,我像是那样狮子大开口的奸商吗?”

“那你要什么?”

见楚念如此急切,桃谨言笑得越发开心了,“我不要钱,我只是想在原先咱们谈好的基础上,多加几个孩子,还有……我要你今后找组织要消息,付半数的价钱。“

楚念眉头一挑,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可当下她也只知道穆青与外公遇到了危险,倘若叫暗卫们去调查只怕到时黄花菜都凉了,只好便宜了这奸商了。片刻后,楚念缓缓点了点头。

“好。”

桃谨言顿时得了便宜似的奸笑着,“三娘子楼上请,此处人多眼杂,不甚安全。”

……

济世堂中十分热闹,后院儿的正中央,竹青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似乎僵住了,他身边是一群好奇的孩子,正不怕生的扯着他的衣服问东问西,竹青却不知还如何回答孩子们的问题,楚念将他带回来就丢在这儿,午后的炎炎烈日之下,将近三个时辰过去,他却连表情都没变过。

黄昏时,一道身影才匆匆而入,他身着黑色长袍,抬头,宽大的草帽帽檐之下露出一双泛着冷意的眼,阿婳见到了,顿时迎了上来,俯身行礼,小声道:“殿下。”

明修点了点头,目光扫视四周,望见竹青,稍作停顿,转而看向阿婳道:“三娘呢?”

阿婳摇了摇头,“晌午便出去了,还没回来。”

她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稀松的脚步声,楚念匆匆而归,望见庭中立着的明修,面色一愣,眨眼间,他便近到眼前了。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楚念却皱着眉头抬眼看他,答非所问,“殿下此时过来,不怕叫人心生怀疑?”她回来时便打听了消息,旁人说的可是太子的伤还没好到能下地的程度,倘若叫王子轩他们知道他现在不但能下地,还来了济世堂,做了这么久的功夫不就暴露了。

明修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沙哑着声线道:“孤做好了准备才来的,不会有人知道。”

闻言,楚念松了口气,也察觉了自己的强势,声音软下来道:“他们说你受伤了,是怎么回事?”

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的落在她脸上,好半天,明修才眸中微闪,“孤装出来的。”

见此,楚念了然的点了点头,身子让过他朝着屋子里头走,“殿下今日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明修张了张口,还未说出话,这时,望见楚念的身影,一众孩子才放过了竹青,纷纷围到楚念的身边,容儿率先冲进了楚念的怀里,因为动作太大,楚念的肩膀被扯得面色一白。阿婳正在一旁,望见明修蓦然沉下来的脸色,连忙上前接过楚念怀中的容儿。

“容儿乖,三娘子和大哥哥有事要谈。”

容儿乖巧的看了明修一眼,才恋恋不舍的送开了楚念,“姐姐待会儿一定要来找我哦,我很想姐姐。”

楚念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明修的目光已然落到了庭中的竹青身上。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月光下好似一根木头,明修有些疑惑的道:“这是你带回来的人?”

闻言,楚念侧眸,目光落到竹青身上,“嗯,这是竹青,竹青,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半晌,竹青才回过神儿来,将手中不知何时被孩子们塞来的蜜饯藏到身后,才朝着庭中的明修略一俯身道:“太子殿下。”

楚念挥了挥手,“你且回去休息,这几日先在济世堂住着,待过几日事情安排好,我自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竹青领命而去,此刻庭中终于只剩下楚念与明修二人——除了房梁上躲着的暗卫们之外。

月光的清辉落在二人身上,分外清冷。

“孤来是要你告诉你……”

“淮南王回来了?”楚念眉头一皱,这事儿她午后便从桃谨言的嘴里套出来了,除此之外,她还探听到了其他消息,比如,穆青与外公虽说是被绑架,却并没有人送来索要银票之类的,他们二人在苏家旧宅子的某处房间之中,正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再比如,淮南王带着他一众女眷归京,提前放出了消息,可朝堂上还没人知道,淮南王人已经在京城之内了。

因为淮南甚远,关于淮南王楚念也只知道他私自练了一批兵马,关于其他,却一概不知了。

不过若是单看他还在京城时的做派,这位暴戾的淮南王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

一席话语被楚念憋了回去,明修目光看着沉思的楚念略微闪烁了几分,片刻后他薄唇紧紧抿成一挑线,“嗯。”

楚念抬起头,“良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

良妃是淮南王王妃秦氏大哥的庶女,虽说这些年没什么作为,也只生了一个明月公主,可到底是淮南王送进来的人,如今淮南王入京,目的尚不得知,可良妃如此安静到是有些反常了。

“孤今日来还有其他事。”明修皱着眉头,目光落到楚念受伤的肩膀上。

楚念诧异抬眸看他,便见他接着道:“此番淮南王回来,怕是要与太后出些矛盾,你觉得,到时我们该如何站队?”

站队?楚念挑了挑眉,“殿下只管做好自己的戏份任由他们内斗便是,我们为何要站队?”

见楚念疑惑,明修自从入了济世堂便一直板着的脸才微微展现出一丝笑颜,却仍旧绷着,“倘若你站的是太后,淮南王必会针对于你;倘若你站淮南王,太后必会针对于你。莫说孤在他们眼中是个傻子,可孤在淮南王眼里却是个眼中钉,太后是想挟天子令诸侯,你觉得,淮南王一个差点成为储君的人会任由太后一直踩在自己头上吗?”

楚念面色一顿,如果她是淮南王……她会派人去刺杀太子,倘若太子一死,太后手里就只剩下老皇帝,可等老皇帝百年之后,膝下又无子嗣,谁来接替皇位?只要到时淮南王在朝中把控住了人心,太后和王家,又算得上什么?

淮南王此行,是直接冲着皇位来的!

楚念面色沉溺下来,“依殿下所言,我们该如何做?”

明修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孤认为,你大可向淮南王投诚,继续做你的双面间谍。”

经过明修这么一说,楚念便了然了明修的意思,此举大可利用淮南王将王家的爪牙渐渐拔除,只一个淮南王,便已然事半功倍了。

可楚念却又眉头一皱,“倘若我们助长了淮南王,将来太后不敌淮南王,殿下又该怎么办?”

月下清冷月光之中,明修薄唇微微勾起,“交给孤便是。”

这时,一旁实在不忍心打扰二人的暗卫们才迟迟跳了下来,暗三缩着脖子道:“殿下,三娘子,子时快到了。”

楚念这才惊觉二人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几个时辰了,顿时眉头一皱道:“暗四先去查探情况,注意安全。”

闻言,暗四点了点头刚要离去,却被明修叫住,“今日孤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他拍了拍手,便见一身着黑衣的暗卫从天而降,他怀中打横抱着一人,正酣睡不知忧愁。

楚念眼前一亮,“阿青?”

听了楚念的声音,穆青才惊醒,揉着惺忪的眼道:“我这是在哪儿……楚念!”

她瞬息忽略了自己的处境,挣扎着从那暗卫怀中跳了下来冲向楚念,紧接着便一把将她抱住,“我可想死你了,那天你骑着马进了林子我便追了进去,谁知道你的马太快我追不上,后来我就被人打晕了,带到一个房子里头,整整三天都不让我出去,我一直担心你,如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六十六章 喝不起的茶

楚念无奈的拍了拍穆青的背,穆青才渐渐平静了几分,这时,她意识到现场不止楚念一人,转眸便望见了静静伫立在原地的明修,顿时面色一惊。她是见过明修的,可一直以来,太子明修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可此刻月光撒在那道伫立着的身形之上,他负手而立眉间尽是清明,哪儿有傻子的样子?

瞧见穆青僵住的神色,楚念也知道这事儿对她的冲击很大,她也明白了明修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抚了抚穆青的肩头,“你可看见了抓你的是什么人?”

穆青不是普通的富家千金,她从小就待在军营不说,还曾偷偷上过战场,血都见过了,成片成片的死人也见过了,早已习惯了处变不惊,不消片刻她便回过神儿来,朝着明修施礼后转眸看向楚念,摇了摇头道:“我醒来就一直待在一个屋子里,每日的饭菜会有人偷偷放在门口,一直没看见什么人。”

闻言,楚念皱起眉头,一旁的明修这才开口道:“恐怕对方此举是为了试探于你,并非真正抱着敌意的。”

穆青狐疑的看向楚念,“试探?”

楚念抬眸,目光扫过她,明修适时开口,目光飘向穆青,“孤的人只找到了穆娘子。”

外公还在对方手里?若是捉住穆青是为了试探她,那将外公抓起来又是为了……忽的想到一种可能性,楚念顿时抬眸看向明修,“殿下,恐怕是淮南王。”

淮南王一直在淮南韬光养晦,选在这个朝堂刚刚开始动荡的时候入京,不可能在京都待了这么久什么都不做,秘书监掌握着整个大凉王朝的历史,个中辛密,就算是太后也不一定知道,可作为秘书监的监制,陈老头掌握着所有秘史,而这些秘史中,恐怕有什么是淮南王正需要的。

所以,穆青作为诱饵就是因为淮南王听说了楚念的存在,刻意来试探楚念的底,淮南王废了这么大力气将穆青藏起来,是为了知道楚念的能力,而众所周知楚念只有一个被众人皆知的聪慧脑袋,淮南王只是想知道楚念是否能猜到穆青的藏身之处,自然对于穆青的看守较为薄弱。

以陈老头的性格,淮南王想知道的事情一旦触及了他职责的底线,他必然不会轻易开口,要说伤害朝廷命官,淮南王还不会做这么傻的事,可若要他放人,就没这么容易了。

而现在,因为陈老头给陈大夫人留下的字条,朝堂之中还暂时不会发现秘书监已经被人抓住了的事,再过一段时间,等王家反应到秘书监失踪,朝中必然大乱,到时,淮南王恐怕还另有计划。

想通了始末,楚念心下却不得不佩服起淮南王,整个计划衔接天衣无缝,可他到底还是漏算了楚念与陈家的感情。

此刻明修也大概想通了,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道:“淮南王这是在收服所有人心之前都不打算将陈大人放出来了。”

倘若陈老头被放出来,以老头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他在朝堂上说出淮南王将他囚禁的事,王子轩岂不是会借着这个借口将淮南王打压到底?

众人沉默无言,在众人看来,楚念与楚家人不亲,相反,对于陈家倒是更亲近一些,如今陈老头被抓,楚念当是十分心焦,却是众人习惯了楚念一贯的处变不惊,只当她把焦虑都藏起来了吧。

片刻后,楚念才抬起头道:“看来,需要提前会会淮南王了。”

……

穆青回到了镇远侯府,穆傲才放下心来,因为架不住穆傲的盘问,穆青便将在济世堂发生的事全盘拖出,倒是隐瞒了傻子太子其实不傻的事,只说是楚念将她救出来的,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而穆傲听说过楚念的事,此刻听穆青提起,才知晓楚念是与王家敌对,他本就对王家这等霍乱朝堂的卑鄙之徒心生不满,今日听说了楚念,立马表态说要与楚念站在同一阵线,哪怕现如今的太子是个傻子,他也会尽心辅佐太子上位,至于归京的淮南王,因为是淮南王派人抓了他的宝贝女儿,害他担心了这么久,他是不会轻易原谅了。

那日之后,楚念又去了一趟胡桃酒馆,这次只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了,因为桃谨言早就预料到她会来,他人不在之际嘱咐店中掌柜给了楚念两个字条,一个上面写着陈老头现在被关在哪里,另一个上面则是写着淮南王现在身处何处。

如今楚念在京城是个失踪的人,探听消息却分外方便,她在京中探听到了两则消息,一则是因为楚念失踪,而楚家老太君莫名暴怒,老太君不知听谁说了楚念失踪的事是小陈氏所为,小陈氏便再次被关入了祠堂。

第二则,被关了禁闭的沈阮再次出来,倒是变得老实了许多,她与明月公主结为了好友,便是借着明月的名义时常入宫,乖顺的模样倒是讨了太后的欢喜。

小陈氏被关进祠堂的事楚念不用想也知道是柳氏的手笔,柳氏只是心软,又不是傻,有这么好的机会岂会轻易放过?倒是沈阮的举动叫楚念颇为在意,平白无故的,她讨好太后做什么?

不过楚念现在还没空去思虑沈阮,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淮南王十天前就入了京,不过一直没声张,据桃谨言的纸条所写,淮南王眼下当是住在城北的易红楼,若是想掩人耳目,青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反而更加安全。

于是楚念再次打扮成了男儿身准备潜入青楼,不过这次陪同她的不是梅香,而是因为提出了“潜入青楼”这一提议再次被打扮成丫鬟的暗三了。

此刻暗三正苦哈哈的站在楚念身侧,而楚念则是面色清冷的推开了贴上来的老鸨。

那老鸨自觉有几分姿色是个男人也不会拒绝自己,见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竟出奇的冷漠,不禁也变了脸。

只见她也不再贴过来,只是站在不远处扬眉道:“这位公子,您到青楼来是干嘛的?”

楚念目光落在她那张涂满了胭脂水粉的脸上,眉头轻皱,“我是来见你的主子的。”

闻言,老鸨面色一怔,片刻后却严肃了起来,“二位请随我来吧。”

于是楚念与暗三随着老鸨朝着后门走去,待二人入了后门,老鸨便面色严肃的俯身行礼,关上门转身离去了。楚念这才转眸望向眼前这个院落,只见这院落不大不小,却红花绿树样样齐全,甚至还有一方亭子,一中年男子正于庭中气定神闲的淡然饮茶。

楚念眯了眯眼,看来淮南王早就知道她会来?或者说……是刻意引她来的?

与暗三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楚念便提起衣物的下摆朝着那处走去,这时,一旁却闪出一道身影拦住了楚念与暗三的去路,来人是个青年,面色呆滞,看上去与竹青有得一拼。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暗三皱皱眉头就要挡在楚念身前,这时,不动声色饮茶的中年男子这才发声:“不得无礼,放这位公子进来。”

那人得令,闪身再次消失不见,楚念一面用眼神询问暗三,若是你是否有把握打得过那人?

暗三挑了挑眉,眸中的不屑几乎飞上天去。楚念这才舒缓的笑了笑,看来,明修所说由他对付淮南王,本就是有底气的。

近到了凉亭之中,楚念才看清了中年男子,他看上去许有三十岁,仪表堂堂,身上不乏峥嵘之气,却很好的收敛了去。

遥遥朝着那坐着的中年男人略一施礼,“见过王爷。”

淮南王显得有些惊讶,“早就听闻楚三娘足智多谋,想不到你竟能找到这里来,如今三娘子的才智才当真是叫本王大开眼界。”

楚念摇了摇头道:“一些小聪明,不足挂齿,应是王爷的智谋无双才是。”

见被自己夸耀,楚念却没有沾沾自喜,淮南王对楚念不禁高看了几分,笑着道:“别站着说话了,坐下吧。”

楚念点点头,刚刚坐下,便见淮南王不动声色的将楚念身前的空茶盏填满,“三娘尝尝,这是本王从属地带回来的淮南滇红,京城还没得卖。”

摸不准淮南王现在的态度,楚念只好恭顺的道:“谢过王爷。”

又寒暄了好一阵儿,二人才切入了正题,“王爷,听说秘书监陈大人在您这儿?”

淮南王目光转过,落在楚念的脸上,笑道:“三娘子为何如此说?陈大人怎会在本王这里?”

楚念见淮南王这么喜欢打太极,也只好笑道:“那倒是臣女唐突了,因着挚友被王爷请去做客,臣女的外公在这时也不见了踪影,臣女先入为主以为也是王爷带走的了。”

淮南王放下茶盏,“请穆娘子是为了见到三娘子,如今倒也算得偿所愿了,可陈大人是朝廷命官,本王怎敢对朝廷命官做什么呢。”

说着,他又端起手中的茶盏轻饮了一口,“嗯——好茶,你们京城的茶水,本王当真喝不习惯,不如下次三娘子随本王回属地一游?淮南的山水可是出名的好。”

楚念却目光微闪,这么短的时间,外公已经被淮南王送到淮南去了?这是在警告她不可轻举妄动?

可他分明是在与她示好,这三番五次的将她的亲人朋友抓走,可是当她好欺负?

一盏茶下去,淮南王便提手要给楚念续杯,却不想,中途被楚念的手拦下了茶壶,楚念从淮南王手中拎过茶壶又放下,才浅笑着道:“王爷这茶,小女多少有些担待不起。”

第六十七章 心急的太后

淮南王面色蓦然一沉,“三娘有何担待不起?本王倒觉得,你一直胆大得很。”

楚念水眸微微眯了眯,却仍旧浅笑着道:“王爷说笑了,倘若臣女当真有这个胆子,今日也不会来了,臣女不过区区一介县主,镇宁侯之女,秘书监外孙,又怎敢与王爷叫板?”

这赤裸裸的威胁一出,淮南王顿时一拍石桌,原本坚固的石桌被他这么一拍,震得整个桌子上的茶具都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可面对淮南王的震怒,楚念却面色不变,她没给淮南王继续发怒的机会,而是抢在淮南王的咆哮脱口而出之前笑着开口道:“听闻王爷英明神武,早在先皇在世时屡建功勋,还差点登上了皇位,臣女一直仰慕王爷,今日一见,王爷果然风采非凡。”

怒火被楚念一句话平息了下来,淮南王听出楚念话儿中的意思,一双泛着精明的眸子微微眯起,“陈年往事还是莫要再提了,不过三娘说这话儿可是大逆不道,你就不怕,被当朝太后知道了,会被问罪吗?”

楚念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拎起茶壶为自己斟上了一杯,又将淮南王的茶盏续满,才慢条斯理的道:“倘若此事变成事实,臣女何罪之有?还是说……王爷会问臣女的罪?”

淮南王始终微微眯着眸子望着楚念,半晌不做声,直到楚念一盏茶再次见底,淮南王才突然大笑了起来,“呵呵,三娘果然不负才女之名,还是本王将你看低了,不过,陈大人……”

他摸着手中的扳指,目光望向楚念,带着几分试探。

楚念笑了笑道:“朝中自然不缺能填补秘书监一职的人,可王爷能确定下一个秘书监不是太后的人吗?”

语毕,她便望见淮南王若有所思的脸,知道此行的目的达到,便不再着急,只是起身行礼道:“时间不多了,王爷且斟酌,臣女也不过是提个意见,倘若王爷能采纳臣女的意见,便是我陈家的恩人,臣女自会尽自己全力辅佐王爷,如今日落西山,臣女先行告退了。”

果然,自楚念回了济世堂不久后,陈家便传来消息,说是陈老头已经归家,叫楚念不要你挂念,楚念派暗卫给陈老头送去消息说不要他将此事声张出去,陈老头虽被淮南王的举动气得不轻,却也知晓分寸,隔日便正常的去上朝,仿若自己没被带去淮南似的。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传言,说济世堂的神医精通长生之术,便派人来济世堂将阿婳抓进了宫里,美其名曰“请”阿婳帮她治好顽疾,实则暴露了她的心思。

人的贪欲无穷无尽,像是太后这等垂垂老者,如今得了权利和金钱,她还能追求什么?

当然是几辈子都享受权利和金钱了!

楚念也是直到这时才想明白沈阮为何讨好太后,倘若她与太后关系亲密,太后又一心想着长生,她若是想通了太后的心思,再稍作进言,太后就算不信,也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将阿婳抓走。

阿婳一旦离开了济世堂,济世堂便只能关门,而楚念唯一的产业,只能关门。

这是趁着她不在,断了她的财路?楚念心中冷笑,能想出这样无聊计谋,不愧是沈阮。不过沈阮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契机……

阿婳被抓走的隔日,楚念便带着竹青回了楚家,老太君见楚念回来,欣喜的几乎落下泪来,眼下她对于之前失心道人的话可谓是深信不疑,楚念不在楚家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大病小灾不断,直到楚念回来的前几日才好转一些,如今见了楚念,宛若见了自己最喜欢的孙女儿,一直拉着楚念的手嘘寒问暖,直到楚念是真的累了,才放她去休息。

楚念回来的消息顿时传遍了京城,第一个找上门儿来的,不出所料的是太后。

入宫的时候,楚念是带着竹青一同去的,望见楚念身侧站着的一身仙气的竹青,太后倒是有些诧异。

“念儿,这位是?”

楚念笑着拱手道:“太后娘娘,这位是臣女的救命恩人,臣女在狩猎场中马儿失控,跌落了悬崖,几乎去了半条命,正是这位道长路过,用一颗丹药救回了臣女的命。”

听说丹药,太后顿时眼前一亮,却装作担心似的道:“念儿受伤了?快过来给哀家瞧瞧,现在是否还有哪处不适?哀家这就叫太医……”

“劳太后娘娘费心,道长的丹药甚是神奇,跌落悬崖之后,臣女全身筋骨禁断,可吃了道长的丹药,不过三日,竟连身上断裂的骨头都愈合了,只是背部留下了些许伤疤。”

若说已经完全恢复,只怕以太后疑神疑鬼的个性会不相信,可倘若身上还有伤没好,在太后眼中,那丹药的作用却也已经使得楚念起死回生了。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太后眸中的疑虑便已然消除,却也装作担心的样子道:“怎会?可是丹药的量不够?倘若如此,道长不妨再给念儿吃一颗,哀家愿出钱买,道长出一个价就好。”

闻言,楚念挑了挑眉,却是不动声色的看了身侧的竹青一眼,竹青立即会意,朝着太后拱手道:“并非贫道不愿助楚三娘痊愈,而是这丹药的材料稀缺,如若要将三娘子的伤彻底痊愈,只怕需要三日时间,贫道也好去收集药材。”

太后皱了皱眉头,朝着楚念招了招手,“念儿,过来,哀家瞧瞧你的伤口,女儿家莫要留下伤疤的好。”

此刻楚念肩膀上的伤口已然结痂,竹青回避,一旁的嬷嬷便上前检验楚念的伤口,片刻后,她朝着太后点了点头,便见太后大惊小怪的道:“念儿的伤口这么严重?快请竹青道长帮忙再炼制一些丹药,还是快些痊愈的好。”

楚念知道叫太后相信她不大容易,沈阮与嫁给了沈暮的王氏关系好,这才轻易得了太后的信任,可楚念不同,她在明面儿上可是王子轩的人,相比相信王子轩,太后倒是更相信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养着的王氏。

而王氏,据楚念所知,一直是忠于太后的,因为从小生活在太后身边,她甚至与王子轩都甚是生疏。

如今给太后看了她这“唯一未能痊愈的伤口”,接下来便是给竹青机会验证他丹药的“神效”,三日的时间,只要这三日内她触目惊心的伤口痊愈,太后便绝对不会再怀疑了。

接下来就是阿婳了。

太后像是忘记了自己将楚念手下的神医抓进宫中的事,一直与楚念寒暄,楚念提到阿婳,她却顾左右而言他,这叫楚念心底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回了济世堂第一件事儿便是叫暗一去给明修传信,叫他在宫中查查阿婳的下落。

而济世堂中,赵二和一少年人正急的团团转。

这少年人正是阿婳的弟弟阿长,楚念许久不见他,几乎都快忘了阿长的存在,还是暗四提醒说阿长被他送到了深山修炼,楚念这才想起这事儿。

将近一年的时间,阿长长高了不少,这一年他看上去像是吃了不少苦,却是原本瘦弱的身形终于健壮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一些,一双大眼睛越发炯炯有神,看见楚念踱步进来,他连忙冲了过来。

“三娘,我姐姐呢?”

楚念水眸落到他握着自己肩头的手上,面色白了几度。

一旁的暗三顿时一把拍开他的手,恼火道:“你师傅难道没教你不要鲁莽行事吗?你是打算将三娘身上的伤再多添几分痛意?”

阿长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仍旧焦急的道:“三娘,我姐姐不会有事吧?”

楚念皱了皱眉头,眼下她也还无法确定阿婳是否有事,以太后的态度来看,阿婳现在的处境可不怎么样。说好的会长生之道的神医,抓回来却发现只会治病,太后如何能甘心?只怕要将阿婳折磨几个度。

看来她需要快些准备用竹青将阿婳换回来了。

瞧见楚念沉下的面色,阿长顿时满面恼火,“皇宫里那个老妖婆真是……”

阿长的话儿说了一半儿,便被一旁的赵二急忙捂住了嘴,阿长发不出声音,只得怒视着赵二。

赵二无奈的看着他道:“小舅子,你别怪姐夫,姐夫也着急,只是三娘心中一定是有定数的,你就别再烦恼三娘子了,再者,你这大庭广众之下乱说话的毛病得改了。”

他这话儿出口,阿长似乎更恼火了,只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他,却不再挥拳头了。

……

三日之后,楚念便又接到了太后的邀请,这次楚念进宫却没带竹青,望见竹青不在,太后眼底显然升起了浓浓的失望,却也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叫人验了楚念的伤口。

那能叫人起死回生的丹药自然是假的,可能叫伤口早些愈合的药方青云观作为大凉第一道观绝对是有的,不过三日时间,楚念背上那结痂已经脱落,一片粉嫩的皮肤正渐渐长出,望见这一幕,太后越发满意了起来。

“念儿,快将竹青道长请入宫中,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哀家自然重重有赏。”

楚念浅笑着道:“竹青道长如今正住在府上,只是他似乎不大愿意进宫,臣女便没将他带进来。”

太后严肃起来,“既是救命恩人,岂能怠慢,若他真不愿入宫,不如哀家便动弹动弹这幅老骨头,亲自去嘉奖他,事不宜迟,这便动身吧。”

第六十八章 藏猫猫

因为唯一坐诊的医者不在,济世堂已经关业整整三日,第四日的时候,突然重新开张,而坐诊的医者,也从一个眉目和善的女医者变成了一个始终木着脸的道长。不过这道长的手段倒是更加神通,只是其诊金之贵叫一众平民百姓不敢去济世堂查病。

太后大驾光临的时候,济世堂便是一副门可罗雀的场景,几个伙计恹恹的呆在柜台后头,竹青坐在会问诊的原木桌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太后驾到——”

此行太后的排场不可谓不大,足有十个嬷嬷跟在身后,外二十几个侍女,五百御林军,轿撵刚刚在济世堂门口落下,便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太后刚刚由楚念搀扶着下了轿子,顿时周围的百姓伏倒了一片,场面十分壮观。

济世堂里的人也纷纷走了出来,恭迎这位摆架十足的太后,太后十分满意众人的反应,半晌才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平身,无需在意哀家,哀家今日只是来褒奖救了念儿的恩人的。”

太后的身影入了济世堂,在场的平民们才干平身,接着便是阵阵议论声。

“太后干嘛来济世堂?”

“你没听说吗,前些日子无双县主因为马儿发狂失足落下了山崖,差点回不来,后来还是一位道长心好救下了无双县主一条命,太后得知了,扬言要嘉奖这位无双县主的救命恩人呢!”

“太后竟如此福泽?还如此重视无双县主!”

“无双县主这么快就俘获了太后娘娘的心,果真厉害!”

……

太后进入了济世堂,门口便被她带来的人封得死死的,门外的风言风语自然传不进来,望见济世堂几个小伙计站在原地战战兢兢的样子,太后才笑道:“竹青道长,不如我们去里面详谈?”

竹青目光扫过楚念,见楚念面色没有异样,他才面露难色道:“如今济世堂中病人太多,贫道的丹药供应跟不上,大部分还在后堂等着,如今后堂是没有地方了的。”

“哦?”太后本就是冲着竹青的炼丹本领过来的,有求于人自然姿态也低了一些,望见竹青烦恼的样子,她才转眸望向楚念道:“念儿,竹青道长本是贵客,为何是竹青道长问诊?”

不等楚念开口,竹青便抢了先,面色清冷的望着太后道:“济世堂唯一的医者不在,贫道见来济世堂诊病的病人一个个无功而返,心有不忍,刚好替楚三娘治疗伤口的丹药还剩下一些,便放了病人进来,哪知病人越来越多……”

末了,竹青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贫道救人还救不过来,师傅本是差我下山游历的,如今只怕除鬼捉妖之术未曾练得,反倒是丹术练得更多了。”

太后皱了皱眉头,转眸望向楚念,“原来的医者不在了,你为何不多请一个?”

楚念似是面色一紧,“这济世堂本就是因为有原来的医者坐镇才开起来的,如今臣女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医者……”

“无怪三娘子,这本就是贫道自请的,太后盛名满天下,如今虽说是为了自己的身子请了济世堂的医者入宫,却叫平民百姓无人医治,倘若叫百姓们知道了原委,只怕悠悠众口,难以抚慰人心,贫道怕三娘子寻不到新的医者误了时间,叫百姓误会了太后娘娘,无奈才亲自出马。”

竹青一张脸一本正经,说起谎话来也脸不红心不跳,也叫太后不得不信,不过这会儿太后也才听明白了竹青的意思,到底还是因为阿婳被抓进了宫中,他不得已才开始问诊的。

只见太后皱了皱眉头,“可若是将济世堂的神医放出来,哀家的旧疾……”

一旁的楚念像是才回神儿,附在太后耳畔道,“不如请竹青道长替太后娘娘炼制丹药,若是竹青道长的丹药,说不准比普通的医术更有效些。”

听见这话儿,太后一双浑浊的老眼才闪过一丝微亮,只见她含笑转眸望向竹青,“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不知竹青道长是否愿意?”

竹青顿时面露难色,“这……”

瞧见竹青犹豫不定的模样,太后顿时觉得有门儿,便急着开口道:“倘若你入宫帮哀家去了病根,哀家奉你为国师,可不尊朝堂礼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竹青摇头,“贫道下山只为修炼,岂能……”

楚念站在太后身侧,察觉到太后失望的神色,便知晓倘若竹青再犹豫下去,今日这笔买卖就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已然是太后能给出的最大的优待了,便是朝着竹青使了个眼色道:“道长下山本为济世修行,太后贵为一国祖母,道长济千人万人,也敌不过济太后一人,再者,入宫替太后炼丹何尝不是一种修行呢?”

见楚念这话儿出口,竹青的面色有所松动,太后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下暗赞楚念脑子转的快,她真是为了求长生,求得脑子都花了。

片刻后,竹青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只是这济世堂……”

生怕竹青反悔,太后连忙道:“既然有道长帮哀家根治顽疾,哀家回宫之后,再将那孩子放出来便是,道长无需忧心此处,相反,应及时与哀家回宫才是。”

楚念面色沉静的退下了,竹青这才点了点头道:“也好。”

……

竹青与太后回宫不久,太后便差人将阿婳送了回来,只是回了济世堂,阿婳一直恹恹不肯说话,直到楚念一把掀开她的衣袖,才看见她手臂上的鞭伤。

楚念顿时眉头一皱,不等阿婳继续躲闪,便一把扯开了她余下的衣物,只见她身上,脖颈上,大大小小的鞭伤无数,看上去这鞭子上还有倒钩,鞭伤之上是参差不齐的伤口,如今正式三伏天,伤口处理不及时,有的伤口已经化脓了。

看着阿婳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楚念面色一沉。

“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阿婳畏畏缩缩的不敢与楚念对视,张了张口道:“娘子,我没事……”

没事?这叫没事?楚念只觉胸口有一口气滞住,生生憋得她面色通红。她当然知道太后那张和善的面皮之下藏着一个多暴虐的灵魂,可只是因为阿婳没有长生的药方,便恼羞成怒如此拷打?

楚念更气自己的无力,前世靠着父兄的势力外加她在幕后的操作,若非父亲太过信任刘启,而她太过信任沈暮,苏家轻而易举的就能化解各种难题,可现如今她的实力还是太过薄弱,便任人可欺。

今世她下定了决心要以复仇为终身目标,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可又怎能叫身边的人一再受伤?

倘若……倘若她没有带竹青回来,没办法从太后手下换回阿婳,阿婳又会如何?

太后的心肠实在太过歹毒!万不可再任由这样的人为祸大凉!

呵,她倒是还顾念自己的脸面,怕阿婳与自己告状,还特意威胁过阿婳吧!还有沈阮,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不在,就敢欺负她的人?当真以为她楚念是好脾气的!

楚念握着拳头咬紧了一口银牙,“这几日济世堂歇业,你修养好身体再说其他。”

在阿婳的印象中,自家娘子的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何时露出过这样浓重的杀气?望见楚念这幅模样,阿婳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好闭紧了嘴巴乖巧的转身朝着内堂而去,这时,门外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哟,谁惹三娘子生气了?这么浓的杀气,你是要将济世堂的房顶都掀了吗?”

望见来人,楚念才收敛了面色,却仍旧面无表情,“谨言先生今日怎的得空过来了。”

桃谨言手中折扇轻摇,仿若对楚念的态度不甚在意,“自然是来请三娘子履行约定,今日,我可是来收自己的报酬的。”

“谨言先生可来得真是时候。”咬牙切齿的落下一言,楚念才起身,长舒了口气道:“随我来吧,孩子们在后院儿里。”

桃谨言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后院儿之中,孩子们似乎在玩儿躲猫猫,抓鬼的是容儿,翠香在身后陪着他,剩下的孩子有的躲在树后,有的钻进了屋子里,只等容儿数完数了。

楚念张了张口想要打断他们,却被一旁的桃谨言拦下,楚念不解的侧眸看他,见他仍旧浅笑,却目光定定的落在在场的孩子们身上,便了然的合上了嘴,任由他仔细观察。

容儿数完了数,便抬眼,一面探头探脑的打量四周,一面大声的道:“我要开始找了哦!”

他朝着院子中的假山走去,先是找了个遮掩物将自己的身子藏了起来,才大声的道:“大富,我看到你啦!”

那被叫做大富的孩子顿时从容儿身侧的假山中出来,“你又……”不过瞬息他便反应过来,恼火的看着从一边跳出来的容儿,“沈千容!你又骗我!”

容儿调皮的咧了咧嘴。“你不是也被我骗到了,好了,我第一个找到的是你,你现在要帮我找其他人!”

说着,他便抬腿朝着院子另一角走去,大富则是撇了撇嘴,朝着屋中走去,不多时,容儿便一把扯住了躲在树后的另一个孩子,那孩子一声尖叫,另一面,大富也提着一个小男孩出来,几人再次出发寻找,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只差一个孩子了。

容儿苦着脸看着被他抓出来的其他人,“小五到底去哪儿了呀。”

旁的几个孩子亦是一脸挫败,“每次都是她藏得最深,我们谁也找不到她。”

见状,容儿只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五,你快出来吧,你赢了。”

第六十九章 淮南王入宫

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方才从一旁的假山之中出来,只见她长发散在身后,一张鹅蛋脸,杏眼,小嘴儿微微嘟起,一双白嫩的小手攥在腹前,似乎极为不开心。

“你们每次都找不到我,不跟你们玩儿了,好无聊。”

瞧着这陌生的面孔,楚念皱了皱眉头,带回来那些孩子她也不常看,眼下除了容儿和翠香,其他孩子的名字她都记不全。

一旁的桃谨言却轻笑了一声,折扇轻摇,“这孩子我要了,还有,你那弟弟,姓沈?”

楚念面色一怔,容儿太过乖巧,都叫她差点忘记了他是沈暮的孩子,片刻后,她才抿了抿唇,“这有什么关系吗?”

桃谨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一笑,“那孩子我也要了……算了,我都带走吧。”

闻言,楚念拍了拍手,“孩子们,过来,姐姐介绍一个大哥哥给你们认识。”

玩儿得正开心的孩子们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楚念与桃谨言,纷纷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一直笑而不语的桃谨言。楚念开口道:“这位是谨言哥哥,容儿,今后你们就要跟谨言哥哥一起生活了。”

楚念料到孩子们会舍不得,却没料到孩子们的反应这么大,只见楚念的话音落下,孩子们面面相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一个个红了眼睛,皱着小鼻子。

一群粉面玉琢的小娃娃里面,就数容儿哭声最大,“念儿姐姐不要我们了!”

“姐姐大坏蛋!”

“以后再也不喜欢姐姐了!”

……

楚念哭笑不得的看着耍性子的孩子们,耐心的弯下腰,将欲拒还休的容儿抱了起来,“谁说姐姐不要你们了,以后你们还是会住在京城,只不过不是和姐姐住在一起,若你们肯听谨言哥哥的话,姐姐就常去看你们,倘若你们不听话,姐姐就真的不要你们了。”

一旁的桃谨言适时帮腔:“跟了谨言哥哥,哥哥会教给你们好多很厉害的东西,你们的念儿姐姐现在在做一件大事,若你们学会了谨言哥哥的本事,你们以后会帮到念儿姐姐好多好多忙,你们不想帮念儿姐姐的忙吗?”

这句话倒是将孩子们都镇住了,这群孩子中,桃谨言说的大事对于这些还未懂事的孩子们来说还甚是遥远,可桃谨言这么一说,孩子们才开始思考似的,一个个沉默了。翠香虽说才十岁,却也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见孩子们一时无言,连忙帮腔道:“我也想帮到三娘,倘若我学会了本领,以后一定保护三娘不再受伤!”

经过翠香的提醒,孩子们顿时想起那日昏迷在床上的楚念,一张张小脸儿顿时白了,连同容儿也是满脸惊慌的挣扎着落地,跑到桃谨言的身前,昂着小小的脸道:“谨言哥哥,你真的会好多能帮到姐姐的事吗?”

桃谨言望着他那张天真的小脸儿,笑得如沐春风,“当然,哥哥的本领可是比你姐姐的大。”

楚念挑眉,便见容儿握着小拳头道:“好,那容儿跟哥哥走,以后保护姐姐!”

这小半年的时间,容儿也长高了不少,此刻他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莫名光芒,倒是颇有几分成长之一,楚念水眸微微闪烁,片刻后,归于平静。

容儿是孩子们的头领,容儿已经被桃谨言收买,其他孩子自然也纷纷吵着要帮助“念儿姐姐”,楚念心下略有动容,便见桃谨言贱兮兮的道:“以后你们可就只能听谨言哥哥的话了,连你们念儿姐姐的话也不能听。”

可没想到,这话儿一出口,便见先前那小五咬着手指道:“如果不能听念儿姐姐的话,我们还怎么帮助姐姐?谨言哥哥,你是不是在骗人?”

此言一出,孩子们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桃谨言,再也不叫嚷着要跟桃谨言走了,桃谨言只好无奈的道:“三娘子好手段,看来今后还真是收不得你的钱了。”

楚念莞尔一笑。

午后,桃谨言便带着不舍的孩子们离开了,对于楚念来说,孩子们跟着桃谨言一起离开倒是好的,她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还不在孩子们的承受范围之内,经过阿婳的事情,楚念看得更加通透,倘若她没有能力护得了所有人的周全,还是教他们学会自保为妙。

还有一点,桃谨言背后的桃家。

楚念前世还是苏念时,闲来无事曾对一些江湖势力也有所研究。江湖分为两派,分别是隐居派和活跃派,前些年为了江湖中的和谐,这些活跃派出主意开始举办武林大会,选举武林盟主,拥有盟主令的人可以号令所有江湖人士,苏家覆灭那一年武林大会延期举行,楚念还不知道现在的武林盟主花落谁家,可上一届武林盟主,楚念可是一清二楚。

若她没记错,上一届武林盟主,姓桃。

江湖人不干扰朝中事,朝中人也尽量不插手江湖,查到这里,楚念也没再继续查下去,所以对于桃家的实力究竟如何也未可知,不过,能出一任武林盟主的家族,能若到哪处去?也正是因此,孩子们放在桃谨言那里,反倒比她更安全。

只是不知道,桃家放任桃谨言出手干预朝政的限度究竟在哪儿,楚念不想引起桃家的不满,可就当下而言,她还是需要桃谨言的情报能力。

……

没过几日,宫中传来消息,淮南王入京,太后办了一场宫宴以庆贺淮南王归京,在朝每一个官员都要参加,而楚河州还在属地,镇宁侯府参加宫宴的名头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楚元郎的头上,楚念作为皇帝亲封的无双县主,自当出席。

这气坏了被再次关在池塘的小陈氏,更是刺激的小陈氏豁出命去对付楚念,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当下,楚念入宫之时倒是没见到沈阮,宴会由太后亲自主持,帝后则是坐在太后的两侧,却是百官落座,这场宴会的主要人物还是没能到场。

等了不知多久,太后有些不耐烦的道:“宰相,差人去看看淮南王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王子轩低低的应了一声,正要离去,这时却听闻殿外传来一声大笑:“太后,本王是有些要事来晚了,您可是等不及了?若是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本来岁数大了,再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淮南王大步走入殿内,身后跟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约么十七八,看起来就是淮南王那位传闻中天资聪颖的嫡子了。对于淮南王而言,他的野心在场所有人都知晓,自然不用掩盖,他亦是一改之前与楚念见面时的风度翩翩,一身烫金的长袍,面色娟狂,分毫不把太后放在眼中的模样。

太后面色变了又变,可还是碍着百官的面儿,扬起一抹看似和善的笑意。

“淮南王还知道关心哀家的身子,可这么多年,你可一次都没回来探望哀家,莫不是还记着哀家的仇?”

淮南王哼笑了一声,“本王怎会记仇?太后多虑了。”

说着,他毫不客气的在王子轩上首的座位坐下,世子亦是在他身侧落座,父子二人泰然自若的模样像是全然不把在场的所有人放在眼中,顿时,王家派的朝臣们面色越发不好看了起来。

此刻楚念坐在刘启右侧,刘启左侧是沈暮,而楚念右侧,则是楚元郎。

刘启望见淮南王,顿时眉头一皱,与沈暮对视了一眼,又转眸看向楚念,见楚念泰然自若的淡然饮茶,他目光顿了顿。

察觉到他的目光,楚念转眸笑了笑道:“淮南王入宫,你看我做什么。”

刘启无奈的摇了摇头,“倘若任由淮南王继续如此猖獗下去,恐怕皇家的脸面都要被拂尽了。”

“你是不相信太后的本事,还是不相信宰相大人的本事?”

楚念浅笑了一声,继而塞了一颗葡萄入口,仿若对在场发生的事毫不在意似的。

这时,楚念却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眸顺着目光望过去,竟是淮南世子,此刻他正浅笑着望着楚念,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光,两相对视,那位世子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是泰然自若的点头微笑。

楚念回给他一个疏离的笑,便继续饮茶,这时,上首淮南王与太后之间的战争终于上升了一个级别。

只见太后慈祥的看向淮南王身侧的世子,“淮南王也是,世子出生到现在你都没带他回来过一次,哀家还从未看过乖孙儿,世子快过来,叫哀家好生瞧瞧。”

若论起来,当年太后可是皇后,淮南王不过是先皇宠妃之子,按照礼数,淮南王当是称太后一声“母后”,才是,可淮南王的心思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懒得与太后做那虚伪的样子,便是从未称呼过太后为“母后”,顶多喊一声太后娘娘,算作尊敬了。

不过若真以礼数来论,淮南世子还是该称太后一声“皇祖母”的。

见太后召唤,那位世子倒是十分给面子,只见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的走到太后跟前,“皇祖母。”

太后笑着点头,摸着世子的手,似乎十分满意,“世子今年多大了?”

世子笑着道:“回皇祖母,孙儿今年十七岁整。”

“娶亲了吗?”

“并无。”

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嗔怪似的看向淮南王,“世子都这么大了,王爷怎的还未给世子张罗一门亲事?不如今日哀家就帮世子挑选几个可靠的丫头,叫世子一个一个瞧瞧。”

第七十章 才艺

说罢,不等淮南王回答,太后便一挥衣袖道:“来人,去将娘子们喊来。”

这时,众人才明白太后今日特意设宴的用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就算太后不会轻易对付淮南王,可淮南王入京,她才是最不欢迎的人,怎么还能特意设宴搞这么大阵仗给淮南王接风洗尘?

这都是借口罢了,明目张胆的往淮南王府塞人才是真的。

淮南王自然也是知晓太后的心思,不过他倒是并不担心,只面带假笑看着被太监带到正殿中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太后从各个大臣家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各个貌美如花,穿着也是花费了心思,不过皆是一些品级较低的朝臣家中的女眷,也正是因此,知晓对象是淮南王世子,才挤破了脑袋想入淮南王府享受荣华富贵,于是各自搔首弄姿的越发卖力起来。

楚念倒是意外的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过相较其他人,这个女人的身份更卑微一些,若楚念没记错,这个丫鬟正是沈阮身边的丫鬟,不过她如今清纱蒙面,若不是楚念觉得看她身形眼熟多看了两眼,还当真认不出来。

沈阮又打得什么注意?她是觉得,她这丫鬟,能入得了淮南王世子的眼?

众大臣面面相窥之时,淮南王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现场的女眷们。

“太后,这么光看可看不出什么,这些丫头们可有什么才艺?”

似乎没想到淮南王会如此配合,太后探究的看了他一眼,才道:“自然是有的,容丫头们准备准备,也叫大家都热闹热闹。”

一众女眷又退了回去,不多时,他们再回来,便是统一的服侍,不过有的人手执乐器,有的人手执清纱,竟是要合作起舞。

乐声响起,众人皆是陶醉于乐声之中,这时场中拿着清纱的女子也开始翩然起舞,有道是“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当是形容此情此景,群人之舞如此默契,可叫人不得不赞叹,就算只是太后的一个小手段,可百花盛放之景,也足以叫采花之人眼花缭乱。

可偏偏上首的世子只是含笑看着,却对眼前争相盛放的百花毫无兴趣似的。

见此,太后拍了拍手,这时,一道身形从天而降,她身形曼妙,身着浅蓝色纱裙,脸上蒙着薄纱,一双玉臂裸露在外,皮肤甚白,若非那刻意藏起来的双手,叫楚念目光微闪之外,薄纱之下的脸也叫人浮想联翩。

这道身影刚刚融入群花之中,太后却是面色一沉,她不动声色的唤来了身旁的太监,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便见太监一脸疑惑的抬头看着那蓝衣女子,片刻后,无辜的摇了摇头。

太后顿时沉溺了眸子,一瞬间,几乎将场中那女子生吞活剥了。

楚念不懂声色的观察着太后的面色,片刻后,了然一笑。

刘启到底只学了苏父一半的本事,看了半天的戏,才转眸望向楚念,“三娘,你说太后这是怎么了?自从那女子入场以后,太后的面色就不大对劲。”

楚念端起茶盏放在嘴边,若无其事的勾了勾红唇道:“刘将军,此事你还是问问沈大人才对,小女并不知情呢。”

而此刻的沈暮亦是面色阴沉的看着那蓝衣子,仿若随时会将那女子生吞活剥了。

见沈暮这幅模样,刘启却仍旧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道:“这和沈兄有什么关系?”

沈暮皱着眉头,却没回答刘启的话,只是转眸望向身后的随从,那随从轻点了一下头,便转身离去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又回来,在沈暮耳畔耳语了几句,才在沈暮越发阴沉的面色下退下了。

场中尽是一片明艳的桃红,唯场中那一抹浅蓝色便格外扎眼,那女子也没放过这次机会,薄纱轻曼之间尽显窈窕身材,另一双杏仁儿眼,可叫在场所有人都为止倾倒,连刘启也不得不发出赞叹声,才侧眸望向楚念,见楚念始终不为所动,只得失望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上首的世子始终淡笑着不做声。

一物毕,中间的女子先行落地,一身翩然纱裙轻轻贴着世子的面擦过,带起一阵香风,她自以为妩媚的看了世子一眼,便退回了人群中间。

瞎子也瞧得出,太后属意想要给世子做世子妃的女子是那蓝裙女子了,不过世子却像是没瞧上,倒是淮南王,捋着短短的胡须,一脸饶有兴致的望着那蓝裙女子。

太后侧眸,强撑着一抹笑意道:“王爷和世子以为如何?”

淮南王侧眸看了看她,“那蓝裙女子就不错,太后娘娘可是打算将她送给本王了?”

淮南王世子年轻帅气仪表堂堂,可淮南王却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莫说年老色衰,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猥亵之意叫人格外厌恶。那女子感受到淮南王灼热的目光,面色顿时通红,不禁身子往一旁的女子身后躲了躲,可身边的女子可都嫉妒那女子抢了她们所有人的风头,见淮南王属意,大多幸灾乐祸,如何还能帮她遮掩?只一个闪身,淮南王的目光便宛若穿透了衣物一般落在那女子身上,可叫那女子又羞又气,一张脸都快底入了尘埃里,却无可奈何。

太后显得有些不耐烦,却也强撑着道:“王爷莫不是在说笑,哀家本是给世子选妃,你要的什么人。”

哪儿有做父亲的,跟儿子抢女人的道理?

却见淮南王微微侧眸,目光看下向身侧的世子,那世子端起酒杯朝着太后遥遥举杯,“谢皇祖母替孙儿忧心,可如今孙儿尚未打算娶妻,只怕要辜负皇祖母一片好意了,不过……父亲倒是缺一个侍妾,如今孙儿看这些女子也是极佳人选。”

淮南王父子节操掉了满地,父子又是推又是抢,可叫在场众人大开了眼界,却也叫太后没有理由往淮南王世子手里塞女人,想着只要入了淮南王府,不论是嫁给淮南王还是淮南王世子,都是一样,反正眼前这女人的身份也不是很尊贵,弃了便弃了罢。

片刻后,便见太后慢条斯理的点头道:“王爷看上哪个了,哀家也阻止不得不是?稍后你与看上的姑娘商量便是。”

毕竟这些孩子还是朝臣们的女儿,无论如何言语上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见此,淮南王满意的点了点头,望向那蓝衣女子的目光越发不加掩饰了。

……

宫宴进行到了尾声,楚念也觉得无趣,便带了楚元郎率先走出了宫门,刘启便追上,也不顾姐弟二人的脸色便走在楚念的身侧道:“三娘子,你分明是知晓什么的,为何不告诉我?”

楚念侧眸,“在朝围观这么多年,刘将军还看不懂太后的心思?就算看不懂太后的心思,那连沈大人的心思也看不出?”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一笑,“还是说,沈大人根本没将刘将军当作自己人,所以这样的大事都没和将军说。”

语毕,她继续向前,楚元郎在她身侧默默思索,刘启却还是皱着眉头道:“三娘子这是什么意思?沈大人与我一直都是知无不言的。”

闻言,楚念顿时讽刺一笑,“太后想将那蓝衣女子送入淮南王府,这点刘将军总能看得出来吧。”

刘启皱眉,默默点了点头。

便见楚念接着道:“那刘将军就不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刘启与沈暮关系好,时常出入沈府,不可能连沈阮时常带在身边的丫鬟都没见过,听见楚念这么一说,刘启才垂着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面色一滞。

楚念这么明显的提醒,刘启再听不出来,就白白在苏父名下受教那么多年了,更不会凭着作为苏父门徒的身份便绊倒了当时如日中天的苏家。可楚念的意思是什么?沈暮与太后联合,要送入淮南王府的是沈阮!

可沈阮一直是沈暮最疼爱的妹妹,沈暮岂会轻易将妹妹送入火坑里?就算送入火坑,至少也该与他商议一下吧!可方才他刘启问起的时候,沈暮可是一言不发。这不是不把他这个友人放在眼中又是什么?

此刻刘启才反应过来楚念嘴角那抹讥讽的含义,顿时面色涨红,片刻后,他又想通什么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人家要将妹妹嫁给谁,与他又有何干?实在是在那双藏着漩涡的双眸之下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楚念目光微闪看着刘启,片刻后,她收回了目光,楚家的马车到了。

刘启连忙上前几步,“三娘子,今日我身上还有些要事,改日再登门造访。”

闻言,已上车的楚念从车帘中伸出一只手,算作打过招呼了,车帘放下,楚念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身侧的楚元郎,见他仍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楚念轻笑了一声,没打扰他,默然靠在一侧的车边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到了楚家,是楚元郎轻轻将她唤醒的,望见转醒的楚念,楚元郎才微微一笑。

姐弟俩下了马车,梅香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回了香草居,楚念才唤来暗卫,“去与皇后娘娘说一声,可以行动了。”

暗四应了一声,闪身,消失在一片阴影里。

这时,梅香从里头端了汤药出来,“娘子,该吃药了,您没在宫宴上吃过酒吧?”

楚念笑着摇了摇头,端起发苦的汤药一饮而尽。这汤药是阿婳亲自配着用来消除炎症的,为了让太后相信她的伤的确是吃了竹青的丹药痊愈了,她背上可没少下功夫,却不过半天时间,本就未能痊愈的伤口,便在各种异物的遮掩之下发炎了。

第七十一章 失心疯

阿婳因此还好好儿教训了楚念一番,不过被楚念搪塞过去,只得闭着嘴老老实实给楚念调药罢了。

喝完了药,入阁上床,楚念的心思却飞远了。

虽说容儿是仇人之子,可她对容儿一丝敌意也产生不了,到底那孩子也还是可怜的孩子,孩子的母亲也是被沈暮所欺骗,同病相怜是一回事,楚念心下更多的是怜悯,虽说沈暮看上去当真不似知晓容儿的存在,可容儿身上的信物却也切切实实的落在了沈家的门口,那信物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下落,倘若不是在路过的百姓手里,除了沈家的人,还能有谁?

楚念可以确定,沈家之中的确是存在着知情者的,只怕是隐瞒不报,不过就算沈暮知道了容儿的存在,他又能做什么?当着王氏的面儿把容儿带回沈家吗?如果当真能做这么有情有义之事,他也就不叫沈暮了。

半夜的时候,楚念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她皱着眉头唤来梅香,梅香才满脸惊惧地道:“老太君院子里进了个鬼,那边儿正闹得鸡飞狗跳呢。”

楚念只草草的扫了她一眼便知道她还没去看过,这丫头素来胆子小,对鬼呀怪呀最为敬畏,听说有鬼魂,她躲还来不及,怎可能凑过去看?

片刻后,楚念便穿戴整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道:“走,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梅香在她身后吓得瑟瑟发抖,“娘子……那可是鬼怪啊……”

楚念侧眸讥讽的看着她,“我都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什么鬼怪没见过?”

被楚念这么一吓,梅香顿时面色刷白,却被楚念硬拉着出了门。

此刻老太君的墨竹苑,妈妈丫鬟们乱作一团,老太君正穿着一身没来得及换的睡衣捂着胸口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煞白,吓得不轻。

而地上则跪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她正努力想睁开嬷嬷丫鬟们的禁锢,却被几个下人毫不客气的压倒在地。

“老太君,这是出了什么事?”

先走进去的是柳氏,楚念后脚,老太君望见这两人,顿时满面恼火的道:“你们瞧瞧这疯婆娘,大半夜的跑到我院子里来闹,可算是气死个人了。”

楚念笑笑,朝着压着那人的丫鬟嬷嬷挥了挥手,便见那几个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手,那人在地上沉寂了一会儿,突然跳了起来,发了疯似的朝着楚念冲了过来,梅香正害怕的躲在楚念身后,一个没留意,那人的身子便狠狠的撞在楚念的身子上,楚念伤口尚未痊愈,被这么一撞,顿时裂开,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运功稳住倒退的身形,将撞来的人狠狠擒住。

那人一抬头便朝着楚念疯叫,碎发扬起大家才看清她面容,赫然是面目狰狞的小陈氏。

这时,原本看管着小陈氏的丫鬟嬷嬷们才匆匆赶来,“大事不好了,大夫人她……”

说话的嬷嬷转眸便望见被楚念擒住的小陈氏,顿时面色一怔。楚念眉头竖起,手中抓紧了小陈氏不断挣扎的双手才道:“你们是想说,大夫人不见了是吗?”

后来的几个丫鬟顿时吞了口唾沫,眼见着周围的狼藉也知道小陈氏闯了不小的祸,连忙跪倒在地:“是奴婢们疏忽了,值夜的丫头只打了个盹儿,大夫人便不见了。”

楚念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张牙舞爪的小陈氏身上,老太君气得身子一抖:“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明明知道她有疯魔症,还敢放松?”

一旁的柳氏帮腔道:“是啊,今日还只是吓到了老太君,改日倘若她冲撞了老太君的身子又怎么办?”

此言一出,老太君看向小陈氏的目光顿时染上了几分厌恶,仿若她再疯一点儿,老太君便撒手将她丢出去似的。留着小陈氏本就是念着她生了个楚云峰,而如今楚云峰失踪过了这么久还找不见,老太君对楚云峰的在乎倒是渐渐淡了。

小陈氏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旧目光狠狠的瞪着楚念,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

“小贱人!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盯了半晌,小陈氏才猛然放出这么一句话来,楚念挑了挑眉,敢情小陈氏把事儿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给她扣这么一顶帽子?

“夫人,我何时抓了你的儿子了?”

“就是你把峰儿带走,峰儿才不见了的!你要害我,你对我下手就是,干嘛要欺负峰儿?如今你将我害成这样还不够吗?把峰儿还回来!把峰儿还回来……求你了……”

这话儿中抑扬顿挫,时而愤怒时而悲戚,小陈氏的戏份倒是足够,像极了当真丢了儿子的母亲,可对于楚念而言,楚云峰是怎么丢的她不知道,可绝对是因为小陈氏自己作孽,要说羞愧,她可是当真一点儿都没有。

老太君目光探究的看着楚念,“说起来,小郎君的确是在念儿那儿丢的吧?”

楚念抬眸,朝着老太君浅浅一笑,“峰儿失踪的事我也很惋惜,可如今的的确确是找不见了,我派人几乎将城内城外都寻了个遍,没人听说过峰儿,不过我倒是以为,此事怕是有内鬼作乱。”

既然小陈氏给了这么好的一个肃清宅中下人的机会,她不好好儿利用,当真是对不起小陈氏这一出戏了。

相比相信三番五次利用自己的小陈氏,老太君自然是更相信楚念,楚念这话儿一出,她立马打消了疑虑点着头道:“念儿说得有理,那此事就交给柳氏去查查吧。”

柳氏立马应道:“是,老太君。”

小陈氏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太君,接着便是继而状若疯魔的抓着楚念不放手,“就是你!就是你抓走了峰儿!你把峰儿还回来……”

楚念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麻绳,一圈儿一圈儿将小陈氏的手缠的紧实,这才伸手一推,将小陈氏扔到了看管她的下人们的怀里。目光冷冷扫过那几个犯了错低着头大气儿不敢喘的下人,“你们这次可看好了夫人,否则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放过你们了。”

那一瞬间,楚念身上散发出一股莫名杀气,叫身侧的梅香都没来由的一惊,那几个下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连声谢恩,拉着小陈氏下去了。

小陈氏被人拉着出了墨竹苑,还不忘将戏份演个全套,张牙咧嘴的模样仿若她真的发了疯,可她自己却清楚,明明柳氏和楚元郎入京之前,小陈氏可靠着楚云峰作威作福了好久,如今楚云峰失踪了,老太君本该着急上火的,可却只是淡淡的吩咐他人去查,还不是因为楚家已经有了一个后人,楚云峰自然是不受重视了!

今日她本想借着发疯,在楚云峰失踪的事情上发挥一下,将楚念拉下马,楚念一旦出了事,柳氏自然不足为惧,可楚念居然借着这个机会肃清整个楚家!要知道,她才刚刚拉拢好的人脉,倘若楚念今日这么一动作,她之前好不容易努力夺回来的那么一丁儿地位顿时付之一炬了!

还有楚云峰……她赖以生存的唯一的子嗣,如今却因为没能将楚念陷入困境,被沈阮硬生生扣住不放!她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没见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了,这叫人如何不急?

一切都是因为楚念!

下人们自然不知道小陈氏气得牙根痒痒,可方才三娘子身上那股莫名杀气可叫她们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自然不敢再帮着小陈氏与楚念作对,只得叹了口气小声的道:“夫人,咱们别闹了,三娘子也不会对咱们做什么的。”

见自己收拢来的人此刻也帮着楚念说话,小陈氏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什么东西被滞住,越发气愤,想挣开手上捆着的麻绳,却听上首的老嬷嬷道:“夫人,不是老身奴婢们不帮你,实在是心有余……”

此刻祠堂已经到了,几个丫鬟上前将祠堂的门儿打开,老嬷嬷便松开了制着小陈氏的手,紧接着,伸手一推,小陈氏的身子便摔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她才慢悠悠的道:“夫人,您可别给我们找麻烦了。”

话音落下,小陈氏刚想开口反驳,便见祠堂的门狠狠一关,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喘息声,片刻后,小陈氏疯狂的吼叫了一声,听上去像是真的疯了。

……

没过几日,柳氏便将楚家清理得干干净净,足有十几个下人被柳氏赶出了家门,剩下的便只有柳氏的人,还有楚念的人,这下小陈氏算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小陈氏的病症似乎愈发强烈,不过几日,祠堂里的东西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连楚家祖上的排位都被砸了下来,这可惹恼了老太君,老太君以祠堂不适合关人的名义叫人将小陈氏送进了柴房,相比还有烛火和贡品的祠堂,柴房之中出了木头就是干草,一日三餐也日渐简陋,很快,小陈氏便像是死了一样没有生息。

楚念带人过去看的时候,发现她只是面色呆滞像是失了心智,不过倒是再未发疯了。

楚元娘和楚二娘因为母亲的事日日去找老太君求情,老太君皆是避而不见,两个女儿在楚家也彻底成了连下人们都敢欺负的千金,于是整日盼着嫁到豪门结束这等苦日子,每天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没多久,就把她们二人那被关进了柴房的母亲忘到了脑后去了。

第七十二章 犯错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亦是出了大事,皇后突然生了病,可急坏了皇帝,连早朝也不愿去,众御医围在皇后身边团团转,太后都从慈宁宫中大驾光临到了正阳殿。

望见太后,皇帝顿时如寻到了救星,连忙凑上前来道:“母后,您前些日子不是带回来一个道长?可否请他来替柳儿瞧瞧?”

太后昏着老眼看向榻上合着眼的皇后,平日里那张明艳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惨败,一双柳叶一般的眉毛也紧紧皱成一团,本就没有血色的唇苍白着抿成一线,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看上去十分痛苦。

皇帝心疼的不行,看看皇后,又看看太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儿来。

太后瞧见皇帝这幅乱了分寸的模样,顿时不满的“啧”了一声,目光从皇帝身上转到皇后苍白的脸上。

“堂堂一国之主,遇到这么点儿小事儿就乱了方寸,成什么样儿,御医呢?”

“臣在。”

来人是太医院院首,名为许长青,如今年过半百白发白须,却不见老态龙钟,想来也是平日里注重保养,此刻正朝着太后俯身行礼。

“免礼,你倒是说说,这皇后究竟生得什么病?”

许长青胡须动了动,垂眸,面露难色,“老臣方才替皇后娘娘诊脉,并未发现异样,不过依老臣看来,皇后娘娘此症更像是中了什么梦魇,浑身发着虚汗,乃是梦魇所致,老臣的犬子曾患过此症,不过当时家中夫人寻到一游方术士,刚好解了病症。”

皇帝病急乱投医,“许长青,那游方术士现在身在何处?”

许长青张了张嘴,“回禀陛下,那位道人给犬子治好了病,便走了,老臣也不清楚……”

“母后……”

太后侧眸看着欲言又止的皇帝,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知道了,来人,请国师过来。”

竹青一经入宫便被封为了国师,不过地位较为尴尬,因为太后的关系,也只有王家一派的人对这位国师恭恭敬敬,除此之外,那些中立派或亲王们,无一不在明面背面对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国师冷嘲热讽,也叫竹青一度闭门不出,除了太后召见,整日就闷在太后赐的青竹殿中炼丹读书,当真算作避世了。

这也是楚念早就吩咐给竹青的,以竹青的性子,没有楚念的吩咐他多半儿会看起来古怪一些,倒不如直接闷在屋子里,尽量不出门,别叫他人看出端倪才是。

不多时,一袭白衣飘飘的竹青便出现在正阳殿,此刻皇帝正等得焦心,望见竹青,率先一步走了过来。“竹青道长,您快帮忙看看朕的皇后如何了!”

太后拦下皇帝,居高临下的立在竹青眼前道:“劳烦道长了。”

竹青一双眸子扫过在场的众人,默然点了点头,便朝着皇后的塌边去,目光定定落在榻上的皇后脸上,呆立了半盏茶的时间,直到皇帝几乎抓狂,他才醒过神儿来,目光转向太后。

“太后娘娘,若贫道没看错的话,此乃梦魇之症了。”

“哦?”太后无视了一旁焦心的皇帝,老神在在的坐在太师椅上,“道长,这梦魇之症又是怎么回事?”

竹青抬头,目光飘向正阳殿外,“相传女娲造人之后,人们有了自己的语言,女娲便满意的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又因为习惯了人类陪在身边的日子觉得没有人类的日子孤独,便利用造人剩下的泥土捏了一个小巧可爱的人形,这人形自打被造了出来,便以常年陪伴女娲的名义央求女娲给他与普通人不一样的特权。”

“女娲拗不过,便给与它能够穿梭于人们梦境的能力,它便开始了在人们梦境中穿梭观看各种故事的日子,谁想,它整日流连梦境不愿出来,却冷落了独自一人的女娲,于是女娲怒急之下将它封在人的梦境之中,它于人的梦境之中困顿上百年之后,因为孤独,也渐渐生出了怨气,于是滋生梦魇。”

“平日里人做噩梦多是此物作祟,不过相比之下,如今皇后娘娘身上的梦魇,恐怕比常人的梦魇力量更凶猛。”

说罢,竹青垂眸看向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心……”

皇帝敏锐的捕捉到了竹青最后一言,连忙开口道:“道长,此言何意?难不成,还有人想加害皇后?”

竹青面色顿了顿,转而望向太后,见太后亦是一脸好奇,便转眸道:“方才贫道已经说过了,皇后娘娘身上的梦魇力量比常人更凶猛,这才导致皇后娘娘的神魂被困在梦境之中,且此梦魇因为是被女娲的能力封印在梦里,倘若不是女娲的能力被人打开一角,也不至于梦魇的力量如此强大。”

竹青说得神乎其神,叫皇帝与太后皆是面带惊恐之色。

平日里谁没听说过点儿恐怖故事?可这竹青道长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讲故事,叫人不信都不行。可这信了……难不成每个人身子里都有这么一个怪物?

见二人表现夸张,竹青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便是见好就收,紧接着,便见他皱着眉头垂头思索,“可如今能有这等大能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又能是何人,做出这等歹毒之事?”

竹青的困惑表现得恰到好处,叫太后与皇帝的心思也随之被带着走,片刻后,太后才抬起头道:“道长可有办法查到来源?”

闻言,竹青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身侧跟着一小小道童,是入宫前楚念借给他的孩子,竹青垂眸对他说了句什么,便见那孩子蹦跳着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便端着一纸符咒。

竹青将符咒小心翼翼的提了起来,两只手指在那符咒上挥舞着似乎在写字,片刻后,他双手一松,便见那符咒轻飘飘的落下,在落到地上的前一秒,猛然飞起,朝着殿外而去,太后与皇帝见状,对视了一眼,便见竹青追着那道符咒跑了出去。

太后顿时站起身子,“快,快去追上道长。”

一行宫人连忙追了上去,只见那符咒七拐八拐的在宫中来回飞行,下面是紧随其后的竹青,竹青身后跟着一众宫人,可谓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一个晌午过去,那符咒方才在一座宫殿门口停下,服服帖帖的贴在殿门之上,竹青皱皱眉头站在殿门口未动,身后有太监赶回去喊了太后与皇帝,不多时,二人便坐着轿子到了。

只见殿门之上写着“兰馨殿”三个大字,太后下轿时,眉头紧促,没叫人通报,便大步走了进去。

就算皇后再怎么不好,她也是王家的人,良妃再有千般聪慧,也是淮南王的人,在大是大非之间,太后还是打心眼儿里向着皇后的,顶多不过叫良妃伺候在自己身边,刺激刺激不顶事的皇后罢了。

入了兰馨殿,惊倒了一片仆从,太后才朝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道:“良妃呢?叫她出来见哀家!”

一个嬷嬷进去同传,良妃才走了出来,望见太后与皇帝的阵仗,顿时面色一怔,片刻后,才想起来行礼,连忙跪倒在地道:“臣妾见过太后,皇上。”

皇帝张了张嘴,被太后一个眼神瞪得又合上,只是目光微凉注视着眼前的良妃。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兰馨殿的后门儿,明月正带着一个身着道袍之人鬼鬼祟祟,正准备入门的时候,明月才面色严肃的看着眼前的道士:“既然是沈二娘介绍来的人,本宫大可相信于你,母妃身上一直带着无可根治的顽疾,你可要好生瞧瞧,倘若瞧不好,本宫拿你是问。”

那道士兢兢业业的点头哈腰,便见明月推门而入,面色带着几分窃喜,倘若母妃知道她这么有心,一定高兴坏了,不知道到时候母妃会如何夸奖自己。

明月心中良妃开心的样子几乎叫明月飘飘欲仙不能自已,这时,前方突然来了几个陌生的嬷嬷,那几个口中还喃喃自语道:“这竹青道长当真有这么神?他说奸人在这后院儿中就是在后院儿中了?”

“你没看见刚才那莫名升空的符咒?我看着可不觉得普通人有那样的手段。”

“那也不一定,早些年便有幻术盛行,你怎知那不是用来唬人的幻术……哎呀!明月公主身边那人是不是个道士?”

“见过明月公主,公主,不好意思,请随老奴去见太后娘娘。”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整个人被夹着朝着前殿走去,她身后那道长亦是被几个嬷嬷驾着朝着前殿走去,明月挣扎着道:“放开本宫,你们这些恶奴,到底怎么回事?”

可几个嬷嬷并不理会她,她们只是奉命行事,自然也懒得与明月多费口舌,不多时,明月与那道士便被带到了前殿,此刻整个大殿之中,只有良妃一人跪在地面上,再就是刚刚才到的明月与那道士了。

看见明月身后的道士,良妃明显面色一白,“明月,这是谁!”

明月显得有点委屈,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会被人发现?要知道,带人私入后宫,可是重罪,莫说那道士,连她自己也是在劫难逃了。

此刻太后正满眼威仪的看着良妃,“良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臣妾……臣妾没有迫害皇后娘娘……”

明月此刻也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有人陷害自己母妃?可皇后娘娘病了,又关母妃什么事?这些人凭什么赖在母妃头上?

这明月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想到自己母妃受委屈,顿时气得几乎暴起,“皇祖母,我母妃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苛责于她?”

第七十三章 娘子笑了

良妃也早就看清了今日是怎么回事儿,皇后生病在太后看来并不是大事儿,不过是因为皇帝闹得凶,太后才出马,良妃也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不过是淮南王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一个眼线,明面儿上也是淮南王的亲眷,就算如今自己哄的太后如何开心,皇后也终究是太后母族之人。

太后可以视她为亲近之人,可以任由她在身边端茶送水,鞍前马后,也可以任由她与皇后之间小打小闹,可倘若当真危及到了皇后的性命,太后绝对不会姑息。

而现今不过是那道士的一面之词,只要找不到证据,太后也不会轻易拿她问罪,她只要诚恳一点儿便可息事宁人,可当她看到明月身后跟着的道士时,顿时面如死灰。如今她也想清楚了,这是背后有人早就谋划好的,只等明月跳进坑儿去,她在宫中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局面怕是要结束了。

如今她只怕再承受不住太后的怒火,这时候根本无心再关心母族大义,只要明月……

“明月!休要对太后娘娘无礼!快些跪好!”

见明月站起身,又见太后越发阴沉的面色,良妃几乎绝望了,倘若,太后当真恼火,明月今后该怎么办?说到底,她在太后心底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当成双面间谍的人选,却绝对不可能信任。对太后而言良妃本就有心底一根拔不出来的刺,如今明月这一反抗,太后心底的刺算是发炎了,溃烂了,只怕今后的良妃与明月,彻底没有好日子可过了!

良妃的痛心疾首终于叫明月停止了自己鲁莽的行为,连忙跪下身子,却倔强默不作声。

见此,良妃只好跪在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恕罪,明月她还小,很多事情她不明白的。”

如今所有证据都在,所有人人心也都向着皇后,要她如何做?这平白无故的冤情只能就此受下了,只求太后的怒火不要太盛,否则只怕要将她们母女烧的渣儿都不剩了。

见明月老老实实的跪下,太后才冷哼了一声道:“将那私闯后宫的贼人抓起来,良妃谋害皇后,罪无可赦,今特贬为芳仪,明月公主不尊礼数,禁足兰馨殿,无令不可踏出兰馨殿一步!”

落下一言,太后拂袖转身,却是良妃松了一口气,想来太后还不希望自己这个能叫皇后产生危机感的人就此没落,她还没退到死路上去。

刚进宫就被抓的道人一脸茫然的随着侍卫离去,皇帝连声与竹青道歉,竹青又给了皇后几枚丹药,便躲回自己的殿中去了。

只有明月,默然跪在原地,面色阴沉,送走了众人,良妃这才回过神儿来,皱着眉头道:“明月,那道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月抿着嘴一言不发,片刻后,她站起身来,“沈阮,你给本公主等着!”

……

夜半的时候,楚念落座窗前,便听闻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她笑着抬起头,“暗三,事情可还顺利?”

暗卫们是一同回来的,不过四人之间气氛倒是极为诡异,其他三人皆是满脸憋不住笑似的看着暗三,此刻暗三正身着一身道袍,模样十分滑稽。

暗三灰头土脸的垂下头去,“事情办好了,不出三娘子所料,那沈阮也是个傻子,听说明月公主在找道士,随便在街上逮住了我,转眼就给明月公主送去了。”

“那书生呢?他会泄密吗?”

“三娘放心,因为他受不住拷问,早就咬舌自尽了,我又将我的那张假面皮带在他脸上,倘若有人发现他死了,也没人会追究的。”

闻言,楚念满意的点了点头。“事情做得不错,赏你明日休假一天。”

听闻可以休假,暗三顿时一扫颓废之色,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当真?太好了!谢谢三娘子!”

这时,一道声音从暗三的身后传来,叫暗三方才兴奋几分的脸顿时僵住,“三娘子准你假,孤可准了?”

明修从暗卫们身后走了出来,暗卫们顿时满脸惊慌,楚念含笑看着明修,看上去像是早就知道他在一般。

暗三苦哈哈的退了回去,“不敢不敢,明日属下一定尽心保护三娘子。”

闻言,明修满意的点了点头,却是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几个暗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身形一闪,识趣的消失在夜空之中了。

楚念知道他是有话儿要说,含笑起身,引着明修往屋子里走,“殿下是有话要问我?”

明修跟在她身后,修长的腿刚刚迈入了门槛,顿住一瞬,才落下,“是。”

楚念笑笑没说话儿,缓缓行至桌前,亲自沏了一壶茶,两杯茶盏满了之后,才缓缓踱步到缘木桌边,明修已经坐下等着了。楚念在明修的另一边坐下,轻饮了一口茶,这才转眸道:“殿下想问什么?”

锋眉微微挑了挑,“你都猜到孤要问你话了,难道猜不到孤要问的是什么?”

楚念红唇勾了勾,转眸看向窗外,今天是晴天,却仍有一块云彩遮住了整个月亮,只剩下无数颗星星眨眼。

“殿下要问,皇后娘娘为何突然生病,还是那等玄幻的病症。”

明修点了点头,“不错。”

楚念转眸,万千星辰映在她眼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后宫本就是朝政的投影,各位娘娘也都代表着各自的母族,且说皇后娘娘与良妃,皇后娘娘代表的是太后和王家,那良妃呢?”

明修面色一怔,楚念接着道:“皇后娘娘与良妃起了冲突,便是太后与淮南王起了冲突,现如今,对于太后而言是良妃害了皇后,也代表淮南王已经对王家出手的象征;而对于良妃而言,她什么都还没做便被冠上了谋害皇后的罪名,她定然会以为是皇后针对她而起的阴谋,也就是太后,已经对淮南王出手了。”

望见明修微微沉下的面色,楚念哭笑不得的道:“皇后娘娘自然没事,这也是我与她商议过后想出的计谋,如今淮南王虽然看上去不将太后与王家放在眼中,可毕竟根基不稳,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太后忌惮淮南王的兵权,自然也不会对淮南王做什么,可倘若是后宫争斗无意中引发的矛盾,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她顿了顿,“殿下觉得,如今淮南王先对太后出手,太后会坐以待毙吗?而平白受了委屈,良妃真的会老老实实做她的芳仪吗?毕竟良妃代表的是整个淮南王府,淮南王又会怎么做?”

明修薄唇抿了抿,“朝局必将动荡不已。”

楚念点了点头,“这后宫之中女人的心计殿下自然无需明了,不过日后殿下必然也会面临自己的女人互相残杀的一幕,甚至殿下的子嗣,都会被当作利用的筹码,殿下还是稍微了解一些的好。”

她说这话儿时,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思绪飘远了,明修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倘若是你,你愿意加入这种后宫争斗之中吗?”

楚念哭笑不得,“若是我,定然不会嫁给皇帝做妻子。”

明修挑了挑眉,“为何?”

闻言,楚念微微垂下面,端起茶盏轻吟了一口,“我宁愿嫁给平民百姓,与我而言,恩爱不过一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依到老才是真。”

明修定定的落在她脸上,眸中有一瞬间恍惚,片刻后,他薄唇微微勾起,起身,带起一片烛火摇曳,“今日太晚了,你且早些休息,治头痛的药可还有?”

楚念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便见他大步朝着门外而去,身后只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明日灯会,你陪孤去。”

楚念神色一怔,才想起,这夏末之时必然是有一个灯会的,不过却也失笑,想不到堂堂太子也有这等凑热闹的癖好。

……

第二日傍晚,明修如期而至,不过他今日倒是风度翩翩,脸上带着一扇面具,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一身素白长袍更填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腰间一块玉佩,正在傍晚的余晖之下闪烁着流光。

楚念穿着淡蓝色素雅长裙自香草居缓步而出,惊鸿髻,发髻上插着一根淡蓝色流苏簪,眉心一朵桃花,望见明修,她一双水眸微微弯了弯,便见明修眼前一亮,旋即伸出背在身后的手。

“看来孤与你还是心有灵犀。”

只见明秀手上拿着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淡雅之中透着几分魅惑,亦是淡蓝色的花边,竟与楚念今日装束有几分相配。

楚念笑着接过面具,才想起往年的灯会都有戴面具参加的传统,她在明修期待的目光中带上了面具,方才眨了眨水眸,“殿下,好看吗?”

面具下那双狭长的眸子无比温柔,“好看。”

一旁躲着的几个暗卫趴在墙头上啧啧称奇,“殿下何时开窍了。”

“胡说,殿下一直都会说情话,只是往日没遇到女子能听而已。”

“这么说三娘子还是爱听的?”

“我看未必,你没看见三娘子都没笑吗?”

“哎哎哎!三娘子笑了!看见没!哇!”

“三娘子笑起来也这么美,难怪殿下在三娘子面前都……”

“好了闭嘴吧暗三,你希望殿下听见再给你套一身女装吗?”

被暗一及时堵住了嘴的暗三连连摇头,见此,暗一才松了口气似的放开他,无奈的道:“真是,殿下和三娘子都出去幽会了,咱几个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跟着了。”

“我不去。”暗三满脸得意的道:“三娘子昨日刚给我派了新任务,叫我去保护梅香!”

众暗卫面面相窥,片刻后,不知谁说了一句“秀恩爱死得快”,便得了暗三一个白眼,紧接着,便只剩下暗三的背影了。

第七十四章 前朝废后

傍晚的时候,街上便是人来人往商贩无数,人挤人的档口,楚念只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攥着,大手的手心儿冒着些许温热的汗,楚念面儿上发烫,想挣扎着将手拿出来,却不想只叫那只大手越握越紧,气愤抬头间,便对上一双带着几分讥讽的狭长的眸子。

他身子靠后了一点,将楚念整个护在胸前,“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灯会之际城门大开,进京的都是些什么人可还不知道,倘若你我走散了,你遇见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楚念面色一怔,鼻翼间的莲花香已经将她整个包裹住了。她面色一红,连忙垂下头去,可身侧人群似乎越来越多,无论如何也无法挣开这个怀抱了。

这时,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一圈百姓,正围成一团,其中传来阵阵叫好声,楚念灵机一动,抬眸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道:“公子,我想去看看前面那是什么?”

上首的明修挑了挑眉,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好。”

楚念松了口气,终于脱离了那个怀抱,二人运功挤入人群最深处,只见一老一少正赤裸着上身,老的身材精瘦,却手持一个巨大的瓜,小的长相清秀,正左手一个酒壶,右手一个火杖,饮一口酒,再喷出来,就是一口火。

旁观的人正叫好,便见那少年放下酒壶,灭了火杖,转身提起地上的架子,老的抱着瓜围着人群走了一圈,“各位走过路过的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接下来老夫给大家表演一个秘术,保您前所未见。”

说着,他一手将那瓜劈开,瓜中心竟然是空的,他将瓜仰着放在地上,便有人往里面投钱。

老人满意的笑了笑,转身朝着少年走去,此刻那少年已然快速的做好了一个花架,花架地下是一片泥土。

见状,老人从一旁的布兜取出两枚种子来,交给旁边最近的看官,“您瞧瞧,这是不是普通的种子。”

那人拿过瞧了一眼,另外一人顿时抢了过去,片刻后他将种子送了回来,“普通的种子没错了,老汉你要表演什么?”

那老人扬眉一笑,“哈哈,您就瞧好儿吧!”

说着,那老人便转身,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中将手中的种子丢进了花架之下的泥土里,接着,他又接过少年递来的水壶,双掌一翻,水壶里的水便被尽数倒入了泥土之中。

那老人眯眼笑着道:“该发苗儿了!”

神奇一幕发生,老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几颗苗儿破土而出,紧接着,苗儿蜿蜒着爬上了花架,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本该生长一个季度的苗儿便已然结出了花朵,众人啧啧称奇之间,便见那老者得意一笑道:“该结果了!”

他话音落下,花儿顷刻凋谢,花瓣洒落满地之间,瓜果已然结出,不多时便长成了成熟大小。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老者目光环顾四周,在落在楚念身上时,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却不过片刻便收敛了去,转而朝着在场的人群道:“小小幻术,谢大伙捧场!”

众人的叫好声仍旧充斥在耳边,楚念与明修却是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眸中看出一抹疑惑。

“幻术本是横行在西楚之术,大凉中竟也有会幻术之人?”

这幻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用于取悦有钱人的,可也有心怀谋略之人利用幻术谋取利益,在西楚朝廷之中,利用幻术争夺权利的比比皆是,倘若叫京中有心人看见了这身怀幻术之人,岂不会效仿西楚?

楚念转眸细细的看着那老者,目光却在他腰间一顿。

此刻明修也望见了老人腰间的那块明晃晃的玉佩,他眉头紧蹙,转眸望向不远处的房顶,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那老者开始收摊,众人渐渐散去,楚念才面带疑虑的拉起明修的手,“殿下,我们回去?”

明修垂眸看她,“这么早就回去?”

楚念摇了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那老者不一般,那清河到底代表着什么,还尚不可知,不过眼下看来,他们显然是想介入朝廷争斗了。”

闻言,明修挑了挑眉,被楚念握住的手反握回去,紧了紧,才道:“放心,孤已经派暗卫们跟着了,好不容易出来游玩儿一次,还是莫要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殿下……”

明修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再不理会楚念的抗议,牵着楚念的手便朝着城西而去,见此,楚念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了。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一处静谧的溪边,明修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盏花灯,此刻天色渐晚,一轮明月早已升起,清冷月光之下小溪的水正欢快流动,楚念转眸望向身边的树影绰绰,原来不知何时,他们二人早已远离了人群,偏生这人的手仍旧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楚念却觉得右手在他手里僵住,温暖也叫人不忍心挣脱开来。

明修将花灯递给楚念,“给你的。”

楚念垂下头,纸质的花灯糊成了莲花的模样,花灯灯芯还未点燃,做得很粗糙,却像是某人亲手做的。

见此,楚念抬头浅笑道:“殿下何时学会做花灯了?”

明修垂眸看她,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出奇的存着万般温柔,“你喜欢吗?”

楚念垂首,默然点了点头。

她当然喜欢,他亲手做的,她岂能不喜欢。

明修从怀中掏出打火石来,楚念便将那只小小的莲花灯捧在手心儿里,二人相视一笑,点燃了莲花灯,楚念才小心翼翼的将莲花等放在小溪上,随着水流,莲花灯逐渐飘远。

这时,小溪的上流也渐渐飘下极多花灯,有纸鹤的,有各种小动物形状的,也有各样染了色的纸糊成的灯,不远处城中传来一阵细密的鼓点声,想来是花灯宴开始了。

楚念抬眸望向远方的灯火阑珊,忽而笑了,“殿下可知,今日是为了祭奠谁?”

明修微微侧眸,有小溪顺流而下的三两盏花灯,灯火映在他刀刻一般的轮廓之上,说不出的温柔。

“一个前朝废后?”

废后?

楚念挑了挑眉,“殿下还真是理性,不过若只从身份来看,的确只是废后,可倘若以她所作所为,不足以叫人敬佩吗?”

明修面色染上了几分疑惑,“只是替先皇挡了一剑?”

闻言,楚念摇了摇头,人在身处旋窝之中,果然是看不清周围的,就连明修也不可避免。

前朝那位皇后本是生在渔家,先皇出宫云游之际遇见了这位清纯漂亮的渔女,一见倾心,将其带回了皇宫之中。渔女第一次见了后宫险恶,渐渐在后宫中成长,踩着尸体成为一国之母,然,这个时候,边境西楚来犯,当时的大凉国力还未致如此昌盛,西楚却有一位名满天下战无不胜的将军,大凉不敌,很快便侵占了大凉边境几座城,以百姓威胁大凉皇帝俯首称臣。

倘若皇帝当真俯首称臣,一国岂不衰败?可倘若皇帝不顾百姓性命,民心何在?

这时,后宫中传出传言,皇帝突然病倒,皇后主掌朝事,命人拒绝西楚的停战条约,朝中顿时大乱,百官进言,却被皇后一一以皇帝病重为理由挡了回去,边关百姓被屠灭,过了十几年,战事终于平息。

西楚不再进犯,皇帝也重新执掌朝堂,于是百官趁此机会联合上奏要求废了妖后,百姓中也有呼声,皇帝不得已,废除皇后,打入了冷宫。

后来某日,宫中贼人作乱,皇帝当时正在冷宫之中偷偷探望皇后,碰巧遇刺,当时本因为冷宫环境的原因身染重疾的皇后暴起替皇帝挡下这一剑后毙命。

皇帝心痛于后,特于皇后忌日大赦天下,命百姓于今日举行祭典,许多年过去后,祭典也终于演变成了现如今的灯会。

明修若有所思的看着楚念讲故事时眸的灼灼光辉,待她话音落下,一双水眸含笑看他,他才回神,便见楚念继续道:“殿下觉得,致使边关百姓被屠灭,是谁的主意?”

闻言,明修眉头轻皱,“不是皇后吗?”

“自古后宫不得参与朝政,就算皇帝真的病了,放在平时,百官会任由皇后差遣吗?”

“你是说……”明修面色一沉。

“若我猜得不错,当时大局当前,皇帝无可奈何必须放弃那些百姓,可做为一代明君,皇帝不可以承担此等罪名,文武百官亦是承担不起,所以默许了皇后参与朝政,默许了皇后下令叫千万百姓丧生于敌人之手,这千古骂名,自然不在他们头上。”

“所以……”

楚念扬起一抹如水的笑意来,“皇后爱皇帝至深,也不舍得他背此骂名,所以主动站出来,扛下这一切,哪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与名誉付之一炬,她甘愿赴死。”

明修目光微微闪烁,声音压低了几分,“倘若真是如此,那这灯会,于百姓而言倒是成了用以庆祝妖后之死。”

却见楚念笑着摇了摇头,“百姓们为何要庆祝保护了他们的人死?”

明修负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死的是边关的百姓,却保下了大凉一片江山,殿下以为,倘若同意了西楚的停战协议,大凉子民便不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吗?”

“不,不会,相反,长期被压迫,子民只会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如此一来,殿下还觉得皇后做得是错事吗?”

明修面色一皱,看着她不达眼底的笑意,薄唇微微抿起。

第七十五章 若为吾爱 敢当赴死

此刻城中有烟火升起,炸碎了一片天空,火光映在小溪之上,水流也随之欢快了起来。

楚念背着光,一阵微风吹过,碎发之下是一双含笑的眸,明修一双薄唇不自觉的动了动,“倘若,你是那位皇后,你会怎么做?”

月光下的身形微微动了动,她侧眸,目光飘向更远的地方,她想不出倘若是她所爱之人,她是否会与那位前朝皇后的选择一样,眼前闪过官兵查封苏家之时,父亲满面的鲜血,“若为吾爱,甘当赴死。”

明修面色一怔。

片刻后,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形,薄唇轻轻勾起一抹弧度,“若能得三娘所爱,便是没白走一趟人间了。”

楚念浅笑了一声,转身朝着来时的小路走去,“殿下,不早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明修目色清浅一笑,大步上前,楚念小巧的手便落入他宽厚的大掌之中了。楚念面色一僵,不自在的挣扎着道:“殿下,现在不怕被挤散了。”

“怕什么。”明修侧眸,得寸进尺的将她的肩膀整个揽在怀中,“楚念。”

冷不防的被唤了全名,楚念侧眸望过去,便对上一双沉溺的眼,他略微低着头看着已经被圈在怀中的人,薄唇轻勾。

“如若是我,我舍不得让你去死。”

他意外温柔的话音落在她耳中,宛若千万只不安分的鹿,它们唤醒了楚念几乎沉寂的心,胸腔活络之下,一片烟火的斑斓之光中,她的脸烧得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我不清楚你的秘密,也不想试探你的秘密,我只想保护你,今后不必挡在我身前,站在我身后,让我护你周全,可好?”

面对明修的第二次表白,楚念不禁面色一怔,片刻后,她张了张嘴,“殿下,我……”

明修皱了皱眉头,见她半晌再不出声,只得松开了圈着她的手臂,只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窝在掌心,楚念诧异抬头,便见他面色清冷的望向不远处的街区,“抓紧,别走散了。”

闻言,楚念迅速的垂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

第二日清早,暗三才回来报信。

“三娘子,那人如今住在城北客栈之中,一夜没有异样,暗四已经去替了属下的班了。”

暗三显得有些疲惫,昨日他与梅香在城中玩儿得正畅快,便得了消息说殿下召他回去,带他到了殿下布置任务之处才知,他放弃与梅香游玩儿,居然是为了监视一个糟老头!这下暗三一波怨气未平,一波又起,不过这会儿倒是没力气再抱怨了。

楚念笑了笑道:“我让梅香给你准备了热水,你先去歇着吧。”

听见“梅香”二字,暗三那张清秀的脸上瞬间扬起一抹憨笑,点头应声,接着便消失在窗口了。

这时,朱妈妈才急匆匆的进来道:“三娘,有人举报说老爷在西南欺男霸女,皇上大怒,正要削了老爷的侯位呢!”

楚念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书,楚河州要是真的在西南欺男霸女说不定,可他去西南这么久了,怎么会有人举报?难不成他在当地得罪了什么人?

可现如今楚河州的侯位可不能被削,否则她除却无双县主的名号还有什么?可一个小小的无双县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楚念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朝着朱妈妈道:“朱妈妈,准备车马,入宫。”

此刻的皇宫,金銮殿之上,众大臣正面面相窥,而上首的王子轩亦是面色不善,皇帝则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铁青。

“楚河洲何时归京?”

“回皇上,送信的人回报说镇宁候隔日便可到达京城。”

“呵,好,朕也好好看看,这楚河州,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报!无双县主求见!”

王子轩挑了挑眉,楚念?镇宁候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她来又能做什么?上首的皇帝侧眸,“宣。”

不多时,楚念便匆匆行至大殿之下,而朝臣们则是面面相窥,不顾朝臣们的眼光,楚念顿时俯身跪倒在地。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正好说到无双县主有何事上奏?”

楚念站起身子,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启禀陛下,镇宁候一案臣女有些异议。”

王子轩来了兴致,“你有什么异议?”

他话音刚落,便见楚念直起身子,一双眸子中的淡定落入了众人眼中,只叫旁人觉得可笑。

镇宁候都落难了,这无双县主一脸正派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楚念红唇轻启道:“依臣女所见,镇宁候一案缺乏证据,倘若有人谎报实情,镇宁候此时归京,西南岂不是无人坐镇?”

众朝臣面面相窥,之前举报的人也不过是一介布衣,不过因着之前陈大人上奏的事,镇宁候早就成了众矢之的,朝臣们自然就先入为主的认为镇宁候是做出这等事的人,不过今日听这丫头说起证据,好像还真没有!

“倘若这只是歹人调虎离山之际,西南岂不失守?”

这话儿出口,连上首的王子轩都面色一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淮南王,便是点头道:“此言有理,可到底是有人举报,依无双县主之见,该如何做?”

楚念笑了笑道:“应派遣巡察使去核查镇宁候,倘若事情不实,自当将举报之人捉拿归案。”

在朝臣们眼中,楚念就只是一个为了父亲出头的女儿,倒也没什么异样,可王子轩仍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却说不清楚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派谁去当这个巡察使呢?”

楚念满脸正气的朝着王子轩与皇帝一抱拳,“臣女自请做巡察使去监察镇宁候。”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老子犯错了,派女儿去查证,自古有这么大义灭亲的女儿吗?连上首的王子轩都面色不善了起来。

一旁的淮南王适时接话道:“本王倒觉得,无双县主是要包庇镇宁候吧?”

一众朝臣跟着点头,这时,一旁的刘启却上前一步道:“微臣有事启奏。”

“奏。”

“微臣愿自动请缨与无双县主同去。”

自大凉开国以来,巡察使一直是二人同行,有楚念一个,自然是要有第二人,倘若楚念自己去,定然叫人说成是包庇镇宁候,可倘若还有其他人,就算楚念想要包庇也不成了。上首的王子轩微微眯起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一旁的淮南王则是面色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仿佛搅了个混水,此事便已然与他无关了。

西南本就是偏远之地,任谁也不愿折腾一趟去遭罪,此刻刘启开口之后,便也再无他人请缨了。

陈老头抓住时机上前一步道:“依老臣之见,无双县主与刘将军通行,倒是可行人选。”

经过陈老头率先开口,那些被王子轩盯得脊背发凉的几个官员也怕这等苦差事落到自己头上,也纷纷复议,一时间,楚念与刘启作为巡察使的事竟就此定下,王子轩令二人不日便出发前往西南,务必体察民情,决不可包庇。

出发前夜,淮南王世子突然造访,老太君以圣礼相待,却被世子断然拒绝,只邀楚念于凉亭小聚,二人便备好茶水坐下。

躲在墙头的暗卫们面面相窥,暗二眨了眨眼睛,也不问其他几个,转身消失了。

楚念方才替世子倒满了茶盏,浅笑着道:“世子今日到访,想必是有事要问?”

那世子一双凤眸不加掩饰的落在楚念的侧脸之上,笑着道:“没事就不能来寻三娘子吗?在下久仰大名,早就想登门造访,只是一直忙于与京中的各位大人相聚,没能寻得时间来造访。”

无视世子灼热的目光,楚念一双玉手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世子想与臣女畅谈,臣女倍感荣幸,不过倘若耽误了王爷所交代的时,臣女只怕要给世子添麻烦了。”

那世子面色一僵,继而笑着道:“父亲所言不假,三娘果真冰雪聪明,父亲的确有事要我问你,不过三娘莫要喊我世子了,此等称呼,实乃生疏。”

楚念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便见世子继续道:“三娘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明起便好。”

见此,楚念笑着点头道:“是,明起公子。”

明起挑眉一笑,似是对她的刻意疏远不甚在意,接着道:“父亲今日派我来,是想问问三娘自己的打算。”

他眸中波光流转,便落到楚念那白皙的脖颈之上,转瞬便移到她一双纤纤玉手上了。

楚念不动声色的将手和脖颈遮住,才道:“依世子所见,我若不亲自去抹灭了父亲的犯罪证据,父亲又该如何逃脱罪责呢?”

她没撒谎,她的确是去抹灭楚河州的犯罪证据的,只是没说全罢了。

明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旋即又是目光微沉,“那敢问三娘子想如何在刘将军的眼皮子底下抹灭证据?”

楚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敬告王爷,且看臣女的能耐便是。”

明起目光落到楚念勾起的红唇之上,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不过转瞬他便将自己奇怪的神情掩饰了下去,点头道:“倘若镇宁候能脱罪甚好,父亲说了,会在此事上助三娘一臂之力的。”

闻言,楚念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道:“王爷已经帮过臣女了,还多谢王爷在朝堂之上的一语,臣女才得此机会……天色不早了,世子请回吧。”

说着,她便起身,逐客之意的明显,分毫不给明起丝毫面子。

第七十六章 难民

明起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不过转瞬即逝,便点头轻笑道:“三娘真性情,那在下也不便过于叨扰,就此离去了。”

楚念点头,梅香上前引着明起,明起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待明起的身影彻底没入大宅之中的黑暗,楚念才长舒了一口气,便见明修从一旁的树上落下,面色不善。

“炸了?煮了?”

楚念瞧着他恼火的面色忍不住一声轻笑,倒是不甚在意,淮南王这一对父子都是色胚,和他们计较,计较得过来吗?

“殿下若是将淮南王世子炸了煮了,是想将咱们的计划提前适时了?”

明修不可置否的看着明起离去的方向,现如今对这位堂弟是一丝好感都没有了。片刻后,他转眸,目光探究的看向楚念。

楚念浅笑一声,伸手端过茶盏,倒满,温茶入口,才浅笑着看他,“殿下莫问,且看我如何行动便是。”

闻言,明修挑了挑眉,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墙边,“都带上吧,黑岩也带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京城淮南王府,淮南王正坐在屋中,一壶桃花醉自斟自饮,想起自己屋子里那面容姣好的新侍妾,顿时醉意上头,满面红光。

这时,明起从门外匆匆而至,面色染上几分恼火,楚家那女人,当真不识抬举!

“吾儿这是怎么了?”

淮南王放下酒杯,斜睨着怒气冲冲的明起,“楚三怎么说?”

望见自己父亲,明起的怒气才收敛几分,拱手道:“她说会让父亲看看她的本事,其他再无。”

语毕,他直起身,气愤道:“只是那女人似乎不将儿臣放在眼中,目中无人的样子实是惹人恼火。”

淮南王端着两杯酒站起身,一张老脸并没有因为儿子的恼火也跟着生气,只是将手中的酒盏塞到明起手中,“咱们正是用人之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你想要那个女人,咱们的大事办成,为父自当将她送到你床上,到时,你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儿子就该是什么样儿的人,淮南王十几年野心未减,却闲暇时阅女无数,明起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不觉得淮南王那副色欲熏心的模样有什么奇怪,堪堪喝下淮南王递过来的酒,才疑惑的看着淮南王道:“父王,您为何要拉拢那楚三?她不过是个无双县主,只是有些小聪明而已,如今镇宁候又被翻出罪证,只怕不多日便要垮了,到时咱们淮南王府这么多年经营的名声岂不是被他们连累了?”

淮南王坐回原处,脸上仍旧是藏不住的喜色,他却不急,只是道:“楚念不止是镇宁候府的楚三,她还是陈家的外孙女,暂且不提,你口中的她那些小聪明,可都是暗藏玄机,况且,你以为,她只是在替我们做王家的间谍?”

明起面色疑惑看向淮南王,淮南王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年轻气盛,看事情不止要看表面,你要看其内在,莫说王家如今尚且是太后的人,可你敢保证,现在羽翼丰满的王子轩对太后就没有异心吗?而楚念,明面儿上一直是听从王子轩的话,可你没听说过,太后有多维护她吗?”

明起神色一怔,“她出事跌落山崖,是一个道士所救,太后赏银百两不说,现在那道士还是太后的座上宾,被封为大国师,可那不是因为太后想要长生?”

淮南王侧眸看着明起,手中酒盏停在半空之中,“那你说说那人是谁带进去的?”

明起恍然大悟。

太后想要长生,所以楚念送了个会炼丹的道士给她,现如今,那道士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太后怎会不对楚念另眼相看?可倘若她当真是乖乖听王子轩的话,又怎会给太后送去那么一个人讨好太后?

双面间谍?

明起神色一凛,眸中再没了轻视,“父王,儿臣受教了。”

淮南王一杯酒饮尽,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起身,心不在焉的道:“你也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他大踏步朝着后院儿走去,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急色,明起望着父亲的背影,心底闪过一丝不安,便朝着门外走去,准备去怡红院找些乐子去。

这面淮南王三两步到了卧房,卧房之中灯火通明,一女子正被赤身果体绑在塌上,那女子肌肤吹弹可破,胸前的波涛汹涌一览无余,只是一双水眸正惊恐的盯着靠近的淮南王,想叫,可嘴上被一个布球堵上,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只得从口中含糊不清的“呜呜”着,可此情此景看在淮南王眼中,却只得叫他玉火焚身。

“小宝贝,等急了吧?”

淮南王上前,一双老手不住的抚摸着那具曼妙的身子,“呵呵,听说太后要把沈暮的妹妹嫁给吾儿,本王还以为那孩子得是个刁蛮小姐,没想到,竟是这般美人儿,那沈暮也是懦弱,本王说要你时,他竟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对你好的,嗯?你想说什么?”

说着,淮南王扯下了那女子口中塞着的布球,丢到了地上,那女子大口大口的吸气,片刻后,带着哭腔道:“王爷,奴婢只是沈二娘身边的婢女,娘子当时说害怕嫁给世子,所以才叫奴婢来顶替娘子的,王爷,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王爷不要怪罪奴婢……啊!王爷!”

“本王不管你是不是沈二娘的婢女,本王今夜要的只是你而已!”

……

彼时楚念与刘启已经上路,楚念一身男儿装扮坐在黑岩的背上,而刘启则是骑着另一匹马跟在她身后,他们二人身后是十几个护卫,一行阵仗倒是颇为隆重。

刘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楚念侧眸浅笑:“刘将军有什么想要问小女的,一并问了就是。”

望见她那双沉溺着的水眸,刘启又将到了嘴边儿的话憋了回去,无奈的道:“没什么,只是想说,三娘有什么需要,我必会鼎力相助。”

楚念回过头,意味深长一笑,“如今你我都是巡察使,将军只要秉公办事就行,莫要叫私情乱了阵脚,小女还不希望将军因为小女的事而破了自己的底线。”

闻言,刘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暗芒,随即眸子变得无神,面带失落,“三娘说笑,无关紧要的,我一生已经不知破了多少次底线了。”

他话音刚落,却望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两道墨色身影,齐齐挡在马儿之前,楚念眉头一皱,连忙勒马。此刻正于西南边缘,这两人面授饥黄,望见楚念二人穿着富贵,顿时面色露出几分贪意。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种!要想从此过……”

说话的人话儿说到半路便同伴捂住了嘴,那人连忙赔笑看着楚念二人,“二位大人,行行好儿,给点儿吃的吧。”

话音刚落,便引来一阵哄笑,在身后十几个侍卫的哄笑声中,楚念与刘启对视一眼,便见刘启上前道:“你们是何人?”

那二人连忙跪下道:“二位大人,我们是附近的村民,最近洪灾,粮食和钱财都被冲没了,我们三天没吃到东西了。”

洪灾?为何京中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看来是有人将消息拦下了,至怕是当地的狗官,为了贪那些赈灾的银两,故意大事化小上报,才导致朝廷只是拨了银两下来,却没重视。而那些银两,多半是落到那些狗官的手里了。

楚念勒住不安的马儿道:“你们的村子在哪里?带我们去。”

刘启本是不想管这闲事的,可眼下是楚念在,他也不想在楚念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便是皱着眉头,丢给那两人一些银两,“我们是朝廷派下来的巡察使,带我们去见当地知府。”

那二人得了银两顿时眼前一亮,连声道谢,“是!是!两位大人这边请!离得不远了!”

说罢,那二人跌跌撞撞的朝着林子外围走,楚念与刘启对视了一眼,纷纷策马跟上,一众侍卫跟在身后,好不壮观。

不多时,便到了当地的衙门,门口是数不尽的灾民,而衙门的大门却紧紧闭着,分毫没有给这些灾民一丝容身之所的意思。

望见楚念皱起的眉头,刘启顿时下马,上前狠狠敲打着衙门的府门,“开门,巡察使刘启,无双县主特来探访。”

衙门里头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便见衙门的门被打开,一个贼眉鼠眼的捕快开了门,望见刘启与楚念以及其身后的侍卫们,顿时面色一白,刚想关上门,身子便被刘启一脚踹开,紧接着,楚念率先冲进了衙府,楚念身后是一众侍卫,后面跟着一群难民,呼救声此起彼伏。

“知府老爷!救救我们!”

“知府老爷您瞧瞧啊!我的孩子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知府老爷!求您了,帮帮我们吧!”

楚念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跪着的难民们,默不作声,刘启似乎也被这等壮观的情形镇住,薄唇紧紧抿起,目光扫过一众侍卫。

侍卫中出了一人,顺着先前那捕快逃遁的方向追了过去,楚念皱着眉头从怀中掏出荷包,将其中银两悉数送到难民的手中,连自己身上赶路用的干粮也尽数给了一个面瘦肌黄的小娃娃。

众难民们连声道谢,可楚念此行带出来的银两也不多,只有几个人能得到满足,剩下的便是叫苦连连,为了几锭银子,差点打起来。

刘启见不得如此,连忙侧过眸去,这时,一个穿着官服的老头匆匆而至。

第七十七章 洪灾

那人走出来之际,便有难民齐齐围了上去,不过被几个捕快挡在几尺之外,那人匆匆上前几步,“巡察使大人。”

刘启点了点头,将楚念从马上扶了下来,才转眸看向那人,“你是这里的知府,刘大人吗?”

那人面露难色道:“回大人,如今刘大人正卧病在床不便来迎,下官是汴县知府府堂。”

楚念双眸微微眯了眯,片刻后,她笑得人畜无害的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去探望知府大人,只是此行仓促未备大礼,还望知府大人见谅了。”

说着,她提起脚步绕过府堂,便毫不客气的朝着内院走去,刘启亦然跟上,而其后,府堂朝着身侧的捕快耳语了句什么,便见那捕快一路翻墙跑入院内,府堂回过头,却是一脸懊恼的看着满院子难民,一挥衣袖道:“差人来将门儿堵上,别让他们进来,麻烦死了。”

楚念与刘启二人迈步入了门内,相比院外的贫瘠荒芜,院内却是一片繁荣之象,莫说什么假山池塘,院子里还有几只蹦跳着的鸡,外头难民连饭都吃不上,这汴县知府倒是会享受。二人又往门里进了,才望见榻上躺着的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此刻这中年男子正躺在榻上虚弱的唉声叹气。

刘启目光转向楚念,“原来这汴县的知府当真病了?”

闻言,榻上的人费力的转过头来,一张胖脸对着楚念与刘启,“二位巡察使大人来访,下官有失远迎,只是下官这身子……望二位大人见谅。”

那知府一双眼睛无力的眯着,却偷偷打量站在自己塌边的两个年轻人,那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青年人看上去气宇轩昂,却不像什么大官儿,年纪小一些的,虽说身着男装,却也看得出来是个女流之辈。

哼,他还以为朝廷当真知道了他们这里的灾情,特意派了两个大人物来此处突击探查,没想到是这么两个年轻的,看来朝廷对他们这里的灾情也不是很重视嘛!这两根嫩萝卜,随意打发打发就成了!

楚念望着那知府眸中的精光,良善的笑了笑道:“是我等不知知府大人病重,看来是打搅了,不过外面那些百姓为何在此处留恋?我与刘将军路过,便被他们拦下了,这才不得已过来叨扰大人了。”

瞧着楚念人畜无害的笑,那知府越发不将二人看在眼中,只是装着说句话都气喘吁吁的模样道:“那些刁民平日里便好吃懒做,一到没钱的时候就来问下官要抚恤金,下官岂能给?只好将他们拦在门外,没想到他们竟在门口闹起来了,这不,三天过去,就在门口等着,也怪下官刚上任的时候心善,想都没想就给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出去干活赚钱,下官却助长了如此风气,人人都知道只要没钱了就来找知府,知府大人自然会给钱的。”

那知府把自己说得极为高大,一面眼里充斥着沾沾自喜,楚念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想不到他还挺能编,不过,她自然也不愿再听他那一套一套的谎话,只点了点头配合道:“那真是辛苦大人了,此行我们出来还带了些许身手好的护卫,不知是否需要我们帮忙镇压?”

那知府眼前一亮,果不其然,年轻人就是好骗,既然他们想出力,就叫他们去出力好了,正好他因为一直称病,还没来的及去将那些难民们的事儿压下去,既然有他们帮忙,倒乐得清闲了。

知府越想越得意,笑着道:“那真是辛苦二位大人了。”

楚念摆了摆手,“知府大人好生养伤。”

说着,她朝着一旁直皱眉头的刘启使了个眼色,便率先走出门儿去,刘启目光扫过那知府,转身跟了出去。

出了知府大门,楚念才将目光转向难民,“你们平日里都住在哪处?”

难民们望见楚念就像望见了救星,纷纷围在楚念的周围,一个个伏到在地,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答道:“回大人的话儿,草民们平日里就住在在此处风餐露宿,草民们的家已经被大水冲没了,无处可去……”

那说话儿的是个少年郎,话音还未落下便一阵哽咽,此言一出,那少年郎身侧跪着的一大一小也已经哭成了一团,紧接着,哭声像是瘟疫一般蔓延开来,顿时,整个知府大院儿都哭声一片了。

楚念转眸望向刘启,“请刘将军随这些人去看看他们的房屋是否还能修缮,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面对如此情景,刘启也不禁眉头皱成了一团,不疑有他,面色郑重的点了点头,便带着一众侍卫离去了。

楚念则是看着留下来的四个扮作侍卫的暗卫们,小声道:“谁的轻功好,加急去一趟西南,将楚……我父亲带来,再带上白银百两,不必和他解释那么多,绑来也行。”

话音落下,便见暗三跃跃欲试的退了出去,转身消失在墙头了。

楚念这才带着几个暗卫朝着刘启追了过去,带二人到了难民们原本的居所,这才发现灾情究竟有多严重。

出事的只是汴县的一个小村落,这村落世代靠着一条宽阔的河生存,因为时常因为洪水泛滥导致村子被毁,前一阵子朝廷刚刚拨了一笔银两修筑堤坝,可不过三天前下了一场暴雨,雨水便将那新建好的堤坝冲垮了,村民们本来觉得有了堤坝甚为安心,没防备,结果村庄毁于一旦不说,不少村民在这一场洪灾之中妻离子散。

因为汴县地势较低的只有这个村子,因此,其他村子倒是幸免于难,可村民们因为灾情的事去知府闹了不知多少次,那知府就是闭门不见。

看着满目狼藉的村落,楚念心下一阵动容,转眸望向刘启道:“刘将军,此地是否属于西南领地?”

刘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楚念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道:“灾情严重,恐怕至少要五天才有机会向朝廷汇报了。”

见他如此上道,楚念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刘将军恩情,小女必将铭记于心。”

闻言,刘启略摆了摆手,却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眼下灾情如此严重,若不上报,三娘子打算如何处理?”

楚念负手而立,皱着眉头,目光望向远处因为洪水宽了不知多少的河道:“先将灾情源头制止才是,传令下去,在高地替村民们驻扎草棚以供歇息,再挑一些村子里的壮劳力出来,将河堤修好。”

一旁的侍卫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话音落下,楚念人已经朝着高地处走去,刘启见了,便是疑惑道:“三娘,你做什么去?”

楚念回眸浅笑道:“刘将军若无事,就去看看他们修筑河堤,那知府修筑河堤时偷工减料了,倘若需要银两请刘将军先垫付,带镇宁侯到了,再悉数奉还。”

闻言,刘启凝神看着楚念的背影,片刻后却了然而无奈的笑了,她果真是真性情,连这等事都要亲力亲为。片刻后,刘启目光飘向远处,步伐迈开,朝着河堤去了。

楚河州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夜里了,被绑着丢在楚念的帐中,他还满脸惊恐,暗三从怀中掏出从楚河州金库里取出来的几百两银票拍在桌上,便见楚念从外头进来。

楚河州看到楚念,顿时面色一怔,“三娘?你怎么在这儿?”他目光落到楚念身上的粗布麻衣之上,又是眉头一皱,“女孩子家出门在外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他倒不是心疼,只是怕陈家的人看见楚念穿成这样又拿他开刀,可后来他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那人绑着他过来不过走了一天,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京都,又哪儿来的陈家?

“父亲。”楚念浅笑着应声,转眸适宜暗三将楚河州身上的麻绳解开,“实在是情况紧急,女儿才出此下策,望父亲不要怪罪。”

楚河州这会儿也才明白,自己是被自家女儿绑过来的,心中虽对女儿身边何时出现了这样武艺高强的人感到好奇,可更叫他好奇的是楚念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

瞧见楚河州阴沉的面色,楚念便明白了他心底所想,迈步到桌边倒了一杯温茶奉给楚河州,才道:“父亲已经收到消息了吧?京中差遣了巡察使来监察父亲。”

楚河州没接过她手中的茶,冷哼了一声,“哼,我当然知道,那巡察使……是你?”

话儿说到一半儿,楚河州顿时面色惊异,楚念却仍旧眸中沉溺如水,“父亲若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此刻就该听女儿的话,在西南的情况女儿也已经了解,倘若叫你随行的刘将军知道了,只怕女儿也保不住父亲,这次可是父亲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了。”

楚河州在西南做的那些破事儿,楚念出门儿之前就派人去查过了,他在西南一家独大,叫各个官员都只能听他的不说,连底下的百姓也不得反抗,这次有人举报是因为楚河州喝多了酒在青楼大闹还绑走了花魁,别说叫朝廷知道了他不过闹了个青楼不会如何,这事儿传出去也是丢了镇宁侯的脸面,楚河州也不愿此事传出去,派人连夜追赶那举报之人,却仍旧没追上。

听见楚念的话,楚河州一双眼睛在眼眶中转了转,才道:“什么机会。”

楚念浅笑了一声,“如今西南边缘这个村落受了洪灾,汴县的知府隐瞒不报,倘若父亲无声无息的将此事平息,罪名不就洗清了?”

第七十八章 瘟疫

楚河州也不是傻子,一转念便想清了楚念的计划,连忙摆着父亲的架子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楚念微微一笑,转眸望向窗外,“天色晚了,今夜父亲先在此处住下,明日清早起来我会对外宣布父亲来赈灾了,还请父亲配合一些。”

因为常年在外,楚河州倒是不甚了解这个连自己都不重视的女儿,只是探究的看了楚念一眼,便点头。

次日清晨,因为灾区虽说仍旧满目疮痍,却已经有了几分繁荣之象,因为巡察使的到来,使这些失去了住所的灾民们重新拾回了信心,更是对屈尊亲自帮他们干活的楚念心存感激,隔日这些人也终于打听到了楚念和刘启的身份,得知一个是那名满京城的无双县主,另一个是兵部尚书刘将军之后,灾民们对二人亦是越发敬佩。

楚念组织着灾民们下河抓鱼,抓上来的鱼或做汤或烧烤,倒是足以饱腹,清早众人用过早膳后,便纷纷聚集在楚念的营帐前,理由是因为楚念有一个人要给他们介绍。

“这位是镇宁侯爷楚河洲,听说了咱们的灾情特地来赈灾,因为朝廷的赈灾款还没拨下来,侯爷已经自掏腰包替咱们修缮了河堤。”话音落下,瞧着面面相窥的百姓,楚念这才侧身将楚河州的身影让了出来。

望见地下上百灾民,楚河州似乎有些膨胀,只见他干咳了一声,便道:“大家放心,有本侯在,绝对不会让大家继续受苦,关于汴县的知府失察一事,本王已上奏朝廷,待巡察使归京之时,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河州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下面的百姓情绪也被煽动了起来,片刻后,百姓们顿时传来一阵欢呼。

“好啊!镇宁侯来了!我们有救了!”

“侯爷千岁!”

一旁的刘启望见楚念含笑看着百姓的模样,目光微凝,片刻后,他便想通了始末,还感叹这女子果然是个奇人,竟能想出叫镇宁侯将功补过的方法,不过他这次被她利用,为何心中一丝怨气都没有?

片刻后,刘启拧了拧眉头,转身离去了。

镇宁侯到的第三日,知府才收到消息,这会儿他也再顾不上卧榻装病,连忙穿戴整齐的来到灾区,与楚河州装病来了。

到了楚河州住的营帐前,知府准备好了的满肚子说辞却被堵在了门外,他正满腹气愤,转眸便看见了从楚河州营帐中出来的楚念,望见她手上端着的水盆,知府面色一怔,暗下揣测楚念与楚河州的关系时,话儿便也脱口而出了。

“巡察使大人!求您帮下官与侯爷带个话儿,就说汴县知府刘莫为求见侯爷。”

却见楚念含笑看着他道:“刘大人有何事求见侯爷?”

知府显得有些窘迫,“您知道的,因为下官的病……咳咳,耽误了赈灾,总归是要与侯爷解释一下的,否则,若是叫朝廷知道了这事儿,只怕是要怪罪下来……这……”

楚念一双水眸闪了闪,“刘大人的意思是不该将灾情上报?可赈灾款怎么办?”

刘莫为十分上道的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来,估摸有几十两,小心翼翼的塞到楚念怀中,“这是下官这些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倘若用得上,也算下官出了几分力。”

楚念眉头一挑,贪污了那么多修缮河堤的钱,就只拿出这么点儿银子?朝廷拨给汴县的赈灾款本是按照建一座以石灰和桐油的价格给的,那塌了的河堤中却只有一些碎石块儿,莫说那省下的桐油和少量石灰是多少银子,这几十两是绝计不够的。

瞧见楚念怀疑的面色,刘莫为眸子一沉,却也心里计量着年轻人总是气盛,到底对方还是朝廷钦点的巡察使,倘若他当真说了什么话儿惹怒了这位巡察使,她不得叫人将事情捅出去?到时候事儿大了,他在朝中唯一的后台不过是小舅子王青,这么大的事儿王青怎么可能请的动王家帮忙?那到时朝廷不得把他撸了炸串儿?

思虑良多后,刘莫为再次扬起一抹谄媚的笑,咬牙将怀中的银票尽数塞进楚念的手里,“巡察使大人,您看这……”

楚念眉头挑了挑,“你要见镇宁侯?”

刘莫为连忙点头。

“可是家父已经午休了,不如刘大人改日再来吧。”说罢,楚念便将银票尽数揣进怀里,“刘大人的好意,小女会与父亲交代的。”

瞧见楚念眉梢的讥讽,刘莫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他错就不该错看了眼前这年轻人,她刚才管镇宁侯叫什么?家父?她是镇宁侯的女儿?镇宁侯的女儿来做什么巡查使?等等……楚家不是有个无双县主?那眼前这位……

刘莫为脸上顿时染上了一丝猪肝色,“县主恕罪,是小的有眼无珠……”

废话,他能不怕吗?无双县主的名头他就算不在京城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啊!前任骠骑大将军罗奇是谁撸下来的?不就是眼前这看起来天然无害的女子吗!偏生他还不将人家放在眼里,又装病又塞钱的,当人家看不出来吗?搞了半天人家无双县主什么都知道了,只是假装不知道哄得他团团转!偏生他还以为他能把人家在掌心儿里玩弄,玩弄谁?罗家都被这女人搞垮了,他一个小小汴县知府还在话下吗?

刘莫为面色一阵灰败,却还存着几分侥幸道:“这都是小钱,县主不必放在心上,有什么需要,与下官说就是。”

这时,一旁一个侍卫飞奔而来,看也不看刘莫为一眼,便将手中的谕旨送到楚念的手上。

楚念皱着眉头看着谕旨,片刻后,她抬头,朝着刘莫为莞尔一笑。

刘莫为被这笑容吓得几乎尿了裤子,连忙跪在了地上,便听女声从头顶上传来。

“汴县灾情严重,知府刘莫为却知情不报,实属欺君之罪,特罢职,抄其贪污家产,以慰民心,其手下官职由巡察使监察后待定惩戒,钦此。”

刘莫为跪在地上颤颤发抖,她已经把事情报上去了,刚才为何还装着不知情的样子?就是为了让他把那笔赈灾款吐出来?这女人的心计实在恶毒……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只不过是隐瞒不报而已,竟然直接抄家!连求救的机会都不给他!

宣读了圣旨,楚念朝着面色惨白的刘莫为笑了笑,便转身入了营帐,一众侍卫便将刘莫为驾了起来,刘莫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大喊大叫道:“县主!侯爷!帮帮下官!下官一定不忘恩情!下官……”

他话儿说了一半儿,便望见楚念那双如水眸子中泛着的森寒,顿时住了口,不远处飘来空灵的女声:“为官不廉者,当诛。”

……

没过几日,灾民之中突然有人病倒了,当地的赤脚医生来检查过之后却纷纷摇头说自己看不出此证,楚念只得叫楚河州给朝廷送信说起此事,朝廷派了几个御医过来,御医却说此病是风寒。

御医留下几张药方便回去了,可吃了药的村民却没有一个病好的,隔日入夜之时,更是有一个村民全身溃烂而死。这时,楚念才意识到什么,连忙派暗卫回去将阿婳带了回来。

次日清晨,风尘仆仆的阿婳便已然到了,刚刚喝了一口水,阿婳便连忙赶往赈灾的营地,望见这症状,阿婳却神色凝重。

瞧见她面色不善,楚念心底也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到底是什么病?”

阿婳皱着眉头没说话,这时,不远处一妇人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医官大人,县主大人!求您先看看我的孩子!”

楚念皱着眉头接过那孩子,此刻小娃娃正酣睡,却满面苍白,脖子上已经有了几块溃烂之处,被楚念抱在怀中,他的小身子不安的动了动。

却不想,阿婳望见那孩子的症状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从楚念怀中抢过孩子,“娘子躲远一些,这里有我就够了。”

楚念皱皱眉头,鼻翼间还充斥着从那孩子身上传来的难闻的味道,“怎么回事?”

阿婳将孩子放在草垫上,一面手下捣药:“若我没记错的话,吴家祖传的医术上曾记载过此证,属于瘟疫的一种,祖上做御医之时曾爆发过一次,当时瘟疫规模之大几乎将前朝整个覆灭,还是祖先及时研究出药方才叫百姓们幸免于难。”

楚念皱皱眉头,史书上提过,前朝曾有过一次瘟疫,那次瘟疫连皇族都没能避免,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不过阿婳看起来倒是并不焦心,想来她那本祖传的医书上是有这药方的。

看着阿婳忙碌的背影,楚念才道:“需要什么,与我说,莫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控制疫情。”

“县主大人!”又一妇女一边哭着匆匆而至,“我家夫君倒下了,还请医官大人帮忙看看!他现在没有呼吸了!”

阿婳只得放下孩子,转而跟着妇女离去,楚念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孩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道:“来人,去通知刘将军不要带人靠近河岸!村民不许触碰水源!清点染病人数!”

那侍卫应了一声匆匆而去,这时,楚河州才从自已的营帐出来,望见楚念这幅焦急的样子,他揉着眼睛道:“念儿,出什么事儿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楚河州终于知晓自己曾经忽视楚念这个女儿是多大的错误,今时他能翻身,全靠了这个满腹谋略的女儿了。

第七十九章 赈灾款

闻言,楚念转眸,眸中闪过一丝暗芒,楚河州正皱着眉头看着倒在帐前染病的村民,并未留意到,回过头,便望见沉溺着双眼的楚念。只见楚念微微俯身,恭敬道:“父亲,村中爆发了瘟疫,只怕村民们都凶多吉少了。”

楚河州不在意的皱了皱眉头,“你想好怎么处理了?”

“是,父亲,只是还需要父亲事事亲力亲为,这也是叫我们镇宁侯府翻身的好机会。”

听见这话儿,楚河州眉头一皱。自从上次得罪了因为楚念得罪了陈家,自己在朝中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因此,楚念每次说“镇宁侯府翻身的机会”时,楚河州便会对楚念言听计从,可这话儿说多了,整日被自己女儿命令的楚河州难免心底也会不爽,可楚念每次说得也不错,只能叫楚河州心生几分怨念罢了。

末了,楚河州叹了口气道:“都听你的便是。”

楚念展开笑颜,靠近楚河州一步小声道:“倘若朝中人知晓镇宁侯亲自照顾生病的灾民,必定会对父亲另眼相看,父亲放心,我的人手上有防治瘟疫的药方,到时父亲只要喝下防治瘟疫的药,再亲自照顾灾民,也不会有染病的危险,反而是皇上听说了此事,定会对父亲有所嘉奖,父亲之前的事便可一手揭过了。”

楚河州眼前一亮,赞赏的看了楚念一眼,便道:“曾经是为父不称职,你莫要放在心上,在京中发生的事为父也早已听说了,念儿放心,回去之后为父定然好好惩治那心思不正的小陈氏。”

闻言,楚念像是满足一般的笑了笑,便见楚河州大手覆上她的头,想做一做父亲的姿态,却被楚念躲开了,楚河州以为她是记着之前他冷落她的事儿,便装着无奈的父亲的样子叹了口气。

不日,楚念便端了药来亲自喂楚河州喝下,楚河州便乖乖的去照顾村民们了,一见镇宁侯不畏瘟疫亲自照顾病重的村民,村民们各个心怀感激,几乎将这位表面和蔼的镇宁侯奉为神明,知晓最开始帮助他们的楚念是镇宁侯之女,更是对整个镇宁侯府赞口不绝。

不多时,刘启便已然清点好了染疾的人数,细心的将名单给楚念送了过来,楚念下令将未染病的村民隔离开,由阿婳给他们熬了防治瘟疫的药,各个喝下,疫情这才得以控制。而楚念早早派去下游查探情况的人也回报说河流下游的百姓没有染疾,楚念这才松了口气。

入夜之时,刘启、阿婳,皆是在楚念的帐中,楚河州照顾了几个染病的百姓,便称累睡下了,此刻自然是不在。

楚念盯着桌上摆着的汴县的地图怔怔出神,这条发了洪水的河贯穿了整个汴县,河堤也建了不下十个,以刘莫为的作为来看,他绝对不会只贪合安村这一个村子的河堤钱,倘若真是如此,受灾的也不可能只有合安村。

可下游却没有瘟疫,也没有灾情,派去的探子也说下游的几个村子皆是安好,看来是有人提前做了预防,却没做到合安村里。

“阿婳,药方中的药可还齐全?”

片刻后,楚念想起什么似的侧眸望向阿婳,此刻阿婳正认真的读着手中的医书,听见楚念的话,她才抬起头来道:“娘子,药方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还差一味丹参。”

楚念眉头一皱,便听刘启道:“似乎汴县是没有丹参的。”

丹参生长环境极差,产量低,因此价格也奇高,汴县因为常年被贪官压迫,自然是没有钱来引入这味药草的,而需要丹参,也只能去汴县临近的通州去采购了。

“上面的赈灾款到了吗?”

这事儿本是刘启负责的,之前刘莫为的事通报朝廷也是刘启派人连夜赶去的,申请赈灾款的事自然也教给了他,可这时却见刘启面色不好看,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上面答应了要拨赈灾款下来,却不知为何,到现如今也没有到。”

楚念眉头一皱,“派人再去催催。”

刘启站起身来,“估计要催也是需要几日,可现如今灾民中的疫情随被控制,却也有大多数的生命都岌岌可危了,这治疗的药物已经刻不容缓。”

阿婳眸中也闪过一丝担忧,要知道,这些日子都是她与那些侍卫在照顾染疾的灾民们,这些灾民中有老有小,无论哪一个都可怜得使人心中随之动容。

二人正忧心的时候,却望见楚念狡黠一笑,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之前刘莫为给的几百两银票以及从楚河州身上掏出来的银票,“这些银票应该够了吧?”

望见银票,刘启顿时眼前一亮,“三娘哪儿来的这么多银票?”

楚念挑了挑眉毛,“两个贪官身上搜出来的。”

此刻刘启倒是无暇顾及楚念话语中的“两个”贪官究竟是哪两个,不过眼下困境,有了这几百两银票已是解决了。

“太好了,三娘子!”

不顾阿婳惊喜的声音,刘启蓦然板脸道:“你可知,私藏贪官家产是重罪?”

楚念挑眉看他,一双藏着漩涡的眸子仿若要将刘启吞噬,这等目光看得刘启心虚,只得别过脸去,他只是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而已,她这般看着他作甚。

不等刘启将心中疑问开口,便见楚念行至桌旁,替自己斟了盏茶,一边端起茶盏,一边道:“刘将军可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如若不是我将刘莫为身上的银两都搜出来,你觉得今日之事能得以解决?”

余光望见楚念冷下来的脸,刘启心中越发不平,张了张嘴,话儿却没说出口。

他不过是担心她而已,又没说要检举,她为何总是将他想得这么坏?

片刻后,楚念将手中茶盏放下,将银票尽数塞进阿婳怀中,“阿婳,尽管拿这笔钱去采购药材,倘若当真有奸人检举,有我担着。”

说罢,她转身出了帐,再不给刘启任何辩驳的机会。

阿婳看着眉头紧皱伫立在原地的刘启面露疑惑,片刻之后,她便垂下头去,抱着银票绕过刘启,追楚念去了。

万籁俱寂之间,刘启才恍然回神儿,长叹之后是一声苦笑,初次见她便觉得她熟悉,今日一来越发觉得她像……罢了罢了,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人已经死了,已经葬身悬崖了,被他亲手逼入了绝路的人,怎会死而复生?

倘若她还活着……刘启眸中闪过一丝痛惜,倘若她还活着,也是心中无他之人,他怜惜又有何用?更何况,到死,她都从未明了过他的真心……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此刻河边的山坡之上,楚念落座雨草地之上,她身侧,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二人就在乡下这明目的漫天星光之下相对无言,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一丝凉意,楚念才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这时,肩头便被一阵温暖包裹,阵阵莲花香味儿顿时充斥鼻尖。

楚念抬眸,明修正关切的看她,“冷了?”

她浅浅一笑,摇着头道:“多谢殿下赶这么远的路来给小女送衣裳。”

明修张了张嘴,末了,薄唇抿起,一个俯身,便在她身侧坐下,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见她没拒绝,更得寸进尺的将她整个揽入怀中。

“孤只是担心你。”

他怀中的温度叫楚念无法拒绝,所幸老老实实的躺着,反正他如此霸道的揩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殿下原本无需担心,阿婳和暗卫们都在,我能出什么事儿。”

明修张了张嘴,舒尔笑了,“孤不来都不知道,你竟有这等随机应变的本事,倘若是孤亲自来,恐怕都无法将此事处理好。”

楚念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嘴角无法抑制的扩大开一个得意的笑,旋即才正了正神色道:“殿下可有去知府中查看过了?”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明修顺理成章的将怀抱紧了紧,“去过了。”

“那提前控制灾情的是何人?”

“一个书生。”

“一个书生?”楚念诧异抬头,不过片刻,她又反应过来,见怪不怪的耸了耸肩,以汴县这等贪官为首的情况,一个心怀大志的书生不得志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既然都未曾得志,仍旧心系百姓,想来这书生也是个可造之才。

望见楚念平静下来的面色,明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看人从来都不会看错,就像楚念,他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根本无需他多说什么,她什么都懂。

“孤已经派人将他带入京中了,将他送到哪儿,由你决定。”

他昨夜钻进那书生的卧房,可将那书生吓了个半死,不过他倒是反应极快,知晓当朝太子是因为朝局身不由己的装傻,便欣然接受了。

楚念扬了扬眉,“殿下可看清了那人不是个目光短浅之人?”

明修摇了摇头,“能在这等情景之下偷偷在贪官的眼皮子底下力挽狂澜的人,不会是目光短浅之人。”

闻言,楚念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轻轻靠在他怀中,却是这股子莲花儿香味儿叫人忍不住眼皮打架。

许是他怀中太过舒适,不多时,楚念便睡着了。

明修垂眸看着怀中酣睡的人儿,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书上,几个暗卫正一人咬着一个苹果看戏,暗三眼尖的发现躲在树后傻笑的阿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们瞧,阿婳神医也有梅香似的蠢样子。”

暗一在一旁亦是看见了阿婳,“你道是蠢样子,我倒是觉得阿婳神医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暗三翻了个白眼,“你别想了,阿婳神医已经有赵二那个呆子了!”

第八十章 镇宁侯之死

药材落实,没过几日,所有染病的村民都喝上了楚念亲自熬好的药,还没见疗效的时候,楚河州的帐中突然出了大事。

楚念过去看的时候,楚河州身上已然满是溃烂的伤痕,望见楚念,楚河州顿时满面求救道:“念儿,你不是说,喝了预防的药汤,为父便不会有事吗?”

此刻楚念正眉头深深皱起,片刻后,她沉溺着眸子道:“父亲放心,女儿必然勒令医者帮父亲治病。”

这时,帐外传来阿婳的惊呼之声,楚念连忙从帐中跑了出去,便见阿婳红着眼眶道:“娘子,我漏了一样药材,这药方必须配得齐全才可有疗效,漏的那样药材正是最关键的一样。”

楚念眉头一皱,却未指责阿婳,只道:“快去补上,先替百姓服下,这是镇宁侯的命令!”

听见楚念提起镇宁侯,阿婳顿时疑惑抬眸,却对上楚念沉溺的眼,片刻后,她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待新的药方配出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这期间,楚河州身上的溃烂却越来越多,眼看是濒死之际了,可药汤供给还不是很足,便听楚河州的帐里传来消息说,镇宁侯心系百姓,宁愿药汤先给百姓服下,他等下一批!

这一消息使得百姓们对镇宁侯心中感激更加加深,越发崇敬起来,却也不含糊,一批药物下去,没过几日,百姓们的病已经开始痊愈,纷纷对镇宁侯感恩戴德,却在这个档口,镇宁侯的帐中传来消息,镇宁侯因为没有服用治疗的药物,已经病入膏肓,到了弥留之际!

此刻作为女儿的无双县主再没了心思照顾黎民百姓,百姓们倒也理解,毕竟自己的父亲都要死了,谁还能心系苍生呢!

镇宁侯病入膏肓的消息瞬息便传回了京中,朝堂之上再无人对楚河州有任何异议,甚至连之前的举报,也再无人提及。

只是镇宁侯弥留的消息使得朝中震荡不已,也叫朝中之人皆是了解了此次灾情的严重,纷纷上奏,赈灾款很快便拨了下来,很快,痊愈了的村民们便开始着手重建村庄了。却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镇宁侯,已经死了。

村外,镇宁侯帐中,暗卫们把手在外,只有楚念一人在楚河州的榻前。

大抵是预知到自己的死期,早就病的睁不开双眼的楚河州眯着眼睛看着忙来忙去的楚念,沙哑着声线道:“念儿,莫忙了,为父有些话要与你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的楚河州倒是一点儿平日里的脾气都没有了,待楚念栖身至塌边,这位一声未曾关心过自己子女的父亲也是第一次正眼瞧着自己最不喜欢的女儿。

“念儿,为父此生愧对于你。”楚河州看着楚念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眼眶微红,“倘若为父不纵容小陈氏为非作歹,你也不会过的这么苦。”

楚念漠然看着他,片刻后,却扬起一抹微笑,“父亲说笑了,能有一处避风港,女儿甚为安心。”

楚河州欣慰的点了点头,自己一共三个女儿,没想到只有这一个是最为聪颖的,倘若之前他多加重视楚念,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了。

“为夫不怪你出主意叫为父去照顾伤者,不要自责。”看着乖巧的楚念,楚河州微微扯了扯嘴角,算作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安慰,却不想,自己的女儿不甚领情。

只见楚念仍旧笑着,分毫没有因为楚河州即将离世该有的悲哀,“父亲,女儿没有自责,因为女儿是故意的。”

话音落下,楚河州面色一怔,便见楚念接着道:“这些日子在塌边尽心照顾父亲,女儿也算作为曾经的楚念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虽说楚河州对楚念并不好,却也没有真正的帮着小陈氏欺负楚念,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不过到底是担着一个父亲的名号,苏念既然占了楚念的身子,就该为这具身子做些该做的事。

“你……为何……”

“父亲,镇宁侯爷,您可记得苏家?”

望着楚念沉溺着的眸子,楚河州面色惨白,颤抖着声线道:“我是你父亲,你是楚家的人,不是苏家之后!”

这话儿落下,却望见楚念轻蔑的脸,“侯爷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联名奏书?”

楚念重生于一年前,苏念死于三年前,三年前苏家覆灭,亦是因为朝中大臣们的联名上书!而为首几人,便是当今镇宁侯,楚河州!

楚念虽没查到楚河州与王家究竟有什么勾结,但他的的确确是陷害苏家,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得知村民中爆发瘟疫,她便第一时间抓住了机会,让楚河州去亲自照顾患病的村民,还给了他假的预防疾病的药……那不过是煮熟了的苦瓜汁,楚河州急于洗脱自己的罪名,无条件信任楚念,自然就以为自己当真不会染病,可结果还是染了疾!

楚念特意叫阿婳给村民们准备能够延缓发病的药,又给楚河州喝了几天苦瓜汁,他就信以为真,以为楚念真的在全心全意的治疗他,而的确,这几日楚念不眠不休的照顾,叫楚河州几乎被这个自己不曾重视的女儿感化了,可这也不过是苏念为楚念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她终究不是原本的楚念,她只记得害死了苏家上百条性命的楚河州,而不是对女儿不闻不问的父亲楚河州!

望着楚念眸中爆发出的仇恨的目光,楚河州瞬息明白了什么,面色越发苍白,片刻后,他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渐渐不顺畅,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念的脸。

“你……你是……”

楚念浅笑着看他,“父亲放心,今后会由楚元郎继承侯位,女儿会好好照顾楚家的。”

她话音落下,楚河州的双眼便渐渐涣散,不多时,他便双眼一翻,魂入黄泉了。

楚河州已死,楚念却分毫没有欣喜,她只是面色复杂的将楚河州上翻的眼轻轻合上,目光清冷。

如今死的只是一个仇人,今后还有许多的仇人需要她去好好儿“照顾”,太后,王家,刘启,沈暮……黑暗之中,是一双晶亮的眸子,楚念微微展开一抹绝美的笑意,“我会将你们给苏家的,一一讨回来!”

……

楚河州的遗体没能被带回楚家,朝中之人听说楚河州是因为染了瘟疫而死,勒令楚念将遗体原地焚烧,不得带回京城。

楚念因为救灾有功得了佳赏,而太后更是因为吃了竹青的丹药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年轻时的力气,特意趁着这个机会给楚念佳赏,对外宣称说是为了安抚痛失亲人的楚家,特认楚念三娘为异姓郡主。

无双县主成了无双郡主,整个镇宁侯府都跟着蓬荜生辉,可到底是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镇宁侯府仍旧处于一种悲痛之中。

没多久,因迟迟寻不到嫡子,镇宁侯唯一的庶子顺理成章接替了镇宁侯的侯爵,成为了大凉开国以来第一位年轻的侯爷。

柳氏虽悲痛于楚河州的死,却也对于楚元郎能继位之事感恩戴德。小陈氏似乎彻底疯了,整日口中只会喃喃自语“峰儿,峰儿”,再无其他,而楚元娘与楚二娘则闭户不出,许久未曾出去与那些所谓名媛们交际了,仿若他们也陷入了父亲去世的悲痛之中。

只有香草居,一派祥和。

入夜的时候,暗三才打着哈欠回来,“娘子,那老头投奔淮南王去了,属下跟着去看了一眼,淮南王看见他手中的令牌时,十分兴奋,甚至以上宾之礼相待,娘子,那老头什么来历,居然这么厉害?”

楚念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史书,若她那日没看错,那会幻术的老头的腰牌之上赫然写着“清河”二字,倘若淮南王知道这“清河”的存在,那王子轩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王子轩命令她去查探“清河”的原因,亦是因为他想要拉拢这个家族,或者是势力?清河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忽的,楚念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子道:“带我去陈家,现在!快!”

见楚念如此激动,暗三的困意也顿时消失,只见他身子一弯,“娘子,我背你,这样快些!”

楚念没有迟疑,经过锻炼,她的功力虽然恢复了五成,但轻功却分毫没有恢复,相比之下,自然是暗三的轻功更好些。

暗三背着楚念在夜空之中疾驰,不多时便到了陈家,这个时辰陈大人正在挑灯夜读,忽的烛火微闪,他敏锐的抬起头,便望见自家外孙从暗卫的背上下来,顿时眉头一竖,“你这丫头,未曾出阁便与男子如此亲密,成何体统!”

从暗三的背上跳下来便得了外公一声训斥,楚念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连几步上前走入书房道:“外公,你可知道‘清河’?”

果不其然,听见这二字,陈老头的面色一怔,旋即便是垂眸沉思,“这两个字,老夫也好久没听说过了。”

楚念猜的没错,淮南王抓陈老头的确就是为了这个“清河”,而这“清河”也的确事关前朝辛密,楚念皱眉的档口,便见老陈头放下手中的书,转身跑到书架边寻觅着什么。

“清河……清河……这是个幻术组织,从西楚传到大凉,甚至蛮夷之地也有他们的触角,更有先人说,清河这个组织的能力之大,足以颠覆一整个王朝,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居然还存在,不过按照当初他们组织的发展,现在,颠覆大凉、西楚、蛮夷,这三个王朝的力量都有了吧。”

第八十一章 淮南王生辰

所以淮南王是想借助这个组织的力量来介入朝廷纷争?

楚念不禁眉头一皱,倘若“清河”当真有心介入大凉的朝廷纷争,那岂不是麻烦大了?莫说这样的组织会给淮南王带去多少助力,恐怕就算是在京城根深蒂固的王家也无法与淮南王抗衡了吧。如此看来,那王子轩对“清河”如此感兴趣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念儿,你看这个。”

陈老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书,翻了一会儿,才停住,再递给楚念时,书页上正画着一块令牌。

楚念狐疑的看着陈老头,:“外公,这是什么?”

“前朝开国时留下一块令牌,用这块令牌可以号令整个武林,而这块令牌随着前朝覆灭便消失了,有传言说,这令牌的所在现在只有大凉皇室才知道,这清河组织成立之初便有意图想介入武林,却被武林中那些老牌家族挡了回去,你从哪儿知道的清河?”

见陈老头正满脸严肃的看着自己,楚念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清河”最初出现在楚念的眼前是在那个倒卖小孩子的组织手里,那白面书生想来就是清河的人,再次出现便是那会幻术的老头,这老头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幻术,很显然是为了引起注意,再打入朝廷之中。

他们要的,是那块足以号令武林的令牌。

必须阻止他们的计划,她可不相信,这野心大到想要号令武林的组织会放弃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大凉王朝,只怕等淮南王当真得到了皇位,也会被“清河”玩弄于鼓掌之间,到时,不只是大凉,西楚、蛮夷,人既然已有野心,就绝不会轻易罢休。

她们得在“清河”找到那块令牌之间,将那块令牌保护起来。

想到这儿,楚念朝着满腹狐疑的陈老头略一点头道:“多谢外公指点,天色已晚,外公早些休息,念儿还有些要事。”

说罢,她便转身朝着暗三走去,陈老头看她将一个男子当马骑,顿时脸黑成了酱紫色,“臭丫头!楚家离得又不远!你给我老老实实走着回去!”

楚念正要“上马”的身形一僵,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暗三,我们散步回去。”

……

“令牌?”明修皱着眉头看着正兀自饮茶的楚念,“孤从未听父皇提到过什么令牌。”

楚念眸中一紧,外公说这令牌是大凉皇族世代相传之物,倘若皇帝手上没有,那岂不是在太后处?可太后本就是个利欲熏心的人,手中握有此等宝物,怎么还会忌惮区区淮南王?那如果皇帝与太后的手上都没有这块令牌,这令牌能在何处?

此刻明修也早就听暗三说过这块令牌的重要性,此刻望见楚念沉溺的眼,亦是眉头深皱道:“待孤回去打探打探,你莫焦急。”

楚念沉吟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殿下小心,莫要打草惊蛇。”

次日清晨,淮南王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老侯爷”的七日祭已过,淮南王生辰宴之际,特请新任镇宁候和无双郡主到府赴宴一叙,除此之外他叫的人还有王子轩、刘启、沈暮,还有其他几个王家派的大臣,楚念没理由拒绝,便随意打扮了一番,与楚元郎一同上了马车。

此时的楚元郎还是第一次作为镇宁候出席大臣之间的聚会,他身上穿的是柳氏特地替他挑选的一套墨色长衫,因此年轻的脸庞上看上去越发稳重了几分,倘若没有那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便是有了完完全全的镇宁候的样子了。

姐弟二人对坐马车上,楚念望着楚元郎脸上那一抹嫣红,舒尔扑哧一笑,这笑声热得楚元郎越发羞涩,只得板着脸装作严肃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儿却磕磕巴巴的:“三……三姐,你笑什么!”

楚念脸上笑意不减,摇着头道:“弟弟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来年就给你找个好媳妇儿照顾着你,姐姐这一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这话儿楚念是发自内心,自打第一次见了这个弟弟,楚念心底就升起一丝格外异样的心思,后来这个明明比自己年幼的家伙屡次三番的做足了“兄长”的模样,也叫楚念自从重生之后第一次感到温暖,于是对这个弟弟越发疼爱了起来,如今看着他终于坐上了镇宁候的位置,楚念说到底还是有私心好好保护他的。

虽然楚元郎也不是看上去那般天真良善,但至少柳氏曾教过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且他年纪尚幼,楚念总觉得自己该好好照顾这个弟弟。

望见楚念眸中的调侃,楚元郎面色又是一红,末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三姐,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等聚会,有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注意的?”

楚念目光微闪,她能理解楚元郎的紧张,虽年纪尚轻却人情世故样样精通,到底是第一次与那些老狐狸交际,想她很小的时候第一次面见皇帝,也是会紧张的,不过后来见多了父亲与老狐狸交往,自然就习惯了。这楚元郎还是刚刚从西南回来,楚河州对他又不上心,楚元郎自然是没有过这些的锻炼的。

片刻后,楚念扭头望向窗外,声音淡淡的道:“莫紧张,按照你平日里交际的方法来,凡事有我。”

话音落下,便见楚元郎的面色舒缓了几分,三姐的话就像是定心丸,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叫他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瞧见楚元郎片刻便放松了的神色,楚念眸中闪过一丝赞赏。马车又走了不多时,便到了淮南王府了。

此刻的淮南王府人声鼎沸,除了淮南王发拜帖请的那些人外,不少朝臣不请自来,一时间,这座淮南王在京都的别院顿时热闹了起来。

有小厮迎着楚念与楚元郎下了车,那小厮在前面走路,一面道:“见过侯爷,无双郡主,如今宾客太多,王爷正于前厅忙碌,特地嘱咐小的与二位道声歉,请二位在厢房稍作休息,过会儿王爷便来招待。”

楚元郎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给了几两碎银,便见那小厮喜笑颜开的离去了。

这时,楚念才在这厢房之内四处走动了起来,只见这厢房陈设十分简单,只一个红木桌子,一个红木柜子,三两座椅,三五花瓶,却是一张软塌装饰的格外别致,软塌之上是不知什么的毛做得褥子,摸上去十分软和,而软塌边儿上便是那红木柜子,楚念心里升起一股异样之感,没等楚元郎反应过来,她便已经伸手拉开了。

楚元郎望见自家姐姐如此鲁莽行为,正要阻止,望见那敞开的柜子里的东西,却是面色一怔。

柜子边儿上的楚念嗤笑了一声,这淮南王当真是会玩儿,这一柜子的东西,又是鞭子又是蜡烛的,别说楚念,就连楚元郎的脸色都涨红一片了。

楚元郎迅速的别过头去,“三姐,莫看,快把那柜子门关上。”

楚念慢吞吞的关了那柜子门,这才明白这陈设简单的厢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淮南王喜欢从青楼赎女人出来,王府更是侍妾成群,想来平日里的“新鲜货”,当是先在这里过夜了。不过想通了此事,就叫人觉得这屋子污秽无比,连空气都带着一股莫名的臭味儿了。

“出去走走?”

楚念讥讽的看着面色涨红的楚元郎,“明明已经是镇宁候府的侯爷了还这么容易害羞,倘若叫人知道了,不笑话你。”

楚元郎瞪着眼睛看她,“三姐,你就会取笑我!”

姐弟二人打闹着走出了那厢房,到了院子里,才大口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却是打闹间迷了路,这淮南王府也是大,不过东边儿和西边儿的区别,方才身边还来来往往的不少下人,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楚元郎正茫然的看着四周相似的景色,便见楚念揉着眉心道:“你且往北边走,我往南边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作为宾客不老老实实在原地等待主人着实是失礼之举。”

闻言,楚元郎点了点头,朝着北边去了,楚念这才唤来一直默默跟在墙头的暗卫,“你们还记得路吗?”

几个暗卫齐齐摇头,暗三抖机灵出主意道:“我们去房顶看一眼,大抵是能找的见路的。”

楚念表示同意,便见他纵身一跃,却好似看见什么似的面色一惊,猛然落了下来,“三娘子,元郎有危险!”

楚念面色一怔,便挥手示意他们几个先退下,此刻淮南王府,还是不要叫人看见暗卫们的好,否者淮南王那等多疑的性格,只怕是要怀疑她了。旋即,她便顺着暗三指的方向而去,一面心下怀疑,这是淮南王府,能有什么人在此处为难堂堂镇宁候?

等她到的时候,地上却只剩下一块玉佩,楚念认出来那是楚元郎的,当下抬眸四处搜索,却不见楚元郎的踪影,恰好这时有下人经过,不便唤出暗卫,只好拉住那下人道:“你可看见镇宁候了?”

被楚念拉住,那下人茫然的摇了摇头,“奴婢才刚刚经此地,并未望见镇宁候,郡主可是有什么事?”

楚念皱皱眉头,松开了拉着那下人衣袖的手道:“宴会上也没有?”

“奴婢刚从那边过来,并无少侯爷身影。”

闻言,楚念神色一紧,楚元郎离开她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想必来人早就知道她身边有暗卫的事,才刻意等到她与楚元郎分开才下的手。“请淮南王帮忙寻找镇宁候,贵府实在太大,方才我与镇宁候走散了。”

第八十二章 找回楚元郎

一时间,镇宁候在淮南王府失踪的事顿时传遍了整个淮南王府,淮南王态度不明,只带着人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便差人来找楚念。

此刻王府正堂中聚集了不少宾客,王子轩坐在淮南王的身侧,再往下分别是刘启和沈暮,望见楚念进来,众大臣纷纷起身道:“郡主安心,侯爷那么大了,绝对不会走丢的,至少能找到回家的路。”

“哈哈哈,小镇宁候莫不是被哪处的蝴蝶吸引了,走丢了?”

众大臣对于这位新任的年轻的镇宁候本就不看好,加之之前镇宁候府在朝臣之中的口碑不好,饶是楚念废了那么大力气叫朝臣们消除了对镇宁候府的芥蒂,仍旧有不少异姓王对镇宁候府抱有敌意,一听说镇宁候在淮南王府失踪,他们一点儿都不担心,甚至幸灾乐祸。

楚念没理会他们,只是目光望向上首喝得面色微醺的淮南王,“王爷,您可有寻到舍弟?”

淮南王眯着一双老眼,今日这些朝臣们又是阿谀奉承又是敬酒的,可叫他喝了不少,这不过半天功夫,醉的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可想到今日宴会的重头戏,他还是强撑着力气,可骨子里却也还是有醉酒的脾气,这会儿她连一句祝寿都没有,还找什么镇宁候?

想着,醉酒的淮南王便对楚念升起了一丝怨气,又有旁人帮腔,便是漠然道:“镇宁候那么大的孩子了,怎么着也走不丢,郡主着什么急?先坐下喝一杯。”

淮南王不甚在意的样子落到楚念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人是在他这淮南王府丢的,虽说是因为她疏忽了,可她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人是被人蓄意抓走的,再者,今日淮南王特地叫他们来此地的目的她还没想通,难不成就是为了叫人将楚元郎抓起来?淮南王这还是不信任她?所以放回了陈老头,抓了在朝廷不受重视的镇宁候,便以为没事了?

楚念眉头越皱越紧,这档口,一旁的沈暮望见淮南王也愈发阴沉的脸色才出声提醒道:“郡主,今日是王爷生辰,你可还没敬过酒。”

回过神儿来,楚念才望见淮南王不知举了多久的酒杯,到底是淮南王,她现在还不宜跟堂堂亲王硬拼,只能等回去之后找明修商议此时,心如乱麻之间楚念发现坐席上没了空酒盏,余光望见刘启杯中的酒一滴未曾动过,席间又只有她与刘启的关系亲近些,便没多想,在刘启惊异中端起酒盏,朝着淮南王遥遥举杯,“恭贺王爷寿辰,今日是臣女不懂事了,先干为敬。”

语毕,她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淮南王见此,才冷哼了一声,却将酒盏放下了,这时,楚念才恭敬道:“因急着寻找舍弟,臣女今日先行退下,改日必定另备厚礼孝敬王爷。”

楚念已经给了自己台阶下,淮南王也不好继续发作,只道:“本王会派人在附近帮忙找少侯爷,郡主宽心便是。”

知道他不会尽心尽力帮忙找,楚念倒也没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只是凛神称是,便离开了。

入夜的时候,明修便到了,望见在房间中踱步的楚念,他眉头一皱。

“这么急着找孤,出了什么事儿?”

楚念抬头,双眼血红,“元郎在淮南王府不见了,暗卫们也只看到对方是个黑衣人。”

“为何不叫暗卫当场将人拿下?”望见她单薄的衣物,明修目光微闪,将身上的外袍褪下,小心翼翼的披在她身上。

楚念没理会明修的动作,目光落到他的手指上,“当时淮南王府人多眼杂,暗卫们不宜暴露,我是亲自去追的,可是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地上便只剩下舍弟的玉佩了。”

说着,她拿出玉佩,双眼布满血丝,方才柳氏来问,她也只是说了句楚元郎在淮南王府住下了,柳氏很信任她,还以为是楚元郎得了淮南王的赏识,还好生感谢了她一番。莫说她与楚元郎之间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就是养一只鸟也有感情了,何况是楚元郎那么乖巧的弟弟。

楚念自认不是热心肠的人,可楚元郎却是将她当作亲生姐姐看待的。

第一次见到如此焦心的楚念,明修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皱着眉头将她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才道:“放心,孤已经派人去追查此事了,淮南王怎么说?”

楚念摇了摇头,莲花香气弥漫在鼻尖,她才觉得一股莫名的疲惫笼罩在心头,便任性的趴在他怀里,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连日的焦虑也渐渐平息了几分。

“你说会是谁,在这种时候还对镇宁侯府虎视眈眈?”

明修抿了抿唇,片刻后,他却想起什么似的道:“听说你今天喝了刘启的酒?”

此刻楚念方才安心几分,听见他这么问,顿时面色一怔,皱着眉头抬起头道:“殿下在意这些细节?

明修背着光,碎发之下只余一片阴影,轮廓在月光之中渐渐硬朗了起来,“孤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他当然知道她当时只是无心之举,可就是有一股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也不是生气,只是想告诉她,她这样做,他会不开心。

却不想,楚念听了这话儿,却一把推开了他的怀抱,面色渐渐染上几分清冷,“殿下,如今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些?”

楚元郎失踪,倘若在歹人处出了什么事,她如何向信任她的柳氏交代?倘若楚元郎少了一根寒毛,她又如何对自己的心交代?为何此等紧要关头,他还在意这些小事?他难道看不出……她现在有多难受吗?

明修自然不知道瞬息之间楚念竟然想了这么多,见她生气,只好抿了抿薄唇,叹气道:“你且好好休息,楚元郎的事孤会尽心查,你……”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想到她正在气头上,又收了回去,末了,皱着眉头转身离去了。

……

第二日传来消息,有人在城外的小道上看到过镇宁候,楚念一得到消息,立马带着暗卫们朝着城外而去,那小道旁边儿有座青山,因为朝廷长时间陷入纷争之中,关于山贼强盗之类的管束倒是少了不少,更有大胆的人,在城外的这座青山之上安营扎寨,专门儿挑路过的富贵人家打劫,莫说楚念还不知道抓走楚元郎的究竟是谁,可倘若他们碰巧遇上了山贼……

黑岩的速度够快,等楚念顺着那条小道走了不知多久,刚好望见一伙山贼正拦着一辆马车,楚念担心那是贼人将楚元郎绑起来做的样子,便连忙策马而去,手中一只树枝狠狠的抽打在那几个山贼身上,原本举着刀气势汹汹的山贼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

楚念这才回头看向马车,只见马车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上前几步道:“多谢姑娘相救,只是老爷还有事要赶路,改日再登门道谢。”

方才楚念便注意到了这人,面对那些山贼,这人一丝惧意都没有,如今面对气势汹汹的她,更是礼貌有加,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厮。

“你家老爷姓甚名谁?”

那人眉头一皱,刚要张口,身后的马车上却传来一阵东西被砸坏的声音,那人转身朝着车里道:“老爷稍安勿躁,这就启程了。”

楚念水眸微微眯起,那人回头的空档,手中的树枝狠狠的抽打在那人身上,那人没反应过来,闪避不及,便见一旁的暗卫猛地落地将人按住,楚念策马上前打开马车的门帘,果不其然,楚元郎正被五花大绑的放在马车之上,身边的茶水瓜果被碰倒了一地。

塞住嘴巴的布团被扯了下来,楚元郎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里亦是溢满了泪水,半晌,他才带着哭腔道:“三姐!”

来京都之前,他就一直生活在柳氏的温柔乡里,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倒是今日开了眼,别说劫匪,山贼他都遇到过了!

此刻楚元郎望见楚念就像是望见了救星,这条小命差点儿就葬送在劫匪的手里,见到楚念,紧绷着的神经才松懈下来,立刻就扑在楚念的怀中嚎啕大哭。

见他毫发无伤,只是被绑得紧了留下了伤痕,楚念这才松了口气,可心底仍旧记恨将楚元郎抓走的人,今日是她来得及时,这护送楚元郎的人就只有一个,怎么看都敌不过那群人高马大的山贼,倘若她来晚了一步,今后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了?

回过神儿来,楚念才凝神摸着楚元郎的头道:“是谁抓的你?”

大抵是觉得自己的哭相丢人,楚元郎从楚念的怀里爬了出来,默默的揉着眼睛道:“在淮南王府与三姐分别之后,我便被人蒙住了眼睛,一直到现在,他们除了喂过我喝了一口水之后,我便只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楚念眉头微皱,抬头朝着身侧的暗卫们道:“将人带回去,暗三亲自审问。”

暗三知道楚念现在心头不爽,也不敢贫嘴,低低的应了一声,便带着人离去了。这时,楚元郎才第一次看见楚念身边的暗卫,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道:“三姐身边竟有这些能人?”

望着楚元郎苍白的脸,楚念作为一个姐姐的心情油然而生,她伸手把弟弟眼角的泪水拭去,才柔声道:“等过一段时间,我会让你知道这些,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家去,你一夜未归,柳姨娘急坏了。”

见楚念不说,楚元郎只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被绑了一夜他的腿早就麻了,便只好任由暗卫将他搀扶着骑上了楚念的马。

第八十三章 挑衅

少侯爷回府的消息只有梅香和朱妈妈知道,楚元郎与柳氏报过平安便在香草居住下了,楚念叫柳氏装作不知道楚元郎归家的样子,她想知道,抓走楚元郎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隔日,楚念方才从济世堂回来,便被召去了老太君的院子里,此刻老太君正坐在主位,膝下抱着一个脏兮兮的人影,楚念略一细看才认出来那是楚云峰,眼下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泪水与污泥混成一团,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儿。

老太君心疼得老泪纵横,“这孩子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可叫奶奶担心坏了。”

楚云峰跪在老太君膝下,情动时嚎啕大哭,紧紧抱着老太君的腿不松开,叫老太君更加心疼几分,见老太君问话,他抽噎着开口:“我是被……”

“小郎君何时回来的?身上怎么这么脏,朱妈妈,快带小郎君去洗漱。”

楚念的声音刚刚响起,便见楚云峰瑟缩着身子往老太君身后躲,望见他这幅模样,楚念才挑了挑眉,便见老太君和蔼道:“小郎君,不认得你三姐了?你躲什么?”

朱妈妈正上前扯着楚云峰出来,便听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不要!奶奶!不要让她碰我!就是她把我送到坏人手里的!奶奶!她是坏人!”

这话儿一出,老太君顿时眉头一竖,看向楚念的目光也变了,“小孩子不会撒谎,念儿,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

这会儿刚好朱妈妈伸手捉住了楚云峰,也不顾老太君的脸色便将人拖了出来,楚念浅笑着坐在老太君身侧的位置上,“老太君不了解峰儿,这孩子最擅长撒谎了。”

她分明就没把楚云峰送出去,这孩子却这么说,显然是有人教唆的,可小陈氏已经疯了,还一直呆在楚家,那教唆他这么说话的,就只能是抓走他的人了。不过那人分明都将他抓去了,干嘛还放回来?眼下这人这幅冲着她来的样子,楚念可不能当对方是为了对付小陈氏了,只怕是她的宿敌,为的不是叫小陈氏疯癫,而是叫小陈氏对付她,结果现在小陈氏不中用了,就尽了楚云峰的最后一丝用处了。

放在以前,望见楚念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老太君早就发作了,可现在的楚念是无双郡主,虽然还是楚家的人,可名义上,已经是皇帝的义女了,她怎么敢对楚念发作?只得憋着一口气看着楚云峰被朱妈妈带走,冷哼了一声道:“峰儿洗好了叫他住在我这儿。”

楚念却挑眉笑笑,幕后凶手可还得从楚云峰的嘴里套出来,倘若现在楚云峰就住在了老太君这儿,今日楚云峰又闹了这么一出,只怕老太君还要防她,她还怎么从楚云峰嘴里套话儿?

“恐怕不行,老太君,您知道,峰儿被小陈氏管得不好,我作为姐姐还是要亲自调教的好,对了,前些日子宫里才派了个先生给少侯爷,现在少侯爷还不在,不如就让他先教峰儿,等少侯爷回来了,他们哥儿俩一起上课也好。”

老太君终于忍不住了,只见她狠狠的拍打着桌子,“你就是因为小陈氏以前待你不好,你怎能如此小心眼儿?你把峰儿带回去,是想避人耳目,这次是打算直接害死他了?”

却不想,她的怒火动容不得楚念半分,只见楚念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清冷,“老太君说笑了,我若想峰儿死,根本不用避人耳目。”

话音落下,一股莫名杀气便弥漫四周,老太君神色一白,便见楚念浅笑着起身行礼,离去了。

自楚云峰归家的消息传出来,被关在柴房的小陈氏竟然渐渐恢复了精神,不过整日趴在柴房的小窗上,目光朝着香草居的方向看,衣冠不整面色阴沉,下人路过了柴房,纷纷快步离开,生怕被小陈氏这股怨念波及。

“三娘子,”楚念正于夜下挑灯夜读,便望见梅香从门外进来道:“春桃最近有点儿不对劲,经常出门儿去,到傍晚才回来,我有一次跟着,看见她朝着城西去了。”

楚念皱皱眉头,春桃最近的确有些不对劲,不爱说话了不说,甚至望见她了也不行礼,她只当春桃是因为弟弟的死而难过,也没太在意。

楚念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春桃娘亲的身子如何了?”

梅香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念道:“奴婢前些日子去给她送东西的时候见到了,看上去身子不大好,很憔悴。”

“嗯,知道了。”楚念点了点头,也许春桃是想办法给她娘亲治身子去了,所以才频繁出入楚家。

片刻后,她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着梅香道:“明日将春桃的娘亲接进来吧,到管家那儿去登记就说我多招了一个妈妈,将人安排在春桃住的那间屋子的旁边儿,你们也多帮衬着点儿。”

倘若有母亲陪着,也许春桃能好一些,再者她母亲如今生病,由她来想办法,或许比春桃更好一些。

梅香被楚念的举动感动得痛哭流涕,“娘子,我们这些下人能摊上你这样的主子真好。”

楚念不在意的笑笑,便见她转身离开了。

次日清晨的时候,府上来了个“贵客”,楚念从济世堂回来,便望见沈阮和楚元楚二娘一同在花园里头走动,楚念路过花园,本想绕开她们直接回了香草居,却不想仍旧被沈阮抓了个正着。

沈阮拦在楚念的去路上道:“哟,这不是无双郡主吗?这几日这么忙?府上来了贵客都没空来打声招呼?”

楚念被她拦住,无奈只得停下脚步,面色清冷道:“贵客?府上来过贵客?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她目光探究的看向沈阮身边的楚元和楚二,沈阮是外府的人自然不害怕楚念,可楚元和楚二可是清楚楚念究竟如何将自己娘亲害到了疯掉的地步,她们二人畏惧于楚念的威慑力,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被楚念无视,楚元和楚二又不敢帮她说话,沈阮怒极反笑,“作为嫡女反而被一个野种欺负,你们俩可真是有出息。”

楚念挑了挑眉,目光落到一旁的柳树之上,沈阮正不明所以间,便见楚念伸手折断柳条,旋即柳条一挥,狠狠的砸在她身上。

沈阮闪躲不及,被柳条狠狠的抽在腰上,顿时痛得身子一软,双膝落地,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在楚念的身前了。

楚念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阮,嘴角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是沈二娘有出息,到了外人面前行此大礼,当真是礼貌有加。”

说着,她从沈阮身边绕过去,只留下轻飘飘一句,“劝沈二娘在别人的地盘上老实一些,不然只怕是要给沈大人找麻烦的。”

沈阮气得面色涨红,可那楚念不知打中了她什么穴位,竟叫她好长时间都腿软的站不起来,等楚念走远了,楚元和楚二才敢上前将沈阮服了起来,一站起来,沈阮顿时狠狠的瞪了她们俩一眼。

“你们的娘是废物,你们俩也是!一个一个就是不给本小姐争气!白费本小姐在你们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明儿赏花会,有再多好看的公子哥儿你们也别想去了!”

说罢,她也恢复了几分力气,甩开了楚元和楚二的搀扶,不顾二姐妹的求情,拂袖离去了。

楚念刚刚回了香草居,便见暗三得意洋洋的坐在卧房的太师椅上,楚念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赶他出去,便见他干了盏茶,才道:“三娘子,还记得咱们前些日子抓回来那人不?”

闻言,楚念眉头一挑,“你问出什么来了?”

暗三得意洋洋的道:“我刚拔了他衣服,准备在他身上用药,他便招了。”

暗三逼供也有一套,因为有阿婳调好的毒,旁人逼供的时候只是将毒药塞到对方嘴里,等毒性发作个几天再去问就什么都招了,暗三不一样,他别出心裁的将阿婳的药捣碎了溶进滚烫的热水里,等水烧开了再往人身上浇,热水在人身上烫出了泡,他在把水泡一个一个挑开,疼得人嗷嗷直叫,这还不是结束,烫伤的水泡被挑开之后,毒药的毒便融进了人的皮肤,不似口服那般生效慢,不过一个时辰,被逼供的人就什么都招了。

望见楚念怀疑的神色,暗三连忙道:“是沈二娘,那人是沈大人的手下,说是被沈二娘逼着去抓元郎的,不过也知道这事儿会给自己主子带去麻烦,便也做得不情不愿,这才被咱们给追回来了。”

闻言,楚念垂眸沉吟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给他个痛快吧。”

暗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徒留楚念一人在卧房里沉思。

难怪今日沈阮还特意来府上嘲讽她,看来她还没收到楚元郎已经被放回来了的消息,不过此事倘若是沈阮所为,那动机也就不难猜了——楚念扶持楚元郎做镇宁侯是为了彻底控制镇宁侯府,那沈阮的动机就是叫楚念无从控制镇宁侯府。

可沈阮那般目光短浅,又是如何想到这个主意的?难不成她身边还有人给她出谋划策?还是说……这事情里有沈暮的参与?

楚念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子朝着门外道:“梅香!叫暗三先别下手,还有事情要问那人!”

此刻梅香正在院子里浇花,听见楚念的话儿连忙朝着暗三所在的地下室而去,楚念皱着眉头跟了出去,到了地下室,却只听见一声尖叫。

暗三正满脸惊恐的看着梅香,而梅香已经被眼前暗三一剑刺死的人吓得晕了过去。

第八十四章 意外收获

金銮殿上,镇宁侯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王子轩更是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早朝之上将此事捅了出来,一时间,王家派的大臣们皆是为可怜的镇宁侯府伸张正义,也就是楚念不在此地,倘若楚念在此地,恐怕都要为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戏份而感动得落泪了。

此刻淮南王正满脸阴沉的站在原地,面对众大臣的指责一言不发,这时,陈老头想起自家外孙女的嘱咐,无奈的叹了口气,装作帮淮南王说话的样子道:“这也并非淮南王所愿,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老头位居秘书监,虽然官职不大也没什么实权,可在朝的官员哪个也不敢轻易惹陈老头恼火,生怕写史册的时候被抹黑那么一笔,陈老头这一嗓子响彻了整个金銮殿,再没有大臣继续开口说淮南王的不是了。

淮南王眉头动了动,回眸朝着陈老头点了点头,心下也略有了几分思量——到底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弄丢了镇宁侯,楚念却也没闹,如今她外公还帮自己在朝廷上说话,说明楚念并没有因为此事对自己生了异心,其心可佳,上次他也是因为喝多了酒才闹事,回过头还得好好补偿补偿楚念。

陈老头倒是没想到淮南王会想到这儿去,只知道外孙女嘱咐了至少明面儿上要帮帮淮南王,他便出口了,反正王家也不敢轻易针对他。

王子轩暗自瞪了陈老头一眼,这时,沈暮才推着轮椅上前一步道:“臣有一提议。”

见是沈暮,王子轩来了兴致,皇帝才道:“沈爱卿可奏。”

沈暮恭恭敬敬的朝着上首的皇帝行了个礼,才道:“现如今少镇宁侯寻不回来了,镇宁侯一位空缺,臣听说失踪的楚小郎君归家,不如,叫楚小郎君暂时即位,正好楚小郎君才是楚家的嫡子,这样也不会惹人非议了。”

听见这话儿,大臣们便交头接耳起来,一旁的刘启眉头一皱,这短时间的接触足以让他知道楚念有多在乎楚元郎,要知道,当日楚念可是因为楚元郎差点与淮南王翻脸,倘若楚元郎当真找不回来了,楚小郎君即位也罢,可他也听过楚念这个弟弟对楚念有多瞧不上眼儿,倘若楚小郎君继承了镇宁侯府,楚念还能有好过的日子?

想到这儿,刘启便不再迟疑,上前一步道:“依臣所见,少镇宁侯不至于太久不归,现如今王爷也在帮忙寻找少侯爷,而无双郡主也在寻,想必不日便能寻回少侯爷,楚小郎君继位一事,再等等也不迟。”

陈老头也附言道:“镇宁侯如今也没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再等几日也不迟。”

“也是,一个异姓侯而已,又不是什么紧要职位。”

众大臣的议论风向再次转变,沈暮眸中一暗,侧眸,隐晦的看了刘启一眼,便退了回去。

刘启没能主意到自己好友的目光,只知道楚元郎镇宁侯的位置算是暂时保住了,便是松了口气,重新退回了自己的站位。

下朝之后,陈老头便派人将这一幕转达给了楚念,而听到这个消息,楚念顿时眉头拧成了一团,还不等给陈老头回复,便见淮南王府来人相邀,楚念只得欣然赴约。

到了淮南王府,是明起亲自在门口迎接,这次他倒是没再用赤裸裸的目光盯着楚念,一举一动皆是彬彬有礼,竟是像对待上宾那般。

明起引着楚念朝着后院儿之中走去,直走到了一片池塘的岸边,他才转身离去,此刻淮南王正坐在池塘中心一处凉亭之中,楚念不知此行目的凛凛神便走了过去。

“郡主,”淮南王笑着将另一个空着的茶盏倒满,“上次你说这淮南的茶好喝,本王特意叫人从淮南运了一车来,你尝尝,可还是上次来喝时那个味道?”

望见淮南王刻意亲近的模样,楚念浅笑着不客气的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才道:“王爷,这壶可比上次那壶泡得更好了。”

“哦?是吗?”淮南王抿了一口,顿时喜笑颜开道:“看来本王的茶艺也有精进了,念儿放心,下次你再来,本王定然给你喝更好的。”

楚念对于他对自己的称呼不甚在意,轻轻点了点头,便见淮南王皱眉道:“念儿莫不是还记着上次王叔与你发脾气的事儿?当时王叔也喝多了,你……”

到这儿,楚念才听出淮南王的目的,又想起陈老头说的在朝堂上发生的事,顿时明白了些许,便是摇了摇头道:“臣女岂会嫉恨王爷?还是王爷心胸宽阔,莫要与臣女计较才是。”

见她顺着自己的台阶走下来,淮南王顿时欣慰的笑了笑,便道:“放宽心,本王已经派人去寻少侯爷的踪迹了,相信不日便可寻到了,对了,上次你提前离席,可是没看见寿宴的重头戏,本王今日叫人准备好了,特意给你重新演一次!”

望见淮南王得意洋洋的模样,楚念暗自挑了挑眉,不明白淮南王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时,淮南王拍了拍手,便见一老一少远远的走过来,正是上次在街头表演幻术的那对父子。楚念眉头一皱,看来,这“清河”已经和淮南王勾结在一起了,她和太子必须加快速度找到那块令牌了。

那一老一少走到楚念和淮南王身前,俯身行礼道:“见过王爷,见过无双郡主。”

淮南王挥了挥手,“不要这些虚礼了,你们快些将你们的本事给念儿表演,本王可夸下海口了,你们莫要失误。”

那一老一少应声,便见少年从背上掏出工具来,仍是那天的架子和瓜,想来他们表演的还是同一个幻术了。

楚念失去了兴致,看着一老一少又是喷火又是喷水的卖弄了好一阵子,才很给面子的鼓了鼓掌道:“好。”

此刻表演还没结束,可楚念早就看过这些表演,自然是觉得腻味,便是朝着淮南王道:“王爷,臣女想去少侯爷失踪的林子里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淮南王这次倒是没有恼火,只当她是因为自己弟弟失踪而焦急,便点点头道:“你去吧,本王就不陪你了,小兰。”

闻声,淮南王身后一始终垂着头的女子上前一步,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见淮南王沾沾自喜道:“念儿,这是本王最喜欢的侍妾,今日便叫她陪你,有什么问题你问她就好,小兰,不得怠慢无双郡主,否则本王拿你是问。”

本来就只是为了走走,楚念倒也不在意是否有人跟着,点了点头,便朝着凉亭外走去,那侍女连忙跟上,而人一前一后走了好远,直至走入了无人的林子里,那小兰才开口道:“三娘子,当真不认得奴婢了吗?”

听见这声音,楚念诧异转眸,便见那小兰缓缓抬起头,一双杏眼微微发红。

这正是那代替沈阮参加选妃的小兰。

楚念挑了挑眉,“你已经成了淮南王最得宠的侍妾了?恭喜恭喜,终于不用听从沈二娘的摆布了。”

小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片刻后,却长叹了口气道:“以前是因为奴婢身为沈二娘的人而迫不得已,还请三娘子莫要记怪。”

楚念摇了摇头,之前一直是沈阮亲自对付她,她记住小兰也不过是因为沈阮身边始终只有她一个跟着而已,这有什么好记怪的。

不过楚念确实没有与小兰交谈的心思,她不过是沈暮派到淮南王府的一个奸细,淮南王又不是傻子,他们之间的争斗本就是楚念所希望,又怎么会管一个小小的眼线?

见楚念不理自己,而是兀自散步,小兰终于憋不住道:“三娘,其实当时是沈大人与太后商议后,想叫沈二娘嫁给世子,沈二娘不愿嫁,便逼着奴婢替她参加选妃,却没想到……奴婢并不想……”

她以淮南王侍妾的身份并排与楚念走,楚念侧眸,余光便望见她双眼红了一片,可说到底参加选妃的人也是她,说是没有心思想嫁给世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这话儿说出去谁信?终究是自食恶果罢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见楚念始终不肯表态,装了半天可怜的小兰也终于急了,便是拉住楚念的衣袖,趁着楚念皱眉的档口快速的道:“其实,楚小郎君之前一直在沈府,被沈二娘囚禁着,沈二娘整日在小郎君面前说是三娘将他送到沈二娘处的,又整日欺辱于他,此刻才将小郎君放回来,就是为了叫三娘添堵。”

这话儿出口,楚念的眉头皱得更深,心下也有了思量,却只是探究的看着小兰道:“如今你背弃你主子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你主子惩罚你?”

小兰狠狠心,一咬牙道:“不怕,我诚心诚意伺候沈阮这么多年,她却陷我于不义,我恨她。”

楚念红唇微微勾起,任由小兰抓着自己的袖口,继续道:“想不到你也是个聪明人,沈阮那等人,从始至终就不会将自己的下人当人看,只怕如今都不记得你,我还以为你会认命老老实实的任由摆布,看来……”

“我不会听从沈阮的吩咐的,我一身清白,如今却被沈阮徒徒葬送了后半生,还请郡主帮我做主,我哪怕是做牛做马也全听郡主吩咐。”

望着满脸恨意的小兰,楚念的嘴角渐渐扩大,想不到,此行竟还有这样的一个意外收获,看来她很快可以送给沈阮一份大礼,以报她往日对待自己的种种“恩情”了。

第八十五章 锒铛入狱

待回了楚家,楚念才有心回想与小兰的对话,以她对沈暮的了解,沈暮知道沈阮爱闯祸的性子,以免惹祸上身,沈暮是绝对不会以一己私利让沈阮动用他自己的人的,现如今沈阮却能用沈暮的人来绑架楚元郎,想来,沈阮的行动,沈暮是默许的。

忽的,楚念想起当日在淮南王诞辰宴会上,沈暮也在。当时沈暮好像说了一句话,正是那句话明面儿上提醒楚念要向淮南王敬酒,暗下却叫淮南王对楚念越发不悦了。若不是后来陈老头在朝堂上帮淮南王说话,淮南王今日也不会特意叫楚念去亲近,更不会遇见小兰。

想必沈暮也想不到,沈阮那个没脑子的竟将小兰推了出来,甚至叫小兰对沈家怀恨在心吧!

是沈暮……是沈暮故意叫沈阮抓了镇宁侯,后来又提议叫楚小郎君继位,是为了……控制整个镇宁侯府!

倘若楚小郎君当真继位,小陈氏当道,楚念定然会叫柳氏与楚元郎与她脱离镇宁侯府,另寻出路,那到时,一个空虚的镇宁侯府,便是任人宰割!沈暮是为了架空镇宁侯府!镇宁侯府于楚念而言是明面儿上的出路,哪怕无双郡主这个名头不要,她也还是镇宁侯府的三娘子,可倘若镇宁侯府被架空……

她就只是无双郡主,一个明面儿上得宠的假郡主!

沈暮几乎算好了她余下要走的路……楚念蓦然面色一沉,前世苏家被陷害,就是因为沈暮提前算好了苏念要走的每一步,再一步一步引着毫不知情的她带着整个苏家陷入深渊,看来,今世沈暮还是摸透了她的心思!

他在拿她,当作苏念来对付!

楚念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收紧,“啪”的一声,手中茶盏碎了满地,楚念感觉不到手上被瓷器碎片刺伤的痛,只面色越发阴沉的看着自己被茶盏染湿了的衣裙。

沈暮,看来,她还是看轻他了。

这时,梅香从外头走进来,刚好看见楚念满手的鲜血,顿时一声尖叫,“娘子!你没事儿捏茶盏做什么!”

楚念周身的低气压蓦然收回,目光才落到自己染血的手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时,便见梅香仓促的取了纱布回来,面色严肃的道:“娘子,咱们得去找阿婳给你的手消消毒。”

闻言,楚念撇了撇嘴,“不至于,一点小伤……”

“那可是茶水!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娘子!听话!”

见梅香如此坚持,楚念只好无奈的起身,“好,好,听你的。”

主仆二人这便起身离去,却不想,少看着这么一会儿,楚家便闹出了一件大事儿。

楚念和梅香刚到济世堂的时候,阿婳正忙着诊病,楚念叫伙计帮忙包扎了伤口,便望见在堂中忙碌着的哑女,楚念望着哑女若有所思的档口,朱妈妈却急匆匆的走入济世堂。

“娘子!大事不好了!”

朱妈妈素来是香草居最稳重的一个,望见她脸上的惊慌,楚念的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待朱妈妈走到身前,才道:“出什么事了?”

此刻朱妈妈气喘吁吁的扶着楚念身侧的桌子,看起来像是走得很急,朱妈妈年纪大了,难免也有上不来气儿的时候。

“娘……娘子,小郎君他……他死了!”

楚念眸中一沉,便见朱妈妈接着道:“春桃跑去与老太君说是娘子下手毒死了小郎君,老身出门的时候,老太君便派人去京兆府尹了!”

朱妈妈话音刚落,便见一众官兵入门,为首一人正是京兆府尹刘青,望见楚念,他一张老脸微不可查的抖了抖。

此刻梅香等人也听见了朱妈妈的婳,以阿婳为首的一众济世堂的伙计都挡在了楚念的身前,他们家娘子一直与人和善不说,就算是济世堂药材的价格,也为了让平民百姓能接受得了,压价了不少,这么久了,济世堂几乎是赔钱营业,全靠阿婳的诊金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样的娘子,就算再看不上楚小郎君,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刘青在外倒是表现得十分公正不阿,望见此情景,也拦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官兵,只眯着眼看向被护在身后的楚念,“无双郡主,微臣也只是秉公办事,您这样实在是叫微臣为难了。”

楚念伸手拍了拍身前阿婳的肩膀,“退下。”

阿婳不情不愿的回头看了楚念一眼,见她目色沉静如水,知道她心底有自己的思量,只好顺从的带着伙计们退到一边,楚念才慢条斯理的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朝着刘青浅浅一笑道:“有劳大人多跑一趟了。”

见楚念没有反抗,刘青才松了口气,一挥手,便见他身后的官兵上前两人,想要伸手钳住楚念,见状,刘青顿时面色一白,连忙呵斥道:“退下,我们只需护送郡主跟我们回去便是!”

那两个官兵连忙收回了手,楚念朝着刘青感激一笑,便对着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刘青点了点头,便带着楚念走了。

这无双郡主的善行他也是听说过的,无奈自己不过区区京兆府尹,倘若不遵从上面的意思,只怕今后他连这顶官帽都保不住,左右听说了无双郡主的能耐,早晚她会出去,对她礼貌一点总不至于她出去报复自己。

楚念自然不知道刘青心底的想法,不过心中却也有了思量,并不惊慌,就算自己入了狱,外面还有明修。楚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明修,她兀自无奈的摇了摇头。就算因为上次吵架,明修赌气不帮她……明修不会不帮她的。

……

楚家小郎君被杀,凶手是楚念的事传遍了整个朝廷,一时间,朝堂之上再次大乱,以淮南王为首,陈家和穆家皆是因为京兆尹府抓了楚念而大闹朝堂,其中,穆家闹得最凶,陈家其次,而淮南王则是在朝中人弹劾无双郡主时总是横插一嘴,堵得弹劾无双郡主的人说不出话儿来。

香草居也乱作一团,入夜的时候原本藏着的楚元郎也去找过了柳氏,可柳氏到底只是一介妇人,对于朝堂之上的纷争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楚元郎只好寄希望于楚念的暗卫身上,夜半的时候他就站在香草居的院子里环顾四周。

直到月亮彻底上了树梢,他才低低的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在,现在三姐有难,我需要人商量,你们也不希望三姐真的被定罪吧!”

杀人之罪,就算三姐身上有无双郡主的名号,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关上个十几年,到时候人老珠黄,三姐这辈子可就完了!

果不其然,楚元郎的话音刚落,便望见一身着黑衣的男子落地,此男子一身墨色长衫,却被一张遮面布蒙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疏离之意,楚元郎觉得这人和他见过的那几个三姐的暗卫不大像,可转念一想,也许这是三姐最厉害的底牌也说不定,便未再多加在意,只是凝神道:“如今三姐在牢里,只能靠我们来救她了,你可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那双暴露在空气中的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依我之见,元郎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事便是。”

听见这话儿,楚元郎心底有些不舒服,三姐拿他当孩子照顾着,可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如今被一个侍卫如此轻视,心底也有几分不平,顿时道:“我觉得我该做得更多。”

“你忘了你家三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三姐她……”楚元郎眸子一凝,片刻后,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饶是三姐那般能耐,如今锒铛入狱,她又能怎么办呢。”

那双狭长的眸子只是定定的望着楚元郎,片刻后,他带笑道:“你三姐可不是孤军奋战,你且放心便是。”

“你的意思是……三姐身边有其他人帮忙?”

“是,你三姐早就有了心悦之人,她心悦之人很厉害。”那暗卫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说道。

楚元郎面色一怔,片刻后,他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想不到三姐身边竟有此等能人,这人一出口就叫人忍不住安心,如今得知三姐身边有个能帮她的人,那他也无需担心,的确,现如今,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是了。

不过……回头三姐出来的时候,他可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位未来的姐夫究竟是哪位大能。

见楚元郎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那黑衣人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第二日清早,镇宁侯府少侯爷已经毫发无损的回了楚家的事顿时传遍了整个京城,楚家的动荡顿时被楚元郎以镇宁侯的身份稳住,可镇宁侯府除了老太君却没人表态,究竟是站楚念,还是坚决要楚念入狱。

得知这个消息,位居官邸的刘启眸中闪过一丝怀疑,作为苏老先生的门徒,他对权谋之事没少了解,只怕楚念此次入狱仍有猫腻,于是他便向朝廷请命亲自调查此事,无论如何,要还给楚念一个公道。

却不想,傻子太子竟也跑出来凑这个热闹,太后宠着太子,便任由他跟着刘启,刘启也只好将他带着。

他们先去的是案发现场,证人如今仍在京兆尹府等着楚念提审,自然不急着调查证人。

梅香等人正在香草居等得焦心,待等来了刘启,望见刘启身侧仍旧装傻的明修,梅香顿时眼前一亮,上前迎过刘启,“刘将军,太子殿下,案发现场未被破坏,我们早就将那出围起来不叫人靠近了!”

得知此事,梅香第一时间便赶回了楚家,带人将楚小郎君原先住下的屋子围住,不准任何人靠近。

第八十六章 将军查案

刘启与明修在梅香的带领之下去往楚云峰之前在香草居的小卧房,此刻卧房之中一片平静,之前楚云峰一直在春桃的照顾下生活,春桃本就是个尽职的人,因为楚念的吩咐,一直将楚云峰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

望见这幅场景,梅香似是想起了朱妈妈所说,楚念是因为春桃与老太君报信才锒铛入狱,这会儿对春桃的印象也极为不好,进了屋子便小声嘟囔道:“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娘子对她那么好,她还……”

刘启侧眸看向梅香,“你说什么?”

“刘将军,奴婢说的是那所谓的证人,她那是诬陷!娘子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呢!”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话她可都放出来了!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时,身后传来老太君震怒的声音,梅香住了口,刘启回首,老太君正站在门口,被妈妈搀扶着,手下拄着一根拐杖却站都站不稳,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随之抖动着。

刘启转回头,目光落到床头放着的药碗之上,眉头一皱,“老太君,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时还不可妄下定论。”

念着刘启的身份,老太君再未多言,却仍旧冷哼了一声。

这时,一直沉默的明修却蹦跳着走向床头的桌边,看见碗中剩余的汤药,端起来就往嘴里送。

这一举动吓坏了刘启,刘启连忙上前拦住明修的动作,奇怪的是,二人这么大的动作幅度,那汤碗里的药底儿一点儿都没撒出去。

“殿下,这是案发现场,不可以乱动的。”

刘启严肃的看着明修,却想起什么似的端起药碗放在嘴边闻了闻,片刻后,他眉头一皱,“梅香,你确定这屋子没人进来过对吧。”

梅香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便见刘启端着药碗就欲出门,明修紧随其后,就连梅香也跟了上去,老太君则是满脸疑惑的看着几人的背影,末了,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楚念那毒妇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一个的都这么鞍前马后的!”

……

“怎么样。”

京兆府尹之中,刘启默然看着眼前正对着空碗捣鼓的验尸官,片刻后,这验尸官抬起头道:“此毒十分稀有,京都禁毒多年,当是没有的。”

刘启皱皱眉头,眸中疑虑更深,这时,一旁的明修把玩儿着手中的瓷瓶,一边道:“良草轩,哈哈,这名字好好笑哦,是模仿古草苑的?”

被他吵得有些烦心,刘启心下抱怨太后竟将这傻子太子放了出来,一面又好奇的望向他手中的瓷瓶,目光微凝,这时,一旁的梅香好奇开口道:“殿下,您哪儿来的瓷瓶?”

明修撇撇嘴将瓷瓶收进怀里,“孤刚才在那个屋子里找到的,就在床边儿的地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如果你喜欢,自己回去找去,这可是孤先找到的!”

“殿下,能给微臣看看你的瓷瓶吗?”刘启凑上前适时开口,明修扁着嘴看他,片刻后,不情不愿的将藏进了怀中的手又拿了出来,手心儿里赫然躺着一个样式精致的瓷瓶,瓷瓶的口儿还开着,塞子不知去哪儿了,一阵阵奇怪的气味正从瓶口传出。

刘启伸手从明修手上接过那个瓷瓶,放在手中把玩儿了一会儿,鼻子凑在瓶口闻了闻,片刻后,他面色一怔,又端起一旁的汤碗闻了闻,皱起眉头端详瓷瓶,这瓷瓶像是特别定制的,瓷瓶上还写着三个大字“良草轩”,看来是这药铺的特殊标志,可却大意的连毒药都用这个瓶子装。

一旁的梅香望见刘启奇怪的面色,疑惑道:“刘将军,怎么了?”

刘启皱皱眉头,“你可听说过良草轩?”

插嘴的是一旁一直看戏的验尸官,“将军,若说良草轩,小的似乎听说过,传说这良草轩开在城外,治病救人的药不卖,专卖毒药,还只卖给权贵之辈。”

“在城外何处?”

“就在城郊古道上,藏在山林里,倘若将军要去,只需顺着山林的小路上去就能看到了。”

明修眸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光,不过一瞬,便恢复了一片茫然,“刘启,我们要去爬山了吗?”

见明修还要跟着,刘启显然有些不耐,“城外危险,殿下只要待在城里等候微臣的消息便是。”

见状,明修还想不依不饶,刘启却朝着身侧的侍卫一挥衣袖堵住了明修接下来的话,“来人,将殿下送回宫去。”

“是。”

明修巧劲儿闪开了几个侍卫的钳制,目光撇向梅香,两厢对视之间,梅香暗暗点了点头。

待明修被送走,刘启才松了一口气,一面探案一面还要看着这个傻子太子,当真是疲倦的,这时,梅香才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刘启道:“刘将军,你要去城郊,奴婢能随行吗?”

刘启皱皱眉头,但想到梅香是楚念的贴身侍女,便点头应了,二人这才朝着城外去,此行刘启倒是屏退了侍卫,虽然梅香说凶手当是春桃,可刘启却觉得背后定然还有主使之人,如今好不容易查到了一丝眉目,大张旗鼓的去查自然是会打草惊蛇,不如就他和梅香二人去探访一番,此行必然是有收获的了。

城郊这座青山紧邻着靠山村,之前阿婳被驱赶出京城便是住在这靠山村,这靠山村常年有奇怪的烟雾弥漫,在此处呆久了的人便会变得精神错乱,更是因此,上头甚至懒得派人来查,于是这靠山村便陷入了一个“可入不可出”的境地。

刘启怕麻烦,带着梅香绕过了靠山村,朝着靠山村后的那座山上去,果不其然,这山上有一条隐晦的林间密道,若非梅香细心,恐怕他们二人还真找不到。二人一道顺着小路上去,再未有言语,山间像是存着什么魍魉魑魅,阵阵细语从悠远的地方传来,梅香吓得面色惨白,却仍旧硬撑着朝着山上去。

见她这幅模样,刘启觉得好笑,有心逗弄,“你这么怕还跟来做什么?”

梅香凛神,严肃的道:“为了我家娘子,奴婢什么事儿都能做,更何况,有刘将军在,就算真有魍魉魑魅,也不敢靠过来。”

对于梅香的马屁,刘启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不假,不过,你为何如此坚信你家娘子不会杀了楚小郎君?我可听说,小陈氏没少虐待你家娘子,楚小郎君还差点害了你家娘子的命。”

梅香不屑的挑了挑眉道:“就他们那点儿小伎俩,我家娘子还不放在眼里,再者,之前是娘子心善,对于他们的小动作从不计较,他们以怨报德,娘子为何还要继续容忍?至于我家娘子为何不会杀了楚小郎君,就是因为我家娘子与他们不一样,小郎君是因为被小陈氏教坏了,娘子还特意找了先生来教导小郎君为人处事,怎么可能会去害死小郎君?”

“倘若是因为她想让元郎继承爵位呢?”

“哼,我家娘子有千万种办法让楚小郎君继承不得爵位,为何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害人性命?脏了自己的手不说,如今更是被害得锒铛入狱了。”

刘启沉默着没有回话,便见梅香接着道:“就是小姐太过心善,养了一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如今倒是叫她抓住机会害了小姐了。”

语毕,梅香懊恼的垂下头,也怪她,早就看出春桃不对劲,早该告诉娘子防着点儿,或者早些将春桃送走,别让她有可乘之机,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盼着能帮娘子洗清了罪名,早些离开那阴暗潮湿的大牢才好,也不知娘子那般娇弱的身子,在那等地方是否还受得住。

与此同时,地牢之中,一只老鼠从楚念的身前一溜烟没了踪迹,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稻草堆里的一只黑色的爬虫,默不作声。

当初苏家被灭之前,有人举报苏家谋反,她与父兄被关在此处听候审问,当时她还年幼,尚且没经历过此等凄凉场景,心中仍有惧意,当时父亲是如何安慰她的?

“身正之人,无谓生死。”

当时父亲望着她的眼,眸中沉溺着隐晦的光,是父亲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心,也是父亲在刑场之上替她硬生生挡下一刀,才给了她一个能够逃到悬崖的机会。

那时父亲的胸口侃侃而流的是鲜红的血,她穿着是灰色的囚服,鲜血染了她一身。

“念儿……快走……”

楚念靠在墙边,微微眯起双眸,困倦却不敢合上双眼,生怕眼前一黑,再次陷入失去亲人的噩梦之中。

她不想再失去了,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声音,楚念刚想起身,身前却突然多了一道人影,楚念眉头一皱,便见暗三调皮一笑,沈阮的身子被丢在了地上,此刻她正紧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

“三娘,咱们是留下看戏,还是现在离开?”

“看戏?”楚念眉头一挑,旋即便是玩味一笑,“若有好戏可看,为何还要离开。”

暗三见自家娘子与自己一拍即合,当即嘴角一咧,揽着楚念的腰跃上了房梁,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谈话声,好像是地牢里的狱卒,与另外什么人。

“去吧,快点出来,别叫人发现了。”

“嘿,放心,待会儿你也可以一起来玩玩儿,那可是传说中的无双郡主呢。”

“得了吧,你别给我惹事儿就是了。”

那狱卒垫着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银袋,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七章 娘子开恩!

他身边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泛着几分油光,正满脸得意的朝着不远处楚念的牢房看过去。

“你放心吧,我可是沈二娘的人,再者,现在的无双郡主也不过是个杀人犯,就算咱们的事儿被发现了,一个杀人犯,又能拿咱们怎么办?”

听见这话儿,楚念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目光落到下面躺着的沈阮身上,若说这沈阮真是,玩儿来玩儿去就这么一个手段,还次次都自食恶果,上次是没叫她真的失身,这次是打算将自己一辈子都交代在自己“精心挑选”的人身上了?

那两人的声音渐渐近了,下方牢门处,狱卒正用钥匙打开了牢门,望见地上与楚念换了衣服的沈阮,轻蔑一笑,旋即转身道:“你可要快点,到底还顶着郡主的名头,无论太后在意不在意,也算是个假皇族呢。”

“放心吧,老哥。”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迫不及待的钻进了牢房之中,看着地上被蒙着脸的沈阮,两眼放光。

“嘿嘿嘿,郡主,小的一定会让你舒服到极致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直至月亮升空,刘启与梅香才找到了藏在林子里的良草轩——只见一所茅屋立在林间,屋中透着几分光亮,仅一人通过的门上头挂着一个陈旧的牌匾,牌匾之上写着“良草轩”三个大字。

刘启与梅香对视了一眼,便率先一步推开了那挂在茅草屋上的木门,木门没锁,门后是一方桌子,一个椅子,还有一个软塌,软塌上有一老者,正面色清冷的看书,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头也不抬的道:“现在的年轻人,连点儿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出去,敲门!”

见状,梅香张了张嘴,却被紧皱着眉头的刘启拦下,刘启朝着那老者看了一眼,便拉着梅香出了门儿,在门口轻轻敲了三下,才推门而入。

而那老者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启。

“你这孩子倒是听话,说吧,你们来买什么药,做什么用。”

刘启凛凛神,“老先生,我们不是来买药的,我们是想……”

“不是来买药的你们来做什么?我这儿就是卖药的!要想让老夫下山,不可能!”

“老先生您误会了……”

“你都害死人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梅香本来就是个急性子,望见那老头几次三番不叫刘启说话,她早就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那老头被梅香喊得面色一怔,刘启瞪了梅香一眼,见老头不再开口,便继续道:“老先生,前些日子在城中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贵店的药瓶,特来询问,几天前是否有什么人来此处买药。”

似乎被梅香吼得失去了镇定,刘启的话音落下好一会儿,那老头才回神儿,却没了脾气,慢条斯理的道:“我这儿本就是违规在卖药,来买药的人也少,不过前些日子倒的确有个丫头来买药,老夫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凡来买药的都得好好儿问问原因,那孩子说是为了报仇,我本来想拒绝的,可她说得太可怜,老夫就……”

“你这无良老头就动了恻隐之心把药卖给她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药,我家郎君被毒杀不说,我家娘子还被人陷害入了牢!”

梅香气得身子发抖,连日的恼火尽数发泄在了老头子身上。

这老头显得有些自责,“我也不知道,那孩子说对方害死了她弟弟,所以她也要弄死对方的弟弟,没想到……”

“害死她弟弟?我家娘子何时害死她弟弟了!那孩子下葬的时候还是我家娘子亲自挑选的风水宝地,又叫找了十几个僧人来超度,他弟弟明明是自己病死的,什么时候……”

眼见着梅香越说越激动,那老者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刘启忍不住出声阻止道:“梅香,别说了。”

看来这药果真是春桃那所谓的证人买的,也的确是春桃下给楚云峰的,如今目的也从老者口中得知了,春桃是因为楚念没能及时救回她弟弟,所以才怀恨在心,想必也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想通了始末,刘启便朝着老者一鞠躬道:“如今晚辈的友人因为此事蒙冤入狱,必要时,晚辈会来请前辈下山做个证,到时候还望前辈能帮帮忙。”

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错还得眼前这年轻人的友人入狱,老者这次倒是没有理由拒绝,只是一瞬间便像是又老了十几岁,原本灰白的头发再次白了几个度,他默默的朝着刘启点了点头,便背过身去,显然是不想再交谈了。

刘启没在勉强,拉着仍在气头上的梅香转身出了茅屋。

与此同时,京兆尹府的地牢之中一片大乱,有人举报说牢头放了个外人进入地牢,刘青听说了此事,想起楚念还在地牢里,顿时面色大惊——王家的人和淮南王可还分别过来嘱咐过不能叫楚念在他手里出事儿,倘若楚念真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个朝廷上的巨头还不要了他这小小的京兆尹的命?

可令刘青没能想到的是,他如此急匆匆的带人入了牢中,却仍旧铸成了大错,不是楚念,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只见沈阮缩在墙角,手中提着一块砖头,地上躺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脑袋后头一个窟窿正流血,亦是一脸惊恐的望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此刻她衣衫褴褛尚未整理,肩膀上还有一片泄露的春光。

刘青连忙别开脸不去看,只望向墙头道:“沈二娘,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狱卒急匆匆的赶了进来,他才刚去出恭,就听说大人来了,顿时提上裤子就跑了回来,却仍旧晚了,眼下这情形,大人不将他剥皮抽筋都算仁慈的了。

沈阮几乎哭出声来,她才醒来就看见这头猪在自己身上动作,她的……她的清白之身,白白叫这头猪给祸害了。

见沈阮说不出话儿来,刘青一面心头暗自哀嚎,一面吩咐道:“快将沈二娘带出去!牢头呢?”

那牢头此刻正想逃遁,便被刘青带来的人揪了回来,见逃跑不成,他只好跪在地上哀嚎道:“大人!大人……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刘青头疼的揉着额顶,“将这个失职的贼人抓下去,还有地上那个,弄醒,问清楚怎么回事儿。”

出事儿的不是楚念,是沈二娘,他还来得及在沈大人发现之前将真凶找出来,总得有个替罪羊不是?

这时,他才想起楚念来,“郡主呢?”

一旁有一眼生的狱卒回话儿道:“郡主之前闹着那个牢房不舒服,便换到隔壁牢房去了。”

刘青连忙出门儿去,望见隔壁牢房中酣睡着的女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也忍不住怀疑,怎的这无双郡主一来,他就摊上这么多事儿!难不成这无双郡主命中就是他刘青的克星?

无奈的叹了口气,望见沈阮被他的人带着出门儿,刘青只好跟了上去,却思量着这事儿究竟如何处理。

次日清晨,刘启便带着人来到了京兆尹府,见到刘启气势汹汹的样子,刘青吓得头都抬不起来。

“刘……刘将军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望见刘青这幅心虚的模样,刘启皱了皱眉头道:“证人春桃呢?”

听刘启提起春桃,刘青这才明白昨晚的事情并没有暴露,暗自松了口气才道:“在后院的厢房里,因为怕证人出事,就先让她在那儿住下了。”

刘启点了点头,也不与刘青打招呼,转身便带着人朝着后院儿而去,刘青没阻拦,亦是跟上。

此刻春桃正立在院子里发呆,望见刘启的身影,她神色一怔,旋即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垂下头,“刘将军,刘大人。”

刘启皱着眉头看她:“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春桃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刘启便一挥衣袖道:“毒杀主子,撒谎陷害当今郡主,罪无可赦,刘大人,将春桃抓起来,隔日审问。”

刘青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始末,证人便已经成了罪人,隔日审问时,春桃倒是一口承下了自己的罪名,分毫没有反抗之意,楚念沉冤得雪,便被放出了地牢。

回了楚家,迎接楚念的是梅香,望见楚念毫发无伤,她才松了口气。如今楚念沉冤得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老太君也因为之前妄自听信了春桃的话而没脸再见楚念,整整在屋子里憋了七日,楚念每日晨时都去请安,老太君却闭门不见,直到第七日,才将楚念迎入了堂中,却是短短七日,额顶的白丝越来越多了。

得知楚念回了楚家,沈家却没了动静,似乎楚家小郎君的死只是一个插曲,京都再次恢复了平和之中。

夜里的时候,楚念正挑灯夜读,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楚念皱皱眉头起身,从窗口望见院子里的情景。只见一老妇跪在梅香的身前痛哭流涕,梅香则是一脸无奈。

“大姨,娘子现在已经歇下了,再者是春桃自己生事,您能说娘子对她不够好吗?”

那老妇面色凄然,“老身当然知道娘子的好儿,老身这一身的病,全靠娘子心善救济才活到现在,是春桃那丫头想不开,又有贼人挑唆,还请娘子开恩,救救春桃……”

楚念推门而出,梅香望见了,连忙上前道:“娘子,你怎么这就出来了,刚从牢里那种潮湿的地方出来,小心着凉。”

闻言,楚念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老妇,“你是……春桃的母亲?”

第八十八章 仇恨的种子

转眼间,春桃的母亲已被楚念请入了阁中,赐坐后,梅香又沏了一壶温茶,喝下温茶,老妇平静了几分,抬眸,楚念便沉溺着眸子看她了。

老妇被楚念一双眸子看得慌了神,片刻后,额顶落下一丝汗水,方才缓缓道:“娘子,老身就如实说了,老身之前瞧出春桃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蛊惑了,老身再阻止也来不及,老身问过春桃,那丫头只告诉老身说能帮她的人只有沈二娘,那之后,老身训斥了她一顿,结果她连话儿都不与老身说了,都怪老身……”

春桃的母亲先后承受了丧子之痛,如今女儿又因为自己没能及早阻止而酿成大错,如今她年不过五十,便已然像是七十岁的老妇,掩面哭泣的档口,头上的白发已然数不尽。

望见春桃的母亲又哭出声来,楚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她知道春桃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将事情全都推到她身上,看来,还是叫沈阮趁虚而入了,不过沈暮是想通过楚云峰控制整个镇宁侯府,沈阮并不知情,还是破坏了沈暮的计划了。

楚念又想起在地牢中的那一夜,沈阮想叫人进入地牢趁着她无法反抗玷污了她的身子,却没想到明修提前识破了她的计划,派了暗三去将沈阮抓了过来,又趁人不注意给她换了牢房,这才发生了后来一幕,不过这沈阮当真就这么恨她?这样下血本的手段……前世作为苏念时她可还没体验过。不过这么久了,沈家还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看来,沈暮是将在牢里发生的事掩盖过去了。

眼下看来,沈家这对兄妹当真觉得她良善可欺了?

安慰了春桃的母亲,楚念才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正午的时候,楚念便匆匆去往京兆尹府。

入了京兆尹府还能毫发无损的出去,此刻刘青已经将楚念奉为神明的存在,楚念提要求说要见春桃的时候,刘青便忙不迭的答应了,还问楚念要不要多带几个人,被楚念断然拒绝,她今日只想单独与春桃说些话。

地牢之中的春桃正微微眯着双眼小憩,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囚服,蓬头垢面,如今问审已过,她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责,只等不日便要问斩,如今陷入这等境地,她一点儿也不后悔,沈二娘说得对,弟弟的死,就是因为楚念造成的,倘若她真心想要救弟弟,怎会任由弟弟在那等地方待了那么久?

刚开始的时候楚念还曾以弟弟的性命威胁于她,可她不过是一次疏忽没看住小陈氏,那恶毒的楚念就害得弟弟惨死在烟花之地?

她一点儿也不后悔亲手杀了楚念的弟弟,她只是遗憾,没将那毒妇拉下水!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春桃微微睁开双眼,便望见楚念站在牢房外,隔着粗壮的牢门,目光沉静的看着她。

春桃冷笑了一声。

“怎么,三娘子如今是来看奴婢的笑话的?看奴婢如何与你弟弟同归于尽,结果没能伤到你分毫?那三娘子大可回去了,奴婢死的时候定会诅咒三娘不得好死的。”

楚念没说话,目光静静的落在春桃的身上,一双水眸之中露出几分怜悯之意,到底是因为她没能看的住,倘若她看住了,春桃也不会被沈阮蛊惑,做出这样的事来了。楚念当然不会为楚云峰的死伤心,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又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推入深渊里,若她再狭隘一点儿,她当是庆幸楚云峰的死。

春桃在楚念这样的目光下几乎抓狂,她站起身,猛地把住牢门,发出一声巨响,带起的风吹飞了楚念鬓角的碎发,可她却仍旧一动不动。

春桃状若疯魔的看着楚念,“三娘子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气氛沉寂了一瞬,楚念红唇轻启,“为什么?”

“因为你杀了我弟弟,所以我就要杀了你弟弟,这点,是否足够?不仅如此,我还想杀了你弟弟,叫你也锒铛入狱,可惜……没想到那么多人看不清你的真面目,那么多人帮着你这个毒妇!”

楚念默然,眸中的哀意却渐渐沉溺。

当一个人想要坠入深渊的时候,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你的母亲求我来救你,只要你指认沈阮,我保你平安无事。”

楚念沉溺着眸子,目光落到春桃苍白的脸上。

却不想,春桃听了她的话,便是一声大笑,“不可能!沈二娘和此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为何提起沈二娘?怕是你还记恨她之前与你那么一点儿过节,所以现在想把沈二娘也牵扯进来!楚念,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望着楚念的眼睛,一字一顿,眸中恨意几乎迸发。

楚念面色平静的看着她,片刻后,悠远之中传来一声叹息,便转身朝着牢狱外而去。

身后仍然传来春桃的咆哮声,“楚念!你不得好死!”

三天后,春桃于闹市问斩,楚念没去。

春桃的母亲被提前送出了城,楚念给了她一笔银两叫她好好生活,那位母亲却满脸的生无可恋,据梅香说,出城不久,她便辞世了。

剩下的,就是要好好对付沈家了。

没多久,京都之中忽然有了一个传言,传说沈家二娘与情郎私会,早就被破了身,甚至被做成了诗歌,传唱在京都的每一个角落,一时间,连沈暮都被这传言影响,整个朝堂之上都在窃窃私语谈论此事,更有对沈家看不过眼的,特意来问沈暮是否当真有此事。下朝的时候,沈暮便面色阴沉的回了家。

此刻沈阮正被关在后院儿里,有专人看着她,不叫她出去惹祸,可沈阮仍旧忍不住的急躁,哪怕是沈暮来,她也不愿与兄长好好说话,每天从后院儿运出来的瓷器碎片不少,一来二去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木头做的工艺品了。

沈暮推着轮椅入了后院儿的时候,刚巧一个木制的菱形摆设被狠狠的丢到门口,一声巨响,正好砸在沈暮的脚边。

听着屋中传来的阵阵咆哮,沈暮顿时沉了脸。

“你自己做出的孽,你还有脸发脾气!”

沈阮手上提着最后一个青花瓷瓶,身形顿住,回头望见沈暮,顿时双眼一红,手上的青花瓷瓶还是狠狠的丢了出去。

青花瓷瓶落在地上,顷刻化为碎片,沈阮哭嚎着道:“哥哥!你也帮着楚念说话,刘启哥哥也帮着她,太子哥哥的心向着她,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你还好意思提太子!”沈暮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就你这幅残破身子,你还有资格提起太子?就算他是个傻子,他也是未来的皇帝,你以什么心思惦念他?一个已经没了清白的女人?”

沈暮也是气急,话音就脱口而出,却没想到这句话顿时刺伤了沈阮敏感的神经,她面色苍白的看着沈暮,片刻后,抱着身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是个没了清白的女人!沈暮,你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吗!倘若不是因为你与楚念敌对,我怎么可能会轻易对楚念出手!”

沈暮面色一怔,片刻后,他皱起眉头,薄唇紧抿,“你别以为你那些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往日里也就罢了,大事小事你都往我身上推,我帮你擦屁股还少吗?”

语毕,沈暮气急的推着轮椅转身,“苏念在的时候你就几次三番的针对她,她只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一忍再忍,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话音刚落,沈暮便望见转角处的王氏,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屋子里继续传来沈阮的歇斯底里,“你还想着苏念?你也是最没有资格去想苏念的人!要不是你,苏家怎会被灭?你还不是勾结了王家,甚至还背着苏念和嫂嫂私定终身,你觉得,倘若现在苏念还活着,是否会原谅你?”

沈暮面色一沉,王氏想要劝解的话也戛然而止,她垂头再抬头,眸中已然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望见王氏这等模样,沈暮意识到什么东西变质了,可他向来是不会解释的,再者,他与王家不过是为了利益联姻,这种事情,与她解释或者不与她解释,都没什么意义。

想着,沈暮却眸中闪过楚念那张含笑的脸,觉得心底异常烦躁,也不再理会身后的咆哮,只对着身侧的护卫留下一句:“看好二娘”。便转身离去了。

留王氏一人站在门口,面色平静。

……

楚念得知沈家发生的事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了,又是一年初冬,朱妈妈早早儿就准备好了炭火,暗三在一旁绘声绘色的讲述事情经过,时不时还模仿角色,惟妙惟肖的样子惹得梅香一阵娇笑。

却是楚念轻饮了一口温茶,面色无悲无喜。

没想到他沈暮心里还记着苏念的好儿,看来只炸伤了他的腿还是轻的。不过现如今已经在王氏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苏念”的种子,便只等下一步计划了。

“梅香。”

梅香正专心致志的听着暗三讲故事,听见楚念的呼唤,她转眸,疑惑的看着楚念,却见楚念站起身子道:“去一趟胡桃酒馆,帮我更衣。”

梅香应了一声,与暗三约定了等忙完了再继续听他讲故事,等楚念狐疑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两人倒是闹了个大脸红,见此,楚念只得笑笑,眼下还不是时候,倘若大业成就,她定会放这两人自由,叫他们去追求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第八十九章 探望孩子们

午时的胡桃酒馆依旧人声鼎沸,楚念带着梅香从前阁径直走到后院儿,小二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多加阻拦。相比前阁中的喧闹,后院儿倒是静谧的宛如世外桃源,楚念带着梅香在偌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圈儿,才望见站在一片冬雪之下注视着树枝出神的桃谨言。

明明是个男子,在晶莹剔透的雪花之下,却连那一张俊脸上的皮肤也一片雪白;此外,桃谨言似乎很喜欢白色,这等冰天雪地之中他正身着一系素白的长袍,灰色的披风,披肩的墨发上、柔和的眉毛上,皆是沾染了点点白色的雪花,一双桃花儿眸子微微眯起望向头顶的树枝,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手中折扇握在腰间,身形笔直一动不动,楚念丝毫不怀疑,倘若她们再晚来一会儿,这里会多一个桃谨言款惟妙惟肖的雪人。

听见身侧传来雪花被压碎的声音,那绝美的雪人才回过头来,原本冷冽的神色片刻舒缓,眉眼带笑道:“三娘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生,我好提前准备好竹叶青。”

楚念摇了摇头,“相比竹叶青,我如今更喜欢龙芽,下次你替我准备龙芽就好。”

见楚念又开始嘴贫,桃谨言原本严肃的神色也再绷不住了,只见他翻了个不怎么美观的白眼道:“我与你客气客气,你倒是当真了,谁给你准备茶水,有凉白开喝不错了。”

“不行不行,这大冷天儿的,怎么能给客人喝凉白开?再不济,也得是上好的龙井吧,莫不是谨言先生连茶叶都买不起了?”

桃谨言面色一怔,片刻后,摇头失笑道:“你这丫头——是来气我的?”

楚念从远处走到桃谨言的身边,披风拂掉身边矮树树枝上挂着的一片白雪,“当然不是,孩子们呢?”

闻言,桃谨言略一挑眉,“不是说孩子们都给我了吗?怎么,你还想要回去?”

楚念连连摇头,“既然孩子们跟着你能过得更好,我为何要将孩子们带回来?只是许久不见,我有些想念他们了,想去看看他们,倘若时间久了,只怕下次见面这些孩子又要哭闹了。”

见楚念说的似乎是真的,桃谨言只好无奈的皱皱眉头道:“孩子们的训练场所在千里之外的山沟里,来回至少七日,无双郡主这等大忙人,能腾出时间来吗?”

那原本在前厅忙碌的小二不知何时出现在楚念的身侧,他低垂着头,身子一动不动,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是一壶温茶。

桃谨言转身,似乎时常将人当作桌子用,只轻轻端起茶盏倒满,才将温茶递到楚念的手里,“给,郡主大人,还是竹叶青,龙芽在这个季节太难找了。”

楚念笑笑,也不与他客气,“我不急,下次来还是能喝得到龙芽的,你且给我些时间准备准备,过二日我便来与你会和。”

见她这幅架势,桃谨言知道她是非得要去探望孩子们了,只好无奈的点头应下。

楚念回了楚家,与楚元郎交代了一些事,隔日便与桃谨言出发了,现如今京都尚且平静,所有麻烦事儿都在沈家,与楚家半分关系没有,楚元郎又长时间跟在楚念身侧,原本脑子就灵光,这么久了,人情世故早已样样通晓,楚念自然是不担心的。

再者,还有明修照顾着呢。

这桃谨言也不愧他名字里有个“谨”字,为人小心得很,他想建立的这个组织恐怕会涉及到某些大人物的隐私,因此,这个组织在壮大起来之前绝对不可以暴露。

为了将孩子们更好的保护起来,桃谨言将孩子们的训练基地设置在了京城外千里之处一个山沟里,这山沟四面环着的是高耸如云的青松山,青松山地势险要,寻常人根本不会来这儿,可桃谨言竟在山脚下隐约处开了一条小路,一辆马车过去刚刚好。

马车走了三天才到青松山,快要绕过青松山的山脚时,桃谨言才将手里的折扇收起来道:“三娘,待会儿见了孩子们可不要太惊讶,这一年的时间,他们的成长速度很快。”

楚念挑了挑眉,对于孩子们她一直不怎么上心,因此也有愧疚,可都是半大的孩子,就算再成长,难不成还能比她高了不是?

望见她怀疑的神色,桃谨言眯着眼睛浅笑着将身侧的温茶送入口中,才意味深长的道:“放心,绝对比孩子们在你那里时强了百倍。”

不多时,马车便停下了,楚念凝神的时候,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孩童的清呵,桃谨言翻开车帘,“时间刚刚好,正赶上他们操练,你也能跟着长长见识。”

楚念皱皱眉头,待桃谨言下了马车之后,她才在梅香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可才一见眼前的场景,便镇住了。

这哪儿是操练孩子的地方?就说军营操练之地与之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此处被栅栏围做一圈,栅栏外是几个茅草屋,屋中正生着炉火;栅栏围起的圈子也不小,一眼能望到边,但却很模糊,最东边是一个放着武器的架子,这架子上各种武器都有,甚至一把长剑,正在寒冬的空气之中泛着几分寒光,显然是开了韧的,此刻正有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从那上面取下武器,转眼就跑到一旁另一个被栅栏围着的空地之中去了。

那空地之中传来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似是在打架,初始的清呵声便是从那出传来。

楚念皱了皱眉头,转眸望向另一边,只见那边是几个高高的木架,木架之下悬空,其上几个孩子正小心翼翼的跳跃着,只怕摔下来就会落得残废的地步。

木架旁是岩壁,岩壁上突起着几块尖利的石头,几个孩子正从那处向上爬,随着梅香一声尖叫,楚念微微侧眸,便望见沈千容抱着两个比他还大的石块正缓步的朝着前面走,他脚下是几条用面粉隔开的虚线的另一头,另外几个孩子也抱着与沈千容手上的石块一般大小的石块朝着前头缓步的走,他们似乎在竞速,有孩子落后了,顿时急的满头大汗。

听到梅香的尖叫,正训练的孩子们顿时转过头来,望见站在桃谨言身边的楚念,孩子们皆是放下自己手中的训练,三步两跳的跑了过来,沈千容也一把丢掉自己手中的石头,随手抹了一把汗水便扑到了楚念的怀里。

感受到沈千容的力道,楚念这才意识到桃谨言所说的孩子们的成长意味着什么。

仅仅一年的时间,孩子们长高了不说,那一张张原本白嫩的小脸儿此刻也染上了几分沧桑,尤其沈千容,扑进楚念怀中的力道大得差点将楚念撞倒,还是楚念暗自运功才稳住身形,可想将沈千容抱起来,却有些抱不动了。

“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你不知道,我们训练得可辛苦了,而且我们没有一天不是在想你,因为想你,训练的辛苦也不是那么厉害了。”

沈千容邀功似的眯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等着楚念的奖赏,楚念也确实没让孩子们失望,她目光扫过梅香,梅香立即会意,从随身带着的包裹之中取出十几个糖人儿,这些日子,桃谨言为了让孩子们身体发育得更快一些,根本就没有零食给孩子们吃,每日三餐除了肉还是肉,孩子们早就赤泥了,此刻望见糖人儿,孩子们顿时眼前一亮。

梅香将糖人儿分发给孩子们,楚念这才从梅香手中掏了两根糖人儿来递给沈千容,“容儿,这是你乖乖听话的奖赏。”

沈千容乖巧的接过糖人儿,那张露着几分不符年纪的成熟的小脸儿上才染上几分天真的笑意,“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楚念笑着看他,又想起似的蹙着眉头道:“姐姐今天其实是来与你赔罪的。”

沈千容顿时面色疑惑,便见楚念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妹妹,也就是你小姑姑,她不喜欢姐姐,所以姐姐找人把她打了一顿。”

楚念没打算将事情细细的说与沈千容听,反正她今天只是要沈千容一个态度,倘若这孩子不愿看自己父亲被她害得太惨,她就另想办法,倘若沈千容想……

这时,楚念却意外的从沈千容脸上察觉到一丝戾气,她皱皱眉头,便听沈千容粗着嗓子道:“姐姐为什么赔罪?沈家的人,都不是好人,他们就算都死光了,也是他们活该!”

听见这话儿,连一旁的桃谨言都来了兴致,要知道,刚来训练地的时候,沈千容可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甚至杀死一只小虫都舍不得,这才一年的时间,这孩子戾气怎么这么大?

桃谨言一面竖着耳朵,便听见沈千容接着道:“教我们毒药学的师傅告诉我,母亲的症状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下了慢性du药,如今我也想通了,母亲身上的毒只能是最亲近之人所下,外公外婆走得早,母亲身边唯一亲近的人只能是曾与他住在一起的沈暮。”

望见沈千容眸中闪烁的仇恨,楚念眉头微微一皱,转眸望向桃谨言,“你都教了孩子们些什么?”

被点了名,桃谨言顿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得人畜无害,“我只是教给他们在遇到危险时自保用的东西,你能保证以后去大人物家里探听消息,不会遇到毒药之类的吗?”

楚念眉头拧了拧,伸手摸了摸沈千容的头,桃谨言所说不无道理,而沈千容自己的分析也并非没有道理。

第九十章 夜谈

可沈千容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沈暮为何要毒杀与她?

沈千容很小的时候母亲便死了,显然,楚念这些疑问除非去问沈暮,否则无人能替她解答。

楚念本想好好陪孩子们多待几日,可奈何他们午时刚刚到了此处,京中便有桃谨言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是朝廷上有事要找楚念,楚念便在当天下午的时候整理着装回了京城,临走的时候与孩子们依依惜别,沈千容发誓要将自己变得足够强,要保护好楚念。

对于沈千容的举动,楚念十分感动,沈千容身份矛盾,他的心性却从未被污染过,这点实属难得。

待回了京城,楚念才得知,是因为西北一个曾经的亲王属地突然起了暴乱,因之前楚念与刘启一同作为巡察使去平息了东南的那场洪灾,朝廷上觉得他们二人能力较强,因此这次暴乱还是差遣他们二人去平息。

楚念与刘启汇合后便出发,马车上,楚念才来得及向刘启了解情况。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能叫朝廷都如此兴师动众?”

刘启显得有些迷惑,听见楚念的问话才回过神儿来,“是东南的庭川,当年是沐海王的属地,不过为何暴乱,我也不太清楚了。”

楚念皱皱眉头,这沐海王她听说过,前朝夺嫡之争这位亲王并未参与,因此在朝堂之上存在感极弱,手下也没什么兵力,皇帝登基之后便被太后发配到了西北,有了自己的一方属地,便一直x销声匿迹,除了王家刚刚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出来说过一次话,之后便再没了消息,后来再便只听说这位亲王全家人都害了莫名的疾病惨死在属地,自此属地便由当地的官吏管理。

不过,关于这位亲王的死,楚念可不相信其中没有王家的手笔,因为当年那位亲王可是在朝堂上大胆的参了太后一本,也算是一位不畏惧强权的正直之辈,现如今这下场实属可惜。

马车不眠不休的行驶了五天,才到了庭川,接待他们的是庭川的长史,此行倒是提前通知了,庭川长史是个精明的人,一听说有巡察使要来,立马带了一群人来接待楚念与刘启,二人在长史府下车的时候,便望见足有十几号人排成两排立在庭川长史的身侧,庭川长史恭恭敬敬的朝着马车前的楚念与刘启一拜。

“见过刘大将军,无双郡主。”

楚念皱皱眉头,头上的炎炎烈日直叫她一阵头晕,分明是冬日,这太阳竟比夏日还炎热。

刘启看出她是不适应气候,先一步将身上的外卦褪下蒙在她头上,见此一幕,那庭川长史面色尴尬了一瞬,连忙狗腿道:“是下官未能考虑周全,还请二位大人移驾内堂,下官早已备好茶水糕点,舟车劳顿,二位大人且先好生休息。”

头顶上一片阴影遮住了阳光,楚念才觉好受几分,朝着刘启道了声谢,便率先朝着内堂而去,庭川长史仍旧弯着腰,待他们二人走过了,他才直起腰跟了上来。

到了内堂,果不其然,茶水瓜果早已备好,这庭川在南方,京都在北方,有些水果北方没有的,楚念今日也算见到了。

喉中干渴叫楚念足足喝下了两盏茶才得以缓和,这档口才望见四周的陈设,按道理庭川长史的官位并不低,每年的俸禄也不少,就算是京兆尹府刘青怕他人说自己贪污,屋子里也有不少装饰品,这庭川长史却连客房都光秃秃的,除了如今楚念与刘启用的茶盏稍微值上一点儿银两,剩下的就只有桌子椅子了。

刘启望见楚念的目光,亦是一阵疑惑,这时,便见那庭川长史走了进来,仍旧弓着身子道:“穷乡僻壤,下官家中也没什么贵重之物,叫二位大人见笑了。”

瞧见他如此谄媚的模样,楚念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再无他话。

在庭川长史的强烈要求之下,楚念与刘启在长史府避暑避了整整三日,楚念才要出去探查探查民众的情况,庭川长史却仍旧提出各种理由阻拦,见状,楚念觉察出了奇怪之处,便与刘启交换了眼神,等到入夜的时候庭川长史睡下了,二人才偷偷起了床,在花园中汇合。

说是花园,此处也十分贫瘠,也许是庭川长史请不起人打理,院子里连朵像样的话儿都没有。

刘启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远远的望见楚念身着一席黑裙,目光一怔,便见楚念浅笑道:“将军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这面刘启正疑惑,便被楚念强硬的扯住了手腕儿,他望着自己被握着的手腕儿发怔的档口,楚念便在一处房门前停下脚步。

紧接着,便见她绕开房门,走到一旁的窗子前,示意刘启侧耳倾听,屋子里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正隐隐传来。

“大人,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将军和郡主执意想要出去,早晚会看见外头的情形。”

接着是庭川长史的声音,“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放他们出去?他们又不是傻子!”

里面传来一阵稀松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踱步,便听最开始那道声音道:“不如……我们先派人将那些暴民控制住了?只叫那两人看见灾情,顶多上面会派人下来帮忙平灾,再就是赈灾款……”

那人顿了顿,“这两人看着这么年轻,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你放屁!”庭川长史一声咆哮,“你没听说过西南的事?那位郡主可是卸了那儿一整条线上的官儿……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屋子里传来一阵浅笑声,便听庭川长史接着道:“是我老了,遇见这么点儿事儿就慌了神儿了,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去,暂时将他们拦在梧桐县里头,待这二人走了,再说其他。”

“对了,府上那些钱财你藏哪儿去了?”

“大人,你还不放心小的了,府上那些东西,小的可藏得好好儿的,他们绝对碰不上就是,在他们眼里,您就是一代清官,怎么可能刻意去找。”

门外的楚念与刘启对视了一眼,刘启便望见楚念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顿时脊背发凉——若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她这么笑,可是扒了上次那刘贪官整整一层皮下来。

见消息听得差不多了,里头的人要出来,楚念与刘启便躲到了墙后,待脚步声远了,刘启才疑惑的看着满脸算计的楚念,“三娘又有什么计划了?”

楚念轻笑了一声,“计划?还谈不上,不过咱们得先把这狗官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东西找到,不然怎么赈灾?不过此行还是需要有人回去给朝廷上禀报一下,趁着这些贪官还没反应过来。”

说到这儿,楚念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犯难的神色,因为情况紧急,此行他们并没有带什么人出来,一共就他们两人轻装上阵,这会子哪儿还能分出一个人来回去?

望见楚念为难的神色,刘启才皱皱眉头道:“倘若我走了,你一个人可行?”

听见这话儿,楚念眼前一亮,倘若刘启不在,她独自做什么事情岂不是更方便了?望见楚念眼底的期待,刘启忍不住叹了口气,才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今晚先不走,夜里你一个人行动还是不安全。”

以刘启这一年来对于眼前这位“拼命三娘”的了解,今夜一定是要有什么动作叫那贪官出出血了。

楚念眨了眨眼睛算作默认了刘启的想法,便探着身子朝着院子的北面而去,见状,刘启连忙说话,刚要将疑问问出口,便被楚念阻止,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念连忙拉着刘启躲到假山后面。

待巡逻的人过了,二人才松了口气,继续朝着北面而去。

这院子的北面仍旧是一座假山,不过看上去较为突兀,假山之后是一个被杂草掩盖的通道,想来藏东西的人也没想到楚念他们竟会刻意去找,这通道口也只是草草的掩盖了事,楚念伸手一拨,便将门口的杂草拨开了,一个漆黑的洞口便露了出来。

刘启目光一怔,便见楚念浅笑着钻入了那一人高的洞口,刘启回过神儿来,便连忙跟上。

这是一个窄小的通道,通道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楚念随身揣着一颗从桃谨言那儿骗来的夜明珠,一时间,二人才不至于在这通道里乱撞。

走了不知多久,这通道才到了头,楚念将小夜明珠抬高,顿时照亮了一整片黑暗,紧接着,屋中各样贵重的宝物便在楚念二人眼前现了形,望见这些东西,楚念顿时眉头一皱。

“这狗官倒是会藏,这么多宝贝,怎么说也有上万两了吧?”

别的不说,就角落里那个印着奇怪纹路的青花瓷瓶就得有百两,外这洞的角落里还有几个大箱子,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一定是之前朝廷上拨下来的赈灾款了。

一旁的刘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说并不是什么清官,可也没见过一个小小的庭川长史能贪了这么多赃款的。

楚念显得有些兴奋,夜明珠之下一双水眸晶亮。

“这下咱们也算赚了,刘将军,五五分如何?”

刘启张了张嘴,却想起什么似的合上,皱皱眉头,最终妥协道:“到底还是要上交一部分,否则上面会有人怀疑。”

见状,楚念一声浅笑,“我还当将军会一直迂腐下去,想不到自苏家被灭之后,你还是学不会拒绝。”

被楚念这么一噎,刘启面色一怔,片刻后,长叹了一口气,却再不敢说话了。

第九十一章 暴民

次日清晨,庭川长史等人还未曾从睡梦中苏醒的时候,楚念和刘启已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个隐藏的洞中所有值钱的物件洗劫一空,楚念在不远处一座荒山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将所有东西都搬到了那里,两个习武之人,倒也只是废了一点力气,刘启便趁着清晨人未苏醒的时候离开了。

楚念对外宣称说刘启家中有事暂离,还与那庭川长史说不要外传,庭川长史以为刘启是玩忽职守,自然放松了警惕,此时楚念按照计划再次提出要出去巡视,待出了长史府,楚念才知道,庭川长史所说的“灾情”到底是什么。

庭川的冬天没有京都那般冷,冬天里仍旧艳阳高照,还可再种一季的稻子,可偏偏今年不知怎的了,别说是雪,连雨都没下过一场,一时间旱灾遍布,庭川整个区域的农耕之地都干涸了。

乡下没有收成,镇子上就停了各种生意,一时间,民不聊生,楚念问起这是怎么回事,庭川长史却苦着脸道:“前些日子才向朝廷要了赈灾款,可款项却迟迟不发下来,庭川只能靠下官那点儿微薄的俸禄度日,可眼下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楚念皱皱眉头,“赈灾的事情我并没有听说,可暴徒又是怎么回事?”

庭川长史这会儿倒是面色一怔,他只听说上面要下来人巡查,自以为将暴徒隐藏的极好,故而当朝廷只知道旱灾的事,没想到那匿名举报人举报的竟不是旱灾?

长史身侧一个贼眉鼠眼的布衣道:“定是有人误报了,哪儿有什么暴徒呢。”

楚念挑了挑眉头,并未多言,转而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长史大人,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朝廷的?”

听见这话儿,长史顿时心下一虚,想也是,上面都说了是暴徒了,此刻才说起旱灾,无双郡主那般聪明的脑子,怎么可能轻易的就信了?不过瞧着她并没有武断的下决定,看来是有回旋的余地咯?

想到这儿,长史面色舒缓了几分,朝着身后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顿时领悟,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长史才谄媚道:“郡主这些日子在庭川过得苦,这是下官的一点儿犒劳郡主的心意,庭川的百姓,还靠着郡主拯救了,那笔赈灾款……”

楚念笑了笑,伸手接过银票,足有五百两,这么轻易就掏出来了,看来这庭川长史身上还有一层油可以挂一挂。

“长史这是做什么?不是说,长史大人的俸禄都已经用于赈灾了吗?这五百两又是哪儿来的呢?倘若我与上面的人反映此事……”

“郡主!郡主……这是一千两,别的下官真的没有了……”

庭川长史本就是个胆子小的人,不过山高皇帝远,他才得以小人得志,被楚念这么一吓,顿时叫人将钱都掏了出来,楚念接过了银票,却仍旧满脸怀疑的看着他,直看得他额头冒汗,却连连摇头道:“郡主若是觉得不够,下官也分文没有了。”

楚念见这次真的再不能刮了,只好点点头慢条斯理的道:“长史大人的心意我已知晓,我会回禀圣上,庭川长史是个难得的好官的。”

见楚念终于点头,庭川长史这才抹了一把冷汗,这无双郡主不愧是无双郡主,这么一会儿功夫,将他身上带的银票都搜出来了!不过还好,他还有那些家底……

楚念看着他阴晴不定的面色,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入了夜,暗卫们才从墙角下来,暗一上前一步,面色严肃道:“娘子,那些暴徒们被堵在五中县,我们现在过去?”

黑暗之中,楚念沉溺着眸子,点了点头。

夜风还算凉爽,五中县离长史府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以暗卫们的轻功,就已经到了。

此刻五中县的山门紧闭着,外有不少侍卫巡逻,一个小小的庭川长史,身边有不下百号护卫不说,还能分出人来将整个五中县封死,想来不是他私自招兵买马,就是他趁着沐海王出事的时候顺手接了沐海王手下的护卫。在大凉,非亲王私有兵权多过百人,便已经是犯了谋逆之罪了。

庭川长史看上去不像是胆子那么大的人,也就是说,背后有人支撑着他这个胆子了。

趁着那几个守卫走过拐角的空档,暗卫们抱着楚念越过高墙,刚刚落地,便望见整个五中县中一片灯火通明。

不远处的山脚下,是火光聚集最密集的地方,楚念与暗卫们对视了一眼,便见暗三抱起楚念迅速的朝着那处而去,落地之际,楚念才望见,这一片火光,正是由一群百姓手中的火把而成,此刻众人正围着中心一个老者,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县长,我们就从这山绕过去,打庭川长史那个狗贪官。”

“你说得那么厉害,咱们连他派在门口的那群守卫都突破不来,如何近得了那庭川长史的身边?”

“那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我们绕过去去京城,上次派出去的人恐怕没把事情说全……”

“得了吧!就朝廷上那些人,倘若他们真的愿意管我们,怎么会害死王爷?”

“说得也是……就因为上次朝廷上派下来的那个什么沈暮,害死了王爷一家不说,还祸害了大小姐……”

“小少爷两年前偷偷跑出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百姓们纷纷垂下了头,面儿上的担心毋庸置疑,那为首的白须老者望见这一幕,不由得摇着头谈了口气。

这时,一旁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依小女之间,各位不妨先练兵,到时再去京城,反了这群贪官也不迟。”

一个面容清秀,身着黑衣的女子自黑暗中走了出来,百姓们看着这女子眼生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映。

还是那县长率先反应过来,只见他胡须一动,目光疏离看着楚念道:“阁下并非我县中人,但问归处?”

楚念和善的笑了笑道:“我并非你们的敌人,相反,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的敌人与我的敌人相同。”

众百姓不明所以的面面相窥,那县长却面色一怔,片刻后,他沉吟着道:“姑娘,请。”

说着,他顺着山路比了个请的手势,众百姓一直以县长马首是瞻,虽不知这女子什么来历,却也自然也给楚念让了一条路来,楚念随着那县长顺着小道下去,直回到县城,县长才叫大家都散了,却叫楚念随他回了自己的小土房。

这土房简陋几乎摇摇欲坠,县长家都如此贫瘠,想来百姓们的家里应如是了。

楚念心下略生几分怜悯,便见老者操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给楚念沏茶送水,楚念浅笑着接过老者递来的茶盏,才听那老者道:“姑娘,是朝廷上来的人吧?”

前些日子庭川长史还不急着对付他们,这时却突然叫人将他们堵在五中县里,想来是上头来人了,他有意掩盖“暴徒”的痕迹,这才特意将他们堵在此处。

见长者这么快就猜出自己的来历,楚念倒也不意外,能叫这么多百姓马首是瞻的人物,就算没有苏念那般的智慧,也绝不是个傻子。

既然事情已经摆在了桌面儿上,楚念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只见她点了点头道:“我是京城派下来的巡察使,本是因为有人举报说是此地有暴徒,我们这才过来镇压,可到了此处看,却全然不是这回事。”

长者叹了口气道:“的确如此,自从沐海王死后,朝廷便将庭川当成无主之地,甚至连管都不愿管,庭川长史那狗官就勾结了其他几个县令,难民们纷纷逃到了五中县来,如今大家都被堵在我五中县了。”

楚念点了点头,这些她大抵能猜得到,倘若只有庭川长史一家独大,只怕庭川长史背景再大,也没法子将庭川的事瞒得这么死。

距离沐海王的死……她若没猜错的话,已经过去八年了。

“之前还有沐海王家的郡主帮我管理着五中县的难民,可五年前她也因中毒而死,留一小儿,两年前也丢了……是老朽失职,就连沐海王最后的托付,也没能替他照顾好。”

楚念眉间闪过一丝疑虑,是沈暮来害死了沐海王一家……郡主的儿子,两年前……“郡主的孩子,父亲是谁?”

谁想听楚念提起孩子的父亲,老者顿时眉头一竖,“是那道貌岸然的沈暮!骗了沐海王一家,甚至毁了郡主的清白!枉费郡主怕孩子对他心怀恨意特意给孩子说了那么多他父亲的好话……他一次都没回来过,哪怕是为了孩子……”

楚念心下微定,末了,长舒了一口气,“县长大人莫要担心,我想,我已经见过郡主的孩子了。”

老者面色一怔,声音颤抖着道:“郡主的孩子?”

“我在京城抓获了一批人贩子,在人贩子手下救下几个孩子,其中有一小儿,出自庭川,自称是沈暮之子,我想,便是小郎君没错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容儿那被沈暮欺骗了的亲生母亲,就是沐海郡主了。

老者情绪十分激动,他紧紧的攥着初年的额手腕儿,“小郎君如今在何处?沈暮有没有对他……”

楚念连忙拍了拍老者的手,“大人放心,我没叫小郎君去找沈暮,如今他被安排在我友人处教导,一切安好。”

说着,她眸中微微闪了闪,“倘若县长愿意,待他学成,我自然带他回来见见诸位。”

第九十二章 五中县

听见楚念的话儿,老者顿时老泪纵横,“恩人,你就是我们的恩人啊……”

只见他双腿一曲就要跪倒在楚念面前,楚念连忙托住他的双臂,“大人不必如此,我不受忠良之拜。”

等老人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楚念才扶着他在塌边儿坐下,老人似乎身体不好,这么一激动,身子就颤栗不止,楚念生怕他会晕阙,小心翼翼的在塌边儿放了个绵软的枕,才扶着老人在此处靠下。

老人喝了口水,呼吸渐渐平静,却仍旧紧紧攥着楚念的手,“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楚念笑了笑,“小女名为楚念,是京中楚家三娘。”

无论是苏念还是楚念,不过一副皮囊而已,这幅皮囊之下的,永远是颗燃烧着的复仇之魂。

老人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登时瞪大了双眼,“您是无双郡主!上次给西南平了灾情的无双郡主!”

楚念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西南的事已经传到了东南来了。

老人却越发激动了起来,“天不绝我啊,五中县有救了!庭川有救了!”

见他的身子又要发抖,楚念连忙轻抚老人的背,“大人莫激动,我不过区区一介女流而已,倘若要救庭川,还要靠庭川的百姓。”

老人凝神看着楚念,片刻后,他不顾楚念的阻拦起身出去,“阿远呢?阿远在哪儿?”

不远处一个小屋子的房门被打开,一眉清目秀的青年自其内出来,书生扮相,手中持着一本书,太远了楚念看不清是什么书。

望见老者与楚念,那青年皱皱眉头放下手中的书,连忙走过来扶着老者颤抖的身子,“大人,保重身子,出什么事了?”

“阿远……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无双郡主。”青年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向楚念,两人目光对视,客气的点了点头。

便见青年上前恭敬一拜,“见过郡主,草民单名一个远字,姓叶。”

楚念点了点头,便见那老者拉过楚念的手,语重心长道:“老朽知道,如今朝廷腐朽,皇族衰败,郡主是要成就大业,可老朽这条命已经撑不到看到郡主成就大业那天,阿远是个可造之才,还请郡主……”

听见这话儿,楚念知道老者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忍不住哭笑不得道:“大人误解我了,我只是希望庭川能有自己的部队,倘若朝廷上无法支援的时候,至少庭川还有自保之力。”楚念沉下眸子,“就目前而言,小女尚且没有那个实力。”

叶远若有所思的看着楚念,老者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朝廷昏庸无道,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楚念摇了摇头道:“朝中也并非全然昏庸无道的,只是如今太后当道,除宰相之外,其他官员也还是忠臣,不知大人可知,庭川长史背后究竟是何人?”

闻言,老者垂下头一面沉思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屋里说。”

三人一同朝着老者的小屋而去,待三人落座,叶远娴熟的替自己斟了茶,才听老者道:“这庭川长史是在王爷一家被害之后上任的,前任庭川长史是一位清廉的大人,王爷被害之后,他就辞了官职,销声匿迹了,他离开之前,曾与我们这几个县令说过,现任庭川长史的背后是王家,倘若我们当真想要好好的继续过活,就不要轻易招惹于他。”

楚念皱了皱眉头,倘若这庭川长史背后是王家,刘启回京去汇报此事,恐怕也不能耐这庭川长史如何,不过现今淮南王在京城,只要刘启不是事先与王子轩提起此事,淮南王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拔除王家爪牙的机会……

想到这儿,她起身道:“大人稍后,我去与人交代一些事。”

说着,她便出了门儿,留一老一青年面面相窥,这是,叶远才敢开口道:“大人,倘若将庭川都托付给郡主,是否有些唐突了?”

老者摇摇头,目光看向门口道:“如今,除了这位郡主,我们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叶远面色一怔,不多时,楚念便回来了。

落座之后,楚念才目光望向老者道:“如今王家得势,想要打压如今的庭川长史也并不难,不过……庭川长史之位后继之人必须是我们都信任的人。”

楚念话音落下,老者便转了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旁的叶远,叶远皱皱眉头,便听老者道:“老朽这等身子,只怕是无法胜任,可若说心系百姓,又心怀大志的人选……不知郡主是否能……”

话音未落,楚念已然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老者在庭川任职这么多年,自然了解庭川的情况,而这老者又是个智者,倘若是他选举之人,绝非等闲之辈,更何况,叶远看上去也不像无得之才。

“不知叶先生是否经历过科举?”

叶远摇了摇头,“只中了秀才,再往上,就没考过了。”

见状,楚念只好皱皱眉头,心中思虑良多,片刻后,展颜一笑,“好办,此事交给我便是,叶先生只需收拾收拾,等处理好灾情准备随我回京,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老者,“大人了解叶先生,可我并不了解,我无法放心将庭川所有百姓交给一个我不熟识的人,这几日,还请叶先生辛苦跟随于我,倘若我觉得可行了,自然会想办法将叶先生举荐于朝廷之上。”

老者原本因为楚念的前半句晦暗的眸子,顿时一亮,“阿远,还不快谢谢郡主。”

那叶远原本也是一个胸怀大志却不得志之人,听闻楚念愿意给他争取机会,顿时面露感激之色,连忙跪在地上,“郡主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唯一颗赤诚之心,倘若小生当真蒙了郡主之恩,定然造福整个庭川百姓!”

楚念笑了笑,伸手运功将他托起,“这话儿等事成了你与百姓说才妙,现在说还是太早了。”

片刻后,楚念凛神道:“若随我归京,你要面对的不只是庭川的难题,你可懂?”

叶远目光微沉,定定的望着楚念,“哪怕真如大人所言,郡主是要反了这大凉的天,小生也定然追随,只要……”叶远微微眯着眸子笑了,“只要郡主当真是个可托付之人。”

闻言,楚念挑了挑眉,这小子倒是个记仇的,这是因为她不相信他,所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旋即楚念便是哈哈一笑:“叶先生的性格,当真讨人喜欢。”

倘若旁人的欺辱都不敢还手,怎能担得大任?

……

来时是楚念与四个暗卫来的,归时则是楚念、三个暗卫,以及被暗四扛着跑了一路的叶远。

到了长史府的时候,叶远满脸苍白,不必细问就知道他这等文人墨客没遭到过这等“福利待遇”,身子受不了暗四施展轻功时的颠簸,自然是要难受一会儿的。

趁着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楚念安排了叶远换上侍卫的衣物,才找了个房间让他休息一会儿,这几日楚念便再未闹着要出去,而庭川长史望见楚念身边多出来的一个侍卫,倒也没多加在意,仍旧是整日对楚念嘘寒问暖,一面心中急着让楚念离开。

又过了几日,朝中终于来了人,庭川长史通知了在府上享乐的楚念,便带人去了庭川边界迎接,楚念被拉到马车上,也一块儿去了。

庭川边界的庆雨县,朝中来的人是一位传谕旨的公公,公公身边跟着的是刘启,望见这阵容,庭川长史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上次听说查封西南那个贪官的时候,不过是侍卫传个话儿,这次连宫里的传话公公都出来了……难不成事儿大了?

还有,这刘将军,不是有事暂时离开吗?怎么就从京城来了?

他一厢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只见楚念笑着与刘启打过招呼,便见那公公笑着道:“郡主,接旨吧?”

楚念好整以暇的跪在地上,这时,公公却眉眼厌恶道:“庭川长史赵旗,无双郡主楚念,接旨——”

赵旗后知后觉的跪在了地上,便听上首的公公慢条斯理的道:“庭川长史赵旗,贪污赈灾款千两,税收千两,经查属实,特罢免其官职,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朝为官,钦此——”

赵旗神色一怔,两眼发昏,后面谕旨说让楚念镇压庭川灾情的事,自然是没有听到了,倒是楚念挑眉看着赵旗,贪污了那么多,又对灾情隐瞒不报,甚至欺压百姓,只不过罢免官职,看来是王家的手笔了,不过本该只是罚几年俸禄的惩罚,却上升到罢官,看来是暗三将消息及时带给淮南王了。

不过后来她安排好的事,淮南王会不会照做,就不好说了……

接旨过后,刘启便皱着眉头道:“这次须你一人处理灾情,我需要回京有些要事,你可还……”望见楚念不耐的面色,他倒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笑了:“我就不给你拖后腿了。”

楚念点了点头道:“是,小女不该动摇刘将军的‘赤诚之心’才是。”

刘启面色一怔,片刻后,目光微沉,转身离去了。

次日,楚念便着手安排撤回了庭川长史派去五中县的人手,百姓们被放了出来,听说了庭川长史被罢官的时,大家一拥而入长史府,硬生生将赵旗一家人都赶了出去,赵旗临走前还哭嚎着求楚念放过他,楚念却一脚将他踢出了门外。

由于庭川的灾情全权交给了楚念处置,这暂代庭川长史之名自然落到了楚念的头上,可灾情尚未结束,楚念实在是分身乏术。

第九十三章 罢免官职

沐海王一家害病那一年,楚念记得清楚,当时沈暮与她已有口头婚约,楚念才见了沈暮第一面,当年风度翩翩贵公子很容易就俘获了苏念那颗尚未成熟的心,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见沈暮,楚念还向父亲旁敲侧击过,父亲只说是朝廷指派沈暮去东南寻访,其他的父亲也并不清楚,若她没猜错的话,苏家被灭的局是在那时已经定下的了。

王家一点一点将忠良之辈灭杀于尚未成熟的时候,再将触手伸向苏家,最终,苏家孤立无援……

沈暮回京的时候,苏念还与他见了一面,当时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楚念至今记忆犹新。

“郡主?”

听见叶远的呼唤,楚念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了神儿,方才他们正讨论关于庭川的灾情,楚念将其他几个县令也叫到了长史府,准备好好肃清,庭川所有的贪官污吏。

见楚念回神儿,叶远才舒了一口气道:“郡主,其他五个县令大人已经到了,是否现在请五中县令大人出来?”

自从庭川长史被罢官之后,楚念便邀请了五中县令在此地住下,一来老人身体不方便再行动,二来也叫他亲自看看,其他几个县令中究竟有多少是不忠之辈。

缓了缓神儿,楚念才揉着额头道:“请吧,就说要召开会议了。”

这时,其他几个县令也到了,看起来几人都是胆小之辈,只怕是被之前的庭川长史所胁迫,才对庭川长史的压迫视而不见的。

听说了庭川长史被罢免的消息,这几个县令对楚念越发恭敬,听说楚念要解决庭川灾情,各个表明了衷心,生怕怠慢了楚念一点儿便被楚念剥了职位,老县令也觉得楚念大可暂时留着他们,楚念便未对他们做什么决定,倘若今后叶远真的按照计划当上了庭川长史,再叫他自己慢慢肃清便是。

讨论到庭川的旱灾,却是除了赈灾款之外毫无办法,可现如今朝廷上的赈灾款还要好久才能发下来,完全解不得燃眉之急,楚念只好决定先去体察民情,在做决定。

送走了几个县令,楚念便打算先去离得最近的五中县探查情况,至于庭川的杂事,老县令提议叫叶远先代为处理,楚念便欣然同意了。

到了五中县,楚念才发现灾情究竟有多严重,导致庭川如此贫穷的原因,一是沐海王的死,二便是贪官,第三,便是这突如其来的旱灾了。

庭川自那赵旗当上了庭川长史之后五年,便陷入了大旱之中,如今大旱已经两年,莫说是收成,百姓们连存粮都已经见了低,见状,楚念只好从之前那赵旗贪污的“宝藏”之中取出一些银两用以赈灾,又亲自从庭川临近的岭南开了一条河道,这河道一开就是整整一个月,等河道开到了五中县,整个庭川才有了水源,虽说对于整个庭川的灾情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却也足够撑上一阵子的了。

处理好了灾情,楚念便回了京城,庭川明面儿上交由五中县县令暂为管理,而此时原本散漫的庭川难民也集结了起来,由叶远操持,在五中县的山坳之中练兵,人数足有三万。

舟车劳顿到了楚家,将叶远安排在别院,楚念钻入香草居便蒙头大睡,期间有封赏是楚元郎代为领旨的,楚念睡了两天才醒,一醒来便得到消息,太后知楚念赈灾有功,特地办了一场宴会为楚念庆功。

楚念皱眉的档口,梅香已经给楚念准备好了衣物,这时,朱妈妈才从门外匆匆进来道:“娘子,穆娘子来接你了。”

穆青?楚念挑挑眉,这阵子忙,倒是好久没见过穆青了,今日所谓庆功宴,太后还请了穆青?不是说,因为镇远侯的反抗,镇远侯府彻底与太后和王家决裂了吗?

说话的档口,穆青便悠哉悠哉的从门外进来了,望见还未打扮的楚念,顿时一脸嫌弃道:“没想到传闻中智勇无双的无双郡主也有这一面。”

楚念拎起身侧的枕头砸她:“那是因为你不请自来!”

待楚念穿好了衣物,又由着梅香给她化了一个花钿眉,梳了个百合髻,这才套上外衫与穆青一同走出去。

穆青看着楚念身上的鹅黄啧啧称奇,“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自从第二次见面之后,穆青便一直身着一身红衣,顶着西楚风格的装扮招摇过市,相比她一身艳红,倒是叫楚念看上去更加淡然,两人不同的风格,引得楚家来往的下人们都频频侧目。

不过到了穆青的马车前,终于轮到楚念惊叹了。

“你这是扎了个彩花儿吗?”

只见那马车原本是黑木漆的,马车顶上却扎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一阵风吹过,花香几乎刺鼻。

吸人眼球是没错了,叫人瞧着心里都跟着别扭也是没错了,这穆青还当真怕人忽视于她。

穆青似乎对于楚念的反应十分满意,只见她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道:“你不懂,在西楚,越张扬的东西越美。”

楚念失笑道:“你倒是美急了,不过我想我还是坐我自己的马车去,我不太喜欢被注视的感觉。”

穆青神色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拖住要逃的楚念,“本娘子亲自来接你,你居然敢不领情,走走走,上车,别让太后等久了,到时候要找咱们俩的茬儿。”

见此,楚念只好哭笑不得的上了马车,路上却遇见了出游回皇宫的太子的马车,楚念正奇怪,便见明修拦了穆青的马车,一脸傻气的吵嚷着道:“念儿坐花车是要出嫁了吗!孤不许你嫁给别人!”

听见这称呼,楚念明显额头落下两滴汗来,这人还当真是不分场合的想尽办法占她便宜,就算是老太君,都未曾叫过她乳名,今时由“傻子太子”叫出来,还真是叫人五味杂陈。

穆青知道这个傻子太子十分喜欢缠着楚念,无奈的扶着额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给傻子讲道理?”

楚念轻嗔道:“阿青,对方可是太子,不得无礼,我这就下去,你先过去吧。”

见明修的确没有让路的意思,穆青只好无奈同意,楚念便暗喜下了马车,被明修迎上了太子的马车。

到了马车上,明修才目光望向楚念,沉默不言。

楚念坐在他对面,被他盯的心里发毛,才皱眉道:“殿下,还看不够吗?”

明修挑眉,“念儿这么美,孤这辈子都看不够。”

被他调戏,楚念顿时面色一红,不自然的将头转向另一侧,这时,身侧的软椅一矮,那人竟贴着她坐了下来。

紧接着,那股熟悉的莲花香便充斥了楚念的鼻腔,她肩膀上攀上了一只大手,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整整一个月的疲惫仿佛就此清空,楚念默默感受着这怀抱中的温度,突然就红了脸。

她还一直未曾答应过他的表白,不过她一向不擅长拒绝,眼下看来是要便宜这个登徒子了。

明修垂眸,便望见她脸上那一抹嫣红之色,忍不住心下微动,宽厚的大掌便攀上了她的脸,此刻的楚念更像是一只收回了利爪的小猫,乖顺的任由他轻抚着她的脸,不多时,双眼微微眯起,一丝异样涌上心头。

明修笑着看她越发困倦的脸,轻声道:“辛苦你了,你在庭川做的事,孤都知道了,那支军队,是为孤练的吗?”

楚念眯着眼睛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见她如此,明修的心情越发明朗起来,忍不住怀抱圈的更紧,心疼她为了他们的大业奔波劳累,也怕有一天,他会失去这个无上珍宝。

……

睁开双眼的时候,皇宫便到了,她抬眸便对上一双泛着柔意的眸子,心下微暖,知道他是不舍得叫她,便懒洋洋的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殿下吃了一路豆腐,可足了?”

明修一双星眸望着她,眸中仿若存着万语千言,“怎么叫吃豆腐?孤可是为了保护你不受穆青的迫害。”

楚念撇了撇嘴,钻出马车,不远处,穆青那辆花枝招展的马车正停泊着,望见楚念从马车上下来,她连忙冲了过来,关心的道:“太子那么喜欢你,没趁机占你便宜吧?”

这话儿放在平常兴许没什么,可遮档口楚念却红了脸,嗔怪道:“没有,阿青竟如此热心肠,我怎么不知道。”

穆青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随即意味深长的拱了拱楚念的手肘,“难不成,你是喜欢太子的?没关系,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我都支持你!”

楚念白了她一眼,明修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望见楚念他便黏在了楚念身侧,还是太后身边的太监来唤楚念,才叫他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扯着楚念手臂的手。

因为太后是单独召唤楚念,楚念便与那二人分别,独自前往慈宁宫,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在上首坐着,望见楚念,她顿时招手拦住了楚念行礼,“念儿无需遵从那些虚礼,快过来,一个月未见,可想坏哀家了。”

不知是不是吃了竹青的丹药的缘故,太后看上去明显比之前容光焕发了几分,招呼楚念这档口,手上也有些力量,也难怪她如此待见楚念,想来是因为竹青的缘故。

楚念浅笑着栖身至太后的身侧,太后这才拉过楚念的手道:“唉,一月不见,念儿看上去越发成熟了,如今东南的事情也评定,你说说,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哀家该如何赏你的好?”

闻言,楚念垂下头道:“太后无需忧心。皇上已经给过臣女恩赏了。”

第九十四章 太后的恩赏

“他赏是他赏,哀家赏是哀家赏,听话,你先坐下吃点儿点心,来人啊,将哀家给郡主备好的礼物带来。”

太后话音落下,便见一小太监领旨而去,楚念浅笑着在太后的身侧坐下,却在心底思虑太后究竟要赏她什么,虽然她对于太后所赏没什么兴趣,不过却忍不住好奇,要知道,如今她已经被封作异姓郡主,这在大凉,是作为女眷最高的赏赐了。

不多时,那小太监就回来了,只是他身后带着的“礼物”着实叫楚念嘴角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

只见小太监身后跟着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儿,这倒是没什么,可他身上穿着的那一身楚云峰临死前穿得同款的衣服,着实叫楚念觉得刺眼,还有那张与楚云峰有八分相似的脸,倘若不是确定楚云峰死了,楚念甚至要以为楚云峰是假死的了。

看着那孩子怯怯的躲在小太监的身后,楚念忍不住眉头一皱,太后这是想做什么?

“念儿,哀家知道你因为失去了弟弟十分伤心,即便是将那害死你弟弟的恶奴斩首,也无法解了你的思念不是?这孩子,前日嬷嬷出宫的时候偶然碰见的,哀家就叫她给带回来了,今后就叫他代替你楚小郎君陪着你如何?”

楚念突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她与小陈氏母子不合,只怕太后也并非全然信任竹青,很多事情都是防着竹青的,甚至到现在都怀疑,竹青是她安排在宫中的一个眼线,因此,才特意去找了个与楚云峰相像的孩子,放在楚家,是为了监视她。

见楚念似有不愿,太后再次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念儿,这也是哀家的一片心意啊……”

这就是向楚念施压了,太后的一片心意都敢辜负,一个小小的异姓郡主还想翻了天了?

片刻后,楚念才舒缓了眉头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那孩子招手道:“俊儿,过来,今后这就是你的亲生姐姐,镇宁侯府就是你的家,你知道了吗?”

那孩子懵懂的点了点头,缓步的走了过来,收到了太后的示意,转过头乖巧的朝着楚念行礼道:“姐姐,我叫楚俊。”

楚念笑着道:“你好,俊儿。”

这时,天色渐晚,太后才点点头道:“快开宴了,念儿你先带着俊儿过去吧,哀家准备准备就去。”

见状,楚念只好起身谢恩,拉着楚俊的手朝着慈宁宫外走去,此刻还在皇宫之中,她当是发作不得,便一直浅笑着仿若与那孩子十分亲昵,不过一双沉溺着的眸中看不出喜色。

宴会举办在皇后的正阳殿,由皇后主持,看见楚念身边跟着的楚俊,皇后明显眸中一暗,两厢对视间,楚念福身行礼,皇后便疏离的应了。

见过皇后,穆青才凑了上来,夸张的道:“我知道太后想把你嫁给太子,这么会儿功夫,你们俩孩子都这么大了?”

楚念白了她一眼,却未做解释,消息传得很快,不多时,太后宫中便来人通报叫大家一起庆祝楚念找回了弟弟,众人正狐疑,看见楚俊那张与楚云峰相似的脸,便也大抵猜到了,纷纷与楚念贺喜,穆青这才明白了始末,不过刚开始还对这乖巧娃娃十分喜欢的人,瞬间变了脸,看也不多看楚俊一眼了。

楚俊在宴会上倒也安分,这宴会的主题本也只是庆贺楚念立功,念在楚念的女儿身,宴会上倒也都是女眷,请了所有官家的女眷,楚念寻觅了一圈儿,瞧见了正与身边人谈笑风生的王氏,却没看见沈阮,想来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再没脸出来见人了吧。

王氏的目光与楚念对上,遥遥举杯浅笑,倒是尽足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楚念亦是浅笑着点头,便转过眸子不再看她,沈家还能活跃一段时间,就任由他们继续猖狂,很快了。

太后姗姗来迟,又寒暄了好一会儿,话音才转到楚念的“功”上,“此行又剥了一个贪官的皮,念儿如今定然是受百姓爱戴的了。”

楚念浅笑道:“若非太后英明,臣女也没有机会得这几分百姓的爱戴,百姓定然心里念着太后更甚的。”

听见楚念的话,太后才受用的点了点头,便见一旁的王氏开口道:“如今庭川长史这个位置空了,朝堂上可决定新人选了?”

这时,皇后才插嘴道:“并无,皇上正为此事烦心。”

庭川长史这位置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绝不是无关紧要的,虽说如今由那五中县的县令暂为代管,那老头可上了年纪,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去了呢?这人到底还是要选的,否则那位置一直空着,庭川可怎么办?

太后此时也焦心的皱着眉头,想来是王家也没有可定的人选,这时,太后才将目光转向楚念道:“念儿可有什么好主意?你去过庭川,对那里的地方官也多有了解,如今皇帝又为此事烦忧,咱们后院儿里的能给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楚念心道这是太后的另一重考验,倘若她此刻当真说出了个人选,只怕太后不会用,还会怀疑她,但倘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太后定然要觉得她没本事了。

便见她摇头道:“人选臣女倒是没看出来,不过倘若当真着急,臣女倒是有个主意。”

太后顿时来了兴致,“哦?不妨说说?如果是好主意,哀家便替你向皇帝多要个赏赐。”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楚念的身上,楚念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庭川如今困境尚未完全解除,掌管庭川之人定然是要博学多才非等闲之辈才行,长史之下的官吏臣女没看出有哪个能胜任的,朝中之人又不可随意调用,不如从大凉国疆征选有才之人,服众之余,至少能解决庭川的难题了。”

如今庭川已经是一块儿没什么肉的骨头了,王家就算派人过去也改变不了现状,更何况,看太后这幅模样,显然是没有合适人选的了。如此看来,楚念的提议倒是贴合实际,更何况,不止是庭川需要人,如今王家的爪牙一个个莫名出了问题,淮南王又虎视眈眈,总要补充一些新鲜血液的,不过招上来的人再按从前的方法如法炮制,再收买一波便是了。

见太后若有所思,众人知道楚念的提议是正中了太后的心头,果不其然,片刻后,太后便点头道:“念儿的意见不错,不过你想如何征用?”

楚念摇了摇头道:“这就需要皇上费心了,臣女对大凉征用贤才的规则不是了解,说多只怕错了。”

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给王家一个放水的机会,她才能明目张胆的将叶远塞进去。

见状,太后也没有再勉强楚念,只是点了点头道:“嗯,回头哀家会向皇帝替你要好了封赏,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倘若当真是无欲无求之人,只怕太后会心生疑虑,楚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浅笑道:“臣女想求能与沈大人一叙,”说着,她目光转向王氏,十分坦荡道:“臣女素来听闻沈大人擅长兵法,最近臣女正钻研兵法,于是想与沈大人请教,想必嫂嫂也不会介意。”

楚念笑得纯良无害,叫人生不出半分恼意,她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王氏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垂眸道:“自是不会介意的。”

见此,太后心中了然,原来这楚三娘心系之人是那沈暮,这也就不奇怪了,虽说废了一对腿,沈暮在京城的人气儿依旧很高,不少姑娘挤破了头想要嫁给沈暮,哪怕做小也不介意,可倘若楚念看上的也是沈暮,那王氏的地位就要重新考虑了。

虽说是宰相嫡女,可与一个立功无数的郡主相比,地位还是差得远了。

更何况,对于太后而言,王氏不过是用来监视沈暮和王家的一枚棋子,可以楚念的能力,说不定就是她们能彻底掌控整个朝廷一个可用之才,更何况,她背后还跟着一个镇宁侯府和陈家,现如今,陈家和王氏比,自然更重要了。

思虑良多,太后才点了点头道:“既然王氏不介意,那就叫沈暮有时间的时候去楚家找你,不过你这孩子还当真是用功,这才刚从东南回来,不好好儿歇歇?”

楚念摇了摇头浅笑道:“谢太后恩典,学无止境,臣女还当是要多学一些本事,以报答太后赏识之恩。”

她特意说是报答太后,这点叫太后十分受用,又夸了楚念几句,宴会便正常进行,直至天彻底黑了,众人才辞行,楚念也带着楚俊与穆青一同离开了。

来的时候能搭太子的顺风车,可回去的时候,太子可没理由再送她了,楚念只好上了穆青那辆花枝招展的马车,可楚俊却站在车下,直勾勾的看着楚念,不肯上车。

片刻后,楚念意识到什么,皱皱眉头,掀开车帘,和蔼道:“俊儿,我们回家了。”

楚俊摇了摇头,“姐姐,我本是奴婢家出身,不好跟主子同乘一辆。”

听见这话儿,楚念心中对于楚俊的来历也大抵有了个雏形,却心生了几分怜意,那楚云峰在这个年纪可还撒泼打滚呢,这孩子连马车都不敢上,更是怜惜他小小年纪就被太后抢来送她,只怕这孩子的双亲还在世,不过因为奴婢身无法反抗罢了。

“无妨,你今后是楚家的小郎君,无需放低姿态,上来。”

见楚念如此温柔,楚俊似乎松了一口气,才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第九十五章 陈老危险

这一路上,楚俊都显得十分煎熬,楚念将他叫上了马车之后便没再理会,穆青全程都是冷面相待,楚俊这孩子异常敏感,只要是旁人对他的态度稍有不顺,他立马就能感受得到,而穆青本就是将门之后,身上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莫说她冷下脸的时候寻常百姓都要怕得抖三抖,因此,楚俊这份煎熬几乎放大了十倍,等到到了楚家下了马车的时候,他两条腿都在发抖。

梅香出来迎接,看见楚念身边的楚俊,亦是面露惊讶之色,“娘子……这孩子?咦?不是小郎君?”

楚念似笑非笑的看了楚俊一眼,才道:“带他去洗漱,让他住在楚云峰原来的房间,再派人与老太君报备一下,就说……算了,不用和老太君说了,反正她明天也会知道的。”

毕竟是太后送来的人,就算只是个孩子,可楚念也不知太后究竟是用什么要挟了楚俊的家人,才能派了这么小的孩子来她身边做卧底,倘若如此,此人也不可能完全为自己所用了,不过说到底只是个孩子,太后勒令她养在身边,她也没办法将孩子送出去。楚念自认不是什么心软之人,可绝对不会因为这小孩是太后的人就苛待他,左右叫人防着他就是了。

许久之后,楚念才明白,太后之意本不在此,从头到尾,都是她会错了太后的意,甚至铸成大错,后悔莫及,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楚俊就这样住在了香草居,朱妈妈知道他的来历之后几乎同住在了楚俊住的那个厢房里,一天十二个时辰,朱妈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楚俊,不过却也将他当着明面儿上的主子待着,一点儿也没差。这叫楚俊受宠若惊,好几天吃饭的时候不敢动筷子,后来才渐渐习惯了的。

楚念提出的计划很快就被太后提上了日程,据说是王子轩与皇帝“商议”出的结果,选庭川长史一事为三环庭试,一环为海选,由各地的长史选出当地可信之人,经过淘汰之后,再送往京城,进行第二项“文试”。

此消息发了全国通告,整个大凉都为朝廷这一举动而沸腾,许多胸怀大志却连年中举不得的书生都是跃跃欲试,可他们却不清楚,这其中的内幕,早就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所能涉及到的了。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各地选出来的人选便被纷纷派往京都,一时间,京都人潮涌动,百官们更是为了掌握自己权利的同时控制庭川这一块瘦肉而偷偷托关系将自己的人送到这份二试名单之上。

因为百官决议之下讨论出的结果是“文人墨客需文人墨客来考”,因此,主持这场考试的是被强行推出来的陈老头,陈老头虽不清不愿的上阵,却也听从了楚念的意见,对于那些主要人物塞进来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既然是陈老头主持,楚念将叶远塞进去也就容易得多,一试叶远根本就没有参加,却被陈老头轻描淡写的加进了二试名单之中。

很快,二试便迫在眉睫,这时候,桃谨言却邀请楚念去胡桃酒馆一叙,楚念一面怀疑这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一面也欣然赴约,次日午时她到场的时候,老狐狸已然将二楼最安静的包厢收拾好,沏好香茗,等着她了。

望着茶盏中漂浮的竹叶青,楚念才抬眸看着桃谨言道:“不是说要龙芽吗?怎么又是竹叶青?”

桃谨言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季节去哪儿给你找龙芽!”

楚念轻嗤了一声,“还以为你本事多大,也不过如此。”

桃谨言被她气得跳脚,好半天才想起来今日要找楚念的事,片刻后,他舒缓了神色,似乎不在意楚念的挑衅似的,折扇轻摇,一双桃花儿眼泛着几分谄媚的笑意,却仍旧是风度翩翩贵公子。

“听说,选庭川长史的文试就要开始了,你自己是不是也塞了人进去?”

楚念挑眉,答案显而易见,她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嫌弃的撇了撇嘴,才道:“嗯,这次内幕颇深,你又知道什么消息了?”

桃谨言笑笑,“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消息于你而言很重要,你可以考虑要不要。”

望见他眼里的算计,楚念知道这老狐狸又看上她手里的什么东西了,一面思虑着他要说的消息,一面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才道:“你说与我而言重要就是重要了?你倒是会做生意,货还没验货,就开始谈价格了。”

桃谨言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浅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能叫我和你谈价钱的,都是很重要的消息,否则一些无关紧要的,我干嘛叫你来,你真当我喜欢见你这小狐狸呢!”

楚念莞尔一笑,旋即作势起身,桃谨言顿时急了,“哎呀,我也不是要多大的报酬,顶多你举手之劳而已,可这消息对你来说是绝对有帮助的,涉及到陈大人,你难道不想知道?”

刚刚走到门口的身形顿住,楚念纱裙一摆,转头望向桃谨言,目光沉溺,“你想要什么?”

倘若桃谨言说是关于陈老头的,绝对不会是小事,桃谨言虽说为人无聊了一点,也绝对不敢拿陈老头与她消遣,就算再傻,桃谨言也明白陈家人是楚念的底线之一。

望见楚念的面色,桃谨言就知道此事有商谈的余地,立马露出奸商本性,只见他折扇一收,伸出一根食指狡黠一笑道:“只需要你帮忙在二试上替我添个名额。”

楚念从门口踱步而归,落座于桃谨言的对面,目光探究的落在桃谨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你要这个名额做什么?你想做官?”

桃谨言摇了摇头煞有其事的道:“我可不想做什么官啊什么的断送了自己的自由,只是以后孩子们可能需要进入官场,我想通过这一场选拔看一眼朝廷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也算给孩子们探探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送进去的人争夺什么,相反,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瞧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楚念眨了眨眼,桃谨言这人还是太过神秘,不过楚念敢打包票,倘若他真的进入二试想做庭川长史的话,胜出者绝对不会是别人。可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桃家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家族中人参与朝政的,现如今桃谨言能在京都如此活跃,想必已经是踩着桃家的底线走了。

望见楚念眸中的一片了然,桃谨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那双如水的眸子看透了,不自觉的擦了擦冷汗,便见楚念欣然点头道:“这倒是小事儿,不过你既然说了要帮我,可不要食言才是。”

水眸中闪烁着一片狡黠之意,叫桃谨言不禁背后一阵恶寒,却还是硬生生挺直了脊梁道:“那是自然,不过你要保护我的安全,毕竟我一个文人……”

楚念挑眉,江湖排名第一的桃家人,居然不会武?不过瞧着他这一脸受样儿,也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末了,楚念一阵摇头叹气道:“堂堂谨言先生,倒也有不会的东西,本郡主应了就是。”

瞧着她这幅轻蔑的模样,桃谨言气得直咬牙,要知道,在旁人眼前,他可一直都是那个深不可测的谨言先生,偏偏到了这女人面前,每次与她谈生意都要亏本不说,还次次都叫他不得已失了风度。可想到今日是有求于人,桃谨言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便听楚念沉声道:“消息。”

提起这个消息,桃谨言终于也正色了几分,只见他垂着眸子道:“二试只怕陈大人会有危险,我得到消息说,这次考试有奇怪的人混了进去,是冲着陈大人去的。”

楚念皱起眉头,她叫外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只有王家和淮南王的人,如今这两方还不会对陈家轻举妄动,那混进去的人,就只能是从各地选上来的那批?

“他们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我倒是没能打探到,不过,我猜,应该是冲着前朝辛密而去。”

楚念面色一沉,桃谨言一双桃花儿眼中的轻佻也尽数隐去,两厢对视之间,默契的脱口而出,“杀人灭口?”

这前朝辛密,只能是任职秘书监几乎两代皇帝的陈老能知晓半分,前朝记载的书籍也早就在换朝之时被先帝焚烧殆尽,而前朝的秘密于清心寡欲的陈老而言又是无关紧要之物,他绝对不会轻易说出口。

因此,杀了陈老,知道朝廷中人就绝对不会知晓前朝的秘密了。

那前朝的秘密……桃谨言折扇轻摇,含笑看着楚念,“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关于那块令牌,不过,却并不知晓其身在何方对不对?”

楚念阴晴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桃谨言,那块令牌涉及到整个武林中人,作为武林第一大族的桃家不可能不在意,只怕桃谨言如今活跃在京都,也与那块令牌有关。

“别这么警惕的看着我,武林中事与我毫无关系。”桃谨言这话儿说得风轻云淡,一双桃花儿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宁静,楚念皱皱眉头,并未多言,便见他继续道:“想要对陈大人下手的人,恐怕也并不知这块令牌的所在之处,他们只是希望令牌的所在之处无人知晓罢了。”

楚念拧着眉毛,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也就是说,这次的刺杀被防住,这些人还会有下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秘密彻底埋葬在时间的洪流之中为止。而这些人的表现也恰恰说明,虽然他们不知道那块令牌究竟在何处,但他们绝对是清楚,这块令牌,不在皇族的手中。

“关于清河,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楚念抬眸,便毫不意外的望见桃花儿眼中的一片了然之色,她又垂下头道:“你当真对此物没有兴趣?”

桃谨言片刻未言,他在楚念的注视之下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旋即望向窗外,“倘若你有兴趣,说不准我会帮帮你。”

楚念正意外他这么好说话,便见他转过头,狡黠的道:“当然,是要收报酬的,就济世堂十之三的收成如何?”

听见这话儿,楚念顿时撇了撇嘴道:“那你必然是亏了。”

桃谨言勾唇不语,片刻后,他垂眸起身,看不清表情:“我今日有些乏了,郡主请回吧。”

楚念皱皱眉头看着他一反常态的模样,末了,只当是今日提起武林说到这个身在武林世家的文人墨客的痛处了,便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第九十六章 就喜欢你的顽皮

二试当日,考场人满为患,楚念站在陈老的身边默默无言的注视这考场之中走来走去的一群一脸书生气的年轻人。

叶远正在人群中间,此刻他正垂头看着手上的书,一席白衣胜雪,倒叫他那股淡然出尘的气质越发明显了起来,一旁的书生们三五为伍,也许就是因为他这股仿若随时升天的气质叫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于他。

不过片刻,楚念便转眸望向人群中的另一道身影,那是被她“塞”进来滥竽充数的桃谨言,此刻他正极为不正经的调戏刘启调过来的护卫,那护卫只一双眸子奇怪的看着他,却并不理会这个奇怪的人。所有人都在孜孜不倦的看书,生怕看漏了什么细节待会儿考试影响发挥,唯有桃谨言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叫人觉得他就是进来调戏侍卫的。

今日只是二试,皇族自然不会到场,主持的也只有陈老一人,楚念是被老头子拉过来帮忙的,她也十分担心,倘若桃谨言的情报属实,那么今日那些混进了考场的武林中人必定会动手,她不相信武林中人那等倔强的脾气会等得到明天。

暗四被留在了庭川,剩下的三个暗卫早就躲在角落里等着那些武林中人冒出头来,另外楚念也不信,他们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对陈老下手,何况,就算再如何不在意这场考试,刘启仍是布置了不下百个御林军在此地,御林军的实力二打一还可撑得到援军过来,那些武林中人就算再如何性情,也不是傻子才是。

无论如何,今日她必保外公周全。

考试开始的时候,楚念便被陈老留下来看考场,他自己借口需要出恭跑了出去,楚念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等陈老出去了,才示意在暗处的几个暗卫跟上。

这场考试的时限是两个时辰,陈老打考试开始就溜出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才一边端着茶盏一边往回走,见了楚念,他倒是不自在的小声在楚念耳边道:“你舅母送了些点心来,如今她在外面,你快去吃,快点儿回来。”

楚念哭笑不得,却仍是走出了门外,果不其然,陈大夫人正提着食盒在门口等着,看见楚念她便迎了上来,“来,念儿,帮你外公看考场辛苦了,常常新出炉的点心。”

楚念接过陈大夫人递过来的食盒,才小声道:“舅母,方才外公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陈大夫人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念道:“并无,我也是方才才到的,我刚到门口,正好碰上你外公回来,还奇怪他好好儿看着考场出去做什么,后来才听他说你在。”

闻言,楚念毫不苛察的皱了皱眉头,甜甜一笑道:“谢谢舅母的点心,念儿正饿呢,不过舅母还是该早些回去的好,如今京都人多杂乱,危险很多,舅母孤身一人也不爱带下人出来,还是该注意安全的好。”

听见这话儿,陈大夫人这才浅笑着摸了摸楚念的头,“念儿懂事了,舅母这就回去,你放心吧,这儿离府上也不远。”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陈大夫人也觉着耽误这祖孙俩干活不好,便离开了,四下无人时,暗三才落在楚念身边,奸笑道:“鱼儿上钩了,已经收线,入了笼子了。”

楚念瞪了他一眼,“你好好说话。”

暗三撇了撇嘴,“抓住了一个老鼠,现在关在香草居的地窖里,属下正准备回去审问,不过看上去,他更像是在场外埋伏的。”

闻言,楚念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先别急着审问,你们这几日先守在外公身边,保护好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暗三点了点头,“明白。”消失了踪影。

这时,一辆棕色的马车由远及近,楚念认出那赶车的人是明修的一个手下,嘴角不自觉的染上一丝笑意,这时,马车在楚念身侧停下,见四下无人,明修才缓步走下来,笑着道:“怎么样,当考官的感觉可还舒心?”

楚念摇了摇头,“倘若没有那些刺客,小女还能舒心些许,眼下是决计舒心不得了。”

明修笑着立在楚念身前一掌处,莲花香靠近的时候,楚念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眉头便舒展开来,便见明修笑着道:“带孤去看看吧,孤也想见识见识,所谓考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有,我听说你塞进了两个人?”

望见明修意味深长的眸子,楚念挑了挑眉:“殿下,你不会是吃味了吧?”

明修斜睨她:“是啊,孤就是吃味,孤是醋坛子,被你打翻了。”

这等与平日里高冷形象反差极大的行为叫楚念忍不住掩面轻笑,她摇了摇头道:“桃谨言是殿下认识的,他还说想与殿下结交,不过我怕殿下公事繁忙,没空理他;叶远是可信之人,这点我也与殿下说过了,殿下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闻言,明修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孤就是不喜欢你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末了,他不等楚念回话儿,便转身朝着考场内走去,楚念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跟上。

此刻考场之中寂静无声,陈老出的题目是按照往年举人的考试题目出的,若轮起来,还略难一些,虽然知道庭川长史一位早就被楚念偷偷安排好了人选,可他仍旧觉得不该再送个无才无德的去败坏沐海王留下的属地。

考场之中书生们正奋笔疾书,陈老头闲来无事,便望见与楚念一同走进来的太子,此刻太子眸中的睿智丝毫没有掩饰之意,叫他有些意外,不过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自家外孙为何喜欢与一个“傻子”太子为伍了。

人家本来就不是个傻子,真正聪明的人,才懂得装傻充愣。

这会子楚念也没有将事情再瞒着陈老的意思,陈老只是老来顽劣了一些,反而更具智慧,倘若她不说,再过一阵子,陈老自然也会猜到明修的秘密。

望见陈老眸中稍纵即逝的错愕,明修含笑点了点头,此刻考场上的人皆是奋笔疾书,倒是没人注意到考场角落中的楚念和明修。

明修的目光落到考场上唯一一个咬着笔左顾右盼的桃谨言身上,楚念正要小声介绍,便见他抢先道:“那位想必就是胡桃酒馆的掌柜了,不过他这等气质,真想像不出来,他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桃家后人?”

楚念无奈的笑了笑,桃谨言这人,与他初见可能会觉得此人高深莫测是个智者,可相处久了就会明白,这人虽说的确是有些本事,但却也绝对不至于是个智者,顶多是多读了些书,懂的道理多了些罢了。

“那便是叶远了。”楚念目光示意明修,此刻叶远正坐在角落里,目光落在桌上的考卷之上,手下奋笔疾书,面色泰然自若。

明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楚念,“你看到他旁边的那人了吗?”

楚念皱皱眉头顺着明修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一带着几分西楚面相的男子正僵直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怎么了?”

饶是楚念两世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能待在原地一整个时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

明修意味深长的笑了,“幻术。”

望见楚念探究的目光,他便浅笑着示意楚念看向那人脚下的桌脚。

“你看,他脚下是什么?”楚念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便望见那人脚下的桌脚正毫不苛察的微微颤抖着,桌脚不远处,似乎有一丝清浅的脚印,正若隐若现。

那脚印几乎走遍了所有考场,仿若一个人,看遍了所有考生的考卷。

“他用幻术掩人耳目,为的是作弊了。”

“淮南王的人?”

明修摇头道:“依我看,淮南王不会那么傻,他当是明白清河并非无缘无故靠近他的,也许在大事上他会依靠清河,可是这种权力纷争,他是不会安排清河的人来分大凉的一杯羹的。”

他也许不在意那块能号令武林的令牌,之前抓走陈老,也不过是为了用那块武林令牌号令武林,好给太后与王家一些威慑力,再篡位,可现如今有了清河这个组织,幻术能做到的事情可比武林中人更多,淮南王没必要再费这个功夫去寻找那块不知所踪的令牌。

“那是……”楚念目光沉了沉。“看来清河的野心远远不止一块令牌。”

这话儿惹得明修一声轻笑:“野心这东西,怎么会有个头儿呢。”

清河终究是想把控大凉朝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能够获得一大块属地的机会,估计淮南王也不会知道此事,不过楚念更想知道,如今武林刺客对陈老虎视眈眈,清河又被发现对庭川感兴趣,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倘若真的有这么一层联系,他们想趁着大凉内乱之时将大凉的朝局掌控,只怕事情就麻烦了。

能在西楚历代女皇眼皮子底下活跃了一百年的组织,怎么可能是容人小窥的。

楚念皱皱眉头,行至陈老身侧的木桌之上,那木桌上正摆着一张纸,纸上是按照考生座位的牌号,还有他们登记的名字,楚念顺着桌号找到那使用幻术之人的名字,小声的道:“外公,这莫闻是谁送进来的?”

陈老侧过眸子看了她一眼,才道:“你不是说王家也可以偷偷往考场里塞人?昨天王子轩才托付了秘书监侍郎送进来的。”

楚念抿了抿嘴,走回了明修身侧,明修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闻言,楚念定定的望着明修的眸子:“那人,是王家送进来的,虽不知道是否是清河的人,不过眼下确定,王子轩与西楚定然是有来往的了。”

明修若有所思的看了那道始终不动的人影一眼,才揉了揉眉心道:“过段时间我们去西楚看看,倘若这清河的触角已经遍布了西楚的朝廷,我们只能和蛮夷合作了。”

“不急。”楚念摇了摇头,“王子轩为人贪婪却不谨慎,太后可不是,王子轩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将人送进来,看来太后并不知此事,我明天去宫里探望太后一眼,倘若她是知道的,咱们再另作打算,倘若她不知道……”

楚念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倘若她不知道,那王子轩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明修挑眉看她,片刻后,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孤就喜欢你这幅顽皮的模样。”

第九十七章 考场刺客

二试要进行三天,第一天考试过后,大家都喘了口气,却在第二天清晨准备第二场考试的时候传来消息,考生中有一人暴毙于客栈里,刘启正竭力追查此事。

朝中之人皆是觊觎庭川这一块儿大肥肉,虽然庭川如今的状态并不好,可曾在沐海王的管理之下,庭川也曾繁荣过好一阵子,由此可见庭川的潜力还是相当大,所以,各方势力明里暗里争夺这块属地,也是情有可原。

而最简单方便的办法,便是杀掉竞争对手。

这事儿惹得刘启头都大了一圈,此番王家为了广撒网,明着暗着送了不少考生进来,这死的虽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却也惹得王子轩几乎震怒,不过猜也猜得出,人是被淮南王弄死的,如今,王家唯一的一个竞争对手就只有淮南王了。

王子轩吃了个闷亏,不会善罢甘休,特意叫刘启去查此事的证据,可眼下的刘启根本挑不出淮南王一丝毛病,只得差人去淮南王府日日监视着,只等淮南王自己露出马脚。

另一边,楚念听说了此事,也未曾多加在意,可到了入夜的时候,她正辗转反侧睡不着,忽的睁开了双眼,披上外套便朝着叶远的房间而去,此刻叶远的房间漆黑一片,黑暗之中,有一道低低的喘息声。

楚念置身在叶远房间的门口,屏息感受屋子里传来的气息,目光微凝,紧接着,便一把推开门,耳朵在黑暗之中辨别了对方的方向,狠狠的一掌拍了过去,便听一声闷哼,叶远正熟睡,听见声音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睛看着楚念,一道黑影迅速的朝着月光之下急驰而去。

见状,楚念也未曾多加解释,武力高强的暗一和轻功好的暗三都被送去保护外公,此刻留下一个暗二,他耳朵灵敏,也早就听见这边的动静,楚念追出去的档口,暗二已经跟了上去。

楚念一路追着暗二在墙头上疾驰的背影,不知跑了多久,暗二突然在墙头驻足,目光落到身下漆黑的院子,不动了。

这里是关押小陈氏的“冷宫”,自从她彻底疯魔,老太君可怜她,便将她从柴房中放了出来关在这比柴房好了那么一点儿的小院子里,院门时常锁着,只有下人来送饭的时候,才会打开那么一瞬间。

暗二驻足了一会儿,便将目光转向楚念,带着几分询问之意。

楚念目光落到那漆黑的门洞上,“他受了我一掌,已经受伤了,只怕就藏在此处,你可以先进去看看,不要吵醒小陈氏,我随后就到。”

暗二点了点头,飞身跃入那一片黑暗之中,楚念这才回身,去喊了梅香等人一同过来,又叫了下人来开了门锁,这才钻进了小陈氏的屋子里。

这档口,小陈氏正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发呆,看见一道身影钻进屋子里,她本想尖叫,却在望见那双眼睛的时候,目光微怔,任由他在自己的眼前飞身翻上了房梁。那人受得伤不可谓不重,楚念那一掌是下了全部力道的,倘若没有习武之人防备之下都要一击毙命的力道,更何况这人根本没能防备,他翻身上了房梁的档口,有血液从他身上滑落,滴在地上。

小陈氏望着月光之下晶亮的血液,目光微微发怔,片刻后,她瞪着眼睛去找来刀子,狠狠的插在自己的手臂上,鲜血瞬间和那人留下的一片鲜血混在了一起。屋子中的血腥味更浓了,小陈氏这才若无其事的将手臂包扎好,手上仍旧提着刀子,静静发呆,不多时,那片血液便凝固了。

这时,便见一道身影推门而入,紧接着,一片灯火通明,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楚念皱着眉头看向榻上发呆着的小陈氏。

“夫人,好久不见。”

小陈氏不理她,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手臂上扬,手上的伤口立刻显现在众人面前,众人面面相窥,本以为是受伤的刺客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难不成,竟是这疯女人自残的结果?

楚念早就听说小陈氏在屋子里又是发疯摔东西又是自残的,那露出的手臂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道疤痕,只是正巧这个档口,她又生了自残的心思?楚念目光落到地上那团鲜血之上,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猛地抬头,可房梁上只有一片漆黑,并看不得其他人。

楚念对着那片漆黑微微眯了眯眸子,才冷声道:“打扰大夫人休息了,我这就离开。”

说罢,她从房梁处收回了目光,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众下人见状,只好跟着离开。

直到楚念等人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房梁上那道身影才堪堪落地,目光玩味的看着坐在榻上面色呆滞的小陈氏。

“许久未见,没想到大夫人竟然被楚念害成了这幅模样。大夫人被关了这么旧想必也不曾知晓,楚念害死了楚小郎君,又叫太后给她找个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来代替楚小郎君在楚家的地位,如今那冒牌货在楚家吃香的喝辣的,真正的小郎君却是孤零零的长眠于地下了。”

小陈氏一双呆滞的眼珠从地面挪到他脸上,他似乎很满意小陈氏的反映,押着嗓子笑了一声,才道:“今天还谢谢大夫人帮助本座,不过送佛送到西,本座如今有伤在身,外面只怕被那多疑的楚念提前安排了人看着,短时间内,本座只能叨扰了。”

小陈氏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红了又红,眼泪要掉下来,又落不下来。

……

暗二回来时,楚念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自称本座的人……楚念皱皱眉头,转眸看向暗二道:“你继续去监视着他们,此处有我,放心。”

见状,暗二领命便离去了,楚念却心生疑惑,按道理来讲,楚念要将叶远送进考场的消息,提前与淮南王说过了,也与王子轩打过招呼,如今两边都当她是半个自己人,暂时没看出有怀疑之意,为何有人想要对叶远下手?更何况,叶远最近一直行事低调,丝毫没有显现出自己的才华,引人嫉妒,是更不可能了。

次日便是文试的最后一日,只要熬过这一天,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可偏偏这一天却出了岔子,前两天的文试已经淘汰了好多人,楚念还特意关照了陈老要将那作弊的清河成员剔除,陈老照办了,最后一天的考场也只剩下寥寥数人,侍卫被撤下一大半,如今看来,考场之中只剩下一个羸弱的老头,还有一个弱不经风的楚念,以及一个非要凑热闹的傻子太子。

考试时间锐减到一个时辰,陈老嫌麻烦,叫这些人写好就将考卷交上来,第一个交上来的是桃谨言,他大抵是觉得没劲,提前与楚念打了招呼便离开了,陈老正看着他整洁的试卷若有所思的档口,又有一面色呆滞,看起来弱不经风的书生。

他卷纸刚刚交到陈老的手上,楚念突然闻到一股不寻常的血腥气,紧接着,她便望见试卷之下藏着的锋利的刀,楚念离得远,又没有轻功,来不及阻止,只能大叫一声“小心!”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刀子挥舞着捅向一脸震惊的陈老胸口,这时,一道墨色的身影猛然一闪,陈老的身子被推到一边,而那不算太过粗壮的手臂之上,一把寒刃深深的插进了明修的手臂。

陈老连忙呼喊,“来人!有刺客!”

这档口,楚念似乎被明修的鲜血刺激到,面色一阵苍白,她三步并两步,手下一个用力一掌拍在那看起来十分瘦弱的书生身上,可这一下像是中了铁板,楚念的手被震得发麻,那书生却纹丝不动。

眨眼间,那书生回过头,楚念对上一双失神的眸,心下说不出的别扭。

紧接着,那具“身体”便倒在了地上,众目睽睽之下,方才还生龙活虎的捅人刀子的“人”,居然变成了一块人形铁板。

楚念来不及思虑那么多,只是伸手捂住明修流血的手臂,“殿下,太医!殿下受伤了!快传太医!”

一时间,考试也进行不下去了,考生们乱作一团,陈老头老早儿就出去喊了看门的侍卫,他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铁人,目瞪口呆。

叶远率先反应过来,将那明修因为流血疲软的身子从楚念怀中接过,楚念抬眸间,似乎对上明修幽怨的眼神,不过稍纵即逝,楚念便无奈的从叶远怀中接过明修,尴尬道:“他很沉,我来吧。”

不待叶远细想,便望见明修嘴角的笑意,顿时心中波涛汹涌,这位太子殿下,不是说好不是真傻吗?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笑得出来?有笑出来的力气为何还要靠在郡主身上?还有,郡主的话儿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只是个不会武的书生……可他也是个男人啊!

哪有女人说男人的力气不如自己的啊!

叶远想远了,思绪一时飘不回来,只得看着受了伤笑得越发灿烂的明修,还有身形瘦弱却抱着一个大男人连大气儿都不喘一下的郡主大人,风中凌乱了。

第九十八章 相见

因为太子受伤,文试最后一场不得不暂缓,明修的伤口几乎见骨,更是暂时不得移动,楚念只好将她安置在距离不远的陈家。皇宫距离陈家也不过一个城东一个城北的距离,可听说太子遇刺,宫中的老御医几乎是快马加鞭的到了陈家。

来的是太医院院首许长青,他身边跟着几个年轻的太医,被楚念迎进了内阁的时候老头子还气喘吁吁的,可望见塌上那双半睁着的眼,许长青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连忙替明修把脉,摸到明修还算正常的脉象,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一行太医七手八脚的替明修处理好伤口,才准备将人抬上马车,可傻子太子却瞪着一双眼睛驱赶他们:“你们快回去!孤要在郡主这里养伤!不回皇宫!”

许长青急的冷汗直冒,听说太子受伤,太后立马就把他赶出来了,现如今太后还没看过明修的伤情不说,太子是未来的九五之尊,皇城脚下,怎能放任明修在陈家养伤?

楚念目光从焦急的许长青脸上转到明修的脸上,张了张口,察觉到楚念的目光,明修侧过眸子恶作剧似的笑了一下,才转眸再看向许长青,“你们回去!不然孤就告诉皇祖母说是因为你们治不了孤的伤口!”

许长青额头的冷汗足以洗个冷水澡了,不得已才转头向楚念求助道:“郡主,您看这……”

看不过老头子上了年纪还要替明修的怀心思着急不已,楚念浅笑着道:“如今殿下的身体移动就要牵扯到伤口,又尚未痊愈离不开太医,不如许老也暂留一段时间,我晚些回去回禀了太后娘娘,等殿下养好伤再回宫也不迟。”

闻言,许长青才松了一口气,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何况如今太后正因为太子受伤的事在宫里抓狂,他能有机会躲在陈家不去触太后的霉头,也是好的。

太医一行人在旁边的厢房被安排住下,楚念这才回了明修塌边,榻上的人正闭目养神,狭长的眸子微微眯成一条缝隙,峰眉周成一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受伤,太医们扒了明修的外衣,此刻他正露出精壮的半个胸口,右臂上的纱布正隐隐透着几分鲜血。

明明是个健壮的青年,却是肤若凝脂,有阳光照在他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仿佛带着几分蛋白的光晕。

楚念皱皱眉头,上前将被他褪到了半腰的被褥提起来,小心翼翼的遮住他的胸口,这才目光落到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上,不舍得离开。

熟睡的明修,似乎十分乖巧可人,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与她吵得不可开交,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脾气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也没有那些听起来麻人的甜言蜜语……片刻后,楚念为自己的失神微微红了脸,目光落到明修受了伤的手臂上,柳眉轻蹩。

原本以为刺杀外公的是武林中人,看来她和桃谨言都猜错了,能使用幻术到将一个铁人送到考场之中待了那么久,又指使铁人动手捅了明修一刀,怎么可能是民间那些只懂得幻术皮毛的人?恐怕,这仍旧是“清河”的手笔。

现如今,他们已经开始对外公下手了?可想要那块令牌……他们至少应该与武林中人相反不是吗?

可考场中的人皆是由他们严格把关,哪管是淮南王和王子轩送进来的人,楚念也特意派人去查过对方的背景,这铁人又是如何混进来的?淮南王?不会……明修说过了,淮南王不是这样的傻子。那又会是谁?

楚念觉得自己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还需仔细思虑才是。

不过此刻趁着明修入睡,她还是该进宫一趟,她知道明修不想再假扮傻子了,可如今还不是时候,只能趁着“能聪明的时候”多聪明一会儿,皇宫之中人多眼杂,再者整座皇宫几乎都在太后的掌控之内,明修也就出了宫能透透气,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轻易回宫去任由太后摆弄也不是他的性格。

楚念目光又在他裸露在外的精壮手臂上的伤口停留了一会儿,才从塌边起身,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捉住了手腕儿,楚念回眸,便对上一双深沉的眼,只见他舔了舔唇瓣道:“念儿这么喜欢看我吗?”

楚念面色一怔,旋即便是红了脸,他一直没睡?那她方才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岂不是……

不等楚念有所反应,明修先是浅笑了一声,才拉过楚念的手,楚念还没回过神儿来,便一不小心躺倒在一个满溢着莲花香味儿的怀中了。

“殿下,这可是陈家。”楚念任命的趴在他怀中,猛然想起他什么都没穿,顿时面色一红。

望见楚念发红的小脸儿,明修薄唇勾了勾,便伸手挑上她精致的下巴,“你若还知道害羞,方才为何盯着孤的脸看了那么久?”

楚念伸手去推那只不安分的大手,“你早就醒了!”

谁想,得了楚念的积极抗拒,那只大手却像是吞了置于兴奋的药,楚念遮了这边,它就溜到那边,楚念将它捉住,另一只就攀上来了。

也许是二人之间动作太大,明修受伤的手肘不小心碰见床边的木头,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见那方才还满眼顽劣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念眉头一皱,连忙从榻上起来,弯腰去查探明修手臂上的伤口,担心之色掩饰不住,“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明修抬眼无辜的看着她,“孤也不清楚,你帮孤看看?”

闻言,楚念只好低头凑向明修的手臂,却在此时,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再次攀上纤瘦的腰,楚念没留神,一不小心仰躺在他怀中,正对着的是明修低垂下来的脸,碎发在两鬓随意的耸拉着,遮住了一片自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阴影里,有锋利的轮廓,还有一双泛着莹莹光亮的眸。

近在咫尺的呼吸叫楚念神色一怔,胸口宛若被敲醒的暮迟之鈡,便见那张俊脸渐渐接近,他的手紧紧固定住楚念的下颌,一个绵长的吻便压了下来。

这个吻像是酝酿已久,他微凉的薄唇在她木讷的唇上辗转反侧,在等待这个绵长的吻结束之前,楚念只觉自己的呼吸都静止了。大脑一片空白,方才关于太后皇权的所有想法,尽数在此刻隐匿而去,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一人,不对,是她的眼中,只剩下她一人。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个吻。

直到胸口的起伏抑制不住,紧紧贴合的双唇才分离开来,楚念一双水眸茫然间对上一双藏着什么的眸子,明修连忙将她的身子扶起,哑着嗓子道:“你不是要去见太后?快些去吧,晚了,她又该起什么幺蛾子了。”

楚念从那莫名的情绪之中抽离,目光在明修肩膀的伤口上停留了一会儿,见哪处荫出来的血迹并没有扩大,才转身朝着门外离去,出了那道门儿,楚念却又后知后觉的浑身一僵。

手指不禁滑过尚还温热的唇,脸上一热,正巧许长青从厢房走来,望见门口伫立着发呆的楚念,他狐疑的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思绪被人打断,楚念顿时如受惊的小鹿般身子一抖,片刻后,她才惊魂未定的轻咳了一声,朝着许长青点了点头:“许老,我没事,可能是未从太子受伤时的惊慌之中开脱吧。”

许长青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点头道:“下官来查探太子的伤势,如若郡主有什么事,来找下官便是。”

楚念点了点头,让开身子,许长青便带着狐疑走了进去,楚念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

听楚念说明修并没有伤到要害,太后便对明修漠不关心了起来,此刻她正坐在软塌上,手边儿的小红木桌上摆着各样瓜果,身边的嬷嬷挑了一个送到太后的嘴里,太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楚念坐在堂下,心中却闪过明修的脸。她自小生活在家人和睦的环境之中,自然想象不出明修的感受,不过如今看来,自己的亲生祖母对自己全然不在意,属实是叫人寒心的,也难怪明修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太后从未抱有过任何希望了。

太后将口中的枣儿咽下,才慢条斯理的抬眸看向楚念,“陈越国可想好什么时候重新办这第三场文试了?”

楚念点了点头道:“陈大人决定重新置办一份试卷,三日后再次进行三试,也算作叫惊魂未定的考生们定神。”

闻言,太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楚念见该交代的都交代差不多了,如今太后也不能闹起来了,便准备离去,却是太后抬眸道:“之前你说的事,哀家已经告知过沈暮了,他想邀请你去府上一叙,你这几天忙着帮陈越国的忙,他就一直没见到你的人,如今闲下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陈越国那边,哀家帮你说说给你休假。”

倘若太后不提起这事儿,楚念几乎快将沈暮忘了,如今才想起来关于沈暮的计划已经搁置很久,便是垂眸道:“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点了点头,“退下吧。”

楚念顺着坡离去,走出了宫外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天色尚早,明修那边有许长青照顾着,她倒是不必担心,最近也没听说沈暮有什么公干,以她对沈暮的了解,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中钻研棋谱。

想到这儿,楚念眸中略微沉溺几分,沈暮,是时候叫你付出一些你该付出的代价了。

沈家大宅之中,沈暮正坐在凉亭里淡然饮茶,他身前摆着的是一方棋盘,棋盘之上是按照棋谱排列好的,沈暮目光时不时从棋谱上落到棋盘上,手指捻着一颗棋子,时不时落在棋盘之上。

这档口,守门儿的小厮匆匆而至,“大人,无双郡主到了。”

沈暮眼前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棋子和棋谱,目光在自己残废的双腿上游移了一瞬,才面色淡然道:“请。”

等楚念到的时候,便望见这样一幕:一飘仙男子身着素雅青衣,身子稳稳的待在轮椅上,倘若不是他手下不断送到口边儿的茶水出卖了他的焦虑,就当真是泰然自若了。

楚念走近的时候,沈暮像是才意识到什么,微笑点头道:“郡主,下官身子不便,就不起身行礼了,郡主且随意一些。”

见状,楚念装着羞涩浅笑道:“好。”

第九十九章 相像的故人

沈暮点头,邀楚念在石桌另一旁坐下,才亲自给楚念泡了壶茶水,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楚念的脸,眸中闪烁着一股莫名的惋惜。

楚念则是满眼羞涩,在晚宴上能言善辩的叫王氏说不出话儿来,也叫太后欣然同意了她与沈暮的来往,这会儿倒是默然无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沈暮才放下茶盏,突兀开口道:“郡主不是来向我讨教兵法?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沈暮心下生出一股异样之感,原本他对这个楚家娘子没多少好感,太后说要他多与楚念来往时,他还曾心生过怀疑,可眼下见少女这幅怀羞之象,他倒是觉得心下一阵悸动,她红着的脸不像是作假,反而勾起了他的回忆,此刻他与她相见,不就像是与苏念初次相见之时?

可惜,倘若苏念不是苏念,倘若苏念是眼前的楚念,他们二人早就携手共度余生……可世上终究是没有那么多如果,苏念已经死了,死在他的阴谋之下,他终于赢过她一次,可也是最后一次了。

楚念看着沈暮阴晴不定的面色,浅笑嫣然:“沈大人还是唤我三娘吧,自从承了太后的圣恩,大家都郡主郡主的叫我,生分得很。且初次见面之时,实在是因为二娘……得罪了,还望沈大人。”

末了,楚念又含着羞涩张了张口,红唇微微抿起,生生将后半句吞了回去似的,这模样看在沈暮的眼底,像极了他路过街市时那些怀春的少女。

沈暮的目光暗了暗,胸口渐渐染上了一丝怅然若失。初见时他还曾怀疑楚念是否是苏念用了什么秘术复活而成,心底竟隐隐升起了几分期待,可她终究不是苏念,那个骄傲的苏念,是绝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的。

片刻后,他想起太后的话,整理了心情,目光移向楚念,笑道:“好,都听三娘的。”

楚念似乎更羞涩了,沈暮为了活跃气氛,话题才转到明修身上,“听说太子殿下受伤了,如今可还安好?”

前后不过两天发生的事,太子受伤也叫太后闹腾了好一阵子,沈暮要知道并不难,不过此刻他才提起,显然是有几分转移话题的嫌疑了。楚念垂下眼帘道:“有许老照顾着,殿下自然是无恙的。”

沈暮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楚念像是在寻找话题,片刻后,她“急中生智”道:“沈大人可知前些阵子那些游方术士无意中创出的火药?”

沈暮的面色明显一僵,他怎么会不记得,可不就是三年前苏念用来弄伤他的那东西?那东西的威力当真不小,他一直防备着苏念的动作,一见她挥手便朝着身旁侍卫身后躲,便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再然后,他从昏迷中苏醒,便只剩下一双残了的腿了。

听说那被他拉来当挡箭牌的士兵和周围的人,都被炸得身体稀烂,他只废了一双腿,已然是万幸了。

片刻后,沈暮像是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恐惧,“嗯,我还亲眼见过一次。”

提起那东西,沈暮仿若能看见那日苏念那张绝美狂傲的脸,她带着几分遗憾,她一定是恨他的。

楚念像是丝毫看不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放下茶盏,兴奋的道:“沈大人当真见多识广,小女只是听说过,那东西威力巨大,只一小点儿就足够灭杀聚在一团的十几人,倘若投入到战场上,必定会百战不殆。”说着,她又自顾自的皱起眉头,“只是此物当真投入战场,只怕别国效仿制作,会生灵涂炭。”

沈暮意兴阑珊,淡淡的饮茶,随口应声道:“三娘无需担心,倘若朝廷当真要将那东西投入到战场上去,也会在民间命令禁止此物的推广。”

“那沈大人觉得,此物如何运用更方便呢?”

沈暮垂下眸子,“这要问刘兄了,如今兵部有他管理,不过我听说,他想将那东西制成弹丸,再投入到什么东西里,发射到敌军阵营。”

楚念一如既往的眸子晶亮,“我倒是觉得,倘若将那东西量小一些,藏于袖口,也可等敌人接近,做出其不意之用,只是处理得当一些,总归是更方便携带,否则大块头想挪到战场上去,就要浪费好些时间了。”

沈暮面色怔愣的看着楚念欢欣的脸,眸前闪过苏念临死前的一幕,她不就是将那东西藏在袖口,骗他出去,才炸伤了他的吗?

见沈暮不回话,楚念才收敛了几分,垂下眸子道:“沈大人可是不想与我谈心?倘若如此,我绝不做那等惹人心烦之人,我这就离去便是。”

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眶,沈暮只觉一阵心烦意乱,皱着眉头道:“岂会,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所以……”

“沈大人可是想起了自己双腿被炸伤的事?”没想到,沈暮的话儿刚说到一半,便对上一双闪烁着的水眸,他皱皱眉头,便望见楚念破涕为笑道:“沈大人不必对此事介怀,无论沈大人的身体如何不方便,不还是有这么多京城女子倾慕沈大人的才华不是?大人且放宽心,做人要勇于直视自己曾经的伤疤,那曾受的伤,才不算白费不是?”

“做人要勇于直视自己曾经的伤疤,否则你就永远是个弱者,懦夫。”

当年沈家老爷去世,沈暮尚还年轻,却因着与苏家的婚约,接受着苏父的帮助,才得以苦苦支撑,沈暮年纪轻轻的便以一己之力撑着整个沈家,庞大的压力叫沈暮一度喘不过气,有一次被朝堂上的官员排挤,当时年轻气盛的他站在断桥边吹风企图叫自己清醒过来,苏念以为他是因为此事一时想不开要轻生,怒斥了他一顿,才叫他醒事,从此之后终于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

当时的苏念就是用这句话点醒了他,他还记得那天断桥上的风很大,苏念飞扬起的裙角,还有那双泛着漩涡的深邃的眸子。

楚念只是比苏念温柔了一点,可如今她这副生而为人的态度,与苏念已然是异曲同工了。

见沈暮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楚念勾了勾唇角,当年是她太傻,是她看不清,沈暮如此自私自利之人,怎会舍得自己没命?不过那日倒也算不上多此一举,至少现在看来,自己那句话还是给沈暮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否则,他如今怎会露出这等惊惧又痛苦的表情?还掺杂着一丝……怀念?

楚念笑了笑,看来是前些日子沈阮的那番话起了作用了。

半晌,沈暮才回过神儿来,看向楚念的目光却不再生疏,就像一个许久不见的旧友,说是旧友也不全然贴切,就像是看着自己,已经死去的恋人。

尽管这个恋人是被他亲手推入万丈深渊的。

见楚念的茶盏见了低,沈暮连忙伸手帮楚念续杯,一面笑道:“三娘当真好睿智,这般我想不通的事,倒叫三娘一语点通了,是我钻牛角尖了。”

楚念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茶盏,目光无意识的扫过他一动不动的放在椅子上的双腿,点头道:“沈大人能想通,我便欢欣了。”

“对了。”这次换做沈暮拼了命的寻找话题,“听说这次太子受伤是因为文试上出了刺客,这是怎么回事?”

楚念面露难色,却心下微微舒了一口气,正愁不知该如何从沈暮口中套话,如今倒是他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了,口上却道:“我当时就在旁边,那人本是冲着陈大人去的,太子却眼疾手快的挡在了陈大人身前,陈大人才幸免于难,殿下身子健壮,那刀子虽然插得深,却也没伤到要害,不过叫人惊异的是,那刺客方才刺伤了殿下,身子便化作一块铁石,诡异得很。”

听见这话儿,沈暮皱了皱眉头,试探的看向楚念道:“幻术?”

楚念点点头,“倘若不是魍魉魑魅,那便是幻术了。”

沈暮沉思了一会儿,便听楚念接着说道:“以我对陈大人的了解,陈大人虽说脾气倔了一些,却也决计不是惹事生非之人,更别提是惹到会幻术之辈,只怕是另外有人想要了陈大人的命了。”

闻言,沈暮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皱着眉头道:“说不定是西楚的奸细?”

楚念面含羞涩的看着沈暮,却是不肯放过沈暮脸上一丝异样的表情,“倘若是西楚的奸细,太子殿下就在旁边,为何不直接朝着太子殿下去?”

见无法转移楚念的注意力,沈暮抿了抿唇瓣,才道:“那……我便无从得知了,三娘认为是何人?”

楚念从他眸中看出了一丝闪烁,以楚念对沈暮两世的了解,他这幅样子是在刻意隐瞒什么无疑了。

“就算外公当真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太后娘娘恼火,太后娘娘也至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与外公计较,现如今外公又替我在淮南王那边做了个内应,淮南王至少暂时是相信外公的,也不会轻易抛弃外公这枚好用的棋子,如今……我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是谁想要害外公了。”

她一直怀疑,王家之内有清河的人,今日倘若沈暮默认了她的说法,那就是说淮南王府和王家都有清河的人存在,倘若王家没有,沈暮至少会对楚念的说法产生质疑的。

可沈暮只是低头沉思,却闭口不言,楚念心下便已经了然了。

王子轩叫她调查清河,她调查良久未果,看来,清河的人已经自己送上门儿了,还亏得淮南王得了两个清河的人便炫耀至此,王家却早就将宝贝藏着掖着了。

片刻后,沈暮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还是要保护好陈大人,还有不少势力对陈大人虎视眈眈。”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楚念看向沈暮的目光一瞬间由羞涩转为探究,沈暮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却面不改色,“不提这个了,三娘可知,你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见状,楚念收回了目光,垂眸浅笑道:“沈大人要说的可是苏家六娘苏念?”

见她知晓,沈暮略带几分惊讶,便见她垂下头,看不出情绪,“刘将军也如此说,不过我与苏六娘本就有些故交,我一直很憧憬苏六娘,我们的名字又同为一个‘念’字,旁人觉得我们相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暮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一丝疑虑涌上心头,他认识苏念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苏念与镇宁侯府的娘子还有关系?

第一百章 痴心错付

楚念像是知道他的疑虑,接着风轻云淡道:“因为当时若是叫人知道我与富贵家的小姐有交际,大夫人会不高兴,六娘考虑到这点,与我之间交往向来是体贴的在私下里,因此,就连苏家人都不知道六娘与我交好。”

见沈暮仍是怀疑,楚念浅浅一笑道:“我的身世沈大人也并非不知。”

听见这坦然的话语,倒叫沈暮红了脸,初次见面他就私下里偷偷调查了楚念,得知这是一个被后宅毒害的沉闷小姐,还因为她突然变得如此智慧而感到奇怪,不过想到当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性情大变便也释怀了。

楚念并没有画蛇添足的意思,沈暮却面露几分遗憾道:“六娘她……待你是否很好?”

闻言,楚念端起茶盏轻抿了抿杯沿,淡淡应声道:“嗯,苏家六娘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气氛突然沉寂了下去,沈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见楚念从浓重的悲伤之中抽离而去,沈暮只当是她怀念苏念,心下也一阵惋惜,便见楚念浅笑道:“初始见面时,我与沈大人之间也有些误会,有小人与我嚼舌根说是沈大人害得苏家惨灭,作为友人,我自然是为六娘打抱不平的,更何况,沈大人可曾是六娘的未婚夫。”

楚念说得风轻云淡,叫人根本没法儿怀疑她这样屡次戳中沈暮的伤口是有何目的,沈暮也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如今沈阮整日与他闹脾气,怪他不好好儿照顾她,王氏最近也莫名的疏远了他,两厢对比之下,苏念的好,苏念的聪慧,苏念的一言一行,都叫他无比怀念。

末了,他望着楚念脸上那般与苏念相似的泰然自若,竟心生几分怜惜。

这时,楚念作势起身,“今日太晚了,我该回去了,倘若殿下醒来见不到我,只怕又要闹了。”

太子明修的八岁孩子智商沈暮自然是见识过了,可见她起身,仍心中升起几分不舍,便道:“我送送你……”

这时,楚念像是崴了脚,刚刚站起的身子,一不小心就一个跌迭,沈暮情急之下伸出手去接,却因为身子脱出轮椅太远,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而楚念则在他不远处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望见沈暮狼狈的趴在她面前,她不禁心生几分快感,为了不叫沈暮发现,她还是将这股笑意憋了回去,弯腰扶起沈暮道:“沈大人,您没事吧?”

沈暮一个大男人在女子的搀扶下坐回了轮椅,多少有些脸上挂不住,却隔着衣物感受到那只软弱无骨的小手……王氏与他已经很久都不说话,更别提他要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吃喝拉撒皆是由其他几个丫鬟照顾的,那些个丫鬟手脚笨拙不说,更别提会如此温柔了。

此刻楚念的柔荑似乎带着万般引力,他忍不住伸手,将那即将脱离他手臂的小手握住,抬眸,便对上一双惊讶的水眸。

楚念试着挣了挣,却被越攥越紧,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才装作羞涩的柔声道:“沈大人,倘若叫夫人看见了,怕是会怪你了。”

这话儿叫沈暮再次心生误会,被柔情填满的沈暮至少有几天不会冷静思考,此番那只小手正在他手心儿里渐渐冒出一些莫名的汗意,沈暮听见楚念的话儿,只觉得她话儿中有话。

我不怕王氏怪我,我怕她怪你。

沈暮面色怔愣片刻,便极为不舍的松开了楚念的手,“三娘,我送你出去。”

二人相视一笑,却不知这一幕落在另一个人的眼中。

沈暮推着轮椅送楚念出府的时候,依依惜别之际,楚念才回眸,眸中含情道:“今日与沈大人相谈甚欢,我有幸得一知己,希望沈大人也如此以为。”

沈暮笑着点头,“自然。”

闻言,楚念顿时欣喜的笑开了,不见外的道:“叫沈大人,我总觉得有些过分生疏,今后你大可喊我一声三娘,我也叫你一声沈郎可好?”

沈暮面色一怔,目光飘远,仿若望见曾经的苏念笑颜如花,静静的伫立在他眼前,含情脉脉的喊他一声“沈郎”,于是,沈暮便想不起什么礼数,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楚念顿时笑着跑远了,末了,她站在街角处回望,一声“沈郎”几乎贯穿了一整条街道,看着楚念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暮嘴角就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来,末了,他面含春风,推着轮椅回去了。

回了陈家,明修正在榻上认真的看书,楚念见他如此上进,也不忍心打扰,径直走到铜盆之前,用力的搓洗着自己的手。

明修还是听见了动静,他抬起头,便望见楚念倔强的背影,瞧着那双被搓得通红的手,他有些心疼的道:“你这是怎么了?”

楚念头也不回的道:“没什么,只是被街上的一个畜生冲撞了。”

闻言,明修顿时面色正然,只见他将手中的书放下,目光沉溺着道:“是哪个畜生,孤去砍了它。”

听见他肃穆认真的声音,楚念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倏而笑开了口,“殿下当真是醋坛子,畜生的醋你也吃。”

明修渐渐恢复了面色,末了,他瞧着娇笑不已的楚念无奈的叹了口气,怨妇似的抱怨道:“孤还不是怕你受委屈。”

楚念心下微动,身子移到塌边,望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目光一沉,“殿下的伤口还疼吗?”

望见楚念阴沉的脸,明修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伤生气,方才还阴沉的面色突然爽朗了起来,只见他笑着拉过楚念的手臂,将她拥入了怀中,“你不也和孤一样?”

楚念怔然,片刻后,她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把,直到那张冷峻的脸变得呲牙咧嘴,她才觉心情大好,伸手在他腰间揉了揉,乖乖的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

见她半晌无声,自己强行抱她她竟也不挣扎,明修有些惊讶,“你在想什么?”

楚念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香炉上,身子又往他怀里窝了窝,“我在想,如今和殿下这样快乐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只怕未来登上帝位,殿下转眼就会将我忘了,不过倘若殿下能忘了我也好,他日站在殿下身侧之人,必定是个贤良淑德之背,我这等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怪人怕是没资格的。”

明修垂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倏而笑了,他将下巴担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直到身上的莲花香彻底将她覆盖,才将怀抱又收紧了几分,“念儿,相信我,你要的,我一定会给你。”

……

与此同时,沈家,沈暮方才别离了楚念,心情却一片大好,连嘴角都忍不住时刻上扬着,谁想,刚刚到了内阁,便望见王氏正襟危坐在塌边的椅子上,显然是等了他好久了。

望见王氏那张平静的脸,沈暮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好似没看见王氏,轮椅路过她,直接到了书桌前,竟是端起还未看完的棋谱再次研读了起来。

王氏只是不声不响的看着他,不急也不恼,直到夜幕降临,下人进了房间点上烛火又退下,王氏才开口道:“爷今日是见了谁?”

沈暮目光仍旧落在棋谱上,等了片刻才开口道:“无双郡主,你明明知道的。”

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王氏有些心痛的垂下头去,“妾身当然知道,可是,爷为何偏偏选在今日与她见面呢?又为何……不顾下人的眼光与她如此亲昵?”

沈暮从棋谱上收回目光,皱着眉头看向王氏,“你偷偷监视我?”

王氏抬起头,泪水满面,“我……我只是路过,便望见你和楚念手牵着手……就因为她和苏念相像?你果真忘不得苏念?你那样毫无顾忌,究竟将我置于何地?何况你还……”

你还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我。

王氏的后半句被沈暮堵在了嘴里,只见沈暮挑了挑眉头无视了王氏的泪水道:“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

这话像是一根利矛,深深的扎进了王氏的心坎儿里,她瞠目结舌的看着沈暮,这算什么话儿?倘若她不嫁给他,父亲会放过与苏家苟合的沈家吗?是她救了他一整个家族!他为何还要这样……是……是她背着苏念勾引沈暮,可他沈暮不也乖乖跟着她走了吗?

王氏被沈暮的漠然彻底刺伤了神经,她不负入门两年来的娴静,暴怒的咆哮:“对,是我非要嫁给你,没错,可苏念不是因为我才死的!”

话音落下,王氏抹着泪水转身走出门外,初见时,他是怎么说的?今后她的每一个生辰,他都会认真应对,可等将她娶进了家门,等他靠她彻底投靠了王家这棵大树,他就再也没记起过她的生辰!

就如今日,他是怎么做的?当着她的面儿,当着整个沈府下人的面儿,与那无双郡主郎情妾意!沈郎?她都没这么叫过他!当真是……她当初瞎了眼,痴心错付!

第一百零一章 你早晚会是我的

次日,晌午十分,楚念站在淮南王府的门口,迎接的侍卫还以为楚念是来找淮南王的,连忙开口道:“郡主,早朝……”

楚念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含笑道:“上次我与王府一位夫人相聊甚欢,这次是来探望那位夫人的。”

听楚念说起“一位夫人”,侍卫瞬间就想到了眼下在王府风头正盛的新晋侍妾,说是半年前太后送给王爷的,曾还是沈家的下人,却没想到姿色一般,身世一般,竟能入得了阅女无数的王爷的眼,还特地嘱咐王府里的下人不得刁难于她,他们这些侍卫觉着这女人绝对是那种时候功夫有什么妙招,可今日竟连大名鼎鼎的无双郡主都来探望她,想来这女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便也不敢怠慢,正色道:“郡主稍候,属下去通报。”

“不用了。”那侍卫身后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楚念越过侍卫的身形望过去,正是打扮得体正准备出门的小兰,此刻她正满眼欣喜的看着楚念,连身后跟着的丫鬟也不顾了,“郡主,您果然来看我了。”

楚念浅笑着道:“既然是答应夫人的事,怎能不兑现呢?”

这面说着,小兰的手已经丝毫不生分的揽住了楚念的臂弯,二人说说笑笑朝着内阁走,似乎关系十分要好似的,直惊得一众平日里看不上小兰身份的下人眼球都落到了地上。

二人走入小兰的厢房,小兰才主子派头十足的挥舞着手叫随行的丫鬟退下,那丫鬟此刻也是兢兢业业的,连头也不敢抬了。

待确认人都走远了,小兰才回头看着满脸笑意的楚念,双膝着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多谢郡主出手相助,郡主的大恩大德小兰毕生难忘。”

楚念点了点头,“也是你心性好,没有被眼前这点儿小小的权势迷了眼。”

小兰站起身子,却不坐下,只是殷勤的伺候楚念喝茶吃点心,一面道:“这些日子小兰在王府举步维艰,那些下人趁着王爷不在就要欺负小兰,还多亏了郡主,今日之后,只怕那些下人再也不敢欺负小兰了。”

她话音里也是诚心诚意的感激,楚念却没接她的话儿,只是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今日,我找你来,其实有另外的事情要拜托给你。”

小兰立马正色看着楚念,“郡主请说。”

楚念端起茶盏放在嘴边,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朝堂上,众大臣正因为在文试上陈老被刺杀的事吵得热火朝天,只是没有一个人说到重点上,大部分则是议论要不要和西楚开战,毕竟幻术是从西楚传来的,只怕那在文试上使用幻术之人,就是西楚派来大凉的奸细。

王子轩默默站在皇帝身侧看着众大臣吵,一张脸阴沉着再看不出其他;陈老事不关己的立在一边,反正受伤的是太子明修……那小子天天嚷嚷着要娶他家外孙女,不付出点儿什么怎么行?更何况,一个大男人,不过伤的是胳膊而已。

而下首的淮南王却面露几分讥讽之意,王子轩不开口,他也不开口,直到王子轩实在忍不住朝堂之上如此吵闹暴怒的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群臣这才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再没人敢胡乱揣测了。

见四周安静下来,王子轩长舒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淮南王在一旁不冷不热的道:“为何不能是西楚与内贼勾结导致如今的结果?”

王子轩定定的看着淮南王的脸,淮南王也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当年说沐海王突然病逝,本王还觉奇怪,倘若是什么传染病,王府里都有自己的御医,为何没能及时隔离病人?沐海王满门被灭,唯一的沐海郡主也了无音讯,如果是一场置王府上百口人一个不留的病症,为何次病症却没有百姓感染?”

“那可是一位亲王啊……”淮南王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子轩一眼,转而妄想沈暮,“听说,当时还是沈大人去庭川探望沐海王,还与沐海王的嫡女暗生情愫,最后却不声不响的回来了,结果沈大人回来没几日,沐海王全家暴毙,说起来,还当真是巧啊……”

此言一出,众朝臣顿时小声的议论了起来,就连看向沈暮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可沈暮自始至终都在走神儿,如今罪责被推到了自己身上,他却仍旧端坐在轮椅上,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王子轩轻咳了一声,朝堂再次恢复了一片安静,沈暮这才回过神儿来,皱着眉头与王子轩对视了一眼,才道:“王爷说笑了,当时下官不过区区六品,自然不敢高攀郡主,留了一段时日,自然就回来了,不过至于沐海王举家害病之事,下官也很惋惜,当年沐海王也是一位贤良之辈,可惜了。”

沈暮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这些,便见淮南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末了,摇了摇头道:“倘若从前你这么说,本王也许就相信了,可现如今,京中的传言大家都听说了,你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相比不用本王亲自说了吧?”

早在半年前,沈阮身子被破的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大街小巷都有孩子将此事编为诗歌传唱,几个版本里,传得最凶的,便是郡主当日入了大狱,沈阮想趁人之危,特意派了人去牢房里糟蹋无双郡主,结果不知为何自己出现在牢房里,被自己安排的人糟蹋了身子,没了清白。

更有甚者扒出之前好多次楚念差点遇害的事,皆是与沈阮有关,沈阮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现如今京城的人都说,沈家二娘是个恶毒心思的人,就算是倒贴,也没有人家要了。

淮南王轻嗤了一声,“能教出个那样品行的妹妹,本王可不觉得,你这幅道貌岸然的面子是真的。”

沈暮是王家的人,淮南王此举无疑是故意将沈暮推上风口浪尖,等于变相和王家叫板,可偏偏人家自己也没敲实锤,只是利用传言,三言两语就将沈暮推入了深渊之中。

沈家旁支的几个官员在此刻也选择了沉默,主家那位大小姐有多刁蛮任性,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血脉关系对沈阮忍气吞声,可偏偏沈阮永远不知满足,不是去旁系家族里要这个要那个,就是理直气壮的欺男霸女,此刻主家有难,旁支不仅仅是因为没法儿帮忙,更多的是他们心里早就生出与主家撇清干系的心思了。

王子轩目光阴沉的看了沈暮一眼,才转眸望向淮南王,“王爷,都说了是传言,何苦在这等要紧功夫提出来耽误早朝的时间呢?”

王子轩此刻也想明白了,关于沈家的传言他算是爱莫能助了,可帮沈暮转移一下注意力还是小事一桩,毕竟他还有些用处,再者,沈家与王家合作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一根儿绳上的蚂蚱,总不能因为一点儿传言就一损俱损了不是?

见王子轩说话,淮南王冷笑了一声,便再未多言,沈暮则是眉头紧蹙,今早出门的时候便遇见王氏那张冷淡的脸,他心情已经够糟的了,淮南王的苗头竟好巧不巧的又对准了他?而且关于文试上的事,他也听楚念都说过了,若说使用幻术的人,不就是他淮南王府有吗?为何他就能这么轻易的摘轻关系了?

可眼下对方是王爷,他沈暮就算在朝中再受王子轩的倚重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员,王爷若想一根手指捏死他,王家会不会为了他这一枚棋子帮忙不说,就算他们真的帮忙了,淮南王都抓准了机会,会轻易放弃吗?到时沈家就算不灭也得退层皮,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沈暮只得沉默着再无言论,心中却是后悔曾经因为父母早逝而太过宠溺沈阮,人被他惯坏了不说,如今也是害人害己了。

早朝便是在这样不愉快的气氛中退朝,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沈暮却迟迟未见平日里帮他上下台阶的刘启,他在台阶前待了不知多久,刘启才慢悠悠的走过他身边,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暮皱皱眉头,“刘兄?”

闻言,刘启像是才注意到沈暮似的转过身,看见他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陡峭的台阶满脸尴尬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沈兄,是我大意了。”

刘启走到沈暮的身后,一把将沈暮抗在了身上,沈暮正惊异于这与平日不同的下楼梯方式,便觉身下的刘启开始奔跑,颠簸之中,叫沈暮差点儿将早上喝的药都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台阶下面,便见刘启将轮椅摆在地上,旋即手臂一甩,沈暮的身子便撞在了坚硬的轮椅之上,惹得沈暮一声闷哼。

半晌,望见又要弃他而去的刘启,沈暮才压抑着疼痛道:“刘兄,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儿说的?”

沈暮实在想不明白,昨日还好好儿的人,今天就如此不待见他了?平日里他都小心翼翼的抱着他下台阶,今日就又是颠簸又是丢他的,他沈暮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刘启对他的意见几乎都写在脸上看了。

闻言,刘启才停下步子,转眸假笑道:“沈兄,咱们也不能老是靠着我不是?万一某日我有事不在了,你该如何?沈兄该学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完,刘启转身欲走,再不肯给沈暮说话的机会,沈暮低头揣摩着刘启话儿中的意思,皱着眉头看着刘启的背影默不作声,半晌,他才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推着轮椅离去了。

暗三将这事儿说给楚念的时候,几乎捧腹大笑,一旁的明修也磕着瓜子看着楚念漾出一抹笑意的脸,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见暗三似乎说起来没头,这才轻咳了一声,暗三立马闭了嘴,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明修这才将目光转向楚念,柔声道:“沈暮吃瘪,你就那般开心?”

楚念光明正大的与他对视,“沐海郡主实在是可怜,沈暮这等人渣,受到惩罚不是很好?为了这天下百姓,咱们还是早些除掉这个祸害的好。”

闻言,明修好笑的牵过她的手,“你倒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太子妃。”

楚念顿时面色一红,声音也莫名软了几分,“殿下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成了太子妃了,殿下这可算是独断专行了?”

明修笑着伸手刮她的鼻头,“你早晚会是。”

第一百零二章 司马昭之心

隔日,文试重新开始,这次刘启特意带着御林军驻扎考场内外,生怕再出什么差错,也正是因为此次守备森严,就连桃谨言所说的那伙在京都蛰伏已久的武林人士也没有分毫动静,不过楚念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两个暗卫没日每夜的守在陈老身边,寸步不离。

文试终于圆满结束,秘书监全体日夜加急批改试卷,终于在文试结束后第七天选出五人,以应对接下来的殿试。

殿试之中,叶远和桃谨言各占了一个名额,另外还有王家塞进来的赵擎天,淮南王塞进来的岳如是,另外一个则是从民间来的,据说是距离京城五百里的阪属之人,名为慕千秋,当地的长史对此人赞口不绝,虽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却也是在这场官家的属地争斗之中做了垫脚石,也实属可惜。

殿试的时候楚念也被叫去了宫里,皇帝说这主意既然是她出的,就该叫她也跟着瞧瞧才是。

此刻金銮殿中文武百官坐在两侧,皇帝居于上首,他身侧下方多加了两个椅子,一个是楚念的,另一个则是给吵闹着非要来看热闹的傻子太子的。

下首站着五个人,叶远和桃谨言理所当然的站在一起,桃谨言旁边儿是王家的赵擎天,淮南王送进来的岳如是,还有那个立志要尽心为民的慕千秋。

楚念坐在明修的身侧,目光一一扫过其他三人的脸,目光落在始终不露声色看不出情绪的叶远脸上,顿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桃谨言,目光微微闪烁。

此刻那人正心无旁遨的发呆,仿若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于朝堂之上,也不知道自己惊为天人的容貌已经引得众大臣猜测纷纷了。

关于这场殿试,也算是王家与淮南王的另一重争斗的事,众位大臣都是心知肚明,不过却也是第一次见了通过考试的五人,其他几人皆是身上泛着文人的那股迂腐气息,唯独桃谨言,长相阴柔似女性不说,浑身上下散发着那股吊儿郎当的气息,怎么看怎么像大家族的纨绔子弟。

百官猜测桃谨言出身的时候,上首的皇帝才轻咳了一声。

“王爱卿,可以开始殿试了。”

王子轩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朝着皇帝倾了倾身,便走与殿中,目光转向在场的五人,在桃谨言那张“妖艳”的脸上顿了顿,才转向其他几人。

“能走过前两关,各位都是我大凉的才子,今日殿试,是为了选出能胜任庭川长史一位的人选,接下来本相会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根据你们的表现,朝廷会选择哪一位作为庭川长史,当然了,朝廷是珍惜人才的,倘若你们未能通过殿试,也会为你们安排一个好去处。”

客套的话说完,五人纷纷互相打量了一眼,才齐齐跪在地上道:“谢主隆恩。”

感受到身侧灼热的目光,楚念无奈的扯了扯明修的衣袖,轻咳了一声,那道目光才转移开来,今日他们二人可是坐在皇帝身侧的座位上,倘若明修表现得太明显会惹人非议的。

身侧就传来明修低沉的声音,“那位武林中人来此,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楚念目光落到桃谨言那张始终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脸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对那庭川长史的位置是没有兴趣的。”

二人说话儿的时候,桃谨言刚好抬起头,望见楚念的目光,他弯了弯唇角,不怕事儿大似的笑了笑,还恶作剧的眨了眨眼,楚念明显感受到身侧突然低下来的气压,眉头一皱,默然侧眸,便望见身侧醋坛子黑下去的俊脸了。

楚念还不知该如何处理吃味的明修,便见王子轩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大家都听说了上次庭川发生的旱灾,那次是无双郡主亲力亲为解决了灾情,其中受了不少波折,可谓十分不容易,既然是选庭川长史,那今日本相就来考考你们,倘若是你们,如何应对那场被隐瞒了许久的旱灾?”

提起这事儿,王子轩恨得牙根痒痒,庭川长史那一条线都是他王家后安排进去的人,可这也怪不得楚念,分明是淮南王在早朝上引导着众人往庭川那边的话题引,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回事儿,楚念回京便被直接派走,他根本还没机会与楚念说起此事的牵连。

不过到底是那庭川长史在他王家的庇护下自找麻烦,经由楚念之手早些将他们剔除,没牵连王家,已经是万幸了。

听了王子轩的考题,众人这才低下头做沉思状,既然考题是王子轩出,赵擎天自然早就知道了题目,他装作沉思了一会儿,才正然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脱口而出,“听说当时还爆发了一场瘟疫,倘若是我,会先安排百姓在庭川长史府,再派人去整理灾区情况,彻底杜绝瘟疫的来源,再重整灾区。”

说完,赵擎天信心满满的昂起头,仿若那场灾情是他亲自去控制住的,不过是比楚念提前预防了疫情。

上首的楚念挑了挑眉,预防疫情?他说得轻松,百姓们几日没吃过一顿饭,当时庭川长史又不肯提供百姓的居所,哪儿还有空想到瘟疫?

他可算是预算天机了,王子轩在哪儿找来这样一个庸才。

楚念唇角染上了几分讥讽之意,王子轩却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送进去那么多麒麟才子,就剩下这么个东西?他是怎么挤到殿试来的?是陈老头故意放进来要看他笑话的吗?

他还特意将要考的问题提前差人去告知给他,他就想出这么个回答?

望见王子轩明显不满意的神情,赵擎天方才得意洋洋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后,他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桃谨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赵兄可真是天机算尽,竟还能提前预知灾情。”

赵擎天抬起头,恨恨的看了桃谨言一眼,“那依桃兄之见,如何处理能比郡主做得更好?”

闻言,楚念目光隐晦的看着桃谨言,她也很期待,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究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可桃谨言显然不想好好儿回答这个问题,只见他一扬眉头,便吊儿郎当的道:“当然是先申请赈灾款啊,不然那种百姓们都没饭吃的情况,又何谈赈灾?”

叶远从旁附和,“桃兄此言极是,倘若百姓们因为吃不上饭,群起暴动,就更不好处理了。”

“你……”

“大可先下令叫灾区百姓暂时转移到临近的旗川,庭川有难,旗川长史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岳如是打断了即将暴走的赵擎天,面带思虑道。

叶远微微眯着眼浅笑了一声,并未多言,这时,一直默默无闻的慕千秋才道:“听闻叶兄本是庭川出身,相比我们,叶兄定然更清楚情况,倘若是叶兄该如何处理?”

楚念目光落到慕千秋的脸上,此人长相阴柔,白皙的皮肤配上一撮黑乎乎的胡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听见慕千秋的问话,叶远才躬身道:“当时庭川情况危机,赈灾款又迟迟不到,倘若不是郡主自掏腰包倒贴,恐怕庭川根本度过不了这一重危机,说到底,还是赈灾款的问题。”

这话儿一出,百官们顿时议论纷纷,大家都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赈灾款很早之前就给庭川发下去过几次,庭川却仍旧以灾情理由上报朝廷要赈灾款,朝廷自然不给,如今那庭川长史被撸,再想怪也怪不得别人了。

叶远望见王子轩不大好的面色,目光微沉了几分,再不说话了。

桃谨言讥讽的看了一眼赵擎天,“要是庭川长史府大到能装得下庭川五万难民,只怕朝廷必须好好调查调查庭川长史到底贪污了多少了。”

面对桃谨言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井下石,赵擎天终于受不了了,他暴躁的冲向桃谨言,“你简直欺人太甚……”

桃谨言一把捉住赵擎天的手腕儿,旋即趁着赵擎天没反应过来,狠狠一掰,顿时一声惨叫。

见这二人竟然敢当着百官的面儿闹矛盾,王子轩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赵擎天、桃谨言,取消考试资格,你们可以滚下去了!”

桃谨言无奈的耸了耸肩,赵擎天则是气焰顿时灭掉,被桃谨言捏断的手腕儿疼得他面色一阵惨白。

待那二人被侍卫丢出了宫,楚念才眉头微皱望着桃谨言站着的地方,面露沉思之色。

一旁的明修笑得阴寒,“还说自己不会武,分明是为了接近你用的托词。”

楚念摇了摇头,看来她需要和桃谨言好好儿谈谈了。

因为王子轩大怒,一时之间,金銮殿中四下安静了一会儿,百官们面面相窥,谁也说不出什么,那长相俊美的郎君果然是某个家族的公子哥儿吧,否则他怎么敢在朝廷上闹事儿?王子轩那么睚眦必报的人,照往常,至少而是二十板子,却只是将他丢出去?难不成他是王子轩的人?

百官自然不知道,王子轩是怕赵擎天当真被他伤了,赵擎天的家族会上门儿来找事,虽然赵擎天的家族并不是什么能撼动他地位的大家族,不过到底是和“那位”有些关系的……至于桃谨言,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来路的,又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倘若不是怕惹人非议,他当然希望能把那欠揍的小子打一顿,敢在他面前撒野,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上首的明修目光转向楚念,“你带回来那人,当真是有真才实学的?”

对于叶远,楚念也说不出什么,不过当时她忙着赈灾,叶远倒是出了不少实用的主意,姑且算得上是可造之才,只是生不逢时。

见楚念抿着唇不说话,明修也不吭声了,便见王子轩咬着牙道:“殿试继续!如今剩下你们三人,我只出一题,倘若你们的回答能叫在场的文武百官满意,就算是过了。”

剩下的三人顿时面色紧张起来,便见王子轩一边思索一边道:“你们对于集权和散权政策有什么看法?”

上首的楚念面色一怔,王子轩这是明目张胆的拉人?这叫他们怎么回答?说是散权好,岂不是要被王家打压到低了?可若说是集权好,不就明目张胆的表明自己是站在王子轩的对立面了?

一旁的明修也是面色阴沉的看着王子轩,默不作声。

文武百官则面面相窥,朝廷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能当面儿说出来而已,如今被王子轩自己搬到台面儿上,可谓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第一百零三章 监视

“王子轩真这么说的?”

太后手中握着的核桃被挤压的咯吱咯吱响,她头上的金步摇也跟着她脸上褶皱的抖动频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下首坐着的是低眉垂眼的楚念,她方才被太后招进来,还以为太后有什么要事儿,没想到竟是直接问她关于殿试的事儿,楚念如实说了,倒是将太后气得不轻。

不算理所当然,却也在情理之中,太后不相信王子轩已经有好长一段儿时间,尤其是竹青住进皇宫之后,她的身子越发硬朗起来,因此,也相信自己吃了竹青的丹药必然是会长命百岁,愈发觉得,将权利交在王子轩身上不如自己拿着的好;楚念又时常入宫与太后说王子轩的近况,不是挑了这家的刺儿,就是擅用职权贪污了多少银两,楚念说得隐晦,太后听得有心,不过三言两语,太后便早早儿的确定王子轩是想先除掉这与他共享权利的老太婆了。

可却也心怀忌惮,她从头到尾都并未真正相信楚念,于上位者而言,太过相信一个聪明人有什么好处?

楚念低垂着头,目光望着自己手中的茶盏,默认了太后的话。

太后手下核桃一丢,“这小子倒是敢做,竟然公然拉拢新人?他怎么不事先与哀家商量?淮南王如此虎视眈眈,他怎么就能落人话柄了呢?”

一旁的嬷嬷见太后气得已经想不起来在楚念面前遮掩,便轻咳了一声,太后这才回过神儿来,看着下首始终端坐不动的楚念,皱了皱眉头,又舒缓了面色和煦道:“念儿你要理解,如今皇上还算是个温厚的,就算不是个贤君,也绝不是个残暴之辈,淮南王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敢对亲兄弟下毒手的人,这天下交给这样残暴的人,只怕百姓们都不得安生了。”

楚念瞧着太后假惺惺的说着废话,眉眼隐晦的上挑,古来为了夺取嫡位,皇族残害自己亲兄弟的人还少?说是皇族,也不过是任由普通人一般的欲望操控着,为了权利,这些皇族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亲人的鲜血?就拿当今太后来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每一个都和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太后敢对天发誓说从未因为担心权利落在他人手中,亲手害死了自己的N多个皇孙,只留下一个“傻子”明修?

将这些话儿憋在茶里,楚念才浅笑着道:“是,太后娘娘为民着想的心思,百姓们定然会知道,定然也是感激太后娘娘的。”

这话儿夸得太后很受用,望见楚念略带几分似笑非笑的眸,才将核桃拾了回来,重新拿捏在掌心儿里,淡淡的道:“你这丫头这张伶牙俐齿,不知讨好了多少人。”

楚念脸色未变,声音中却带上了几分清冷,“全凭太后意愿。”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全然信任了楚念似得慢条斯理的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今儿也没个外人,就将你的推测大胆的说出来,哀家最近窝在深宫里,实属消息闭塞了。”

“宰相大人在瞒着所有人做一件什么事,可王大人并非全心信任臣女,臣女所知,也仅是皮毛。”

她并不需要太后和王子轩太多的信任,她要的,只是他们互相猜忌,不需别的,王家这对姑侄的性格,她只消说上只言片语,足够他们想上好久好多。且也因为楚念飘忽不定的态度,太后和王子轩对楚念也只有那么一些信任而已,不过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楚念想要什么,他们自然也会为了拉拢人心,大大方方的给了,这无双郡主的名号不就是如此吗?

在楚念看来,太后从一开始就并非全然信任王子轩,很多时候,太后也只是迫不得已,才叫王子轩当了这个王家的主,如今姑侄二人芥蒂愈深,是时候将“清河”提出来了。

太后目色摇摆不定,“那就将你所知的‘皮毛’告知给哀家,哀家也好看着那小子点儿,年轻,总是做些愚昧之事,只怕任由他任性,朝局动荡,被西楚和蛮夷瞅准时机占了便宜,可就不好了。”

太后也不过是怕自己手下的权利被架空、被西楚和蛮夷钻空子,她可不想这几十年在后宫摸爬滚打所得来的,全部被付之一炬。

楚念心底冷笑了一声,却不嫌事儿大,她不听太后那些道貌岸然的言语便是了。便轻饮了一口茶水道:“前些日子淮南王府去了几个会幻术的客卿,淮南王将其收入麾下,还曾表演给众大臣观看,只是看着那手法,臣女一点儿也不觉得那是两个只懂得些许皮毛的人,说不定是什么大家族、大势力出来的也说不定……这叫臣女想起很久之前宰相大人的嘱托,只是那之后,陆陆续续出了些事,臣女应顾不暇,所以暂时搁置了,直到淮南王带臣女看了那场幻术……”

自打淮南王进京,太后便遣了人日夜看着淮南王的动静,自然不会不知道楚念去过淮南王府,也当楚念是为了镇宁侯府押宝,反正楚念没做什么对太后和王家不利的事,相反那淮南王倒是极其信任楚念,又有楚念偷偷给皇宫里通风报信,太后也就默认了楚念的行为。此刻听楚念提起淮南王,太后面儿上也没有一丝意外,仿佛关于这些事儿,她早就知晓了似的。

见太后面色没有异样,楚念继续道:“前朝时,西楚曾有个势力差点侵占了整个西楚王宫,太后应该是知晓的。”

太后皱起眉头,手里的核桃不安的滚动着:“是清河,王子轩叫你去寻找清河?”

楚念点了点头:“宰相大人似乎对那清河十分感兴趣,小女便着手也开始查了一点儿,不过最初,那清河的令牌是在之前抓住的那伙团贩手上拿到的,那伙团贩当时嚣张至极,当时臣女还以为是因为他们与京中权贵多有联系,如今看来,是因为与那清河有些干系,所以有恃无恐吧。”

太后垂眸若有所思,手中的核桃滚动得越发激烈了起来,楚念眉梢上挑,等着太后的回音,片刻后,太后抬起头严肃道:“倘若王子轩再与这组织有什么干系,你即刻来禀报哀家,这事儿事关大凉江山,绝不能怠慢。”

楚念垂眸应是,心下却一阵冷笑,怕断送了大凉江山?你只怕是恐惧的是清河的能力,那样一个幻术组织,虽然并不具备什么直接的攻击力,却也绝对足够颠覆这大凉皇朝,百姓们不管谁当皇帝,安泰就好,可太后不一样,大凉江山易主,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了,还有淮南王那边。”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念,“你自该知晓如何处理,如今王家的已经被王子轩剔除了资格,淮南王家的那个却仍旧好好儿的留着,哀家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底牌,在殿试结果下来之前,你好生注意着些。”

太后顿了顿,目光沉溺着看向楚念,“你可知道,现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楚念浅笑嫣然,“臣女自然知晓,是太后娘娘给了镇宁侯府的一切,臣女自当为太后肝脑涂地。”

她第一次表示忠心,就算太后不全然相信,也十分领情,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才道:“如今王家的底牌已经没了,你的人,倒是留下了。”

楚念听懂了太后话儿中深意,意味深长的笑道:“太后大可放心,臣女所选之人,绝对忠于臣女。”

我选的人,绝对忠心于我。而我忠心之人……太后深思了一会儿,摆摆手道:“哀家老了,管不得你们小辈的事儿了。”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楚念垂眸,应了一声“是”,太后便称乏累,逐客了,楚念这才垂着头退下,出了慈宁宫,却刚好遇见领着侍卫往御花园走的明修,两相对视之间,明修调皮的眨了眨眼,便见楚念嗔视了他一眼,明修只好转过头,装作没看见她。

旁的侍卫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互动,只觉与傻子太子一同出门实属无奈,盼着太子早点儿玩儿得乏了,他也好回去跟兄弟们吃吃喝喝。这时,迎面走来一穿着张扬的女子,她脸上脂粉抹得浓重,头上杂七杂八的插了不知多少枝簪子,大热天一身亮眼的红色外袍,里头配了个绿色的内衬,红唇抹得妖艳。

明修正顽劣的倒退着走,那女子正自以为很美的取下一朵桃花,却被明修撞了个正着,头上的金钗顿时散落几支。

见状,明修才看着满脸狼狈的女子,嘻嘻哈哈笑个没完。

楚念听见这边的动静,原本往御花园深处走的身影顿在假山之后,便听那女子恼怒道:“你做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吗?”

那方传来明修半戏谑半顽劣的声音,“这不是根染了色的竹筒?”

那女子被明修气得不清,却又奈何对方的身份不得发作,不过左右她骂他他也不见得懂,只要不动手就好。

“皇兄又开始调皮了,不过也罢,左右我跟你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听见这话儿,楚念便已然知晓了来人是谁。后宫中除了太子明修之外再无其他皇子,太后不允许其他官宦家塞进来的妃嫔生下不能他们左右的皇子,因此,这后宫在太后的操作之下,一直就只有几个公主。

而公主和公主也有区别,偶尔有几个因为母族厉害的,连太后都要给几分薄面,便被自己母妃宠成了娇纵的性子,其中有一位公主可说是其中的神话——外表极丑,还自以为美艳动人,穿衣品味也无人引导,全凭自己意志,尤其喜爱红色和绿色,在她身上常常能看见“红配绿”,可因为她母族乃是户部尚书,外婆又是西楚长公主,为人就越发骄横,除非她母妃瑾妃出声管那么一嘴,才稍微收敛一些,不过多年前,瑾妃以父亲逝世为由,去了城郊的青山寺礼佛,这一去就是八年,这位五公主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那方传来明修带着几分天真的声音,“你是孤的皇妹?大家都说孤是傻子,为何孤觉得你比孤还傻?”

“你……”五公主气急败坏的指着明修的鼻子,“你个废物!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楚念听得来了兴致,难不成这五公主真如传言里那般胆大妄为,连太后小心护着的明修都敢打?那她可当真是有性格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发怒的皇后

明修满脸无辜的看着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皇妹为什么要打人?”

五公主气不过,不理会明修的无辜,转身对着身后的婢女窃窃私语,那侍女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不多时,她便回来了,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皮鞭。五公主握起皮鞭,手下一挥,鞭子当真虎虎生风,砸在地面上,掀起一片灰尘。

自此,楚念才知道五公主原来是要动真格的,不过一介骄横的公主就敢对明修动手?

来不及楚念多想,她犹豫的档口,五公主的皮鞭已然向着明修砸了过去,为了维持傻子形象,明修自然是不能还击,实打实的一鞭子便砸在了明修的身上,明修眸中闪过一瞬阴霾,很快他便倒在了地方,哇哇直叫,他身后的侍卫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对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

楚念双手握成拳,看来她还是太过高估了太后,以太后的心思,只要明修不死就好,管他是不是被人欺辱,反正傻子嘛,被欺负了还会哈哈大笑才是。

想到这儿,楚念心下升起几分悲凉,她本以为在宫中至少明修不会让自己受伤,却没想到,竟会是这种任人欺辱的境地,现如今看着他隐忍倒在地上的模样,胸口漾起的异样几乎叫她窒息。

五公主指着躺在地上打滚的“傻子太子”哈哈大笑,像是在看被自己惩处的宠物。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惹我,是太子又如何?我外婆可是西楚长公主!就算我打了你,太后也不会将我如何的!”

说罢,她得意洋洋的再次挥起鞭子,准备观赏自己皮鞭之下的傻子太子究竟如何抱头乱窜,这时,一只纤细的素手稳稳的接住了她的皮鞭,来人是个面容精致的少女,柳眉,杏眼,皮肤白皙,看起来只略施了一丝粉黛,一身飘仙白裙,出云髻,头上一个玉贊,趁着无瑕的皮肤更加莹白,有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点点落在她脸上,甚至隐隐散发着光芒。

被少女挡在身后的明修目光在她纤细的身子上顿住,片刻后,面露复杂之色,却拍拍屁股站起身,躲在楚念身后,“郡主姐姐,她竟敢打孤。”

五公主看着眼前面容孤傲的楚念,愈发心生不快,手下想将鞭子抽回,却不想那少女看起来如此瘦弱,手下的力气却不小,五公主卯足了劲儿,皮鞭好不容易脱离了钳制,五公主的身子却因惯性朝着身后的地面砸了过去,只听“哎呦”一声,五公主脸上的脂粉几乎震落满地。

她身后的侍女一见,连忙扶起自家主子,“公主,您没事吧?”

楚念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狼狈的五公主,“胆敢伤害太子殿下,你可知该当何罪?”

五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揉着屁股站起身子,瞧见楚念高傲冷淡的模样更为光火,顿时手下皮鞭不长记性的再次朝着楚念挥去,“你还敢多管闲事?本宫倒要看看,你管得了什么闲事!”

楚念拦着明修躲过那一鞭子,那一鞭子砸在地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楚念面色越发阴沉,她目光落到五公主的脸上,仿若眸中带着刀光剑影,片刻后,却隐匿了去。她现在还得罪不起这位有个西楚长公主外婆的公主,至少大凉内乱结束之前,她没法儿挑起西楚与大凉的战争。

听说那位长公主在西楚甚为德高望重,为人又极其帮亲不帮理,倘若今日她当真伤了这骄横的五公主,只怕那位疼惜外孙的长公主会找自己拼命,楚念倒也不是害怕,毕竟,这也是个麻烦。

见一鞭子被躲过,五公主顿时另一鞭子随之而来,楚念暂时不能在皇族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只得目光危险的看向身后一直事不关己的明修的侍卫,“你想看着你家殿下被欺辱?”

被楚念的目光扫过,那侍卫只觉通体冰寒,呼吸一紧,连忙上前一把挡住了鞭子,“五公主,倘若您再对殿下出手,就是叫属下难做了。”

见侍卫插手,那五公主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无论如何是打不过的,便是收回长鞭,怒视着那挡在明修身前的白衣少女,“你是谁!你可知,今日惹了本宫,会有什么后果!”

楚念沉溺着眸子看着眼前嚣张跋扈的五公主,面色冷淡:“我是无双郡主楚念,见过五公主殿下了。”

“无双郡主?又是哪路货色?”五公主不屑的挑眉,“你们俩识时务的就快滚开,本宫今日只是想惩处惩处不懂事的皇兄而已,与你们无关。”

一旁的侍女听见楚念的名号,面色呆滞了一瞬,便连忙趴在五公主耳畔说了句什么,楚念转眸,便撞进一汪深潭一般的眼,那眸中含着什么,楚念不清楚,不过看来这人伤得不重,否则不会趁着这会儿功夫还想得起来占她的便宜了。

只见明修双手握上楚念的纤腰,嚎啕大哭道:“郡主姐姐救孤!那棵染了色的竹筒子会打死孤的!”

楚念抽了抽嘴角,“染了色的竹筒子”?这人倒是会给人起外号……

听见明修这声喊叫,五公主也顾不得侍女在耳畔说了什么,顿时鞭子直指楚念身后的明修,“你说什么!你信不信我……”

楚念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五公主的话,“公主还是放弃吧,您也说了,太子殿下不过区区一届痴儿,您又何苦与一个痴儿计较呢?叫臣女说,此事就此作罢的好,不然闹到太后娘娘跟前,也不尽好看的。”

五公主一双眸子里尽是阴霾,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威胁她的,还敢拿太后娘娘压她?这狗屁的无双郡主是不想要命了?

眼见着自家公主的气焰越发冲天,那侍女胆战心惊的扯住自家公主的衣袖,生怕公主突然暴走,伤人伤己。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皇后的轿撵到了。

见状,五公主脸上的敌意才收敛了几分,饶是她再如何娇蛮,也不敢轻易惹了皇后恼火,不然,就算她外婆出面了,最后她不还是得住在宫里?公主们的婚嫁都是由皇后操持的,倘若皇后记得这事儿,等她出嫁的时候还给她穿小鞋可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位五公主在有些时候脑子还算灵光,不过配上那副骇人模样,倒是怎么瞧也瞧不出她这几分灵光来了。

明修的目光闪了闪,身子未动,皇后便缓步从轿撵上下来,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看来她这次是真的病了,并且这么久还没能治好。

不等皇后说话,楚念便躬身行礼了,“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目光扫视了明修全身,见他看起来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楚念一眼,目光凌厉转到那五公主身上。

“明巧,当众欺辱皇兄,你这恶习究竟是谁教你的?”

五公主在皇后的目光之下身子轻颤,好半晌,她才镇定下来,恶人先告状道:“是皇兄先撞了我的,还骂我,母后您可不能偏心,就算我母妃在外未归,我可还有外婆管着呢。”

这话儿明显是想要叫皇后忌惮那位西楚长公主,可五公主到底是紧急情况下脑子灵光不起,她也不想想,当着大凉母仪天下的皇后面前提什么西楚的长公主……她堂堂大凉皇后岂能在西楚长公主之前丢了份儿?

显然皇后亦是恼火:“看来是本宫没能好好儿管教管教你了,从今日起,你给我回你的巧兰殿,没有允许,不得踏出一步!”

“皇后……”

“公主,皇后的惩罚算轻的了,还不快些谢恩?”楚念似笑非笑的看着急得满脸通红的明巧,眼中幸灾乐祸之意不加掩饰。她的人,只有她自己能欺负。

明巧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下愈发不爽,便是暴躁的当着皇后的面儿朝着楚念挥起鞭子,一面道:“皇兄我动不了,你个小小的郡主还敢……”

“放肆!”这次皇后是真的动怒了,随着她一挥手,身后带着的几个侍卫便上前,轻松捉住了明巧不安分的手脚。“看来你这么有力气,是你们宫里伙食太好了!传令下去,五公主杀心太重!有辱公主名分!即日起,吃斋念佛五十天!若敢食肉,三十大板!”

一听说连肉都不能吃,明巧顿时急了,却架不住侍卫们捆着她就朝着巧兰殿的方向去,她只得一边不情愿的走,一边哭嚎:“皇后!你偏心!看我告诉我外婆,她会如何收拾你!”

待那声音远了,楚念才望见皇后松动的面色,她怜爱的看了明修一眼,目光转向楚念,“今日还是多谢念儿了,倘若没有念儿,这会儿明修的身上怕已经布满伤口了。”

楚念心情复杂,却也礼貌有加道:“皇后娘娘谬言了,臣女不过尽一分该尽的义务罢了,只是……”

皇后好奇的看着楚念,等待楚念的下文,便见她侧眸望向那刚开始跟着明修的侍卫,被楚念目光扫过,那侍卫的头更不敢抬起来了。

便听上首传来少女慵懒清冷的声音,透着丝丝寒意。

“娘娘还是将手下不该用的人换掉的好,否则哪天殿下当真出什么事儿,都是这些不尽责任的东西害得。”

听见这话儿,皇后也大概明白了楚念的意思,面色一沉看向那被楚念说得无地自容的侍卫:“你是谁手下的人?如此玩忽职守?”

对上皇后严肃的面色,那侍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属下是御林军中人,被刘将军派遣来护卫殿下的。”

皇后眯了眯双眼,“好一个刘启,竟派这样的人来护卫太子殿下?来人!将这玩忽职守的侍卫带下去!八十大板伺候!叫刘启来见本宫!”

眼见皇后怒不可遏,楚念目光平淡的扫过明修那张看起来怔然的俊脸,皇后平日里都是与人亲和的模样,如今看来,也只有涉及到明修的事,才能热得她如此暴怒,不过,想必这也是皇后第一次发这么大火儿了。

若非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到如今还有人如此猖獗的欺辱明修?不过当真是苦了皇后了,莫说明修真实的脑子是什么样儿的,就单论一个母亲,深处此等危机四伏的深宫,自己的至亲自始至终都在利用她和她的夫君,就连唯一的儿子也不过是一个痴儿……

皇后所受之苦,远比明修多了不知多少倍,明修至少还能出去透透气,可皇后,此生都只能活在王家的阴影之下。

一百零五章 你怎么还赖在这

待回了正阳殿,侍女奉上温茶,皇后的状态才好了些许,楚念在下首坐着,上首的皇后揉了揉眉心,原本风韵犹存的脸越发苍白了几分,见状,楚念侧眸看了一眼安静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明修,一张俊脸上平静毫无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定了定神儿,楚念才看向皇后道:“娘娘不必忧心,只要娘娘在,就无人敢动太子殿下。”

皇后张了张口,末了,轻叹了口气,道:“郡主尝尝这新上的西楚瓜果,户部侍郎前些日子才进贡给皇上的。”

听见这话儿,楚念顿时了然了皇后所忧心之事,户部侍郎没事儿给皇上进贡瓜果干什么?不过区区一个王家的傀儡,皇上有什么值得他们阿谀奉承的?也就是因为宫中有个五公主,与他们沾了些血缘的,如今王家就算权利再大,也无暇去管一个公主今后的生活,说到底,这位公主今后的婚事,也是由皇后操持的。

寻常帝王家的公主大多被送去联姻,不过就五公主这般长相品性,就算是想和亲,估摸着人被送过去,对方就要以为这是大凉打算和对方开战了。可到底是公主,就凭着皇家的体面,也不能因为长相丑就下嫁平民百姓不是?那就只能在京城的大户里头挑选夫婿……就这名满京城的坏名声,嫁给哪家的公子哥儿不得徒生怨气?

也难怪皇后哀愁,那五公主的生母瑾妃又是个什么都不管的,这麻烦事儿全都落到皇后的肩头儿上了。

想到这儿,楚念侧眸看了看明修,察觉到她的目光,明修抬起头,两厢对视间轻轻摇了摇头。

楚念只好垂眸,将话音压了回去。她本来想,既然这五公主如此棘手,不如嫁到蛮夷去,蛮夷之地的男子多残暴,五公主的性子说不准会被压制,况且蛮夷之地因为常年被大凉和西楚压着打,早就民不聊生,倘若大凉嫁过去一位公主以示友好,他们就顾不上这公主究竟生成什么丑样子,说不准还得欢天喜地的谢恩呢。

却没想到明修对这个妹妹如此大度。

过了一会儿,明修便恢复了任性的性子,吵闹着要和楚念一同出宫去,皇后拗不过他,便点头答应,只是叫他多带了一些侍卫,便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去休息了,看得出来,她状态的确不太好。

二人出了宫,侍卫倒是十分识趣的远远跟在后头。楚念这才侧眸小声道:“正好,去一趟济世堂。”

明修低头看她,一双眸子里尽是浅浅的笑意,“你整日在济世堂呆着,不嫌累吗?”

“你受伤了。”

楚念抬起头与他对视,水眸中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我看见五公主鞭子上似乎还带着倒刺,西楚用鞭之人多也善毒,你小心中毒了。”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明修面色一怔,片刻后,他歪着身子夸张的倒在她身上,“哎哟,孤身中剧毒,无双郡主可要对孤负责。”

楚念一把推开那趁机占便宜的人。

明修却笑道:“依你,都依你,不过说好了你待会儿可要陪孤游湖,今日孤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这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哪儿看得出来一个心情不好?楚念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末了,却想起什么似的好奇的道:“你为何阻止我给皇后娘娘出主意?”

二人一面往前走着,那一大队侍卫早就被甩出了老远去,便也没了顾忌,反正眼下他们穿着与富家公子娘子也没什么区别,旁人也认不出来,明修伸手将楚念的小手握在掌心里,见她没拒绝,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深刻了起来。

他就知道她这么聪明一定会猜到其中有诈,忍不住声音轻快的道:“你怎么就知道宫里只有孤一人是装傻的?”

闻言,楚念面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那位五公主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否则她没事儿去招惹太子作甚?

除非……楚念水眸流转落在明修那张荡漾着隐隐笑意的俊脸上,除非这兄妹二人早就串通好了这出戏,就为了做样子给……

“做给良妃看的。”

见楚念目光中仍旧带着探究,明修笑得更开心了,他伸手飞快的刮了楚念小巧的鼻头,才得寸进尺的想要去摸楚念的头,被楚念躲开了,他退而求其次的捏了一把那软绵绵的小脸儿。

“就算是因为太后的关系,刘启也不会对孤如此不上心,不过他最近好像为什么事儿烦心,御林军散乱之间,自然是会有不轨之人混进来,不过这人能混到孤身边,想来良妃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良妃派人监视你?”

明修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一直在寻找你的破绽,自然就盯上了平日里走得与你很近的孤,只不过她现在还只是怀疑,倘若被她抓住了证据,只怕淮南王会先对孤下手了。”

楚念皱皱眉头,想不到良妃到底是蛰伏不下去的,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么多年,皇帝专宠皇后,良妃却在能这等境遇之下在后宫之中与皇后分庭抗礼了这么久,看起来再如何温婉敦厚,没点儿心机如何在吃人的后宫里活到现在?

不过既然太后已经给了她警告,她还敢对明修……片刻后,楚念眸中一沉,前后缘由便通顺了,良妃现在到底还是淮南王的人,也是太后眼里唯一一个能威胁皇后地位的人,至少短时间内太后不会将良妃彻底打压得无法翻身,那就给了良妃一个希望,一个重新回到太后身边的希望。

眼下太后的意思很明朗,只要良妃能找出皇后的毛病,只一眨眼,她就能恢复原来作为良妃的风光,只要恢复了风光,她想替淮南王做手脚就方便得多了。

而皇后心思虽说不算缜密,可对于良妃的防备楚念早就提醒过她,皇后上了心,自己身边的人自然都仔细留意着,良妃想要送个眼线过去,就只有从散乱的御林军下手了。

如今两种选择,一种是打草惊蛇,一种是放虎归山,前一种毫无疑问是要与良妃撕破脸,后一种,则是任由良妃继续监视明修,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良妃的人一个一个揪出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五公主……

似乎看穿了楚念的疑惑,明修勾了勾薄唇,“户部侍郎李悦,于太后而言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的意思是……”

楚念听说过这位户部侍郎,户部乃六部之首,之前苏家还在的时候,原本的户部侍郎被王家以阴谋陷害,那位西楚长公主趁着这个空子,逼迫王家将李悦抬上了户部之位,太后顾忌着西楚边境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战乱——倘若战乱一起,就算太后大权到手也享受不了多久,因此,才受了威胁,却没想到,李悦一当上户部侍郎之后,就算王家再如何示好,他也从未买过王家的帐,却也不与苏家为伍,一时间,竟是除了秘书监之外唯一一个没人敢动的中立派。

这么一来,倒的确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了,可太后却仍然有办法,借着给皇帝选妃的理由将李悦的唯一的妹妹瑾妃带入后宫之中,还叫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瑾妃是有不可拒绝的理由躲开了太后的控制,可还剩下一个明巧。

太后不能直接杀了明巧,否则只怕会惹得李家与王家鱼死网破,那唯一能够威胁到李家的,就只有由皇后控制着的明巧的后半生。

就那位西楚长公主而言,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子孙在大凉受委屈的,更何况是这种大事。

李家正是忌惮明巧的后半生,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接受了王家的示好,而唯一叫李家能够不受王家约束的原因是……

五公主名声太臭,就算太后有心给五公主安排一个很差的人家,只怕对方还不敢接受这样又丑品性又不好的五公主。

想到这儿,楚念皱起眉头,明修正侧眸看着她的小脸儿,这会儿却轻笑出声,“没事,母后将她禁足到宫中,只怕她还求之不得。”

“怎么说?”

“倘若在她自己的宫外,她就只能装成个傻子模样,那丫头最受不得这点,正愁每日得去外面装傻子装得难过,你倒是给了她个机会,不过你回头可得去给她送点儿吃的喝的哄哄,那丫头脾气怪得很,定然会记得你曾凶过她的事。”

楚念失笑,还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子明修装傻就罢了,她始终没想到,五公主竟然也是装成傻子的,看来前世她对皇家的调查还是不够。

说话的档口,济世堂便到了,阿婳正在里面忙碌着,赵二就坐在门口,一个彪形大汉,满脸痴笑的堵在门口,还回头望着屋子里的少女,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楚念踢了踢他的腿,“你小子在这儿堵着,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见是楚念,赵二又是憨憨的笑了两声,才起身,狗腿子似的凑到楚念身边儿,“三娘,你啥时候给阿婳也放个假啥的,我瞧着阿婳整天泡在药材里,顶辛苦的。”

楚念挑了挑眉头,“心疼了?”

赵二比楚念高了足有一头,这会儿垂头扭捏的模样看得人起鸡皮疙瘩,“也不是,就是……阿婳若是累垮了,济世堂也开不成了不是?”

这话儿倒是不假,倘若阿婳真出了什么事,济世堂也没有替补的医者,还当真要开不下去了。

赵二这档口才看见楚念身侧的明修,诚惶诚恐的施礼却被明修拦下,也再不敢与楚念贫嘴,便见楚念朝着屋子里走,“阿婳,明日歇息一天,我们去城郊玩一玩?”

阿婳从一堆病人中抬起头,“三娘,可这些病人怎么办?”

她身前几人是城中有名的病秧子,这几个成日生病的,没少和阿婳打交道,望见楚念,他们点头打招呼道:“郡主。”

“阿婳的确好久没休息了,晨时我来就能看见阿婳,一忙能忙到深夜。”

“是啊,这样你自己的身子都吃不消,日后我们的病还要拜托你的。”

“差一天也没事儿,我们老老实实自己吃药就是了。”

这些人多半家境贫寒,受阿婳的照顾不少,年纪也大了,看见阿婳就像是看见自己的亲闺女一般,见她起早贪黑为了自己等人的病,也不由得跟着心疼,此刻听见楚念的提议,纷纷附和。

阿婳皱皱眉头,抬头便望见门口的赵二一脸期待,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还赖在这儿?”

一百零六章 护你一生

赵二被阿婳犀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挠着头道:“我也是你的病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阿婳放下手中的活儿,大步走到赵二的身侧,狠狠一推,那道五大三粗的身躯顿时倒退了几步,酿跄间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赵二错愕抬头,便望见阿婳冷漠的眼,“你根本就没病,今后不要再来耽误其他人看病了,否则,我会将你扭送官府。”

语毕,阿婳转身回了屋子里,留赵二一人满眼错愕的看着阿婳的背影,末了,他伤神的离去了。

楚念和明修在一旁望见这一幕,双双对视,楚念才长叹了口气,侧眸去看重新坐回诊桌前的阿婳,只见她手下好似有条不紊,实则仍是乱了方寸。围在桌前的病人们也是面面相窥的看着冷着一张脸的阿婳,却无一人敢出声。

“阿婳。”楚念张了张口,却被阿婳出声打断:“娘子,若是关于休假的事,莫要再说了,我不累。”

楚念柳眉蹙起,终究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罢了罢了,人各有命,倘若那赵二就此放弃了,那也算作楚念高看了他了。

叫阿婳给明修看了伤口,敷了点儿药,楚念与明修便出了济世堂,自从赵二从门口离开,屋子里的气氛就压抑的人透不过气儿来,倘若再待下去,只怕连楚念和明修都要抑郁了。

在外呼吸了新鲜空气,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楚念的心境才平息了一些,便听明修从旁开口道:“阿婳是怕耽误了赵二?”

楚念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阿婳的心思不难猜,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罗家虽然已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可对阿婳造成的伤口永远不可能愈合,就算如今从未有人提起过,那也是阿婳心头上的一根刺,拔不出来,触碰的时候,还会有阵阵刺痛。

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但赵二是个好人,他从未嫌弃过她,就算她出声驱赶,他也总有千万种理由留下来,照顾她,呵护她,只为了能融化她的心。

楚念与明修走到胡桃酒馆的时候,就看见大厅里独占一桌的彪形大汉,他桌子上要菜没有,尽是酒,一坛又一坛,这么会儿功夫就空了。

直到头上被两道身影的阴影笼罩,赵二才抬起头,一张微醺的脸上尽是醉意,不过也还顾及着身边人多,他招呼着楚念二人坐下。

“来,三娘,大公子,不嫌弃草民的话就坐下陪草民喝两盅。”

望见他这幅豪气冲天的模样,楚念眉头一挑,拉着明修在他对面坐下,两个海碗的稻子酒就已经摆在楚念和明修身前了。

明修恶作剧似的笑了笑,“你们家三娘不能喝酒,这酒,你替她喝了。”

楚念刚要出声阻拦,便见赵二端走二人身前的海碗,一手一个,几口闷了下去。楚念嗔怪的看了明修一眼,便听赵二羡慕道:“三娘和大公子感情真好,倘若阿婳也能……也能接受我哪怕半分也好……”

“我倒觉得,她只是不敢接受,并不是不肯接受。”

赵二倏尔抬起头,目光迷蒙的看向明修,“大公子这是何意?赵二就是个俗人……这不敢,和不肯,有什么区别?”

明修侧眸,见楚念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握着她小手的掌心紧了紧,面向赵二,义正言辞道:“你现在愿意呵护她一生,愿意照顾她一生,这点的确令人心生感动,她会对你有对你有情,这是不可避免的。”

楚念也侧过眸子定定的看着明修的侧脸,“正是因为对你有情,心中有了你,所以才不敢。”

听见明修的话,赵二似乎清醒了小半儿,目光专注的望着三个空了的酒碗,却透过酒碗望向了更远的虚空里。

明修点到即止,他牵着楚念的小手站起身,二人并肩而立,女子媚眼柔情,男子面容刚毅,好不般配,此刻他们二人如此面对着失神的赵二,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在劝导情场失意的友人。

生出这种怪异的心绪,楚念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戏谑的看了明修一眼,“大公子说得对,爱一个人并非盲目付出,你要清楚,她要的究竟是什么,有时候她要的不是那些脂粉首饰,也不是忙碌时的热水,她要的,只是一个肯定,一个始终默立在她身后的怀抱罢了。”

说罢,二人默契的抬腿走出了门外,直到了街上,明修的大手却仍旧紧紧握着楚念的小手,楚念见人多,怕生事端,准备挣脱他大掌的档口,便听那道低沉的声音附在她耳边道:“听说,每个女子心中所想皆为不同,你心中想要的是什么?”

楚念望见他嘴角一抹顽劣,亦是勾了勾唇角,任由那只大掌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掌心湿润,“殿下如此精通感情之事,不应该早就猜到我心中所想了吗?”

闻言,明修峰眉一挑,手下握得更紧,抬起头看向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侍卫们早就被甩到人群之后,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对暗处一道目光浑然不觉。

……

“明修不是傻子?”沈暮坐在轮椅上,眉头紧锁,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

地上跪着的是一个百姓打扮的人,他方才混在人群里,跟了那恩爱的二人好久才离去的,这会儿便急忙来报告沈暮,生怕耽误了,他就领不到赏了。

“正是正是,小人离他们走得不远,那一对十分恩爱,肉麻的话一句接一句的。”

听闻楚念与他人如此恩爱,沈暮惊觉胸口一阵烦躁,竟忘了关注“太子明修不是傻子”这等重要的事,门外一道身影立在门边儿听着,待沈暮给了赏赐打发那人离开,这才婷婷袅袅的入了屋内。

见是许久不曾交流的王氏,沈暮胸口郁结,“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来看我笑话的?”

王氏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暮,轻蔑一笑,“你的笑话,我早就看过了。”

自从那日楚念离开之后,这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却再未有过交流,沈暮偶尔会在长廊之中迎面碰上王氏,王氏也只是目空一切的走过,沈暮只好推着轮椅愤然,却也感慨万分,倘若是苏念,她又会怎么对他呢……

沈暮气笑了,“那你来做什么?不是不与我说话吗?反正你我也不过是利益联姻,你又何必做出这幅受辱的样子?”

王氏沉下眸子看着沈暮,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她艳红的唇一张一合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作为你的妻子,来提醒你从那莫须有的怀念中清醒过来的。”

沈暮面色一黑,便见王氏慢悠悠的踱步行至桌边,慢条斯理的倒了两盏茶,递给沈暮一盏,才道:“你是被那假苏念蒙了眼,楚念苏念,不过差一个字而已,就当真如此相像?”

看着沈暮阴晴不定的脸,王氏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男人,许给她那么多美好的将来,最后却自己说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利益联姻……她深吸了一口气:“你怀念苏念,我并不干预你,反正那也不过是个回不来的人,可今日之事你也见了,楚念并非苏念,她不会到死都记念着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你,甚至与旁人说着绵绵情话的时候,她还能与你装出一张羞红的脸……”

王氏端起茶盏轻吟了一口,目光中的动荡渐渐平息,此刻她像是一个超然世外的人,面对出轨的丈夫,无悲无喜。

“到现在,你都想不通,她接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沈暮有一瞬失神,旋即便是垂下头看不出表情。

王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失神一笑,“阮儿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她,倘若她当真是那等容易动情的痴傻女子,还会反击得阮儿连清白都没有了吗?”

“阮儿的行动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从第一次阮儿陷害她,刘将军刚好路过救了她,第二次在荒宅,被捉奸的人莫名其妙的被替换成了阮儿,第三次直接叫阮儿失了身,你觉得,这些不过是她以牙还牙吗?”

“她为何不直接与你说?再者,阮儿都已经如此陷害于她,她那么聪明,想不通这其中其实有你参与吗?”

话音落下,王氏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她看着沈暮那张陷入了沉思的俊脸微微失神,“你是拥有无双智谋的沈大人,父亲每次遇到大事时的锦囊,全京城女子最倾慕之人,莫要如同女子一般为了一点儿感情的事动摇了自己的心绪,那可就太叫人失望了。”

王氏点醒了沈暮,此刻他才冷静下来回想与楚念的种种,想起初次见面时,楚念那带着敌意甚至仇恨的目光,他心下微凉。

真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他早该察觉到的啊……楚念,明修,原来如此。

望见沈暮渐渐清明的眼,王氏宽了宽心,疏离笑着看向沈暮,“接下来该怎么做?是直接告诉太后与父亲,还是你找齐了证据再告知给他们?”

沈暮摇了摇头,“先莫要打草惊蛇,倘若现在就将事情公知天下,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由头将明修从暗处转到明处而已,倒不如将计就计,等抓住了这一对狗男女的狐狸尾巴,再将他们一窝端了也不迟。”

他眸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显然是对以清纯欺骗了他的楚念恨透了,想必如今刘启与他决裂,也是因为楚念的计谋?

呵,一个黄毛丫头罢了,还真当他是傻子?

“传令下去,三日后二娘生辰,设宴宴请众大人,还有无双郡主。”

门外的丫鬟得令,转身去找管家,沈暮则是抿着唇望着王氏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言。

……

第二日楚念便得了沈家的拜帖,梅香正从旁瞧着,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如今那沈二娘已经是残败之身,名声也臭满京城,还好意思做生辰宴,沈大人是想叫大家一起看沈二娘的笑话吗?”

楚念不动声色的将拜帖又折了起来,心下却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对于沈暮的行为,她第一次觉得无法理解。

沈暮不是个傻子,如今朝廷因为沈阮的事还有淮南王在朝堂之上提出的关于沐海王一事对他颇有微词,他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摆宴,还是以沈阮生辰为由,做出这等糊涂事儿,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一百零七章 刺杀

一道闪电劈开晴空,楚念眺望着天边黑压压的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梅香正嘟囔着什么,便望见朱妈妈抱着一个小包袱一面呼喊着一面小跑而来,“娘子!娘子!等等,这个,您带着点儿,待会儿倘若下雨淋了身子,穿自己的总好过穿沈家人的。”

沈阮过去百般算计自家娘子的事儿,朱妈妈可算是清楚的,听说楚念今日要去沈家赴宴,可叫她担心坏了,总觉得沈阮要趁此机会再害自家娘子一次。

楚念浅浅笑了笑,梅香已经将包袱抱在怀里,朝着朱妈妈挤眉弄眼道:“还是朱妈妈心细,奴婢都没能想到。”

朱妈妈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就你嘴甜。”

这朱妈妈本就比梅香大了一轮多,这么一看,她们两人又是一直在一起服侍楚念的,关系亲密,这么一看,更像是母女二人了。

楚念笑着招呼梅香道:“走了,朱妈妈看好家里,倘若叶远要出门,叫他带上暗二,我没事的。”

朱妈妈张了张嘴,楚念已经掀开帘子坐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内,一股莫名的莲花香顿时充斥了楚念整个胸腔,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便望见不大的马车中端坐着的那尊大佛,忍不住撇嘴道:“殿下可是从马车被带出侯府的时候就坐在这儿等着了?”

明修伸手捞过她的手臂,叫她干脆贴着他坐下,才心满意足的靠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孤与你同路。”

皇宫在城东,楚家在城北,何时同路了……楚念翻了个白眼,才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了眯眼:“这沈暮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若孤与他交换处境,孤会想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孽名,且倘若孤有沈阮那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拍掉那只把玩着她鬓角青丝的大手,楚念才昂头看他,“你的意思,今日沈暮要找借口在所有王公贵族面前与沈阮撇清关系?在沈阮生辰上?”

罢了罢了,倘若是沈暮,能做出这样无情的事一点都不意外,转眸间,楚念又莞尔一笑,“宫中那几位公主若是知晓她们的皇兄是这样的人,只怕是要泪奔了。”

“这有什么。”明修环住她的腰,迫使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倘若是为你,孤的十几个姐妹,都不要了。”

心下略有动容,楚念将发烫的脸埋在他怀里,莲花香充斥胸膛的时候,她便平静下来,“这话儿告诉五公主,她怕是要拿鞭子抽你了。”

前日楚念方才为了之前的矛盾去探望过五公主,那位五公主今年芳龄十七,比楚念大了两岁,却贪玩儿得很,楚念过去的时候,她正和几个宫女跳皮筋,大抵是明修提前打过招呼的关系,见了楚念,她也不出声责怪,反而亲近不已。

两个年纪相近、心智相同的女孩子瞬间成了至交好友,当然五公主也不忘与楚念说了不少明修的坏话,后来明修知道此事,可也是好生磨了一翻牙,可五公主已有楚念撑腰,他便再也无可奈何了。

说起五公主,楚念竟有些思念起穆青来,自从上次之后,楚念便忙于各种事宜,已经好久没见过穆青了,不过听闻她在镇远侯府被看得很“好”,镇远侯怕极了她出门再遇见什么意外,甚至不敢叫她踏出大门儿一步。

笑意挂满了俊脸,明修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的小脑袋,片刻后,那方传来均匀的呼吸,竟是睡着了。

他轻轻摸了摸她额头上的碎发,想不到这平日里冷淡的人儿,如今瞧着竟也有娇憨一面。忍不住又笑了笑,明修目光飘向更远之处,一片迷茫之色。

不多时,沈家便到了,楚念睡眼惺忪的从明修怀中探出头去,便有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先去罢,孤待会儿就到。”

楚念点点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才翩然钻出了马车。

沈家门口站着一个苦着脸的管家,今日沈暮请的这些都是一些对沈家颇有微词的王公贵族,大多憋着一口气过来的不说,望见门口来迎的只是个管家,多觉得自己被沈暮轻视了,好脾气的能有几个?这管家在此地站了一个多时辰,可谓见多了世间百态,再站一会儿,只怕是要升仙了。

楚念不远处,另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泊,楚念刚想先一步走过去,就望见另一道身影抢在楚念身前走到老管家面前,头上的金钗折射着从云彩缝儿里透出的阳光,耀耀生辉。只见她伸手阔绰的丢给老管家一袋银子,却高昂着头看也不看老管家一眼,“这是赏你的,至于沈阮的生辰礼,本宫之前给了她不少东西,这次就免了。”

老管家正满脸窘迫的接着那一袋银子:“三公主殿下……这……”

明月回头轻蔑的看了站在马车前的楚念一眼,冷笑了一声不由分说的朝着沈府大门走去:“有些人明明与沈阮有仇,却还带着那么多礼物过来,虚与委蛇的事儿,本宫可做不来。”

言毕,身影已没入沈府,老管家无奈的叹了口气,望见楚念,才再次堆起一抹僵硬的笑意来:“无双郡主。”

楚念浅笑着朝着老管家点了点头,梅香便将自己手上提着的沉重的礼盒递给老管家身边的家丁,顺手奉上了拜帖。老管家面色舒缓了几分,便望见那道纤细的身形缓步走进了沈府,不由得心中感慨,所谓公主也不过就那等风采,还不及无双郡主一半儿!听说这无双郡主母族是秘书监陈家,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进了沈家,招呼入席的是王氏,望见楚念,她面色僵了僵,旋即便装作没看见,转而去接待他人,任由楚念尴尬的在庭院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明修翩然而至——入了沈府,他就开始装疯卖傻,望见楚念的身形便扑了上来。

“郡主!我们去那边坐!”说罢,他也不顾主客之分、君臣之礼,推开望见了他才准备来接待的王氏,便拉着楚念走到主位上坐下。

那主位本来是给沈暮和王氏准备的,他的位置虽与此位持平甚至高了一些,却在一旁,可此刻,显然他是将两个主位都占了。

沈暮从别院回来,便望见这一幕,眸中一沉,却仍旧挤出一抹笑意来:“殿下,无双郡主。”

楚念掩去眼底与明修同样顽劣的笑意起身,满眼惊慌失措:“沈……沈大人。”

“没事的没事的!沈暮哥哥会希望我们坐在这儿的,对不对?”明修天真的看着沈暮,沈暮连忙掩去自己眼角的厌恶,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被盛装打扮的沈阮才从里院出来,脸上是厚的几乎掉渣的脂粉,却仍旧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戾气,望见上首正与沈暮明修“谈笑风生”却从未看向这边的楚念,她面色一僵。

凭什么她能在太子哥哥身边笑颜如花,她就只能躲在后院儿里连冒头都不敢?都是她楚念害得她如今都不敢与太子哥哥见面,都是楚念害得她不敢直视明修哥哥!

楚念害她如此……楚念该死!

只见沈阮眨眼间从大袖中掏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楚念!去死吧!”

“念儿!”

“郡主!”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沈阮离楚念不远,因为没习过武速度也不快,可胜在趁人不意,仍旧是鲜血荫了整张地毯,明修就站在楚念的身侧,倘若运功拦得下这一击,可他还不能在沈暮面前暴露自己会武的事实,可就这思虑之间,刀把已深深的没入血肉,紧接着,一道惊雷划开天空,雷光闪烁间是楚念苍白的脸。

“穆青!”

她一把推开沈阮,力道之大足以叫沈阮撞坏了不远处的一面矮墙,旋即便见她蹲下身:“阿青……”

众人面色怔忡着望着倒在地上的穆青,大家只看见这位镇远侯家的慕娘子从门外婷婷袅袅的进来,谁也没看见她是怎么冲到楚念的身前,挡下沈阮那一击的。

此刻的楚念心下后悔不已,倘若她早些注意到一旁的沈阮,早些拦下她那一击,穆青也不用过来替她挡刀,她也不用看见……穆青胸口侃侃而流的鲜血了。

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没能保护好自己身边重要的人了!

明修最先反应过来,顿时怒喝道:“快去请最近的大夫来!来人,去传太医!叫许长青亲自来!”

穆青不能死,他有预感,倘若穆青真的死了,他就要失去她了。

众人正惊异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傻子太子突然便聪明了,唯有沈暮,目光阴寒的看着上首的明修,初次听说明修不是傻子,他还曾怀疑过是王氏想离间他和楚念的阴谋,可眼下一切都已经明了了,就八岁的心智,能有这么快这么冷静的反应?

从前还是他看轻了太子殿下了!只可惜……

沈暮的目光扫过一边被楚念一掌打吐血的沈阮,面色冷淡,他宠了这个妹妹一辈子,这个妹妹却到处给他惹祸,如今能试探出明修的伪装,也算是尽了最后一丝用处了。

“楚念……我没事。”穆青靠在楚念的怀里,胸口血流如注,她却强颜欢笑,“不过是个死嘛,本娘子可是镇远侯的女儿,什么样儿的生死没见过。”

楚念眸中一沉,“你快闭嘴吧,伤口的血越来越多了,你真想死,我应该早给你一刀。”

“你就是这么……咳。”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楚念眸子死死的盯着怀中人,看着穆青的血一点一点染红了她的衣襟,她却不为所动,仍旧将穆青的身子抱得紧,脑中却一片空白。

“你别哭啊……我不过是为了还你人情罢了……上次你不是也救了我……”

楚念泪目苦笑了一声,没想到穆青还记得,可那次只不过是因为淮南王抓了穆青用来考验她而已,就算是她不去找穆青,淮南王也不敢将镇远侯独女如何的,况且当日她收拾好了去救穆青,未等出发,人就已经被明修送回来的,穆青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通事情始末。

这些日子,她忙于对付太后,对付沈暮,回过神儿来,再见这个不愿矫揉做作的张扬女子,就已经是在这片血泊之中了。

“楚念……答应我,你别什么都自己扛着了……”穆青嘴角扯出一丝带血的笑意,“这些天你都没找我玩儿不说……太子殿下不是傻子的事儿,你都不与我讲,包括你们的计划……楚念,你太不仗义了。”

第一百零八章 兄妹相残

看着穆青苍白的脸,楚念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任由她气息越发微弱,世人皆道苏六娘无情,可现如今成了楚念的人却是心下一阵慌乱,“都依你,都这样了还敢贫嘴,你敢闭上眼睛信不信我虐待你的尸体?”

穆青眯着眼睛看她:“你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

最先赶到的是得到消息的阿婳,许长青紧随其后,二人一到,就将紧紧抱着穆青的楚念拉开。

“郡主先从旁等候,我等需先给穆娘子止血。”

眼见着穆青合上了双眸,阿婳也着急,这位穆娘子有多照顾自家娘子她也是清楚,无论是在宫里在宫外,穆青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给楚念说话的,更何况那可是镇远侯府,虽说罪魁祸首是沈阮,可到底穆娘子是死在楚念的怀里的。

许长青也是面色铁青,直到阿婳手忙脚乱的堵住了穆青的伤口,他才抬头严肃道:“沈大人可借厢房一用?”

“自是可以,来人!帮许太医将穆娘子送到厢房去!许太医,穆娘子可有性命之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长青的身上,楚念亦然,却望见许长青染着些许无力的神色,顿时心下一沉。

前世她为了避嫌,很少与谁真正交心,也没有人肯与以满腹谋略名满京城的苏六娘交心,她两世孤身一人,这一世更是以复仇为目标,几乎忽视了身边之人,更是将所有人都当作她复仇的利器。

直至穆青在那锋利的刀刃刺入她身体之前挡在她面前,穆青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刻,楚念才意识到,就算上一世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父兄已然去世,这一世,自己的身前仍然有人替她遮挡着刀光剑雨。

她在乎楚元郎,是因为他的次次维护;他在乎梅香和朱妈妈,是因为她们始终将她放在第一位;她当然也在乎穆青,从第二次见面,她就打心眼儿里欣赏这个不拘小节的镇远侯独女。

她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了。

目送着穆青被送入了厢房,跟进去的人都被许长青赶了出来,楚念才立在厢房的门口,浑身发凉。

明修站在她身边,伸出手,又收了回来。

便见她双手握拳,明艳的水眸染上一丝狠色,她转身,路过沈暮身边,带起一阵呼啸的风,紧接着,便听一声巨响,原本被沈阮撞得面目全非的墙顿时坍塌,又是一拳,沈阮的身子从废墟之中飞了出来,狠狠的砸在一旁的假山之上,原本昏迷着的沈阮也痛得睁开了双眼,便望见楚念那张泛着冷意的脸,心下微凉之际,便见楚念那染了血的手掌再次狠狠推了过来。

“楚……啊!”

一声尖叫过后,沈阮的身形再次倒飞,撞倒了两座矮墙,才堪堪停下,楚念还欲上前,便听身后传来沈暮貌似急切的声音。

“三娘!手下留情!舍妹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楚念侧眸冷冷的看着沈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大人的小心思,莫当他人看不懂,冲动?倘若你今日不特意搞出这等动静,沈二娘会有机会冲动?”

沈暮哑口无言,却目光微寒,紧接着,是一声大笑,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明修道:“倘若不是如此,下官岂能明白,这么多年来被当作笑话的太子殿下,竟从未是痴傻之辈?”

却不过片刻,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只见楚念一双寒眸近在咫尺,她手中染了穆青之血的匕首,正抵在沈暮的喉间,鲜血已经干涸,此刻的匕首之上,带着丝丝逼人的冷意。

楚念身上的杀气几乎将沈暮整个包裹着,直叫沈暮发不出声音。

“你敢说出去,我能让你死得更早一点。”

事到如今,楚念总算明白了沈暮的心思,他不过是想借早就发狂的沈阮之手来刺杀她,因为之前接二连三的刺杀事件,陈老一直被武林中人惦记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而叶远是如今庭川最关键之人,绝不能出事,她必定会将身边的护卫都交给陈老和叶远,自己身边却防卫薄弱。

沈暮正是料到这一点,更是将沈阮放出之前就开始着手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忙着给沈暮找不痛快,自然是没能注意到突然被放出来的沈阮,况且谁又能想到,沈暮搞这么大阵仗,竟然是为了方便沈阮刺杀于她呢?

而她身边又只有明修一人,倘若她真出什么事儿,也不怕明修一直不出手,倘若明修出手,那所有人都知道,曾经的傻子太子,其实一直只是在装傻罢了。

这计划简直天衣无缝,但他却没能料到,突然冲出来的穆青,如今穆青性命垂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穆青身上,倒是没人注意突然变聪明的明修了。

沈暮垂眼看着自己项间那柄寒刃,沉默不言,这时,有细密的雨点倾盆而落,寒刃之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渐渐露出倒影着的楚念的脸。这张脸有多美呢?杏眼,挺鼻,红唇,尖下巴,一双水眸含着冰,唯独没有从前苏念看向他时的含情默默……

沈公子终于恢复了他如眼睁睁望着苏念跳下悬崖时的一派从容之色,匕首几乎嵌入血肉,他却仍旧临危不惧,浅笑着抬头,那双无数次午夜梦回于楚念脑海中的冰冷的眼毫不畏惧的与楚念对峙着:“太子殿下与郡主是觉得,今日下官死于非命,二位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这偌大的沈府了吗?”

仿佛看见落下山崖之前沈暮那张清冷的脸,楚念胸口燃起滔天怒焰,这怒焰化作父兄与苏家上百亡魂无声的悲鸣,溢上嘴角,却只化作一声冷笑。

“沈大人以为巧舌如簧至此,我就不敢对沈大人出手了吗?”

沈暮侧眸看着一旁不动声色的明修,“太子殿下觉得呢?”

明修面色一沉,“念儿,暂且放过他。”

此时楚念也察觉到不远处假山之后有人隐匿,便是收回放在沈暮脖子上的匕首,飞身而至,将被打得满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沈阮一把丢在地上,仍旧厉色,却没了方才的杀气:“沈大人觉得,沈二娘害了我友人,害了镇远侯府穆娘子,此事该如何平息?”

沈暮冷淡的看了一眼宛若死狗一般趴在自己脚下的亲妹,目光带着几分胜券在握扫过明修与楚念,“沈阮害穆娘子陷入如此境地,当按法就地斩杀,若楚三娘还是不解气,便将人带回去,任由你处置。”

雨水落下来的时候,沈阮就已经清醒了一半儿,潮湿之中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便听见沈暮的话,顿时心下一凉,“哥……哥哥?”

楚念松开了钳住沈阮的手,好笑的看着这对兄妹——一个蠢到无以复加,一个冷血无情到可以抛弃亲生妹妹,还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倘若今日穆青真的有什么事儿,沈暮别想这么轻易就脱了干系。

明修脱下外袍走下台阶,目光扫过雨中正默默对视的兄妹俩,薄唇微勾道:“戏要看,但莫要着凉。”

楚念抬眸目光扫过他,面色如常,却先一步躲过他的遮蔽走到了屋檐下,明修眸中一暗,紧随而去。

待二人皆是立在了屋檐之下,那方才传来沈阮的嘶吼声,“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忘了父亲母亲去世之前所说……”

“我该好好照顾妹妹是吗?”沈暮冷然一笑:“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我宠着你,纵容你,最后你给我的是什么?除了无尽的祸端还有什么?”

大雨之下沈阮染血的脸带着几分扭曲,却说不出话儿来。的确,她是因着沈暮的纵容才有胆子如此猖獗,可……她所做之事,不都是沈暮默许的吗?现如今,他才来问她的罪,甚至还将她亲手推给楚念那个贱人!

天知道楚念那毒妇会对她做出什么样残忍的事来,他沈暮怎么能忍心!

“沈暮,你当真无情无义道貌岸然!多亏苏念死得早,不然……不对!苏念就是死在你手上,你沾染着苏家上百条生命的血,亲手将未婚妻一家推入深渊,又来算计自己亲生妹妹,你简直是地狱中的鬼!比恶毒的鬼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着沈阮撑着最后一丝戾气脱口而出的咆哮,沈暮面色越发阴沉,直到最后,他伸手,狠狠的将沈阮无力的身子提了起来,“对,我就是你口中那恶毒的鬼,反正如今你哥哥在你这亲妹的眼中也是一无是处,我不介意亲手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给穆家解气!”

沈阮满眼愕然,“沈暮……”

若说她方才还抱着一丝侥幸,毕竟血浓于水,沈暮不会做出这等使人心寒胆战之事,可现如今,看着沈暮大雨瓢泼之中那双发红的、带着仇恨的眼,仿若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沈阮的心脏。

那杀气,哥哥是真的想杀了她……

屋檐下的二人目光冷然看着雨中兄妹二人这出大戏,明修面带疑虑看向假山之后,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几分,“念儿,躲着的是谁?”

楚念颔首,“是三公主。”

明修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方才楚念飞身至假山旁将沈阮的身子带回来,自然是窥得那躲藏着的人的衣角,也早已知晓那是何人,却没与他说,想来是无关紧要的人,或者说是无法灭口之人。

若是三公主明月……此人暂时动不得,只能从良妃处下手了。

他思虑良多,转眸间,却望见楚念心不在焉的模样,眸中一暗:“穆青会没事的。”

楚念冷淡的点了点头,身子不经意间挪远了些,这等疏离刺痛了明修的眼,他皱着眉头道:“你分明知晓当时的情况,倘若孤……”

“殿下不必说了,殿下的命自然是比楚念的重要。”楚念一双眸子冷淡的望向庭院之中的兄妹。

她当然明白,倘若当时他挺身而出替她挡了那一刀,淮南王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聪明的储君,太后与王家亦然,况且她若反应再快一些,全然可以挡下不会武的沈阮的一刀。可替她挡刀的,却是离她更远的穆青,两相对比之下,是人皆是觉得不平衡。

曾以为只是泛泛之交、普通友人的穆青肯为她舍弃性命,可曾以为最了解她的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果然,大业之下倘若掺杂了情感,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这时,一声高呼自沈家门口传来:

“沈狗!你把本王的青儿如何了!”

第一百零九章 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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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你留下还是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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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逼良为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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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半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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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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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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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直接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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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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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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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皇女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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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阵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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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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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恭喜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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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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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太后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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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赏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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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辱皇家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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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误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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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陈贵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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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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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般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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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公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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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背锅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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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柳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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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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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黑市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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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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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游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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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游故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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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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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药王与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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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救人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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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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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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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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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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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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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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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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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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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后是否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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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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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杀几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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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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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次都未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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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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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值得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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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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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拦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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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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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武林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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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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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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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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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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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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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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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暗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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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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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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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替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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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气愤的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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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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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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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准备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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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夏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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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夏祭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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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未出嫁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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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比“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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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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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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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失忆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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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曾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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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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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未婚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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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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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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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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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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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太后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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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青山寺之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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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青山寺之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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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青山寺之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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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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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郡主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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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夜探紫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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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灵虚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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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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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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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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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最后一声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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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神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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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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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朝中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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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战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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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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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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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记忆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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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闹剧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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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过去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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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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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替罪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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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下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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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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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太后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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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毒性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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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太后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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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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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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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苏念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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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仇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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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死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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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另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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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又被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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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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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清河副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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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清河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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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奸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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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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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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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清河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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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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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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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太后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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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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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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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朝堂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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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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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怜儿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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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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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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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陈默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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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小陈氏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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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莲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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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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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幻术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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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到达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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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蛮族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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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被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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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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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友人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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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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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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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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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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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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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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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小陈氏的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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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西楚宰相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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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表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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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元郎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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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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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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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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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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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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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秋儿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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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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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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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难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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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闹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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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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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土匪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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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山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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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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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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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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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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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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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老李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章 老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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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冤情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一章 冤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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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怪物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二章 怪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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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报仇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三章 报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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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缠斗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四章 缠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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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阳卷的秘密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五章 阳卷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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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传言四起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六章 传言四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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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怪物哥哥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七章 怪物哥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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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潜入山寨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八章 潜入山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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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相依为命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二百九十九章 相依为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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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幻境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三百章 幻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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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怪物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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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团聚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三百零二章 团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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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前往淮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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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沔阳城主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三百零四章 沔阳城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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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阿陌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三百零五章 阿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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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拜见无双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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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城主夫人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三百零七章 城主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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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三夫人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三百零八章 三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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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大凉最大的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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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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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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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吴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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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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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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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春阳城代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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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春阳城的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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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宁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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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复杂的春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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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不好惹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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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浮靡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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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京中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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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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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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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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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浮靡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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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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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愚蠢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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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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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进入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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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小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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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赌坊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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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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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蓝家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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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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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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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亲王辛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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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被煽动的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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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禄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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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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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幻境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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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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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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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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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药王谷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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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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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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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兄妹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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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道歉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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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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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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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直爽的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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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蛮族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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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再遇暗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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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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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 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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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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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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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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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贪官与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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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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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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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到达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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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西楚四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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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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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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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群女人一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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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凤舞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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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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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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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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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趁人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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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怪物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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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发疯的五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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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骇人的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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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西楚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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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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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四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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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轩墨堂的小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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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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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豪爽的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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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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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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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女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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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女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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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高晨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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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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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明修的手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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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高晨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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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高晨王妃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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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皇室辛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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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五皇女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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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西楚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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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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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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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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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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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再遇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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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无情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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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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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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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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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折返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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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初入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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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茹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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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茹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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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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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年轻的幻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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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醋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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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蛮族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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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偶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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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乌尘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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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说服乌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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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文官与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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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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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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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中了幻术的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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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重回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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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桃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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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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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暗凛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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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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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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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再见暗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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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虚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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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神秘的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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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又见浮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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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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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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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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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彻底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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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前往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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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战事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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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边关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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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寻个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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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又见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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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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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鬼屋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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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唐府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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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太后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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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桃谨言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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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王大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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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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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暴躁的小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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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深入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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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桃家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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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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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桃家藏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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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太后的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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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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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解药

《嫡女为妃:冷情王爷无限宠》第五百五十九章 解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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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大长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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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桃家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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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阿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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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暗凛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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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被控制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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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郡主抱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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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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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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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盐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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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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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女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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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视察的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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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小石头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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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男扮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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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桃花醉,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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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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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踏雪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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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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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小石头出 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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