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秦王 - xp1024.com
《大隋秦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慕容长玉

“嘿!少郎君,您来了!他就是我俘获的吐谷浑将领,说起来,此人也算是勇猛,竟然伤了咱们几十个将士……”

秦叔宝见杨浩赶来后,指着身后一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吐谷浑大汉,笑嘻嘻说道。

“……”

那大汉被人押解着跪在地上,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服,陡然听到秦叔宝的话,当场眼前一黑,几乎悲愤地晕厥过去!

三千人的骑兵队,被不足两千人全歼了,自己作为主将被俘已经够糟心的了,现在这个隋军小将,居然口出恶言,用‘竟然伤了几十人’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什么意思吗?难道你们隋军不损一兵一卒才满意!

“真……真是……岂有此理啊!”

慕容长玉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偌大的身躯,没有经过严刑,竟然已经开始摇晃了!

被人鄙夷、轻视,不是没有过,甚至更大的失败也曾经历过,但像这种力度地嘲讽,生平仅见!

秦叔宝不理会横眉怒目望着他的吐谷浑人大汉,又说道:“少郎君,幸好我出动得快,差点就被左翊卫的人抢了先,等我们凯旋之后,右翊卫的人才刚刚驰马要出击,好险啊!”

“……”

慕容长玉又是一口老血淤积在胸口。

胸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叔宝,你先静一静,我来问他。”

一个在慕容长玉听来几乎是天籁的声音响起,然后杨浩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杨浩挥挥手让押解的士兵松开手,笑眯眯望着眼前的吐谷浑大汉。

在他眼中,慕容长玉身量修长,体魄极健,一看就是了不得的武将,偏偏脸庞却有些阴柔,让慕容长玉多了一丝类似于中原儒将的风采。

很是难得的气质。

慕容长玉挣扎着站了起来,抬起眼睛,从凌乱的发丝间看了杨浩等人一眼,嘴巴紧闭,竟是一言不发。

“装什么哑巴!少郎君问你话呢!”

秦叔宝在背后拿横刀刀鞘捅了慕容长玉的膝窝一下,这位吐谷浑大汉闷哼了一声,脚下一踉跄,跪了下去。

“嘿!”

然而跪到一半,慕容长玉身体突然一猛地一窜,竟然是拿脑袋朝着杨浩顶来!

“找死!”

“大胆!”

秦叔宝和丑奴几乎同时惊呼出来,齐齐出手要拦截慕容长玉的偷袭。

嘭!

慕容长玉身子飞了起来,仰面摔在了地上。

是杨浩出手了。

在秦叔宝和丑奴之前,一脚踢在慕容长玉的面门上,将其踹倒了。

“呼~~~”

慕容长玉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鼻子流出了鲜血,流的满脸都是,天地都变成了旋转的红色世界。

“特么的!”

秦叔宝近朱者赤,也学会了杨浩的用语,抬脚就要暴打慕容长玉,却被杨浩一伸手拦住了。

“他大概还不服气,让他冷静冷静。”

“那还审不审问了?”

杨浩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暂时不用了吧,本来想从他嘴里问问吐谷浑人兵力的部署,甚至突厥人的行踪,不过,一来他未必知道,二来嘛,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说——先拉下去吧!”挥了挥手,原先押解的两个士兵立刻上来,将慕容长玉往外拖走。

“少郎君,我回来了!”

这时穆离带着一队人赶回来了,脸上带着惊喜,“哈哈,少郎君果然猜中了!焉支山中果然有骑兵的踪迹,虽然他们仔细掩饰过了,但岂能瞒过咱们斥候营的眼睛!”

之前杨浩拿到民乐县周围的地图之后,便对民乐城东面的焉支山非常留心,派了穆离去打探,果不其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穆离经过慕容长玉身边,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正被拖走的慕容长玉听到穆离的声音,突然浑身一震,再瞥到穆离的脸庞,却是如遭雷击!

“嗬~~~嗬~~~”

慕容长玉似一头发疯的猛虎,陡然从两个右军士兵的押解下挣脱出来!

这一动静,却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找死!”

两名右军士兵惊骇之下,立刻施展擒拿功夫,将慕容长玉死死抱住了。

“啊!”

慕容长玉被两人抱住,动弹不得,一声怒吼,上半身肌肉在衣服内纹起,嘭的一声,竟然将捆缚的绳索挣断了!两名右军士兵也被他推开了!

“小心!别让他伤了少郎君!”

秦叔宝大吃一惊,铿的一声,抽出了横刀。若是慕容长玉再次行凶,他不介意将其就地斩杀!

“什么!”

穆离听到秦叔宝的提醒,刹那间,动作却是更快,原地拔刀,一个旋身弹起,朝着扑过来的慕容长玉狠狠斩去!

“少主……”

慕容长玉似神志迷糊,眼神呆滞的望着穆离,对穆离斩杀过来的横刀,浑然不觉!

电光石火之间,眼见穆离就要将吐谷浑大汉斩成两段,忽然穆离只觉得后心一紧,紧接着却是飞速后退的感觉。

嗡!

穆离一刀斩在空处,刀气擦着慕容长玉的脸面落下。

几缕断发,从空中飘落下来。

“少郎君……”

穆离回身,惊讶地望着杨浩。

关键时刻,是杨浩拉住了穆离,让慕容长玉躲开了穆离的必杀一击!

“先住手,听听他说什么。”

杨浩望着神色大异于常的慕容长玉,轻皱着眉头。

其实在慕容长玉扑过来的那一刻,杨浩就察觉到此人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穆离去的,而且明显没有要伤害穆离的意图!因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出手阻拦下了穆离的毙命一击。

也就是杨浩已至道境,否则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来得及救回慕容长玉。

“少主……是你吗……”

慕容长玉浑然不觉刚才九死一生,脚步颤颤朝穆离走去,脸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将脸上的血水洗的一道道的,简直悲惨!

“少主?”

杨浩惊讶地看了一眼吐谷浑大汉,然后又将目光望向穆离。

“少主?”

穆离听到这个称呼,心头一震,再去看慕容长玉,不由眼神也变了许多。

“真的……是少主吗?我是慕容长玉!少主您竟然还活着!我是慕容长玉啊!!!”

慕容长玉激动不已,越看穆离越觉得自己没有认错,而且穆离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是……黑水部……长玉叔叔?”

穆离眼中也开始闪起泪花。

“呜呜呜呜……果然是少主……长玉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慕容长玉听到黑水二字,脑袋里像是一声雷炸过,心中再无半点怀疑,扑在穆离脚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偌大的吐谷浑汉子,竟然哭的比孩子还伤心。

“长玉叔叔……”

穆离亦是神情激动。

“额……穆离是……少主?吐谷浑的少主?”

秦叔宝张大了嘴巴,望着戏剧性的一幕,目瞪口呆。

7

第一章 萍身

风雨之夜,港岛某处的一处静谧别墅内,光影斑驳。

杨浩瘫在椅子上,他很清楚——这次要完了。

“阿浩,我拿你当兄弟!”

“是我从疯三手里救了你,给你金钱、女人、地盘、马仔!”

“为什么这些你都不要,却偏偏要我的命呢?”

“你睡了阿棠,我不是不知道,可我不介意。”

“我这般对你,你还要我怎样?”

“为什么要我死?”

“为什么给该死的条子卖命?”

绰号叫鲸鱼的男人,血丝爆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浩,像疯子一样的咆哮。

杨浩很想动一下,回应一下身旁状若疯狂的男人。

可是,无论是酒精中的"mi yao",还是已经被注射到自己身体里的超剂量毒品,不用说讲话了,就连扯动一下嘴角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神飘忽的看向身前的男人,药效开始发作了,心脏像鼓槌一样的剧烈跳动,血液在血管内不要命的奔流,如同煮沸了一般。

大脑空落落的非常难受,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

思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无数的念头,并行在互不干扰的脑细胞中,极快又极慢的运行着。

千万往事细节,纷涌而来——

童年的记忆,孩提时的玩伴,然后是上小学,初中,高中,后来自己读警校,喜欢过的学姐,再然后是警校毕业,成为缉毒特警,在老领导的安排下,化身金牌卧底,端掉了一个又一个的毒贩团伙,万叔、海爷…疯三,直到后来的鲸鱼。

杨浩甚至清清楚楚的记起,第一次卧底,万叔的女儿,那个疯狂喜欢自己的女孩,她在万叔团伙被干掉的那天,跳楼自杀了。

一桩桩一件件,杨浩的思维像一叶扁舟,跌进了暴怒的汪洋。

这是注射超剂量毒品后,急剧的应激反应,毫无疑问,会致人死亡。

时间的维度变得模糊,可能只过了一秒,也可能过了一分钟。应激反应,开始让杨浩的思维,极限的抽离,而且渐渐的影响到他的视觉和听觉。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渐渐的看不清身前的男人,还有男人身边冷静而立的娇媚女人——唐棠,鲸鱼的女人,也是这辈子唯一跟杨浩发生过关系的女人。

“呵呵,要死了吗?原来死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杨浩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陀螺一样,把他越抽越远。

那种一叶扁舟,浮沉怒海的感觉又来了。

不,甚至不如一叶扁舟,就像是浮萍,随波逐流,无法自拔。

“真的要结束了,可是真的好遗憾呀,明明年底就能回去参加学姐的婚礼了啊。那个新郎虽然不如自己,可是学姐很喜欢他呀,我也会祝福他们的。”

“学姐知道了我的事情,会不会哭鼻子呢?大概会吧,毕竟女人出嫁,一般都会哭的。”

……

杨浩的意识,奔行在广阔和无垠之间,星辰走马。

在意识的边缘有个巨大的黑洞,旋转着吞噬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星辰,都被一点点吸引过去,包括杨浩的意识。

“这是什么?”死亡降临,除了好奇,他已经丧失了恐惧。

黑洞越来越近,像巨兽一样将他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杨浩意识内一阵疼痛、疲惫传来。

天地在旋转,识海深处隐藏着黑色的巨兽。

他凝聚残存的精神望去,随后“啊”一声惨叫。

只是一瞥,意识却几乎炸散!

惊鸿一现,他看到了一个黑洞。是的,他的识海里,藏着一个黑洞!

“…这…是濒死的反应,还是…毒品对神经的衍射?”

“少郎君,少郎君——”一个声音忽远忽近飘来。

嗯?似乎有个女孩在哭,是学姐吗?应该不是,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她在哭什么呢?

多年的警校专业训练,让杨浩下意识,做了好几个判断,只是分辨不清女孩哭泣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好累呀,身体又冷又热,难受的厉害。”

杨浩再度沉沉睡去,然后居然做梦了。

梦到了学姐的婚礼,梦到了警校的同学、老师,包括后来的领导,甚至还有万叔海爷鲸鱼等人,大家开开心心的祝福新人幸福。

梦中仅存的理智,啼笑皆非:人死之后,也会做梦?

荒诞的梦中,自己开始发神经般的笑。学姐、同学、老师领导,还有毒贩们,都诧异的盯着自己。

而更离谱的是,杨浩竟然还听到了清脆的鸟叫声。

鸟叫声越来越近,梦中的人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杨浩努力的想听清楚,身体挤啊挤往前凑,急得出了一身的热汗。然后轰的一声,似乎挤破了一扇门!

再然后,杨浩发现自己醒了!

意识和六感完全回来了,窗外传来阵阵的鸟鸣,非常真实。

入目所见,是幢高大的房子,自己躺在一张布置华美的大床之上,大床前方,临窗的位置,有张长桌,上面放了一些书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窗子半掩,不太亮的光线,透过树枝洒落进屋内,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

“我在哪里?地府不会如此生活气息吧?”

杨浩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死了,如果死了,为何又看的如此清楚,听的如此真切。

而且自己似乎非常的虚弱。

强撑身体,举目四望的一小会,他已经忍不住咳喘出声音来,满头的汗。

正此时,支呀一声,房门开了,挤进来一个少女。

杨浩随声望去,只见少女一身古装,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甚是清丽。

以他二十一世纪看惯整容美女的见识,绝对属于超级小美女。

少女端着一个铜盆,恰好瞧见杨浩的动静,“啊!”的一声轻呼,眼泪却先流下来了。惊喜之下,手心发颤,铜盆差点失手落地。

“青红,墨玉,少郎君醒过来了!快去通知石护卫和巢神医——”少女来不及放下铜盆,探头朝门外吩咐。

只听门外两记脆声应和,显然是少女口中的青红墨玉二婢,也是充满了惊喜,随即脚步声远去,自是通风报信去了。

少女这时扑到了床前,语带哽咽道:“少郎君,快些躺好。上苍保佑,菩萨保佑,您终于醒转了。”

面前的少女,秀脸盈辉,似云开雨霁,大颗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满脸的欢欣喜悦。

杨浩觉得眼前的小萝莉,非常养眼。

“脑袋是真疼啊,疼的我没有办法思考,而且很饿。即使要死了,也不能做饿死鬼啊——”

当即言听计从的躺好身体,闭上眼睛,虚弱的对少女说:

“咳,我有点饿,有吃的吗?”

第二章 此身安在

两个人的对话就是这样发生的。

也不知是生病的原因,还是穿越带来的不适感,杨浩脑袋沉沉的,除了饿之外,还总想睡觉。

听到自己的声音,杨浩吓了一跳,似乎自己年少了很多,十多岁的样子,明显是小孩子。

虽然觉得自家少郎君说话稍微有些奇怪,但少女听到他说饿了,才“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旋风般出了屋子。

杨浩躺在房里,远远的就听到小丫头一路上大喊“云妈”之类的,热情满满,可爱又好笑的样子。

“真是个可爱的小萝莉,可惜我脑袋现在晕沉的很,想不起来她是谁……”杨浩心里有些无聊的暗暗想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少女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少女刚进门,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少郎君,巢神医之前嘱咐过,您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东西,而且云妈那只来得及做点粥……”

杨浩哪里有精神理会对方说什么,接道:“没事,什么都行。”

少女手脚麻利的打开食盒,端出一个精致的瓷碗,来到杨浩床前。

杨浩刚要伸手接过,少女贴着床边,轻折蛮腰,旋身一转,已然坐在了杨浩身边,裙摆下露出一双小小绣鞋,搭在床沿之外。

杨浩迷糊中被吓了一跳。

少女却目不斜视,理所当然的样子。

“少郎君病未痊愈,小鸾喂少郎君吃。”

杨浩恍惚中想到了小时候,爸妈也这样照顾他,如今天人永隔了吗?

少女已经小心翼翼地将汤匙递到了杨浩嘴边。

杨浩超近距离看着少女,面目如画,不禁有些尴尬和害羞,虽然整个人还是虚弱,脸上却有点发热的感觉,最终在少女的注视之下,不太自然地张口吞下粥汤。

“是粥烫了吗,少郎君?”少女心思仔细,目光皎洁的问道。

“没有啊。哦,粥真香!”杨浩勉力说。

身边的少女,吐气如兰,声音也温润好听,实在是让他压力山大,堪比当年警校考试,面对严厉的教授的时候。

“是吧,这是莲籽蜜花粥,云妈做的可好吃了呢。以前少郎君也爱吃。”少女欢快的回答。

“嗯嗯。”杨浩调整好心情,也不再纠结,很快吃完了整碗粥。

“还有吗?”杨浩舔了舔了嘴唇,意犹未尽。粥是真的好吃。

少女看到杨浩这么快吃完了粥,也很开心,但还是说道:“少郎君不能再吃了,人虚弱久了,不能吃太多东西。”

“不过等巢神医来了,看过少郎君的情况,就知道少郎君能不能多吃了。”

“哦。”杨浩应是。只觉得肚子似乎也没那么饿了,虚弱的状态有所好转,不过脑袋仍旧昏沉,不一会便再次睡去了。

少女小鸾见状,也不打扰,轻轻的下床,掂着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食盒,静静地退出了屋子。

在杨浩睡去的时间里,之前侍立门外的青红墨玉两个侍婢中的一个,带着一个三十许的高大汉子来到门外。

高大汉子,脸色红黑,带着一丝疲累和担忧,但双目却炯炯有神。身后还有四名侍从。

小鸾上前,跟高大汉子低声说了几句。

高大汉子不住点头,也低声回问了几句,之后便不再言语,挥手让四个侍从,分列门廊两侧,静候待命。

又过了一会,庭院远端马车声传来,不一会,自远处走过来几个仆妇,中间簇拥着一个双十许衣饰华美的女子。

女子极有气质,眉目里蕴藏的忧虑,并不能掩盖其风采。

她走到门前,拉着小鸾在一旁低声问话。之后,又轻轻推开房门,安静打量了睡梦中的杨浩一会,美目中忧虑略减,闪过温柔神色。

退出房门,女子又拉过小鸾说话,仔细的叮嘱了一些东西,几度垂泪。

小鸾也跟着眼红红的,连连应下,才目送女子离去。

再之后数个时辰,天色渐晚的时候,府院外面,急马驰来两人,是一个高瘦侍从,伴一个医生打扮的老者,行色匆匆而来,一身的风尘气息。

可见两人从极远的地方赶回来的。

侍立门外的高大汉子,见之大喜,迎面赶上,抱拳:“王老弟终于寻到巢神医了。巢神医,事有叨扰,快快请进!少郎君已经睡下了……”

巢神医连称无妨,当下并不耽搁,径入房内,替杨浩把起了脉。

小鸾和高大汉子,还有那个王姓的侍从,跟着神医入房,紧张的盯着巢神医的神情。

巢神医把脉之后,倒是有些惊诧。

之前这个少年的病就是他诊治的,之前连续昏迷三天,其实并不乐观,他也多是嘱咐慢慢观察,勿染风寒。

今日听到王姓侍从说他们家少郎君苏醒了,还以为回光返照,病情糟糕了,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瞧这平稳的脉象,虽然尚有些虚弱,但并不散乱,心中奇怪少郎君这病来的诡异,去的也是诡异,不过总之是好了。

众人看着巢神医反应,见他露出疑惑,心里都跟着吊起,之后看到他眉头越来越舒展,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巢神医之后又仔细问了小鸾一些事情,才郑重的告诉大家,他们少郎君杨浩应该是无大碍了,但是还要注意静养,不易受风寒,要逐渐增补体力。

大家听到这里,再也禁不住欢呼起来。

小鸾小脸绷紧,比出噤声的动作,朝着大家张牙舞爪,示意大家不要惊扰到杨浩。众人才安静下来。

既然少郎君无大碍了,小鸾便只留下了青红和墨玉,让高大汉子和王姓侍从各自去忙,不用这么多人杵在门外。

一时间,房前恢复了少许宁静。

房内的杨浩,还在安稳的睡着。

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终于告别前世,即将开始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睡梦中的他,似乎又梦到了暗恋的学姐。只是学姐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渐渐地变幻着,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古装少女的模样。

他望着这张脸,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哈哈,学姐变年轻了,变成了小萝莉……”

在梦里杨浩开心的笑着。

第三章 原是旧长安

杨浩眯着眼,坐在树下的藤椅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宽敞院子。

昨日头脑迷糊,几乎不记得什么。

现在清醒过来,第一件确认的事情就是,他真的没有死,而且还穿越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好人有好报?

“不知道去年牺牲的杨班长,是否也跟我一样穿越了?”

缉毒特警每年都牺牲很多人,如果能穿越,倒是个不错的福利,如果母校把这个写进公大的招生简章,简直有趣。他一个人无聊的想着。

“少郎君,该回房间哩——”

身后不远处,一个清丽的古装少女,注目在杨浩身上,神色不安,忍不住提醒道。

“我只是出来坐坐,不碍事的。”杨浩禁不住对少女摇头道。

“可是……少郎君昏迷了好几天,不易再感风寒。巢太医也说过,少郎君需要静养。”少女抿着嘴温喏道,声音极是好听。

“哈哈,你看天气真好,太阳暖暖的,也没有风,怎么会染风寒?”杨浩随即说道。

少女小鸾顿时有些无语,只好静静的陪在身边。

杨浩表面上非常惬意,四下张望,内心里却暗暗叫苦。

穿越之后,他渐渐融合了这个身体的记忆。

此身体的主人也叫杨浩,已经十三岁了,是秦王府的嫡子。王府的出身倒是不错,却没有任何封爵,他的父亲秦孝王杨俊,已经病逝好几年了,母亲崔氏涉嫌毒害丈夫,被文帝赐死了。就因为这个,杨浩现在还是白身,简直凄凉。

不过更凄凉的是,如今隋朝大业元年八月,刚刚过了中秋。

虽然前世不太熟悉历史,但他也知道隋朝是个短命的王朝,大业怕是那个隋炀帝的年号吧。按照历史的正常进程,可能几年,也可能十几年后,大唐就要横空出世了,那个牛比的发紫的李世民将会干掉兄长和弟弟,强行登上这个世界的巅峰。他现在附身到隋宗室杨浩身上,既无多少光彩,还得承担着若干年后改朝换代的风险。他能押宝秦王李世民吗?这似乎也是个伪命题,朝代更迭,前朝皇室能得善终的几乎没有,杨浩怎么能寄希望于这个弑兄杀弟的一代枭雄呢?

不光如此,除了远虑,他还有近忧呢。

跟前的这个古装少女,乃是他的贴身侍婢小鸾,今年十四岁,居然还比他大一岁,以他后世的眼光和见识来看,绝对属于超级小美女。刚才少女所说的昏迷三天,正是八月十七那天晚上,杨浩与人冲突,从楼上失足跌落而昏迷了。

冲突的原因,却是因为他的同胞姐姐,比自己大六岁的永丰公主。

文帝还在的时候,大隋与吐谷浑就多有摩擦。到现在杨广继位之后,摩擦更甚,互有交战。朝中有大臣认为要兴重兵彻底平定吐谷浑;但是也有部分大臣认为时机不算成熟,不如先行和亲,与吐谷浑交好,更可为大隋守护西北之地,抵御西突厥南下东进。

越国公杨素便是支持和亲之议的,他还推荐了和亲的人选,便是先秦孝王之女永丰公主——即杨浩的胞姐。

杨浩年仅十三岁,一向温厚谦和,性子甚至有些懦弱,猝然听说有人提议胞姐远嫁吐谷浑,却是直接爆发了。可能是父母早亡,与胞姐感情非同一般,自然不同意拿姐姐和亲。

中秋节后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七晚,杨浩在上林苑偶遇杨素之子杨玄挺,言语上互相斗了起来。

杨玄挺那日是陪同豫章王杨暕一起的。杨暕乃是杨广的第二子,左右自有近臣随侍,其中一个叫皇甫谌的随侍,随手推了杨浩一把,杨浩便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然后便昏迷了。

恰逢中秋佳节,上林苑连续三日都有鼓舞表演,更有名妓陆晴清登台献艺,很多达官贵人都争相前往。当日上林苑也有太医在,听说有人昏迷了,赶紧赶了过去。一个方姓太医给杨浩试了脉,连连称奇,说杨浩的脉象,怎么看都是正常至极的脉象,偏偏就是昏迷不醒。

跟着杨浩去的,除了小鸾,还有一个王府侍卫王绍,两个人看到少郎君昏迷了,太医却说没事,急的快要哭了。

皇甫谌等人原本看到杨浩昏迷了,吓了一跳,以为闯了大祸,当听到太医说杨浩没事的时候,惊慌渐渐变成皱眉,最后冷冷说:“谁知道他是不是装死呢?”

侍卫王绍和小鸾听了大急,差点又跟杨暕一行人打起来。

最后还是方太医出来阻拦住,说:“别吵了,赶紧带少郎君回去静休一下,说不定一会就好了。”两人才作罢。

当晚婢女小鸾陪了一夜,之后又过了两天半,杨浩才醒了过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醒过来的已经不是她原来那个少郎君了,而是千年之后的某个同名的人民警察。

“啧啧,豫章王……杨玄挺……越国公杨素……跟这么多人有矛盾,自己却连个爵位都没有,这不是作死吗?”

杨浩内心禁不住"shen yin"。

看到杨浩发呆,小鸾歪着脑袋问:“少郎君,在想什么呢?”

“额,没什么……”

杨浩心中暗叹一声——

穿越之后的生活,貌似没有比之前卧底更轻松,真是愁人呐,也就是这个小小婢女娇美可爱温顺可人,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稍微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明天小鸾陪我出去逛逛吧,我有点闷了。”

杨浩一整天看不到电视、玩不到手机、上不了网络,过的有些闷。对于现代人来说,穿越最大的弊病,莫过于此。

“不行,不行!”小鸾听了有些着急,连连摆手,“石护卫传过消息了,明天公主会回府探视,少郎君哪里也不能去!”

“公主?”杨浩疑惑道。

“噗,就是少郎君的姐姐啊,前天来看过你的,只是当时少郎君睡着了。”小鸾抿着嘴笑着,少郎君病好了之后,爱说话了,但是记性貌似不太好了。

“哦。”杨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是不太适应穿越的身份啊,没法体会自己突然多了个亲姐姐的感受。

杨浩默默不语,无聊中突然间记起昏迷中的一事,当即闭上眼睛,沉心进入意识深处,再次“看”到了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洞!

轰——

识海内一声响雷,意识迷乱,几乎魂飞魄散。

“糟糕!这是……要再次穿越了吗?死而复生,让鲸鱼那帮人抓个正着,那就糗大了……”

“少郎君——”惊慌的声音传来,是少女小鸾。

杨浩眼前黑了一一下,身体晃动,差点栽倒,小鸾上来搀扶住了。

“好悬,差点又死一回——不过那黑洞是什么玩意,看都看不得,藏在我识海内,难道是修仙的?”

杨浩莫名的有些神往。

第四章 永丰公主

隔日清晨,杨浩很早就醒了。

得益于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夜生活也很少。城中大部分时间还有宵禁,所以民众习惯了每日早早休息的生活。

杨浩也不例外。

而且他还大病初愈,身体客观来说,还是比较虚弱的。

与自己前世警察的体魄,相差还是非常之大的,当然也是因为此身体年纪尚幼,还未成年,没有完全长开。

小鸾给杨浩拿来了一截柳枝,还有一小碟青盐。

杨浩熟练的把小截柳枝嚼碎了,然后蘸着青盐,开始漱口。

在这个时代已呆了两天的杨浩,已经学会了使用这种简单的刷牙工具。

简易是简易,就是有点苦。刷牙的效果倒是还不错。

杨浩一边刷牙,一边想着怎么弄个牙刷之类的。

嗯,塑料比较难搞定,应该可以用猪鬃毛之类的试试。但是牙膏呢,该怎么弄,却是没有主意。

“唉,来到古代,想随便搞点发明创造,还真是不容易。”杨浩无奈的想着。

就算自己知道那些生产技术细节,在缺乏合适工具的前提下,想比较完美的复制现代产品,还是有很大的困难。

吃过早饭,杨浩在房内翻着书看。房内原本有几本书,都是什么春秋经义考之类的古书,他翻了几页,看的头大。字大部分都认识,就是不知道说的什么。

“没想到小杨浩还是个满腹学识的好孩子。”杨浩心里恶趣味的夸着自己。

小鸾看到自家少郎君在卧房看书,担心书不够多,自作主张,跑去书房,抱了许多书过来。

杨浩看得好笑,随手接过几本。

发现除了经义书之外,还有不少道家佛家的经书。

这些书大同小异,杨浩看得懂的,着实不多。

百无聊赖,侧首看见小鸾已经拿了针线,坐在房内一角,做起来女红。

小鸾心无旁骛,没有注意到杨浩看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盯着手里的针线起舞。

杨浩不禁感慨,这么小小的姑娘,不光乖巧,各种物事儿、工作,却都一一精通,忙起来有条不紊。

他看小鸾手里的的针线跳跃,看的有些眼花,随口问道,“姐姐怎么还没来呢?”

少女停下手里的动作,歪着头稍微思考一下,甜甜道:“大兴城离着旧城有十多里路呢,公主辰时出发,也得接近巳时才能到达。”

巳时换成现代时间,快接近中午了。

杨浩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原来的杨浩是有些孤僻的,自幼父母双亡,不愿意住在大兴城,依旧带着小鸾住在旧长安城里。那日冲突昏迷之后,永丰公主也想过把他就近安置在大兴城王府中,只是担心新环境可能不利身体恢复,才让侍卫们带着回了旧城。

太阳快至中天的时候,杨浩姐姐永丰公主的车驾才缓缓入府。

杨浩带了婢女小鸾,还有青红墨玉等几个人,在院子里迎接。

为首的一辆马车上,一个青衣婢女挑开车帘,扶着一个丽人女子出来。

这是杨浩第一次见到自己胞姐,对比记忆,真人更加美丽,心中暗赞:皇家子弟,果然生的好看!

永丰公主身量颇高,比十三岁的杨浩高了半个头,脸形圆润似鹅卵,皮肤白皙,虽是极美,但眉羽间仍有一股哀伤。

看到站立在一边的杨浩,趋步上前,伸手握住弟弟的手,温声道:“你怎么样了?怎出来迎我,莫着了风寒……”

杨浩被姐姐伸手拉住的一刹那,血脉里的亲情,骤然爆发,知道眼前的女子极是关爱自己。

永丰公主是杨浩的姐姐,却比他更加不幸,不仅父母双亡,而且几年前与之订婚的虞世南的长子虞汉清,在去江都的路上,遭了山贼抢劫死掉了,如今又被朝中诸人逼着去和亲,多半是被当做了不祥之人。

虽然永丰公主未与虞汉清完婚,却仍搬去了虞府侍奉老人,虞世南夫妇也很喜欢她,不以为她有什么过错。如果和亲之议,变成了真事,真不知这个坚强美丽的女子,会做出何种选择。

“唉,这么好的一位女子,命运如此坎坷,难怪小杨浩听说姐姐要和亲之后,会失去冷静……便是我也不能忍啊,吐谷浑是什么鬼地方,未来的幸福,以后再说,反正肯定不是和亲……”

永丰公主似有同感,眼神都有些湿润了,紧拉着杨浩的手不放。

“阿姐,你瞧,好大的太阳,我都快热晕了,哪里会着什么风寒?”杨浩笑着说。

扑哧!

永丰公主难得笑了出声,“就你道理最多,可莫再害我担心了。”伸手轻轻拍了拍杨浩脑袋。

杨浩嘻嘻而笑。

话语间,后面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蓝衣缚巾的青年,二十多岁的样子,身姿挺拔,举止非常沉稳。

只见他下车就往杨浩姐弟身边走来,人未至,语先到:“少郎君尊体万福!”

“浩儿,这位是孙思孙公子,神医世家,乃是……虞郎……的好友,特意请来再为你诊视一番。”永丰公主在旁介绍道。

虞郎自然是指虞汉清,杨浩心里暗叹一声,跟孙思见礼。

孙思彬彬有礼,温声道:“公主不必客气,此属分内之事。”气度从容,令人心生好感。

“嗯,脉象有力,神采内蕴,少郎君当无大碍了……”

孙思重新检视了杨浩的身体情况,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只需静养些时日,再无他虞。

永丰公主大喜,一颗心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医诊结束,孙思只逗留了一会,便告辞离开了。

永丰公主一直到未时三刻才动身离开。

离开前几度落泪,“你可莫要再与人冲突了……和亲……真要是定下了,阿姐便去了又如何,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害了自己……”

“阿姐……”杨浩喉头微动,体会着女子心中的悲凉和无奈,以及对他的怜惜和爱护,一时间心疼不已。

“你自幼懂事、乖巧,这次也不要违逆了阿姐的一番心意……等你身体好了,好好在国子寺读书。”

杨浩听的心不在焉,永丰公主看出他心有想法,叹了口气,接着道:“阿浩,你是不是还在想与豫章王的冲突?这件事情圣上已经知道了,责备了豫章王,前两天皇后娘娘还派人来给我道歉,你别放在心上了…而且豫章王现在已经被圣上责令去了豫州,你们暂时也不会见到。至于那个皇甫谌,听说已经被削职在家禁足……”

杨浩笑道:“咳咳,阿姐,我没事了,过去的事情我并没有在意。”

永丰公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真哒?”

“当然!”

杨浩以手指天,被永丰公主笑骂着拍下来。

“何须这样!我又不是不信你!总之,你能安安稳稳的,我便满足了!”

“阿姐!”

杨浩鼻子有些酸酸。

永丰公主嫣然一笑:“好了,不说了,我要回了,有什么事情让小鸾去找阿秀……”

“公主,我记得了!”小鸾在边上如磕头捣蒜,全部应下。

杨浩送永丰公主至王府门外,才彼此挥手作别,目送马车消失在视野中。

小鸾看到杨浩脸色如沉水,有些吓人,忐忑牵了牵他衣袖,杨浩才醒过来,一语不发,带着大家回府。

少女舒了一口气,麻利的吩咐仆从们关门。

只是刚走出不远,门外哒哒哒一阵急乱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是砰砰的敲门声传来,几乎吓了众人一跳。

“开门!开门!”

第五章 谁家纨绔

门外的声音干哑,有点像公鸭嗓子。

杨浩等人听见敲门声,停下脚步。

两个男仆役去开门。

只见门外,两匹马喷着气息,还有两个华服少年。一个身材颀长,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还不错;另一个少年,身材偏矮胖,年纪小一些,但脑袋有点大,鼻子和眼睛塌的厉害,显得五官有些滑稽。

其中一个仆役高声道:“何人敲门?知不知道这里是秦王府,岂容你等喧哗!”

“小爷喧哗怎么了,要你个奴才多嘴,气死我了!”矮胖少年大怒,挥舞手中马鞭,劈头朝那个仆役抽去。

小鸾等人看的一惊。

这矮少年什么来路,真是嚣张跋扈,敢在秦王府动手打人。

“封兄不可鲁莽!”

他的同伴看到矮少年欲挥鞭伤人,反应也是神速,同样挥出马鞭,后发先至,赶在封姓少年打中那个仆役之前,两条马鞭卷在一起,顺势一拉,堪堪擦着仆役的脸面飞过。

仆役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脸面有点火辣。

可见矮少年鞭力强悍,如果被击中,还不知要多么惨。

听到骚乱,石进领着几个护卫,从王府内院里冲了出来,护住杨浩周身。

杨浩皱着眉,有些不高兴。

任谁遇到这种跋扈的少年,都不会太开心,更何况因为姐姐永丰公主的事情,正头疼呢。

“哼!看李兄面子……”矮少年一副气没发泄出来的郁闷。

那个被称为李兄的少年,无奈的瞪了矮少年一眼,转身冲着杨浩等人大声道:“诸位叨扰了,在下陇西李建成,与封兄一道,特来寻孙思孙兄的。”

石进闻言,上前一步沉声道:“回两位公子,孙思孙公子已经离开多时了,此时怕已经回了大兴城了。你们请回吧。”

杨浩听见李建成名字,心里一动,莫不是李世民的哥哥?往那少年面上多看了几眼。

“既是如此,恕李某兄弟冒昧打扰,诸位告辞!”李建成抱拳上马。

“可恶,害小爷白跑一趟!晴清大家还在上林苑等着呢。”矮少年怒气冲冲,马鞭甩的啪啪响。

“啊,这丑少年,脾气好大啊……”小鸾站在杨浩身边,吐着舌头蚊声道。

那封姓少年耳朵一动,似乎听见了小鸾说话。

“贱婢你说什么?!找死!”

封姓少年大怒,血气上涌,面部五官更加拥挤,仿佛脸上生了个肉瘤,凶神恶煞。

话未说完,行动如风,扑进府门之内,眼见离着小鸾还有七八步远,抬手就是一鞭扫来。

小鸾,还有一边的杨浩,只觉劲风扑面,封姓少年挥鞭力道居然如此强劲。

石进怒喝一声,前跨一步,空手一捞,空中马鞭残影消失。

却是石护卫一把拉住了马鞭的鞭尾,牢牢地抓在手里,并不放开。

“老狗放开!那贱婢辱我,我要她死啊!”封姓少年怒骂。

“恶……”

杨浩突然有一股嗜血的冲动,意识深处黑暗涌动,‘黑洞’触角漫延,就像择人而噬的猛兽。

冷眼看着封姓少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出一根手指:

“把这个傻--逼拖过来!”

声音嘶哑,语气森然,带着一丝丝漠然、残忍。

小鸾、石进等人,被杨浩语气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少郎君这样失态。

“什么!”封姓少年惊讶的瞧了过来,有些懵。

侍卫们也没听懂,不解的看着他。

杨浩也对自己声音一惊,胸中似乎蕴藏了一只野兽,不受控制,只想发泄。

看到众人发愣,想来大隋还没有傻-、逼的称呼,于是重新开口。

“把他拖过来!”

“遵命!”

这回侍卫们终于听明白了少郎君的吩咐,四五个人,红着眼睛,兴奋的扑了上去。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封姓少年被摁在地上,不断挣扎。

杨浩努力压下心底的狂躁,闷声道:“给我打!照屁股揍开花!”

“好哩!”

侍卫们早就看封姓少年不顺眼了,开口闭口的贱婢、老狗,有少郎君撑腰,在秦王府门前,如何不能理直气壮的揍人呢。

石进虽然被骂了,但稍微觉得少郎君这么做有些过火,不过按住封姓少年的手没有松开。

“哎哟,居然敢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杨浩呸了一口,骂道:“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

“先不要打了——你们放开他——”远处李建成也被杨浩吓到了,没想到一言不合就打人,赶紧下马劝架。

杨浩轻松道:“你想替他出头吗?”

打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无所谓,而且你老子你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提前收点债也是好的。

李建成拦下几个侍卫,对着杨浩拱手道:“阁下是秦王府的人吗?”

旁边石进替杨浩开口了:“他就是我们秦王府的少郎君,秦王的嫡子。”

李建成略施一礼,道:“哦,原来是少郎君,请少郎君不要为难封兄!”

杨浩讥笑道:“我为难他?是你们来我府上大喊大叫,开口骂人的,你说我为难他?”

李建成还要辩解,只听封姓少年半跪在地上,神经质般的大笑:“哈哈,笑死我了,原来是妖妇的儿子。你母亲害死了你父亲,被先皇赐死了!你该诛九族的,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爵位吗?你该去死的!哈哈,少郎君,没有爵位的少郎君……”

杨浩冷冷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啪!

一记耳光。

“哈哈哈哈……妖妇……唔!”

啪!

又是一耳光!

“你打我!”

啪啪啪!

封姓少年嘴巴开始流血。

“说呀,继续说呀。”杨浩眯着眼,在封姓少年身边蹲了下来。

“你……”

啪!

封姓少年头有点晕,心有点虚,装作坚强的瞪着杨浩,嘴巴却闭得很严实。

“乖!这才是好孩子~~”

说实话,杨浩手有些麻,不过好在封姓少年先怂了。

杨浩佩服的看了李建成一眼,他很聪明没有插手。

“以后,不要在我家大吵大闹——听到了吗?”

看到杨浩的手又抬起了,封姓少年心悬了半空,颤声道:“听……到了……”

这一番发泄之后,杨浩心中的嗜血欲念堪堪压了下去。

“滚!”

李建成和封姓少年匆匆上马,匆匆离去。

走远之后,隐隐约约听到封姓少年哭腔传来:“他们人多……”

事情发生的很突兀,少郎君处理的也很突兀,王府的人都一时有些不适应。

小鸾更是心中纠结,“少郎君生气了…是因为我吗?”差点难过的哭了。

“走吧,回家了。”

杨浩语气和缓,不见了刚才的凌厉。

“哦。”

小鸾等人期期艾艾跟在后面,一起回了王府。

此后,一直到晚上,小鸾始终像只不安的小鸟一样围在杨浩身边。杨浩让她吃饭,她都没怎么吃进去。

快到杨浩睡觉的时候,小鸾磨磨蹭蹭的收拾被褥。直到杨浩快忍不住开口问她的时候,她才扑通一下跪倒,流着泪说:“对不起,少郎君责罚奴婢吧,奴婢做错了,再也不会了,呜呜呜……”

小丫头径直哭了起来。

杨浩好笑又好气,板着脸说:“你哪里做错了?”

“奴婢……奴婢不该惹是生非……不该……”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

杨浩觉得有必要给少女加强一下三观是非,补充道:“你说的没错啊,他就是脾气大啊,又长得那么丑,脸像冬瓜一样……”

“扑哧!”小鸾破涕为笑,被杨浩一本正经的骂人逗笑了。

但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小鸾情绪立刻低了下去,反复偷瞧杨浩脸色,才支支吾吾道:“那个,他说的王妃的事情,不是那样的……”

“王妃最是善良温柔了,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我知道,青红墨玉也知道,石叔也知道,王府内院上下都知道的。”

“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夫君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呜呜呜……”

小鸾哭了起来,说的很伤心,比自己的事情还要急。

杨浩挠了挠头,年幼时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好轻轻拍了拍小鸾的背,温声道:“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们。睡觉去吧。”

小鸾睡在隔壁的偏房,隐隐传来她抽抽噎噎的低哭,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杨浩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回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唉,尴尬的身份,奇葩的处境,一手的烂牌,似乎不是那么顺利啊。”

第六章 国子寺

大隋的**月间,天气已有些清凉。

那日闹上府来的封姓少年和李建成,石进等人也已经查明。

那个陇西李建成,是唐国公李渊之子。封姓少年名唤封言雄,是内史舍人封伦之子。两人是为长安名妓陆晴清求医而来。

唐国公李渊,杨浩岂能不知,后世涉及的电视剧极多,虽然自己看的不多,但总是知道的。

事起突然,封言雄出言不逊,被他教训一番,纯属咎由自取。好歹自己也是皇家子弟,这点破事都扛不住的话,还不如没有穿越过,总之,杨浩没怎么放在心上,也不怕对方报复他。

倒是那个长安名妓让杨浩起了好奇之心。

“前番小杨浩在上林苑那事,就有这个女人,这次封言雄又是为了此女,也是奇了怪了,哪哪都遇到她。”

不过,能让两位权贵子弟,为她奔波求医,个人魅力肯定不在话下,至于如何的倾城倾国,应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杨浩甚至不无恶意的暗自猜想:“隋唐审美,与众不同,未必不是个大胖姑娘,哈哈哈。”

几天以来,杨浩对秦王府的内院外院,很是熟悉了。按照后世的标准,算是豪宅中的豪宅了。外院先不说,光内院,除了自己居住的那个院子以外,还有三个院子,大小房屋十数间,院里亭台花阁,也为数不少。杨浩看的赞叹不已。

上午的时候,杨浩大多数在外院,看石进带着王府侍卫们操练,看看的津津有味。

之前见过一次的那个王姓高瘦护卫,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带人去了博陵郡,向自己的舅舅崔弘度报信。

“自己还有两个舅舅啊,不过估计会受到自己母亲的牵连,也不知情况怎么样。”杨浩心想,同时感叹,古代通讯的不方便。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情,放在大隋,只能人力传递。

侍卫们的武器,是一种叫做横刀的兵器。

外形有点像剑,但单侧开刃,刀身较为笔直,约一米见长的样子。

杨浩随手拎过,横刀不算很重,估计有三四斤重,但刀刃寒光逼人,锋利程度绝不逊于后世的警用装备,也不知是用什么锻造技术打造的。

当然,除了横刀之外,也有三十多斤重的长刀,却多是战阵使用的。王府侍卫,平时主要以横刀操练为主。

石进带着侍卫们操练的非常卖力。他也发现了,少郎君病好之后,的确是开朗了许多,以前是不会关注侍卫操练这种事情的,没想到这几日居然看的不亦乐乎。

看到杨浩拿着一柄横刀细看不已,不由说道:“王府所用的横刀,都是军器监督造的,在大隋军中,属于甲等装备,开刃极其锋利,适合劈刺破甲,少郎君小心不要误伤了自己。”

杨浩哦一声,回道:“果然是利器。”随手挥舞了几下,比后世的匕首、警棍,要合手得多。

这时一个仆从带着一个褐色衣服的中年人,往院内走来。

那仆从刚要向石进禀报,正看见秦王府少郎君也在,于是赶紧跪伏在地,高声道:“少郎君安康,卢主簿求见您。”

身后褐色衣服中年人,赶紧见礼,道:“臣下卢成林,拜见少郎君,贺少郎君病愈。”

杨浩已经知道秦王府有不少属官,大多留侍在大兴城的王府,见过的却不多。这个卢主簿应该是其中一个。

“臣下代传,郑孺人听闻少郎君病愈,很是欢喜,希望少郎君保重身体。”

郑孺人是秦王杨俊的妾室,育有一子,名叫杨湛,是杨浩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郑孺人出身河南并不显贵的家族,自秦王杨俊病逝后,与杨浩姐弟相处和谐,并没有宫斗的狗血情形。

杨浩的记忆中并无多少印象,对于这个郑孺人,只粗略有个美丽温婉的轮廓。

“公主殿下嘱咐臣下,为少郎君办理好国子寺上复学的手续。少郎君身体无碍之后,即可回国子寺。”

杨浩随手接过,“多谢卢主簿,你回禀我阿姐,我会好好读的。”

“少郎君言重了,这是臣下的本分职责。哦,对了,这是新换的学符,请少郎君收好了……”

“嗯,我这次会搬到大兴城去住,以后看望阿姐也方便些,省的来回走路……”

“真的?太好了!公主听到后,一定会高兴的!”卢主簿闻言,意外之喜。

原本的小杨浩受父母双亡的打击,内心更加抑郁孤僻,不愿居住在大兴城的府邸,只带了几个婢女侍从,搬来了旧城的府宅之中,自我封闭起来。上林苑昏迷之后,也是回的旧城宅院。

小鸾听到这个消息,好看如水黛的眉毛弯起,透出无尽喜意。

杨浩有些无奈,上次永丰公主来的时候就催他不要管和亲不和亲的事情了,安心回国子寺读书去。他怜惜这个姐姐,不忍心她失望,当时勉强应下。

多年的卧底生涯,让他感觉自己离着校园生活已经很远了,没想到穿越到大隋,居然又回去了,有机会重温这种感觉,倒也不错。大隋的官学,肯定跟后世的学校有很大不同,但是并不妨碍自己小小的放松一下。

卢主簿又跟石进还有小鸾说了些事情,然后告辞离开了。

杨浩和小鸾等人回了内院。

小鸾听到少郎君即将回国子寺学习,便早早的开始准备东西,该带的书,倒是提前整理好了。

“小鸾,我要去国子寺,你也去吗?”

“婢子怎么能去呢,女子岂能入国学。不过我们回大兴城的王府了,少郎君真的愿意回去吗?”

小鸾眼眸亮晶晶的问杨浩。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嘻嘻,少郎君才不是出家人。”

“……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七章 大兴城

长安旧城与大兴城之间,有宽阔的官道连接。

一辆宽大敞亮的马车,行走在这条官道上。

杨浩带着小鸾,坐在马车中。石进和几个侍卫,跟在外面,一行人前往大兴城。

青红墨玉是旧宅的随侍婢女,不像小鸾这种贴身侍婢,并不跟随他,云妈也是旧宅那边的。

马车之中,空间极大,正中放置了一条长案,案上瓜果糕点若干,小鸾随侍在一边。

一路上官道蜿蜒,路面还算平整。杨浩第一次乘坐,坐在软垫之上,并不觉得颠簸。

赶马车的车夫,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名叫小石头,是王府侍卫石进的侄子,看着老实本分,驾车也颇为稳当。上路前两天,从大兴城王府赶过来服侍杨浩的。

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远远地看到大兴城城郭的模样了。

“少郎君,前面就是开远门。不过,我们还要再往前走一会儿,从金光门入城。”小鸾兴奋地给杨浩讲着。

杨浩从马车车窗向外瞧去,入目即是大兴城开远门,城墙高大巍峨,南北绵延。

这就是大隋的都城,在杨浩眼中,比旧城大气磅礴了许多,如同一尊巨大的石兽伏在地表,气度森然。

与后世的现代化城市相比,古代都城,给人视觉冲击更强,让人叹为观止。

很快便到了金光门,城门两侧,各有卫所,城门下队列着不少屯兵。

因为是秦王府的马车,入城十分顺利。

进城之后,街道十分宽敞,而且铺设了青石板,马车极为方便。

街道两侧民居街铺星罗棋布,秩序盎然。

马车经过西市一角,杨浩注视着其中一间酒肆,一脸的好奇。

原来是几个皮肤白皙,鼻梁高耸的蓝眼睛胡女。

小鸾在一旁看看,有些闷闷的道:“胡姬哪有咱们汉人女子好看,少郎君莫……”

杨浩笑着说:“嗯,小鸾就比她们好看多了。”

小鸾腾的红了脸,羞道:“啊,我没有说自己,我是说……额,王妃啊,公主啊,都比她们美……”

杨浩看着蹩脚圆话的少女,补充说:“小鸾也很美啊。”

小鸾大窘。

这时,马车突然慢了下来。

杨浩问:“小石头,怎么了?”

小石头在车外面高声道:“少郎君,前面的路好像堵了,好多车停在前面。”

杨浩透过车窗,向前望去。

前面一座石桥,上面人头攒动,还有不少的马车夹杂其中,行进极为缓慢。

人群中隐约有佛号梵语传来,杨浩从车窗往外望去,人群太多,看不真切。

“好似有寺庙在做法事……”小鸾偏着小脑袋倾听。

“哦,难怪人这么多。”杨浩点点头。

自南北朝起,佛教在中国尤其繁盛,北周武帝时,虽有挫折,到得隋朝天下初定,佛道又再度兴起,门阀士族崇佛礼佛,多为美谈。连之前的小杨浩,都在家中存有不少的佛门道家典籍,由此可见一斑。

“少郎君,前面是抱月桥,咱们过了这个桥,穿过永安渠,再往前走条街,便到秦王府了。”小鸾在车上解释道。

杨浩摸着鼻子,有些郁闷,在大隋都城,遇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堵车。

“能绕过去吗?”杨浩朝着车外问道。

“能是能,不过绕路的话,得多走两条街。要么退回去,走金光门大街回王府。”小石头在外面朗声道。

杨浩望见抱月桥往南二十多步远的地方有座小拱桥,马车不能通过,人比较少,心中有了计较。

“小石头,你驾车从抱月桥过去。我和小鸾下车走走,从南面小桥绕过去。咱们在桥那边汇合。”

小石头应下。

“少郎君会不会累?”小鸾担心。

“坐车正疲乏呢,出去透透气,走吧。”杨浩喊小鸾一起下车。

两个人很快到了小拱桥。

小拱桥修的非常精致,还有小台阶,都是青石铺的。

拱桥下是几丈宽的永安渠,由于没有什么污染,渠水非常清澈。

很快过了拱桥,杨浩和小鸾在路边等着小石头的马车。

桥这边,人群同样很多,马车前进也不畅通。

在杨浩身前不远处,路边停了一辆马车,装饰十分华美,一点不输给秦王府的马车。估计是不想绕路,又不想在人群拥挤,于是路边停靠休息的行人。

赶马车的是个驼背老汉,马车包裹严实,也不知道载的是什么人。

杨浩只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

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只听人堆里说什么大兴善寺,还提到陆晴清云云。

杨浩和小鸾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七拼八凑,这才知道路上这么堵,是因为附近的大兴善寺开道场,而且有消息流出说名妓陆晴清也到寺里烧香。

大兴善寺隐隐有天下第一寺的声势,信众极多。每月一次的开道场,场面宏大,香火非常盛。

而名妓陆晴清更是名动京城,自江南入长安以来,声名大振,从者云集。据闻色艺俱佳,冠绝乐林。

两件事情加在一块,就造成了现在这个拥堵的局面。

小鸾听的真切,眼珠滴溜溜看杨浩,然后一板一眼的对他说:“少郎君,听见了吗?名妓陆晴清啊,传说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儿,可比那些胡姬美多了。”

杨浩忍不住好笑,小丫头还在借机强调胡女姿色不及汉子女子。

当下故作思考,认真道:“胡人女子别具风情,与汉人女子相比,各有千秋。不过,那陆晴清怕是盛名难副,未必及得上我家小鸾。哈哈哈……”

“少郎君,又取笑我!”小鸾娇羞难抑,心底却有一丝丝快活。

这时,小石头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杨浩小鸾两人上车,直奔秦王府而去。

……

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内,一个嫩小清脆女声响起。

“姑姑,这人好生无礼,怎么能背后议论人呢,一定不是正人君子!”

另一个极好听的声音响起,低沉又有点慵懒的道:“珠儿,何必理会他人无心之语。卫叔,我们也走吧。”最后一句,却是朝着驾车的老汉说的。

那被唤作卫叔的老汉,驾的一声,马车悠悠起步,往抱月桥行去。

车帘打开一角,露出一个羊角辫少女,长得非常清丽。只见她向老汉低声问:“卫叔,刚才的马车是什么人?”

老汉一顿,一边驾车一边回答:“回珠儿小娘子,看车上印记,好像是秦王府的车。”

车内温柔声音又起:“珠儿,好了,不要闹了!”

少女恨恨缩回脑袋。

马车擦着人群,渐行渐远,往城北教坊方向而去。

第八章 小鸾的心声

杨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大兴城秦王府。

秦王府位于大兴城中心偏南的位置,占地极广,几乎独据了整个坊的面积。之前经过的西市,商业繁华,屋宇连片,也大约只有两个秦王府的大小。

“真他娘气派啊!”杨浩看着几乎比旧城府邸大了一倍的王府大门,没办法不感叹。前世自己也曾见过北京的王府,眼前的这座比那些要气派宏伟多了。

一个白须老叟门前迎接,见到杨浩等人,跪伏于地,高声道:“老奴吴敬中,拜见少郎君,愿少郎君福寿安康!”

小鸾在旁低声道:“是吴管事,掌管王府外院杂务的。”

杨浩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吴管事请起,勿要多礼。”作为现代人,尊老爱幼似乎是本能,深入骨髓。比起后世那些动辄碰瓷的老东西,眼前的老人要可爱多了。

在小鸾等人眼中,杨浩的行为,只是让人觉得少郎君性情谦和友善。

吴管事带领着杨浩一行人,穿梭过外院,又绕过几个小小园林,来到王府东侧的一个院子。

“少郎君,这个院子,还是秦王给您指定的,下人们已经收拾妥当。唉,自从您去了旧宅,便一直空着,如今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了……”老管事似乎想起了秦王,又或是看到小主人归来,眼睛都有些湿润。

“有劳吴管事了!小鸾代我送吴管事回去歇息吧。”杨浩不善于应付这种场景,于是赶紧道。

吴管事拭了一把眼泪,正声跟杨浩告辞。

一旁的小鸾乖巧的应下,带着吴管事离开了王府内院。

等小鸾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小石头和杨浩从马车上取下旧宅带来的用具。

这边府邸已经备好了日用品,但是有一些旧宅物件,还是带了过来。

小石头一脸的局促不安,跟着杨浩一起搬那些零碎的东西,看到小鸾回来,几乎哭了出来:“小鸾姐,少郎君不肯歇着,我说让我来搬东西,少郎君不听……”

小鸾无语,看到东西已经差不多搬完了,摆手让小石头也回外院去了。

“自从少郎君昏迷以后,性格貌似变了很多。对待外人,果决凌厉了许多,就像那天打封言雄;但是对自己人,却温柔了许多,不是说以前对下人们不好,只是如今的少郎君更加平易近人……就像跟下人们是一样的!”

小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眼睛不自觉朝杨浩看了过去,“少郎君怎么能跟下人们一样呢……”

杨浩一无所觉,拎起剩下的东西,便回房内走去。

等小鸾跟着进去的时候,杨浩已经在收拾摆放东西了。

小鸾赶紧伸手抢过来,努了努嘴,终于抱怨出来:“少郎君,不能再这样了!”

杨浩疑惑:“不能哪样了?”

“您对下人们太好了,知道吗?”

“有吗?”杨浩摸摸鼻子。

“有,当然有,非常有,好不好!!!”小鸾俏脸寒霜的教训道。

“啧,瞧瞧你这个样子,比我这个少郎君还要威风!”杨浩打趣道。

小鸾气势立刻颓废下来,软语相求:“少郎君,求求您别这样子了,好不好?您要威风啊,没有威风,他们会欺负您的!”

“那你会欺负我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

“这怎么能一样?他们是他们,小鸾是小鸾。婢子始终,始终是…您的…人啊…”少女羞红满面,声音越来越低。

杨浩愣愣看着小鸾,一时间转换不过来,这是几个意思?

“卧槽,小姑娘太他么会撩人了,要不要忘记自己是人民警察啊!痛苦……”

小鸾心跳的厉害,转身逃走。逃到一半,却停下脚步,强抑羞意道:“少郎君一定要威严起来,对外面的人如此,对小鸾也是。因为,因为您是少郎君啊,要撑起这个家,撑起王府的威名啊。”

“婢子什么也不懂,也担心少郎君安危,可是如果一直困在小小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又能如何呢,所以看到上林苑的少郎君,婢子既担心又高兴,公主心中想必也是喜欢的,只是她担心你,宁可自己受委屈……婢子……婢子说的不好,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反正,总归是说了……少郎君要是生气了,要罚我我也是认的……”

杨浩看着小鸾跑出去,耳边还响着少女的话语——因为您是少郎君啊,要撑起这个家,撑起王府的威名啊。

“对呀,好歹我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特警啊,旁观者清,这点事情还不好解决吗,而且我识海内还有黑洞大神器,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咦,好像有什么不对呀,怎么感觉自己被攻略了啊?这种被养成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股灵魂女导师给黑暗中的小正太指明奋斗方向的中二感。

杨浩有点抓耳挠腮。

自己还犹豫着要不要推倒,内心惶恐的时候,对方却一脸正义的骑了上来。

“果然是太年轻,措手不及啊。”

杨浩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强压下各种情绪,对着外面高声道:“备水,我要洗个冷水澡!”

少女在不远处,随声应下。

不一会,小鸾带着几个婢女抬了一个大浴桶过来,补满水,还备好了换洗的衣衫。

杨浩待婢女们退下后,脱个精光,跳进浴桶。

微凉的水温,稍微驱散了杨浩脑子里遐想。

杨浩开始认真思考起小鸾的话来。

“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毕竟这个世界,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靠个人威信控制运转的。自己确实应该为将来谋划一些东西了。”

“倒也不是小鸾说的那些对待仆从的小节,更重要的是如何在大隋朝生存。难道等天下大乱的时候,最后去投靠李渊父子吗?虽然到现在还因为母亲崔氏而没有受爵,但总归是大隋朝的王族。在风起云涌的局势中,寄希望于别人,总是不靠谱的事情。更何况李世民这种人,可能是个好皇帝,但为了皇位,连兄弟都杀。以前朝皇族的身份投靠他,怎么看怎么危险。真是头疼啊!”

杨浩躺在浴桶中,对于未来,思索着种种的可能性。

“阿姐永丰公主和亲的事情,也够麻烦。杨广真要下了这样的决定,我该怎么办呢?与自己有莫大关系的美丽女子,即将被摧残的命运,怎么都难以无动于衷。还有上次跟豫章王杨暕的冲突,他该不会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吧,否则也是个隐患。”

前世的警校不是白上的,更何况还有卧底这种超危职业经历,起码的侦查敏锐性还是有的,他对自身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知。

杨浩心中有了计较,理出了一些头绪。

“连胆小懦弱的小杨浩,都豁出性命去保护阿姐,我又怎么能退缩呢?何况她确是我这世界里至亲之人,怎忍心旁观!”

杨浩不自觉握起了拳头,神色凛然。

这时,小鸾从房门外探进一个脑袋,甜甜的问:“少郎君,要不要我服侍你沐浴?”

时间仿佛静止了。

杨浩和小鸾大眼瞪小眼,小丫头脸有些红。

“不用,你不要过来——”

杨浩沉到桶底,吐着泡泡。

不远处两个婢女偷听着动静,掩口而笑。

过了不久,少郎君憋气有些艰辛,浮出水面,有气无力的说:“再加几桶凉水。”

……

在杨浩的院门之外,院墙脚下,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向院子里张望。

小男孩与杨浩长得有些相似,小脸俊逸,漆黑的眼珠分外有神。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翠衣的婢女,靠近他问:“小郎君,您怎么来这里了?”

小男孩抿着嘴,小手指着院子里说:“阿兄回来了!”

第九章 暗涌

杨浩沐浴完更衣。

小鸾进来,一边吩咐婢女们收拾浴桶,一边拿毛巾给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夏天衣服稍微有点宽大,再加上杨浩比她稍微高了一点,少女手抬的有些高,袖子耷拉下来,露出一截小臂,很白,很纤细。

如此近距离之下,杨浩能看清小鸾手臂上浅浅的血管,甚至还有极小的毫毛。

随着小鸾的动作,小臂轻轻挥动,很美好的样子。

杨浩看的有些不自然,扭过头往院子里看,恰好看到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院门外露出来。

“是谁在那里?”杨浩努着下巴,朝院子里示意了一下。

“啊?”小鸾随声望去,只看到小脑袋突的缩了回去,不太肯定的道:“好像是小郎君。他身边那个婢女是郑孺人身边的玉荷……”

杨浩翻找了一下记忆,杨湛和他母亲郑孺人,之前与他交集不多,但都还算和善,并没有清宫戏中那么多的伦理惨案,心中略微安定。

他整理好衣服,来到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弟弟——杨湛。

“小郎君好,玉荷姐姐好。”小鸾跟在边上行礼。

婢女玉荷也给杨浩行礼。

小杨湛有些怯意,眼睛一直看着杨浩,此时才童声道:“阿兄,你好。”

杨浩看着这个略显拘谨的小身躯,一边微笑致意,一边心想:“他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弟弟啊,这才是小正太嘛。”

两个人站在一起,更显得肖似,只是小杨湛小了两岁,个头也不是很高,比杨浩矮了差不多一头。

杨湛好久没见自家阿兄,稍微有些生分,显得拘谨。

“哈哈,以后我罩着你!”

杨浩拉着杨湛的小手,低头在他耳边说道。

杨湛张着红润的小嘴,仰脸呆呆的看着他。

“咦,听不懂?”

他在杨湛头上宠溺的呼撸了几下。

“我是说,以后啊,谁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直到把他踩进泥土里……”

杨湛这次好像听懂了,一脸兴奋的看着他,用力的点头。

“阿兄,你以后还会搬走吗?”

“应该不会了吧……哦,除了我要去上学的时候……”

“嘻嘻,阿兄也上学吗?”

“当然!阿兄可是好学生,要当学霸的……哦,学霸听不懂……就是当状元的……”

只是不知道此时科举有没有开科取状元。

杨浩笑道:“你也读书吗?在哪里?”

“嗯,我是在宫学里读书。”

杨浩回忆起来他的身体小时候也是读宫学的。

大隋的教育,有宫学和官学之分。宫学是给皇室子弟和勋贵子弟启蒙用的,相当于皇家私塾。

官学,诸如国子学太学等,是培养天下士人的,是普通知识分子进入仕途的重要途径。当然也有长大成年的皇室勋贵子弟,进入国子寺,接受官学教育,就像杨浩这次一样。

临近吃晚饭的时候,小杨湛才在婢女玉荷的提醒催促下,恋恋不舍的走了。

离开前他仰着头问杨浩:“阿兄,我能经常来找你玩吗?”

“当然!”

杨浩微笑着给予肯定的回答。

“太好了!”

杨湛雀跃着与他击掌。

阿兄说了,这叫-给吾米-法爱吾,虽然听不懂,但是很喜欢。

“咯咯。”

少年之心烂漫,拉着婢女玉荷的手,高兴的走了。

“少郎君真的变了……不过,我喜欢!”

小鸾暗暗的高兴着。

……

隔天上午,杨浩想去秦王夫妇旧居看看。

“小鸾,你与我一道去北院看看,我好久不曾去那里了。”

婢女小鸾一愣,不知道少郎君为何想要过去看那里,只默默道:“好。”

秦王府分内院和外院,其中内院又分三四个院子。

杨浩居住的是东院;弟弟杨湛住西院,不过年纪尚幼,大多跟生母郑氏住在东北角的院子。内院正北面的几个小院落,才是秦王杨俊和王妃崔氏的住宅。

这好几年,婢女们倒是经常打扫,但一直空置着,没人居住。

杨浩带着小鸾,推开秦王杨俊旧居的门,只见房内布置颇为雅致,甚至散发着一丝极淡的香味,一点也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

杨浩看着房内的摆设,印象中有着朦胧的熟悉感,应该是这个身体的记忆。奇怪的是,连那檀香味,他都有一丝丝的熟悉。

物是人非呢。

杨浩感慨着,扭头看到小鸾俏脸上,已经盈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拉住少女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小鸾终于忍不住,一声悲鸣,小小的身体,投进杨浩怀中。

“呜呜呜,少郎君,你知道吗?奴婢七岁来的王府,那时少郎君也是小小人儿,瓷娃娃一般……就是在这里,那么温婉贤德的王妃,一直温柔的看着少郎君……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一定是被冤枉的!”

小鸾哭的令人心悸,杨浩两世为人,几乎陷进去陪她一起哭起来。

杨浩轻轻拍着少女的脊背,等待她平复下来。

“没什么看的了,咱们走吧。”杨浩对着小鸾说。

房间里面,每隔一段时间,都被收拾的非常彻底。

两个人拉上门离开。

杨浩走在前面,眼睛余光瞥见少女犹有泪痕的俏脸,心里升起一抹温柔,暗道:“前世已成烟雨,如梦幻消散。师姐啊,我都快不记得你了。还有那个唐棠,夺走自己处男的毒窝里的风情女子……”这个世界给他的羁绊越来越多。

小鸾还有些悲伤情绪,拉着杨浩衣角,小媳妇一样跟在后面。

杨浩指着自己胸口的衣衫,对小鸾说:“你看,又要换了,给你哭湿了……”

小鸾脸有些红红的,想起扑倒在少郎君怀里的时候。

……

越国公府。

杨素端坐在书房里,其三子杨玄挺立在一旁。

“玄挺,你将那日详情,与我细细道来,不得遗漏半分。”杨素长眉皱起,轻声咳道。

杨玄挺闻言,将那日在上林苑的事情,自己如何跟豫章王一起,那杨浩如何针对自己,又如何引到了皇甫谌身上,直到杨浩失足从楼上落下,都一一禀明。

杨素年过六十,身体有些老衰,但精神尚可,听杨玄挺说完,沉吟不语。

杨玄挺见老父皱眉思考,斟酌着言辞劝慰,“父亲,何必在意那杨浩的死活,不过是一个白身的王子而已,秦王府早已失势……”

“住口!那杨浩始终是皇室子弟,岂可儿戏!”

杨玄挺闻言肃然以对,沉声道:“这件事最后牵涉到豫章王身上,也是那皇甫谌动的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素眯起眼睛,只留下一线眸光,缓缓点头:“嗯,算你运气不错,即便那杨浩就此死了,主责也轮不到你……”

杨玄挺忍不住道:“我哪里有责任,是那杨浩先跟我吵起来的。况且他姐姐和亲一事,又不是只有父亲一人赞同,他凭什么赖在我身上!”

瞪了儿子一眼,杨素摆摆手,“此事再也休提了,朝中最终如何决定,那是圣上的意思,与我无关。那杨浩嘛,此番摔下楼去,只能怨自己命不好……秦王一家的遭遇,为父也是同情的。”

杨玄挺嘿然一笑,“父亲,说起来真是奇怪,莫非那崔氏还有她女儿,真是不祥之人?尤其是永丰公主,更是邪门,克父克母克夫克弟,这回杨浩从楼上摔下去,说不定便是她……呃,好吧,我不说了。”

看到父亲越发严厉的神情,杨玄挺终觉得不能继续说下去了,打了个哈哈,避了开去,免得惹得父亲发火。

待杨玄挺走后,杨素还坐在那里,脸色有些冷,轻叹一口气。

“唉,玄挺还是年轻啊,不懂厉害得失。事关秦王府,岂是那么单纯的吗?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不过也不怨他,很少人知道当年卜算国运之事……如果杨浩死了,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否则,嘿……那可就难料了!”

第十章 崔长芳

小鸾来到了房外面,瞧见少郎君坐在书案前沉思,轻轻地敲门禀报:“少郎君,萧长史和卢主簿回来了,正在外院等您呢。”

杨浩点了点头,说:“嗯,我这就出去。”

秦王夫妇的事情,暂时先不要跟这些王府官员打听了,还是等见到自己舅舅再说吧。

杨浩来到了外院,见到了萧长史和卢主簿。

卢主簿之前在长安旧城已经见过了,大兴城王府这是第二次。

萧长史是第一次见到,年纪四十岁左右,方正脸孔,颌下短须,身量颇高,很有英武之气,是那种第一眼就心生好感的人。

他们看到杨浩过来,一起拜见行礼。萧长史说了很多王府的事务,包括王府的收支用度。杨浩也第一次了解到了秦王府现在的财政状况。虽然横向对比,还不知道王府到底有多富足,单看三千多户的食邑,还是把他吓了一跳,换算成俸禄也是很大的一笔,能养很多人。这还没有算以前秦王杨俊的封地收入。

难怪历朝各代的王爷,积蓄个十来年,都能拉起一支军队造反呢?原来财政基础在这里啊。

作为一个现代人,杨浩到大隋,倒是没有造反的心思。目前他最大的危机,却是如何在隋末动乱中保存自身,保存自己的至亲之人。

萧长史还说了很多,诸如王府官员的补充任用。杨浩却是没有头绪,只好拜托他和卢主簿多分担些,日后再徐徐补充。萧长史也知道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这样。

卢主簿这次说的还是国子寺的事情,**月正是大隋官员轮休受衣假的月份,再加上中秋节,国子寺受假期影响,已经停止授课半个多月了,大约三四天后恢复学习,到时候杨浩就可以报到了。

杨浩表示知道了。他略作回忆,知道了受衣假是怎么回事,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寒暑假。

几个人还在说话,一个仆从跑来禀报,高瘦的王姓侍卫回来了。

杨浩大喜:“快快有请!”

高瘦王姓侍卫,正是从博陵郡赶回来的王绍,他带人送完消息,即刻赶回。一行人先回到长安旧城,才发现杨浩已经去了大兴城,又立刻兼程赶到大兴城王府。

王绍见到杨浩,翻身行礼,沉声道:“少郎君,大将军奉旨去了太原郡,崔府已经派人前去报信,属下便先回来了。这位是崔刺史家的崔三公子,恰好回京,与属下一道而来。”

杨浩这才看到王绍身后的那个青年,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自己高不少,一对细长的凤眼,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称得上是神采俊逸的贵公子。

只见崔三公子略上前,拱手道:“长芳见过少郎君。”

杨浩或许更小的时候见过他,可惜已然忘记了,就当做初识,微笑回道:“长芳兄好!”

原来崔长芳也就读国子寺,今年是他课业的最后一年。国子寺官员休受衣假,学生们无人教导,也跟着放假,除了小部分留校生活,大多数学生都回乡了。这几天正是返学的时间。

杨浩心忖:“跟后世学生放假差不多嘛。”

崔长芳带了两封书信,是他父亲冀州刺史崔弘升所作。

一封写给杨浩,替兄长弘度嘱咐外甥几句。另一封给自己的女儿,也就是河南王妃,当今太子杨昭的妃子。

崔氏在京城也有府邸,但崔长芳这几日暂住秦王府,原因是明后日,还要拜见永丰公主,然后再给自己胞姐河南王妃送信过去。

饭后,崔长芳与杨浩在书房闲谈。

崔长芳非常健谈,学识亦非常出色,他仔细询问杨浩所读经物。

杨浩搜刮记忆,寻找原本杨浩所学,极为辛苦,勉为其难告诉他自己读的是左氏春秋。

幸亏崔长芳没有考校的意思,没有给杨浩出题,倒是长篇大论给他讲自己的心得体会。

杨浩如释重负。

两人相谈数个时辰,崔长芳也不觉辛苦。

小鸾来给两人添过好多次茶水,最后终于忍不住,跟崔长芳暗示,自家少郎君久病新愈,不能耗神太多,崔公子速速退去为妙。

崔长芳哈哈大笑,连连道歉,告辞回外院休息了。

“干得漂亮!我听得都快晕过去了……”杨浩待崔长芳走后,忍不住夸奖小鸾。

他现在有点担心自己国子寺的课业了,国子寺堪比后世的大学,自己虽有这个身体的记忆,于学问一道,始终不是那么贯通,不知道去国子寺是福是祸。

城东宣平坊,封府之内。

封伦与一个面容枯瘦的中年人对坐。

封伦,字德彝,三十多岁的模样,塌鼻阔耳,眼睛细长而有神,非常精明的干吏模样。

“夏兄学识,德彝最为钦佩。可惜犬子顽劣,不堪造就,还望夏兄代为严加管教。”

被称作夏兄的中年人,脸色酌红,似是饮了不少美酒,闻言咧嘴而笑,谄媚道:“德彝兄谬赞,为兄惭愧啊。令少郎还是……,还是……挺聪颖的……咳咳,只是略有些贪玩,尚可雕琢,尚可雕琢……”

中年人说的言不由衷,本想当面夸赞对方之子,只是实在是乏善可陈,无处着墨,几句话说下来难以为继。

封伦岂能不知自家儿子的斤两,对中年人的恭维自然心知肚明,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道:“如此有劳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府外行去。

“听说秦王嗣子杨浩即将至国子寺受学,夏兄可听闻此事?”封伦有些不经意的问道。

“咦,德彝兄如何得知?他的学符还是我亲自印发的。我听闻前些时候秦王府杨浩昏迷多日,最近居然痊愈了,实在是异数,想必是圣上隆恩,庇佑显灵了……”

封伦听得好笑,心里耻笑老学究曲意胡拍皇帝的马屁,也不揭破,当下徐徐道:“是呀,圣恩浩荡。不过,听说那杨浩年幼骄横,而且还对朝政颇有微词,屡屡对和亲之议表达不满。还望夏兄尽心督导,万不可再现开皇十九年的悖逆之事。”

夏兄大吃一惊,追问道:“德彝兄,何出此言?不知这是……”

他如何不知道开皇十九年秦王妃毒害秦王杨俊的事情。开皇二十年,在秦王死后,秦王妃被先帝赐死。直到如今,也是因为此事,杨浩还没有爵位。

他只是不知道封德彝突然提起此事,还要他严加管教,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圣上的意思?不由他不多想。

封德彝缓缓道:“圣上自然是维护皇家威严,我等臣子,亦应为圣人分忧。虞侍郎惦念此事,特嘱托德彝代为传达一二,希望夏兄能尽责尽职。”

夏姓中年人恍然大悟,心中已经有数,口中不住的说:“谢谢德彝兄提醒,伯颜岂敢辜负圣恩,定当悉心教授,绝不致出岔子!”

封德彝心知目的已经达到,靠近夏伯颜,附耳低声道:“伯颜兄在国子寺任博士多年,精通礼记和左传,你的学识,虞侍郎也极为欣赏。不久之后,或可更进一步,哈哈哈……”

夏伯颜大喜过望,颤声道:“德彝兄,此话当真?虞侍郎真如此说过?”

封德彝给了夏博士一个不可言传的笑容。

夏伯颜心领神会,唇边半白的胡须高兴地直发颤。

两人在封府门前,互相告别。

第十一章 二虞府

离开封府,夏伯颜坐在马车上,陷入深思。

“今日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奇怪。如果真是圣上对杨浩不满,一言九鼎,用不着我这个国子寺博士画蛇添足。”

“封德彝与虞侍郎关系莫逆,但虞家与杨浩有纠葛,虞侍郎因为侄子遇难了,虽不见得喜欢杨浩,也不至于整他吧。所以应该还有别的缘由……”

“倒是听说,那日在上林苑杨浩与豫章王有冲突,难道……封德彝是豫章王这边的?他倒是八面玲珑……”

“此事不见得那么简单,我得从长计议,不过既然许我高位,多半是有些希望,我却不好阳奉阴违。到时候再看情况吧,如若那杨浩果然不堪,自己不妨顺势而为,总不能叫人抓到马脚。”

夏伯颜心中打定主意,拈须自得。

……

封伦回到封府正厅,对着外面的仆从冷声道:“把二公子叫过来!”

站在一旁的封夫人,看到丈夫刚送完夏博士回来就一脸怒色,扯着封伦衣袖轻声问:“言雄怎么啦?惹你生气啦?”

封伦没好气道:“你不要管,我自有计较。”

封夫人无语。

封二公子,即是封德彝的二儿子封言雄。正是数天前,跟李建成去杨浩府上的封姓少年。

“爹爹唤我何事?”封言雄进了正厅,瞧见自己父亲严正的神色,有些紧张,求助似的望向母亲。

“你过来说话,不要东张西望!”

封言雄缩小身子,往前挪了挪。

“哼,上个月为什么跟长孙无忌打架?”封德彝一脸寒霜问道。

“果真是老穷酸说我坏话!这老匹夫——”封言雄大叫。

“混账东西,夏博士有说你坏话吗?那长孙无忌难道不是你打的?”

“父亲大人,孩儿哪里有打人,我只是往小书呆子背上倒了点墨汁而已,这算打人吗?”

封德彝听得气结,一手指着封言雄的鼻子,大骂:“我素知长孙无忌温良,不是你招惹他?难道是他欺负你?”

“他嘲笑孩儿字写的不好……”

“放屁!夏博士说得清清楚楚,长孙无忌写的文章被几位博士夸赞,你却故意往他文章上泼墨,他与你争辩,你转头又把墨汁泼在他身上,是也不是?休得瞒我,从实回话!”

封言雄很少见父亲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吓呆了,不敢说话。

封夫人不忍心,出来圆场说:“言雄他才十五岁,还是孩子,男孩子嘛,玩闹一些很正常。夫君勿要动怒,气坏了身子!”

转头对呆立如鹅的儿子说:“可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快回房读书去,过两天国子寺就开学了,不要耽误了课业。”

封言雄如逢大赦,一溜烟走了。

看着儿子走了,封夫人对自己夫君道:“这点琐事,夫君怎么如此生气?”

封德彝气犹未消,冷哼一声:“妇道人家懂什么!那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乃朝中重臣,颇受圣上信任。岂能等闲视之——”

封夫人默然,想起一事,又说道:“言雄虽然顽劣,但也有别人惹他的时候。前几日你不在家,言雄在旧城秦王府就被欺负了,让秦王府的婢女给骂了。秦王那个白身嫡子很是刁蛮,一点不讲理……”

封德彝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寒声道:“没有规矩!”

封夫人没有听懂,不知道夫君指的是谁,还待开口。

封德彝一摆手:“不用说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哼,崔家的人最近动作频频,暗地里指使不少人给圣上吹风……”

封夫人大吃一惊:“难道是要为那件事翻案?”

封德彝嗤笑:“那怎么可能!他们为崔氏的孩子,争取继承秦王嗣位,已经千难万难了,想翻案门都没有!朝中虞侍郎和诸王等人,岂能坐视不理……”

“可也未必,那崔氏的女儿名义上嫁给了虞侍郎的侄子,在这件事上,虞侍郎相助一把,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吧?”

“虞侍郎向来以国事为重,圣上乃至先帝的意志,才是虞侍郎所关心、看重的,此事极难作为,这些人不过跳梁小丑而已……”

封夫人对于朝堂里面的制衡,没有多少概念,看到夫君信誓旦旦,便也点了点头:“那崔氏的儿子,仗势欺人,不成功才好呢!”

……

大兴城,虞府,位于城中偏东的位置。

杨浩和崔长芳吃过早饭,穿过朱雀大街,赶来了永丰公主的家。自己要去国子寺,总要来看看姐姐。

虞世南恰在皇城里值守,家里便只有永丰公主和虞老夫人。

永丰公主见到杨浩在和风中微笑着喊她“阿姐”,高兴的直流眼泪,两手各拉着杨浩和杨湛,跟崔长芳打招呼。

杨浩深深为这个时代的女子感动,一点点的幸福,都会被无限的放大,他开始融入大隋的生活了,真的觉得,这就是自己鲜活的人生了。哪怕未来有天大的难题,面对这些幸福的期待,他都觉得是值得的。

虞府院子树荫凉凉,惠风和畅,大家便在院子里说着话。

永丰公主眉眼含笑道:“浩儿要回国子寺了,功课有没有落下,我要考考你……”

杨浩连连摆手,装出虚弱个样子:“阿姐不要刁难我,骇的我都要晕过去了。小鸾快来扶我——”

永丰公主也不是真要考校他,只是一家人在一起,说什么都开心,看到杨浩装病求救于婢女,笑得直不起腰。

“嘻嘻,夫子可不像我这般宠着你,你千万要认真学习,不要招惹是非……”

杨浩心道,如果是非找上我,那就怨不得我了,口中却说:“是,谨遵阿姐法旨。”

永丰公主无奈,横了他一眼。

杨浩中午留在虞府用膳。

吃完饭后,未时一刻,崔长芳便告辞离开虞府,进宫去见河南王妃了。

杨浩本想与之同去,顺便见识一下大隋的皇宫,但见到姐姐永丰公主眸子里带着不舍,便改变主意,日后再拜会河南王妃。

再过得一会,虞老夫人有些累了,永丰公主搀扶老夫人回去休息,嘱咐杨浩道:“你先别走,等我回来再说说话。”

杨浩微笑应是,心中却暗叹:“虽然阿姐与虞家夫妇关系不错,可毕竟没有真正成亲,和亲固然不予考虑,但这样守活寡却也不行,还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时间不自觉出了正厅,在虞府院子里随意参观。

虞世南的府邸也不算小,但是装饰的朴素,没有特别堂皇的地方。

院子里面甚至很亲民的种着几株葡萄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一直绵延到墙头。

杨浩看到墙头那边的府第,样式跟虞府差不多,但是比虞府要贵气多了,整齐如鳞片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杨浩心道:“隔壁不知是谁家的府第,看来比虞世南家要堂皇很多……”

恰此时,墙头之上,葡萄架中,传来一阵树叶抖动的声音。

杨浩抬头望去。

葡萄丛中,影影绰绰,一只雪白的小手,隔着墙头伸过来,抓着一把葡萄,在那里摇啊摇。

第十二章 萝莉之哀羞

墙头上那只手,抓着一大串葡萄,使劲儿的摇。

可能是力气太小,或姿势不妥用不上力,一时间怎么都拽不下来。

杨浩走近了瞧,墙头那边露出半张小脸,白白净净的,头上扎着两个丫辫,竟然是个女孩。

小女孩看到有人过来,也不慌张,只是拉拽葡萄的手更加用力。

“不要拉,用力折一下就好了……”杨浩不忍直视,开口提醒。

小女孩气鼓鼓的不搭理杨浩,仍是使劲的拉。这次终于拉下来了,只不过用力有点大,葡萄散落了不少颗,滚到了杨浩脚下。

杨浩随手捡起几颗,吹了吹,丢一颗进嘴里。

“嗯,真甜,难怪引来了小馋猫……”

小女孩瞪了杨浩一眼,脑袋慢慢消失在墙后。看样子是踩着梯子什么的下去了。

墙那边传来另一个更嫩的声音:“如意,摘到了吗?哇,好大一串!快点递给我,你别下来再摘一些——哎呦——”

更远处似乎传来几个婢女的惊叫声,然后是杂乱脚步声响起。

杨浩在墙这边听着,好像有人摔倒了。

“有意思,可惜没有看到现场……”杨浩自言自语。

“少郎君,怎么了?”小鸾离着稍微远一些,没看到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一脸茫然的问。

“没什么,有人偷葡萄,被我吓回去了。喏,你尝尝,真挺好吃的……”

杨浩把随手捡的葡萄递给小鸾。后者伸手接过,耳朵有些发热,这个好像没有洗过,而且在别人府上总有些不好意思。

“吃呀,一点也不酸。”杨浩劝说。

小鸾正犹豫着呢,虞府前门一阵动静,然后一个仆从急匆匆进了院子,往后院方向奔去。

杨浩随口询问道:“外面怎么了?”

仆从急停下,给杨浩施了一礼,急道:“少郎君,有个小女孩来敲门,只说找人,却不说找谁,凶巴巴的,我正要去禀告老夫人……”

杨浩心道,不会是刚才墙头的小女孩吧,随口回应道:“老夫人休息去了,我随你出去看看。”

虞府仆从大喜,引着杨浩出门去了。

杨浩跟随着虞府的仆从来到虞府门前,正瞧见一个气鼓鼓的女孩站在那里,身边两个女婢围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皱着秀气的小鼻子,个子不小,只比杨湛矮一点,一身得体的漂亮裙装,只是左膝盖位置破了个洞,还有些尘土粘在上面。

女孩看到杨浩出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只受伤的小野兽,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样子。

杨浩摸着鼻子,有些无语——果然是刚才墙头上的女娃娃。

“你找谁?”杨浩问女孩。

女孩盯着他不说话。

“是你找我吗?找我做什么?”杨浩继续问着,神态从容。

小女孩快哭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墙头摔下来,眼前都是刚才男子的可恶嘴脸。

“真是让人讨厌啊,他还捡我的葡萄吃,明明是自己那么辛苦的摘下来的。都怪他,还说我是小馋猫,他才是小馋猫呢……”女孩心里万般的委屈。

杨浩看到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一言不发的瞪着自己。长叹一口气,跟女孩大眼瞪小眼,比赛耐心。

“如意,如意,那个大坏蛋找到了吗?”

一个男童声音传来,杨浩望去,只见虞府隔壁大门,一个男孩跑了出来,身下骑着一根竹枝,一边跑一边喊。在他身后,几个男仆从,小心翼翼的跟着。

男童大约五六岁,腰上系着玉带,一看就是富贵子弟。

他来到名唤如意的女孩身边,黑眼珠滴溜溜在众人脸上打转,问道:“如意,大坏蛋在哪里?”

女孩伸手指着杨浩,不说话。

男童一甩手中的竹枝,大叫一声:“你为什么把如意从墙头推下来?快——打死这个大坏蛋!”后面一句却是对身旁的仆从们吩咐道。

仆从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自家小郎君和宇文府的小娘子跑出来了,才跟了出来。小郎君让打人,但他们哪里敢随便动手,当下乱作一团。

杨浩对自己躺枪很无奈,怎么就变成自己把人推下墙头了呢,这到哪里说理去?

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看到没人动手,有些难堪,嚷嚷道:“如意,我替你报仇——”甩起竹枝就向杨浩抽来。

好在男孩力气不大,杨浩一把拉住了竹枝,冷声道:“叫你们家大人来!”

男孩拉不动杨浩,便弃了竹枝,扑到杨浩身上,一边撕扯杨浩的衣服,一边小拳头一下一下的捶他的大腿。

杨浩没想到男孩胡搅蛮缠的打上来,当下也生气了,橫腰将男孩抱起来,夹在自己腋下,另一只手对着男孩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一顿揍。

男孩本来还在用力挣扎,这一顿小屁股打下来,一下呆住了,然后大哭。

“你不能打我,我祖父是越国公!”

“嘿,越国公了不起啊,我祖父还是皇帝呢。”杨浩听着越国公名号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但听到男孩语气,顿时笑了,比家世,你可比不过我。

噼里啪啦,男孩屁股上又挨了一通巴掌。

那女孩看见杨浩动手,也跟着扑上来,口里喊着:“放开元丰,你还要打人……”

说着死劲抱住杨浩的一条胳膊,一排牙张开,一口咬在了杨浩小臂上。

“嘶——”杨浩痛得吸一口气,这两小孩胡搅蛮缠,让他有些怒了。尤其是小女孩这一口咬下去,隔着衣服仍能感受到尖尖的小牙的锋利。

杨浩放开男孩,故技重施,单手夹住女孩的身体,做了一个裸绞的动作,让她使不出劲来,另一手重重的拍在女孩屁股上。

“啪!”

夏末时节,女孩衣服还是比较薄的,屁股上清脆的击打声传来。

杨浩吓了一跳,指间触感惊人。

这个叫如意的女孩,屁股上柔腻感太强了,一巴掌下去,手感跟刚才打小正太天壤之别。恍惚间让他回想起那个唐棠。

“这……”

杨浩有些傻眼,这才多大的小女孩啊,怎么会这个样子,太尴尬了。

小女孩也吓了一跳,屁股上酸酸麻麻的感觉传来,前所未有。

她甚至有种尿裤子的冲动。

一时间,迷惘、无助、羞愤、委屈涌上心头,忘记了继续咬人,只把小脸埋在杨浩衣服里,所有的情绪化成眼泪和鼻涕,抹在了他的身上。

周围的婢女仆从也傻眼了。小郎君小娘子,这是被人打了吗?对面这个少年什么来头啊?好大的胆子。

虞府的仆从们也呆住了。杨湛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家阿兄。

男孩被杨浩震慑住了,呆呆的看着哭成花脸的女孩。直到一个美妇人跑过来,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美妇人怀里。

“娘亲,他欺负我,还打了如意,呜呜呜——”

美妇人一边安慰着男孩,一边凤目含霜的朝杨浩打量过去。

杨浩放下女孩,摊开手,一脸无辜的解释。

“咳咳,其实这是个误会——”

第十三章 宇文承基

大兴城,许国公府。

“杨浩?”

“秦王府?”

许国公宇文述坐在最上,脸上露出古怪、玩味的神色。

在他下首,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年轻妇人紧搂着宇文如意,对着身边的中年男子,凄声道:“夫君,你要给如意做主,人家都欺到头上来了,哪有把咱们国公府放在眼里!连尚书令的孙子也被打了……”

“岂有此理!”中年男子怒容满面,拍案骂道。

此人正是许国公的长子,宇文化及。

“好了,都不要吵了——如意,到大父这里来。”

端坐在最上首,一直安静倾听的老人,这时开口了,眼神宠溺的看着小姑娘宇文如意。

年轻妇人不敢再说话,松开手,推了推怀里的女孩,轻声道:“如意,大父喊你呢。”

宇文如意脸上带着泪痕,扑进老人怀里,哽咽道:“大父——”

老人轻轻拍着宇文如意的背脊,柔声问:“你跟大父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化及急道:“爹,这不是明摆着吗……”

老人横斜儿子一眼,冷声说:“我问你了吗?”

宇文化及吃瘪,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

老人也不理会他,低头轻声问女孩:“那人推你了吗?如意为何去找他?”

宇文如意听到大父柔声问她,本来平复下来的情绪,不知怎的,一下子爆发出来,委屈的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说:“他……他……他没有……没有推我,是我自己……掉下去的,呜呜呜……他……说我是馋猫,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呜呜呜——”

老人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他纵横朝野多年,自然是人精,几句话就听明白了。

“爹!就算如此,动手打人总是事实吧。一定要禀奏圣上裁决——”

“胡闹!”老人训斥道:“这种事情用得着麻烦圣上吗?此事再也休提——以后来大父院子里摘果子吃,不要爬高爬低的,多危险啊,还被人戏称小馋猫咯。去吧,跟你娘亲回去吧。”后面的话,声音低了许多,却是转头对怀里的女孩说的。

老人抬起头,看到一脸郁闷的长子,还有旁边欲言又止的少子,眼睛缩了缩,问道:“士及,出什么事了?”

听到父亲点名问他,宇文士及看看大哥,又看看父亲,这才说道:“呐,刚才承基出门去了——”

老人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鹰眼犀利盯着两个儿子,厉声说:“我说过多少次!遇事一定要静气!三思而行,不可鲁莽轻率!你们是怎么教育的?”

宇文士及汗流浃背,连忙道:“承基是有分寸的,应该不会胡来……”

“哼!”老人拂袖而出,“等承基回来,让他来书房找我!”

宇文兄弟屏气敛声,目送父亲离去。

宇文士及看着阿兄,惨道:“希望承基别做的太出格——”

……

时间往前拉一点,虞府也乱成一团。

当时,永丰公主听到下人传报,少郎君在外面和别人打起来了,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告诉虞老夫人,便和小鸾匆忙赶了出来,正好看到杨浩和美妇人对峙的那一幕。

她急匆匆跑出来,累的气喘吁吁,高耸的胸口一起一伏,待看到杨浩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可是转眼看到自己弟弟打架的对象,好像是两个幼童,不禁又气又笑。

双方七嘴八舌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永丰公主自然是相信自己兄弟,美妇人那边也没法证明是杨浩先推了人。

至于当时在场的当事人,小姑娘宇文如意,屁股上那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已经骇得她说不出话来。

最终两边不欢而散,各自回家。

“原来那男孩是杨素的孙子,早知道下手再重点。”杨浩内心有些阴险。

回秦王府之前,杨浩被永丰公主拉在一边数落了好久,她的意思是被小孩打两下就打两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浩对这个阿姐,很是好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点头如啄米。

永丰公主看他听话,又问他被咬的疼不疼,还拉了衣袖查看。待看到两排小红牙印,眼睛里满是心疼,嘬起嘴唇,细细地往牙印上吹气,问杨浩还疼吗。

杨浩心里温暖,笑着回答,不疼,有点痒。

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又聊了一会,永丰公主才送弟弟回府。

在回秦王府的路上,天空开始飘下小雨来。

杨浩坐在马车里,一直回想着虞府的事情,嘴角不由露出笑意来。

小鸾好奇的看着杨浩,不知道自家少郎君想到什么了开心事。但自己的少郎君开心了,她便也开心了。当然,如果能像公主那样给少郎君伤口上呵呵气,那就更开心了。

这样胡乱想着,小丫头的脸腾了红了起来。

“小鸾,你怎么了?”杨浩讶异地问。

“没有,没有——唉呀,少郎君你快看,外面好像下雨了呢——”

杨浩往外看了眼,云彩渐渐浓厚,小雨淅沥下起,在朱雀大街宽宽的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的水花。

“小石头,咱们稍微快点回府。”杨浩对驾车的小石头说道。

“好哩,少郎君您坐好了——驾!”

朱雀大街上积水很少,车轮转的飞快。

很快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到了延平门街的时候,突然车速急降,拉车的三匹马,人立而起。

马车中的杨浩和小鸾,刹那往前扑倒。

杨浩前世是缉毒特警,反应自然敏捷,扭肩侧身,已经把身体抵在马车车壁上,没有摔倒。同时一手抄起小鸾的蛮腰,将已经摔出去的少女拉进自己怀里。

小鸾来不及惊呼,闻着少郎君身上的气息,茫然道:“发生什么了?”

小石头在外面高喊:“少郎君,有人拦路,马受了惊吓——”

“你呆在车里,不要出去。”杨浩嘱咐小鸾,透过飘飞的帷布,他已经看到马车前面的人影了。

马车前那人,身量颇高,手足颀长,比杨浩现在的身体高了差不多一头。只见他虎背微弓,看不清面容,只一双清亮的眼睛朝马车望来,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更要命的是,那身影手里还握着一杆长枪,长立大街之上。

“次奥,哪里跑出来的武林高手?”杨浩看着这人的做派,心里有些发毛。

小石头高喊:“何人挡车?此乃秦王府的车马,速速让开!”

那人歪了歪头,眼神转了一圈,最后定在杨浩身上,冷冰冰的道:“滚下来!”

听到这嚣张话语,杨浩挑起眉,还真是找自己的。

那人影咧开嘴,森然一笑,长枪横挥,一派让人生畏又讨厌的宗师气象。

“宇文承基,请秦王嫡子赐教!”

第十四章 临街的战斗!

杨浩看着战意浓烈的青年,心里猜测着。

“来人自称宇文承基,应该不是替杨素的孙子出头的,多半是女孩家的人,宇文……宇文如意?”

身体记忆中的宇文承基,是大隋年轻一辈中翘楚,武功高强,几乎到了宗师的地步。

可他没有多少惧怕的意思,前世在警校,以学习擒拿格斗为主,后来还在一位前辈那里,学了一些形意拳。他对于真正的冷兵器对战是有些兴趣的。唯一的不足,可能是今天没有趁手的兵器吧。

宇文承基盯着杨浩,冷道:“不要让我瞧你不起,下来与我决斗吧。”

杨浩刚要下马车,小鸾紧紧拉住他:“少郎君,他有兵器啊,不要跟他打。小石头快回府报信,找石护卫护驾——”

小石头仓皇而去。

杨浩心说,哪里来得及啊,拍拍小鸾的肩膀,安慰她道:“没事的,他不是说了吗?找我只是求赐教而已,这是京城,他不会乱来的。”说着有意无意看了前方的年轻人一眼,算是给对方个提醒。

宇文承基不为所动。

杨浩跳下车,顺手从车辕那抽了根一米多长的木棍,拿在手里,上前几步,微笑道:“请宇文兄赐教!”

眼见两人打斗即将开始,小鸾猛地跳下车,拦在杨浩身前,双手张开,高声道:“我家少郎君病未痊愈,连武器都没有,宇文公子不觉得自己倚强凌弱,非君子所为吗?”

宇文承基讶道:“你家少郎君欺负弱女幼童,却不知道是哪门子君子所为?”

杨浩心道,果然是这样,把小鸾推上马车,前踏几步,朗声道:“宇文兄,请!”

当即杨浩横斜木棍,做了个防守动作。

宇文承基哈哈长笑:“痛快!少郎君胆色,承基佩服,看招!”

话语未落,宇文承基前踏一步,缩地成寸,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杨浩吓了一跳,万万想不到对方如此迅猛。

宇文承基利用拉近的距离,单手持枪向前探出,同时手心微微半旋转内倾,枪头嗡的一声,似毒蛇出洞,划着虚影,朝杨浩捅来。

杨浩首当其冲,感受着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一个探枪的动作,居然如此声势,集速度和力量为一体,简直可怖!”

当下不敢怠慢,下意识横棒格挡。

“嘭!”枪棒交接,杨浩身体微微一震。

一个简单的攻击动作,足以让杨浩对宇文承基的武力值有个大概的判断。

很强,非常强!

杨浩来不及思考,借着木棒横档之力,立即变招,挥棒横击。

宇文承基露出讥笑神色,左手搭在枪尾,看似将长枪回拉,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复又向前,枪身弯起可怕的弧度,推着枪头化作寒星点点,后发先至,拦截在木棒挥击的路线上。

杨浩不及变招,头皮发麻的看着对方枪尖闪电般点在自己木棒之上。

笃!

耳边一声闷雷响起,木棒败絮一般,炸成无数的木屑。

杀气四溢!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杨浩仍然被震撼了。

木棒化成木屑纷飞,他的手更是被巨力震麻了。

“多么可怕的力道,多么可怕的精度啊。”

眼前这个宇文承基,似乎超越了人体的极限,至少在后世,杨浩不曾见过如此武力的人。

马匹被惊得不住后退,小鸾在车上惊呼,她担心自家少郎君安危。

街上只有一些稀疏的行人,远远地看见有人在打斗,都知趣的避开了。

宇文承基长啸一声,在长枪刺到杨浩身体之前,强行收回,显示出犹有余地的极强控制力。

只见他随手把长枪插在街上的青石板上,弹身而起,炮弹一般朝杨浩扑了过来。

看样子他是想用拳脚教训一下杨浩。

杨浩忍住手掌的颤抖,见对方并非搏命厮杀,略感轻松,心道一声:“来得好!”当即脚下错开下蹲,双掌交叉护在身前,准备迎接宇文承基的进攻。

他凝神看着飞扑过来的宇文承基,灵台空明,心中无一丝起伏,瞬间感觉脚底一股热流顺着经脉直往上冲,过了大腿,然后行进到腰部,贴着背脊两侧,继续往上走,直冲识海而去!

“这……这是……怎么了?”

杨浩对身体刹那间的异常,洞若观火,忍不住分心去想。

热流冲到脑际,轰的一下散开,识海深处似乎被勾起了波澜。

杨浩的识海内,一个巨大的黑洞,天地磨盘一般,缓缓地转动着,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卧槽,要死了,怎么把这东西引出来了……甭修仙了,这下要自爆了,尼玛……”

杨浩目瞪口呆。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没有按照他料想的那样发展,他没有昏过去。这次“黑洞”并没有给他的意识造成伤害,只是缓缓地转动,然后充斥了整个脑海。

就在杨浩担心大脑要被撑爆了的时候,“黑洞”化成一股更热的热流,从他的大脑反流向四肢百骸。

舒服!

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舒服,舒服的杨浩几乎"shen yin"出声。

杨浩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依旧看到宇文承基飞扑过来的身影。

“咦,似乎扑过来的有些慢啊,至少比刚才慢多了。”

这是杨浩的感官。

宇文承基飞扑在空中,感受自然不同。

在他眼中,杨浩有那么一瞬似乎消失了,然后闪了一下,便又回来了,只不过身上的气势却截然不同起来。

不客气的说,杨浩摆的那个防守姿势很低级,在他眼中有着无数的漏洞。但是刚才那一个瞬间之后,同样的姿势,意味全然不同了,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杨浩就站在那里,既漏洞百出,又无懈可击,感觉很怪异,令人难受。

宇文承基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种矛盾的感觉,只有在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今天居然在杨浩身上感受到了。

他的父亲宇文化及已经是巅峰的宗师级高手了,自他十五岁武功大成时起,就连父亲都没有给他过这样的感觉了,今天居然又遇到了!

“不可能!他比父亲还要强大吗?这绝不可能啊——这样的武艺,怎么会被人从楼上推下来差点摔死呢!”

宇文承基士气受挫,眼见距离对方越来越近,当即深吸一口气,勉力支提起斗志,毫无花架,直接中路挥拳击出。

杨浩正身处奇妙的状态之中,身体暖洋洋的,非常放松,感官变得尤其敏锐,看到宇文承基用“不太迅速甚至有些慢”的拳法攻来的时候,也不敢怠慢,同样挥拳迎上。

“碰!”

双拳交接,劲气四射!

两人耳朵同时嗡的一声,浑身剧震。

然后两人脚下各退了一步。

宇文承基像豹子一样,盯着杨浩的眼睛,有着深深地戒备。

杨浩眼中则更多的是疑惑和惊奇。

就在这时,大街上密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两人讶然望去。

一个队列的兵士,全副武装的奔跑过来,围住了交战的两人。

一个高大的军人,手按佩剑上前,沉声道:“何人在此斗殴?”

宇文承基看到来人,知道今日只能到这里了,朝着来人拱手:“在下宇文承基,这位是秦王嫡子杨浩,我与杨兄切磋了几招,并未斗殴,哈哈,不信的话,你问杨兄……”

高大军人似乎吓了一跳:“阁下就是宇文承基?”

“正是。”

高大军人左右看了两人几眼,看到两人都是空手,也不像是斗殴,才慢慢说道:“在下右武卫郎将熊奉之,接到举报才过来查看的。既是如此,两位公子还是请回吧,不要在大街上阻塞道路。”

宇文承基微笑道:“自当如此。熊郎将,杨兄,就此别过。”

杨浩没想到对方会向他道别,闻言拱手一礼。

宇文承基看了杨浩一眼:“杨兄高明,有机会承基再向杨兄请教。”言毕握起插在青石板上的长枪,扬长而去。

熊奉之也向杨浩行了一礼,带着兵士们也离开了。

杨浩呲着牙,活动着发麻的手腕。刚才借着神奇的状态,与宇文承基互拼了一记,但是对方明显比他身体素质要强,杨浩虽然接下了那一拳,不过手腕手臂都酸麻不已,此番交手,算是吃了个暗亏。

小鸾从马车上扑了下来,拉住右臂杨浩问:“少郎君怎么了?”

杨浩勉力说:“没事,只是他那一拳太重而已,手有些麻——”

两人说话间,小石头和石进,带着几个侍卫赶了过来。

石进一脸阴郁,跪在杨浩身前,沉声道:“属下来迟,请少郎君责罚!”

他听到回府搬救兵的小石头说少郎君被宇文承基堵了,差点吓个半死。宇文承基他如何不知,宇文家的新锐人物,是大隋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武功甚是高强,不知道怎么会找上少郎君。

杨浩笑着让他起来,这件事着实不怨石进。

小鸾搀着少郎君上了马车,回秦王府去了。

第十五章 大人们的心思

虞世基府。

虞氏兄弟,毗邻而居。但虞世南并不常过来,今天刚从皇城回来,便被哥哥唤到了家里。

正厅里面,虞世基来回的焦急踱步,脸上布满阴云。

“怎么会这样?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虞世基长须抖动,厉声说道。

“真是能耐啊,一下子得罪两个国公,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崔家的人都是这么的嚣张跋扈吗?”

虞世南闻言苦笑,辩解道:“大哥不能这么说。那杨浩是秦王嫡子,是皇家的人,怎么是崔家的人呢?”

虞世基冷哼一声:“崔家惹出的麻烦事还少吗?当初你就不该答应汉清的婚事,否则何至于此——”

虞世南听到大哥旧事重提,也不高兴,红着脸道:“汉清的事,非要说的话,也只是他命薄福薄,永丰公主为人淑德,哪里有半分过错,大哥此话,再也休提!”

虞世基叹一口气,自己这个弟弟就是死脑筋,分不清朝堂上的利害得失,不懂的趋利避害,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执迷不悟。

白天在虞府发生的事情,他想想就觉得头疼,大司徒杨素的孙子,还有大将军宇文述的孙女,被大人带着来自家拜访,居然被住在隔壁弟弟的亲家人给打了。这该如何是好?

“如此顽劣,亏得刘升还在圣上面前,替他说情——我也得见机行事了,免得惹一身骚。”虞世基想起前些时候朝堂上的某个细节,心里暗暗决定。

……

杨府。

杨素坐在正厅上,听着下人的回报,咳嗽一声,惊讶道:“居然动手了,而且还是宇文承基动的手!宇文述这个老狐狸,不可能沉不住气,这么点事不至于吧——”不禁皱着眉毛,陷入沉思。

杨玄感坐在父亲下方,闻言接道:“许是宇文化及的主意,也说不定。”

杨素听到这话,呵呵一笑:“应不至于如此不智。今天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闹大了不好。圣上最近心思难以捉摸,不要触了霉头。”

杨玄感点头道:“好的,父亲。有宇文家出面对付那个小子足够了,最好宇文承基把他废了,那才叫妙呢——”

杨素浑目翻转,不理会儿子的幸灾乐祸,沉声道:“宇文承基像是个不知深浅的莽夫吗?你记住了,不要低估任何人,更不可凭此轻举妄动,如此方为长久之道。”

杨玄感只觉得父亲衰老之后,越发的谨慎小心,以杨家如今的地位,何至于这般低调。不过,嘴上还是连连称是,送老父亲入内休息。

……

杨浩一行人回到了秦王府。

石进探查了杨浩的伤势,除了肩部受力过大,有些挫伤之外,其他并无大碍。

石进终于放心下来,但仍然后怕不已,对方可是宇文承基啊,幸好这次手下留情,并没有真正的下杀手。

看着石进脸色略微放松,杨浩问他:“石侍卫,那个宇文承基武艺到底有多厉害?真的是大隋年轻一辈中最强之人吗?”

石进苦笑:“宇文承基啊,他可了不得,是大将军宇文述的孙子,宇文化及的长子,家学渊源,武艺何止是了得啊,十六岁就入了千牛卫,屡屡得到圣上的夸奖。”

杨浩点点头,又道:“哦,这样啊,那他比咱们秦王府的侍卫如何?”

石进有些惭愧,喏喏道:“千牛卫是圣上的侍卫军,属下们如何比得。传闻宇文承基能开弓裂石,一条裂云枪出神入化,拳脚功夫也非常强悍。”

杨浩这才知道宇文承基,是如此了得的高手,心中微微惊叹。

作为后世的特警,面对这样的对手,杨浩的感觉有些复杂,既高兴又有点忐忑。

事实上,与宇文承基的对战,只有两个回合。一个回合他用枪点碎了自己的木棒,第二个回合则是两人互拼了一次拳头。

石进等人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但从杨浩自己感觉来看,宇文承基虽然强,但是并非强的太离谱,自己身体进入神奇状态之后,也能与之抗衡吧。

想起当时战斗时识海内黑洞的变化,他带着一丝好奇,再次凝聚精神探查意识深处。

“啊——”

石进小鸾等人,疑惑的看向惊叫的杨浩。

杨浩心中正惊涛骇浪。

“卧槽,我的黑洞呢,怎么没有了?难道跟宇文承基打架的时候,真的散掉了?特么的,亏大了啊……”

“天杀的宇文承基!”

……

大兴城皇宫内,甘露殿灯火通明。

一个三十多岁的俊朗中年人陪着一个美妇人正在下棋,周围站着几个宫女。

正是当今皇帝杨广和他的萧皇后。

杨广拈起一颗棋子,没有落下,开口对萧皇后说道:“嘿,今天发生了一件趣事,皇后想不想听?”

萧皇后正注目着棋盘,思索下一步棋走法,闻言美目抬起,掩口而笑:“圣上莫要打岔,臣妾快要输了——”

杨广哈哈大笑:“我不打岔,你也赢不了啊。”

萧皇后横了他一眼,无限娇媚。

杨广故作神秘道:“杨浩出事了,你猜是什么事?”

萧皇后闻言,放下棋子,手掩秀口,惊呼道:“浩儿怎么了?刚听说他醒了过来,难道又昏迷了吗?”

杨广笑着摇摇头:“不是这个。他打人了。”

“啊——打人?他打谁了?”

“杨元丰和宇文如意。”

“哦,如意这丫头是宇文述的孙女吧,臣妾见过几次,还算是乖巧。这个杨元丰又是哪个?”

“杨素的孙子啊!”

“啊——”萧皇后一脸惊讶,旋即秀眉蹙起,追问道:“所为何事啊,竟至于打人……”

“哈哈,说来好笑,皇后你不知道,宇文如意那丫头跟杨元丰到虞世基家里去玩,恰好杨浩去虞世南家里去看他姐姐。宇文如意隔着墙偷虞世南家的葡萄,让杨浩看到了。然后宇文如意摔了一下,双方就争吵起来了,两个小孩跟杨浩闹,他就把两人抓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屁股……”

“原来如此,咯咯咯,这也怨不得杨浩啊。”

“是呀,难得看到两个老狐狸吃瘪,嘿,杨浩这次倒是做了件高兴事——”杨广笑道。

萧皇后想起一事,思索再三,才开口道:“圣上,开皇时那件旧事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考虑让杨浩继承嗣位了?”

杨广打趣道:“崔家好大的能耐,都找到皇后这儿了。”

萧皇后连忙摇头道:“哪有这样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浩儿挺可怜的,父母都不在了,他上次为了自己姐姐跟二郎打架,被人推下楼去,就算是惩罚,也该到头了。圣上仁慈,是该另作考虑了。”

她口中的二郎,自然是指豫章王杨暕。

杨广闻言沉吟不语。

萧皇后又道:“说起来,永丰那孩子更是可怜,我都心疼她。要不……”

杨广把棋子扔回棋钵,冷哼一声:“皇后不要说了,和亲之事,我自有计较。”

萧皇后深深看了丈夫一眼,不再言语。

第十六章 宗师境界

许国公府。宇文述坐在书房中,宇文承基跪在下方。

“哼!你可知错?”

“孙儿知错。”

“你错在哪里?”

“孙儿不该擅动武力,予人口舌把柄。”

宇文述怒容稍减,他平日里对这个孙子,极是看重,什么大隋翘楚、无双公子的名号倒在其次,关键是他心性沉稳,有望成为未来宇文家的领军人物,这次居然为了一点小小争执,妄动干戈,实在是让他失望。

“那杨浩本是冲着杨家去的,自然有杨素那老狐狸头疼,你横里插了进来,他只怕要笑死,这次真不该出头,做了别人的枪……”

“孙儿听到如意被打,实在没忍住,下次再也不敢了。”

宇文述看了跪着的宇文承基一眼,冷冷道:“如意那丫头又会出什么事情,如果闹大了,自有王法处理,杨浩并非不智之人,岂会将她打伤!”

“再者,男人就要狠一些,不要顾念儿女情长,如意不值得你为她这么做!”

宇文承基喏喏,不敢言语。

“哦,对了,你没有把那杨浩打伤吧?”宇文述深知宇文承基虽然冲动出手,但下手该有分寸,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祖父容禀,呃……那杨浩……似乎……武艺颇为不错的样子……孙儿并没有伤到他。”

“哦?”宇文述眉毛挑起,一脸疑惑。

“孙儿用了六七成力气,与他硬拼了一记拳头,几乎旗鼓相当……难以相信之前的传闻,他竟然会被人推下楼来,豫章王身边那几个人,连一流高手都称不上呢……”

“竟有此等事情?”

宇文述眯起眼睛,手里转动着一只玉扳指,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神情。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要透露出去。”

“是。”

宇文承基恭敬地退出了书房。

……

晚些时候,永丰公主听说了杨浩被宇文承基堵截了,大吃一惊,派了婢女阿秀来查看情况。

杨浩已经见过阿秀好多次了,知道她是姐姐的贴身婢女,不会跟姐姐撒谎,特意在她面前连跳带蹦好多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事情,让她回去后如实禀报,好生安慰姐姐。

阿秀确认少郎君无碍,又同小鸾耳语几句,回虞府去了。

隔日早上吃过饭后,由于距离国子寺复学还有一天时间,杨浩今天还是很悠闲的。

小鸾收拾房间的时候,杨浩正坐在床上“冥想”。

对,是真的冥想。

自穿越以来,几次探查识海内的黑洞,都很容易做到,稍微凝聚精神便可进入。

然而今天一大早醒来,他尝试了一千遍了,识海的大门仿佛关闭了,无处可入。

“特么的,法宝就这么没了,一次性的吗?这算哪门子神器?”

小鸾看到杨浩在床上喃喃自语、面容扭曲,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少郎君哪里不舒服吗?”

“我心疼!”

“啊,可不得了,婢子这就去请巢神医!”

杨浩心底涌起无奈,沉痛道:“不用了,我是丢了件宝贝,一件大宝贝!”

“……婢子……婢子打扫房间,没见到什么宝贝啊……”

小鸾慌了,少郎君的东西都是她照料的,听他这么说,担心是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几乎哭了出来。

“哎哟,你先别哭啊……跟你没关系!”

小鸾无论从容貌、性情、服从度以及信赖程度,都是男人顶级的追求,只不过胆子实在是太小了,易受惊吓体质,像只小鹿一般。

杨浩无奈摇头,踱步到外院,去看石进他们操练。

“神器没了,只好学习一下普通的武艺了,石进和王绍也算是高手,教自己应该绰绰有余了。”

经过昨天一战,杨浩对冷兵器,还有武技,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前世是枪炮弹药的时代,冷兵器屈指可数,警用匕首、刺刀是比较常见的,但实战出场率并不高。

杨浩自认前世在特警当中是佼佼者,对于传统武术亦有相当的了解,不然也不会被当做卧底人选。

在穿越之前,他对古代人武技的认知,大多来源于有限的影视作品,比如《水浒传》,尤其是武松打虎、鲁智深倒拔垂柳,这样的描写。

现代人几乎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人类徒手跟猛兽搏斗,这怎么可能?”

“切,没看新闻吗?八达岭动物园老虎把人叼走,就跟叼只耗子一样!警察?泰森上去也白搭!”

“要我说呀,武松要么喝了假酒,要么打了假老虎,哈哈哈!”

杨浩以前也大概是这样的看法,但现在,别的不说,就这个宇文承基,怕是真能徒手干掉老虎。

昨日与宇文承基一战,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于纯粹的冷兵器时代,有所轻视。而且宇文承基应该没出全力,两招之内,自己几乎受伤了,这还是托了识海内“黑洞”的福,不然的话,仅凭小杨浩这个身体,孱弱单薄,怕是一个回合就倒下了。

“大隋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啊,真他娘的猛啊!”

隋唐这么多英雄好汉,以后遇到这样的人物,怎么收为己用呢?杨浩想的有点远,这可不是前世玩游戏收集英雄卡片那么简单。

侍卫们正擦拭兵器呢,看到少郎君慢慢走过来,手忙脚乱站起来行礼。

杨浩示意众侍卫免礼,走到石进跟前:“石侍卫,我想学武艺了,你看可好?”

石进喜道:“少郎君想学武艺?这是好事啊!只不过——”

杨浩问:“只不过什么?”

石进苦笑道:“学武艺是很苦的,少郎君要多担待着。”

“哦,原来是说这个啊,没事的,我是你们的少郎君,可不会让你们看轻了!”

石进老脸一红:“属下们不敢!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浩笑道:“我自然知道,习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吧。”

石进闻言大喜,他正是这个意思,怕少郎君想的太简单,练了一段时间没有太大长进,内心受挫。此时听杨浩讲的清楚,连连称是,暗赞少郎君真是聪慧。

杨浩走进训练场,抽了一柄没人用的横刀,握在手里,仔细感受。

石进跟在身边,讲解道:“少郎君,横刀刀身柔韧,刀锋坚利,以横劈、直刺为主,破甲效果极佳,是军中步兵,近身作战的主要武器。”

“横刀需双手持握,力发于腰腹,手掌环握刀柄,似虚实紧,肘贴身侧,肩松且平…”

杨浩依言照做,果然有些许人刀合一的感觉,对着木桩横击过去。

“当!”

横刀斩在木桩上,留下浅浅的刀痕,飞起一些的木屑。

“不对!少郎君脚下未动,腰腹之力与上身挥刀动作难以契合,力道会由实变虚,虽斩中,亦无多大威力。”

石进说完,示范了一下。手中横刀挥出,同时左步前迈,整个人身体随刀而动,刀斩入木桩数寸之深。

杨浩旁观自有另一种感受,石进步伐配合横刀,动作和谐顺畅,带着一股奇异的美感。

“原来如此!”杨浩感慨着。刀真不是拿来随便砍的。

“武技始于力量,如何让力道衔接的更加顺畅,是武技高低的分水岭。高手的境界,能做到刀随心意走,意生则刀至。”石进补充道。

杨浩听得津津有味,随口问道:“像宇文承基达到这种境界了吗?”

石进苦笑:“像我和王绍老弟,几乎已经到一般的高手境界了,那宇文承基虽然年纪轻轻,怕是早已经超脱一般的高手,达到宗师境了…”

杨浩听得皱眉:“岂不是说宇文承基已经是天下绝顶的高手了?”

石进回道:“那倒不是。宇文承基毕竟年幼,最多也就是初窥宗师境。大隋军中如张须陀等人,还有宇文承基的父亲宇文化及,那才是真正的宗师巅峰。此外,武林中亦有不少高手达到宗师级别。”

杨浩叹道:“也罢了,宇文承基才十八岁啊,就已经初窥宗师境了,真不知他是如何练的…”

石进缓缓摇头,郑重说道:“高手境界是可以苦练上去的,但是宗师境,如果没有天赋,练十辈子都没用。比如宇文承基这种,在对战中,几乎可以做到料敌于先,你的进攻招式还没使出来,他便能通过气机感应,知道你的意图,从而先发制人或者后发先至。”

杨浩回想起跟宇文承基一战中,被对方用长枪捅碎的木棒,真的有后发先至的味道,仿佛自己故意举了木棒让对方去捅的感觉。

“这就是宗师境啊,太玄乎了吧!宇文承基最后那一拳,应该也有保留吧,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状态能有宇文承基的几成?”

第十七章 步战之法

石进随后给杨浩讲了如何提高力量和步法基础,教了几式步战之法。

杨浩理解的很快,因为这个步战之法,在他看来,与后世的各种武学门派的桩功有相同之处,只不过更加强调了动态的锻炼效果。

杨浩照着姿势做了两遍,很快就大汗淋漓,筋骨酸胀的几乎不能站立。

他刚要起身,腾的一声,只感觉足底热流涌来,不似上次对战宇文承基时候的两股,这次足足有七八股热流,只不过更细小一些。

数股热流沿着经脉上行,所过之处,酸胀的筋骨瞬间舒服了很多。

“这……这是……”

全身的筋骨肌肉,乃至细胞,都在热流中欢快的呼吸着,似乎在汲取养分。

杨浩进入了玄妙的状态,沉浸在步战之法的淬炼之中。

“……这……”

“这都多久了?少郎君居然还能坚持得住!”

“会不会练坏了身子啊?”

几个侍卫围着观看,渐渐地不淡定了。

石进也颇觉震撼,刚开始的时候,看到少郎君很快就坚持不住了,符合初学乍练的正常情况,可是很快他略摆动一下身体,重新站好,而且入定了!

“步战之法虽然不难,但普通人初练,想要坚持到四分之一柱香都很困难,哪里像少郎君这样,都快一整柱香的时间了,反而越来越有气势,而且神采内敛,连汗水都消失了——这是顿悟了!”

“啊——石侍卫,少郎君他真的是顿悟了?”

“……不是说武学宗师才会顿悟吗,怎么会这样!”

“是呀,况且少郎君只是练了个步战之法啊,这都能顿悟?”

“少郎君是天才啊,一定是习武的天才!”

“……”

“快看,又是一炷香过去了……”

“丝——”侍卫们齐倒吸一口凉气,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一个侍卫忐忑道:“要不叫醒少郎君吧,可不能把身体练坏了。”

“先不要——”

石进摆摆手,内心挣扎着,他何尝不怕少郎君出事,但这可是顿悟啊,万中无一的概率,天大的机缘,哪怕冒一些风险,还是等等看比较好。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从杨浩进入顿悟状态,已经整整三柱香的时间了,石进和众侍卫从震撼,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呼——”杨浩长舒一口气,徐徐睁开眼,同时收了动作,站了起来。

体内暖融融的,那些热流在经脉中,循环了几百个周天,最后融入了百窍之中,整个人神清气爽。

“怎么了,你们看我干吗?”

杨浩立刻感觉到侍卫们用看怪物的眼神,望着自己。

石进苦笑着回道:“少郎君,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顿悟了?”

杨浩讶道:“顿悟了?”

“当然,刚才的步战之法,少郎君足足坚持了三炷香时间!”

“呃……这算很长吗?”

“……”

石进内心涌起深深的无力感,这么长时间,而且如此轻松,怕是大隋军中也无人能做到吧。张须陀这样的宗师现在能不能做到,他不能确定,但是他们在少郎君这个年纪的时候,肯定是做不到的。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少郎君平时多练一下步战之法,大概一年……呃,……半年左右,或者更短的时间,应该就会有很大的进步。”

杨浩左右活动一下,感觉身体无比的舒畅,似乎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儿,连之前与宇文承基硬拼的那记拳头,小小的损伤,都完全感觉不到了。对于这样的练习效果,他非常满意,也不在乎一年还是两年时间到高手境界,石进对他的身体不了解,未必说的就准确。

“哦,好的,谢谢石侍卫!”

……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崔长芳来找杨浩,

他听说了宇文承基的事情,大为吃惊。幸好看到杨浩并没有受伤,即便如此,也难以容忍。

“太嚣张了!宇文家怎么会同意让他胡来?!”

崔长芳在杨浩房内大骂。

“还好他有手下留情,不然明天我可去不了国子寺了。”杨浩打趣道。

崔长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少郎君,你不清楚宇文承基到底有多么恐怖的实力。他可是大隋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坊间戏称他为无双公子…”

杨浩听石进讲了不少关于宇文承基的事情,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无双公子这样的美名,一听就霸气十足的外号,心中对宇文承基的重视更上一层。

杨浩转过话题,跟崔长芳道:“不说他了,明天去国子寺,崔兄准备好了吗?”

崔长芳闻言,似乎想起一事,说道:“哦,忘了问你了,你的学符上写着什么?”

杨浩知道他说的学符是什么,前几日卢主簿给他送来的,是他在国子寺的住宿的地方,当下回答:“是东院。”

崔长芳有些遗憾道:“啊,我的是北院。不过,这个也可以调换,以后找学官通融一下,你也调到北院好了。”

正好小鸾来催促晚饭,崔长芳告辞离开。

杨浩欲挽留他在府里吃饭,他却说还有别的事情,杨浩并不勉强,送他出府。

崔长芳上马车之前,把杨浩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明日课业结束以后,你记得来北院找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嘿嘿——”

杨浩笑着问:“什么地方?竟让崔兄如此神神秘秘!”

崔长芳打着哈哈,并不细说,只道:“明日你便知道了,现在说出来便不灵了。”说完便走了。

杨浩听得莫名其妙,怏怏回府。

更晚些时候,姐姐的婢女阿秀又来了秦王府,送来了一本厚厚的札记。

杨浩随手翻看,札记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十分的工整、漂亮。问了阿秀,才知道原来是姐姐清忙里偷闲,给他写了些关于春秋经义的心得,心里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他志不在于研究学问,更何况还有秦王府的身份在,不需要、也不适合通过文才出仕。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勤学苦读的心思,只不过刚刚穿越到大隋,读书这件事情,尽量做得自然一些,不能太过于特立独行,仅此而已。

所以他对自己姐姐永丰公主的厚意,只能心里默默的说声对不起了。

第十八章 国子寺开学了

国子寺位于皇城之南,杨浩第一次来,很是新鲜。

举目望去,国子寺占地极广。进了国子寺大门,中间是几座学堂,包括春秋堂、崇文堂、明义堂等等,分别有诸学博士、助教以及典学教授课业。

在几座学堂中间,有个非常宽阔的广场,名为文华殿。

学堂的四周,则有一些稀疏的房子,大概分成三个区域,东院、西院和北院,都是给助教、直讲这些低级教师和学生们居住的。诸学博士们并不住在国子寺内。

杨浩的学符上写着东苑,自然是住在东苑,每天学业完成,回东苑休息。

“既然阿姐希望自己能好好读书,只能勉为其难试试了。”

他第一堂课在春秋堂,他自己捧着书往那边赶去,小石头和马车呆在东院等他。

春秋堂分成了若干个学房。每个学房容纳二三十人,像极了后世的教室。

杨浩来到自己的甲字学房,推门进去。学房内已经有了十几个人,杨浩找了一张空书案跪坐下来。

学房里面没有凳子,学生们都是跪坐在席子上的,书案比较低,跪着姿势正适合翻书和书写。

等了一会,学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最后进来一个年轻的学官,应该是个助教吧。

那学官简单介绍了自己,便开始了讲学,讲的是论语。

杨浩只听见他姓徐,后面其他的便听不清了,一大串的子曰,只听得昏昏欲睡。

徐助教讲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便分发了试卷,让学生们作答。

杨浩没想到会有测验,拿到试卷略作浏览,发现题型都是类似于后世的辨析题和分析题,只有一个感受——头疼。

从穿越到现在,杨浩身体的记忆越来越淡,应该是被自己后世的灵魂渐渐同化了,这些题目涉及的知识已经模糊了,对他来说,的确有些难度。

四下张望,其他的学生纷纷磨墨动笔答题。

杨浩咬着笔杆发愣,不知道写些什么。他的左边没有人,是一个空位。右边倒是有人,是个瘦瘦的学生,宽大的衣袖摊在书案上,杨浩想偷看一下,却什么都看不到。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杨浩的目光,侧首看了他一眼,眼神清亮。

“嗯,这位同学长得还算清秀,就是太瘦了,显得颧骨很高,有些刻薄的样子,不够大气豪放。但是眼睛很大,眉毛细细的,就是脂粉有点多,不够阳刚啊……”杨浩暗暗地评头品足一番。

最后杨浩百无聊赖,既然偷看也不行,只好使出大绝招,决定照抄原题。

过了大概数刻钟后,那徐助教让大家停笔,把试卷收了上去,同时宣布上午授课结束。

午饭时间大概有一个时辰,之后下午还有一次授课。

下午的课讲的是左传的内容,同样有考试,杨浩挣扎着熬了过来。

“这可如何是好,才第一天,国子寺果然不适合我,难道要辍学吗?”

杨浩无奈回到了东院,小石头已经代他从学官那里领了房牌。

安置好之后,杨浩便带着小石头去北院找崔长芳。

路途中,杨浩四下欣赏国子寺的建筑,意外的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影,也向着北院行去。

马车离得近了,杨浩才看清,果然是他那个坐在他旁边的瘦削少年。

瘦削少年身边还有另外一人,十七八岁左右,个子也更高,束带飘逸,文士风采横溢。两人一路慢行,偶尔低头耳语几句。

杨浩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两人正抬头望来。

杨浩与两人并不相识,也不知姓名,只是学房里见过瘦削少年,看到对方望来,习惯性的向那少年点头致意。

瘦削少年并没回应,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马车走远。

他身边那个青年,张大了嘴巴,眼神诧异的望着瘦削少年。

“额,你认识刚才那人?”高大青年用不敢确信的语气低声问。

“不认识,今天学房,坐我旁边的一个人——”瘦削少年依旧皱着眉头,浑声道,“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杨浩还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坐着马车很快到了北院。

小石头已经提前知道了崔长芳的住所,马车缓缓行去。

北院的房舍更多一些,而且有大片的竹林,杨浩马车经过竹林,看到两个人蹲在路边,拿了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在讨论些什么,空地上摆放着案几,不远处煮着壶水。

“这里生活气息,倒是非常浓烈。”杨浩默默的想着。

地方很容易找,杨浩到的时候,崔长芳正在换衣服。

崔长芳笑着问:“你还穿着国子寺的文士袍呢,不换衣服吗?”

杨浩觉得没有什么区别,笑着回道:“不用了,咱们一会去哪?”

崔长芳依旧保持神秘:“我们先去西市,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杨浩无奈,跟着一起出发了。

经过竹林的时候,看到先前的两个人,崔长芳笑了笑,说道:“少郎君稍等会,我打个招呼。”

“文长兄,乾璟兄!”崔长芳在马车上高声道。

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哈哈,是长芳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崔长芳笑道:“我跟杨兄要出去风花雪月,你和乾璟兄来不来?”

那人闻言摇摇头:“那还是算了,我家老头子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崔长芳哈哈大笑,下车与两人介绍杨浩,他并没有提及秦王府的身份,杨浩也乐得如此。

“渤海徐文长。”

“清河张乾璟。”

“京兆杨浩。”

几人谈笑中,又有两个人从竹林外走来。

杨浩望去,正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瘦削少年和他的同伴。

两人看到竹林这儿这么多人,显然意想不到,有些吃惊的样子。

张乾璟大笑着站起来,高声道:“是乾文来了!今天真是高朋满座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首先指着身材略高的青年,说道:“这是舍弟张乾文,比我小一岁,入国子寺第二年了,主修礼记和易经。”

言语中看到张乾文身后的瘦削少年,面上一紧,心里咯噔一下,装作咳声,接着说:“这位,这位是舍……啊,舍弟,张……张……”

那瘦削少年面色从容,朝诸人拱手,浑声道:“在下张乾灵,见过诸位高才。”

张乾璟略有些尴尬,偷偷瞪了张乾灵一眼。

崔长芳等人各自报上姓名,互相客套一番。

徐文长更是哇哇大叫:“张氏一门三杰啊,羡煞我等!”

崔长芳也笑道:“端的让人羡慕,不过我和杨兄要先离开了,诸位告辞!”

众人纷纷回礼。

离开之后,杨浩坐在马车中,心里泛起了浓烈的好奇心。

别人可能没看出来,但是他非常肯定,那个张乾灵应该是个女子。

最初见面是在学房,彼此没有说过话,还看不出来。但刚才在竹林外面,观察则方便很多。无论是形貌、神态还是语气,那张乾灵都不像是男子。

杨浩心里非常好奇,女扮男装入国子寺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呵呵,有点意思。”杨浩在车里自言自语。

……

国子寺北院,竹林旁的一处房舍内,只有张氏“三兄弟”在。

张乾璟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斥责道:“胡闹!乾文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乾文看看大哥张乾璟,又看看“张乾灵”,吞吞吐吐道:“大兄,是我带小妹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被称作小妹的“张乾灵”听张乾文说完,马上开口道:“是我的主意,大兄不要埋怨二兄。听说那李建成也在国子寺,我来看看他。”

张乾璟怔怔道:“你看他干嘛?”

“当然是看他人品才学如何。我张灵姝怎么能糊里糊涂嫁人,那李家的公子如果不够优秀,我宁可不嫁!”

张乾璟闻言,哭笑不得,拍着自己手臂,急道:“人家是唐国公的嫡长子,怎么不优秀了?是父亲不为你好,还是我会害你不成?”

张灵姝不用压低喉咙掩饰,声音极是清丽,脆声说:“反正我不同意,就不算数。你们觉得好,那你们嫁他便是!”

张乾璟气结无语。

张乾文安慰大兄道:“让小妹看看吧,如果那李建成果真优秀,小妹自然说不出别的;如果不够优秀,小妹不嫁他也是一件幸事。”

张乾璟大叫:“岂能如此,岂能如此!”

张灵姝俏立一旁,神态怡然自得,毫不理会几乎癫狂的大兄。

第十九章 陆晴清

崔长芳马车在前,杨浩跟在后面,一行人穿过朱雀大街,往西市行去。

给崔长芳驾车的健仆,是名年约五十老者,颇为矫健,马车飞快地穿梭在人群中,而且十分稳当。小石头吃力的跟着对方。

杨浩也诧异过隋人的年龄问题,像他自己才十三岁,已经有些成人模样。大隋的结婚年龄一般在十六岁左右,平时见过一些三十岁的人,实际上已经有苍老的痕迹了。如果到了四五十岁,则衰老的更加明显。心里揣测可能是古代人饮食营养有异于后世,生活环境亦大不相同。

当然,也有人年龄外貌与上述不相称,或更显年轻,或更显苍老,但只不过是很小的比例。

马车离着西市越近,人群越是拥挤起来,行速也变得迟缓。

杨浩手搭着车帘,看着大隋天空中西落的那个明黄色大火球,一时间感慨万千,物是人非者,莫过于此。

两驾马车终于到了西市,左右拐过几个弯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杨浩从深思中回神过来,下了马车,抬眼看到一处精致的院子,金漆的招牌上书写着三个大字——玉湘馆。

“这——这不是青楼吗?难道所谓的惊喜就是大保健吗?”杨浩一时间不太肯定,难怪崔长芳不愿提前告知去所。当下无奈摇头,笑道:“长芳兄,就是邀我来这儿啊?”

崔长芳也刚刚下马车,闻言对着杨浩神秘道:“可不要小看了这地方,这间新开的青楼,背后大有来头,你莫要当成寻常的青楼。而且待会还有惊喜呢,哈哈——”说完一马当先,往青楼内行去。

杨浩无语,寻常的青楼他也不曾去过啊。不过,内心中还是隐隐有一丝好奇。

崔长芳带着杨浩进了院门,给侍立的小厮查验了木牌,在小厮的带领下穿过大堂,往二楼而去。

“哈哈,玉湘馆庆祝开业,今天有特殊安排。倘若没有提前预定,休想能进得来——”崔长芳跟着小厮上楼梯,一边摇着手里的木牌,一边炫耀的跟杨浩说。

“哦,什么特殊安排?”杨浩好奇道。

“嘿嘿,佛曰不可说,一会给你惊喜!”崔长芳守口如瓶。

玉湘馆阁楼设计精巧,中间是天井,有假山流水,花鸟鱼虫,周围三层木楼环绕而建,趣意盎然,非常有诗情画意。

崔长芳和杨浩被带到了预定的房间,小厮退去,两个俏婢端上来茶水和点心等物。

房间内摆设简单而不失典雅,墙上挂着一些书画,一点也不像杨浩想象中“妓院”的样子,倒是特别像是艺术馆。

一个三十许的鸨母进得房来,隔着老远就娇笑着打招呼:“哎呦,奴家怠慢两位公子了,今天实在是忙的昏天黑地。姑娘们都被点走了,要是不嫌弃,奴家陪你们喝几杯……”

崔长芳青楼经验非常丰富,这种场面应答自如,回道:“无妨,妈妈客气了,今日我兄弟两人只为晴清大家而来,闻清歌一曲足以!”

那鸨母见惯了各类的客人,对崔长芳的反应毫不稀奇,咯咯笑道:“晴清大家自然才艺无双,不过我们玉湘馆的红姑也有很多,个个样貌出众,能歌善舞,希望两位公子以后多来捧场!”

崔长芳笑着应下:“这个自然。”

鸨母娇笑着致谢,吩咐俏婢们多送几样酒菜,便离去了。

……

杨浩问崔长芳:“你说的晴清大家,可是那名妓陆晴清?”

崔长芳笑说:“若不是她,还有谁当得大家一语!今次我俩有耳福了……”

两个人一边坐等,一边吃着酒菜。

这玉湘馆的酒菜非常可口,糕点也很精致。

杨浩闲聊起张氏兄弟,崔长芳笑着回答,大家都是籍出河北一地,彼此也算是邻乡,平时往来较多。只不过他之前虽知道张乾璟还有个弟弟,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弟弟。

杨浩哦了一声。

正在两人说话当中,天井中传来几声清冽的琴响。

四周的房间里,轰的一下,各种声音响起。

“哇,晴清大家来了!”

“终于来了吗,果真是那陆晴清?”

“快看!晴清大家现身了,天井中央那白衣女子!”

“真的是晴清大家!”

“安静!大家不要吵闹,听晴清大家表演——”

杨浩和崔长芳起身,来到窗边,往天井中看去,果然在天井中央的小亭里看到有一白衣女子端坐抚琴。距离有点远,杨浩看不清那女子面容,只不过从对方端坐的姿势来看,已经是气质超群、无限美好的样子。

“良辰美景,奴家为玉湘馆一曲。”

一把好听的声音从天井小亭中传来,温润似玉,字字清晰可闻,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杨浩有些惊讶,猜测可能是这座玉湘馆建造的时候,就考虑了天井聚音的效果。

“单说这建筑艺术,已经是非凡的了。”

后世的音乐剧院会有类似的设计,没想到一千多年前的大隋也会有这样的智慧。

在杨浩感慨的时候,陆晴清已经开始表演了,先是琴音渺渺,随后一个柔媚的女声想起。

陆晴清唱的是诗经中的采苹,发声方式似乎与现代人完全不同。

杨浩第一次听到古人唱歌,感觉很奇特。

此时陆晴清的歌声,从杨浩的感官来看的话,变化没有现代歌曲那么繁复,但是有着奇异的韵味和美感。听着歌声,仿佛置身高山深谷,又似幽兰独处,十分的美妙。

杨浩转首看崔长芳,见到后者已经如痴如醉,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那次在上林苑,只怕场面比现在还要宏大,自己当时从楼上摔了下去,似乎没有来得及欣赏这绝色名妓的风采。只可惜这次离得太远,什么也看不到。”

片刻之后,声音渐渐消散,琴音顿歇。

众人如梦方醒。

天井中,佳人已经离去。

崔长芳放声长叹:“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那陆晴清走后,月亮刚上柳梢,离着宵禁时间还早,但崔长芳和杨浩都无意久留,谢绝了鸨母给他们挑选姑娘陪侍的好意,起身离开。

两人走出玉湘馆,寻找马车回国子寺。(在国子寺学习期间,学生们基本上都是住宿在国子寺的,即便家在大兴城中的,也大多旬日回家,即每月回家三次左右。杨浩和崔长芳遵循此例。)

两个人边走,崔长芳对杨浩说:“今日这惊喜如何,少郎君?”

杨浩笑着说:“可惜没看到那陆晴清长什么模样……”

崔长芳道:“哪有那么容易见到晴清大家!不过,如果是上林苑的宴请,那倒是容易得多。呃……”似乎想起杨浩曾经在上林苑的遭遇,闭口不言。

杨浩摇摇头,没有接下他的话语,两人刚要登上马车。

只听嗖的一声,一个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朝着杨浩飞来,砸在马车车厢上,弹飞的时候,被杨浩一把抓在手里。

杨浩摊开手掌,赫然是一枚蚕豆!

这东西很熟悉,今天晚上他在玉湘馆里吃了不少,既香且脆。

崔长芳也吓了一跳,和杨浩面面相觑。

两人往蚕豆飞来方向望去。

正瞧见一驾马车缓缓起步,车帘堪堪落下,一抹白色衣服,一闪即逝。

崔长芳目瞪口呆:“这——”

第二十章 国子寺风波(一)

陆晴清在玉湘馆献了一曲之后,趁着余音绕梁的间隙,低调的离开了。

她的乐籍在教坊,被邀请来青楼表演,自然是贵宾身份,马车是可以直接驶进玉湘馆院子的,在侧门等候着,所以她出来之后,能够直接登上了马车离开。

赶马车的老仆,看到陆晴清出来,催动马车上前迎接。

马车里一个青衣少女,探出小小脑袋,帮陆晴清撩起车帘。

陆晴清迅速的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平稳的驶出玉湘馆。

青衣少女替陆晴清抱着琴,低声说着话,在马车刚刚驶出玉湘馆的时候,她眉眼扫过飘飞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啊!卫叔——停车停车!”少女惊呼。

“珠儿怎么了?”陆晴清疑惑问。

“姑姑,等等再和你说——卫叔你看,前面是不是那天看到的那辆马车?”

驾车的卫叔下意识地问:“哪天看到的马车?”

“秦王府的马车啊,非议姑姑的那个登徒子啊,卫叔忘记了吗?”

卫叔摸着胡子说:“好像真的是那天的马车。”

陆晴清瞪了少女一眼,好笑又好气道:“是又怎么样?珠儿不要闹了,咱们赶紧回教坊吧。卫叔,走了——”

青衣少女大急,拉着陆晴清个手,晃来晃去:“好姑姑,就一会儿,我看一眼那个登徒子,咱们再走……”

陆晴清笑道:“你看他做甚么!”

“记住他,以后给姑姑报仇啊。”

“万一人家今晚留宿玉湘馆呢,你也要等到天亮吗?”

“啊——姑姑也这么觉得吗?哼,果然不是好什么东西!”青衣少女瞪大了眼睛,小脸上气鼓鼓的。

陆晴清一头黑线,拿少女没有办法,转头刚要对卫叔说话,正瞧见杨浩和崔长芳两人从玉湘馆出来。

因为马车掩藏在灯下的黑暗中,杨浩两人没看到这边的情况。

“果然是他!”青衣少女听着杨浩两人说话,辨别出了杨浩的声音,低声说道。

陆晴清颇有些无奈的横了她一眼,悄声吩咐卫叔离开。

马车刚要启动,青衣少女飞快的掀起车帘一角,小手一扬,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陆晴清心头狂跳,低声惊呼:“珠儿,你干甚么!”一把拉住了少女。

这时马车速度终于提起,在杨浩和崔长芳的呆立注视中,消失在西市街道的黑暗里。

远去的马车中,少女恨恨的声音响起:“可惜扔偏了!”

陆晴清伸出青葱玉指,点在少女的脑门上。少女抱头求饶。

……

崔长芳震惊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难以置信道:“这……这……好像是教坊的马车——”

杨浩心说我哪里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啊。

马上崔长芳又蹙着眉头问杨浩:“少郎君,你可曾看清刚才马车里的身影?”

杨浩摇头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崔长芳陷入失神当中,喃喃自语:“教坊的马车,白色的身影……难道刚才是陆晴清?!不对呀,晴清大家怎么会如此恶作剧!不对,不对!”

崔长芳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立刻追上去。

不过以他的性格,就算当时反应过来,也不会真的追上去。毕竟这样做很唐突很不礼貌,不是他做人的风格。

崔长芳继续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杨浩把手里的蚕豆抛进嘴里,笑着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嗯,毕竟人家送了颗蚕豆,挺好吃的——咱们回去吧。”

正好小石头和崔家健仆赶马车过来,崔长芳问健仆可曾见到刚才马车上的人。

健仆回答那马车是直接从玉湘馆里驶出来的,没有看到有人上车。

崔长芳无计可施,只得做罢,和杨浩乘车回国子寺去也。

大隋夜晚的街道上,行人很少,马车飞快的前行,很快国子寺的大门已经遥遥进入眼帘。

崔长芳让健仆放慢车速,隔着车帘和杨浩说话。

“每年国子寺都有学生修完课业,或增补实缺,或外出游学。因此东西北三院的住舍,都会重新调配。今年还有一次机会,到时候你调到北院来,咱们互相有个照应。不过,估计明年春,我也得离开国子寺了,到时候少郎君应该熟悉了国子寺……”

杨浩笑道:“嗯,我晓得了,有劳长芳兄了!”

崔长芳摆摆手,叫杨浩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在文华殿前分手,一个回北院,一个回东院。

杨浩来到东院自己的房舍。国子寺的房舍都比较简单,一个小院子里外两间,小石头睡在外间,杨浩住里间。

杨浩练了一会步战之法,识海的“黑洞”似乎真的消失了,不过脚底热流却依然还在,那种被石进称之为顿悟的状态也保持了下来。

“难道黑洞被我吃掉了,消化掉了,才变成了热流?如果不是自己要习武,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

他认真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可能是步战之法练的恰到好处,杨浩晚上睡的非常安稳。

……

第二天在崇文堂有孝经的课,虽然兴趣缺乏,杨浩还是大清早就醒来了。自从到了大隋之后,睡懒觉这种陋习已经消声绝迹了。

小石头起得更早,在国子寺没有了小鸾,他便承担起部分工作,负责杨浩的饮食起居。

杨浩吃过早饭,抱着书去上课,经过文华殿旁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已经打听过了,那杨浩招惹了豫章王,还跟大将军杨素作对,取死之道!上次没有摔死他,算是便宜他了!”

“嘘——那可是皇室子弟,言雄可是要注意点!”

“可笑,我岂会怕他,一个白身的少郎君而已,连爵位都没有,跟他的扫把星姐姐一起死了才好呢……你拉我干什么?”

封言雄正说的唾液横飞,身边的少年眼睛望着他背后,拉扯着他的衣服,神情焦急。

那少年看到封言雄还不住口,只好低声说:“有人来了,在你背后呢。”

封言雄大怒:“哪个王八蛋偷听呢?”他在国子寺有小霸王的称号,居然有人不长眼,正要转身呵斥,突然屁股后一股大力传来!

“哎哟!卧槽——”

文华殿广场极大,封言雄的位置,正好在殿旁边的小亭子里,亭子外面就是个小湖,长满了荷花,不知深浅。

封言雄矮胖的身体飞起,扑通一声,掉进了小湖当中。

周围经过的国子寺学子,一脸目瞪口呆。

清晨的池畔,像炸了锅一样,各种惊呼传来。

“卧槽,什么情况?东院的封言雄被人踢进了湖里!”

“什么?掉进池里的是小霸王封言雄?!”

“天哪,大将军长孙晟的公子都不敢惹的封言雄被人打了?”

“岸上那个又是谁?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为民除害!”

“哈哈,说为民除害的你别走,封言雄上来找你了!”

“咳咳咳,我什么都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见!走了走了,上课了——”

杨浩不理鼎沸的人声,丢下在池里摔懵了的封言雄,施施然走掉了。

这个封姓少年实在是讨厌,撑死就是个官二代,屡次出言不逊,对杨浩的至亲尤其无礼。他略施惩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且自己有心算无心,刚才那一脚几乎是偷袭,虽然有一点点无耻,但是一脚下去,还是很爽的。

适当的情况下,作出适当的回应,这也是杨浩的底气所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哼,真当我穿越过来当孙子的吗?”

第二十一章 国子寺风波(二)

崇文堂,杨浩抱着书走出学房,一脸疲倦,刚才课堂上,差点被天地君亲师那些道理绕晕了。

“杨浩!”

有人叫他,杨浩抬眼望去,来人是封姓少年——竟然找了过来。

“有事吗?”杨浩歪着头,带着询问的神色。

“……”

看到对方从容的神色,封言雄傻眼了,杨浩这么淡定,难道真不是他偷袭的自己?

“呃……早上……是不是……你偷袭的我?”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杨浩看了看他,神色自如的点点头,“是呀,怎么了?”

“……”

封言雄眼睛瞪得像铜铃,左右看了看,迷茫中带着无助。这特么是跟我说话吧?他居然承认了,居然还特么的问我怎么了,怎么比我还特么无赖、无耻啊,尼玛还要不要脸啊!

“你……你……你无耻!”

封言雄感觉自己好弱,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像那些曾经嘲笑过的懦弱之人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很窝囊。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不要拦着我去上课……”

新仇旧恨,封言雄怒火中烧,眼睛通红。

“麻辣个巴子,管你是不是皇室子弟,打一顿再说!”挥拳向杨浩袭来。

杨浩不闪不避,脚下一热,闪电般一脚踢出。

“嘭——”

封言雄拳头没有打到杨浩身上,自己当胸挨了一脚,差点闭过气去,而且又飞了起来!

“呕——”早饭混合着之前喝的湖水,全部吐了出来。

周围一阵骚乱。

“快去报告学官,打架了!”

“封言雄又打架了!”

“错,这次是封言雄被打了——”

……

柳明远今年六十八岁了,从十多年前起,他遍任国子寺的博士、录事和主簿等职务,四年前文帝在时,开始任国子寺司业。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虽然体格仍然健朗,在国子寺更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但如今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国子寺祭酒曾文忠,年才六十许,还能在祭酒的位置上待好多年。

所以柳明远也不奢望再升职了,只待年到七十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也就是这样平和的心态,柳明远在处理国子寺事务上,越发的面面俱到,既有原则也不失温情,渐渐有了国子寺和事佬的美名,司业的工作在他这个花甲老人身上游刃有余。

国子寺的东院和北院,住的大多是学生,只有很少的国子寺学官。西院有所不同,住的却大多是国子寺属官。

柳明远正是住在西院当中,这天上午,他正在院子里逗鸟,一个属下急匆匆闯进院门来。

“司业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柳明远看向来人,原来是寺丞杨善平。杨善平往日里非常稳重,柳明远非常欣赏他,今天看到他狼狈而来,有些诧异的问道:“善平,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杨善平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崇文堂出事了,封言雄被人打了!”

柳明远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又是他!这次他又打了谁?”

“不是,司业大人,不是……”

柳明远焦急问:“什么是不是的,你赶紧说啊,他打了谁——”

“不是!封言雄没有打人,他被人打了!”

柳明远这才听清楚了,不禁眉头跳动,惊声道:“是谁打的他!现在怎么样了?快带我过去!”年近古稀的老人跟着寺丞,一溜小跑往崇文堂。

杨善平在路上给司业大人讲了自己知道的大概情况。

柳明远听完汇报,眉头皱的更紧了。

打架竟然牵涉到秦王嫡子杨浩,再加上封言雄这个小霸王。不就是早晨上个课嘛,怎么就打起来了呢,这他娘算什么事啊!

柳明远的老心脏有些承受不住的想。

当老人赶到的时候,看到崇文堂那儿,聚集了一大堆围观的人群。他拨开人群,终于看到了血气上涌气急败坏的封言雄,还有一脸淡然甚至犹有心情四下留意的杨浩。

事情原委非常简单,双方都供认不讳。尤其是杨浩,他说的更加的轻描淡写,说自己两次不小心轻轻碰到了封言雄,对方如何下了水、又如何倒在地上,他直言说不知道。

封言雄几乎喷出火来,大叫着要上来打架,被几个学官拦住。

博士夏伯颜正好上完课,经过这儿,躲在人群中,暗暗观察。

“有点麻烦啊,禀报给曾祭酒,让他来裁决这件事吧。”

柳明远最后如此宣布。

杨浩听完宣布,还对着他行了一礼,让柳明远心里很有好感。至于封言雄那边,可能就不那么高兴了。

学官们很快驱散了学生们,让大家各自上课去,人群才渐渐散去。

杨浩去了教授论语课的学房,学生不少,有几个人探头探脑的朝自己看了几眼,估计是见过之前的打架。

杨浩没有理会这些眼光。

他的座位左边还是空的,右边这次也没有人,那张氏女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冒名顶替来国子寺读书,然后一天后又消失不见了。

论语课实在是枯燥,杨浩坐不住,想起了上次张乾璟邀请他去听算学课的事情。

等到上午课结束,杨浩便想着下午去算学课看看。如果同样无聊,他甚至想着要不要暂停在国子寺的学业。诸如左传论语易经礼记仪礼这些课程,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甚至还不如去练习横刀、步战之法来得有用。

他对历史了解的不是很多,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最后命运如何,目前起码还是属于皇族的,虽然受了母亲一点点牵连,但是他的舅舅还是大将军,可见并无太大的罪过。学习上懒散一些,甚至跟人打架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至于给他定罪吧。

杨浩从崔长芳那儿了解了不少关于皇帝杨广的事情。

就拿杨广继位之后,文帝的第四子,也就是杨广的弟弟杨谅谋反的事情来说。谋反这种历朝各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然而杨广居然力排众议,也只是将杨谅削职为民囚禁起来。

有着这样一位相对宽容的皇帝,大隋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所以杨浩有些时候,也不担心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反观自己这几次跟人冲突,基本上都是别人理亏。杨浩有足够的自信,能够确保自身的安全。

如果大隋江山能够保住,自己当个闲散的王爷,也不是不能接受。既然是个闲散的王爷,上学偷点懒也更没什么。要是大隋江山保不住,自己作为皇族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哪里还管读不读书啊。

只不过,他的姐姐永丰公主,如果知道了打架的事情,怕是要不高兴,但他又不能放任别人说姐姐的坏话,不得不出手教训。

“唉,得找机会,提前跟姐姐说一下,省得他担心。”

杨浩此时还不知道,国子寺这场风波,在更广的范围内,传播开去。

一些不怀好意,渐渐地浮动在朝野当中。

……

太原郡城郭之外,自北魏以来逐渐修缮的驰道,十分宽阔平整,同时可容八驾马车并行。

此时从太原城内,奔出一队人马,大约有三四十骑的样子,为首一个身披银甲的魁岸的中年人,在他身边有一个面容甚为肖似的年轻小将。两个人身旁,有骑士身背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崔”字。

“爹爹,杨浩醒过来了。果然是小姑在天有灵,庇佑少郎君——”年轻小将在疾驰的马上,有些兴奋的对中年人说。

中年人身材极为高大,面容冷峻,粗长眉毛中藏着忧色,听到年轻小将的话,眉头稍有舒展,缓缓点了点头。

“三日内,必达大兴城!”

年轻小将长呼一声,双腿夹紧马腹,抢到队列之前。

战马长嘶,腾跃如龙,整个队伍在驰道上带起一道浓浓的尘烟。

第二十二章 国子寺风波(三)

接下来的几天,杨浩过的非常放松,左传、易经等上课时间,也全被他拿来当作练习毛笔字,偶尔写累了就暂停一会,听大隋的老学究讲讲故事。

封言雄那日跟他打完架之后,便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否还在国子寺之中。

那位易装读书的张氏女子,最终也没有再出现过,让杨浩心里颇有些遗憾,本以为可以见证一下隋朝的祝英台,不想竟是此般无疾而终的结果,令人唏嘘啊。

倒是他左边的位置,新来了一个同学,杨浩跟他互相打过招呼。那人自称齐州人氏,姓房名英,字玄安,比杨浩大两岁。

国子寺的老师在讲课过程中,兴之所至也会提问一下。

杨浩比较悲催,被提问过两次。第一次他借口自己病愈不久,精力不济,敷衍过去了。第二次提问,他正在开心的练字呢,也不好再次敷衍,只好硬着头皮说自己没有听清问题。

老师黑着脸重复了一遍问题——试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杨浩结合后世公务员考试申论作答的方式,对这个观点辨析了一番,直把老夫子辩的须发皆张满面潮红,至少年轻了十岁。

老夫子虽然不太能接受杨浩的“歪理”,但也没有对他进行过分的指摘,只是针对这个观点,与杨浩互相诘问辩论。

其他的学生有些目瞪口呆,坐在杨浩左侧的那个房英,甚至还参与进来,讨论了几句。

自魏晋以来,士人喜好玄谈清议,多有荒诞之言,至隋唐盛世,社会风气开放,文化思想兼容并蓄,由此可见一斑。

见到老夫子似有些意犹未尽,杨浩却赶紧借下课时间到了,鸣金收兵。

他有点受不了一个老夫子,再加上一个小夫子的拷问。房英学识的确不错,而且年轻气盛,思维活跃,甚至比老夫子的辩驳更加有力。

老夫子有些小小的遗憾,从对话中,他能发现杨浩还是聪颖的,比之前的试卷问答,要出色很多。他非常乐意通过自己的引导,把这个稍微出格的学生往学问的正道上拉一把。

可惜下课时间到了,当下只好结束拷问,杨浩则溜之大吉。

房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着杨浩离去的背影,深深看了几眼。

从春秋堂出来,杨浩先回到东院,一路上想着下午要不要再去明珠堂碰碰运气。

国子寺没有课程表,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这两天杨浩去过明珠堂两次,可惜几个学房里都没有看到人,估计是没有上课,让他很是遗憾。

小石头正在清洗马车,看到杨浩回来了,赶紧准备饭菜。

因为国子寺没有集体食堂,学生们一般都是“自谋生计”。

小石头也会做简单的饭菜,手艺还可以,不至于难以下咽。当然有时候小石头也会回秦王府,带回一些饭菜,往往都是小鸾精心准备的,味道更合他的口味。

杨浩有些想念小鸾了,好几天没见了,有点不太适应没有小丫头跟在身边的日子。

杨浩正在出神呢,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呼叫他的名字。

“杨生,国子寺外面有人找你。”来人是个学官。

国子寺的学生,要么是勋贵子弟,要么就是才识过人,学官们对他们不敢掉以轻心,都是恭恭敬敬的应对。

像上次杨浩和封言雄打架,学官们也只是尽力分开他们,不要让事情升级恶化。呵斥、甚至惩罚学生,这些手段极少出现过。

国子寺不许外人进入,每当有人来找学生们,有些低级的学官也会充当传达室的作用。

“哦,有人找我?是谁?”杨浩有些讶异的问道。

“是一个石姓中年汉子,自称是您府上的护卫,哦,他身边还带了个婢女。”

杨浩闻言,心想是石进来了,应该还有小鸾,难道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当下谢了学官,往国子寺大门跑去。

马车还在清洗,小石头来不及套上马,跟着杨浩跑了出去。

杨浩赶到国子寺大门的时候,不少学官还有学生正围了一圈朝外看,低声的议论着。

“啊,那是封言雄吧,却不知怎么跟那个中年侍卫打起来了……”

“没看到他的身边那个吗?是唐国公的公子李建成!”

“哈哈,该不会是两人看上了那婢女吧!”一个神情猥琐的学生幸灾乐祸道。

杨浩听着这些话,脸色阴沉,从人群中走出去。

国子寺门前有座桥架在水渠之上,桥离着国子寺正门十几丈远。在这块空地上,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正按住了一个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衣襟有些乱,正奋力挣扎,却被死死压住。

一个婢女跪倒在路上,想拉起那中年汉子

“不要再打了!你们放开石护卫!封公子,我跟你走,求求你放了石护卫!”说话的正是杨浩的婢女小鸾。

“哈哈,贱婢,你求我了!继续求我啊,今天谁都救不了你们!!!”封言雄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石进的挣扎和小鸾的求饶,心中的快意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言雄,算了吧,不要做的太过……”李建成稍微落后些位置,皱着眉头看着事态的发展。

“太过?那杨浩可曾想过太过?我一再容忍他,这次谁都不能阻挡我!”封言雄眼睛通红,充斥着怒火。

“是吗?你欺负我的侍卫和婢女,你问过我了吗!”杨浩突然冷冷开口。

封言雄看到他现身,一声怒吼,“杨浩!你居然敢来!”

“少郎君,呜呜呜,快救救石侍卫!”小鸾也看到了杨浩,心中放佛找到了主心骨。

“少郎君,不要过来——”石进挣扎着抬起头,几乎咬碎了钢牙。

封言雄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恨恨的看着杨浩说:“你是秦王府少郎君,我奈何不了你。但是这两个贱人冲撞了我的马车,今天我一定要带走!谁也拦不了!”

杨浩冷笑着走上前,随手捡起石进被扔在地上的横刀,轻轻的叹口气:“本以为湖水能让你清醒清醒,看来是我错了!”

封言雄扬起眉毛,嚣张的笑着:“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不过你求我的话……”

“少郎君不要!”

封言雄回头怒斥:“老狗还不安生,给我掌嘴!”

两个侍卫闻言,噼里啪啦一阵嘴巴打了下去,打得石进嘴角流血。

“铿——”刀声清冽至极。

杨浩横刀出鞘,怒吼一声:“住手!”

封言雄斜眼看着杨浩:“你想求我了吗?”

“求你麻痹!”

嗤——刀气破空!

盛怒之下,杨浩陷入莫名的空明状态,精神极度集中,双手持刀,足跨奇步,经脉中热流运行,整个身体随着横刀而走,全身的力量几乎凝聚成一个点,瞬间爆发而出,横刀划着完美的弧线,斩向了封言雄!

这是福至心灵的一刀,人心与刀意,完美锲合。

一刹那,封言雄被震慑了心神,连动都动不了。

两个侍卫吓了一跳,没想到杨浩凶悍至此,动手毫无预兆,当下顾不上压住石进,一起要抢上前保护封言雄。

封言雄心脏几乎跳出胸口,眼睁睁看着横刀划来,手脚都发寒了。

“我要死了吗?杨浩居然敢当街杀人——”

当的一声!

两道寒芒在空中交错,进攻辄止。

是李建成出手,挡下了杨浩的含怒一击。

他看到杨浩捡起横刀便一直在边上暗暗戒备着。纵然如此,也只是堪堪拦住杨浩的出手,而且他自己握着配刀的右手,几乎一阵酸麻传来。

杨浩这一刀威力若斯,几乎有了宗师的意味,李建成大为震惊。从他的情报当中,杨浩哪曾有这样的武技!他一个月前,还差点死掉了啊!

封言雄睁开眼,回过神自己还活着,冷汗湿尽了衣服。

“休伤我家公子!”两个侍卫怒吼着冲了上来。

第二十三章 国子寺风波(四)

封家的两个侍卫持刀在手,一前一后冲上前来。

杨浩凝立不动,心中无喜无悲。

自从上次修炼步战之法后,脚底热流淬炼全身经脉,他就隐隐感觉自己可能是遇到奇遇了,只是不知道自身的武艺,到了什么地步,刚才的那一刀含恨出手,果然犀利无比,即使对面是那日的宇文承基,他都有信心一战!

看到封言雄两个侍卫上前,不惊反喜,这种时候,最喜欢拿别人来试刀了。

冲在前面的侍卫,身形稍微减速,佩刀回撤,害怕伤到杨浩,显然知道他的身份,是以不敢全力出手。只不过碍于刚才杨浩的攻势,不得已做出的守护动作。

杨浩似乎有了一种朦胧的感觉,就好像对方的动作都放慢了,甚至他能看清对方的重心在哪里,还有对方前冲过程中的减速、犹豫、害怕和无奈。

所有的细节,像电子数据一样,清晰地显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而且不光是这两个侍卫的细节,甚至包括封言雄、李建成、石进、小鸾,还有旁观的路人!

他的视野无限的放大,对他来说,这一刻死角是不存在的。

每个人的神态、动作,都像一张清晰地图片一样,浮现在杨浩眼前。

这是一种非常完美的掌控感,如同杨浩的领域一般!

对!就是领域,在这个领域里,杨浩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铿——

仍旧是一刀,旋风般斩出,无可抵御!

冲在前面的那个侍卫,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刀和身体如遭雷击,剧烈震颤,像狂风中的柳絮,往回飞跌!

“噗——”侍卫在空中喷出来一口血,被劈飞了一丈多远。

身处其中,他才体会到此时杨浩的可怕!自己就像肉包子一样投了过去,对方刹那间拔刀,轻轻一划,自己避无可避,难受的要死!

这是怎样的一刀啊!

这他么还是一个少年的刀吗?

天下宗师也不过如此吧!

落在后面的侍卫,强行停下身形,震惊的看着杨浩神乎其神的一刀,不敢上前。

李建成张大了嘴巴,心中震撼到了极点!

“尼玛,居然把人劈飞了!”

“这凶悍少年是谁?”

“什么时候大隋又出来个少年高手?!”

“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啊,这人是宇文承基吧!”

“胡说什么,宇文承基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厉害吧——”

“宗师!绝对的宗师级武力!”

杨浩终于从神奇的空明状态中退了出来,眼前的世界恢复到正常的感官。

刚才劈飞侍卫那一刀,空明状态似乎找到了发泄口,一下子爆发出来,之后那种掌控所有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从众人眼中看去,则是片刻之前杨浩如同融入天地之中,威不可挡,下一刻才又回到了人间,回到了众人的感觉当中。

封言雄吓得脸色惨白,强忍着下体传来的一阵阵尿意。

“太他么可怕了,这是个疯子啊!”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跟疯子一般见识呢。”

他完全被杨浩震慑住了,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

他也自认是纨绔子弟,但是至少还是人啊,平时小打小闹,欺负欺负小书呆子,调戏一下婢女什么的!这是多么的乖巧啊!你看看刚才杨浩那眼神,分明就是野兽啊!不是人啊!卧槽,胡老三啊,在封家效力了十多年的武林高手,让他一刀劈飞了!还尼玛吐血了!现在还没爬起来!

这绝对是个疯子,必须远离他!!!

封言雄几乎哭了出来,为什么偏偏招惹了这么一个煞星呢。

他不自觉的慢慢往李建成身后躲,连眼神都回避着杨浩。这次真的是怕了,自己真的会死的。

李建成察觉到了封言雄的小动作,却也不好意思嘲笑他,曾经有那么一瞬,他也被吓到了,暴怒中的杨浩简直让人敬畏。

“这就是皇家子弟的真正威势吗?”

李建成甚至有种面对当今圣上的战栗感。他无从知道杨浩爆发的由来,只能勉强归纳为皇家的威严。

恢复到常人状态之后,杨浩心里清楚,刚才那几个瞬间可能真的是顿悟了,或者说刹那间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而不是自己真正的实力。

他也不理会众人的震撼,望向李建成还有他身后的封言雄,冷声道:“还有谁——”

言语间,俾睨天下,气势无两。

李建成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封言雄,苦笑道:“少郎君,这次的确是言雄做得不对,我代他赔罪……”

杨浩眯着眼,冷哼:“只是赔罪吗?”

“咳咳,我替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言雄如若再犯,少郎君唯我是问!”

杨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今天发了一次飙,能有这样的结果,也还不错。不然这个封言雄像个苍蝇一样的给他添乱,不知什么时候来一下子,还真受不了。

当然,多多少少杨浩心中也有些后怕。他现在回想,也不确定当时如果没有李建成那一刀阻拦,自己会不会真的劈了封言雄。

“当时那种状态下,心神极度冷静残酷,说不定真会劈下去。封言雄罪不至死,真劈了他,倒也是个麻烦。说起来今天还真要感谢李建成,替自己挡了一刀,不然真不太好交代。”

这种话只能自己心里想想了,杨浩此刻影帝附体,冰冷的眼神望着封言雄,吐出一个字:“滚!”

封言雄心砰砰直跳,不敢接话,侧着身子招呼另一个侍卫扶了受伤的胡老三,登上马车,灰溜溜走掉了。

李建成向着杨浩拱了拱手,也登上马车,往国子寺外面,追着封言雄的马车走了。

“少郎君——”

小鸾心情大起大落,此时危险解除,一脸潮红的朝杨浩跑来。

石进神情激动的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杨浩摸着小鸾的头发,笑着问道。

小鸾激动的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石进跟上来,给杨浩说他舅舅崔弘度回京城了。

杨浩露出欣喜神色:“是舅舅回来了?太好了!小石头备马车,咱们回府!”

……

在国子寺门前桥边的柳树下,还停着一辆马车。

坐在里面的,赫然是两个年轻文士打扮的少年。正是张乾文和一身男装的张灵姝。

两个人在旁边看了好久,目送封言雄、李建成和杨浩等人离开后,才开口说话。

张乾文笑着对妹妹说:“怎么样,灵姝?李建成也算是见到了,你觉得如何?他作的文章,大兄也拿给你了,文章人物都摆在你面前了,父亲和大兄没挑错吧?”

张灵姝有些心不在焉,低声嗯了一声。

张乾文没有留意到妹妹的异常,转头好奇的说:“刚才那个是咱们见过的杨浩吧?之前他都是文质彬彬,想不到武艺还不错。”刚才打斗之时,张氏兄妹离着有些距离,又没有身临其中,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凶险,只是觉得有些厉害而已。

张灵姝闻言,好看的眉毛挑了挑,撇着嘴道:“哼,徒逞匹夫之勇罢了,简直可恶!”

张乾文不解道:“谈不上可恶吧,那个封言雄才是嚣张跋扈。我倒是很欣赏杨浩的做法——”

张灵姝横了兄长一眼:“你还替那无赖说话,没看见杨浩跟身边的婢女不清不楚吗?简直是不学无术的败类!”

张乾文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妹妹这么大火气,斟酌着词语说:“哪有不清不楚,而且……而且,我看那婢女眉宇青涩,应该还是……额……”

张乾文原本想说,看那婢女的眉眼以及体态,还是能看出是处子之身的,只是这话怎么好跟妹妹说起,当下支吾不语,想含糊过去。

张灵姝呆了呆,旋即醒悟过来,娇呼:“二哥,你说什么呢!”

张乾文面露尴尬,嘿嘿不语。

第二十四章 超越宗师的天赋

杨浩等人赶回秦王府,甫进外院,就看到一列英武的军士,在队伍的正前方正厅之下,站着一个二十岁许的俊伟青年。侍卫王绍正陪在一边说话。

那俊伟青年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向杨浩等人,目光射出热烈之色,撑开双臂走上前来,抓住杨浩胳膊,用力的拍了几下,长笑道:“少郎君吉人天相,有姑母在天之灵庇佑,化危为安,幸甚!”

王绍在一边赶紧接道:“少郎君,大将军进宫面圣去了。长风公子,已经等候少郎君多时了。”

杨浩听名字跟崔长芳一个辈分,估计是舅舅的儿子,当下反拉住青年手,笑着说:“见过长风大哥,舅舅还好吧?我亦甚是想念!”

崔长风哈哈大笑:“爹爹身体好着哩,军营里还能舞三十斤的长刀——你的身体还好吧,前些日子你生病之时,我跟爹爹在太原驻军,收到书信都十分担心你。天幸你无事!”

小鸾在旁边插嘴:“少郎君现在习武呢,身体好多了。刚才在国子寺打败了坏人呢,救下了婢子和石侍卫……”

崔长风有些惊奇,问道:“怎么回事?少郎君跟人打架了?”

杨浩笑着说:“没什么,别听小丫头夸大其词。”当下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

小鸾在一边吐吐舌头,小声辩解:“婢子哪有夸大其词……”

崔长风听杨浩讲完,眼睛眯起,透着寒光,冷冷道:“哼,连这种人物居然欺到秦王府头上了!还有那个李建成,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碰到我手里,绝饶不了他们!”

杨浩听着崔长风的话,心里很温暖。不管什么年代的军人,都有特殊的气质。像崔长风这种一言不合就护短的人,在后世他见过很多了,顿时生出难言的亲切感。

“长风大哥,不必了,说起来,还要谢谢那个李建成呢。今天要不是他拦着,那一刀把封言雄劈死,可就麻烦大了。”

崔长风恨声道:“劈死才好呢,这有什么麻烦的——哦,对了,那一刀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杨浩把自己当时感觉描述了一番。

崔长风听呆了,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道:“这……这……是天人合一啊?居然是这样!习武之人最羡慕的天人合一状态,居然让你懵懵懂懂做到了!这比宗师还难得啊!”

杨浩听不懂什么叫天人合一,听到崔长风说比宗师还厉害,苦笑:“哪里比得上宗师啊,很短的时间就过去了,现在又变成了普通人。”

崔长风听的摇摇头,缓慢说:“那不一样。做到过天人合一的人,即使是偶然间悟到的,那么终有一天,他还能再一次做到,这才叫天赋。有的人武技纯熟,哪怕熬到了宗师境界,也不一定能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杨浩摸着鼻子,有些震惊:“有这么厉害吗?”

崔长风正色说:“那当然了!这么说吧,做学问的人,即便通晓所有经书成了大儒,他离着圣人的境界还有些距离。宗师和天人合一的差别,就像大儒和圣人的差距。”

杨浩咋舌不已,要不是知道崔长风是自己表哥,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大忽悠,听他的话讲,自己简直是开了挂嘛,有潜力成为绝顶武林高手啊。

而且比宗师还要厉害,这是要东方不败的节奏吗?

一旁的石进喃喃道:“的确有些玄妙,我当时离着不远的距离,感觉那一刻,少郎君似乎消失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少郎君用横刀,还是我教给他的……”

杨浩心里有些嘀咕,难道自己穿越的外挂,终于邮寄过来了吗?

崔长风非常认可石进的话,点点头道:“此事总归是桩好事,先不要说出去了。如果见了我师傅,请他老人家指点一下少郎君,那最好不过。可惜师尊他行踪缥缈,难以料定。”言毕神情兴奋。

杨浩有些好奇地问:“长风大哥的师傅是什么人?并不在大兴城吗?”

崔长风道:“我师父乃是法林禅师,常年云游天下,难得相见。”

杨浩哦然,原来是个和尚啊,心里有些可惜。

他还想着崔长风师父可能是李靖啊秦叔宝啊之类的盖世名将,哪怕是三板斧的程咬金也不错,可惜都不是。

至于指点武艺,估计自己身上怕是没什么用,识海内的“黑洞”不管消失了没有,还有足底的热流,都不能和别人说起。

他旁敲侧击问过石进,石进等人练习步战之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热流啊、气感啊之类的东西,可见自己身上发生的状况,不是步战之法带来的。

这些事情不能与别人分享,还是要保守秘密的,免得被别人当成怪物,亦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陷害。

所以啊,无论听到石进说的顿悟,还是崔长风说的天人合一,他都觉得无所谓,反正你们猜不到我是穿越来的。

……

大兴城皇宫,大兴殿上。

早朝议事完毕,皇帝杨广留下臣子们,宴请大家。

杨广在最上位上,下面分坐着几个大臣。左手第一个,是个长冉的俊美中年人,一身王袍在身,不知道是哪个王爷。

其他座位上,赫然有宇文述、杨素、虞世基、曾文忠等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文臣和将军打扮的武将。

此时宴毕,内官和宫女们上来把残羹撤下,清理好桌子,奉上了茶水。

杨广放下茶盏,对着诸位大臣道:“邗沟通渠之事,务必保证明天开春之前完工,此系国本所在,还需诸位爱卿通力协作,为天下千秋大计。”

众臣子称喏。

只听杨广继续说道:“今日还有一事,跟众爱卿商议,还请诸爱卿各抒己见。秦王嫡子杨浩,自幼失怙,如今年纪将满十四,对于封爵之事,爱卿们有何意见?”

众臣子一时间互相看了几眼,并没有抢着发言。

杨广似料到臣子们的反应,微笑着看向虞世基,问道:“虞卿,有何高见?”

虞世基沉吟片刻,清矍的面孔上,露出慎重思考的神色,缓缓道:“回禀圣上,先帝对秦王府之事,所做裁决并无偏颇,依臣之见,当属公允。然圣上仁慈,有所不忍,此乃人之常情,怜悯杨浩孤苦,可以酌情恩赐。留待秦王遗孤成人,日后若有功劳,亦可封赏。”

杨广不置可否,转头对着端坐在位上的宇文述,笑眯眯道:“许国公,觉得虞卿此言如何?”

宇文述睁开浑浊的双目,朝着杨广躬身行礼,说道:“回圣上,老臣认为当年之事,先帝已经惩罚过了。秦王俊忠厚早逝,其嫡子并无过错,理应承继秦王爵位。”

杨素在一边听着,心中暗骂道:“真是个老狐狸!要不是你孙子宇文承基先行挑衅那杨浩,恐怕今日你便要落井下石,附和虞世基之语了。现在装出赞同封爵的姿态来,纯粹是以退为进。”

杨浩打宇文如意和杨元丰一事,原本两家是可以挺直腰杆的,对于杨浩封爵之事,可以稍微中立一些,甚至出一些反对意见都没有问题。

但现在,被宇文承基那么一闹,宇文述须得避嫌挟私报复,不好反对封爵。同样的,他杨素也不能显得小气,更不适合站出来反对了。

所以,在皇帝点名之前,他只有装聋作哑。

一时间大兴殿中有些安静。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陛下,杨浩封爵,臣以为不妥!”

杨广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枯瘦的国子寺学官,好像是姓夏。

很多大臣也怔住了:“此人是谁,居然跳出来反对?”

第二十五章 大兴殿上的博弈

“圣上,臣夏伯颜有话要说。”

“开皇十九年,崔氏毒害秦王俊一事,先帝早有定论。那崔氏怀恶毒之心,德行有亏。杨浩乃崔氏所出,不可不防。”

“那杨浩于去年,也就是开皇二十年,入国子寺读书,半年后重病不起,退学直至现在。前几日才复回国子寺受教,然臣观其所作答卷,粗陋不堪,几无堂正之言。不修学,何以立身;不修学,更何以立德。才学不显,德行不彰。恐非宜封爵之举!望陛下三思。臣顿首以拜!”

这番话说完,一旁的国子寺祭酒曾文忠听得眼皮微跳,瞥了下属一眼。

他有些讶异,自己手下的博士学官会站出来说话。在他的印象中,夏伯颜属于那种内敛、不爱交际的苦研学问的人啊,更何况是在面圣的时候,如此分明的表达立场。

“这背后不会有什么人吧……”曾文忠心中立刻机警起来。

果然,皇帝杨广面无表情听完夏伯颜的话,转头对着他问道:“曾卿,国子寺是你负责的,夏博士所言,你有什么想法?”

曾文忠轻咳一声,脑中迅速思索着,表面却缓缓说道:“咳咳,圣上明鉴,杨浩自去年入学,可圈可点。如今久病之身,怕是不能完全恢复精力,有些疏漏在所难免。臣认为,不可操之过急。”

杨广点头不语,看不出这位帝王的真实想法。

夏伯颜似了听了先前虞世基的话,心里充满了底气,当即接道:“曾祭酒言之有理!但是据臣所知,杨浩这几日在国子寺,颇有精神,不知跟封舍人的公子有什么过节,有斗殴的举动,臣曾亲眼目睹。”

杨广笑了笑,看了下首的封德彝,问道:“哦?封伦,果有此事?”

封德彝恭敬回话:“回圣上,臣亦不知详细情形。想必是犬子顽劣好动,臣定当严加管教!不过倒是听说,前些时日杨浩与许国公、楚国公的子侄们,小有争执,却不知为何。”

杨广闻言哦了一声,装作惊讶的样子,看向杨素和宇文述:“竟有此等事,可查明原委?”

宇文述重重咳了几声:“此事误会,老陈孙女如意顽劣而已,并不曾冲突——”

杨素也跟着说:“圣上,许国公所言确凿,此皆是孩童玩闹引起,杨浩并无过错。哈哈,说起来,正是因为虞侍郎家里的一株葡萄,圣上可求问虞侍郎。”

虞侍郎见杨素提到他,只好站出来说明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杨广听得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原来是这样!如意这丫头,皇后也很喜欢。许国公,你让她多来宫里玩,莫要再去摘虞卿家里的葡萄啦,皇宫里有的是,哈哈哈——”

宇文述拱手谢恩。

倒是虞世基稍有些尴尬,唯唯以对。

这时,下首武将中一人站起,朗声道:“圣上,臣觉得秦王嫡子杨浩自身并无罪责,已快成年,却没有封爵,这不符合常理法度,理应授爵。”

杨广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望向说话之人,原来是右武卫将军刘升。

“此事先帝早有决断,朕不好轻易更改。”杨广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冷峻。

杨素看了上首一眼,轻咳一声,出列回话:“陛下,老臣以为,杨浩乃秦王嫡子,虽暂不得嗣爵,但可以外任授官。回想当年,陛下与秦王亦是以弱冠之年,授缨领军,匡扶先帝平定四海,此为美谈。既然陛下难以决断杨浩是否应该授爵,何妨先遣他外任,一来彰显陛下仁慈,二来亦可督促杨浩为国立功,他日若有封爵,也好顺理成章。”

杨广闻言,轻轻点头,“此议甚秒,不知道越国公,觉得杨浩外任何处为佳?”

杨素躬身回道:“还请陛下定夺,老臣不知。”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东都尚在修建当中,运河之事也在筹划,河南、河东之地,尤其紧要,或为选择之一。”

杨广微笑颔首:“诸卿以为如何?”

“这……”

“……”

堂下诸人面面相觑。

宇文述亦冷眼旁观,他有些不明白,为何杨素突然抛出了这个建议,仓促之下,看不出是何用意。

杨广看大臣们嗡嗡议论,没人发表意见,便说:“此事以后再议吧,诸卿回去休息吧。”

众大臣称喏,各自退下。

杨广看着大臣们退下,在内官的引导下,来到大兴殿侧殿。

侧殿中一个魁梧的中年将军,翻身倒地:“圣上万岁,臣崔弘度复旨。”

杨广上前一步,拉起崔弘度:“崔卿免礼,北地突厥情势如何?”

崔弘度说:“圣上放心,启民部众自归顺以来,安分守己,对我朝甚是恭敬,已无大碍。”

杨广笑着说:“崔卿功劳,吾记在心里。方才殿上众臣之语,崔卿可曾听到?”

崔弘度说:“有听到一些。”

“崔卿意下如何?”

“臣不敢妄言,听从圣上旨意!”

杨广笑说:“越国公提议不错,杨浩如有建树,日后封爵,当不至于有人出言反对,反倒是好事。”

崔弘度深吸一口气,知道嗣爵之事没有那么容易,也不着急,沉声回道:“陛下圣明,臣没有异议,但听陛下裁决!”

杨广哈哈大笑,问过崔弘度还没有吃过午饭,即招来内官送上酒菜。

……

秦王府外院。

演武场上,一阵阵刀声传来。

“哈哈,痛快,果然了得!”

场地中,崔长风持刀与杨浩互相对攻。

“长风公子,不要伤了我家少郎君——哇哇——”

小鸾在旁边紧张的看着,看到崔长风一刀差点劈到杨浩身上,吓得哇哇大叫。

“嘿嘿,我自有分寸!杨浩,注意你的呼吸。刚才那一刀,虽然已经很快,但是你挥刀动作,没有配合好呼吸,便不能把劲使到极限,你的刀便差了一线,不能把我的进攻当下……”

杨浩闻言停下,回想刚才的动作,虽然不完全听懂崔长风所说的刀法配合步法还有呼吸节奏,但朦朦胧胧也感觉到自己进攻的滞涩之处。

“步战之法,是大隋军中普遍的练兵之法,这没有问题。但再往更高层次的武技,就需要高明的吐纳呼吸功夫。”

“一呼一吸,劲力的产生与传递,都要完美融合在一起。动静之间,犹如蛟龙,既能万马奔腾,又可收放自如。这才是我师父说的上层武技。”

“只靠刀剑的砍伤和身体的力量,那是莽夫的境界。师父教的还有很多,可惜我领悟的少……”

杨浩听得有些抽象,一时间难以理解,皱着眉头问:“长风大哥,你师父有教过你练习吐纳的方法吗?”

崔长风挠挠后脑勺,尴尬地说:“这个倒是教了,不过师父说过,不能随便传给别人,要经过他的允许。”

杨浩说:“哦,是这样啊。”

这个吐纳功夫,应该类似于武功秘笈之类的吧,练好了估计能练出内功来,只是不知道比自己的热流有何不同。

小鸾有些不高兴,悻悻的道:“真小气!”

众人哈哈大笑。

这倒是小鸾误会了。江湖上很多武技不外传,固然有一部分是门户之见,但更多的是要先看品性,如果让人拿去作恶,反倒成了坏事。这也就是习武讲求武德为先的原因。

不能学习崔长风的吐纳功夫,杨浩心里没有什么遗憾,他才练武几天啊,而且他还有“足底热流淬炼经脉”以及“天人合一”的境界,以后练下去,哪怕没有吐纳功夫,也一样很厉害。

崔长风继续给杨浩指正刀法上的技巧,这时郑氏身边的婢女玉荷捧了井水镇过的水果来给大家吃。小跟班杨湛没有跟过来,也不知道在不在府里。

对杨湛的生母郑妃,杨浩很有好感。既不张扬,又能恰到好处的接人待物,也是个温婉的女人。

这对整个秦王府来说,是件好事。

第二十六章 流言四起

曾文忠出了皇城,让驾马车的老奴停靠在路边。

他掀开车帘一角,静静地看着大臣们的马车,穿过朱雀大街。

不一会,夏伯颜的马车出来了,他后面不远跟着另一辆马车,然后两驾马车一起消失在视野中。

夏伯颜果然没有回国子寺!曾文忠眯起来眼睛,隐藏起闪烁的想法。

“是封德彝封舍人的马车。”老奴在旁边恭敬地提醒自家老爷。

“封伦?难道……难道,是虞世基的意思?不对啊,虞世基的侄子与秦王之女的关系,就算不伸手相助,也不至于阻挡啊!此事必有蹊跷——”曾文忠皱着花白的眉头,陷入苦思。

“老爷,咱们先回国子寺吗?”老奴在一边提醒道。

“嗯。”曾文忠点点头,放下了车帘。马车往国子寺而去。

……

杨素府。

从皇城出来,杨素一路上都在思索杨广的用意,杨广提议对秦王嫡子封爵之事讨论,可知这件事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了,只是现在看不懂是杨广的本意,还是崔家那边推动的结果。

在朝堂上,他抛出外任的提议,实际上是以退为进,既然封爵之事不能掌控,不如索性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引领。他这一步只是伏笔,该做的都已经做完,而且非常稳妥,杨广似乎也早有这样的打算。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操心的了,自然有人替他演绎下去。

杨家从北魏以来,历经数代,日益兴盛,杨家人的权势愈发庞大,不由他不谨慎。朝堂上的风吹草动,各种利益权衡,都在他的视线当中。

杨素在正厅走来走去,妻子郑氏倒了茶水,递给他。

弟弟杨约陪在身边,看到哥哥有些沉默,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杨素看了弟弟一眼,摇头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圣上要给秦王嫡子封爵,我总觉得背后有些什么。”

杨约惊讶道:“是那妖妇崔氏所出的杨浩?”

杨素重重咳嗽了一声,瞪着弟弟说:“不要听信传言,更不要开口闭口妖妇妖妇的!现在圣上重议授爵给杨浩,说明开皇十九年那事情,已经不适合再提了,你要记住!”

杨约喏喏道:“大哥教训的极是。我会注意的。”

杨素叹道:“咱们杨家功勋已经高的不能再高了,我跟你和玄感说过很多次了,一定要低调、谨慎,尤其是圣上心思难料,我怕惹祸上身啊。”

杨约说道:“圣上岂能无视我杨家赫赫战功?”

杨素又是一通咳嗽,直咳的面色潮红,伸出一只手指点着弟弟说道:“唉!我杨家要明哲保身,怕的就是这赫赫战功啊!如若不慎,我杨家可能就毁在这赫赫战功之上,你们还沾沾自喜,不知死之将至!咳咳咳——”

郑氏赶紧上前,帮杨素拍着背顺气,说道:“好了好了,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容易动气!小叔也没说错啊,你就是越老越唠叨了……”

杨素喘一口气,有些虚弱道:“妇人之见,你懂什么!”转头问杨约:“玄感去了宋州几日了?”

杨约回道:“已经有七八日了。”

杨素点头道:“明日我写封信,给他寄去。他跟你比较像,性情不够沉稳,要在内敛一些!”

郑氏在旁边听着,啐了丈夫一口:“瞎说什么呢,你自己的儿子不跟你像跟谁像。年轻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多沉稳,还不如玄感呢。”

杨素吹起胡子,嗤笑:“真愚妇之见!那时怎同今日!如今容不得杨家不小心,否则就是滔天大祸!”

郑氏笑着对杨约说:“你看,又来了!老倔脾气。”

杨约嘿嘿无语,不敢附和,起身告退。

杨素躺在椅子上,喝一口茶,幽幽道:“都自以为天下无敌,连圣上也是如此。又岂知此非立身之道呢,悲哉!”

……

同一时间,封府正厅之上,封德彝阴沉着脸听儿子封言雄说话,侍卫胡老三站在一旁。

砰——封德彝将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

“竟有此事!实在是嚣张至极!”

“爹爹,那杨浩真的是想杀我啊。如果不是李建成替我挡了那刀,孩儿早就成两段了……”

“胡三,果真是那杨浩出手?”

“回老爷,的确是他。属下惭愧差点让他伤到二公子……”

“他还不到十四岁吧,一刀能将你劈飞了?”封德彝有些疑惑的问。

“咳,千真万确,虽然那一刀发生的仓促,属下来不及细辨,但能将属下劈飞丈远,那杨浩怕是快到宗师的境界了!”

“有这么厉害?”封德彝眼皮狂跳,有些难以置信,“哼,派人把消息放出去,让全京城人都知道秦王嫡子杨浩,当街行凶杀人!最好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是,爹爹,我这就派人去做……”

“胡三,从此之后,必须寸步不离二少爷!”

“属下遵命!”

于是,杨浩当街砍人的信息,如同星星之火,从小范围内渐渐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秦王嫡子杨浩在街上杀人了,连杀对方一家十八口!”

“传闻那杨浩身长九尺,体壮如牛,使一根丈八的长矛,一矛便捅死了三个人,还包括一个小孩,简直凶残无比。”

“是呀是呀,我也听说了,甚至大隋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宇文承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嘘——听说那杨浩还打断了楚国公杨素嫡孙的一条腿,国公府的人都敢怒不敢言!”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圣上绝不能包庇他!”

……

秦王府。

下午晚些时候,崔弘度终于从宫里回来了。

杨浩第一次见到自己舅舅。

也许是血液中的亲情影响,就像面对他的姐姐永丰公主一样,杨浩在这个面有风霜、却依然魁伟的中年人身上,找到了濡慕的感觉。

崔弘度眼眸中闪着泪光,看着自己小妹的儿子站在自己身边,想起小妹的遭遇,禁不住泪滴落下来。

他伸出宽厚带着老茧的手掌,拉着杨浩坐在自己身边,细细的问了好些问题,包括侍立在旁边婢女小鸾。

杨浩一一作答,看到舅舅有些伤感,岔开话题,说起自己习练武技,还当场给舅舅演示了几招动作。

“爹爹,杨浩习武天分颇高,我跟他对战都有些吃力!”崔长风在一边夸赞杨浩。

“哦?竟有此事?”

崔弘度这才收拾起情绪,有些惊奇的看杨浩表演,不住的点头微笑。

窥得空闲,杨浩吩咐小鸾去准备晚宴,同时通知自己的姐姐永丰公主,舅舅回大兴城了。

等到快晚饭的时候,阿秀跟着小鸾回来拜见崔弘度,姐姐永丰公主晚上不方便过来了,明日再来。

当夜,秦王府外院一片热热闹闹。

晚上,崔弘度和崔长风住在外院的客房里,杨浩也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跟着住在崔弘度隔壁房间。

崔弘度拉着杨浩说了很久话,杨浩因此也得知了很多的信息。中途崔长风熬不住,回房间休息了。崔弘度却精神极好,杨浩继续陪着说话。

在崔弘度微笑着听完杨浩跟别人的冲突之后,他很霸气的说了一句:“哼,封德彝算什么东西,跳梁小丑罢了!”

杨浩已经适应了舅舅的豪放气质。

此时夜空澄净,别无他人,心里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问道:“舅舅,我有一事问你——”

第二十七章 大兴善寺

“我阿姐要和亲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弘度闻言眉头皱起,徐徐道:“我在太原也听说了这样的传言,不过这未必便真是圣上的意思……”

“哦,竟然是这样。”

“吐谷浑位于西北苦寒之地,虽然远离中原,但这几十年并不安分,屡有寇边发生,圣上怕是早有彻底出兵平定的心思,又怎么会支持和亲呢……你上次在上林苑那次,实在是冲动了些,幸好痊愈无恙。”

崔弘度眼光中带着关切和一点点责备,实在是为上次杨浩的遭遇后怕不已。

杨浩赧颜,虚心接受:“是我鲁莽了,乍听和亲的消息,激动难以自持。”

崔弘度满意的点点头,心思一转,继续道:“朝中有人提议和亲,甚至连杨素都站出来赞同,我却是看不懂。这件事突然冒出来,实在有些蹊跷。”

杨浩道:“那吐谷浑很强吗?”

崔弘度摇摇头:“吐谷浑这个部落,大约几十万人口,以游牧为主。骑兵虽盛,也不过万余人,兵甲都十分匮乏,实不足为患。”

杨浩诧异道:“既是如此,和亲有何益处?”

“嗯,这也是我看不太明白的地方,朝中诸人都是极其精明的人,却不知如何想的。”

杨浩也有些头疼,按照他知道的历史,古代的和亲一般都是为了安抚强大的游牧民族,听舅舅这么一讲,吐谷浑也不甚强大,理论上和亲没有太大的必要,恐怕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吧。

但如果说是阴谋,就为了对付杨浩姐弟吗?一个落魄的秦王府值得这么大动静吗?

只听崔弘度又道:“朝中之事,万象丛生。事情背后,可能是深渊,也可能是陷阱,你千万记得不要意气用事,更不可伤了自己。你习武也是好事,舅舅是支持的……至于一些小猫小狗的角色,你大胆放心去做,朝中有你两个舅舅,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杨浩点头:“我听舅舅的。”

引得崔弘度长叹一声。崔家在朝中情势,也是艰难,别看杨广今天在皇宫见他,颇显恩遇,内心深处未必没有防备。

“哦,对了,还有一事,圣上还问过我的意思,想给你封个武官,外出历练一番,在你封爵之前,也只能这样了。”

杨浩闻言一愣,自己还不到十四岁,做武官合适吗?

崔弘度倒是笑笑:“先帝的几个孩子,包括你父王,跟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做过行军总管咯。”

杨浩哦然,他没有太大的意见。

“如果真的外任为官了,未必没有凶险,一定要注意安全。”崔弘度最后嘱咐道。

月至中天,时间有些晚了,舅甥两人各自休息。

……

永丰公主很早就过来了,她来的时候,正看见杨浩和崔长风在院子里噼里啪啦的战成一团。

“长风!你俩大清早在做什么,莫要伤了杨浩!”女子心急娇呼。

“公主您真偏心,没看到是我处在下风吗?该是他小心别伤了我才对……哎呀……不打了……你们姐弟俩欺负我!”

崔长风收刀跳了开去,他内心是极大震撼的,才隔了一天,杨浩武艺貌似又强了不少,自己收着劲儿,都快不是杨浩对手了。

“我当初习武的时候,进境有这么快吗?简直令人嫉妒,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他无奈的想着。

杨浩哈哈大笑:“长风让我的,你若出全力,我就败了。”

崔弘度出来,永丰公主跟他见礼,他分外怜悯这个外甥女,遭遇比弟弟杨浩还艰难,又是女子,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劝她,心想等妻子来京城,再行劝导。

中午过后,崔弘度父子回崔府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旬日左右,就要再回太原。

走之前,崔弘度送了杨浩一柄横刀,比一般的横刀要宽一些,也更重一些,精钢打造,品质要好很多。

杨浩拿在手里使了几下,十分趁手。

在崔弘度父子走后,杨浩要回国子寺,被姐姐永丰公主拉住。

“你身体总算无碍了,跟阿姐去大兴善寺还愿去,已经拖了些时日了,再晚些,就要被佛祖怪罪了。”

杨浩愕然以对,阿姐对自己真的是没话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小鸾高兴地收拾东西,跟着前去。

大兴善寺位于靖善坊内,素有天地第一寺的美誉。

杨浩隐约记得,刚入大兴城遇到的堵车,貌似就是大兴善寺做法事引起的。

“嗬,真是雄伟啊!”

杨浩带着小鸾,永丰公主带着阿秀,四个人进了大兴善寺正门,迎面看到一座大殿“天王殿”。

寺内香客不少,香烟缭绕。

各殿之间,诸多的小沙弥列行其中,或是入殿诵经,或是去他处修习。

永丰公主领着杨浩,沿着小径右转,来到天王殿后方东侧的平安地藏殿。殿前有巨大的香炉,她从小沙弥手里接过一柱香,正对殿内佛像方向,口中默念几句,然后恭敬的插到香炉内。

做完这些,带着杨浩入殿而去,同样有小沙弥奉上香柱。永丰公主取了三支,与前面一样,插到香炉内,然后退身回来,跪倒在佛像前默诵经文。

杨浩也跟着跪在蒲垫之上,他不像姐姐那么恭敬,眼神清亮的四下张望,欣赏殿内栩栩如生的菩萨塑像。

永丰公主诵完一遍之后,见弟弟无聊,担心他惹恼菩萨,只好低声让他出去走走,不要走太远即可,她和小鸾阿秀还要多念几遍。

杨浩得令出得殿来,长舒一口气。毕竟是现代人,礼佛之心,并没有那么严重,还是外面更舒服一些,就当是旅游赏景了。

他沿着平安殿往东走,遇到几队小沙弥跟他行礼,他也恭敬回礼。

寺内花草不少,遍植苍柏,郁郁葱葱。

平安殿往东,渐渐没有高大建筑,只见几处精致的僧舍。杨浩沿着小路几乎走到尽头,暗想阿姐大概快要诵完了,就要起身往回走,忽然闻到一丝丝,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这……这是……罂粟?!”

杨浩大惊失色,前世是缉毒特警,怎么可能不熟悉这个味道。他反身循着花香走去,终于在一间僧舍前面,看到了那一丛红艳艳的罂粟。

“怎么会这样,隋朝已经有罂粟了吗?”

杨浩拉住一个经过的沙弥,问道:“这间僧舍是何人居住的?”

小沙弥挠挠光头,跟着杨浩手指望去:“哦,这间啊——是法正禅师的住所。”

“法正禅师?不知禅师他现在何处,我想请教于他……”

“小施主,法正禅师云游天下,已经离寺一年有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与施主有缘,自会遇见。”

“哦,多谢小师傅。”

杨浩回到平安殿的时候,永丰公主正焦急地四下张望,看到杨浩回来,轻轻拍打他一下:“你又去了哪里,说了不让你走远的……”

杨浩笑着跟着阿姐赔罪,一行人出寺而去。

“阿姐,舅舅跟我说,圣上想授我武官职位……”

永丰公主素手掩口,惊呼:“那岂不是要外任,离开京城?”

“可能会吧。”

“这……如何是好……要不让舅舅劝一下圣上,不要给你授武官……”

“阿姐,我是这样想的,外任武官也挺好,兴许早日立了功劳,以后封爵就更顺利了……总之秦王府境遇能好一些,也能帮到阿姐。”

永丰公主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道:“你不在身边,我总放心不下,可要保护好自己……”几乎落泪。

杨浩赶紧劝慰她,阿秀和小鸾也帮着纾解,这才止住。

姐弟二人在大兴善寺外分别,永丰公主回虞府去了,杨浩要先送小鸾回王府,然后再回国子寺。

小鸾坐在马车里,偷偷看着少郎君的侧脸,不觉心跳加快。

小丫头最近心里有些闷,还有一些朦胧的烦恼。

听到杨浩可能要出去做武官的消息,她虽然也一样担心,但内心深处未尝没有高兴,至少到时候就可以陪侍在少郎君左右了。

……

大兴善寺外,人来人往。

距离寺门不远的街角,一个衣着朴素的有些寒酸的中年道人,一脸的震惊,体内纯正的道家真气,不要命的往怀中的幼童身上输送过去。

幼童约莫三四岁模样,身穿小小的道袍,双眼紧闭,脸上青灰色隐现,呼吸几不可察,似乎命不久矣。

行人中不时有人朝寒酸道人望来,毕竟在佛寺外出现大小道士,还是挺显眼的。

寒酸道士顾不上这些目光,抱着小道士跌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深深的惊惧和颓丧。

“天眼灵气……居然不见了!”

他方才带着小道士从大兴善寺门前经过,小道士忽然感觉到什么,回首望去,然后就是刚才那副样子了,如同着了魔一样。

“淳风到底看到了什么?难道是绝世邪魔出世,破掉了他的天眼?”

中年道人迷茫的看着半空中的骄阳,光明普照,纯阳中正,又侧首看看近在咫尺的大兴善寺,佛光湛然,心里骇然。

“世间有这么厉害的邪魔吗?”

第二十八章 算学符号

回到国子寺后,杨浩无所事事,恰好崔长芳来东院,邀他去北院自己住处。

两个人沿着北院的竹林行走,小石头和崔家的仆从赶着马车跟在身后。

崔长芳边走边说:“如果圣上封你做武官,国子寺就不能来了吧?”

杨浩点点头:“其实,我对学问没什么兴趣,左传易经什么的,听的头都大了,不上也罢。”

崔长芳有些羡慕道:“我也想做个闲官啊,可惜我父亲不许!非要好好读书不可。”

两人慢慢走着,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北院走在路上的学生们多了起来。崔长芳还跟几个经过的学子打过招呼。

走过竹林旁边,张乾璟的住处已经点了灯火,隔着篱笆,能看见房间里两个人抱着脑袋,陷入思考。

崔长芳调皮道:“少郎君莫要出声,我去吓他们一下,嘿嘿。”当即蹑手蹑脚走到窗下,突然哈的一声喊出。

房间里两个人木然的抬头看来,张乾璟没有说话,徐文长道:“是长芳兄啊。”

崔长芳撇撇嘴,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们俩怎么没被我吓到,真没意思——”

徐文长这才笑道:“我俩脑袋都快变成木头了,哪里还怕这些。”

崔长芳讶异道:“文长兄,你们怎么了?有什么难事吗?”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

张乾璟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有气无力的抖了抖,说道:“都是这题目难的……”

徐文长道:“要不长芳兄进来看看,试着解一解?”

张乾璟闻言,猛翻白眼:“他?懂什么算学,还不如咱俩呢。”

崔长芳好胜心起,笑道:“嘿,说不定还真要我来解,乾璟兄等着瞧!”招呼杨浩跟他进房间去。

杨浩无奈,跟了进去。

徐文长把纸笔递给崔长芳,说:“长芳兄,你看这题怎么解?我和乾璟兄想了快一天了……”

崔长芳大言不惭:“来,让我帮你们破掉此题!”

徐文长呵呵笑着,张乾璟无语,懒得理他。

“咦,果然是妙题!”

张乾璟没好气的道:“这还用你说,这是算学孙博士出的题,能不妙吗?”

崔长芳抓耳挠腮,无处下笔,刚要承认自己不会,杨浩自旁边闪出,接过纸张:“我来看看。”

徐文长惊奇道:“杨兄弟,也懂算学吗?”

崔长芳亦好奇的望过来。

杨浩只说:“我试试看,不一定解的出来。”当下细看题目。

杨浩确实看了很久,倒不是因为题太难,而是因为他看不太懂题目的意思。这道算术题目用的是简洁的古文描述的,杨浩费了好大劲才看懂题意。

“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实一秉各几何?”

杨浩一边看题目,一边信手从桌上取来纸笔,开始演算。

徐文长和张乾璟睁大眼睛,看着杨浩在纸上划写一些奇怪的符号,而且越写越多。

崔长芳瞧见两人神色古怪,也凑上前来,看到杨浩鬼画符一样的演算,忍不住道:“这……,这……是算术演算?”

徐张二人自然不能回答他。

不一会,杨浩神色一轻,放下纸笔,说道:“不辱使命,解完了。”

徐文长嘴巴都歪了,讪讪道:“解完了?”

张乾璟亦在旁边深吸一口气:“杨兄,这是什么解法?孙博士都没有这么解过……”

两个人顾不上查验杨浩答案对错,对杨浩写的乱七八糟的符号,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杨浩看到诸人惊异的神情,才恍然大悟,一不留神本能的把后世的阿拉伯数字照搬到了大隋。

“额,这是我在家了一本藏书中看到计数方法,觉得特别好用,便记了下来。”杨浩跟三人解释道。

当即拿着笔在另一张纸上,把阿拉伯数字和对应的汉字一一写下来,更给他们说明四则运算符号是什么意思。

徐文长听得有些吃力,不停的抓着脑袋。

张乾璟先是迷糊了一会,随即眼睛越来越亮,他也取了一张纸,照着杨浩的样子,歪歪曲曲的写了一遍这些天书一样的符号。

“嗯,这种符号书写起来,貌似确实比算筹要简单很多。”张乾璟总结道。

杨浩细细的把自己书写的几个等式,讲解给两人听,然后又把消元法说给两个人听,直到算出两道题目的答案。

崔长芳对算学不太感兴趣,既看不懂,也听不懂。

张乾璟学习的稍微快些,杨浩讲了两遍,他便能抓住大概的思路了。徐文长则慢了很多,杨浩又多讲了两遍,加上张乾璟在旁边辅助讲解才勉强懂了七八分。

“真是天才啊!想出这个计数方法的人,真是天才!”

了解过这个符号体系之后,张乾璟和徐文长大为钦佩,他们又找来以前做过的算术题目,用新学到的计数方法来演算。

杨浩在旁边纠正,另外又给他们说了非整数,也就是分数的书写方法。

两个人愈发的熟练,惊喜不已。

这时一个仆从进房内提醒该吃晚饭了,张乾璟不耐烦的将他赶走。赶走之后,突然想起房里还有杨浩和崔长芳二人,一拍脑袋说:“唉,瞧我糊涂的,怎么把杨兄给忘了!”当即把仆人唤了回来。

崔长芳笑骂道:“乾璟兄好生势利,光想着杨兄了,不记得我了吗?”

张乾璟笑着说:“当然不能忘了!”

杨浩和崔长芳盛情难却,留下来吃了晚饭。

张徐二人只是简单吃了几口,一直在不停地演算题目。

杨浩蹭饭之后,又呆了很久,像教小学生一样教两个人。

他觉得这挺有必要的,至少把一些基本的科学工具,带到大隋的生活当中。有了这些工具,也许大隋的科学发展,能稍微顺畅、提前一些,也不枉自己穿越一场。

杨浩想的更多一些,心中隐隐有了个大概。

在科学体系里面,算学为代表的数学,只是很小的一方面,还有诸如物理化学生物等门类,如何把它们像种子一样撒播出去呢,是个不小的难题。

杨浩所掌握的知识并不算高深,但只要能把这些基础的东西普及出去,自然有大把的才学之士,加以完善和发展。种子已经撒下,开花结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最后能发展到什么地步,或者说发展的有多快,杨浩不是特别在意。

后世历史中,这个民族经历过百年屈辱,再到后来的民族复兴,他对这个民族的智慧深有体会,也充满信心。

第二十九章 再见张乾灵

杨浩这几日都跟张徐二人在一起,春秋堂的课也不再上了。

为了方便请教算学问题,张乾璟甚至给他在北院协调出了一处住所,供他暂住。

杨浩自然是高兴的,让小石头帮他把东院的东西搬了过来。

除了阿拉伯数字,杨浩还简单的跟张徐二人讲了一些关于物理基础和世界观的东西,比如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物质可以分为很多类,按照形态分为固态液态和气态,按照种类分为诸多的元素。

张徐二人听得目瞪口呆,不断的用反问的方法,跟杨浩求证。

“杨兄,你说这个世界都是由元素构成的,那么人呢?难道有种元素叫人吗?”

杨浩笑着说:“当然没有人这种元素。人的身体是由很多种元素共同构成的,比如含有碳、铁等元素。”

徐文长咋舌:“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木炭呢?还有铁?”

杨浩回道:“当然不是我们看到的木炭和铁,而是由别的元素改造之后,形成的元素综合体。”

张乾璟若有所思:“不对!杨兄说人的身体是由元素构成的,那么人的思想呢?也是由元素构成的?若是这样,为何这些元素在别的地方,就不能产生思想呢?”

杨浩听的头疼不已。

他稍有些后悔,把科学说的太超前了。他不是专职科普教育的,尤其是古人在世界观理解上,比后世的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如,真的这么讲下去,怕是要绕死。

杨浩装出思索的样子,说道:“乾璟兄问的这个,我亦无法回答。这些都是我在家中古籍上看到的,觉得很有趣,便记了下来。”

徐文长连连摇头:“写那古籍的先人,真是疯狂啊,想法实在是大胆,太过于天马行空…不过那算术之法的确是好用的!”

杨浩跟着两人附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讲科学,一定要注意分寸,尤其是涉及到人的部分。

想想现代生物学刚萌芽的时候,在十几世纪的西方,都被当成异端,难以为社会所承认。古代东方亦是如此,要不是之前算术之法折服了张徐二人,恐怕此刻杨浩早就被当成疯子了。

“以后尽量多说些物理化学基础的东西吧。生物、世界观这两类,雷区太多,容易惹火烧身。等基础科技足够发达了,这些领域自然也会有相应的思考和进步,我就没必要揠苗助长了。”杨浩心里想着。

此后几日,杨浩继续把数学基础一点点讲的更加明白。

张乾璟和徐文长在杨浩的有意引导下,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算学上,对于那些匪夷所思的异端言论,似乎是忘掉了。

崔长芳实在是学习不来算学,这些日子很少跟杨浩在一起。

杨浩跟着张徐二人,去过好几次算学的明珠堂。孙博士去了洛阳,给学子们授课的多是一个姓贺的直讲。

贺直讲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比孙博士年龄还大,听张徐二人讲,平日里有些嫉妒孙博士职位比他高。

贺直讲有些呆板和迂腐。张徐二人在学堂里宣扬新的算术之法,被他严厉批评,“此法非祖制,歪理邪说”。

张徐二人怂恿杨浩跟贺直讲辩论。但杨浩岂能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趁着贺直讲跟他比试“割圆之法”的机会,投子认输。

张徐二人有些遗憾,杨浩安慰二人说那贺直讲还是有才学的,自己算学不如他。

割圆之法是南朝祖冲之发明的计算圆周率的方法。杨浩背诵圆周率倒是没有问题,31415926,但是真的到了理论层面的计算、推演,却不是他的长处,向贺直讲认输并不是谦虚。

张乾璟写信给在洛阳的孙博士,讲他们最近学到的算术之法。

杨浩有些好奇孙博士何许人也,那贺直讲是有才学的,却不如更年轻的孙博士官职高,可见孙博士的算学水平,应该是极好的。

徐文长笑着回答他:“孙博士呀,他出自神医世家,父亲兄长还有弟弟,都是神医,独他自己喜爱算学,被祭酒举荐做了国子寺的博士。”

杨浩想起阿姐请来的那个神医,好像就是姓孙,是个年轻的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孙博士有什么关系。

杨浩在国子寺,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

这期间皇帝杨广没有旨意下来,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没有考虑好合适的武官职位。

杨浩也乐的自由自在。除了跟张乾璟和徐文长他们讨论算学,便几乎是空闲的。

崔弘度终于要回太原了,杨浩带着小石头赶回去,给舅舅送别,舅甥间自有一番交代。

崔弘度离开前,还跟杨浩谈起了京城的一些传言,自然是杨浩身长九尺当街杀人的那些。

“谣言多半与封家或李家有关系,那日他们吃了亏,心怀不忿罢了,无需理会。”

杨浩点头应下。

……

赶回国子寺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小鸾替自家少郎君准备了不少东西,包括吃食,倒是省掉了杨浩主仆做饭的麻烦。

杨浩在北院的住所,离着张乾璟的竹林很近。他刚吃完饭,便见到徐文长的仆人来请他过去。

这些日子以来,互相交流算学,彼此间非常熟络了,张乾璟的谐趣,徐文长的沉稳,都给了杨浩很深的印象。

杨浩也很乐意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没有问过他的家世,杨浩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这样相处很舒服。

杨浩跟着徐家仆人到了张乾璟的住所。

隔着窗子,杨浩隐约看到多日不见的张乾文在房内,有些小小的意外。

从正门进去,才发现不止张乾文在,那个易装的张乾灵也在。

杨浩笑着打招呼:“张氏兄弟又聚首了,可喜可贺!”

张乾文、张乾灵拱手行礼,杨浩回礼。

张乾璟说道:“前些日子,乾文和乾灵有事在身,不在国子寺,今日刚刚回来。乾文听说了杨兄的算术之法,大为惊讶,一定要当面请教,这才把杨兄请了过来。”

张乾文拱手道:“还望杨兄弟不吝赐教!”

徐文长在旁边补充道:“我和乾璟兄讲不明白,只能劳动杨兄大驾了,哈哈…”

杨浩回道:“好说好说,乾文兄和文长兄客气啦。”

当即众人取来纸笔,张乾文问了几个问题。杨浩一一作答。

几个来回之后,张乾文问的越来越少,旁边原本默不作声的张乾灵渐渐的开口多了起来,问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甚至比张乾璟和徐文长,还要刁钻。

杨浩听着少女刻意压低的喉音,忍住心中的笑意,耐心回答每个算术问题。

“今晚真正要请教的算学问题的,怕是这个张乾灵吧。若论聪慧,倒是不输给她的两个兄长。”杨浩心里暗暗想着。

第三十章 少女的马脚

前些日子,张灵姝乔装混入国子寺,让大兄张乾璟大为不满。

张乾璟虽然为人善谑,但自己既然是兄长,小妹易装求学,女身在外极为不妥,需要他拿出兄长的威严来。

他嘱咐二弟张乾文把小妹送到张家在大兴城的族人那里,然后伺机送回清河去。

张灵姝稍微安静了几天,似乎接受了大兄的安排。

她这次又来国子寺,主要是看望张乾璟,顺便跟大兄告别。过段时日,她会跟随族人去洛阳,然后往东回清河去。

张乾文带着小妹来找大兄的时候,正碰见张徐二人在那里研究算学。

他俩早知大兄喜好算学,也略有涉猎,不过这次看到大兄用古怪的符号演算,大为惊奇。

张灵姝比张乾文算学天赋要好,只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种算术之法,简直神奇,询问大兄后,才知道这算术之法是那杨浩教的!

她心里充满了疑问,那杨浩不学无术,学问极差,她是知道的,那日考试还偷看她的答案呢。

她是女子,没有去过学堂,从小都是跟随两个兄长读书,大兄偏算学,二兄偏经学,反而只有她一人,经学算学都有涉猎。聪明如她,当然知道算学不比经学,随便读读就能通晓的。

如杨浩这样一个经学都读不明白的人,怎么会懂这么高深的算学呢,而且是前所未见的算术之法。

她央求大兄请杨浩来验证一下。

张乾璟有所顾忌,不是很乐意。

在一旁的徐文长大笑着说:“嘿,乾璟兄,这有什么为难的。杨兄弟不会介意的,我着人去请他过来。”

张乾璟心里暗恼:徐文长,你个棒槌,我是怕杨浩介意吗?难道非让我点破自己小妹女扮男装的真相?

杨浩来后,张乾文先问了几句,后面基本都是张灵姝在发问了。

杨浩对答如流。

张灵姝内心讶异更深。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张灵姝在大兄眼神的提醒下,终于起身告辞,要回自己住处。

杨浩诧异张乾灵不住在国子寺吗,旋即想到对方是女子,似乎不太合适住在国子寺。

众人送张灵姝出来,一个张氏的仆从赶了马车过来。

张氏兄妹临别说着话。

杨浩不便旁听,当即告辞,沿着竹林往自己住处行去。

行到一半,杨浩背后马车声响,还传来一道轻呼——

“杨兄留步!”

杨浩回首望去,赫然是那女扮男装的“张乾灵”。

张家的马车上,只见张灵姝一手撩起车帘,露出半张俏脸,笑岑岑道:“我还有几个算学问题要请教杨兄,你送我一程,可好?”

杨浩按耐住好奇,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当即伴车而行。

张氏的仆从减缓车速,缓缓向前。

张灵姝心不在焉的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后,突然转口问道:“杨兄,还有去春秋堂上课吗?开学那日我见过你的…”

杨浩回道:“可能不去了,你呢,也不去了吗?”

张灵姝愣了愣,半晌才说道:“我身体不大好,也不能读了。”

杨浩听着少女蹩脚的借口,忍着差点笑出声,面上装作平淡,只哦了一声。

只听张灵姝又道:“杨兄,你为何不致力于经学?毕竟经学才是治世之学问啊。”

杨浩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片刻,才回道:“你大兄不是也主修算学吗?”

“大兄他自己喜好罢了,他无意出仕,只愿做田舍翁,自然无需专精经学。”

“可能我也是如此吧。”杨浩笑说。

张灵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女态流露。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杨浩摸着鼻子。

马车上寂静无语,杨浩有点搞不清她在想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僵。

过了大半晌,张灵姝突然幽幽道:“传闻的那秦王嫡子,与你同名同姓,不会就是你吧?”

杨浩笑了笑:“你看我像那么穷凶极恶的人物吗?”

张灵姝看着杨浩,平静的说:“我看过你跟人打架…那天我正好路过。”

杨浩眉毛挑了挑:“哦。”

张灵姝有些郁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求证。对方淡淡的毫不在意的语气,让她格外的气恼。

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哦,你不光不学无术爱抄袭,还喜欢打架哦,这些我都知道哦,喂喂,你怎么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哟?

少女心里有种挫败感。

从小至大,明明她比大兄二兄都要聪明,算学比大兄高,经学比二兄好,可就因为是女子,连书都不能读。家里长辈都希望她赶紧嫁掉,没有人在乎她怎么想。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要被许配给李建成的时候,她才会不远千里入关中,亲自来看李家子弟的人品才华如何。

她事事追求认同感,可惜家中长辈不懂,大兄也不懂。二兄虽然怜惜她,可也只当她是任性、娇蛮。

这个杨浩也是,处处惹人讨厌,那么差一个人,偏偏高高在上的样子。秦王嫡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人欺负?

越想越气,张灵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眼见快到国子寺门口了,粗着喉管,冷声道:“杨兄请回吧。”

杨浩被连着问了好多句,弄不清这少女什么意思,正一头雾水呢,听到少女的话,淡淡道:“好,姑娘再见!”

张灵姝愣了一下:再见?这是什么词语,闻所未闻…

眉头刚皱起,突地醒悟过来——他竟然喊自己姑娘!

敷粉的俏脸,霎时就红透了!

张灵姝脑袋嗡嗡直响,慌乱的想着:

“啊!他如何看出来的?”

等她鼓起勇气回看时,发现杨浩已经没身在黑暗中了。

杨浩在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少女的用意。

“不像是封家或者李家的人,派这么个傻头傻脑的少女有什么用?能试探出什么吗?”杨浩暗忖。

真是个奇怪的少女!

“少郎君——少郎君——”

黑暗中小石头的发颤的声音传来。

杨浩回应:“怎么了小石头,我在这里。”

小石头闻声提着灯笼,惊喜的跑了过来。

原来是小石头去张乾璟住处接杨浩,张乾璟说杨浩已经回去了。

小石头跑回家一看——没人!这家伙给他吓坏了,以为少郎君丢了,赶紧取了灯笼四下寻找。

杨浩听了原委,不禁莞尔。

第三十一章 东市偶遇

大兴城东南坊。

“小娘子回来了!”一个十来岁的俏丽婢女,踮着脚在门外喊道。

张灵姝从马车上下来,俏婢赶紧上来搀扶。

看到自家小娘子一脸寒霜的样子,那俏婢吐吐舌头,不敢言语。

张灵姝甩着手臂走在前面,进了宅子。

片刻之后,在俏婢的帮助下,张灵姝洗掉脸上的敷粉,换回了女装。

“小娘子真漂亮!可便宜那李家公子哩…”俏婢脆声道。

张灵姝横了她一眼,在她发髻上轻拍了一记:“贫嘴,讨打!”

玉儿抱着脑袋,轻声呼痛,委屈道:“小娘子,你也不带玉儿去,否则玉儿还能帮忙把把关。要是那李公子不好,玉儿绝不答应!”

张灵姝没好气道:“国子寺你岂能去得!”

玉儿撇撇嘴:“小娘子都去了,玉儿为何去不得?”

张灵姝双手拉着玉儿的腮帮子说:“你这么娇小可爱,怎么会不被认出来!哼——”

忽的想起被杨浩道破身份的事情,心中恨意升起,双手不自觉用力。

玉儿被拉着嫩腮,说话不方便,声音含糊道:“小~良~子比我还漂~酿~不也没被~花~现吗?哎呦,拉痛啦,小~良~纸~快住手~”

“玉儿好好玩!我要让春红一天到晚都拉着你的脸,咯咯咯咯…”

张灵姝拉着玉儿,笑作一团。

玉儿趁机挣脱魔爪,闷声道:“小娘子,莫忘了,春红姐姐还在清河呢!”

“要你管!居然会顶嘴了,家法伺候!”

主婢二人倒在床上,布娃娃一样抱在一起,满室春光。

两人嬉闹了好一会,累的仰躺在床上。

玉儿鼻息咻咻,侧脸偷看张灵姝高高起伏的胸脯,再瞅瞅自己平平的模样,心中郁闷:“小娘子只比我大一岁,胸怎么比我大这么多!”

张灵姝眼尖,警惕的看着小丫头,寒声道:“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从实招来!”

玉儿跪坐起来,替张灵姝整理衣衫,软语道:“哪有!哦,对了,下午苏家小娘子来过,说要请小娘子去玩。婢子说你出去了,苏家小娘子说明天再来。”

张灵姝哦了一声。

苏家亦是望族,晋时与张家同居河北,往来密切。自东晋起,迁往江南后,两家关系稍远。

张家在北地,多有起伏,近三代才稍有崛起。苏家则受利于南迁,经历短暂动荡后,便一直长盛不衰,渐渐远胜张家。

到了大隋,先帝平定南陈,南北恢复统一,苏家势力北往西进,与世交张家慢慢恢复亲密关系。

张父曾一度想将张灵姝嫁到苏家,只是苏家没有适龄男子,才惋惜作罢。可见两家关系匪浅。

俏婢玉儿说的苏家小娘子,正是苏家大房长子苏缨之女,年十四,与张灵姝同岁,只生日大了三个月。

张灵姝爬起身来,手掌托着下巴:“哦?是苏家姐姐来了,难道她也……”

她忽然想到某件跟自己很像的事情,神情愈发的沮丧。

“苏家姐姐也是如此,难道天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吗?”

“可是,可是我不想啊…好烦!”

俏婢玉儿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娘子张牙舞爪的朝自己扑了过来,心里不住的想——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啊。

……

已近十月,天气转凉。

清晨起来,小石头取来了小鸾准备好的加厚的长袍,替杨浩换下。

最近几天,从北边陆陆续续飞来了一些大鸟,应该是往南过冬的候鸟。

国子寺几处小湖,都有大鸟停脚歇息,很多学生都正相围观。

小石头说起这事,杨浩也觉得新鲜。正好教张徐二人算学,颇感疲累,趁机休息一下也不错,便决定带着小石头一块去凑热闹。

杨浩带了些碎糕点还有些米谷,往北院的一处小湖行去。

途经过崔长芳的住所,没有人在,也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在上课。

小湖旁,还有几个学生。

有的在看鸟,也有的在临湖作画。想是秋景诗意盎然,让国子寺的才子们兴起了写生的**。

杨浩从一个画画的学生身边走过,确实画的不错,用的应该是国画里白描的手法,寥寥几笔,秋意尽显,飞鸟栩栩如生。

不远处几个学生在交头接耳。

“去年此时,那封言雄还在东院射鸟取乐呢。唉,果然报应不爽!”

“啊,常兄说的可是那小霸王封言雄?”

“不是他还有谁!听说让皇家的人给揍了!”

“哈哈哈,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啊!”

“嘘,文兄小声点!隔墙有耳,小心日后找你算账!”其中一人四下望了一下,注意到杨浩等人。

“嘁,那封言雄树敌无数,谁会为他打抱不平!”

“咳咳,那倒也是——”

杨浩不远处竖耳听着,见到有人隐晦朝他望来,心中郁闷:“那封言雄就是我打的,难道还会去给他通风报信不成?”

无奈摇头,把手中剩下的米谷全部撒出去,引得鸟群飞起,在众人侧目中,带着小石头施施然离去。

“咦,那人是谁?”一人问道。

另一人停下手中画笔,呆看着乱飞的大鸟,愤怒道:“他喵的,哪里来的疯子,我的鸟都飞了!”

远去的杨浩突然打了个喷嚏,仰首看着清秋的蓝天,想起了后世的某篇文章,自语道:“这天儿,可真凉了啊!”

自然不知自己随手给别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杨浩慢慢的往回走,心里正想着一会去哪里。

“小石头,咱们有多少钱?”

小石头啊一声,翻看口袋:“少郎君,还有一千两百钱…”

杨浩其实对钱没什么概念,在秦王府内外,都是小鸾张罗好,钱袋子也都是小石头背着。他花钱的机会很少。

杨浩眯着眼想了一会,大手一挥道:“闲来无事,下午咱们去东市逛逛。”

大兴城东市与西市不同,更多的是奇珍、珠宝等贵重物件,生活气息稍弱,往来的都是名门贵族子弟,寻常人家也消费不起。

东市离着国子寺并不算太远,一刻钟左右便到了。

小石头停好马车,跟着杨浩闲逛。

杨浩一路看的津津有味。

此时的珠宝,虽然不如后世雕琢的那般精细,但是亦有能工巧匠,依据珠宝的天然形态,营造出独特的美感与气质。

最后杨浩在一家小店买了两支珠花,花了七百五十钱。

小石头付钱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少郎君好犀利,连砍价这种事情都擅长,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小鸾姐姐的风采。

杨浩不知道小石头心里的感慨,这只是后世带来的习惯而已。那珠宝店老板估计也没想到衣着华美的公子,居然厚着脸皮讨价还价,这不是商人才有的气质吗?

“一支送给姐姐,另一支…给小鸾吧。”杨浩这样想着。

主仆二人循着马车方向而去。

只听吱的一声,一辆马车停在杨浩身前。

马车上,车帘掀起,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果真是杨兄!太好了!”

杨浩闻声抬头,迎着夕阳余晖,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少年脸庞。

第三十二章 苏家宴会

杨浩看着车上温和的少年,微微拱手道:“原来是房兄,真巧!”

原来那车上的少年,正是杨浩在春秋堂与他有几面之缘的房英。

说来也巧,房英下午有事经过东市,远远瞧见杨浩主仆二人,隐隐觉得远处的少年,似乎是那个与夫子辩论的杨浩,于是赶上前来细看。

“哈哈,果真是杨兄!刚才远远看到,还难以确信呢。”房英大喜。

两人有交集还是在学堂与夫子辩论那次。房英也有插上几句,当时只觉得杨浩有些小聪明,观点有些奇怪,对杨浩留下了浅浅的印象。

直到前几日回家,大兄房玄龄考较他学问的间隙,才把杨浩的言论当成学堂趣闻偶然谈起。

房玄龄学识远胜于他,房英从小就极为钦佩。

当房英跟大兄说起杨浩那套“民、商与士人同重”的歪理之时,大兄果然皱起了眉头。

看到大兄反应,房英有些后悔,擅自提这种不太着调的言论。

正内心忐忑中呢,只听大兄沉声道:“那杨浩倒是颇有见解。先不提商人,民与士同重应是大势所趋。”

房英惊讶,大兄居然与那杨浩有相似看法,忙追问何故。

房玄龄缓缓道:“本朝自先帝起,试行科举之制,不再倚重九品中正取士。此用意为何?”

小房英茫然不知。

房玄龄顿了顿继续说道:“自然是抑制门阀,为民上升为士人,提供通道。让民更多的变成士人,岂不就是民士同重!”

房英听得有些迷糊。

房玄龄笑笑:“咳咳,跟你说这些尚早。不过你那同学确是有才学的,我亦不能完全看清。比如商何以与民士同重,我便说不清楚,有机会倒要请教于他。”

小房英听得目瞪口呆——连大兄都要请教那杨浩?他有这么厉害吗?一时间难以置信。

后来回到国子寺,房英想与杨浩再度交流一番,不曾想竟连日未见杨浩身影,心里颇有些惆怅。

刚才远远地在东市街头看到杨浩,房英喜出望外。

“杨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杨浩道:“来东市买了两件东西,正要回国子寺呢…”

两人交谈起国子寺中事情,不觉良久,这个房英实在是奇怪,有意无意拉着他谈论学问,杨浩快要无话可说了,正要告辞,只听房英期期艾艾的说道:

“哦,杨兄要走了吗?我神交杨兄已久,可惜不能长谈。恕房英冒昧,今天杨兄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杨浩听到这话稍有些意外,不知房英为何有此一问,不过想了想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送珠花不急在一时,张徐二人那里也不会有急事,便笑道:“我乃闲人一个,今天没有别的安排。不知房兄有何差遣?”

房英闻言大喜,连忙谢罪:“差遣可不敢当。太好了!我正要去参加个宴会,杨兄跟我一道前去,可好?”

杨浩心想,大隋人真是豪爽,一言不合就邀请赴宴,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呢,口中却犹豫道:“这…合适吗?会不会不方便?”

房英上前拉着手,笑道:“怎么会呢,宴会是江都有名的苏家宴请的,对青年才俊都是极欢迎的!而且——”

说到此处,房英压低声音,在杨浩耳边,悄声道:“听说晴清大家受苏家太爷相邀,晚间会到场献艺,精彩异常,不容错过!”

杨浩闻言一愣,又是陆晴清吗?这名妓可是真受欢迎啊,该不会像那次玉湘馆一样只惊鸿一瞥吧?

房英看着杨浩呆掉,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轻松道:“哈哈,杨兄心动否?”

杨浩道:“既然如此,杨某却之不恭。”当即唤小石头取马车过来。

房英伸手拦住:“我与杨兄多日未见,咱俩共乘我的车,一路上也能说说话,岂不妙哉!”

小石头愣在原地,等杨浩吩咐。

杨浩有些吃不住房英突如其来的热情:“这个…”

房英接道:“无妨,你我同路赴会,结束再一起回国子寺正好。”

杨浩只好答应。

小石头见少郎君独自与人出门,勉强有些犹豫。

杨浩吩咐他:“没事,我与房兄一起挺好。小石头,你先回国子寺去吧。”

小石头只能应下,在房英马车启动前,突地想起一事,大呼一声“少郎君等等”,便飞奔回马车,取来了横刀递给杨浩。

正是舅舅崔弘度送给杨浩的那把宽刃横刀!

杨浩知小石头担心自己安危,让自己带着佩刀,于是接了过来。

房英眼睛亮起:“没想到杨兄还通晓武艺啊!文武双全,真是令人惊喜——”

杨浩微笑道:“当不得房兄谬赞,只是拿来充门面罢了——房兄,咱们现在便去赴宴吗?”

房英终想起正事,振声道:“嗯,宴会差不多开始了,咱们这就过去。地点在城东南曲江池畔的金凤会馆……”

杨浩听着名字,有些恍惚——真像是后世夜总会的名字啊。

房英的马车比较宽敞,跟杨浩的差不多,两个人坐着一点也不拥挤。

赴宴的路上,房英跟杨浩聊天,问起他为何不去春秋堂听课。杨浩斟酌用词,小心敷衍过去。房英有些替他遗憾的样子。

大隋国情如此,士人读书求学问,还是以经书为主。如算学等,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好在房英也是知情知趣,并没有过分纠结,转即跟杨浩谈起今晚宴会的一些事情,包括苏家的背景,还有陆晴清的一些趣闻等等。

杨浩的套话技巧再次发挥了重大作用。不一会便把房英的情况打探的七七八八,尤其是当房英说起他大兄是房玄龄的时候,杨浩心里咯噔一下,房玄龄好像是李世民的谋臣吧。

名臣猛将就在眼前,如何收服呢,这是个大问题。

眼下还不清楚大隋国运如何发展,杨浩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可不认为自己以皇室偏支而且没有爵位的身份,仅凭虎躯一震,就能让人纳头便拜。

“忧伤啊!贼老天,再给我个金手指啊!”杨浩内心惆怅。

房英也问过他的情况,不过当听到杨浩说父母双亡的时候,微微尴尬,主动岔开不谈,转而说其他事情。

杨浩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耳朵机械的听着,随口应付。

“杨兄,我们到了!”

杨浩看着车外,入目一处极大的府邸。

天色尚早,府邸门前已经点燃两盏极大的灯笼。大门上凤舞“金凤会馆”四个漆金大字,清晰可见。

门外两侧停了不少华丽的马车,密布排列着。

杨浩和房英从马车上下来,来到正门前,许多婢女仆从穿梭出入。

杨浩这才发现,会馆东面有一大片的水面,浩浩荡荡,端的如在画中。

房英指着水面解释道:“那便是曲江池。”引着杨浩往会馆內行去。

第三十三章 秃眉的封言雄

两人进入会馆之内,左右又是两排马车。

会馆内布置极是奢华,遍植奇花异草,亭台廊阁亦相映成趣。

步行十几步,便是会馆的主建筑,杨浩二人从门厅进去,看到一个宽广的正厅。正厅中摆放了许多桌子,放置了美食糕点,还有各色水果。

房英左右张望,似乎没有找到人,笑着跟杨浩说:“杨兄,且随我来。”

当即引着杨浩沿小走廊,往几个侧厅的方向行去。

两人经过一个侧厅时,一个熟悉的公鸭嗓音传入耳中。

杨浩愣了愣,然后笑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杨浩算什么东西,除了偷袭还会什么!”封言雄愤怒的声音传来。

又听另一人道:“人家可是皇家子弟,言雄,你不要自找苦吃!”

封言雄怒道:“狗屁皇家子弟!他是崔家妖妇所生,到现在还没有爵位,这辈子也休想了!”

“封兄!”另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不得胡言乱语!”

杨浩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李建成果然也在。

只听封言雄又说道:“我哪有胡说!我爹爹说了,那日金殿之上,连圣上都不同意!我又怕他作甚!!”

李建成听的无语,暗暗摇头,眼角瞥见门口两人,抬眼望去,不由得呆住了。

封言雄一无所觉,仍唾液横飞的叫嚣:“若不是我爹不让我回国子寺,我定要那杨浩好看!咦,李兄你的手怎么了——”

李建成脸上抽搐,绝望的看着杨浩慢慢走进厅内,站到了封言雄背后。

封言雄终于察觉到异样,茫然回头。

杨浩看到他回过头,微笑道:“呵,给我好看吧!”

封言雄看到杨浩,有一刹那的失神,数息之后,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你…怎么是你,你…别过来!李兄救我!”却是看到杨浩拍向他肩膀,几乎魂飞魄散,大声呼救。

侧厅中,除了李建成,还有其他几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这人是谁?

居然把胆大包天的封言雄吓尿了!

杨浩也没想立刻动手,冷不丁被他反应吓了一跳,心说难道是上次给的刺激太大了,这孩子傻掉了?当即抽回手掌,对瘫在椅子上的封言雄说:

“封兄看清楚了,否则下回又要说我偷袭你了——嘿,不是要给我好看吗?来吧!”

封言雄带着哭腔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他看到了杨浩腰间的横刀——这个疯子居然随身携带凶器!

李建成不忍直视,轻咳一声,对杨浩说道:“杨兄不要误会…”

杨浩不给李建成说话的机会,逼视着封言雄:“我好像听到有人是什么狗屁?”

封言雄欲哭无泪:“我……我……”

杨浩眼神变冷:“还有,你说谁是妖妇?”

“……”

杨浩嘴角挂着笑意,真诚的看着封言雄:“我给你机会,你痛痛快快说个够!”

封言雄失神中:“你……要我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你刚才不是挺能说吗?再说啊——”

“我……我……真的不敢了。”

“我好像记得,上次在国子寺,你也这么说的。”

封言雄看着杨浩的眼神,心里直发毛。那是疯子才有的眼神啊,而且笑得好恐怖。

还记得上次差点被杨浩杀了,他整整有三四天不敢看别人笑,家里的婢女仆从一律不准露笑容。

杨浩的笑,都快成了他的噩梦了。现在同样的笑又出现了,近在咫尺。

“少郎君……你饶了我,我再也不说了……”

封言雄脸上布满了冷汗,害怕到了极点,许多头发黏在面上,显得格外的狼狈。

杨浩一脚踏在封言雄的椅子上,俯下身躯,替封言雄撩开几缕头发。

封言雄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铿一声清响。

横刀出鞘,满室皆惊。

李建成急道:“杨兄,不可——”

“啊——”其他人惊呼。

封言雄牙齿颤颤,几乎哭声道:“你不能伤我,我父是封伦,我大兄是骁卫郎将!”

一如“我爸是李缸”的名言,由此可见,总有些巧合,古今皆然。

杨浩目不旁视,刀身轻轻拍在封言雄脸上:“这么好玩的东西,我怎么会毁掉呢,今天只是收点利息!”

封言雄几乎坐到椅子里面去了,顾不上辩解自己到底是不是东西,哭声道:“少郎君,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杨浩提着刀在封言雄面上比划:“这张脸真是丑啊!”手腕挥动,刀刃擦着封言雄脸皮而过。

封言雄惊骇欲绝的看着杨浩动作,脸上汗毛感受着横刀的冰凉,汗不自觉流下来。

杨浩哈哈长笑,横刀收起,离开了侧厅。

封言雄心惊胆战的看着横刀从眼前晃过,吓得没有感到丝毫疼痛,直到杨浩离开,才哭丧着问身旁的人:“他伤了我哪里……为什么我没感觉疼痛……我有没有流血……”

没有人回答他。

周围所有人都拿怪异的眼神瞧他,就连李建成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封言雄有些茫然,脱口道:“你们怎么了?看我做甚么……”

“封兄,你的眉毛……”

一个同伴强忍着没笑出来,开口提醒他。

“我的眉毛怎么了?”

封言雄愣愣的拿手去摸眉毛,摸到了一手碎渣。

“……”

外面走廊上,房英目睹整个过程,都看呆了,直到杨浩出了侧厅,他才跟在后面,期期艾艾道:“杨兄,你真是皇家子弟?!”

杨浩有些歉意的道:“对不起,之前没有跟你说完全我的身份。”

房英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怪杨兄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有点意外,哈哈,杨兄是何身份,与你我交情无关,我还是当你是学堂的同学。”

杨浩苦笑:“我只是个没有任何爵位的皇室子弟,什么身份,对我来说都一样。”

房英不知内情,也无从安慰杨浩,两个人默然往前走去。

两人走过一个拐角,突然一个小身影,急匆匆跑了出来,正和杨浩撞个满怀!

“哎哟——”

是一个女童声音,杨浩两人随声看去。

一个青衣丫辫的女童,正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女童眉目清秀,典型的美人胚子,正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珠,望着把她撞到的杨浩,脸上神色渐渐变得古怪。

“是你!”

不待杨浩反应过来,蹬蹬蹬,转身跑掉了。

杨浩无语:“这……谁家的女娃娃跑出来了?她好像认得房兄。”

房英摇头不知,领着杨浩坐到正厅的一个角落里。

不一会,有仆从唱喏:“苏太公、昭玄公到!”

隔着老远,两个老人踱步进正厅中。

正厅中诸人都站起来迎接,老人与诸人互相问候见礼。

李建成等人也从侧厅中出来了,恭敬地向两个老人行礼。

杨浩并没有看到封言雄,不知道是不是走掉了。

房英看到还没走到他们这里,小声跟杨浩解释:“左边那个紫袍老者就是苏家太公,另一个便是太常卿昭玄公,没想到他也来了,估计也是来看晴清大家的吧。”

杨浩暗暗点头。

说话间,两个老者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苏太公似乎也看到了房英,隔着几步,就开口笑道:“房家小子,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哈哈哈,快些过来——”

房英闻言,赶紧上前几步,跪伏在地上行大礼,恭恭敬敬道:“小子房英,见过太公!”直把杨浩吓了一跳。方才诸人没有像房英这般行礼的,莫不是他身份特殊?

房英磕了几个头,才站起来,躬身给昭玄公行礼,转身拉着杨浩,跟两位老人说道:“这位是我的好友杨浩。”

“见过苏太公,昭玄公。”

杨浩依着模样行礼。

苏太公微笑回应,倒是那个昭玄公听到杨浩名字,眼神清亮朝他望来,友好的跟他颔首,似乎认得自己。

苏太公甚是健谈,亲热的拉着房英问话,多有问到学问的方面,房英对答自如。

杨浩成人之美,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

说了好一会,苏太公才和昭玄公回到正厅主座之上。

房英擦了把汗,略有些尴尬,跟杨浩道歉:“哈哈,我亦没有说实话,请杨兄原谅。我与苏家已有婚约,此次前来拜访,我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本来的大兄陪我前来,可惜临时有事,所幸遇到杨兄,便把你请过来了,杨兄恕罪。”

杨浩大为惊讶,笑道:“原来如此,恭喜房兄!”

房英喜道:“谢谢杨兄!”

第三十四章 窥视

金凤会馆,某一侧厅中。

张灵姝对着身边一丽装女子笑道:“苏姐姐,你见过那房英没有?”

苏文绣脸上一红,啐道:“灵姝妹妹,简直毛丫头一样,我哪能见到他!”

张灵姝讶道:“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旁边一个美妇人呵呵笑道:“听文绣大兄说,房英今天也受邀前来了哦。”

张灵姝鼓着手掌:“苏姐姐,苏姐姐,待会我们瞧一瞧他,可好?”

苏文绣一面大羞,一面心中隐隐的有些松动,自己将嫁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真如张灵姝所说,去看上几眼,倒也未尝不可。

心中柔肠百转的女子,一时间眼眸流动,拿不定主意。

张灵姝笑着说:“看!苏姐姐愿意了,咱们一会就去看看!”

苏文绣满脸红霞,眼神望向美妇人,娇呼:“嫂嫂,灵姝又笑我了,你也不帮我……”

被称作嫂嫂的美妇人掩口而笑:“我好像听说那李建成也在场哦——”

苏文绣大乐,终于找到了反击机会,拉长音调问张灵姝:“啊——灵姝妹妹,这个李建成是谁呀?”

张灵姝气势顿弱了下去,只说:“我们不一样,还没定亲,不同于苏姐姐和房公子。”

苏文绣笑眯着眼:“早晚都一样,我见过李建成的,仪表非凡,的确是灵姝妹妹良配。”

张灵姝惹火烧身,尴尬不已,心中却无奈想着,早晚都一样,这便是我张灵姝的将来吗?

这是一个婢女走了过来,在美妇人身边说道:“大娘子,正宴快开始了。”

宴会是苏家主办的,多是男客,占据了正厅位置。部分女客则安排在侧厅。张灵姝等人所在的侧厅位置不错,隔着小廊便能看到正厅的情形。

正厅中,房英和杨浩已经落座。苏太公也出来了,坐在上首主座的位置。

杨浩四望没有看到封言雄的身影,怕是已经离开了。

李建成等人心不在焉的坐在不远处。

“晴清大家驾到!”一个小厮高声喊道。

包括苏太公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移了过去。

杨浩同样看了过去,一个高挑的年轻女郎,从侧厅方向姗姗而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片的惊艳声音响起。

除去那次极远距离的模糊印象,杨浩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陆晴清。

与上次的白衣不同,这次陆晴清换上了一袭鹅黄色的宫装,端庄典雅。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身量非常高而且匀称,脸上带着红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极是动人。绝对不同于杨浩以前对隋唐美人的偏见。

事实上,在大隋,杨浩所见到女子,包括小鸾、他的姐姐永丰公主,还有其他很多,都是宛若后世一般苗条纤美,没有一个合乎画作中的以肥为美。

陆晴清长相的美丽,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

这有点类似于文人研究学问到极点,说他学究天人,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个人的学问,道理通达到可以与天道媲美的境地。

又比如习武,像崔长风说的天人合一的境界,招式、武技能够沟通天地,人与自然力量互相增益,这是至境。

陆晴清的美,就有这样的味道。后世有黄金分割点、黄金分隔线,来用数学方式阐述美,但是陆晴清还要超越于此。

她侧脸的轮廓,眼睛的弧度,鼻梁的走势,眉毛的弯曲,无一不带着哲学的美感。而且这种美感,已经超越了二维的黄金分割法则,那是一种整体的、氛围的、立体的,更加强烈的美。

笑颦之间,给人致命的吸引力,无怪乎能成为天下第一名妓。

杨浩暗想,后世万千人追捧的明星,也没有这样的魅力,果然是个尤物。

陆晴清眼眸流转着,对四周的人点首示意,然后在正厅中央的琴座上坐下,轻抚了一首曲子。

杨浩不懂音律,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是那如同清流般的活跃音符,感染着他,吸引着他。这是可以让人心灵沉静的音乐。

一曲既罢,众人才渐渐清醒过来。

苏太公朗声道:“晴清大家的琴艺越发脱俗了!诸位贤达定然觉得不虚此行了吧,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随声附和。

陆晴清站起身来,朝大家躬身行礼。

坐在苏太公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起身,把位子让给了陆晴清,后者称谢落座。

苏太公笑着给陆晴清介绍在座的各位,其中有不少已经跟陆晴清认识的人,像李建成等人。

无论是认识与否,陆晴清都宛若春风的打着招呼。

当介绍到杨浩的时候,陆晴清眼睛微不可查的亮了亮,微笑点头。

杨浩同样点头致意,并没有多做自我介绍。

他眼光微斜,注意到陆晴清身后坐着一个抱琴的小侍女,青衣丫辫,可不就是之前撞他满怀的女童嘛。

介绍完毕,众人轮流与陆晴清谈论乐曲,杨浩插不上话,在一旁静静听着。

坐在苏太公另一侧的太常卿昭玄公,熟懂音律,谈的也最多。杨浩虽然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老者很厉害的样子。

房英低声跟杨浩感叹:“每次看晴清大家表演,都会有不同的惊艳感觉,让人如痴如醉。”

杨浩打趣道:“房兄,难道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房英神色一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对晴清大家只有敬仰之意。倒是,少郎君可以逐鹿裙下,哈哈哈……”

杨浩尴尬不已,扭过头去。

正在两人接耳交谈的时候,侧厅中几个女子,正朝正厅中望过来。

张灵姝说道:“苏家嫂嫂,那房英在哪里?快指给我看看。”

苏文绣红脸挤在旁边,眼睛却同样关注着正厅。

美妇人掂着脚,在人群中细细寻找,终于看到房英,伸出一指道:“那边!挨着门柱的那个玄衣少年。”

张灵姝道:“我看看,我看看!”

循着美妇人的手指望去,果然见一个玄衣少年。不过,他身边那人好像有些熟悉的样子,是谁呢?

张灵姝正思量着,突然杨浩转头向她这个方向,少女看到了正脸,心砰砰直跳:“是他!”赶紧矮身下去,躲了起来。

杨浩只是往这个方向转头,别没有发觉远处侧厅的动静,自然没有看到张灵姝。

美妇人和苏文绣有些茫然,一齐问:“是谁?”

张灵姝掩饰:“没有,我看错了……”

美妇人露出狐疑神色,旋即若有所思,再往正厅看去,看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呵呵,灵姝妹妹也有害羞的时候啊,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李家公子!嘿……”

张灵姝知道对方误会了,也不辩解,心里似乎还有轻松的感觉,当即转移话题:“嗯,这个房英,看上去文气斐然的模样,不错不错,苏姐姐你觉得呢?”

苏文绣大窘,红了脸不说话。

第三十五章 吐谷浑少主

苏家宴会赶在宵禁之前结束了。

杨浩和房英从金凤会馆出来,就听见正门口一阵嘈杂声传来,似乎有人在争吵。

“快去报告家主,有人大闹会馆!”

杨浩挤进人群,看到正门外面,当街站着一个高壮的汉子,碧眼长发模样,似乎是番人。在他周围围了一圈苏家仆从,手持木棒,阻止碧眼汉子进入宅院。

那碧眼壮汉手持一柄奇怪的蛇形武器,似矛非矛,似戟非戟。

“我奉我家少主之命来请陆晴清,你们让开!”壮汉虽然高耸鼻梁,碧绿眼睛,但是开口却是纯正的汉语,字正腔圆。

“晴清大家正在我们府上作客,你岂能擅自闯入?而且晴清大家与你家少主可曾约好?”一个仆从高声回道。

壮汉不屑的看着说话的仆从,冷冷道:“我家少主要见谁,何须与她约定!”

“说话不怕闪了舌头!你家少主见了皇上,也是如此吗?”

壮汉一挥蛇矛,杀气吐露,厉声道:“一个歌姬罢了,要你们这般啰里啰嗦,速速叫那陆晴清出来!”

这时,宴会中给陆晴清让座的中年人赶了过来,抱拳道:“在下苏家长子苏缨,不知阁下少主是谁?”

“哼,我家少主乃吐谷浑伏允可汗第三子,听闻名妓陆晴清才艺双全,特请她为我王子献艺!”

苏缨皱了皱眉,刚才出来看到壮汉外貌,已经隐隐猜到可能涉及到番人,经过确认之后,来人的确是吐谷浑的人,这可就麻烦了。

大隋与突厥吐谷浑等关系错综复杂,朝堂内外,都不好随意处置。这壮汉打着吐谷浑少主的名号来这么一出,实在是难以决断。

此时陆晴清已经赶了过来,听到对方话语,上前说道:“我是陆晴清,请壮士回禀你们少主,今天已晚,晴清改日必定上门拜访。”

壮汉早就看到人群簇拥着一个绝色丽人过来,已经隐约猜到对方身份,现在得到对方亲口承认,露出玩味神色:“你就是陆晴清?果然是有名的美人。我家少主初到大隋,对姑娘的名声已经如雷贯耳。这次特命我来寻你,请晴清姑娘跟我走吧。”

听到壮汉执意请她,陆晴清露出微恼神情:“此时已近宵禁时间了,晴清还要往返教坊,实在不方便前去。请贵少主恕罪……”

那壮汉哈哈大笑:“我少主宅院极大,如若来不及赶回,便住下也没有问题。”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放肆!”

“果然是野人!”

“晴清大家岂是你等可以冒犯的!”

“区区番人,居然侮辱我们晴清大家!干他娘的!”

陆晴清虽是名妓,但是从来都是以技娱人,从没有这种牺牲色相,以身相陪的情况。这壮汉言外之意,激起了会馆众人的愤怒。

壮汉露出冷笑,残忍道:“哪位不服,尽管来战。我们吐谷浑人,最喜欢直接的方式,哪位出来让处某领教一下!”

横挥蛇矛,空气中泛起凌厉的气势。

杨浩眼睛眯起,吐谷浑少主吗?

在场很多人都能看出,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姿势,但这个吐谷浑壮汉起码有高手以上的武技水准,怕是要接近宗师了。而且加上他那柄古怪的武器,实在是不好对付。

更何况事情牵涉到吐谷浑,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没有人出来接招。

李建成站在人群后面,皱着眉头看事态发展。他与陆晴清相识,但事涉吐谷浑王子,他也不太方便插手。

壮汉闪着妖异色彩的碧瞳扫过众人,对陆晴清道:“陆姑娘请吧,我家少主已经备好了马车,就在宅院外面。”

陆晴清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好看的眉毛,皱成了新月的模样。

出道几年以来,不是没有人对他有非分之想,但都被她长袖善舞的技巧化解了。像今天这般粗鲁"chi luo"裸的邀请,她还没有遇到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站在一侧的老仆卫叔,看到陆晴清的为难,朽目射出精芒,半佝偻的背缓缓挺直,慑人的气势一点点释放出来。

“咦!”

没有人想到,陆晴清身边赶车的老仆,居然也是个高手!

苏缨还有李建成等人,都感觉到了卫叔的变化,有些惊讶的望了过来。

陆晴清伸手拉住卫叔,轻轻摇头。除非紧要关头,她不想卫叔出手。

卫叔歪头看着自家小姐,露出询问神色,看到陆晴清果断的摇头,收起了气势,重新变成原先模样。

壮汉自然感觉到了卫叔的变化,眼神亮起复又灭去,嘴角噙着冷笑:“真以为你们大隋能有像样的勇士呢,没想到不过如此……”

被称为昭玄公的高颎站在人群后面,一个悍勇的青年人站在他身侧,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出手帮一下晴清姑娘?”

高颎闻言,目光中闪过犹疑,缓缓地摇了摇头:“先不用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铿的一声——

刀声清越似凤鸣。

“真他么烦人,滚开!”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闪出,长刀疾劈,映着浅浅的月光,在空中洒下一连串刀影,煞是好看。

在所有人犹豫中,杨浩出手了。

他踏前一步,横刀出鞘,朝着壮汉挥刀劈斩。

从步行出列,到潇洒挥刀,整个动作不过一瞬之间,就见横刀似一团星芒,直奔壮汉面门。

其势如流星!

壮汉碧瞳紧缩,手中武器匆忙横挡。

“当”的一声!

横刀和蛇矛撞击,壮汉勉强架住这一刀,他的注意力,本来都集中在卫叔身上,仓促间看到杨浩出手,再挥动武器阻挡,已经晚了一线。对方横刀上传来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身体带偏了一小步。

杨浩刀被阻挡,也不追击,而是仔细感受着横刀。

这柄刀是他第一次战斗使用。刚才拼了一记,经脉内热流澎湃,周行全身,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反震力量。

还有就是步战之法,他用的也越来越熟练了,腰胯发力,更是一气呵成,毫无滞涩。

“不知道现在的我,有没有达到石进所说的高手境界?另外舅舅送的这把刀,真不错!刀身更宽,力量感十足,我用起来也更趁手,一点也不吃力。”

壮汉吃了个暗亏,看到杨浩没有继续进攻,也不敢轻举妄动,举起蛇矛防守,虎目瞪着杨浩:“阁下何人?”

杨浩冷哼:“你不配知道。”

因为阿姐和亲之事,他对吐谷浑没有半点好感。

房英却在旁边小脸通红,兴奋的喊道:“他是我大隋秦王的嫡子!狗番,今日将你斩杀在此,你信也不信!”引起周围一片耳语。

那壮汉猝然听到,浓眉竖起。刚才他挑衅大隋众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对方如果是秦王的嫡子,那可不同于其他臣子身份,就算真把自己杀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苏缨暗叫一声好极,杨浩站出来把这件事情扛下,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当即站出来朗声道:“你也听到了,晴清大家不会随你前去了。这位是我们大隋秦王世子,就是你们少主亲至,也得毕恭毕敬。还请速速退下,不要自取其辱。”

壮汉露出犹疑神色。面前这个少年,身份到底是不是秦王世子不好说,起码武技是不错的,最少有高手水平,怕是自己虽能赢他,也要费一番手脚,但如果就这么退走,实在有些不甘心。

“哼,今日之事,我家少主会禀明大隋皇帝。还有你——我记住你了!后会有期!”最后却是朝着杨浩撂了一句话。

杨浩收刀入鞘,淡声道:“随时恭候!”

壮汉深深瞧了杨浩几眼,这才退走了。

房英兴奋的跑过来:“杨兄劈了这狗番才好!今儿真痛快,真羡慕杨兄会武技!”

杨浩皱着眉:“我最看不惯这些外邦宵小,耀武扬威。”

陆晴清也赶了过来,对着杨浩福了一福,脆声道:“谢谢少郎君出手!晴清感激不尽。”

杨浩耳边听着绝色美人的温柔声音,见陆晴清脸上并无半点狼狈,一如既往地美丽、真诚,心里暗赞一声沉得住气,摆手回礼:“晴清大家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苏缨作为主人也上来致谢,几番客气之后,金凤会馆闹剧至此结束。

杨浩跟众人告别,和房英回国子寺。

房英住在国子寺东院,两人在文华殿后分手,杨浩步行回北院。

隔着老远就看到小石头焦急的张望着。

杨浩讶道:“小石头,怎么了?”

小石头看到杨浩回来,急道:“少郎君,快点,宫里来了一位内官找您,等大半天了!您再不回来,他便要走了!”

杨浩惊诧:“什么内官……”

回到住所,杨浩见到了那位内官。

内官自称姓尚。

这位姓尚的太监给杨浩带来了杨广的口谕,明日入宫觐见。

尚太监给杨浩留了一块皇城的门符,嘱咐他明日不要出门,宫里会来人接他入宫,便离开了。

杨浩送走尚太监,摸着他给的那块门符若有所思——终于要见杨广了,这位掌握天下苍生大权的皇帝,会是自己在此世界的依仗吗?

“估计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外出做武官了。”杨浩心里默默的想着。

此时此刻,杨浩还看不清大隋的走向,更无法预料自己的未来。

……

城东南离着教坊有些远,陆晴清的马车还在路上。

卫叔依旧是那副老迈的样子,平稳的驾着马车。

“姑姑,你看,我脑袋上还有一个包呢——都是被那个杨浩撞的!”

名唤珠儿的青衣少女,正仰着小脸控诉呢。

陆晴清宠溺的看着她,轻抚着少女额头,笑道:“哪有包啊,珠儿又夸大其词。”

珠儿大声抗议:“姑姑,你可不要被他骗了!那个杨浩就是喜欢逞威风,跟人打架,根本不是为了救姑姑!”

陆晴清回想起杨浩挺身而出的场景,心里有些暖意——这个少年有些不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眼神,跟别人很不一样。

她心里想着:“真是个有趣的人。”

珠儿看着陆晴清脸上温柔笑意,怔住了,心里莫名的开始烦躁,就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一点点抢走了。

“呜呜呜,姑姑,我的头好痛,你快看看嘛——”

长安大街上,灯火稀疏,少女的哀嚎伴着车轱辘声音,回响在星辉无限的夜空中。

第三十六章 小杨倓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小石头便早早找出小鸾替杨浩准备好的常服。

杨浩此前一直穿文士装,或者国子寺的学服,都是极为简单的袍衫。小石头取来的这套常服,与前不同,除了衣料更加精美、轻软外,内外黑白配色,圆领窄袖,袖口有三道,外面装饰有好看的金蚕丝纹路。

杨浩换好衣服,对着铜镜览视,衣服非常合体,颇显少年英武之气。

小石头呆道:“少郎君真是俊俏!”

杨浩也颇觉飘飘然,心道此时若有个手机,自拍一张,绝对能秒杀后世的那帮小鲜肉。或许是古代少年普遍成熟较早,杨浩近十四岁,此时的身高,约莫有一米七五,显得格外挺拔。

快到巳时一刻的时候,宫里来接杨浩的内官才赶到。

这次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内官,只有十几岁模样。

小太监自称姓顾名书,对杨浩十分恭敬,引着杨浩马车向皇宫而去。

国子寺离着皇宫不远,不一会便到了,过了朱雀门,又穿过承天门街。

到了象征皇宫内城的承天门,小石头不能入内,驾车等在外面。杨浩随着顾太监入宫觐见。

转过好几个宫门,最后来到一座大殿之前,杨浩定睛望去,殿门之上飞舞“万春殿”三个大字。

这是杨浩第一次进入大隋宫廷,皇城内外守卫森然,建筑风格极为宏大。整个皇城之中,干净整洁,肃穆严整,让人情不自禁端正心神。

顾太监领着杨浩入殿后,恭声道:“少郎君且在外殿等候,奴婢这就禀告圣上。”

杨浩拱手:“有劳顾公公了。”

顾太监连称不敢,退身往内殿去了。

等到顾太监走后,杨浩百无聊赖,四下张望,欣赏万春殿外殿的布置。

万春殿极高,目测殿内高度超过十米。杨浩所处的外殿,极为宽敞,两侧摆放有几张案桌,有巨大的屏风与内殿隔开。

屏风上点缀着山水花鸟之类的画作,在杨浩想来,怕都是名家所作,在后世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正在杨浩感慨当中,屏风后“蹬蹬”脚步声传来。

声音很小、很轻,不像是大人。

杨浩疑惑望去,屏风的一角,露出一个小小脑袋,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杨浩,奶声道:“你是谁?”

小孩只有三四岁模样,长得十分精致,瓷娃娃一般,要不是身上的衣服样式,很难看出是一个男孩,此时正一脸好奇的看着杨浩。

杨浩摸摸鼻尖,没有等到杨广,却等来了这么一个好看的小娃娃,当即蹲下身,笑着说:“我叫杨浩,你呢?”

小男孩闻言往屏风后缩了缩脑袋,白嫩的小手抓着屏风边缘,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从杨浩身上看到脚下,一眨一眨的透着迟疑:“你就是杨浩?”

杨浩温声道:“你认识我吗?”

小男孩不理杨浩问题,睁大了黑眼球:“你是那个身长九尺的杀人凶手杨浩吗?”

杨浩哭笑不得,京城里的传闻,怎么都传到皇宫里了,甚至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伸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无奈道:“你看我像吗?”

小男孩充满灵气的眼睛跟着杨浩动作移动,抿着嘴唇,轻轻摇头:“不像,你不是黑脸的,而且长得也不丑……”

杨浩无语,封家或者李家的人,太不会编造谣言了,好歹要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方能真假难辨。后世的公知大v就明显聪明多了,只在细节关键处做手脚,令人虚实莫辩,才能达到混淆视听、煽动人心的目的。

之前的传言,明显是针对杨浩,但是把他形容的穷凶极恶,连杨浩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这样的谣言太傻,太笨,没有攻击力。

“这么低俗、拙劣的谣言,倒是很像封言雄这种智商的人,做的出来的。”杨浩心里暗暗猜测。

他没料到,自己几乎完美的猜中了真相。

杨浩摊开手,很无辜的说道:“就是嘛,你也看出来了,真聪明——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倓。”

杨浩根据身体的记忆,认出这个名字,好像是当朝的皇长孙,太子杨昭的儿子。

“杨倓——好名字,嘿,你该叫我叔叔。”

“叔叔?”

“额……应该叫皇叔?”

小男孩这才哦了一声,喏喏道:“皇叔好!”

杨浩大乐,暗道孺子可教,正要对小杨倓提出表扬,屏风后一个少女声音传来。

“杨倓,你在哪里?快出来啦——”

杨浩听见少女声音,面露古怪。

“不会这么巧吧?”

这个声音像极了,那天被他揍了屁股的小姑娘,可谓是记忆犹新呐。

那边少女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趴在屏风边上的小男孩,声音轻松道:“好啊,小杨倓,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看我一会不告诉皇后娘……啊!”

少女目光掠过杨倓,看到了杨浩,愣了一下,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杨浩来不及捂耳朵,被少女的声波武器重创。

果真是宇文如意。

宇文如意小脸绷紧,一把拉过杨倓抱在怀里,拍着小男孩手臂,责问道:“你怎么跟大恶人说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杨浩终于知道为何杨倓会知道流言了,原来是宇文如意帮他散播的。

杨倓茫然的看着少女,纠结道:“可他不像啊,不是黑脸的……”

宇文如意凶巴巴道:“住口!他就是大恶人,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杨倓似乎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眼睛看看杨浩,再看看宇文如意,似乎不知道该相信谁的。

宇文如意皱着秀气的小鼻子,气呼呼的,不知道如何让杨倓相信自己,只好诘问杨浩:“你快告诉小糊涂,你到底是不是杨浩?”

杨浩看好戏一般,温和笑道:“我当然是杨浩,我早跟他说过了啊。但那个黑脸、杀人如麻的杨浩,好像不是我吧。”

少女理屈词穷,生着闷气,拖着杨倓要离开:“咱们走,不理他,找皇后娘娘玩去……”

杨倓奋力挣脱:“我不去,皇祖父还在忙呢,皇祖母不让我过去打扰。”

宇文如意为之气结。

杨倓转首,跑到杨浩身边,一脸的好奇:“那,你是那个打败了宇文承基的杨浩吗?”

杨浩笑道:“我和宇文承基比过武,但是没有打败他。”

“哦,那是他打败了你吗?你们俩个谁厉害呢——我猜你要更厉害一些,因为你打败了如意姐姐的哥哥,她才说你坏话,对不对?”

杨倓眨着星星一样的眼眸,望着杨浩,居然还做了一番似模似样的推理。

宇文如意拨浪鼓一样的摇头,嚷声道:“不对不对!他怎么会打败哥哥呢,我大兄比他厉害十倍、百倍——”

杨浩蹲下身子,拉过杨倓,双手扶在他的身侧,柔声道:“你很想知道我和宇文承基,谁的武艺更好吗?”

小杨倓重重的点头。

“你喜欢武艺高强对不对?”

小杨倓继续点头。

“哦,那你为什么喜欢武艺高强呢?”

杨倓转动小脑袋,思索了片刻:“因为,……,因为武艺高强才能打败所有的坏人啊。”

杨浩郑重看着年幼的杨倓,耐心道:“你以后会知道,不是武艺高强,就可以打败所有坏人。武艺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除了武艺,我们还有很多办法让坏人不能做坏事。比如我们可以培养更多的好人,来打败坏人,或者用厉害的方法把坏人变成好人。”

男孩听杨浩讲完,眼睛露出疑惑:“哦,是这样啊。但如果这样的话,坏人都变成好人了,那好人怎么办?”

杨浩没想到小杨倓居然很有思辨精神,当即笑道:“坏人没有了,好人就继续做更好的好人啊,大家一起从好人变成更好的人。”

杨倓似乎听懂了一些,又似乎没有听懂。

杨浩对男孩很有好感,既童真又可爱的样子,很惹人喜爱。在三四岁这种三观朦胧产生的阶段,他很愿意当一回人生导师,用善意和温情,敲开每一扇门。

第三十七章 觐见杨广

小杨倓微微仰着脸,看着自己这位新认的皇叔。

“还有啊——”杨浩继续跟男孩讲。

“之前听别人说杨浩如何如何,可当你亲眼看到的时候,果真是这样的吗?”

小杨倓赶紧摇摇头:“皇叔不是那样的,皇叔一点也不丑,也不凶恶——”

“你的如意姐姐见过我,也知道我不是又丑又凶,可她为什么跟你说我是大恶人呢?”

小杨倓咯咯笑道:“这个我知道,皇叔打赢了她哥哥,她便故意说你坏话。”

宇文如意听着这对叔侄对话,越来越觉得委屈,这个杨浩果然可恶,刚见面就把杨倓这个小糊涂蛋“策反”了。

一时间万般的言语,堵在嘴边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面无声的辩解:哥哥才没有输给臭杨浩……

杨浩暗叫一声惭愧,那宇文承基可不是他能打败的,只不过他跟宇文如意的纠葛,很难一两句跟小杨倓说明白,只好默认这种说法。

只听他正色道:“这天下是我们杨家的天下,天下的士子、大官、百姓,悠悠众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我们杨家子弟不同,担负着守卫天下的责任,不能听什么信什么,一定要身体力行、谨小慎微,方能不为谗言媚语所迷惑。”

杨倓雀跃着回答:“这个我也知道,夫子说过亲贤能远小人……”

杨浩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贤能和小人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守护这个天下,不光要有勇气,还要有智慧。比如,要及时把你如意姐姐这样的小人抓出来!”

小杨倓乐不可支:“皇叔这次说错了,如意姐姐可不是小人。”

杨浩笑答:“嗯,她不是小人,她是女子。夫子不是也说过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杨倓咯咯直笑。

屏风后面几步之外,杨广和萧皇后已经站立良久。

杨广阻止了太监上前打扰,听杨浩跟孙儿杨倓对话,颇觉有趣,最后听到杨浩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禁笑望向萧皇后,压低声音揶揄道:“嘿,刚才还给他说好话呢,人家这就把你骂进去了,哈哈哈……”

萧皇后听杨浩侃侃而谈,只觉得欣慰,自己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自小温良淳厚,刚才那番话更是极有见地,听到杨广调侃于她,一点也不在意,只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赶紧出去吧,我听如意那丫头又快哭了,晚了,说不定又要挨顿屁股了。”

杨广亦想起前事,露出意会的神色,当即轻咳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咳——”

小杨倓眼尖,看到杨广夫妇,欢喜道:“皇祖父,皇祖母!”

宇文如意心中委屈,手背擦了擦眼角,也盈盈拜倒。

杨浩心中一紧,没想到杨广除了外殿来见他,不及细看,端正跪下,朗声道:“臣杨浩,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萧皇后注目眼前的少年,一身黑白相间的常服,俊逸非凡,想到杨浩的身世,心中柔情顿生,上前一步,拉着杨浩衣袖,道:“快起来吧,让我看看,浩儿都这般大了——”

之前见过一次的尚太监服侍在一旁,恭声道:“少郎君快起来吧,刚才圣上和皇后娘娘,不让奴婢打扰少郎君,亲自出来接你。”

杨浩恭敬给杨广夫妇磕了几个头,才在萧皇后的拉扯下站起身来。

杨广脸带笑意,盯着杨浩说道:“你很不错,朕很喜欢,咱们去内殿说话。”当即领着众人越过屏风,往内殿行去。

杨浩转过屏风,看到小太监顾书领着几个宫女站在一侧等候。

这种场合,轮不到顾小太监说话,只向杨浩微微点头。

另有两名太监过来,引着宇文如意去了偏殿,没有跟杨浩一起去内殿。

杨浩第一次觐见皇帝,就这样发生了,气氛非常融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他仍然没有想到杨广是如此随和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睛非常有神,充满了智慧。不管是后世的标准,还是大隋的标准,都是地地道道的美男子。

时间接近中午,杨广夫妇留杨浩在万春殿用餐。

“这才几年不见,杨浩都这么大了,一表人才,依稀有当年秦王年少时的模样……”萧皇后眼睛有些湿润。

杨广罕见流露出慈祥,点点头,转向杨浩问道:“身体都好了吗?前些日子听说你昏迷了,皇后着实为你担心了好久。”

杨浩恭敬道:“谢皇上、皇后挂念,臣已经无恙。”

萧皇后幽幽道:“这事是二郎做的不对,皇上已经责罚他了,你莫怨他。”

杨浩吓了一跳,连忙道:“臣岂敢,当日是我鲁莽在先,事不关豫章王,而且也是凑巧失足摔落,恳请皇上皇后万勿责备豫章王了。”

杨广眼神亮起,多看了杨浩几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萧皇后在旁边道:“天幸你没事就好,不要因此生分了……”

杨浩点头应下:“理当如此。”

除此心结之后,萧皇后回忆起杨浩小时候的趣事,也有回忆起秦王在时的场景,一时间温情与唏嘘,充斥了整个万春殿。

整个觐见过程里,直到杨浩告退,杨广也没有提起过关于爵位或者武官这类的事情,只是像普通家庭话家常那样。杨浩自然也不会出口相问,本来他还想跟杨广提一下和亲的事情,可是听到舅舅那样分析之后,反而不是特别担心了,于是知趣的闭口不言。

这样的表现,也让萧皇后心里暗暗高兴,杨浩这孩子有心性、识大体。

临近离开的时候,杨浩还见到了太子杨昭。

太子杨昭,年约二十许,性格温纯谦和。

只不过这次相见,把杨浩吓了一跳。杨昭已经不复记忆中的模样,身材比他略高,但是身体瘦削,两颊凹陷,面上无光,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

杨浩与之交谈几句,对方问了他一些学问的事情,偶有几语,也能显示出扎实的学问基础,至少比杨浩强了很多,只是精神有些不济。

杨浩察觉到杨昭精神似有些疲累,主动告辞离去。

杨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太子杨昭身体,居然连杨广都不如,怕是有什么疾病吧。”

他不记得历史,也无从知道杨昭是否早夭,只是看他的身体状态,貌似不是很好的样子。自修炼步战之法,未知的热流淬炼经脉之后,杨浩的精神、力量好了很多,而且对别人的状态也有更好的察觉。

他隐隐觉得太子杨昭哪里有什么问题,脑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

“不会吧?难道……杨昭吸食了罂粟?!”

之前在大兴善寺偶然见到罂粟,吓了她一跳,而杨昭的状态,实在难以不让他浮想联翩。

“却不知杨昭到底生了什么病,罂粟到底是药用镇痛,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杨浩掩藏住内心的震撼,退出万春殿,在小太监顾书的带引下,出了宫城。

小石头在承天门外等候已久,见到杨浩出来,接上他,往皇城门口朱雀门行去。

第三十八章 将东行

秦王府院里,叮叮当当声音传来,杨浩与人对练当中。

小鸾在一旁踮着脚看,一脸的紧张。

杨湛也在外院看杨浩训练,神采飞扬,羡慕不已。身后的婢女玉荷,跟小鸾神情类似,拉着杨湛不要他靠太近。

“嘶——少郎君武技精进至此,我和王绍都快不是少郎君对手了…”

石进在演武场里,活动着有些发麻的手腕,忍不住感慨。在他看来,杨浩既勤奋又有天赋,能进步如此之快,也太过于骇人。想想前不久,少郎君还差点一命呜呼,真的是王爷和王妃在天庇佑啊。

旁边的王绍也点点头,对石进的话不能再同意更多,只是对于少郎君的打法风格,他还有些想法,顿了顿才说道:“的确,少郎君武技突飞猛进,令人惊喜。然而战场不同于江湖比斗,比的不仅仅是进攻,还有防守。同样一刀,十分的力气全部用在伤敌上,并不是最合理的,而应该留有余力,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两军对垒也不是纯粹的捉对厮杀,而要通过更好的战阵配合,发挥整体的战斗力。

少郎君是将才,千万要爱惜自己啊!”

杨浩前世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穿越后习练武技,似乎每次遇到的打斗,都有拼命搏杀的感觉,对于团队作战,的确有些生疏了。

此时听王绍这么讲,马上明白了对方所指,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心中惊醒起来,说道:“少元说得对,我记下了!”

距离上次杨浩入宫觐见杨广,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那日从万春殿回到国子寺的第二天,尚太监便带了圣旨来找他:“授秦孝王嫡子杨浩,河阳郡尉职。”

杨浩早有心理准备,嗣秦王爵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上次舅舅崔弘度跟自己透露授武官的事,这次得到了验证。

后面几日,杨浩处理了一下国子寺的事情,在北院见过张徐、崔长芳等人,还跟房英见了一面。

房英上次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没有留露什么不舍,只是恭祝他东行顺利。

在国子寺里,与杨浩关系最大的便是算学。张徐二人已经完全熟悉了那套现代数学符号,算学的其他人也都跟着用了起来,甚至连那次跟杨浩比试圆周率的直讲,似乎也开始认可这种算术之法。

算术之法也好,新的符号体系也罢,科学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此时的他,能做的十分有限。

作为一个现代人,杨浩能带来的知识不多,算学只不过是一颗种子,他随手种下,能长多高,能长成什么样,都不是他所能预料的,只能交给时间。

杨浩的河阳郡尉,有一个月左右的赴任时间,即使大隋出行不是那么方便,也是十分宽裕的。

他回秦王府后,给舅舅崔弘度写了信去,细说自己的赴任情况。他一度想问一下太子杨昭的病情,但思虑再三始终觉得不妥,最终把这部分信纸撕掉烧毁。

这事到目前为止,还是他不能言说的秘密。

仿佛大隋天空中,撒下来一张隐形的巨网,他却没有办法戳破它,这种孤立无援让他很难受,也让他更加想念曾经并肩作战的老领导、战友。

杨浩从国子寺回来后,最开心的莫过于小鸾,这几天兴奋的帮他收拾此次东行的细软。少郎君要去河阳任郡尉,自己是贴身侍婢,当然会随同前往。

除了小鸾,即将跟随杨浩东行的,还有侍卫长王绍和侍卫八人。

王绍比之石进,要年轻力壮一些,武艺也更好一些,是跟随杨浩的首选。

石进留守秦王府,一则是王府亦须护卫,一则是这几日杨湛看大兄习武颇为艳羡,支吾着跟杨浩表达出也想习武的念头,杨浩当即赞同,很是令他兴奋,石进变成了教授的最佳人选。

对于这样的安排,石进稍有遗憾,不过石家世代为王府侍卫,他自然懂的轻重,而且王绍为人沉稳,武技亦高强,确实比自己更适合去河阳。

阿姐永丰公主也来过,知道他要远行,赶过来看他。

婢女阿秀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了一件厚袍衫,递给了小鸾,扭头跟杨浩说道:“少郎君,这可是公主亲手缝的,暖和着哩。”

杨浩赶紧向阿姐致谢:“小鸾准备了好几件了,阿姐何必劳累做这些事。”

永丰公主横了多嘴的阿秀一眼,跟杨浩细细说东行的注意事项。待能说的都说完了,才拉着杨浩避到一边,低声埋怨杨浩不好好呆在国子寺念书,偏偏去外面做武官,何苦来哉。

她是女子,自然更希望胞弟安稳一些。

事已至此,她唠叨几句便不再多说,只在离开的时候,替他戴好一个平安符,低声嘱咐道:“一路上注意安全,不要逞强,有什么事要记着带着侍卫。”

杨浩望着美丽女子眉宇间的忧色,听到她在自己耳边绵绵细语,心中温暖无限,眼睛有些酸涩,秋风划过,差点落下泪来,当下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阿姐,我晓得,你也要保重。”

永丰公主再也难忍,洒泪登车,带着阿秀离去。

隋大业元年秋末,寒风渐起,天地苍凉。

杨浩一行人,东出大兴城延兴门,跨过龙首原,循着渠水沿岸的官道,赴任河阳郡尉。

第三十九章 清秋入梦似春来

马车稍有些颠簸,小鸾努力控制着身体平衡,但每每不经意撞到杨浩肩头,她都装作不胜颠簸的模样,小嘴半张着呵气,似乎这样能掩饰她突然加速的心跳。

她有些心虚,觑着空暇,偷眼看杨浩,看到对方一直端坐,皱眉沉思着什么,才放下心来。

少郎君越来越英俊了,尤其是病愈以来,精神越来越好,男子气息越发浓烈。

小鸾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怎么了,只知道自己越发的喜欢少郎君了。以前也喜欢,只不过现在更喜欢。她从小在秦王府长大,至今十四岁,但也是知道别家的郎君不是这样的。以前王妃就是很好的女子,永丰公主一直是很好的女子,少郎君甚至比她们还要更好,自己该多有福,才得以遇到这么好的少郎君。

想着想着,小鸾渐渐痴了,完全陷进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杨浩扫了一眼出神的少女,思索着一些想法。

这两日来,杨浩和侍卫们行进颇快,沿着渠水官道,一路平稳东进,直到过了潼关,往弘农去的路上,才稍微不平起来。虽然走的还是官道,但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次小石头没有随行,驾马车的是一个年轻侍卫,王绍也坐在马车外伴行。其他的七名侍卫则轮流坐在另一辆简易马车之上。

杨浩心道:“这一日来,行进也慢,坐在马车上也不舒服,倒不如学后世野外拉练那样,趁机训练一下也好。明日先试试效果如何。”回想起后世叫苦不迭的野外拉练,此时不觉辛苦,倒觉得有些向往。

“少郎君,还有十里地左右就到了官驿了。”王绍在马车车外高声道。

杨浩闻言,透过车窗看外面景色,太阳已经西落,余辉给树木涂上了一层金色。

他眯着眼对王绍说:“嗯,前方官驿歇息,明日再走。”

王绍应是,众侍卫齐声欢呼,朝着前方驿站而去。这一日路途坎坷坐马车太累了,腰背酸痛,甚至比徒步都累,他们也想早点休息。

马车和众人,在夕阳下拉着长长的影子,拖拽在起伏的官道上。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杨浩一行人赶到了官驿。

这个驿站不是很大,就紧挨在官道边上。

杨浩等人赶到的时候,发现驿站院里停满了马车,很多人在装卸东西。杨浩皱了眉头,担心起驿站是否人满为患了。

果然,看到他们进入驿站,一个驿吏跑了过来,先是查验了他们的官籍文书,才告诉他们今天驿站已经住满了,建议他们去客栈歇下。

杨浩扭头问王绍:“最近的镇子有多远?”

王绍回道:“最近的客栈怕是要到弘农郡了,离着这儿恐怕还有七八十里地呢。”

杨浩思索,如果去找客栈,多赶七八十里路,还不一定能有客房,而且众人都十分疲累了,怎么看都不是非常划算,只能试一试了。

杨浩朝着人群走去,一个八字胡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看到他动作,主动迎了上来。

中年人目光透着猜测:“阁下,有何贵干?”

杨浩拱手道:“我们是京兆郡人,正往洛阳赴任,赶来驿站恰好没有房间了。我看你们人这么多,不知贵上能否挤出几间房间给我们?”

中年人捋着着八字胡,眼睛眯成一线,阴声道:“嘿嘿,小娃娃想多了吧,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么多人,连一间都腾不出来,更不用说几间了。趁着天色还早,另寻他路吧……”

王绍上前几步,粗声道:“不让便不让,何必说话阴声怪调!”

中年人身边立刻闪出两个青年,齐道:“你横什么横,不服气吗——商管事的话听不懂吗?就是有也不让给你们!赶紧滚吧!”

王绍身后的几个侍卫,刷的一声冲了上来,手都按住了佩刀。

对面的人见状,呼隆隆围了十来个人上来,虽然没带武器,但也是声势浩大,骂道:“想动手是吗——兄弟们抄家伙!”

眼见事态要失控了,杨浩赶紧站出来,挥手让王绍等人退下,朝着中年人拱手:“对不住了,是我们的人鲁莽了,我们这就另寻他处,告辞——”

正在这时,稍远处马车中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商叔,出什么事了?”

杨浩等人抬眼望去,正见一个二十许的华服青年带了几个人往这边过来。

商管事瞧见青年过来,赶紧闪身在一边,弯腰恭敬道:“回郎君,几个路人路过,没有房间了,想跟咱央求几个房间。”

那青年看了杨浩等人几眼,温和道:“那就让几个房间吧。”

商管事吓了一跳,阻止青年:“郎君,我们人这么多,这个驿站又小,哪里能让出几个房间啊。”

青年哦了一声,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看着杨浩人也不少,犹豫道:“那让给人家两个房间吧。”

商管事苦笑:“郎君,最多让给他们一个房间,这还得让小虎和三德睡到厩棚去……”

青年眉头皱了皱,跟杨浩摊摊手:“这个仁兄,你看如何是好?”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从青年身边挤过来,高兴道:“郎君,我、三德跟几位大哥睡厩棚就很好,嘿嘿,厩棚里有草垫着,睡觉才舒服哩,哈哈哈……”

周围众人莞尔。

王绍说道:“一个房间也好,少郎君去睡,我们也去厩棚将就一晚吧。”

杨浩沉吟了一下,看向青年:“如果能分一个房间,那就多谢了!”

青年微笑点头:“那就如此吧,分你们一个房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照应一下。”

杨浩拱手:“甚好!在下京兆杨浩,不胜感激。”

青年回礼:“平原姜少游,杨兄,不必客气!”

姜少游率着属下离去,杨浩等人也收拾东西,准备休息。

杨浩是少郎君,唯一一个房间只能他住,小鸾是杨浩的贴身婢女,自然不能让她去挤厩棚,只能跟杨浩同房了。

当休息的安排定下来之后,小丫头的脑袋就是迷迷糊糊的,连吃饭的时候,都发过好几次呆,看的杨浩有些无语。

杨浩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身体还年少,而且别看小鸾比他大一岁,在后世十四岁仍然算是幼女。这是他的心理障碍,即使同住一个房间,一时间也难以跨越。

夜色降临,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小鸾心砰砰直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服侍杨浩洗漱完毕之后,才像小鹿一样跳上床,手脚麻利的除掉外衣,只着了白色的小衣,钻进被子的一角,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悄悄竖起了耳朵听杨浩那边动静。

杨浩看着被子里起伏的曲线,有点惊讶小丫头的发育程度,一时间心头也有些火热。

目前来看,他对小鸾亲情多过其它,不至于迷失理智。同床而睡,想归想,也只是想想而已,这让他想起来那个“禽兽不如”的笑话。

“唉,我果然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否则何须如此‘糟蹋’自己。”

杨浩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

那边小鸾听到少郎君平静悠长的呼吸,整个身体才从绷紧的状态里放松下来,紧张消失了,但是似乎多了些失落还是什么情绪。她心里也反复问过自己,到底是愿意呢,还是愿意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可是少郎君已经睡着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在一丝丝的轻松、失落和气恼中,小丫头也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杨浩睡得很安稳、深沉。

也许是睡前思虑太多,他毫不意外的做梦了。

在梦中,他终于将那道禽兽还是禽兽不如的选择题,做了一遍。

红帐轻舞,感觉很美好。生命浓烈之处,他亦不知梦中的是何人,有点像唐棠,又有点像师姐,或者什么其他人。

第四十章 野外拉练

小鸾醒来的时候,很尴尬的发现,她跟少郎君的姿势有些微妙。

被窝里面,两个人貌似抱在一起,杨浩贴着她,轻伏在少女后背上,虽然隔着小衣,彼此的体温都能很清楚的感知到。

等她稍微清醒点后,脸蛋刷的一下红了。

不知隔了多久,杨浩眼皮闪了闪,醒了过来,他手动了动,正蹭在小鸾的胸上。

小鸾脸烫的吓人,维持着羞人的姿势,心里狂念着:“好羞人,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转个身,脱开少郎君的怀抱……”

小鸾胸前被杨浩撩过,如遭雷击,半边身子都麻了,鼻息难耐,咻的一声呼出。

“小鸾,你醒了吗?”

小鸾感觉到少郎君离开,大腿上的奇异压力也跟着消失,触感从至强瞬间变成至弱,神经反馈上的落差感,引得她内心一颤,强抑自己没发出羞人的声音,颤声道:“少……少郎君醒了吗?婢子这就服侍您起来……”

小鸾勉力爬起身,拉过自己外衣穿上。

杨浩同样脸色红的有些不自然,几乎跟少女差不多的心情,良久之后,才尴尬道:“我裤子湿了,能不能先洗个澡……”

小鸾听懂杨浩意思,微窘着穿好衣服,飞快的去张罗沐浴之事。

之后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鸾的脸色都没有退下来,红的像个苹果一样。

杨浩心里哀嚎,小丫头你这是咋了啊,就不能矜持点吗,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只是睡着了抱了几下。你这羞意无限的模样,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你看看王绍那忍笑又装模做样的可气嘴脸。还有那几个侍卫,看啥呢,偷看啥呢,你们少郎君又不是今天才这么俊俏!

杨浩果断的宣布了今天野外拉练的决定,其中当然有为了惩罚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的因素在里面。

他们吃过早饭,就准备动身启程了。

昨天匀出一间房间的姜少游那伙人,虽然也起得很早,但是貌似不着急上路,各种箱子用具,并没有着急搬回马车上。

别人的事情也不好随便打听,杨浩跟姜少游告别,并再次致以谢意,姜少游则乐呵呵与杨浩挥手再见。

杨浩一行人当先离开驿站,再次出发了。

他决定要进行野外拉练尝试,当然要以身作则。

王绍等人听杨浩连比划带描述,大概也弄懂了意思,类似于大隋军中的远行军或者急行军。他们倒是并不算太陌生,而且众人包括随行的八个侍卫,自身负重并不多,除去一身防轻箭短刀的轻甲,便只有横刀了。

轻甲制作精良,别看只有十来斤重量,但是防御飞箭或者轻箭的能力很强,而且还具有耐火的部分特性,非常的实用。横刀则普遍只有三到五斤的重量,也属于轻武器。

因此每个人合算下来,大概有效负重在二十斤左右,比之后世动辄五十斤的负重,要轻松不少。

杨浩跟着王绍他们一起在马车下徒步行进,王绍等人也没料到少郎君也来真的,担心他操练坏了,婉转劝过几次。

杨浩态度比较坚决,否定了王绍的劝说。一则是他确实也想重新体验拉练生活,二则呢,是身体渐渐成长,丁点的诱惑就对他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像昨天晚上,只是看了看小鸾蒙着被子的身体,就差点受不了了。他必须要通过大量的运动消耗,发泄掉身体里积聚的荷尔蒙能量。

所以呢,杨浩就带头领着王绍和众侍卫们,开始了疯狂的野外拉练。

小鸾一直待在马车上,有些惶恐,她是杨浩的贴身侍婢,看到他执意徒步,很是不安,在杨浩苦心说服之下,才和两名轮流驾车的侍卫,待在了车上。

“少郎君难道是惩罚自己吗?但是他没有做错啊,我……我……”少女有些懵懂的想着,隐约觉得可能跟昨天晚上经历有关。想到这,小丫头脸蛋又红了,心猿意马起来。

秋末的天气有些怪,前两日还北风瑟瑟,这两日又变得温煦暖融融起来。

接下来几天,杨浩都坚持徒步行进,每天至少三四个时辰。

王绍原本以为少郎君只是兴之所至,随便说说玩而已,却没想到一连数日,都是如此。众人有些受不了,暗暗叫苦。可是想到少郎君身份尊贵是秦王嫡子,年纪比他们小很多,之前还生病来着,都与他们一道受苦,便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埋头咬牙坚持。

杨浩当然考虑了身体的承受能力,所以每天只徒步六七个小时,这在低负重情况下,应该是可以承受的,剩下的时间则可以乘马车休息一段。

八个侍卫中,一直有两个轮流休息架马车。王绍则一直跟着杨浩身边,放弃了上马车喘息的机会。

“少郎君,我们已经进入了河南郡境内,不过距离洛阳城还有五六十里路。今天晚上之前,应该可以赶到。”

这几日徒步行军,速度其实挺快的,他们从弘农郡一路赶到了河南郡洛阳城附近,也只不过用了三四日时间,行进速度甚至比之前全程马车还要快上一些。

杨浩和众侍卫晒得有些黑,也瘦削了不少,不过所有人都显得精神抖擞,虽然疲累,但是带着一股精悍之色。

中间还有一个晚上,没有赶到官驿,所有人都露宿了一回。夜晚黑暗中,传来几声凄厉的野兽叫声,吓得在马车上的小鸾,蜷缩着身子几乎伏到了杨浩怀中。

除了露宿这次,还有几晚,杨浩都是与小鸾同房的,可能真的是拉练出的效果,倒是再也没有发生过做春梦的尴尬事情,让杨浩心态略微好了不少。

小鸾与杨浩挨挨擦擦,依旧有些战栗感觉,只不过看到少郎君淡定自若的样子,心底既轻松又有些失落。

“呸呸呸,好没羞!”小丫头有时候这样拍打自己的俏脸。

另外就是看到杨浩这么折腾自己,黑了点,瘦了点,虽然精神好了很多,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心疼,在马车里偷偷地落泪。

……

明媚的午后,杨浩等人越过一个山包,朝着洛阳进发。

看着他们身影渐渐远离官驿,直到消失在远处的官道尽头,一个驿吏才收回目光。

他有些看不懂前方这支奇怪的队伍,尤其是那个自找苦吃的少郎君,不过既然是京城的大人物安排了下来,这支队伍的命运也只能这样了,有些人终究是惹不起的。

驿吏转身来到一个岔路,一个素衣汉子牵着马等在那里。

“告诉朱六,两辆马车,共十一个人,会在戌时之前到洛阳外城。”驿吏冷声跟汉子说道。

汉子点头应下,不发一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驿吏望着汉子消失在岔道上,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喃喃自语。

“天要凉了,且看这秋风袭荡天下!”

第四十一章 杀机

“六爷,看!点子来了,两辆车,咦,只有七,八,九……,十个人?”

一个疤脸汉子蹲伏在路边,对着他们这伙人的头领朱六说道。

正是之前驿吏派人通风报信的那个朱六,此时他正和二十多个手下埋伏在路边呢。他们这帮人是河南郡的盗贼,此番却是从驿吏马彪那里拿了一个肥活儿。

朱六瞪了疤脸一眼,骂道:“你个笨蛋!没看到马车吗?那马彪说这些人还带着一个女眷,应该就在车里。不过这群人有点傻啊,有马车不坐,偏偏跑着……”

疤脸嘿嘿贱笑:“傻子才好呢,正好给咱们送财宝、送美妞。还真别说,这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就是带劲,细皮嫩肉的,不是一般的水灵……上次在黑风岭抢的那女的,比窑姐漂亮多了,就是黑虎弄的太过了,轮到我都是半死的了,晦气……这次我要排在他前面!嘿嘿!”

朱六露出不悦神色:“先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对面七八个护卫呢,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疤脸笑嘻嘻道:“怕什么,咱们二十多号人呢,碾压他们!他们这种护卫,都是贪生怕死,哪里比得上咱们刀口上过活的!”

朱六想想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多心了,看着远处渐渐走近的马车,眼睛里闪过狂热。头一辆马车是好货色啊,能值不少钱,看来又是个肥羊。而且事后马彪那儿还能领个百十两银子,这次真的赚到了!

“待会疤面和我先出去,吸引注意力,剩下的人分散包围过去。”

“放心吧,六爷!”

“哇咔咔,肥羊,我们来了!”

王绍皱了皱眉,看着前方路上几块突兀的石头,对杨浩说:“少郎君,前面好像有点情况。”

杨浩已经看到了,在前方几十米外的官道上,拦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恰好阻碍了马车的顺利前进,更关键是,石头的位置,正好是两个缓坡的中间,两侧是密林,影影倬倬看不清具体情况。

杨浩心道,这倒是个埋伏的好地方,而且看那石头出现的诡异,十有**是遇到劫匪了,再往前走走,应该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此山是我开’吧。

他挥挥手提醒大家戒备,当下放慢了脚步,慢慢的往那边行去。

王绍和众侍卫手按着佩刀,眼角余光扫视着官道两侧,伴在马车左右,只待贼人跳出来。

眼见离着石头还有七八米远,咣的一声,一面破锣敲响,树林中闪出了两个人来。

杨浩眼角抽搐,没想到这帮劫匪挺专业的,道具带的很齐全。

“此山是我栽……哎呦……六爷,你干嘛打我——”

当先一个疤面汉子,扔掉破锣,扯着嗓子高喊。

朱六黑着脸色,给了疤脸一个爆栗子——“栽你妈个头啊,教了你多少遍了,栽开不分吗?到底是栽还是开?”

疤脸有些懵逼:“栽?”

“哎哟——开——开——我记住了,是开!”

杨浩看着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排练喜剧的吧。

小鸾听到动静,拉开车帘一角,有些紧张的望着前方。

疤脸看到马车上小鸾露面,眼睛放光,这次的妞真他么美,比上次那个还妖艳可人,只看了一眼,他都觉得自己要尿了出来了!

“哈哈哈,小娘子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哥哥会疼你的!”

朱六有些头疼,疤面这家伙精虫上脑了,似乎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对面的这几个人不太寻常,没有多大的慌乱,应该不是被吓傻了吧,自己这边才出来了两个人而已,不会如此不堪吧?

当即重重咳嗽几声,高声道:“诸位,我是驼峰岭的朱六爷,放下武器,留下钱财和女人,放你们一条生路。”

王绍一直观察着四周,在杨浩耳边低声道:“周围还有十多个人,具体数目不清楚,应该没有埋伏弓箭,而且看他们步伐,都是普通的山贼,连个高手都没有——”

杨浩低声回道:“注意安全,见机行事。”

朱六看到肥羊中两个头目一样的人物,交头接耳,不太把他们放在眼里,给疤面递了个眼色。

疤面心领神会,冲着杨浩大骂:“我曹你奶奶个腿,你小子听没听到六爷的话,我数三个数啊,再不投降,把你们全杀了——兄弟们抄家伙干活啦!”

哗啦啦,四周树林中,闪出了二十多个持刀的盗贼,有几个连刀也没有,只好拿了木棒充数。

杨浩看着这帮人,心里琢磨着,难道真的只是普通的山贼吗,应该不会有人找这么一帮垃圾来截杀自己吧。

他听到疤面叫嚣,微笑着上前,把自己横刀倒持着,递给疤面:“嘿,我投降,来给你——”

疤面没料到杨浩敢倒持武器递给自己,一时间也不敢伸手接过:“啊……你……你别动……把刀扔在地上,我自己来取……”

朱六逼视着杨浩,见少年脚步不停,还往前走,顿觉不妥,大吼:“别动!不要往前了——兄弟们动手!”当即挥刀冲杨浩面门劈下去。

杨浩脚步微停,横刀急转,由倒持变成前击,口中亦呼喝:“动手——”

王绍和侍卫们反应比周围的山贼要快一些,拔刀在手,虎狼一般冲向山贼群中。

杨浩横刀劲力爆发,刀刃极速斩向朱六的钢刀,劲气扑面。

朱六被对方凶猛至极的反击吓了一跳,明明是自己先劈刀的,对方却更快的迎击上来。走眼了啊,这个少年是个高手啊!

铿!刀身相撞,朱六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几乎要将自己钢刀震飞,心底骇然,怒吼道:“疤脸,你看什么呢,赶紧并肩子上啊!”

疤脸闻言,提聚起精神,抽刀向杨浩砍来。

杨浩趁着朱六手麻来不及挥刀,飞身就是一个侧踢,踢中了朱六胸口,同时旋身面对疤脸,又是一刀劈出!

疤脸刀砍到一半,就看到朱六被踢飞了,来不及震惊,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便觉得身体飞了起来,不是往前冲,而是往回飞!

疤脸飞在空中,还不明白一个少年怎么这么大力气,六爷被踢飞,自己也被劈飞,胸口剧痛,似乎断了几根骨头。

“尼玛,我和六爷被人双飞了!”晕死之前,疤面汉子倍感屈辱的想着。

杨浩脚下不停,再度朝着朱六杀了过去,横刀刚刚挥出,突的后背寒毛炸起,劲气破空而来。

“少郎君小心!”王绍肝胆俱裂,他先一步看到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直奔杨浩后心而去!

千钧一发,杨浩福至心灵,脚心热流涌出,凭空生出一股力道,支撑他勉强左步跨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左扑跌出去。

嗤——

一支长羽利箭,擦着杨浩肩膀,电射而过。

噗的一声,射进了朱六的胸膛之中!

这个山贼头领,脸上带着迷茫和不解,轰然倒地。

第四十二章 遇伏

最近这些天,张家在京城终于要动身了,他们中一部分人,要护送张灵姝回清河去。

婢女玉儿经常见到小娘子发呆,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小娘子,听二爷回来讲,洛阳城现在大变样了,我们上次从洛水经过,还是一片瓦砾……”

二爷叫张钦甫,是张灵姝的远房堂叔,是张家在京城的管理人员,恰好要回清河向族内汇报工作,过几日会与张灵姝同行。

玉儿随便找话与张灵姝聊着,想岔开小娘子的思绪。

张灵姝有些烦闷,这次回清河就要与李建成订婚约了,此生大概就如此度过了。对于这样的未来,她说不上排斥,对李建成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不差”、“还可以”、“中规中矩”、“不讨厌”这样的层面。

她只是有些害怕这样的结局,害怕这种的相处。若论文采人品,李建成已属上佳,与张家婚配实在难以挑剔,可她就是觉得若有所失。

这几日她带着玉儿在大兴城逛了不少地方,还鬼使神差又去了一次国子寺,大兄知道自己要回清河了,跟她嘱咐了很多。

“路上不要闹,听钦甫堂叔的话,乖乖的回去。”

张灵姝机械的点头,然后装作不经意的问起那个懂算学的杨浩,心跳微微的加快,似有期待。

张乾璟皱了眉头,略带惋惜的说杨浩好像远行了,已经离开国子寺。

张灵姝轻舒了一口气,大兄没有发现什么,而且似乎还不知道杨浩的身份。

“少郎君吗?哼,等我拆穿你的样子,吓大家一跳。”她有些快意的想着,连自己内心角落里一丝丝失落都没有察觉到。

被少女怀着报复期待的杨浩,此时正面临着一场殊死搏杀。

……

“小鸾趴下!呆在马车里不要动!”

杨浩堪堪躲开第一支羽箭,也顾不上姿势好看与否,直接一个地滚,避到了马车之下。

笃——

又是一声破空,羽箭飞来,射在了离杨浩几尺距离的车辕上。

王绍怒吼一声,带着侍卫们,唰唰砍倒几个山贼,把这帮乌合之众吓退,也是一矮身,以两辆马车为掩护躲了起来。

这帮山贼先被王绍等人乱刀砍倒几个,然后看到头领六爷被一箭射死,顿时没了胆气,一哄而散,往密林方向跑回去。

甫入林,迎面闪出几个人影挥刀便砍,众山贼一个措手不及,又丢下几具尸体,赶紧反方向跑。

嗖嗖弓弦声响,没跑几步的山贼几乎全军覆没。

王绍等人看的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了,内乱了?自相残杀?”王绍有些凌乱,刚才第一箭绝对是冲着少郎君去的,怎么转过头就帮着消灭山贼了呢?他想不太清楚。

杨浩眯着眼望着密林,他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了。

密林中的人,绝对不是帮自己,而是在杀人灭口。这群山贼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假如自己真的被干掉了,也许最后报上去的消息会是:秦王嫡子杨浩赴任河阳郡尉,途中遭山贼袭杀,卒。

“呵呵,事情变得有意思了”,杨浩笑着对王绍说:“应该是两波人,第二波人至少有五六个人,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弓手。”

王绍点点头,有些歉意的说:“之前我只留意到山贼这波人,没想到还有螳螂捕蝉的,险些让少郎君受伤!”

小鸾听见说话,从马车上露出脑袋,一脸的紧张:“少郎君受伤了吗?”

“不要出来!”

嗤——

又是一箭飞来,只不过看飞箭的方向似乎有些偏。

“啊——”一声惨烈的叫声响起。

之前晕过去的疤脸,刚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来,一箭飞来,穿透了他的心脏,惨叫一声就此毙命,至此山贼们全军覆没。

杨浩虚惊一场,赶紧示意小鸾躲回去:“我没事,只是划破了点衣服。”

小鸾才哦了一声,重新藏好身体。

王绍紧皱着眉头:“少郎君,有点麻烦啊。对方有弓箭,而且是这种长羽利箭,射程远且威力极大。我估算刚才的距离,起码有**十步远,这个弓手非同一般,即使是在大隋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很难对付啊。”

杨浩闻言,反倒放轻松了点:“神箭手吗?如此也好,对方不至于有两个或者更多的神箭手吧?”他怕的不是神箭手,而是多个弓箭手打交叉火力,从刚才的射箭密度来看,对方只有一个弓箭手的概率很大。

王绍也吃不准,喃喃道:“而且像长羽利箭这种,只有军中的强弓才适合发射,山贼从哪里弄来的?啊,难道……”

“没错,密林中的这帮人,很可能是大隋军卒!”

王绍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调集军卒对付少郎君?”

杨浩悠悠道:“就是有人不信邪,不怕死啊。”

王绍目光变冷,沉声道:“少郎君放心,属下誓死保护您的安全!”

众侍卫齐道:“誓死守卫少郎君安全!”

杨浩示意大家冷静下来:“别那么激动,咱们没有那么被动。既然可能是军卒,那这波人一定不会很多,否则就不会借山贼之手了。另外,天色越来越暗,弓箭远程袭杀越发困难,反倒是我们的机会!所以咱们静待时机就行了。”

王绍精神一振:“少郎君,果然看得清楚!”

正在这时,嗤的一声,又是一箭飞来!

“咴咴——”马叫声传来,马车被带的乱动。

杨浩等人互相看了几眼,露出苦笑。

“草,这帮混蛋,真特么阴险的,居然射马!”一个侍卫喊道。

杨浩扶着额头,对方的确难缠,看出他们想要拖时间的意图,当即朝着马射来。

“伏低身子,不要露出身体!”

“弓箭在咱们东北方向,你们几个牵着马缰往左边转,把马隐藏到车后面!”

王绍一边指挥着侍卫们调整马车姿势,一边问杨浩:“少郎君咱们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这些马怕是承受不住啊。”

杨浩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接过一个侍卫的轻甲披在身上:“既然如此,咱们就他们个大大的惊喜!四个人留下守卫马车,小鸾呆在车里,不要出来;其他人跟我进密林——”

多日来的苦修武技,终于迎来了检验的机会,只不过这次不像之前几次打架那么轻松,而是真正的生死搏杀。

下定主意之后,杨浩血液竟然有些沸腾。

第四十三章 反杀

王绍拦住杨浩,目光里带着犹豫:“少郎君还是别上了吧,我带四个人上去。您还是留在马车这边更好。”

几个侍卫也是频频点头。

杨浩笑了笑:“留在马车这边未必就安全,万一你们走了,对方摸过来,马车这里反而会变得被动。对方目标应该是我,那么我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还是既定计划,四个人留在马车这里,守护好小鸾。王绍、我再加上四人冲进密林里。对方人不可能很多,但也要注意安全。”

小鸾嗓音嘶哑:“少郎君……你千万不要有事!”

杨浩冲着小丫头点了点头,给王绍等人使了个眼色,六人分两组冲进密林。

嗤——

箭声如约而至,只比杨浩等人动作晚了一线,继续朝着杨浩飞来。

杨浩一个侧前扑,鲤跃而起。

利箭呼啸而过,射在地上,带起一大蓬尘土。

此时视线良好,杨浩已经看清了对方弓箭手的位置,在密林上方,约三四十米的一颗大树后面。

“注意隐蔽!”

杨浩低喝一声,带头继续前冲。王绍等人担心杨浩安全,紧紧跟上。

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三个黑衣人略带惊讶的看着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冲的如此果决。尤其是看到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居然也冲了过来,还冲在最前面!

黑衣人转而大喜,他们背后还有神箭手,干掉眼前几个人,并不困难。

杨浩看到一个黑衣人大吼着从树后冲出来,再度加速前冲,手中横刀化作刀芒,直劈黑衣人。

当先的黑衣人刚冲出来,就见到杨浩横刀迅猛杀到,吓了一跳,连忙举刀拦截。

只听“嘭”的一声,黑衣人满脸惊骇,整个人倒旋着飞了回来,重重的撞在了树上!

另外两个黑衣人往两边飞撤,才避免了被前面的黑衣人撞倒的危险。

杨浩虎口都裂了,巨大的反弹力量,让他手掌麻的几乎握不住横刀。

“特么的,用力太猛了,差点把自己废了!”

王绍等人见到少郎君一刀建功,精神一振,从两侧包抄上去。

躲在远处的弓箭手,因为杨浩众人与自己同伴厮杀在一起,同时还有树木阻拦,极难选择射击角度。此时他竟然成了他们这一方最大的弱点。

“这帮人真是悍勇!很难相信领头的居然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封言道这傻子,怎么会认为任务简单呢——”

王绍等五人围攻三个黑衣人,杨浩刚才落后了一点,刚要上前帮忙,料理了这三个黑衣人,突然心生警兆,他右侧灌木丛中,一柄长枪唰的一声,枪尖似毒蛇一般捅到了杨浩身前,劲气凝练不散,显示出长枪的主人,已经到了绝顶高手的境界。

一瞬间,杨浩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就要被长枪捅个对穿!

“少郎君!”

王绍红了眼睛,远水难救近火,杨浩身临巨大的危机。

感受着长枪瞬间逼近,皮肤上传来真实的压力感,杨浩几无生还的可能。

高大黑衣人大喜,偷袭成功了!

就在生死一线之间,嗡的一声,经脉中热流浩浩荡荡,如山洪暴发,瞬间杨浩感官爆炸,吞没了长枪,吞没了高大黑衣人,甚至吞没了整个密林!

是领域。

生死关头,杨浩终于又做到了天人合一!

高大黑衣人的动作无限的放慢!长枪时间似乎停止了,停在了靠近他皮肤的几寸之外。

精神探查力瞬间外放,像雷达一样扫过密林——远处三个黑衣人被王绍等人围杀,更远处还有一个弓箭手,弓箭手正在爬树,站在了高处,手里的强弓似满月,瞄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所有的一切,纤毫毕现,都呈现在杨浩的感官之内。

整个密林,现在就是杨浩的领域!

在这个范围里,他是神一般的存在!

没有更多的山贼了,对方只有五个人。他连远处草丛里的老鼠都“看”到了,更不用说人了。没有人能躲过他的感知!

“这便是天人合一啊,再次感受,似乎比崔长风说的还要牛比啊!”

千万分之一刹那,杨浩就完成了反击!

当——

长枪就如同静止一般,被杨浩一刀破去!

高大黑衣人如遭雷击,往后抛跌,是被杨浩劈飞了。

杨浩头也不回,扭身,旋转,横刀再次挥斩。

空气尖啸——

一支羽箭从头到尾,被横刀劈成两半,然后往两侧飞溅,没有命中!

远处树顶的弓箭手瞳孔急缩,如同受了惊吓的狸猫,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封言信偷袭的长枪被拦住了,人也被劈飞了,然后他还转身劈烂了自己的羽箭?

居然有人能逃过必杀之局?武学宗师也未必能做到啊!

高大黑衣人正是封言信,封言雄的大哥,已经达到了高手境界,一年前就入了右骁卫,是大将军来护儿帐下的郎将。

刚才那么好的偷袭机会,居然被当的一声,连人带枪被劈进了灌木丛里!

“卧槽你大爷的,李建成,你妈的害我!这特么是跟你差不多水平吗?”封言信内心狂吼!

“撤!”封言信毫无风度的土狗般翻身,在灌木丛里滚了两圈,强忍着浑身酸麻,声音嘶哑。

他被自己开口的声音吓了一跳,怕是脏腑都受了严重的内伤。

今天太大意了,弄不好怕是都不能全身而退,不是说杨浩两个月前就差点死掉了吗?这是快死掉的样子吗?你别告诉我他吃了道家的仙丹,连杨广都没吃过,他能吃到?!

“妈的,狗日的李建成!”

“想跑?”

杨浩露出邪魅的笑意,在我领域里,你想逃跑?!

当即侧身跨步,微微一顿,蹬地,身体像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身体极致的舒展,同时横刀挥斩,劲气四射,恍若战神降临!

刹那间,封言信只觉得脑后生风,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拼命地跑。

他不敢回头,怕被杀神少年追上,但是恐惧的本能,让他扭转了自己的脖子望去。

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倒下去身子。

封言信大脑模糊的想着:“我怎么看到了自己身子了呢,还是没有了脑袋的身子,真奇怪——”

咚的一声,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意识便消失了!

封言信死了。

好大一颗脑袋飞了起来,然后撞在了树上,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好久。

死不瞑目,眼睛里还带着迷茫。

所有人都傻了,三个黑衣人被杨浩侍卫们的刀砍进身体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可是封言信啊,绝顶的高手啊,在偷袭的情况下,被反杀了!

杀他的人,本来是今天的肥羊啊,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啊!

弓箭手短短几息时间,遍体冷汗。

“草特么的!哪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要来杀他啊!深井冰啊!”

他离战场最远,跑起来最快,趁着所有人处在震惊中,一溜烟消失在密林深处。

“封郎将啊,都怪你,拉着兄弟几个私自出营,这下好了,你们都死了,我回去如何交代!”弓箭手一边跑,一边吐血。

杨浩的天人合一状态,消失了。

正常的感官回来了,他又变成了普通人。

王绍等人还处在目瞪口呆当中,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少郎君爆发。虽然之前听石进说过,但远不如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传说中的宇文承基有这么厉害吗?

少郎君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众人思维短路中。

杨浩摊摊手,无奈道:“唉,跑了一个。”

第四十四章 东都洛阳

王绍挑开几个黑衣人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轻甲。

“妈的,刚才围杀的时候,好几次刀砍在他们身上,我还纳闷呢,怎么没有多大的伤害啊,果然是穿了轻甲,倒也坐实了他们来自军中的身份。”

杨浩蹲下来,看着那颗滚在地上沾满了尘土的脑袋,这面孔有些眼熟啊,似曾相识的模样:“这个偷袭我的,应该是领头的,你们那边三个黑衣人实力差点,多半是小喽啰,跑掉的那个暂时还不清楚,咦,你们看,这个人的轻甲有些问题……”边说边挑开了无头尸体的黑衣。

王绍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郎将的配甲啊,天哪,一个郎将带人袭杀我们?!到底谁在背后指使!”

大隋军制极为严格,普通军卒、校尉、郎将,装备等级一目了然,极少有出现越级穿戴的情况。无头尸体身上的锁甲,明显要比其他黑衣人精细很多,防护更好,亮银色的甲片,更是只有郎将以上的军职才能配用。

杨浩心道,封家跟李家会有这么大胆子吗?袭杀皇室子弟可是大忌,杨素家还有宇文家可能性比较低,之前那些小小摩擦,不至于动用军人搞刺杀吧。自己刚刚离开京城,还没到任上,就发生这种事情,不由他不多想。

“不过既然死的是个郎将,那么过几天查到身份应该不难,大隋军中不可能默默死掉一个郎将而没有任何反应的。只要稍加留意军方的邸报之类的,应该会有所收获。”杨浩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颗脑袋先带走,其他的不用管了,扔在这里就行。”杨浩指挥王绍等人收拾战场,自己当先往马车方向行去。

“少郎君,要不要把袭杀这事告知官府?他们竟然敢对您下杀手,简直疯狂!”王绍一边跟着,一边忧心忡忡的问道。

杨浩闻言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

“先不要说出去。一来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另外,我也不想遇袭的事情传到大兴城,害阿姐担心。”想起那个温婉可亲的阿姐,他便没有办法了,哪怕因此多冒一点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属下明白了!”

王绍犹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小鸾听到之前的打斗声音,正紧张着呢,探出脑袋张望,四个侍卫围着马车戒备着。

“少郎君!”

小鸾看到杨浩出了密林,似乎已经解决了山贼,欢呼一下,跳下马车,朝着他奔跑过来,双手伸开紧紧抱住了。

杨浩感受到少女鼓鼓的胸脯,隔着衣服挤压在自己胸前,柔情顿生:“嘿嘿,没事,几个小毛贼,三两下就被我干掉了!”

小鸾撇撇嘴,不以为然,“少郎君,我们出发前,公主可是提醒过了,你莫要逞强,小鸾会帮公主监督少郎君的……”

王绍几人陷入了沉思,少郎君好像并没有吹牛,真的是三两下干掉的。

“赶紧走吧,再晚了就不好住店了。”

“咦,王绍大哥,你手里拎着什么?”

小鸾眨着眼,对王绍拿着的布袋感兴趣道。

“嘿嘿,好东西,不过不能给你看!”

小鸾哦了一声,也不在意,径直登上了马车。

……

自大业元年初开始兴建洛阳城,到元年秋末,洛阳城主体已经完工,宫城皇城几乎完全造好,只有外城和一些坊市还在修补完善。

杨浩一行人,终于赶到洛阳城,夕阳映照下,城郭的高大外墙,被染成金黄色,显得更加威严和雄伟——像是一座黄金之城。

城门守卫检查了杨浩等人的通牒文书,放他们入了城。

城里面附近几个坊市,还在建设当中,显得有些狼藉。街道中有很多帐篷一样的据点,密密麻麻,绵延了很长一段。

“这些恐怕是征召的徭役吧,杨广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帝,修运河、驰道,包括修建东都,这都是利在千秋的伟业,只不过使用民力过度,却也有不小的隐患。很难想象洛阳城外,都有山贼出没,可见民怨疾苦不是一朝一夕积累出来的。”杨浩皱着眉心想。

“妈的,又是你这个狗崽子!这次偷拿了几个粗饼?全都交出来——”

一阵叫骂传来,打断了杨浩的思绪。

他望了过去,看到街角几个军士在发放食物,服徭役的民众排成队列领取饼粥等。

一个瘦小的少年身影,夹杂在队列当中,被一个军士眼尖看到了,拉了出来。

少年手里拿着两个粗饼,被军士一把夺过去,身体被对方胳膊带到,摔倒在地上。

那军士把粗饼扔在地上,用脚踩踏,粗饼瞬间变成了泥饼。

“嘿嘿,狗崽子,吃了这两个泥饼,我就放你走。”

“哈哈哈,快吃了——”几个军士跟着起哄。

少年爬了两步,毫不犹豫把泥饼塞进嘴里,大口的吃了起来。

“卧槽,果然是狗崽子!”

“卑贱的番奴……”有人似乎看出了少年有胡人血统,抬脚就要踢上去。

杨浩挥手让马车停了下来:“住手!让他走吧。”

“妈的,哪个多管……额……”那军士大怒,扭头看到杨浩马车,把半截话吞了下去。

驻守洛阳的军士怎么可能没有这点眼力劲,只看杨浩的马车的华丽程度,起码是公侯以上的大官,不是他一个小小军士能招惹的。

杨浩不想节外生枝,没有理会那个口出脏话的军士。

小鸾拿手巾包了几块糕饼,跳下马车来到少年身前,把糕饼往他怀里一塞,低声说道:“你快走吧,以后别再偷拿东西了。”

少年愣了,看了小鸾一眼,爬起来,一声不吭的走掉了。

小鸾摇摇头回到了马车上。

她虽然身份卑贱,可是自小在秦王府,倒是没有受多少苦,看到少年这样的遭遇,心生怜意。

“嘻嘻,少郎君不用担心了,那少年可聪明了,我塞给他糕饼的时候,看到他怀里还偷藏了几个饼呢。”

小鸾看到杨浩有些闷闷不乐,随口说道。

杨浩哑然失笑。

他只是在想,无论什么时候,温饱永远是头等大事,后世农业科技那么发达,仍然有很多饿肚子的人口。

“可惜了了,我不懂农作物种植,不然搞个杂交水稻什么的,也当一回神农氏。”

杨浩有些遗憾的想着。

凭着通牒文书,杨浩一行人很快在官驿住下来。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变黑,杨浩白天遭遇太多,一时睡不着,二来也想欣赏夜景下的洛阳城,便招呼小鸾跟他出去走走。

连他都没有察觉自己居然没有累趴下,白天徒步拉练,还经过一场厮杀,到了晚上还不觉得疲劳,体能素质今非昔比。这应该归功于热流真气,对他身体的改造吧。

王绍赶紧取了灯笼,大步跟上:“我也陪少郎君一起。”

杨浩知道他担心自己安危,便由他跟着。

洛阳城里灯火较少,很多街道还没有完全修整干净,杨浩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街上。

走着走着,王绍皱了眉头,悄悄跟上杨浩,低声说:“少郎君,有人跟在后面。要不要我——”

杨浩不动声色:“不用,前方街口,咱们转弯。”

杨浩三人转进了街角,在他们背后的黑暗里,闪出了一个瘦小身影。

瘦小身影贴着街边建筑,蹑手蹑脚跟上,追着杨浩过去。

“啊——”瘦小身影一声轻呼,看到六只眼睛盯着自己,却没有逃跑。

小鸾讶异道:“是你?”

杨浩借着远处灯笼光亮,也认出了眼前之人——那个偷饼被抓的少年。

少年抿着嘴看着三人,眼神里带着戒备和犹豫。

隔了许久,他目光才落在小鸾身上,像小兽一样呜咽道:

“我妹妹快死了。”

第四十五章 穆氏兄妹

杨浩有些诧异,“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少年看了小鸾一眼,看样子更加相信对他流露善意的小鸾。

小鸾冲着他点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少年这才低着头回答道:“你们刚才经过我和妹妹藏身的地方,我恰好看到了这个姐姐,才跟上来了——”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小鸾。

杨浩有些意外,认真的看着少年好久,才呼出一口气:“好吧,带我们去看看你妹妹,兴许还能救得回来。”

少年眼中亮起神采:“我妹妹就在那边,她头很热,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杨浩三人跟着少年在街道上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未建好的坊市中,跨过几根杂陈的木梁柱,看到了少年像狗窝一样的住处。

里面垫了很多草,一个娇小的身影卧在靠墙角的位置。

王绍当先摸了过去,蹲下身看到了一个昏睡的褴褛少女,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极小,正缩成一团卧在草堆中。

他伸手摸了一下少女额头,非常烫,回头看了杨浩一眼:“少郎君,生病的很厉害,得赶紧找个郎中——”

杨浩正看着离少女不远处的地上,摊开了一条手巾,上面放着几块糕饼。

是小鸾给少年的那些,少年应该是想留给妹妹吃吧。

“我们要带你妹妹走,她需要看郎中,你觉得可以吗?”

少年又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杨浩耐心的等他做出选择。

隔了一好会,草堆中的少女发出了几声无力的"shen yin"声,少年扭头看了妹妹几眼,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你们救我妹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不吃饭,一直到我妹妹变好……”

杨浩点点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离,九岁;我妹妹叫穆珂,今年才六岁。”

“……我们母亲是鲜卑人后裔……只是……我长得比妹妹更像鲜卑人。”少年穆离看到杨浩留意他的五官,主动交代。

杨浩觉得少年很聪明,只看自己眼神就猜出他的想法,不简单。

“王绍,带他们回去官驿,然后找个郎中来看看。”

“是。”

王绍抱起少女穆珂,六岁的小女孩,又在生病当中,重量轻的吓人。

穆离一步不离的跟着杨浩等人,往官驿方向行去。

……

洛阳城西十里开外的狮驼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一处官道旁的密林内外,影影倬倬站了很多人,举着明亮的火把,把密林内外照的通明。

一个佩刀的中年人,对着一个面容严肃的老者说道:“萧内史,属下已经查验过了,密林内外共二十五具尸体。或死于刀伤,或死于利箭射杀。密林外二十一人衣着驳杂,像是山贼之流;密林中这四人,黑色外衣,内里穿戴者轻甲,恐怕是军中之人,尤其是这具无头尸体,从身上的轻甲来看,应该是名郎将……”

老者五十多岁的样子,闻言眼皮一跳,不仅事关军人,还死了个郎将啊,这是麻烦了。

“刘县尉的意思是说,密林内外这些人互相厮杀,同归于尽而死?”

被称为刘县尉的中年人露出一丝苦笑:“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萧内史请看,所有的死者,除去八个被利箭射杀的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是被锋利的横刀当场斩杀。而这些山贼手里的武器,都没有那般锋利……”

萧内史眼睛亮起:“哦,一定是密林中的这几个军人,杀掉了密林外的山贼?”

刘县尉轻轻摇头:“如果是密林中的军人杀死了山贼,那这几个军人又是如何死掉的呢?他们身上的伤,跟外面山贼身上的伤是很像的。”

萧内史有些震惊:“难道是军人杀掉山贼之后……内讧了?然后互相残杀?”

“属下觉得不像,从外面山贼尸体倒下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人追杀山贼,一直追到了密林里;而密林中的打斗痕迹来看,这几个死掉的军士应该是从密林里往外冲的……”

“……”萧内史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属下猜测,不是军人杀贼,然后内讧;而是除了山贼和密林中军人之外,还有第三波人,正是这第三波人杀掉了这些山贼,又杀死了密林中的军人。”

“……”

萧内史最终叹了口气。

“报告给府尹大人吧。”

“对了,另外再报告给右骁卫府,你亲自去办!”

“是。”刘县尉躬身回答。

……

在狮驼岭更远处的密林中,一个皂衣下人一脸震惊的狂奔而去。

他叫武元超,是封府的仆从,几天之前刚刚赶到洛阳,给封家大郎封言信送来了家主封德彝的密信。

封言信看了密信,露出阴狠的神色,让他明天带了回信再返回大兴城。

武元超不知道密信的内容,但是封言信离开之前,跟他说起过狮驼岭这个地方,然后便离开了。

他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好久,不见封言信回来,心中隐隐不安,便找人问了狮驼岭的方向,赶过来瞧瞧。

地点非常好找,他沿着官道悄悄靠近。

四周非常安静,他闻到天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奇怪的气息,有点让人恶心想吐。

没等他细琢磨,他就看到了官道旁边杂乱丢弃的尸体。

武元超吓了一跳,强忍着恐惧,躲进了密林中,他又看到了几具尸体。

其中有一具尸体,让他心中发毛——那是一具无头尸体,但是他看那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家的大郎君。

他难以确信,整个人发蒙,正想要搜无头尸体身上,然后听到了密林外面,来了很多人,绵延的火把,像巨龙一般,吓得他赶紧跑掉了。

他要先回到跟封言信约定的地点等候。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尸体吓坏了,其实是自己眼花了,那些尸体里面并没有大郎君,说不定等自己赶回去的时候,大郎君已经写好了回信,让自己带回去。

“一定是我看错了,黑咕隆咚的,看错了很正常。大郎君可是绝顶高手,有着远大的前途,怎么会死在这个无名的密林中呢……”

武元超边跑边安慰自己。

第四十六章 寒热奇症

天色已晚,城中医馆都已经关门,杨浩使钱给一个驿吏,在他的帮助下,方才找来了郎中。

郎中四十多岁中年模样,留着山羊胡,此时端坐在床前给小姑娘把脉。

驿吏在一边讨好地说:“嘿嘿,几位郎君放心好了,薛郎中是城西有名的神医,一定会手到病除的……”

他刚才收了不少钱,自然竭力表现,不光找来了郎中,还特意腾出了一间房间给这对颇似乞丐的兄妹休息。

杨浩站在旁边,向驿吏拱手道谢,驿吏连称不敢。

那边薛郎中已经收回把脉的手指,面上却一点也不轻松,双眉皱起。

王绍神色一动,问道:“薛神医,她身体怎么了?”

薛郎中没有答话,撸起穆珂的袖子,仔细查看她的手臂,又伸手偏过小姑娘的脑袋,看她的侧颈,然后才重新坐定,仍旧是严肃表情。

“怪哉,怪哉。这位小娘子的病,实在是蹊跷,老夫平生罕见!”

“从表面看来,小娘子脉象极其虚弱,额头虚热,舌苔潮红,皆是热症之状;然而据老夫观察,小娘子身体气血亏损,脉象深处,虚弱中带着凌厉,又似寒症发作……”

王绍禁不住疑问:“那到底是热症,还是寒症?”

薛郎中摸摸山羊胡,缓缓摇头:“既不是寒症,也不是热症,而是寒热症——”

“寒热症?薛神医可有办法医治?”

薛郎中闻言苦笑,道:“不敢称神医——这寒热症,诊断倒是容易,稍有经验的医生即能认出,但是唯独医治方法,才是真正难题。”

杨浩接道:“请先生详细道来。”

薛郎中轻咳一声,沉声道:“寒热症得病,或是寒邪入体,然后又感热疾;亦或是先患热疾,又遭风寒。总之是阴阳双损,嘿,小娘子的病症,依老夫来看,应该是先感风寒,后遇到热疾,才表现出如今的脉象……”

王绍急道:“薛先生既能看出病因,也不好医治吗?”

薛郎中摇摇头:“我先前就说了,能诊断出病情,却未必能祛病。如果是寒热症初期,病人身体未损耗太重,当可以强行下药去热驱寒。但是这位小娘子,寒热症病发多日,再加上年幼,禁不起亏虚,现在勉强用药,用重了虚不受补,反而加重病情;用轻了,则于事无补,其中火候的把握,实在是难以预料……”

自从进了房间,穆离一直贴着床边站着,这时候听薛郎中说妹妹病情,虽然很多道理,他听不太懂,但是看到众人表情,恍惚猜到一些,怔怔的说不出话,眼泪顺着灰扑扑的小脸流了下来。

小鸾看的于心不忍,不嫌他脏,轻轻靠过去,拉着他手臂安慰道:“你别伤心,先让神医开些药,也许慢慢就好了呢……”话未说完,便拿眼睛看杨浩。

杨浩轻叹口气:“薛先生先开药方吧,好歹要试过才知道。”

薛郎中还要说些什么,被王绍暗暗摇头打断了,只好写了几种普通的滋补药物,然后告辞离开了。

杨浩送他出去,从王绍那里接过钱,塞给薛郎中。

“这是诊金,薛先生请收下。”

薛郎中推辞了几下,还是收下了,最后登上马车前,回首跟杨浩说:“如果孙思邈在此,或许可以救她一救,只可惜孙神医行踪不定,我也只是数年前于终南山见过他一次,医术超神,非我辈能比拟。至于洛阳城中其他医生,针对此症,不会比薛某更好,你们就不必多费腿脚了。”

王绍躬身行礼:“多谢薛先生,我们再想想办法。”

……

洛阳城东,远离官道的一处开阔地方,正是右骁卫安营所在。

大小营帐星罗棋布,火把点缀其中,一闪一闪,似天上明星。一队队的士兵穿行在营帐之间,缜密的执行着巡逻任务。

“封郎将去了哪里?为何一天不见人影!”

一个英武青年在中军帐中,来回踱步,向着一列军士发问。

“来将军息怒,封郎将家中来人,可能……有事情需要办理……”一个副将模样的军人小心的回话。

被称为来将军的青年,一脸怒容:“哼,即便有事,为何不告而别,他眼中还有没有军纪!”

众军士互看几眼,默默不敢言语。

青年一挥手:“都下去吧,等封郎将回来,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我。”

几个人闻言,如逢大赦,赶紧出了营帐。

“魏大哥,你说封郎将去了哪里?”一个虎头虎头的少年向刚才回话的副将问道。

少年面容极其稚嫩,身形却极为高大,宽大的甲衣非常的合身,带着一股子悍勇。

魏副将没好气的说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另一个军士插话道:“不止封郎将,冯艺、小爽、维汉,还有单大哥也不见了……”

魏副将闻言一边走,一边把手中长枪扔给虎头少年,怒道:“妈的,等他们回来,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叔宝,你回营帐守着,看到人回来,第一时间押送到我这里来!”

虎头少年伸手稳稳接住长枪,暗吐舌头:“是,魏大哥!”

魏副将转过头对其他几个军士说道:“营帐这边交给叔宝看着,你们几个带人四下寻找一下,还是那句话,第一时间发现,立刻带来见我,听明白了吗?”

众军士应诺,四下散去。

虎头少年则提着长枪,往营帐方向而去。

不片刻,他便到了营帐驻扎地,营帐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虎头少年刚要迈步进去,悚然警醒。

“咦,营帐外的火把怎么熄灭了?”

他提起长枪,放置在身侧,悄悄摸了过去,最后停步在营帐外,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营帐内寂静无声,不远处虫鸣清晰可闻。

虎头少年眯起眼晴,蹲低身形,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刚要擦亮了扔进去。

嗤——

箭声袭来,近在咫尺,不待虎头少年反应,将火折子射飞。

同时一个低声传来——

“叔宝,是我。”

虎头少年听到黑暗中的声音,停下侧身闪避的动作,讶道:“单大哥?”

“嗯,是我。”人影从营帐黑暗中走出。

虎头少年这才看清了来人,低呼:“单大哥,你去了哪里?封郎将呢?小爽他们呢?”

“……”

看到单大哥默不作声,虎头少年急道:“单大哥,你说话啊!”

单大哥沉默良久,才幽幽道:“我要走了,叔宝你要拦我吗?”

虎头少年下意识道:“我怎么会拦你……啊,单大哥,你要去哪里?”

单大哥露出一抹苦笑,凄凉道:“我做了一件错事,只能逃命了。”

虎头少年说:“不过是私自出营,大不了挨几记军棍,再说还有魏韩大哥呢,一定会帮你在将军面前求情的……”

单大哥摇摇头:“你不知道的,没有用的。我回来只是带走几样东西,顺便跟你们道别。叔宝你多保重,替我跟魏大哥说声对不起……我走了!”转身就要没到黑暗中去。

虎头少年还在发愣,显然没消化掉这些话语,看到对方就要离开了,连忙问道:“那封郎将他们呢?”

单大哥身影顿了顿,头也不回的道:“他们啊,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第四十七章 真气能治病

“单雄信啊,单雄信,枉你自以为英雄了得,如今却这般下场……”

男人一边自嘲,一边趁着夜色,狸猫一般的腾跃,避开军营里的明哨暗哨,还有来回的巡逻队,很快钻进路边的密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单雄信沿着密林向北前进,自决定逃离军营后,暂时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在本能驱使下先往家乡曹州而去。但他又不敢直接往东走,从洛阳城一直到虎牢关,驻军极多,很容易暴露行踪,所以才决定先往北走,然后沿着王屋山再往东进。虽然要费时费力,但是胜在稳妥。

行了大约七八里路,单雄信肚子咕咕直叫,在安静夜晚清晰可闻。

除了中午与封言信几人在洛阳城中饱餐一顿之外,一直到现在,几乎再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难怪会觉得饿。

“记得此处不远,应该有几户人家,可以讨些东西来吃…”

单雄信略停下脚步,辨认方位,稍作调整,沿着一条小径奔了过去。

果然,一炷香以后,他远远看到了点点的灯火。

“幸好没有记错,不然就惨了。”

单雄信振作起精神,朝着灯火处行去。

走近之后,单雄信看到几处简陋的房屋,隐约认出好像是附近的猎户。

其中一户院子里还有光亮,单雄信摸了过去,看到一个老头在灯下做事。

“老丈,打扰了,我赶夜路错过了住宿,请问家里有没有吃的,我给钱的——”

老头正在清理鹿皮,突然听见人声,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汉子,一身普通行装,背着一个背袋,站在自家院子前面,拱着手跟他说话。

单雄信上前两步,从怀里抓了一把钱,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

老头讶道:“原来是赶路的行人啊,呵,家里正好有些腌制的鹿肉,不知道合不合口?”

单雄信大喜:“甚好,有劳老丈了!”

老头扔下鹿皮,在旁边一个水盆里洗了洗手,转身回屋。

“年轻人,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去拿。”

不一会,老头端着一些鹿肉过来了,另外还拿了几个粗饼,一并放在了之前的桌子上。

“嘿,家里有些乱,年轻人将就一下。”一边将鹿皮什么的往桌子下归置。

单雄信笑道:“不碍事。”拿起粗饼,就着鹿肉,大口吃了起来。

“你慢点吃,我去给你盛些水来……”

单雄信狼吞虎咽,吃了两个粗饼后,老头捧着水碗,递了过来。

单雄信赶紧道谢,接过水碗,看到老头呆呆望着自己,疑惑道:“老丈,你在看什么?”

老头回过神来,不太肯定的问道:“你…你是…单校尉?”

单雄信保持神色不变,只是眼底的瞳孔缩了缩,淡定说:“老丈,你认识我?”

老头喜出望外,一拍大腿:“果然是单校尉,难怪看着眼熟!老叟姓唐,年初和两个儿子服役,往军中运过东西…对了,还有个小秦校尉,我记得……”

“哦,原来是唐老丈,真是凑巧。”单雄信笑着回答。

“单校尉吃饱了吗?我再给你拿着鹿肉……”

唐猎户开心的转身回屋。

单雄信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渐冷。在此处暴露行踪,似乎不是很妥当,为免后患,最好未雨绸缪。

他的手伸进背囊中,握住了藏在里面的横刀。从军营脱出,他连军衣都不敢穿,长弓也没敢带在身上,只是拿了一把横刀防身。

“呜嗷——”

正在单雄信几乎下定决心动手的刹那,一声幼嫩的叫声,在脚下响起。

单雄信愕然低头,一只小奶狗,靠在他腿边,正在地上捡零碎的肉沫,看到他望来,亲昵的蹭他的小腿,温热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脚踝。

“唉……罢了,如果贼老天真要亡我,我也认了……”

单雄信眼中凶戾尽失,暗叹一口气,在唐猎户出来之前,悄悄退出了院子,默默离开了。

……

杨浩回到房间,小鸾还在安慰穆离。王绍和几个侍卫在院子里煎药。

薛郎中留的药方,用药都很普通,很容易寻来,只是不知有没有效果。

小穆珂还没有苏醒,额头上冒着虚汗,杨浩亲自拿了毛巾替她换上,小鸾要来帮他,被他拒绝了。

杨浩手指触到穆珂额头,还是滚烫。看到女孩嘴唇干裂,他着小鸾拿来温水,给她补充水分。

穆离愣愣看着杨浩照顾妹妹,手足无措,母亲离开的那种无助感,再一次笼罩了他。

小鸾捧着碗站在床边,杨浩一手扶起穆珂,另一手拿着汤匙,一点点尝试喂水。

勉强喂下几匙以后,便很难喂下了,杨浩只好作罢。

他小心把小姑娘放平,给她盖上一件小鸾的外衣。

“手腕真细啊,难道真不行了——可惜不在京城,否则找太医看看,说不定还有办法……咦……”

杨浩两手握着穆珂手腕,突然感觉“看”到了穆珂的体内,其实并不是“看”到,而是用手感觉到了穆珂体内冰火两重天的虚弱气息,这是很神奇的一种感觉,杨浩只想到了后世的一种医学技术——全身ct。

杨浩好奇心大起,一心想“看”清楚穆珂体内的寒气热气分布,只觉耳内轰的一声,异象陡生,脚底热流涌动,沿着经脉,迅速上行,通过杨浩手臂,往穆珂体内输送过去!

“卧槽……好不容易拿黑洞换来的热流,不会被她吸走吧?我还没有练成武林高手呢,难道她是个装病的女魔头,实际上却处心积虑要害我?”

就在杨浩一惊一乍,要撒开手掌的时候,热流已经在穆珂体内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杨浩体内,杨浩这才放心下来。

“……原来是虚惊一场!”

小鸾在旁边发现杨浩似乎有些异常,茫然问道:“少郎君,你怎么了?”

杨浩摇摇头,来不及回应她,专心引导着热流运行。

热流在两人体内运行几个周天之后,杨浩的感官内,穆珂体内的寒热气息,似乎减弱了不少。

“咦,难道我这热流能够治病,还能够通过接触进入别人体内?这……这不就是武侠小说里的真气吗?”

“嗯嗯,热流真气,黑洞真气,叫什么名字好呢?最好想个威武霸气一点的。”

杨浩神游天外,无聊的想着。

躺在床上的病人穆珂,突然发出嘤的一声,醒了过来。

穆离大喜过望,抢上来道:“阿珂,阿珂,你醒了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眼泪汩汩流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收奴

小姑娘长睫毛闪动了几下,迷茫的睁开一线,抿着嘴唇,微弱道:“渴……我渴……”

穆离喜极而泣,颤声道:“我去找水——”

话音未落就往外跑,小鸾一把拉住他,把手里的水碗递了过去。

穆离感激的看了小鸾一眼,手忙脚乱的给妹妹喂水。

小鸾没有过去帮忙,走到杨浩身边,拉拉他的衣角:“小姑娘怎么醒了呢,少郎君,你做了什么?”

杨浩眯着眼,笑了笑:“我哪有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兴许是,天无绝人之路……”

小鸾狐疑的看看他,刚才杨浩拉着穆珂的小手,姿势古怪,被她看的清清楚楚,她看不到真气运行,但不妨碍她心有疑惑。

“也对,少郎君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拉拉手便治好了病,应该是那个狗屁薛神医看错了,夸大其词,其实小穆珂的病没有那么严重……”

薛郎中已经回到家中,刚要回房休息,凭空连打了三个喷嚏。

杨浩看着小鸾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理会她,扭头跟穆离说道:“你妹妹刚醒,先别喂太多水,如果一会好点了,先吃点东西——小鸾你去找些糯软的糕点来。”

小鸾答应,出了房间。

穆离笨拙的替妹妹擦嘴边衣襟上洒出来的水渍,眼神里透着欢喜。

杨浩笑着说:“我说的没错吧,你妹妹可能病的没有那么厉害,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穆离胡乱的擦擦眼泪,小脑袋用力的点了几下。

杨浩默默做了几个步战之法的动作,仔细感应体内的“热流真气”,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真气还在,而且貌似并没有减少……刚才真是吓我一跳,差点以为就这么废了!”

“真没想到,还没成为武林宗师,就先成了神医了,不知道这个真气能不能包治百病,那倒是不错……”

杨浩心里正琢磨着,感到有人拉他衣袖。

穆离仰着脸,有些忐忑的问他:“……少郎君……你看,我妹妹怎么又睡着了?”

杨浩拍拍他的手:“她生病了,好几天没吃东西,还很虚弱,等会醒了再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到那时候就好了。”

“真的?”

“我怎么会骗你,你瞧,是不是她的呼吸更平缓一些了呢,你再试试额头,是不是没有那么热了?”

“太好了,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热了。”穆离大喜。

杨浩心想,小姑娘体质虚弱,要不要再真气治疗一会,应该不会害死她吧。

当即来到床边,双手拉住小姑娘手腕,学着之前样子扣住了她的经脉,果然真气异常顺利,再次进入女孩体内,这次感觉穆珂身体似乎比之前要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寒气热气混杂冲撞的情况了,一时间很难相信居然是他真气疏导的结果。

“不光有真气,而且还能治病,以后世的科学认知来看,似乎是难以置信的,不过像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想象的呢。”杨浩心里想着,真气在两人体内循环了好几个周天。

这一次,穆珂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润了起来,胸脯起伏越发的平缓,整个呼吸节奏完全镇定下来,不一会,泛红的脸颊上的毫毛,现出了细细的汗珠,额头的汗反而不见了。

穆离呆立在一旁,看看妹妹,又看看杨浩,很明显这个陌生的少郎君正在做什么,才让妹妹状况越来越好。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脑袋磕在木板地面上。

“咚咚咚——”,响声不绝。

杨浩听到动静,运行完一个周天,松手收回真气,望向少年。

“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这次误打误撞给人治病,他对热流真气的控制也越发熟练,运行起来,也越发的流畅,几乎可以做到收发由心,算是意外之喜。

穆离流着眼泪不说话,磕头不止。

杨浩没想到这个少年倒是看出了什么,摇摇头道:“应该说你妹妹吉人天相,老天爷都不收她,把她还给你了……以后好好照顾她,可不要再生病啦。”伸手把穆离拉了起来。

穆离眼睛通红,眼神有些决然,挣扎着重新跪好,郑重的磕头下去,嘶哑声音传来——

“求少郎君收留!阿珂是少郎君救回来的,我愿意给少郎君为奴为仆!”

杨浩盯着他看,少年坦然而恳切的与他对视,这个有些孤僻、乖张的少年,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顺从。

杨浩沉吟良久,缓缓说道:“等你妹妹好了再说,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他既然出手相助,自然怜惜两个孩子的遭遇,这是善良本性。穆离主动要求为奴,他倒不是担心什么,只是心理上尚未完全融入这个世界的规则,蓄奴这种事情,还没办法坦然接受。

这种心情,跟后世他喜欢宠物,但因为职业关系,却从来不敢真的养宠物差不多。

穆离还要张嘴说什么,嘤的一声传来。

妹妹穆珂又醒了过来,眼睛睁得很大,带着迷茫。

“……哥哥……你在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穆离站起来,扑到床前,握住妹妹的手,喜道:“我在这里,你生病了,昏了过去,现在好了……”

“哦……哥哥,我好饿……”

小鸾正走进房内,端着一碟糕点,见状大喜。

“少郎君,能喂她吗?她刚刚醒来,要不要先吃药啊,王绍大哥他们快熬好了……”

“没关系,小姑娘饿坏了,先吃点东西吧。”

“好哩。”

穆珂虽然身体虚弱,但吃东西很有力气,一连吃下了两块糕点,小鸾有些害怕,不敢让她多吃。

“哎呀,别吃撑了,休息一下,等等再吃……”

穆珂身体明显好了很多很多,小眼睛滴溜溜盯着糕点,透着渴望。

穆离这次拦住了妹妹,现在杨浩和小鸾的话就像是圣旨,多亏遇到他们,不然妹妹可能真的要死了。

“连神医都说没有办法了,少郎君却能把妹妹治好,他一定是活神仙,给他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穆离心中暗暗想着。

“这……”

房门外,王绍端着药汤过来了,有些傻眼。

刚才听小鸾说小姑娘似乎好点了,他还以为是回光返照,小姑娘最开始的病情,他一清二楚,那么虚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好起来呢。

此时看到小姑娘居然自己坐了起来,还在吃糕点,简直不可思议。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浩没打算跟他讲清楚,嘻嘻道:“神仙显灵了,说这小姑娘阳寿未尽,不肯收,哈哈!”

“那……这药还用喝吗?”

“呃,还是喝了吧……不喝也是浪费。”

“……”

杨浩拉着小鸾王绍出了房间,留穆离兄妹单独待在房里。

“刚才穆离请求让我收他们两个为奴,你们怎么看?”杨浩斟酌一下,开口问两人。

王绍呆了一呆,认真道:“这俩兄妹身世凄惨,倒是确凿,收留下来未尝不可。话说,咱们秦王府,属官不全,蓄奴也不够数量,倒是可以增添一些,毕竟以后王府会越来越大……”

小鸾在旁边说道:“就是就是,而且这一路咱们都没带车夫,侍卫们教一下,穆离替咱们赶车也是好的。”她心底很心疼这兄妹两人,也担心离开之后,他们生活回到以前那样,再生病,要谁去救呢。

杨浩摸摸下巴,似有些意动,微微点头:“这样啊。”

第四十九章 城禁

薛郎中一大早就被吵醒了,昨天的那个驿吏,嘭嘭嘭拍着门大叫,说昨天的小女孩醒过来了。

他心里一惊,果然还是不行了,昨天晚上看女孩状态就很差了,才过了一个晚上,居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唉,回光返照,去也没用了……不过那少郎君倒是大方,自己还是象征性的过去看看吧,也算略尽人事。”一边穿衣,一边想着。

驿吏带着薛郎中一起跑,他只是听说女孩醒了,其他的一概不知,这时候和薛郎中一通疾跑赶回官驿,刚进院子,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王侍卫……薛郎中,请来了……”

薛郎中五十多岁的人,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直跑的眼花缭乱,稍微扶正了帽冠,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瞪了驿吏一眼,气吁吁道:“孩子呢?昨天的女娃在哪里——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了?”

小鸾捂着嘴笑,合不拢嘴。

王绍等人就更加直接,哈哈大笑不止。

薛郎中老脸更加迷茫:“你们……笑什么?”

杨浩站了出来,指着趴在桌子上,啃饼的小女孩说道:“喏,她也刚刚起来,正在吃东西呢——薛先生是先给她看病,还是一起先吃点东西?”

薛郎中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女孩,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是说……她……她是昨晚躺在床上的那个?!这怎么可能!”

不光薛郎中惊呆了,就连昨晚给穆珂真气治疗的杨浩也没想到,才一个晚上,穆珂能好成这个样子——不但退烧了,而且能自己站起来了,除了身体稍弱一下,已经和健康的人没有多大区别。

穆珂正紧紧靠着哥哥穆离,坐在桌子上,认真的对付糕饼,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穆离一边傻笑着,只捡粗饼吃,把糕点都让给妹妹。

房间里突然多了几个人,穆珂吓了一跳,小小的身躯往哥哥身边靠了靠,小手里仍然抓着一块糕点,细细的往嘴巴里塞,只拿眼睛卑怯的观察着动静。

穆离看到薛郎中,小声的安慰妹妹:“是医生来了,阿珂的病就要好了,不要怕……”

薛郎中的脸色极其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凭借衣服和身体大小,他依稀认出了,正在吃东西的女孩貌似就是昨晚的病人。

“这特么是哪门子回光返照啊,以自己多年的从医经验,女孩能醒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自己坐着吃饭呢——除非,除非自己走后,神仙显灵了,这种神迹,哪怕孙思邈都不可能做到,他是神医,但不是神仙呐!”

杨浩赶紧过来打圆场,微笑道:“薛先生,要不您先看病吧。”

薛郎中拍了拍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连声道:“好好好。”

他深吸一口气,坐到了小鸾搬过来的椅子上,前所未有的,紧张的抓过小姑娘的手腕,仔细的查看脉象。

“……”

脉搏跳动和缓有力,不浮不沉,与昨晚的虚浮状态,截然不同。虽然仍能感觉到气血略有些亏虚,但已经不算是大碍,静养几日即可痊愈。

“……你们给她喂了什么药?”薛郎中下意识的舔着嘴唇,呆滞的问道。

小鸾回答:“就是昨晚神医给的方子上的药啊,喏,煎药的陶罐还在那里呢。”说完手指着墙边的角落里。

薛郎中眼睛闪过神采,扑了过去抱住罐子,不顾脏乱,直接伸手在药罐里翻看。

黄芪、党参、柴胡、甘草、银花……

薛郎中傻眼了,全都是他昨晚开的很普通的药方中的药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真是活见鬼了……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小鸾歪着头问:“薛郎中,你怎么了?阿珂的病好了吗?”

薛郎中勉强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穆珂一眼,怔怔道:“这位小娘子,端的命好,有神仙保佑,应该无大碍了……”

穆离在一边听得高兴,偷眼瞧了杨浩一眼。

“他们都不知道,我却知道,其实是少郎君昨天救了妹妹。如果说阿珂命好,那么神仙也一定是少郎君!”

杨浩听了也终于放心下来,女孩终于是救过来了,也没白费他忙碌一场。他和王绍送薛郎中出去,再次道谢。

薛郎中知道自己功劳微乎其微,连称不敢。

杨浩刚回房间,看到穆离拉着妹妹跪在地上,就要给他磕头,赶紧制止,笑道:“有什么站起来说。”

穆珂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杨浩,自从她醒来,哥哥已经偷偷跟她说过好几次了,是这个好看的少郎君救了自己。

她心思简单,哥哥说的话肯定没错,而且还有很好吃的糕点,于是哥哥拉她跪下磕头,她倒是非常顺从的照做了。

只听哥哥说:“求少郎君收留我们,我和妹妹愿意给少郎君作奴。”

她还不懂什么是奴,只知道自己被收留了,能吃饱肚子,于是很认真的磕着头。

杨浩沉思,对于这个问题,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小鸾眼巴巴看杨浩,期待的看着他。

良久之后,杨浩才沉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两个要留下来,我会尽力保全你们,要是遭了难,希望你们不要怨我……”

穆离泪光盈盈:“少郎君救了妹妹,我兄妹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岂敢怨恨少郎君!”

杨浩叹了口气:“不用这样。日后你们如果要走,我也绝不拦着,包括小鸾——好了,先不说了,小鸾你带他们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小鸾闻言愕然,然后呆呆的领小兄妹两人去沐浴更衣。

杨浩转头跟王绍说道:“整理一下东西,咱们中午后出发。”

河阳在洛阳城东北方向,快的话,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王绍听令,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小鸾带着沐浴更衣后的穆氏兄妹过来见杨浩。

杨浩大为惊讶。两兄妹洗干净了,换上新衣,才看出长相真的不错,虽然极为瘦削,但是底子很好。尤其是妹妹穆珂,眉眼极为清秀,鼻子细长高挺,嘴巴小巧精致,兼具胡汉特色,年纪虽小,美色已经隐约不输给小鸾,此时正好奇的摆弄新衣服,有些兴奋。

王绍等人也看的有些呆,这对兄妹好福气,居然也好相貌。

唯独小鸾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杨浩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小丫头怎么了?”

时间靠近中午的时候,杨浩等人刚要吃饭,驿站外面嘈杂声传来,似有大队人马赶来。众人诧异中,许多佩刀的兵卒闯进了院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王绍挺刀护在了杨浩身前,朗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兵头上前一步:“奉城守大人之命,封锁所有驿馆客栈,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王绍冷笑道:“知不知道我们家少郎君是即将赴任的河阳郡尉?岂能在此耽搁……”

兵头一愣,喏喏道:“这……”似乎被杨浩身份吓住了。

这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何人喧哗?”

杨浩等人抬头望去,一个身着兵甲的黑脸汉子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

只见他按着长剑,冷声道:“本人洛阳城守马千程,城外发生极大命案,凡今日入城的,都需配合调查。没有府尹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第五十章 城守马千程

王绍闻言上前一步,朗声道:“城守大人,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命案?”

马千程瞅了她一眼,冷哼:“昨夜在狮驼岭官道的周围,发现了二十多具尸体,全部死于刀剑搏杀,自从仁寿以来,从未出过如此大案。城西官驿所有留宿之人都是昨日到达的,全部有可能是嫌犯!”

王绍皱眉道:“我家少郎君是秦王府的嫡子,正要赴任河阳郡尉——城守大人你看,这是官籍文书。”

一个僚属接了文书过去,递给马千程。

马城守大剌剌接过文书,看了两眼,随意道:“唔,你就是杨浩?”言毕眼睛朝杨浩扫了过来,上下打量几眼,微微拱手,再次开口道:“你们哪里都不能去,在凶杀案清楚之前,不得离开。”

王绍沉声道:“城守大人看好了,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现在离着赴任之期只有不到四天时间了,耽误了行期,谁要负责?”

马千程身材魁梧,肃立在院中,冷冷道:“不是还有三天多时间吗?此去河阳不过半天路程,待本城守查明情况,自会送你们上路!”语气颇为不善。

王绍还欲解释,被杨浩一把拉住。

只听少郎君笑着说:“无妨,洛阳新城颇为壮丽,我等在此等候城守大人还我们清白之身,再走不迟。”

马千程定定的看了杨浩几眼,才带着侍卫们去了另外的院子,只留下了几个兵卒看护。

……

出了杨浩所在的院子,马千程放慢脚步,问身后的僚属:“固祯,你看这个杨浩会否与城外的凶杀案件有关?”

袁固祯是马千程的姻亲,给他做了僚属,听到马千程问他,开口说道:“城守大人,我听河南县的刘县尉说,几乎所有的死者,都是被军械所杀,其中十六人死于刀伤,其他的则死于羽箭之下。我跟着刘县尉验过尸体,所有的刀伤,伤口深邃、狭窄,明显是锋利的横刀所为,尤其是那名无头郎将,颈部被人从背后一刀斩断,显示出凶手武艺极其高强,可能已经达到了宗师境界……”

马千程眼睛透出寒光,问道:“杨浩那几个侍卫里,可有此等高手?”

袁固祯摇摇头:“那个开口说话的侍卫,应该是最厉害的一个,但才二十多岁,应该没有此等修为吧……恐怕凶手真不是这些人。”

马千程皱起浓眉,微微颔首:“不过,这几个人先留下来,不能让他们走了。”

袁固祯呆道:“呃,为什么呀?属下觉得倒不如放了他们,毕竟是赴任河阳郡尉的武官,大人也不好得罪……”

马千程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他:“按照我的意思,先看管起来,不要放走,过几日再说。”

袁固祯拱手道:“是。”

马千程这才加快脚步,继续封查其他的驿馆客栈。

他故意留下杨浩等人,并不是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也不是涉及城外的凶杀案,虽然这两件事确实有些巧合,而是因为他前天收到了两封飞书。

一封来自越国公杨素的亲弟杨约,马千程曾在杨素帐下为将,对于这封飞书自然十分重视;另一封飞书,则是来自一个让他惊骇欲绝的人物——法藏禅师。

法藏禅师出身大兴善寺,佛法精深,武艺超绝,是名动天下的神僧。他座下有一名弟子叫僧空,在几年之前,曾经救过马千程一命,被马千程敬若神明。这样的神僧居然给他飞书留言,实在是令人震惊。

两封飞书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叮嘱一件事情——那就是照看一下秦王嫡子杨浩的行踪,令他大吃一惊,又大为不解。

“固祯不知道背后的纠葛,也不怨他有此想法,但此事不能透露给他。只不过我想不明白一个白身的皇室子弟,竟然吸引了这么多大人物的关心,实在是匪夷所思!”马千程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

……

王绍看着城守大人走了,眼中闪过疑惑,说道:“少郎君,这个马千程态度有些奇怪。”

杨浩若有所思的望了马千程离去的方向一眼,笑道:“是有些奇怪。”

王绍说:“他身边那个僚属,一直盯着我们的刀看,似乎有些怀疑,幸好昨天我们没有人受伤……”

杨浩点点头:“嗯,刀不要紧,让他们猜去,不过马车上的箭孔要处理一下,不要被认出来了。”

王绍呆了呆,拍了拍自己脑袋,大叫:“哎,要不是少郎君说起,我差点忘记了!我一会马上去办!”

杨浩眼神带着笑意,悠悠道:“没事,不着急,即使被认出来也不要紧。我倒是很好奇,会有哪些人跳出来,又会发生些什么。”

王绍哦了一声,还是去处理痕迹了。

他越来越觉得少郎君高深莫测了,跟少郎君时间越长,似乎一些神奇的事情,格外容易发生。

“也许是我想多了,哈哈,少郎君还是我们的那个少郎君!”王绍摇摇头,晃掉脑子中的闪现臆想。

既然暂时走不了了,杨浩也放心下来,看小鸾教穆离穆珂兄妹做一些简单的活儿。两兄妹都很聪明,穆珂手很巧,穆离力气出奇的大,让旁观的杨浩,看的津津有味。

一边看着这些,一边杨浩心里想着事情。

“这个马千程有问题,很多时候都仿佛直接指向我。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份,他的表现不太正常。到底是封家、李家、杨家,还是宇文家的人呢?亦或者是豫章王派的人?不过听说豫章王杨暕,这个自己的堂兄,自从那次冲突事件之后,很快便被杨广打发去做了豫州牧,似乎也不太可能针对自己。”

“只是不知道他跟昨日城外袭杀我的那波人,有没有关系?如果是一丘之貉,那倒是有些麻烦,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现在在城中,如果真是那帮人的同伙,也不怕他们胡来。”

杨浩回到自己房间里,心中暗暗盘算着。

不一会,小鸾一个人摸了过来,神情不安。

杨浩讶异道:“小鸾你怎么了,有事吗?”

小鸾身影显得有些矮小,抬起头,眼神朦胧,委委屈屈道:“少郎君,你不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哪里都不去……呜呜呜……”

杨浩愣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之前跟穆离穆珂兄妹说的话,小丫头似乎误会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 国运秘事

越国公府,杨素在书房与杨玄挺说话,神情极为严肃。

堂弟杨慎敲门进来。

杨玄挺躬身行礼:“见过叔父。”

杨慎冲他点点头,转首递给杨素一封书信:“大兄,马千程回信了。”

杨素接了过去,仔细看了几遍,跟杨慎说:“待会你回信跟他说清楚,不要干涉阻碍杨浩做什么,认真记录下行踪就可以了。还有,洛阳城外发生的命案,难道跟杨浩有关系?”

杨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同意道:“从时间上看,杨浩入城与凶案发生非常靠近,倒不能完全排除在外。不过,杀死几个军士的人,武艺非同小可,杨浩等人怕是难以做到。”

杨素细长眼睛再次眯起,缓缓点头:“这倒是……洛阳……难道,是右骁卫的人?”

杨慎回道:“可能是来护儿督令剿匪吧,与山贼遭遇,互有死伤也属正常。其中还死了个郎将,右骁卫中不过几十个郎将,想查出来身份很容易。”

杨素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杨玄挺一直恭敬站在一边,不敢插嘴,直到现在才忍不住道:“父亲,为何会特别关照杨浩?”

杨素冷笑:“谁说我要关照他了?”

杨玄挺呆道:“呃,难道……”

杨素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你不要瞎猜,杨浩的死活不值一提,我也不会关心。”

杨玄挺更加迷糊,父亲既然不关心,为何又派人去监视他,不由喃喃道:“父亲……是担心杨浩封爵之事?”

杨素再度冷笑:“封爵?皇上是不会答应的,这件事绝无可能。其他的你不要问了,也不要胡乱猜测,事情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先下去吧,好好准备一下,过几日去宋州,跟着玄感认真做事。”

杨玄挺应是,退了出去。

看着杨玄挺退出书房,杨素丢下手中的飞书,静坐在书案前。

杨慎小心看了杨素几眼,低声道:“大兄,莫怪玄挺疑惑,连我也甚为不解。”

杨素神思变得悠远,思虑良久,缓缓道:“我素知你沉稳、谨慎,才一直留你在我身边,玄感、玄挺诸子都不如你,三弟杨约也差些火候。所以事情呢,我都愿意跟你讲,希望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能扶助玄感撑起杨家……”

杨慎闻言大为惶恐,跪倒在地上,急道:“大兄身体康健,岂能说这种不祥之语!不管何时,我杨慎都会竭力维护杨家威名和利益,粉身碎骨亦所不惜!”

杨素拉起他,温和道:“你先起来,我自己身体自己有数,但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乎天下、关乎我杨家存亡的大事。”

杨慎震惊道:“关乎天下?关乎杨家存亡?”

杨素正容说道:“不错!你可曾听闻先帝卜算国运之事?”

杨慎绞尽脑汁搜刮记忆,勉强想起一些细节,随口道:“先帝的确崇佛尊道,早年间似乎有传闻说先帝曾问计于佛道中人,不知真假。”

杨素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当然是真的,不过可不仅仅是为治理天下问计,而是卜算我大隋朝的国运!”

杨慎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微微皱眉,说道:“王朝兴衰,天下兴亡,自然有天道人道的运行规则,恐怕不能完全听信几个道士和尚的占卜、鬼神之说吧。”

听到杨慎所说,杨素露出满意的神色,赞许的看了堂弟一眼,徐徐道:“那是你不知道当年参与占卜的是何许人。”

杨慎下意识问道:“是什么人?”

杨素目露激动,似是回忆起当年的情形,沉声道:“开皇十四年卜算国运的,有大兴善寺的法藏、法林禅师,还有静云观的至元道长,除此三人,还有一人,你却想也想不到——”

杨慎听到法藏、法林和至元已经陷入呆滞之中,这三人乃佛道二门顶尖的人物,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他们卜算的国运,听到大兄说还有一人,才颤声问道:“是谁?”

杨素吸了一口气,吐出一个名字:“道玄真人!”

“啊!”杨慎心神剧震,一脸呆滞,“……道玄……真人……羽化飞升的道玄真人?”

多年来位高权重的杨素,眼神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惊骇,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缓缓道:“你可知道,当年在太极殿上,正是我亲眼看到他羽化飞升的——如果那真的是羽化飞升的话。”

杨慎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的望着堂兄。

杨素说出心中隐藏多年的隐秘,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但也似乎轻松了不少,家族中终于有人跟他分担这个秘密了,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接着道:“你觉得大兴善寺的法藏禅师多大年纪了?”

杨慎想了想,说道:“法藏禅师嘛,我见过很多次,乃是佛法精湛的得道高僧,须发皆白,恐怕有八十多岁了吧。”

杨素眼中闪过戏谑,缓缓摇头:“当年卜算国运,法林禅师已经名闻天下了,而法藏禅师是法林的师弟,那时候还寂寂无名,不过二十多岁……”

杨慎难以置信:“……二十多岁,开皇十四年,到现在……也就是说……如今法藏禅师,才……三十多岁?这怎么可能!”

杨素苦笑:“实情就是如此,这都是那次占卜的代价!”

杨慎陷入了痴狂中,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下意识问:“难道法林禅师的哑,还有至元道长的盲,也是那次占卜引起的?”

杨素再度苦笑:“不错,你果然猜到了,的确是这样的。”

杨慎继续被震撼中,良久之后:“大兄,那次占卜到底发生了什么?”

“嘿,发生了什么,”杨素不自觉的重复杨慎的问话,再度露出回忆神情,“先帝平定天下之后,踌躇满志,集天下佛门道门之力推测国运,竟然卜得大凶之兆,先帝大惊。对于这样的结果,几位禅师和道长感念先帝仁爱,又怜悯天下苍生,在道玄真人的主持下,法藏法林禅师与至元道长以精血为引,辅助道玄真人强行再度卜算。”

“第二次占卜,一开始非常顺利,道玄真人为首,启动他参悟的秘法,其他人以精血、真气提供辅助。就在玄龟令即将显现出文字的时候,突然炸的粉碎,然后太极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只一瞬间道玄真人便被吞没其中消失不见,法藏禅师离着最近,精血损耗最大,其次是法林禅师和至元道长,付出惨痛代价。黑洞吞没道玄真人后,也消失不见,只在地上显现出一个精血刻印出的‘秦’字。当时太极殿上仅有被惊吓的先帝、如今圣上、我、宇文述,和其他虚弱的佛道中人,这个秦字如何解释,谁都不敢妄言,先帝也保持默然,卜算国运之事仓促收尾,至今没有透漏出去。”

杨慎震撼道:“居然是这样。”

杨素长吁了一口气,接着道:“开皇十九年秦王府出事,先帝的处理颇有些模棱两可之感,如今看来,当年国运之事,最后显现的那个‘秦’字,竟然着落到了秦王府头上,却是再正常不过。既然关系到天下兴亡,这里面的是非、曲直,自然就顾不上了。”

“如今崔家站出来,为杨浩封爵摇旗呐喊,实在是可笑!圣上当年也参与此事,岂能不知其中利害,无论怎样,杨浩都难以承袭秦王爵位的!”

“我吩咐人盯着杨浩,只不过想验证一下当年的卜论,是不是真的是秦王的‘秦’。若天下真有大变,当会看出一些征兆来。”

这一刻,杨素的眼睛,分外的深邃。

第五十二章 有美东来

洛阳城里,一处隐秘的宅院,武元超神色焦急,双手互搓着,差点掰断了手指。

“两天了,大郎君还没有回来,这如何是好!难不成那晚……”

武元超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极力否定那一丝隐约的可能性。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了,我要去军营中看看——说不定大郎君是因为军务耽误了,对,来家六郎向来治军严整,大郎君在他帐下肯定有诸多的不便,一时出不来见我也是正常的,一定是这样的!”

武元超当即收拾东西,往东出了洛阳城,奔着封言信扎营的方向赶了过去。

……

武元超赶到营地,隔着老远就感受到了威煞的气氛,与上次来截然不同。

他心中咯噔一下,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一队巡逻的军士拦了下来。

“军爷,我家主人是内史舍人封伦,我家大郎君是你们来将军帐下的郎将,我有信要送给我们大郎君……麻烦军爷行个方便,通禀一声。”

为首的军头跨前一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沉声道:“你家大郎君是谁?”

“封言信,乃是来将军帐下的郎将,请军爷……”

“谁?你再说一遍!”

武元超吓了一跳,有些呆滞的重复道:“我家大郎君是封言信啊,是来将军……”

铿——

十几个军士听到封言信的名字,同时撤出长剑、横刀,把武元超围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这几日来,武元超一直精神高度紧张,此时突遭军士们拔刀相向,吓得语无伦次。

军头不理会他,转头跟一个军士吩咐道:“速速禀告来将军,说发现了封郎将的家仆。”

武元超呆呆问道:“怎么了,我家大郎君出了什么事……”

军头神色冷峻,打断武元超的话语,冷哼道:“不要聒噪,待会自然有你说话的机会——你们几个把他看好了,不能让他跑了!”

武元超欲哭无泪,他来找大郎君,又怎么会跑掉呢,同时暗自心惊,大郎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该不会违犯军纪了吧。

“老爷让我来找大郎君办事,最多是私自出营,怎么会这么兴师动众,来家不会不给老爷这点面子吧。”

他到现在还下意识的否认,那晚见到的酷似大郎君的无头尸体,与大郎君有任何的联系。

武元超正忐忑着,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喜喊道:“秦校尉,秦校尉,是我!我来找我家大郎君……”

不远处,虎头少年正带着一队军士路过,被武元超喊住,往他的方向望来,眼睛有一丝疑惑。

武元超跳着脚,高声喊:“我是武元超啊,我家大郎君是封言信,前几天咱们见过的……”

秦叔宝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是你!封郎将人呢,他去了哪里?我们正找他呢……”

武元超闻言,犹如晴空一个大霹雳,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大郎君不在军营!居然真的不在军营!”

秦叔宝听出些不同的意味来,抢上前来,拉住武元超的衣服,急道:“快说,你知道封郎将去了哪里?”

武元超被摇晃着回过神来,哭丧道:“我也不知道啊,大郎君他去了哪里……”

秦叔宝放开武元超,转头对之前那个军头说:“我直接带他去见来将军,你们走吧。”

军头对秦叔宝行了一礼,恭声道:“秦校尉只管带走,卑职告退。”

……

中军帐内,来整按剑端坐。

“你上次见到你家大郎君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快到晚上的时候,来将军,我家大郎君私自出营,是因为老爷有急事交代他……”

来整摆摆手,打断他,继续问道:“是他自己一个人吗?”

“呃,除了大郎君,还有一个军士,似乎听大郎君喊他小爽……”

秦叔宝附在来整耳边,低声说:“是封郎将帐下的邓爽。”

来整微微点头,再次开口问武元超:“他有没有跟你说,要去什么地方?”

“呃呃……这……”

“从实招来!”来整不怒自威。

武元超被吓得几乎瘫坐在地上,犹豫再三,才断断续续说:“我听……大郎君……隐约说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狮驼岭。”

来整头偏了偏,一个副将靠过来,跟他解释:“狮驼岭,在洛阳城西十里,出潼关的官道,经过那里。”

来整点点头。

“他有没有提及去狮驼岭干什么?”

“小人不知。”

来整冷哼一声,这个仆人怕是只知道这么多了,多问无益,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沈副将,立刻派人去狮驼岭,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是!”

就在这时,帐外一声长报,一个亲卫军士闯进帐来,高声道:“将军,河南郡守派人前来,有要事禀报。”

来整眉头微皱,沉声道:“请进来。”

不一会,一个中年人进入帐内,来整肃容道:“我就是来整,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中年人冲着来整拱手行礼,朗声道:“见过来将军,鄙人河南县尉刘文静,奉郡守之命特向来将军禀告狮驼岭凶杀一案。”

来整听到狮驼岭三个字,心中一动,但没有说话,继续听刘文静说下去。

“两日之前,在狮驼岭发现了一起命案,现场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其中大多数是山贼,除此之外,还有四位身穿黑衣,但内着军甲的军士。根据军甲,大概能判断出其中有一郎将,一校尉,两名普通军士。右骁卫营守洛阳,因此……”

“所以你们认定,这几个军士是我们右骁卫的?”来整淡然回道。

刘文静再次躬身行礼:“这只是我们粗浅的判断,还需要骁卫府细细甄别,毕竟事关重大。”

“那几具军士的尸体,我要派人接过来。”

“理当如此。”

“沈副将,替我送送刘县尉,顺便跟他把那几具尸身领回来!”

“是!”

……

洛水悠悠,夕阳西下,一艘高大的花船,顺流而下,往洛阳城方向而来。

天下间有能力拥有花船的,除了门阀权贵,就是豪族巨商。

洛水中行驶的各种小船、货船,纷纷避让,唯恐惊扰冒犯了花船主人。

这艘花船极其雄伟,高约七八丈,船中间偏后的位置,耸立一根巨大桅杆,战矛一般插入云霄,桅杆最上端有一面书有苏字的大旗,随风飘扬。

花船甲板之上有三层,装饰华丽贵气,天还没有黑,就已经燃起了各色的花灯,端的缤纷夺目。

此时船头甲板上,一个衣袂飘飞的俊俏郎君,迎风而立,身边跟着一个丫辫的女童。

“姑姑,姑姑,前面就是洛阳城了吗?”

前面的俊俏郎君,眉头微蹙,回头横了女童一眼:“珠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喊我姑姑,我现在是男的,你要喊我郎君……”

女童吐吐舌头,鬼灵精怪:“嘻嘻,我不小心忘记了嘛——姑姑郎君,前面是洛阳城吗?”

一身男装的陆晴清露出羞恼神情,决定不跟她计较:“哎,真拿你没办法……额,前面便是洛阳城了。”

“哦耶,终于离开那个讨厌的大兴城了,那个吐谷浑王子应该不会追来吧,咯咯咯……”

珠儿欢呼着蹦跳起来,头上的丫辫,一动,一动。

很是可爱。

第五十三章 至元道长

封德彝从朝堂回来,思虑重重,这几天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封夫人替他换下袍子,整理好放在床头,关心的问道:“德彝,你怎么了?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虞侍郎那边有为难的事情吗?”

封德彝紧皱着眉头,随口道:“这几天我总是心神不宁,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封夫人笑道:“朝廷里那么多事情耗费心神,虞侍郎又看重你,担子都压在你身上,难怪你会这样——回头我给你做几碗莲子粥,你也注意些,别这么操劳……”

封德彝叹了口气,心中一动,问道:“哦,对了,小武子走了几天了?”小武子说的正是封府的仆从武元超,从小跟着封言信一起长大,忠心耿耿。

封夫人诧异一下,说:“你说元超啊,他不是走了十多天了吗?还是你让他去的洛阳呢,瞧你这记性,唉,说起这个,快到年底了,言信总能赶回来一起过年了吧。”

“……有十多天了吗?”封德彝听到儿子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失神,完全没有听到妻子后面说的话,喃喃道:“言信……言信……会不会是我有些着急了……应该不会有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呢……”

封夫人啐道:“你嘀咕什么呢,怎么又扯到了言信,你派小武子去洛阳干嘛呀,写封信不就好了,非得把人派过去,而且言信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嘛……”

封德彝突然一身冷汗冒起,疾步走到门口,朝外面大声呼喊:“阿福!阿福!”

封夫人被丈夫吓了一跳,惊呼:“你怎么了,好好说着事情,你又找阿福做什么。”

院子里一个老奴应声赶到,在门前回复:“老爷,您找我什么事?”

“赶紧送信给大郎……不,你亲自去,立刻去洛阳!告诉大郎不要轻举妄动,什么都不要做!现在就走,要快!”

老仆阿福第一次见到老爷这般惊慌,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人手下去准备了。

封夫人等阿福走后,惊讶的追问丈夫:“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你让大郎不要做什么啊……”

封德彝心头莫名的烦躁:“你不要添乱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直到此时,他心头才悚然警醒。

“是呀,我怎么就一下子着急了呢,一个白身的皇室子弟,有何担忧的呢……虞侍郎也告诉过我圣上并没有真正想要封爵的打算……明明有一万种玩死他的手段,我怎么会失心疯了呢,封德彝啊封德彝,你的冷静哪里去了!——言信,你千万不要着急动手,这件事是我大意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

大兴城东北郊,道源观,一座并不为人熟知的道观。

此地人烟稀少,道观里道士也极少,宽广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衣着破烂的老道士和一个道童坐在正殿前面下棋。

老道士一身邋遢,发髻胡乱的扎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道袍,几乎被人认作是乞丐。小道童**岁模样,倒是白白净净,道袍也崭新整洁,正紧锁着眉头,盯着棋盘。

老道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根枯草枝,随意的剔着牙,一脸轻松,似乎占据了上风。

这时道观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无人应答,小道士不理会,专注在棋盘之上,老道士居然也听而不闻。

过了一会,吱的一声,道观门被推开,略显急促的脚步往正殿方向而来。

来人居然是个中年道人,他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道童。

中年道人进了道观,看到下棋的老道士,趋步向前行礼:“见过真人,我听说至元道长在贵观……”

老道士头也不抬,摆手打断中年道人的话语,只是拿枯草枝往后殿指了指。

中年道人知趣的闭口,恭敬施完礼,才足下生风,往后殿方向而去,显然身具极高明的内功。

下棋的小道童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中年道人离去的背影,黑白分明的双眸,犹如一泓深潭,显得格外的神采。

“咦——”察觉到小道童反应,老道士惊讶的往他望来,“师兄,怎么了?”

小道童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如果有人听到这番对话一定会惊掉下巴,年逾古稀的老道士居然喊小道童师兄!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中年道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施展身法,几乎足不点地的飞掠而过,几个呼吸就到了后殿,还未进后殿,一个苍老声音传来。

“原来是袁道友来了,请进。”

中年道人身形一闪,就进了后殿,只见后殿比前殿要干净很多,虽然布置简朴但并不杂乱。殿中心巨大的神像下,一个老道人端坐在蒲垫上,两眼深凹下去,竟然是个瞎道人,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中年道人看到瞎道人后,长揖到地,恭声道:“见过至元道长。”

“袁道友无需多礼。”至元道长目不能视,对着中年道人的方向,袍袖轻轻挥出,一股柔和的力量澎湃而至,正好把中年道人身体扶正,分毫不差。

“我来找道长,是为了怀里这个徒儿李淳风。”

“哦?”

“十多天前,淳风突然灵气溃散,幸好我竭力运转真气救他,才勉强压制下去。很快虽然真气压制下来了,但人却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我想尽了办法都无济于事——”袁天罡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徒儿放下来,扶着他坐在至元道长身前。

至元道长偏过脑袋,没有目光的眼睛正好落在李淳风身上,仿佛能看到一般。

其实在袁天罡开口说话之前,他就察觉到身边这个道童有些异常了。细看之下,李淳风身上隐隐散发一股令他颤栗的气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至元道长呆住了。

他一身修为几乎合道,此刻胸口却砰砰直跳,竟然是十多年来第一次道心失守。

袁天罡在旁边叹了口气,接着道:“淳风他生来就开了天眼,星罡真气比我还要精纯,绝不可能走火入魔,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中了邪?可我在他身上又查不到半点邪气,万般无奈下,才来烦请道友出手相救。”

至元道长不敢接触李淳风,瞎目直勾勾‘瞪’着袁天罡,声音嘶哑:“快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去了太极殿?”

方外之人,语气罕见的凌厉。

第五十四章 道源观

袁天罡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当时我和淳风正好经过大兴善寺。”

至元道长呆道:“没去太极殿?”旋即陷入迷茫之中。

袁天罡略作回忆,补充道:“当时刚刚过了未时,我带着淳风去清虚观,路过大兴善寺门前,淳风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回首,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不是太极殿,那就非常奇怪了。”至元道长神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但仍有些疑惑,皱着长眉,细细思索。

袁天罡惊讶道:“太极殿?道长为何认定是太极殿呢?”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些陈年旧事,看来是想岔了。你这个徒儿的情况的确有些棘手,袁道友,你我一起合力试试。”至元道长放下心来,道童身上隐藏的气息,只是隐约有些像当年遇到的那次,但又远远不如,或许真是他弄错了。

袁天罡大喜,两人都是当世顶尖的人物,一身功力几乎通玄,如果两个人合力都救不了淳风,那么其他人希望也不大了。

两人当即面对面坐定,道童淳风坐在两人中间。

袁天罡提聚真气,运指如飞,连点膻中、鸠尾、巨阙、神阙,最后定在气海穴,真气如长河贯入。至元道长则运气顺着心、肺、厥阴、肾、志室而行,最终定在命门穴上。

两股浑厚的真气,同时进入道童体内,势如破竹的在他经脉内奔行。

道童受此刺激,气血翻涌,头顶升起白气,不由闷哼一声出来,眉头抖动,似乎就要醒转过来。

袁天罡看到此景,大喜过望:“成了!至元道长——”

道童应声就要睁开眼睛,袁天罡奋力催动真气,输进他体内,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两人的真气卡在百会穴、神庭穴附近,突然像冲破了什么障碍一样,迅速被吸了过去。袁天罡来不及高兴,骇然发现,体内真气不受控制,以远超他催动的速度,洪水般冲进道童的身体。

道童淳风身上突然泛起一股神秘气息,冰冷、停滞、毁灭,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缓缓转动,吞噬所有!

感受到这股气息的一瞬间,至元道长须发根根立起,平日里无神的双目中透出绝望、惊惧。

“快撤回真气!”

却发现哪里撤的回来,道童的身体像无底洞一样,疯狂的吸收着两人的真气。两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现在这个状况,要么是他们两人真气枯竭,要么是道童爆体而亡,无论哪个,都是极坏的结果。

嘭!

后殿门被撞飞,一个小身影冲了进来。

是在前殿下棋的道童,只见他一脸严肃,身体还腾在空中,同时小手掐诀,一指点出,精纯的真气顺着指风,直奔李淳风的眉心而去。

咔!

一声极其难听的破碎声,响在每个人的心底,仿佛来自心魂深处,神秘气息随之消失。

袁天罡和至元道长各自身形晃了晃,就没事了。

出手的小道童,噗的一口血喷出来,身子就往后倒了下去,被赶过来的邋遢老道接住,抱在了怀里。

“师兄,你怎么样了?”邋遢老道摇晃着小道童,颤声问道。

小道童挣扎了一下,自己站了起来:“我没事。”

袁天罡还没来不及道谢,就看到徒弟李淳风睁开了眼睛,迷茫的望着众人。

“淳风,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谢谢至元道长,谢谢小真人。”袁天罡大喜,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总算救回了淳风。

邋遢老道冷哼一声:“小真人?真当我师兄不是真人吗?”

袁天罡呆道:“道源真人,你师兄不是道玄真人吗?他好多年前就飞升了啊。”

“哼,你知道什么——他就是我的师兄道玄真人!”

袁天罡目瞪口呆。

如果道玄真人现在还在,应该有**十岁了,哪里会是一个小娃娃模样。然而听道源真人言之凿凿,又不敢不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道玄皱了眉头,打断两个人的话语,说道:“他怕是还没有完全好,我只是打散了那股……真气……剩下的要看他造化了,我也救不了。”老气横秋,只听语气,倒是很像道玄真人。

“真气?淳风体内是股真气作怪?”袁天罡抱着李淳风,听小道玄这么说才发现,徒儿确实醒了,但是似乎失心了一般,没有恢复意识,顿时喜而复忧。

小道玄罕见露出疑惑神情:“嗯,反正不是邪气,也不是魔气,我便管它叫真气了……他身具天眼,可能不小心吸进了一股这样的真气,才变成这样的……”

袁天罡修道二十几载,头一次被一个小道童教导,一时间呆住了。

小道玄不再搭理别人,自顾自走掉了,邋遢道人道源跟在他屁股后去了。

后殿又只剩下了袁天罡和至元道人。

“道源果然是痴道人,那道童看着才七八岁模样,真的是道玄真人?”道源修为虽高,但为人生性洒脱、任性,对外人外事,不闻不问,才有了痴道人的名号。

至元道人苦笑道:“他确实才八岁,也确实是道玄真人。”

“……什么!”

“或者这么说吧,他现在是道玄,以后更加是道玄!”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也就是说,他不是道玄了?”

“哈哈,你终于听明白了。”

袁天罡心道,鬼才听明白了。

只听至元道长正色说道:“你这徒儿天生开一窍,身具天眼,你可知小道玄开了几窍?九窍!跟当年道玄真人一样!道玄真人飞升后,道源游历天下,竟然让他找到了小道玄,硬是认作师兄,亲授他道法心诀。”

袁天罡呆滞:“还能这样?”

至元道长笑道:“你知道为什么道源观如此破败吗?”

“为何?”

“因为这间道源观,千百年来,从来便只有他们师兄弟二人。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九窍金身!每当其中一人身死或者飞升,另一人就下山寻找接替者,师兄叫道玄,师弟叫道源,世代往复。”

袁天罡第一次听闻这等奇事,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只知道道源观有两个厉害的道人,修为非常高深,没想到竟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

“呃,如果一直没有找到身具九窍的人,又该怎么办?”

至元道长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千百年来,这样的事情还不曾发生过,所以这座道源观才屹立不倒。”

袁天罡叹道:“难怪能把淳风就醒,还能压制那样的真气……”

至元道长心道:“你怕是很难想象那真气有多厉害,当年道玄真人就是直接被飞升了的,可不止刚才小打小闹的动静,当年要不是道玄真人在,怕是整个太极殿都被吞没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年没有道玄真人,会不会根本不会出现那样的真气呢?”

“至元道长,至元道长,你怎么了?”袁天罡在旁边喊道。

至元道长回过神来,接着说:“小道玄也说他对这真气没有办法,你这徒儿怎么办?”

袁天罡叹道:“淳风好歹醒过来了,我再看看吧,兴许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

至元道长默然,显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袁天罡说:“我与孙思邈是忘年之交,过几日我便去终南山寻他。”

“哦,我亦听过他神医之名,观你徒儿面相非是福薄之人,袁道友不用紧张。”

“谢谢道长,道长何时回静云观?”

“明年初吧。”

“哦,以后要到河南才能见道长了。”

不久之后,袁天罡带着李淳风离开了道源观,跟殿前的古怪师兄弟道别,换来两对白眼相送。

第五十五章 天津桥

苏家花船顺洛水东流,临近洛阳城。

巨大的城池似吞天兽,长长的洛水带着无数的船只,统统被它吸到了肚子里。

一个苏家仆从走到甲板上,对着陆晴清和珠儿说了几句话。

陆晴清点头致谢,目送仆从走远。

珠儿托着下巴,靠在船舷边上,望着刚刚走掉的仆从背影,眼神狡黠。

“姑姑~~郎君,咱们这一路行来,船都搭了,去苏府暂住也没什么的,你为什么拒绝了苏缨老爷的邀请呢?”

陆晴清一身白衣,宛若贵公子,闻言瞪了珠儿一眼,没好气的道:“我们有乐府的住处啊,为何要住在苏家呢。”

珠儿咯咯笑道:“苏缨老爷温文尔雅,难得的博学,还通晓音律,而且是苏家长子,以后会继承苏老太爷的位置的,姑姑不考虑一下吗?姑姑若嫁了他,珠儿便能白吃白喝一辈子了……”

陆晴清嫩脸飞红,啐道:“胡说八道!你要白吃白喝,等自己长大了嫁给他吧。”

珠儿惊叫:“那还要好些年呢,他更老了,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陆晴清刮了一下珠儿鼻尖,嘲笑她:“你呀,净瞎想!”说完她自己也微微有些发愣,自幼在乐府以声色娱人,感觉格外的敏锐,她如何不知道苏缨对她很有好感呢,只怕她一点头,对方便会迎她入门。苏家富甲天下,是江南豪族,自己给苏家长子,苏家未来的掌舵者做妾,一点也不算屈就。

如果是几年之前,她可能会接受这样的命运,不过最近心思渐渐地变了些。她身在乐府,就算没有依傍别人,也能生活得很好,衣食无忧是肯定没问题的,至于其他,或许是感情,或许是忠诚,她都没有很强烈的念头,让自己接受这样的安排,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嫁呢?

珠儿吃了瘪,毫不气馁,眼珠滴溜溜乱转,又问道:“姑姑,姑姑,那李建成怎么样呢?他也很是仰慕姑姑,比苏缨老爷年轻,家世更加不错。”

“……”陆晴清无语。

珠儿一脸郁闷,怏怏道:“也不行吗?虽然听说他好像要订亲了,不过倒真的是青年才俊,以后还有爵位……”

“……”

“要是还不行的话,我再想想……豫章王也很喜欢姑姑,上次中秋节,来上林苑见过姑姑,不过皇家的人都有些怪怪的,珠儿不太喜欢……总之皇家的人不行的,姑姑会吃亏的,哦,还有那个杨浩,太令人讨厌了……”

陆晴清无奈的看着珠儿掰着手指头细数,听到珠儿说起杨浩,心中一动。

除了有两次路上偶遇不算见面以外,她总共见过杨浩两次了。第一次在上林苑他跟豫章王起了冲突,那次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很普通的感觉,不细想或者没有他从楼梯上摔下去,她都记不起有见这么一个人。

第二次见面在苏家,替自己解决了吐谷浑少主的纠缠,倒是欠下了个人情,杨浩给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自己却说不出来。

当然了,除了见面,她也没有少听到关于杨浩的传闻,比如他身长九尺当街杀人、跟宇文承基打架,仗势欺负封言雄等等。

这些传闻里面有真的,也有假的,一开始她觉得很普通,像听到不相关的人的一样,很快就淡忘了,只不过苏家见面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以前淡忘的那些传闻重新又拾了起来,让他这个人变得更加有意思。

陆晴清有时候心里也想:“我应该没有喜欢上他吧,只是他有些意思而已,而且还帮过自己的忙。”

她这样安慰自己有些波动的心思,一如其他的少女。

“姑姑郎君,你在想什么?”珠儿拉着她的衣袖摇摆,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没什么。”

“哦,姑姑,我又想了几个人选,你听听怎么样——宇文承基,大隋第一青年高手,会武艺,可以保护姑姑,也能保护我……”

小姑娘又开启了相亲模式。

陆晴清抚了抚额头,倍感头疼。

花船顺流走得很快,很快入了城。

入城的河道上,有官船凑上前来,验了身份,苏家随船的管事,一一处理妥当,之后过来邀请陆晴清参加苏缨为她准备的晚宴。

陆晴清连忙称谢,应了下来。

管事大喜,本想邀请她和珠儿入舱厅休息,但听到她说要看看洛水沿岸的风光,才告辞离去。

入城之后,水流变缓,河道也渐渐变宽,两岸的船只也渐渐躲了起来,花船巨大,前进速度非常缓慢,此时天色尚未全黑,点点灯火绕着洛水,似长龙一般,赏心悦目。

“姑姑,姑姑,那是天津桥吗?”

珠儿指着洛水上一座横跨南北的雄伟石桥,高声道。

陆晴清看着两岸,暗暗对照位置,点点头:“应该是吧,上次来洛阳,还是一座木头栈桥,才一年时间居然建成了这么大的一座石桥。”

珠儿咯咯的笑着。

花船慢慢的靠近了天津桥,离得近了,方才发现这座桥比想象的更大,巨大的石拱如满月,桥首尾两端有巨大的角亭,桥面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花船高大,陆晴清站在甲板之上,只需微微仰头,几乎是平视,便能看到桥上行人。她正端详桥身上的石刻花纹的时候,桥上一个声音随风入耳。

“哦,这艘花船是挺大的,小鸾,下次咱们也坐这样的船……”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人。

陆晴清仰脸望去,天色有些黑,看不太真切,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少年,身边跟着一个婢女。

说话的正是那个少年,黑白的袍衫,比陆晴清的男装更显少年英气。

陆晴清看到了他腰下系着横刀,莫名心中一动:“是他?”两相印证,加上她对声音的辨识能力极高,心中立刻跳出了一个名字。

珠儿疑惑的问:“姑姑,你在看什么?”随着陆晴清视角,仰首看去。

桥上的少年似有所觉,亦望了过来,只是花船行驶,人影很快就要被桥身遮挡。

陆晴清展颜轻笑,低沉着喉管,朗声道:“桥上的可是杨兄?”

中性声音充满磁性,婉转依旧。

第五十六章 猥琐发育

城守马千程的人一直紧盯着杨浩一行人。

小鸾和王绍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小鸾,她亲历过那场厮杀,被吓得花容失色,虽然也知道那些山贼死有余辜,但还是惴惴不安。

“那你想想,如果是我被他们杀了呢?王绍也被杀死,而你被抓去做压寨夫人…”杨浩这样安慰小鸾。

小鸾顿时红了眼睛,眼神里罕见地浮起了凶戾之色,像一只护仔的母兽。她这才后怕不已,是呀,他们是来杀少郎君的,的确是该死。

“至于那些人的死因,马千程等人根本就查不下去。你们想想,那些山贼和府兵可是来杀我的,哼,刺杀皇室子弟,而且还失败了,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承认,非但不敢承认,还要配合我们装成是意外的样子。”

“所以呢,最后他们宁可吃哑巴亏,也希望案子不了了之。”

小鸾听的连连点头。

王绍也暗叹:“少郎君已经成长到这地步了,一身武艺不说,头脑也如此清醒,算无遗策,真令人高兴。”

杨浩接着道:“背后的人此时恐怕要担心咱们承认是我们杀了那些人,正害怕的不得了。”

王绍哦了一声,忍不住道:“少郎君,既然我们占理,又不怕他们查清真相,为什么我们不把事情捅出去呢?索性认了是我们做的,正好把背后的人引出来。”

杨浩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背后的人躲不了的,你不是说其中死了个郎将吗?想查出他的身份不难,背后的人也绝对藏不深。我只是不想这么快摊牌,以免对手来个鱼死网破,而且——”

“我们装作不知,让对方心存侥幸,又摸不着头脑,惊惧、疑虑、彷徨,才有可能继续出昏招。”

“总之,这件事情,我们不能主动站出来,否则就立于风暴圈的中心了,众目睽睽之下,或许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让我们疲于应付,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王绍虎目闪亮,射出敬佩神色,完全被杨浩折服。

杨浩还有个原因没说出来,他身上的奇异真气,还有那如同玄幻小说里‘领域’一般的天人合一状态,都是他的底牌,他可不想这么快曝光自己的实力,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背后的敌人,怕是都摸不着头脑,不太相信杨浩能做到反杀,反而怀疑是不是被其他什么人介入了。

这正是杨浩想要的,非对称优势,从实力到信息,再到心理,全面占据主动。

“呵呵,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特警,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太小儿科了!”

暂时走不了,也是好事,马千程的人就是很好的情报来源,总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省得自己再去打听。

王绍等人彻底安下心来,在驿馆安顿休息。

几个侍卫闲着无事,教穆离骑马。穆离穷苦惯了,能吃饱穿暖,学东西十分快,而且他颇有天赋,只学了一会就似模似样了。

除了骑马,看到杨浩和众侍卫操练,穆离也很感兴趣,摸着横刀,爱不释手。

见此,王绍乐意给少郎君培养个小侍卫,认真给他讲解练习动作,穆离跟着练,汗如雨下,却仍旧坚持,颇让侍卫们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呆在驿馆有些无聊,杨浩带了小鸾在城里游逛,王绍跟着保护他,其他人留在驿馆。

两个兵卒执行城守的命令,远远的跟着他们,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护卫,杨浩由着他们跟随。

洛阳新城沿洛水而建,宽近一百五十步的洛水,把整个城市一分为二。城南多民坊,城北是皇城宫城。

杨浩三人沿着天街,一路北行,远远的看到洛水北岸的巨大皇城,气度雄伟,不下于大兴城。

此时洛阳城虽未修建完毕,然而城市中轴的天街,已经是非常繁盛,各种的坊市店肆临街而设,比杨浩驻扎的官驿要热闹许多。

杨浩穿过天街,来到洛水畔,只见一座极高大的石桥,贯通南北。

天津桥。

不是后世作为直辖市的天津,而是邻水接天的意思,形容这座桥耸立云霄,仿佛连接了天际。

杨浩登上天津桥,发现桥面非常宽,约有二三十米,差不多可以比上后世小一点的跨江大桥。

他握着石栏杆上的雕刻,极目西望,夕阳已经落下,余晖泛着些许光亮,慢慢黯淡下去。

天街上,洛水沿岸,天津桥的角亭,以及远近驶来、离去的船只,都亮起了点点灯火。

“好美!”小鸾惊呼,“下面的花船好漂亮!”

杨浩笑着说:“是吗?哦,这艘花船是挺大的,小鸾,下次咱们也坐船。”

正说着话,似发觉花船上有人往桥上看来,他低头望去,惊鸿一瞥,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在船头,有些熟悉的感觉,没等他细看,花船就要驶进桥洞,一个声音传来。

“桥上的可是杨兄?”

小鸾微张着小嘴,呆呆的问:“呃呃…是喊少郎君的么?那人是谁?”

杨浩摇了摇头,他也没有看清,天色有些暗,那人又站在灯下,只朦胧看到一袭白衫,相貌看不真切,隐约有些少女张乾灵的感觉。

“有点意思…难道这么巧真是她?不过神态、语气好像不太像,要更从容大气一些……”

对方应该是认出了他,跟他打招呼,杨浩却一时猜不到会是谁。

花船很快穿过了天津桥,巨大的桅杆和船身,挡住了船头视线,杨浩也看不到情况,看到花船走远,心想不管认不认识,大概是要擦身而过了。

小鸾歪着脑袋,自言自语:“我们初来洛阳,怎么会有人认识哦,他不会认错人了吧……”

杨浩点点头:“嗯,确实有可能。”

转头看到王绍闻声跟了上来,对小鸾说道:“走吧,你饿了吗,咱们找家店吃饭去……”

小鸾哦了一声,跟着杨浩下桥,只是疑惑地望了远去的花船一眼。

“咦,少郎君,你看!那花船似乎要停下了哎……”

杨浩闻声朝着洛水下游看去,那艘花船果然慢慢的减速,并缓缓地靠了岸。

“奇了怪了,难道真是找我的?”杨浩摸了摸鼻头。

王绍奇道:“苏家,是苏家的船!”

杨浩这才注意到桅杆上的苏字旗帜。

“苏家?是江南那个苏家吗?我只去过一次,倒是有过一点点交集,不至于这么就被认出来吧,而且苏家见过的人,也没有刚才模样的人吧。”

王绍望着杨浩,问:“少郎君,要过去看看吗?”

杨浩眯着眼睛,想了想,刚才没有察觉到什么恶意,反而是有些惊喜,应该不是什么仇人,见一见也无妨,而且自己心里确实好奇。

“嗯,咱们过去看看。”

第五十七章 再见陆晴清

苏家花船终于在天津桥下游一里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位苏家管事和一个年轻公子,陪着陆晴清主仆三人下了船。

下船过程中,年轻公子和管事连连劝说陆晴清留下来,见她态度坚决,才惋惜作罢,在岸边道路旁与陆晴清拱手告别。

陆晴清还礼告别,拉着珠儿往天津桥方向行去。

珠儿苦着一张娇俏小脸,闷闷道:“姑姑,那个杨兄是谁,真的是秦王府那个杨浩吗?”

陆晴清抿着嘴想了想,说:“应该是吧。”

“啊……会不会是姑姑看错了,天已经黑了,看错了是正常的,要不我们回苏家的船上吧……”

“不行!珠儿听话,快点走,咱们要赶过去看看。卫叔麻烦你了,东西有些多,要不我拿一个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卫叔,身上背了三个包袱,是她们的细软行礼,听到陆晴清说话,咧嘴一笑:“不碍事,这点东西哪里能让你背着呢,嘿!”

珠儿被拉着手,病恹恹走在陆晴清后面,她才不想走快呢,本以为离开大兴城,讨厌的人会变少,没想到刚来洛阳,还没下船就遇到一个倒霉鬼。她拖着步子,恨不得杨浩早早走掉才好呢,正好不用相见。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们只走了不到半里,恰看到三个人迎面走来,为首一个黑白袍衫的俊秀少年,不是杨浩却又是谁!

陆晴清仍是一身男装,在几步开外,拱手行礼,温和笑道:“少郎君,又见面哩。”

这两句话未掩饰声线,笑语嫣然,彼时江边轻风拂过,女子精致的耳廓边,青丝随风飞舞,宛如洛神。

只这一句话,杨浩便认了出来,如此气质温婉语气的,除了名妓陆晴清更有何人。

他稍微惊讶了一下,微笑道:“原来是晴清大家,我道刚才船上是谁,原来是你们!”

小鸾张着小嘴,震惊道:“谁…晴清大家?”

陆晴清冲着小鸾温暖的笑了笑,说:“东都洛阳快修建完毕了,太常寺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便被打发来洛阳帮手了。”

陆晴清是乐籍,隶属于太常寺,她擅长的音乐舞蹈,不只是风花雪月那些,包括祭祀、庆祝等的正乐才是她的专长。

杨浩笑道:“哦,这样啊,我却是要去河阳赴任,只是这两天逗留在了洛阳,差点与晴清大家失之交臂。”

珠儿偏着脑袋,小声的嘀咕:“那你倒是走啊,干嘛留在这里当苍蝇……”

声音虽小,杨浩还是听到了,他一脸愕然的看着女童,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小丫头了吗,干嘛把他当作苍蝇。

陆晴清哭笑不得,拍了珠儿脑袋一记,跟杨浩解释:“她是珠儿,跟我情同姐妹,从小被我惯坏了,胡乱说话你不要当真。”

珠儿甜甜的笑了笑,给杨浩行礼道:“少郎君不要生气,我是说大兴城那些讨厌的苍蝇呢。”

杨浩心道,我可不就是从大兴城来的嘛,感情你说的还是我。但看到她这么一个可爱的娇俏女孩,也不太容易真的生气,因此浮起笑脸:“没关系。”

珠儿撇撇嘴,心里暗骂一声:“阴险,口是心非。”

陆晴清瞪了珠儿一眼,后者暗吐舌头表示害怕。

杨浩看的好笑,接着道:“晴清大家不用喊我少郎君,直呼我杨浩或者杨兄都好,刚才在船上不也是这般叫法吗?”

陆晴清莞尔:“好,恭敬不如从命!杨兄也不要大家大家的称呼我了,晴清哪敢当这般的殊荣。”

“那~~我叫你晴清姑娘?”

“嘻嘻,杨兄请便!”

一行人沿着道路往天津桥方向返回。

陆晴清说:“杨兄,刚才是要去哪里?晴清没有打扰到你吧?”

杨浩说:“没事,我和小鸾逛了很久了,正要找地方吃饭呢。”

陆晴清大喜,眼眸清亮的看着杨浩:“太好了,上次苏家得杨兄相助,还未表达谢意,不如这次我做东请杨兄如何?”

杨浩从后世就是大男子主义,不好让女孩请自己,便说道:“哪里能让晴清姑娘相请,咱们在洛阳偶遇,还是我请姑娘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珠儿在旁边插嘴道:“姑姑,姑姑,你们争到什么时候,就让杨浩大哥请吧。”

就在这时,并不拥挤的路上,一个肥胖的汉子从后面挤到了几人中间,故意拿肩膀去撞杨浩,同时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他衣服里塞过来。

“嗯?”

杨浩在汉子靠近他的一刹那就发觉了,看到对方往自己怀里塞东西,伸手一挡,哗啦啦一堆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几块碎银子。

杨浩扭头与王绍疑惑的对望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另一边卫叔警惕性很高,把珠儿和陆晴清护在了身后。

“卧槽尼玛了个巴子,竟然敢偷小爷的银子!找死!”

肥胖汉子张口就骂,挥拳向杨浩打来。

杨浩眼神闪过一道冷光,他明白过来,这是遇到找茬了无赖了。

那汉子瞧见杨浩眼光,心里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拳头缓了一缓,再想用力,发现已经被少年身边的侍卫抓住了手腕。

“放开小爷!你们偷我的钱,还想打人吗?”肥胖汉子色厉内荏。

王绍不理会他,反手剪住他的手臂,肥胖汉子吃力扭过身体,被王绍一脚踹在屁股上,整个人咚咚滚到了路边。

江边道路不像天街上那么热闹,行人并不多,看到有人打架,都避了开去。

肥胖汉子东倒西歪,辨不清方向,勉强站起身来,张口大喊:“快来人呐,有人偷东西打人啦!”

一时间,呼啦啦,十几个痞子持着棍棒,从远处几个方向冲了过来。

王绍沉声道:“少郎君,怎么办?”

“打,不要留手——晴清姑娘,你们往边上站,小心不要伤了自己。”

陆晴清这才反应过来,急道:“杨兄,他们是什么人?”

杨浩笑道:“我哪里知道,不过打就是了。”说着把小鸾拉到自己身边。

十几个无赖跑过来后,搀着肥胖汉子,把杨浩等人围了起来。

肥胖汉子吐了口痰,一脸邪气道:“妈的,居然敢打我!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杨浩看他们人多,微微皱了皱眉,站出来说:“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肥胖汉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看到杨浩身边的小鸾,“哟,这个小妞不错,你偷我的钱,还打了我,这样吧,赔我一百两银子,再把这个小妞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一个无赖在肥胖汉子耳边说:“大哥,那个……谁……说要……”

肥胖汉子这才想起了某大人物的交代。

“妈的,看到这个漂亮小娘子,差点忘记了大事,我真笨啊,把他打一顿,完成了刘大人的交给的任务,再顺带抢走这个小娘子不就行了吗,哈哈哈~~”

看到肥胖汉子无缘无故笑了起来,小鸾有些害怕,往杨浩怀里躲了躲。

杨浩递给王绍一个眼神,王绍点点头。

“兄弟们,把这几个偷东西的人给我绑了!”肥胖汉子大喊,满脸的兴奋。

十几个无赖闻言挥舞着棍棒,蜂拥而上,声势浩大。

第五十八章 失算的刘县尉

看到泼皮们围攻杨浩等人,跟在远处的马千程的手下,暗暗叫苦。

他们只是奉命监视杨浩而已,现在这帮泼皮起哄闹事,万一杨浩趁乱逃走或者失手被人打死了,都不好跟城守大人交代,不得已只能站出来挡枪。

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赶上前去,齐声怒吼:“住手!何人在此闹事?”

泼皮们立即停下围攻,拿眼睛望着老大肥胖汉子。他们混迹洛阳城多年,一眼就认出赶过来的两人是城守的卫兵。

别看他们平日里虽然欺男霸女,然而作为最底层的混混,实际上生存智慧并不少,也机灵的很,不该惹、不能惹的人,他们都会绕道,非但如此,他们甚至会主动帮忙做些事情,解决个麻烦。

肥胖汉子叫魏大成,是洛阳城南城一霸,他这次找杨浩麻烦,就是受人所托。如果不是有人背后撑腰,他是不会惹像杨浩这种衣着华丽、出门带着婢女侍卫,而且还带着配刀的人物的。

魏大成看到两个守兵冲了过来,胖脸上的绿豆眼,有那么一瞬闪现出疑惑、不解,但转眼间,疑惑不解全部散去,而是冒起贼光。

“高啊,实在是高!刘县尉果然英明,定是他找来两个守兵配合我把事情闹大,嘿,难道刘县尉也看上了那个漂亮婢女……嗯,绝对是这样!不过这么一来,本少爷只能割爱了,唉,这么水灵的一棵小白菜居然要被猪拱了,他一介酸腐瘦弱模样,能玩出什么花样!哪里有跟着我快活!”

魏大成一边满面红光的兴奋着,一边又痛心疾首的摇头叹气,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老大这是怎么了?被守兵吓傻了吗……”泼皮们面面相觑。

马千程的两个手下也愣住了,自己只不过喊了一嗓子,怎么会这样,对面的痞子头头有些眼熟,他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杨浩一直冷眼旁观,他能猜到马千程的人会站出来。

“马千程如果真想对我不利,应该不会找这样的货色过来吧,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的人呢?难道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底线?”他眯着眼睛琢磨着。

小鸾轻轻拉着杨浩的衣袖,低声说:“少郎君,他的眼神好恶心哦。”说的正是脑洞大开的魏大成。

杨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转头对王绍说:“必要时,可以横刀砍翻几个,别伤了性命就行!”

王绍低声应下,目光灼灼的盯着泼皮们的动静。

那边魏大成自以为想明白以后,冲着两个守兵作了个揖,恭敬道:“两位兵爷来的正好,这个小子偷我的银子,还打了我,我正要和兄弟们抓他去见官呢。恳请兵爷给我做主!”

两个守兵听的一愣,什么乱七八糟的,秦王府的人会偷人银子?!你是来搞笑的吧。

魏大成看到守兵们没有说话,还以为对方默认了自己的说法,胖手一挥,兴奋的道:“兄弟们,把这小子拿下了!”

两个守兵:“……”

泼皮们哪知道其中的门道,听老大这么一喊,群情汹涌,立刻操了棍棒向杨浩等人冲了过来。

王绍弓步上前,手中横刀连鞘挥砸,脚下不停,窥着漏洞踢出去。

杨浩护着小鸾,看到有泼皮绕过王绍的,补上几脚,不亦乐乎。

一时间,当当当,乒乒乓乓,棍棒被磕飞,泼皮被踹倒的声音此起彼伏。

两个守兵被围在中间,却无人理会他们,看着情况越来越混乱,忍不住高声道:“别打了,都住手!”

可惜声音全部淹没在一片棍棒声和倒地惨叫声中了。

外围的魏大成看的有些傻眼,心里隐隐萌生了退意。

“自己这帮人虽然是乌合之众,但也是经常参与斗殴的,打了这么久,除了那个侍卫挨了一两下,那个正主少年,貌似连毫毛都没有伤着吧……有些不对头啊,点子很硬,刘县尉的人怎么搞的,也不暗中帮衬一下……”

魏大成眼神闪烁的往更外围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泼皮手下们被打的起了凶性,不顾被打被踹,一窝蜂的冲了上去。

王绍压力骤增,眉头皱起。这帮泼皮身手虽差,但是架不住人多啊,不怕疼的往前冲,自己还是吃亏不小。

陆晴清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也看出来了,是这帮无赖闹事,扭头对老仆说道:“卫叔你帮帮杨浩。”

“好哩。”

卫叔老脸露出微笑,把包袱往地上一方,轻舒猿臂,飞身扑进团战当中。

别看他老态龙钟,实际上身手极为灵活,长臂挥洒,肩靠肘击膝撞,一气呵成,每击必有泼皮倒下或者飞出。

王绍精神一阵,他刚才重压之下,几乎要横刀出鞘了,得到卫叔的支援,顿时情况大好,两人配合着出招,直打的众泼皮满地打滚,溃不成军,几无还手之力。

杨浩冲陆晴清点头致谢。

陆晴清嫣然回礼。

只有珠儿在旁边撇着嘴不高兴,糯糯道:“姑姑,为什么要帮他呀,苍蝇打苍蝇,我们看戏就好了嘛……”

陆晴清无语,拿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

……

藏身在远处的刘文静,手抚着额头,一脸的无奈。

战局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唉,是我疏忽了,不管对方有没有宗师的实力,这帮泼皮上去都只是送死而已,肯定试不出什么的……”

“走吧,再看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刘文静招呼手下离开,至于魏大成的死活,他才懒得管呢。

魏大成是聪明人,这种事情他不敢说是自己指使的,况且就算说出来,自己也会否认的。

一个副手看了远处的斗殴现场一眼,对刘文静说道:“县尉大人,那个后加入的老头武艺不错,会不会是他在狮驼岭出手的,以他的身手偷袭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刘文静懒得跟手下解释,这个老头跟着苏家的船,才刚刚入城,不可能是当日的凶手。

他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打断副手的话,当先离开了。

这次的失算,让他有种挫败感。

“那日狮驼岭官道上留有两道清晰的车辙痕迹,应该是事发现场留下的,而杨浩那些人恰有两辆马车。”

“再有,我核对过入城时间,算上路程消耗,杨浩等人经过狮驼岭的时间,恰恰在事发前后。无论怎么看,他都有莫大干系……”

“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又无直接证据,而且城守大人态度也很微妙,既阻拦住杨浩,却又不同意我深查,到底是何用意呢?”

刘文静千头万绪的想着。

第五十九章 少郎君把她抢过来吧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时间,所有的泼皮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中间也有想跑的,被王绍和卫叔两个人像赶鸭子一样的拦住,专挑腿脚下手,打的泼皮们想跑都跑不了。

有几个泼皮被卫叔扔进了洛水中,一开始感叹自己倒霉,挨了揍不说,衣服还湿了,气的哇哇直叫,后来看到同伴们想跑跑不掉,像羊一样被转了圈的揍,才化悲为喜,高高兴兴的游走了。

王绍也不在乎走掉的几个,只把大多数泼皮拦下了。

魏大成见况不妙也想溜,被王绍看到,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棒,嗖的一声,隔空扔了过去。

魏大成甩着肥胖的身躯狂奔,听到脑后声响,不敢回头,也来不及变向。

“碰!”

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木棒,直接晕了过去。

泼皮们都看傻了,甚至忘记了哀嚎。

王绍指了指远处的胖子,让两个泼皮拖他过来。

两个泼皮乖乖照做,像拖死猪一样把魏大成拖了过来。

这中间,两人不是没动过逃跑的念头,但是看到满地的木棍木棒,他们可不想自己刚跑就像魏老大这样被击晕,然后被其他人像死猪一样拖回来。

场面被控制下来,卫叔也回到陆晴清身边,王绍走到魏大成身边,蹲下身来,正反手抽脸。

啪啪啪,声音那是相当的响亮,场面那是极其的尴尬。

众泼皮看的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

“额……”

泼皮头头魏大成,终于眼冒金星的醒了过来,两眼茫然的睁开,天地都在旋转。

“……我是谁,我在哪里?快停下,不要转了,我要吐了……呜恶……”

杨浩带着小鸾,捂着鼻子走开。

太没有出息了,也太恶心了,居然真的吐了!

王绍厌恶的就要拿木棒揍他,被两个守兵拦住了。

“王侍卫,别打他了,再打还要吐,都没法问话了。交给我们兄弟吧。”

他们奉命看着杨浩,对杨浩几人都很熟悉,连王绍姓名也知道。

一个守兵强忍着恶心,对着魏大成严厉道:“你是谁?为何在此闹事?”

魏大成吐完以后,似乎清醒了一些,一骨碌坐了起来,举目四望,茫然道:“我……我……”

刘县尉没在吗?事情办砸了,只能靠自己了。

魏大成装作迷糊的样子,摇头晃脑道:“回兵爷,小人魏大成,我银子丢了,然后跟他们打起来了,不是我先动的手……”

王绍冷哼道:“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偷你的银子吗?”

魏大成怔怔道:“我说了吗?一定是你听错了,是我的银子丢在了地上,然后你们就打我,呜呜呜,这都是误会……兵爷啊,这都是误会……”

小鸾躲在杨浩身后,惊呆了,人居然可以这么无耻,忍不住脆声道:“明明就是你先动的手!”

魏大成用余光看到王绍凶狠模样,不敢辩驳,立刻露出思考的神情,点头道:“小娘子说的也有可能,许是我的银子丢了,心情激动,不小心碰到了你们,这也是有可能的嘛……兵爷我肯定不是故意的,这都是误会!我愿意赔偿……”

两个守兵不愿节外生枝,看向杨浩:“杨郡尉,你看……”

杨浩摇了摇头,站了出来,对着魏大成问道:“我们没有偷你的银子吧?”

魏大成斩钉截铁道:“没有!”

杨浩又问:“不是我们先动的手吧?”

魏大成一脸正气:“绝不是!”

杨浩快被气笑了,这个混混倒真是个人物,见风使舵如此地平滑和没有心理负担,实在是少见。

“好吧,你说说怎么赔偿吧……”杨浩对于这样中二的反派,说实话有些无可奈何。

直接杀了肯定不行,打也打了,这人就是厚脸皮,还能怎么办呢。

魏大成一脸呆滞,愣道:“呃,真要赔偿吗?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好,好,我认赔!”看到王绍作势要打,魏大成赶紧改口。

“几位还没有吃饭吧?我在城中醉仙楼给你们订一桌位子,以作歉意,如何?醉仙楼是洛阳城最好的酒楼,除了我,这个时间你们很难订到位置……”

杨浩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一个吐的满身狼籍的人开口说请你吃饭,实在是有些滑稽。

魏大成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谄笑道:“你们放心,我自然不会跟你们同去,我这个样子,你们也吃不下。我立刻派人去安排,你们只管去就好……我魏大成在洛阳城也是有一号的,说一不二,自然不能骗你们!”

杨浩自然也不怕他欺骗,扭头看了陆晴清一眼,问道:“陆兄,意下如何?”

在这么多外人面前,陆晴清又是一身男装,杨浩也替她掩饰。

陆晴清眼底带着笑意,低沉着声音回答:“我听杨兄的。”

魏大成这才注意到陆晴清,不自觉呆了呆:“这个少年,长的真好看!”他向来好女色,鄙视男风,这一刻竟也觉得似乎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大隋名妓果然非同凡响,居然能不动声色地改变一个人的性取向。

杨浩冲着魏大成略一拱手:“有劳魏兄了。”

魏大成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醉仙楼就在天津桥南侧,灯火最亮的那间,最好找了……”

杨浩带着陆晴清等人,往天街方向走去。

魏大成指使两个手下跟着去醉仙楼,自己留在原地。

“妈蛋,刘文静跑了,面都不敢露,连他都不敢惹的人,却让我来惹,妈的不厚道啊……”

“这个杨郡尉不好惹啊,听名字就比刘文静官大,这次受点小伤,破点小财,也算是便宜我了!”

魏大成走到江边,擦了擦衣襟上的秽物,绿豆眼里透出一股不同于普通无赖的光芒。

……

醉仙楼的酒菜,味道确实不错。

陆晴清跟后世的明星差不多,吃的很少,只动过寥寥无几几下筷子,席间更多的是陪着杨浩说话。

陆晴清笑道:“我在大兴城,也听过好多次杨兄的传闻,甚为有趣!”

杨浩放下筷子:“哦,不会是那些身高九尺,杀人如麻那些吧?”

陆晴清咯咯笑道:“不止这些呢,还有更多。”

杨浩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陆晴清这个名字,还是在长安旧城,第一次见到李建成和封言雄的时候。以她和大兴城中那么多公子哥儿的交情,听到很多传闻也属正常,尤其是还有李建成和封言雄这样的当事人,只是不知她对自己的印象如何。

他想了想才道:“一定是一些关于我如何跋扈嚣张、凶狠恶毒的传闻吧。”

珠儿嘴巴里塞满了东西,听到杨浩说话,拼命的点头。

陆晴清反而甜甜的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

好聪明的女子!

也不刻意说没有听到那样的传言,只一句‘我相信你’,便把事情接了过去。

杨浩禁不住感叹。

“天下第一名妓,天生的心理学大师啊,九段级别的高手啊,难怪那么多男人趋之若鹜。”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乎别人是否相信那些传言,但听到陆晴清温柔语气说相信他,心底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

陆晴清突然轻笑了起来。

杨浩诧异道:“晴清姑娘怎么了?”

“咯咯,我忽然想起动身来洛阳之前,听到封言雄秃眉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件事,你见过他了?”

“没有呢,我是听李建成说的,言雄托他问我什么样的眉笔更自然一些,咯咯,真的是杨兄刮掉的吗?”

杨浩没想到大隋就有了眉笔这种东西,果然女人追求美丽,自古皆然。

听到女子问他,也不掩饰,笑说:“呵呵,的确是我。”

陆晴清美眸望着他,淡淡说:“封言雄性情的确有些乖张,受杨兄挫折,对他而言,反倒是好事。”

杨浩神色自如,不置可否。

封言雄是好是坏,他一点不在乎,再犯到他手里,他不介意教训的更加彻底一些,并不会因为陆晴清说到过,便网开一面,他没有那么的虚伪大度和自作多情。

陆晴清仔细盯着杨浩看,见他毫不为所动,暗暗称奇。她也不喜封言雄为人,此时提及,不为讲情,只是下意识的试探杨浩反应。她多年来对人对事判断,游刃有余,并不担心因此惹恼了杨浩。

杨浩的反应堪称完美,让她对他越发的好奇。

一时间气氛稍显怪异,不过难不住美丽女子。

只听陆晴清温润自然的转移话题,问道:“杨兄还要呆在洛阳几日?”

杨浩想了想,说:“总有一两天吧,赴任的日期快要到了,也不会耽搁太久。”

陆晴清哦了一声。

“晴清姑娘呢?”

“我呀,大概要在洛阳过完年,明年才会离开。”

此时距离过年尚有两个多月,陆晴清将会在洛阳待很长时间。

“姑姑,姑姑,”珠儿打断两人的对话,“我吃饱了,太晚了,咱们早点回教坊吧……”

“额,好吧。”

陆晴清初到洛阳,还没有马车,杨浩提前让王绍回驿馆取了马车来送他们。

“杨兄,走之前可来乐坊寻我,如果我不在,留信就行,我给你送行。”陆晴清从杨浩马车中探出头,嫣然笑道。

杨浩说:“好。”

两人在醉仙楼前挥手告别。

魏大成果然没有说谎,酒菜钱已经付过了,这个无赖挺有意思的。

醉仙楼离着驿馆很近,杨浩和小鸾步行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小鸾才解除了乖巧、拘谨状态,犹一副花痴的模样,喋喋道:“是陆晴清啊,少郎君居然认得晴清大家!”

“她真的好美!”

“少郎君,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

“……”

少女无视杨浩,继续喜滋滋掰着指头。

“嗯,虽然她十八岁了,比少郎君大一些,但也不要紧。少郎君把她抢过来吧!”

“……”

“少郎君,你有在听吗?”

第六十章 少女的表白

等到杨浩回到驿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穆离和穆珂坐在他的房间前,看到他回来后,站起身来迎接他。

小鸾看到穆珂打着哈欠,忙催促两人去睡觉。

穆离显然当杨浩是最亲近的人,一切安排都看他的脸色。

杨浩笑了,说:“小珂病刚刚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离这才带着妹妹了磕头,回了自己房间。

又过了一会,小鸾正在服侍杨浩洗脚,逛了半天有些疲乏,一个侍卫回来了。

“少郎君,那魏大成果然去了一处官署,离着城守府不远,属下怕被发现,没敢跟跟太紧,不知道他见的是谁。”正是之前跟着王绍马车一起到醉仙楼的侍卫,被杨浩秘密派去跟踪魏大成。

杨浩闻言,点了点头:“嗯,他还在那里吗?”

“属下回来的时候,魏大成已经走了,天有些黑,再加上这个泼皮警觉性挺高的,我便回来了。”

“做的很好。吃过饭了吗?赶紧下去休息吧。”

“是,少郎君。”

杨浩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泼皮魏大成果然是受人指使的,而且是官府中的人,是马千程吗?极有可能。

小鸾仰头看着杨浩,好奇道:“少郎君怀疑那些泼皮无赖是有人派来的?”

杨浩笑道:“小鸾也看出来了,真聪明!”伸手摸了她脑袋一把。

突然被杨浩亲昵的一摸,小鸾身子有些发软,蚊声道:“少郎君又取笑我!”

杨浩温柔道:“我怎么会取笑你。”

小鸾害羞的低下头,小手一下下泼着水,撩在杨浩脚上。

杨浩轻“唔”了一声,有点痒。

“少郎君……”

“怎么了?”

“婢子好慌啊。”

“……为什么?”

“连晴清大家都喜欢少郎君,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喜欢您,再过几年还会有王妃……少郎君,到那时还喜欢婢子吗?”

“……这个……”

“其实能一直服侍少郎君,婢子便也知足了,只要呆在少郎君身边,少郎君喜不喜欢我,婢子都没有怨言……本来婢子是不敢说的,可是少郎君对我好,婢子才有了勇气……你不要笑我。”

小鸾拿毛巾包住杨浩的脚掌,抱在自己怀里,少女心里有些激荡。

杨浩摸了摸鼻子,暗道:“这是被表白了吗?说不感动是假的,被人依恋,总是件好事。”

当即轻咳了一声,温柔道:“不会的,你不是说过这辈子都是我的人吗?难道要反悔了?”

“婢子怎么会反悔!少郎君,若是不信,今晚……今晚……便让婢子……服侍你……”小鸾抱着他的脚,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脸色绯红。

杨浩心里一荡,脚上更传来异乎寻常的柔腻感,是少女青春的胸脯。

“……卧槽,怎么办?禽兽和禽兽不如的选择题又出现了……收了吗?小丫头又开始撩自己了……要不要给她点颜色,让她知道谁才是老司机呢……只是十三岁和十四岁,唉……”

杨浩陷入了纠结,再世为人,身体没有完全长成,过早发生一些事情,对两人都不太好。

他有偷偷查过,大隋开皇律界定幼女是七岁,很多人都是十四五岁就结婚了,包括先帝杨坚和独孤皇后。但是就观念而言,他还没有迈过后世普法教育的坎儿。理性和人欲,仍在剧烈的抗争。

“少郎君……”

小鸾久不见他说话,忍着羞意抬头看他,发现杨浩一脸痛苦样子,忍不住道:“婢子,让少郎君为难了吗?”

杨浩心说何止是为难,简直是天人交战,几乎摧毁了他的世界观、价值观,却不得不用淡然的语气回答。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谨慎道:“那个……你还太小……不太适合……”

话没说完,小鸾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几乎让人民特警杨浩丢盔弃甲、人生崩塌!

小鸾放开他的脚,双手捧着自己的胸,用力地围了围,一脸的郑重:“少郎君,是嫌我这里小吗?阿秀姐跟我说过,等到……那个……那个以后,还会变大的!”

少女清澈、正义的目光,令杨浩不敢直视。

“额……额额……她说的对!”

的确是难以辩驳的真理啊!

……

魏大成走时,刘文静嘱咐他小心点行踪,别被人盯了哨。

“泼皮就是泼皮啊,一点素质也没有!这么着急来找我,也不怕被人跟踪,不过好在我没有露面,应该问题不大。”

直觉判断告诉他,杨浩是有问题的,而他在等一个人,如果城守大人能支持他的话,他就可以放手去查了。

“文静兄,让你久等了。”一个中年人跨进房内,对他招呼道。

刘文静站起身迎接:“固祯兄你可来了,城守大人回来了吗?”

来人正是马千程的僚属袁固祯,他缓缓坐在了刘文静让出来的座位上。

“城守大人还没有回来,不过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消息?”

袁固祯盯着刘文静的眼睛,说:“死者的身份查清了,除了狮驼岭的那些山贼外,剩下的军士都是右骁卫的人,死的那个郎将叫封言信,是渤海封家的人……”

刘文静眼神亮起。拍了一记桌子,兴奋道:“太好了!是不是接下来就可以查相关人等了?”

袁固祯摇摇头,冷淡道:“嘿嘿,上面的意思是,不要查了……”

“……为什么?”刘文静愕然。

“没有为什么,城守大人说了,这件事不归洛阳城管了,也不归你们河南县管……”

“怎么会这样?那个杨浩有重大嫌疑啊,很多线索都指向了他,为什么不查了呢?”

刘文静有些失神,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杨浩?那个赴任河阳郡尉的少年?大概是留不住了,城守大人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不能扣押了……”

“……是因为他出身自秦王府吗?”

“这你也知道?不过事情很复杂,也不全是如此,总之这个案子交给卫府和大理寺了,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文静兄还是回你的河南县府吧。”

刘文静默然。

第六十一章 试探与较量

中军帐内,来整将军大发雷霆,军中将士私自出营,还莫名其妙跟山贼同归于尽了,实在是丢了右骁卫的颜面。

“这个该死的封郎将!惹出来的麻烦事……”

副将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回话,心里诅咒着被斩首的封言信。

他们里最恨封言信的,要算魏副将,封言信名义上是他底下的郎将,如今出了事,最受责备、压力最大的便是他。

等来将军发泄完怒火,魏副将等人从中军帐内出来,他一把拉过秦叔宝,走到一边。

“你给我过来!你疯了吗……要不是我眼神阻止,你刚才想要说什么!不长眼吗?信不信来将军军棍打你!”

少年秦叔宝挠挠头,愣道:“来将军说的不对,单大哥没死啊,我跟你说禀报过呀,那天晚上我在营地见到他回来过……”

“住嘴!”

魏副将听得跳了起来,连忙打断秦叔宝,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道:“我不是说过吗?就当单雄信也死了或者失踪了!不要再提他!”

“……为什么?来将军说封郎将他们被山贼全部杀死了,丢了右骁卫的脸面,可是单大哥还活着呀,咱们可以查清楚……”秦叔宝一脸不解。

魏副将差点气晕了过去:“哎唷,叔宝,你傻呀,封言信几个人死了,如果再加上单雄信逃营,你是嫌事儿不够大不够乱吗?到现在为止,事情真相还重要吗?”

秦叔宝歪着脑袋:“不重要吗?”

魏副将:“……”

“秦叔宝,你立刻给我回营!听着,你没有见过单雄信,他死了还是逃了,跟咱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是军令!”

“额。”

……

杨浩也没有呆在洛阳城中很长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马千程的手下对他的看守,似乎松了许多。

直到第三天,这位城守大人亲自来给杨浩道歉。

“杨郡尉,城外的凶案已经查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从现在起,你可以前往河阳赴任了。耽误你这几天,实属抱歉!”

杨浩笑道:“城守大人职责所在,在下理解万分。”

“哈哈,少郎君果然通情达理,我等佩服!”马千程笑的有些夸张,特意称呼杨浩少郎君以示亲近。

“不敢不敢。”杨浩谦辞。

一派宾主尽欢的融洽氛围。

杨浩离开之前,记起陆晴清送行的请求,虽然很可能是对方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但是实在不好不辞而别,便派了王绍去教坊送信。

陆晴清果然没在教坊,而是有事去了宫城。

杨浩琢磨离出发只有几个时辰了,陆晴清估计是赶不回来了,便嘱咐众人准备好马车,正常启程了。

小姑娘穆珂身体已经完全痊愈了,但是仍被小鸾拉着一起坐在马车里,小姑娘跟杨浩坐在一起,有些别扭和惶恐,她紧张的往小鸾怀里贴了贴。

“阿兄说是少郎君救了我,让我千万别不能违逆他。可是少郎君好像,一点也不可怕,笑的很好看,而且很温和……”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想。

小鸾哪里知道穆珂的心思,只道是小姑娘怕生,拉了她的手,好生的安慰她。

穆离跟王绍坐在马车前头驾车,已经有模有样了。

刚出了官驿门口,一辆马车等在门外面,恰好拦住了杨浩的马车。

小鸾眨眨眼,喜道:“是晴清大家来了吗?”

杨浩却知道不是陆晴清。

马车下有几个守兵,明显不是教坊的人。

马车里的人,听到杨浩等人出来了,撩起车帘下了车。

一个杨浩不认识的中年人。

中年人颇为礼貌,朝杨浩拱了拱手:“在下河南县县尉刘文静,见过少郎君。”

杨浩眯着眼,问道:“你找我?”

“我负责几日之前的城外凶杀案,少郎君行程受阻,我也有些责任,特来向少郎君请罪的。”

“不必了。城守大人已经请过一次了,刘县尉多虑了。”

“哦,是这样吗?那刘某就不耽误杨郡尉赴任了,请!”刘文静往旁边让了让,好让杨浩马车通过。

杨浩不再搭话,刚要放下车帘。

刘文静突然说了一句:“死在城外的那个郎将叫封言信,少郎君有听过吗?”眼睛逼视着杨浩。

杨浩平平的看着他,微笑道:“这么巧,在大兴城的时候,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叫封言雄的家伙,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关系。”

刘文静一愣:“有这样的事情?”

杨浩笑道:“刘县尉不妨去查证看看。我先走了,刘县尉,后会有期!”

穆离驾着车离去,原地留下若有所思的刘县尉。

“难道真不是他?我从未见过能如此淡定之人……”

走远以后,小鸾才痴痴的问:“啊——那天死的人里有叫封言信的……难道真的跟封言雄有关?”

杨浩哭笑不得,他刚刚心里还暗赞小鸾演技在线,刚才不动声色,没想到居然是反射弧太长了。

“嗯,应该是吧。”

“那…少郎君为何要告诉他呀?这样岂不是麻烦?”

“呵呵,不会的,他告诉我死的郎将的名字,我总要投桃报李表示一下,何况我也不怕他查出什么。”

“哦……少郎君,好厉害!”

王绍揭开车帘探进头,说:“这个刘县尉有两下子,刚才是试探少郎君呢。”

“嗯,确实不错。”

即使以他后世特警的眼光来看,这个刘文静也是相当不错的,头脑聪明,而且足够冷静。可惜在这件事上,他根本不怕。

王绍看了杨浩一眼,谨慎道:“难道真是封家动的手?他们胆子真大!”

杨浩闭上眼休息:“此事以后再说,恐怕现在封家才是最紧张的,由他们闹吧。”

王绍应是,放下了车帘。

很快一行人从城东浮桥跨过洛水,沿着上林坊一路向北,穿过安嘉门,出了洛阳城。

洛阳城外,官道平坦,河水支流蜿蜒而过,道路两侧,河边的芦苇连成一大片。时虽至深秋,仍有不少绿意,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杨浩回望洛阳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走吧,傍晚之前到河阳应该来得及。”

杨浩放下车帘,马车继续上路。

“少郎君等等——”

远处隐约传来呼声。

小鸾惊声道:“好像有人喊我们……”

杨浩回首,一辆马车狂奔而来,带起尘土飞扬,马车前头似乎是陆晴清的老仆卫叔。

“王绍,停一下!”

第六十二章 送别、与君歌一曲

后方马车赶来,停下。

杨浩看到陆晴清的时候,这位美丽女子正从车中下来,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脸上带了些红晕,鼻子咻咻的呼着气息。

看模样是一路紧追而来。

杨浩带着小鸾一起下了马车,立在路旁。

小鸾神色惊喜的看看陆晴清,又看看杨浩,最后甜甜打招呼:“婢子见过晴清大家。”

陆晴清笑着点点头:“小鸾你好。”转首对杨浩说:“杨兄,怎么不等等我,说好要给你送行的……”

软语娇嗔,又惹人怜爱。九成九的男人,怕是都难以抵挡,在此等温柔攻势下,败下阵来。

“姑姑……”珠儿刚下车,闻言,嘴巴张成了漂亮的o型,像可爱的金鱼。

连不远处的王绍都惊呆了,目光看了过来。

陆晴清脸色又红了红,立刻意识到一路追来,心情激荡,话说的太过于暧昧了。

好在她看惯了大场面,于接人待物方面,几乎是炉火纯青,硬是平复下心情,不露痕迹的避开尴尬,微笑道:“晴清岂能言而无信,我本已快要回教坊了,恰好听到讯息,便赶了过来,还好杨兄没有走远。”

“晴清姑娘客气了,不曾想连累你长途远奔,杨浩的罪过,实在是抱歉!”

杨浩作为当事人,感触更加强烈。

陆晴清是他来大隋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他的姐姐永丰公主,亦或是小鸾,都是美丽女子,却都不像陆晴清这般,十八岁,既有少女的清丽,又带有成熟女性的妩媚,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萝莉和御姐的完美结合,偏偏又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眼眸似秋波,盈盈一水间,生动有趣,又欲语还休。

这是绝世女子,无愧天下第一的称号。

能得此等女子记挂关心,又特地追随送行,杨浩当然感动和喜欢。

“陆晴清待人,倒是真诚可爱,不过也难说对自己青眼有加,怕是她对所有人都是如此,自己与李建成、封言雄等人并无不同。乐籍女子逢迎往来,身不由己,局外人难以评说其中的苦乐。”杨浩心中默默想着。

“杨兄,你在想什么呢?”陆晴清终于摆脱了奇异的情绪,偏着脑袋问杨浩。

“没什么,只是我去了河阳,怕是很难再听到晴清大家的歌艺了。”杨浩半真半假,笑着回答。

陆晴清美眸眨了眨,似判断杨浩所言真假,片刻之后,才轻启朱唇,笑道:“少郎君何时也会敷衍晴清了?不过,今日给你送别,自然会送上一曲。”

杨浩暗呼厉害,这才知道敷衍客套的话语,极难骗过美丽女子。

“晴清姑娘不要误会,在下绝无敷衍之意,唯愿聆听妙音。”

陆晴清向杨浩福了福,温柔道:“晴清不敢耽搁杨兄行程,祝少郎君一路顺风!我的琴在那车上,就不搬下来了,一会给你琴歌一曲,当是送别!”

杨浩拱手致谢:“谢谢你。”

陆晴清回礼,跟珠儿一起返回车上。

小鸾眼睛里都是八卦的星星,拉着杨浩的衣袖,低声说:“少郎君,晴清大家真的喜欢你哎……”

杨浩努了努嘴角,竖起一根手指:“嘘!”

小鸾声音更低了下去,辩解道:“真的嘛。”

就在这时,陆晴清的马车上一声清冽琴声传来,然后是一曲质朴的古调响起。

杨浩身体的记忆已经很淡,勉强认出陆晴清弹的,似乎是乐府诗集中的某篇送别的。

琴音悠扬,离情别绪油然而生。而后陆晴清本人柔美的歌声响起,众人随着歌声,似乎进入了乐府故事当中,心情随着音律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看到沉醉中的小鸾等人,杨浩不禁感慨音乐的魅力。他第一个回醒过来,主要是因为经过后世音乐的洗礼,他对陆晴清的音乐有了一些抵抗力。

陆晴清的歌声当然也很美,很动听,但是相比现代音乐,无论是音阶变化,还是歌曲结构,都要相对单薄和单调一些,所以他没有像别人那么的全情投入。

琴音与歌声渐渐低了下去,一曲既罢。

过了一会,陆晴清隔着车帘,朗声道:“少郎君再见,晴清送君至此。卫叔咱们走吧。”

杨浩长声道:“晴清姑娘,后会有期。”

卫叔朝杨浩点点头,驾着马车转过一个弯,消失在杨浩等人眼前。

留在原地的小鸾终于回神过来,神色激动道:“真好听,难怪是天下第一!”

杨浩笑着说:“真的吗?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有!少郎君可不要跟别人说,小心被人讨厌。”

“……呃…她唱的不错,但是歌不太好……”

“……”

小鸾忍住没翻白眼,"shen yin"道:“……少郎君你不要乱说,这歌哪里不好了……”

“额,我想想,我倒是知道首歌,肯定比陆晴清的好,但是恐怕我唱的不好……”杨浩后世算是半个音痴,五音不太全的那种,经常容易跑调。

小鸾张大了嘴,看着他‘吹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咳咳……啊啊啊啊啊……”

在小鸾和王绍的憋笑中,杨浩厚着脸皮,清了清喉咙,学着后世美声唱法,开了开嗓子。

“噗……”

小鸾已经笑了出声。

杨浩并不气馁,心里默念了两遍歌词,张口唱出。

“长亭外……古道边……咦,不错……”

后世他唱到‘外’和‘边’这两个字,因为音调有些高,很容易破音,但是这次居然很稳的唱了上去!

丹田里似乎额外生出一口气,把他的音续上了。

“难道又是神秘真气的功劳,连唱歌气息使用,都完美无暇了?”杨浩心想。

小鸾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是惊讶,再然后是震惊。

“少郎君,唱的是什么歌?没听过,但是好像很好听的样子!”

杨浩那边信心大增,接着唱了下去。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歌声超乎想象的和谐、婉转!

王绍也惊呆了,几个侍卫围在一起望着杨浩。

穆离说:“我喜欢这个。比刚才的好听。”

穆珂趴在车上,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鸾无语的看着杨浩:“……”

杨浩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了,听傻了吗?我没有吹牛吧……”

小鸾道:“这是什么歌?少郎君从哪里学来的?”

“嘿嘿,梦里学的。”

“……”

“好了好了,都上车,赶路了。歌曲而已,唱着玩的……”杨浩小小的露了一次,得意的说。

哒哒哒,杨浩马车走远,只留下一地的芦苇随风摇曳。

道路的拐角,陆晴清和珠儿,一脸痴呆的站在原地。

她们俩居然去而复返,还听到了杨浩的歌!

第六十三章 行路难

良久之后,陆晴清幽幽道:“珠儿,咱们走吧。”

原本珠儿跟着一路跑过来,还有些怨言,闹不懂姑姑为什么要返回来找杨浩,此时听过那奇异魅力的歌,心中充满了好奇。

“啊……姑姑,你不是过来找他吗……不见面了吗?”

陆晴清闻言,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来,似是心中做着思量,片刻之后,才缓缓摇头:“不见了。”

珠儿心中暗道:“那你又为何折返回来,此时听了那呆子唱的莫名其妙的歌,反而不见了,这是什么道理?”但看到陆晴清似乎有些低沉,口中不敢辩驳,只轻轻哦了一声,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马车在官道上行进,北城门在望。

“姑姑,那杨浩怎么能乱唱歌呢……”珠儿窥见陆晴清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终于开口道。

陆晴清宠溺的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胡乱唱吗,为何现在又不喜欢了?”

珠儿辩解:“这怎么相同!我可没有像他那样五音不严、奇声怪调!”

陆晴清默然不语,心跳如雷。

她自然清楚,杨浩刚才所唱的歌曲,已经超过了正音的范畴,格外新奇,又别具特色,音质既饱满又不乏婉转。如果按宫、商、角、徵、羽五音的严格区分来看,自然不是一首好歌,但偏偏这种超出正音的奇异感,有着无比的魅力,她一听便知道杨浩唱的歌,肯定不是珠儿所说的“五音不严、奇声怪调”。

方才告别之后,陆晴清心潮涌起期待,想跟杨浩说新年休假的时候如果有闲暇,可以来洛阳跟她一起度过。她心里也隐约发觉自己对杨浩是很有好感的,但是应该没有上升到喜欢的地步。

方才听了新歌一曲,她忽然觉得有些迷离,这样的一个人,唱着这样的歌,她有些害怕自己的喜欢上他,身为乐籍女子,最怕的便是这样的感情牵连,她心中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很怕自己的迷失在空中楼阁的温柔之中。

“陆晴清啊,陆晴清,世上哪有这般真情,你可莫要忘记了初衷……”女子咬着银牙,在马车中暗暗地告诫自己。

……

山径小路旁,单雄信停下看了一眼远处连绵的群山,只补了一些水。

干粮已经不多了,他需要省着点吃。

王屋山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一路上,他从洛阳往北走经过河阳附近的时候,发现过好几队人马,有官兵也有盗贼,他都远远避开了,绕道了很大的圈子,才到达目前的地方。

“过了前面的密林,再往东北走一阵,应该就安全了……唉,可惜没有带弓箭……”

他已经进了王屋山脉,一是可以躲开各路人马,二是山中飞禽走兽极多,可以提供不错的食粮。当初为了隐匿行踪,他不敢带着军弓行走,怕被认出来惹麻烦,不然以他的箭术,是绝对不会饿肚子的,此时想起,只剩下一阵唏嘘。

单雄信强打起精神,离开小路,往密林中钻了过去。

这处密林并不大,只有大约两百步的范围,深秋树叶凋落,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单雄信踩着落叶一路奔行,眼睛左右扫过,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走势。

“咦,这处密林倒是不错的用兵之地,从外面看似乎极为平坦,置身其中才发现居然山坡起伏,林木巨石错落,极为适合埋伏……”

他在军中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所经之处,不自觉会判断用兵之道,看到这处密林,心生惊讶。不过此处已经接近王屋山脉,人烟往来稀少,自然不用担心有人设伏。

单雄信辨明方向,脚下不停直接往密林深处行去。

这些时日,北风渐渐变大,不过密林之中,秋风受群山树木的阻挡,已经微弱了许多。

他刚刚踏着一块石头,飞跃而起,耳边风声划过,带着一声极轻微的异响。

刹那间,单雄信全身寒毛炸起!

这声轻微的异响,不啻于一声惊雷,在他心中震响。

他自己是弓箭行家,岂能不熟悉弓弦震动的声音,刚才那一声异响,便是弓箭射出后带动弓弦的声音。

“丝——有埋伏!”单雄信暗吸一口气,人在半空中,脚点在树干上,全身肌肉用力,一个翻身往侧方向滚了出去。

当!

一支轻箭射在刚才的位置上。

“好险!幸亏是支轻箭,速度偏慢,再加上自己闪避及时,才没有被射中……这里居然有埋伏,不知道是何人……”

单雄信趴在地上,紧贴在落叶丛中隐蔽好自己,同时聚起精神注意着四周动作。

突然左前方三十步之外闪了一下,单雄信看到一个身影摸了过来。

他用极快而隐蔽的动作,侧过身体,同时双手闪电后捞,却没想到捞了个空。

单雄信一愣,然后露出苦笑。他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弓箭,几乎是本能的捞弓箭的动作,完全没了用处。

他只好撤出横刀防身,借着树木遮挡,观察敌情。

“快点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

一个汉子骂咧咧的往这边摸了过来,同时脚步声沙沙沙想起。

单雄信瞳孔缩了缩,手中的横刀握的更紧。

“来人不止一个,脚步声至少有三个!”

……

河阳县在洛阳城东北方向,需要过了河水(也就是黄河)才能到达,是拱卫洛阳的重要军镇。

杨浩此去河阳途中,官道还算平坦,进行极快,不一会便到了河水沿岸。

此时黄河没有杨浩想象的那么宽阔,而且中分为二,有渡口连接,马车吱呦一声停了下来。

杨浩讶道:“王绍,怎么停下了?”

王绍在马车外面恭声道:“少郎君,前面渡桥毁了,过不去了……”

杨浩跳下车,望着渡口毁掉的渡桥,沉默不语。

此处渡口名孟津,宽约百十余步,渡桥已经坍塌在河中,

杨浩走过去,仔细检查断裂截面,不像是自然损毁的,而是被人为破坏的。

第六十四章 牛家寨与程咬金

“八步……六步,五步……”

单雄信握着横刀,紧靠在两棵树后面,耐心的计算着距离。

左边的两个人离着自己更近一些,除此之外右边还有两个脚步声,目前来看,对方有四个人。

单雄信眼睛眯起,这不是一个很好对付的数量,但是好在这几个人脚步虚浮,九成以上是附近的山贼。如果遇见的是府兵,或者上次围杀的那批侍卫级别的,那就困难多了。

“机会来了!”

单雄信躲在视觉的死角,左边两个山贼其中的一个,正拿刀拨开低矮的树枝,另一个长刀斜持着,几乎拖到了地面上。两个人都不是很好的防守姿势,正是单雄信突击的好机会。

“四步,三步……”

他深吸一口,横步跨出,同时手中横刀挥斩而出!

走在前面的是斜持长刀的山贼,单雄信突然闪身出来,把他吓了一跳,迎面横刀挥来,他只来得及堪堪将刀抬起来。

当!

一个照面,长刀被磕飞了,年轻的山贼脸上布满了惊恐,匆忙撤步往后退,被单雄信上前一脚,踹倒在地。另一个山贼反应过来,挥刀劈单雄信面门。

单雄信拧腰,转身,横刀再次挥出。

当!又是一声。

这次刀没有劈飞,但持刀的山贼被他连人带刀一起劈歪了。

“人在这里!”先前被踹倒的年轻山贼高声呼叫。

另一侧也传来声音。

“小五,小七,你俩撤后!”同样是个年轻的声音。

单雄信不慌不忙,没有着急追杀刚才两个山贼,而且扭头看了一下右边山贼的位置。

“还不错,距离有点远,正适合迎头痛击!”

单雄信艺高人胆大,反而想出其不意,进攻右边两个支援的山贼。他听到两边呼喊声音都很年轻,明显是四个少年山贼,如果武艺跟刚才两个差不多的,自己应该很轻松就能应付过来。

由于密林之中光线不太充足,树影人影斑驳交错,对孤身一人的单雄信来说,反而是优势,他借助着树木掩护,迎着赶过来的山贼冲上。

五步距离,双方同时出现在视野当中。

单雄信已经腾起在空中,手中横刀狂猛劈出,直奔为首的一个山贼。

对面为首的山贼看着年纪不大,但身材颇为雄壮,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单雄信居然敢迎头反冲,略一惊讶之后,神色转为欣喜,手里一柄长斧挥舞着冲了上来。

单雄信暗喜:“这少年山贼居然使用如此笨重的武器,当不是我的对手。”

他轻旋横刀,切着对方不好躲避的角度,重重劈了过去。

铿——

刀斧交接,一声震响,单雄信手腕有些麻,同时又有些纳闷。

“咦,怎么让他接下来了呢。”

另一边两个山贼齐声高喊:“程大哥果然厉害!”

为首的那个山贼哈哈大笑,长斧横在身前,说:“哈哈,痛快,你们别上来,且看我把他拿下!”

其他三个山贼哄笑声传来。

单雄信阴沉着脸,刚才那一招,没看清对方是怎么拦下来的,这时听到对方挑衅,而且还大意的横持长斧,心中恼恨,急忙出手,欲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他取的方向是山贼的颈项,对方托大横持长斧非常不利于防守,眼见横刀就要将对方斩的身首分离。

当!

长斧从一个古怪的角度,又迎了上来,仍旧是刀斧互砍。

手又麻了,单雄信嘴巴都气歪了。

长斧是重武器,自己拿横刀和他互砍,自己反震伤害更大,明显更不划算。

少年山贼长斧拄在地上,挑起眉毛,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居然偷袭!”

“杀了他,程大哥砍死他!”旁边三个山贼叫嚣。

单雄信才叫委屈呢,两次自己认为很不错的进攻机会,居然都被眼前的少年阻拦了下来,而且用的还是长斧,这让他郁闷不已。

“难道这几天跑路,吃饭少,力气速度也变小变慢了?”他心中不停地犯嘀咕。

单雄信不信邪,调整精气神,勇猛的前踏几步,手中横刀连斩,却都是虚招,少年山贼果然左右应对,被自己拖慢了一线,单雄信嘴角露出笑意,步伐继续欺上前来,几乎紧挨着少年山贼身体,横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横向挥斩。而此时少年山贼的长斧还在外围,远远来不及防御。

“榆木脑袋,只会使蛮力,见识一下你单爷爷的厉害!”单雄信心中大快。

当!

刀斧第三次相接。

“这怎么可能!”

单雄信傻眼了,手再次毫无悬念的麻了。

以刚才的空间,闪避速度,这个少年都不可能抽回长斧啊,怎么会拦住自己的必杀一击呢,真是活见鬼!

“难道这个少年是绝顶高手?否则怎么可能屡次化险为夷呢……”

单雄信收敛心神,摒弃掉对少年山贼的轻视,谨慎着与他对招拆招。

当当当,大概半柱香的时候过去,两人交手了上百招,单雄信总算看出来了,每当危险的时候,少年山贼总会左一下,右一下,中间一下的,以古怪姿势撤回长斧防守,简直灵活的不要不要的!

进攻同样也是,左一下,右一下,中间一下,突然特别迅猛和出其不意,但是使完之后,就没有别的后招了。

旁边观战的三个山贼看的直打哈欠,嚷嚷道:“程大哥,赶紧把他劈了吧,咱们好回去喝酒吃肉。”

少年山贼闪开单雄信的几刀进攻,往旁边跳开一些,挠挠头道:“这个人挺厉害的,很滑溜,我砍不中他。”

两人又打了一会,这次是单雄信跳开了。

他没好气的说:“你怎么翻来覆去的就用这三招啊,能不能换点别的?”

少年愣道:“我只会这三招啊。”

单雄信:“……”

“不打了,再打下去会被你累死。”

少年憨笑道:“这么说,是我赢了?”

“……对,你赢了!”

少年山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奇的问:“你是官兵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几个少年山贼围了过来,讶道:“你不是来抓我们的?”

单雄信呆道:“我为什么要抓你们,我只是路过而已。”

众山贼:“……”

姓程的少年山贼高兴道:“太好了!我叫程咬金,今年十六岁,你叫什么?”

“单雄信,二十岁。哦,对了,你的斧法是谁教的?很不错。”

程咬金道:“是一个路过的道士教的,他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可神奇了,但是不告诉我名字,也不让我喊他师父,他教了好多招,我只学会了这三招,嘿嘿……”

单雄信如释重负,江湖中很多不知名的武林高人,程咬金运气好碰到一个,还学会了几招武艺,这是他的福气。

程咬金接着问:“单大哥,你现在为什么不是官兵了?”

单雄信这时也轻松了下来,回答:“我杀了个狗官,便逃了出来。”

程咬金大喜:“单大哥,你加入我们吧。我们牛家寨锄强扶弱,正需要你这样的英雄。我给单大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燕小五,燕小六,燕小七,都是寨里的兄弟。”

单雄信迟疑了一下,他反出军营,一时间没有想好要去哪里,此时半路投靠山贼,似乎决定也不是那么容易。

燕氏兄弟齐道:“单大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吧。牛寨主去了河阳报仇,等他回来了,我们便回东平郡去,天高任鸟飞,谁也抓不住我们。”

单雄信心中一动:“你们是东平郡人?”他老家是曹州的,离着东平并不远。

程咬金笑道:“我们都是东平的,单大哥你呢?”

“我是济阴郡的。”

众山贼欢喜道:“离得好近,这是缘分。”

单雄信心中一定,这才答应加入牛家寨。古代山贼拉帮结伙,就是这么容易。

五个人欢聚一起,其乐融融。

程咬金把寨主牛敦义几百里寻仇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是一个叫李万的县尉,几年前在东平郡,剿杀了牛寨主的亲弟弟还有几个侄子,这次终于找到机会,牛寨主带着人马,千里寻仇,欲手刃仇敌。

单雄信皱了皱眉头,担心的说:“河阳是重镇,杀这个叫李万的县尉怕是很困难。”他一路往北走来,经过河阳的时候,看到过数股人马,估计里面就有牛寨主。

程咬金神秘笑笑:“单大哥不用担忧,我们有备而来。”

单雄信哦了一声,程咬金这个少年,虽然长得粗犷,但粗中有细,心思极为细腻,既然没有明说,他自然不好多问。

程咬金拉着他,笑道:“走!咱们吃酒去!前面密林营地里,我们还有十几个兄弟呢。”

单雄信暂时找到落脚的地点,心情也舒畅起来,开心回应:“好!”

当即五个人一起往密林另一端行去。

第六十五章 渡河生变

“少郎君,快看!中洲起了狼烟……”

王绍震惊的看着河水中洲的地方,手指的方向,林木掩映中,一缕狼烟冲天而起。

这处渡口叫孟津,黄河水流至此,中分为二,两段河水中央有一块方圆里许的洲地。小洲外围长满了各种树木,中间位置则修筑了一座小城,远远望去,被树木遮挡不甚明显。

杨浩讶道:“难道河阳出事了?”

王绍点点头,沉声道:“这里的渡桥,恐怕也是有人故意破坏的……”

杨浩沉吟,暂时搞不清楚渡桥被破坏、中洲示警,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冲着他们来的。想了一下,问王绍:“上下游哪里的渡桥近一些?”

王绍愣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分头查看一下……”

杨浩摇摇头:“情况还不明,不要分开走。”

就在这时,河水中央的洲地上,轰的一声,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然后浓密的黑烟直上云霄。

杨浩惊讶的望了过去。

一个侍卫说道:“少郎君,是粮仓着火了。”

杨浩皱眉:“是粮仓?看来不是一般的盗贼,居然对粮仓下手!”

王绍说:“少郎君,我们怎么办?”

杨浩仔细看了看这段黄河流向,往上游的地方似乎狭窄一些,理论上通过时间会比下游更快一些,于是果断说道:“咱们往上游走。”

“是!”

马车起步,小鸾从车帘里露出半个脑袋,问杨浩:“少郎君,怎么了?咱们要另寻道路吗?”

杨浩点点头:“嗯,可能到河阳要晚些,晚饭会耽搁一会。小鸾你饿不饿?”

小鸾甜甜道:“我不饿。”

车帘下又露出一个小脑袋,原来是穆珂,小姑娘也咯咯笑着:“我也不饿!”

杨浩被两个小姑娘情绪感染,笑着说:“那就好——出发!”

这段河道两岸,地势比较低平,没有坑洼之地,马车走起来相对平缓一些,沿着上游走了七八里路,终于看到一处浮桥,桥面较为狭窄,也就勉强马车通过,而且桥面都是木桥板,人走上去晃晃悠悠。

杨浩有些担忧,问:“马车能过去吗?”

王绍在浮桥上踩了几脚,沉声道:“应该可以,不过人最好下来,空车过去。我先驾一俩试试。”

杨浩点点头,同意了。

小鸾和穆氏兄妹都从马车上下来了,王绍驾着车就要上桥,被杨浩挥手拦下来。

王绍坐在马车上,扭头问杨浩:“少郎君,怎么了?”

杨浩眯眼看着桥对面不远处的一处密林,心念急转,张口道:“我先过去看看,你看我手势再渡桥。”

王绍沉默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杨浩的做法是谨慎的,他挥了挥手,两个侍卫跟了上去。

“我们陪少郎君一起过去。”

杨浩想了想,笑着答应了,这两个侍卫十**岁,个子稍微高一点的那个貌似姓高,低一点的那个,杨浩一时间叫不上名字,都是秦王府的家将子弟。

杨浩笑着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说:“一会过了桥,注意安全,咱们三个分开走,查看一下密林。”

姓高的高个子,笑了笑:“好的,少郎君。”

另一个侍卫稍微有些沉默,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高个子当先跳上浮桥,往对岸走去,另一侍卫落在后面,把杨浩护在中间。

就这样,三个人踩着摇晃的木板,缓缓往河水北岸而去。

对面密林中,几个树枝闪了闪,有人在低声耳语。

“杜二爷,他们过来了……不像是官府的人,要不要动手?”

被叫做杜二爷的凶悍男子,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面上一条长长伤疤,肌肉往外翻着,甚是吓人,只见他嘴里叼着一片落叶,神色懒散的望着过桥的三人,刚要说什么,忽然看到那三人交耳说了几句就散开往密林方向走来。

“快撤,撤出密林,退到后面山坡去!”杜二爷果断道,他看出来了,对面的少年竟然想到了搜密林,对面这是什么人,居然这么谨慎。

杨浩三人过桥之后,简单跟两人说了包抄的路径和方向,以及互相示警的方式,才慢慢朝着密林围拢过去。

河水南岸,小鸾有些紧张,问王绍:“王大哥,少郎君会不会有事啊?”

王绍说:“少郎君很聪明、机警,而且武艺很好,我都不如他,应该没问题。”

小鸾虽然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安,紧张着盯着对面密林。实际上杨浩已经进了林中,她早已看不清身形。

杨浩三人沿着密林,直到快走出了密林,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密林中应该不会藏人,这才互相招呼一下,缓缓退到了河岸边上。

杨浩查完密林,虽然没发觉什么,但是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妥,反复想了几遍,都没有头绪,这才朝着王绍招手。

王绍驾着马车上了浮桥,浮桥的晃动明显比刚才大了许多,让人不免心惊肉跳。

杨浩看着对面马车过来,脑中一直思考,直到看到马车落地,心才稍微放松下来,暗忖:“是不是我想多了啊……”

王绍驾车过河后,小鸾等人又跟着步行过来,过程还算顺利,就是小鸾过河后,小脸吓得有些白,杨浩随口笑了她几句。

第二辆马车是一个侍卫驾车过来。

杨浩心情终于有些放松了,看着侍卫走钢丝一般的过河,忽然侧首看到空中飞过一只大鸟。

他怔了一怔,然后浑身剧震。

杨浩终于知道刚才心中隐隐的不妥来自何处了!

方才他们过河之后,进入密林搜索全程,虽然没有搜到什么痕迹,但不曾见到有很多飞鸟从林中飞起。

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在他们进入密林之前,有人在密林中,看到他们入林才退走了!

杨浩浑身寒毛炸起,暗暗地给了王绍一个眼神。

王绍收到杨浩眼神,知道情况有变,但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一眨不眨看着杨浩动作。

第二辆马车顺利过河,小鸾等人发出欢呼声。

杨浩微笑着让小鸾等人上了马车。

小鸾讶道:“少郎君,你不上来吗?”

王绍在旁边也说:“少郎君还是上车吧,有我们呢!”

杨浩笑着摇摇头,说:“我坐累了,屁股疼,在下面走走。”

小鸾开心道:“好呀,我陪少郎君一起走……”就要下车。

杨浩不动声色制止,给了小鸾一个听话的眼神,同时贴着穆离耳朵,低声道:“不要回头,驾车一直往前走。”

小鸾有些愣神,她看出来少郎君不让她下车,但不知道为什么,于是一脸疑惑的留在了车上。

穆离迷茫的看了杨浩一眼,杨浩向他点了点头。

第六十六章 河阳遇袭(修改)

密林中耳语声音再次响起。

“二爷,他们好像只是一般过河的人家,不如放过去吧……”

杜二爷疤脸抖动了一下,沉声道:“咱们被他们发现了。”

说话的盗贼,吓了一跳:“不会吧,刚才我们不是退出密林了吗?兄弟们手都很轻,肯定不会留下痕迹,他们绝不会看到我们!”

杜二爷眼睛里透出杀气,缓缓道:“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我们,但是现在他们肯定知道林子里有埋伏了。你看,那几个护卫,还有那个少年,他们一直跟在马车外面,这是防御带站位。”

盗贼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杜二爷笑了笑,丑脸像团摔烂了的棉花,带着七分残忍三分戏谑的说:“冲上去,杀光他们!”

等马车启动以后,杨浩更加确信了内心中的判断,密林里肯定有人,那种压抑、被毒蛇盯上感觉,后世特警生涯中遇到过很多次,这次也不例外。

他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对方反应慢一些,或者自己这些人不是对方的目标。

“如果一会儿遇袭,后面的马车扔下,所有人同我一起反击,一定注意保护自己,懂了吗?”

杨浩压低喉咙耐心的吩咐着。

王绍等人点头示意。

他们不知从何时起,少郎君便一直强调他们要保护自己,难道不应该保护少郎君吗?

直到遇到危险,这样的感觉更显得突兀。

“少郎君拿我们当同伴,而不是纯粹的下属。”有些人恍恍惚惚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嗤嗤——

几声箭声从密林中传来。

杨浩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对方没有大意到他们出了密林范围再发动进攻。

“散开!躲到马车后面!”

秦王府侍卫们训练有素,麻利的躲了起来。

当当当!

弓箭不停射到那车上的声音。

杨浩看着小鸾坐的马车一路走远,心中稍微安定下来。他希望小鸾继续往前走,希望她们不会被人在前方堵住,如果是那样,那就认命吧。

王绍避开一支斜飞过来软箭,低声道:“少郎君,对面人有些多!还好是轻弓……对面沿着侧面冲过来了,怎么办?”

杨浩已经注意到侧面林中已经有人在蹲守射箭了。他们躲在马车后,死角越来越小,多次越来越困难。

“少郎君,要不要走?咱们快被包围了……”

杨浩眯着眼睛,眼神带着狠劲儿,分析道:“对方肯定是想把我们逼跑,然后用弓箭射杀我们。我们更好的选择是,冲进侧面的密林中,跟他娘干了!最大的问题是,冲进密林的过程中,可能凶险无比!”

侍卫们燃起斗志,高声道:“跟他娘干了!”

杨浩胸中生出一股豪情,有点后世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感觉。

“最后一句话,注意保护自己,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倒在这里!”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围攻他们的有几十个人,十几个弓手,而他们只有十个人,这次很危险,比上次要危险的多,这帮盗贼比上次的山贼战斗力要强得多。所以说很难,任何人都有可能倒下,包括他自己。

“我冲在中间最前,你们跟在我两侧,整体阵型成雁形阵,注意,不能散开!”

雁形阵是冲锋的最佳阵型,被创面积最小,同时又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己方的攻击能力。关键在于,雁首要足够强,因为正面承受的压力最大,最容易被敌方针对。而两翼梯形站位,主要的职责是维持阵型,配合雁首整体推进。

王绍听了大急,连忙道:“少郎君,这太危险了,还是我在中间做雁首吧!”

杨浩摇头否定:“你武艺不如我,雁首只能我来当,你们护全自身,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王绍还想说什么,被杨浩眼神瞪了回去。不得不说,少郎君越来越有领袖风采了。

“现在,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侍卫异口同声。

杨浩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冲!”一马当先。

身后王绍在他右边,之前的高大个护在他左边。

盗贼们稍有些惊讶,很快就冷静下来,几支箭立刻朝着杨浩射了过来!杨浩磕飞一支,王绍拦下一支,剩下的几支都射空了。

左边的高大个闷哼了一声。

杨浩砍飞一个盗贼,问道:“怎么了?”

高大个呲着牙,活动了一下肩膀,说:“麻辣个大爷的,射在轻甲上了,还好只是破了点皮。”

杨浩这才放心下来,带着九个侍卫,势如破竹,猛虎入羊圈一般,成功杀进了盗贼营中。

“漂亮!”

这轮反杀突袭非常成功,除了第一轮弓箭稍微造成些麻烦外,盗贼们明显准备不足,根本没想到杨浩他们如何悍勇。密林中的盗贼一阵惊慌,有一部分疯狂逃窜。

一个盗贼头领红着眼,看到杨浩冲进来,转瞬间杀掉了七八个自己手下,怒吼一声:“你爷爷的!”带着几个悍勇往这边支援过来。

“来得好!迎上去——”

杨浩如臂使指,带着侍卫们往盗贼头领方向杀过去。

侍卫们使用的武器,都是正规的横刀。然而,这帮盗贼除了弓箭稍微差点,长刀品质居然不输给秦王府的横刀!

杨浩越打越惊,心里疑惑:“这些盗贼从哪里弄了这么多高阶的军械,难道是有人武装过的?”

这时盗贼头领已经赶到杨浩身前了,他身边几个悍勇亦是气势汹汹杀到,果然比外围的盗贼要厉害许多。

不过,这几个悍勇明显不知道雁形阵的厉害,冲着为首的杨浩就杀了过来,被杨浩横刀拦住两个,不待变招,被后面赶上的王绍和高大个,一人一刀,捅了个对穿。

“痛快!”王绍哈哈大笑,抽出横刀,继续杀向另一个目标。

盗贼头领大惊,刚一交战,两个悍勇就被杀死,还有三个受了伤避开一边去了。

“这些人是什么人,居然比河阳城守兵都难缠!”

雁形阵继续推进,不一会,这个盗贼头领身边便只剩下两三个人了,而且他身上还被砍了几刀,血流不止。

几乎面临绝境,盗贼头领反而激发了凶性,嘶吼一声,身体扑了上来,手中长刀直取杨浩。

王绍和高大个见状,挥刀急斩,盗贼头领不闪不避,仍是锁定杨浩。他看出来这些人里面杨浩是关键,绝境之下,竟然用了同归于尽的方式。

长刀被杨浩横刀绞住,盗贼头领任由王绍和高大个的横刀砍在身上,他身上穿着轻甲,这几刀虽然伤势严重,但是不能立刻杀死他。

只见盗贼头领嘴里嗬哬冒出鲜血,一步不退,扔掉被阻挡的长刀,粗壮的手臂穿过交错的横刀,奔着杨浩胸口抓来!

“杀了他!”盗贼头领血沫横飞,怒吼出声。

没想到他垂死之际,依然凶悍,还想徒手钳制住杨浩,给手下们创造出手机会。

与此同时,盗贼头领身后,两个悍勇杀出,长刀正是瞄准了即将被抓住的杨浩。

王绍等人骇然失色,大叫:“少郎君,小心!”

第六十七章 密林激战

密林深处,盗贼首领杜二爷和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站在一起。

杜二爷连续变了好几次脸色,看着远处的杨浩等人一步步推进,震惊道:“这些人难道是府军?妈的,吴承贵那老狗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我们?”

手下的盗贼死伤不少,他作为首领当然心疼。

中年文士谄笑道:“杜二爷息怒,您怕是误会了,县丞大人恐怕亦有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一路人马……这帮人武艺高强,要不放过去算了……”

杜二爷眯着眼睛看了师爷一眼,冷冷道:“我们牛家寨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河阳县做主了?这些人杀了我们不少弟兄,必须留下来!”

中年文士摇头苦笑:“岂敢,岂敢,杜二爷不要折煞了梁某,牛家寨当然是大当家和您说了算……只是,我觉得林中这些人怕是有些来历,万一捅了篓子不好交代……”

他不知道林中被盗贼围住的是何人,但是看马车样式,身份来头恐怕不可小视。河阳出点小乱子,是没问题的,上下打点一下自然能瞒过去,但如果惹了大麻烦,那就不同了——这帮盗贼随时拍拍屁股走人,河阳县众人却难辞其咎,尤其是看到杨浩等人战斗力惊人,愈发惊心,所以才跟牛家寨的人建议。

杜二爷哪知道文士心中的想法,只是以为这些地方官胆小怕事,毫不在意,黑着脸冷哼道:“嘿嘿,怕什么捅娄子,你们县丞大人推给我们这伙盗贼就是了,这种事情你们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中年文士喏喏以对。

一个盗贼头目跑了过来,惊道:“二爷,扈三哥那边不行了,被人缠住了!”

“什么!”

“扈三哥被人砍了几刀,不肯退下来……”头目补充道。

杜二爷一拳击在树干上,召集身边的小头目,下令:“弓箭手压在外面,抽冷子放箭,其他人包抄上去,先救扈三,然后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中年文士暗道,这帮盗贼果然智商欠费,忍不住道:“杜二爷,不妨留下个活口,问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又是因何来此……”

这次杜二爷没有反驳,挑眉笑了笑:“哈哈,果然还是你们文人阴险——听好了,下手轻一些,留下几个活口!”

中年文人一头黑线,这关阴险什么事儿啊,明明是你们太笨了。

……

林中正激烈交战的地方,那个叫扈三的盗贼头领,拼死要抓住杨浩。

杨浩早已看到他强弩之末了,心头冷静,抽回横刀,准备应付后面冲上来的两个悍勇。

高大个侍卫看到扈三要抓杨浩,大呼一声,挥起横刀去削扈三的手臂,被扈三反手抓住,刀刃深深地没入扈三的骨肉。

扈三仿佛没有了痛觉,嘴角裂笑,一把把高大个拉到自己身边。

高大个侍卫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凶悍,被他带偏了身形。

杨浩大惊,狂喝一声:“撒手!”

高大个没来得及反应,扈三背后闪过来一个悍勇盗贼,长刀对着他的手臂狠劈下来。

“啊——”

偷袭的盗贼,被杨浩斩在胸前,一刀毙命。杨浩手中不停,横刀挥斩,扈三的头颅应声而飞。

盗贼头领扈三被重创多次,血也流的差不多了,在杨浩砍掉他脑袋之前,他已经接近休克了。

此时杨浩一刀砍掉他的脑袋,更多的是视觉、心理冲击,果然另一边冲上来的盗贼,吓了一跳,转身要跑,被王绍轻松劈倒在地,然后被乱刀砍死。

杨浩扭头看了高大个一眼,问:“怎么样?”

“少郎君,不碍事,嘿嘿,只是伤了一只手,我还能打……”高大个一边笑,一边倒抽凉气。

杨浩默然,知道高大个很疼,可是生死攸关,顾不得这么多了。

沉声道:“盗贼人太多了,咱们往后撤,专挑对方人少的地方走。”

“是!”

“王绍,查看大家的受伤情况,如果有重伤的,立刻撤走,其他人掩护。”

“我们没事!少郎君,咱们一起突围——”几个受伤的侍卫站了出来,他们大多是混战中被暗箭擦伤或者刀剑砍伤,并没有特别严重的。

看了一圈,反倒是刚才高大个的伤最严重,左臂被砍伤,只是拿衣袖扎紧了止血。

杨浩叹了口气,盗贼至少三四倍于他们,这种情况打消耗战实在是吃亏,而且对方还有弓箭,跑也不行,打也不行,实在是难缠。要不是一开始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丢下了十几个尸体,双方的对比更加失衡。

“尽量不要分开,再杀一些人,估计盗贼们士气就要崩了,坚持住!”趁着盗贼们还没围上来,杨浩给侍卫们打气,说完长长呼了一口气,激战这么长时间,体内真气激荡,全身一点没觉得累。

“咱们慢慢往东北方向撤退。”

杨浩指挥着雁形阵突围。

“二爷,他们好像要撤了……”一个盗贼头目跟首领报告。

杜二爷脸上黑的吓人。

对方只有十个人,居然一个都没死,而自己这方死伤了二十几个人,他以前觉得大隋的府兵也不过如此,自己虽然是盗贼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东平郡的官兵,他们领教过很多次,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尤其是刚刚死掉的扈三,自小出身流云寺,一身横练功夫极为惊人,再加上凶厉的个性,以嗜杀残忍著称,在东平郡有着巨大的威名,居然被这些人轻松斩杀。

中年文士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喃喃道:“既然已经动手了,那就务必把他们全部留下,如若不然,可能成为河阳县和你们牛家寨的祸害……”

杜二爷心有同感,点点头,高声道:“各头领吩咐下去,一定要纠缠住这些人,大首领那边一定成功了,很快就回来接应我们了!”

“是!”几个盗贼头目领命退下,各自组织人马,围追堵截杨浩等人。

“哼,等牛老大来了,合在一起上百的兵力,弹指可灭!”

“纵使你们个个都是宗师级高手,也难逃一死!”

杜二爷知道轻重主次,在出现较大伤亡的情况下,只要拖住这些人,等待援兵才是最佳选择。

按照既定目标,杨浩带着侍卫们冲杀一阵,收掉了三四个盗贼的性命。这些盗贼忽然变得聪明了,不再跟他们硬碰,只以围堵的方式,延缓他们的脚步。

杨浩心里叫苦,林中没有道路,还要提防盗贼们的突袭和围剿,特别浪费力气。他自己真气悠长,气力远胜旁人,还可以坚持,但是身边好几个侍卫已经大喘粗气了,连王绍的胸口也起伏的特别的频繁。

“糟糕!体能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被缠住了,那就麻烦了……”

没有当过兵的人,很难体会到战斗对体能的消耗和意志的消磨。尤其是冷兵器作战,砍人不是砍瓜切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抡起横刀挥舞七八下,估计都会气喘,更不用说拿来砍人、杀人、捅进对方身体、斩断对方头颅。

总之,杀人是一件极其耗费力气的事情。

其实在杨浩的调配和带领下,侍卫们组成了高效的战阵,已经极大了延长了体能消耗的时间,但以少打多,体能问题很难完全避开。

“对方暂时不敢围攻上来,你们调整一下呼吸节奏……像我这样,深呼吸,缓慢的呼吸……”

杨浩半蹲下来,让大家围成一个半圆,指导侍卫们尽可能多的恢复体力。

“我知道会很累,但是今天不是他们倒下,就是我们倒下。而我,再说一遍,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倒下!”

王绍接过话,笑道:“上次拉练多少人抱怨辛苦来着?等这次结束了,不用少郎君吩咐,我都会往死里操练你们!”

几个侍卫一边喘气,一边嘿嘿的笑,结果有人扯到了伤口,咧着嘴吸冷气,嘿嘿声变成了怪叫。

杨浩看到周围盗贼渐渐围了上来,站起身来。

“走吧!咱们撤向东边河阳城的方向,说不定城中听到动静,早就派了官兵过来……”

ps:昨天第一次写团战,一章不到的字数就写完了,自己回头看了看,特么写的什么玩意啊,赶紧改了,哈哈哈哈

第六十八章 血气漫空

封德彝刚刚回到家中,与妻子吃了饭,坐在正厅里休息。

封夫人欲言又止,几次三番之后,封德彝皱皱眉:“你想问什么,赶紧说吧。”

听到丈夫愿意吐露,封夫人一点也没有变得轻松,面带忧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信儿到底干了什么,让你忐忑不安这么多天,你快告诉我……”

封德彝怔住,隔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莫忧心,没有什么事情的,信儿也不会有事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哦,对了,我决定了,等年底信儿回来后就不回军中了,我替他在兵部谋一份差事。”

“当真?”封夫人大喜,阴脸转晴,捏了丈夫手臂一下,埋怨道:“以前我就不同意他去军中,你们父子偏偏要什么劳什子的军功!早就该听我的……”

“好好好,听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赶过来:“老爷,侍郎大人派人请您去虞府。”

封夫人一愣:“这么晚了,虞世基找你?”

“可能是问我东都洛阳的事情,我去去就回。”封德彝拈了胡须,猜测道。

半炷香后,封德彝就赶到了虞世基家中,马车停在了外面,他疾步进门,虞府的仆从们认识封德彝,知道他是自己老爷的属下,径直请他入内。

封德彝有些诧异,他发现虞府的气氛不太对劲,仆从们都有些紧张。

于是,不动声色地询问引路的仆人:“侍郎大人吃过饭了吗?”

仆从小声说:“唉,别说了,晚饭吃到一半,我家老爷收到一封飞书,然后就拍着桌子去了书房。封舍人可要小心点,不要触怒了我家老爷……”

封德彝听的一惊。

“飞书?出了什么事情,东都营造,还是运河出了岔子?找我来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吧。”一边走,一边暗自计议。

经过院子时,虞世南迎面走来。

封德彝赶上前两步,拱手道:“见过小虞大人。”

虞世南同样拱拱手:“封舍人好。”

“不知侍郎大人召我何事?”

虞世南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兄收到大将军来护儿的一封飞书,还没看完就发了脾气,饭都没吃完,其他的我亦不知。”

封德彝心中咯噔一下。

“来护儿?右骁卫……这是巧合吗?”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之感,脸上却露出笑脸,道:“原来是这样,侍郎大人正找我,我先过去了,小虞大人好走!”

虞世南颔首道别。

转过身后,封德彝心中七上八下,拼命地控制自己不把来护儿的飞书和儿子封言信联系在一起。

“世上绝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信儿肯定不会有事的!”

封德彝捏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肉中,深吸一口气,来到了虞世基的书房前,冷静敲门。

咣咣咣。

“进来!”

虞世基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一丝沙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封德彝冷汗冒起。

别人可能意识不到,但他如何听不出来!随侍虞世基多年,封德彝熟悉这位上级的所有情绪,一字一句,喜怒哀乐,分辨的清清楚楚。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也混不到如今的位置。

“侍郎大人愤怒了!是因为我吗?”

封德彝脑袋发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侍郎大人!”

虞世基坐在书案之后,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扑通!

封德彝跪倒在地,颤声道:“封伦做错了什么,任凭侍郎大人惩罚!”

“啪!”

虞世基一掌拍在书案上,长身而起。

“哼!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看!”长袖一挥,一张信纸晃晃悠悠落下,落在封德彝身前。

封德彝手指颤抖着捡起信纸,只扫了一眼——脑中晴天霹雳,天旋地转!

他的脸色,比信纸还要惨白,只嘴中嗬哬的出气。

“言信死了?”

封德彝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所有的泪,所有的血,所有的悲伤,往心脏里倒流,顷刻间钻心的疼痛,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向他,终于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去。

虞世基眉毛抖动,大吼一声:“快来人!”

看到封德彝成这个样子,他终是不忍。

很久之后,封德彝醒了过来,还是在虞世基的书房,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封德彝捧着一杯水,缩在椅子上。

苏醒前后,也不过几盏茶的光景,封德彝整个人瘦削、残弱了许多,他虽然不是人高马大的身材,但是绝不单薄。而现在的他缩在椅子上,形销骨立,宛如残生烛年的孤狼。

虞世基叹了口气。

“封伦,在此之前,无论事情是怎样的,无论你做的什么打算,有什么样的恩怨纠葛,但是今天,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没有继续,没有然后,这就是结果。你听明白了吗?”

封德彝望着杯子里热气,麻木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心存侥幸,不忿前仇,可能整个封家都要赔进去,你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那人虽然不受圣上信任,但也未必是你可以随便拿捏的。这件事,无论正反处理,都不会容易,也算你们封家祖上积德。后面的处理,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该如何应对,你应该比我清楚。我言尽于此,你可莫要辜负了一片心意。”

封德彝眼睛动了动,道:“谢谢侍郎大人,封伦没齿难忘!”

虞世基摆摆手:“休息一下,赶紧回去吧。”

扭头,又补充了几句:“过些日子,跟我一起去洛阳。东都几乎营造完毕,身体忙碌起来,可能会更好一些。”

封德彝恭敬地行礼。

“谢谢!”

……

河阳城外,西郊林中。

“嗵!”

河阳城方向,朦胧下来的夜空中,一发烟火突然升起,爆炸,绚烂的光亮,短暂照亮了黑魆魆的密林。

“这是……”

杨浩等人惊讶的望着烟花的方向。

王绍眯着眼睛观望,过了一会,沉声道:“在我们东方一百多步之外。”

几个侍卫眼神亮了亮。

“会不会是河阳城的守军?”

王绍摇摇头:“不清楚。”

杨浩疑惑中更多的是担忧。

他隐隐觉得烟花信号不可能是守军放的,以烟花作为信号,不管是作为示警还是求援,肯定事先有过商量,河阳守军怎么会跟他们有过商量,难不成是跟盗贼有商量?

一念及此,杨浩心中寒意暴涨。

“如果烟花是为了联络盗贼的,那么来人一定是他们同伙了。他们从河阳城方向而来……难道是之前在河阳城骚乱的那批人?”

正在杨浩作出最坏打算的时候,“嗵”的一声,又是一发烟火上了天。

这发烟火彻底熄灭了杨浩一行人的幻想!

第二发烟火正是从追击的盗贼团里升起的,前后两发,一模一样。

“居然是这样……”

侍卫们目瞪口呆,相互望了望,满是苦涩。他们就算再蠢笨,此时也看出来了,赶来的人是敌非友。

没有等来河阳城的援兵,反而等来了盗贼的同伙!所有人心里都觉得这趟凶多吉少了!

气氛有些沉默。

铿!

杨浩拔出横刀,目光扫过众人,惨笑道:“你们可曾后悔?”

侍卫们望了过来,危难之前,最年少的少郎君,反倒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是呀,还能怎样!大不了一死,马革裹尸!”有人眼睛红了起来。

轰——

忽然放下了包袱,丢掉了恐惧,所有人长身立起,动作整齐划一。

“不悔!”

幽幽林中,血气漫空。

第六十九章 血战

气氛渲染的有些悲壮。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伙盗贼不是普通的盗贼,虽然谈不上精兵,但绝对不是乌合之众。

盗贼头领一直指挥盗贼们紧追上来,而且越来越狡猾,几乎很少给杨浩他们轻松休整的机会。于这一点而言,既像凶恶、韧劲的狼群,又像狡猾、耐心的猎人。

天公也不作美,天色渐黑之后,月光皎洁,大地一片银白。如果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使胡冲乱撞,都能大概率甩开围堵,但现在不行,只要敢分开逃窜,怕不是要被各个歼灭。

最可怕的是,对方的援兵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盗贼们完全占优。

面对如此绝境,还能怎么办?不悲壮,不血性,可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空前的危机,杨浩纵使两世为人,亦是生平仅见。

“向东直冲!”

杨浩不知道河阳城方向来敌的情况,但是硬着头皮也要上。西边的盗贼们虽然疲累,如果再次反冲的话,可能会有所斩获,但是体力耗尽,等对方合围,还是死路一条。索性不如趁着河阳城方向的人不明情况,冲击一波,万一对面人少,在河阳城损失惨重,亦或者准备不足,兴许能冲过去。

再者,河阳城出了这么大乱子,河阳守军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龟缩在城内,哪怕只有很小的概率,也要赌一下河阳守军万一支援到了呢。

“杀!”

侍卫们重新站好位置,组成雁形阵,抽出横刀,随着杨浩向东而行。

“他们往东去了!”

“拦住他们!”

“牛老大小心了……”

身后的盗贼纷纷喊破他们行踪,亦步亦趋的跟着。

杨浩苦笑了一下,悄悄赶在东面的敌人发现前,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落空了。

“往南边折一下,再往东走。”他已经看到了东面的来人,视线不算太好,再加上树木遮挡,应该不是河阳守军的装扮,窥到东南边人影略少一些,果断指挥大家往南折行。

“他们又往东南走了,兄弟们注意啦~~”

东南面的盗贼不知道深浅,看到杨浩等人往他们这里突过来,反倒大喜,七八个盗贼不退反进,迎了上来。

杨浩带着侍卫一个侧冲,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砍倒了对方四五个人,盗贼们大惊,往回飞退!

此时杨浩所在的位置,比较靠近密林边缘,紧挨着黄河沿岸的道路,树木较为稀少了,两边的盗贼合流,往他们这里包围过来,因为地处相对开阔一些的位置,远处的弓箭手又开始射箭。

一个侍卫闷哼一声,背后中了一箭。

“射中一个!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

杨浩扭头:“伤的怎么样?”

“还好穿着甲衣,箭头没有太深,不算重伤……”有人帮着解释。

杨浩抿着嘴听完,没法说出安慰的话,这个时候只能硬撑了。

“这里太开阔了,容易被弓箭集火。咱们回密林中,继续冲,冲过去就是生,冲不过去——”

“少郎君——”

“誓死保护少郎君!”

侍卫们眼睛有些红,眼神依然坚定。

杨浩看得出侍卫们体能接近极限了,这种时候,只能拼意志了。

他想了想,缓缓道:“如果今天死了,我不后悔来到这里,也不后悔与你们一路同行。我是你们的少郎君,你们誓死保护我,觉得天经地义——可我不觉得,非要说有什么天经地义的,我当你们是兄弟,是战友!”

“少郎君!”

王绍眼泪混着不知道自己还是敌人的血留下来,侍卫们单膝跪地,握紧了横刀。

对于杨浩的话,他们不觉得是垂死的煽情,少郎君一直很好的,他就是那样的人,他说当我们是兄弟,便一定是那样。

自从与盗贼交战以来,少郎君每每冲在最前,顶住了最大的压力,是所有人里最勇猛的。

有那么一些时候,他们甚至忘记了杨浩的年龄、身份,他只是一个领导者、前行者,倔强、英勇、坚韧。

侍卫们每个人都清楚,拖后腿的是他们,而不是身份尊贵的少郎君!

“冲吧!我们的命要自己挣回来!”

这支充满着诡异斗志的小队,迎着数倍于己的盗贼,冲了上去。

很远的后方,密林中,梁姓的中年文士被震撼了!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人!县城的官兵,精锐如右骁卫的府兵,甚至大隋的禁军,能有如此战力吗?十个人而已,厮杀到现在!”

牛家寨的盗贼是什么水准,他最清楚不过,河阳城的守军正面肯定打不过这些盗贼,却被十个人杀伤如此之多,依然毫无办法,他内心涌起深深的恐惧。

“杜二爷,必须把他们留下来!活口什么的不重要了,最好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杜二爷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嘴角弯了弯,嘲笑道:“你被吓破了胆子吗?我死伤了这么多儿郎,焉能稀里糊涂了结!”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杨浩那边,还在激战。侍卫们已经倒下了两个,一个被抽冷子射中了喉咙,一个脚下不稳,被乱刀砍翻。

“当!”

王绍正面劈飞一个偷袭的盗贼,脚了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喘道:“我不行了,能柱,你们护着少郎君突围,我殿后挡住他们一会……”

“王绍!你要放弃吗?”杨浩怒道。

王绍惨笑一声,血泪长流:“我想护着少郎君周全,可是现在不行了……我不能拖累你们……快走啊!”

叫能柱的侍卫赶紧拉了杨浩:“少郎君,赶紧走吧,等盗贼们围紧了,连机会都没有了!”

王绍长笑:“生死何惧!少郎君,莫要婆婆妈妈,岂是大丈夫所为!”

杨浩咬着牙,扭头:“走!”

周围的盗贼大概能有百余人,被杨浩等人拉着,在密林中,兜兜转转,虽然没有丢失目标,但是始终不曾真正围住他们。杨浩感官敏锐,对战机把握较好,始终戳着盗贼的薄弱处冲击,反复兜转。

这中间有几次,杨浩都要觉得力尽了,脚底真气透入,沿着经脉洗涤疲劳,很快便恢复大半,这也是他能高效率坚持到现在的最主要原因。奇妙的天人合一状态也出现过,让他关键时刻,躲过了不少的暗箭和偷袭,不过大规模团战、混战,天人合一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以一敌百,瞬间杀死对方所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浩杀得麻木,刚刚砍倒一个盗贼,陡然发现身边的侍卫居然只剩下了一个!

“能柱?”他迷迷糊糊的问。

“少郎君——”能柱大喘着气。

“其他人呢?怎么就剩下咱们两个了?”

“……我也不知道……少郎君小心!”

侧面一个盗贼从树后面闪出来,对着杨浩后背一刀砍过来。

能柱扑过来,横刀被对方砍飞,盗贼的长刀划过能柱胸前,带起一片血雨。

杨浩转身挥刀,直劈盗贼面门。

那个盗贼大吃一惊,没料到战到此时,杨浩依然凶悍,长刀来不及回撤,登时被削掉了半个脑袋,死的不能再死。

“哈哈哈哈,下一个是谁!”

杨浩横刀傲立,语气决然,自然有一股夺人心魄的气势。

周围其他盗贼被震慑,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河阳城方向,终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朝着密林而来。

第七十章 余烬未止

河阳守军终于赶到,盗贼们谨慎的退去。

领兵前来的韩笑,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是右骁卫驻守孟津关的守官,是来整将军帐下的副将,从得到河阳被盗贼突袭的消息,便快马驰援。眼下河阳城内乱成一片,县尉李万不知所踪,剩下的人乱哄哄的,说不清楚盗贼的去向,直到他的斥候听到城西之外密林传来激烈战斗声,而且还有烟火讯号。

“妈的,这群盗贼简直嚣张,刚出了城就敢暴露位置,也太过于自信了吧,欺我不敢追来吗?”韩笑大怒,领着兵直奔城西。

赶到之后,满地狼藉,横倒竖歪的盗贼尸体,布满林间。更令人吃惊的是,林中站立的那个血人。

“杀气冲天呐。”

这是韩笑第一时间的想法。

血人正是杨浩,他没有理会来人,俯下身子查看侍卫能柱的伤势。

能柱倒在地上,胸口的刀伤往外渗血,口鼻也全是鲜血,眼看是不行了。

“坚持住!”杨浩想把他抱起来,手伸到能柱背后,摸了满满的一把血。

能柱微微摇了摇头,又吐出一口血,嘴唇颤动。

杨浩把耳朵贴近,只听到微弱的声音:“少……郎……”

后面的再也听不到了,能柱的身体软了下去。

杨浩怔住了。

从大兴城带出来的九个侍卫,全部身死,只剩下他自己。说不清是疲累、悲伤,还是疼痛,让他的心揪了起来。

几个军卒上前喊话:“什么人?”

杨浩扭头,眼神冰冷的看着军卒,一言不发。

“喂,问你呢,你是什么人?”

“杨浩。”

“杨浩是谁?”军卒们互相看看。

“河~阳~郡~尉~杨~浩。”浑身浴血的杨浩一字一顿。

军卒被他气势震慑,吓得退了两步。

“这人身上好重的杀气……”他们是府兵,大隋的精锐军人,对于杀气格外敏感。

韩笑皱了皱眉,刚要说话,身边闪出一个人,却是河阳城县丞吴承贵。

“原来是新任的郡尉大人,下官河阳县丞吴承贵。”吴承贵听到杨浩名字吓了一跳,他听县令说过新任的郡尉乃是秦王府嫡子,看他此刻的模样,竟然是跟牛家寨那帮人遭遇了。

“杨郡尉是不是遇到了盗贼?这伙盗贼刚刚洗劫过河阳城,幸好杨郡尉安然无恙……”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安然无恙?”杨浩冷着脸说道。

吴县丞傻了眼,不知所措:“这……”

转头望了韩笑一眼,“韩将军,你看……”

韩笑刚刚听了几个斥候的回报,闻言轻咳一声,站了出来:“原来是杨郡尉,盗贼们已经退去,我护送杨郡尉回城吧。”

吴县丞在旁边干笑:“正是如此!赶紧回城比较好,万一盗贼们再来,岂不悲哉!”

韩笑没有理他,对着杨浩问道:“杨郡尉意下如何?”

杨浩拱了拱手,说:“韩将军,我的侍卫们都死在了林中,既然盗贼都退走了,能否请你帮忙把他们尸体收拢一下?”

韩笑眉毛一挑:“你不怕盗贼们再杀回来?”

“你怕吗?”杨浩说完,分别看了韩笑和吴县丞一眼。

吴县丞有些赧然,躲开了杨浩的目光。

韩笑顿了顿,说:“也好,我右骁卫岂能怕了区区盗贼。”遂命令军卒开路,往西面一直搜过去。

此时密林中,盗贼们已经退走,来不及带走同伴尸体,所以战斗的全貌基本上一目了然。

韩笑越往前走,越是心惊。

“这些都是你的人干掉的?”他忍不住问。

杨浩点了点头:“我倒是希望你们能赶来的早一些……”

韩笑听的一阵脸红,心中闪过一丝不悦,继续往前走。

侍卫们的尸体加上能柱的,只找到了八具,死状惨烈至极,看的右骁卫一干人等,心惊肉跳,肝胆俱寒。

直到来到一辆坏掉的马车前,杨浩才停了下来。

杨浩跳上车,拿了些东西下来。马车的马匹估计被盗贼们顺手牵走了,里面的东西也被搜过,不过那颗人头还在。

韩笑看到杨浩停了下来,不由问道:“不继续往前搜了吗?”

杨浩沉声道:“这就是我们弃车交战的地方,那边没有了,还差一个没有找到……”

韩笑闻言,半晌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还差一个……你是说,总共只有九个人?!”

“不是九个人,是十个人,我和他们一起的。”杨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死掉的侍卫们。

“……”

韩笑脑子有点发蒙。

这帮盗贼,按照斥候的信息,起码有一百多人,遭遇到杨浩和他的侍卫,居然被反杀掉三四十个!这是难以想象的,同等数量的右骁卫军卒,也不太可能做到吧!

杨浩仔细的查看了,侍卫中没有王绍的尸体。

“……难道王绍没有死?还是尸体被盗贼们带走了呢……”他心里不确定。

韩笑在一旁问:“还继续找吗?”

杨浩摇了摇头。

“回城吧,应该找不到了。”

“哦,对了,韩将军,吴县丞,你们来的路上,有否见过另一辆马车?”

韩笑和吴县丞同时一愣:“什么马车?”

“呃,是我的仆从和侍女坐的马车。”

“没有。”

“不曾见过。”

杨浩哦了一声,心想:“小鸾她们可能入了城躲起来了吧,倒是聪明!既然没见到,入城以后再找吧。”

一行人从河阳西门入了城,侍卫们的遗体被河阳县丞安置了下去。韩笑的人马,没有回孟津关营地,暂时驻扎在城内。

吴县丞陪着杨浩,笑说:“杨郡尉先住在驿馆吧,明天再去尉府。”

杨浩点头答应。

“少郎君——”街道拐角,少年声音传来。

杨浩闻声大喜:“穆离?你们在这里……”

穆离冲了过来,脸上都是泪。

“你小鸾姐姐呢……是在马车上吗?”杨浩看了看他左右,没有看到小鸾。

穆离脸色惊慌,哭声道:“我们入了城,小鸾姐姐带着我们躲起来,然后看到一伙人凶神恶煞的往城外去,小鸾姐姐说他们是坏人,然后便出了城,要去通知你们小心……她让我和妹妹在这里等着,哪里也不要去……”

“什么!小鸾出城了?”杨浩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城外一路激战,未曾见到过小鸾身影啊,而且方才沿路搜索也没见到!

“傻丫头,你去了哪里?”

第七十一章 韩笑的猜测

驿馆的院子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浴桶,杨浩站在里面。

穆离来回换了好多次水,浴桶之中才渐渐没有那么。

韩笑走了进来,闻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气息,叹了一口气。

“喏,这是军中上好的伤药,待会抹一下——你不要着急,斥候们一直盯着那帮盗贼呢,他们现在往北面王屋山方向逃窜,我们还有机会……”

穆离把伤药接了过去。

杨浩扭头看了韩笑一眼,“谢谢!不过只是送个药,韩将军亲自过来?”

韩笑四下看了看,笑道:“送药是一方面,另外一个原因嘛,我对你很感兴趣。”

“呵呵,韩将军,何出此言?”

韩笑在院子里踱了两步,悠悠道:“说实话我很佩服你,跟盗贼们缠斗那么久,换了我带右骁卫都不一定能做到。我是带兵打仗的,知道其中的难处,这不是武艺高低的问题,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在里面。而我,正是对这个原因,很感兴趣。”说完眼睛定定的看着杨浩。

“哦?”杨浩有点惊讶。

“以十人之力对抗百余人,不但没有全军覆没,而且还重创对方,是很难做到的。”

杨浩随口道:“韩将军恐怕说笑了吧,我秦王府的侍卫们武艺精湛,又忠心耿耿,面对一群盗贼,有这样的战果,不足为奇吧。”

韩笑缓缓点头,说:“当然,你的侍卫们的确非常英勇,这一点从他们身上的伤就能看出来。”

“我派人查过,你的八个侍卫里面,受伤最少的一个,身上有三处箭伤,外加十一处刀伤。受伤最重的那个,就是我们最先见到的那个,身中三十一刀,整个后背的甲衣都被砍烂了。”

杨浩知道他说的是能柱。

“这不正好佐证了我的侍卫们英勇作战吗?”

只见韩笑摇摇头,接着说:“是,也不是……”

“你的侍卫固然很勇猛,但是他们的伤更说明,当时你们遇到的压力和围杀,比我想象的可能还要惨烈!”

“你们在林中战斗的痕迹,我仔细查看过,在不算大的战斗区域内,面对着弓箭威胁还有十倍于己的敌人,你们变换冲锋线路,多达六十次以上!这是多么可怕的战阵能力!韩某生平仅见!”

“如果是来护儿大将军或者张须陀大将军带队,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尚能理解,但是偏偏是你带队!秦王府嫡子,我听说你才十三岁!”韩笑做完这番推论之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杨浩。

杨浩同样看着他,平静的微笑道:“你何以知道是我带队的?”

韩笑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别忘了,我见过你出手,确实是极有气势,恐怕快有宗师的水准了。另外,如果不是你带队,而是由侍卫们护着你突围的话,你们做不到这样的战阵配合,哪怕你稍微拖一下他们的后腿,你们都可能随时全军覆没,绝无幸存的道理。”

“所以说,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能猜到一定是你起了关键作用!”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

杨浩拍着手,点头道:“不错,分析的很漂亮——不过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韩笑怔了一下,呆道:“你承认了?”

杨浩好整以暇:“我为什么要否认?”

韩笑神情就像嘴里塞了一只老鼠,失声道:“真的是你?”

“你不是都分析出来了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

韩笑苦着脸,看了杨浩良久,良久。

最后泄了一口气,喃喃道:“你当真是秦王嫡子吗?你当真十三岁吗?天哪……”

杨浩跳出了浴桶,擦干了身子,穆离给他涂药。他身上只有几处轻微的刀伤,甚至连轻伤都算不上。

“好了,韩将军该问的问了,可以回去了吧?”杨浩对着韩笑说道。

韩笑郑重的看了他一眼,叹道:“杨郡尉,韩某一介粗人,来问你这些事情,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敬你英雄了得,就跟来将军、来大将军一样,我心里服气。盗贼的事情,右骁卫会配合河阳县一起抓捕的,你放心好了……”

杨浩点头,微笑,回答:“谢谢。”

过了一会,穆珂过来给他换洗衣服,虽然年纪很小,做起来却十分麻利。

杨浩看着她,想起了小鸾,心中一阵刺痛。

…………

河阳城北面,十余里外的一处密林内,牛家寨的盗贼们临时扎营在此。

牛敦义、杜二,还有中年文士围着火堆坐着。

“大哥,问出来了,抓住的那个人说他们是秦王府的人,正赶去河阳赴任。”杜二刚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跳,秦王府这名字,一听就吓人,没想到歪打正着杀了皇家的人。虽然他们造反当盗贼,但是面对这种层级的对手,还是第一次。

中年文士听的一颤。

“卧槽,居然是王府的人!这下出乱子了!”他心中呐喊。

牛老大皱了皱眉,问:“额……这个秦王府是什么东西,梁先生知道吗?很厉害吗?”

中年文士心里骂娘,面上只能苦笑道:“牛寨主,那可是大隋的王爷啊,就是当今皇帝的叔伯兄弟一类的身份。”

牛老大听的一喜:“哇,这样啊,这下咱们威风了,回到东平郡,别人一听说咱们打败了秦王府,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哇咔咔——”

中年文士目瞪口呆,心中狂骂:“卧槽尼玛了个巴子,闯了大祸了,思路竟然如此清奇!”

口中却循循善诱:“牛寨主,不是这样,如果真杀了秦王府的人,怕是河阳周遭的府军都会被调集过来,你们想回去,怕是要困难许多……”

牛老大歪着头,疑惑道:“哦,是这样吗?”

中年文士无言以对。

杜二在旁边插嘴道:“他们最后还跑了两个人,应该不至于出动大军围攻咱们吧。”

牛老大连连点头:“对呀,梁先生当时也在场,能看出跑掉的两个人里面,有没有重要的人吗?”

中年文士捻着胡须,略一思索,回道:“这倒是,对方先跑掉了一辆马车,后面留下来的人里面,衣着华丽的那个少年似乎跑掉了……”

牛老大听到这里,一拍腿,大叫:“去问问抓住的那个人,跑掉的是谁,不就行了吗!”

中年文士一想,是呀,自己猝然听到秦王府,只想到事情干系重大,确实有些失态了,连基本的这点都忘记了,继续拷问抓住的那个人不就都清楚了嘛。

于是,三人往关押俘虏的地方行去。

第七十二章 异常的县丞和主簿

王绍醒了过来,然后又很快的晕了过去。

牛家寨小头目尴尬不已,“大当家的,我再去弄点凉水来……”

杜二一脚把小头目踹飞,“再泼下去,就要被你泼死了——”

“赶紧给他包扎一下!这么个流法,猪都流死了!”这是真话,杜二以前真是杀猪的。

杨浩一行人杀了不少盗贼,仇恨颇高,所以王绍被活捉以后,虽然头领说要留下活口,不但没有被简单救治,甚至还被特意折磨了几次,就差直接拿刀捅死了。

“老二,看他这幅样子也够呛救活了,估计问不出来了。咱们牛家寨何须怕这些,爱谁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敢来攻打咱们,照单全收!”

杜二想了想,大当家说的也对,不过是杀了几个人,对方杀了他们更多,真要算起来还是这个秦王府欠他们的。

“我听大当家的!要不也不治了,直接弄死得了……”

“使不得!”

中年文士摆着手,跳了出来。

刚才问话的时候,中年文士因为是河阳城的人,不方便露身,躲在林中的黑暗当中,此时听到两个土包子盗贼要把俘虏弄死,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

“牛老大,杜二爷,千万不可啊!”

“为啥呢?”牛大寨主瞪着牛眼,粗声问道。

“你们要的东西还没送到,暂时还不能离开;万一秦王府的人配合府军打了过来,你们手里的俘虏说不定还有用处。”

“这倒是。”杜二接受了中年文士的说法。

“这有什么,我们又不是没有跟府军交过手,谁怕谁还不一定呢!”牛寨主嘟囔道,不过也再没有阻止手下们对王绍的救治。

中年文士再次苦笑,心中第一次对县丞大人找牛家寨合作产生了动摇。

“真特么一群乌合之众啊!”

杜二没有察觉中年文士的不屑,说:“梁先生,此处不用你带路了。你今晚就回河阳,然后尽快把吴承贵承诺给我们的东西送来……咱们就算两清了。”

中年文士拱拱手,道:“这个自然,杜二爷放心,该是你们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会少。县丞大人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牛寨主淡淡道:“最好如此,不然他一定会后悔!”

“牛寨主说笑了。”

…………

河阳县,不同于一般的县,它在洛阳东北,是拱卫东都的军镇,同时又是河阳仓所在。因此除了正常的县令、县丞、县尉之外,还设有郡尉之职,以增强守卫力量。

杨浩赴任的,便是这样一个职位。

清晨,驿馆,杨浩早早醒了,经过一夜休整,体力尽复。

“杨郡尉早!”韩笑一大早来了驿馆,看到杨浩在练刀,过来打招呼。

杨浩收了横刀立定,“韩将军早,右骁卫的人马过来了吗?咱们何时清剿盗贼……”

韩笑脸上带着苦笑:“哪里有真么快!来将军还没有动身来河阳,杨郡尉稍安勿躁。”

杨浩皱眉,他现在不光担心王绍,还担心小鸾。王绍非常大的可能是被盗贼劫走了,小鸾一个人返回去,路上遇到盗贼被抓住的概率也很高。这两个人都是他关心和挂念的,不由他不着急。

“咦,你这个小仆人,步法练的不错!”

韩笑看到了旁边穆离在苦练步战之法,颇有些架势,惊讶道。

穆离脸有些红,停了下来,眼睛望着杨浩。

杨浩道:“穆离确实挺有天分的,关键还能吃苦练习,的确很不错……”

韩笑若有所思的说:“秦王府果然卧龙藏虎。”

穆离开口道:“少郎君,我跟你一起去找小鸾姐姐……”

“不行,你和阿珂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穆离哦了一声,抿着嘴站到一边,继续练步战之法。

“韩将军,既然右骁卫没有准备好,你跑到我这里来瞎转什么呀?难不成是为了蹭顿早饭?”

韩笑眼珠一转,笑道:“杨郡尉明察秋毫,被你发现了,嘿,小丫头,早饭准备好了吗?”看到路过的穆珂,随口问了一句。

杨浩:“……”

其实韩笑是对杨浩感兴趣,总觉得秦王府的嫡子,实在太过于惊人。惊人不是说他的身份,而是说他的武艺和胆略。韩笑是军人,自然对自己同类人产生更多的好感,眼下他对杨浩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态。

后世的杨浩毕竟做过特警,战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和认同,他深有体会,此刻虽然不能完全把握到韩笑的想法,但是对他对自己的关注,并没有感觉到压力或者威胁。

“这个韩笑有点意思,对自己应该是善意的。”杨浩觉得有些好笑。

吃过早饭,蹭饭的韩笑走了,杨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右骁卫?来将军,来家……”

杨浩眯着眼回忆,来家应该是大将军来护儿家,来护儿他当然知道,皇帝杨广手下的心腹大将,极受恩宠。韩笑说的来将军,应该是来护儿的子侄辈的。

“这么看来,右骁卫还是值得信赖的,不过正如韩笑所说,大军调动不是轻易之事,时间上可能会耽误许多,我还得靠自己……”

杨浩嘱咐穆离穆珂留在驿馆,自己带着官籍文书去了河阳县治所。

不管右骁卫如何,杨浩自己还是要尽快履职,找不到王绍和小鸾,他心里始终放松不下来。就任郡尉之职后,兴许能借助河阳县自己的力量搜捕盗贼。

河阳城比起洛阳亦或者大兴,都要小了很多,治所离着驿馆不远,杨浩很快就赶了过去。

府吏入内通传,过了一会,昨晚见过一面的县丞吴承贵带着一个中年文士,迎了上来。

“杨郡尉来了!”吴县丞干笑道,伸手指了身后的中年文士介绍道:“这位是梁师同,河阳县主簿。”

梁师同脸色不太好,看到杨浩,瞳孔急缩了一下,趁着弯腰掩饰住自己的神色,恭敬道:“下官见过杨郡尉。”

杨浩尽收眼底,淡淡的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开。

“……”

吴县丞暗道这是什么情况,居然不搭理我!赶上前两步,追上杨浩,干笑道:“杨郡尉……要去哪里?”

杨浩皱了皱眉,驻足,扭头说:“当然是去郡尉府啊。”

吴县丞与梁师同对望了两眼,干咳几声,说:“是这样的,杨郡尉刚刚赴任,原本应该我们给您接风洗尘,只是昨天盗贼入城,曹县令去了中城查看被毁的粮仓,一时半会回不来,您看……”

杨浩说:“不用了,吴县丞放心,我会尽快组织河阳兵马剿灭盗贼的。”

吴县丞心头一跳,尴尬说道:“咳咳,不用这么着急吧,杨郡尉千金之躯……呃……”

走在前面的杨浩突然停下,吴县丞差点撞在他身上。

杨浩回过头,盯着他,冷冷道:“你废话说完了吗?”

“什么……什么……”

吴县丞听傻了眼,目送杨浩走远。

“吴县丞和梁主簿都很奇怪,尤其是那个梁主簿,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甚至比吴县丞还要关注我,眼神都不敢跟我对视,问题出在哪里呢?”

“不过看他们态度,又不像是针对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杨浩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第七十三章 河阳县的奇男子

郡尉府隔着河阳县治所,单独成院,院子不是很大,但是围墙挺高。

府门虚掩着,杨浩推门进去。府院里几个兵卒看到有人进门,迎了上来,面色不善。

“何人擅闯尉府!”当先一个魁伟的男子喝道。

杨浩望去,微微一怔。

“好丑的男子!”

两世为人,虽然不以貌取人,但是对面这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丑,爆丑——脸形奇瞿,五官突兀,除了眼睛明亮些,几乎没有任何优点。

杨浩压下情绪,淡淡的说:“我是新任的郡尉。”

丑男子不耐烦的摆摆手,说:“出去,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杨浩表情有些凝滞,眯着眼望着丑男子,心中开始盘算。

“从河阳城外遇袭,到河阳县丞主簿的异常态度,再到现在尉府中遇到的敌意,难道又是封家暗中作梗?死一个封言信还不够吗?”

杨浩眼神变冷,盯着丑男子,对方表现这么露骨,他不介意反击的更猛烈一些。

“怎么,不服?你想跟我动手吗?”丑男子狞笑着,手腕活动着画了一个小圈,朝着杨浩推来。

“找死!”

铿!

杨浩横刀出鞘,对准丑男子的面门劈了过去。

他稍有留手,刀速并不快,只是想迫开对方。随着武技的提升,他越来越喜欢冷兵器的战斗,喜欢这种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方式。再加上王绍小鸾两人生死未卜,也懒得虚与委蛇。

丑男子吓了一跳,身体灵活的往旁边一跃,堪堪躲开了杨浩的横刀。

“好胆!”他怒吼一声,同时撤出了佩刀。其他几个兵卒见状,也同样抽出了长刀。

杨浩不屑道:“是单打,还是群殴?”

丑男子面上一黑,难得的丑脸下面微微泛红,怒道:“对付你这样一个少年,我一人足矣,不许帮手!”手腕一抖,佩刀从上而下挥斩。

他的佩刀比杨浩的横刀要长一些,而且宽不少,是典型的长刀造型,也是大隋军中的武器制式。

杨浩冷哼一声,经脉中真气运转,脚踏奇步,横刀化作一团刀芒,迎击对方长刀。

当!

横刀后发先至,劈中长刀。

丑男子手臂一震,虎口传来巨大的反震力量,心中震惊!

“这少年好强的武艺!”

其实丑男子武艺非常高强,几乎有接近宗师的实力,在面对比自己年轻,身高、力量皆不如自己的对手时,正面交战处于下风,这还是头一次。

杨浩一刀挥出,感受又有不同。

经过昨日苦战,真气似乎受到了磨炼,更加的凝练厚重,收发自如,另外还有武技层面的提高,对时机的把握,战斗掌控力都要强了不少。只是这样的进步,比起侍卫们的折损和小鸾的失踪,很难让他真正高兴起来。

眼下这个丑男子不管什么用意,既然带着敌意跳出来,索性发泄个痛快,这么好的沙包哪里找?

杨浩凝神出招,刀气纵横,与丑男子的长刀不停地对轰,大开大合,顷刻间尉府院子里气劲四射。

“切,大傻子,居然跟我比气力,看老子劈死你——”丑男子大喜,而且面带不屑。这么笨的打架方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两人继续过招,刀来剑往,不亦乐乎。

“咦……怎么会这样?”

三五十招过去了,丑男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杨浩横刀的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毫无花架,有时候明明有更好的攻击角度,他却偏偏选择了最直接的硬碰。正常情况下,少年人不该有这样的气力。

丑男子有些看不懂。

于是,他决定打的聪明一些,开始有意识地避开硬拼,企图攻击杨浩招式的漏洞和弱点。很难想象向来喜欢碾压的他,居然选择了以巧取胜。

不过很快他又失望了。

杨浩的横刀很怪异的拦截住他每次的尝试,而且很轻松的样子,反而是他因为想取巧,被压制住,打的越发的束手束脚。

几个兵卒眼睛看来看去,“这是什么情况?老燕好像落下风了~~~”

又是三十多招过去了,丑男子还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特么的,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当我是木头吗?”

丑男子怒吼一声,手中长刀加快节奏,完全不顾防守的狠命进攻。

但是杨浩拦截的非常干脆、完美。

“快看!”

“老燕手开始抖了~~~”

“老燕衣服破了几道口子了~~~”

“老燕头发黏在眼睛上了~~~~”

“咦,老燕好像快不行了~~~”

几个兵卒面面相觑。

丑男子脸上现出黑红之色,憋着气一样,涨大了许多。在杨浩绵延不绝的攻势中,终于,脚下一软,栽倒了。

“老燕!”

兵卒们大惊,持刀就要围攻杨浩,被杨浩唰唰唰几刀逼退,两个动作慢的被他一脚踢倒在地。

“不要——咳咳——你们别动手!”丑男子勉强爬起来,喝止众兵卒。

扭头对杨浩说,“我认输,我们打不过你!”

他算看出来了,对方少年分明就是在耍自己,明明武艺比自己高很多,偏偏用硬拼的方式羞辱他。这让他很受伤。

“不过……你武艺虽高,却甘做吴承贵的走狗,我绝不服气!”

杨浩心中一动,问道:“你为何认为我是吴承贵的人?”

丑男子没好气道:“难道不是吴承贵那老狗派你来的吗?”

杨浩面露讥笑:“吴承贵算什么东西!”

丑男子惊讶的望着他,喃喃道:“你真不是吴承贵的人?”

“哼,吴承贵能指使的了秦王府吗?”杨浩傲然道。

“什么——”丑男子霍的站起来,惊喜道:“你是秦王府的人?”

“杨……郡尉……是吧,李县尉是被人害死的!一定是吴承贵搞的鬼……昨日的盗贼入城一定是他的阴谋!”

杨浩皱了皱眉,道:“你是说,吴县丞勾结盗贼杀死了李县尉?”

“对!就是这样!”

“你有证据吗?”

丑男子惊讶道:“这需要证据吗?李县尉要查河阳仓,吴承贵心虚了,才先发制人害死李县尉……”

“不然为什么昨日李县尉刚去了河洲的中城查看粮仓,盗贼就偏偏入城了呢,而且城中百姓几乎没有伤亡,单单死了李县尉和几个护卫,杨郡尉不觉得奇怪吗?”

杨浩紧皱了眉头,事情越发复杂了,他原本以为盗贼可能跟封家有关系,毕竟之前遇到过山贼的袭击就是封家所为,但听这个丑男子的话语,似乎盗贼跟河阳城的内部官员有牵连。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情况呢?李县尉的死是巧合,还是自己遇袭是巧合呢?”杨浩心中犹豫不定。他不怎么关心李县尉的死,也不关心河阳官员的内斗,他只是关心盗贼们的真实意图。

“既然惹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杨郡尉,你在想什么……”丑男子发现杨浩走神了,提醒道。

“没什么。尉府中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多少兵力?”杨浩随口问道。

“河阳的守兵不多了,曹县令带了一部分去中城修粮仓了,还有一些被吴承贵拉走了,说要守城安民,剩下的便不多了,大概还有十几个人……”

“哦。”杨浩沉吟了一下,看来河阳城守兵指望不上了,这么点数量,连他的侍卫们都不如,根本无法对抗盗贼。

“我的武艺,算上真气和天人合一的境界,应该接近宗师水准了吧,不管是战是逃,应该都很方便,小心点不被包围,全身而退并非难事。”他心中焦急,琢磨着自己单独追杀盗贼的可能性。

“杨郡尉要去哪?”丑男子看到杨浩要走,好奇地问。

“我去追杀盗贼。”

丑男子讶道:“你一个人?”

“当然。”杨浩淡淡道。

“为了给李县尉报仇吗?”

“……为了我自己的侍卫们。”

“这样啊,”丑男子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杨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怕吗?”

“嘿,怕的话,我就不是燕回峰了。我要给李县尉报仇。”

“……”

杨浩回了驿馆,安顿好穆离穆珂,然后去找韩笑问了斥候的消息。

韩笑一脸的惊讶,问他:“你真的要去?右骁卫最多两三日就来了。”

杨浩说:“嗯,但我等不及了。”

韩笑认真的看着他,良久,叹息了一声,吐出二个字:“保重。”

按照斥候消息,盗贼们沿着密林方向,在河阳城西北十多里外,似乎停顿了下来,不知道等待什么。

这对杨浩来说是个好消息,不至于担心盗贼们跑掉了。

杨浩出了城,望着身边的男子,问:“你真的要跟去?”

燕回峰背着长枪和弓箭,灿烂的笑了一下:“当然,大男儿岂能言而无信!”

丑男子燕回峰脸上浮现出奇特的光辉,丑帅丑帅的。

很快,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城外密林中。

与此同时,河阳城外宽阔的河水之上,一艘样式奇怪的高大船只,挂着一面奇怪的旗帜,从下游往上游逆流而上。

“郡主,快看,她醒了!”

高大的船上,某个舱室内,发出一阵奇异腔调的惊呼。

…………

ps:最后在这里,我和大家说点心里话。单独发一章或者发个本书相关,我怕你们看不到,又觉得太正式,所以呢,在这里啰嗦几句。

本书写到这个地步,七十三章了,大纲是拥有完整脉络的,故事情节的铺垫发展也是完整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写的很别扭,别扭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我写完之后,会觉得自己写的这些东西有些违和,怎么看怎么别扭。写了快18万字了,真正的读者我感觉不是很多,200多个收藏,估计真正跟读下来的并不多,平时书评里也几乎看不到反馈,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继续写下去。

最近动过太监的念头,不知道算不算卡文,虽然大纲情节有很多,就是写出来之后,自己没感觉,不认可。带着这样的情绪,一直写,我担心自己会崩掉,所以忍不住问问你们。

第七十四章 杀猪你会吗

主簿梁师同来到吴县丞的跟前,凝声道:“杨浩没有在尉府,李万身边的那个兵头也不见了。”

吴县丞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有没有去驿馆找过?”

“去过,也没有,只有两个仆从在。”梁师同恭敬地回答,想了想,又开口说,“会不会在右骁卫韩笑将军那里?他跟杨浩似乎关系不错……”

吴县丞眼睛转了几下,沉声道:“这样,我去韩笑那里看看,右骁卫的府军不会那么快出动的,你赶紧准备一下,带着葛孝成出城,把东西给牛家寨的人送过去。一路上小心点,注意掩藏身份,不要被人发现了!”

梁师同闻言,郑重点头:“嗯,我知道了,请县丞大人放心。”

吴县丞看着梁师同退下去了,心中微微放松。

梁师同是他的心腹,办事从来都是非常稳妥的,事情自然放心交给他去做。

不一会,县丞吴承贵带着手下赶到了韩笑的驻扎地。

“吴县丞,你怎么来了?盗贼刚走,城中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你怎么有闲心来我这里?”韩笑诧异的问道。

吴承贵干笑了一下,一张脸上浮起讨好的神情:“城里抚慰有曹县令去做,我特意来代城中百姓,感谢韩将军守护河阳城。”

“吴县丞客气了,这是我右骁卫的本分,无需多礼。”韩笑不咸不淡的回答。

吴承贵也不在乎韩笑的态度,左右张望了几眼,装作随意的问道:“杨郡尉没有在韩将军这里吗?”

韩笑反问道:“杨郡尉又不是我右骁卫中人,为何会在我这里?”

“吴县丞是特意来寻杨郡尉的吗?如果我看到他,替你通传一声。”

“没有没有,杨郡尉毕竟刚来赴任,我想跟他说说河阳县的城防,”吴承贵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既然杨郡尉没在,那我先走了。”

“走好不送。”韩笑看着吴承贵的背影,眼神有些玩味。

…………

杨浩和燕回峰沿着密林里的痕迹,追踪了上去。

燕回峰轻功不错,脚下踩着树枝,很轻盈的跃了过去,几乎感觉不出他魁梧的身材,竟然能做到这地步。

杨浩则几乎贴着地面奔行,腾跃很少。看到燕回峰施展轻功,忍不住暗运真气,小幅度的跟着模仿,果然脚底一热,身体似乎变得轻盈了许多,脚掌发力,整个人轻飘飘飞了出去。

“霍,有点像后世cs里面的月球模式!”杨浩见猎心喜,玩个不停,渐渐地越来越熟练,腾空借力也越发的自然。没想到带着燕回峰出来,居然学会了轻功,这倒是意外之喜。

“这少年居然轻功也这么好!”

燕回峰扭头朝杨浩看来,看到他腾空跨越一点不比自己逊色,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杨浩在这之前,基本上不懂轻功,不然只怕要惊掉下巴。

“你武艺不错,不然我也不会带上你的,从哪里学的?”看到他望过来,杨浩一边赶路,一边随口说道。

“嘿嘿,小的时候在出云寺待过,寺里的老和尚教的。”燕回峰笑道,随即好奇的目光瞧过来,“不过,还是比你差点,你多大了?”

“十三岁。你呢?”

“嚇,这么小!我比你大多了,已经二十一岁了。”燕回峰一脸惊讶。

“成家了吗?”杨浩刚刚问完,就有些后悔。

“……”燕回峰咧了咧嘴,脚下踩过的树枝,咔嚓,断了一根。

“……其实不算丑,看多了都一样……”

咔嚓,燕回峰脚下又断了一根树枝。

“……”

杨浩很想告诉他,晚上吹了灯,谁都一个样。不过本着保护树木人人有责的份上,硬是忍住了。

两人又前进了一会,燕回峰从高处落下去,停在一堆熄灭的火堆旁。

他手指捻了捻灰烬,感受着温度,皱眉跟杨浩说:“盗贼们刚刚走不远,火堆还是热的。后面咱们不能轻功高掠了,注意隐藏行踪。”

杨浩嗯了一声,同样回到了地面,沿着密林往北方追踪过去。

大约一炷香后,两人在林中跨过一条河流,还没上岸,只听嗖一声响,一支飞箭袭来。

燕回峰一闪身,避过了飞箭。

前方林中,一声哨响响彻山林。

“糟糕,被发现了!”杨浩两人对望一眼,迅速过河,借着密林掩护,往前方看去。

林中隐约可见,一个盗贼斥候正在飞奔,刚才的哨响应该就是他的示警。

“怎么办?”燕回峰紧张的看着杨浩,低声问。

杨浩看了看密林深处,过了河流,这里的密林较大,估计是盗贼们的栖身地。

“敢不敢跟盗贼们来一波游击战?”杨浩舔着嘴唇说道。

燕回峰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来,疑惑道:“什么游击战?”

“……就是……偷袭,暗杀,打不过立刻逃,逃了再回来偷袭……”

“这种战术,我喜欢。”燕回峰眼睛亮了亮。

杨浩点头,看了看他背着的弓箭,问道:“你箭术怎么样?”

“还可以。”

“那这样,咱们两个从侧翼摸上去偷袭,你弓箭给我掩护,一定小心点,别贪功被包了饺子。”

“明白!”

两个人迅速转移到密林侧方,小心谨慎的看着林内的动静。

果然,过了不一会,一大群脚步声从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传来。

“来了!”杨浩低呼。

十几个盗贼赶了过来,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作。

“妈的,刚才有两个人在这里。”一个盗贼骂道,看身形很像刚才的斥候。

“什么穿着?还是河阳守兵,还是府兵?”另一个头目模样的盗贼问道。

“没看清楚,反正是两个人,正在过河。”

“赶紧报告大当家的,你们几个四下搜查看看!”

杨浩和燕回峰隔着远,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声音,不一会,三四个盗贼用刀扫着草丛,往两人藏身的地方摸了过来。

燕回峰压低声音,说:“总共四个人,怎么打?”

杨浩握紧了横刀,眯着眼道:“你会杀猪吗?”

“没杀过,不过如果要杀的话,一定能杀死。”燕回峰一本正经的回答。

“对,像杀猪一样杀死他们!”杨浩眼神冰冷的说道。

第七十五章 邪恶的报复

“啊——”

凄厉的惨叫在密林中回荡。

燕回峰箭术果然不错,首先偷袭射死了一个盗贼。

剩下三个盗贼寒毛炸起,举起武器防守,杨浩和燕回峰两人从树背后旋风杀出。

横刀挥斩,长枪直刺,三个盗贼方寸大乱,当先被杨浩砍死一个,另一个盗贼趁势举刀偷袭,被杨浩架住,下一刻杨浩肋间一条长枪闪电击出,盗贼瞪大了双眼,被钉死在树干上。

最后一个盗贼肝胆俱裂,慌不择路逃跑,被杨浩随手砍翻。

“撤!”杨浩和燕回峰初次配合效果极佳,干掉四人后迅速后退。远处**个盗贼已经闻风围了过来。

两人的策略就是偷袭游击,绝不勉强硬拼,尤其是以少打多。

密林深处,牛家寨的盗贼们聚在一起。

“妈的,杜成带着十几个人都死了?”杜二脸色阴暗的问道。杜成是他的远房侄子,带着人被干掉了,让他非常生气,“对方有多少人?”

一个小头目颤声道:“好像只有两个……”

“什么!两个?为什么抓不到!”杜二几乎陷入抓狂。

小头目委屈道:“这两个人武艺极高,又特别阴险,专挑落单兄弟的下手,遇到人稍微多点就跑,追都追不上……”

“难道是河阳城外秦王府跑掉的那两个人?那个姓王的侍卫死掉了吗?”杜二疤脸上闪过疑问。

…………

大业元年,十一月初。

西起陇右、关中,跨河南河北之境,东至渤海,大隋北方极广的江山范围内,碎雪如花,漫天落下。杨浩来到大隋后的第一场雪,竟然不期而至。

寒冬迫近。

河阳城西北,短短数个时辰,密林已然披上了雪白的外衣。

将夜,雪势渐缓。天地苍茫,一片银白之下,林中景色纤毫毕现。

“咦,是葛孝成?吴承贵的手下!果然跟盗贼们有勾结……”

燕回峰趴在雪地里,和杨浩一起看着一辆马车吱吱悠悠,沿着小道,开进了密林之中。

“刚才那人是吴县丞的人?”杨浩惊讶道。

“没错!我不可能看错的。”

杨浩皱着眉,疑惑道:“为什么吴县丞的人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杨郡尉,你看那马车沉重,上面装的不会是银子吧?哼,买凶杀人,这是来送报酬来了——”燕回峰望着林中雪地里的车辙印记,恨声道。

因为天空下了雪,密林里要冷了不少,牛家寨驻扎的地方,燃起了熊熊火堆。虽然同样受下雪影响,天寒地冻,杨浩两人的行动不便,但是至少不用分辨盗贼们的所在了,远远就能看到燃起的火堆。不过盗贼们抱团取暖,相对不是那么容易下手偷袭了。

近身偷袭变得困难之后,燕回峰依仗弓箭,连续几次成功射杀盗贼,同时趁着盗贼们的大意,和杨浩联手干掉了几个冒失进攻的盗贼后,他和杨浩再度隐藏了起来,苦笑着说,“我的箭快用光了。”

杨浩咬了几口燕回峰递过来的粗饼,和着雪水咽进肚子,接道:“先休息一下,等晚些时候再动手。”

不得不说,燕回峰人长得丑,而且身材魁梧,但是心思一点也不大条,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干粮等物,又让杨浩暗暗对他高看了一眼。

“之前我还不理解,为什么盗贼们洗城之后仍然盘踞在此尚未离开,原来是在等吴县丞的银子。既然东西已经送来了,咱们要抓紧行动了,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要远走高飞了。只是右骁卫的兵马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到。”杨浩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毫无疑问,这一场雪会增加右骁卫出兵的难度。

“天冷得厉害,燕大哥你怎么样?”一阵风吹来,杨浩打了个寒颤。他身上的衣服不算厚,即使武艺精进之后,体内经脉真气自然运转,仍然能觉得丝丝寒意。燕回峰身上的衣服更薄一些,因此杨浩特意问道。

“哈哈,我一点也不冷。”燕回峰笑着捶了捶自己胸膛。他听到杨浩主动喊他燕大哥,心中高兴,暗道这个杨郡尉年纪轻轻,除了刚见面打架之外,一点盛气凌人架子也没有,倒也非常好相处。

说完,站起身子,四下望了望,接着道:“来,少郎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杨浩诧异道:“什么地方?”

燕回峰露出神秘笑容,难得的卖关子说:“到了你就知道了,嘿嘿。”当即身形腾起,挑着山林中深处飞奔而去。

杨浩跟着他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一处小坡附近,小坡上下都是树木,在坡中间有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燕回峰仔细端详了一下,停在石头一侧,伸手拉了拉,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黑洞。

杨浩大讶:“这是……暗室?”

燕回峰呼了一口气,似是找对了地方,朝着杨浩招招手,当先猫着腰钻了进去。

杨浩也跟着进去,暗室里面空间比他想象的大多了,地上都是干燥的细沙,两壁有木头加固过,两个人呆在里面,一点也没觉得拥挤。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室?”杨浩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黑暗中,燕回峰摸黑搜了搜,暗叫一声“找到了”,然后啪一声,点燃了一盏油灯,这才回过头来回答杨浩:“这附近密林有不少猎户挖的藏身之处,以应不时之需。咱们运气好找到了一处,嘿嘿……”

杨浩把洞口处掩盖好,也不用担心灯光散出去被人发现。

“果然不错,咱们能好好休息一会,不过盗贼们会不会找过来?”杨浩有点担心。

“不会的,要不是我们家以前是猎户,我也不会知道这里有暗室的。盗贼们绝对不会找来。”燕回峰自信说道。

“嗯,不过,咱俩最好还是轮流休息,以防万一。后半夜继续偷袭大任!”

……………

夤夜深沉,大地上的积雪依然散着微弱的反光。

牛家寨盗贼营地里,火堆重新亮起。

大当家牛敦义、二当家杜二,还有一干的头目都赤红着眼睛,站在火堆旁。

梁师同也站在一边,他给牛家寨的人送完东西,天色已晚,即便回去也赶不上城门关闭的时点,所以留了下来,等明天一早再回河阳城。

牛敦义咆哮道:“又死了五个兄弟!立刻把那个王绍带过来,我要杀了他!”

盗贼头目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曾想到白天遇到的偷袭,半夜又开始了,而且变本加厉,折腾的他们睡不稳安。

“大当家,先不要杀,把人交给我,我一定把他们一网打尽!”杜二阴沉着脸,声音里透出了无尽的狠毒。

梁师同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心道不会真的是他吧。

“白天杨浩消失了踪影,难道是来了这里?他想干什么,单枪匹马对抗一百多盗贼?简直可笑!”他心里震惊的想着。

第七十六章 杀得牛家寨胆寒了

噗——

鲜血在夜空喷洒,雪地上一片殷红。

牛家寨的一个盗贼,双手捂着喉咙,慢慢的倒了下去,眼神中犹带着深深地恐惧。

“第二十六个。”

杨浩凌空落下来,眼眸中没有半天波澜,缓缓收回横刀。

他对真气的控制越来越精妙了,出手更加从容和随心所欲,一改之前几次拼斗动辄砍掉敌人头颅的习惯。当然,直接斩首,粗暴、直接、痛快,但是耗费气力,而且用招发力过猛过死,并不适合团战混战。从这个角度看,这次偷袭报复的行动,着实让他好好锻炼提高了一把。

从半夜开始的偷袭行动,短短一个多时辰,他和燕回峰两人干掉了二十六个盗贼了。因为没有了弓箭,燕回峰只解决了四五个,剩下的全都是杨浩所杀。

“嘶——”

对于这样的结果,作为同伴的燕回峰内心的震惊,难以言表,不由得长吸一口冷气。

“竟然还是小看了杨郡尉,十三岁的少年啊,传闻的无双公子宇文承基,恐怕都不及他!”他苦笑着摇头。

从河阳城尉府时起,察觉到杨浩不是吴承贵的人,他便决定要帮杨浩。虽然第一次见面的交手,他稍落下风,但是也未真的把杨浩看的很高。一则是当时他有留力,二则是对付盗贼混战,不是简单的你一刀我一枪的比武,恐怕三四个盗贼随便围杀,就能够要了杨浩的小命。所以,燕回峰是真心来帮忙他的,只不过,眼下的状况,显然跟他设想的区别很大。

除了一开始,他凭借弓箭远程射杀,还能帮上一些忙之外,后面几乎全都是杨浩带着他战斗,有几次险之又险差点被狡猾的盗贼们围住了,都是杨浩机警提前带着他顺利逃脱,逃脱之后,甚至又迂回堵截,连杀数人之后,扬长而去,气的对面的盗贼头领哇哇大叫。

“你们给我出来!”

二当家杜二睚眦欲裂,他带着三十多个人,被杨浩两人牵着鼻子在密林中转来转去,不但没有抓到人,反而死伤了十来个兄弟。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在河阳城外,对方十个人,他们还能围住,现在才两个人反而堵截不住了呢。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出来,我便把这个人杀了!”

杜二眼球充血,疤脸抖动,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少郎君,不要中计!王绍死而无憾!”被两个盗贼押着的王绍,神色萎靡,不过眼神中有无尽的欢喜。

“叫你多嘴!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个喽啰倒提着刀柄,朝着王绍嘴巴狠狠砸去。

登时王绍血流满面,张着嘴“嗬嗬”叫着,呼出一阵白气,然后吐出了几颗牙齿。

“哈……哈哈……”王绍笑的有些疯狂,冷空中夜枭一样。

杜二两只铜铃一样的大眼,仔细搜视着密林,一有动静,随时指挥盗贼们一拥而上。

林中寂静,只听到王绍渐渐衰弱下来的声音,再无别的动静。

杜二缓缓移动视角,带着手下缓缓前进,脚下的雪地,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

“啪。”

一颗极小的石子,无声打在高处的树干上,树枝颤动,积雪如雨落下!

杜二下意识抬眼望去,眼前一片雪白。

“嗤——”

箭声短促,电射而至。

杜二大骇,身形暴退,但已经来不及。

噗的一声。

“啊!”

牛家寨的二当家一声惨叫,右眼中箭。半边脸布满鲜血,巨大的疼痛传来,一张疤脸瞬间扭曲到极点,他手臂肌肉纹起,长刀挥斩,几乎拦腰斩断了一棵小树!

“追!”

“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七八个盗贼冲着飞箭过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剩下的人围住了二当家的,提防着对方再度偷袭。

不一会,追出去个方向上,几声惨叫传来。留在原地的盗贼们,听的寒意大增,暗暗震惊。

杜二简单处理了眼部创伤,独眼散发出阴狠,咬着牙道:“把那个侍卫带过来!”

几个手下立刻把王绍拖了过来。

王绍极其虚弱的伸出了一根手指,缓缓摇着,笑着说:“你们都会死的……”

杜二大怒,上前一步,踩住王绍小腿,用力,咔的一声,腿骨断裂,残忍道:“妈的,你现在就会死,你知道吗!”

王绍闷哼一声,脸上豆大的冷汗流下来,旋即晕死过去了。

一个小喽啰问:“二当家,干脆把这小子杀了吧……”

话没说完,被独眼的二当家一脚踹飞了,其他的盗贼喽啰不敢言语。

“继续追!”

…………

密林的一角,燕回峰隐藏在树后面,看着盗贼们气急败坏的走远,才低声问道:“你不救你那个侍卫吗?”

杨浩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不是不救,是不能救。现在救的话,他就死定了,只能看他的命了。”说完眼睛看向夜空,雪后的天上星辰寥寥无几。

“也是。就算救回来,咱们也带不走,说不定反而都死在这里——不过,这个王绍真是条汉子!我老燕佩服他!”燕回峰点点头,赞叹道。

杨浩苦笑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要看右骁卫了,如果能及时赶到的话,倒是有机会救回来。”

“另外,还有一个麻烦事,我担心我走失的那个婢女也在他们手里,很难办啊……”

燕回峰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分析道:“呃,我觉得不太会。如果你的婢女在他们手里,那为什么他们只拿王绍做人质呢?总不能是这伙盗贼们怜香惜玉吧。所以呢,要么你的婢女不在,要么就是已经被——呃,我只是猜测。”

看到杨浩阴冷的表情,他下意识的赶紧闭嘴不言,心中却暗道杨郡尉很看重那个婢女啊,难道是通房丫头那种,嗯,大户人家,这是极有可能的。

杨浩哪管他的小心思,一马当先,又朝着盗贼们的方向摸了过去。

燕回峰赶紧跟上,同时暗暗摇头,心道:“这伙盗贼算是惹到煞星了,算你们倒霉!”一想到杨浩的冷酷和杀伐果断,他甚至有些同情盗贼们了。

另一边的牛家寨众人,像洞房里的新娘,一整夜,被折腾的疲惫不堪。

大当家牛敦义清点了一下人马,心中寒意大盛的同时又无比肉痛。

一晚上整整被干掉了三十四人,加上白天死掉的,已经阵亡四十多人了,这还不算受轻伤重伤的,加在一起的话,已经伤亡过半了。这是个难以接受的结果!要知道他们血洗河阳城,干掉县尉李万,虽然有吴县丞的接应,但是也只伤亡五六人而已。

自从跟秦王府的人交手以后,第一次对面十个人,牛家寨损失三四十人;现在对方变成了两个人,他们居然死伤更多!要知道他们从东平郡出来,两百多号人,现在快折进去一半了。这可都是牛家寨的班底啊,损失如此之大,可谓元气大伤啊。

“伤不起啊,伤不起。”心情沉重的牛敦义差点唱起了后世的一首歌曲。

这一刻,他真的心怯了,胆寒了,肝颤了。

任谁被这样堵着偷袭,干掉一小半人马,都会无比头疼。

此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迅速离开,不要继续纠缠下去。

“大当家,天亮之后给我二十个人,我亲自把那小子斩了!”

杜二只剩下一颗左眼,满脸杀气的说道。

牛敦义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把那人碎尸万段,但是这么纠缠下去对他们不利,万一被大隋府兵追上来了,怕是还会有一场恶战,再有人马折损的话,牛家寨估计就要散伙了。

“二弟,你听我说。现在杀不杀掉这两个人不重要了,我担心府兵会赶过来围剿我们。既然李万伏诛大仇已报,而且银子也已经到手,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儿吧。”

“大哥——”杜二还待说什么,被牛敦义挥手拦住。

顶了一夜黑眼圈的县主簿梁师同,听到牛家寨的人要谋退路了,心中焦急,站出来说道。

“大当家,你看,是不是要派人护送我们回去啊。现在秦王府那两个人还在附近,我们出去被堵住了怎么办?”梁师同真的很着急。他来交付银子,没想到杨浩大胆到独力追杀牛家寨的人,现在返回去,怕是会被杨浩拦个正着,而且再拖下去,右骁卫的人来了,那就更不好脱身了,一时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比牛家寨的人还着急。

至于跟着他一起来的葛孝成,早已经面无血色,吓得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突然见到这么多死人,还有鲜血,极大地冲击了他的感官和认知。

听到梁师同话语,牛敦义眼睛缩了缩,漠然道:“梁先生也看到了,我们没办法护送你们回去了。要么你们自己回去,要么——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走。”

梁师同失神大叫:“啊!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趟送银子,竟然把自己送上了梁山,他岂会甘心舍下城里的富贵,跟着牛家寨的人亡命天涯!

“大当家……”梁师同惊叫,还要说什么。

牛敦义一挥手,“来人啊,带梁先生下去歇息,咱们天亮就走,和咬金他们汇合,然后直奔王屋山。只要进了大山,任谁都抓不到我们了!”

大当家一锤定音,梁师同一脸惨白。

第七十七章 梁主簿的梁山之路

雪后的清晨,似乎来的格外的早,天亮提前了近一个时辰。

这种现象的成因,后世沉溺王者荣耀的小学生们都晓得。无非是苍茫大地被积雪覆盖后莹白一片,再加上空气的反复折射、散射,太阳光线受地球曲率的影响变小了,虽然太阳尚未升起,但是光线已经足够驱散黑暗。

牛家寨的盗贼们,后半夜就开始收缩防御圈子,分成三波轮流放哨,马马虎虎保证了休息。

杨浩和燕回峰两人也很少把握到机会,只是觑着对方打盹个功夫,干掉了几个喽啰,战果明显不如上半夜来的辉煌。

牛家寨众人早上匆匆吃过干粮,正要启程,一个头目过来禀告,小心翼翼地说。

“大当家的,杨五几个人去寻找溪水,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遭了毒手?”

牛敦义眼睛眯起,一张方脸上满是疲惫,眉头轻轻皱了皱,缓缓道:“不用找了,咱们一会就走!”

一侧的杜二闻言,独眼瞪起,咬牙道:“秦王府的两个畜生也不杀了?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大哥,我不服!”

牛敦义摆摆手,叹道:“老二,不能再等了,此行任务已经完成,多耗下去对我们不利……二弟,别忘了,还有右骁卫虎视眈眈呐!”

杜二一拳击在树干上,震得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恨声道:“我去杀了那个侍卫!祭奠死去的兄弟!”

“老二!不可意气用事,那人已经残废了,现在杀他又有何用,留着说不定还能有些用处。”

杜二一声不吭,扭头走远了,牛敦义无奈叹了一声。

有些话他没有说透,现在牛家寨被对方一通偷袭,损失惨重,如果后面再出什么意外,牛家寨覆灭都有可能。在尚未脱离险境之前,手里留下一个人质,总归是好的。

至于叹息则是因为,现在这种状况在他来河阳之前,哪怕是杀掉仇敌李万,从河阳出来之后,都是没有想到的。只不过是路上随意截杀了一伙人,他们是土匪强盗,占山为王的强人,以往不知道干过多少次同样的事情,何曾料到竟然是这般你死我活的下场。

“秦王府又如何!有朝一日,等我得了天下,首先便把这杨家杀个干干净净,秦王府必将是第一个诛除目标!”

牛敦义暗暗发誓,虽然他劝杜二放弃追杀,但自己内心同样燃烧着一团火,一团拉旗造反、夺取天下的熊熊烈焰。

他不是普通的盗贼,而是一个有理想的盗贼,牛家寨是他的心血,也是他雄起的最大凭借。这次被杨浩绞杀近半,他比任何人都心痛,但是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计较一时得失,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撤离,找个安全的地方舔舐伤口,至于复仇,来日方长,他相信一定可以王者归来。

“撤!”

牛敦义果断挥手,心中有悲伤、沉痛,也有豪情和期待。牛家寨的队伍缓缓启动,蜿蜒向北行去。

“杨郡尉,他们要逃了。”

距离不远处的林中,燕回峰盯着牛家寨盗贼们的行动,扭头对杨浩说道。

杨浩双目带忧,他是更希望对方留下来跟他们周旋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杀伤对方,而且还能牵制住,等待右骁卫前来支援。

盗贼们明显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付出了很大的伤亡代价,也不愿意留下来厮杀。

“继续从侧翼包抄过去,争取纠缠住他们!”杨浩沉声道。

“好哩——”燕回峰刚回答,突然浑身一震,讶然朝盗贼们的反方向望去。

杨浩也皱起眉头,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两人身边的树木上,树枝轻颤,积雪簌簌震落。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喜色一浓。

“右骁卫的兵马到了!”

不一会,两人就看到了兵马前方的斥候身影,来的正是大隋府兵!

燕回峰长身站起,长啸一声:“河阳郡尉在此,来者可是右骁卫的人?”声音远远传了过去。

未几,一队骑兵自后方赶来,铁骑如风,踏着初雪而来。

为首一个猿背年轻将领,手持一杆长枪,勒住马缰,长声道:“我是来整将军帐下骑兵校尉,杨郡尉何在?”

杨浩大喜,站出来高声道:“我就是杨郡尉。韩笑将军有否前来?”

那年轻校尉笑道:“韩大哥的兵马就在我后面,马上就到!我这就去追盗贼!”言毕一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带着那队三十多人的骑兵冲向前去。

骑兵本是极速,但是周围都是密林,林中小径狭窄曲折,行速自然有所减缓,不过比起步兵速度仍然很快。

燕回峰眼神亮起,满脸都是兴奋,喜道:“咱们跟着杀上去吧。”

杨浩嗯了一声,点点头,跟在骑兵后面,奔向前方。既然右骁卫赶来了,而且还有骑兵,这伙盗贼怕是插翅难飞了,心里也不由得轻松了起来。

这几日侍卫们的死,他非常心痛,对盗贼们的恨意自然是极高的。王绍在他们手里,小鸾下落不明。在右骁卫的帮助下,起码有三四成救回来的可能性。

…………

“大当家!有追兵赶来了,是骑兵!”一个小头目面色惨白的跟牛敦义报告。

“有多少人?”

“大概二三十人。”

牛敦义轻舒一口气,眼中射出寒光,沉声道:“不要慌,往密林里退,对方不好追来。随手做些绊马陷阱,延缓他们,如果不识相,哼,返身干掉他们!”

转头看了杜二一眼,接着说:“二弟,你来殿后如何?”

“大哥放心吧,交给我!”杜二独目眨了眨,神情异常凶悍。

“通知手下的儿郎们,加快速度往王屋山行进!”牛敦义面容严肃,镇定的指挥着。

“是!”一众小头目齐声应下。

梁师同听到动静,从马车上滚下来,几乎是爬到牛敦义身边,颤声道:“大当家,我怎么办,我如何回去啊……”

牛敦义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避开了他的拉扯,淡淡道:“梁先生请便吧,一会我把银子分了,马车就用不着了,你们可以驾车回去,或者弃车走回去,悉听尊便。”

梁师同如遭雷击,跪步前行,抱住牛敦义大腿,涕泪横流:“大当家的,你和吴县丞是朋友,不能不管我啊。我出去如何解释啊,他们会杀了我的!”

牛敦义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梁先生说笑了,你是河阳县主簿,一定能解释的。对吗?”不动声色推开梁师同。

梁师同神色木然,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着,隔了半晌,喃喃道:“我加入你们,你们带我走。”

牛敦义无所谓的瞅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自然欢迎梁先生加入牛家寨,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梁先生还是保存体力,争取先逃得性命,然后再考虑入我牛家寨吧。”

言毕转身离开,去指挥众人撤退的事宜。在牛敦义心中,梁师同这种人还是有些用处的,但是现在情况危急,实在顾不上招揽他了,是去是留,随他心意。

梁师同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葛孝成上前拉住他,急道:“梁主簿,我怎么办呢?县丞大人还等我回复呢……”

梁师同木然站起身,看了葛孝成一眼:“要么自己逃回去吧,要么跟我一样留下来吧。”

葛孝成惊叫:“我家里还有老母幼子,如何能留下来!”

梁师同嘴角一颤,谁没有父母妻儿呢。他舍弃的何止这些,河阳县丞吴承贵是宇文阀一系的官员,自己本已经搭上了这条线,现在匆匆落草为寇,要说不甘心那肯开比葛孝成要多的多。然而现在想逃回河阳去,即便侥幸避开了右骁卫兵马,能避开秦王府那两个瘟神吗?只怕是死路一条!

“既无退路,便只有向前了,哪怕这个前途不那么光明。”

当即不再搭理葛孝成,去马车上收拾了自己东西,紧紧跟着牛家寨的人马撤退。

第七十八章 白衣少女与老叟

轰轰轰,马蹄声震天。

右骁卫骑兵在年轻校尉的带领下,似钢铁洪流,衔尾追杀。

利箭如雨,最外围的一些盗贼,纷纷倒下。

“追!”

年轻校尉精神大振,带着骑兵钻进了密林。

“杨郡尉,咱们赶紧追上去!”

燕回峰大喜,和杨浩对望一眼,也绕着侧翼追了上去。

密林中厮杀成一片,刀兵交战不绝于耳,怒喝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太好了!”

右骁卫骑兵缠住了盗贼,这是最理想的效果,这伙盗贼的覆灭看似已经成为定局。

杨浩两人施展轻功,奋力追赶,忽然闻得前方林中战马嘶叫,马蹄声也一阵凌乱。不一会,密林中厮杀声更加密集,似乎是盗贼们去而复返,杀了一个回马枪。

“……这些盗贼们不要命了吗,居然敢回身反击?”飞奔中,燕回峰听到动静,先是一愣,然后讪笑起来。

杨浩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因为他听到林中马蹄声先是一阵混乱,然后越来越小,似乎是被阻拦住了。

“奇怪……难道是中了埋伏?一伙盗贼而已,能有什么拒马绊马的手段,刚才那个年轻校尉不会如此大意吧……”

杨浩心里着急,脚下加快赶了上去。

等他和燕回峰进入密林,立刻看到了最前方摔倒的四五匹战马,马腿似乎折了,不住地哀嚎着。周围留下了十来具盗贼尸体,看来是刚刚盗贼们反攻的代价。虽然代价有点沉重,但是成功阻截住了骑兵。

年轻校尉站在马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情十分气恼。

他领的可是大隋右骁卫的骑兵,居然中了一帮盗贼的埋伏,虽然客观来说,密林中影响了骑兵战斗力的发挥,但是当先的几骑被如此简单的拒马绊倒,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秦校尉,前面树林状况恐怕不适合骑兵了,要不等魏将军到来后……”一个骑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年轻校尉看到杨浩两人赶了过来,不待骑兵军士说完,迅速摆摆手,沉声道:“准备横刀下马作战!”

转头看了看杨浩和燕回峰,眼眸清冷,皱眉道:“你们两个跟来干什么,现在不关你们的事了,由我右骁卫来处置。”

杨浩眼睛亮了亮,眼前这个秦校尉年纪极轻,却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兵痞模样,实在好笑。

“秦校尉,我是河阳郡尉杨浩,跟你们一样,都是来剿灭盗贼的。我们两人已经追了一天了,应该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年轻校尉摇摇头,随意道:“不用多说了,这伙盗贼不是一般的小毛贼,你们两个还是……咦……”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睛惊奇的望了过来,不太肯定的问道:“你们两个……追杀了一天了?一路上的盗贼是你俩干掉的?”

右骁卫兵马前进,自然有斥候开道,之前死去的盗贼,大多数来不及处理掩埋,被斥候发现后,禀报了上去。年轻校尉出发追击之前,可是知道河阳守兵并没有出城的。

“咦,你…是…韩大哥说的那个单枪匹马追杀盗贼的…杨郡尉?”

年轻郡尉终于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问道。

杨浩矜持的笑了笑,道:“是我,不过不是单枪匹马,还有身边这位燕大哥——”

燕回峰在旁边,闻言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是他和杨浩追击不假,不过出力更多的是杨浩,他只是打酱油而已。不过眼下却不好说清楚,只能尴尬以对。

年轻校尉越发惊讶,瞠目结舌:“你们两个追杀一百多盗贼……然后……杀掉了对方四五十人……这怎么可能!”

其实也难怪他会怀疑,刚才他带着骑兵一阵冲杀,也只不过杀死了对方十来个人,还因此伤了五六个骑兵,虽然有大意的成分。跟杨浩两人的力量相比,那自然是强大了很多倍,这两个人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尤其是这个杨浩,看着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再加上眼前两人毫发无损的模样,简直不可思议。

杨浩微笑不语,燕回峰更没有话说。

就在年轻校尉犹疑不定的时候,一个斥候赶了过来,朗声道:“秦校尉,魏将军和韩将军已经赶到了,他们分两路往追击盗贼去了,请秦校尉配合。”

年轻校尉精神一振,暂时放下心思,高声道:“全体下马,轻装前进!”

“诺!”

骑兵回应甚是整齐,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杨浩两人跟着追了上去。

…………

密林深处,居然有一个小小村落。

牛家寨众人被右骁卫追赶的狼狈,气喘吁吁的闯进了村落当中。

这是临近王屋山不远的小小村落,稀疏的树林中,隐藏着七八户人家。

牛敦义带着手下冲进村里,砍翻了迎上来的几个无知的山民。

“时间紧迫,杜成,你立刻带人去搜罗些吃喝的东西,速去速回,所有村里的人,杀无赦!”

杜二恶狠狠的吩咐手下一个远亲的小头目。

“是,二当家的。我立刻去做!”

杜成领命,立刻带了四五个喽啰去了。

大当家牛敦义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如果放在以前,他是不允许手下滥杀百姓的,这也是牛家寨区别于其他山贼土匪的很重要的一点。

但是,现如今被右骁卫追的很紧,任何提高休整效率的措施,都是可以理解的。

“要怨就怨这悲苦的世界,还有这该死的大隋府军吧。”

牛敦义眯着眼,叹了口气。之前截堵骑兵,他也参加了,只不过撤的早,身上只受了几处受伤罢了。

逃跑的路上来不及,手下的喽啰这时才有机会给他包扎。

牛敦义忍着疼痛,让手下替他清理羽箭创伤,待清理完毕,才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

他愣了一下,随口问道:“杜成怎么还没回来?”

杜二的独眼转了转,凝望着先前杜成离去的方向,压抑着怒火,吩咐身边的头目:“赶紧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二当家的!”几个喽啰跑了出去。

牛敦义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接过其他喽啰搜罗来的清水,狠狠的灌了两口。

去往其他方向搜索的几个喽啰都回来了,带了不少的干粮和清水,分给了歇息的盗贼们。

“大当家,三户人家碰到了八个人,全都解决掉了……”

“嗯,”牛敦义微微点头,扭头问:“那边怎么还没回来?”自然是指小头目杜成去的方向。

杜二霍的站起身,“我亲自去看看!”

“老二回来!”

牛敦义心念急转,伸手拦住了杜二。

“不要去了,这个村子有古怪!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

众盗贼闻言大惊,露出惊慌之色。

“大哥,难道是秦王府那两个人……”

“不要说了,赶紧走!”牛敦义几乎喷火了。无论是谁,现在都没有时间去计较了。

就在这时,几个外围的喽啰冲了过来,惊慌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官兵从东面打过来了!”

“什么!”牛敦义浑身一震。刚才追击的府兵明明是在南面,看来是分兵多路包抄。

“速撤!”

牛敦义怒吼一声,带着手下们向西北方向逃窜。

“快跑啊——”

“南面也来官兵了!”

“西面也有官兵!”

牛家寨的喽啰们不断惊呼。

“天要亡我!”

牛敦义仰天长叹。右骁卫三路人马追的极快,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很快就能将他们全歼。

“老二,你带一部分人赶紧走,我给你们殿后!”牛敦义眼中闪过一丝绝然。

“大哥!我掩护你走!”杜二怒吼一声,头上青筋毕现,独目中几乎渗出血来。

“二弟,不要跟我争了,赶紧走!跟咬金汇合后,立刻远走高飞!再说了,我也未必会死!”牛敦义神色凄然,摇头拒绝,同时霹雳声吼道:

“把那个侍卫押过来——”

几个心腹手下立刻提了王绍,围在牛敦义身前。王绍身体极差,多处受伤和骨折,处于半昏迷状态。

而村落外面,几乎能看到右骁卫府兵的身影了。

“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牛敦义咬牙怒吼。

“大哥——”

杜二几乎捏碎了拳头,牙齿里流出血来,嘶吼一声:“走!”

终于带着大部分盗贼,仓皇远去。

牛敦义带着亲卫手下,冲到一个破败的房子前,恰好三面的右骁卫围了上来。

看了一眼身边忠诚的亲卫,内心说不出的伤痛,深吸一口气才压下激动的情绪,把王绍提在身前,高声道:“秦王府的人何在!”

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右骁卫这边,东边的队伍中一个青年将领闻言怔了一下。

“应该是找杨浩吧,估计会拿他的侍卫当人质。”

这青年将领正是与杨浩有过几面之缘的韩笑。

另外两边的队伍也停了停,杨浩从南边一个人走了出来。

“我就是,你有何事?”杨浩微笑道。

他已经看到了对方手里的人,萎靡不振的样子,隐约能认出是王绍。

“这是你们的人,我把他还给你,你放我们一条生路!”牛敦义拔刀架在王绍的脖颈上,威胁道。

“好!”杨浩点头。

牛敦义愣了愣,“你同意?”

“当然!”

“我如何信你?”

杨浩好整以暇,道:“你有的选择吗?”

牛敦义:“……”

“另外,还有一个婢女吧,两个人我都要。都还给我,我放你们离开。”

牛敦义茫然道:“什么婢女,我没有见到过。”

“真的?”杨浩瞳孔缩了缩。

“我牛敦义也是条好汉,自然不会骗你。”

“好吧,你把人送过来,我让你们离开。”

牛敦义谨慎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放我们出村口,我再放人!”

杨浩纹丝不动,定定的看着他。

牛敦义脸上颜色变了数次,最终变得惨白,喃喃道:“你们根本没想放过我,对吗——”言毕神情由凄惨转为凶厉,手中长刀顺势就要劈下。

杨浩动作比他还要更快,体内真气瞬间爆炸,身体像炮弹一样贴着地面,射向牛敦义。

在他身后的年轻校尉则抬手一箭射去,嗤声尖啸。

“射!”年轻校尉挥手,身后一排弓箭手冲出。

与此同时,牛敦义背后的破败房门,“蓬”的一声,炸成粉碎!

一道白影如蛟龙闪现。

白影身前,一团清辉洒下,数点寒芒直取牛家寨众人!

“小心!”

杨浩和牛敦义同时喊出。

杨浩自然是提醒突然现身相助的白色身影,小心己方的弓箭。

牛敦义则是提醒自己手下,小心背后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煞星。他本身武艺极高,早已经到了高手水准,背后出现这人从偷袭出手,自己后背就寒气大冒,数处死穴都感受到了澎湃而来的杀气。

“啊!”几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顷刻间,牛敦义的亲卫全都倒地,皆是后心被刺穿,一剑毙命。

牛敦义前胸中了两箭,持刀的右手早已经被连臂砍掉。断掉的手臂连着长刀就掉在了脚下。

他痛苦的跪倒在地,被正面赶上的杨浩一刀刺个对穿,正中心脏。

牛家寨具有远大理想的大当家,如同这初冬的雪,消融在清晨的阳光中。

“追!”

韩笑和另一边的队伍,毫不停留,径直追杀先前跑掉的盗贼。

杨浩没有追赶,上前扶起昏迷的王绍,同时望向白影,“丝——”,呼吸不由紧了紧。

面前的白影,像幽灵一般伫立,看身形似乎是个窈窕的女子。

斩断牛敦义手臂、袭杀其余几位盗贼,一气呵成。

极难想象这样的惊天连击,竟然出自一位女子之手!

白影女子身量极高,几乎比得上杨浩高度,一身整洁的素衣,手持一柄清汪汪的长剑,只是面上带着纱巾,看不清面容。不过,只看露在外面的眼眸,就叫人惊艳不已,似水般澄澈,就像她手里的那把剑一样。

“光看这爆发力,好像不弱于宇文承基啊,而且还是个女子,天哪,又是一个宗师级的怪物——”

就在杨浩愣神的同时,破了大洞的门扉,吱悠一声,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咳咳,这是什么情况!”

杨浩脸上变得极为精彩。

关于成绩和更新(首次求收藏、推荐)

这本书怎么说呢,清河是新人,这是第一本书,有不足是很正常的,写的乱或者说差强人意,更是正常的,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这本书,一定会坚持写下去。我始终觉得心中的那个故事,还是不错的,有些可爱可亲的人儿,有些可敬可佩的事儿。明明是个骨肉丰满的世界,我不愿意放弃掉。另一方面,也是看看自己文笔能练到什么地步,能被你们接受到什么程度,这也是我作为写手本身的一点私心和雄心。

六月一号发书审核,到现在八月底,三个整月的时间,更新一般般,成绩也是一般般,曾经有过鸡肋的文字推,没什么卵用,当然小说质量确实也差点。中间经历过一小段时间的修文,那时候有几个读者问我是不是太监了,原本心情低落的我,重整旗鼓,我怎么会太监呢,这是不可能的。

网文界太监多了,就有了一个文雅的称呼——切文。

总的来说,我是不赞同切文的,哪怕有人说浪费精力得不偿失。我始终觉得文字的进步来源于总结,最大的进步,莫过于你自己完整的写完一个故事。这比成功本身更重要。切文就像流产,切的多了,容易不孕不育。为什么说这些呢?我不是声讨那些太监的人,我只是说我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给你们坚定一下支持我的决心。

然后,再说说更新。更新问题有个前提,就是成绩。成绩不太好,自然不会玩命的写,我需要留出思考、调整的时间来。说实话,这本书至今240个收藏,我没有怨言,也不觉得怀才不遇,确实写作过程中有些问题没有解决,或者解决的不够理想。我自己看我的书,都能找出很多缺点来。人物的塑造、情节的掌控,节奏的变化,统统都是弱项。心里面有一点点气馁,说明我不是一个天分出众的写手。但是没关系,我自己定位还是很准确的,能看到自己问题,也知道提升的空间,笔力方面真的是需要锻炼一下,尤其是要适应网络文学的写作特点和风格。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如何裁定更新量呢。每天一章,两三千字左右,是比较公允的。至少,在我这本书上架之前,起码要达到1000个收藏吧。换言之就是,达不到一千收藏,上不上架就没有意义。如果始终不能满足我自己定的上架条件,那么就慢慢写到故事结束,大概200万字左右吧。

如果这本书能上架,后期成绩能稍微好点,则会适当的增加一下更新量,毕竟是上架了,责任心要强烈一些,但是估计成绩也不会太理想,日更过万是绝对不可能的,三四千则勉强能做到。

好了,啰嗦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白我对本书完本、成绩、更新的基本态度。如果关心这本书的人,你们仔细看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非常感谢你们,跟你们求个收藏还有推荐。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开单章求收藏和推荐,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以后能上架,则还有一次单章求月票的机会,希望我能用到!

感谢你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清河拜谢大家!尤其是要感谢那些看到我写到这里的读者朋友!当然无视掉这个单章的读者,我也很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把精力都投入到正式章节之中。

谢谢大家!

清河顿首

第七十九章 神医孙思邈

老者五六十岁的模样,形貌清矍,一双眼睛极有神采,高帽缚带,似乎是一位医者。

杨浩不敢怠慢,恭敬道:“在下河阳郡尉杨浩,多谢老丈和这位娘子相助。”

老者扫视了一圈,看到满地残尸,眉头微微皱起,略带责备的瞪了白衣女子一眼,然后才朝杨浩望来。

“老朽孙思邈,见过郡尉大人,这位是我的孙女。”

杨浩点点头,原来是祖孙二人,思绪之外隐约觉得老头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

“啊……”身后的燕回峰大惊,上前,问道:“您就是孙思邈孙神医?”

“神医不敢当,我正是孙思邈。”老者一脸矜持的说道。

杨浩听到神医二字登时反应过来,原来是孙神医!他刚刚穿越到大隋的时候就听过孙思邈的名号,而且曾经给他看过病的年轻公子孙思,貌似就是孙思邈的儿子。

“原来是孙神医!”杨浩大喜。

王绍伤势极重,自己正担心呢,孙神医就送上门来了,简直就是天意。

“他是我的侍卫,被盗贼们掳走,身受重伤,请神医救救他——”

孙思邈微笑道:“杨郡尉不必着急,我替他看看。”

“多谢神医!”

燕回峰在一旁插嘴道:“杨郡尉,你这个侍卫有救了,遇到孙神医,算他命好,哈哈哈。”

孙思邈在杨浩的帮助下,把王绍身体放平在地上,然后除去了王绍身上破烂的外衣。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女子则进破败的房屋里,取了一个长方的药箱出来。

孙思邈脸上神情有些严肃,仔细查看各处伤痕。

杨浩这时才看到王绍身上的创伤,七八寸长的刀伤随处可见,隔了这些时日,有些结了痂,有些则血肉模糊,显然是旧伤破裂。

燕回峰看得心里瘆得慌,不住吸凉气,满脸的震惊。

“真是条汉子!”

燕回峰的话,自然也是杨浩孙思邈等人心中所想,不过一个专注于王绍安危,另一个专注伤情处理,都没有附和他。

“绫儿,长剪。”

孙思邈手伸出来,白衣女子早已经把剪刀递到他手里。

杨浩斜望了白衣女子一眼,原来这个女子名字叫绫儿,既然是孙思邈的孙女,应该是叫孙绫儿,不知道是不是小名儿。

孙思邈低头,小心的剪掉了王绍的外裤,露出了骨折变形的小腿。

“丝——”

燕回峰倒吸一口冷气。

王绍小腿折断,腿骨从伤处戳破皮肉,血淋淋露在外面,场面极其的血腥、震撼。

类似的重伤,杨浩后世见过很多,心里面相对还比较淡定。少女孙绫儿倒也镇定自若,让他小小的吃了一惊。

“护板,绷带。”孙思邈沉声吩咐着。

名唤绫儿的少女麻利的取出孙思邈需要的东西,一一递到他手上。

“杨郡尉帮忙稳住他的上身,还有你,按住他的膝盖……”孙思邈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在场的每一个人。

杨浩和燕回峰纷纷照做。

“这是要接骨……”

燕回峰不太清楚孙思邈要做什么,但是杨浩心里门清,只是没想到孙思邈对外科手术亦有所涉猎。

孙思邈拉住王绍的断腿,用力拉直,外露的腿骨,渐渐一寸寸收了回去。

昏迷中的王绍,脸上抽了抽,冷汗流了下来,同时全身肌肉变得有些僵硬。

“……”

燕回峰再次震撼了,他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都杀了不少,但是眼睁睁看着人的身体像泥巴一样的被拉长、组装、拼接,实在是觉得残忍。

他扭头看了看孙思邈,还有孙绫儿,“嗯,很镇定,毕竟是神医,见多不怪嘛。”

转头再看,杨浩也一脸云淡风轻,顿时不淡定了。

“尼玛,果然是个变态,小小年纪,武艺高强,手段残忍,心肠还这么硬,简直可怕……秦王府……皇家的人都这么没有人性吗?”他忍不住吐槽。

孙绫儿眼眸低平,淡淡瞧了杨浩一眼,似乎也诧异于他的镇定。

“咔”的一声。

“成了!”

孙思邈神情略展,眉毛动了动,“护板!”

少女动作飞快,早已经准备好了,替王绍把伤腿骨折处固定好。

只是协助处理一个简单的骨折,燕回峰出了一身汗水。

孙思邈手下不停,替王绍仔细包扎了其他的伤口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还好,绝大多数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脏腑,只是失血过多,外加上疼痛,才让他昏迷。好好照顾一下,应该能救的回来。”

杨浩大喜,长揖到地,恭敬道:“谢谢孙神医!”

微微一顿,又加上了一句,“还有孙姑娘!”

孙绫儿微微扭身,面巾下抿着嘴,没有回话。

孙思邈摆摆手,“不过,他的伤腿,虽然接上了,但是腿骨断处有粉碎,以后行走怕是会有些不便。”

杨浩当然不介意,能救回性命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走路不方便,那只是小事而已。

处理完王绍,孙思邈又去帮着几个留下来的右骁卫伤员治疗。

杨浩拉过燕回峰嘱咐了一番,让他想办法先带着王绍返回河阳。至于他自己,还要继续追上去,毕竟小鸾还下落未明,无论是寻找小鸾还是将盗贼们斩尽杀绝,他都必须追下去。

“孙神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这个侍卫伤势颇重,一时半会还苏醒不了,请您随燕大哥回河阳城留几天可好?而且前日河阳城遭了盗贼,有不少伤员,也需要神医救治一二。”

杨浩来到孙思邈身边,低声的恳求。

孙思邈眉头抖了抖,欣然道:“也好。我采药回来,本就是要回洛阳,留在河阳几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得到孙思邈的肯定答复,杨浩大喜,说:“如此有劳孙神医了。”

就在燕回峰要去寻找马车的时候,孙思邈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着破败的房子一角喊道,“蛮牙子,你出来吧,山贼们走了。”

窸窸窣窣,那里钻出来一个半大的少年。

杨浩等人惊讶的望了过去。

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喏喏道:“孙爷爷,绫儿姐姐,各位官兵老爷,马叔家里有车,我带你们去。”

“他是这个村子的人,刚才山贼来的时候,我让他躲了起来。他还有个父亲,是个猎户出去打猎了,躲过一劫,可惜村里的其他人了。一会我去各家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孙思邈叹息一声,给众人解释道。

他经常入山采药,借住农户猎户家,或者讨点干粮清水,都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这次遇到了山贼。

燕回峰跟着那少年去了,杨浩也告辞追着右骁卫兵马追了上去。

孙绫儿望了一眼杨浩离去的方向,朱唇嘬起,小小地舒了口气,对着祖父声音糯软道:“爷爷,何必答应他呢,法藏禅师还在洛阳等着您呢。”

孙思邈笑道:“呵呵,我与法藏约定的日期还早,不妨事——咦,你怎么了?”言毕,有些奇怪的看了孙女一眼。

面巾下的俏脸有些红,孙绫儿细长的眉毛微皱,眸光似水,娇呼:“我哪有怎么了?”

孙思邈望着孙女,目光有些沉静,缓缓道:“你心有些不定,还有刚才,出手对付那几个盗贼,下手那么重也不像平时的你……”

孙绫儿眼眸眨眨,露出一丝茫然,喃喃道:“好像是有些不对……孙儿……孙儿……当时只觉得气息一乱,便忍不住出手了,怎么动的手,我现在都不觉得。”

“闭眼,放松!”

孙思邈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觉,握住孙女的手腕,一道浑厚的道家真气浩荡传了过去。

“咦!这是……走火入魔?”

孙思邈大骇。

他的真气刚进入孙女的经脉内,就感觉到一股不平静的凌厉气息。孙绫儿体内的真气虽然还没失控,但是经脉内有股蠢蠢欲动,似乎潜伏着一匹脱缰的野马。

“怎么会这样!”孙思邈无比震惊。

“绫儿修炼的是孙家祖传的长生真气,在所有道家功夫里面,最是温和中庸,从未听说有人练长生真气走火入魔过。而且她天资极高,长生真气尤其的扎实,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份悸动、不安、焦躁到底是什么!连我都能感觉到一些!”

孙思邈神情变得极为严肃,立刻盘腿打坐,绫儿也闭着眼跟着坐了下来。

掌心相对,浩荡长生真气,在祖孙两人体内循环不休,孙思邈按照长生真诀驱使真气,一个周天一个周天的运行。

这时,燕回峰带着一辆马车赶了回来,车上还绑了一个人。

他好奇的看了孙神医祖孙一眼,两人似乎在练功运气,知趣的没敢打扰,并驱散了围观的受伤军士。

长生真诀果然有用,不知过了多久,祖孙二人体内的真气才渐渐地平缓下来。孙思邈见状,缓缓收了真气,做完这一切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七七四十九个周天,终于压下去了。”

绫儿嘤的一声,睁开了眼。

“绫儿,你到底怎么了?”孙思邈急道。

少女脸上还带着一丝的迷茫,小脑袋歪了歪,想了一会,才娇憨道:

“呃,我也不知道……爷爷,那个杨浩身上的气息好奇怪哦。”

第八十章 秦叔宝内心是拒绝的

一路奔行,杨浩体内真气有些激荡,意识深处隐隐有一丝黑暗浮动。

“……难道是黑洞?”杨浩有些惊讶。

他以为黑洞早已经被他的身体消化掉了,没想到刚才激斗之下,居然又有重新出现的苗头,心中一时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刚才那盗贼首领要杀王绍时,我就似乎感觉到一丝异动,体内真气启动速度也瞬间飙快,难道跟这有关系?”

仔细想了想,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心中才放松下来。

体内的‘黑洞’虽然让他神魂震颤,但却让他重生穿越到了大隋,还让他拥有了奇异真气,这是他最厉害的宝贝。估计自己的天人合一的状态也跟它有关系,此番失而复得,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追剿盗贼到这个地步,侍卫们的仇也算报了,剩下的就是要找到小鸾,不过那个盗贼首领说的可能是真话,既然盗贼们没有抓到小鸾,那小鸾去了哪里呢?”

杨浩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没有一点头绪。

他身形飞快,穿梭在密林当中,不多久,终于在前方树林中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心中一喜,立刻赶了上去。

等杨浩赶到的时候,最后一个盗贼恰好被右骁卫的府兵一刀砍了脑袋。

韩笑也在其中,看到杨浩赶来,笑着问道:“杨郡尉终于赶来了!”

在他身侧,还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皱着眉头,望了望远方。

杨浩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韩将军辛苦了,你们把盗贼们全歼了?”

韩笑撇了撇嘴,哼道:“哪有那么容易!刚才北面又来了一队人马,救了几个盗贼,往东边逃走了……我正跟魏将军商量要不要追上去了。”

转头道,“老魏,还追吗?”

那韩笑口中被唤作老魏的魏将军,正是来整旗下的副将魏肴。

此时魏肴正一脸阴沉的看着东边,过了一会,东边林中一支队伍闪出,为首的正是之前的年轻校尉。

“哦,原来是秦校尉。”

杨浩对他有印象,感官不错,自然记在心里。

魏肴眉头一扬,冲着年轻校尉招手,“叔宝,你过来——”

年轻校尉确实勇猛,追杀盗贼这么久,除了溅了一身的鲜血,身上倒没有受伤,此刻脸上却挂着一丝不自在。

韩笑在旁边笑了笑,跟杨浩眨了眨眼,说:“啧啧,看样子是追丢了,秦校尉恐怕要被老魏责罚了,嘿嘿……”

杨浩没有理会他,心里正掀起惊天巨浪。

“什么,叔宝!秦校尉……秦……叔宝……卧槽……不会吧!”杨浩暗暗抓狂。

没想到重生这么久,终于见到未来的大唐名将了!

秦叔宝虽还是少年,脸庞青涩,但猿背舒展,极为挺拔英武,眉宇间更是虎虎生气,已初具名将风采。

“喂,怎么了,你认识小秦?”韩笑有些好奇的望过来,一脸茫然。

杨浩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淡定道:“嘿,没什么,之前他带着骑兵冲在前头,我见过一次。”

韩笑哦了一声。

那边魏肴偏过头,低声问秦叔宝,“看清楚了没,是他吗?”

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秦叔宝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韩笑在一旁哈哈笑道:“老魏,不要难为小秦了,追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一路也斩杀了大半,这帮盗贼成不了气候了……”

魏肴目光闪了闪,舒了口气后,紧张的神情稍稍缓解,站直身体面对着韩笑,轻咳了一声,道:“咳咳,老韩你看,还要追下去吗?”

韩笑摇了摇头,认真回道:“依我看呀,点整一下人马,收兵吧。此番已经大胜,再追下去意义不大了。”

“嗯,”魏肴点点头,表示赞同,“叔宝,准备回城复命。”

“是!”秦叔宝恭敬应了一声。

杨浩待在原地皱了眉头,一动不动。

“杨郡尉,你还不走吗?”韩笑惊讶问了一声。

杨浩叹了口气,郑重道:“韩将军,你们先撤吧……我还有个人没有找到,一定要追上去看看。”

韩笑顿了顿,沉声道:“穷寇莫追,杨郡尉可要想清楚——”

杨浩随意的笑笑,摇头道:“宜将胜勇追穷寇,也是一种战术。我意已决,诸位告辞了!”

他没有办法要求右骁卫听他的指挥追上去,只能自己单枪匹马追杀。好在武艺大进,心中也有底气。

魏肴诧异的看了杨浩一眼,没有说话。

韩笑则口中念念有词,琢磨着那句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宜将胜勇追穷寇”。

杨浩走到秦叔宝身边,微笑道:“秦校尉你好,我是杨浩。”

然后伸了手出去。

“呃……”

秦叔宝有点愕然,茫然四顾,不自觉跟着伸出手来,被杨浩抓在手里,用力地握了握。

“……什么意思?这是何方礼节?”

秦叔宝大窘,脸不由得红了红。

他看到韩笑与杨浩似乎熟稔,而且之前见过一次杨浩,倒也算骁武,这才下意识做出同样的动作,被对方握了握后,方觉尴尬。

“尼玛,这是什么事儿嘛,难道是暗示我什么——呸呸呸,太尼玛恶心了!”

秦叔宝强压下内心不适,迅速收回手掌。

南北朝时期男风尤盛,入隋之后,余风尚在,一次普普通通的握手,可把小秦校尉吓得不轻。

杨浩自然一无所觉,反觉得自己风度翩翩,态度和蔼,一定在少年秦叔宝心里留下了美好而儒雅的印象,为日后收归己用打下了良好基础,不由得露出微笑来。

“猥琐!”

秦叔宝瞧见他嘴边若有若无的微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魏肴此时已经知道杨浩身份,看到他和秦叔宝别开生面的握手礼,心中诧异一闪而过,随后道:“杨郡尉,要独自追杀盗贼?”

杨浩说:“正是。”

魏肴冷笑道:“你莫要逞强,反丢了性命——”

杨浩听的眉头一皱,心中不悦。

“这个魏将军语气不善,却不知因为什么。”

另一边的韩笑赶紧打岔,笑道:“老魏,你莫替他担心,他武艺高着呢,恐怕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嘿嘿~~~~”

魏肴心中惊讶,朝韩笑看了过去。

他知道韩笑表面上戏谑,但为人极其谨慎,从不夸夸其谈。既然他说杨浩武艺高强,只怕真的是这样。

韩笑心中觉得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别看我,我没有夸大其词,杨郡尉在你我来之前,早就追杀了很久了,喏,先前路上那些死掉的盗贼,便是他的手笔。”

魏肴神色一滞,看向杨浩的目光也变得不同起来。

杨浩施然一笑,也不多说,微一拱手,表示告别。

“你小心点,这伙盗贼很不简单,其中有几个强手,切莫大意了!”

背后魏肴的声音传来,冰冷声调的背后,不乏有一丝关心和温暖。

杨浩神色一动,微微惊讶。

“倒是我错怪他了,原来是面冷心热。”

登时心中芥蒂消散,“多谢魏将军提醒,我晓得了!”

魏肴看着杨浩东去,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他心底还有一句没有说完——“这伙盗贼可不寻常,里面还有藏着一个右骁卫的神箭手呐!”

杨浩的身影很快没入东边的树林之中。

这边韩笑望了秦叔宝一眼,后者轻轻扭转身子,故意装作没看见。

“咳咳——”

他本想示意秦叔宝跟着杨浩一起去,毕竟能多一份助力,没想到秦叔宝竟然‘无视’了!

韩笑凝神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多心了,叹出一口气,走上前拍了拍魏肴的肩膀。

“老魏走吧,回去跟来将军复命。”

秦叔宝是魏肴帐下的校尉,对方没有发话,自己也不好越俎代庖指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魏肴肃容点了点头,拍马返回。

第八十一章 悍杀!

河内郡,位置黄河之北、王屋山南,近有百余里的沃野。

大隋生态环境不错,山野之中密林处处。尤其是王屋山余脉,往东往南渐渐变为低缓起伏的丘陵地带,水土俱佳,故而植被丰茂。

牛家寨剩余人马被追的凄凉,果断放弃前往王屋山的预定计划,而是转向东行。

其实,经过杨浩的偷袭、大隋右骁卫的追杀,几番恶斗下来,牛家寨的主力几乎丧失殆尽。极端险恶之下,杜二只带着十余人,与程咬金的少年支援队伍汇合。

此行河阳,接近两百人的队伍只逃出了十几个,而且大当家身死,二当家被射瞎一支眼,十几个喽啰疲累不堪,几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初汇合时,程咬金自然是惊怒交加,没想到牛家寨居然损失如此之大,几乎全军覆没。汇合后,他带着手下少年盗贼团帮忙狙击了秦叔宝的追击,所幸对面的右骁卫貌似同样战意不浓,勉强带着人马脱离包围往东边溃逃。

单雄信刚加入牛家寨,就见到这副惨状,匆忙跟着程咬金一起抵抗右骁卫的追击,不过内心深处已暗暗有些后悔。

“谢谢你,单大哥!刚才那个贼官兵差点一枪伤了我~~~”

程咬金一边赶路,一边呲着牙跟单雄信道谢。

这会儿已经脱离了官兵的追击,而且似乎对面也没有继续追上来,牛家寨众人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没什么。”

单雄信回过神来,淡淡地回答,心中却在苦笑,你是不知道啊,刚才那个校尉可是我的好兄弟,一杆神枪出神入化,你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当时我蒙了面巾,叔宝应该已经认出来了吧。尤其是对程咬金那下,应该是留手了,唉……”

单雄信有些怅然,原本他也是右骁卫一员,前程不说有多么光明远大,起码对比现在的落草为寇要好很多,只可惜造化弄人。此番再见秦叔宝,彼此已是陌路,虽然多少还有留情,不过终将走上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唉——”

单雄信这样想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程咬金看到单雄信情绪有些低落,心中也不是滋味,以为单雄信是为牛家寨目前的窘境失望。他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此役牛家寨精锐几尽于此,留守东平郡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幼,可以这么说,牛家寨的可用之兵就是眼下的这帮丧家之犬了。不说单雄信感到失望,连他自己心里都很迷茫。

“难道牛家寨要完了么?”一时间内心彷徨。

一行人无语赶路,气氛低沉。忽然侧面道路上传来呼喝、刀剑声音。

程咬金心中一惊,以为官兵又追上来了,握着长斧,第一时间吼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少年盗贼跑了过来,气喘说:“程……程大哥……那边路上有个车队,被二爷拦了下来,对方似乎是个大户人家,带着几个护卫,跟二爷打斗了起来。”

说话间,远处传来了女人的惊叫声。

程咬金鼻孔翕张,哼了一声,心中却已经放松下来。

“咬金大哥,咱们过去吗?那个车队好多大箱子,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少年盗贼又问了一句。

“算了,我不过去了,你们要是愿意就过去看看。”程咬金有些低沉的回道。

“好哩!”少年盗贼大喜,高兴地和几个同样面露喜色的盗贼赶了过去。

牛家寨受到重创,军心士气都很低迷。杜二选择这时候洗劫路过的车队,倒也是个暂时麻痹自己的好办法。毕竟当你遭遇痛苦的时候,如果看到别人比你过得更悲惨,心情总会莫名其妙地变好。

这是人性的丑陋,也是人性的自我安慰,算是绝境之下的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救赎’。

程咬金当然不会有这么深的人性觉醒,他只是觉得有些累,累觉不爱。

“真的不过去看看吗?”

单雄信扭头看了程咬金一眼,好奇地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我见的多了,牛家寨以前也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后来牛老大定了一些规矩不让这么做,或者不让做得这么明显。但是现在,牛老大都死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程咬金摇摇头,用充满自嘲的语气回答。

他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杜二是牛家寨的二当家,如今大当家死了,杜二就是大头领。他跟大当家不一样,是纯碎的盗贼。惨败之余,正好拿这支车队泄愤,他刚刚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心中更加明白最后的结果。

程咬金深吸一口气,眼睛里透出真诚,缓缓道:“单大哥,你以后作何打算?”

单雄信闻言,怔了一下,讶异于程咬金的坦诚和敏锐。

“我吗……嗯……还没有想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呢?”毫无疑问,目前的牛家寨已经不能算是一条出路了。

既然程咬金这么问了,说明他自己心里也有了同样的想法。

程咬金犹豫了片刻,年轻而粗犷的脸上显现出一份坚决,最后才定定道:“我想先带燕小六他们平安回到东平,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两个迷茫的人,陷入沉默。

突然,远处道路那边,刀声骤然变得密集,呼喝声也变大。

两人皱了眉,同时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响起,声音青涩,听上去是个熟悉的少年盗贼。

“是小七!”程咬金怒吼。

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哼声响起传来。

“出事了!”

程咬金心中剧震,顾不上思考,抓起长斧飞奔了过去。

…………

杨浩一路追踪,循着盗贼们的痕迹,片刻不敢停留。

此时天气不甚寒冷,初雪已化,道路泥泞,痕迹有些凌乱,再加上盗贼们往东逃走,渐渐离开了山林,一路上人迹增多,辨识踪迹稍有些困难。

后世在警校学习的侦查学里有痕迹学分支,在此时,提供了极大地帮助。不过当他走到一处岔路的时候,有几行车辙混乱了痕迹,让他一时难以做出抉择。

“左边还是右边呢?”杨浩心中猜着迷。

痕迹学是科学,但并不是每次都能快速分辨清楚,有的时候,需要赌一些运气。

正在他打算随机选择一条追上去的时候,冷风吹过,送来了一丝几乎难以辨别的打斗声。

“这么巧?”

杨浩大喜,心道天助我也,当即辨清方向,追了上去。

越往前走,打斗声越清晰,杨浩调顺气息,真气澎湃,足下不停地赶了上去。

“果然是他们!”

杨浩看清了不远处道路旁的打斗现场,三四辆马车停在路边,大约十几个盗贼正在围攻七八个护卫。

那些护卫左支右拙,抵挡的非常辛苦,屡屡出现险情。他们护着一个锦袍中年人在中间。而锦袍中年人神色凄惶,正焦急地指挥着护卫们往一辆马车方向突围过去。

“放开我们家娘子!”

一声娇呼传来,是个娇脆的婢女声音。

杨浩微一恍惚,有点像是小鸾的声音,听得他心中一痛。

他望了过去,看到一个魁梧的盗贼正掀开一俩马车的车帘。一个瘦小身形扑上来推他,被魁梧盗贼反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魁梧盗贼狞笑一声,伸手朝着马车深处一个战栗的清丽身影抓了过去。

“嗤”的一声,是衣服被撕破的声音,然后是淫笑声。

千钧一发。

铿!

杨浩撤出横刀,飞扑过去。

中途一个少年盗贼惊觉,挥刀砍来,“你是什么人!”

杨浩身形暴涨加速,闪过少年盗贼的攻击,同时手中横刀闪电劈斩,在少年盗贼惊骇的目光中,结实的劈在他胸前!

少年盗贼如遭雷亟,往后抛飞丈远。

杨浩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刀气早已经斩碎了他的脏器,对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殒命了。

魁梧盗贼感受到了杀气,顾不上施暴,握起身边的长刀,瞬间转身。

“是你!”

杨浩和魁梧盗贼两人同时喊出来。

魁梧盗贼瞎了一只右眼,正是牛家寨的杜二,他只一眼就认出了杨浩!

“杀了他!”杜二怒吼。

围攻锦袍中年人的盗贼也发现了异况,分出了三四个,和其他的少年盗贼一起围了上来。

锦袍中年人那边登时压力减轻,只听他惊喜道:“是哪位英雄出手相救,清河张钦甫感激不尽——啊,小心!”

说话间,一名护卫见到有人支援心情放松,在压力减小的情况下,差点被盗贼偷袭砍倒。

杨浩来不及回话,经脉内真气急剧转换,手中横刀化作一缕刀芒,几乎一瞬间连斩数刀。

劲气四射,空气为之爆鸣!

叮叮叮叮!

武器密集交战声响起。

“啊!”

四五名盗贼,连人带刀一起被劈飞,更有甚者,虎口震裂,武器也脱了手。登时包围圈里,只剩下了两名盗贼。

这两个盗贼看到其他人眨眼间被劈飞,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身形刚退,杨浩手中横刀光芒暴涨。

“啊——”

两人极力后退,同时手中长刀试图阻挡杨浩进攻,可惜晚了一线,横刀闪电般从他们脖颈划过,鲜血溅射!

杜二惊骇欲绝。

七名手下竟然不能阻挡分毫,围攻之势,瞬间被破去!

“杀!”

杜二眼睛狂跳,强忍住内心恐惧,硬着头皮挥刀杀了上来。

杨浩眼神冰冷,真气爆发,横刀斩在杜二的长刀上。

杜二手中一震,长刀几乎脱手。

“这人居然恐怖至斯!”

他心生惧意,勉强握住刀柄,正要变招应对,却惊骇的看到杨浩手中横刀,仿佛不需要蓄力一般,空中直接折转,迅若闪电的朝他手臂斩下。

“啊!”

杜二惨叫,持刀的右臂,齐根断掉,巨大的痛疼,几乎让他晕厥过去。

如果不是有话要问,故意留下活口,杨浩早就一刀劈死他了。

“小心!”

马车中传来一声少女惊叫。

不用提醒,杨浩早就察觉到,一股旋风从林中杀至。

第八十二章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

冲出来的正是程咬金,他身量雄伟,手里动作却一点不慢,登时长斧抡为满月,朝着杨浩劈来。

杨浩脚下一错,闪开这一击,看了一眼这位脸生的少年,心中暗赞了一句。

“这少年好生猛!之前却是没有遇到过~~~”

程咬金看到杨浩躲过自己长斧,并没有觉得意外。

杨浩暗赞他生猛,他何尝不惊讶杨浩所展现的超强实力,刚才他冲出来的过程中,已经见识到了杨浩诡异而霸道的身手,非常震惊。

“二当家虽不是特别厉害的高手,但是被此人举手间斩于剑下,简直可怖……恐怕此少年跟师傅是差不多级别的高手!”

“是咬金!”

“程大哥来了,替我们干掉他!”

“是呀,二当家怕是死在他刀下了,咬金加油!”

几个喽啰看到程咬金支援到了,兴奋的喊道。

如果单论武艺,程咬金虽然年少,也是牛家寨的第一人,在少年盗贼团里声望极高,牛敦义当初就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很多‘元老级’成员,像二当家杜二手下的一批人,对于大当家的安排有些不以为然,但对程咬金的武艺还是佩服的。

“程咬金?居然是程咬金!……咦,这群人是瓦岗寨的人?”

杨浩听到周围喽啰议论,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著名的隋唐英雄人物,第一个当然是秦琼秦叔宝。

“可惜世事难料,现在成了敌手,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杨浩摇了摇头,心中反而有些兴奋。面对原本历史中注定成为英雄的人物,与之死战,让他萌生了一种扼杀天才的快感。

“我本热血之人,岂会惧怕于你!不要说你,就是李渊李世民,也是未来我要面对的!”

程咬金瞧见杨浩摇头,以为是蔑视小看自己,不禁怒气勃发。

“你摇头作甚,是羞辱我吗?看斧!”

说罢,长斧化作暴风骤雨,直劈杨浩脑袋,劲气逼人!

程咬金的武器是又重又长,在面对比自己短且轻的兵器的时候,直接来一招泰山压顶,这样最简单、粗暴,却往往最有效果。曾经不少人因为刹那间气势被夺,仓皇招架,被他斩于斧下。

但杨浩不是普通人。

劲气当头笼罩下来,刮得脸面生疼,只见他横刀斜向上刺出,疾若闪电。

当!一声闷响,横刀尖端,精准正刺在长斧重心上。

“嘶——怎会这样!”

程咬金愣了一下。

杨浩这一击时机把握极其巧妙,横刀直刺,速度极快,赶在程咬金彻底发力挥斧之前,点在了斧身上。

如果这一斧让程咬金充分发力,即使以杨浩奇异真气的加成,恐怕也不会接的太轻松,但是赶到对方充分发力之前拦住,反而让程咬金极为的难受,有种有力使不出、有力用不尽的半途而废的沮丧感。

还有就是这一击精度极佳,恰好刺在长斧重心,如果这一刺稍微偏一偏,没有点在长斧重心上,程咬金都能顺势将长斧劈下来,最多就是速度稍微受一些影响。

其实杨浩自己也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体内的真气极大地改造了他的感官,尤其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很多时候,很多动作都是下意识或者信手拈来的,甚至都不用思考,就像是一种本能,理所应当该那样。

“也许这就是天人合一境界的福利吧,真不知道自己的天人合一境界大成的时候,会有如何变态!”杨浩有些感慨。

天人合一境界,那种类似于‘领域’的绝对意识,是非常恐怖的。即便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杨浩都难以解释。

非要说一个近似的概念,有点像超强第六感,但是比这个还要厉害。最佳的形容词,就是玄幻世界中的‘领域’,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如同化身成了位面主宰。他的意识,他的感觉,他的精神,就像超级计算机一样敏感、精确。

杨浩直刺一击,拦住程咬金长斧的进攻,之后,千分之一刹那,经脉内真气循环一周,从杨浩手臂传到横刀上。

瞬间横刀刀身,亮起一团耀眼的光芒,刀气吞吐!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暂停了一下,被杨浩一刀震慑。

那柄横刀在极小的活动范围内,完成蓄力,闪电般抽劈下去。

呲!

横刀与长斧之间,产生巨大的空气爆鸣声。

蓬!

程咬金和长斧一起被劈飞。

“嘶——”

长斧几欲脱手,程咬金咬牙握住了,持斧的右半边身子几乎麻木了,被震的不轻。

杨浩的以力破力,大功告成。

“不好!程大哥有危险~~~”

“一起围攻上去!”

周围几个盗贼眼见程咬金落在下风,想赶上支援。

杨浩本想乘胜追击,如法炮制直接劈了程咬金,被几个喽啰这么一挡,时机错失,眉头微皱,随即真气灌注双腿,脚下踏着诡异步伐,游走在围攻人群中,几个喽啰连他衣角都没有摸到,反被杨浩顺手砍翻了几个。

“让开!”

程咬金见众喽啰不堪一击,大吼一声,重新迎了上来,只是持斧的右手微微颤抖。

当当当!

数次刀斧相碰,程咬金咬牙苦撑,气势越来越弱。

杨浩好整以暇,程咬金落败是注定的结局,于是分出一些精力,注意着身边几个喽啰的骚扰。

他避开程咬金一斧,同时旋身踹开一个走位失误的喽啰,突然心中警兆大作!

嗤的一声,斜后方一支利箭飞来!

“是你!”

杨浩眼神瞬间变的冰冷。

他现在的感官尤其敏锐,在利箭飞来的刹那,就感觉到了,这个暗箭施射的人,与洛阳城外被封言信袭杀那次的神箭手是同一个人!

无论是射箭时机选择的习惯,还是发力技巧,都如出一撤。

“果然是封家指使的!”

杨浩瞬间明白过了,心中暴戾情绪蔓延,体内真气运转速度达到极限。

嘭!

真气仿佛透体而出,像无数的触手,刹那间接管了整个空间!

天人合一!

杨浩不用回头就看到了那支向她后心飞来的利箭,不止如此,还有远处林中,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靠在一棵树后,正是两次试图暗箭偷袭的神射手。

“给我滚出来!”

杨浩舌绽春雷,旋身一刀劈飞利箭,横刀刀锋遥遥指着神射手所在的位置,一股无形的刀气喷薄而出!

“嘶!”

单雄信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他居然发现我了!”

另一边程咬金大喜,以为机会来了,长斧一挥就劈了过去。

“啊——”

“得手了?”

几个盗贼喽啰看到一线曙光。

程咬金心中也是大喜,眼见自己长斧发力顺利,对方定然来不及抵挡。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对面这少年突然转身面对单雄信的方向,让他抓到了机会。

“太天真了!”

杨浩唇边泛起讥笑。

激发了天人合一境界之后,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程咬金的偷袭!

就在程咬金自以为要得逞的时候,杨浩手中横刀一颤,消失了。

“不见了!”程咬金大惊,“他的横刀去了哪里?”

当!

一声巨响回答了程咬金的问题。

横刀斩在了长斧上。

杨浩的横刀当然不是不见了,而是快到了极致,连残影都不曾显现出来,仿佛原地消失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

程咬金被劈飞在半空,内心苦涩无比,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怀疑人生了。

手已经没有了感觉,长斧居然被硬生生劈断了!

自己手里还剩下一个个长长的斧柄。

“斧头呢?”

程咬金茫然的望了望两边。

斧头飞了,砸在了一个同伴的头上,深深陷进了泥土里。

“是小五还是小七啊~~~”

燕氏三兄弟穿的衣服都很相似,小六已经死了,不知道这次死的又是哪个。

林中一个矫健的身影射了出来,赶到程咬金身前,一手拉起他,大吼一声——

“走!”

简单的指令,逃走的信号。其实不用说,牛家寨众人已经胆寒了,这一声吼把惊呆的人惊醒了,盗贼们狼狈逃走,包括围攻张钦甫的那些。

张钦甫的护卫们吓了一跳,没想到情势转变这么快,因此也没有贸然的追赶。实际上,他们一直处在下风,有几次差点崩溃,让他们追击盗贼实在是不现实。

杨浩也没有追赶,目送神射手带着程咬金逃掉了。

鲜血沿着他的手指流下来。

刚才劈飞程咬金这一刀,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真气,天人合一状态,难以为继。

“毕竟是血肉之躯啊,哪怕有天人合一的状态,也不是真的无敌。”硬抗程咬金那一斧,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手中横刀几乎都握不住了。

杨浩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马车前面,牛家寨二当家脸色煞白的躺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杜二色厉内荏的虚弱道。

杜二少了一臂,失血加上疼痛,让他毫无反击之力。

杨浩蹲了下来,眼睛里甚至带着笑意。

“我问你个问题,你乖乖回答。”

“……你想知道什么?”

“我有一个婢女叫小鸾,长得很好看,你有没有见过?”

“没见过……”

杨浩抿了抿嘴,“好好想想。”

“真的没有见过!”

杜二快哭了,然后就真的哭了。

因为杨浩一刀砍在他唯一的左臂上。

“啊!”杜二惨叫。

杨浩想起了跟燕回峰说的那个笑话——你会杀猪吗?

“你知道什么叫人干吗?把手臂、大腿全部砍掉,就剩下脑袋和躯干,这就是人干,你想做人干?”

杜二脸色更白了,哭道:“我真的没有见过啊!”

杨浩认真的挥起了横刀,杜二吓得几乎忘记了疼痛,疯狂的扭动身子,试图躲开杨浩的刀锋,口中急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想起来了吗?”

“……我想想……啊,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河阳城外追你们的时候,是又有一个少女从官道跑出来,她逃走的时候中了一箭,掉到河里去了……大爷,我真的不知道啊……呜呜呜……我不该惹你们的……我错了……你饶了我!”

杨浩眼里笑意隐去,冰冷气息泛出。

“呵呵,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手中横刀抬起,在杜二的惊惧之中,一寸寸插进了后者的胸膛。

杜二左手无力的抓在横刀上,却不能阻挡分毫,他像野兽一样嗬嗬的叫着,嘴巴里,胸膛上,鲜血汩汩冒出,挣扎了一会,彻底安静了下来。

杨浩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即使把盗贼们杀一千遍,侍卫们也不会复活,小鸾也不会回来。

……

“少郎君,快些躺好。上苍保佑,菩萨保佑,您终于醒转了。”

“少郎君,该回房间哩——”

“少郎君,要不要我服侍你沐浴?”

“他们是他们,小鸾是小鸾,婢子始终,始终是…您的…人啊…”

……

杨浩的心开始剧烈疼痛。

张钦甫和护卫们劫后余生,又看到血淋淋的虐杀现场,大气都不敢喘,看向杨浩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原本嘈杂的战场突然安静下来。

马车上一个清丽的少女,同样望着杨浩,眼神却异常的明亮。

第八十三章 张灵姝的决定

“杨浩。”

少女在婢女玉儿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不知道是方才惊险遭遇带来的余悸,还是初冬雪后微寒的空气,她的俏脸上泛起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红润。

“你认识我?”

杨浩眼神微微一凝,惊讶地望了过去。

只见少女一身明黄的裙装,外着袖口领口收紧的的衫襦,加上皮肤白皙,映衬得原本就极美的脸蛋,分外的娇媚。

“好美的女子!难怪刚才逃亡中的盗贼会见色起意~~~”

按照大隋的礼节,杨浩的目光有些无礼,直接横扫了过去,尤其是在少女脸蛋、胸脯上停留了几秒。

“这人好生无礼!虽然救了我家娘子,但是哪有这么打量别人的!”

婢女玉儿有些愤愤,小嘴巴皱了起来。

张灵姝也察觉到了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俏脸红了红,心中反而并无羞恼,迎着杨浩目光对望了过去。

其实杨浩看她脸蛋,只是为了辨认一下少女是何人,是正常的举动;而看胸脯,更不是出于什么色心,只是她的襦袄被扯破了下意识扫到而已。

何况眼前这个少女虽然美丽脱俗,但是胸其实并不大,也就跟小鸾差不多大小,都是乳鸽级别。

张灵姝并不答话。

杨浩看了一会,只觉得少女甚是眼熟,声音隐约曾在哪里听过。

“咦……你……你是……张乾灵……张兄?”

张灵姝明明就是一身女装,听到杨浩还喊她张兄,脸色又是微红,心下略觉尴尬,故意压低喉管发出中性声音,道:“杨兄果然好记性!”

说完俏脸阴沉了下去,只是,短短几瞬,自己终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明艳动人。

杨浩瞧得一呆,这女子极颜殊色,竟然如此之美!

玉儿张大了小嘴,看看自家娘子,又看看杨浩,呆呆道:“啊,娘子,你们真的认识?”

这时张钦甫赶了过来,满脸的激动。

“在下张钦甫,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杨浩拱了拱手,“原来是张公,不必客气。”

张钦甫三十多岁,身着锦袍,所乘马车也是极为华丽,一看就是出身豪族,估计应该是张氏兄弟的长辈。杨浩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官职,只好称呼他为张公。

“请问尊姓大名?”

“我是河阳郡尉杨浩。”

张钦甫看他年少,不意竟然有官职在身,大吃一惊。

“原来是杨郡尉,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他笑声夸赞,心中却暗道:“即便武艺高强,能以弱冠之龄出任郡尉之职,恐怕是权贵之后,而且姓杨,莫非是皇室子弟?”

心思至此,恭敬愈甚。

杨浩却不理会他如何想的,淡淡道:“既然山贼已退,张公还是早早上路吧。我这就回河阳了。”

此时程咬金和瓦岗寨余孽只怕早已经跑远了,再追下去徒劳无功。

盗贼头领临死前说的应该是真话,也算得到了小鸾的消息,中箭落水,恐怕凶多吉少。

“回去以后,发动河阳守兵搜寻一下,只能寄希望于天命了。”

“杨郡尉要走?”

张钦甫愣了一下,随后急忙招手,几个护卫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杨郡尉救了我张家众人,无以为报,这些财物,请杨郡尉收下!”说着打开了盒盖,入目金光灿然,一个个的金元宝,怕是有百两之多!

杨浩微微惊讶对方的豪绰,“清河张家果然是豪族,随便出手都是百两金子!”

微微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是想到侍卫们惨死,替他们多弄些抚恤金也是好的,才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入手果然十分沉重。

张钦甫见他收下,非常高兴。

如果不是杨浩的话,张家这些人恐怕凶多吉少了,尤其是里面还有张家的贵女,即将和关中李阀联姻的关键人物。

这里面的干系何其重大,一想起这个,张钦甫就忍不住的后怕,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因此,区区百金,只能算是薄礼。

想到这里,张钦甫又一挥手,另一个护卫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

“杨郡尉,这匹马也送你了,这样回河阳也能方便一些。”

“谢谢张公!”杨浩大喜,不然徒步带着一百两金子回去,实在是不便利。

“杨郡尉不必客气,我清河张家欠了公子天大人情,只希望你不嫌薄礼轻微才是。”

杨浩微笑道:“张公言重了。”

“不重,不重!”

张钦甫连连摆手,他对杨浩印象颇为不错,武艺高强,又对张家有恩,是可以结交

友好的人物。

“诸位告辞!张公,咱们后会有期。”

杨浩也不跟他客气,翻身上马,就要离去。

“后会有期,杨郡尉!”张钦甫拱手致意。

忽然一个清脆声音响起——

“杨兄且慢!”

杨浩勒住马缰,回头望来,是那恢复女装的少女张乾灵开口说话。

张灵姝伸出修长的手指,拢了拢散发,捋到晶莹剔透的耳后,才笑语嫣然道:“杨兄且慢,我与你一道返回河阳。”

“……什么!”

张钦甫愕然,不知道张灵姝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灵姝淡定道:“叔父,我决定不回清河了,跟杨兄回河阳,然后再回大兴找大兄二兄……杨兄不会不带我吧,我大兄与你可是好友。”后一句却是转向杨浩,笑语盈盈。

杨浩沉声道:“我无所谓,你要和我回河阳,我没有意见。”

张灵姝闻言甜甜笑了一下,招呼婢女,道:“玉儿,准备东西,咱们回河阳!”

“……”

张钦甫被搞晕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回清河了?这怎么可以!”

张钦甫大脑陷入了空白,隐约觉得非常不妥。

“等等等等!”

张钦甫跳了出来。

“杨郡尉,你先等等——我有话要问,灵姝你跟我过来!”

杨浩点了点头,心中微动。

“灵姝?原来少女的真名叫张灵姝啊,倒是个好名字!”

张钦甫带着张灵姝走到一边,面带焦急地问道:“灵姝,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回清河了?”

张灵姝沉默了一下,俏脸上浮起坚毅神色,欣然道:“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回去了。”

没有理由!

就是任性的想法!

张钦甫原本是想听到解释的,但是居然什么都没有!

“……”

他震惊的张大了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久久无语。隔了许久,才努力恢复过来,挣扎道:“不回清河了?”

“嗯。”

“……那跟李家的联姻怎么办?”

“我不想嫁了。”

“……”

张钦甫继续被震撼。

联姻这么大的事情,涉及到两个庞大的家族,说不嫁就不嫁了?

颜面何在?

信誉何在?

我们清河张家可是豪门大族,诗礼传家啊!

对方李家,关中李阀,那也是高门士族!

公然悔婚,不啻于在两家当中扔了一枚原子弹啊!

什么,原子弹是什么?我特么知道是什么啊!

“灵姝啊,这次我护送你回清河,是奉了明德公的意思,你要想清楚啊!”

张钦甫循循善诱,苦口婆心道。

别无他法,只好把家主,也就是张灵姝的祖父张始中,搬了出来。张始中,字明德。张钦甫称呼明德公,自然是敬称。

张灵姝神色终于动了动,却淡淡道:“祖父会同意的,我到了河阳就给他老人家写信禀明。”

“……”

不待张钦甫喘口气,又听少女郑重说道。

“如果祖父也不同意,那么……就当他没有我这个孙女,或者今天我死在了路上!”神情决然。

“……”

张钦甫震惊的望着她,许久,苦涩一笑,说:“好吧,我也会修书说明的……你可要想好了啊!”

他是张家远房,地位远不如张灵姝父亲张述之。看到张灵姝如此坚定,虽有叔父之名,对她的决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叔父,这一路上未必顺利,恐怕山贼还会来,我暂不回去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嘿嘿。”

张灵姝灵动的眸子笑了一下,额外解释道。

张钦甫苦笑了一下。你都说了自己不想嫁给李家了,现在又拿山贼当借口,我岂会不清楚哪个是你的真实想法。

不过他也没有点破,反而点了点头,说:“嗯,山贼的确是个隐患,你留下来也……咳咳……也有些道理。”

张灵姝娇声道:“谢谢叔父!”

至此,叔侄两人终于达成默契。虽然在这份默契里,张钦甫无比的沉重和无奈。

“不晓得会不会天崩地裂?”

第八十四章 带来新生的噩梦

第八十四章带了新生的噩梦

官道上有些泥泞,杨浩骑着马,在前面慢慢的走。

张灵姝的马车跟在稍微后面一点。

而张钦甫已经走了,留给张灵姝一辆马车跟着杨浩回河阳,他则带了其他人仍按照计划回了清河,没有带着计划中的人回去,而是带了一封悔婚的书信。他都难以想象,家主看到这封信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张灵姝上了马车之后,一直沉默安静。倒是她的婢女玉儿,时不时从马车中露出小脑袋来,眼睛里带着好奇,扫过杨浩的身影。

有几次这样的目光被杨浩看到了,小姑娘小脸紧张,迅速放下了车帷。

“真的跟小鸾有点像,脸圆圆的,很娇美,但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不如小鸾机灵。”

“不过,张家的人眼神都怪怪的——张钦甫临走前那个充满了古怪疑窦的目光,更是仿佛怀疑自己拐走了他们家什么东西似的,难不成……以为……以为自己与张灵姝有私情?”

杨浩把自己吓了一跳。

脑中浮现出张灵姝俏丽的容颜,心中升起一抹异样。

“小娘子,你怎么了!”

正想着,身后马车中惊呼传来,是那个有点像小鸾的婢女。

赶马车的张家仆人听到惊呼,立刻停下了马车。

“杨郡尉,你快来看!我家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婢女哭道。

杨浩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几秒,才下马赶到马车边上。

车帘旋风一般打开,张灵姝倒在婢女怀里,原本白嫩红润的俏脸,此时面无血色,布满了冷汗,眼睛微微合着,睫毛不住的颤动。

杨浩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么严重,沉声道:“你家小娘子生病了吗?”

婢女玉儿哭道:“小娘子身体向来很好,很少生病的!”

张家仆人也看到了自家主人的情况,登时骇得不轻,手足无措,急道:“这可怎么办!离着河阳城还有十几里路呢!哪里来得及找大夫~~~”

婢女玉儿无助的看向杨浩,泪眼婆娑:“杨郡尉——”

她心慌没了主意,只能抓救命稻草一样求助,浑然忘记了杨浩并不是大夫。

杨浩顾不上男女有别,跳上马车,探手去试张灵姝的额头,触手冰冷。

“霍——这么冰!难道是招了风寒?”杨浩心提了起来。

可惜杨浩不是神医,没办法判断是不是风寒的原因。

“呃,我猜你家小娘子之前受了惊吓……然后……怕是又感了风寒,所以才这样……”

虽然伪神医用‘我猜’这样的字眼胡说八道,不过实际情况跟他说的相差不多。

张灵姝半路遇到盗贼劫掠,又差点受辱,之后亲眼目睹盗贼被虐杀的血腥现场,再加上之后决定违背家族的意愿,拒绝联姻。她本是娇娇淑女,哪能受到了这种刺激,心神激荡之下,被寒风再这么一吹,一下子‘走火入魔’,这才让自己倒下了。

“啊,真的吗,那该怎么办?”婢女玉儿焦急道。

“这个——”

杨浩沉吟了一下,决定搬出后世的治病神方!

“有热水吗?”

“有!不过是凉的~~~”婢女小声地回答。

杨浩叹了口气。

果然够呆萌!有热水,怎么会又是凉的呢,那不就是没有嘛。

旁边的仆从赶紧道:“我这就去生火!”然后匆匆的去了。

婢女玉儿脸上带着喜意,捧着水囊也下了车。

“嘻嘻,杨郡尉果然有办法,你要照看好我们家小娘子,我去帮忙热水!”

杨浩苦笑了一下,“真特么天真啊!热水哪里算是什么好办法~~~不过,要不要试试真气有没有用?”

上次真气奇迹般的救活了穆珂,说不定这次也能出奇效。

当即握住少女的手腕,催动真气输了过去。

“跳得这么厉害!”

杨浩手掌里的少女手腕纤细,触感滑腻,但是一如少女额头般冰凉,细小的毫毛一根根立着,本以为会呈现虚弱状态的脉搏,居然跳动的十分剧烈而且杂乱。

迷糊中的张灵姝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杨浩惊讶过后,体内真气徐徐进入少女经脉内,开始沿着手臂运行到全身。

一接触杨浩的真气,张灵姝体内的脉搏瞬间平复下来,仿佛气血波动被压制了下去。

“咦,这么见效!”

杨浩第一时间察觉到少女体内的变化,顿时哭笑不得。本就是误打误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起了作用。

张灵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润起来,冷汗已然不见,痛苦的神色也渐渐消失,秀挺的鼻子原本急促的呼吸也缓和下来。

杨浩长吁一口气,真气又救下了一人。

看来真气不光能治疑难杂症,连这种莫名其妙的急症也能搞定,实在是神奇。

“估计以后改行作神医也没问题了~~~”杨浩心中自嘲。

他也不知道到底治疗的怎么样了,见少女还没有醒来,便持续催动真气在两人身体之间周天运转。

又运行了几个周天,张灵姝嘤的一声,醒了过来,清澈的双眸带着一丝水雾,缓缓睁了开来。

“啊!”她一声惊呼,发觉刚才噩梦中拉着自己手的居然是杨浩,醒过来之后依然是握着自己手腕。

方才她似乎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中一个浑身是血的盗贼朝她扑了过来,她一直躲,盗贼便一直追。

盗贼瞎了一只眼,少了一只手臂,胸口还插着一把刀,鲜血汩汩的冒出来,嘴巴里滴着血,嗬嗬的怪叫。

“我要杀了你!”

她怕极了,使劲跑,盗贼一步不停的追。

噩梦中少女慌不择路,跑着跑着,前面突然闪出了一张冰冷的苍老面孔,把她吓了一跳。

“居然是祖父!”

她从来没有见过祖父这么凶厉的眼神,似乎气急败坏,想要拦住她,祖父口中怒斥着什么,她听不清楚,只能绕开了继续跑。

继续跑着,她觉得自己快累死了,前方又闪出了一个俊朗青年。

青年恨恨望着她,薄薄的嘴唇大声地吼着同样的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青年有些眼熟,似乎在大兴城见过,但是偏偏想不起是谁,她有些着急有些慌,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拦住我。

然后再次逃跑,盗贼和祖父还有青年在后面紧追不舍,她惶恐着没有目的的乱跑,脚步越来越僵,越来越沉。

就在她感觉跑不动,要被三个人抓到的时候,一只手出现了,拉住她的手,温暖蓬勃的力量传了过来。

张灵姝一下子活了过来,身体顿时轻松了起来,跟着那只手飞快地跑,逃出了那片血腥之地。

然后噩梦醒了,她看到了那个抓着她手的人——杨浩。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第八十五章 杨浩,你娶我吧

第八十五章杨浩,你娶我吧

“你醒了?”

杨浩眼神亮了亮,刚要松开手,却被少女一下反握在手中。

“……”

没等杨浩问出来,少女身体缓缓靠了过来,靠进了他的怀里。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杨浩呆了一下,感受到少女娇躯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少女果然好多了,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止,却仍靠在他怀里。许久,她趴在杨浩耳边,轻轻道:“杨浩。”

“嗯。”

“你娶我吧。”

杨浩眉毛一展:“嗯?”

少女脑袋亲昵的蹭着他的脖颈。

“我要嫁给你!”

咣当!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杨浩扭头一看,张灵姝的呆萌婢女正站在外面,两手空空,地上躺着一个水囊,汩汩的往外流着水。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什么都没听到。”

呆萌婢女无措地摆着手,捂住了自己眼睛,手指间却露出了两只大大的黑眼珠!

“……”

两世为人,被人表白了。旁边还有个小电灯泡。

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咳咳——”

杨浩往后躲了躲,装作淡定道:“你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

少女没有抬头,双臂环过去,紧紧抱住了杨浩,“我想好了,如果你不要我,我谁都不嫁!”

杨浩愕然。

这算是初恋吗?他认真的想了想。

学姐是暗恋和单恋;唐棠嘛,应该是奸情或者one-night情;穿越之后,小鸾名义上附属于他,暂时只能算是依恋。

好像真的是初恋!怎么办?接受吗?

“额,好像也不算太小~~~”

杨浩有些迷茫,佳人在怀,娇躯清香迷人,尤其是少女胸前的柔软紧紧压在他身上,让他心儿不由的一荡。

“杨郡尉,热水烧好了!”张家仆从高喊着跑了过来。

杨浩一惊,直起了身子。

张灵姝身体倏地弹起,脱离了杨浩怀抱。在玉儿面前她是没所谓的,但是面对其他人,就会有些羞意。

“明明我心怀坦荡,为何要配合做出这种疑似偷情的举动?被套路了吗?”

杨浩挺直腰板下车,故意不看张灵姝红霞飞起的俏脸,淡然道:“玉儿,你家小娘子好像好多了,你再喂她点热水吧。”

“嗯。”

婢女玉儿乖巧的点头,神情之恭谨,宛若杨浩与自家小娘子木已成舟。

“咳咳。”

杨浩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走到了一边。

不知道张灵姝是终于羞涩了,还是刚刚恢复过来,喝了水之后便安静休息。过了一会,张家仆从跑过来,告诉杨浩可以启程了。

杨浩心中放松下来,翻身上马。

一路上相安无事,很快就赶到了河阳城外。

眼见入城在即,张灵姝再次虚弱地说要喝热水。玉儿和仆从手忙脚乱的去生火,如临大敌。

杨浩皱着眉,也停了下来。

“杨浩——”

少女张灵姝掀起车帘一角,小声的呼他,如葱白的小手,朝着他招了招。

“你过来,我有话说。”

杨浩暗道一声,姑娘套路真溜,拍了拍马,掉头到马车近前,说:“何事?”

少女仰着脸看着他,微笑,眼波流动,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

杨浩无语,心中纠结,这是被赖上了吗?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强行说不喜欢,那样太虚伪太作,太伤人品。

“你在想什么?”少女偏着脑袋,一缕青丝从额前垂下来,一晃一晃,十分动人。

但显然也没真想让他回答,不待杨浩反应,接着道:“你看我长得还不错吧,我家也算是望族,而且我还挺聪明,是有真才实学的哦,嘿,你应该还记得,考试也不会抄袭的那种哦~~~”

听着近乎于炫耀的自我推荐,杨浩瀑布汗流下来。

“虽然你出身秦王府,是皇室子弟,可论才貌、家世、人品,我都是上上之选哦,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好好想想。”

最后一句,少女面孔板起,像极了杨浩逼问盗贼小鸾下落的语气。

杨浩有点招架不住,被少女‘逼婚’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经验,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隔了好一会,他理了理思路,才缓缓道:“是这样的,在我回答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我,除了你能嫁给我或者你可以嫁给我那些理由,你为什么非得嫁给我,你喜欢我吗?”

张灵姝怔了怔,喃喃道:“你救了我,没有你今天我会死的。之前是有点点讨厌你,可现在不会了,我喜欢你吗?好像是喜欢的。”

说完眸光澄净的望着他。

杨浩听得无语,心中抓狂:“你这不是中古世纪少女的作风啊,居然比我都坦然。”

只听少女又接着道:“难道你不喜欢我吗?还是担心我会后悔?灵姝虽是女子,亲口说给你听要嫁给你,便不会后悔,永志不渝!”

杨浩心中划过一道闪电,是呀,难道是我担心她后悔吗?果然是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丝心态!

一语点醒梦中人!

少女果然聪慧,连考试都不需要抄袭,居然暗暗猜到了自己的心态。

当即长舒了一口气,轻松道:“早问清楚,买定离手,免得你到时候反悔!”

杨浩似乎放下了心结,说话也轻松起来。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张灵姝脸色涨红,杨浩所言,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悔婚的事实。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应该不会。其实也算不上悔婚,一开始就是别人替自己拿的主意,这次不一样,我自己做的决定,当然不会后悔!”

张灵姝心中暗暗想着,脸色也恢复正常,歪头瞧杨浩时,正看到他狭促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横,嘴角含笑。

“哼,杨浩,你拉过我的手,还抱过我了,难道还不想娶我吗?”

杨浩听得一愣。

这是哪跟哪啊?拉手我认,那是为了治病,可是,抱也是你抱的我吧。先前的豪放自由的新女性哪里去了,怎么突然一下子传统起来了?真是变幻莫测啊。

“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回答我吗?”

张灵姝泫然欲泣。

杨浩慌了一下,看到远处婢女玉儿要回来了,轻咳了一声,低声说:“我想……嗯……好吧……”

“真的?”少女破涕为笑。

真可谓天有阴晴,捉摸不定。

“唔。”

杨浩微微尴尬,被少女的自由派演技折服。

“我好高兴。”

张灵姝脸上挂着喜意,望着杨浩。

这时——

“小娘子,热水好了……哎呦!”玉儿疾步跑过来,邀功似的喊着,没注意脚下,差点摔了一跤。

杨浩微微侧了侧身,强忍住没笑出声。

“唔,我又不想喝了……”张灵姝有些慵懒的回答。

“啊……”

婢女玉儿小脸一呆,望了望杨浩,不知所措。

看到她懵逼的表情,杨浩心里乐了起来。

“小丫头太嫩了吧,被套路了,你知道吗?”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也被套路过这件事情。

第八十六章 军功换秦琼,值!

第八十六章军功换秦琼,值!

接近河阳城,远远就能看到城外聚集的右骁卫。

杨浩望了过去,没看到韩笑等人。

倒是有几个军士往他的方向看了几眼,似乎是之前追剿盗贼时候见过认出了他。

杨浩想着先安顿好张灵姝,便没有着急上前问话,一行人入了城。

问过张灵姝意见,杨浩带着她一起回了官驿。

客栈当然更方便一些,但是人来人往,不够清净。张灵姝则没有半点犹豫,表白都表白了,没理由故作态度刻意住的疏远。

回到驿馆,穆离穆珂迎了出来,见到少郎君带了一个漂亮女子回来,颇有些惊讶。

张灵姝也不扭捏作态,笑着问了杨浩,知道两人是仆从婢女,招手唤来玉儿,赏赐了两人各五两银子。

出手之大方,果然是豪族贵女,小富婆的作风。

看到穆氏兄妹窘迫,杨浩笑着让两人收下了。

说起来,穆氏兄妹投奔他以后,杨浩还没有发过银钱,倒是让张灵姝占了先,女主姿态做了十分,让他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少女瞪着他。

“没什么。”杨浩依然带着笑意,凑近她晶莹耳边,“捡了个好娘子而已。”

张灵姝脸腾地红了,后退了两步。

杨浩哈哈笑着,给张灵姝安排好了住处。

官驿的这个院子里恰还有三四间空房,正好给张灵姝主仆住下,众人忙碌起来,穆离穆珂在一旁搭手帮忙。

这时院子外面一个急促声音传来。

“杨郡尉——”

一个高大的汉子奔了过来,边跑边喊,“韩将军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果然回来了……”

来人正是燕回峰。

杨浩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燕大哥来了。”

燕回峰喘着气,丑脸一红,道:“杨郡尉,你别喊我燕大哥了,我就是一个兵头,平白让你叫大哥,没了规矩,你要不嫌弃,喊我老燕就好了。”

现在河阳城里已经都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了杨浩秦王府的身份,燕回峰听到这消息,吓了一跳,再面对杨浩的时候,便矜持多了。

杨浩道:“燕大哥,呃……好吧,老燕,王绍怎么样了?”

燕回峰笑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你那个侍卫在韩将军那里,现在好多了,已经醒了过来。军营中多伤药,方便治疗,孙神医也留在那边。”

杨浩大喜,现下最担心的便是王绍的伤情了,听到这消息,喜道:“太好了!我跟你去看看。”

“嘿嘿,你不说去,我也要带你去。除了王绍的好消息,你猜还有什么?”燕回峰故作神秘道。

杨浩愣了一下,说:“还有什么?”

燕回峰靠近杨浩耳边,喜孜孜道:“我们抓住了葛孝成!”

杨浩皱眉,反问:“葛孝成?”

“嘿嘿,还记得咱们在狙击山贼的时候,见过的那辆马车吗?就是他!吴承贵的手下!

这孙子当时躺在死尸里装死,想蒙混过去,被我抓了个正着,便一并带了回来了……”

杨浩眼神一冷,沉声道:“他都招了?”

那个再次出现的神箭手,让杨浩怀疑是封家搞的鬼,而河阳城县丞居然也参与其中,如果能够坐实证据,正好可以两相印证一下。

燕回峰顿了一下,尴尬道:“呃,这倒没有……不过,他是吴承贵的人,怎么都脱不了干系,而且追捕的盗贼身上一共缴获了白银一千三百余两,全部都是河阳县官银,这就是证据啊,一定是吴承贵派他送给盗贼的!”

杨浩不置可否,一挥手,道:“走,带我去看看!我要见见这个人。”

“好哩。”

杨浩跟穆离还有张灵姝交待了几句,便和燕回峰去找韩笑了。

燕回峰好奇的看了张灵姝几眼,心道好漂亮的女子,难道是杨郡尉的女眷?杨郡尉年纪虽小,居然已经婚配了,但考虑到他秦王府的身份,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唉!”丑男子自己心里叹了一声,也许是感慨自己。

杨浩哪里知道他这番心情跌宕,赶到韩笑那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进入军营营地,帐前空地上,堆积了一地的‘西瓜’,还有几个大箱子放在马车上。

“赫!”

杨浩走近了才看清,那堆西瓜原来是血淋淋的人头!旁边的箱子里,则是一个一个的大元宝。

“杨郡尉来了!”

韩笑正和一个方脸的军人说话,看到杨浩到了,转头一脸和气的打招呼,“这位是魏肴魏将军。老魏,这是杨郡尉,年少英雄,武艺高强啊。”

魏肴一张方脸,看上去异常沉毅,目光在杨浩身上转了两圈,只是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魏将军!”杨浩拱了拱手。

韩笑贴近他,低声道:“老魏埋怨我让你一个人去追盗贼,幸好你无事,不然我右骁卫罪责不小。”

杨浩笑了笑:“这跟你们没有关系,不会有事的——”说完这些,一手遮着口鼻,一手指着那堆人头,皱眉道:“这些是盗贼的人头?”

“不错,此次行动共枭首一百六十七人,还缴获白银一千三百四十二两……”

韩笑眉头一动,如数家珍,顿了顿后又道:

“这些银子都是官银,恐怕要归你们河阳县,你可以全部带走。至于人头嘛,给你三分之一如何?这可都是军功哦。”

杨浩无所谓军功不军功,点点头:“随韩将军安排吧,我没意见。”

只听韩笑又道:“另外还俘获了一人,据你这位手下所说,好像是河阳县丞吴承贵的手下,盗贼袭城之事,怕是有内部勾结,我们右骁卫不方便干涉地方事务,只能交给你们去办。”

“好吧。”杨浩皱了皱眉,应了下来。

“这件事不好处理,你可要注意好分寸。走,分人头去!”就要拉着杨浩去看那堆人头。

“人头……不着急吧……”

杨浩环顾左右,问道:“咦,秦校尉人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韩笑停下脚步,诧异道:“叔宝啊,你找他作甚?秦叔宝在老魏手下,你问他呗。”

魏肴朝杨浩望了过来,奇道:“不错,叔宝是我帐下的校尉,你找他有事吗?”

杨浩眼睛亮了亮,喜道:“魏将军是秦叔宝的上司?”

“嗯。”

杨浩大喜:“这就好办了!”

韩笑好奇的问:“到底什么事?”

“魏将军,我想要秦叔宝这个人。”

“……”

韩笑震惊的看着杨浩:“你要他做什么?”

杨浩淡然道:“我缺一个好侍卫。”

“……”

“我不要人头了,军功全部给你们,换秦叔宝总行吧~~~”

“……”

魏肴皱着眉头说:“这事我说了不算,要叔宝离开军营给你做侍卫,怎么也要他自己同意吧。”

“你们把秦叔宝找来,我亲自跟他说。”

杨浩信心满满。

“呵呵,我就不信忽悠不了一个古代的少年!”

第八十七章 来自秦叔宝的挑战

第八十七章来自秦叔宝的挑战

营帐前,秦叔宝正在刷洗战马。

一个军士跑了过来喊他:“秦校尉,秦校尉,魏将军和韩将军找你~~~”

秦叔宝扔下刷子,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掌,疑惑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军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快过去吧。”

“嗯,我知道了。”

秦叔宝擦了擦手,赶了过去。远远看到韩笑和魏肴陪着一个年轻人说笑,再走近一点,赫然发现那人居然是河阳郡尉杨浩!

“怎么会是他!”

秦叔宝一惊,转身就要逃走。

“叔宝!”

韩笑眼尖,已经看到了他,喊了一句。

魏肴和杨浩跟着韩笑目光,一起望了过来。

见行踪被点破,秦叔宝立刻像虾米一样弓起了身子,惨叫起来。

“哎呦……我肚子疼……可能吃坏了东西……哎哟……你们聊,我要去茅房……”

杨浩嘴角抽了抽。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演员,虽然不太走心……不过,奇了怪了,他这是躲谁呢?魏将军吗?有可能,魏肴此人方面阔耳,典型的古板脸孔,想来平日里颇为严肃,应该是军纪严明。”

杨浩想了半天,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他自己身上。

韩笑摇了摇头,笑骂道:“赶紧过来,有好事要交给你,不信你问老魏!”

秦叔宝哼哼了两声,朝魏肴看了过去,目光闪烁的问:“魏大哥,真的吗?”

魏肴忍着笑,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

秦叔宝拖着一条腿,讪讪的挪了过来,捡离着杨浩最远的地方站定了,愁眉苦脸道:“什么事情,魏大哥?我……我真的肚子痛……嘿……”

“站好了。”

毕竟是有外人在场,魏肴也不愿意秦叔宝表现的太过,以免影响右骁卫的形象。

秦叔宝听到他严正的语气,不敢作态,啪的一声,立正了身子。

魏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缓缓道:“叔宝,杨郡尉有事跟你说。”

“啊?”

秦叔宝心里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杨浩轻咳了一声,上前几步,微笑着用温和亲切的语气说:“秦校尉,我很看好你,你做我的侍卫怎么样?”

秦叔宝听到“我很看好你”几个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遍体一寒,脚下不自觉后撤了几步,高声道:“不行!”

杨浩看到秦叔宝后撤的动作,又坚决拒绝,眼皮跳了跳,犹自不放弃,继续露出笑脸道:“是这样的,你可能不了解我,我叫杨浩出身自秦王府,你跟着我,总会给你个好出身的,绝不会比你在右骁卫差,我可以向你保证。”

秦叔宝就差捂着耳朵了,摇着头大声道:“我不愿意!”

“……”

韩笑和魏肴互望了一眼,事情发展有点出人意料。

魏肴先说话了,轻声斥责道:“叔宝,不得无礼!”

毕竟杨浩是皇室子弟,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场面弄得太僵说不过去。

杨浩有些奇怪的看着秦叔宝,不知道他身上的敌意从哪里来的,同时又暗自怀疑。

“……拒绝得太直接、太干脆了……难道是我真的没有王霸之气吗,忽悠都忽悠不来?出师未捷啊,不太妙啊……镇定,再试探一下口风。”

深吸一口气,徐徐道:“秦校尉,我诚心邀请你,你说个拒绝的理由,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合理,我便不强求你。”

这番话以退为进,而且言辞恳切、大度,颇能体现皇家风范,韩笑和魏肴两人听的暗暗点头。

秦叔宝暗道要直接说你喜好男风吗,我说不出口,表面上却装作淡然的样子,反问:“真的吗?”

“当然,韩将军魏将军,你们替我作证!”

“好。”韩笑点点头,魏肴则微笑不语。

秦叔宝想了一会,搓了搓手,嘿嘿笑道:“既然你这样说,除非你能打赢我,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韩笑听得一怔,魏肴摇了摇头。

杨浩皱着眉头,问:“能换个要求吗?”

秦叔宝心中得意,笑着说:“不换了,就是这个。”

魏肴看不下去,开口道:“叔宝,不要胡闹!”

秦叔宝挠了挠耳朵,一脸无辜道:“魏大哥,怎么能是我胡闹呢,是他非要我做侍卫的,不想打的话,那就请回吧。”

最后摊了摊手。

韩笑眼睛里带着笑意,压低嗓子跟魏肴说:“嘿嘿,可能真的是胡闹啊……唉,叔宝可能惨了。”

“嗯?”魏肴眨了眨眼。

“看戏吧,我感觉会很精彩。”韩笑不再说了,笑眯眯望着打赌的两人。

杨浩无奈道:“好吧,我和你比一场。”

“嘿嘿,来吧!”

秦叔宝掩饰不住喜意,从旁边军士手里取过一柄长枪,心里下定决心要给杨浩这种纨绔子弟一点颜色看看。

杨浩讶异道:“你不用自己的武器吗?”

秦叔宝怔了怔,问:“什么我的武器?我一直用长枪啊。”

杨浩也愣住了。

“历史不一样了,还是我记错了,难道不应该是双锏吗?”

压下心中的好奇,接道:“我是说你自己惯用的长枪。”

秦叔宝笑了笑,说:“大隋军中长枪都是一样的,我用哪个都一样。”

杨浩点点头,“嗯,这样最好,可以开始了。”

说完自己也抽出了横刀。

韩笑高声道:“杨郡尉,你小心点,叔宝的枪术在右骁卫可是未逢敌手的。”

秦叔宝单手持长枪,半空划了一个圆,淡淡道:“杨郡尉请赐教!”

自有一股睥睨之气流露出来。

“果然是名留青史的将才,这股气势非比寻常!”

杨浩心中感叹一句,横刀随随便便拎在手里,往前一站。

“请!”

秦叔宝看到杨浩懒散模样,心中微怒:“一会儿定叫你哭出来!”

另一手揽住枪尾,变成双手握持,微微用力,枪身旋转半圈,长枪竟然发出‘嗡’的一声!

“呼——”

“叔宝又进步了!只怕已经接近宗师之境了吧。”

韩笑与魏肴齐声惊讶,两个人眼神中都浮现出震撼来。

秦叔宝是他们在右骁卫的同袍,对他的武艺自然知晓,但是刚刚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劲气凝练引而不发,只有对气息做到完美控制,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他才十七岁啊,只怕前途无量,以后说不定会达到大将军张须陀那样的高度!如此看来,还是留在军中更为合适。”魏肴心思一转,渐渐有了倾向。

秦叔宝定定看着杨浩,持枪姿势不变,只是枪身在嗡鸣声后,枪尖抖动,一丝气机,似有似无锁定在杨浩身上。

杨浩站在他对面,充当其中,再加上本身真气体质敏锐,立即察觉到了这丝气感,心中大讶。

“咦!居然也练出来了真气?看来更加要收服他了。”

秦叔宝这招起手式传来的气机感应,与自己真气激发的刀气,竟然隐隐有些相同,顿时激起了他战斗的**。

“果然不俗!”

杨浩哈哈长笑,脚下横跨,横刀平淡一刀挥出。

旁观的韩魏两人,看着杨浩如此平淡一刀,不觉有异。

秦叔宝却吓了一跳。

“嚇!是巧合吗?他怎会知道我的气机交汇点!”

第八十八章 耍赖的秦叔宝

第八十八章耍赖的秦叔宝

冷兵器作战,基本的逻辑就是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单兵对抗的情况下。

秦叔宝的长枪对上杨浩的横刀,有着天然的优势,尤其是秦叔宝这种枪法大家,更能将长枪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杨浩哪里知道什么气机交汇点,他只是催动真气,模糊的感应到对方真气与长枪的联结的地方,心中一动,便抽刀劈了上去。

这种出招很奇怪,也很另类。秦叔宝没有想到,杨浩居然对泛着冷光的枪尖视而不见,一刀斩向长枪后段。

而秦叔宝握在后段的左手,正是真气发劲的着力点,也就是他自己口中的气机交汇处。这一处其实很隐蔽,也很安全,藏在三分之二枪身的后段,不容易受到干扰,同时又能够以此作为真气气劲的中轴,发挥出前三分之二枪身的巨大力矩,让枪尖的进攻变幻莫测,威胁倍增。

理论上,切断这个气劲中轴是很困难的。想威胁到气机交汇点,就必须先突破长枪前端的猛烈攻势。如果连枪尖的攻势都不能化解,根本不可能真正切断气机交汇点。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

“哼,哪有那么容易!先吃我一枪!”

秦叔宝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当即手腕一抖,枪身微微弯曲,然后嗡的一声绷直,枪尖霎时炸成一团光影,似毒龙探穴,点向杨浩的横刀,势如奔雷!

“来得好!”

杨浩暗喝一声,横刀去势不减,同时脚心微热,左跨一步,然后右步撤往斜后方。整个动作流畅,自然,浑然天成。

当!

横刀劈在枪尖,光影消失。

“……这……怎么会这样!”

秦叔宝一愣。

刀枪相接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不过实际情况跟他想的稍有些差别。

他的本意是枪尖点在横刀上,阻止对方的攻势,但是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自己长枪刺空,反而是被杨浩横刀劈停!

枪刺刀和刀劈枪,听上去大家进攻都停了下来,似乎没有多大差别。但是实际上,天差地别。这是主动与被动,优势和劣势的极大写照。

以往的对战中,秦叔宝从未陷入被动过。

而且刚才杨浩脚步配合的移动,极大地卸掉了长枪气劲的冲力。

长枪在那个位置上,处于旧力将去、新力未生的阶段。正所谓“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缟”。

杨浩判断之精准,用力之精巧,让秦叔宝大为震惊。

“再来!”

秦叔宝浓眉凝起,脸上浮起凝重神色,撤回长枪欲再战。

空地上陆陆续续围过来许多军士,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快来看啊,秦叔宝跟人比武了!”

“咦,那人好像是河阳城的郡尉~~~”

“哈哈,小小郡尉如何能跟咱们右骁卫第一神枪比拟,我赌叔宝赢!”

“秦校尉与人比武都三十二连胜了,哇咔咔,这次会不会三十三连胜呢?”

“我看没问题!”

“不过,这少年郡尉也不错,居然一刀跟叔宝打了个平手。”

“哟,老兄眼光很别致嘛,要不跟我赌一下?秦校尉定会教他做人!”

“咳咳,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说话的军士红着脸矮下了身子,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居然平分秋色,老魏,你怎么看?”

韩笑惊讶的问了一句。

魏肴眉梢微挑,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紧张,沉声道:“只怕未必。”

“哦?”

韩笑也不问到底怎么个未必法,扭头重新看向场中。

秦叔宝对周围的嘈杂听而不闻,凝神在对战当中,长枪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法度森然的向杨浩攻去。

叮叮当当,两人混战在一起,转瞬之间,刀枪交接了十几个回合,众人看的眼花缭乱。

“……好厉害!秦叔宝枪术越发出神入化了!”

“咦,那个河阳郡尉也不赖嘛~~~~”

“是呀,这是打了多久了,两人居然战了个平手!”

“咳咳,不尽然吧,秦校尉应该稍处在下风。”

“……”

“这个河阳郡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如此厉害!”

“我听说了,好像出自秦王府……”

“哦,原来是皇家侍卫,难怪如此强横!”

少数知道杨浩确切身份的人,如韩笑、魏肴等人,此时已经不是震惊可以描述的了。

“丝——老韩,你早就知道他的底细?”魏肴倒吸一口凉气,被杨浩的表现震惊了。

韩笑苦笑着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这次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叔宝怕是难以取胜了。”

“你猜他有没有到宗师境界?”魏肴眼睛里闪着光芒。

韩笑闻言愣住了,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大将军张须陀二十四岁达到宗师境,宇文化及三十三岁成为宗师,这都是大隋军中极其显赫的存在……杨浩,秦王嫡子,年不满十四岁,宗师境界?这太疯狂了!”

韩笑有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摇了摇头,努力驱赶了一下脑中的遐想。

而场中对战的两人,形势又有变化。

过去的三十多招的时间里,秦叔宝被杨浩牵着鼻子硬磕。说是硬磕,其实每次几乎都是他力竭或者真气回转的间隙,而杨浩总是以逸待劳,恰到好处的将他拦下来,让他始终没办法畅快的、自由的催动真气对抗。

“太憋屈了!居然有这样无赖的打法!”

秦叔宝再一次被带的身形一歪,终于动怒了。他红着脸抽回长枪,再也忍不住,也不管什么枪法不枪法的了,双手抡起枪身,就朝着杨浩砸了过去。

“……”

“秦校尉这是什么招式?”

“呃……有点像……棍……术……棍术?”

围观的军士们面面相觑。

杨浩眼中终于浮起了笑意。

此番对战秦叔宝,对杨浩自己裨益良多。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武艺精进非常之多,除了天人合一的特殊状态以外,很多时候他对真气的使用,都是迷糊下意识的。正是因为这次与秦叔宝比武,让他对真气的特性和能力有了全面的、深刻的认知。

毕竟一个同样拥有真气的天才少年,给他当对手,这种仿佛面对镜子一样的学习机会,简直不要太爽。

对战七八招之后,杨浩就完全掌握到了秦叔宝的真气的运行规律,对于他所谓的枪术有了本质的了解,所以才能在后面的招式中,每每能出其不意的拦截住他的攻势。

严格来说,秦叔宝的枪术,比起之前被杨浩杀死的封言信来说,要高明多了。如果是现在的杨皓,再面对封言信,他有自信不用天人合一的状态就能轻松虐杀掉对方。

“呵呵,终于犯错了!”

看到秦叔宝抛弃了枪术,直接不伦不类的施展出棍术,很明显的恼羞成怒了,这给了杨浩击败他的机会。

当然不是说,只要秦叔宝不犯错,杨浩就没法击败他。秦叔宝虽然枪术严谨,但是如果硬拼搏杀,杨浩也是可以将他拿下的,就像上次对阵程咬金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以力破力。但两人只是切磋而已,不是生死搏杀,而且还想收服他做侍卫,不可能让秦叔宝受伤。

又想击败秦叔宝,同时要不让他受伤,那么只能等秦叔宝犯错了。

而现在,机会来了。

秦叔宝脸色赤红,挥枪横扫,声势极为浩大。

杨浩微退半步,横刀斩在枪身。

当!

秦叔宝脚步微一踉跄,长枪反向就要横扫。

杨浩不退反进,欺身进长枪范围。

秦叔宝心中一惊,登时反省过来!

“糟了!居然让对方近身了!”

杨浩哈哈长笑,挨到秦叔宝身前不到两步距离,对着他的身体,挥刀劈斩下去。

秦叔宝此时懊悔已经来不及,忙横过长枪拦在身前,同时身形飞退。

当的一声,刀枪相碰,秦叔宝手心微麻。

“认不认输?”

杨浩笑着问道,同时飞身迎上,不给他脱离的机会。

“休想!”

秦叔宝涨红了脸,继续飞退。

杨浩则继续欺上,手中横刀毫不客气,劈的营地上空当当作响。

魏肴目不忍睹,叹着气说道:“叔宝输了。”

韩笑心有戚戚焉。

“还不认输?”

杨浩斩完一刀,耐着性子再次问道。

“做梦——啊!”

秦叔宝的倔强还没坚持两秒,人就飞了起来,被杨浩动作极其隐蔽的一脚踢在小腹上。

杨浩潇洒收刀,卓立场中。

“……”

“嚇——秦叔宝居然落败了!”

“击败秦校尉的这人,居然如此年轻!太厉害了!”

“可惜了秦校尉三十二连胜的记录了~~~~哎!”

秦叔宝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听到众人言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的无地自容。

“咳咳。”

魏肴轻咳一声,站了出来。

“杨郡尉果然好武艺!魏某大开眼界。”

杨浩拱了拱手,谦虚道:“献丑了,当不得魏将军谬赞。不知我与秦校尉的打赌,是否本人赢了?”

魏肴顿了一顿,看向秦叔宝,说:“叔宝,你自己说。”

秦叔宝嘴角撇了撇,差点难过得哭了出来:“我……我……我是被他打倒了……我认输……”

杨浩终于出了一口气,轻松道:“那我们之间的打赌,你应该要给我当侍卫了吧?”

秦叔宝舔了舔嘴唇,抬起下巴,分辩道:“我是输了……不过,不过我没有尽全力……要是再打一次,我不一定输给你……”

杨浩又一次被影帝将军刷新了下限,好笑的看着他:“你要反悔?”

魏肴和韩笑在旁边,两人尴尬地互望了一眼。

“有点丢人啊,叔宝!你要挺住啊!”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呐喊。

秦叔宝脸色红了红,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过了一会,才缓缓道:“我……当然不会反悔……不过,你若要我心服口服,还得……”

“还要怎样?”杨浩淡淡的问。

秦叔宝憋了半天,才说道:“如果你能征得来整将军的同意,我便心甘情愿给你当侍卫!”

杨浩皱着眉,看了秦叔宝一会,直到他快不好意思的时候,才笑道:“来整将军是吧,好,我同……”

“等等等等,我说错了,不是来整将军,是大将军来护儿的同意!”秦叔宝看到他快要回答了,心中莫名一寒,赶紧又改了一次。

魏肴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暗道:这无赖耍的,过分了啊!秦叔宝这是从哪学的,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想踹他一脚了!

杨浩叹了口气,说:“要不你直接说皇帝同意吧?”

“那不能!咱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就是来大将军了!再说皇帝也不认识我,万一嫌麻烦把我脑袋砍了,那就亏大了……”秦叔宝已经破罐子破摔,把演技发挥到了极致,面部皮肤也厚到了一个顶点。

韩笑听得一阵无语,一言九鼎个毛线啊,而且你一个小小校尉,不止皇帝不认识,来大将军也不认识你吧。

“唉,右骁卫节操掉尽啊!要成为其他十五卫的笑柄了!”

围观的一众军士,感同身受。

杨浩还是笑了笑,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来大将军同意,你就跟我走。”

“成交!”

秦叔宝终于应承下来。

搞定一个名将真是不容易啊,一波三折不说,还要斗智斗勇,拼演技,比节操。杨浩有预感,秦叔宝日后的成就会比历史上的那个更耀眼。

“起码这不要脸的劲儿,已经登峰造极了。”

ps:出于情节需要,节奏感要强,不少章节字数会偏多。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同类处理。

第九十章 县丞成了阶下囚

第九十章县丞成了阶下囚

秦叔宝与杨浩约定之后,便怏怏走掉了。

河阳城盗贼已经解决掉了,右骁卫的将士明天一早就回洛阳。魏肴跟杨浩认真打过招呼之后,也跟着离开了。

燕回峰跑去审问葛孝成了,试图抓出吴承贵勾结盗贼、陷杀李县尉的证据来。

韩笑则跟杨浩说着话。

“呵呵,老魏还不曾对谁像对你这么客气过~~~我觉得自己已经高看你了,没想到你比我想的更厉害!”韩笑看着秦叔宝和魏肴走了之后,笑嘻嘻的跟杨浩打岔。

“秦校尉不过是大意了,如果不是焦躁犯错,我也很难击败他。”杨浩谦虚道。

“我看未必,我可是见过你搏杀的样子的,刚才与叔宝不过是切磋游戏,真比起来,叔宝也不是你的对手!”

闻言,杨浩无奈的笑了笑,没有继续辩驳,韩笑说的是事实。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练的!”韩笑眼睛似乎要看到杨浩心里去,脸上却是浓浓的、不加掩饰的好奇和疑惑,“不说你是皇家之人,便是这全天下,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也没有几个!传闻宇文承基是大隋年轻一辈的翘楚,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不如你。”

杨浩笑道:“你还真猜错了,我跟宇文承基打过一次,他比我厉害多了。”

“……真的?那宇文承基该厉害到什么地步?简直骇人!”韩笑先是愣了一下,看到杨浩不似作假,露出震惊神色。

“嘿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再说这些都是单打独斗,真上了战场,成千上万人厮杀,未必有多大的用处,最多是多些自保的力气罢了。”

韩笑瞪大眼睛,惊奇地望了过来,喃喃道:“你真的懂战阵之术?”

其实,像杨浩这样的武艺高强的世家子弟,不在少数,杨浩也只不过是武艺天赋更加突出一些罢了,韩笑虽然赞叹,但是从军人的立场上,他知道个人勇武的局限性,虽然对杨浩的武力值很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当听到他论及个人武艺与战场搏杀的区别,才真正的震惊到了。

“一个有天赋的、武艺高强的贵族少年,居然还能如此冷静、睿智,不自矜,不自傲,这是天生的名将材质啊!”

韩笑心中浓重挫败感袭来,摇头叹道:“我早就知道的,那日你在河阳城外带着侍卫们,以少击多,没有精湛高深的战阵之术,不能有那样的战果~~~唉,你该来右骁卫从军啊,只怕若干年后,又是一个张须陀!”

说完眼睛清亮,朝杨浩望了过来。

“咳咳,我哪懂什么行军布阵,只是略读过些兵书罢了。不说这个了,韩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成为下一个张须陀,对杨浩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他现在可不想成为另一个说书故事里的靠山王。

韩笑收敛感慨,眉毛一扬,沉声道:“什么事,你说。”

“是俘虏的那个葛孝成,我打算今夜先把他留在右骁卫,等明天再带他走。”

韩笑讶道:“你怕河阳城里有人会对他不利?”

杨浩点点头:“嗯。今天已晚,河阳县府上下,除了燕回峰一人,其他人我都信不过。这个人必须要保护下来。”

韩笑微微颔首:“你想的不错。我的人马驻守河水之南,明日晚点归程便是了。”

顿了顿又道:“葛孝成我手下人也拷问过,此人可能不太知道很多事情,估计你那个手下也问不出来。这件事你不要鲁莽,吴承贵在河阳县经营多年,为人狡诈老辣,未必容易对付。你虽是皇室子弟,也要小心行事。”

“多谢韩将军提醒,杨浩铭记在心。”

“好了,你奔波一日,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就不留你了!”韩笑哈哈笑道。

杨浩跟他告辞。

燕回峰正好也回来了,一脸的闷闷不乐,可见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韩笑派了几个军士随他们把那一马车的赃银押送回去。

“杨郡尉,咱们回郡尉府吗?”燕回峰问道。

杨浩想了想,一挥手,说:“直接去县府吧。”

“呃,县府可能关门了。”

杨浩笑了笑,说:“怕是有些人睡不着的!”

燕回峰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垂头丧气道:“葛孝成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只是交代说吴承贵让他跟梁师同走一遭,没有交待他别的。会不会他在隐瞒呢?要不要明天咱们给他动刑……”

杨浩摇了摇头,否定道:“先不要动他。我有个想法,先试探一下吴县丞看看效果——哦,对了,抓住葛孝成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燕回峰一愣:“哦,为什么呢?”

杨浩贴近他耳朵,悄声说:“你想,如果吴县丞真的私通盗贼,葛孝成和梁师同两个人中,一定有人知道详细情形,对吗?”

燕回峰愣愣道:“对是对,但是我们没有抓到梁师同啊。”

杨浩悠悠道:“关键是吴承贵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抓住梁师同啊。”

“啊?”

燕回峰失神了片刻,随即大喜,拍着手掌,大叫:“对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不过,他不知道梁师同有没有被抓,我们能做什么呢?”

杨浩微笑道:“到时候,看我的,你别漏了马脚就行。”

“好哩!”

说话间,一行人远远看到了县府衙大门。

门前灯火通明,果然没有关门!而且影影倬倬,站了好些人。

县丞吴承贵带着一帮无精打采的衙役站在一边。在吴承贵身前,一个红脸长须老者,大概五六十岁,看到杨浩过来了,疾步赶上,笑道:“杨郡尉回来了!”

燕回峰在杨浩耳边说道:“他是河阳县令曹彦真。”

杨浩拱手道:“原来是曹县令,我去追盗贼,没有及时拜见,这才见到您,请恕罪!”

河阳县令和河阳郡尉是同等职权的,一个主政,一个主军。一般的县里,县令是首官,县令下设县丞、县尉、主簿等官员。河阳县位置特殊,毗邻孟津关,担负东都洛阳防御任务,特设郡尉一职,与县令同级。

曹彦真哈哈一笑,爽朗道:“杨郡尉客气了,你追剿盗贼,乃是为的全城百姓着想,我又岂敢以虚礼相责!”

吴承贵在旁边干咳一声,谄笑道:“杨郡尉辛苦啦!方才官驿传来消息说杨郡尉回来了,曹县令便和我一起等候在这里。不知杨郡尉带回的这些箱子是?”

杨浩看着他的表演,压抑下心中的怒火,冷笑道:“吴县丞,这些箱子里都是此次剿贼所缴获的赃银,你看看可曾眼熟?”

“……”吴承贵骇得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杨郡尉说笑了,我怎么会清楚这些赃银~~~”

曹县令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刚见面,杨浩就直接剑指吴县丞,首先发难。

燕回峰在旁边看的血脉贲张。

“太爽了!杨郡尉真霸气!”

铿!

杨浩抽出了横刀。

吴承贵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震惊的看着杨浩。

曹县令急道:“杨郡尉不可!”

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到底是皇室子弟,这份嚣张谁能有!

“紧张什么,你们以为我要做什么——”

杨浩冷哼一声,蔑视着众人,用横刀徐徐挑开了几口箱子,从中拿出几个银元宝来,扔到吴承贵脚下。

“好好看看,是不是河阳县的官银!你敢说不眼熟?”

吴承贵缩了缩,没有去捡银子。他早已经吓傻了,本来想着杨浩回来了,跟着曹彦真一起打探下消息,没想到杨浩如此直接、霸道!

“难道事败暴露了?”吴县丞心里疯狂打鼓。

曹彦真倒是捡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是官银,目光犹疑的望了吴承贵一眼,皱着眉道:“杨郡尉,虽然是官银,但也不能说明跟吴县丞有关系啊。”

吴承贵闻言大喜,虽然他与曹彦真属于不同派系,往日里交情不多,甚至还有些龃龉,但此时听到曹彦真替他讲话,眼泪差点感动的掉下来,哭道:“曹县令明鉴啊,杨郡尉初来乍到,无凭无据,岂能诬陷于我!”

曹彦真倒不全是要帮吴承贵,听到他这么说,看向杨浩,说道:“咳咳,杨郡尉,事关重大,你可有什么证据?”

杨浩轻蔑一笑,徐徐道:“当然有!除了这些官银,我还抓到了两个人!吴县丞不妨猜一下是哪两个人?”

吴承贵脸色唰的一下惨白,两眼无神,跌坐在地上。

曹彦真花白的眉毛一挑,讶异道:“是什么人?难道是两个盗贼?盗贼的话却不可全信……”

杨浩笑道:“当然不是两个盗贼,而是两个吴承贵身边的人!曹县令,梁主簿好像不见了吧?”

曹彦真这才明白过来,叹了一口气,说:“是呀,杨郡尉怎么知道的,梁师同失踪一整天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杨郡尉你知道?”

“呵呵,这要问吴县丞了,他自然知道梁主簿去了哪里!”

吴承贵哆嗦了一下,一声没吭,面若死灰。

曹彦真瞧了吴承贵一眼,走到杨浩身边,低声耳语:“杨郡尉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杨浩回道:“当然是真的,现在梁主簿和葛孝cd在右骁卫那里,可谓人赃俱获!曹县令,你欲如何处理?”

曹彦真盯着杨浩眼睛,似乎想判断出他话里的真假。

杨浩指了指瘫在地上像死猪一样的吴县丞,讥笑道:“还用考虑吗?你看他这认命的模样,能是我胡说八道吗?明天我把人带回来,咱们一起审理。”

曹县令终于点点头,红脸透出郑重神色,扭头对着衙役们朗声道:“来人啊,把吴承贵押下去!”

衙役们惊了一下,看到曹县令郑重神色,几个人冲上来把吴承贵拉了起来。

杨浩走到吴承贵面前,笑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吴承贵紧闭着嘴巴,摇摇晃晃站在那里,看向杨浩的目光深处隐藏着怨恨,然后就被带走了。

杨浩转身又与曹县令说了几句,曹彦真连连点头。

县府街角一处黑暗里,一个人影潜伏在那里,瞧见吴承贵被押下去了后,浑身一震。

“堂兄居然被抓了!”人影反身,拔腿就跑。

县府门前的人,一会就都散尽了。

燕回峰与杨浩分开前,喉咙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意,兴奋地说:“杨郡尉太厉害了!果然把吴承贵拿下了!我替李县尉全家感谢你!”说完,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杨浩听到“全家感谢”几个字,稍稍有些尴尬,随口道:“李县尉家里还有什么人?”

“李家还有三人,除了李大哥老母李家嫂嫂外,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女儿!天杀的吴承贵,害死了李大哥,你不得好死!”

燕回峰丑脸上怒眉扬起,一双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杨浩皱了皱眉,叹道:“明天你从赃银里拿出一些,抚恤一下李家老小。这笔银子我说了算,如果曹县令不同意,你让他找我。”

燕回峰大喜过望,抱拳道:“谢谢杨郡尉!”

“不要跟我客气,这是应该做的。好了,回去吧,明天我亲自审问吴承贵。”

“是!”

燕回峰回去了。

天色已晚,时辰快到了亥时,杨浩也回了驿馆。

穆离坐在院子里门前打着瞌睡,听见杨浩脚步,一下醒了过来。

“少郎君——”

“嘘——小声点,赶紧回去睡觉!”

杨浩竖起手指,摆摆手让穆离下去休息。

穆离有些迷糊的说道:“我要伺候少郎君洗漱,我去给您打水……”

“不用了,我自己来!你现在就睡觉去。”

穆离这才被轰走了。

杨浩摸着黑走进自己房间,反身关门,突然心中一动,差点立刻拔出横刀来。

“谁!”

杨浩低呼。

香风袭来,一个动人的女体,从背后抱住了杨浩。

第九十一章 心潮

第九十一章心潮

感受着后背上传来的柔软,杨浩心中一颤,就要转过身子。

“你……不要回头!”张灵姝颤声道,双手紧了紧,几乎把自己揉进了杨浩身体。

杨浩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站定了不动,轻声道:“好,我不回头。”

少女肩膀似乎在抖动,良久,才平息下来。

杨浩耐心等着,一句话也没有问,任由她抱着自己。

“杨浩……你……会不会嫌弃我?”

少女声音哽咽,似乎刚刚哭过。

杨浩皱了皱眉,讶道:“嫌弃你?”

“嫌弃我……不自重……不够矜持……死皮赖脸非要嫁给你……”张灵姝又开始有些抽抽搭搭。

杨浩轻声笑了起来。

少女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笑什么?”

“我笑你呀。”

“……呜呜呜……臭杨浩……”张灵姝直接趴在他的背上,猛烈的扭动,眼泪全抹在他的衣服上了。

杨浩再也忍不住,翻过身体,把张灵姝往怀里拉了拉。

少女吓得不轻,低呼:“杨浩!你要干嘛”

杨浩眼睛都直了。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你要干嘛,这是一句拥有神秘魔力的咒语,可以让人一念成魔。

“呼……呼……”

大冷天的,杨浩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吐着气。

“你怎么了?”

罪魁祸首手撑在杨浩胸膛上,略微离开了他的怀抱,歪着秀气的小脑袋,一脸天真地问。

“咳咳。”

杨浩假装咳嗽了几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扳过少女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明明白天的时候那么勇敢,那么的一往无前,怎么到了晚上就胆怯了懦弱了?莫非——莫非你后悔了?”

张灵姝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拼命摇头否认:“我没有!”

“唉,我这人被打击惯了,没关系的。你如果真的后悔了,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真的!”

“我真的没有后悔!”

少女死命保住杨浩,颤声道:“要不今晚你要了我?”

“……”

杨浩吓了一跳。

“乖乖,这是玩火啊,真不该故意逗她,每每都给我撩的七上八下的,真难受……”

虽然脑子很清醒,但是心中的绮念一波又一波,年轻朝气的身体更是受不了,只好咬牙拒绝。

“咳咳,还是不要了。我相信你。”

张灵姝嗔道:“真的?”

“当然。”

“你当真不会看轻我?”

“一点都没有!张灵姝好勇敢,好可爱!”

少女脸有点红,慢吞吞离开了他的怀抱。

杨浩胸膛感受到少女柔弱无骨的身躯离开,甚至感觉到蓓蕾尖端慢慢恢复原状的那种弹力,内心深处涌起莫名的空虚感,刹那间有种把少女拉进怀里狠狠蹂躏的冲动。

“你怎么了?”张灵姝呆呆问。

“没……没什么……”

杨浩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声音嘶哑的可怕,像是喉咙里藏了一只野兽。

“啊!你声音怎么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嘿嘿,你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还没等张灵姝回答,院子里吱悠一声,一扇门推开了。

张灵姝紧张的闭紧了嘴巴。

杨浩听了听声音,距离自己房间不远。

这时院子外面走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杨浩皱起了眉,听脚步像是个年迈的老奶奶!

脚步声沙沙,越来越近。

“过来了。”张灵姝低呼。

“嘘——”杨浩竖起手指,在少女唇边一点。

黑暗中张灵姝感受到杨浩亲昵动作,脸色不禁红了红。

脚步声更近,然后duang的一声。

“哎呦~~~”是个少女的呼痛声,似乎脑袋撞在了走廊的柱子上了。

张灵姝眼底浮起笑意,低声道:“是玉儿。”

杨浩点了点头,手指了指床,然后蹑手蹑脚移了过去。

张灵姝张大了嘴巴,形成一个大大的o型。刚才她虽然说让杨浩要了她,可是真看到杨浩招呼她,她又有些心怯了。

正在她思想斗争的时候,房间门‘当当当’的响起,把她吓了个半死,心几乎跳了出来。

玉儿迷糊的声音传来:“杨郡尉~~~你睡了吗~~~”

杨浩先给张灵姝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出声,然后才装出刚醒的声音:“啊,谁呀,我已经睡下了~~~”

“哦~我是玉儿~~~我起来上茅房~~~没看到我家小娘子~~~我家小娘子在你这儿吗~~~”

玉儿继续迷糊道。

杨浩回道:“没有啊,她可能也上茅房了吧,兴许你回去就看到了她了。”

玉儿喃喃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回去了~~~”

沙沙沙,脚步声又拖远了。

张灵姝扑哧低声笑起来,说:“玉儿她就是这样,迷迷糊糊的,你莫怪她。”

杨浩笑道:“我怎么会怪她呢。”

张灵姝倒是一歪头,佯怒道:“哼!这傻丫头找不到我,为什么要来问你呢,干嘛会认定我在你这里!”

“你可不就在我这里嘛。”

张灵姝窘红了脸,不说话。

半晌,才缓缓道:“那,我先回去啦。”

杨浩摆摆手,“回去吧,好好休息,我明天也有事情,晚安。”

“晚…安…?”张灵姝愣了一下。

“对,晚安。”

杨浩说完了,本以为少女要走了,没想到张灵姝往前走两步,走到床前。

杨浩心咚咚直跳。

“……完了,如果她要睡我,到底同不同意呢?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结果少女只是俯身,迅速在杨浩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走。

杨浩:“……”

房门打开,合上之前,少女回首,认真道:“杨浩,我喜欢你。”

杨浩僵笑着,捶了一下被撩的死去活来的胸口。

“我也喜欢你。”

少女终于欢天喜地的去了。

“明天呀,还有好多事呢,姑奶奶撩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可让我如何入眠!下次定要狠狠地亲回来!”

脑中突然浮现侍卫们和小鸾的身影,万千的香艳念头,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瓦岗寨该死,吴承贵该死,封家更该死。”

…………

夜深了,清月高悬。

河阳城门开了一道细缝,一个瘦削汉子向城门卫再三道谢,然后爬上健马,一溜烟往洛阳奔去。

他怀里揣着嫂嫂吴李氏从县大牢里带出来的堂兄亲笔书信。

“一定要亲手交给宇文智及公子!只有他能救我了!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到,否则咱们吴家就要诛九族了,你也跑不掉!”

吴承恩看到这几行血字,一股寒意透背而来。

“吴家存亡,在此一搏!切记!”

第九十二章 又见孙思邈

第二天清晨,杨浩吃饭的时候,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

张灵姝很自然地跑到杨浩房间来吃饭,围着桌子,又很自然地从穆珂手里接过饭碗和筷子。少女表情十分淡然,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仿佛一桌人已经这样同桌共餐了很多日子。

“这位小娘子,不知道跟少郎君什么关系……”

穆离和穆珂一边准备早饭,一边惊讶地望望杨浩,又望望张灵姝,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婢女玉儿还是迷糊着,她似乎想起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又似乎觉得仅仅是做了个梦,反反复复想了好一会,小脑袋上也跟着转了过来,又转了过去。

“玉儿,赶紧吃饭去!”

张灵姝拿筷子敲了敲饭碗,提醒婢女玉儿道。

“哦。”

玉儿走到外面的小桌子旁,看到穆离穆珂已经在吃饭了,桌子上还有一双碗筷,显然是给她准备的,便坐了下来。

喝了一口粥,抬头看了一眼穆离,发现小男孩正在偷看自己,便笑道:“我记得你好像是叫穆离吧,今年几岁了?”

“是的,我今年九岁了。”

穆离还记得玉儿昨天给过自己和妹妹赏钱的事,回答的格外干脆。

“嘻嘻,我十一岁比你大两岁,你要喊我玉儿姐姐。”

“哦,玉儿姐姐。”

“真乖!这个是你妹妹?”

“嗯,她叫穆珂,今年才六岁。阿珂,你也叫姐姐——”

穆珂有些害羞,捧着碗往后缩了缩,大眼睛在玉儿脸上扫了一圈后,才糯糯道:“姐姐——”

“嘻嘻,阿珂好漂亮!”

小穆珂被人夸,脸腾地红了,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往自己哥哥身边靠了靠。

“扑哧。”

玉儿看的有趣,不觉笑了出来,闹得穆氏兄妹两人都有点尴尬。

“你们俩个都不是中原汉人吧?”

玉儿看着两人相貌轮廓,比汉人要立体、硬朗的多,转移话题继续问道。

穆离胆子大一些,开口回答:“回玉儿姐姐,我们母亲是鲜卑人,有一半的鲜卑人血统。”

“哦,原来是这样——嘻嘻,穆离长得也好看。”

婢女玉儿的想法就是这么清奇,话一说完,连穆离都有些害羞了。

房间内,杨浩已经吃完饭了,听外面玉儿和穆离穆珂的低声说话,不由露出微笑。

张灵姝放下了碗筷,抽出一方手巾擦了擦嘴角。

杨浩诧异道:“你不吃了?还是不合胃口?”

少女饭量小的可怜,只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块糕饼。

“没有,挺好的。”

张灵姝笑了笑,把手巾递给了杨浩,说:“你也……啊……”

递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用过了,窘得不行,手连忙往回抽。

杨浩装作没有看到,扭头说:“我一会洗洗手就行了……”

正说着,听到院子里说话声传来。

心中一动,是燕回峰来了,于是看着张灵姝,接着说:“这几天河阳城里可能会有些乱,你走动小心点。”

“嗯。”少女乖乖点头。

“嗯,好,我有事先出去了,你有事情吩咐穆离穆珂去做。”

“我晓得了。”

嘱咐完这些,杨浩心里有些异样,感觉果然跟以前孤家寡人大不一样。

“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摇了摇头,出了院子。

“老燕。”

燕回峰正在和一个驿吏聊天,听到声音立刻赶了过来:“杨郡尉,你吃好了吗?我看你们在吃饭,便没敢打搅你。”

杨浩点点头:“不要紧,已经吃完了,该干正事了。”

燕回峰大喜,道:“要审问吴承贵了吗?我方才已经见过曹县令了,说他不插手,全权由杨郡尉您处置。”

“哦?”

杨浩扬了扬眉毛,微微诧异。

昨晚第一次见到曹县令,虽然听燕回峰说曹县令与吴承贵关系一般,但曹县令多多少少替吴承贵说了几句好话,没想到隔了一个晚上,就完全放权让自己审理,倒也是果断。

燕回峰在一边解释道:“曹县令年纪大了,不想趟浑水,也是人之常情。”

杨浩点点头,没有说话。

燕回峰又道:“吴承贵关押在县府衙大牢,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杨浩想了想,说道:“你去找一间僻静的房间,单独把吴承贵关在里面,人守在外面就行。我过会儿再去审问他。”

燕回峰闻言一愣,“……只是这样吗,是不是太轻巧了?”

杨浩奇道:“你还想怎么样?”

“要我说,先打他一顿……”

“……”

杨浩无语。

这次倒不是故意鬼扯什么人权之类的,而且从审判的角度来看,心理层面的压迫是最容易取得突破的。把人打一顿,有可能会让他招了,但是也有可能反而坚定了受审者的意志。杨浩做特警的时候,关于这里面的心理博弈,可是经过科学培训的。

燕回峰挠了挠头,“不行吗?”

“当然不行。按照我说的去做,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呵呵,相信我,他不会好过的。”

燕回峰听着这话,心里霍然一惊,突然想起杨浩在追杀盗贼时候的恐怖、

“对呀!我怎么会认为杨郡尉太仁慈呢——怕是有其他手段呢,啧啧,吴承贵这回有你受的了!”

想到这里,心里甚至有点同情吴承贵了。

只听杨浩又说:“我先去右骁卫,把那个葛孝成带回来。顺便看看王绍。”

燕回峰闻言,往身后招招手,一队兵卒跑了过来。

“杨郡尉,你带他们去。这几个都是以前李县尉的手下,很可靠。”

“也好。”杨浩看了看这几人,缓缓点头。

为首的一个兵卒,带头拱手道:“属下见过杨郡尉!”

杨浩道:“不需多礼,你们随我去右骁卫。”

“是。”众兵卒齐声应诺。

杨浩带着人赶到了右骁卫营地,正赶上魏肴带着人马离开,秦叔宝低眉顺眼跟在一侧。

于是拍马上前,笑道:“魏将军要回师了,杨某身上却有要事在身,不能给你们送行。”

魏肴大笑道:“杨郡尉不要客气,魏某身上也有军令,就不耽搁了,咱们后会有期。”

杨浩抱拳,“后会有期。”

秦叔宝躲闪着也要走,被杨浩喊住了。

“秦叔宝,不要忘了咱们的约定!”

秦叔宝身影一顿,扭头看了一眼杨浩,沉声道:“我不会忘的,驾驾——”

拍马追着魏肴去了。

杨浩摇了摇头,进了营地,没有看到韩笑,便跟军士们打听。

“韩将军在营帐里,孙神医一大早就过来了,杨郡尉去那里寻他吧。”

“哦?”

杨浩神色一动,吩咐属下先去带葛孝成,自己则跟着军士去找韩笑。

“哈哈,杨郡尉来了!”

韩笑"chi luo"着上身,背上扎了好多银针。

“韩将军不要动!”神医孙思邈在他旁边,正拿着一根针,刺进韩笑手臂上的一个穴位里。

杨浩笑嘻嘻上前。

“韩将军好,孙神医好!”

第九十三章 长生真诀

第九十三章长生真诀

孙思邈收了针,韩笑把上衣穿上,笑着跟杨浩说:“以前的一些暗伤,让孙神医给看了看。”

杨浩哦了一声。

孙思邈一边收拾银针,一边说道:“韩将军身上,比较严重的是背上的两处刀伤,伤及了筋骨。今日行针之后,再配合吃点药,应该会祛除隐患。千万记得这两处伤,三个月内不要遭了风寒,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韩笑活动了一下臂膀,双手合十,恭敬道:“此番多谢孙神医了。”

孙思邈淡然一笑,答:“此乃医者本分,韩将军万勿多礼。”

杨浩也郑重道:“我也要感谢神医,医好了我家侍卫。昨天时间太晚,我便没有过来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孙思邈道:“杨郡尉客气了。王绍小兄弟吉人天相,已经没有大碍了。早上吃过东西,这会儿可能又睡着了吧。”

韩笑整理好衣服,一挥手,道:“走,王绍就在后面帐中,我带你过去。”

于是三个人一同进了营帐。

营帐颇大,隔成了两间。

外面一间,一个素衣少年伏案写字,见到三人进来,也不说话,尤其是没有抬眼看过杨浩。

这情形让杨浩心中好奇,不过韩笑与孙思邈都没有说明,他便暂时没问,跟着两人进了里面那间。

“咳咳,少郎君来了——”

王绍卧在最里面的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估计早已经听到声音,此时正奋力挺直了上身,要爬起来。

杨浩连忙上前阻止,道:“王绍,你不要动!我一会带你回去。”

王绍瘦了很多,面容更显憔悴,哽咽道:“王绍无能,让少郎君挂念了。”

“你莫要多想,事情过去了。想必你也听韩将军说过了,那帮盗贼被我们几乎斩尽杀绝了,我亦亲手解决了不少。”

王绍抬起头,双目通红,颤抖着问:“能柱他们……”

杨浩叹了口气,接道:“都死了,我已经找到他们尸身,这两天解决些事情,我再厚葬他们!”

“呜呜呜——”

王绍抱着被子,压抑低沉的哭泣声传来。他与那些侍卫朝夕相处,比杨浩感情要深得多。但是杨浩显然能理解这种感情,跟后世缉毒战友间的情怀非常相似,一时间百感交集,静静地看着王绍发泄出情绪。

外面写字的少年歪头看了一眼内间,大大的眼睛里带着疑惑与好奇。

良久之后,王绍声音渐渐收住,擦了擦涕泪,缓缓对着三人道:“少郎君,对不起了。韩将军、孙神医,让你们见笑了。”

韩笑赶紧说:“怎么会,王兄弟铁血柔情,要是早几年,我一定拉你来右骁卫,哈哈~~~”

这一插话之后,气氛才稍微轻松起来,王绍情绪也好了起来。

杨浩感激的看了韩笑一眼,韩笑不以为意。

一会之后,有军士赶来了马车,几个人搀扶着王绍上了马车。

韩笑把杨浩拉到一边,道:“我下午就回孟津关了,河阳城里的事情,你能搞定吗?”

杨浩笑了笑,说:“没问题的,你别小看我。”

韩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是小看你,只是这里面水很深,要不你就别管了,免得连累了自己。”

杨浩正色道:“我的侍卫们无故遭殃,我总得讨个说法。里面的水有多深我不管,我只管自己的事。”

“好吧,反正你小心点没坏处,就当老哥哥多嘴了。”韩笑拍了拍他肩膀。

“嗯,我知道了。”

杨浩与韩笑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感观相当不错。

两人一起走出营帐,杨浩转首看到孙思邈和那个脸生的少年也在收拾东西,不由讶异道:“咦,那个少年是跟孙神医一起的?”

韩笑压低声音,手指放在唇边嘘道:“嘘!小声点,这个少年是孙神医的孙女,昨日你也见过的。”

“哦,是她?”杨浩登时响起那个白衣修长的身影。

“孙神医往来军营,带个女子不方便,便让他孙女着男装了。”

杨浩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回客栈吗?”

韩笑皱了皱,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孙神医说过要去洛阳了。”

杨浩说:“哦,这样啊,我去跟孙神医说几句话。”

走上前,向孙思邈拱手道:“孙神医,这两日有劳了!些许诊金,请笑纳。”说罢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

孙思邈眼神清亮,面上带着微笑,点点头:“既然是杨郡尉心意,我就收下了。”

听到爷爷这么说,身侧的易男装的孙绫儿,跨步而出,伸手来接诊金。

杨浩看到孙绫儿上前接银子,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几眼。

“身量修长,居然跟自己身高差不多。这次没有带面巾,相貌有些普通,脸色偏黄,除了一双大眼睛外,并无惊艳的感觉——但是,这双手真是绝了,青葱白皙,似乎泛着莹光,更难得的是极为修长。整个手指呈现完美的椭圆状,指骨细长顺滑,过渡极为自然,指肚指尖饱满丰润,既不肥腴,也不瘦缺,简直太完美了!放在后世,这就是超级手模啊!自己见过的人里,似乎只有陆晴清的手指可以与之相比……”

杨浩被一双手惊艳了。

孙绫儿瞥见杨浩打量她,神情微恼,**伸出手去接银子,恰好杨浩松手,两个人手指一触。

手指间突然传过一道电波,酥酥的,不像是静电。

“啊!”

少女几乎惊呼出来。

杨浩心中亦是一颤,“这是什么感觉?”

孙思邈似乎察觉到什么,讶道:“绫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

少女咬着牙说,声音婉转,似黄莺出谷。

杨浩不经意扫过少女手指和面孔,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转头望向孙思邈,问道:“孙神医是要离开河阳了吗?”

孙思邈点头道:“嗯,我还有事要去洛阳,就不在河阳多呆了,可能下午就要走了。”

杨浩想了一下时间,那会儿自己可能还在县府,皱了皱眉,遗憾道:“我今天太忙了,怕是不能给孙神医送别了。”

孙思邈微笑道:“无妨,杨郡尉客气了。咦——杨郡尉右手受伤了?”

杨浩微微一愣,想起自己硬拼程咬金那一记,当时流了些血,筋骨震得酸麻,但过后似乎没有什么大碍,此时听孙思邈这么一说,右手微微用力,隐隐有些痛感传来。

“孙神医果然慧眼,昨日追击受了些小伤。”

孙思邈皱眉道:“伤无小事,杨郡尉坐下我给你看看。”

两人当即在帐中书案前坐定。

孙思邈一手搭在杨浩脉搏上,脸上浮现出惊讶:“杨郡尉好雄浑的道家真气!”

杨浩有点意外,说:“孙神医,也懂武艺?”

孙思邈笑道:“我不懂武艺,不过倒是习过道家的功夫,所以能感知到你体内的真气。真没想到杨郡尉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功力,不知杨郡尉师承哪一位道家高人?”

杨浩顿了一顿,道:“我没有师父。”

孙思邈一呆:“……没有师父?什么意思?”眼睛若有若无看了孙女一眼,正好孙绫儿亦望了过来。

两人心头都是微微惊讶。

杨浩淡淡道:“我随便练的。”

孙思邈轻咳了一声,不好再继续追问,转移到受伤的话题:“你的伤并不严重,以你的功力,自己用真气疏通一下经脉就没有大碍了。”

杨浩讶道:“怎么用真气疏通?”

孙思邈一怔,问:“你不会?”

“嗯。”

“……这么说,你真的没有师父?”

“当然,我岂能欺骗孙神医。”

“你的武艺真的是自己随便练的?”

“嗯。”

“……”

不光孙思邈呆了,韩笑也听了出来,一脸震惊。

孙绫儿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

孙思邈努力平复心情,苦笑道:“我从未听说过杨郡尉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杨浩点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孙思邈想了想,才缓缓道:“既然如此,这样吧,我教你一点使用真气的诀窍。此非传技,只是治病,你懂吗?”

杨浩大喜,连忙道谢:“太好了,多谢孙神医。”

孙思邈徐徐道:“你先不要高兴。即便同是道家的真诀,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来练的。你且学一下,如果发觉不妥,跟自己真气有冲突,那就不要学了。”

杨浩深以为然,再次道谢。

当即孙思邈传了他一段真诀,杨浩默默记下。

“这是我孙家世代相传的长生真诀的一部分,希望杨郡尉不要传与他人。”

“自当如此。杨某谨记在心。”

不多时,杨浩离开了营地,带着一行人,先回驿馆安置好王绍,然后带着葛孝成直奔县府衙。

第九十四章 道韵和道境

第九十四章道韵和道境

孙思邈祖孙二人离开军营之后,匆匆去客栈取了行李,然后租了一辆马车,前往洛阳。

“爷爷,你看那杨浩奇怪不奇怪?”

孙绫儿变魔术一样的取了一块手巾,占了少许的清水,然后在脸上轻轻敷了敷,不片刻,原本蜡黄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面皮,被她青葱细长的手指拈了一个角,轻轻扯了下来。

顿时,少女那张普通而又蜡黄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

谁也不曾料到,那层面皮底下竟然有这样一张明艳无比的脸庞。

此时孙绫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略显娇憨的神情,好看的眉毛因为思索而折皱起弯弯的弧度,配上红润弹嫩的俏脸,简直有种夺人心魄的美。

孙思邈怜爱的看了自己孙女一眼,清矍的面上浮现一丝笑容,温声道:“呵呵,当然奇怪了。”

“那你还教他咱们家的长生真诀!”少女诘问道。

老人宠溺的摸了一把她的头发,看了一眼孙女手中薄如蝉翼的的面皮,皱眉道:“以后尽量少戴这副面皮了,跟你说了好多次的了,你偏偏不听。”

孙绫儿愣了一下,道:“爷爷不是说,这副面皮是用北海黑蛟的心膜制成,不会影响面部的呼吸的吗?”

孙思邈摇摇头道:“话虽如此,但是黑蛟毕竟是阴邪之物,女孩子带多了始终不妥。”

“可是我跟着爷爷出来,也不能总是带着面纱,那些讨厌的目光,简直气死了!”

少女恼恨地甩了甩手。

孙思邈点了点少女额头,笑道:“让你待在终南山或者大兴城家里,你又嫌闷,非得跟着老头子漫山遍野的跑,瞧瞧你这副模样,不被人盯着才怪呢!”

少女脸上一红,娇声道:“爷爷,哪有您这样的,嫌弃自己孙女生的美貌吗,我要是长得像您像二叔那样这样,您才该担忧呐!”

“好了好了,就你嘴贫,我说不过你。”孙思邈笑着摇头。

孙绫儿挪了挪屁股,蹭到爷爷身前,抱住他的手臂,摇晃着撒娇,说:“我喜欢和爷爷一起出来,大河山川,自由自在的令人向往,我才不愿意待在家里呢。”

“唉,随你心意吧,小心跟着爷爷跑野了,嫁人嫁不出去!”

“我才不嫁人呢!”

孙思邈心中一动,拍了拍丫头手背,轻声问:“上次你三叔说的那个巢家的小子,真的不考虑吗?”

“爷爷!”

孙绫儿佯装生气地甩开他手臂,尖叫道:“您不要再提他了!那家伙鼻子都快长到眼睛上了,偏偏还自负到家了,每次看到他那自作神气的模样,我都想打他!”

孙思邈笑了笑,说:“既然绫儿没看上,那就就算了,不过,可不能打人,那成何体统……”

“您再提他的话,我可能真要打人哦~~~”

少女说完,努着嘴,扬起了小拳头。

孙思邈哑然失笑,连忙道:“好好好,不说了,再说下去,连我这副老骨头都危险了。”

“怎么会呢,谁敢打您呢,我知道您最好了——”孙绫儿嗔转喜,亲热的抱着爷爷的手臂。

“唉,真怕我把你宠坏了,最后却害了你。”

“怎么会呢,您要是逼我闷在家里,或者嫁给那些假正经的权贵子弟,那才是害了我呢。”

孙思邈听完,摇头苦笑,说:“爷爷知道这事强求不得,以后看缘分听天命吧。”

“嘿嘿,爷爷最好了!——啊!”绫儿喜笑颜开,突然间又停了下来。

孙思邈一愣,问:“你又怎么了?”

少女苦恼道:“差点被爷爷绕晕了,您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教给杨浩长生真气呢。”

孙思邈这才回过神来,哈哈笑道:“不是爷爷故意绕你,是爷爷老了,说着说着便忘记了——”

“那爷爷告诉我为什么呗。”

孙思邈露出沉思的神情,少女没敢打扰他,静静地等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神医孙思邈才从幽思中出来,凝声道:“这个杨浩很奇怪的,尤其是他体内的真气。绫儿,你能想象到他一个小小少年居然比我近六十载的功力还雄浑吗?”

“啊,可能是他天赋奇高,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的武艺都是自学的——但是爷爷为什么要把长生真气教给他呢?”

“你听我慢慢道来——”

“好。”少女端正坐好,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察觉到他身体里的真气异常的浑厚,大吃一惊,而输进他体内的一缕长生真气,如泥沉大海,消散的无影无踪!”

少女骇然道:“居然这么厉害!会不会邪魔妖气?”

孙思邈缓缓摇头,道:“不是,绝对不是什么妖气!虽然我的长生真气被吞噬的涓滴不剩,但是我能感觉到那股真气,恢弘磅礴正气凛然,尤其是那种中正阳刚之气,甚至充满了道韵!”

“道韵?”

孙思邈点点头,“不错!正是道韵!武林中人包括道门里世俗子弟修炼武艺,达到所谓的宗师境,也不过是道门里的天人合一的入门境界。”

少女接道:“这个我知道。当年飞升的道玄真人,就是天人合一境,比武林中的宗师境还要厉害的多。”

孙思邈听少女提到道玄真人,眼睛闪过异样神采,微微颔首道:“嗯,道玄真人当年的确是天人合一境,不过,飞升嘛,咱们先不说,先跟你说说天人合一境之上的境界。”

绫儿讶异道:“天人合一境就是真人境,再往上是什么境界?”

孙思邈神情有些凝重,接着说:“千百年来道家最高的成就便是真人了,很多人以为真人再往上就是飞升成仙,其实不然。据至元道长所说,二十多年前他和道玄真人曾经推测过,在真人境之上,应该还有个道境。”

孙绫儿睁圆了眼眸,好奇道:“道境?道境是什么境界?”

“呵呵,道境嘛,据说能法天法地法自然,一动一静,无不符合天道,举手投足就能毁天灭地。道境散发出来的气息自然是道韵,就像真人境的天人合一。”

孙绫儿瞠目结舌,惊道:“有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成了仙人?”

孙思邈苦笑道:“谁也不知道,都只是推测而已,不过既然举手投足都符合天道,能不能真的毁天灭地也就无足轻重了。”

孙绫儿无语,想起爷爷对杨浩的感觉,疑惑道:“那爷爷说在杨浩身上察觉到了道韵,又是怎么回事?”

孙思邈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道:“嘿,道韵——你觉得我教给杨浩长生真诀是帮他,其实,我是在回报他。”

“回报他?”

少女惊呆了,可爱地张圆了嘴巴。

只听爷爷徐徐接着道:“他身上有股无可匹敌的浩然,隐隐充满了规则、法则般的韵味,仿佛他身上藏了一个世界,一个宇宙。我猜测这可能就是道境之道韵,你之前也说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了。

我从他身上获得的好处,只怕比他学了我的长生真诀要多得多。就在我之前输进他体内的那缕长生真气被吞噬后,我体内的长生真气产生了极大的共鸣,整个身体暖融融的,我能感受到长生真气的欢愉,长生真气似乎对杨浩极度的亲昵友好。这对我改变有多大呢?

绫儿,你自己也是修炼长生真诀的,当知道凝炼真气难度有多大,你且试试我的真气——”

说着伸手拉过少女的手腕,一缕真气传了过去。

少女手腕传来强烈的阳煦真气,远超以往的印象,起码要凝炼了数倍,不由震惊。

“啊!爷爷这是你的真气?怎么会这样了!”

“这下感受到了吧,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教给他长生真诀了吧?这是爷爷的机缘,也是长生真诀的机缘。”

少女闭着眼,细细体会爷爷迥异于从前的真气,眉宇间极为舒展,闻言轻点螓首。

“爷爷的真气,像暖炉子一样温热。”

孙思邈收回手掌。绫儿一惊,睁开了眼睛,似有些回味无穷。这感觉让她想起了早晨跟杨浩指间的接触,顿时脸上浮现出些许迷离。

“杨浩啊,杨浩,真让人好奇,连爷爷都这么夸你!哼,你还学了我们家的真诀,便宜你啦。”

孙思邈注意到孙女的走神,问道:“你又怎么了,想什么呢。”

孙绫儿回过神来,打岔道:“我在想,爷爷你现在能到真人境了吗?”

孙思邈脸上露出喜意,开心道:“只怕是没问题了,我有预感,经过这次激发之后,当可以顺利到达真人境。以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起码长命百岁是不难的,呵呵,看着你嫁人生子然后孩子长大,应该足够了,哈哈哈哈~~~~”

“爷爷~~~~~”

少女婉转撒娇。

…………

ps:多说几句,不是正文,不愿意看的读者老爷可以跳过。

这本书写到现在,虽然有些坎坷,但是大的情节框架已经铺开了,很多的铺垫都是开始收网的时候了,仅仅从思路上来说的话,这本书已经不难写了。但是前期写的很平淡、甚至有些枯燥,我第一次写书,这是缺陷和不足。如果让我重新写一遍,一定会现在好很多。但是没办法了,已经这样了,咱们只能往后看。

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推荐票、收藏,来者不拒!

第九十五章 交锋(一)

第九十五章交锋(一)

照顾到王绍的伤势,马车行驶的很慢。

杨浩闭着眼睛,坐在王绍身侧。体内经脉中真气徐徐催动,尝试孙思邈教的控制真气的法子,真气以一种他不曾熟悉的方式缓慢运行着。

“长生真诀果然好用,真气乖乖的按照自己意念前进,真是有趣!原来真气在经脉中运行有这么多门道,能研究出这样的真诀,实在是天才一样的智慧!”

真气在奇经八脉中的运行是有规则和技巧的,一般人习练武艺,都是按部就班先熟悉奇经八脉,然后才慢慢练出了真气。

杨浩则不同,他的真气是穿越带来的,是体内的黑洞变异而来,因此也就缺少了其他人对真气的基本了解。如果不是孙思邈教他,他可能还要摸索很久。

不多久,手臂受伤处已经变得暖融融的,仿佛放在炉子上烤。

在他身体的诸条经脉中,真气按照长生真诀的方式,温顺而又充满力量的周天运行。完成一个周天之后,手心、脚心、下腹丹田,甚至云顶天灵处,都变得一片温热,隐隐吞吐着天地灵气。

“噫!”

王绍一声轻呼。

杨浩微惊,暗道:“糟糕,不会是影响到了王绍了吧?”

刚要说话,却听王绍有些懒洋洋道:“少郎君身上好暖和,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我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些!”

“哦?”

杨浩心中一动,收了长生真诀,伸手捏住王绍的手腕,真气徐徐传了过去,微笑道:“你且试试现在怎么样。”

真气甫进入体内,王绍面上一震,缓缓闭上了双目,脸上露出极其轻松的神情。

“少郎君,我感觉……感觉……好舒服……好像……好像浑身的伤口,都在大口的呼吸,对!就是在呼吸!一点痛疼都感觉不到了……”

杨浩面露笑意,心中感慨。

“没想到真气,对伤口都有治疗作用,简直神奇!这次多亏了孙思邈教给我长生真诀,不然怕是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王绍身上腾起一些白气,杨浩也不懂那是什么,仍旧按部就班的把真气源源不断输送过去。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王绍已经陷入了沉睡了。杨浩又催动真气继续运行了几个周天,听到马车外面兵卒喊他。

“杨郡尉,我们到了驿馆了。”

杨浩这才收手,吩咐兵卒小心把王绍抬了下去。

穆离穆珂想过来帮忙,被杨浩笑着赶到了一边。

“你们不要乱动,小心惊醒了王绍大哥。”两个人才讪讪抽手。

杨浩看到张灵姝在外面站着看,朝她走了过去。

“他是你的侍卫吗?”张灵姝小心翼翼的问。

杨浩点了点头,“嗯,他是秦王府的侍卫头领,差点死在盗贼手里。你见过的,就是那帮盗贼。”

张灵姝掩口惊呼了一声,“看他伤的好重,难怪那天你杀人的模样那么可怕。”

杨浩沉默了一会儿,徐徐道:“他不是最重的,还有八个侍卫死去了。”

张灵姝感受到他的内心的悲伤沉重,心中一软,拉着他手,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

“这跟你没关系,不要紧。”杨浩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手。

少女脸上一红,没有躲,反手握了过去。

“哇,你的手好热!”

杨浩哑然,刚才真气运行,手心的热度居然还没有下去。

“不过很舒服,嘻嘻,正好冬天~~~”张灵姝笑嘻嘻接着道。

杨浩感受着手里的柔腻,突然想起另一双手来,不由紧紧握了握,似乎暗暗作着比较。

“张灵姝的手也是极好的,大概要小巧一些,握起来自然是很舒服的。”

张灵姝哪里知道他得陇望蜀的罪恶想法,心中充满柔情。

旁边穆珂眼睛瞄了过来,却被穆离拉着走了,小姑娘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一边走,兄妹两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似乎是“玉儿姐姐也在看”之类的,杨浩听得好笑,扭头去看,婢女玉儿果然一霎不霎的望着这边,看到他转过头,也不闪避,直愣愣望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这丫头又疯了……”张灵姝红着脸道。

杨浩笑道:“好了好了,我要去县府衙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中午不要等我,可能回不来。”

张灵姝啐道:“谁说要等你了。”

“咳咳,那好吧~~~”

少女口中说不等,牵着的手却有些不舍的放开。杨浩感受到她的依恋,缓缓抽出手掌,一时间也有些恍神。

“我走了,晚上一起吃饭。”

这次张灵姝没有再撒娇,轻轻点了点头。

…………

半个时辰之后,杨浩到了县府衙,燕回峰早已经等在了外面,看到杨浩来了,焦急道:“杨郡尉,你怎么才来~~~”

杨浩笑道:“不急的,吴承贵关在在哪里,我过去看看。”

“我带你过去。”

燕回峰手忙脚乱地从兵卒手里押过葛孝成,说着话就要往里走。

杨浩伸手拦了下来,“他不用带过去。”

燕回峰一愣:“不用带过去?”

杨浩点点头,随口道:“随便找个地方关起来就行了,等先问完了吴承贵再说——”

“……”

燕回峰无语,把葛孝成扔给了兵卒,让他们暂时关到牢房去。

杨浩一边跟着燕回峰走,一边问:“老燕,吴承贵呆着老实吗?”

燕回峰道:“还成,一开始还嚷嚷着要见曹县令,后来便安静了。”

杨浩皱了皱眉,沉声道:“曹县令真的没有来过吗?”

“没有,连问都没有问过。”

杨浩哦了一声。

两人转了几个弯后,燕回峰指着一间有人把守的房子,说:“就是前面这间了。”

杨浩拍拍他的肩膀,“好,我自己进去。你们在外面等我。”

燕回峰诧异道:“不用我帮忙?”

“不用。”

“这样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你等着便是了。”

“……”

燕回峰停下脚步,却见到杨浩又走了回来。

“对了,李县尉之前查的线索,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燕回峰闻言一脸苦闷,低声道:“没有,当时李县尉在中洲城随身携带的东西,全都一把火烧掉了,随从的三四个亲卫,也全部被杀死了,我们也不清楚李县尉又发现了什么。”

杨浩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即示意燕回峰退下,自己上前推开了关押吴承贵的房间。

房间里有些暗,吴承贵蹲坐在墙角落,听见门响,抬头望来,被外面照进的光亮晃的眼睛睁不大。他抬起一只手,稍微遮挡了一下,眯起眼睛,才看清了是杨浩进了房间。

“是你。”

吴承贵声音有些哑,但还算镇定。

第九十六章 交锋(二)

杨浩拉过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坐在了书案前。

“跟我说说吧,谁指使你做的?”

吴承贵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缓缓道:“杨郡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吴承贵笑了起来,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不屑:“呵呵,杨郡尉,你不要试图诈我了。我知道你抓住了葛孝成,不过那又怎么样?”

杨浩眼神转冷,盯着吴承贵。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来河阳才几天啊,而我又呆了多久,你想过吗?”

吴承贵现在非常开心,梁师同跑掉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消息。葛孝成只是小角色,知道的很少,想要咬死他这个河阳县丞,还不够分量,也缺乏证据。更关键的是,葛孝成还不敢。

就算宇文公子来不及赶到,今天他也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是死罪。

所以他现在有理由开心,也的确开心得起来。

杨浩笑道:“呵呵,郡尉府里有你的耳目,葛孝成被带过来,不到一个时辰你就知道了。你信不信,一炷香内,我就能把跟你通风报信的人抓出来?兴许他现在就站在外面院子里!”

吴承贵一怔,盯着杨浩的眼睛里闪过厉色,冷笑道:“这么说,杨郡尉铁了心要与吴某作对咯?”

杨浩点点头,淡然道:“你要这么认为,也没什么不对。”

吴承贵沉默了很久,似乎对杨浩决然的态度充满了浓浓的不解。

最后他踱步到杨浩身边,调匀了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用友善的语气说道:“杨郡尉,我知道你是秦王的嫡子,是皇室子弟。对于你的身份,我非常尊重。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杨浩皱了皱眉,“我们能谈什么?”

吴承贵神色一轻,赶紧趁热打铁道:“能谈的有很多,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杨郡尉对下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你不要用看疯子的眼神看我,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河阳的事情牵涉很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盗贼之事,我是有些过错,不过杨郡尉也算安然无恙,我跟您道个歉,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此房间只有你我二人,我便跟杨郡尉交个底。河阳粮仓跟宇文阀有关系,不是我吴某一个人的事情,你要把这里的事情揭开,可要考虑清楚后果。我知道你是秦王府嫡子,但也知道你至今连封爵都没有!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室子弟,对上宇文阀,我觉得不够聪明,相信杨郡尉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对吧?”

杨浩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呢?这一点还没有说清楚吧。”

“杀你?”吴承贵愣住了,略一犹豫后,补充道:“我刚才说了啊,盗贼跟你起了冲突,这完全是误会,我吴承贵从来没有想要杀杨郡尉,宇文阀更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杨浩想起了那个箭术超绝的神射手,洛阳、河阳两次袭击都有这个人。

“是吴承贵在撒谎吗?”

杨浩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是说你没有让瓦岗寨的盗贼袭击我?”

吴承贵赶紧摇头,“我怎么会让盗贼袭击你呢,这可是杀头的罪!等等,什么瓦岗寨?”

“就是你找的那帮盗贼啊。”

吴承贵摇摇头:“他们是牛家寨的,不是瓦岗寨。”

杨浩心道难道瓦岗寨改名叫牛家寨了?这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好吧,牛家寨的人是你请的?”

吴承贵点头:“不错!他们是我请来的,但是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出了这个房间,我是不会承认的。”

杨浩淡然一笑,道:“呵呵,承认不承认没关系,我只要你这句话就够了!”

吴承贵一愣:“杨郡尉这是什么意思?”

铿!

杨浩拔出横刀。

吴承贵看到杨浩拔刀翻脸,吓了一跳,大叫:“杨郡尉,你想动私刑吗?我现在还没有定罪,还是朝廷命官,你不要乱来!为了一个小小的李万,这么做不值得!”

杨浩持刀步步逼近,冷笑:“我只为了我死去的侍卫们。”

吴承贵微微恍神,尖叫道:“为了侍卫们……你要杀我,就是为了几个低贱的随从?”一脸的难以置信。

杨浩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给你留个全尸。”

吴承贵看着杨浩嘴角残忍的笑意,心里突突的,表面上强装镇定,道:“杨浩,你可知道宇文阀的二公子宇文智及正在赶来的路上,你岂能杀我!”

正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传来燕回峰的说话声。

“曹县令,杨郡尉正在审问吴县丞,请您留步!”

“你速速让开,我有话跟杨郡尉讲——”

杨浩皱眉,往外瞧了一眼。

吴承贵喜道:“杨郡尉,你看,应该是宇文公子的人来了,不然曹彦真不可能过来找你,你还是放了我吧,这对咱俩都好。”

杨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说完横刀平平刺了出去。

“你!”

吴承贵惊恐着想闪开,怎奈一介文官,岂是杨浩的对手,躲了两下被杨浩挤在墙边,横刀破胸而入。

“曹彦真!宇文公子救我~~~嗬~嗬~”

吴承贵嘴中不断地吐出鲜血来,不一会,身体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

“杨郡尉,你快开门!”曹县令焦急地声音响起。

吱悠一声,房门打开了。

在曹彦真、燕回峰、几个兵卒,还有一个陌生脸孔的目瞪口呆下,杨浩一身鲜血的走了出来。

“杨郡尉,你怎么能……”曹县令震惊道。

燕回峰没有说话,不过高兴地几乎晕过去的表情,泄露了他的想法。

跟在曹县令身边的白胖中年人,一身士绅打扮,此时正冰冷、阴毒的望着杨浩。

杨浩谁都没有理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起了眉毛,他突然想起今天穿的袍子是姐姐永丰公主亲手做的那件,心里面微微可惜。

“唉!可惜了一件好衣服了,我是不是变得太嗜血了一点呢?回去让阿珂洗洗看,能不能洗干净。”

第九十七章 交锋(三)

曹县令花白的胡须直颤动,犹自难以置信。

“吴县丞……死了?”

杨浩洒然一笑,神色自如,道:“吴承贵勾结牛家寨盗贼血洗河阳城,陷杀县尉李万及四名河阳守兵,事情败露意图暴力抗捕,被我当场诛杀。曹县令,请您待我处理一下此案文书,然后俱报朝廷即可。”

曹县令:“……”

杨浩无视他的反应,转头对燕回峰说道:“把房间收拾干净,然后带人把吴承贵的宅院围起来,搜罗一切证据,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是!”燕回峰单膝跪下领命。

杨浩接着补充了一句:“行动之前,把所有的河阳守兵集合起来,你跟他们说明白一点——以前如何我不管,但是今天之后,如果任何人在吴承贵案件上拖后腿、搞小动作,我会视他为吴承贵的同党!吴承贵已经伏法,谁要是有胆子,尽管站出来!”说完眼睛朝燕回峰身侧的几个守兵扫射了过去。

“得令!”

燕回峰高声回复。

几个守兵噤若寒蝉,被震惊得头皮发麻,随着燕回峰去了。

“怎么闹到这个地步……”曹县令脸色有些煞白,看着杨浩冷血处置,喃喃自语。

杨浩温和的笑了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臂,安慰道:“曹老大人,你不必担心,此案件事关重大,我杨浩一力承担,不需您为我担责。”

“这……杨郡尉……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曹县令叹了口气,苦笑道,“杨郡尉过于年轻了,此事处理的有欠妥当啊……”

杨浩收敛了笑容,冷冽道:“我不是来做和事佬的,勾结盗贼仇杀同僚,此乃十恶不赦的重罪,我也只是秉公执法。”

话音刚落,旁边一声冷哼传来。

“好一个秉公执法!吴承贵尚未经过审问,就被杨郡尉当场杀害,依我看,擅杀朝廷命官的不是别人,而是你杨浩!”

白胖中年人胸口起伏不定,显示出极不淡定的心情,一只手更是从衣袖中伸出来,指着杨浩责骂道。

“你是谁?”

杨浩皱了眉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鄙人韩凭。”白胖中年人骄傲德自我介绍。

杨浩诧异的望了曹县令一眼。

曹彦真有些焦急,却欲言又止,侧过了脸给杨浩使眼色。

杨浩皱了皱眉,反问道:“你是朝廷命官?”

韩凭一怔,胖胖的脸上带着一丝愕然,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皇亲国戚?”

“也……不是……我是洛阳盛云布庄和天乾米行的掌柜……”

韩凭一时摸不着杨浩说话的意思,心里暗道:秦王府的嫡子恐怕真的不认识自己,难道这杨浩就是个愣头青?实在不行就表明自己宇文阀的身份。

果然杨浩闻言,讥笑道:“你一个小小掌柜,谁给你的胆子站在府衙里说三道四!”

曹县令忍不下去了,急道:“杨郡尉,你听我说,韩先生是……”

杨浩摆手打断他,高声道:“来人!”

曹县令和韩凭被他一吼,吓了一跳,呆在那里,不知道他喊人要做什么。

燕回峰带着一个兵卒,赶了过来。

“属下在!”

“把这个韩凭扔到大牢里去!”

曹县令:“……”

韩凭:“……”

“是!”燕回峰猛虎一样扑过来,绑了白胖中年人,就要拖走。

韩凭绳子被勒的生疼,顾不上形象,尖叫道:“杨浩,你要干什么!我是宇文阀的人,知不知道你惹了谁!”

杨浩挥手让燕回峰停了下来,然后一步步走了过去。

韩凭舒了一口气,厉声道:“杨郡尉,我是二公子的属下,你这么对我恐怕难以收场的!”

杨浩讶道:“什么二公子?”

韩凭站直了身子,不屑的看了杨浩一眼,傲然道:“自然是宇文家的二公子,宇文智及。”

杨浩摆摆手,“带下去!”

韩凭大惊,急道:“杨浩,你没有听清楚吗?我是宇文阀的人!我的背后就是宇文智及公子!”

杨浩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了啊,有问题吗?”

“……既然知道了,那你还要与宇文家作对?”

“呵呵,你误会了。我抓你,跟宇文家没有关系,你擅闯河阳府衙,难道没有想过会被绳之以法吗?”

“你……”

韩凭满脸涨红,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杨浩说不出话来。

“理亏了,知道错了?大牢里呆着吧。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把他放出来!”

杨浩说完,眼光若有若无的扫了曹彦真一眼。

曹彦真心头一跳,话到嘴边终是没敢说出来。

…………

事情处理的比杨浩想象的要顺利一些。

杨浩仔细交代了燕回峰查抄吴承贵的一些注意事项,便让他带着人去了。

能柱等侍卫的尸身,还是当时吴承贵安排人停放的。停放了这几天,其实已经耽误了一些时日了,趁着处理完府衙的事情,杨浩亲自过去主持将八人的尸身火化掉了,骨灰分别装好了,以后还要回大兴城。

“虽然小鸾仍然下落未明,不过我始终感觉她还在……天人合一冥冥中的预感,应该是准确的……但是去了哪里呢?”

杨浩皱着眉沉思。

根据最后那个盗贼首领的交代,小鸾应该是落水了,而且还中了一箭。但是燕回峰派人追查过沿河上下十几里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发现,实在是蹊跷。

处理完骨灰的问题,杨浩就回了驿馆。

八个装骨灰的陶罐整齐的摆在马车上,杨浩一路护送回来。

穆氏兄妹、张灵姝和婢女玉儿,都跑出来迎接他。

婢女玉儿摸着尚有些温热的陶罐,好奇不已,问杨浩:“杨郡尉,这是什么呀,嘻嘻,好暖和!”

杨浩顿了顿,笑道:“它们是我的侍卫。”

“你的侍卫?”

玉儿小脑瓜还在晃着,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脸色变了的张灵姝拖走了。

穆离情绪有点低沉,帮着杨浩把陶罐搬了下来,然后放好。

“有些难受?”杨浩碰了碰少年的胳膊,问道。

穆离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

“那我们就要更加努力的活着!”杨浩温声说着。

穆离眼睛湿润了,用力的点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玉儿没有出来,杨浩有点诧异。

“玉儿呢,她不吃了吗?”

张灵姝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

“我怎么了?”

“被你的侍卫吓着了。”

杨浩笑了笑,“那天她都见过我亲手杀人的,倒是你吓的差点生病,也没见玉儿怎么着啊,没想到会被骨灰吓到。”

张灵姝叹了口气。

杨浩问她,“你害怕吗?”

张灵姝认真想了想,郑重道:“我不怕,一想到他们跟你出生入死,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是呀,他们随我来的河阳,客死他乡,我总要带他们回去,魂归故里。”

第九十八章 交锋(四)

吃完饭后,杨浩和张灵姝坐着聊天。

婢女玉儿出来帮着收拾桌子,被杨浩打趣了几句。小丫头脸色有些白,惨兮兮的,让人有些心疼。

张灵姝眨着眼望着杨浩,温声道:“谢谢你。”

杨浩奇道:“谢我什么呀?”

少女定定地瞧着他,十分的认真,良久,叹了口气,道:“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看不懂你,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

“怎么会呢,我哪里不一样了?”

“就像刚才玉儿受了惊吓心情不好这种小事,你都会看在眼里,甚至开口开解她。”

“嘿嘿,你想多了,我就是打趣她而已。”

张灵姝撇了撇嘴,道:“休要骗我,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何止是玉儿啊,还有你的那些侍卫。我听人说了,你把河阳县丞杀了,就是为了他们——”

杨浩听到少女提起能柱他们,表情稍微凝重了一些,没有接话。

少女接着道:“我见识过很多高门贵族之士,包括我的父亲和祖父,他们的表现可以称作是君子,对自己属下仆从十分宽容、有礼,但是远远达不到你这样的程度!你对待属下,有点像友人,甚至是家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男子!更难以想象你还出身自皇家!”

杨浩听得一愣,心道那是因为我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啊,哪有那么严重的阶级之分,不过张灵姝说的这一点,以前小鸾似乎有说过类似的话语,自己是不是应该适当的掩饰一下。

“但是,我又好几次见你分外的凶残,国子寺前打架那次,杀死那个对我无礼的强盗那次,还有……呃……嘻嘻,那一次我也见过……嘻嘻……”

张灵姝说着说着,想起了那次在金凤会馆听别人说的杨浩用刀刮掉封言雄眉毛,以及远远看到他刀退吐谷浑少主侍从的事情,不觉自己笑了出来。

杨浩奇道:“你又笑什么?”

张灵姝掩了掩秀口,眉眼弯成一条可爱的弧线,摇头道:“嘻嘻,没什么……总之觉得你奇怪便是了,温柔的时候,凶残的时候,判若两人,真是矛盾~~~”

杨浩苦笑:“你不会怀疑我精神病吧?”

“什么……精~神~~病~~~这是什么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咳咳~~~”

杨浩努力想着词解释,只听少女又道:“不过,我也想过,那次求你娶我之前我便想通了,像你这样,既柔情又不失霸气,我反倒觉得更加英雄……”说着眼睛闪亮的望向杨浩。

杨浩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嘿嘿,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被人夸奖的如此"chi luo",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张灵姝顿了顿,主动拉着杨浩的手,柔声道:“杨浩,我决定了,过些时日先回洛阳,然后跟着张家的族人再回清河。我要把咱俩的事情跟祖父说清楚。你没有后悔要娶我吧?”

杨浩惊讶道:“为什么觉得我会后悔?”

张灵姝抿了抿嘴,毅然决定先不把自己前面悔婚的事情告诉杨浩了,“不是这样的,我张灵姝已经认定你了,便要堂堂正正嫁给你,咱俩又不是私奔,我得跟人家里说清楚,免得生事端。”

杨浩看着少女郑重的表情,也不由端正起来,大隋不比后世恋爱随便谈,点点头道:“我也尽快修书跟阿姐还有舅舅说一下。”

张灵姝啊了一声,抓紧了杨浩的手,娇声道:“杨郎——”

呼声里百般柔情。

杨浩听得一暖,握紧了少女的小手。

两人算是正式的私定终身。

微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喜悦,良久之后,杨浩皱了皱眉,道:“你们张家还有族人在洛阳吗?上次不是回了清河了吗?”

张灵姝横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张家也算是大族,在京城和洛阳得有好几百人,哪能一下全走光了~~~”

“哦。”杨浩有些尴尬,自己闹了个乌龙。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一阵吵闹之声传来,杨浩皱紧了眉头,恋恋不舍松开少女柔软的小手,走了出去。

一群伙计模样的人大声吵闹着,被郡尉府守卫杨浩的兵卒拦住了。

一个驿吏在旁边,大声叱问:“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里是官驿,没有事情速速离开!”

那群伙计高声叫道:“当然有事了,我们是来找杨郡尉的!”

“对,我们找杨郡尉,他凭什么抓了我们家掌柜!”

“赶紧放人,我们可是宇文阀的人,小小的河阳郡尉居然敢得罪我们,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驿吏一听这群人居然是有来历的,不敢过于得罪,只得苦笑道:“诸位听我一言,既然你们的掌柜被抓了,那就去县府衙去求啊,我们这里是官驿。擅闯官驿可是要吃罪的。”

一个青年伙计站了出来,冷哼道:“你休要吓唬我们,我们早就去过府衙了,曹县令说我们掌柜就是被杨郡尉抓的,没有他的话,谁都不能放!你赶紧把杨郡尉喊出来,让他这就放人。”

驿吏还要说话,被杨浩伸手拦住了。

驿吏脸上一喜:“啊,杨郡尉你来了,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杨浩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把他们交给我。”

青年伙计瞅了杨浩一眼,轻蔑道:“你就是杨郡尉?”

杨浩点头:“对,我就是。”

青年伙计干笑了一声,冲着杨浩拱了拱手,“杨郡尉,我们掌柜去府衙办事,竟然被人抓了,府衙的曹县令说是杨郡尉抓的,于是我和众多伙计们过来问问,我们掌柜到底是犯了何事,因何被抓。还请杨郡尉给我们个交代。”

杨浩奇道:“你们掌柜被我抓了?有这回事吗?他姓甚名谁?”

另一个伙计高声道:“我们掌柜叫韩凭,乃是盛云布庄和天乾米行的掌柜!”

杨浩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他呀,不错,正是被我抓起来的。”

青年伙计一愣,道:“真是你抓的?那就赶快把人放出来!”

杨浩神情转冷,逼视着对方,道:“韩凭犯罪被抓,你让我放我就放?”

青年伙计微恼,追问道:“我们家掌柜无缘无故犯了何罪?”

杨浩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青年伙计终于反应过来了,眼神里透出凶狠,道:“你在消遣我?”

“不错。”杨浩神情自若。

“你知不知道盛云布庄和天乾米行是许国公府的产业?你得罪的是整个宇文阀,你知道吗?”青年伙计冷笑道。

杨浩淡淡一笑,“现在知道了,不过国有国法,韩凭不能放。”

众伙计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杨浩,闻言正要喝骂,被领头的青年伙计一伸手拦住了。

青年伙计上前两步,摇头道:“杨郡尉,别说你这个芝麻小官,就是当朝的大将军和其他国公,都不免要给我们许国公府一些面子,我劝你不要不自量力,最好还是把我们掌柜放了,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杨浩无奈的笑了笑,“我说了好几遍了,人不能放,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能放,你们回吧,不然我一样可以抓你。”

“扑哧——”

“原来是个傻子!”

“还天王老子,我呸,宇文公子能让你求死不能,你信不信!”

众伙计哄然大笑,被杨浩的‘幽默’折服了。

青年伙计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杨浩,恨声道:“你在寻死,你知道吗!”

“我数三二一,你们从我眼前消失,不然的话——”

杨浩高举三根指头,就要开始算数。

众伙计终于怒了。

“妈了个巴子,干丫的!”

“好多年没有遇到不长眼的了,敢藐视咱们国公府,揍他!”

“刘大哥,跟他拼了!我就不信河阳县衙敢定我们的罪!”

几个伙计摩拳擦掌,看着为首的青年伙计。

青年伙计脸上一阵红赤,显然也被杨浩话语气得不轻。不过,没等他说话,杨浩先说话了。

杨浩一挥手,招呼官驿的郡尉兵卒,“把他们全部拿下!”

郡尉府的兵卒,本来还被国公府的名头隐隐镇住了,不过杨浩这个铁血上司一开口,没人敢不听从,立刻冲上去,把一众吓蒙了的伙计打倒在地上。

杨浩自己不知道,自从他白天在府衙里用极端血腥的方式,一刀结果了吴承贵,直接把郡尉府的所有兵卒都镇住了,没有人不知道新来的杨郡尉是何等的凶残!

第九十九章 交锋(五)

第九十九章交锋(五)

闹事的盛云布庄的伙计,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打倒了。

几个自恃有些武艺,想反抗一下,被凶恶的兵卒拿刀头戳在腰眼上,顿时缩成了虾米。

“哎呦,河阳守兵打人了!”

“还有没有王法!”

从来都是欺凌别人的、痞子一般的伙计哭喊成一团。

杨浩眼神冰冷,淡淡道:“再有聒噪的,视同盗贼同谋,格杀勿论!”

“是!”

众兵卒心中一凛,开始为这些倒霉蛋们默哀,杨郡尉的凶残果然又要爆发了。

倒在地上的伙计们则是一愣,盗贼同谋他们没听懂,但是后面那句格杀勿论听懂了,瞬间惊呆了,停下了哀嚎。

“这个杨郡尉什么来头,不把韩掌柜放在眼里,也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只怕惹怒了他真会被他杀头。”

伙计们大眼瞪小眼,把目光询问般的投向了领头的青年伙计。

青年伙计阴沉着脸色,悄悄地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先安静,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心里却暗暗叫糟。

“这人的路数不按常理出牌,韩掌柜这次不仅没救出来,还搭上了更多的人。幸亏二叔他有先见之明,没有鲁莽跟着进来。希望二叔顺利赶回洛阳,告知宇文公子,到时候我再看你如何收场!”

杨浩感受到青年伙计眼睛里的怒火和不甘,毫不在意,一挥手,道:“把他们带回府衙。”

众河阳守兵刚要带着人走,官驿外面传来话语声。

“咦,你是谁?在驿馆外面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咦,你别跑!站住!”

外面来人是燕回峰,他正惊讶的询问什么人,然后那人跑掉了。

杨浩心中一讶,看了青年伙计一伙人一眼。

青年伙计脸上有些焦急和紧张。

杨浩笑道:“外面跑了的那人,是你们的人?”

青年伙计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杨浩又道:“呵呵,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不过,由他去吧,搬救兵什么的我不在乎。”

青年伙计昂起了下巴,不以为然。

这时燕回峰已经走进了院子,杨浩不再理会这群伙计,转过头来打招呼:“老燕,你来的正好。”

燕回峰走进院子,看到被控制的青年伙计等人,吓了一跳,道:“嚇,这些是什么人?”

杨浩回答:“是韩凭的同伙,来驿馆跟我嚷嚷着要放人。”

燕回峰笑了起来:“他们疯了吧,找杨郡尉放人,真当自己是什么国公府的人吗?”

杨浩点了点头:“他们应该没有胆子冒充许国公府的人,所以他们的身份,我倒是并不怀疑。”

燕回峰闻言震惊了一下,拉着杨浩稍微走远点,低声道:“他们真是许国公府的人?”

“嗯,应该是真的。”

“……”

杨浩奇道:“你怎么了?”

燕回峰深吸一口气,继续压低声音道:“那韩凭的身份,也是国公府的人吗?”

“应该没错。”

“……”

良久,燕回峰才苦笑道:“杨郡尉,你听老燕我说几句——”

杨浩点了点头:“嗯,你说。”

“许国公府可不比吴承贵的来头啊,而且处置吴承贵还是因为咱们有证据在手上。但是要动国公府的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

我知道你是秦王府的嫡子,也不怕许国公。但是对待这样的事情,更应该慎重一些,不能被别人抓到马脚……”

杨浩听得有些感动,知道燕回峰是为了他好,不过他并不在乎,别说是几个掌柜伙计,他连宇文承基都敢动手,哪里会将几个小虾米放在眼里。这些人仗着国公府的权势狐假虎威,地方上的小官害怕,他可不会怕。

当即温声道:“谢谢你,老燕,我心中有数。没有把握我是不会乱出手的。吴承贵查的怎么样了?”

燕回峰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杨浩没有听他的,但是以杨浩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让他白白担心,听到杨浩询问,精神一振,道:“查出来了!吴承贵把近几年河阳粮仓的账目全部藏在了家中,曹县令派人清查了一番,河阳仓粮食少了大概两万石左右!全部都是吴承贵和梁主簿联手做的。

另外,吴承贵身边的一个书佐还交代,几天之前盗贼洗城,放火烧了中洲城的粮仓,实际毁粮不足千石,但是伪造账目说烧毁粮食共计一万两千余石!单是粮仓这些罪证,就足以掉脑袋了,吴承贵死有余辜!”

杨浩点了点头。

他对这些,其实不是特别在意。正如他杀吴承贵的最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陷杀了李万、勾结盗贼、监守自盗河阳粮仓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吴承贵勾结的盗贼害死了他的忠诚侍卫,这个仇必须报。至于杀了吴承贵,造福大隋朝廷百姓,对他而言,反倒是其次的。

燕回峰说完这些,脸上喜悦一敛,皱眉道:“杨郡尉,另外还出了一件蹊跷的事情,就在我去追查粮仓账簿的时候,在吴承贵一个妾室的住处,发现了一本秘密账簿,里面的记载十分隐晦。我刚想把那个妾室带会府衙询问的时候,那个妾室趁人不备,居然服毒自杀了……”

杨浩一呆,“有这种事情?”

燕回峰点点头:“那个女人临死前把账簿毁了几页,不过还好我眼疾手快夺了过来,没有毁坏太多。我猜测那本账簿应该与粮食的去处有关。”

杨浩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预想,淡淡说道——

“你把账簿保存好,先不用查了。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吴承贵是宇文阀一系的官员,粮食的去向不用猜也很明显。而且你看吴承贵出事,来救他的人不就是许国公府的人吗?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燕回峰震惊的看着杨浩,道:“竟……是……这样?那宇文阀要粮食干嘛?难不成……”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高筑墙,广积粮,这太可怕了。

杨浩笑了笑:“应该不至于,宇文家不会这么短视作死的。”

凭借着后世某本武侠小说模糊的印象,宇文阀好像是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时候才反了的,现在才是大业元年,不可能造反的这么早吧。

燕回峰无言以对,对着这种层次的对话,他是没有发言权的。

杨浩接着补充了一句:“粮食的去处,你不要追查了,只管报上去看朝廷如何发落就是了。”

燕回峰恭敬应是。

“好了,我去看看王绍伤怎么样了,你把这些人带回府衙跟韩凭关到一起……呵呵,宇文家,宇文智及,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应对。”

第一百章 交锋、愤怒的宇文智及

洛阳城内,天街东南方向的一条柳巷,灯火通明。

刘铭马不停蹄,在一个仆从带领下,沿着酒肆,直往柳巷深处奔去。

柳巷深处有洛阳城最有名的妓院——拾芳馆。

刘铭一路奔驰到了拾芳馆前,径直跳下马来。几个拾芳馆的小厮手忙脚乱拦下了失控的马匹,刘铭早已经旋风般进了院子。

“哪里来的纨绔,敢在咱们拾芳馆横冲直撞,简直无礼!”一个小厮小声嘀咕道。

另一个小厮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谨慎道:“你小声点,来咱们拾芳馆的都是爷,指不定一句话就得罪了哪个!”

之前的小厮立刻噤若寒蝉,掩住了嘴巴,往刘铭的身影望了过去,好似怕对方折回来找他麻烦,待看到刘铭头也不回后,才拍拍胸脯,心神归位。

拾芳馆顶层最大的一间上房内,宇文智及和几个衣裳华丽的青年端坐在案前吃酒。

房间中央几名艳丽的青楼女子款款而舞,展示着柔软的腰肢,和妩媚的风情。

不过,宇文智及等人并未将目光投注在这些舞女身上,而是紧紧跟着几人身侧的另一名女子。

只听宇文智及笑道:“薛大家一路辛苦啦,今天刚到洛阳,就被我等拉来吃酒,不会怪罪我们吧?不过知道薛大家要来洛阳后,智及甚是高兴啊,终于不用等到回大兴才能见到芳驾了,哈哈哈~~~”

其他几个青年闻言亦纷纷附和。

那美丽女子面带春风,眼眸带波,横了几人一眼,温柔道:“多谢几位公子抬爱!宇文公子说笑了,奴家哪敢责备几位公子!再有宇文公子千万莫喊小蛮叫做大家了,小蛮实当不得大家之语,惭愧矣。”

这女子眉目极是漂亮,一颦一笑间,十分动人,一身宫裙裁剪地分外出色,紧腰收腿,显得身段更加窈窕。

宇文智及哈哈一笑,摇头道:“小蛮当不得,别人谁又能当得呢,似那陆晴清未必及得上小蛮姑娘呢。”

薛小蛮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家怎敢与晴清大家争芳!小蛮不如她远亦!”

“哦?”宇文智及微微一愣,摸了摸短须,皱眉道:“我从北地回到洛阳时间不久,却没有见过那陆晴清,徐兄,陆晴清果真有小蛮姑娘说的这么好?”说完眼睛飘向身边一个男子。

被称作徐兄的男子,苦笑了一下,“宇文兄问我,我又哪里知道,我尚未去大兴拜见过。不过传闻那陆晴清天姿国色,艳冠寰宇,只怕是真有些颜色。”

薛小蛮娇笑道:“几位公子,奴家岂能蒙骗你们。前些时日就在大兴的玉湘馆,我曾见过陆大家,小蛮自愧弗如。”

宇文智及等人讶然失色,薛小蛮是关中名妓,早已经知名,如今竟然对另一名女子夸赞不已,难道那陆晴清当真绝才惊艳不成?一时间都心下一阵火热。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声音。

“刘掌柜,二公子正在会客呢,你先等等……”

“我有要事禀报,必须立刻见到二公子!”

“那也不行,二公子吩咐过,谁都不许打扰他。”

声音越来越大,房间内诸人都听见了。

宇文智及脸色一寒,露出不悦,朝外面冷声道:“齐奴,外面什么事情!”

声音里带着严厉。

只听外面扑通一个跪地的声音,然后仆从声音响起:“回二公子,是布庄的刘铭掌柜。他说有要事禀报。”

宇文智及皱了皱眉,闷声道:“让他进来。”

刘铭闻言,赶紧跪着爬进了房间,立在门侧。

宇文智及眉毛一挑,诧异道:“刘铭,你不是跟着韩凭去了河阳吗?事情办妥了吗?”

刘铭通通通脑袋磕在木板上,惊慌道:“二公子,韩掌柜还有刘通他们都被河阳县抓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跑回来了!”

“什么!”

“河阳县疯了吗?难道不知道是许国公府的人吗?”

“是呀,这些地方小官,竟然敢得罪宇文兄!”

房间内一阵惊乱。

宇文智及面色阴沉的吓人,盯在刘铭身上,寒声道:“你说什么!河阳府衙抓了韩凭他们?岂有此理!吴承贵呢,他这个县丞怎么当的!”

刘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二公子,吴承贵已经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宇文智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干的!是曹彦真那个老东西?”

“不是,不是曹县令!是河阳郡尉杨浩干的!”

宇文化及怔了一下,“河阳郡尉杨浩?杨浩?……是秦王府那个杨浩?”

刘铭颤抖道:“好像是他。”

房间内其他几个青年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居然涉及到秦王府。

其中一个青年皱眉道:“杨浩好像是秦王府的嫡子,不过至今还没有封爵,怎么会和宇文兄牵扯到一起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宇文智及忍了一口气,努力平静的问:“是不是那杨浩不知道你们是我的人?”

刘铭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闻言摇头道:“韩掌柜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刘通他们是在官驿被抓的,当时我就在官驿外面,亲耳听到了刘通跟杨浩说明了,不光提了二公子,还提了咱们国公府,仍被那杨浩抓了起来。”

碰!

宇文智及把自己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

刘铭被吓了一跳,贴着地面伏着不敢动,深怕惹恼了二公子宇文智及。

“杨浩!欺人太甚!”

“备好马车,明日一早,我便去河阳见识一下这个杨郡尉!”

“是!”房间外面的仆从恭敬答应下来。

被打扰了心情,酒也喝不下去了,宇文智及等人匆匆离开了拾芳馆,甚至没用薛小蛮相送。

从事情发生,到众人离去,薛小蛮一直缩在桌子一角,没敢吱声,此时才缓缓站起身来,一下子突显出身下修长的**。

她的相貌可能比陆晴清略有不如,但是这双长腿宛如鹤鸟一般,卓卓而立,自有一股美感。也难怪宇文智及等人会拜倒在裙下。

“……杨浩?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有点耳熟……”

赶过来收视房间的婢女兰芝,瞅了自家小姐一眼,大眼睛一转,娇声道:“小姐,是不是晴清大家说的那个杨浩?”

薛小蛮心中一跳,愣道:“陆晴清?”

“对呀,今天咱们刚到教坊,碰到了陆晴清在哼一首奇怪的曲子,小姐当时上前还问了呢。”

薛小蛮惊道:“啊,是呀,我当时只注意到那首音调怪异的曲子了,没听清她后面说的——你可听清楚了,是说的杨浩?”

“婢子听的清楚,就是叫杨浩,说那首曲子是杨浩做的。”

薛小蛮眸光闪了闪,诧异道:“做曲子的杨浩,我乍听还以为是个古怪书生,会不会根本是同名的两个人呀,秦王府杨浩,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婢女兰芝点了点头,赞同道:“那可能真是巧合了。”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没有关系,兰芝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教坊了。”

薛小蛮伸了伸懒腰,懒懒道。

第一百零一章 不意世间竟有杨郎

清晨,杨浩和穆离在院子里练武,少女穆珂没有什么事情,拎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附近,手托着下巴,睁大了眼睛瞧来瞧去,甚是好奇。

燕回峰倒有劝过搬到郡尉府去,不过杨浩考虑到张灵姝主仆三人不方便跟着一起去,才犹豫着没有答应。

侍卫王绍伤势恢复的极快,昨晚就已经能够下床了,杨浩看望他的时候,又给他用真气疗了一会。

王绍非常震惊。

上一次治疗他还非常虚弱,感受不是那么明显,等到他状况好多之后,感受到少郎君浑厚无比的真气,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可是看着杨浩长大的,对杨浩习武的时间,更是一清二楚,短短两个多月,杨浩仿佛脱胎换骨的进步,实在是太过于骇人。

狮驼铃遇袭、河阳遇袭,每一次都是惊艳的表现,而且越来越强,越来越让他看不懂。

“真气……少郎君恐怕已经到了宗师境了吧……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是武神在世!”

王绍听见院子里动静,拖着伤腿,颤巍巍走了出来。

孙思邈走之前,给他腿部骨折处做了固定,不过也不能随意走动。杨浩在旁边灵机一动,找了几个木头,用横刀削了一副简单的拐杖,让孙思邈啧啧惊奇,大为感叹了一番。

“王绍大哥!”

少年穆离眼尖,先看到了王绍,跑过去扶他。

杨浩收了动作,笑道:“感觉好多了吗?”

穆珂很乖的让出了小板凳,站到了一边。

王绍和善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弄的穆珂脸上一阵潮红,有些害羞。

“少郎君,我好多了,你看,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

杨浩点点头:“孙思邈果然医术如神,配的伤药也是神奇。你走动走动是很好的,但是不要太勉强,养筋骨忌讳用力太猛……”

王绍眼睛有些湿润,颤声道:“谢谢少郎君,王绍记得了!”

穆离眼珠转了转,道:“王绍大哥,你要赶紧好起来,好了以后,还要教我武艺呢。”

王绍伸出一只手宠溺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发,笑道:“我刚才看到你练武了,已经有模有样了,怕是等我好了以后,你早就超过我了~~~”

穆离挠了挠耳朵,尴尬道:“那我就练的慢一些……也不行,我要练快点才能保护少郎君……”

“哈哈哈~~~”

王绍爽朗的笑声响起。

“是呀,你赶紧练好本事,保护好少郎君——”言毕神情有些落寞,许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势。

杨浩笑了笑,说:“我现在哪里用你们保护,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

王绍怔了一下,黯然道:“都是属下们无能,拖累了少郎君!”

杨浩暗叫糟糕,不小心伤了王绍自尊了,赶紧安慰道:“王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千万别在说拖累我了,你们是我秦王府的忠诚侍卫,死去的能柱他们如此,你也是如此。此番来河阳,损失了他们,我都有点不知道如何与他们家人交待——”

王绍一愣,脸上现出激动之色,瞬间流下眼泪来:“少郎君何出此言!我们是王府侍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岂需要少郎君交待什么,少郎君万勿自责!否则王绍都无颜苟活于世!”

说到最后激动之处,不顾自己伤腿,就要跪下行礼。

杨浩一惊,连忙拉他起来,道:“赶紧起来!不要动了伤口~~~我当然知你们心意,如果有可能,我只是希望死的是别人,而不是你们!”

“少郎君!”

王绍哽咽不能言语。

他父亲王延为秦王哭灵而死,临死之际,嘱托他忠诚护卫秦王遗子,彼时他才十九岁,尚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心情。但是现在得杨浩一番肺腑之言,恨不得立刻为少郎君效死。

“我王氏子弟必将世代效忠秦王府!”

王绍心情激荡不能自已,手指攥进肉里渗出了鲜血,犹自不觉。

杨浩拍了拍王绍的肩膀,扭头说:“穆离,你先把王绍大哥搀扶回去吧!”

“是!少郎君。”

少年赶紧答应,妹妹阿珂瞧见了,也过来帮忙。

看着穆氏兄妹搀扶王绍回房,杨浩怔怔站在原地。他是现代人的思想,一下子很难全部理解这种忠诚概念,不过也为王绍的激情所感染,想起逝去的侍卫们,心情不觉沉重下来。

“杨郎——”

声音娇脆。

杨浩听出是张灵姝的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只听少女脚步慢慢来到他的背后,然后轻轻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限温柔:“我终于懂了~~~”

杨浩转过身来,望着她,讶道:“你懂了什么?”

“懂了你为何有凶神恶煞的那一面了~~~那日你在我马车前面杀人,吓得我几乎做了噩梦,我从小至大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我本来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想到你救了我,便觉得自己理解了,但到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灵姝好感激,不意世间竟有杨郎!”

杨浩没有想到张灵姝突然讲出这样一番感性的话来,一时无言以对。

不意世间竟有杨郎,这句话是借用了东晋才女谢道韫的话语——“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原本是表达她对丈夫的失望之情,是说“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的男人!”

张灵姝拿过来用在杨浩身上,同样的话语,却是两个不同意思。谢道韫的叹惋,于张灵姝则是惊喜。

只可惜杨浩两世为人,读书却很少,这样生僻的典故,却是不明白其中意思。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杨浩多少有些难以自拔,而才思巧妙的张灵姝亦是沉浸在少女的心思里。

过了一会,院子外面有声音传来。

“杨郡尉!杨郡尉!”

杨浩回过神来,一愣,喊话的是官驿的驿吏。

“什么事?”他回道。

“回杨郡尉,曹县令求见,就在驿馆外面。”

杨浩神色一动,朝着张灵姝笑道:“我先出去看看,回头再和你说话。”

少女脸色一红,乖巧的点了点脑袋。

杨浩来到驿馆外面的时候,正看到河阳县令曹彦真带了几个随从等那里,在他身边,一个书吏捧着一些账簿和文书。

“曹县令。”杨浩拱了拱手。

曹彦真看到杨浩出来了,神色一喜,上前道:“杨郡尉!”伸手一招。

身后的书吏立刻把文书账簿递到了他的手里。

曹彦真捧到杨浩面前,沉声道:“杨郡尉请过目,这些是吴承贵乃至梁师同的一些罪证,另外还有郡尉府提供的葛孝成等人的审问记录。”

“哦?”

杨浩没想到曹县令办事效率如此之快,从他动手强杀吴承贵到现在,连一天时间都没有,曹彦真居然配合他把这些事情全做完了,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曹县令轻咳了一声,笑道:“郡尉府的燕回峰做的很多,也很全面,所有的证据搜罗也很顺利,河阳粮仓盗粮一案,勾结盗贼之事,包括县尉李万被杀,证据确凿,可以上报给大理寺了。”

杨浩随意翻看了一下,对于大隋的记录格式,他不太习惯,只看了个七七八八,就转交给了那个书吏。

“既然曹老大人都看好了,那就用印上报吧。”

曹彦真微微欠身,笑道:“杨郡尉虽然初来河阳,但是对此案居功至伟,老夫会如实禀报。”

杨浩笑了笑:“曹老大人客气了,此乃我分内之事。”

曹彦真呵呵笑了几声,跟着附和了几句之后,话锋突然变得有些犹豫。

杨浩敏锐察觉到了,讶道:“曹老大人还有何事,不妨直言?”

“咳咳……”

曹彦真果然顿了顿,拉过杨浩,低声道:“杨郡尉,我跟你说实话,那韩凭是宇文阀的人,你可要谨慎对待。我知道杨郡尉身份尊贵,但是那宇文家的二公子宇文智及向来骄横,因为这点小事与之冲突,实在没有必要啊。”

杨浩点了点头,道:“谢谢老大人关心,此事我自有计较。”

曹彦真也听出杨浩言外之意,心中暗叹一声,也不再劝说,很快就告辞带着人走了。

杨浩看着曹县令走远,沉吟不已。

河阳遇袭,八名侍卫牺牲,与吴承贵有直接关系,所以他才不计后果地杀了吴承贵。

“如果宇文家有人站出来给吴承贵洗脱,不管是什么二公子,三少爷,见一个打一个!”

杨浩眼神变得无比的冰冷。

遇袭之事,应该不是宇文家的主谋,但是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折腾,他绝不介意趁此发泄一下尚未完全熄灭的怒火。

第一百零二章 惊心动魄的吻

曹县令走后,杨浩去找张灵姝,看见她正在写信。

“写给谁的?”杨浩笑眯眯的问。

“给洛阳张府的信件,写好之后让阿福送去。我想好了,还是尽快回清河一趟。不然心里始终不踏实。”

张灵姝也不掩饰,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阿福就是给她驾车的张家仆人。

杨浩点了点头,“嗯,正好有纸笔,我也写给阿姐一封——”

“啊!”少女掩口惊呼,“是说……那个……我……”

“不然嘞?我也怕你心里不踏实啊。”杨浩笑着说。

“哪有!”

张灵姝脸上红潮点点,眼睛里带着喜意,起身封好自己的信件,把座位让给了杨浩。

不过少女并未离开,而是转身到桌子一旁,从玉儿手中接过墨块,一双素手细细地研磨。

杨浩坐到了书案前,屁股底下软垫犹带着少女的体温,不由心中一荡,眼睛飞快地瞟了少女襦裙包裹的腰臀一眼,只觉曲线无比美好,令人遐想无限。

“你看什么呢?”

少女狐疑的望着他。

“咳咳~~~”杨浩尴尬的回头,取了纸笔过来。

小丫头玉儿看得有趣,掩口咯咯咯地笑着,小身板像微风中的小草,摇啊摇啊。

杨浩收敛心神,认真的书写信件。

他来大隋已久,再加上原本身体的记忆,对于软笔书写已经不再生疏,不过也确实没有好到哪里去。比之刚才张灵姝那一纸圆润的女体字,逊色了不止一筹。

“呃,杨郎书学略有进境……”

少女皱着好看的眉头,看了许久,这么评价道。

以前在国子寺见过一次,后来在大兄张乾璟那里学算学的时候,也‘见识’过杨浩的书法,跟他的算学功底一样,都让她大为惊诧。

杨浩闻言一喜,抖动着眉毛,笑道:“是吧,我觉得也好了很多。”

给阿姐永丰公主的信件很简单直白,无非几句“阿姐身体康健否”、“不知大兴冬雪深浅如何,寒冷与否”、“河阳已然凛冬,大河之水几近结冰”,唠叨了不少,也没提及别的事情,尤其是遭遇盗贼,便话锋一转说“愚弟与清河张氏兄弟相熟,听闻他张氏有美殊贤,不胜爱慕,欲求姻亲之念”等等。

张灵姝在旁细细地看着,脸上浮起红晕。

婢女玉儿伸着脑袋也想看,被少女拼命挡在了身后。

“你觉得怎么样?”

杨浩屈指弹了弹写完的信纸,笑着问张灵姝。

少女羞不能自抑,含糊道:“我哪里知道,你自己写便是!”

实际上杨浩写的礼数周而且婉转,很好地顾全了张灵姝的体面,令少女鼻头有些酸酸的。

“杨郎——”

张灵姝主动来拉杨浩的手,被杨浩反手紧握住。

玉儿吐了吐舌头,悄悄退出房间,找穆珂准备午饭去了。

张灵姝偎依在杨浩怀里,头贴着他的肩膀,仰着头说:“杨浩,这些时日,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知何时梦醒了,你又不见了,咱们又回到了从前那样……”

杨浩把少女往怀里紧了紧,笑道:“不会的,你知道的,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好喜欢。”

张灵姝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在娇嫩的脸上肆意的流淌,美得不可方物。

杨浩一震,再也忍不住,俯首亲了下去。

张灵姝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杨浩嘴巴靠近,像离开了水的鱼一样,朱唇无助地张圆了,迎接着杨浩的侵犯。

两人嘴唇紧贴住,瞬间电流传遍了两人全身。

杨浩几乎是两世少男的身体,无师自通,吻住少女之后,舌头长驱直入叩开少女牙关,缠绕着丁香小舌,贪婪的品尝着少女的芬芳。

“嗯~~~”

少女鼻息咻咻,发出无意识的“嗯”“嗯”声。

从杨浩阳刚的气息袭来的那刻起,张灵姝脑袋里就一片空白,直到被杨浩吻住,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配合着索吻。初吻的甜蜜,震颤灵魂的欣喜、悸动、空灵和满足,几乎将她击懵了,整个身子几乎软成了一团,跌在杨浩怀里,全靠他的双手才支撑得住,任由杨浩‘欺凌’。

准备来说,这是杨浩两世唯一的初恋,水到渠成的深吻,不光击晕了少女,也击晕了少年。

杨浩只觉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和她。

热情让他化作了野兽一般,疯狂的索吻,几乎要将少女生吞活剥。

感官无限的放大,然后又无限的缩小,像极了他领悟天人合一状态的时候,但似乎又远超过。这一吻给他带来的刺激,似乎隐隐穿透了时空,不再局限于三维空间,给灵魂带来了极大的震颤。

良久之后,就在深吻气息几乎耗尽之时,杨浩舌根底下一热,生出一股津流,两人甘之如饴,气息竟然又接上了。在肉眼看不到的虚空中,庞大的天地元气,经由杨浩的几处大穴,循环往复在少年少女体内。

张灵姝的俏脸变得更加明艳,整个人都似乎绽放着光彩;而在杨浩的意识之外,长生真气,还有原本的真气,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他身体中周天运行,冲刷着他的经脉。

“嗯~~~”

直到小腹被顶的生疼,张灵姝才迷迷糊糊醒来,身体恢复些力量,轻轻推在杨浩身上。

“你弄疼我了。”

杨浩一惊,也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坚硬不知不觉伤害到了少女。

唇分,人亦拉开距离。

“嘿嘿~~~”

杨浩尴尬一笑,胯下刚强似铁,这是自然反应。

“咦——”

张灵姝眼神里带着迷茫,歪着脑袋,就要伸手去捉,“这是什么?”

“别碰,会走火的。我滴个乖乖~~~”

杨浩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让过。

张灵姝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腾地红了,像一块大红桌布,赶紧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杨浩,一阵顿足。

“杨浩——你——你——”有心指责,却又说不下去了。

“咳咳,我若说只是个意外,你信吗?”

杨浩干笑道。

“你还说!”

杨浩赶紧闭嘴,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除了少女仍旧咻咻的鼻息,落针可闻。

一时间气氛稍有些凝滞。

张灵姝抿着嘴唇,细细回味刚才的深吻,内心深处又是一阵战栗。然后听到旁边一阵啧啧声响起,扭头看到杨浩夸张的舔着舌头,回味无穷的样子。

“……”

“真香!嘿嘿!”

听完这句话,少女终于快哭了。

第一百零三章 有人要劫牢

婢女玉儿来喊他们吃饭的时候,杨浩和张灵姝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

“小娘子~~~”

玉儿看到少女捧着饭碗发呆,轻轻呼了一声。

“啊。”

张灵姝一愣,醒了过来,手中筷子无聊的拨着饭粒。

腹中居然一点不饿!

杨浩奋力地吞咽,他也有种饱胀感,仿佛刚才一番深吻,满口生津,已经喂饱了肚子。

“真是奇怪!”

杨浩自习武以来,饭量一直不小,像今天这种食难下咽的情况,实在少见。

他转首看了张灵姝一眼,发现她也几乎没有吃东西,眉头皱成一团,娇嫩的脸颊轻轻的动着,不禁莞尔。

张灵姝看到他望过来,一推碗筷自己站了起来。

玉儿诧异道:“小娘子要去哪里?还没吃完饭呢~~~”

“我不饿。”

“……,呃,哎呦!”玉儿咬着筷子愣神,不小心咬在舌头上,捂着腮帮子惊呼起来。

张灵姝出了房间,站到院子里的树下。

近处的穆珂看到了,顾不上吃饭,把自己板凳搬过来给张灵姝坐。

“谢谢小珂!”

张灵姝甜甜的笑。

穆珂脸红得很,嗫喏了好久,才挤出几个字,“小娘子你自己坐,婢子回去吃饭啦。”

张灵姝坐了下来,弯着眼睛看着穆珂跑远。

“小姑娘很可爱吧。”

杨浩从她身后走来,笑着说。

张灵姝眨了眨眼睛,努着嘴,说:“是个美人胚子,比你之前那个……额……”

杨浩猜到她说的是小鸾,心不由一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女轻声地道歉。

“没什么。”杨浩宽慰道。

张灵姝偏着脑袋想了想,悠悠说道:“她很重要,是吧?”

“嗯。”杨浩点点头,话锋一转,“心里有没有吃味?”

少女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以前可能会,现在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也很重要,如果是我,你可能会更心疼——嘻嘻。”少女笑得很开心

杨浩心情好了起来,挤着坐在窄窄的板凳上。

“你……”

少女脸又红了,想站起来躲一下,被杨浩死死拉住了。

“呼……”

短短小凳上,两人臀股隔着衣服接触,彼此体温互能感知,让少女羞不能抑。

“玉儿他们在偷看……你……躲开点!”

杨浩得寸进尺,加倍挤了挤,笑道:“让他们看。”

“你……欺负我……”

张灵姝有点口干舌燥,无所适从。

杨浩越来越喜欢看少女娇羞的模样,像花开的刹那,沁芳、动人。

“不要!”

张灵姝察觉到杨浩逐渐倾斜的身子,素手死死地抵住在身体上,不让他亲上来。

情难自已,正在杨浩考虑要不要霸王硬上弓的时候,院子外面匆匆脚步声传来。

张灵姝“啊”的一声轻呼,甩开杨浩手臂,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杨浩皱眉望去。

几个郡尉府守兵奔进了院子,是燕回峰身边的几个兵卒。

“杨郡尉,不好了!宇文阀来人了,冲进了府衙大牢。燕大哥已经赶过去了,让卑职来禀报杨郡尉。”

杨浩霍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宇文阀?他们带了多少人?”

“这个……卑职们还不太清楚。”

杨浩一扬眉毛,挥手道:“走,带我过去!”

闻声从其他房间赶出来的王绍,上前急道:“少郎君,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浩回头道:“你们好好呆在驿馆,穆珂小心点——你们几个也留走来。”

“是杨郡尉!”几个兵卒应声答应下来。

杨浩只带着一个报信的兵卒赶去河阳府衙。

宇文阀的人虽然未必敢对驿馆下手,但是也不得不防一下。穆离还小,王绍又受伤,没有几个人守着,实在是难以放心。燕回峰身边这些兵卒还是可以信赖的。

…………

一盏茶的功夫,杨浩就带人赶到了府衙。

曹县令在府衙大牢前焦急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看到杨浩赶来了,如获大赦,急道——

“杨郡尉,你可来了!宇文阀的来人了!老夫实在是拦不住啊……”

杨浩笑道:“老大人不要着急,我来处理。”

曹彦真上前两步,凑在杨浩耳边,忧虑道:“是宇文家的二公子宇文智及,杨郡尉小心点,实在不行,就让他把人带走算了……”

杨浩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就往府衙的牢门迈了进去。

“站住!我们家二公子出来之前,谁都不能进去!”

几个青年仆从跳了出来,扬了扬手里的佩刀,拦住了杨浩。

曹县令吓了一跳,连忙赶了上来,朝着几个仆从,干笑着解释:“几位稍安勿躁,这位是杨郡尉,正要去见二公子商量着放人……”

一个宇文阀家仆环抱着佩刀,冷笑道:“我家二公子放人,何需要跟他商量!在等面候着吧!”

曹县令尴尬了一下,扭头看杨浩:“杨郡尉,你看……”

杨浩暗叹一声,宇文阀果然骄横,起码这个宇文智及足够嚣张,家里一个下贱的仆从,居然敢对地方官吆五喝六。

当即挥手拦住曹县令,盯着这几个仆从,寒声道:“滚开。”

“……”曹县令一头黑线,没想到杨浩这么直接,不由暗暗叫糟。

“你说什么!”两个宇文家仆拔出佩刀,齐齐逼了上来,一脸凶恶。

铿!

杨浩催动真气,横刀闪电出鞘,唰唰两刀劈出,其势如雷!

“啊!”

那两个家仆首缨其锋,只觉得劲气割面,对方横刀就化作光芒倾泻下来了,当即骇了个半死。

“嘭!”“嘭!”

两声震响,两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飘飞。

这还是杨浩手下留情,只劈了他们武器,真要取他们性命,易如反掌。

“狗胆!”

先前两个仆从身后又冒出了几个人,没想到杨浩居然敢对宇文阀强行动手,短暂震惊之后,纷纷举着刀,一窝蜂就要冲上来。

杨浩哪里容他们放肆,脚下跨出奇步,闪电腾挪,手中横刀不停,冲进了人群。

“杨郡尉,手下留情!”

曹县令几乎吓破了胆,大声惊叫道。

几个呼吸之后,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这群宇文家仆从就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了,全部瘫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腿~~~”

“啊,我的手好像断了~~~”

现场一片哀嚎之声,有几个甚至早已经疼晕过去了。

曹县令看着这片惨状,心里才放松下来。

虽然还是动了手,但是见血的极少,杨郡尉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呼……真没想到杨郡尉武艺这般厉害!”

曹县令身边一些河阳守兵暗暗咋舌。

“这些人持械私闯河阳府衙,曹县令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杨浩头也不回的说的一句,就走进了府衙大牢。

“杨郡尉放心吧,这些人交给我。里面的事情,杨郡尉……唉……”曹彦真苦笑着,对着杨浩的背影回答,话没说完,杨浩人已经不见了。

杨浩一路闯进府衙大牢,无须人带领,沿着大牢深处传来的声音,走了过去。

一路上,几个宇文家仆从想拦他,都被他狠狠击在腰肋等软处,顿时失去了抵抗力。

“大牢外面加上刚才几个,总共是十一人,牢里面应该不会有太多人了,应该应付得来。”

杨浩暗暗盘算着。

走过一个拐弯,隔着稀疏的牢柱,他已经看清了人影。

“二公子威武!”

“打死他!”

一间牢房里,韩凭带着几个伙计,兴奋地抓着牢柱,疯狂的呐喊着。

牢房外面七八个郡尉府兵卒倒在地上,燕回峰正在跟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对拳。

那个青年一身华丽锦袍,俨然贵公子范儿,出手却颇为辛辣,拳劲刚猛刁钻,短短功夫,燕回峰身上已经挨了不少拳头。

“嘭!”

华服青年趁着燕回峰仓促格挡,袍下一脚踢出,正踢在燕回峰胸口。

燕回峰闷哼一声,身子一晃,几乎喘不上气来,摔倒在地上。

“燕大哥!”两个兵卒抢过来扶他。

“废物!”

华服青年冷哼道。

在他背后,还有两个气息沉稳的中年护卫,抱拳看着自己公子发威,同时眼睛余光扫视着众多兵卒,防止他们突然袭击。

“谁!”

其中一个,耳朵一动,旋风转身的同时,身形一挫,整个人苍鹰一样的腾身而起,两手箕张,锁定在杨浩身上。

“哟,感官很敏锐,接近宗师的水准了。”

杨浩默默评价了一番,手上一点不含糊,他早已经瞧出华服青年身边两个人的实力。

“咻!”

大牢内光线偏暗,杨浩一挥手,横刀变成一条隐约不见的暗芒,直取半空中的中年侍卫。

中年侍卫身在半空,心中警兆大盛。

“糟糕!”

强行转气,硬生生停住身形,整个人千斤坠落往地面,同时手掌回缩,护在身前。

“太大意了,没先用兵器!”中年侍卫暗暗自责。

杨浩体内早已经熟练了半部长生真诀,真气运行效率大增,手中横刀一折,去势不减,仍旧朝着中年侍卫劈去!

“啊!”

中年侍卫震撼。

两人都是半途变招,杨浩比他快了一线,而且犹有余地,他自己却只能仓促防守。

只见中年侍卫脚尖点地,小腿绷直,身体瞬间后仰,像落叶一般往后飞退,眼看就要躲过杨浩的二连击。

“想得美!”

杨浩冷哼一声,不见加速,手中横刀却是光芒一盛!

“小心!”

另一个中年侍卫和华服青年同时惊呼。

飞退中的中年侍卫大骇,避无可避,只觉身前左手手指一凉!

四根手指齐断,血流如注!

中年侍卫脸上一阵惨白,仰面倒下,被后面的同伴接住了。

“是杨郡尉!”燕回峰挣扎着起来,喜道。

“阁下好狠的手段!”

另一个中年侍卫抱着受伤的同伴,目露惊骇,恨声说道。

“怎么了,轮到你们被欺负,才想起有狠毒这件事情吗?”

杨浩横刀回鞘,淡淡道。

“薛进不要废话!”

华服青年摆摆手,缓步踱上前,冷冷盯着杨浩,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邪魅。

“原来是秦王府杨浩。我听说过你,你的武艺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呵呵~~~”

华服青年居然笑了笑,但英俊的脸上却浮现出阴狠,十分的诡异。

“我宇文智及今天便替圣上惩罚一下你这个不肖子弟!”

言毕,宇文智及身上冰冷似刀锋般的凌厉气息散发出来,甚至隐隐压过了杨浩的气势。

“丝~~~”

整个大牢内,温度似乎降低了好几度,让人不寒而栗。宇文智及的侍卫,甚至燕回峰等人,一下子全都震惊了。

“好强的气息啊!”

“二公子居然如此强大!”

杨浩面对宇文智及,更能感受到宇文智及的变化。

看着这样一张诡异而讨厌的脸孔,杨浩眯起了眼睛。

“没想到宇文智及居然入了宗师境界,比当日的宇文承基还要厉害。”

第一百零四章 宗师级的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站的很稳,目光也非常稳。

这位宇文阀的二公子,罕见的散发出极强的威势,整个人气息沉稳,如渊如峙。

在燕回峰等人的眼中,宇文智及身形仿佛融入了天地,像一座山一样傲然耸立。

“丝——”

燕回峰冷声抽气,满脸的震骇。

这时候他才知道,方才宇文智及揍的他无还手之力,即便这样,竟然还隐藏了实力。宇文智及把后背空门露给了他,但他连冲上去偷袭的勇气都被击碎了,仿佛宇文智及后背生了眼睛,蛇蝎一般的盯着他的动静,只要自己敢妄动,一定会面临比之前更猛烈的打击。

“此人武艺竟然如此可怕!难道……这就是宗师境界?”

燕回峰摇头苦笑,像这种未战先怯,丧失了斗志的情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道杨郡尉能不能接得下来……”

境界的压制,如同猛虎之于猎物,威势是全方位的、不可逆转的。

宇文智及气势越来越盛,他身边的两个中年护卫,眼睛放光,陷入狂喜之中。

“天哪!二公子居然成就了宗师!谁都不曾想到国公府里,除了许国公宇文述,大公子宇文化及,竟然出了第三个宗师!”

“原本以为会是少公子宇文承基,会先突破到宗师境,没想到居然会是二公子!”

“若论天赋,其实二公子比之大公子要强上很多,虽然勤勉不如大公子,今日突然展现出宗师级实力,实在是太震撼了!”

“对面这个少年武艺很不错,竟然偷袭斩掉了薛武的手指……不过遇到宗师境的二公子,算是他的不幸,哈哈哈哈,去死吧!”

中年护卫彼此对望一眼,喜不自胜。

他们素来知道二公子宇文智及武艺不错,但是却不知道他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宗师境界啊,放到大隋军中,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宇文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再加上以后必定会晋升到宗师的宇文承基,一个宇文阀竟然出了四个宗师!

“一门四宗师,太不可思议了!”

想想都觉得激动难耐、血脉喷张。

燕回峰等人的震骇,中年护卫的惊喜,这些都不足以影响到杨浩的心境。

他比任何人都更真切感受到宇文智及的实力,体内真气在宇文智及空前气势的刺激下,洪流般爆发,充斥着杨浩的四肢百骸,令他的感官无比的清晰、敏锐。

在他的眼中,宇文智及虽然只是沉稳的站着,但是似静实动,后者的身体像一团漂浮在水中的水草,微微的摆动着,毒蛇一样的盯着他动作和破绽,只要杨浩显出一丝漏洞,必将迎来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释放出宗师级实力的宇文智及,像一只猛虎,不断地酝酿着气势,随时准备将杨浩撕成碎片。

“呼……”

在燕回峰震惊的眼神中,以及中年护卫的诧异中,杨浩和宇文智及两人气势都越来越高,几乎压得大牢内众人喘不过气。

牢房内,韩凭等人早已经吓瘫了,坐在地上。

“嗡……”

杨浩手中,尚在刀鞘中的横刀,无息自鸣,引得旁观众人一阵鸡皮疙瘩。

“……宗师……竟然是宗师!这少年竟然也是宗师!天哪!!!”

宇文阀的中年护卫首先察觉到异常,目瞪口呆。

“二公子对面的少年才几岁啊,如此年轻,居然也是宗师——妈的,什么时候大隋宗师这么便宜了!”

“原来削掉我手指的是个少年宗师,我薛武无话可说!”另一个护卫凄然苦笑。

杨浩心中一片澄明,没有去管自鸣的横刀,只是静静地对峙,到最后他甚至闭上了眼睛。长生真诀改造过的真气,从他的毛发,窍穴中喷出,像是一条条真气触手,替代了他所有的感官。

此时的他,进入了天人合一境界,超越宗师的境界。

看似与杨浩棋逢对手的宇文智及,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可恶!”

在他眼中,杨浩气势陡然升高,于他针锋相对的互相飙涨,直到自己停在了巅峰之处的时候,杨浩气势犹在上升,明明人就在眼前,但是气息却隐隐消失在了天地之中,自己锁定对方的气机,几度失去了目标。

“太可怕了!”

“杨浩,你竟然有如此天赋!”

“这次必不能留你!”

宇文智及心念电闪,顿时生出浓浓的杀意。

闭目的杨浩似有所觉,横刀锋芒透鞘而出,直指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悚然一惊。

“这是什么手段!”

自己心念方生,对方就能察觉并作出反应,这简直是妖!

即便是父亲宇文述,大哥宇文化及也绝对做不到!

浓浓的忌惮,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值此刹那,杨浩眼睛睁开,眸光似电!

铿!

手中横刀,爆成一团星辉,向着宇文智及裹去!

“喝!”

宇文智及收敛心神,单手在腰间一抹,一泓秋水闪现,迎往杨浩的横刀。

叮叮叮叮!

密集刀剑声响起。

宇文智及的武器,竟然是一柄软剑,空中淡蓝的光弧,显示出这是一柄极其罕见的神兵。

柔韧的剑身与杨浩千锻横刀,磕碰数十次,竟然能完好无损。

宇文智及本身的功夫不是走的刚猛路子,而是十分的鬼魅,配合灵巧奇魅的软剑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这一切都处在杨浩的‘领域’当中。

宇文智及有几次自以为很是羚羊挂角的攻击,都被杨浩异常轻松的步伐闪开了,或者刀技拦下来了。

反而是杨浩的几次进攻,给宇文智及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左支右绌,疲于补救,仿佛杨浩手里才是以灵动著称的软剑。

“……这……怎么会这样?这个少年才多深厚的功力,能把二公子逼成这样?”两个中年侍卫震惊无比。

嗤!

宇文智及锦袍一角,被杨浩横刀刮到,留下了长长的口子。

燕回峰和手下兵卒也看出来了,杨浩占在了上风,不由大喜。

“杨郡尉好样的!”

“太牛逼了!”

“砍死丫的!”

嗤!

“你们快看,这个人快被杨郡尉削成叫花子了!”

“哈哈哈哈,我数数,七道,八道口子了,居然还不弃剑投降,果然是宇文阀的公子,脸皮就是厚,要是我我可没脸面撑下去!”

“哈哈哈哈~~~”

大牢里,充满了燕回峰等人欢乐的笑声。

宇文智及一脸酱紫,听着不堪入耳的辱骂,脚下一乱,嗤的一声,又被杨浩划破了衣服。

“妈的,这个杨浩,故意羞辱我!我与他势不两立!”

杨浩似乎听到了宇文智及的心声,刀势愈沉,左右疾劈,骇得宇文智及身形飞退!

“……居然还留了力!”宇文智及苦哼。

杨浩步步紧逼,横刀随意挥洒,出招皆是天马行空,宇文智及应对不及,却又不得不将软剑灌满真气去拼命格挡。

当!当!当!当!

一连串的进攻,爆鸣响起。

宇文智及几乎退到了牢门柱子上。

杨浩刀不留手,真气瞬间吞吐,没有任何间隙地连劈三刀!

当!

第一刀劈中宇文智及软剑,后者再也坚持不住,软剑脱手,直奔牢房屋顶!

“啊!”

刀气袭来,宇文智及后背嘭的一声,贴在牢门柱子上,冷汗狂流。

“休伤吾主!”

薛进拔刀冲了过来,拼命拦在宇文智及身前!

他看出来了,杨浩这三刀怕是要杀了宇文智及。如果二公子死了,他和薛武两个人都活不下去,危急时刻只能舍身相救。

当!

第二刀斩在薛进的胸前的佩刀上,后者连人带刀,连一秒钟都没有阻拦住,就被劈飞了!

“二公子!”

脸色惨白的薛武,趴在地上,惨叫道。

蓬!

漫天木屑飞舞,手臂粗细的浸油榆木门柱,被杨浩一刀斩的粉碎!

宇文智及困兽一般,看着头顶木屑飞舞。

杨浩第三刀若斩在他身上,他宇文智及早已经成为两截了。

“太可恶了!”

宇文智及胸口不断起伏,双拳更是微微颤抖。

自己前些日子晋升到宗师境,一直秘而不宣,不曾想第一次展现出来,居然完败给了一个少年!

溢血的嘴角,渐渐浮现出疯狂、狠厉、憎恨。

宇文智及那张英俊的脸孔,变得扭曲起来,一字一顿道。

“杨——浩!”

第一百零五章 真正的疯子

“杨——浩——!”

宇文智及几乎将牙齿咬碎,声音带着吱吱的摩擦声传出来的。

他从木屑中站起,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尽的杀意。

“来啊,有种你杀了我啊!”

赤红的眼睛射出疯狂的光芒,宇文智及身形一震,冲着杨浩扑了上去,手掌间气劲纵横!

“二公子!”

两个中年护卫看的一惊。

宇文智及用上了搏命的手段。

杨浩微微皱眉,没想到宇文智及会如此疯狂,明明瞧出了自己手下留情了,竟然还纠缠不休。

宇文智及的拳掌出招有些诡异,竟然似乎比他的软剑还要刁钻一些。

杨浩脚步后撤,让开了宇文智及的凶猛扑杀。但是后者手臂,竟然拐了一个奇怪的弯,反手一挥,继续朝杨浩手臂抓来。

电闪之间,杨浩刀鞘横档,被宇文智及扫个正着。

噗!

一声闷响。

杨浩微惊,宇文智及的掌功居然十分强横,横刀刀鞘被击的噗声作响,而且他的手臂也被带得一片火辣。

“他的掌法有问题!”

杨浩催动长生真气,手臂上的火辣方才减轻。

“妈的,是个疯子!”

心中恼怒,连鞘挥起横刀,当作棒子,劈头盖脸朝宇文智及攻去。

“桀桀桀桀……”

宇文智及一阵怪笑,对于杨浩的攻击不闪不避,柔身上来缠斗。

碰碰碰!

刀拳相碰,杨浩反而略略处在一些下风。

“哈哈哈,你不敢杀我!”

宇文智及状若癫狂,纵声长笑,出手更加的大开大合,简直是不要命的搏杀,偏偏他的招式又带着诡异,极难防守。这让不愿痛下杀手的杨浩,非常的束手束脚。

“杨郡尉威胜!”

燕回峰等人稍微看出点苗头,赶紧给杨浩加油鼓气。

嘭!

宇文智及路径诡异的一拳击在了杨浩手臂上,带得杨浩身体一偏。前者大喜,摆出一副乘胜追击的架势,出拳更加频密。

“臭不要脸!”

“杨郡尉,别跟他客气,狠狠揍他!”

河阳守兵一片哗然。

“咦——”

杨浩一刀逼退宇文智及,同时闪开了对方侧方袭来的两个拳头,心中惊讶。

“……他这路拳法中,居然有些瑜伽的影子!”

对攻这么多回合之后,杨浩发现,不光宇文智及的拳掌,还有他的身形姿态,很多诡异的扭动、姿势,都带着一丝‘瑜伽’味道。

“大隋这个时候,不可能有瑜伽传来吧,更何况还是武技!”

杨浩分神中,被宇文智及窥到空子,上半身前倾,双掌袭来,同时左脚从极端不可能的角度,自腰间踢出,正对准了杨浩小腹。

“杨郡尉小心!”燕回峰等惊呼。

杨浩恢复心神,眼睛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疯子,有完没完!”

当即催动真气充盈全身,对宇文智及偷袭的暗脚,不闻不问。

宇文智及见状大喜。

“你不知道我这一脚厉害,居然敢硬抗!必叫你悔之晚矣!”

嘭!

杨浩身形似乎侧了侧,便接下了宇文智及一脚。

“咦,居然没事?”

宇文智及一惊,不便多想,继续疯狂攻击。

杨浩挥手抛开横刀,亦是拳脚出击,与宇文智及斗了个不亦乐乎。

“哈哈,果然中计了!”

宇文智及自信满满,见杨浩抛了横刀以弱攻强,喜不自胜。

在他想来,杨浩刀术是极厉害、霸道的。杨浩抛了横刀与他拼拳脚,简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师父的这套那楞拳经,便是克制普通拳法的天敌,天下拳法诡异,莫出其右。

碰!碰!碰……

拳风震荡,两人似乎发挥到了极致。

杨浩渐入佳境,越打越是沉稳,反倒是一开始信心满满的宇文智及,越打越心惊,出拳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沉。

“这是怎么了?”

宇文智及一拳挥出,带的筋骨一颤,险险将自己身形带偏,心中大骇。

杨浩也不抢攻,拳头带着真气,一下下与宇文智及拆招。

宇文智及只觉得杨浩拳头里真气充盈,每次攻击都会打入自己身体一些。就是这些‘诡异’的真气,让他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迟缓。

“怎么会有这样的拳法!”宇文智及越战越惊。

就在他艰难挡下杨浩一击的同时,杨浩脚下闪电踢出,讽刺性的踢在宇文智及小腹之上。

与之前杨浩被踢不同的是,宇文智及应声飞了起了。

蓬!

宇文智及死狗一样摔在地上。

“二公子!”两个中年护卫抢着去接。

宇文智及吐了一口血出来,伸手推开了两个护卫,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朝着杨浩走去,口中嗬嗬怪笑。

“桀桀……”

杨浩冷冷看着他靠近。

“你不敢杀我!”宇文智及摇晃着身子靠近,眼神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哈哈哈哈,你不敢杀我!”

“你只是个秦王府里白身的嫡子,你绝对不敢杀我!”

“我们宇文家你得罪不起,圣上你更得罪不起!”

杨浩皱着眉,听着宇文智及近乎癫狂的话语,一言不发。

宇文智及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痰,凑到杨浩耳边,低声道:“杨浩,你杀不了我的,呵呵呵呵,我却能杀你!”

“我有无数的手段,黑暗里不见光的手段,你有吗?你能吗?即便你武艺胜过我,那又怎样!

哼,真当自己是皇室子弟啊,圣上这么多年没有给你封爵,你还不明白吗?”

说到这里,宇文智及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笑了起来,无比开心道:“你好像还有个姐姐吧,要不这样吧,下一个我先从她开始。”

杨浩眼神瞬间冰冷。

“你说什么!”

宇文智及手臂搭在杨浩肩上,状若亲昵,继续耳语:“呵呵,终于知道怕了~~~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身边有无数愿意为我去死的人,那些黑暗的手段你想都想不到,弄死你姐姐,就像捏死一只虫子,嘿嘿!”

说完还伸出发抖的手指比划了一下虫子的模样。

杨浩盯着发疯的宇文智及,杀意飙升。

“疯子,绝对的变态!”

他终于确定了,宇文智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种种威胁表现,反射出典型的边缘性人格,这是犯罪学中最恐怖的几类人格。

拥有这种障碍人格的个体,内心极度的自私、封闭,通常情况下,他的理智始终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就像是一个始终站在悬崖边上舞者,任何的外界刺激,哪怕极微小的动静,都会引爆失控。

宇文智及显然属于这类人。

“你会后悔的!”杨浩心中对他判了死刑。

宇文智及开心的摇头,反驳道:“不,是你会后悔的!你招惹了我,我就要弄死……你身边所有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杨浩的怒火

蓬!

宇文智及的身子飞了起来,飞在半空的同时,又被杨浩一脚踹在腹部,瞬间又弯成了虾米。

“放开我家二公子!”

断指的薛武刚要忍痛冲了上来。

燕回峰带着守兵,无声拦了下来。

“给我让开!”

薛武神色狰狞。

燕回峰唇边泛起嘲笑,冷冷道:“你闯闯试试。”

铿铿声响,河阳守兵们撤出了武器,把薛武薛进两人围了起来。

薛进躺在地上,对着同伴摇头苦笑。

他刚才被杨浩一刀劈飞,刚猛至极的真气,重伤了他的经脉,手臂、胸前都是一阵火辣,实际的伤势竟然比断指的薛武还要严重,根本没有了再战之力。

“外面的人怎么还没有进来?”

薛武断指流了不少血,身体十分虚弱,完全没有信心突破燕回峰等人的阻拦,从而支援自家主人,心里越来越焦急。

“嘎嘎嘎嘎……”

宇文智及明明凄惨无比,却一直疯狂的笑着。

他很开心。

杨浩越愤怒,他就越开心。

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只能证明杨浩真的害怕了!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但是,我知道,你不敢!呵呵呵呵……”

宇文智及大口喘着气,一脸挑衅的看着杨浩。

啪!

宇文智及身子一晃,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沓!沓!

杨浩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宇文智及身前,一脚踏在他胸上,俯下身子,盯着宇文智及。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你敢吗?”宇文智及满脸血污,居然还笑得出来。

杨浩也笑了,认真的看着他,俯下身子,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你以为皇家能束缚住我吗?你以为我会惧怕皇帝?这些你都不怕,我又怎么会怕!你那些阴暗手段也罢,诡计也罢,我不见得比你更少!

真的谢谢你把对我的杀意表现如此坦露!

从今以后,我杨浩跟你们宇文家不死不休,你们伸一只手,我就剁掉一只!”

宇文智及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杨浩一挑眉毛,“怎么,你不信?”

“哼!”宇文智及冷眼蔑视。

“呵呵——”

杨浩笑了笑,伸手弹了弹后者的衣服,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让你感受一下!”

说完,单掌抵在宇文智及丹田位置,掌心真劲暗吐!

狂猛的真气顺势侵入宇文智及体内!

“你!”

宇文智及闷哼一声,浑身巨震,额头同时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信不信我掌劲再吞吐一分,直接震碎你的丹田!”杨浩残忍笑道。

宇文智及说不出话来,身体不住的颤抖。

“宇文智及,不要觉得我只是在威胁你!即使你不杀我,我也是必定要杀你的!

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黑暗手段…呵呵…你觉得我今天会让你走掉,然后肆无忌惮的耍阴招吗?”

宇文智及呆了一下,断然摇头,“你不敢杀我的!我可不是吴承贵……”

“谁说我要杀你了。”杨浩笑着回答。

“我从吴承贵那里得到了一本账簿,你猜猜看是什么内容?”

宇文智及稍微平复下来,镇定道:“呵呵,如果你想用账簿的事情弄死我,那就太天真了……”

“账簿本身你可以狡辩,不过,那些粮食的去处,总有迹可查吧。韩凭是你的掌柜,听说他手里管着一个米行,你猜我能不能摸出点什么来?

啧啧,私募钱粮,你宇文智及,甚至宇文阀,难道想造反吗!

用你的屁股好好想想,我把这件事情捅给圣上,你猜圣上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呵呵,现在懂了吗?

我用的着杀你吗?

还想搞我,你能出得了河阳大牢吗!”

杨浩一句句,直击心底。

本来账簿的事情,还是有变数的,杨浩也不能肯定能不能抓死宇文智及。但现在,宇文智及是个疯子,鱼死网破,他也只好破釜沉舟。

“粮仓一案真要查下去,总会查出些线索的,虽然不一定坐定死罪,至少能牵扯一下宇文智及,好让自己赢得成长的时间。不过这么一来,就算彻底得罪了宇文阀,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

杨浩心里暗叹一声,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宇文智及听了杨浩的话,死死的盯着他。

杨浩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今天我杀不了你,但是可以废了你!”

言毕,掌心真气猝然爆发,所经之处,宇文智及体内经脉尽数摧折!

“啊——”

宇文智及惨叫,然后晕了过去。

“二公子!”

薛武薛进两人不明真相,以为杨浩动手杀了宇文智及,睚眦欲裂,奋身上来就要拼命。

燕回峰等人被吓了一跳,没有拦下来,赶紧提醒杨浩。

“杨郡尉小心!”

杨浩哪里会在乎两个受伤的护卫,脚步迎上,手掌纷飞,将两人击倒在地。

“全部抓起来!”

“是!”

燕回峰等恭敬应下。

“杨郡尉,杨郡尉——”

曹彦真在外面等得着急,终是不放心,赶了进来。

看到牢内景象,大吃一惊,急道:“杨郡尉,他们怎么了,莫非……”曹彦真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这个杨浩行事实在是诡异,悍杀吴县丞之后,如果再杀了宇文阀的二公子,那就真的是太疯狂了!

杨浩笑了笑,安慰道:“曹老大人,放心吧,没死呢。”

曹县令嘴角抽了一下,心道,瞧着架势没死估计也差不了太多了。

正在他无比头疼的时候,杨浩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跌进了更深的深渊。

“曹县令,吴承贵盗粮一案,我猜测与宇文智及有莫大关系。此事干系甚大,我决定如实上奏朝廷。”

曹彦真震骇道:“杨……郡尉……何出此言?”

“此事还不明显吗?吴承贵被抓之后,勾结盗贼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宇文智及仍然为他持械硬闯府衙大牢。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你信吗?”

杨浩淡淡说道,却没有说出账簿之事。

曹县令听得一愣,苦笑摇头:“杨郡尉,这哪里算什么证据……我看还是把人放了吧……那可是宇文阀啊……”

杨浩摆手制止曹彦真的话语,笑道:“放人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能证明他们清白,再放不迟。”

“这……”

曹县令听得无语,感情杨郡尉是油盐不进,根本没有把宇文阀放在眼里啊。

“此事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拖累曹县令的。即便与盗粮案没有关联,他们擅闯府衙,也是可以处以藐视公堂的罪行的。”杨浩再次宽慰道。

“唉。”

曹县令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朝杨浩拱了拱手,然后带人撤走了。

原先的牢房牢门被杨浩劈破了,燕回峰带着人把宇文智及等人转移到了另外一间牢房内,其中宇文智及和两个侍卫还被戴上了枷锁,一切安顿好之后,来到杨浩面前。

“杨郡尉——”

杨浩点了点头,沉声道:“老燕,你随我回郡尉府,我要修几封官文行书。”

“好嘞。”

燕回峰屁颠屁颠跟着杨浩走了。

等到杨浩弄完,回到官驿的时候,正巧遇到王绍在官驿外面道路旁边烧纸。

穆离小心的扶着他,看到杨浩来了,赶紧打招呼。

“少郎君回来啦!”

杨浩点点头,走了过去。

“少郎君,今儿是能柱他们头七,虽然还未正式下葬,还是得拜祭一下。”

“好!”

杨浩沉声答应,走过去从穆离手里接过纸钱,烧了一些,然后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少郎君!”王绍泪如雨下。

“他们也是我兄弟。等你伤好了,先带他们回大兴。”

杨浩说完,自己先回了院内。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封家、宇文家,怕是会纠缠不休了。不过,我也绝不后悔。”

杨浩一边走,一边想。

“呜呜呜……”院子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是个少女的声音。

杨浩一愣,讶然望去。

“阿珂——”

穆珂一惊,小鹿一般的抬头,满目通红。

杨浩靠了过去,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穆珂的肩膀很瘦,一抽一抽的,看的杨浩有些心疼。

“你哭什么呢。”

穆珂抬眼望着杨浩,哭声道:“呜呜呜……少郎君……呜呜呜,婢子一直不敢问……小鸾姐姐……还……回来吗?”

杨浩怔住了,悲伤开始蔓延。

“是呀,还有小鸾……小鸾,你去了哪里?”

第一百零七章 崔长芳来了

王绍拜祭完毕后,给大家分发了通宝片汤。

“这就是什么?”杨浩端着碗,疑惑的问穆珂。

小姑娘甜甜道:“少郎君,王绍大哥说这个叫通宝片汤——可以除秽,带来好运!”

“哦,原来如此。”

杨浩仔细看了看,所谓的通宝片汤,有点像后世北方的面疙瘩汤。不同的是,面疙瘩被摁扁了,大小形状,类似于大隋通行的铜钱——开皇五铢。

这就是大隋的头七习俗,以为纪念、祝福。

杨浩端起碗,吹了吹,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喝起来更像是面疙瘩汤了。

“阿轲,给我和玉儿来一碗。”

张灵姝走了过来,对着穆珂招手道。

穆珂愣了一下,眼巴巴望着杨浩。通宝片汤是一家人才能吃的。这位张小娘子虽然跟少郎君关系匪浅,但似乎没有必要遵循习俗。

杨浩笑了笑,看着张灵姝,温声道:“你也要吃?”

“嗯。”

少女眼睛亮亮的,轻轻颔首,笑着说,“我早就当自己是杨家人了,自然吃得。”

“呃呃,好吧——我这碗挺多的,你要不要吃我的?”

“好!”

张灵姝高兴的接了过去。

穆珂脸有些红,心怦怦直跳,看着少女和少郎君共用一个碗。

“好羞耻啊,我是不是要走开装作没看见啊……”

穆珂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杨浩终于说话了。

“再去拿一碗给玉儿。”

穆珂如逢大赦。

同样呆住的玉儿,闻言赶紧道:“啊,不用了……我跟阿轲一起去吃……”

说完拉着穆珂的手跑掉了。

一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

张灵姝放下碗,抽了手巾,细细擦过了嘴巴,抬头看着杨浩笑。

杨浩心中一动,过去拉住了她的手,顿了顿道:“灵姝,最近河阳事情有些乱,你还是早些回清河去吧。不然,你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张灵姝抿了抿嘴,试探道:“是嫌我碍手碍脚吗?”

杨浩摇头道:“当然不是!有些麻烦,我担心你受到波及而已——”

张灵姝心提了起来,反手抓住杨浩手臂,担心道:“你会有危险吗?要不要紧?”

杨浩握着少女柔荑,心中异常温暖甜蜜。

“那倒不会。”

张灵姝长舒了口气,一只手拍着胸口,娇嫩嘴唇刚要开口,就被杨浩低头吻住了。

“嗯……”

杨浩吻的很投入,少女也热情回应,两个人的身影紧紧偎依在了一起。

自从尝过了初吻滋味,杨浩每每都容易被少女的娇态挑起情绪来,百试不爽。

像拉手这种级别的挨挨擦擦,已经难以解渴。所以每次独自相处,杨浩都极难控制自己的激情,可谓是吻的荡气回肠。

张灵姝何尝不是,明知娇羞,却仍然沉迷于杨浩的‘侵犯’。那种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的欣喜,让少女情怀雀跃不已。

“喜欢上一个人,原来这么快乐!”

张灵姝对于男女之事,已经有朦胧的认知,尤其是几次感受到杨浩情浓时的身体异样,让她灵魂都有些发颤。那些砰砰的心跳,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期待。

少男少女身体的互相吸引和渴望,正变得如火如荼。

这也是杨浩开口催促张灵姝回清河的原因之一。

少女离开河阳,首先是安全方便的考虑,其次便是杨浩暗暗担心自己不小心擦枪走火。虽说两人十三四岁,在大隋,这个年纪发生点什么不算什么,但是在杨浩心中,还是稍微早了点。

“唉,好难受呀,我容易嘛!”

杨浩正在想着,突然被张灵姝低沉的鼻息拉回神来。

经过几次接吻以后,少女越来越熟练和富有技巧。

丁香般的小舌,已经会主动出击了,在他舌头和牙关之间,像精灵一样的游走,勾的杨浩小腹一阵邪火升起!

“呼……”

杨浩极力挣扎,以无上定力斩断了欲念,往后撤了一步。

“不能再吻下去了,再吻,怕是要出人命了!”

杨浩大口的喘着粗气。

张灵姝有些懵,沉醉在长吻中,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整个身体更是完全被杨浩两只手支撑住。

张灵姝抬头望向杨浩,眼睛渐渐恢复清亮。

杨浩刚想说些什么,被少女惊呼打断!

“啊——”

少女脸红的火热,眼睛怔怔的望着两人之间一条亮晶晶的口水丝线!

杨浩愕然低头。

两人虽然分开了,但他和张灵姝唇间,挂着一条坚韧的口水。

口水被拉成长长的丝线,颤巍巍晃着,偏偏没有断掉。

“这……”

杨浩尴尬。

张灵姝脸更红,呆呆的不敢动。

“……”

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杨浩脸皮厚,在少女惊骇、娇羞的目光中,像吃面条一样,把那条口水吞了下去,吞到最后,在少女嘴唇上蜻蜓点水又亲了一下!

“啊……”

张灵姝觉得脸烧了起来,扭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太羞人了!”

“怎么会这样!”

少女十分想哭。

……

晚上睡觉前,杨浩带着穆离练了好长时间的步战之法,差点把穆离练脱了。

“少郎君……”

穆离几次欲言又止,咬牙坚持住了。

练完之后,杨浩洗了好几次的凉水澡。

穆离非常担心他着凉,几次要给他添热水,都被杨浩拒绝了。

“明明都下过雪了啊,少郎君到底怎么了……”

单纯少年还想不通杨浩的苦楚。

第二天一早,杨浩拎着亵裤苦笑。

昨晚又是苦练,又是冷水澡,结果还是白费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杨浩想起梦中的情景,少女白缎似水的身体,峰峦起伏,下身立刻致敬行礼。

“吁……”

赶紧收敛心神,默运长生真诀,抚平内心的激荡,直到听到院子里穆离的声音,才彻底平静下来。

吃早饭的时候,张灵姝罕见的没有跟他一起。

这倒是让杨浩暗松了口气。

刺激太猛烈了,着实需要缓缓。

杨浩想着先要去府衙,一是看看宇文智及的情况,另一个是安抚一下曹县令,还有就是查看下那本从吴府搜出来的账簿。既然已经跟宇文智及彻底翻脸,该提前做好的事情,也要从长计议。

穆离服侍他穿好官服后,杨浩出门直奔府衙。

走到半路,听到背后有人呼他——

“杨郡尉!杨郡尉!”

杨浩讶然回头,是官驿的驿吏。

杨浩停下脚步。

驿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喘息道:“幸好……您没有……走远……官驿刚来了几个人……正要找您呢!”

这名驿吏姓郑,瘦削中年模样。瞧杨浩在官驿住的久了,再加上对杨浩在河阳所为颇有耳闻,是以十分恭敬。

杨浩一愣,“是什么人?”

“愚亦不知,为首的年轻郎君自称姓崔……”

杨浩心中一动,追问年轻郎君模样。

郑驿吏简单描述了一番。

“难道是崔长芳来了?想来我在洛阳寄回去的信件,已经收到了,此时来的正是时候!”

杨浩大喜,与郑驿吏一起返回。

远远的望见官驿前面,一个青年带着三四个仆从,牵马立在那儿。

青年听到脚步声,转首望来。

不是崔长芳又是何人!

“少郎君!”

崔长芳白脸上细长的眼睛带着喜意,拱手行礼。

“长芳兄,竟然是你来了!”

杨浩开心的拉起了崔长芳,带着他进了驿馆院子。

第一百零八章 懵逼的崔长芳

碰!

崔长芳在房间里,拍着桌子跳了起来。

“前后两次暗杀,封家的人都疯了不成?我立刻写信告诉伯父和爹爹!”

他刚刚听杨浩把一路上遇到的袭杀经历说了一遍,八个侍卫全死了,就剩下一个重伤的王绍,不禁惊怒交加,后怕不已。

倒是杨浩比他淡定很多。

“还有啊,我在大兴听到传闻,封德彝的长子被山贼杀死了,该不会跟你遇袭有关系吧……”

杨浩把身子往椅子后背靠了靠,点了点头:“呵呵,你猜的不错,封言信的脑袋现在还在我手里呢。”

崔长芳震惊的望着他。

良久,才缓缓道:“杀的好!”

杨浩眯着眼睛,接道:“这没什么,你听我慢慢说。”

当即把吴承贵与宇文智及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

崔长芳几乎震掉了下巴,一脸的错愕。

“你把宇文智及打伤了,还抓了起来?”

“嗯。他是个疯子,既然惹了,不如干脆把他做死。”杨浩镇定地说道。

“……恐怕宇文阀不是这么容易对付,有把握吗?”崔长芳有些担心。

杨浩凝声道:“不管有没有把握,他都已经表露了对我的敌意,甚至还拿亲人的生命威胁我,我就没得选了……”

崔长芳吓了一跳,惊道:“他居然敢这样,还有没有王法!简直是个疯子!”

杨浩缓缓摇头:“我不会让他如意的,盗粮案不是那么简单能洗脱的。”

崔长芳皱眉,沉声道:“话虽如此,不过宇文述颇得圣上倚重,会不会对宇文家格外开恩呀?打蛇不死,反而是最麻烦的!”

杨浩也想过这方面的因素,心有戚戚焉,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我能掌握的了。”

崔长芳亦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不管是杨浩本身遇袭,还是与封家、宇文家的矛盾,都是十分棘手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严重的后果,这让他压力很大,难怪伯父接到消息,就飞书着他立刻赶来河阳帮助杨浩。

崔家与杨浩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漫说杨浩占理,就算是杨浩犯错,他也没得选择。这是世家联姻的必然,就像杨浩的母亲被赐死,甚至连累到他的亲姐姐,就算他不表态,别人也会把他们崔家与杨浩视为一体。

但杨浩骨子里面还残留有现代人思维,把崔家拉进斗争漩涡里面,一时心中过意不去。

“长芳兄,我不怕面对这些人和事情,就是对把两位舅舅牵扯进来,有些不安……”

崔长芳摆手打断他的话语,郑重道:“少郎君,千万不要再这么说——秦王府与崔家休戚与共,一朝有难,崔家岂能袖手不理?那等薄情负义之举,崔家上下岂能做得出来?您的麻烦,就是崔家的麻烦,我崔家万无推辞的道理!”

杨浩听得感动,胸中豪情顿生。

“长芳兄说得好!是我着相了!”

崔长芳温言道:“少郎君不要客气——此事其实也不难,若真能把河阳盗粮案落实到宇文阀头上,那绝对是一桩大案!就算扳不倒宇文阀,把那宇文智及搭进去,想来没有多大的问题。”

杨浩点点头,“吴承贵与宇文智及关系匪浅,要说盗粮与他没有关系,那才是咄咄怪事。只要查下去,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崔长芳笑道:“是呀,除非那宇文智及把粮食都拿去赈灾了,否则难逃法责!以他的秉性,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哈哈哈……”

两个人一番商议,让杨浩心中安定了不少。

“哦,对了,还有一事,这次我来河阳,你猜我在路上还遇到了谁?”

杨浩讶道:“还有谁?我认识吗?”

“当然认识!我在路上遇到了张乾文,他居然也是来河阳,你说巧不巧。我问他来河阳做什么,他竟然支吾不语敷衍过去。我着急赶路,就没有细细追问。他们带了几辆马车,走得要慢一些,估计今天下午也能赶到……”

杨浩眼皮一跳,心道:“张乾文,张灵姝的二哥,怕是来找她的吧?不过上次张灵姝貌似只给洛阳的族人写信,张乾文在大兴城是如何得知的?另外,张灵姝的事情,要不要跟崔长芳先说一下呢?”有些犹豫不决。

“你在想什么?”崔长芳呆呆问。

“咳咳,呃,长芳兄,我跟你说个事——”

杨浩当即把他和张灵姝的事情,简单跟崔长芳说了一下,跟他与阿姐永丰公主的**,非常类似。

崔长芳听完惊呆了,嘴巴大大的张着。

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倒是好事情,清河张氏也是世家大族,按理说是配得上少郎君的身份的,不过那张氏女子品貌如何,尚未听闻,是不是有些唐突呢?”

杨浩心中暗笑,人其实你早就见过了,不过表面上装出慎重思考的模样,点点头道:“我观张氏兄弟的才情,他们的小妹想来应该不会太差——”

崔长芳顾虑重重的点头,“话虽如此,不过……不过……”

杨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你总会见到的,到时候再说。你赶了这么久路,先休息一下,我要去府衙看看——”

“嗯,也好。一路上骑马奔行太快,我这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简直酸爽。”

崔长芳这时候心情放松下来,揉着大腿内侧叫苦。

杨浩笑着呼来了穆离,让他去烧热水。

“咦,刚才那个也是你的仆从吗?以前没有见过,竟然有鲜卑血统。”

崔长芳惊奇道。

“长芳兄好眼光,他叫穆离,是我新收下来的仆从。”杨浩笑着解释。

两人一起往外走,迎面正碰到张灵姝带着玉儿出来。

张灵姝吓了一跳,方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没想到竟然是以前在国子寺见过面的人。

她没有上前说话,微微跟杨浩点了点头,就走掉了。

杨浩也装作没有看见,迈步往外走。

崔长芳一把拉住他,疑惑道:“咦,怎么院子里还住了别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娘子……看着好像有些眼熟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杨浩轻咳了一声,忍笑道:“你刚才不是还想见一下吗?”

崔长芳丈二摸不着头脑,愣道:“谁想见一下?你在说什么呀……”

杨浩朝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淡淡道:“张灵姝啊,张乾文的妹妹。”

崔长芳哦了一声,随口应道:“张乾文的妹妹啊——什么!张……乾文……的……妹妹?”

杨浩不理崔长芳崩溃的情绪,笑着说:“是呀,就是她,我要娶的那个女子。你现在看到了,觉得怎么样?”

“……”

崔长芳无限懵逼中。

“少郎君,你来一趟河阳,是不是做的事情有点多啊?”

杨浩哈哈一笑,离开了驿馆。

第一百零九章 和疯子的对话

第一百零九章和疯子的对话

河阳府衙里忙成一团。

曹县令年纪不小了,竟然也战战兢兢。连日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坐立难安。完全撒手不管,不光做不到,而且也不敢,天知道杨浩会不会再惹出更大的麻烦;但要是真的掺和进来,又让他胆战心惊,一个处置不好很容易惹火烧身。

“唉,擅杀吴承贵,囚禁宇文智及,无论哪一件,我这副老骨头都承受不起啊。最好朝廷赶紧派人接管下来……”

曹彦真长吁短叹,对燕回峰的清查、审问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浩赶到的时候,看到憔悴的曹县令,好言劝慰了一番。

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堂堂正正的,曹彦真没有半分理由阻挠。至于他担心什么,杨浩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燕回峰看到杨浩来了,拉着他走到角落,悄声道:“杨郡尉,有个坏消息。”

“怎么了?”

“我审过这些人了,宇文智及还有两个手下没有被抓住,现在怕是早已经跑掉了……”

杨浩望了远处牢房里气色低迷的宇文智及一眼,淡淡道:“没事,我不怕消息泄露出去,就是他们不说,我也会上报上去。还有,老燕你把吴承贵相关的那些证据账簿保存好,后面还有更大的用处。”

“嗯,我晓得了。”燕回峰点点头。

牢房内宇文智及听到动静,抬眼朝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杨浩于他对望一眼,走了过去。

薛进、韩凭等人吓了一跳,以为杨浩要对宇文智及不利,齐惊叫道:“你要干什么!”

宇文智及抬起带着镣铐的手掌,让众手下安静下来。

“你来做什么,羞辱我吗?”他问。

杨浩蹲了下来,视线与宇文智及平行,摇头笑道:“放心好了,我没有那么恶趣味。不过,该弄死你,还是会弄死你的。”

宇文智及胸口起伏了一下,目光死死地钉在杨浩脸上。

“如果我出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杨浩听到这句话,笑了笑,然后摇头。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出去的。就算你侥幸出去了,最终后悔的还是你。”

宇文智及眸光闪了闪,气势缓和了下去,道:“杨浩,我觉得你和我是同类人,如果没有之前事情的发生,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杨浩笑了笑:“你什么意思?”

“放了我,我宇文智及,还有宇文阀都承你一次情。我父亲素来受圣上倚重,我可以起誓,愿助你继承秦王王爵,甚至你与豫章王的矛盾,宇文阀都可以站在你这边,如何?”

杨浩叹了口气,缓缓道:“还真是诱人呐!”

宇文智及盯着他的眼睛,说:“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杨浩笑了起来。

“宇文智及啊宇文智及,枉你名字里还有智字!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不是说过吗,我会弄死你的,你现在跟我求饶还有什么用?而且,我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觉得我年轻很幼稚、很好骗吗?我会相信你的承诺?”

咔擦!

清脆的骨折声响起。

“二公子!”薛进、韩凭等人惊呼,就要抢上来。

“让开!我没事。”

宇文智及闷哼一声,双手握在一起,冷汗顺着发绺流了下来。

“我宇文智及以此断指起誓,绝不违背刚才所言!”

啪!啪!啪!

杨浩拍着手掌,站了起来。

“实在是精彩啊!宇文兄诚意可嘉,杨浩感佩于心。”

宇文智及脸色更加惨白,挤出笑意,说:“这么说,你答应了?”

杨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然诚意可嘉,但是好像还不够打动我……要不,宇文兄再试一根?”

宇文智及目光冷了下去,强忍疼痛,道:“下一根能打动你吗?”

“这个嘛,好像……还差点……”

宇文智及闻言差点晕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杨浩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啊,弄死你,这事就了结了。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你也不用费尽心机,在我面前演戏。”

沉默。

宇文智及眼睛里有火焰亮起。

“啐!”

一口血痰飞射过来。

杨浩一闪身,避了开去。

“好好想想吧,私蓄粮草这么大一顶帽子,你们宇文家能不能扛下来,你宇文智及能不能活下来……”

“当然了,也别太灰心,万一圣上仁慈网开一面,放了你们宇文家、甚至你宇文智及,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兴许你还有点点机会。不过嘛——”

“就算你侥幸活了下来,我还是会杀你的。我会盯着你,一直到弄死你——毕竟你知道的,我武艺很好,而且才十几岁,以后还会更厉害更强大。另外,我又很有心计,手段也比你高超,弄死你并非难事。”

宇文智及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杨浩也不再废话,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径直出了大牢。

对于宇文智及这种人,他只能用更强硬的方式回击回去。毕竟对付边缘型人格,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彻底失控、爆炸。

“可惜啊,刚才宇文智及的表现,虽然激烈,但是也足够的冷静,至少没有在我的打击下,彻底崩溃掉。”

杨浩从府衙大牢出来的时候,曹县令竟然还等在外面。

老大人的神情似乎振奋了很多,这让杨浩有些惊讶。

“杨郡尉,杨郡尉,告诉你个好消息——圣上派大理卿来查粮仓的案子了,估计很快就会到了。”

曹县令开心道,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杨浩也能理解曹彦真的想法和顾虑,当即点点头:“果然是好消息,曹老大人恭喜了!”

曹县令有些讪讪,没有接下去。

杨浩不理他,径直回官驿。

……

河阳官驿。

崔长芳只睡了一小会,便起来了,拎了一张凳子,坐在院子当中。

几个同来崔家护卫惊讶问道:“郎君何不多休息一会?”

“不用了。”

崔长芳摆摆手,眼睛望着院子的门口,嘴里嘟囔着——

“怎么还没到呢?这么精彩的场面,我可不能错过,嘿!”

“郎君,你在说什么?”

崔长芳再次摆手,“没什么,你们休息去吧,中午我喊你们吃饭。”

护卫们狐疑的走掉了。

“崔郎君,你怎么坐在外面,天冷莫冻坏了身子。”穆离从旁边经过,提醒道。

崔长芳挥手,道:“不碍事,不碍事——”

穆离哦了一声,刚要离开。

“哎,穆……那个……穆离,对吧?”

穆离回过身子,行了一礼,点头道:“崔郎君,我是叫穆离,你有什么吩咐?”

崔长芳招手,把穆离唤到跟前,低声道:“穆离,我问你,你家少郎君跟那位……那位小娘子何时在一起的?”

穆离眨了眨眼,道:“我想想,有好几天了,是我们来河阳后,少郎君接她回来的。”

崔长芳兴奋道:“他们俩都是住在一起的嘛?”

穆离诧异道:“少郎君没有和张小娘子住在一起啊,他们睡不同的房间呢。”

“呃……”崔长芳呆了一下,“我是说……他俩一直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穆离痛快地点点头,道:“那倒是,张小娘子一直都住在这里。”

“哦。”

崔长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驿馆外面,一阵车马声传来。

“怕是来了!”

崔长芳惊喜自语。

第一百一十章 又懵逼了一个

五日之前,张乾璟张乾文兄弟接到堂叔张钦甫的飞书,惊得一身冷汗!

在大隋交通、通讯落后的现实面前,飞鸽传书就成了豪门大族的必备通讯工具,由专人负责,轻易不能动用。

但凡是用到飞书,一般都是发生了危及到整个家族的重大变故。

“堂叔不是正护送小妹回清河吗?难道小妹……”

两兄弟不敢想下去了,赶紧除掉飞书上的火漆,颤抖着打了开来。

飞书限于篇幅大小,内容很短。

“河内郡遇盗贼袭击,数人受伤……”

张氏兄弟心怦怦直跳,手心不自觉冒出汗来。

好在后面一句立刻解除了两人的担忧。

“灵姝无恙,已归河阳,请大郎速遣人接应!”

张乾璟抹了一把冷汗,吁气道:“小妹他们竟然遇到了盗贼!真是凶险!信上虽说没有大碍,我始终放心不下。这样吧,乾文你亲自跑一趟,一定要确保小妹的周全。”

“好的,大兄,我立刻去准备,快马启程尽早赶到小妹身边!”

张乾璟点点头,沉声道:“你带人先去洛阳,然后再换乘马车,这样更快一些。”

张乾文脆声应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大兴城,风尘仆仆往洛阳出发。

此后不到三日的时间,张乾文就赶到了洛阳。在洛阳稍作歇脚,竟然在驿馆遇到了熟人崔长芳。

张乾文心中记挂小妹张灵姝安危,心不在焉的打了几声招呼,便与他分别了。

“咦,崔长芳也要去河阳,他去河阳做什么?”

张乾文略微想了想,便停下了——“唉,管他作甚,还是小妹要紧!”

洛阳的张氏族人里,一个中年管事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封书信。

“二郎,这是灵姝小娘子从河阳送来的书信,正好你赶到了,我便把它带过来了……”

“小妹的书信?”张乾文愣了一下,然后大喜,招手急道:“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书信的确是张灵姝娟秀的笔迹。这让张乾文彻底放心下来。

“原来小妹住在了河阳官驿,这倒是个好主意,虽然不比客栈方便,但是胜在安全、清静……”

得到了消息,马车也准备完毕,张乾文直奔河阳县而来。

洛阳族人里有认识路的,带着张乾文入了城,很快就赶到了官驿。

“二郎,前面就是官驿,咱们到了!”族人指着不远处跟张乾文诉说。

“太好了!”

张乾文拍了拍有些麻木的双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官驿里两个驿吏迎了上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个熟悉人影。

“长芳兄,竟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呢……”张乾文一愣,望向来人,惊讶道。

“嘿嘿——”

崔长芳一脸的窃笑。

张乾文被他笑的一头雾水,顾不上跟他纠缠,挥手道:“长芳兄,你让开,我来官驿找……找人呢……”

说着就要从崔长芳身旁进入。

崔长芳往旁边闪开了一些,笑嘻嘻道:“你是来找你妹妹的吧。”

张乾文听的一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嘿嘿,凑巧碰到了。”

张乾文还要问些什么,院子里惊喜的娇呼传来。

“啊!二郎,果然是您来了!小娘子说听到您说话,婢子还不信呢。”

说话的正是张灵姝的婢女玉儿,她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正好撞见张乾文。

张乾文扭头,看到玉儿,大喜,道:“玉儿,是你!小妹呢,她有没有事……”

“二郎快进去吧,小娘子好的很,一点事都没有呢。”

玉儿引着张乾文去见张灵姝。

崔长芳知趣的停步,没有跟上去添乱。打趣归打趣,凑上去叨扰人家就不对了,这点轻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那边张灵姝也已经迎到了门口,开了门,正好看到张乾文疾步走来。

她眼睛一红,软语叫了一声:“二兄——”

“小妹!”

张乾文激动喊道。

此时看到小妹安然无恙站在这里,所有的担心才化为了虚无。

兄妹二人进了房间。

“小妹,那崔长芳如何认得你,难道是当日在国子寺……”

张乾文从玉儿手里接过一杯热水,喝了几口,精神略定,回想起之前的疑问。

“他说……什么了……”张灵姝心口猛跳,紧张道。

张乾文没注意到妹妹的神情,晃了晃脑袋,犹豫着说:“他倒是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哦,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叔父?叔父他人呢?”

张灵姝暗舒了口气,说:“二兄,叔父他已经回了清河。”

张乾文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震惊道:“你说什么!叔父他把你一个人留在河阳,然后回了清河?”

“二兄,你别激动嘛,我很安全的,叔父他回清河是我要求的。”

碰的一声,张乾文把杯子顿在桌子上,气愤道:“你们刚遭遇过盗贼,叔父向来慎重,怎么会听你的把你自己留在河阳,这太荒谬了!”

“是这样的,那日我们遭遇了盗贼,差点走不掉了,幸好被人救了下来。二兄,你可知道救下我的是谁?”

“是谁?”张乾文听妹妹亲口说起当日的情形,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嘻嘻,二兄你认识他的,嗯,还有大兄。”

张乾文一呆,问道:“我认识的?而且大兄也认识?怎么会这么巧——”

张灵姝点了点秀气的下巴,脆声道:“是很巧吧,就是他护送我回河阳的,所以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啦。”

张乾文被勾起好奇心,接着问道:“到底是谁救了你,他对咱们张家有恩,我要向他表示一下谢意。”

“嘿嘿,叔父早就感谢过了,不过……若是你再感谢一次,我估计他还会接受。”

张乾文故作严肃,道:“小妹,别闹了,赶紧告诉我,是谁救的你~~~”

张灵姝眸光泛起涟漪,压下乱跳的心情,镇定道:“杨浩,是他救了我。”

“是他?”张乾文一愣,满是惊讶,皱起眉头,“居然是杨浩,他怎么会在河阳——哦,原来崔长芳是来找杨浩的,难怪刚才在外面见到了他。咦,不对,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灵姝心突突直跳。

只听张乾文接着道:“杨浩救了你,然后把你带到了河阳,杨浩也在河阳,所以崔长芳来了河阳——小妹,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啊?”

张灵姝叹了口气,准备实话实说。

一来她原本就没打算欺骗兄长,二来张乾文聪慧过人,就是她不说,他自己也很快会发现真相。

“二兄,我要嫁给杨浩。”

声音里透着颤音,张灵姝用尽了全身的勇气说出这句话。她一直觉得自己决心已定,但是真的对兄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的紧张。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远在清河的祖父。

“大父啊,你能理解灵姝的任性决定吗?”少女在心里呼唤。

此时,张乾文已经震惊地化作了石像。

“……小妹……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灵姝回过神来,冲着二兄甜甜笑着。

“我要嫁给杨浩!”

第一百十一章 此情至浓

张乾文双目失神,呆呆的望着少女。

“……小妹……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张灵姝把自己心事说出来之后,精神无比的放松,仿佛捅破了那层纸之后,变得更加勇敢了。听到二兄责问她,嫣然笑了笑,眼神定定的看着兄长,诚恳道:“二兄,我没有说胡话,我也没有疯掉,我就是要嫁给杨浩。”

“……那李家呢,李建成呢,都已经答应下来的婚约,怎么办——”

少女眉头皱了皱,挺着秀气的鼻子,说:“李家也是豪族,李建成另择佳偶不就行了嘛,这很容易的……”

张乾文翻了个白眼,呻声道:“你还知道李家是豪族啊,婚约如同儿戏,让李家面子往哪里搁?咱们张家和李家都不会同意的!”

张灵姝白了兄长一眼,悠悠道:“那二兄是觉得家族脸面比我的幸福更重要了?”

张乾文摆摆手,急道:“小妹,你不能这么说呀,家族荣耀跟你的幸福可以并举啊——大兴城中,你也见过李建成,人品学识、相貌才情,不说万中无一,总是百里挑一了吧。小妹嫁给他,怎么会不幸福呢!”

张灵姝也不辩解,干脆背过身去,倔强道:“我反正不喜欢。”

张乾文被这一句,堵得不轻,焦躁万分,“小妹你为何突然变了主意呢——难道——是不是那杨浩要挟你了?还是他欺辱你了?我这就去找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极有可能,怒气冲冲就要往外冲。

“二兄!你回来!此事跟杨浩无关,他没有强迫我——我是发自肺腑真心想嫁给他,你还不懂我吗,别人岂能夺我志!二兄刚才所说,才是真正的羞辱我!”

张灵姝说得激动,眼泪流了下来。

张乾文一下慌了,手足无措。

“小妹,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怎么会羞辱你……”

张灵姝泪痕未干,惨笑道:“二兄平日里待我极好,却为何偏偏婚嫁这件事上,宁愿不相信我,也要维护家族的颜面?我张灵姝便只是你们手中一枚生的好看的棋子吗?”

张乾文苦笑道:“小妹,这……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意思是说,那李建成确实十分优秀,据我所知,京中欲与李家结亲的不下十余家,小妹嫁给他,怎么会不幸福呢?反观那杨浩,你了解他吗?你才见过他几面,为何就要嫁给他?当然,那杨浩确实有些小才学,但是仅此而已,他背后的家世呢?你嫁给他会比嫁给李建成更幸福吗?不见得吧……”

张灵姝伸手擦拭了一下泪珠,展颜一笑,顿时云开雨霁,俏脸明艳动人更盛,只听她徐徐道:“二兄,我当然了解他——我张灵姝要嫁人,怎么会稀里糊涂!杨浩学识才"qing ren"品,我是敬佩的,不然也不会嫁给他。呵呵,若论识人的眼光,我相信自己不在你和大兄之下。”

张乾文略觉尴尬,争辩道:“就算如此,那家世呢?我们张家乃是河北贵族,若要结姻亲,起码要门当户对吧,杨浩家世如何,你了解吗?”

张灵姝笑了起来,心情惬意的拢了拢耳边的垂发。

张乾文被妹妹笑的心里发毛,正待相询,张灵姝先开口说话了。

“呵呵,真是好笑!二兄居然提家世,清河张氏在杨浩眼中不见得有多大分量——”

张乾文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只听张灵姝接着道:“他可是秦王府的嫡子啊——二兄,你说大隋的皇室,够不够门当户对?”

张乾文耳朵嗡的一声响,被这消息震得迷糊起来。

“杨浩……是……秦王府……嫡子?!”

张灵姝乖巧地点点头。

张乾文久久无语,似在消化小妹透露的信息。

两人在房间里,对坐了很久,张乾文长叹一口气后,说:“好吧,既然你想好了,我支持你,只是大父那儿……”

张灵姝眼眸转了转,细细说:“恐怕大父现在已经知道了。”

张乾文吓了一跳,问:“为何?”

“那日钦甫叔父回清河的时候,亲自带着我写的陈情书信回去了,我在信中没有任何隐瞒。”

“……”

张乾文目瞪口呆,摇头叹息道:“原来小妹,你早就下定了主意,那为何在大兴城还答应李家的亲事?”

张灵姝俏脸上难得的露出歉意,迷离道:“我那时还未想好,如果这次回清河没有遇到杨浩,可能会真的嫁给李建成……”

张乾文感受到少女的柔弱,怜意顿生。

“唉,小妹毕竟还是女子,像这般违背婚约,心里肯定背负了莫大的压力,真是难为她了……只是她这次自己做出的决定,到底会不会幸福,实在是难说——只是我作为兄长,也只能支持她了。”

…………

初冬时分,天有些冷,太阳下去的也更快一些。

张乾文和崔长芳站在院子里,望着天际。

崔长芳眼睛里还带着戏谑,时不时在张乾文身上转两圈。

张乾文跟小妹一番交谈之后,也没了与崔长芳争口舌的兴趣。他现在已经知道,杨浩就任了河阳郡尉,而且就住在官驿的这个院子里,估摸着时间,应该要返回了。

“见面之后,是不是要问些什么?合适呢,还是不合适呢……”张乾文陷入一片矛盾之中。

婢女玉儿和穆珂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现在官驿之后,住满了人。杨浩主仆几人,张灵姝主仆几人,再加上崔长芳的手下,还有张氏族人。房间住不过来,其中一部分崔家仆从和张氏族人,临时住到了客栈去,免得官驿太过于拥挤。

这么多人,准备晚饭是大工程,张氏族人也插手帮忙,在院子中进进出出的。

杨浩赶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幅景象。

“少郎君!”

崔长芳先看到杨浩,招呼着迎了上来。

张乾文闻言侧首望了过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嘿!张乾文,你们认识的。”崔长芳笑着跟杨浩解释。

杨浩早有心理准备,吸了一口气,拱了拱手。

“乾文兄,你好!”

张乾文稍有些局促,回敬了一下:“杨兄弟。”

崔长芳在旁边怪笑,说:“嘿嘿,估计很快要改个称呼咯~~~”

杨浩一愣,张乾文尴尬。

“长芳兄……”杨浩有些无奈。

“你们谈,我去看看晚饭做好了没。”崔长芳知趣的先离开了,留下了两人独处。

气氛有些微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张乾文先开口了,说:“杨……浩,你真的要娶灵姝吗?”

杨浩吸了一口气,道:“灵姝已经跟你说了?”

张乾文点了点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当然,我要娶灵姝。”

张乾文听到杨浩果决肯定的话语,一时呆住了。

不远出房间里,张灵姝趴在门边上,欣喜的眼泪流下来。

她‘逼问’过杨浩,连告白都是她先说出来的,虽然杨浩当时也答应了。但此刻,杨浩与二兄的对话,清晰无比的告诉兄长,他会娶她,这让她灵魂颤动。

院子中,张乾文又说话了,语调低沉。

“杨浩,你知不知道灵姝为了你——”

“二兄!准备吃饭了。”

张灵姝闪出房间,恰好打断了张乾文的话语。

“呃……”

张乾文话张在嘴边,又吞了下去。

杨浩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先回房间了。

“小妹,你刚才为何拦着我?”

待杨浩走后,张乾文不解道。

“你何必跟杨浩说那些,他一定会娶我,我也一定会嫁他,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少女的声音有些哀怨。

“好吧,我不说就是了。”张乾文妥协道。

晚饭的时候,杨浩是跟崔长芳一起吃的,张氏兄妹没有跟他们一起。

崔长芳拉着杨浩喝了一点酒,很快便不胜酒力,在下人的搀扶下回去休息了。

杨浩喝的不算多,而且大隋的酒并不烈,只是微醺而已。

崔长芳走后,杨浩回到自己房间,端坐在穿上,默运了几个周天的长生真诀,些许的酒气便荡然无存了。

刚刚收功,门扉“吱悠”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杨浩心中一动,脑中浮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灵姝,是你——”

少女不答,狸猫般闪进房内,动作越来越熟练。

第一百十二章 如泣如歌(新版)

清夜皎月似水,星辉无限。

天尚未亮,房间内杨浩醒来,低头看了一眼沉睡中少女。

犹带泪痕的清丽容颜,散发着安然恬淡的气息。

“我要回清河了…”

这是昨晚少女摸进他房间,带着哭腔说的第一句话。

少女的那种无助、紧张,甚至比她那天表白的时候,更能打动他。也正是种种刻骨的依恋,才让两人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杨浩心中充满了温柔,替她抚平了微皱的眉角,才再度睡去。

在杨浩呼吸声变得平缓细长之后,张灵姝眨了眨长睫毛,睁开了眼。

少女蹑手蹑脚爬起身,跳下床,穿好衣服,回首看了卧在床上的少年,忍不住上前,低头浅浅吻了他面颊,才悄悄出了房间。

……

天色放亮,鸡鸣三遍之后,杨浩才第二次醒来。

“少郎君,少郎君——”

房间外面,穆离正唤他起床。

杨浩左右看了几眼,房间内佳人已无踪。

要不是室内淡淡的清香,还有床头摆叠整齐的衣衫,一时恍惚,几乎以为昨夜温柔本是梦幻。

“额~~~”

杨浩撑了个大大的懒腰,跳了起来。

穿好衣衫,推门出了院子,然后洗漱。

“崔郎君醒了吗?”

杨浩洗漱完之后,把扭头问穆离道。

“大概还没有。”穆离抿抿嘴,摇头。

“哦,那就先不要打搅他,让他多睡会。”

穆离点头应下,然后下去了。

杨浩恰要回房间,迎面碰到张乾文出来,彼此相视一眼,呆愣无语。

“乾文兄,早!”杨浩终是现代人,这方面脸皮要厚一些,先开口说话。

张乾文怔了一下,才拱手回道:“杨郡尉早。”

两人因张灵姝关系非同往日,只是彼此还未熟悉,分外觉得尴尬。

张乾文从关心妹妹的角度,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改变。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真没想到,杨兄居然是秦王府的少郎君。那日我与大兄在国子寺中请教算学,实难料到会有今日——”

杨浩心中一动,笑道:“说的对,我亦不知与乾璟乾文兄会有这样的际遇。”

张乾文默然不语,拱手走开了。

“他似乎对我和灵姝的事情有所保留,难道真以为是我拐走了他妹妹吗?”杨浩眼睛一转,有些无奈的摇头。

张乾文回房间后,便没有再出来。

张灵姝也没有露面。

杨浩有些担心,喊住了进出的婢女玉儿,问她:“你家小娘子呢?”

玉儿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脆声道:“小娘子好像着了点风寒,早上沐浴过一次,吃了些东西又睡下了,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杨浩心扑通一跳,不动声色继续问:“着了风寒?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或者吃点药……”

玉儿摆摆手,摇头道:“小娘子说不用,婢子也试过小娘子额头,好像并不热。”

“哦。”

杨浩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许是两人折腾半夜,疲累理所应当,这会儿补补觉也属正常,感风寒怕是推脱出来的借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怜惜不忍。

“唉。自己身边诸多麻烦事,她回清河,倒是最好的选择。”

“少郎君在叹息什么?”

背后有惊讶戏谑声音传来。

杨浩不用回头,也听出来是崔长芳的声音。

“你醒了?要不要让穆离替你热一下饭菜……”

崔长芳连连摇头,说:“不用了,昨晚吃了很多,还喝了酒,现在一点都不觉得饿——呃,你还没有回我话呢,刚刚叹息什么呢?”

“没什么。”杨浩笑了笑。

崔长芳仔细端详他的表情,似乎想发现什么,过了良久,直到杨浩被看得尴尬的时候,才罢手收回目光。

“你还没有跟我说,你是如何认识的张乾文的小妹张灵姝的,而且——竟然还有了私情……”崔长芳一脸坏笑的逼问。

杨浩嫩脸一红,私情这样的用词太露骨,崔长芳说此话未必有意,但是他经历过昨晚,心中未免有点做贼心虚,嗫喏道:“长芳兄不要瞎说,哪有什么私情,其实……”

崔长芳笑道:“人家都跟你私定终身了,还说没有私情,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不过,我的确十分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又如何情定终身的。”

杨浩沉吟了一会,缓缓道:“其实,你以前也见过张灵姝的。”

“哦?”崔长芳一怔,摸着下巴想了一会,不太肯定的说:“你是说……国子寺?那个张乾灵?”

“嗯,正是她。”杨浩点点头。

崔长芳拍了大腿一记,恍然大悟道:“哎——我早该想到的,张灵姝,张乾灵何其相似!”

然后话锋一转,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浩,喃喃道:“难道……你们……那个时候……就已经……”

“那时候还没有!”杨浩赶紧打断他的脑洞,“在大兴城的时候,我只认出了她是女子而已,跟你说的私情没有一厘关系。”

“哦~~~~”崔长芳拖着长音,心不在焉的点头,一脸的狐疑。

杨浩无奈,把河阳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崔长芳这才颔首,郑重道:“原来是报恩以身相许,倒也是佳话。”

杨浩摊摊手,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唉。”崔长芳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我倒是羡慕你,能自己认识,并定下心仪的女子。”

杨浩笑道:“你也可以啊,也算是风流才俊,看中了谁家女子,只管提亲便是。”

崔长芳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可能了!”

见到杨浩诧异,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明年就要成亲了。”

杨浩一愣,呆道:“原来长芳兄早有婚配?之前却没有听你说过。”

崔长芳吐出一口气,叹道:“我又从何说起,家族亲定渤海高氏女,我连见都没有见过,高矮胖瘦全然不知。”

杨浩默然,良久,才安慰道:“夫妻二人共济一生,这本就是奇妙的事情,试想你与那高氏女未曾谋面,却又彼此相属,冥冥中红线一牵,便是白头偕老,不亦壮哉?”

“咦——”崔长芳惊奇出声,喜道,“少郎君,竟然有以教我!听你这般一说,我似乎一下子憧憬起来。哈哈,未曾逢面,岂不是跟那牌九赌局一般,是大是小,得等到牌面揭晓才能得知,有趣有趣!”

他本是豁达之人,让杨浩这么一打岔,马上开心起来。

杨浩听得无语,笑道:“长芳兄又戏言了,娶妻怎同于赌博!以舅父之能,绝不至于替你觅糟糠之妻,你且放心好了。”

“那倒是。”

崔长芳哈哈大笑,然后又变得凝重,道:“哦,对了,张乾文来河阳,莫非是要带张灵姝回去?你和她岂不是要分开~~~”

“正是这样。”杨浩缓缓点头。

两人说话的时候,官驿外面马车铃响,却是张家的仆从来了。

紧接着驿馆的张氏族人也出来了,开始整理东西。

崔长芳一呆,道:“张乾文倒是心急,这是今天就要离开了吗?”

杨浩转首望了张灵姝房间一眼,没有说话。

“我去问问张乾文。”崔长芳转身走了。

杨浩想开口叫住他,但是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由他去了。

过了一会,张乾文跟崔长芳一同出来了。

张乾文跟杨浩点头示意。

杨浩亦回礼。

崔长芳回到杨浩身边,附耳小声说道:“他们中午之前就要离开了,你还不去见见你的未婚妻?”

“这么着急?”杨浩心中一动。

“可不是嘛——不过他们白天赶路,早点起程也是应该的。”

吱悠门响,是张灵姝的房间。

杨浩、崔长芳还有张乾文一起望去。

出来的是婢女玉儿。

玉儿迟疑地望了张乾文一眼,才走到杨浩身边,低声道:“杨郡尉,我家小娘子找你说话——”

“好!”杨浩不待她说完,立刻移步往张灵姝房间走去。

崔长芳张大了嘴巴,呆住了。

张乾文神色闪了闪,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阻拦他。

杨浩进了房间,顺手把门虚掩。

“杨郎——”

张灵姝一声娇呼,扑进他的怀里。

杨浩抱着少女,柔情顿生,温声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张灵姝趴在他的肩头,流泪点头。

“好好回家,然后等着我去娶你。”

杨浩亲在她秀发上,郑重承诺。

张灵姝手背擦着眼泪,颤声道:“我等你。”

“好了,我得赶紧出去了,不然你二兄要沉不住气了~~~”杨浩拍了拍少女后背。

张灵姝破涕为笑,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感了风寒吗?要不要吃些药……”

少女眼睛眯成了月牙,俏皮道:“嘻嘻,我是骗玉儿的。”

杨浩莞尔,出了少女房间。

外面院子中,张家族人已经准备就绪。

张乾文看到杨浩出来,舒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招呼道:“杨……郡尉,我和灵姝一会就动身了。”

杨浩点点头,“护卫带的够吗?”

张乾文说:“嗯,洛阳的族人派了一些过来,已经到了河阳,就在城外候着。而且这次回去,我们沿着河水和运河一线走。附近的盗贼早被右骁卫清剿了干净,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杨浩点头。

两人说话间,玉儿已经扶着张灵姝上了马车。

少女在马车中深情望了杨浩一眼,才放下了车帷。

一切收拾妥当,张乾文回身抱拳,朝着杨浩崔长芳,行礼完毕,带着人马出了驿馆。

杨浩从穆离手里接过马缰,反身上马,一路护送出城。

张家车队缓缓前行。

杨浩勒马驻足,目送。

张灵姝的马车停了停,婢女玉儿跳了下来,小步跑了回来。

“杨郡尉,杨郡尉。”

杨浩愕然。

玉儿来到他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和一个香囊,塞到他手里。

“我家小娘子着我送你的。”

杨浩伸手接过,“谢谢玉儿。”

玉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杨郎君千万记得快些来清河。”

“呃。”杨浩微窘。

“嘻嘻,这是玉儿自己说的,不是小娘子交代我的,不过小娘子肯定也是这般想的。”

“好!”

“嘻嘻,那我回去啦。”

得到了杨浩肯定的答复,婢女玉儿欢喜的福了福,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回去了。

杨浩目送她上了马车。

张家车队也重新启动,绝尘而去。

第一百十三章 大理卿梁毗

“杨郡尉,县令大人请您去府衙,一同迎接大理卿。”

杨浩回到驿馆不久,曹县令派了属吏过来通知他。

“嗯,我知道了。”

杨浩点点头,属吏退去。

崔长芳在一旁,讶道:“大理卿来河阳了?”

杨浩解释说:“应该是圣上派来核对河阳县丞吴承贵的案子,呵呵,吴承贵被我杀了,朝廷总要调查一下。”

崔长芳眼珠转了转,缓缓道:“原来如此,少郎君可知大理卿是何人?”

杨浩一抖眉毛,问道:“是谁?”

“梁毗。”

杨浩一愣,反问道:“……凉皮?”

崔长芳点头,“不错,正是梁毗。”

杨浩心忖,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名字,不过应该不是吃的那个凉皮,而是姓梁的梁。

只听崔长芳接着道:“梁毗从先帝时起就担任大理卿,为人刚正不阿,秉法直公,由他来核查河阳粮仓案,倒是不用担心他用私殉法。对咱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哦。”

杨浩恍然,心中不由对梁毗高看一眼。强权时代,能不畏豪贵秉公清廉的官员,都值得他尊敬。

“我随你一同前去。”崔长芳想了想,跟杨浩要求道。

杨浩应允,两人一起出了驿馆。

初冬树木凋零,沿街显得十分清凉。

河阳百姓忙碌于生计,各司其职,一点也看不出多日之前盗贼洗城的痕迹来。

“那应该是城外烧木炭的作坊。”

崔长芳见杨浩望着城外方向的几处起白烟,解释道,“寒冬将至,城中百姓伐木烧炭,或为家用,或市易做钱,也是一门营生。”

杨浩想起了后世课本中的一篇古文关于卖炭翁的描写,只是那作者现在还未出生呢,心中一阵感叹。

历朝历代底层的百姓,生活都是艰苦的,不独有卖炭翁而已。作为华夏人,杨浩当然同情、怜悯天下百姓,不过也知道民生问题,实在是太过于宏大,这里面不仅仅存在阶级差别的因素,也有社会基础、经济层次等多方面的原因。

单纯的同情心没有任何用处,不会对现状有任何的改变。

除非他站到了足够的高度,同时又有足够的力量,推动整个社会的变革,加速社会层级的发展,才能治标治本的解决问题。

其实,像杨广现在所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有利于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比如征发徭役修建大运河、驰道等,从长远来看,都是有利于社会进步和国计民生的。

“还是要落实在发展生产力这一根本途径上啊。”杨浩心中感慨。

崔长芳无从知道杨浩心中所想,以为他还在担心朝廷核查的事情,缓缓道:“梁毗此人举劾过不少权臣,像刘防、杨素,甚至宇文述等,都曾被他参劾过。这次也一样,盗粮案牵扯到宇文智及,也没有什么,梁毗一定会据实秉法处理的。”

杨浩点头,和他一起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河阳府衙。

“杨郡尉来哩!这位是……”

县令曹彦真早就候在了外面,看到杨浩到来,上前赶了几步,最后目光投向了随同而来的崔长芳。

崔长芳拱手行礼:“晚辈博陵崔长芳,见过曹县令。”

曹县令心中一跳,博陵崔氏,莫非是秦王府姻亲的崔氏子弟,当即不敢怠慢,笑道:“原来是崔郎君!青年才俊呐。”

崔长芳矜持一笑,不作解释。

“果然是博陵崔氏!”

崔长芳稍显傲慢的姿态,倒是让曹彦真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像崔长芳这种豪族出身的青年,甭说只是拱手行礼,就算鼻孔朝天,漠视他这个县令存在,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又岂敢有怨言。

这便是自晋以来数百年间,门阀贵族的一贯品性、作风。

不光门阀贵族自己习以为然,就连社会上的其他阶层也都丝毫不以为忤。

“县令大人,天使来了!”

一个府衙属吏跑了过来,向曹彦真禀报。

曹县令神色一正,郑重道:“快快前去迎接!”

转首对杨浩笑着说,“杨郡尉,你同老夫一起迎一下。”

“理当如此。”杨浩点头跟着他一起上前。

崔长芳没有官身,倒是不用以上下级之礼迎接,施施然走在一边,笑吟吟看着。

不多时,一队侍卫护着几辆马车缓缓驶来。

为首一辆马车,跳下一个佩刀侍卫,侍卫掀起车帷,一位年约六十的紫衣老者从车上下来。

此人正是大理卿梁毗。

文帝之时,厉行节俭,官服崇尚简朴。自从杨广继位之后,恢复了秦汉章服制度。文武百官,依照品秩高低,身着不同颜色的官服。其中紫衣,正是三品以上的高官才能享有的。

梁毗面容清矍严正,双目炯炯,十分有威严的精神。

“下官河阳县令曹彦真,及河阳郡尉杨浩,拜见梁寺卿!”曹县令拱身敬礼。

梁毗微微颔首,喉咙里嗯了一声,不理曹县令,往前几步走到杨浩身前,目光如琢,道:“你就是杨浩?”

杨浩淡定拱手,“见过梁老大人。”

梁毗目光笃定,看了他一会儿,才笑了起来,说:“你很好。”

没头没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杨浩也不管梁毗所说“你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回道:“老大人谬赞!”

这时,后面的几辆马车上又下来了几人,其中一个三十多岁锦衣中年人走上前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英武的青年。

梁毗朝着中年人招手,一手指着杨浩,笑道:“恭仁快来,这便是杨浩!”

锦衣中年人一愣,看向杨浩的目光却是十分温和。

梁毗笑着跟杨浩介绍,道:“杨郡尉,这位是宗正少卿杨恭仁,这次随老夫一同来河阳。说起来你们关系要近得多,哈哈。”

杨恭仁是隋朝皇室远亲,梁毗此言倒也不避讳两人关系。

“呵呵,此行梁老大人是主官,我只是随附的,”杨恭仁先跟梁毗谦虚,随后才转向杨浩,温言道:“恭仁见过少郎君!”

杨恭仁也姓杨,而且有梁毗之言在先,杨浩搜刮记忆勉强记起,此中年人是自己的族兄,虽然年龄大不少,但是跟自己平辈。

杨浩想通这一关节,恭敬道:“原来是恭仁族兄,杨浩有礼了。”

曹县令看到几人互相寒暄过了,才出言道:“梁寺卿,杨少卿,请先入府衙歇息,然后慢慢再谈。”

“如此也好。”梁毗和杨恭仁对望了一眼,点点头,一行人进了河阳县治所。

崔长芳来到杨浩身侧,拉了拉他的衣襟。

“怎么了?”杨浩稍微落后了一些脚步,低声问道。

崔长芳面色有些凝重,凑过去悄声说:“杨恭仁居然来了!”

杨浩惊讶道:“杨恭仁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崔长芳神色略紧,皱眉道:“他可是宗正寺的少卿,圣上派他来什么意思?”

“宗正寺……”

杨浩眯了眯眼睛。

第一百十四章 宗正寺少卿

崔长芳和杨浩一边低语,身影渐渐落在了后面。

县令曹彦真带着大理卿梁毗,当先进了府衙。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青年回头,似有些无意回头看了杨浩一眼。

杨浩对他目光有所察觉,抬眼望去。

青年对他咧嘴笑了笑,然后迈着虎步离开了。

“刚才那青年是谁?长芳兄认识吗?”杨浩皱了皱眉头,问道。

崔长芳茫然四顾,讶声道:“哪个?”

“就是刚才跟在杨恭仁身后的那人,二十多岁模样,身材颀长。”

崔长芳露出思索神情,想了一会,摇摇头:“不认识,我以前应该没有见过他……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哦。”杨浩轻轻点了点头,“没什么,我有些好奇他与杨恭仁同来,却没人介绍他。”

崔长芳笑道:“许是一介寒门子弟也未可知,不过人品倒是不俗。”

杨浩点了点头。

那青年仪表端庄,行步间颇有英气。只观仪态,并不像崔长芳所言的寒门子弟。不过,崔氏乃世家,崔长芳在京城交游甚广,如张乾璟、徐文长、李建成等世家子弟,他基本都认识,就算没有见过,也会有所耳闻。刚才那青年,他就没有任何印象,所以才会猜测可能是寒门子弟。

崔长芳没有把青年放在心上,话锋回到之前杨恭仁身上,凝重道:“杨恭仁此次来,容不得轻视——只是不知道圣上派他这个宗正少卿来,是有人举劾你,还是圣上……”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变了神情,目光沉重的看向杨浩。

杨浩知道他话外之音的意思。

杨广派宗正少卿来,一定是针对自己,毕竟这件案子中只有他是皇室身份,不可能是调查别人的。至于调查的起因是有人举劾,还是杨广自己的意思,在崔长芳看来,都是值得重视和担忧的。

“我自信盗粮案所行无差,即便处置吴承贵稍显急躁,也不算逾矩。杨广既然要调查那便调查吧,总不能给我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吧。梁毗为人清正,我观他和杨恭仁刚才态度和善,应当不会对我不利。我且不要杯弓蛇影。”

杨浩思定,神情轻松下来,徐徐道:“无所谓了,既然是奉了圣上旨意,河阳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查,再说我也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由他们查吧。”

崔长芳叹了口气,苦笑:“但愿如此吧。”

他不像杨浩那般乐观。无论是皇帝猜忌,还是有人举劾杨浩,那都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像他这种门阀世家子弟,见惯了权力倾轧,天生都会谨慎一些。

不过杨浩所言也有道理,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梁毗和杨恭仁两人的态度,的确不像是唯杨浩是问的严厉模样。

“如此看来,应该是朝中有人向圣上举劾少郎君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虽然少郎君不甚在意此事,我却要通知家里,一定要把这件事的起因摸个清楚!”

崔长芳打定主意,心中略安。

只听杨浩又道:“梁毗估计还不知道宇文智及被抓了起来,我一会先进去陈情一番,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崔长芳略作思考,点头应下:“好!”

杨浩朝远处招了招手,一名河阳守兵跑了过来。

“你去把燕回峰找来,就说我找他。还有,叫他把账簿带来。”

“是,郡尉大人!”

杨浩转身又对崔长芳说了一句:“吴承贵那本账簿有些蹊跷,等我出来,你和我一起参详一下。”

“好。”

崔长芳点头,看着杨浩进了府衙侧厅。

大理卿梁毗来河阳不是当堂审理,只是配合协查一下相关人证物证,所以并不需要过堂,被曹县令带到了侧厅。

杨浩进了府衙侧厅,正在核查官文的梁毗和杨恭仁抬头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凝重,看他的眼神闪了闪。

杨浩心忖,怕是已经知道了宇文智及的事情。

曹县令干咳了一声,说:“杨郡尉,你也过来与梁寺卿分说一下。”

杨浩笑道:“官文证据确凿,也都是经过曹县令核实过的,曹县令你与老大人说说便行了,至于我嘛,就不置喙了,呵呵~~~”

此言一出,不知是不是曹县令刚刚透漏了宇文智及的事情,心有愧疚,脸上有些尴尬。

杨浩却不管他如何去想,事实上也真的不在乎,冲着梁毗拱手道:“梁寺卿,想必两位已经知道了宇文智及一干人等,涉河阳盗粮案的事情。”

“唔。”梁毗摸着下巴胡须,淡淡点了点头。

杨浩正色道:“河阳县前后上报了两次官文,一次是查处县丞吴承贵一事,另一次则是之后发现宇文智及涉案补报。所有的证据以及人犯,俱都在册,请梁寺卿详查。”

梁毗与杨恭仁对望一眼,然后才转首看向杨浩,问道:“嗯,杨郡尉,宇文智及是否涉案,证据可都齐全?”

他方才刚刚知道宇文阀居然与此相关,大吃一惊。事关权贵的宇文家,他也不能等闲视之。杨浩竟然把宇文智及关押扣留下来,果决狠辣,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杨浩淡淡一笑:“吴承贵与宇文智及关系匪浅,事涉紧密,宇文智及在事发之后,也参与良多。河阳盗粮案,两万石粮食下落不明,想必与宇文智及有莫大关系。”

梁毗皱了皱眉,斟酌道:“杨郡尉,如果只是这样,恐怕这些不能成为确凿证据吧,有没有更可靠、更直接的证据?”

杨浩笑道:“更直接的证据嘛,恐怕要查一下洛阳的天乾米行。现在天乾米行的掌柜韩凭,也被我拿下了,如果需要口供证据,梁老大人可以随时审问。”

“这……”

梁毗没想到杨浩话锋如此犀利,被他几句话噎住了。

调查宇文阀的产业,这可不是小事情,纵然他是大理寺卿,在这方面也是需要掂量一下的,尤其是大部分证据,还只是怀疑的情况下。

杨恭仁看到梁毗沉吟,于是接过话来,问道:“杨郡尉,除了你刚刚说的这些,还有什么别的证据吗?”

杨浩点点头,笑道:“当然!我怎么会仅凭臆测,随意羁押他人呢。”

梁毗听到还有别的证据,精神一振,急道:“还有其他证据?”

杨浩拱了拱手,道:“我还从吴承贵那里搜罗到一本古怪账簿,几位稍等片刻,我去取来。”

说完转身出了侧厅。

梁毗看着杨浩的背影,若有所思,偏首看了曹彦真一眼,道:“曹县令,可知道杨郡尉说的账簿?”

曹彦真苦笑:“我亦不知。”

杨恭仁则是神色淡然,耐心等候。

杨浩从侧厅出来之后,远远看到燕回峰等在那里。

崔长芳看到他出来,笑道:“少郎君,你身边这个丑兵头倒是谨慎,我跟他要账簿看看,他非要等你出来得到你的允许,才肯拿给我看!真是气死我了!”

言辞间,倒是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燕回峰老脸一红,朝着杨浩躬身,歉然道:“没有杨郡尉的命令,我岂敢随意拿给别人。”

杨浩莞尔,赶紧道:“是我疏忽了,倒是忘记了,老燕并不认识你——”

当即指着崔长芳,对燕回峰介绍了。

燕回峰干笑着赔罪。

崔长芳哈哈一笑,浑不以为意,反而对燕回峰赞许了几声。

杨浩把账簿递给崔长芳,笑道:“这账簿记的古怪,我倒是看不出眉目。”

古代账簿本就复杂,再加上吴承贵刻意用了掩饰的手法,更加的难以辨识。

“吁……”崔长芳皱着眉看了一会,一无所获,把账簿交还给杨浩,道:“我也看不出眉目,不过的确是粮食账簿无疑。”

杨浩点点头,道:“这就足够了,我决定把它交给梁毗。”

崔长芳讶道:“真的要交出去吗?”

杨浩笑道:“既然要定宇文智及的罪,总得有人去核查。大理卿梁毗的为人,应该值得信任。”

“好吧。”崔长芳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悻悻道。

第一百十五章 右骁卫之行

“噫……”

大理卿梁毗接过杨浩递上来的账簿,随手翻看几页,神情越来越凝重。

“明诚你来看!”

他对着身后招招手,唤过身边的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人。

被唤作明诚的中年人身材中等,年约三十,颌下短须,一双眼睛极是明亮。

他从梁毗手上接过账簿,翻看了一会,眼睛闪亮,朝梁毗望去。

杨恭仁笑道:“陈掾眼光犀利,当看出了什么!”

“如何?”梁毗抖动着胡须,目光沉静,看向陈明诚。

掾吏陈明诚轻咳一声,徐徐道:“这的确是粮簿,记录方法虽然繁复,但是仔细看来,倒也是清清楚楚。”

曹彦真在旁边伸长了脖子,关心道:“那……这账簿真的牵涉宇文阀吗?”

陈明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呃……”曹县令有些讪讪,知趣的不再言语。

梁毗面容一肃,淡淡道:“此事慢慢再查,曹县令——”

“下官在。”曹彦真心中一紧。

“既然宇文智及也在河阳,那你就配合明诚审核一番。”

“是。”曹彦真躬身应下,心里暗叫了一声乖乖。

虽然梁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刚才的吩咐,无疑彰显了他对宇文阀的态度。

“唉,看来盗粮案宇文阀十有**是洗不脱咯。”

梁毗转首望向杨浩,温声道:“杨郡尉,你如果愿意,也同老夫一起核查此案,如何?”

杨浩笑了笑,摇头拒绝,道:“吴承贵是我所擒杀,宇文智及等人也是我羁押的,具体核查我就不参与了。寺卿大人的为官,我向来是敬佩的,案子交到您手里,我相信定会昭彰正义。这也是圣上为何派您来的原因,我又岂能不信服?”

一番言辞,冠冕堂皇,实难相信是从他这个不足十四岁的少年口中说出。

梁毗有些愕然的看着杨浩,隔了一会,才缓缓摇了头苦笑,“杨郡尉,勿要折煞老夫。圣上派遣的事情,我等臣子自然尽心尽力做好,以报圣恩。”

杨浩笑着说:“老大人何须谦辞,此间就交给您和杨少卿了。杨浩尚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曹彦真左右看了看,见梁杨二人不语,只好咳声道:“两位大人,不妨先休息一下,下官去准备些糕点茶水。”

梁毗不置可否,翻验着官文。

杨恭仁笑道:“多谢曹县令了。”

“不妨事,不妨事。”曹彦真摆着手,带着人退出去了。

顿时侧厅中只剩下梁毗和杨恭仁,还有几个属吏。

梁毗眼中精芒一闪,望着杨恭仁,道:“杨少卿,你觉得此案还有否疏漏?”

杨恭仁眼神里闪过玩味神情,嘴角带着笑意,道:“呵呵,杨浩年少缜密,倒也少见。他既然敢动手,想必有些把握。”

梁毗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气结道:“本来圣上只是派我等查验河阳县丞之死,如今反倒被杨浩牵着鼻子来调查宇文智及,实在是有些荒谬!”

杨恭仁哈哈大笑,反问道:“如果宇文阀当真牵涉到此案中,你当如何?”

梁毗昂首肃然,正色道:“若果真如此,某绝不负圣恩,定当秉公处置。”

杨恭仁闻言,想起自己的使命,默然不语。

“朝中诸郎君中,不知是哪位谏言杨浩之过,我身处其中却是难做,只盼事情顺利,完了圣上差事也便是了。”

…………

“那便是宇文智及?”

河阳府衙大牢中,崔长芳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道。

杨浩告辞离开后,便和他以及燕回峰,一起到了大牢来探查宇文智及等人。

牢房内,远远看过去,宇文智及形容枯槁,发髻凌乱不堪,非仔细辨认,实难以看出竟然是宇文阀的翩翩公子。

崔长芳忍不住拍了拍牢房的牢柱,有些担心道:“我听说宇文智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这牢柱结石吗?可别让他逃了出去……”

燕回峰笑道:“崔郎君放心好了,宇文智及是杨郡尉亲手抓住的,身受重伤,想逃走却是异想天开!”

“这……”

崔长芳一怔,疑惑的看向杨浩那边。

杨浩笑了笑,答:“他一身武艺,怕是早已经废了,老燕说的没错。”

崔长芳听到杨浩肯定回答,心中砰砰直跳,犹自难以置信:“果真是你把他擒下来的?”

燕回峰抢先道:“哈哈,崔郎君,我跟你说,我当时就在现场,杨郡尉武艺超绝,打的宇文智及几无还手之力,喏,那边两个侍卫也是一流好手,在杨郡尉手底下走不过一招……”

“唏!”

崔长芳如听天书,没想到杨浩的武艺,竟然精进到了这种地步,一脸唏嘘。

杨浩一边转身,一边笑道:“没有老燕说的那么夸张,走吧,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老燕,府衙和郡尉府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

燕回峰恭敬道:“是,属下遵命。”

杨浩和崔长芳两人先回了官驿,带了几个仆从,然后骑了马,出了河阳县,直奔韩笑驻守的孟津关。

一路上,杨浩给崔长芳仔细讲了与宇文智及的冲突始末。

崔长芳久久不语,良久,才咬牙道:“宇文智及不能放走!既然已经得罪宇文阀,不妨除恶务尽!”

话语间寒气逼人,也是杀伐果决之人。

杨浩点头:“我正是这般打算的。”

崔长芳轻夹马腹,跟上杨浩的节奏,偏首看着杨浩侧脸。

“哦,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武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这个呀,可能是我习练勤奋吧,还有就是孙思邈孙神医教了我一些,你莫要说出去。”

崔长芳惊讶道:“孙思邈?难怪~~~不过,即便这样,那也太过惊人了!中元节的时候,你还被皇甫谌推下了楼梯,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杨浩神色有些古怪,想起自己刚刚重生到大隋那会儿,心绪有些波动,喃喃道:“许是我习武天赋要好一些吧。”

“岂止是好一些而已!”崔长芳无奈苦笑,“长风怕是都比不过你了,他可是自幼习武的!”

听他提到崔长风,杨浩想起那个师父不让外传武技的青年,不由会心一笑。

“什么吐纳功夫,怕是比不上长生真诀吧,而且我身具奇异真气,仿佛也不需要什么吐纳功夫。”

一行人继续前行,过了河水之后,又行了一会,远远看见关隘模样的建筑。

“少郎君,孟津关快到了!”一个仆从在马上高喊。

杨浩抬眼望去,低缓的平地上,立着数座防卫塔楼。

这种防御工事,杨浩从大兴来河阳,一路上见过不少,倒也很容易辨认出来。

崔长芳伸长了脖子,远眺了几眼,扭头问杨浩,“我们来孟津关做什么。”

“打听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崔长芳按耐不住好奇。

“我要问问右骁卫的来大将军在何处,我要跟他讨个人。”

“……什么……你要去右骁卫大营,见来护儿?”崔长芳失神道。

杨浩看到已经有军士发现了他们,当即减缓马速,跳了下来,牵着马前进,口中回应道:“不错。”

崔长芳神情有些焦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杨浩一愣,说:“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圣上派的宗正少卿来查你言行,你却要去右骁卫营中,这不是与人口舌嘛?”

杨浩皱了皱眉,“有这么严重吗?”

崔长芳扶着额头,叹息道:“少郎君,你想想圣上之所以派杨恭仁来河阳,肯定是有人借吴承贵之死弹劾你。来护儿是重臣,你私会他,如果被人盯上了,难免会有些麻烦。”

“这样啊~~~”

杨浩恍然,心中却陷入两难,秦叔宝肯定不能放弃,同时还要尽量避开耳目,不过以郡尉身份拜访右骁卫大营,只怕也隐瞒不住。

想了想,才道:“虽是如此,我自心怀坦荡,顾不上别人指摘了,右骁卫此行不能不去。”

崔长芳见杨浩果断,也不好再劝,叹息苦笑道:“也不知你要找何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杨浩眼眸亮了亮,神秘道:“一个猛人。”

“……猛人?”

崔长芳听得迷糊,刚刚想再问,却见到孟津关一队人马,朝他们飞快冲了过来。

第一百十六章 君之国士

“吁~~~”

自孟津关出来的那队军士,行动如风,健马奔到杨浩等人身前几丈远的地方,齐刷刷止住。

动静之间的协调性,极其的有声势,展现出极高的纪律。

“果然精锐!”

杨浩看的眼睛亮了亮。

这会儿天气已经寒凉下来,马匹喷着白气,马上的军士看见杨浩,微微一怔,似乎认出他来。

为首的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拍马上前,朗声道:“原来是杨郡尉!你们来孟津关有何事?”

杨浩猜对方可能参与过河阳剿匪,是以认识他,当即拱手道:“这位校官,我来见你们的韩笑韩将军。”

“哦,原来是这样,杨郡尉随我等入关,不过~~~其他人还是等在这里比较好。”

话语间,那校尉目光在崔长芳等人身上转了一圈。

“理该如此。”

杨浩点点头,答应下来,同时侧首跟崔长芳低声说了几句,便跟着军士们进了孟津关。

孟津关处在河水南岸的高岭之上,箭楼哨岗、拒马沟壕,布置的错落有致。

“这孟津关里面布置周全,倒是易守难攻,可见韩笑本事非浪得虚名,不愧是右骁卫守关隘的副将。”

杨浩看的暗暗点头,跟在军士后面,一路往军帐行去。

孟津关里的军帐,大多是木寨,天气转冷,军帐外面也都蒙了涂油的布幔,一是防风,二来是保暖。

“启禀将军,河阳县杨郡尉求见!”

那校尉带着杨浩到了中军帐前,跪身禀告。

“哦?快快请进来——不用了,我出去见他!”韩笑爽朗的声音传来。

话音未落,军帐布幔扬起,一身厚甲的韩笑,闪身冲了出来。

“杨郡尉,你怎么来了?”

杨浩对韩笑印象极佳,笑道:“呵呵,韩将军,我来跟你询问一件事情呗。”

韩笑眉毛一扬,目光带笑看着他,说:“什么事?老韩我一定知无不言!”

“咳咳,还是上次秦叔宝的事情,我总要有始有终,亲自去来大将军那儿,把他求过来!”

韩笑一愣,笑道:“你还真看中了叔宝那孩子啊!”

杨浩正色道:“那当然。”

韩笑拳头击在自己手掌上,气道:“叔宝这孩子真是的,非要提这样的条件!”

杨浩毫不在意,缓缓道:“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是条件,我就要做到嘛。”

“这样啊——”

韩笑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徐徐道:“大将军这几日刚从偃师剿匪回来,现在已经回了洛阳扎寨。你去求见倒是方便,不过——”

杨浩神色一动,问道:“不过如何?”

“不过,大将军向来勤于公事,铁面无私,杨郡尉若是因为叔宝的事情求见,大将军未必会见你——要不,你先致一封书信?”

韩笑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杨浩。

杨浩微微皱眉,不曾想事情会有这样的曲折,略一思索,摇头道:“多谢韩大哥好意,不管大将军见不见,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大将军在洛阳何处驻扎?”

“洛阳城东十五里,洛水南岸。”

“多谢了!”

杨浩问到消息,也不耽搁,抱拳致谢后,转身就要离开。

“哎~~哎~~杨郡尉,你且慢行~~~”

韩笑在后面追他。

杨浩愕然回头,惊讶道:“韩将军,你还有什么事?”

韩笑苦笑了一下,拉过杨浩手臂,凑近之后,说:“杨郡尉,我跟你说实话,秦叔宝是右骁卫的宝贝疙瘩,待在军中前途肯定比给你做侍卫强多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大将军或者来将军不放人,你也别气恼,这怨不得叔宝——我知道你在河阳损失了好多侍卫,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替你从搜罗一些部属。你放心,都是从孟津关离开老人,本事肯定没的说!”

杨浩有些惊讶,没想到韩笑会主动替他招揽人,认真看了他几眼,才笑着问:“韩将军何出此言?杨某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韩笑眼睛盯着杨浩,神情颇为郑重,缓缓道:“我韩笑也见识过不少门阀子弟,杨郡尉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真心佩服的,不光是你的武艺,还有你对待自己侍卫的态度!我那些兄弟如果能交给你,我一百个放心!呵呵,你放心,我给你举荐的这些人,以前都是精锐府兵,跟着我出生入死,身上多少有些伤,便把他们放还了。我跟你保证,绝不是他们不能作战了,而是我不忍心他们跟着我继续混在军营,风餐露宿。”

杨浩眸光湛然,一瞬不瞬的望着韩笑。

韩笑则十分坦然,目光真诚。

“好!如韩将军所说,我便把这些人接下来。他们现在何处?”杨浩哈哈一笑,应了下来。

韩笑闻言大喜,道:“他们俱都回了大兴,有些则住在关中乡下,不过我书信过去,一定能召集起来!”

杨浩点点头,说:“那就好。不过,我在河阳尚不知要待多久,一时脱不开身,过些时日再安排他们,可好?”

韩笑了却一桩心事,高兴劲儿不减,兴奋道:“甭说过段时日,再有个一年半载也不嫌迟!”

“呵呵,”杨浩眼珠一转,看着他笑了起来,打趣道:“只不过他们跟着我未必便能轻松享福,如果造了不幸,你可莫要怨我!”

韩笑一下怔住了,眼神飘远。

就在杨浩以为自己把他吓着了的时候,他声音低沉,凄声道:“少郎君是说你之前死掉的那些侍卫吗?嘿嘿,人生无常,谁又能占的全所有的福分!我相信就算他们替你卖命死了,你也会厚重抚恤他们的家人。人生在世,一条贱命而已,如果能给家人留下些财帛,倒也是死得其所!又哪里会怨恨!”

悲凉且慷慨,又充满了无限的热情!

杨浩被韩笑的话语震住了。

“君以士待我,我为君死之!”

这是何等的豪情!

悲怆里带着流血的洒脱。

这样的人,无愧于国士的称号,在后世,他有很多这样的伙伴。

来到大隋,杨浩又看到了这样的一群人。

“你们本不该如此沉重,你们当傲立天地之间!”

杨浩胸里热血在燃烧。

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作下了最隆重的承诺。

“韩将军放心吧,我绝不会亏待他们!”

韩笑哪里猜得到杨浩的情怀,不过也看出他言语间的至诚,爽朗笑道:“我自然信你,不然也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杨浩点头,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韩笑在后面问。

杨浩头也不回的道:“去洛阳,见大将军来护儿!”

“你还要去?”韩笑有些不解。

“当然!你推荐的的人我要,秦叔宝我也要!”

第一百十七章 勃然大怒

大兴城,许国公府。

正厅里站了很多人,全部都屏气凝神,气氛凝重,压的在场的人喘不过气来。然而,没有人敢开口说话,打破这古怪沉默。

宇文述一身朝服正背端坐,脸色冷峻的吓人,一语不发的望着堂下诸人,眼睛里的怒火似乎择人而噬。

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兄弟站在下首。

一个绝美的少妇跪在地上,无声饮泣。

再远处,靠近厅门的地方,一个年轻管事跌坐在地上,似乎断了一条腿。

人群中,小姑娘宇文如意趴在娘亲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娘亲的手臂,小心脏砰砰直跳。

她透过人影,看到祖父的可怕神情,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只能颤抖着躲进娘亲怀中。

“怕怕,连爹爹和三叔父都站在旁边不敢说话,是谁做了坏事惹大父生气……二娘跪在前面流泪,难道是她惹恼了大父吗?”

宇文如意虽然害怕,却仍然眨着小眼睛在人群中望来望去,尤其是落在二娘身上居多。

小姑娘的二娘,正是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的妻子,也是她娘亲的亲妹妹,向来温婉贤淑,却不知为何今日竟然跪在堂下,让小姑娘心中一阵好奇。

当年鄢陵长孙氏二女,容貌殊丽,分别嫁给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算是京城一段佳话。

至于那个断腿的年轻人,则是天乾米行的年轻管事谭越。他是天乾米行掌柜韩凭的外甥,也是重要心腹。此时正脸色煞白,狼狈坐在地上,抱着自己扭曲变形的小腿,身体不住的颤抖,牙关却咬的紧紧的,不敢发出一丝呼痛声。

豆大的冷汗一粒粒浮现,布满了谭越的一整张脸。

米行的根基在洛阳,依附于便利的交通和新兴的城市。在大兴城也有分行,不过却是以信息联络为主。

谭越就是大兴城米行的管事。

一天之前他收到洛阳飞书,说宇文智及公子被河阳县关押了起来,几乎吓了个半死。

“居然有人敢关押了二公子!河阳县官员有这么大胆子吗,竟然敢跟国公府作对!”

犹自难以置信,再次飞书往洛阳确认之后,才肯定下来这消息无误。只不过一来一回,耽误了差不多一天多的时间。

消息确认之后,谭越便赶紧来国公府禀报。

他是韩凭的外甥,以前尚没有来过国公府。一般的信息汇报,都用不到他来。

往日他也幻想过自己登进国公府的大门,却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终于有机会踏进国公府,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

消息是从洛阳米行发出的,接受消息的大兴分行,谭越是执行管事,只能亲自来报。

国公府的门卫仆从带着他去见了宇文化及。

得到消息的宇文化及震怒,一脚便把他踹飞了,结局便是他的左腿小腿断掉了。

之后是宇文阀的人物听到消息,蜂拥来了正厅。

没有人管他的死活,他捧着断腿,连痛都不敢呼,几乎晕死过去。

“娘咧,我再也不来国公府了!”

谭越的感受,没有人会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二公子宇文智及被人关押这件事上。

“把他抬下去吧。”

宇文述浑浊的双眼终于转了转,看了受伤的年轻管事一眼,摆摆手,吩咐仆从道。

几个仆从冲上来,拖着谭越就走,动作十分粗暴。

谭越吸着冷气,几乎叫出声来,心中却有种解脱感。

“好歹可以出去处理一下断腿了,再耽搁下去,恐怕要死掉了。”

宇文述目光转到大儿子宇文化及身上,冷哼了一声,厉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宇文化及吸了口气,沉声道:“父亲,是杨浩把智及抓了起来,他被圣上派到河阳县当了一个小小的郡尉,这次居然……”

小姑娘宇文如意听到杨浩的名字,心里一惊,两只小小的耳朵竖了起来。

“蓬!”

“一派胡言!”

只是没等听到爹爹的下文,堂上蓬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大跳,然后是祖父的怒吼。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俱都震惊的望去。

厅里一张梨木案桌,化作了齑粉,落在了宇文述的脚下。

宗师级的功夫!

轻轻一记掌法,掌心暗劲就拍碎了坚硬的桌子,实在是惊世骇俗。

宇文述怒容满面,狠狠盯在儿子脸上,缓缓收回了手掌。

宇文化及嘴角抽了抽,把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我问的是这个吗?智及为什么被抓,他为什么去河阳?不要跟我说杨浩,把老二智及的事情讲清楚!”

宇文述嘶哑咆哮,声色俱厉。

“父亲,你听我说……”

宇文化及脸色略有些不自然,试图解释。

“把飞书拿来给我!”宇文述直接打断他。

呆在旁边的宇文士及闻言一激灵,偷瞄了大哥宇文化及一眼。

“士及!”宇文述鹰目凝视,明察秋毫。

宇文士及心神一震,直接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飞书,双手奉上,“父亲,飞书在我这儿。”

宇文述伸手接过,扫了几眼,胸口剧烈起伏,强抑怒火,道:“这个河阳盗粮案是怎么回事?跟智及有没有关系?”

“爹爹……”宇文化及张嘴欲说。

“有还是没有!”

宇文化及浑身一股寒意,嗫喏道:“有。”

碰!

宇文述手边的茶碗,一下摔得粉碎!

“混账!”

门厅里,噤若寒蝉。

宇文述一时间怒火攻心,身体不禁晃了晃。

“父亲——”

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同时惊骇着扑上去搀扶。

宇文述缓缓闭了眼睛,伸手摆了摆,虚弱道:“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堂下众人舒了口气,才要退出。

一直跪着流泪的少妇,挺直了身子,哀声道:“父亲,智及他……”

宇文述看了憔悴忧虑的女子一眼,温声道:“先回去吧,我自会处理。”

少妇跪地呜咽不止,重重的磕头下去,没有起来。

宇文述凝重望着堂下,默然不语。

“如意乖,你去扶二娘起来。”

终是同胞姐妹,心脉相连,宇文化及妻看到胞妹伤痛不忍,拍了拍女儿宇文如意的后背,推她去扶自己妹妹起来。

宇文如意望了娘亲一眼,又望了望爹爹宇文化及,最后是祖父宇文述,没有人斥责她,这才鼓起勇气,小步走了过去,拉着二娘的手臂,脆声道:“二娘快些起来,大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少妇这才期期艾艾随着宇文如意站了起来,朝着宇文述躬身行礼之后,才和姐姐还有其他宇文氏族人一起出了门厅。

…………

河阳府衙。

“寺卿大人,不好了!”

县令曹彦真急冲冲进来禀报。

梁毗眉头微皱,奇道:“曹县令何事惊慌?”

曹彦真喘着粗气,回答:“您要提审的天乾米行掌柜韩凭死了!”

梁毗一震,惊道:“什么!怎么死的?”

容不得他不震惊,他查完账簿刚要提审韩凭,对方就死了,太蹊跷了。

“咬舌自尽。”曹县令回道。

“……”

梁毗与掾吏陈明诚对望一眼,心中暗惊。

“曹县令,你安排一下,我要去见见宇文智及。”

大理卿梁毗缓缓道。

第一百十八章 右骁卫大营

河阳大牢里死了人,狱卒们如临大敌,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

“都起开点!”

属吏在前面开路。

天气虽寒,县令曹彦真弯腰冒着汗,引领着大理卿梁毗和宗正少卿杨恭仁,挤过人墙,钻进了牢房内。

牢房里韩凭的尸体,晃晃悠悠挂在牢柱上。

“是用裤腰带自缢身亡的。”

曹县令这句话是废话,他自己说完,不禁老脸上有些讪讪。

当然,这也不怨他,实在是现场太明显了——韩凭"chi luo"的下身,裤子松垮的落在脚踝处,傻子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把他放下来吧。”

梁毗皱了皱眉,摆手招呼手下。

“大人,他死了刚刚两个时辰。”

陈明诚简单检查了一下韩凭尸体,就回到梁毗身边禀报。

“哦。”

梁毗点了点头,脸色沉重的转到隔壁牢房,来到宇文智及面前,沉声道:“宇文公子,你的属下韩凭自杀,你也不拦着吗?”

宇文智及精神不太好,但是很从容。

他看了梁毗两眼,眯着眼睛笑了笑,举起自己双手示意了一下,铁链子哗啦啦作响。

“我乃负枷之身,行动不便,想拦又如何能拦下!”

“……白白送掉一个人的性命,宇文公子真的觉得值得吗?”梁毗目光冷澈。

“放肆!你这老头岂能污蔑我家公子害人!那韩凭明明就是自尽而死!”

侍卫薛武脾气暴躁,听到梁毗言语不善,立刻挡在宇文智及身前。

铿!

“退下!大人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大理寺的护卫们担心梁毗安全,立刻佩刀出鞘,抢上前来,虎视眈眈围着薛武。

宇文智及朝自己侍卫招了招手,“薛武,不得对梁寺卿无礼!”

梁毗脸上浮现讶色,瞳孔一缩,道:“你识得老夫?”

宇文智及闻言,无声笑了笑,“呵呵,老大人名声在外,智及又不是呆子,如何不识!”

说到这里,眼眸亮了亮,朝牢房外面杨恭仁的身影望了望,眼珠转动,不知道想着什么。

梁毗皱眉无奈状。

宇文智及很狡诈,这样的对白是没有用的。

“总之,圣上既然派老夫来,我一定会查个一清二楚,绝不至于冤枉了公子。”大理卿叹了口气,徐徐道。

铁链哗啦啦再度响起。

宇文智及拱手,道:“固所愿而。”

“唉……”

梁毗无法再问下去,只好带着人出了大牢。

宇文智及目光闪闪,看着他们离开。

“……二公子,大理卿都来了河阳,恐怕对咱们不利,尤其是梁老头这人,狠辣异常,会放咱们一马吗?”

薛进薛武挪到宇文智及身边,一脸担忧道。

“哼,却也未必——怎么,你们两个怕死了?”

两人一愣,旋即大惊,跪地惊恐道:“属下是担心二公子安危!若能保二公子周全,我等万死不辞!”

宇文智及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我就当你们所说是忠心之语,起来吧~~~”

两人顿时冷汗流下来,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齐声道:“我等所言句句属实,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嘿……”

宇文智及一番威慑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眼睛眯起,偶尔寒光乍现。

薛进薛武两人惊恐起身,如坐针毡,彼此心中寒意不减。

……

“寺卿大人,寺卿大人!”

梁毗刚出了大牢,背后传来曹县令的呼声。

他停步转身,诧异的望了过去。

曹县令两步并作一步,赶上跟前,低声道:“寺卿大人,下官有一提议不知可否——”

梁毗一愣,望了过去:“曹县令有何事,但讲无妨。”

“咳咳,是这样的,下官以为天气越发寒冷,那宇文智及总归是公卿之后,是不是给弄些取暖的物件……”

梁毗哑然失笑,没想到曹彦真考虑的居然是这等小事。

“就算宇文智及有罪,自然有国法惩处,些许的寒冷折磨,没有意义,我也不屑为此。曹彦真这等地方小官,居然会在意这些,实在是好笑!”

梁毗心中觉得好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河阳县首,这些事情自然你说的算,我只管核查案情,其他一律不管。”

说完便和杨恭仁携手离开了。

“呃……下官不胜惶恐!”

曹彦真尴尬目送两人走远,一边挥手示意属吏们,把大摞的棉衣和炭炉搬进牢房里。

……

洛阳,右骁卫大营。

大将军来护儿已经从偃师归来,正呆在中军大帐中休息。

在大帐旁边的侧帐中,来整带着几员副将,正在帮着父亲处理军务。

河南诸郡盗贼声势日盛,来护儿执掌的右骁卫奉圣命平定,前后历时三个多月,如今匪患消弭,却是有许多的军务杂事需要处理。

“报——来将军,营外河阳郡尉杨浩,请见大将军!”

一个军卒奔到帐前,跪地高声禀报。

来整放下手中的文书,皱起眉头,疑惑自语:“河阳郡尉杨浩……秦王府那位……右骁卫与他素无瓜葛,他来见父亲做甚么?”

心中不悦,当即说道:“唔,他有说什么事情吗?”

“好像说来跟大将军求个校尉……”军卒如实回复。

来整不耐烦的挥挥手,什么乱七八糟的,下令说:“把他打发走,就说大将军没空见他!”

“遵命。”

军卒接令,退了出去。

来整看着军卒退走,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河阳郡尉杨浩……杨浩……咦……我好像最近至少听到过他至少两次了……上次……是河阳盗贼那次……”

心中疑惑更深,当即对着身边一个副将,问道:“上次去河阳剿匪的是谁来着?”

那个副将躬身道:“回来将军话,好像是魏肴……”

“把老魏叫过来!”

“是!”副将转身出了营帐。

右骁卫大营外面,杨浩一行人,吃着寒冷的北风。

“我家大将军说了,不见,你们请回吧!”

报信的军卒一脸严肃,毫不通融的传达来将军的意思。

“得!少郎君,你看,人家果然不见咱们吧,要不咱们回去吧……”崔长芳揣着手,沮丧道。

杨浩皱了皱眉头,喊住了报信军卒,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麻烦军爷把这封书信送给你们大将军,他看了自然会见我的。”

“这……”军卒脸上浮现出犹豫,不知如何作答。

“你只管去报,大将军自然有决断。”杨浩抬了抬下巴,淡淡道。

军卒想了一会,看杨浩等人装束不凡,咬咬牙,再次回禀去了。

崔长芳一脸好奇,炮如连珠地问道:“少郎君,你居然提前准备了书信……不过,那信上写的什么,来护儿看了就会见你……”

杨浩笑了笑,轻轻摇头:“嘿,没什么,就看管不管用了。”

他越是淡定,崔长芳反而越是的好奇,心痒难耐。

“里面总不能是圣旨吧……嚇,说不定真有可能!”

崔长芳脑洞大开,浮想联翩。

第一百十九章 名将来护儿

碰!

来整一拳砸在案桌上,茶碗都飞了起来。

“小的该死!来将军恕罪!”

通报传信的军卒吓了个半死。

早知道来将军会是这个反应,打死他也不敢替杨浩传递什么书信!

“哎呦,这个河阳郡尉,可把我害死了!”

军卒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

一旁的魏肴和另一个副将,也都一震,被上司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

“那杨浩应该是为了叔宝的事情来的,却不知他信里写了什么,惹得来将军发这么大的怒火……”

魏肴心中多了一个心眼,他知道杨浩找上门来了,方才来将军也问起过当日在河阳剿匪的事情,他便暗暗察觉。此时听到杨浩就在营外,而且还送来了书信求见来大将军,早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个清楚。

“……我要不要把叔宝和杨郡尉的打赌说出去呢,不过,眼下来将军正在盛怒之下,提及此事,只怕,火上浇油啊……我且看看再说。”

魏肴心中一时两难。

“哼!把那个杨浩带过来见我。”来整气息平息了一下,对着军卒吩咐道。

“是,来将军。”军卒终于如释重负地去了。

“老魏,你们两个也到营帐外面,暂时回避一下。”

“遵命!”

魏肴一边往外退,一边心里忍不住的好奇。

两人出了营帐的时候,恰好看到先前那个军卒带着杨浩一行人,自远处走来。

魏肴朝着杨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浩也看到了他,同样颔首示意,脸上带着笑意,非常的友好。

“你们认识?!”

魏肴身边的副将一脸的惊讶,看了看魏肴,又看了看杨浩。

魏肴没法隐瞒,只好无奈点头。

那人又惊讶道:“那老魏你定然知道,这个杨郡尉是来做什么的吗?”

魏肴想了想,此事多也隐瞒不住,很快便会大白于天下,凑他耳边,低声说:“……这个,他是来……要我帐下的秦叔宝的。”

“什么!”那人一惊,旋即满脸疑惑,“秦叔宝?他是如何知道,咱们右骁卫军中的一杆神枪的?哦,上次你们去河阳剿匪来着……不对呀,秦叔宝在你麾下,要人的话,似乎跟你说就行了,何用大将军开口?搞不懂!”

魏肴苦笑,心道还不是秦叔宝打赌的原因。不过来龙去脉,他也懒得一一解释。

“老大——”

背后突如其来传来声音,两人俱都吓了一跳。

秦叔宝从营帐后面钻了出来,抱住了魏肴的肩膀。

“你怎么来了?”魏肴讶道。

“……我听说那杨浩过来寻我了,特意过来看看!呜呜呜,老大你说大将军会同意吗?我不想离开右骁卫啊,我想一直跟在老大麾下……”

“还不是你自己打的赌,再说跟着杨郡尉也不错,你别如丧考妣!”魏肴低声叱道。

“可是我不想啊!老大,你替我想想办法,最好让大将军一口回绝了……”

秦叔宝一阵抓耳挠腮,疾病乱投医的问道。

“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带着去见大将军了~~~”

秦叔宝哭丧着脸道:“我哪知道他那么厉害,早知道不跟他赌了!”

旁边另外那个副将,听得发怔,喃喃道:“叔宝,你与刚才那人赌什么了?”

“比武。”秦叔宝一脸郁闷,不自然的说道。

“……他打得过你?”

“不然咧,否则我何用耍赖。不过,我是中了他的奸计,他赢得也不光彩……”

魏肴看不下去了,好好的秦叔宝画风怎么突变了呢,开口阻止道:“咳咳,多说无益,等着来将军命令吧。”

……

另一边,传令军卒伸手拦下崔长芳等人,道:“杨郡尉,你一个人进去吧,其他人等在帐外——把佩刀摘下了来。”

杨浩从善如流,把横刀交到崔长芳手里,让他替为保管。

崔长芳低声道:“小心点!”

杨浩笑道:“右骁卫军中,怎么会有人乱来,放心好了。”

军卒点头,替杨浩拉开帐门,没有跟着进去。

杨浩进了帐内,看见上首端坐了一个年轻将领,面庞虽然沉毅,但是怎么看都不到三十岁的模样。

“……来大将军?”他捉摸不定,试探着开口道。

眼前的这个“来护儿”,实在是年轻的过分,实在难以相信是右骁卫的大将军。

“不过也难说,古人成熟早,再加上独特的内功心法,养颜驻颜,倒也不是不可能。”

杨浩心中这般想着。

“咳咳——”

来整轻咳了几声,嫩脸有些火热,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某是来整,家父正在休息,却是不方便见你。”

杨浩皱了皱眉,开口道:“原来是来将军——”

来整着束也是甲袍,而且比魏肴等人的要精致,想来也是个将军。

“是这样的,我与你们右骁卫的秦叔宝约定了,只要征得大将军的同意,他便做我的侍卫。今天我就是为此来求见大将军的。请来将军,禀告你父亲,就说河阳郡尉杨浩求见……”

来整听得七晕八素,无心理会,抬手拿起那封书信,不耐烦的说道:“你说的这些不重要,我且问你,你这封书信什么意思?”

只见来整手中扬起的信纸上,只写了三个字——封言信。

杨浩见来整转移话题,在他意料之中,当即好整以暇道:“三个斗大的字,难道来将军不认识吗?”

来整噌的一下站起身,逼视着杨浩,急道:“我当然认识!我是问你写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杨浩笑道:“没有什么意思,来将军想多了——我只是拿这三个字,来跟大将军换个人而已。”

来整见杨浩一直绕开书信内容,心里着恼,冷哼一声,把信纸扔在桌子上,不悦道:“那如果我说不呢?”

杨浩淡淡道:“来将军最好问一下大将军,再做决定。”

“你!”

来整怒火中烧,几乎拍桌骂出来。

“这里是右骁卫军中,不是你的郡尉府,更不是秦王府!”

杨浩冷眼看着他,心中亦是不悦。要不是有求于右骁卫,他早就转身离开了。

“嘿嘿,不光是那三个字,我手里还有颗人头,来将军可有兴趣一见?”

来整听到人头浑身一震,目光如箭,有如实质射了过去。

整个人如同一柄枪,散发出极强的气势。

杨浩亦不遑多让,眼神不闪不避,脚底真气升腾,身形仿佛幻化成崇山峻岭一般,凝重渊峙。

两人中间,火花在空中燃起,气氛凝重到极点,两人同时进入了交手对峙当中。

“吸…居然是宗师!”

来整立刻发现杨浩的气势丝毫不弱于他,而且似乎跨过了某道门槛,内心震撼无比!

在眼前这个少年面前,他甚至不敢擅动,对方圆融、磅礴的真气,隐隐锁定了他。只要自己漏出一丝破绽,必将换来对方凶猛的攻击。

“好可怕的少年!这种感觉我只在父亲身上感受过几次……”

来整额头浸出细密的汗水,俨然处在了下风。

杨浩仿佛进入了无我的状态,气势无休止的增长着,体内的真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凝练、圆融过。

“……天哪!”

来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几乎魂飞魄散,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哗的一声,军帐门帘飞起,一个好大的身影闪进帐内。

浑厚的内力,冲进两人中间的空处。

“恶……”

来整难过的几乎吐血,拼命忍住了,才咽下去。好在对方的密致的真气锁定,终于解除了。

“呼……”

来整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相比之下,杨浩要从容多了,只见他轻轻后撤一步,全身冲天的气势,瞬间收敛不见。

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让来整都深深怀疑,刚才与自己对峙的另有其人。

闯进营帐的高大身影,一声长笑,震声道:“哈哈,不知哪位少年英雄造访右骁卫,来护儿来迟了!”

声音极其豪迈爽朗!

只见来护儿虎目湛然射出精光,长髯飘飘的卓立帐内。

一派的宗师风采!

“果然是绝世名将!”连杨浩都忍不住喝彩。

来护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望着杨浩。

在他笑脸背后,眼眸深处,竟然隐藏着难以言说的震骇和惊惧!也就是他城府极深,方能不动声色掩饰下来。

“此子可怕!”

第一百二十章 交换秦叔宝

事实上,方才来护儿出手打断来整与杨浩的对峙,如同两个正在内力比拼的武林高手中间,突然插入了搅局的第三者!

这种贸然的打断,极有可能造成对峙中两人的受伤。来护儿隔开两人之后,来整几乎难过的吐血,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杨浩却是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状态之轻松甚至比“渔翁得利”的来护儿尤甚。

这才是真正让来护儿震惊的地方。

“嘶……等若这少年方才接下了我与小六的联手一击!太不可思议了!难怪几乎将六儿逼到了绝境!”

片刻之前,来护儿察觉到隔壁来整帐中爆发出奇强的气势,诧异中才过来查看,没想到会是这番结果,一时间心底翻江倒海,久久难平。

“大将军!”

帐门外面来护儿身后,一个白袍红巾将军跟了进来,弓身绷紧,双手按在佩刀之上。

直到看见来护儿背负的双手,隐隐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才没有冲了上来。

当事人之人的杨浩哈哈一笑,同时斜跨一步,真气收敛于无形,朝着来护儿微微躬身。

“河阳郡尉杨浩,久仰大将军威名!”

来护儿不动声色,眉毛一挑,“哦?你就是杨浩?不知来右骁卫有何贵干?”

杨浩心中一动,暗忖,这语气,难道他听说过我?

“正是在下。呵呵,我来右骁卫,说起来只是小事一桩——特向大将军要一个人!”

“哦?”来护儿眉头微皱,眼睛望向儿子来整。

来整这时才恢复些正常,定了定神,朝着父亲沉声答道:“爹爹,杨郡尉想跟您讨要一个咱们右骁卫的校尉……”

来护儿有些惊讶,疑惑的望向杨浩:“杨郡尉,是不是小题大作了?你看中我右骁卫的军卒,直接让他脱了军籍便是,底下的副将就有权处理此事,何须你跑来见我,而且还与犬子对峙起来?”

言语中倒有些质问色彩。

杨浩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要的那名叫秦叔宝的校尉,指定要求您的同意,才愿意跟我走。我也只好来麻烦大将军一二。”

来护儿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他身后的白袍将军,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哼!杨郡尉,你这就不对了吧,既然我右骁卫的校尉不愿意从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大将军岂会为你委曲求全,还是速速离开吧!”

杨浩侧首,眯着眼睛问道:“阁下又是哪位?”

“右骁卫将军,上官野!”白袍将军昂首傲答。

“噢,原来是上官将军。”

杨浩也不接话,转头继续看向来护儿。

“你!……”

上官野被无视,眉毛一竖,就要再次发难。

来护儿看见了,挥手压下,迎着杨浩目光,沉声道:“上官将军说得不错!杨郡尉,我知你出身秦王府,但是若那校尉不愿随你走,我也不能强压他为你所用,这是我右骁卫的治军原则,还请你见谅……”

“丝……”

杨浩听的头疼,绕来绕去的踢皮球有意思吗,来来回回都是一个借口。秦叔宝只是个校尉,赶紧让了我带人就走,有这么麻烦吗?

“我本不想用封言信的事情要挟,也没有必要,偏偏诸多不顺卡在这儿,只能抬出这个砝码来了,说我嚣张也好,霸道也罢,却也顾不得了!”

当即深吸口气,目光灼灼看向来整,徐徐道:“来将军——”

来护儿和上官野闻言,同样扭头看向来整。

来整微微一顿,面上稍显不自然,拿起那封书信,递给了自己父亲。

来护儿接过一看,面色一沉,虎目盯在杨浩身上,聚音成线,问道:“杨郡尉,此是何意?”

杨浩不见他嘴唇动弹,骤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嚇!原来武侠小说里聚音成线,竟然是真的!”

来护儿宗师级修为,有此等手段。杨浩眼下修为也不低,不识其中诀窍,却没办法做到,只好眼眸望向了来护儿。

“上官将军先退下。”

来护儿到底是人精,立刻心领神会,朝着上官野挥挥手,摒退了副手。

看着上官野退出营帐,杨浩心中暗赞一声,凝声道:“大将军,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要挟您,之前你们右骁卫欠我的人情,此次事了,正好一拍两清,您一句话而已,如何?”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chi luo",给足了面子。杨浩相信来护儿父子能听懂。

果然,来护儿神色凝重的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无语,最后才点了点头。

“父亲——”

来整插嘴,还想说些什么。

来护儿摆手阻止了他,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把杨郡尉要的那个校尉找来。”

来整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遵命去了。

营帐里只剩下两人。

来护儿看向杨浩,笑道:“我倒有些好奇,那校尉何德何能,居然让少郎君看上眼!”

杨浩哈哈一笑,敷衍道:“只不过看顺眼罢了。若非他要求大将军亲口允诺,我也不用这般兴师动众。请大将军见谅!”

来护儿神色一动,有些意外,笑道:“不妨事。”

过了一会,来整带着两个人进了营帐。

杨浩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神色有点忐忑,不是秦叔宝还有谁!

另一人则是他之前见过的魏肴,秦叔宝的上司。

“卑职见过大将军!”两人拜倒在地。

来护儿笑道:“起来吧——你就是秦叔宝?瞧你干的好事!”

秦叔宝大惊,伏地请罪:“卑职惶恐!不知犯了何罪,请大将军责罚!”

来护儿揶揄一下:“呵呵,就算有罪,以后也是杨郡尉责罚你了,起来吧!”

转首对跪地的魏肴道:“把秦叔宝的军籍放还了,去吧!”

“末将遵命!”魏肴领命退出。

“大将军!”秦叔宝怔在地上,泪流满面。

来护儿笑了笑,指着杨浩说道:“你不再是我右骁卫的人了,以后在杨郡尉手下好好作差!”

秦叔宝伏地不起,哽咽不止。

杨浩在一旁看着,瞬间有些不忍,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我,恐怕也会这样!秦叔宝倒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他想起了后世自己的警校同学。如果有人逼自己离开警队,差不多也会是同样的心情,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秦叔宝也不用伤心,注定波澜壮阔的一生,绝不会因为我的出现就变得黯淡失色。大隋的未来,怎么会少的了你!嘿!”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将之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为将之道

在回河阳的路上,崔长芳一脸的好奇。

秦叔宝情绪不太高,骑马落在他身后不远,马背上行李堆放了一个大大的背包。看来他在军营中的家伙什儿不少,这次全都带上了。

杨浩在队伍最前,对秦叔宝却是不闻不问。

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秦叔宝不逃走,便不去理他。

“唔,身材倒是魁梧,不过这大包小包的能值几个钱?少郎君替你置办一套家用还是轻而易举的。而且看他精神也不太好,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崔长芳扭头看了秦叔宝几次,心里面暗暗评价道。

少郎君不辞辛苦,不惜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来招纳他,那么这个秦叔宝一定有过人之处,眼下却没有看得出来,不由皱了皱眉头。

“少郎君。”崔长芳拍马赶上杨浩,凑近低声说:“这个秦叔宝兴致不太高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用管他。搬家而已,总得有点离愁别绪罢了。”杨浩淡淡道。

崔长芳哦了一声,装作听懂的样子。

一行人飞马奔驰,很快就接近了河阳县城。

……

右骁卫营中,中军大帐内。

来整忍不住开口道:“爹爹,封言信真是杨浩所杀?”

大将军来护儿神色凝重,缓缓点头,道:“应该是了。封言信私自出营,原来就是为了杨浩……他们封家实在是胆大妄为!”

来整震惊道:“什么!封家,封言信敢袭杀皇室子弟,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有错?”

来护儿皱了皱眉,脸上同样浮现出疑惑,道:“我虽然不知道封家这么做的缘由,不过……封言信无故出营,还有当时现场的情景,当不会差别太大。六儿,你还记得当时仵作检验文书是如何记录的吗?”

来整点点头,道:“儿当然记得!封言信是在狂奔中,被人从身后一刀断头,伤口齐整,一击毙命。从现场封言信尸身的姿态来看,他对于这致命一击,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痕迹,足见行凶之人武艺之高,当时判断至少应该是宗师级高手才有能力做到。”

来护儿眼中寒芒一闪,徐徐道:“你与杨浩对峙过,且说一说他的武艺如何。”

“这……”来整略一回忆,浑身寒意又起,“啊……难道……”

他想起方才与杨浩对峙情景,杨浩身无寸铁,只凭气势便压制地他喘不过气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来护儿没等儿子说完,点点头,道:“不错!我猜测封言信便是被杨浩亲手斩杀的!”

“丝——”来整闻言,长吸了一口冷气,犹自难以置信,“他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有这般强悍的武力?为何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来护儿脸色一正,肃然道:“天下之才,本就如过江之鲫,那杨浩出身皇室,一时名声不显倒也正常,可终有一日会冒出头来,算不上稀奇。”

来整默然不语。

只听来护儿又道:“六儿,为父知道,以前你对宇文承基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头颇有不服,呵呵,要我看呀,杨浩还要在宇文承基之上!你要记住,切莫自视太高,小看了天下英雄!”

来整闻言一震,神色中有些颓丧之气,嗫喏道:“儿明白了!”

言语中失落之情,显而易见。

碰!

来护儿一拳砸在桌子上,虎目沉郁望着儿子。

来整吓了一跳,震惊朝父亲望去,只听父亲振声道——

“你不明白!你为什么怯懦!为什么如此沮丧!”

来护儿声如洪钟。

来整震愕,结巴道:“我……我……”

“哼!为父今天便教你一课!天下英雄,即便武艺高绝,又如何能与我煌煌军威相比!武力再高也不过是匹夫之技!为父当上右骁卫大将军也不是仅凭武艺,谋略胆识、行军布阵,此方为为将之道!你可听懂?”

来整听的热血上涌,终于明白了父亲用意,心生惭愧,跪下惶恐道:“孩儿知道了!”

来护儿眼底射出欣慰之色,拉起儿子,接着道:“起来吧!你可知大隋军中为父最欣赏的哪一位?”

来整略一思索,犹豫道:“……是不是……大将军张须陀?”

张须陀是公认的大隋名将,威名赫赫极为善战,虽未有正式排名,在朝野之中,恐怕鲜有能匹敌者。故而,来整第一个想到的人物便是他。

来护儿眼睛眯了眯,脸上浮现笑意,温声道:“嘿,张须陀,为父当然敬重他,不过却不是他。”

“那是何人?”

来护儿看了儿子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长孙晟。”

“啊——”来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来护儿笑道:“没想到吧。”

来整神色赧然,默认了父亲的说法。

又听来护儿正色道:“长孙晟虽然有些武艺,也不过是中人之姿,但其谋略深合兵法之要,其功绩绝非猛将可以比拟,为父亦是深为叹之。你自幼熟读兵书,当明白上兵伐谋的道理,这才是为将之道啊!岂能同江湖莽汉一般,沉溺于武艺厮杀!哼,且不说那杨浩,便是十几年前羽化飞升的道玄真人,入我阵中,也要九死一生!匹夫武艺雕虫末技,岂足道哉!”

来整剧震,俯身长拜:“儿明白了!以后绝不会意气相争了。”

“好!好!好!”

来护儿见到儿子领悟过来,不禁连声叫好,神色复喜。

“那杨浩所为,不用理会了。他的用意我也知道,并不是真的要威胁我右骁卫。说起来封言信那件事上,我们总是有些责任的,一旦宣扬出去或者圣上追究起来,也是麻烦事一件。如今这般处置,倒也省了为父不少麻烦。”

来整点点头,疑惑道:“他会信守承诺吗?”

来护儿一笑,摊开双手,自嘲道:“他不守又如何,能奈他何?没得选择,只能相信他咯。”

来整听得心塞,顿时闷闷不乐,道:“唉,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算真的闹起来,圣上总不能说是咱右骁卫指使的吧~~~”

来护儿摇摇头,笑道:“不至于这样。我观杨浩真气浩然,气质谦和,应该不是狡诈反复的小人。”

“那倒是。”

来整一怔,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在杨浩身上感受到诡异狡猾的特质,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

赶在傍晚之前,杨浩一行人回到了河阳。

因为多了崔长芳和秦叔宝等人,队伍越来越大,继续待在驿馆,实在是不太方便,便终于搬到了郡尉府。

穆离有些兴奋。

郡尉府比驿馆要大多了,而且军械也多,空地也大,倒是极为方便习练武艺。

小姑娘穆珂则不同。她自从与哥哥一起跟随杨浩为仆之后,最好的一段生活,几乎都是在官驿里度过的,一下子要搬离,心里面难免有些恋恋不舍。不过她十分乖巧,在杨浩面前,一点也没敢表现出来。

杨浩自然不晓得这等细腻心思。至于崔长芳、秦叔宝等人,更是无所谓了,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秦叔宝,‘被迫’跟随了杨浩,心里面不痛快,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习武。

他枪技极佳,舞的虎虎生风,让空闲下来旁观的穆离双目生辉,艳羡不已。

秦叔宝当然察觉到了少年羡慕敬佩的目光,待到穆离自己练武的时候,他很自然的上前指导、纠正,比之前王绍和杨浩要高明多了。

穆离在他的指点下,进步神速。

“啧!这少年倒是习武的苗子,只怕以后能赶得上我~~~”秦叔宝暗暗惊讶。

燕回峰和一众郡尉府的兵卒,也对秦叔宝服气,很快一起加入了习武的队列当中。

秦叔宝顺理成章成了郡尉府的教习。他本人对这一变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反正是闲着,既然跟着杨浩,总要做些事情出来。甚至他可以把自己内心的一些愤懑,发泄到对穆离等人的操练上。

对于秦叔宝这点小心思,穆离脸色兴奋地全然接受了,毫无怨言,还以为这位新来的‘师父’对自己另眼相看,习练的更加卖力,浑不知疲倦。

这一结果,让秦叔宝内心很受伤和无奈,不过他终不是内心狭隘之人,很快便调整了自己心境。

“呵呵,果然是名将之材啊,练兵都比我专业!”

杨浩这几天闲着,哪里也没有去,就待在郡尉府看秦叔宝他们操练。对大理卿梁毗处理案件的事情,充耳不闻。有几次,燕回峰想去打探些消息,反而被他叫了回来。

“少郎君……你……喝不喝水?”

身后脆声传来,一个小小的身体躲在杨浩身影底下,怯懦着问他。

杨浩皱了皱眉,扭头温声道:“阿珂,我不渴。你去弄些水来,你秦大哥和阿离他们操练久了,肯定渴了……”

“哦。”小姑娘穆珂柔柔的回答,听嗓音都快哭了。

杨浩听着她小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叹了口气。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兴许是穆离或者是王绍教唆的她,有事没事就往自己身边凑。

“以前小鸾在的时候也就罢了,这时再收一个贴身侍婢,我却没有了那样的心情。作为有手有脚的人民好特警,着实用不到别人贴身服侍——不过,也不要伤了小丫头的心,找机会跟王绍好好谈谈,让他劝说一下。”

杨浩坐在郡尉府的台阶上,温暖又苦恼的想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奸雄李密

噗!

秦叔宝踉跄后退,怀抱的长枪几乎脱手而飞。

“少郎君威胜!”

穆离攥紧了拳头,兴奋的呐喊,稚嫩的脸庞涨满了红色。

随着在大隋生活日久,杨浩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言辞用语。就像后世会说的“加油”、“威武”,大隋通通都是没有的,取而代之,惯用的则是“威胜”之类的词语,大意类似于“威风更胜一筹”,让杨浩觉得十分生动。

秦叔宝听见少年喝彩声,微微脸红尴尬,浓眉一竖,眼睛狠狠地瞪过去,吓得穆离小脑袋缩了缩,声音也小了许多。

这几日相处下来,穆离见秦叔宝武艺高强,又耐心教他,早就视他为偶像;秦叔宝呢,初跟随杨浩,鉴于之前的心悸,正处在模棱两可的‘叛逆期’,恰好穆离肯吃苦,悟性也高,索性当成弟子来教授。一个肯学,一个肯教,因此两人的感情进步飞快,每日习武、休息,几乎形影不离,眼看成了秦叔宝的小跟班。

“再来!”

秦叔宝一挺身子,手中长枪震得嗡的一声,又冲了上去。

“哈哈——”

当!

杨浩长笑,手中横刀挥洒,不偏不倚,劈中长枪七寸。

“起!”

秦叔宝只觉手心一麻,长枪被杨浩劲力压下,枪头瞬间重若千钧,当即怒喝一声,身形半蹲,膂力发挥到极限,奋力挑起长枪。

岂知力道方使出来,枪头忽的一轻,杨浩横刀消失不见。

“啊!”秦叔宝骇然惊呼,控制不住力道,身体上升。

杨浩微微一笑,真气瞬间转换,由下压改成上挑,横刀反抽在长枪底下,秦叔宝连同长枪,呼的一声,飞了起来!

“哇!”

“秦大哥果然飞了!”

“哈哈哈哈,叔宝刚说完起,立刻就起了,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啊!嘿!”

前面两句是看戏的穆离和穆珂惊呼的,最后一句则是崔长芳在旁边故作惊讶的鬼笑,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王绍和燕回峰则站的更远一点,只静静地旁观,没有开口附和崔长芳。

秦叔宝武功已经很高了,比他们俩高了不少,他们不像崔长芳这么厚脸皮,自然也不会放声打趣。

“这个秦叔宝武艺甚高,少郎君找他来做侍卫,那是极好的——嘿,不过,少郎君这武艺真真的太了不得了,这恐怕还要感谢孙神医!”

王绍眸光闪亮,发自内心的高兴。自从他受伤,其他侍卫牺牲之后,虽然少郎君武艺越来越好,他一直担心少郎君缺少足够的护卫,秦叔宝一来,立刻填补了这个缺憾,他如何不喜!

蹬蹬蹬!

秦叔宝落地连退几步,才止住身形,脸上早已经羞红一片。

“少郎君,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秦叔宝心灰意冷把长枪扔给了穆离,往场下走去。

他这几天跟穆离呆的久了,打听到不少消息,对杨浩喜好男风的怀疑总算是打消了。这让他长出一口气,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刚才这番比试,却是对那日比武输给杨浩有些不服气,想找回点面子。没想到,结果比上次还要凄惨。

“这才几日不见,少郎君武艺又高了许多,实在是不可思议!除非他上次与我比试就隐藏了实力……唉……不过,看他刚才的样子,应该没有尽全力。举手投足,都是气势极盛的宗师派头,那种信手拈来的范儿,只怕比师父也不遑多让……”秦叔宝目光低下去,自己想着心事。

杨浩收回横刀,刚要开口说话。

这时院门处响起一阵掌声。

“哈哈哈,杨郡尉好武艺!”

院子里的人居然都没有察觉到来人,此时皆闻声望了过去。

“糟了!光顾着看杨郡尉和秦大哥比武了,连府院里进来人都不晓得!怕是要被老燕骂惨了~~~”

几个郡尉府守兵一愣,才想起本身职责,上前拦在来人身前,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郡尉府?”

杨浩和崔长芳却已经先认出了来人,心里不由都是一怔。

“他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之前杨恭仁身边的无名青年。

那青年原地不动,挺拔的身姿微微前倾,朝杨浩等人一一拱手,笑道:“见过杨郡尉、崔郎君——”

崔长芳奇道:“咦,你识得我?”

青年哈哈一笑,莞尔道:“在下李玄邃,年初时尚在国子寺,早就听闻过崔郎君的大名!”

崔长芳闻言一惊,目露讶色,道:“啊——你就是李玄邃?”

“如假包换。”李玄邃笑道。

杨浩多看了他几眼,心里颇觉诧异。这李玄邃气质不俗,举手投足都有一股风采,却奇怪的丝毫没有生出与之结交的念头。

“真是奇怪!”

这时辕门外中年男子声音传来:“哈哈,杨郡尉好生安闲,一直对我和梁寺卿避而不见,眼下我二人要离开河阳了,却要先与你道别……这是何道理啊?”

是宗正少卿杨恭仁的声音,言毕,人已经迈进院子中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大理卿梁毗。

杨浩赶紧上前几步迎上,歉然道:“恕小子无礼,竟不知两位今日便要回京复旨了,真是抱歉!呵呵,圣上既然信任两位来河阳查核盗粮案,我自然更是信任两位,也早已经下令郡尉府上下通力合作,提供一切证据和帮助。其他事情,我这个郡尉就不方便掺和了,唯有袖手旁观!不想被族兄认为是避而不见,实在是莫大冤枉!”

杨恭仁一愣,没想到杨浩连消带打,回应的滴水不漏,呆呆看了杨浩一会,转头朝着梁毗,摇头笑道:“梁寺卿你听听,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

梁毗眉宇间有疲色,想来是这几天核查案件颇为辛苦,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杨郡尉,河阳盗粮案,本官已经核查清楚,吴承贵罪证确凿,依法伏诛,罪有应得;至于宇文智及涉案一事,我还要回洛阳仔细查证,此案牵涉极大,依律当上报圣上裁决。”

杨浩心中一动,沉声道:“老大人辛苦了,查清盗粮案,也是我等的职责,我应该感谢您!”说完深深躬身行礼。

梁毗也不再客气,点头道:“我和杨少卿今日就返回洛阳,请杨郡尉准许郡尉府放宇文智及等人,随我等一起回去。”

杨浩赞同道:“理应如此——老燕,你立刻回府衙大牢,办理妥当此事!”

“是!”燕回峰带着几个守兵,领命去了。

梁毗沉吟,摸了几下胡须,笑道:“杨郡尉在盗粮案中的功劳,我会如实汇报给朝廷的……”

杨浩笑了笑,恭敬道:“本分而已,不敢邀功自居。”

梁毗看了杨浩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杨恭仁,说:“杨少卿,我们现在就启程?”

“恭仁自无不可!”

杨恭仁对他还是很尊重的。毕竟梁毗年纪大了二十多岁,在他面前执子侄之礼,一点也不为过。

杨浩等人送梁毗和杨恭仁出了郡尉府,才看到原来曹县令已经等在外面。

曹县令同杨浩略微点头致意,便向梁毗躬身道:“下官听到梁寺卿要回京了,才着急赶了过来,幸好没有错过!”

梁毗笑道:“曹县令客气了,本官在河阳查案,也少不了曹县令的帮扶配合,梁某多谢啦!”

“岂敢岂敢!”曹彦真赶忙谦逊道。

两方客气完毕,燕回峰已经带了三辆马车,赶了过来。

“杨郡尉,宇文智及等人都带过来了。”

杨浩点点头,望向梁毗,道:“寺卿大人,你们查验一下,就可以带走了。”

不待梁毗吩咐,他的掾吏陈明诚已经带着人去做了。

过了一会,陈明诚过来,向着梁毗点点头,表示一切稳妥了。

梁毗等人才登上了马车,就此离开。

杨浩送了一小段路程,便离开了。

倒是县令曹彦真一直送出了河阳西城门。

返回的路上,杨浩想起一事,询问崔长芳,道:“对了,那个李玄邃是什么来历?”

他现在听到姓李的,就想起李渊李世民父子,不由的追问一句。

崔长芳愣了愣,缓缓道:“他呀——嘿,在国子寺中,我倒是也听说过他,没有什么交情。他们李家家世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就差了不少……勉强也算是个世家子弟吧。”

杨浩狐疑了一下,接着问道:“哪个李家的,他父亲是谁?”

“李玄邃是前上柱国李宽的儿子,学识是不错的,在国子寺里素有贤名,是梅庄先生的弟子。”

“哦。”

杨浩听了头一句便放下心来。后面的国子寺中的成绩,却是随便听了听,根本没放在心上。

“还好是李宽的儿子,而不是李渊。李玄邃……这名字很像是李世民的兄弟啊,那个什么李玄霸……”

就在杨浩放心下来的时候,只听崔长芳接着道——

“其实他们李家也是显赫,嘿,四世三公,李宽死后,李密便袭承了蒲山郡公的爵位……”

杨浩一边点头,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什么!”

他惊呼出口,震惊看向崔长芳,“你说什么?李密?蒲山郡公?”

崔长芳被杨浩惊呼吓了一跳,迷糊着,愣道:“对呀,李密,字玄邃啊,世袭蒲山郡公——你怎么了?”

“卧槽,竟然是他!”

杨浩捶了自己大腿一记,恨恨的想着,如果自己现在赶过去杀了李密会怎样!

“没想到隋末的大反贼竟然这么放过了!”

想起李密魁伟英气的模样,的确有奸雄的独特气质。

跟在身侧的秦叔宝被杨浩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侧目望了过来。

崔长芳看到杨浩的古怪反应,疑惑道:“少郎君,你怎么了?”

“唔,没什么。”

杨浩含糊应对了过去。

崔长芳迷糊看了他几眼,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了。

“唉,也对,虽然李密以后会是大反贼,现在却还是贵族青年,我怎么好痛下杀手!就像那李渊李世民,难道我也能把他们砍杀了不成?不过,我这个变数既然出现了,事情总会有些变化,未来他们未必有机会也说不定——”

杨浩所知道的有限的历史知识,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以现在的能力,他什么都做不了。贸然的出击,反而会害到自己。

不管是李渊还是李密,他们都是门阀贵族,与死掉的封言信和吴承贵不同。

没有正当理由,擅杀贵族,怕是皇帝杨广都保不住自己。

“也未必悲观,至少现在已经收服了秦叔宝,按照蝴蝶翅膀理论,未来肯定不再是后世历史的走向了。”

“长芳兄,你知道李世民吗?”杨浩心情平静之后,淡淡的问道。

“李世民?”

崔长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摇头道:“不认识。”

杨浩补充道:“他好像是李建成的弟弟……”

崔长芳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李建成啊,他好像是有几个弟弟,不过年纪都很小吧,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怎么了?少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杨浩哦了一声,答:“这样啊,我随便问问。之前在国子寺好像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所以记得了。”

崔长芳点头,又道:“少郎君不用担心,封家做的事情,那是胆大包天的事情,李家绝不敢跟他们走到一起。”

说到这里,他眼睛瞅了杨浩一眼,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过,少郎君,你为何把封家暗杀你的事情压下来了,他们封家反了天了,你还包庇他们不成?直接报给圣上,灭他们全族!”

眼睛里寒光乍现。

杨浩沉默了一会,叹道:“话虽如此,只怕我捅出去也未必有多大作用,圣上便一定站在我这边吗?这些都难以预料。尤其是封言信死了,死无对证,谁能说清他一定是要杀死我。如果闹大了,地方上的官员包括右骁卫,肯定会极力扯皮,推脱减轻责任,也不会站在对我有利的位置上。

所以啊,封家之事闹开了,对我未必有多大好处。不过这件事,以后进宫面圣的时候,我一定会跟圣上禀明的!该怎么做,全凭圣上裁决。”

崔长芳眼睛闪动了几下,慢慢点头:“这样也不错,以退为进,让圣上知道你的委屈,倒是比直接闹出去要好很多!不过——这样一来,封家会不会铤而走险,一而再,再而三呢?”

杨浩冷笑:“哼,我倒是希望他们如此!只看他们敢不敢而已。”

崔长芳一愣,苦笑道:“我知你武艺大涨,不过还是要以安全为重,不可大意!”

杨浩知道此言是为他好,心下感动,笑道:“嗯,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这不,特意去右骁卫求来了秦叔宝,就是防备这些的。”

“嗯。”

从这几日的观察,秦叔宝可能比族兄崔长风还要厉害的多,崔长芳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行人往郡尉府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心险于山川

一行人走在路上,郡尉府近在眼前。

秦叔宝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少郎君,那宇文智及就这么被带走了,会不会被他们带到洛阳之后就放了?”

他是这几日才听说消息的,当时就震了一惊,心中对杨浩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敬重。

“敢跟宇文阀对着干,这份魄力、胆量,着实不小。”

崔长芳闻言嘿嘿笑道:“叔宝多虑了!梁毗在河阳就拟完了折子,早就呈送了上去。宇文智及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除非圣上下旨放人,任何人便是借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私释宇文智及!

而且——就算有人放他走,宇文智及也绝不敢走!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宇文智及真敢逃走,最后不止他自己完了,整个宇文家也要陪葬。

你说他敢不敢逃走?”

秦叔宝听得一愣,喃喃道:“……竟是这样?”

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

崔长芳揶揄道:“你以为呢,不然少郎君为何敢毫不插手,同时又轻易地将他交了出去!”

杨浩听两人讨论的热烈,淡淡一笑,道:“宇文智及的事情,现在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是否清白还是有罪,全凭圣上裁决,你们不要赘言了。叔宝,眼下我还是河阳郡尉,你这段时间就先带着河阳守兵操练吧,老燕他们都归你管……”

“燕郎君,燕郎君!”

这时街角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杨浩崔长芳等人讶然望去。

一个白衣瘦弱女子,眼睛红红的,朝着人群后面的燕回峰招手。

“咦!”

崔长芳错愕过后,两只眼珠子冒出八卦的光芒,看看白衣女子,又看看燕回峰,笑道:“这是谁家的娘子?”

“啊,少郎君,我去去就来!”

燕回峰也已经看到了白衣女子,惊叫了一声,迎了上去。

崔长芳偏过脑袋,凑到杨浩身前,猜测道:“是不是老燕的相好?”

杨浩皱了皱眉,发觉不太对,摇头道:“长芳兄,勿要玩笑,我觉得不是。”

崔长芳一愣:“不是吗?”

那边燕回峰已经赶到了白衣女子身前,两人倒是非常客气,并没有半点亲昵的举动。

这幅景象,看的崔长芳大失所望,叹道:“被你猜对了!果然不是他的相好——难道是嫌他太丑了吗?哈哈哈~~~”

说话间,远处的燕回峰和白衣女子,往杨浩这边看了过来。

白衣女子低声跟燕回峰恳求了几句,燕回峰略一犹豫,点点头,转身走了回来。

“杨郡尉,那是李万大哥的妻子,她想来给您磕个头!”

燕回峰走到杨浩身边,指着远处的白衣女子说道。

“哦?”杨浩呆了一呆,想了一会,“还是不用了吧,让她回去吧。”

燕回峰苦笑道:“我劝说过李氏嫂嫂几次,她都坚持不肯,非要亲自给您磕头谢恩……要不,您就让她磕吧!”

“你说的李万就是之前死掉的河阳县尉吧?”崔长芳在旁边插嘴道。

杨浩扭头,跟他讲清楚了几句,崔长芳连连点头,算是把前因后果知道了。

“少郎君,你杀了吴承贵,给她夫君报了仇,人家要感谢你是应该的。让她过来吧,磕个头没什么的~~~”崔长芳倒是能理解白衣女子的心情,开口相劝。

杨浩无奈,沉吟了一会,只好说:“那好吧,让她过来说说话就行了,磕头就免了。”

“嘿嘿,好哩!”

燕回峰得到杨浩肯定答复,高高兴兴去了。

李万妻听到燕回峰把事情说了,苍白脸色略露喜意,跟着燕回峰一起过来。

她走到杨浩身前几步远,站定,盈盈拜倒:“妾李程氏,谢过杨郡尉报仇之恩!”说完,俯身低头下去,重重磕在地上。

这时候离得近了,杨浩等人都看出女子身上穿的乃是孝衣,也难怪他刚才远处看上去,就隐隐觉得有些异常。

杨浩有心阻拦,却不方便伸手拉住,他左右也没有侍女,一行人只能看着李程氏拜倒在地。

“李家嫂嫂快些起来吧!我杀吴承贵,那是他罪大恶极,非独只为你家相公报仇,你不必如此谢我!”

李程氏抬起头,现出一张清理而哀伤的俏脸,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

只见她俏脸盈泪,脆声道:“杨郡尉高义,不肯居功,但奴家岂能无知!若不谢恩,李郎泉下有知,必会责怪奴家。因此奴家才甘冒打扰,也要前来磕头,请杨郡尉原谅!”

杨浩没想到李程氏言谈不俗,所说在情在理,只好作势虚扶,道:“我能体谅,李家嫂嫂快请免礼。”

李程氏这才袅袅起身。

李万妻说不上如何貌美,却是小家碧玉之姿,性情温婉,此时一身孝衣,犹见窈窕清姿,看的崔长芳眼前一亮。

杨浩淡淡看了几眼,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心中同情、怜悯倒是更多一些。

“咳咳,家中用度可有困难?县府定会全力解决……”

李程氏连连摆手,复跪在地上,急道:“郡尉大人,亡夫的抚恤银两已经很多,家中一切俱都宽裕,奴家十分感激!”

杨浩听得心有些痛,缓缓道:“你不用客气,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老燕讲,他不能作主的,我便替你们作主。”

李程氏再度流泪拜谢,最后才在燕回峰的劝说下离开了。

杨浩看着李程氏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阴沉。

“少郎君,你怎么了?”

崔长芳察觉到他的心情不佳,开口问道。

杨浩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入目都是灰白色的云彩,阴沉沉的,仿佛酝酿了更大的风雪。

“吴承贵死了,是因为他替宇文阀卖命,戕害同僚;宇文智及可能也会死,他是国之蛀虫,私贩盗卖粮草。他们做了极恶的事情,死有余辜。但是李万呢,他为什么会死?留下孤儿寡母在这世上……呵呵,你不觉得可笑吗?善恶颠倒,人心不平,这天下恐难安稳!”

崔长芳默然,跟在杨浩身后,进了郡尉府。

在他两人身后,秦叔宝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杨浩刚才说的话,稚嫩的脸上,眼光不停闪烁。

……

郡尉府街道,斜对过的一栋酒楼之上,一个青衣文士陪着一个紫裳的青年站在临街的窗户前。

“二爷,刚刚那个走在前面的黑白袍服少年便是河阳郡尉杨浩!”

青衣文士指点着杨浩的背影,对身边的青年解说道。

紫裳青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搭理文士。

“二爷?”青衣文士试探着提醒了一句。

“……啊……柳生,你喊我?”紫裳青年一下回过神来,愣愣问道。

他回过头来,嘴边居然流着口水,显得十分的猥琐。

“……”

被喊作柳生的文士,一阵无语。

难道不是你听说宇文智及被抓了,才要我带着你来看看抓了宇文智及的是何许人的吗?

不过口中却不敢抱怨,勉强挤出笑脸,再度说:“萧二爷,刚刚那便是杨浩,您看见了吗?”

紫裳青年不耐烦的摆手,敷衍道:“嗯嗯,知道了……柳生,刚刚过去的小娘子是谁?她为何去给杨浩磕头?”

柳生一怔,下意识回答:“好像是县尉李万的妻子,李万前些日子被盗贼袭城杀死了……”

“啧啧!果然是人要俏一身孝!”

紫裳青年眉飞色舞,浮肿的眼睛里浮现出异样的神采,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宝贝。

“柳生,她……住在哪里?”

看着楼下李程氏走远,那窈窕迷人的身段,一扭一扭,每一下都扭在自己的心坎上,紫裳青年全身兴奋地的直打颤。他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女子在他身下呜咽的情景。

柳生骇然变色,被"se yu"滔天的青年惊出一身冷汗,惊呼一声:“二爷!这个女人可不能动啊!”

“为什么不能动?咱们可以把她偷出来啊,以前干的几次不是都成功了么……”紫裳青年身子直了直,迷糊道。

柳生脸苦着一张脸,劝说道:“她可是县尉的妻子啊……”

“怕什么,李万不是死了吗?”

柳生冒着冷汗道:“……那也不行啊,燕回峰与李万关系莫逆,他若知道了,如何会不追究?”

紫裳青年一拍胸脯,低声淫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赋异禀,尝过我滋味的女子,少有不被我征服的!李氏食髓知味,这等事情未必会说出去——哼,若这个贱人和燕回峰说了,那便找人把他们一起杀了!一了百了!”

话说到这儿,凶相毕露。

柳生暗骂一声"se yu"熏心,继续破口婆心道:“二爷,切不可大意啊!如今这个杨郡尉,连宇文阀都敢得罪,传闻还说他是秦王府的嫡子,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啊……您三思啊!”

碰!

紫裳青年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显然思量了一番,最后不甘心的一掌拍在窗沿上,怒道:“真晦气!那怎么办?难道一直等到这个杨浩离开河阳?”

柳生陪笑道:“咳咳,二爷也不用这么辛苦,听说红怡院又来了一批姑娘……”

紫裳青年撇撇嘴,不悦道:“院里的女人有什么乐趣,简直扫兴!走了,回府!”

柳生好不容易劝止住对方的疯狂想法,不敢随意搭话,生怕对方再生出什么古怪想法。忐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陪着下楼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国宝令人唏嘘的前生

“一九二九,相逢不出手;

三九二十七,篱头吹觱篥。”(觱篥,bili,音同碧丽,都是四声)

穆珂穿着厚厚的棉衣,在院子里蹦跳着唱歌。

小姑娘很开心,跟在杨浩身边之后,衣食无忧,不用风餐露宿,几乎是她人生最美好的日子,羞涩的外表下,隐藏不住活泼、萌动的率真。

“她唱的是什么歌?”

杨浩站在门廊下面,一脸温和的看着穆珂。

“回少郎君,阿珂唱的是九九歌。”

王绍陪在身边,同样带着笑意望着穆珂。他也很喜欢小姑娘,相处日久,越发能感觉到小姑娘的可爱。

受伤到如今已经近一个月,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不能剧烈对抗之外,平日行动基本没有什么影响。

“哦,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快到腊月了!寒冬三九,正是寒冷的时候。”

杨浩不禁感慨一声。

穿越重生是在中秋节后,八月下旬,到现在十一月底,已经足足三个多月了。经历很多,也渐渐融入了大隋生活。

在院子另外一边,秦叔宝、崔长芳和穆离等人,则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认真的练着武艺。

虽然只穿着单衣,但每个人身上都腾起白气,热汗淋漓,一点都不觉得冷。

本来秦叔宝与穆离练武是很正常的,崔长芳居然也加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被杨浩超绝的功夫刺激的,跟着秦叔宝练的不亦乐乎。

“不对!不对!崔郎君,刚才那一刀,你脚步慢了!”

“看着我,应该是这样,跨步的同时,刀挥砍出去。这样一是发力更足,刀势更快,二是人和刀配合更好,更方便连接下面的进攻或者防守动作!”

“平时要多练一下步战之法。虽然步战之法是最肤浅的外家功夫,但是也是最有用和最见效的。像崔郎君这样,多练练步战之法,稳固好根基,再练刀术就会事半功倍了。”

秦叔宝不满的摇头,认真纠正着崔长芳的动作。

“丝……秦叔宝如待在军中,以后恐怕也是一员猛将!幸好少郎君慧眼识珠,把他收归己用,他比属下几个要强多了。另外,崔郎君比属下料想的要更坚强一些,横刀也使的有模有样了,至少发力顺畅自如了……”

王绍看着院中热闹练习的几人,满意的点头。

杨浩笑道:“习练武艺还是有很大好处的,即便不用来防身,强健体魄也是应该的。”

王绍看了杨浩一眼,想起这些时日少郎君的巨大变化,深以为然,“少郎君说的对!”

自从上任以来,郡尉府事务很是清闲。周围的大小盗贼,经过那次袭城,还有右骁卫的围剿,几乎已经灭绝了。杨浩更多的时间,都是安排着河阳守兵操练。其中燕回峰负责了大部分,另外秦叔宝也经常被杨浩吩咐插手一下。

“李万死后,河阳县尉之职便一直空着,燕回峰倒是不错的人选,找时间我与曹县令举荐一下。”

杨浩摸着下巴仔细的合计着。

燕回峰为人正直,武艺不错,比秦叔宝差点,但比王绍要略微强上一些。这样的资质,做个县尉应该没有问题。

说曹操,曹操到,郡尉府门外人声响动,原来是燕回峰回来了。

今天一早,得到消息,河阳粮仓好像闯进了野兽,燕回峰便带着几个兵卒去查看了。这时回来,应该是已经处理好了。

“杨郡尉,原来闹粮仓的是两只貘兽,已经抓住关了起来。”燕回峰回禀。

“貘兽?”杨浩微微一愣,反问道。

“呃……杨郡尉没有见过貘兽吗?唔,这种野兽性情温和,民间也有叫它食铁兽的,貘皮剥下来倒是十分暖和……”

“……”

杨浩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食铁兽?不会吧,难道是大熊猫……”

燕回峰没有注意到杨浩的反应,继续道:“有人已经准备要把他们宰了,杨郡尉如果感兴趣,到时候我把貘皮要过来。这野兽肉不太好吃,但是皮毛还不错……”

杨浩听的心中一紧,立刻打断道:“带我去看看!”

燕回峰一愣,才答道:“好!”

杨浩从王绍手里接过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随着燕回峰往外行去。

“少郎君要去哪里?”崔长芳惊讶望了过来。

“我去粮仓那儿,那边抓了两只大熊……呃……貘兽,你们要去看看吗?”

“貘兽?~~~”

杨浩看了一眼穆离,心中一动,决定也把两小兄妹带去看看,毕竟是国宝,后世的小朋友们那是相当喜欢的。

“穆离穆珂,你们也随我去。”

两人乖巧的跟了上来。

河阳粮仓离着府衙不远,就在城北靠近山林的地方。

“郡尉大人来了!”

粮仓守吏们战战兢兢出来迎接,不知道这位郡尉大人是为何而来。

“貘兽关在哪里?杨郡尉要检视一番。”燕回峰站出来说。

“啊~~~关在后院呢,属下几个想貘兽破坏粮仓,正合计着杀掉剥皮呢。”

杨浩生怕来不及救下,赶紧道:“立刻带我去!”

“是,郡尉大人!”

守吏慌乱的带路,把杨浩等人带到了后面一个院子。

几个壮汉正在院子里磨刀。

在院子角落,一个巨大的木头囚笼里,装着一大一小两只黑白色的貘兽,不是大熊猫又是何物!

“你们出去找辆马车来!这两只貘兽不能杀了,我要带走!”杨浩挥手下令。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喂,你们几个,别磨刀了,赶紧去找马车!”守吏大声吼叫着,带着那几个磨刀的壮汉离开了。

杨浩走到木笼之前,发现这对熊猫应该是母子或者母女。大的那只是母亲,正常的成年体型,小的那只体型不足妈妈的四分之一。他隐约记得熊猫幼崽好像到一岁半左右才离开母亲,如此看来,这只小熊猫也就一岁左右。

“许是天气寒冷,大熊猫找不到吃的,不知怎么回事跑到了河阳粮仓来了!”

杨浩有些惊讶,能在洛阳附近见到大熊猫。不过想想后世的大熊猫除了分布在四川,秦岭一带,一直到甘肃,都有大熊猫活动的足迹。那么在生态环境更加原始的大隋,在洛阳附近见到大熊猫,也不算太过离奇。

“终南山中倒是有不少人见到貘兽,没想到这里也有,或许是从王屋山附近跑来了~~~”

崔长芳走了上前,看着两只大熊猫分析道。

“穆离,穆珂,你们过来看!”杨浩伸手招呼两兄妹。

穆离好奇的走上前,细细的看貘兽的样子。穆珂则有些害怕,抓着哥哥衣角,躲在后面。

“唉!如果是后世的小朋友,此时多半高兴坏了!哪像他们两个,一个全当是看猎物,另一个看都不敢看。”杨浩看的摇头,暗暗叹息。

可能是突然被这么多人围观,熊猫妈妈有些紧张,两只前臂抓在木笼上,嘶吼着。

幼崽熊猫也想学着妈妈的样子站起来,两只前脚刚刚站起,怎奈力量太小,又或者重心不稳,一个跟头往后翻过去了!

“噗!”

杨浩笑了起来,被熊猫幼崽的憨态逗乐了。

除了杨浩自己,其他人都没有笑,略有些怪异的看着杨浩。

“呃……你们不觉得很萌吗?”杨浩摊摊手,无奈道。

一千多年的代沟,有点难以解释啊。

“……少郎君,什么是萌?”穆离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唔……就是……很可爱,很有趣的意思。”杨浩费力的解释。

“大的很可怕,不过那只小的,好像有点……萌!”

穆珂露出半个脑袋,指着笼子里的大小貘兽说道。

“阿珂说的真对!”杨浩大喜。

果然还是能沟通的,萌这种属性,是可以跨越千年而不朽的!

穆珂被杨浩一夸,脸上一红,又躲到了哥哥身后去了。

“大的那只是母亲,生活在山林里,为了保护自己还有自己的幼崽,只能变得可怕。不过,小的那只,的确是非常萌!”

崔长芳闻言,眼睛一转,好奇道:“少郎君,你何以知道这两只貘兽是母子?为什么就不能是父子呢?”

杨浩言语一滞,想了想,才试着说:“呃……貘兽是独居的野兽,养育子女的通常是母兽。你看那只小的,肯定是幼崽,大的自然是母兽了。”

“哦,原来如此。”

这时之前那个守吏已经带着人,推着马车过来了。

“走!咱们把貘兽带回郡尉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冬日里的美好

一大早起来,穆离和穆珂两个人便围着笼子里的大熊猫母子转。

穆珂把粗饼掰碎了喂给小滚滚。

穆离呢,则洗干净了一些竹笋,还有几个苹果,从笼子缝隙里,塞了进去。

竹笋是昨日杨浩把熊猫带回来的时候,吩咐守兵们去城外挖的。河阳附近只有小竹子,而且初冬时节,竹笋都很瘦小。

不过即便这样,熊猫母子稍微矜持了一下之后,就大快朵颐起来。

大小两只滚滚,排排坐在笼子里,实在是有趣的紧。

“咯咯咯……”

小姑娘穆珂开心的笑着。

“果然古今皆同,不外如是。只要给滚滚们一个机会,它们便会让你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它们!”

杨浩有些感叹,深深的为国宝们的生存智慧所折服。

“萌即正义啊!”

穆珂就是个很好的俘虏例证。

昨天她还只敢躲在哥哥背后,但是现在,已经偷偷隔着笼子去抓小滚滚的脚丫了。

“少郎君,它们不是貘兽吗?为什么您叫它们作‘滚滚’?”

穆离抿着嘴唇问杨浩。

小姑娘也睁大了眼睛,仰着头等待答案。

杨浩笑了笑,摸着两兄妹的脑袋,笑道:“你们看这两只貘兽,圆圆的身子,大大的脑袋,走路经常翻滚起来,是不是特别像滚滚?”

“那只小的最爱滚。”

穆珂拍着小手,兴高采烈道。

“嗯,阿珂观察真棒!”杨浩夸了小姑娘一句。

崔长芳走了过来,笑道:“少郎君,你又瞎起名字了。貘兽性情虽然比较温和,但它们可是能吃铁锅的,你家不要被它们外表骗了!”

“哦,谢谢崔郎君!我们知道了。”穆离乖巧点头。

崔长芳转向杨浩,问道:“您不会真养着它们吧?”

杨浩笑着摇头,答道:“当然不会了。只是看它们可怜,收留几日。等过几天天气好了,再把它们送回山林中去。”

小姑娘穆珂听到两人说话,耳朵动了动,眼睛眨眨的朝杨浩望了过来。

杨浩摸摸小姑娘头发,安慰道:“阿珂不用担心它们,它们本就是山林中生活的,离开了我们,还会很好的生活。”

小姑娘脸红了红,嗫喏道:“阿珂没有担心。”

崔长芳看得直摇头,笑道:“少郎君,你待他们兄妹太好了,哪还有一点下人的样子!”

穆离拉着妹妹惊恐的跪下,脸色都变了,请罪道:“少郎君,都是我不好,没了规矩,您责罚我好了!”

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瞧你把他俩吓得!”杨浩恼怒的看了崔长芳一眼,转向两兄妹,温声道:“快起来吧,崔郎君跟你们开玩笑呢,我怎么会责怪你们!你们这两日照顾好滚滚们,好吗?”

“嗯嗯!”两人用力的点头。

崔长芳笑眯眯看着,不语。

杨浩拉着他走开,一边低声道:“长芳兄,说些正事,再过两日便到了腊月,你有否准备回哪里过年?大兴,还是博陵?”

崔长芳摇摇头:“哪里都不回去了,陪你在河阳度过了!”

杨浩心中一暖。

只听崔长芳又道:“我听闻,晴清大家来了洛阳,此距洛阳甚近。如果能得晴清大家相伴左右,那便是人生乐事了!哈哈哈……”

杨浩笑了笑,说:“我赴任之初,经过洛阳的时候,还遇到过陆晴清一次。”

“啊啊啊!”

崔长芳大惊,一脸羡慕。

“竟有此事!为何这么多日,你从未提起?”

杨浩笑道:“你也没问过嘛。”

当即把当时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唉!少郎君真是好运气!早知这样,我在大兴便与你一起来河阳了!”

崔长芳一脸懊丧,连连叹息时运不济。

杨浩安慰道:“呵呵,那日陆晴清说会在洛阳很长时间,一直待到明年初,要不过年时候,咱们前去拜访?”

崔长芳精神一振,眼神亮了起来,旋又变黯淡,道:“只怕晴清大家应酬太多,没有时间见咱们……”

“那倒是。”

杨浩亦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沉吟不语。

“燕…郎君…在吗?”

这时一个小小的稚嫩声音响起。

杨浩崔长芳两人望去,只见一个三四岁女童,身子从辕门处探出,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篮子,怯生生说话。

杨浩奇怪,谁家漂亮的女儿跑出来了,道:“你是谁?”

“我是灵儿,娘亲让我给燕郎君送糕饼来了……”

杨浩惊讶道:“你娘亲是谁?”

女童眉目如画,怔了一会,呆呆道:“额…娘亲便是娘亲啊。”

杨浩听得好笑,女童迷糊的样子,实在招人喜欢。

崔长芳眼珠一转,已经猜到是谁,弯下腰,笑道:“小娃娃,你是找燕回峰吧?”

女童想了想,用力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找燕郎君,不是燕回峰。”

“……”

崔长芳一脸痴呆,被女童的天真打败了。

这时郡尉府的守卫跑了过来,朝着杨浩躬身道:“杨郡尉,这女童是前县尉李万的女儿,来找燕大哥,我便放她进府了。”

“哦。”杨浩恍然大悟。

“老燕!有个漂亮的娃娃找你!”

燕回峰早听到动静,从后院赶了过来。

“燕郎君,燕郎君,我在这里!”

女童眼尖,跳跃着招手。

“啊,灵儿——你怎么来了?”

燕回峰顾不上给杨浩行礼,奔到女童身前,半蹲下来,柔声问道。

“燕郎君,这是我娘亲做的糕饼,娘亲让我带了过来,灵儿有做到哦,是不是很乖,嘻嘻——燕郎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其实路上灵儿有偷吃一块,你不要告诉娘亲……”

灵儿卖力举着小竹篮,邀功似的诉说着。

燕回峰接过糕饼,把女童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谢谢灵儿,我谁都不告诉!燕叔叔送你回去。”

丑男子眼睛里有晶莹在闪烁。

他把糕饼递给一个守兵,托着女童屁股,把她抱了起来。

“杨郡尉,崔郎君,我去去就回。”

杨浩笑着点头。

崔长芳则古怪的眨着眼,道:“不着急!你慢慢去慢慢回!”

燕回峰难得脸红了起来,带着女童出了郡尉府。

杨浩看着燕回峰离去的背影,笑着说:“你何必打趣他。”

崔长芳摊摊手,一本正经的说:“你这个属下燕回峰虽然生的丑,但是人很不错。嘿嘿,他与那李程氏若真有缘,我绝对乐见其成!等他回来,我与他说说。”

杨浩想了想,也微微点头。

他不以貌取人,不觉得燕回峰不好,但是实情如此。县尉李万死后,李程氏要赡养老母幼子,实在艰辛,如果改嫁给燕回峰,倒也是一桩美事。

当然了,这要燕回峰和李程氏彼此意合才行。

“只是李程氏新寡,此事但也不必着急。”

杨浩思考了一会,补充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宫里来人

房间里,在杨浩崔长芳等人的审视下,燕回峰有些窘迫。

“杨郡尉,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丑男子气弱地小声说着。

他刚刚回到郡尉府,就被众人围了起来。

八卦是人类最原始的娱乐行为之一。另一大娱乐,便是生孩子。只可惜生孩子,很少聚众进行,所以打听八卦,就名正言顺成了最受欢迎的大众传播的娱乐项目。

崔长芳哈哈一笑,拍在他的肩上,笑道:“从实招来!你是不是看上那李程氏了?”

燕回峰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分辩道:“哪有!崔郎君不要乱说!我绝不敢对李大哥的妻子有非分之想……”

崔长芳听出了话里的语病,脸上带着玩味,针锋相对问:“是不敢,还是不会?”

“呃……”燕回峰低下了头,好像在认真考虑‘不敢’和‘不会’两个词的区别。

“好了好了,长芳兄不要逼他了!”

杨浩笑着给燕回峰解围。

“老燕,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过也要正视自己的内心,若真喜欢,也不必为了避人闲话,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听懂了吗?”

燕回峰支吾着回答:“我不能对不起李万大哥……”

崔长芳听的烦闷,骂道:“你是真没听懂!少郎君是说,你不用考虑死去的李万,若你真喜欢,再娶那李程氏又有何妨!懂了吗,呆子!”

燕回峰愕然,无言以对,眼神无助的看着围观的众人。

崔长芳气的发笑,笑骂道:“你这个呆子!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李程氏?”

燕回峰张了张嘴,把话咽了下去。

看样子应该是喜欢,不好意思说出口。

杨浩看的皱眉头。

崔长芳则眼神一亮,继续道:“我就当你承认了。那李程氏是不是喜欢你?”

燕回峰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否认:“崔郎君慎言!李万大哥刚殁不久,李程氏绝非朝三暮四的不忠女子,岂能喜欢上我!”

“那她为何谢你,又为何让女儿给你送糕饼?”崔长芳字字诛心。

燕回峰垂头丧气道:“那是感激杨郡尉更多一些!我对李大哥的报仇没有帮上什么,都是杨郡尉做的。我不值得李程氏的感谢!”

“……”崔长芳一阵无语。

杨浩打岔道:“好了好了,不吵了,这事以后再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

崔长芳用胳膊怼了燕回峰一下,叮嘱道:“听见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要好好表现……”

燕回峰很尴尬,不知道回答什么。

杨浩笑着把众人驱散。关于燕回峰婚姻的第一次八卦回忆,就此结束。

燕回峰走在最后面,被杨浩喊住。

“老燕——”

“哎。”

燕回峰闻声身体立刻弓了起来,慢慢的戒备姿态。

杨浩笑道:“你别紧张,我跟你说点别的——我打算举荐你做河阳县尉,怎么样?”

“啊?”

燕回峰愣住了,一时没有回答。

“怎么,不愿意?”杨浩不解,疑惑望过去。

燕回峰连连摆手:“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燕回峰的丑脸皱成一团,衣服为难的样子,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崔长芳在燕回峰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道:“真没出息!这点心思!你是担心自己做了河阳县尉,与死去的李万同一职务,那李程氏心里受刺激?”

燕回峰扭捏不语。

“少郎君,你看看,都这样了,还不承认对人家有意思!我真服了~~~”崔长芳指着燕回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燕回峰快被怼哭了,人生中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被动过。哪怕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助。

杨浩试探着问:“要不要托人询问一下李程氏的想法?”

“不要!”

燕回峰跳起来说,回绝的很干脆。

看到杨浩和崔长芳都望着他,脸色黑里透红,羞涩道:“总得李大哥百日之后。”

“嘿嘿,终于说实话了!”崔长芳笑着摇头。

杨浩想了想,说:“县尉人选,我会先与曹县令商议一下。从举荐到核准,需要些时日,也不影响什么,你放心好了。”

燕回峰神色略安,告辞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腊月初一。

大熊猫们在郡尉府带了好几日,有穆氏兄妹照料,吃的挺不错的。

接近中午的时候,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风也很小。

杨浩下令用马车驮着大熊猫母子,进了河阳北面的山林。

这一路是之前杨浩追击盗贼的那条路,人烟稀少,密林广布,是比较合适的放生场所。

几个守兵合力把笼子抬下了马车,然后打开了笼门。

滚滚们一路上都很淡定,见到笼门开了,反而愣了一下。先是大滚滚出了笼了,然后是小滚滚。

滚滚母子摇头晃脑,嗅了嗅四周,然后嘤嘤叫了几声。再然后,大滚滚带着小滚滚,飞快的跑进了密林之中,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

“真没良心的,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少郎君你这养了几日,何必呢!”崔长芳笑着摇头。

穆离穆珂也跟着来了,两人对大熊猫刚刚培养起一些感情,看到大熊猫消失不见,心里有些失落落的。

穆珂偷偷拿手背抹眼泪。

杨浩笑了笑:“貘兽不能始终生活在笼子里,它们有它们的天地,咱们走吧~~~”

回到郡尉府的时候,杨浩等人看到门前停了几辆马车。

崔长芳眼尖先看到了,震惊道:“咦!是皇宫里的马车!宫里来了?”

杨浩与他对望一眼,不知道这时候皇宫来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盗粮案,还是宇文智及的案子有消息了?”杨浩心里猜测着。

郡尉府门口的守卫看到杨浩回来了,迎上前来,高声道:“杨郡尉,宫里来了一位小公公,带着圣旨呢,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杨浩点点头,把健马丢给守卫,当先往郡尉府行去。

刚刚进了郡尉府,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背对他站在院子里,身边带着几个宫中侍卫。

那小太监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正与杨浩照了个正面。

“原来是顾公公!杨浩有事出城,未能远迎,失礼了!”杨浩朝着小太监顾书拱手致歉。

这次来河阳宣旨的,竟然是之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顾书顾太监。

顾小太监见到杨浩,脸上一喜,上前两步,道:“杨郡尉勿要客气!奴婢奉圣上之命特来嘉奖杨郡尉的!杨郡尉,你先接旨吧。”

杨浩神色一正,带着郡尉府的众多人一起大礼跪了下去。

“圣人口诏曰:河阳郡尉杨浩及任,忠勇砥砺,破盗粮一案,吾心甚慰,特赐你洛阳城府邸一座,等你到洛阳自去民部领取。望你在河阳兢兢业业,不要坠了皇家的名声。”

顾太监朗声念完,又道:“这便是圣上的口诏。奴婢已经宣毕,杨郡尉快快请起!”

“谢圣上恩典!”

杨浩拜谢完,才站起身来。

“没想到这次来河阳,是顾公公来此。一路上辛苦啦!”

顾太监言语和善,笑道:“为圣上办差事,岂能言苦!杨郡尉立下好大功劳,圣上欣喜不已,咱家也替您高兴。”

杨浩打了个哈哈,引着顾太监入郡尉府休息。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顾太监交心

顾太监拉着杨浩的手,一路同行,进了郡尉府正厅。

跟在左右的,不过崔长芳和秦叔宝两人,其他的人却都退下了。

杨浩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掌,笑着跟顾太监介绍崔秦二人:“顾公公,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崔长芳崔郎君;这位则是我的侍卫秦叔宝。”

这顾太监委实太热情了,被他挽着手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不过杨浩也没有表现的太直接,免得小太监下不来台。

太监们从小去势,心理和生理都更接近女性,对杨浩这样的少年亲近,倒也并非是占他便宜,可能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同时,杨浩转念一想,顾小太监也不过十来岁,看容貌应该比他还略小一些,应该不至于有龌龊心思。

想通这些之后,他才呼了一口气,心中略定。

果然,顾太监没有察觉到杨浩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目光转向堂下的崔秦二人,用略尖的声音笑道:“原来是博陵崔家的长芳公子,果然生的一表人才!咱家有礼了——”

声音顿了一顿,目光落又在秦叔宝身上,赞道:“秦侍卫好生健壮,少郎君若不说是你的侍卫,咱家都以为是位年轻勇猛的将军哩!”

此时没有外人在,顾太监称呼杨浩为少郎君,倒也是显得亲近一些。

崔长芳微微拱手:“顾公公谬赞了!”

秦叔宝被顾太监目光一扫,衣服下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暗道:“见到这小太监,我方知道以前对少郎君误会有多大!这目光看人,真真的受不了!难得少郎君和崔郎君能与他谈笑风生~~~”

杨浩见秦叔宝也不行礼,呆呆的立在那里,赶紧含笑道:“秦侍卫是我从右骁卫中寻来的,刚刚跟了我几天。久在军营中,身边都是粗人,不懂礼仪,还请顾公公不要怪罪他失礼。”

顾太监哈哈一笑,脸上反而露出喜意:“原来秦侍卫果然是军伍中人,难怪看他英气勃发,竟然叫咱家猜对了!我向来钦慕少年英雄,怎么会怪罪呢!咱家看少郎君也是一样,第一次见您还是在万春殿上,便觉得顺眼可亲。这次来河阳,圣上将差事交给咱家,却也正好圆了心意!”

杨浩笑道:“顾公公真会说话。”

说话间,穆珂奉了茶水上来。

顾小太监看了小姑娘几眼,目露奇色:“呀!这小婢女竟然是胡女!”

穆珂有些拘谨,送茶杯的时候都差点打翻了。

杨浩替她接过茶杯放好,手一挥让她下去了。

“让公公见笑了!这小丫头也是我路上收的,跟在身边没多长时间,连伺候茶水都做不来。”

顾太监不以为意,笑眯眯道:“咱家觉得都挺好的,少郎君如芝兰玉树,所过之处,必定芳草相随。假以时日,都不差了,哈哈——秦侍卫,你在少郎君身边可要勤勉些,日后定能出人头地。”

秦叔宝勉强应了一句:“多谢公公指点。”

杨浩没想到顾小太监出了宫来,这么活泼,而且对自己这般亲近,心中愕然的同时,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前世看各种文字或者影视作品,总觉得太监们变态,但是如今接触下来了,倒也是很好相处。可见凡事不可先入为主。”

杨浩暗暗想着。

几人陪着喝了一会儿茶水,说了一会儿话,顾太监便起身告辞了。

顾太监带着侍卫们要回官驿休息,他们在河阳休整两日,便回京复旨。

杨浩送顾太监出郡尉府的时候,顾太监凑近杨浩身边,低声道:“少郎君,你在河阳做的事情,圣上还是喜欢的,你大可放心。不过,当时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朝廷里可是有人出言反对过的……”

杨浩一愣,没想到顾小太监如此推心置腹,试探道:“是宇文阀吗?”

顾太监摇摇头,道:“不是,是太常寺裴少卿,裴蕴。”

杨浩疑惑道:“哦?裴蕴?”

原本以为可能是宇文阀或者杨素会跳出来,没想到竟然是从不曾听说的裴蕴,让他摸不到头绪。

顾太监点点头,继续道:“朝廷之事复杂,我只是提前说与少郎君一听,你也好心中有数,剩下的就不是咱家能管的了。”

杨浩拱了拱手:“多谢公公!”

顾太监笑道:“少郎君莫要客气!咱家就是个阉人,没有多大本事,只是觉得你亲近,便与你多说几句。若是说错了,你也莫嫌咱家聒噪~~~”

“怎么会呢!”杨浩脸色一肃认真道。

“嘻嘻,咱家在宫中也多有听到少郎君的事情,诸如,与宇文承基比试不分伯仲、刀退吐谷浑侍卫、还有教训封德彝儿子等等……”

杨浩略觉尴尬,支吾道:“……公公竟然在宫中听过这么多消息?”

顾太监看了杨浩一眼,笑道:“少郎君莫忘记了,宫中可是巨大的消息集散地,但凡有风吹草动,宫中一定能听闻到!”

说到这里,脸色一正,沉声道:“咱家还听说,少郎君来河阳的路上遇到过袭杀,所幸您安然无恙,还把那些强人都杀了,可确有其事?”

杨浩点点头:“嗯,是遇到过两次,我手下几个侍卫都死了。”

顾太监听到杨浩肯定回答,紧张道:“咱家都替少郎君捏了把汗,这些天杀的强人,瞎了狗眼要害您!”

杨浩却是心中一动,问:“宫中都能听到这些消息吗?”

顾太监回过神来,笑道:“这个自然!少郎君很多事情,圣上都关注着呢。依奴婢看,圣上对您还是很关心的!”

就在这时,顾太监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两个侍卫过来请他上车。

顾太监最后说了一句:“对了,皇长孙还提到过少郎君几次,奴婢头一次见到皇长孙这么记挂一个人,您若回京面见圣上,可别忘了见见他。”

马车载着顾太监离去。

杨浩耳边还响着顾太监的话语,回想起那日万春殿见到的可爱幼童杨倓,心中不由一暖。

“顾太监倒是给我透漏了不少消息,杨广果然对我知之甚密,恐怕杀封言信的事情,他也能猜出一二。这么来说的话,我的所作所为,至少在皇帝杨广那里,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

杨浩认真的思考着。

“难怪历史上那么多人巴结太监,确实能获知不少皇帝的心思。顾书小太监亲近,这是意外之喜,我也不必沾沾自喜,既不疏远也不谄媚,把握好中间的度就行了。”

想完这些,才施施然回了郡尉府。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是一道圣旨!

第二日,杨浩带着蔬果要去官驿看望顾太监。

崔长芳自然要随行,秦叔宝却不管怎么说都不愿意前往。

“少郎君,要不我就不去了吧,我还要在郡尉府教穆离武艺呢。”秦叔宝苦兮兮的道。

结果,话音刚落,杨浩身后,穆离探出脑袋,笑呵呵道:“秦大哥,我可是要和少郎君一起去的。”

“……”

秦叔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满满的变着颜色的尴尬。

“……呃……对了,我要帮着操练河阳守兵呢……嘿……老燕去见他的相好的了,我只好责无旁贷了!”不看别的,脸上反正特别的大义凛然。

“哎!”杨浩叹了口气,懒得和他说。当初就因为这点误会,差点不愿意跟随自己。

这件事还是崔长芳闲着无聊,跟秦叔宝唠嗑,亲自从他嘴里套出来的。

当时直接把崔长芳笑疯了。

崔长芳添油加错跟杨浩描述的时候,直把杨浩唬的一愣一愣的,真没想到秦叔宝小小年纪,心思这么复杂。

“叔宝这性格,倒是适合混后世的那个什么哔哩哔哩,崩溃疗法,恶心死他!”

当时杨浩不无恶意的想着。

“好吧,那就待在府里吧。不过呀,你不要对顾太监有成见。做太监很辛苦的,他们也是人,也不容易。其中未必没有真英雄大豪杰。”

说到这里,杨浩心中想到的,却是后世某朝的三宝太监。

“人生百年何其壮哉!我杨家百余年前,也不过是天下芸芸百姓中的一员。爱恨、是非,远超过门第、身份之别,今日如那宇文阀权势滔天,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叔宝,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人可能生而不平等,但就灵性本源而言,你我又有何区别,皆是光阴沧海中一粟而已!”

崔长芳听得目光闪动。

杨浩这一番言论,虽然有些大逆不道,却隐隐透出更高的人生理解,他不能全然理解,却也觉得新奇有趣,引他深思。

“呃……”秦叔宝则是目瞪口呆,云里雾里。

杨浩不管两人如何,当先出了郡尉府。

穆离赶着载满礼物的马车跟在后面,急急跟上。

等杨浩赶到官驿的时候,顾太监正在练剑。

“公公武艺当真不错!”

杨浩在旁边细细看了一会,此语并非曲意逢迎,而是顾太监的功夫当真不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道味,看来修练的是道家功法。

“少郎君来哩!”

顾太监大喜,张罗着侍卫取来了座椅,在院中分列坐下。

“咱家跟随在圣人身边,总要修习一些拳脚,就算不能护卫圣人,挡一挡刀枪也是好的!比起少郎君,颇有不如……”

杨浩知道这是谦辞。以他现在的眼光,顾太监的功夫起码接近了宗师境。

不知道是不是太监身体特殊,修炼武艺更加得天独厚怎么地,以顾太监的年纪,这身修为已经很是惊人了。要不是他穿越自带光环,怕是会远远不如。

“少郎君在想什么?”顾太监偏着脑袋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想到冬日里没有什么景致带公公观赏,倍觉遗憾。前几日倒是抓了两只貘兽,不过昨日已经放掉了,实在是可惜……”

顾太监极是高兴,没有一丝沮丧,身子微微倾靠过来,笑道:“少郎君太客气哩!至于貘兽嘛,咱家倒是见过,钦郡主在上林苑中养了两只,奴婢陪着圣人看了好几回!”

杨浩大讶,大隋朝居然有人豢养大熊猫,这倒是稀奇事,不由问道:“钦郡主?”

顾太监笑道:“少郎君有所不知,钦郡主便是赵国公府上的那位郡主,唔,跟少郎君年纪相仿,生的天姿国色,连奴婢看了都会心疼的主儿……好像还没有婚配……”说完,眼睛有意无意朝杨浩望去。

杨浩嫩脸一红,心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早已经有了张灵姝,早已不作他想。只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索性不说。

顾太监笑的有些开心,在这方面倒是十分耿直。

又尬聊了一会,杨浩脸热,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起身告辞:“顾公公,我先回郡尉府了。你几日回京?”

“大约就是这两日吧,不过可不敢麻烦少郎君相送!”顾太监笑道。

“岂能不送!”杨浩打了个哈哈,带着崔长芳等人回郡尉府。

走在路上,却是见到秦叔宝迎了上来,远远地喊着“少郎君,少郎君”。

杨浩笑着对崔长芳说道:“你看,来时他不跟着,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自己找上来了……”

崔长芳亦笑。

秦叔宝奔到杨浩面前,脸色有些严肃,跪地禀报道:“少郎君,曹县令遣人唤你,说是宫中来人了!”

杨浩讶道:“曹彦真的消息是不是滞后了?我们早已经见到了顾太监了,圣旨也接了,还有何人来呢?”

崔长芳露出思考的模样,追问秦叔宝:“多长时间前通报的?”

“就是刚刚。”秦叔宝回答。

杨浩笑道:“这不会是乌龙吧……”

崔长芳皱着脸,摇了摇头,沉声道:“少郎君,我们立刻去府衙看看,我又不太好的预感……”

杨浩一惊,也没有再说什么,当即上了穆离赶的马车,朝府衙而去。

到了府衙门口,果然见到了皇宫的马车和侍卫。

杨浩和崔长芳对望一眼,这些并不是顾太监的队伍。

两人刚要入内,远处车马声传来,一个侍卫引着顾太监的马车赶来。

顾太监急匆匆跳下马车,正看到杨浩。

“少郎君——”顾太监低呼。

杨浩等顾太监来到身侧,悄声问道:“顾公公,你也接到了消息?”

“嗯,”顾太监点点头,郑重道:“是尚公公来了!还带了圣上的旨意……”

杨浩和崔长芳都听得一惊。

杨广连续两日,又来了一封旨意,这是什么情况?

“走吧,进去接旨吧。”

杨浩吐了口气,第二封圣旨来的有些古怪,怕是没有什么好事情,不过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三人进了府衙,看到曹县令带着人候在院子里,院子廊下站着一位太监,身边好几位宫中侍卫,阵势比顾太监还要大一些。

“杨郡尉来了。”尚太监神色略显冷淡。

杨浩见过尚太监两次面,一次在国子寺,另一次在万春殿,都没什么印象,还不如对顾太监印象深刻。

“好了,人到齐了,咱家便宣圣人旨意了。曹县令,杨郡尉,听旨!”

尚太监如此宣布道。

“圣人口诏曰:河阳县令曹彦真御下无方,盗粮一案中,体察不慎,特此原职查看,罚俸半年;另,河阳郡尉杨浩,专武擅杀,功过参半,罚俸一年;又曾擅离职守,交通内臣,革除河阳郡尉一职,并返还洛阳城中,听候诏令!”

圣旨颁布完毕,府衙惊声一片。

顾太监惊讶望向杨浩,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杨浩面色如常,叩拜谢恩,才站了起来。

尚太监颁完旨意,微微拱手:“好了,咱家差事已经完了,曹县令、少郎君,咱家这就先走了!”

竟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曹县令一愣:“尚公公远道而来,不休息休息再上路吗?”

“曹县令客气了,咱家在洛阳办差,这次来宣旨只是临时差事,来一趟河阳倒也不累。告辞啦!”

尚太监走远,顾太监追了过去,两人耳语几句,尚太监等在原地,顾太监却跑了回来,觑着空子,跟杨浩低声道:“少郎君,咱家要跟着尚公公先回去了,您多保重!”

匆匆几语就立刻离开了,大约是回官驿收拾行李。

杨浩朝曹县令拱手告辞。

曹县令脸色有些不太正常,杨浩被解职,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杨浩没等他说话,便带着崔长芳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顾太监的纸条

自从听到圣旨之后,崔长芳就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中,在回郡尉府的路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少郎君,圣上革掉你的官职,难道是与……”

话说到一半,被杨浩伸手打断了。

“此事木已成舟,多思无益,咱们回去再说。”

杨浩自己是非常坦然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崔长芳吞下没说完的话语,目光转向马车外面,恰看到秦叔宝魂不守舍的骑在马上,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马车外面,哒哒哒一阵蹄声响起。

“请问,杨郡尉可在车上?”

杨浩一愣,掀开了车帷,发现追来的竟然是一个皇宫侍卫,有些眼熟,似乎是顾太监身边的一位。

“杨某在,你是……”

那侍卫看到杨浩,一喜,从马车上解下一个果篮,捧拳道:“顾公公说这些水果吃不到了,感谢杨郡尉的美意,特意叮嘱小人送了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有劳侍卫大哥了!”

杨浩拱手致谢。

穆离跳下车,把果篮接了过来。

“杨郡尉客气了,顾公公启程在即,小人先告退了!”

侍卫看到杨浩手下了东西,也不逗留,立刻拍马离开了。

“少郎君,你看……”

穆离拿着果篮,不知道如何处理,呆呆的问杨浩。

“拿到车上来吧。”

穆离哦了一声,把果篮递给了杨浩,并帮忙放下了车帷。

马车中,崔长芳皱着眉头,不解道:“顾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杨浩没有理他,细细翻看果篮,最后在两个有些脱水的苹果下面发下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是……”

崔长芳眼睛瞪大了,满满的不可思议。

杨浩打开纸条,入目看到了一行小字。

“右骁卫、封伦。”

杨浩眯了眯眼,就已经明白了顾书小太监说的是什么意思。

右骁卫,是指事情起因,也就是杨广口谕中的‘擅离职守’;封伦,就是封德彝,应该不是‘交通内臣’的意思,恐怕是说杨浩被罚是封德彝告的密。

嘭!

崔长芳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字,微微错愕之后,一拳击在车厢上,咬牙道:“果然又是封家!只是他是如何得知的?”

杨浩缓缓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令他惊讶的不是圣旨的内容,而是杨广的旨意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下达了。可见在他身边,不只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恐怕那天他还没见到来护儿,就已经有人飞书密报上去了。

“封家虽然可恶,但这背后肯定不止封家那么简单!”

杨浩一边想着,一边冷笑起来。

…………

河阳去洛阳的官道上。

尚太监闭目坐在马车上,在他旁边坐着一脸忐忑的顾书小太监。

“阿书,你在紧张什么?”

虽然尚太监眼睛没有睁开,但顾太监的神态仿佛尽收他的眼底。他察觉到顾书的不安,淡淡开口问道。

顾太监一惊,屏息道:“没什么,干爹!”

没想到顾书竟然是尚太监的干儿子,不过这种事情在太监当中,都是稀松平常的。

尚太监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缓缓道:“你是担心那杨浩?”

顾太监被道破心事,反而舒了口气,顿了一顿后,低声道:“干爹,儿才带了旨意过来,圣人就又下了一道旨意,你说这里面……”

尚太监冷眼看了他一眼,道:“圣人的心思你不要瞎猜!本本分分做好你的差事就是了。”

“是!干爹,儿知错哩!”顾太监露出惭色,低低的伏下了身子。

尚太监神色一暖,幽幽叹了口气:“起来吧,别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以后好好服侍好皇长孙,千万不要再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了。”

顾太监大气不敢出,赶紧道:“儿不敢三心二意!”

“哼!”尚太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来河阳,是你跟圣人请求的吧?你一个内宫侍官,圣人怎么会派你来宣旨!”

顾太监闻言,冷汗都留了下来,伏在车厢里不敢起来,颤声道:“儿……做错了吗?”

“大错特错!”

尚太监眼神转冷,接着道:“圣人七窍玲珑,焉不识你这点小聪明,只不过不在乎罢了!若你不识好歹,一而再,以后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太监瑟瑟发抖,长呼:“儿惶恐!”

“哎,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犯浑——真不知道你鬼迷心窍,还是怎么了,怎么会亲近杨浩,他不过是秦王府的嗣子,连封爵都没有,你为何会看好他?”

顾太监骇然道:“儿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杨浩……为人可亲可近……”

“荒堂!”尚太监眉毛竖起,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我们是阉人,不能有一己之好恶,我们是圣人身边的工具,就像是桌子、书案、茶杯一样,不需要也不能有多余情感!你懂了吗?”

“儿都记住了!干爹莫要气坏了身子~~~”顾太监身抖如筛糠。

“我只说最后一遍,你仔细听清楚了,盯着杨浩的可不止有封伦这样小人物,还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大人物,里面复杂着呢!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到时悔之晚矣!我回洛阳后,你不要耽搁一路回大兴城,尽快回到皇长孙身边,好生伺候着,千万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尚太监脸色有些疲倦,最后叮嘱道。

“儿明白了!”

顾小太监唯命是从。

第一百三十章 要勇敢爱

郡尉府前面,一个素衣女子站在街角,犹豫着来回走动,似乎有什么事情下不定决心。

“咦,那不是李程氏吗?”

听到崔长芳的惊呼,杨浩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到仍一身孝衣的李程氏,站在郡尉府外面,时不时望向郡尉府大门,神色忐忑不安。

“停车!”

杨浩叫停了穆离,然后和崔长芳跳下了马车。

李程氏似乎没想到杨浩从外面回来,有些惊慌,再想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家嫂嫂,你有何事?”杨浩走上前去,微笑着问。

李程氏俏脸顿时浮现了一抹嫣红,一阵手忙脚乱后,紧张道:“啊……没什么,没什么……杨郡尉……奴家先走了,灵儿还在等着我呢……”

说完匆忙福了福,逃也似的离开了,转过墙角的时候,甚至差点摔了一跤。

杨浩看的一呆,却听见崔长芳笑声传来。

“该不会是来找老燕的吧,见了我们这么多人,才难为情的走掉了。”

杨浩也哑然笑了笑。

看来燕回峰与李程氏之间有些眉目,这样的事情,他也乐见其成。

这些天,两人之间的很多细节,杨浩也都听说了。

李程氏不过才二十一岁,放在后世连结婚都算是早婚,绝大多数女性还在上学呢。以这样的花季年龄守寡,太没有人性了,而且大隋此时社会风气还没有那么严苛,反而更加开放、包容一些,这一点从崔长芳等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

“回府吧。”

杨浩叹了口气,带着一行人进了府。

“嘿,老燕,你猜刚才我们回来,在外面遇到了谁?”

刚进府门,崔长芳远远望见在院子中的燕回峰,就开口笑道。

“呃……杨郡尉,你们回来了!”

燕回峰听到崔长芳问话,脸色僵了僵,不太自然的避开了话题。

崔长芳看到燕回峰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呆呆看了他一会,直到燕回峰有些窘迫,才吃吃笑道:“好呀,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话说到这儿,声音又陡的一收,转为惊讶道:“咦,你知道那李程氏来了?那你为什么不去见她……”

燕回峰脸色一白,嗫喏道:“我已经见过她了。”

崔长芳眼睛睁大如铜铃,连杨浩也跟着好奇了。

沉默了一会,只听崔长芳又问道:“你们吵架了,还是她拒绝了你?”

燕回峰嘴巴张了张,又把话咽下去了。

“快说呀,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若是她想不开,我去替你劝说~~~”崔长芳有些着急,恨不得替他上阵。

“……他们要回长平郡了。”

燕回峰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完。

“长平郡?”崔长芳有些疑惑。

“李万大哥是长平郡人。”

“……”崔长芳傻眼。

李程氏怎么想的,难道没有看上燕回峰?如果回了长平郡,老燕可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反倒是杨浩听了,没觉得如何。

长平郡,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该是在后世山西境内,也不算太远。燕回峰和那李程氏若有真情,这点距离不会成为障碍。而且若要成事,李程氏继续回来河阳,亦或者燕回峰跟去长平,都是可以的。

“外面天冷,咱们进屋再说。”

杨浩招呼崔长芳等人回房间。

“老燕,李程氏为何要回长平郡啊,你为什么不拦下来?”

刚进入房间,崔长芳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李万大哥母亲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她也只好带着李母回乡。”燕回峰黯淡道。

“这样啊!”

崔长芳闻言有些挠头,事关孝悌,他就没有多大的办法了。总不能为了成全燕回峰和李程氏,便把李母扔了不管,这不符合孝悌之义。

杨浩瞧见两人情绪低迷,笑了笑,道:“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难做!”

“少郎君有什么好办法?”崔长芳眼睛一亮。

杨浩摸了摸下巴,徐徐道:“也说不上什么好办法。这件事关键在老燕,只要你下定决心要娶李程氏,那就好办了!”

燕回峰一愣,扭捏道:“我……我……”

“你什么你,少郎君问你呢,是不是非要娶那李程氏?”崔长芳斥骂道。

燕回峰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才重重的点头:“嗯,我要娶她!”

“这才对嘛!”

崔长芳转怒为喜,看着杨浩问道:“老燕已经下定决心了,然后呢?”

“那就直接跟李母讲啊,请求她准许!李程氏是李母的儿媳,也算是女儿,你要娶李程氏,当然要征求李母同意。你娶了李程氏,把李母当做自己母亲一样侍养便是了!李万已死,你若能承担起儿子的责任,老人家未必就不会同意,何不尝试一下呢?”

杨浩说完,目光投向燕回峰,只见到后者听了他的话之后,眼神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燕回峰眼神渐渐恢复清明,胸口开始起伏,想必心中自有几分激动。

砰砰砰!

燕回峰翻身伏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少郎君!”说完,一阵风一样出了房间。

“你要去哪?”崔长芳追着问。

“她们这会儿已经上路了,我去追她们回来!”

燕回峰牵了一匹马,头也不回的道。

俄而,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出了郡尉府。

“呵呵。”

杨浩望着丑男子的背影,会心笑了出来。

…………

河阳城外,一辆普通的马车,沿着官道向北而去。

车厢比较宽大,而且铺了厚厚的垫子。李万母坐在车厢后部,李程氏和女儿坐在靠前的地方。

三岁的灵儿趴在母亲怀里,眨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景象。

“娘亲,还有多远,咱们快到了吗?”

李程氏有些憔悴,听到女儿天真话语,不由笑了笑,脸上浮现了一些神采,温声道:“乖灵儿,我们才刚刚出河阳城呢,还得两天多才能到家呢。”

“哦,这样啊,那……两天是多久?是我睡两次觉就到了吗?”灵儿嘟着小嘴问。

“灵儿真聪明!你要是累了,睡两觉咱们就到了。”

“那我待会再睡,现在还不困,嘻嘻~~~”女童咯咯的笑着。

瞧见女儿这般欢乐,李程氏心中才稍微好受一些。

灵儿还小,还不懂爹爹不在了的意义,随便糊弄一下,便忘记了悲伤,重新快乐起来。

这些时日以来,丈夫惨死,她已经悲伤到了尽头,唯有女儿能带来一丝的快活。每当看到女儿,都会心情好起来。

除此之外,在她心底,还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她却只能深埋下去了。

“燕郎君啊,你莫要怨很若惜。我知你是好男儿,但若惜是苦命的女子,这辈子不能跟你了。灵儿祖母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身体也很差,若惜只能带着她回乡奉养。此生惟愿,能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然后把灵儿抚养长大!除此之外,别无所求,他日黄泉之下,也无愧于夫君!”

程若惜想到这儿,悲从中来,几乎掉下眼泪来。

原来李程氏闺名叫程若惜,端的一个好听动人的名字。

灵儿似乎察觉到娘亲的心情,离开了车窗,回到母亲身边,抱着程若惜的胳膊,摇晃道:“娘亲,你在想什么?”

程若惜赶紧止住了眼泪,强自欢笑道:“灵儿,你开着车窗帘,娘亲被冷风吹着哩。”

灵儿直起身子,手臂去抱母亲的头,脆声道:“娘亲,你还冷吗,我给你暖暖,灵儿的棉衣可暖和了……”

程若惜笑着说:“好了,灵儿真乖,娘不冷了——你声音小点,莫吵到祖母。”

灵儿闻言,立刻闭紧了小嘴巴,大大的眼睛,朝着祖母望去。

本来李母坐在马车后面,闭目休息,听到母女两人的对话,浑浊的眼睛睁开,却几乎只能看到一线亮光。

她朝着灵儿所在的方位望去,只看到朦胧一团虚影,模糊认出是自己孙女,口中慈祥道:“灵儿很乖的,祖母不怕吵的。”

“娘,你别惯着她。”程若惜对着老妇人说道。

李母笑了笑,摆手道:“若惜,不碍事。我都老了,本来就睡的少,而且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现在一点也不累。灵儿你累吗?”

“咯咯,祖母不累,灵儿也不累!”

女童拍着手回答,然后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小手伸进自己口袋,翻出一包油纸,然后打了开来。

油纸里包着几块精致的糕点。

灵儿细嫩的手指拈起其中一块,递给李母。

“祖母,祖母,这些糕点可好吃了,你尝一块吗?”

程若惜认出那是燕回峰送的糕点,心绪又起,不由黯然。

这些糕点本来是顾太监从宫中带来的,名叫五福糕,中间有馅儿,像月饼,但是个头要小很多。杨浩分了一些给穆离穆珂,剩下的便让燕回峰拿给灵儿了。

“灵儿你自己吃吧,祖母牙齿坏了,咬不动啦。”

李母笑着回应。倒不是她真的咬不动,而是舍不得吃。

“哦,这样啊……那我和娘亲先分吃一块,其他的留着以后再吃。”

灵儿仔细把油纸包好,然后把手里的糕点掰成两半,犹豫了一下,把大的那块递给了娘亲。

程若惜笑着拿过小的那块,说:“娘亲吃的很饱,吃一块小的就行了。”

“好的!”灵儿快乐地答应了。

程若惜浅浅尝了一口,本是极美味的糕点,在她嘴里,味同嚼蜡。

“好吃吗?”灵儿看着娘亲吃下,关心的问道。

“好吃!”

“嘻嘻,是燕郎君送我的……娘亲,吃完了,我能再跟燕郎君要一些吗?”

灵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祈求道。

程若惜一愣,心中发苦,道:“燕郎君在河阳呢,我们去了长平以后……怕是不方便……”

灵儿哦了一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道:“可是,河阳也是我们的家,我们还会回来吧?”

程若惜努力微笑着回答女儿:“嗯,是的。”

“哦耶~~~”

灵儿听到娘亲回答,马上开心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悲伤逆流

灵儿始终是年幼,耐不住寂寞,吃完五福糕,又趴到了车窗帘上,向外张望。

不过这一次,她记得了,娘亲怕冷,因此只拉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灵儿,到祖母这里来~~~”

李母伸出手,向女童招了招。

“小淘气,祖母喊你呢。”

程若惜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小屁股,推了一把。

“好。娘亲不要打我屁股,我这就过去。”灵儿咯咯笑了两声,这才从车窗边上离开,跪着爬到李母身边,偎依在老妇人身上。

“灵儿真乖,娘亲怎么舍得打你屁股,娘亲若打你,祖母也会拦着。”

李母把灵儿抱在怀里,又是高兴,又是悲伤。

高兴,是看到孙女这么懂事;悲伤,则是想起了自己白发送黑发,儿子早殁,灵儿没了父亲。

“其实,娘亲也很少打我。即便打我,也是我淘气了……祖母,你不要骂娘亲……”

小小灵儿其实很聪明,能敏感地察觉到娘亲和祖母的细微情绪。只不过,她理解错了,以为祖母悲伤是因为娘亲打她,这才替娘亲说好话。

“好好,灵儿很乖,娘亲也很乖,祖母谁都不生气。”

李母抱着女童的手,不由紧了紧。

“真的吗?”灵儿头埋在祖母衣服里,含糊不清道。

“真的。”

李母明明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程若惜也跟着流泪。

“呼,那灵儿就放心了~~祖母,祖母,我好像有些困了,我先睡会。不过到了大河,你要叫醒我,爹爹说带我去看大河,灵儿还没有看到呢……”

女童声音越来越低,在李母怀里沉沉睡去。

听着灵儿的童真话语,婆媳二人无声悲泣。

过了好一会,直到女童睡熟,李母才轻轻把她放在车厢里,拿棉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李母拿衣袖擦了擦泪水,轻轻挪到马车前面,“若惜,我跟你说说话。”

“嗯,娘你说吧,我听着呢。”

程若惜搀了老妇人一把,两人坐到了一起。

“若惜啊。”

李母握着儿媳略显冰凉的手,心中一疼。

“娘。”

程若惜低低的应了一声,差点又哭出来。

“娘知道你是好女子,都是万儿没有福分……那位燕郎君……”

“娘!若惜跟燕郎君没有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若惜只愿服侍您终老,然后陪灵儿长大……”

程若惜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眼泪像线珠一样落下来。

“唉,娘不是这个意思,若惜,你听娘说——”

李母伸出粗糙的手掌,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接着道:“娘是说,灵儿还太小,你也年轻,若你果真看上了那燕郎君,娘为你高兴都来不及!”

“娘,不会的!”程若惜紧紧地摇头。

李母笑了笑,又道:“你是担心娘是吧?娘老了,而且快瞎了,没有几年好活了。可你和灵儿不一样……自从万儿去后,我最担心的便是你和灵儿,至于我这副老骨头,扔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娘,若惜怎么会扔下你!”程若惜凄声道。

李母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温柔道:“娘知道你不会,娘从来不担心这个,娘只担心你为了我,而委屈了自己。”

“若惜从来不曾不觉得委屈。”

“那是你觉得,但是,娘不能不为你考虑~~~我且问你,咱们原本定的初九回乡,为何突然提前了几日?”

“……呃……若惜觉得,能早日回乡总是好的,而且……年关将近……”

李母脸上浮现笑意,打断她,道:“休要瞒娘,你是害怕与那燕郎君见面对吧?”

“娘……若惜没有……”

程若惜声音如蚊,越来越低。

“唉,算了,娘不逼你,等明年开春咱们再回来……娘还是那句话,若惜勿以娘为念!”

“娘……”

“好了好了,你莫要吵醒了灵儿。”

李母笑着安慰她,然后又加了一句:“若是那燕郎君来追你,娘便让他带你回去!”

“娘——”

程若惜羞窘不已。

李母倒是十分高兴,笑道:“果然心里是有他的,娘虽然眼瞎了,但是心里亮着呢。”

一时间,程若惜脑袋木木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马车外面很远的地方,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若惜,你听到了吗?”

李母神色一喜,侧耳倾听。

“听到了什么?”程若惜诧异道。

“马蹄声音。”

“呃,好像是有……”

李母浑浊的眸子一亮,颤声道:“该不会是那燕郎君追来了吧?”

“娘——”

程若惜几乎又哭了出来。

“你别害羞,若果真是燕郎君追来了,说明他心里有你,娘也放心把你交给他。”

李母脸上神采湛湛。

说话间,马蹄声更近了,而且十分急促,似乎正是追着他们马车而来。

“难道真让娘说中了?”

李母震惊道。

程若惜则是心中一片乱麻,不知道如何应对婆婆。如果后面追来的是燕郎君,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心中无限悲苦。

“万郎,我该怎么办呀!”

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听到了来人呼‘驾’的声音。

“来福,你把车慢一些……”

李母朝着马车外面的马夫喊道。

“好的,老夫人。”

唤作来福的马夫,吁了一声,马车缓缓靠了道路边上。

“前面的可是河阳李县尉家的马车?”

后面有呼喝声传来。

李母脸色一喜,立刻吩咐马夫:“来福,快跟他们说是咱们。”

程若惜则惊成了一团,一颗心狂跳不已。

来福停下了马车,跳下车,正看到四五匹马赶了过来,大声道:“正是我们!你们是何人?”

后面的人听到来福话语,也不答话,加速赶了上来。

“吁~~~”

当先一骑勒停健马,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你们是?”来福上前打招呼。

那护卫一把推开来福,踏上马车,哗的一声,掀开了车帷,目光在李母和程若惜脸上打了个转。

李母朦胧中看不清楚来人,微笑问道:“请问,可是燕郎君来了?”

程若惜见到那护卫眼生的很,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护卫看清了车上人的模样,也不说话,唰的一声放下车帷,径直走了。

“娘,好像不是燕郎君……来福,来福……”

程若惜低声说道,转头就要招呼来福赶紧离开。

外面来福还没来得及答应,程若惜就听到‘噗’的一声,然后是闷哼的声音,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寒风中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程若惜一阵头皮发麻,她从车帷空隙,已经看到了来福倒地的尸体,整个人瞬间坠入冰窖!

“娘……是强人!”程若惜颤声道。

李母也闻到血腥味道,倒也镇定,迅速翻了包袱出来。

马车外面脚步声响起,许是强人终于过来了。

“二爷,这趟没白来,真是那李程氏……”

“哈哈哈,真叫我堵住了!这娘们忒狡猾,竟然临时更换行程,差点让她跑了!”一个放浪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几个人嘿嘿的附和声。

哗啦啦,车帷被掀开,一个虚浮的青年跳上了马车。

“好汉,这是我们娘俩身上的银两,你们都拿去吧!请放老身母女一条生路。来世必当衔草以报!”

李母把程若惜母女挡在身后,把身上的财物统统丢了出去,冲着青年哀求道。

碰!

青年抬起一脚,把李母踢飞,撞在车厢壁上!

“妈的,老不死的聒噪,老子岂会稀罕你们的破钱!二爷我追了你们这么久,岂是为了钱!”

青年伸手就要拉程若惜。

李母飞扑了上来阻挡,口中仍道:“好汉们要什么,只要老身有的,都会给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们祖孙三人!”

“滚开!老子要的,你身上没有,你身后的女子身上有!哈哈哈哈!!!”

猥琐笑声荡在寒冷的空气中。

李母眼神冷寂下去,终于不再哀求,只是死死护在程若惜身前。

“滚开!”

青年欲伸手拉扯李母。

李母一把抱住青年手臂,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响起。

“二爷怎么了?”马车外面的人急忙询问。

“特么,老狗咬人!”

青年气急败坏,从车外护卫身上抽了一把佩刀,对着李母就捅了过去。

“娘!”程若惜惨叫。

马车后面灵儿终于被吵醒,一骨碌爬起身,迷糊道:“娘亲,怎么了?”

青年将李母尸身一把拽出车外,狞笑一声,朝着程若惜扑来,眼睛里闪着邪恶的火焰。

“小娘子,你可想煞我了!快来让二爷好好疼你!”

“放开我!”

程若惜极力挣扎。

嗤的一声,棉衣被扯开一大道口子,露出里面的亵衣,还有一片粉腻。

青年鼻血上涌,嗷嗷叫着,就要扑上去。

“放开娘亲!”

灵儿扑了上来,小手指抓在了青年脸上!

“妈的,死了老的,又来了个小的!滚开!”

青年手臂一挥,灵儿飞起,撞在车厢上,发出嘭的一声,晕了过去。

“灵儿!”

程若惜凄厉的惨叫,被青年死死压在身下。

裂布的声音不断响起,很快程若惜就变得衣不蔽体。

程若惜心如死灰,没想到等到了这样的结局!

“夫君,若惜和娘还有灵儿,很快就来看你了,咱们一家四口很快就能团聚了。”

程若惜不理会青年在自己身上的动作,脑袋一下一下的撞着车厢……

碰!

碰!

碰……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男儿血泪

半盏茶功夫。

“额……啊……”

马车里传来一阵抽搐般的嚎叫,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外面寒风里两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心知二爷已经完事了,相视露出猥琐的笑容。

名叫柳生的文士站在更远一点,在他麻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二爷,您完事了,玩的爽不爽?”

先前的青年一边系着袍襟,一边跳下车来,那两个护卫凑了上去,讨好的询问道。

“嘿嘿,这李程氏简直是极品,身段柔的滴出水来,小洞美得我骨头都酥了……可惜爽到一半,人就死了,晦气!”

青年猥琐的嘿嘿笑着,与自己两个护卫交流着。

柳生这时也走了上来,脸上挤出笑意,道:“二爷,咱们就回去?这里是官道,耽搁久了,怕是有人会路过。”

“柳生说得对,咱们这就回城,晚上锦丰楼吃酒去!”青年哈哈笑着,志得意满。

两个护卫拉了马过来,青年腿酸的厉害,跳了两次才蹬上去。

护卫们紧闭着嘴巴,不敢笑出声来。

青年蹬上马背,忽然眉头一皱,朝着护卫吩咐道:“那马车中还有个女童,去看看死了没有,没死的话,送她一程!”

“好哩!”

其中一个护卫答应一声,拎了佩刀就要回身。

柳生闪了出来,把那护卫拦下,笑道:“马大哥,你们和二爷先走,我去看看。”

“哈哈,书生也敢杀人吗?”

护卫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青年和另一个护卫也笑了起来。

柳生毫不在意,从护卫手里接过佩刀,微笑道:“侍候在二爷身边,什么事情都有个第一次嘛!”

“不愧是读书人!说得好!今晚锦丰楼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青年笑得前仰后合,用力的拍着马背。

“二爷,先咱走吧,柳生你也快点!”两个护卫和青年一起先走了。

柳生看着三人走远,眼神冷了下去,叹息一声后,跳上了马车。

……

燕回峰出了郡尉府,沿着官道一路北上,马鞭甩的啪啪直响。

杨浩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他激动莫名。

“若惜,等我!”

他在心中第一次呼喊她的名字。

明明很开心、高兴,却又很想哭。

“我燕回峰永不负你!”

寒风顺着甲衣吹在他脸庞、脖颈上,但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冷,毕竟心是热的。

哒哒哒!

前方三匹马奔来,燕回峰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一闪而过。

“曹二?大冷天他出城做什么,还带着两个护卫……”

燕回峰一愣,下意识疑惑了一下。不过赶路要紧,很快便抛之脑后。

远远地看到一个官道上黑点,燕回峰心中一喜。

“那不会就是若惜的马车吧?好像停在了路边……”

“驾!”

燕回峰高喝一声,手中皮鞭毫不怜惜的甩在马屁股上。

健马吃力,更快的向前飞驰。

眼见马车越来越近,燕回峰惊讶越深,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战栗。

他已经看清了,前面就是李家的马车,一动不动停在路边,在马车后面还有一匹马!

轰!

燕回峰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马车下面的躺着一个人!

“若惜!”燕回峰嘶吼。

没有回应。

“驾!”

燕回峰马不减速,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

就在这时,马车上动了动。

“若惜,是你吗……”燕回峰颤声道。

没有回应。

一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是个男人。

燕回峰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点!

“柳生!”

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刻骨的寒意。

“燕回峰……”柳生面色惨白。

“她们人呢?”

沉默。

铿!

一道寒光闪过,好大一颗头颅飞了起来!

头颅那张脸上有迷茫、不甘、悔恨。

燕回峰跨过倒下的无头尸体,一步步往前。

马夫,李母,然后是倒在血泊里、素洁如白色花朵一样的女子……

……

郡尉府中,杨浩和崔长芳靠着炉子取暖。

“少郎君,你说老燕会不会跟着跑到长平去……”

崔长芳呵呵笑着。

杨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眉头微皱,“是走了挺长时间了。”

崔长芳笑道:“老燕啊性情中人,这回动了情,只怕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说实话,他不当河阳县尉反倒是好事,跟着咱们会洛阳去!”

杨浩看了崔长芳一眼,摇头道:“不说他愿不愿意,只是李程氏在,他便不会跟我走。再说了,跟我走能干嘛呢,我还得回去接受圣上的拷问呢。我现在都有些后悔把秦叔宝带过来了……”

崔长芳傲然道:“你好歹是秦王府的嫡子,他们即便只做个侍卫,也该知足了。”

杨浩叹了口气,没有反驳他,心里暗道:“你是不知道秦叔宝原本的命运,一个小小的侍卫岂能满足他!若以后有很好的机会,自己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也算结个善缘。”

一想到大隋未来,便是一阵无力感。

蹬蹬蹬!

房间外面,惊慌的脚步声传来,杨浩和崔长芳讶然望去。

“少郎君,少郎君——”

穆离惊恐的声音响起,推开了房门。

崔长芳惊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燕……燕大哥……回来了……”穆离磕磕绊绊道。

“他还带回来一辆马车,上面流了好多血……”

杨浩和崔长芳对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

他们知道燕回峰是去追谁的,现在他带回来一辆带血的马车,难道……

“走!出去看看!”

杨浩不敢想了,旋风一样出了房间。

崔长芳和穆离紧紧跟在他身后面。

郡尉府的院子里,燕回峰浑身沾满了鲜血,肩上缠了布带,背着什么东西,像泥塑一样站着,马车就停在他身后。

马车上有三具尸体,鲜血不再流淌,冻在马车表面,像是刺眼的红色油漆。

一些守兵围着马车,惊骇的看着,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谁干的?”

杨浩走上前,眯着眼睛问。

燕回峰眼珠转了转,流露出浓烈的仇恨。

“曹!二!”

声音干涩、冰冷、绝望。

杨浩点了点头,道:“不管是谁,我给你作主。”

燕回峰眼睛稍稍恢复些神采,刚要说话,背上轻哼声传来。

丑男子一惊,赶紧取下布带,众人才看到他后背上背了一个女童。

燕回峰神情激动,把女童抱在怀里,仔细查看。

女童又闷哼了几声,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眼珠带着迷茫。

“……啊……燕郎君……是你吗……灵儿在哪里……娘亲呢……灵儿头好痛……我好像记不得了……”

女童脸上浮现出困惑来,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甜甜笑道:“哦……灵儿想起来了……娘亲说……明天要出远门,要回祖母的家过年……好奇怪哦……明明灵儿的家,就是祖母的家啊,我们要去哪里……燕郎君……我不和你说了,灵儿要睡觉了,不然明天起来晚了,娘亲会打灵儿屁股的……”

女童虚弱的,断断续续的讲完。

杨浩,崔长芳沉默不语。

燕回峰肩头剧颤,直到女童在自己怀里睡去,才慢慢跪下去,轻轻将她放在地上。

丑男子仰起脸,血泪长流。

“呜~~~呜~~~”

杨浩生平第一次听到,偌大的男儿,发出低低的、像狼一样的嚎哭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杀人者燕回峰!

灵儿被抱进了穆珂的房间里。

她被青年挥手甩了出去,撞在车厢上,索性孩童骨头软,没有多大碍,脑袋上的伤口被仔细包扎了起来,好像带了个帽子。

“她是不是失忆了……”崔长芳看了燕回峰一眼,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对灵儿来说,失忆说不定反而是件好事。”燕回峰情绪稳定了很多,眉宇间还带着痛苦之色。

崔长芳点了点头,“那倒是,年纪虽幼,若回想起母亲被害的情景,总归是会留下阴影。”

杨浩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

他没有两人那么乐观。

作为熟知现在医学的前特警,他比崔长芳和燕回峰,对于失忆这件事情了解的更多。

大脑记忆丢失,有两大类情况:主动性失忆和被动性失忆。

第一种情况,人在遭遇重大不幸的时候,有的时候,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巨大的心理刺激,会有选择性的‘主动’抛失一些记忆片段。这种情况属于,心理创伤的自我保护机制。

第二种情况,也是最常见的情况,就是大脑出现物理性伤损,脑组织水肿、出血,压迫到了相关的记忆区域,造成被动的失忆现象。相比第一种,这种情况更麻烦,危险更大。

灵儿还不到四岁,出现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很低。

杨浩现在有些担心她的脑袋受了重伤。

若是轻伤,只出了一点点血,人体是可以自行吸收掉的,休养些时日就痊愈了。但如果创伤面过大,出血较多,人体很难自我吸收掉的时候,血块会持续压迫脑神经,那就有可能出现恶化,甚至危及生命。

“唉,要是孙思邈在的话,那就好了。我虽然知道一些原理,但不会治疗,也于事无补~~~”

杨浩暗叹一声,低声道:“咱们出去说。”

房间里只留下了穆珂照看着。

“曹二是谁?”

一出了房间,杨浩扭头问道。

“曹县令的侄子,曹靖安。”燕回峰眼睛里喷出怒火。

“能确认吗”

燕回峰木然点点头,“我跟他离着马车很近的地方,照了一面,另外,我在李家马车上,抓住了曹家的门客柳生。”

“现在哪里?”

“已经被我杀了。”

“好吧,我陪你去要人。”

杨浩站了起来,带着人往曹县令府上赶去。

……

曹府。

河阳县令曹彦真,结束了白日的公差,早早吃过了晚饭,一边泡着脚,一边看着文书。

他的妻子温氏走来走去,收拾着家务。

“老头子,你这是又看什么,就不能好好泡脚吗!”温氏一把夺过文书,瞪了他一眼。

“妇道人家多管闲事!快还给我,明天还要处理呢~~~”曹彦真眉毛竖起,喝道。

“处理什么呀,你怎么不想想,咱们家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呢!”

“咱们家什么事?”

曹彦真一愣,随手拿起了一杯茶水。

“听说咱们河阳郡尉被圣上撤职了,你能不能举荐靖安那孩子来做这个郡尉啊,老二家求了我好多回了……”

噗!

曹彦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靖安做河阳郡尉?你们疯了吗!河阳郡尉,老二家也真敢想!那是圣上点头才能给的官职!”

“哦,这样啊,那就……把河阳县尉……给他当嘛……”

曹彦真一阵无语,无奈摇了摇头。

“你跟老二他们说,别想着当官了。说不定,当了官反而害了他!”

温氏一下把文书全摔在桌子上,怒道:“我才不做坏人哩,要说,你自己跟他们说清楚!我再也不管了!”

说完,气冲冲走了。

“这婆娘!”

曹彦真摇了摇头,站在水盆里,掂着脚去够桌子上的文书。

“老爷,老爷!”

老仆人急匆匆赶到门外,大声呼叫。

曹彦真一愣,问道:“什么事?”

“杨郡尉来找您,就在府门外面。”

“哦?”

曹彦真大讶。

他与杨浩几乎没有来往,现在杨浩都要离开河阳了,来拜访自己做什么?

“你请他进府,我马上就来!”

曹彦真手忙脚乱的擦干脚,穿上鞋袜,出了房间。

片刻之后,他在自家院中见到了杨浩。

“少郎君,见老夫何事?”

曹彦真有点震惊,杨浩不是单独来的,带了不少守兵,明火执仗,不像是拜访,反而像是兴师问罪的。因此,他也不咸不淡的问候了一声,连郡尉的称呼都省下了。

杨浩淡然一笑:“不知,曹县令的侄子曹二,身在何处?”

曹彦真一愣:“应该在他自己府上吧……少郎君找曹二何事?”

杨浩一直盯着曹彦真的表情细看,没看到异常,看来曹二没把事情告诉曹彦真。

“曹县令,我杨浩是欣赏你的为人和为官的,就跟你说实话吧。曹二杀人了,我特意来找他的。”

曹彦真吓了一跳,“杀人?他杀了谁?”

“今天他在河阳城外,杀了前县尉李万的母亲妻子和还有马夫,共计三人。”

曹彦真颤声道:“竟然有这种事情……少郎君可有证据?”

“老燕,你来告诉曹县令。”杨浩直盯着曹彦真,头也不回的道。

燕回峰闪出来,冷声道:“今天申时前后,我在河阳城外遇到了曹二,就在李家三人被杀不久,而且在现场见到了曹家的门客。”

曹彦真怔了一下,一双老眼眯了起来:“燕回峰,你没有亲眼看到曹二杀人吧?”

“这……”燕回峰回头望了杨浩一眼。

“曹县令,何用亲眼看到,案发时间、地点全都吻合,把曹二擒来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嘛。”杨浩淡淡道。

曹彦真凝望了杨浩一小会儿,干笑道:“少郎君怕是弄错了。事关人命,怎么能不问清楚呢。老夫可以作证,申时前后,曹二一直呆在我府上,并没有出城,更谈不上杀人了。少郎君,你们请回吧,老夫就不远送了!”

“你!……”燕回峰怒目而视。

“庆奴,送客!”曹彦真深吸了一口气,甩手道。

“几位郎君,我家老爷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老仆人赶了过来,陪笑道。

“燕回峰,杨郡尉现在已经解职了。李家三口被害一案,这是我们河阳政事,老夫身为县令,责无旁贷。我会亲自负责,一定还他们一个清白!你们郡尉府的守兵,也不要再去麻烦少郎君了!听明白了吗?”

曹彦真转身之前,冷冷的道。

燕回峰嘴唇颤抖,说不话来,两只手掌都几乎捏碎了。

“送客!”

曹彦真最后的声音传来。

杨浩冷冷盯着曹彦真的背影,说:“我们走!”

出了曹府,崔长芳骂道:“这个曹彦真,什么东西,要包庇他的侄子吗?”

燕回峰脸色一阵惨白。

杨浩冷笑道:“他包庇的了吗?”

当先往前走去。

过了一会,街上几个郡尉府的心腹守兵,赶了过来,跟杨浩和燕回峰回复消息。

“杨郡尉,曹二没有在家里。”

“燕大哥,杨郡尉,已经打听到了,曹二在锦丰楼吃酒呢!”

“走!咱们过去!”杨浩精神一振,只要找到曹二下落,这事情就一定会有结果。

“杨郡尉等一下!”

是燕回峰开口拦下了杨浩。

“杨郡尉,曹县令有些话说的也对,你现在已经解职了,锦丰楼你就不要去了~~~我仔细想过了,曹县令明着包庇曹二,这会儿估计都想着去通风报信了。给若惜报仇,只能我亲自动手了!”

“你想好了?以后可能要亡命天涯,做一辈子逃犯了……”

“我不在乎!”燕回峰惨笑道。

崔长芳上前,拍了拍燕回峰胸口:“是条汉子!我崔长芳敬重你!”

杨浩目光停在燕回峰身上好久,最后走到他身边,凑近了,低声道:“小心点,不要丢了性命。”

这么说,是担心丑男子报仇心切,心若死灰,跟那个曹二同归于尽,那就不值得了。

“谢谢少郎君!”

燕回峰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你放心让他去吗?”崔长芳侧首看杨浩。

杨浩摊了摊手,“能拦得住吗?若他死了,我再为他报仇就是了……”

……

锦丰楼晚上的生意,向来很好。

冯七是店里的小二,今天晚上他运气不好,赶巧碰上伺候曹二这个二世祖!

“呸呸!”

冯七狠狠的在饭菜里吐了几口口水。

每回曹二来锦丰楼,不光不给赏钱,还对小二们动辄打骂。没有一个小二愿意伺候他。碰到这种情况,小二们都是凑在一起抽长短签决定。

结果就是冯七抽到了最短的那根。

“唉!老天啊,您就赶紧收了曹二这个恶棍吧!”

冯七一边抱怨着,一边上酒菜。

就在这时,几声惨叫响起,吓了冯七一跳,听声音离着特别近,好像就是曹二的房间!

冯七一惊,赶紧加快脚步,还没推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

“难道……”

冯七不敢再想,颤抖着推开门。

一眼望过去,冯七差点吐出来!

房间里血流满地,曹二和两个护卫倒在地上,脑袋却不见了!

洁白的墙壁上写着大大六个血字:“杀人者燕回峰!”

“杀人啦!杀人啦!”

冯七扔掉盘子,放声尖叫,响彻在整个锦丰楼。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归洛

大业元年,腊月初八。

河阳城里人家炊烟袅袅,安居乐业。

穆珂在厨房做腊八粥,煮了满满一大锅,准备分给郡尉府的人。

王绍、穆离还有崔氏仆从们,都开始准备收拾东西。

今天是杨浩一行人离开河阳去洛阳的日子。

这几日以来,城里的百姓都听说了曹二被杀的事情。而且曹二被杀的细节,在事发后两日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天杀的曹二,居然害了李县尉一家!”

“李县尉死得惨啊,他的孤母寡妻幼子,竟然不得好报,真是世道摧残!”

“那兵头燕回峰倒也凶悍,就这么把曹二宰了,连人头都带走了!曹二现在还死不得全尸呢!也是报应!活该!”

坊间的消息,绝大多数都是切近实际真相的。

不过人多嘴杂,自然也有那些好事的人,凭空想象、演绎、编排。

比如,就有些人传言,那燕回峰为什么会替李程氏手刃曹二,皆因为他与那李程氏很早之前便又奸情了,甚至在李万死之前就发生了,李万之死,说不定都跟燕回峰有些关系。

类似的传言,也流到了郡尉府里。

杨浩听了,嗤之以鼻,到也没有什么动作。

崔长芳却是义愤填膺,骂道:“这帮混蛋,就知道瞎嚼舌头,真想把他们揪出来痛打一顿!”

燕回峰自从那晚杀了人之后,便不见了,没有人见过他。

县令曹彦真这几日苍老了很多,一开始他还理直气壮让杨浩把人交出来。

杨浩笑着,用那日曹彦真跟他说的话,回噎他:“那晚曹县令不是也说了吗,我杨浩已经被免职,郡尉府的事情不需要我管了。我也觉得曹县令说的对,从善如流,再也不曾管过。不管是查李家被杀一案,还是查曹二被杀案,曹县令请便就是了。任何地方、任何人,曹县令都可以搜查,都可以审问。若是你执意栽赃我曹二被杀与我有关,那我就不客气了!送客!”

曹彦真当时脸都绿了,气咻咻走掉了。

再之后,曹二事情传扬开之后,曹县令知道事无挽回,再来找杨浩只是自讨没趣,便主动退却了。

女童灵儿这几日,情况时好时坏,请了河阳的郎中看了,均束手无策。

杨浩也没指望他们,上次孙思邈说回了洛阳,不知道还在不在。如果还在,倒是灵儿的福分,虽然未必一定能医好,总归概率要大很多。

灵儿的记忆,似乎真的停在了出事那天的前一天。

这倒是件好事情。不过反而苦了杨浩等人,大家轮番的编造理由或引开女童的注意力,或善意的欺骗一下。好在灵儿真的是乖巧,性格又惹人疼爱,倒也有惊无险的隐瞒下来了。

“你便想一直这样骗她吗?唉,有时候看到她的眼睛,我都想哭……”

崔长芳叹了口气,跟杨浩这么说道。

“瞒一时,算一时。兴许过些日子,小孩儿心性淡,就慢慢忘记了,那时候再说可能会更好。”

杨浩沉默了一会,缓缓道。

“少郎君,要吃腊八粥了!”穆珂扶着门框,探了脑袋进来喊话。

杨浩和崔长芳这才结束话题,跟着出来,在院子中和大家一起吃粥。

然后是祭天地、祖宗,还有鬼神。杨浩按照王绍的指点,一件件都照做了。

腊八节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了。

赶在中午之前,把所有事情办妥了,杨浩马车驶离郡尉府,正式踏上回洛阳的归程。

马车静悄悄出了河阳城西门,沿着官道西行。

经过那片能柱等侍卫被杀的密林,杨浩摆手停了车,唏嘘了好一会。

王绍哭的涕泪横流,还下了车重重磕了几个头。

杨浩倒是也想表达一下,不过被崔长芳和王绍死命拦住了。

两个人很坚决,杨浩只好作罢,于是下了车,站在官道旁边,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回到马车上之后,崔长芳忍不住问他,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杨浩笑着跟他说是行军礼。

崔长芳哦了一声,不过搜肠刮肚也没想起大隋有那样的军礼。

马车再次经过河水上的浮桥,看着桥下哗哗的河水,杨浩心中一痛。

他又想起了小鸾。

在河阳的日子,他让燕回峰带人找了很多次,一直没有消息,小鸾仿佛凭空消失了,让他心痛不已。

过了河水,进了河南郡的辖地,离着洛阳也不远了。

回首看河阳,已经看不到了。

“少郎君,前面官道上跪着一个汉子。”

穆离在马车外面喊道。

杨浩拉开车帘,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我下去看看。”

杨浩说完,跳下了马车,走到那汉子身前。

“丑奴,求少郎君收留!”

那汉子跪在地上磕头,脸贴在地面上,把尘土都染红了。

他的脸上有七八条流着血的伤痕,看来是刚刚毁容不久。

“你会什么?”杨浩问。

“看门护院,劈柴喂马,都行。”

“好,从此你便是秦王府的仆从!”

杨浩拉起了汉子,回到马车前,指着身边的汉子,跟大家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秦王府新收的仆从,名叫丑奴。”

崔长芳、秦叔宝等人俱都一脸惊喜,只有穆珂小姑娘在人群里,露出半个脑袋,眼神有些迷惑。

“好了,咱们继续上路。”杨浩率先登上马车。

丑奴跟在杨浩马车旁随侍。

崔长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意:“老燕……”

丑奴恭敬地躬身,眉眼低垂,低声道:“崔郎君怕是看错了,世上再无燕回峰,只有丑奴。”

崔长芳一愣,神色慢慢恢复正常,拍了拍丑奴的肩膀,登上了马车。

一个时辰后,洛阳雄伟的城郭,映着冬日的残阳,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少郎君,我们到洛阳了!”

穆离兴奋的喊道。

杨浩掀开车帘,凝目望着这座新城,心潮起伏。

第一百三十五章 洛阳似锦

“少郎君,我都快不记得了,这……还是洛阳吗?”

穆离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自从车队从上东门入了洛阳城,穆离便左看右瞧、此时的洛阳,俨然不再是两个月之前的洛阳了。杨浩的马车过了洛水,来到南城。宽大的街道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原先杂乱的坊市、尚未修缮好的破墙残体,如今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让穆离看傻了眼。

穆珂也探着小脑袋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昔日寄身或流浪讨饭的旧时印象。

可惜全都不见了!

“呵呵,洛阳以后是东都,兼通南北运河,乃是大隋的中心。圣上责令宇文恺、杨素督建,年后就要正式搬迁,岂能变化不大!”

崔长芳听到穆离的惊呼声,笑着解释道。

杨浩一愣,道:“年后搬迁吗?”

他首先想到的是,姐姐永丰公主会不会同虞世南一家搬到洛阳来。

“少郎君有所不知,月余前我动身离开大兴城的时候,就已经有十万户人家从关陇、河南,甚至江南迁移至此了!朝中重臣俱都在洛阳购置了新的府邸,只怕今年就会有不少人在洛阳过年了……”

“原来如此。”

杨浩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这时,在前面引路的崔氏仆从过来汇报。

“少郎君,前面便是您的府邸了。”

杨浩抬头望去,那片府邸位于洛水南侧,紧挨着一条支流河道。府邸周围密植了柳树槐树,初冬时节,枝丫都干瘦枯冷,不过布置上错落有致,来年开春,必是一副好景致。

“这里几乎位于全城的中心处,杨广倒也不曾薄待我!”杨浩心中想着。

一行人到了府邸前面,停了下来。

却是还要等王绍从民部回来。

初入洛阳之时,杨浩和崔长芳等人直接来府邸,王绍则与他们分开,带了两个人去民部办理手续。如今洛阳整葺一新,朝廷的六部人员,都已经在皇城之中安了新的衙署,逐步地开始办公。

等了一会儿,远处马蹄声急,是王绍他们回来了。

打开了府邸的大门,众人跟在杨浩身后进入。

刚进大门,杨浩停了下来,看着影壁下放着一块牌匾“杨府”,心中一动。

这处府邸是杨广赐给他的,牌匾上自然不能用“秦王府”字眼,毕竟还没有封爵。等以后封爵了再论,如今却只能叫‘杨府’。

这块牌匾估计是民部的官员按照杨广的旨意办的,是不是从侧面看能出杨广对自己的态度呢?

杨浩叹了口气,不再理会牌匾,当先进了院子。

“哇,真大!”

穆离跟在后面,看到广阔的院子,密集堂皇的建筑,咋舌不已。他和妹妹流浪住的都是破房,后来跟着住了很长时间官驿,然后是河阳县郡尉府。与之前的地方对比,这座府邸当然是够大、够堂皇,不过比起大兴城秦王府,还是小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杨浩也不太在意。

“还是皇家身份好啊,在东都洛阳城最中心位置,这么大一处府邸。搁在后世,难以想象啊,北京城中心来一独栋大别墅,太奢侈了!”

杨浩当特警那些年,后来又卧底,小三十的人了还没结婚,甭说别墅,连公寓楼都没有一处,很难想象突然天上掉下这么大一处府邸来。

“穆离穆珂,你们住西边;秦叔宝、王绍,你们和众侍卫,住在前院……丑奴……也在前院……崔家的护卫们也先住在前院……”

杨浩一边走,一边指着房间分配着。

现在他身边的人很少,房间足够多,安排起来非常宽裕。

等杨浩吩咐完,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打扫的打扫,搬东西的搬东西,热火朝天的样子。

“这才像一个家。”

杨浩看着所有人忙起来,心满意足的笑了。

“少郎君,你这府邸里人还是太少啊!”崔长芳皱着眉说。

“不着急,右骁卫韩笑介绍的那军士,估计也在路上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杨浩帮着路过的穆离扶了箱子一把,然后说道。

“韩笑身边的人可靠吗,能信任吗……要不我写信从崔家找一些来……”

杨浩摆了摆手,笑道:“不用麻烦你们崔家了,治家如治军,万事总有个开头。韩笑为人不错,应该值得信赖。除了韩笑的人,还要招募一些婢女、农户甚至猎户,慢慢来吧……”

“既然少郎君这般想,长芳倒是多事了。”

崔长芳提议被拒绝,也不着恼,哈哈大笑起来。

杨浩亦笑:“我知你好意。”

两人相视一笑。

世家门阀当然有冷酷残忍的地方,不过也有温情的时刻。大门豪族垄断仕途,断了天下寒门的出路,自然有它不可取之处,但有时候身处其中,享受着门阀贵族间的互相取暖、彼此互助,杨浩亦有些惘然。就像崔氏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是源于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与崔氏是天然的联盟。

现在杨浩还十分弱小,甚至处在绝对的危局里面,崔氏当仁不让,拔冗护驾,他心生感激。不过,若有朝一日,杨浩富贵了、得势了,崔家又会怎样呢?会不会如同今天的宇文家和杨素家一样呢?

这些念头,在杨浩心中一闪而过,让他想起了后世发展法治社会过程中,如何处理法与人情的关系。

“少郎君?”崔长芳眼睛里带着异色,望了过来。

杨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没什么——你和我出去走走。”

“好。”

崔长芳点点头,陪着杨浩缓缓出了府邸。

洛阳是新城,所有新建的府邸,都是重檐格局,显得富贵庄严。坊与坊之间,都有宽阔的街道相隔,这些街道宽二三十丈不等,可容七八驾马车同行。像皇城南门出来的天街,也就是定鼎门大街,宽度甚至达到了五六十丈,简直令人震惊!无怪乎来隋唐的番人,都惊为天朝,不愿离去。

街道两侧种植了三排树木,杨浩目光注视过去,大致能分辨出是榆树、柳树、槐树。

“天街两侧比这里还要宽阔,沿街更是多种了两行樱桃、石榴……待到春夏,那才叫好精致!”

崔长芳如数家珍,给杨浩解释道。

“哦。难怪天下富商、豪族争相来洛阳建宅定居……”杨浩叹了口气。

两人说话间,一边前行,不知不觉到了杨浩府邸前面的一坊。

几个幼童在一座府邸门前玩耍。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两个锦衣的小姑娘,把衣服下摆塞在腰间,蹲下身子,扯着一根细绳。中间一个白裙的高挑女童,双腿穿花一般,飞快的跳着。

咯咯咯的笑声,时不时传来。

“咦,大隋这时候就有了跳绳了吗?奇怪哉!”

杨浩一惊,停步下来。

“少郎君,你在看她们?”崔长芳有些惊讶,循着杨浩的目光望了过去。

面对着杨浩两人的小姑娘,看到有人观看,手下一抖,细绳没拉紧,缠在了白裙女童脚上。

“啊,窦雨,你怎么了?”另一个拉绳的小姑娘了埋怨道。

中间跳绳的白裙女童也停了下来。

“呃……不是我……是他们在看我们……”名叫窦雨的小姑娘涨红了脸,嫩手指着杨浩说道。

“你们是谁?”

另一个小姑娘扭头,眼睛很大,长相甚是清秀。

白裙女童一边去扯开细绳,一边扭头望来。

杨浩也正望过去,和白裙女童眼睛一对。

大大的眼睛,细细的鼻头,精致的嘴唇,脸颊因为跳绳有些红晕,不过下一刻,白裙女童的脸颊更红了!

“啊——”

白裙女童惊叫了一声,然后脚下一绊,重重摔在了地上!

杨浩也很意外,竟然是个熟人!

“啊!如意,你怎么了……摔伤了没有……”

几个小姑娘围了上去,扶起摔倒的宇文如意。

“大坏蛋怎么也在这里!”

宇文如意小心脏砰砰直跳,越急越羞,越羞越急,脑子里乱的很,一下子哭了出来!

“呜呜呜~~~”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流鼻涕的李二

“小娘子!你伤着了没~~~”

一个二十许的婢女从远处奔了过来,把宇文如意抱在怀里,细声安慰。

结果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哭的更厉害了,宇文如意抽抽搭搭,泣不成声。

“几位小娘子,我家小娘子怎么了,谁弄伤了她?”婢女急声问旁边一块玩耍的小姑娘。

“是如意自己摔倒的……”

“是他!”

名唤窦雨的女童,如实回答。另一个女童则立刻反身,手指着不远处的杨浩,告状道。

“啊~~~”

那婢女一惊,朝女童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见到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一脸错愕的站在那里。

“……是他们?”

婢女不能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嗯,我们和如意跳绳跳的好好的,就是他们来了,如意才摔倒的!”女童这么描述道。

婢女心中一怔,感情不是人家动的手,这两个男子只是路过,小娘子还是自己摔倒的。

这两个男子一看就是不凡,肯定身份尊贵,她只是国公府里一个小小的婢女,却也不敢随便唐突,当下也不说话,冲杨浩等微微点了点头。

“少郎君,你认识那女童?”

崔长芳察觉到杨浩神色有异,还有那女童的别扭神态,不由讶异道。

杨浩对着那清丽的婢女笑着点头,示意无妨后,才转头低声道:“你是说摔倒的那个?她呀,呵呵,许国公府上的……应该是孙女……”

宇文述年事已高,老树开花的几率毕竟要低一些,杨浩在不知宇文如意确切身份的情况下,只能猜测女童是孙儿辈的。

“啊!”

崔长芳大惊,朝着宇文如意望了过去,显然没想到这么巧。

杨浩如今与宇文家渊源太深,这个时候相遇,怎么都会有些尴尬和不太合适。

“咱们回去吧。”

圣上对宇文智及的案子还没有判下,崔长芳不太想节外生枝,免得外人对杨浩有不好的印象。

杨浩点了点头,和崔长芳一起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远处,蹬蹬蹬,小脚步跑来。

“如意,如意……”

一个稚嫩男童声音传来,仍旧有些熟悉。

杨浩神色一动,脸上浮现出惊愕来。

“这么巧……杨素的孙子与这个宇文如意,还真是形影不离啊,难道两个人定了娃娃亲?”杨浩不免腹诽道。

原来赶过来的男童,正是那次在虞府外被他打过屁股的男童,好像是叫杨元丰,杨浩记不太清了,那次也是他与宇文如意一起出现。

“站住!是你们欺负如意吗?”

杨元丰看到杨浩两人要走,上前几步,手指着两人后背,尖叫道。

“你是说我吗?”

杨浩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皱起了眉头。

“啊!是你!”

杨元丰蹬蹬蹬,吓退了好几步。

杨浩看得有趣,笑眯眯道:“小胖子,你还记得我呀。”

其实杨元丰并不胖,不过这年纪的男童,怎么都有些婴儿肥,那次打了他屁股之后,杨浩也觉得稍微有些过。杨元丰本意并不坏,也许只是为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出头,这中理由虽然愚蠢,但是也很可爱。小胖子,便是他给杨元丰起的外号。

“你……我……如意她……我不是小胖子……”

杨元丰显然认出了杨浩,吓了一跳,可能是顺便回想起了那顿屁股。一时间想退开,但是又扔不下面子,最后红着脸,分辩了一句“我才不是小胖子呢”。

“果然这个年纪的孩子,假如不捣蛋的话,还是挺可爱的!”

杨浩看的好玩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他矮下身子,伸手想摸摸杨元丰的小脑袋。

可惜小杨元丰,噌的一下闪开了,两只小胳膊架在胸前,战战兢兢的说:“你……要……干什么……”

男童一边害怕着,一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一紧张,差点喊出来:你别打我!如果喊出来,那就丢脸了,连如意都会瞧不起我。

“你别害怕,她是自己摔倒的,跟我没关系~~~”

杨浩温和笑道。

“真的?”

男童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的看向宇文如意,却发现小姑娘早就趴在婢女怀里不起来了。

“走吧。”

杨浩站起身,就要和崔长芳离去,毕竟遇到宇文如意和杨元丰,只是个小小插曲。

“出了什么事情?”

又有两个青年走来,两人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幼童。

杨浩只看了一眼,便站定了。

来人又是他认识的。

“李郎君,房郎君!是我家小娘子不小心摔倒了,没有什么……”

那名宇文家的俏婢站起身,恭敬的回答。

“李建成!房玄龄!”

崔长芳情不自禁低呼了一声。

不是冤家不聚头,凡是与杨浩有关的人物,几乎都出现了!

杨浩也颇为惊讶,不过他不是为这个,而是他听到崔长芳说到一个名字——房玄龄!

房玄龄这名字太熟悉了,唐史贞观之治,房玄龄是李唐的宰相,如论如何都是知道的。

杨浩仔细朝房玄龄看了过去,只见对方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芝兰玉树,颇有英气,一双灵动深邃的双眸,显得分外的有智慧。

“杨浩!”

李建成也早已经看到杨浩,微微一怔,旋即恢复自然。

“他是谁?”

房玄龄正看到杨浩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不由讶异,侧首低低的问了李建成一句。

“秦王府杨浩。”

“啊!是他!”

房玄龄眉毛一展,竟然是听过杨浩的大名。

“房兄,你也听说了他的事迹了?”

李建成苦笑一句,脸上带着无奈。

“什么事迹?我倒是不曾听闻,只是听小弟房英提起过他,有印象,便记住了……”

“哦,原来这样。”

李建成心不在焉的回答,显然没把房玄龄的话语放在心上。

“见过李兄、房兄!”崔长芳在一侧,拱手行礼。

“原来是长芳兄!竟然在洛阳得聚,改天请你和少郎君去鸿雁楼吃酒——”

李建成客套般的笑着,长袖善舞的样子。

“岂敢叨扰,要请自然也是我请你和玄龄兄!”

崔长芳不着痕迹的拒绝道。

“哈哈,好说好说。”

听着没有营养的套话,杨浩觉得有些无趣,却察觉到房玄龄一直有意无意的目光注视过来。

“咦,这房玄龄有些眼熟,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认识我……房姓……难道他跟房英有什么关系?”

杨浩微微一愣,心中回忆了一遍,方才记起那个叫房英的少年来。

果不其然,房玄龄侧了侧身体,低声道:“少郎君好,我弟弟房英跟我提过你~~~”眼中含笑的样子。

杨浩大喜:“玄龄兄久仰了!”

房玄龄明显一愣,不知道杨浩久仰什么,心念一转,以为对方在说客气话,才明白过来。

杨浩心中的久仰是货真价实的久仰,来自千年以后的久仰,可不是开玩笑的。

“玄龄兄,你们怎么在这里?房英兄弟,也来了洛阳了吗?”

杨浩趁机与一代名臣套近乎。

“呵呵,我与李兄一起到来府,与来弘商议文聚的事情,都是从大兴来的世家子弟,房英也会在。若有空闲,少郎君也可与长芳兄一起参加。”

杨浩哦了一声,笑道:“不知你们文聚定在何日,只是我却未必有时间前去……”

房玄龄也笑了笑,“正是在腊月十五,少郎君最好有时间哦,届时晴清大家也会在场的!”

“啊,晴清大家!房兄快快告诉我地点,那天就是豁出命去,我也要到场!”

却是一旁的崔长芳长耳朵听到了,急急地问道。

他与李建成交情浅浅,几句话之后,便没了话题,挨在边上听杨浩与房玄龄说话。

李建成听到崔长芳话语,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上林苑的文渊馆,到时候,崔兄与少郎君可以一同前来!”房玄龄笑着说道。

“一定,一定!”崔长芳高兴道。

几人谈笑风生,表面看上去,倒也十分融洽。

另一边的宇文如意早已经止住了啼哭,和几个小姑娘一起走远了一点,却也没有离开。

杨浩也知趣,谈话见好就收,刚要开口告辞,只见李建成背后的男童,闪出半个脑袋,拉了拉对方的衣服。

“大兄,咱们不是出来看到底是谁在哭鼻子吗?”

李建成嘴角抽了抽,低声道:“世民,不要乱说话!”

宇文如意脸上还有些潸然,听到男童这般叫嚷,顿时有些委屈,几乎又要哭出来。

“小娘子,咱们不哭啦!”

婢女吓了一跳,赶紧安慰,心中颇有些埋怨男童。

“哈哈,我知道了,原来是如意姐姐,谁又惹你了~~~”男童跑到宇文如意身边,笑嘻嘻问。

“哇——”

宇文如意果真又哭了。

宇文家婢女立刻头大了,却又不敢指责男童,只好抱着宇文如意走远。

“如意,等等我,我和你去!”杨元丰跟在婢女后面,跑远了。

“无垢,你去把世民拉回来!”

李建成推了身边乖巧文静的女童一把。

女童哦了一声,跑过去牵男童。

“……世民?李二?”

杨浩心中一颤,震惊的朝男童望去。

第一声没太听清,不过李建成又喊了第二次,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阿兄,阿兄!我没有干什么呀,只不过问了如意姐姐一句话,她便哭了,真的不关我事……”

幼童李二被女童拽了回来,这样辩解着。

“这竟然是李二!”

杨浩内心掀起巨大波澜。

“要不要抬手干掉李二?这样大唐可能就不复存在了,这么幼小,只怕连我一掌都挨不住!”

不自觉身上一股寒意散发出来!

“丝——”

李建成有武艺在身,最先察觉到杨浩身上的杀意,不禁大吃一惊!

崔长芳和房玄龄,慢了一线,也感觉到了。

“这是……”

两人骇然无语,杨浩身上的气息冰冷的吓人!

他们不知道为何杨浩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六岁的李二,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寒意几乎冻住了他的身子,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了。

“杀了他!”

杨浩心中有一个魔鬼的声音,告诉自己,此时干掉李二,只怕会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虽然未必能救大隋,但起码能重创大唐。

铿!

李建成承受不住压力,拔了佩剑出来。

不过就算拔剑出来,亦是心中没底,杨浩身上的气势不知因何而起,他竟然生出难以匹敌的颓丧感,心中更加震撼!

“这杨浩竟然成长到这种地步!难道传言中他斩杀了封言信的事情是真的?”

李建成眼睛里露出浓浓的忌惮。

“啊——”

一声疯狂的惨叫响起,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府邸街角拐弯处传来的,声音有些嘶哑。

一个矮胖的少年,狂奔而去!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是封言雄!”

李建成望着逃走的身影,眼睛一缩。

没想到封言雄竟然在旁偷看,应该是发现了杨浩,但是没敢上前。

“难道杨浩身上的杀意是针对封言雄的?”

李建成不由陷入沉思。

随着封言雄的惨叫,杨浩也从嗜血的念头中解脱出来,待看清逃走的封言雄身影后,也是一愣。

“倒是误中副车,把封言雄吓跑了!”

杨浩收敛了杀意,所有人,包括崔长芳在内,都长舒了一口气,刚才被杨浩身上的压力,压迫的有些难过,直到现在才好多了。

“唉,大隋的问题,应该是在自己身上,就算没了大唐,也会有大宋,大魏,大梁……,因为这个,让我对一个幼童突下杀手,我还真做不到。”

杨浩自己叹了口气,把凶厉杀意完全隐藏起来。

他朝李二望了一眼,六岁的幼童可能还不懂什么是杀意、寒气,稚嫩的脸上有些茫然,然后连着打了两个阿嚏,鼻子一吸,长长的鼻涕流了下来,竟然被冻着了!

“……不愧是后世史书中的真命天子,在我这么浓烈的杀意面前,竟然没有吓哭,实在是有意思~~~”

杨浩哭笑不得,不过心结已经解了,也不再难为尚年幼的李二。

“房兄、李兄,抱歉了,杨浩先告辞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杨浩再呆下去,只会觉得尴尬,正好借此告辞,和崔长芳一起离开了。

李建成心有余悸,很不自然的拱手告别。

房玄龄倒是多看了杨浩背影几眼,眼神玩味。

“阿兄,我刚才感觉好冷!”

李二抽着鼻涕,跟兄长报告。

“你和无垢去玩吧,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回家!”

李建成拍拍弟弟的屁股,把他赶走了。

李二拉着女童小手走远,远远的传来女童带着哭腔的声音——“刚才那人好可怕”。

“唉,房兄现在知道了吧,杨浩这人有些诡异……”

直到看着李二跑远,李建成才对着房玄龄叹声道。

“他与封家有矛盾?”房玄龄皱了皱眉。

“何止是有矛盾……算了,我不跟你说了……玄龄兄不该邀请他们去文渊馆聚会的……”

李建成欲言又止,终于岔开了话题。

“为何?”房玄龄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吗?杨浩与豫章王、甚至宇文家都有隔阂,十五日那天,豫章王,还有宇文承基都会到场,他们若与杨浩相见,闹僵起来,岂不是要毁了咱们的聚会?”

“……呃,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此等关系,这如何是好?”

房玄龄听得一怔,隐隐有些担心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结解开

杨浩和崔长芳刚刚回府,几个崔氏仆匆匆上前回报,说孙思邈已经离开洛阳了。

“唉。”

杨浩叹了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孙思邈行踪不定,实在难以临时找来。

“你们先下去吧。”

随手掏了一些碎银钱赏给了这几个仆从。

这几个崔氏仆从略一犹豫,看到崔长芳并无表示,才接了过去。

“你何必给他们赏钱,都是我崔家的仆从,这都是份内的事情。”

崔长芳看到仆从们走远,忍不住跟杨浩抱怨道。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天生的份内的事情,他们应得赏钱,而且——我又不缺钱,何必吝啬呢?”

“若我没见过你跟人动武,一定会认为你软弱可欺!不过你是一家之主,未来秦王府都是你的,如此赏罚分明,也算是个好的开端。”崔长芳笑嘻嘻道。

“嗯,就是这样。”杨浩点头。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后,崔长芳离开杨府,回崔家去了。

崔家的宅院在城东南,离着杨浩府邸不算太远。但宅院的大小、规格,则远远不如杨府。

杨浩在崔长芳离去后,去穆珂房间看过灵儿之后,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灵儿还是像之前那样,记忆丢失了一段,吗,没有其他的异常,尤其是没有出现杨浩最担心的昏迷症状。

“你……是……”

自从杨浩进了房间,躺在床上的灵儿,大眼睛骨碌转来转去,在他脸上来回看,似乎想记起了什么。

“灵儿,你看这是什么?”

穆珂在一旁看到女童流出回忆神情,赶紧拿了一朵珠花,吸引女童的注意力。

果然,灵儿被吸引过去了!

“咯咯咯~~~阿轲姐姐,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杨浩趁机出了房间。

“没想到不善言辞的阿珂,哄孩子倒是很有一套,难得的反应神速。”

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也从侧面看出灵儿的确很乖,很讨人喜欢。

杨浩一路走回自己房间,整个杨府已经收拾妥当了,也有了家的样子。

“少郎君,秦大哥求见。”穆离敲了敲门,向杨浩禀告。

杨浩应了一声,抬头正看见秦叔宝拘谨的站在门外。

“叔宝有什么事吗,进来说!”

笑着朝他招手。

“叔宝有罪,请少郎君责罚!”

秦叔宝进了房间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抿着嘴唇说道。

杨浩讶异,笑道:“叔宝,怎么了?站起来回话。”

秦叔宝犹豫了一会,才道:“少郎君,我知道您丢了郡尉官职,是因为那次去军营中见了来大将军,才被被人攀诬。若当初我不执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事跟你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我不去见来护儿,也会有别的事情被人抓住不放的!而且一个郡尉之职,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多心……”

“可是……”秦叔宝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什么。

杨浩笑着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的!叔宝,我倒是有一事问你,你如实答我。”

“请少郎君垂询。”秦叔宝恭敬道。

“叔宝,我是说真的——如果你给我做侍卫,现在后悔了,想要离开,我也不再强求,准你回到右骁卫,你……”

“少郎君!叔宝绝不会离开!”

秦叔宝听到杨浩言语,吓了一跳,立即表白心意,一时间眼泪都流了下来,嘶哑道:“叔宝岂能做无情无义之人!我既答应做您的侍卫,便绝不反悔,除非您不需要我!”

杨浩笑道:“说实话,你是天生的将才,在右骁卫,会有很好的前程的,现在却跟着我窝在府邸里,你甘心吗?”

“这……”秦叔宝愣了一下,眼睛一转,沉声道:“少郎君,您何必诈我~~~论武艺,论品性,您都比我高超多了,若您都甘心无所作为,叔宝亦何悔之有!”

“咦——”

杨浩不由惊讶出声,没想到秦叔宝能用这种方式反问自己,当即笑了笑,道:“好你个滑头!不过我没有诈你,若你真的想走,我是真的不会强留你~~~既然你真心留下,我也与你多说几句贴心的话——”

“少郎君请说!”秦叔宝神色一正。

杨浩想了想,手指规律的在桌子上抬起落下,徐徐道:“如今大隋宇内靖平,虽然有少许的匪患,但短时间内不会成太大气候。当今圣上锐意进取,估计很快就会对河西关外、北方草原,甚至辽东有所行动。到那时,朝廷用人用兵,就算我自己没有机会,只要你愿意,我也一定会为你争取建功立业的机会的!你听懂了吗?”

“我懂了,谢谢少郎君为我考虑!”

秦叔宝虎目晶莹,知道杨浩是为他着想,良才遇英主,百般感恩。

杨浩笑了笑,让解开了心结的秦叔宝退下。

到洛阳的第二日,杨浩便令王绍回大兴去了。

一则是将能柱等侍卫的骨灰带回去,二则是接上杨浩弟弟杨湛还有永丰公主一同来洛阳团聚。

跟着王绍一起回去的,还有秦叔宝等人。

昨日一番交心之后,秦叔宝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倒是王绍犹豫了一下,担心杨浩身边没了护卫。

“放心吧,在洛阳城里,以我的武艺,恐怕真没有几个人能近的了我的身。你和叔宝在路上护好杨湛和阿姐,才是更重要的。”杨浩自信地说道。

王绍一怔,也觉得自己多虑了,这才和秦叔宝一起上路了。

王绍走后不久,崔长芳就从崔家回来了,还带了不少的消息。

“少郎君!圣上要带着六部官员来洛阳了,现在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杨浩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历史上的杨广,好像在洛阳修建完毕后,很快就搬迁来了洛阳,而且除了巡游天下或者亲征之外,基本上都是呆在洛阳。

“还有另一个消息就是,圣上对宇文智及牵涉进盗粮案,非常愤怒,恐怕不会轻饶他!”

崔长芳兴高采烈的说道。

“如此最好!”

杨浩猜测肯定是大理卿梁毗查出了些什么,看来宇文智及的罪行是落实了。

“只是不知道宇文阀会如何应对杨广的雷霆之怒,想想真令人好奇!”

到现在,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杨广来了

腊月十一,杨浩等人来洛阳已经有三日。

杨府上下渐渐步入正轨。

大隋冬季取暖多以火塘、火墙为主。杨浩主宅的墙壁都是中空的,墙下有火道,添火的炭口位于房屋外面的廊檐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整个房间。为使热力循环通畅,火道的尽头设有气孔,烟气由台基下出气口排出,设计颇为精巧。

这种设计是将作监的工匠们,把皇宫里的取暖办法,稍微减损之后,建造出来的,取暖效果十分好,房间里面温暖如春。

府邸东西阁的偏房,基本都是归婢女仆从们居住,取暖设计就没有这么讲究了。比如,穆离穆珂所在的西阁,就没有建造火墙,而是在房间内搭起一个火塘,或者直接放置一个火炉。从温度上来说,远不如主宅舒适。

天刚蒙蒙亮,穆离已经起床了,和丑奴一起劈柴、烧炭。厨房做饭菜用木柴,烟火大一些不要紧,但是房内的取暖用炭,还是要仔细烧制一下。

这件事,杨浩再三叮嘱给他们,一定不要担心浪费木炭。

穆离和丑奴不解,但听到杨浩说会死人的,才乖乖照做了。

这里面的道理,杨浩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总不能直接说一氧化碳中毒吧。

其实杨浩的房间用的墙内采暖,不会有这个问题。主要是下人的房间里的火塘和火炉,要危险一些,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好很多。

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房屋一般不怎么严实,保暖效果固然差了一些,但是一氧化碳反而有了消散的途径,只要量不是太大,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穆珂很快也起来了,梳洗之后,帮着崔府派来的几个老妈子一起准备早食。

虽然杨浩说过要自己招募婢女仆从,不过崔长芳始终不太放心,仍旧从崔家召来了几个好用的妇人,负责饮食生火。杨浩想了一下,崔长芳的担心有道理,也便答应了。

吃过早饭之后,穆离在院子中练武。他天赋极好,又勤练不辍,长进飞快。

“穆离很不错,长大以后,会是一个很好的侍卫。”

崔长芳目光闪动,跟同样观看的杨浩小声说道。

“嗯,不过光习武不成,还要识文,长芳兄,你倒是可以帮我请个教习,来教穆氏兄妹识字……”

“啊,你想教他们识字?”崔长芳一愣。

杨浩点点头,道:“识文方能明义,他们一辈子,总不能一直当目不识丁的下人吧。”

崔长芳心道,他们可不就是下人嘛。不过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微一沉吟,道:“好吧,我帮你寻觅一下。”

杨浩露出笑容,微微点头,眼睛看向了远处。

丑奴正在院子里一角刷洗马车,女童灵儿隔着远远的,眼睛盯着健马,一瞬不瞬。丑奴偶尔抬起头看女童一眼,眼神里带着温情。

“灵儿,你可莫要上前,小心马踩伤你。”

少女穆珂的声音传来,却是提醒灵儿小心点。

“少郎君,这女童你打算带在身边吗?”崔长芳也望见了,若有所思道。

“嗯,她父母双亡,如今已经是孤儿,我也只能把她留下来了。”杨浩略显沉重的说道。

“其实……她……也算不上孤儿,长平郡应该还有亲族在……”

杨浩皱了皱眉,徐徐道:“灵儿年纪这么小,回去跟着亲族,未必比得上跟着我。再说了,老燕——丑奴他也一定希望把灵儿带在身边。”

崔长芳摸了摸下巴,叹道:“这倒也是!说起来也真怪,灵儿这么乖,不哭不闹,这几天竟然没有嚷着找父母,三岁的幼童,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

杨浩听得心中一怔,疑惑道:“的确有些奇怪,而且这几日她也很少昏睡了,该不会——”

两人相视一眼,好像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远处的丑奴已经洗干净手,正在给马添加草料。

灵儿小心挪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能抱着我看看吗,我想知道马儿是怎么吃东西的~~~”

丑奴早就察觉到女童的靠近,神经本来就已经绷起,这时听到女童话语,手心一颤,许久才,哑声道:“既然小娘子要看,丑奴便抱着你看看。”

矮下身子,一手托住女童屁股,一手扶着女童后背,把她举了起来。

“咯咯咯!”

身体一下子被举高,灵儿咯咯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朝着马槽中看了过去,笑道:“嘻嘻,原来马儿是这样吃草的,灵儿终于知道了——我能摸摸它吗?”

女童眸光黑亮,望着丑奴说道。

丑奴想了一会儿,说道:“好。”

抱着灵儿靠近马儿,女童神情惊喜,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抚摸在马儿的鬃毛上,抓了几下。

“咯咯咯,马儿好乖!”

丑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小娘子,看完了吗,我这就把你放下来……”

“好。”

灵儿乖乖的贴在丑奴身上。

丑奴蹲下身子,刚要放开女童,却被女童抱住了脖子,一愣。

灵儿趴在他耳边,低声道:“丑奴,你是燕郎君吧?”

丑奴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女童。

“嘻嘻,果然是燕郎君!灵儿认出了你的眼睛呢。”

女童娇憨道。

“灵儿……你……”丑奴心迷意乱,却不知道怎么应付女童。

灵儿轻轻扶了扶脑袋,似是回忆道:“我的脑袋有些痛……燕郎君……那天我们是不是遇到了坏人?”

丑奴心中一痛,点了点头。

“那……娘亲,还有祖母,是不是也像爹爹那样不回来了?娘亲之前就告诉过灵儿,爹爹遇到了坏人,不能回来了……”

女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又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丑奴呆呆的看着她,痛彻心扉,无言以对。

“万一……我想爹爹和娘亲了怎么办……娘亲叫灵儿乖,不要哭鼻子……可是我若忍不住,还是会哭一小小下子的……燕郎君,你不要告诉娘亲……”

女童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灵儿!”

丑奴大惊,一把抱住了女童。

杨浩和崔长芳也闻声,赶了过来。

“少郎君——”

丑奴凄苦无比,无助的望着杨浩。

他怀里的女童脸色苍白,眉头紧紧蹙着,竟然又晕过去了!

“把她给我!”

杨浩从丑奴怀里接过灵儿,这时候也不管有用没用了,手掌抵在她娇柔的后背,长生真气暗暗吐出。

果然一个周天之后,女童的呼吸缓和了下来,脸色也没有难看了,只是还未醒来。

杨浩又运行了几个周天才罢手,缓缓道:“真气对她的伤情作用很小,找不到孙思邈,只能找太医凑合一下了……”

“这……”丑奴急的直搓手,毫无办法。

“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杨浩安慰了他一句。

“少郎君,少郎君——”

穆离跑了过来,一脸惊慌。

“圣旨……圣旨来了!”

杨浩等人闻声惊讶望去,一个太监带着几个侍卫进了杨府。

“杨浩接旨!”

一声唱喏,那太监站上前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乾阳殿召见(第一更)

“少郎君,明日殿前觐见,莫误了时辰!奴婢这就回宫复旨了。”

宣旨的太监自称姓卫,对着杨浩宣完杨广的旨意之后,再三叮嘱后,才施施然离去。

杨浩躬身相送道府邸门口,直到卫太监车马远去,才转身回府。

“圣上竟然已经到了洛阳!这么短时间内就召见少郎君,会不会责罚你?”崔长芳忧心忡忡的道。

杨浩眯了眯眼睛,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吧。如果圣上要责罚我,直接下旨意就行了,何须把我叫到宫里去。我猜圣上可能是想亲自问问我一些情况。”

“那少郎君如何应对呢?”

“如果是问宇文智及的案子,我不介意踩上一脚;如果是其他的,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如实相告就行了。”

杨浩自信地说道。

在原则问题上,他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相信杨广能公正地看待他的行为。

“好吧。”

崔长芳摇头叹息了一口气。

第二日,杨浩早早的起来了,和穆离在院子中打了一阵拳脚,出了一身汗,沐浴过后,才换上黑白的袍服,以备进宫面圣之用。

少年本就俊朗,一身黑白衣服,更显得英挺不凡。

杨浩也颇喜欢黑白配色,既端庄,又大气,他还记得上次在大兴城入宫,也是穿得这样一身衣服。

“我随你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吃过午饭,崔长芳这样跟杨浩讲。

当然他只能陪着杨浩到宫城城门口,想进宫去,却是需要经过通禀允许才可以。

杨浩掐着时间,同崔长芳和穆离,坐着马车往皇城内行去。

马车沿着街道,一路西行,很快就到了天街,然后便到了上次巧遇陆晴清的天津桥。

此时的天津桥,南北两端的四座重楼,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加雄伟高耸,气度不凡。

洛阳宫,又称作紫微宫,正南方的皇城门为端门。

穆离驾着马车,给守门的侍卫勘验过了门符之后,缓缓驶进了端门之中。

皇城之内,各部衙署布置井然,沿着中轴线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宫城的正南门——则天门。

杨浩下了马车,与崔长芳和穆离告别,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宫城。

则天门内,有一大片的青石广场,广场周围数十座殿台楼阁,面南坐北,高低相间,沿中轴线展开,尤其显得大气磅礴、错落有致。

太监内官带着杨浩一路穿过小广场,径直朝正前方最大的宫殿行去。

杨浩抬头,远远看到殿上面牌匾上,大大的书写了“乾阳殿”三个字。

殿前的台阶,起码有三四十阶,杨浩跟在引路太监身后,一步步迈了上去。

“少郎君,你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回报圣上。”

那太监朝着杨浩施了一礼,当先进了殿内。

“有劳了。”

杨浩微微拱手,往殿门旁边站了站。

此时站在高出,转身往南城望去,宫墙皆不能阻挡,目光直接越过重重建筑,看到了天津桥,甚至还有更远处的洛阳里坊。

“唏!壮乎哉!”

杨浩不由暗赞一声。

主持营造洛阳的宇文恺真是天才大师,洛阳城景致尽收眼底,心胸也不由开豁起来。

就在杨浩感慨洛阳城貌的时候,身后殿门吱悠一声打了开来。

只是殿内走出来的,不是之前的太监内官,而是几个文臣武将。为首一个紫服老者,腰束九环金带,顾盼间颇有威仪。似乎没有料到有人候在殿外,微微一惊,眼睛淡淡的在杨浩身上扫了几眼,然后才下殿去了。

老者身后的几个官员,也没有言语,眼光拂过杨浩,便不再理会,跟着老者去了。只有其中一个身着绯色朝服的中年官员,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看了杨浩一眼后,低头走掉了。

杨浩静静伫立,目视着官员们离开。

“那个中年官员应该是认识我,不然不会是那种表情。”

一边想着,殿门突然又开了。

“少郎君,圣上宣你入殿!”却是那太监内官回来了。

杨浩收敛了心神,低声应了一下,跟在太监身后,朝殿内走去。

乾阳殿内极为奢华,杨浩抬眼瞧了几下,只见到几个宫女还有太监,并没有看到杨广身影,心中不由一愣。

那太监似乎知道杨浩心中所想,干笑道:“少郎君,圣上在后殿见你。”说罢领着杨浩转了几个弯,往后殿行去。

杨浩哦了一声,紧随在其后,转过一道屏风,来到了后殿。

“圣上,奴婢带少郎君过来了!”

那太监禀报了一声,便退下了。

只见后殿中,杨广正在两名宫女的侍候下,换下了朝服,换上了一件明黄色的便服。在他旁边,随侍的则是与杨浩见过几面的尚太监。

“这尚太监果然得杨广宠信!”

杨浩心中讶异了一声,赶紧上前跪拜。

“臣杨浩,参见圣上!”

“起来吧,不用多礼。”

杨广提了提袖子,目光湛然朝杨浩望了过来。

“谢圣上!”

杨浩起身的时候,眼睛迎着杨广目光看了一眼,便垂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不过灵敏的识觉仍能察觉到杨广目光并未移开。

目光停驻良久,最后化成了一声呵斥——

“杨浩,你可知罪?”

声音虽然不大,但话语厉若雷霆!

尚太监眉毛一抖,不由的屏息肃立,心道果然如此,眼睛也朝着杨浩注意了过去,想看看这少年如何应对。

杨浩一惊,心念急转,深吸一口气,缓缓又跪了下去,沉声道:“回圣上,臣不知!”

跪下的身体,腰板却异常挺直,一双眸子无惊无恐的望向了杨广。

尚太监暗道:“这少年也太蠢笨了!竟然顶撞圣上!”

眼底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悲悯。

杨广不怒反笑,冷哼道:“你认为自己没有罪,那朕为什么免了你的职呢?难道是朕错了?”

语气转严厉,尚太监听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杨浩暗道,赌他娘的一把,自己明明没有罪,如果在压力下屈服认罪,反而更让杨广猜忌。当即徐徐说道:“圣上没有错,臣亦无罪——”

杨广怔了一下,被杨浩气笑了,骂道:“你这是什么话,到底是朕错了还是你有罪,你给朕说清楚!”

此时的尚太监已经露出了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却听杨浩镇定自若的说道:“圣上,臣在河阳,危如累卵,心知肚明圣上免我的职,是为了保护我,而不是惩罚我!至于我有没有罪,恳请圣上让我一一禀明。若圣上听完之后还觉得我有罪,便是一剑斩了我,臣也无怨言。”

杨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朕准你禀明,你且说吧。”

“圣上,臣去河阳任上,共带了九名护卫还有一个婢女,经过洛阳、河阳,先后被两次伏击,八人死掉,一人重伤,一人失踪,臣亦杀了不少盗贼、刺客,还有河阳县丞吴承贵。若不是臣练武有成,恐怕早就成了皇家的孤魂野鬼。臣在外,代表的便是皇家尊严,来一人便杀一人,来十人便杀十人,臣虽九死而不悔也!”

“杀得好!”

杨广头一次听杨浩诉说当时情况,怒从中来,不由咬牙切齿道。

听了此语,杨浩心中一轻,暗忖应该过了一关,底气上来,接着道:“圣上英明!河阳县丞、主簿勾结匪类,触目惊心,残杀同僚,臣岂能坐视不理!此为河阳盗粮案之始,后面牵扯出宇文智及,臣就难以预料了,唉!”

说到这里,还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

杨广眉头一皱,不置可否,一挥手,“说下去!”

杨浩顿了顿,赶紧道:“是,圣上,再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臣身边没有几个侍卫了,便从右骁卫剿匪的校尉中挑选了一个。偏偏那校尉不服气,后面才有了臣去右骁卫当面跟来大将军要人的事情。臣说完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杨广点了点头,笑道:“来护儿就这么把人给你了?”

杨浩恭敬道:“当然没有!一开始臣都见不到来护儿,他的儿子来整趾高气昂,差点与臣打了起来,那来护儿才鬼鬼祟祟现身。不过若真打起来,来护儿也未必是臣的对手。臣体谅他为大隋建功甚多,而且年老体迈,才忍让过去。”

“哈哈哈~~~”

杨广听到杨浩说的有趣,哈哈大笑,突然一口气没喘匀,大声的咳嗽起来。

“圣上!”

尚太监惊呼,赶紧上前替杨广轻拍后背。

第一百四十章 为杨广祛病(第二更)

“咳咳~~~朕没事了。”

杨广伸手把尚太监推开,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接着问道:“你小子别莫吹牛皮,能打得过朕的右骁卫大将军?你才练武多久~~~”

杨浩道:“可能是我有习武天赋,领悟的别人要快。”

杨广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么说,封言信果然死在你手上?”

“是的,臣亲自斩下的他的头颅。”

杨浩点了点头,恭敬回答。

杨广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道:“杀了便杀了吧,你与他们封家的纠葛我都清楚,封德彝胆小怕事,生的两个儿子偏偏如此骄横!封言信私自出营袭击你,不管是作何打算,都是死有余辜。不过,罪不及家人,这件事就揭过去了,你觉得如何?”

杨浩躬身,笑道:“说起来洛阳那次遭遇,也是臣稍微占了便宜,若是封家也这么想,我当然没意见。”

杨广一愣,笑骂道:“小滑头,你是怕封家针对你?放心吧,封德彝没有那个胆子!”

杨浩暗叹了一声。

隋炀帝比历史上通情达理多了,非但不残暴,反而十分和善。汉王杨谅起兵造反,没有被处死;蜀王杨秀文帝时就被软禁,杨广登基后,也没有处死他。此时对待封德彝,也是这样。只要是他认为的不构成太大威胁的,杨广是很容易网开一面的。

杨浩与封家之间的矛盾,在杨广眼中,不过是一点点龃龉,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虽然封言信做出了极端的举动,他仍旧没觉得应该灭封家九族。甚至在他潜意识里,都认为封言信只不过是想教训一下杨浩,没想到被杨浩干净利落的杀掉了。

换用后世的道理,就是杨广觉得杨浩杀封言信,有点“防卫过当”了。

只听杨广又道:“那封言信的脑袋没了,一直不得全尸,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杨浩略一尴尬,低声道:“是。”

“你带走一颗脑袋做什么?”

“咳咳,圣上,若没有这颗脑袋,臣在右骁卫说不定就得打一架了……而且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谁袭杀我的,头颅带走,不过是留个证据……”

杨广摆了摆手,脸上浮现一丝倦容,道:“找机会还给他们封家吧,封德彝白发送黑发,也不容易。”

“臣遵旨。”

杨浩从善如流,应承了下来。

“好吧,杨浩,你先回去吧,朕有些累了——尚钦,你给朕按一按穴位。”

杨广精力不济,意兴阑珊的吩咐道。

“原来尚太监名叫尚钦……”

杨浩一边心中暗想着,一边施礼就要退出,突然心中一动,停了下来,沉声道:“圣上,臣有个冒昧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浩,你还有何事?”

杨广微微一愣,享受着尚太监轻按脑后的穴道,闭着眼睛问道。

杨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道:“臣从孙思邈那里学了些功夫,斗胆想在圣上身上一试!”

“哦?”

杨广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看着杨浩。

尚太监暗呼愚蠢,你个毛头少年,在孙思邈那能学到什么,哪能在圣上身上胡乱试?!

“你想怎么试?”杨广压抑着怒火。

杨浩躬身道:“给我试一下脉搏就行。”

神情从容不迫,仿佛没有听出杨广话语中的恼怒一样。

“好!给你!”

杨广脸上阴晴不定,把一只手臂甩到了杨浩面前。

“谢圣上信任!”

杨浩行了一礼,拉起了杨广的手腕。

噗!

尚钦太监看到杨浩妆模作样的诊脉姿势,差点笑喷了!

“真是不知死活啊!这个杨浩怎么如此愚蠢!不光接连顶撞圣上,现在居然还冒充神医,你那个起手的诊脉姿势对吗?世上有人用大拇指诊脉的吗?”

杨广也眉头微微皱起。

在他身边的太医不计其数,还有像尚钦这样的武学高手,见惯了各种诊脉姿势,都从来没见过杨浩这么业余的!

登时忍住没有发火,但是对杨浩的好感在一点点消磨掉。

杨浩如老僧入定,对这些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默运长生真诀,沛然的真气立刻生起,从杨广手腕处,沿着经脉向他的四肢百骸流去!

“咦!”

杨广突的感觉手腕一热,顿时一股热流就涌遍了全身,身体舒服的难以言表,轻松的几乎一根脚趾头就能站起来!

“啊!”

杨广震撼无比,惊呼了一声出来。

“圣上!”

尚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他听到杨广惊呼,以为出了什么岔子,单掌一转,朝着杨浩天灵盖拍去!

劲风四射,尚太监此掌刚猛至极,哪怕杨浩脑袋是石头做的,这一下拍实了,恐怕亦要碎掉!

“尚钦住手!”杨广又一声惊呼。

只是尚太监招式用老,已然收不住势子。

眼见掌风就要击实了,杨浩脚下一矮,单拳闪电般击出!

嘭!

拳掌交接,甚至发生的比尚钦料想的还要快!

什么意思呢,就是尚钦觉得自己掌劲未完全吐尽,便被杨浩一拳破去!

蹬!蹬蹬!

尚太监退了一小步,然后又禁不住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丝——

尚太监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浩,不敢相信对方匆忙中一拳把自己拦了下来。

而且杨浩在拳掌碰撞后,他的身形缓缓挺直,竟是一步未退!

“……这少年好生厉害!”

杨广也看傻了眼,事发突然,电光火石间就结束了,结果竟然是尚钦被杨浩一拳击退!

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杨浩另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杨广手腕,真气在杨广体内循环数个周天,只是在经过后背大椎穴的时候,真气缓慢下来,越往头顶,风府、脑户、百会,越是滞涩!杨浩潜心静气,催动真气强压过去,只觉经脉中噗的一声,仿佛闯过了什么玄关,真气直透百会,从阳光头顶喷出!

“成了!”杨浩一喜。

按照他现在懵懂的理解,但凡经脉不通的地方,就是有问题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真气强行把经脉疏通过去,自然会有效果!如今杨广身上的问题也是这样,他这个治病的法子,简单、粗暴、直接。

整个过程,如果从杨广的感受来看,则是他感觉自己体内流淌着一股热流,这股热流流遍了全身,然后在颈后卡住了。之后,热流更多的汇聚到颈后的位置,那块地方也越来越热,但是很舒服的热,一点也不难受。再过了一会,这股热流终于冲破了那处地方,一直往上直冲脑际。

他仿佛听到自己脑中,轰的一声,顿时热流涌遍,疲累消散,无影无踪!

杨广唰的一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盯在杨浩脸上!

“圣上,您感觉怎么样了?”

尚太监心有余悸,急忙问道。

杨广轻轻晃了晃脑袋,无比的轻松,欣喜道:“朕从未感觉这么轻松过!”

“圣上万福!”尚太监激动地跪了下去。

“杨浩!”

杨广眼睛里闪烁着惊喜,高喝一声,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子?就是孙思邈教给你的吗?”

杨浩看到杨广反应,暗笑一声,自己压对宝了,当即微笑道:“回圣上,臣真气运行的法门,是跟孙思邈学的,不过怎么治病,却没有跟他学过!”

“少郎君,你练出了真气?”

尚太监惊呼。其实他这句是废话,刚才拳掌对撞时候,他早就感觉到了杨浩的真气,此时听杨浩自己承认,还是忍不住震惊。

“不错,尚公公。”杨浩矜持的一笑。

“丝——”

尚太监哑口无言。

别看他外貌中年,实际上早就过了半百,习武更是四十余年,修习的纯正的道家功夫,也是三十多岁的时候,才进入了宗师境,修出了真气。

杨浩才多大?与他同样的境界,甚至比他更强!

“好可怕的少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何以报直!(第三更)

杨浩见好就收,替杨广疏通完经脉,也不多留,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仿佛彼此有默契,杨广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凝望着少年的背影,出了乾阳殿。

“尚钦!”

杨广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神游物外,突然喝了一声。

“奴婢在!”

尚太监心中一凛,赶紧应道。

杨广眼睛终于收了回来,淡淡看了尚太监一眼,随意道:“你觉得杨浩的武艺如何?”

“奴婢惭愧,我不如他。”尚太监老脸上难得红了红。

“为何他的真气能让朕浑身轻松,仿佛精力无限充沛?”杨广疑惑道。

“这个……”

尚太监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大概……可能……与他修习的长生真诀有关吧。”

“长生真诀?果真能长生吗?”

杨广喃喃自语。

尚太监一惊,连忙回道:“圣上,那长生真诀也不过是名头唬人,世间哪有长生的仙人……”

杨广沉默不语,心中却想起了多年之前,跟随先帝在太极殿上看到的那一幕,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圣上,奴婢还想到一个原因……”尚太监沉吟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

“哦?”

杨广回过神来,讶然道。

“圣上身体的微恙,是操劳国事引起的,属于阳神劳损。奴婢虽然修炼的也是道家功夫,但奴婢非完人,不似那杨浩般,充满了中正阳和之气,是以不像他那般神奇。”尚太监仔细回忆,一字一句的分析着。

杨广闻言想起杨浩真气热流的异样,果然如同尚钦所讲的阳和之气,不由点了点头。

“不过奴婢,有件事,实在是好奇……”

杨广一怔,问道:“哪件事?”

“圣上您还记得吗?豫章王与杨浩冲突那次,是八月十五。杨浩被豫章王的随从皇甫谌推下楼来——如果这样算的话,在那个时候,杨浩肯定没有现在的武艺……那他怎么可能在曲曲三个月内,脱胎换骨?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尚太监越说自己越心惊,越觉得不可思议。

“尚钦,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杨浩当时隐瞒了自己的武艺……”

杨广倒是十分淡定,毕竟他见过这个世上更神奇、更令人震撼的事情。

“这个……倒是有可能……”尚太监听得一窘,讪讪说道。

不过内心深处还是存有一丝怀疑。

“真没想到,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居然出在了朕的皇家,而不是之前传言的宇文承基!”

杨广摇了摇头,一声感慨。言语中,高兴的意味更浓一些。

“是呀,宇文承基虽然很不错,不过离着宗师还差一线,确实不如杨浩!”

尚太监以前觉得宇文承基很妖孽了,没想到现在又蹦出一个更厉害的,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

……

“少郎君,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圣上都跟你说了什么?”

崔长芳看到杨浩出了宫门,一颗忐忑的心才放回原处。

杨浩跳上马车,笑道:“没什么,顺便给圣上治了治病。”

“什么!圣上生病了?”崔长芳大感惊讶。

杨浩道:“算不上生病吧,只是身体元气折损,容易疲累,我便用真气给他疏通了一下经脉。”

“哦,这样啊——话说我什么时候也能练出真气来呢?”崔长芳一脸的羡慕和嫉妒。

“你呀,如果像穆离那样勤奋,有生之年,应该能练出来。”杨浩笑着说。

“呃……那还是算了,看来我是与真气无缘了!”崔长芳顿时泄了气,不过也没有特别懊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在你进宫不久后,我看到了封德彝,还有杨素等人,从里面出来!”

“哦?”

杨浩心中一动,回想自己在乾阳殿外见到的那个紫服老者,很大可能他就是杨素。至于封德彝,倒是很符合那个绯服中年官员的样子。

“应该是了。杨广刚说完要自己把封言信人头还回去,就碰到了封德彝,说起来真是巧。”

杨浩暗想着,随口问崔长芳道:“长芳兄,你知道封德彝住在哪里吗?”

“封德彝的住处一打听便知……不过,少郎君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

杨浩赶紧制止住崔长芳的联想,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去封家还给他们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崔长芳一愣,好奇的问道。

“嘿嘿,一件好东西,不过跟你说了,你可能晚饭就没有什么食欲了。”杨浩嘿嘿一笑。

“那我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回了府邸。

回府之后,杨浩先去看了灵儿。崔长芳则驾车离开,去打听封德彝的府邸了。

女童现在醒过来了,不过似乎比之前严重了,小脸皱着偶尔才呼痛一次,明明小小的年纪,偏偏不哭不闹,更加让人怜惜。

杨浩试过了多次,自己的真气对她的伤势不怎么管用。他现在也摸到规律了,只要是创伤性质的病情,真气基本上都毫无办法。只有那些肌体恢复、调理性质的病情,才有奇效。

“也对!如果真气能包治百病,那干嘛还要发展医学呢。就算是孙思邈这种神医,也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施用真气行医。”

其实,杨浩心里也清楚,对于灵儿这种头部创伤,孙思邈也未必能有多少办法。只不过眼下没有条件给灵儿做个头部手术,便只能把希望寄托给神医了。

傍晚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崔长芳才赶回来。

“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杨浩惊讶问道。

崔长芳脸上有些不自然,甚至红了红,道:“呃……我回了一趟崔府……”

“家中有事吗?”

“呃……也没有……什么……就是渤海高氏女来信了,我便回了一封。”

“啊!”

杨浩喜道:“原来是这等事情,难怪花了这么长时间!”

崔长芳尴尬道:“少郎君,你休要打趣我。”

杨浩笑道:“好好,不打趣了——对了,封德彝住处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就在城西的广利坊。”

“甚好!今晚我便去拜会一下封家!”

虽然杨浩答应了杨广不再寻封家的麻烦,不过羞辱一下,还是必须的,否则何以消‘侍卫八人战死和小鸾失踪’之恨呢!

“以德报怨,何以报直!”

连夫子都这样说,杨浩又岂会有心理负担!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颗头颅!(第四更)

南城广利坊,封家。

封氏小心翼翼朝书房看了一眼,转身回了正厅,看到小儿子经过,不由喊住了他,道:“言雄,你过来,娘亲问你——”

封言雄呆呆道:“娘,什么事?”

封氏欲言又止,想了想丈夫的异常,最终还是问了出口:“言雄,你今天有没有惹到你爹?”

封言雄有些懵,讶声道:“我今天都还没有见到爹爹,怎么会惹到他,而且来洛阳这些日子,我也乖乖听话,从来没有招惹什么事情——娘,出了什么事情?”

封氏眼神里闪过一缕忧虑,缓缓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是娘想多了……”

一个多月前猝然接到大儿子封言信的死讯,封氏几乎崩溃,一夜之间人都老了许多。她追问丈夫儿子的死因,封德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河南郡的公文扔给了她。

公文上说儿子私自出营被盗贼杀死了,她不相信,还想再问丈夫,但是看到丈夫死灰一般的眼神,又不敢问了。

“言信儿呐,你可是右骁卫的郎将,武艺高强,怎么会被盗贼杀死呢!”

封氏凄苦,以泪洗面,对于儿子的死因她始终存着怀疑在心中。

但是之后有好几次,封氏听到了丈夫在书房中压抑的极低的痛哭声,她就更不敢问了。她想起了儿子死讯传来之前,丈夫异常的反应。丈夫在儿子死之前联系过他,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她不敢去问,害怕自己知道更可怕的事情。

“言雄,娘跟你说,你以前就顽皮,那是因为你顶上还有大哥;现在你大哥死了,你可要好好的啊,娘也便只有你了……”

封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絮絮叨叨跟小儿子说道。

封言雄闻言不禁浑身一冷,颤声道:“娘亲,孩儿知道了,这些日子一直乖得很,我先回房休息去了。”说罢一溜烟逃也似的走掉了。

封氏瞧着小儿子仓皇的背影,稍稍有些讶异,不过旋即释然。自从大儿子死掉之后,封言雄仿佛换了一个人,也懂事多了,以前经常跟人打架闹矛盾,现在则几乎没有了。这是她悲痛之余,唯一感到欣慰的。

她站在厅里想了想,转身回厨房端了一碗粥回来,轻轻走到书房门口,举手敲了敲门,轻轻道:“夫君,你连晚饭都没有吃,喝一碗粥吧……”

“我不饿。”封德彝神色漠然道。

“……可是你一口饭都没吃,这样太伤身子……”封氏劝说道。

封德彝木然的眼珠,微微转了转,僵硬道:“放这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封氏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轻轻把粥碗放在丈夫手边上,然后出了书房。

就在这时,门厅外面一个老仆奔了过来,急声禀报道:“夫人,外面有人求见老爷……”

“哦?”

封氏闻言眉毛一皱,腰略挺直,一股凌然的气势自然生出。

别看她在丈夫和儿子那儿,和颜悦色甚至有些委屈,但是本质上,她是强悍的女人,跟丈夫一样,母族陶家同样是渤海的世家,该露威仪的时候,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老爷今天乏了,什么人都不见,让他回去吧!”

封氏不悦的声音响起。

那老仆颤巍巍跪下,卑怯道:“是,夫人,老奴知道了……不过那人称是秦王府的人,还跟我说,老爷一定会见他……”

“什么!秦王府?”封氏柳眉竖起,心中一惊,“你等等,我去问问老爷……”

转身便回书房去了。

不一会儿,封德彝带着封氏一起出了书房,来到正厅,脸色阴沉地说道:“把人请进来吧。”

“是,老爷。”跑仆人应了一声,出府门迎接去了。

封德彝表面上十分镇定冷淡,不过微微抽搐的眼角,还是让封氏发现了。

“夫君今天这是怎么了?秦王府来人到底是谁?难道是那个……”封氏骇然道。

嗒!嗒嗒!

脚步声传来。

封氏抬眼望去,正看到一个黑白衣服的少年,跟在老仆后面,一步步踏进封家院中,手里拎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

“见过封舍人!在下杨浩。”

来人正是杨浩,他看到门厅门口站立的男人,果然是今天在乾阳殿外遇到的那个绯色朝服中年人,封德彝。

“原来是少郎君,德彝失礼了!”

封德彝面无表情,同杨浩一样,也只是微微拱了拱手。

杨浩毫不在意,甚至有闲心四处看了看封家的景致,讶声道:“封舍人果然好雅致,府上布置的精巧玲珑……”

封德彝面上一抽,不知道杨浩是何用意,只好打断他:“少郎君不会是来封某家中赏景的吧?有事不妨直说!”

杨浩讶然瞧了封德彝一眼,笑道:“封舍人快人快语,我也不兜弯子了。我今天是来找言雄世兄的,他在哪里,我却没有看到。”

说完眼睛在封家院中门厅,扫视了几眼。

封氏瞧着诡异,忍不住开口道:“言雄他不在……”

话没说话,被封德彝伸手拦住了。

“去,把二郎喊来!”封德彝随口跟身后一个婢女吩咐道。

“不知少郎君找言雄何事?”

他看到杨浩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心中隐隐不安。

“封舍人不要紧张,先前我与言雄世兄可能有些误会,我来跟他说清楚。”杨浩灿烂笑道。

“怎么会呢,言雄跟少郎君没有误会吧……”封德彝想笑,但是笑声干瘪。

“真的?”

杨浩眼神突然变得冰冷,眯着眼看了封德彝一眼。

“……”封德彝一滞,竟然无从反驳。

这时封言雄跟着婢女过来了,远远地喊了一声:“爹,你找我……啊!”

却是眼睛余光看到了同样朝他看过来的杨浩,瞬间惊叫起来。

“爹……他怎么在……”

封言雄吓得魂不附体,几乎软倒在地上。

封德彝不看自己儿子,转向杨浩,冷声道:“少郎君,言雄已经来了,你想怎么着?”

语气虽硬,却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相。

“哈哈哈——”杨浩一声长笑,道:“我就说封舍人太紧张嘛,你们放心,我是来和言雄世兄解开误会的!”

说着,转向吓傻了的封言雄,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言雄世兄,你说,咱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封言雄浑身一股寒意传来,牙齿禁不住打架,颤声道:“嗯,有……啊,没有!真的没有!”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封言雄几乎崩溃,鼻涕都流了下来,惨叫道:“以前可能有点……不过,现在真的没有了,少郎君,你饶了我——”

“真的?”杨浩笑着伸手,拍了拍封言雄的脸。

封言雄一动也不敢动,拼命的点头:“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封言雄就是小狗,青蛙,癞蛤蟆……”

封德彝夫妇已经看傻了,看着儿子像磕头虫一样。

“封舍人,你看,误会解开了,多容易的事情,非得让人去吓唬我吗?我是讲道理的人,再通情达理不过了,既然误会解开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刚刚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把封言雄吓了一跳。

“少郎君……你还有什么事情?”封言雄大着舌头,吞吞吐吐道。

“呵呵,差点忘了!既然误会解开了,这件宝贝送给你,接着!”

杨浩笑了笑,把手里拎着的坛子,朝着封言雄扔了过去。

封言雄下意识去接,没想到在杨浩手中轻飘飘的坛子,入手这么沉重!

哐!坛子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白色的石灰粉末散了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皮球模样的东西,滚到了封言雄脚下。

封言雄忍住惊恐,疑惑地蹲下身子,双手捧起了‘皮球’,略一转动,看到了皮球上一张干瘪、空洞的脸孔!

这竟然是一颗头颅!

“啊!!!”

头颅被扔了出去,直直的滚到了封德彝夫妇脚下!

封德彝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封氏更是一惊,晕过去了。

“快来人啊!”

封家顿时鸡飞狗跳。

杨浩冷冷回望了一眼,扬长而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渊馆之约(第五更)

“杨广固然有仁慈的一面,但亦有自负的一面。他觉得臣子们弱小,能尽在掌握之中,不过有的时候,却不尽然!后世历史上大隋多少权贵,一夕之间,拉起反旗,最后尽数归唐,实在是令人唏嘘!我也未必能挽救大隋,眼下适逢其会,拯救自己,顺带着保护一下身边数人而已!”

“这次与封家挑明之后,封家应该会收敛、消停下来。不过小人难缠,我也不得不防,若他们还敢寻衅,杨广也应该无话可说了。”

杨浩走出封府,叹息一声,身影没入了黑暗当中。

面见杨广、处理完封家事情之后,杨浩悠闲了两日。时间飞快,眨眼就到了腊月十五。

上林苑中的文渊馆,士人雅集。

此时已经是申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馆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那便是文渊馆!好气派!”

地处上林苑西苑的文渊馆,实际上是一个建筑群,正中最大的建筑,便是文渊馆,在它旁边还分散着若干个小馆。

杨浩和崔长芳便驻足停在一个小馆之中,看着人来人往,在各个馆中鱼贯进出。

穆离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两人身边。本来他自己想是待在马车之上的,不过杨浩考虑到宴会可能持续时间很长,而且穆离也没有吃晚饭,便把他带进来了。

“嘿,你们听说了吗?薛舞今天也会出场的!真令人期待啊!”

“什么!薛舞?难道是‘陆喉薛舞’的那个薛舞吗?”

“郑兄这就不知道了吧,今晚陆晴清都会出现,与她齐名的薛小蛮又怎会甘心寂寞,必然要登场斗艳了!我等却是要既饱耳福,又有眼福咯!”

几个士人在杨浩三人身旁不远,议论声传了过来。

杨浩听得心中一动。

却听崔长芳笑道:“没想到薛小蛮也会来……”

杨浩讶道:“长芳兄,你知道这个什么薛小蛮?”

“听说过而已,传言说她能跟晴清大家分庭抗礼,我倒是不信!”崔长芳是忠实的陆晴清粉丝,对薛小蛮有些不感冒。

“哦。”

杨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到了文渊馆之后,才发现这次聚会是豫章王杨暕召集的,脑中浮现极淡的印象,还是中元节后与杨暕随从的那次冲突。

当时的杨浩担心阿姐被拿来和亲,情急之下,也有失礼的地方。而且现在他已经了解了杨广的为人,绝不是那种用和亲来维护权力的套路帝王。因此,对于和亲,对于杨暕的反感,自然也就轻微了很多。

“不过如果彼此见面,还是多少会尴尬,我便不要上前了,不如静静呆在一旁,蹭吃蹭喝一顿,赏赏歌舞表演,然后就回家去吧!”

杨浩打定主意,当即饶有兴趣的看着路过的各色人等。

“快看!晴清大家的马车来了!”有人惊呼道。

杨浩也顺着声音凝望过去,果然见到一驾华丽的马车穿过广场,径直向文渊馆方向驶去。

上林苑中本有很多树木,只是此时冬季,树木光秃,隔着很远便能清晰看到马车内端坐着一个美丽的身影。至于是不是陆晴清,那就不晓得了。

“果然是陆晴清来了!”崔长芳精神一振。

杨浩惊讶,问道:“你能看到马车里面去吗?”

崔长芳笑了笑,道:“何用看进马车内,那驾马车便是陆晴清的座驾,上面还有大兴城乐府的徽记呢,不是她还能有谁!还有,少郎君,我们真的不过去了吗?”

杨浩微微摇头,叹息道:“你竟然也没告诉我,这是豫章王召集的!我们不妨远观,赏完歌舞就回家去。”

崔长芳叹了口气,无奈接受了,道:“好吧。”

说话间,又一驾马车自远而来,华丽程度不输给刚才陆晴清的马车。

“是薛舞!”

“薛小蛮来了!”

杨浩不免抬头看了几眼,便没有放在心上了。崔长芳也是兴趣缺乏。

“让开!”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穆离被人狠狠推在了肩上。不过,穆离习武已久,身体自然反应,身子一矮、一晃,竟然没有被推倒。

“咦!这个小厮竟然武艺不错!”

杨浩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轻浮的青年,正惊讶的瞪着穆离。

“谁家的仆从竟然带到馆里来了!滚出去!”

伸手就要再推穆离。

穆离这次有了防备,身形一闪,那青年连衣脚都没有摸到。

“哇哇哇,气死我了!你竟然敢躲!”青年大怒。

穆离不理会青年反倒看向杨浩。

杨浩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教训一下,别把人打伤了就好!”

他早已经看出来了,那青年脚步虚浮,武艺一般,而且脸上一副纵情酒色的亏虚之象,比起穆离来,却是差得很远。

那青年怒极攻心,抡起一条胳膊,向着穆离脸上扇来。

穆离不退反进,一个健步跨到青年身侧,双手环抱青年腋下,轻轻一甩就把人扔出去了。

噗通!

几人所在的阁子旁边,就是一个小湖,青年一下落水,溅起了好大的水花!

杨浩忍住笑,在心里默默给了个:零分。

“啊!沙郎君落水了!”

“好胆!你们竟然敢打城南沙家的公子,简直找死!”

几个同伴模样的青年冲了过来,对着杨浩等人大声指责。

“楚兄,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打丫的!他们怎么对待的沙郎君,我们就怎么对待他们不就行了嘛!”

一个身材壮硕的青年站了出来,一伸手就撕住了穆离的衣襟,试图将穆离也摔下水去。可惜硬拽了几下,少年扎在地上的脚,纹丝不动。

“咦!我还真不服了!给老子起!”

壮硕青年靠身上来,双手扯紧衣服,踮起脚就要把穆离提起。

穆离终于动了,动作比青年还快,借着壮硕青年踮脚的动作,托在青年腰上,哗的一声,把比自己重很多的青年举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壮硕青年大惊,手掌松开了穆离衣服,四下抓舞。

底下穆离略一沉气,嗖的一下,又把第二个人扔了出去,看落点还是旁边的小湖。

噗通!

又是一个零分的水花表演。

“丝——这少年仆从棘手,咱们一起上!”

剩下的三五个青年面面相觑,没想到小小少年这么威猛!不过沙郎君被人揍了,他们不敢袖手旁观,只能咬着牙冲上去。

“大不了跟沙郎君一样,落到湖里去嘛。”其中几个青年心情悲壮地想着。

果然,恐惧立刻变成了现实。

噗通!

噗通!

噗通……

杂乱的落水声依次响起。

是杨浩出手了。

他倒不是怕穆离应付不来,而是这帮人实在是惹人厌,胡搅蛮缠个没完,索性一起解决了。

好几个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屁股上一股大力传来,人就飞在了半空中。最后那个落水的,竟然是看到杨浩几人凶悍,直接自己跳进了湖里,惹得周围一阵轰笑声传来。

“住手!什么人在此闹事!”

一队持械的兵卒从远处奔来,为首一个黑面的汉子一脸紧张,怒吼道。

杨浩望了那黑脸汉子一眼,不由一怔。

“真巧!又是一个老熟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重逢

“快看,是洛阳城守马千程来了!”

“嘿,这少年惹了大麻烦了!沙家与城守大人关系非同一般,如今沙家公子被欺负了…啧啧……”

“那也未必!你们看那黑衣少年,衣着华丽,神态从容,只怕也大有来头!”

“切~~若黑衣少年真的大有来头,为何一直呆在小馆内,却没有被请到文渊馆去?依我看呀,这少年恐怕就是个乡下来的豪绅之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没想到一伸脚,就踢在了铁板上!不信你们瞧,他很快就会在马城守面前痛哭流涕……嘿嘿,纵奴伤人,只怕难以全身而退咯!”

周围几个洛阳本地的士子青年,言之凿凿地议论着。

他们这么想无可厚非。豫章王召集聚会,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入文渊馆,近距离欣赏绝世名妓的技艺演出的。

由于有陆晴清、薛小蛮等人的出场,这次聚会来的士人尤其的多,只有小部分权贵公卿子弟才得以进入最核心馆内。严格来说,像沙家这样的豪商,都几乎够不上资格的。

众人都等着看好戏,看那黑衣少年如何被羞辱。

“妈的,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崔长芳听见私语声,肺都快气炸了。刚才动手,他插不上手,正郁闷呢,就听到周围人群里的浅薄声音,怒从中来,刚要上前骂两句,却被杨浩拉住了。

“由他们说吧,总不能把他们全扔进湖里吧……”杨浩笑了笑。

崔长芳一愣,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终究没有冲过去。

杨浩静静看着一步步靠近、面色阴沉的马千程。

“马城守,别来无恙!”少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竟然是你!”

马千程看清少年的脸孔,微微一愣,旋即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丝——”

“你们看到了吗?马城守居然给那少年行礼!”

“太震撼了!那少年什么来头!!!”

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

“马城守,水里的那些人寻衅滋事,你可以问周围的人,也可以把他们捞上来后问他们,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杨浩对周围的议论声置若罔闻,淡淡的跟马千程解释了几句,就带着崔长芳和穆离走出了小馆,朝着文渊馆行去。

“你站住……”

一个兵卒脑袋一热,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目中无人,对自己家的城守大人不敬,立刻站出来,大声呵斥。

话刚出口,就被人一脚踹飞了!

“大人……我……”

那兵卒一骨碌爬起来,发现是城守大人踹的,脸上带着茫然,暗想难道这个马屁拍错了?

“你闭嘴!”

马千程脸色黑的吓人,怒吼道:“赶紧把湖里的人救出来!”

一群兵卒如梦方醒,七手八脚的去拉人。

“马…城守,小侄…我……”

沙郎君等人被拉出了水,寒风一吹,冰冷到骨头里,牙关颤抖着跟马千程诉苦。

“沙贤侄,不要多说了,赶紧下去换衣服吧……”

沙家青年抽了抽鼻子,倔强道:“请……城守大人……为小侄……作主啊啊!”

马千程摇了摇头,叹道:“赶紧回去吧,我作不了这个主!”

沙家青年闻言一呆,愣愣道:“他……是谁?”

“你们沙家惹不起的,别想了……”

马千程挥了挥手,让兵卒把几个青年带了下去。

那沙家青年叫沙立仁,他的父亲沙贯是江南有名的盐商,洛阳城里最大的兴海盛商号,便是他们家的。

沙家背后有世族门阀的影子,其中越国公杨素,就是其最大的后台。

马千程作为洛阳城守,自然与沙家有颇多来往,交情也很深。只是今日沙立仁惹到的那人,他也得罪不起,只能劝沙立仁忍让一二,尤其事情原本也是沙立仁先挑起的。

“这天下毕竟姓杨啊!此事我却要找机会跟沙贯说一声,免得沙立仁年轻气盛,反而越陷越深……”

马千程皱着黑脸想了一会,才带着兵卒们离开了。

“少郎君为何又愿意进来了?”崔长芳脸上带着喜意。

杨浩叹了口气,道:“若是真有麻烦,躲都躲不了,索性不管了,咱们去听歌赏舞个痛快!”

“少郎君,果然得我洒脱真传!”崔长芳哈哈大笑。

这时后方惊喜声响起。

“咦!杨兄弟!”

杨浩讶然回头,看到一张惊喜的嫩脸,正是阔别多日的房英。

“房英兄弟!”

杨浩也觉得欣喜。

“嘿嘿,我早来了些时候,大兄告诉我他那天见到你,我就猜你今天会来,在文渊馆里找了好久,却没想到出来接无忌,竟然碰到了你!”

房英笑着说道。

随手拉了拉身边的少年,介绍道:“少郎君,这是长孙无忌,我的好友。无忌,这是秦王府的少郎君杨浩……”

长孙无忌?

杨浩一惊,又是一个自己知道的历史人物,没记错的错,应该是李二的大舅哥。

“杨浩?”

长孙无忌面红齿白,十分英俊,看年纪似乎比杨浩还要小一些,只见他露出惊讶,脸上微微涨红,急道:“是那个教训了封言雄的杨浩吗?”

“正是!那日封言雄眉毛被刮掉,我就在旁边看着。”

房英笑眯眯道。

“啊!真的?”

长孙无忌崇拜的目光朝杨浩射了过来。

杨浩有些惊呆了,不知道长孙无忌为何这般激动。

教训封言雄很厉害吗?会被这么崇拜?

就在杨浩讶异的时候,房英凑过来低声解释道:“杨兄,无忌在国子寺被封言雄欺负过很多次,难得有人帮他出气的,嘿嘿……”

“原来是这样啊!还有这种事情……”杨浩不禁哑然失笑。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崔长芳崔郎君……”杨浩拉着崔长芳说道。

房英和长孙无忌向崔长芳施礼问好。

崔长芳笑着回应。

“杨兄,咱们进文渊馆去。”房英当先带头引路。

崔长芳跟在后面,凑近杨浩身边,奇道:“少郎君,你何时认识的他们?”

“我也只是认识房英。还是在国子寺的时候,长孙无忌却是与你一样刚刚认识。”

崔长芳沉声道:“长孙无忌他爹长孙晟可了不起,连我爹都要称赞的人物!”

“哦?竟有这回事?”

杨浩微怔,没想到当下有名的不是长孙无忌,反而是他爹!

“嗯,我爹常说长孙晟乃汉之张良!”

杨浩这才吓了一跳,讶道:“赫!这么厉害!”

说话之间,几人跨过门厅,进了文渊阁。

杨浩收了话语,四下望去,只见文渊馆殿厅堂皇,占地极大,许多衣饰雍容权贵子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其间,身着彩衣的婢女穿花经过,奉上各色的水果、糕点。

正浏览间,侧方人群中一道寒冷目光射来!

杨浩有所察觉,循着目光望去,一个挺拔身影,一闪而逝。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籁仙舞

“宇文承基!”

杨浩瞳孔不禁缩了缩。

从宇文智及之后,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宇文家的人。当然,之前还遇到过宇文如意,但在杨浩心中,宇文如意只是个小姑娘,跟宇文家的意义不一样。

不过宇文承基显然没想与杨浩冲突,看到杨浩朝他望过来,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一闪身离开了。

“少郎君,怎么了?”

崔长芳察觉到杨浩动静,朝他凝望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宇文承基而已……”

“什么!宇文承基!……在哪里?”

对方可是有着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头,崔长芳如临大敌。

“已经走了。他倒是个聪明人,毕竟宇文智及的案子还没有裁决下来,宇文家也一定叮嘱过他。因此就算他再怨恨,应该不会找我动手。”

杨浩低下头,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

“杨兄,崔郎君,你们在说什么呢?”

房英诧异的回过头来,好奇的问道。

“我俩在说何时能见识到陆喉薛舞呢……”杨浩抬头笑了笑。

房英也跟着笑了起来:“杨兄也听说了‘陆喉薛舞’的说法啊,我倒是知道的更多一些。这种叫法是洛阳本地士人叫起来了的,他们原本不服晴清大家天下第一的称号,自认为洛阳乐府的薛小蛮更胜一筹,可惜完全不能先提并论,因此才挖空心思想出这么一个并驾齐驱的名号来,实际上等若承认了晴清大家的曼妙天音绝世无双。不过,传闻那薛小蛮舞姿的确惊艳。只可惜——”

“可惜什么?”

崔长芳听房英说的非常对胃口,不由开口问道。

只此就可以看出,两个人都是陆晴清的铁粉。

看到这幅情景,杨浩不禁笑了起来。

“——只可惜晴清大家极少展现舞艺,以她的水准,当不至于比那薛小蛮逊色!”

“正是如此!”崔长芳大叫,神情兴奋不已,宛若觅到了知音。

“你们俩个小声点……”

却是长孙无忌黑眼珠滴溜溜看了看四周,开口提醒道。

在他们旁边,几个士人用隐含敌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房英和崔长芳二人。

不用说,这几个人应该就是那薛小蛮的粉丝。

杨浩无奈的笑了笑,心中却是想到,以陆晴清那绝世清姿,如果曼舞起来,肯定也是魅惑众生的。

“少郎君,豫章王在那边。”

崔长芳看到了人群中的杨暕,凑到杨浩耳边轻声说道。

“嗯。”杨浩点头,实际上他也早已经看到。

杨暕二十岁许,长相极为俊朗,一双眼眸尤其黑亮,与周围人谈笑风生,气度不凡,展现出皇家子弟的雍容华贵。

围在他身边的人也是最多的,在那些人中,杨浩隐约瞧见了当初致使自己坠楼的皇甫谌。

“真的很奇怪,按理说我应该恨他,不过若没有他那一推,兴许我就不会有穿越重生的机会……”

杨浩心情复杂的望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馆厅深处人群突然骚动,嘈杂声音响起。

“来了,来了!”

“陆晴清和薛小蛮出来了!”

所有人都引颈以望,包括杨浩在内。

杨浩也十分好奇,这两位名动天下的名妓,会有怎么样的表演。

人群分开,在厅中央留了一块大大的空地。

先是礼乐响起,然后一群美貌的歌舞女鱼贯而出,在空地中央围成一个圆。

在她们身后,紧接着一个洁白的身影飘了出来。

“是薛舞!薛小蛮!”

人群轰然炸开了,惊喜声溢满了出来!

“杨兄,崔郎君,咱们上前点!”

房英和长孙无忌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就挤过去看了。

崔长芳也跃跃欲试,杨浩只得跟着他们上前。

站在人群后面,杨浩刚好能看见薛小蛮的身影。

只见她略施粉黛,人面桃花,说不出的妩媚娇柔,然而比她人更娇媚的是她的舞姿!

一身素洁的羽衣,长长的大腿,身段更是柔软似水,一动一静间,韵味美感扑面而来,像精灵一般。

“难怪会被称为薛舞!这大长腿!”

杨浩瞪大了眼珠,难以置信的看着。

薛小蛮的身体仿佛没有了重量,整个身体突破了重力的束缚,令人眼迷神荡的舞姿,远远地超越了人体的极限。而且这种超越,让人领略的舞姿之美、舞姿之灵。当你目光注视的时候,你不会想到除了美以外的任何其他的东西!

美得让人兴不起念头占有!

后世的杨浩在卧底的时候,没少跟帮派兄弟共同欣赏棒国女艺人的靡靡歌舞,那种"chi luo"裸挑动人体荷尔蒙的肉舞,除了**,你不会感觉到美!

与此时薛小蛮的舞,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是仙舞,这才是舞姬,让人忘俗、忘忧,甚至忘记了呼吸!

随着薛小蛮舞姿飞起,众人屏息注目,一段清亮、带着无限磁性的歌喉也适时地在厅里响起。

轰!

众人只觉得自己从仙境中被歌声拉回,然后又陷阱了另一个空灵至纯的仙境!

“陆喉!陆晴清!”

所有人都被她独特、淳厚、婉转的仙音吸引!

这是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

平和中带着迷恋,清淡中带着不舍,这样的嗓音里到底倾诉着怎样的情感,每个人都感觉一样,又感觉不同!

眷恋、生命、热情、洒脱,不一而足!

刹那间,众人眼中只觉得文渊馆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空灵、宁静的世界,唯有那动人的舞蹈和歌声,重复、回响,像创造世界一样神圣。

在场唯一能保留少许清醒的,只有杨浩。

杨浩惊呆了。

陆晴清所唱的曲子,他很熟悉,又很陌生。

说熟悉,是因为从节奏上来说,这首曲子像极了当初他在洛阳郊外唱的那首‘送别’;但是旋律、音感截然不同,与其说是送别,不如说它是一首脱胎于送别的新曲,让他感觉十分陌生。

简单的旋律,让陆晴清演绎出这种境界,简直是神迹!

聆听这样的天音,杨浩才知道什么叫‘音’,什么叫‘乐’。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原来真的不是夸张之语!”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音乐居然有如此魔力!

圣人言出法随,陆晴清的歌声几乎有同样的效果。

一曲既终,乐声渐消,仙舞停歇。

文渊馆内众人终于回神过来,如梦初醒。

一个清雅如仙的倩影走了出来,与白色羽衣的薛小蛮站在了一起,两女腰肢轻折,缓缓向众人躬身行礼,玉人如璧!

隔了好半晌,如雷的鼓掌声才骤然响起。

豫章王杨暕赞叹道:“两位大家技艺已脱凡境,真教人惊为天仙!杨暕敬服!”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开口附和,不自觉地致赞欢辞。

“豫章王谬赞了。”陆晴清和薛小蛮几乎同时开口。

两女此时站在一起,明显的看出薛小蛮偏娇俏乖巧,陆晴清则要大气清雅的多。如果不是大长腿和出神入化的舞技,薛小蛮还真的不如陆晴清。

陆晴清实在是美的太多,如同从仙境幽谷中走出来的天宫玉女一般,身段风姿、举止神情,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引人注目。

杨暕哈哈笑道:“两位大家实在是太过谦虚了,还请入座开宴!”单手虚扶伸向前方,引领者两位绝世美女就位。

礼官一声唱喏之后,婢女们纷纷上来摆席开宴。

第一百四十六章 辽东来人

文渊馆旁边,某个侧厅中。

一个婢女陪着一个女子坐在厅中。

那女子身着浅色襦裙,外面加了一条长披风,衣饰发型都与中原女子略有些不同。不过,她身边那婢女倒是一身汉人装束,尤其是那圆甜的脸庞,一看就是中原女子,只是看神情似乎有些呆呆的。

这对奇怪的主婢两人,竟然都美丽异常。尤其是那个带着异族风味的女子,眉目如画,美的令人窒息,偏偏身上又多了几分英气,格外的吸引人!

那绝美的异族女子,蹙着眉头,徐徐站了起身来,眼睛朝外面望去。

“郡主!”

似乎感应到女子目光,另一个婢女匆匆进了厅来。

“明珠,大兄和金家谈的怎么样了?”

异族女子眼睛一亮,放出了无限光彩来,伸手拉住了那刚刚进来的婢女,急急问道。

说的虽然汉话,但是腔调迥异于关中口音,不过女子音色甜美,听上去别有一股风情。

那婢女轻轻摇了摇头,目露忧色:“金家似乎不肯退让,渊大人也没有办法……”

声音与异族女子相似,都带着异族特色。

异族女子眼眸中的光彩退去,化成了长长一道叹息:“唉,金家如此贪婪,已经忘记了平阳王对他们先辈的恩惠了吗?真是令人心痛!”

婢女亦露出悲愤神色,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文渊馆里乐声响起,然后是一把天籁般的歌声传来。

厅里主婢三人一愣,然后深深沉浸在里面。

良久,歌声散去。

异族女子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异:“没想到中原乃有这样的人物!”

“婢子听说今天唱歌的乃是大隋第一名妓,叫……叫陆……晴清。”那婢女补充道。

“啊!原来是她!这几日我也听过她的名字,连大哥都说起过,说她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不想歌声竟是如此美妙。”异族女子眼眸眨了眨,透着浓浓的好奇。

抽泣声传来。

异族女子和婢女明珠同时惊讶回眸,却见到之前的那个婢女已经泪流满面。

“阿水,你……你怎么哭了?”

婢女明珠上前拉住她的手,关心的问道。

阿水正是先前那个汉装的娇俏婢女。

“郡主,明珠姐姐……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

那个叫阿水的婢女抽抽噎噎的回答,声音却是地地道道的关中语。

异族女子与婢女明珠互望了一眼,顿觉惊异。

绝美异族女子走过去,拉住阿水的手臂柔声道:“阿水,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婢女阿水摇了摇头,清泪仍旧止不住的下来。

“那你的头还疼吗?”

阿水又摇了摇头。

那异族女子怜惜的看着阿水,轻轻拍她手背,道:“阿水,你若想起了,我便送你回去;若是想不起来了,便跟着我和明珠回辽东去,可好?”

阿水茫然的看看女子,又看看婢女明珠,两个人都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她,阿水咬着嘴唇,直到唇边没了血色,才泣声道:“好,我随郡主回辽东去。”

言毕,一股揪心的痛传来,仿佛这个决定一下,立刻失去了什么,眼泪忍不住又要流下。

“不哭啦,阿水,咱们不哭!以后跟着郡主会有好日子过的!”

婢女明珠把阿水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

她跟随郡主经由水路,一路西行来到中原,也见惯了中原百姓凄苦。阿水为汉人奴婢,受伤落水,被郡主船只救起,这也许就是她的福分。

“跟在郡主身边服侍,总强过给汉人权贵当奴仆多的多!”

婢女明珠叹了一声。

“瓷英。”

威严低沉的男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挺拔的中年人踏步进了厅中。

“大兄!”

名唤瓷英的女子,惊呼一声。

“渊大人!”

婢女明珠朝着男子伊利,然后带着阿水离开了,留下男子兄妹独处。

“大兄,那金家答应了吗?”女子目光投向男子。

中年人面如斧凿,英俊面孔下面显现出坚毅的性格,只见他双眸射出疲倦,微微摇头,道:“答应是答应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女子先是一喜,然后听到后面的转折,急声问道。

“金家要抽取五分之一的贡赋,作为报酬……”男人沉声道。

“什么!五分之一!金家知道五分之一的贡赋有多少吗?他们真敢狮子大开口啊!”名唤瓷英的女子震惊道。

男人露出苦笑,摇摇头,道:“瓷英,我还没有说完呢,除了金家的五分之一,还要另外抽出五分之一来打点隋朝权贵……”

“……”渊瓷英愣愣的看着大兄,愕然无语。

“是的,你没有听错,咱们辛辛苦苦想把对隋朝的贡赋减下来,却都落入了金家还有隋朝权贵手里!到头来,我们高句丽还是要付出那么多的东西,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可能要分成了三份,可笑吧~~~”男子也觉得自己说的荒唐,愁眉紧紧地皱起。

渊瓷英眼眸闪烁不定,胸脯起伏,最后绝美的脸上浮现出决然神色,凄声道:“大兄,若我们不再纳贡赋呢,会怎样?隋朝会灭了我们吗?”

男子震惊地看向妹妹,显然被妹妹的想法震撼了,旋即露出思索神情,道:“隋朝强盛,先是灭了南陈,又驱逐了突厥,恐怕咱们高句丽难当其锋。再者,婴阳王胆小怯懦,又岂敢与强隋为敌!为兄觉得恐怕难以实现。”

渊瓷英脸上浮现出凄美的笑容来,缓缓道:“若我愿意嫁给高元呢?他不是一直想让我当他的婴阳王妃吗,我便如他意如何!”

“小妹——”男子先是一惊,然后目中射出痛楚。

渊瓷英秀目闪动,无比沉着的说道:“大兄,若我嫁给婴阳王,助你夺得五部大权,你可有信心于大隋周旋到底吗?”

碰!

男子一拳砸在桌子上,神情激动,道:“瓷英!你真要这般决定吗?”

渊瓷英凄然摇了摇头,哀声道:“可惜我身为女子,还能如何!若果真能让我高句丽雄踞一方,我何惜此身!别说嫁给高元,就算要我嫁给猪狗,也绝不后悔!”

清泪顺着她白瓷一般的脸颊流下。

男子虎躯一震,碰的一声,跪了下去!

“我渊太祚,对太祖王起誓!若不能领五部拒强隋于辽河之西,当碎骨于冰山之上,永不轮回!”

高句丽太祖王高宫,统率五部,真正实现了高句丽从分散部落到集权统治的过渡,而且曾与中原强大的汉王朝对峙,是无数高句丽后人景仰的英杰。

渊太祚对太祖王起誓,可见其坚毅之决心,并且立下了碎骨冰山永不轮回的誓言!

渊氏兄妹,一个舍身,一个誓死,端的都是枭雄!

“大兄!”

“小妹!”

渊太祚与渊瓷英携手而泣,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之后,徐徐停歇。

“大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要离开隋朝回辽东吗?”

渊瓷英擦了擦泪水,抬起头,望着哥哥。

“哼,既来之,则安之。我且与金家还有隋朝权贵们虚与委蛇一番!其他事情,却需要回辽东之后再作计议。”

渊太祚与妹妹谋定之后,胸有成竹,颇有大将之风。

“只是委屈了你了,若你是男儿,那该多好——唉,不说这些了,我与你出去看看隋朝的绝世美人儿,可有我家瓷英一半的漂亮!”

“大兄,勿要取笑我!”不让须眉的渊瓷英,难得脸上浮现出羞意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青睐与挑衅

文渊馆。

陆晴清和薛小蛮陪着众人一起饮酒,言笑晏晏。

“晴清大家,方才你所唱的曲子,我却是没有听过,难道是大家新作的曲子?曲调与之前的有很大不同,实在是妙哉啊!”

豫章王杨暕拍着桌子,似是回味那动人曲调,不觉已经入神。

“豫章王夸赞,晴清如何敢当。只是这曲子,却不是我所作,而是……一位朋友作的。”

杨暕一惊,笑道:“咦——居然不是大家所作,那你这位朋友一定是乐府高手了,实在是令人钦佩!”

“豫章王所言极是!”

陆晴清闻言,脑海里把杨浩的影子和乐府高手合在一起,觉得好笑,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围不时有人凑上来同杨暕见礼,又或者与陆晴清薛小蛮等寒暄几句,两位美女八面玲珑,应付自如,显然是交际高手,长谙此道。

轻声笑语间,让每一位寒暄者都如沐春风,毫无厚此薄彼的生涩感。

崔长芳和房英几个人也站起来,过去交谈几句,毕竟机会难得。

杨浩也被拉着过去,却笑着拒绝了。

他看着崔长芳等人走近陆晴清,陆晴清也站了起来,跟他们笑语交谈。

不知说到什么,崔长芳扭头朝杨浩所在的方向指来那陆晴清也顺着他手指方向望来,恰与杨浩目光对上。

这位绝世美女脸上浮现出惊喜来,仿佛一朵鲜花盛放,看得周围人都是一呆。

“果然是倾城倾国!”

杨浩笑着摇了摇头,叹道。

忽然听见周围一些骚乱,杨浩愕然抬眼,看到陆晴清正朝他在的位置款款而来!

“啊!晴清大家过来了!”

“难道是为我而来吗?你们看,她的目光正看着我呢!天哪,晴清大家还笑了!”

坐在杨浩旁边的几个人惊讶、震撼袭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绝世美女。在正后方,恰好与杨浩陆晴清成一条直线的那青年,已经陷入了癫狂。

文渊馆中响起了密密的私语声和惊叹声。

杨暕也注意到了情况,顺着陆晴清的目光,正好看见了端坐在那里的杨浩。

“是他!”

杨暕眉头一皱。

“豫章王,晴清大家好像冲着杨浩去了!难道他们认识?”

旁边一个锦衣青年惊讶道。此人正是当初推了杨浩一把,最近才解禁出来的皇甫谌。

杨暕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沉默不语。

“少郎君,没想到你也来哩!”

陆晴清走近杨浩,明眸皓齿,吐气如芳。

杨浩身后的那名青年,激动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听到陆晴清与杨浩说话,愿望落空,差点闭过气去!

杨浩站起身来,施了一礼,笑道:“晴清大家唱得真好!”

陆晴清立刻露出喜滋滋的神情,低声娇道:“我自己琢磨着改了一些地方,少郎君,该不会怨我吧?”

“我怎么会怨你,晴清大家改过之后,比原先动听多了!不过,你从哪里听到的这首曲子?”杨浩先是啼笑皆非,转而好奇的问道。

“嘻嘻,幸亏我那天走了迟了些,要是再快点,便听不到咯!”陆晴清掩口笑道。

“呃……”杨浩无语以对。

“少郎君和晴清大家在说些什么?”崔长芳等人也终于凑了过来,看着两人诧异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替你们敬谢了晴清大家的歌声……”

杨浩赶紧道。

“哈哈,我何用你代我致谢!晴清大家,长芳多谢啦!”

崔长芳哈哈大笑,决定一点也不给杨浩机会。

房英也跟着找机会与陆晴清说话。

陆晴清长袖善舞,一一应付着。

只有长孙无忌歪着小脑袋,看了看杨浩,又看了看陆晴清,眼神里带着疑惑。

就在这时,一声粗豪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原来晴清大家在这里!让伏真好找!”

一个魁梧的袍服青年从人群中挤过来。

来人二十多岁,形貌独特,身材颀长,阔背蜂腰,一双手臂显得尤其的长。细看之下,眉开眼阔,面容奇伟,长发披于肩后,一双眸子炯炯发亮,带着一股邪异的魅力。

此人竟然不是中原之人!

“丝——伏真!竟然是吐谷浑少主来了!”

“传闻伏真求见陆晴清多次,却始终未能见到,没想到居然在豫章王的宴会上相遇了!”

“这吐谷浑少主颇不懂礼仪,难怪晴清大家不肯相见!”

“不想见也见到了,狭路相逢,却不知道陆晴清如何应对,依我看,只能靠豫章王出面了……”

围观的诸多士子惊讶声响起,却是低声议论纷纷起来。

杨暕却是坐在原地没有动,眼眸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根本没有上来替陆晴清解围的样子。

“这吐谷浑少主太可恶了!竟然敢威逼晴清大家!豫章王怎么会让这种人进来文渊馆!”

崔长芳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替陆晴清挡在身前。只是身体还没动,就被房英抓住了衣袖。

“长芳兄,你切勿生事!这个伏真可不好惹!”

崔长芳不屑道:“他一介外族之人,难道敢在大隋洛阳闹事不成?我偏不信!”说着就要站出去。

房英一把拉住他,急道:“长芳兄,你不知道——我听大兄说了,这伏真以吐谷浑少主的身份留居中原,数次向圣上请求率部归降,圣上虽然没有答应,但是一直对吐谷浑可汗伏允不满,这伏真便是圣上牵制伏允的一颗棋子,可不是随便能招惹的!”

崔长芳闻言一愣,没想到伏真在圣上心中是这样的地位,不由停了下来。

杨浩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还有房英刚才的话语,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暗叹一声。

片刻之前,陆晴清还是万人敬仰追捧的明星,此时却因为一个小小个吐谷浑少主就已经落到了人人避之如蛇蝎的地步,简直可笑!

“说起来乐籍女子,也不过是官妓出身,虽然不是卖身的那种,可是地位还是不高!不过以陆晴清的人气,居然没有人出来阻挡伏真,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杨浩眯起眼睛,望了远处沉默的豫章王杨暕一眼。恰巧杨暕也向他望来,眼中一片冰冷。

“难道是冲着我来的?杨暕为何会认为,我一定会为陆晴清出头?难道仅仅是因为陆晴清过来跟自己说了几句话,还是他想借用伏真挑起我对之前和亲之议的愤怒?”

空气中阴谋的味道,开始浓烈起来。

陆晴清站在厅中,神色无喜无悲,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这样的场面,她遇到过很多次了,这不是最难堪的一次,她有足够的经验化解掉眼前的一切,只是心里仍然会觉得一些酸楚罢了。

“我也不过是一介戏子罢了,哪有那么多可笑的尊严!”

她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绝世的容颜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意,直看得对面的吐谷浑少主一呆!

“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可笑而迂腐的大隋士子们,女人哪里分什么高贵和低贱,在我眼中,统统都是等待被征服的奴隶!陆晴清,你们不敢娶,那便只好便宜我了!”

伏真喉咙震动,发出了低低的野兽般的声音,眼睛更是似乎剥开了眼前女子的衣服,疯狂而炽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倒霉的吐谷浑少主

馆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甚至有人不无恶意的等待着陆晴清出丑、难堪。这样的心理很容易理解,面对一件美好的东西,尤其是求而不得的时候,心态往往比正常的时候还要扭曲。

“薛大家!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此时文渊馆里,若有人能对陆晴清的处境感同身受,那一定是薛小蛮!只见她远黛轻皱,眸光里带着兔死狐悲的伤切,莲步轻移,就要迈出去替陆晴清缓和气氛,却被旁边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一把拉住了。

“来公子也如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那般想的吗?”薛小蛮睫毛低垂,让人看不见她的眼神。

来渊闻言,脸面一热,略显尴尬,低声苦笑道:“小蛮,事情不是你想象的样子……陆晴清不会有事的……且不说那伏真与豫章王交好,总会给几分面子的;就算今天豫章王不在,伏真是陆晴清的爱慕者,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你放心好了!”

来渊是来护儿的次子,和宇文智及一样,都与薛小蛮交好。他看到薛小蛮因为陆晴清心神不安,才出言劝解。

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大庭广众之下,吐谷浑少主伏真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来。

听着耳边来渊话语,薛小蛮心中一痛。

“若是我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又有谁会出来为我遮挡?”

内心深处自是一番酸苦,却也听了来渊的劝告,停步不再上前。她是聪明的女子,来渊的言外之意,她也能听得出来,只是心中疑惑,豫章王为何会刁难陆晴清。

“难道是……豫章王想收陆晴清为自己的禁脔,而陆晴清拒绝了?”薛小蛮心中不无猜测的想着。此事实在蹊跷,她想不出其他原因,只好归因到乐籍女子最常遇到的无奈上。

另一边,杨浩将整个厅里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心中早已经洞若观火。

“嘿嘿,陆晴清,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等豫章王宴会结束,你就随我回府邸为我歌舞一番,你觉得如何?”

伏真目光大胆、直接的在陆晴清娇躯上来回扫视,眼眸深处带着灼人的炽热,嘿嘿笑道。

陆晴清暗道,果然还是躲不过去了,刚要开口说话。

“晴清。”

一个少年跨步而出,拦在了她的身前。

陆晴清浑身一震,讶然望着黑白袍的少年,秀眸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如夜空中星辰闪烁。

“少郎君。”

女子眼眸里惊喜只维持了一瞬,便消失不见,轻叹一声后,朝着杨浩微微一福。

“晴清,你可以说不。”

杨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没有听懂杨浩的话,陆晴清呆呆的瞧着杨浩,愕然不语。

“你是谁?本王子正与晴清大家说话呢,识相滚到一边去!”斜刺里杀出个捣乱的,伏真一愣之后,鹰目凝视在杨浩身上,凶狠的说道。

杨浩不理会伏真的挑衅,侧身直视着陆晴清,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陆晴清大眼睛看了看杨浩,又看了看伏真,甚至还越过人群,瞧了杨暕一眼。她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心中既感激又有些不安,生怕把杨浩连累了。

“少郎君,我没事的,你不要因为晴清而……”陆晴清想了很久,终于芳心颤抖着说出来。

“上次在天津桥下,咱们不是约好我喊你晴清你喊我杨兄了吗……为何还这般见外?”

杨浩当然听出来了陆晴清的担忧,不过这次她可能误会了。事情的本因,很可能不是她连累他,而是他连累了她。不过此时却不方便说清楚。

陆晴清脸上微微一红,道:“少郎……杨兄,晴清本来就是乐籍女子,我可以为吐谷浑王子献曲的……”

“哈哈哈哈,听到了没有!陆晴清已经答应本王子了,杨浩,你快些闪开!”

伏真闻言大笑,声若惊鼓,眼睛不屑的望了杨浩一眼。

“你认识我?”

杨浩听到伏真喊出他的名字,冷然转身,眯着眼睛望着这位吐谷浑少主。

“呃……”

伏真一怔,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旋即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瞅了一旁的崔长芳等人一眼,道:“刚才他们说话本王子倒是听到了,难道你不是秦王府的少郎君吗——哈哈,说起来,咱们俩关系更近,若是大隋皇帝恩准了我同令姐的婚事,你我便情同兄弟啦,哈哈哈!!!”

杨浩脸色阴沉下来,心中杀意横生!

“瞧我这记性!咱俩不是兄弟,是……呃……我想想……用你们中原的话怎么说来着,你是我的小舅子吧?”

吐谷浑少主伏真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装出懊丧的样子,眼睛里却全是戏谑。

话音刚落,杨浩身形动了,只跨一步,便欺到了伏真身前!

“你……”

伏真一惊,愕然道。

他本身也是高手,横炼功夫极为强横,尤其是擅长肉搏马战。可是刚才杨浩一步跨近,他竟然毫无察觉!

肋间风声响起。

“啊!”

伏真震骇,却已经来不及躲闪!

碰!

杨浩一拳击在了伏真胸前!

巨大的捶力,击打在伏真壮硕的胸肌上,他的胸膛立刻如同盆地一样,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嗬……嗬……”

伏真捂着胸膛,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嘴巴里嗬嗬吐着气。

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刚才这一拳,劲力刚猛到极致,瞬间就挤空了伏真胸肺里的空气,胸腔里的血肉仿佛全都凝聚到了一起,难以分开。

要不是伏真骨骼强健,只这一拳便可以将他胸膛轰出一个窟窿来!落个胸骨粉碎的下场!

而且尤其要命的是,杨浩的拳头,劲力极快又极缓,既刚且柔。

如果纯粹是刚猛的路子,刚才一拳就会将伏真打飞了。但是现在伏真没有被打飞,连泄劲的机会都没有,生吃了这一拳,却是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休伤吾主!”

一个高大身影飞掠而至,双手箕张,居高临下朝杨浩扑来!

威势惊人!

杨浩霍然抬头,认出来人正是那次在苏家与他交过一次手的吐谷浑侍卫,当即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又是一拳击出!

碰!

拳头穿过吐谷浑侍卫的手臂,在对方惊骇的眼神中,越变越大,狠狠击在了前胸!

噗!

吐谷浑侍卫喷了一口血,高大的身躯倒飞而回,后脑恰巧撞在石柱上,慢慢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一双眼睛睁大大的,仿佛至死都想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何会如此凶猛!

两拳一伤一死,震惊全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舌灿莲花

偌大的文渊馆里,鸦雀无声。

经过短暂震惊之后,众人方清醒过来。

“丝——居然有人在豫章王的宴会上杀人了!”

“是杨浩!”

“杨浩是谁?”有人反问道。

不过立刻有人跳出来嗤之以鼻——

“切,连杨浩都不知道吗?秦王府的嫡子啊,得罪了宇文家的那个……”

“天哪!吐谷浑王子重伤!侍卫惨死!秦王府嫡子杨浩居然这么厉害!”

“是呀,要我看呀,杨浩绝对不比宇文承基逊色!”

“简直太残暴了!”

“不过,杨浩对吐谷浑王子下如此毒手,只怕要受到被圣上的惩罚!”

陆晴清也被惊呆了,芳心砰砰直跳,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凄楚的神情,暗道:“糟了,要连累杨浩了!”

心中忍不住一阵阵自责。

杨暕从杨浩动手的一刹那,就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在杨浩身上。他也没料到杨浩居然如此强悍,反击的如此犀利、直接!

“豫章王……”

皇甫谌惊得下巴几乎掉了下来,满脸的痴呆和不可思议。

“他真的是秦王府嫡子杨浩,当初被我推下楼去的那个吗?”

顿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当然,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一丝恐惧和不安。

“……”

来渊和薛小蛮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地丧失了言语能力。

不过相比来渊的震骇,薛小蛮心中则是升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是杨浩!竟然是那个送别曲的谱曲者!他还是秦王府嫡子,却不知道与陆晴清什么关系~~~”

俏目滴溜溜在杨浩和陆晴清脸上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隐秘。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关注点就是不同!

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震惊杨浩的武艺和手段,唯独薛小蛮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和陆晴清的关系上。

崔长芳、房英他们围在杨浩身后,神情激动的无以复加!

严格意义上,两人都没有见识过杨浩的真实武艺,房英见过那次,也都是有所保留的,像今天这般,一拳一拳把人打倒,打死,视觉冲击太大了!太疯狂了!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穆离攥着拳头,眼眶晶莹地望着自家少郎君,几乎哭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激动和感激!此时的他,绝不像一个为主人自豪的仆从!如果有人察觉,一定能看到他稚嫩的眼神,每当落在吐谷浑少主的身上的时候,都会透出深深的缅怀、痛苦、憎恶甚至仇恨的光芒!

杨浩没有理会周围所有的一切,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前一个苍老内官身上。

这个年迈内官,身着朱紫幞头袍衫,看样子比杨广身边的尚太监还要年长一些。在杨浩击杀吐谷浑侍卫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闪出来的。等杨浩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现身在伏真身前了。

“这个老太监很厉害!”

杨浩暗暗心惊。

老太监身上有一股浑然的气度,气息凝练不散,微拱的身体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与杨浩厮杀。

这是杨浩武艺大成以来,首次遇到一个气息沉稳、让他无处下手的对手!

杨浩心中惊讶,却不知老太监心中更是惊骇!

“道韵!这杨浩身上有道韵!怎么可能!难道……他已经超越宗师达到了道境?”

他修炼的乃是一门道家的无念无息功法,全身气息能圆融到无内无外,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若只论气息浑润,连尚钦都不如他!

没想到今天随豫章王来一个小小的宴会,居然遇到了一个在气息上可以与他匹敌的少年!

“他才多大年纪啊,居然有如此修为!”

老太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浩看见老太监没有动手,身上气息渐渐收了回来。顿时众人眼中,那个锋芒毕露、像一柄剑一样树立的少年,又恢复成了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

“呼~~~”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长长舒了口气,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其中个别武艺高明的人,如宇文承基等,渐渐意识到,方才那股压抑的氛围竟然是因为杨浩而产生的!

“有如实质!”

宇文承基在稍远的地方,紧皱着眉。

从未想过,杨浩居然厉害到了这等地步!数月前那次长街对战,对方几乎可以用孱弱来形容,数月过去了,竟然有如此惊天的变化!

“咳咳——少郎君,你重伤了吐谷浑王子,敢问如何向圣上交代?”

老太监轻咳了一声,当先开口。

杨浩淡淡看了他一眼,懒懒道:“我如何向圣上交代,何用跟你解释!你算哪颗葱!”

“……”

老太监一口老血,淤在心头,差点闭过气去。心中默诵无念功法,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道:“你无故伤人,总是不对,至少要给豫章王一个交代吧。”

老家伙把豫章王的名头抬了出来。

“圣上没有答应和亲之议,吐谷浑王子却以此侮辱我和阿姐,那就是侮辱了隋室皇族。我是皇家的一员,虽然没有爵位,也知道一定要站出来维护宗室清誉,怎么能叫无故伤人呢?请公公教我!”

杨浩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这……”

老太监哑口无言,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杨浩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对,但偏偏又没法反驳,实在是叫人郁闷!

“豫章王,你觉得呢?”

杨浩眯了眯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杨暕,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他不但要把吐谷浑少主打了,还要逼着豫章王杨暕,不得不站到他的这一边来。不然回头到杨广那儿,少不了还要多费一番口舌。索性当场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堵严了。

杨暕冷冷的看了杨浩一眼,心头暗恼,不过面上却淡淡的说道:“话虽如此,不过你出手也太狠辣了吧,年少气盛尚可理解,暴戾骄躁却未必可取!”

言下之意,还是想把责任推到杨浩身上。既然不能拿大义压他,便只好在德行品性上,吹毛求疵。

杨浩哈哈一笑:“豫章王未免太没有骨气了!辱国者,浮尸千里在所不惜!我也只是小小惩戒一番而已。圣上千古一帝,若让圣上裁决,恐怕吐谷浑得族熄国灭方能赎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没有人敢再说话。

“你……”

杨暕心里憋屈,竟然不能辩驳半句。

“哈哈哈哈,歌舞已赏,亦酒足饭饱,告辞!”

杨浩微一拱手,旋即长身而起,走到陆晴清身边,含笑道:“晴清大家,可愿与杨浩一路同行?”

“少郎君之请,敢不从命!”陆晴清美眸眨了眨,乖巧的颔首。

“多谢豫章王盛情款待!”

却是崔长芳笑嘻嘻的拱手,让杨暕一阵脸色发黑。

既然杨浩已经得罪了豫章王,崔长芳也就不在乎了,破罐子破摔,倒也是潇洒。他跟在杨浩后面,悄悄对着房英和长孙无忌,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跟上来。目前来看,这两人却是没有必要牵扯到其中来。

房英和长孙无忌早就看傻了眼,待看到崔长芳暗示他们稍安勿躁的时候,犹感觉在梦中一般。

文渊馆里,无数权贵子弟目瞪口呆,看着杨浩几人翩翩离去。

第一百五十章 余波(第一更)

杨浩、陆晴清几人出了文渊馆。

“姑姑!”

“小姐!”

声音从外面的侧厅传来,少女珠儿和老仆卫叔朝陆晴清奔了过来。

他们早已经听到文渊馆里的动静,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

扑通!

“老奴代我家小姐,谢谢少郎君的恩情!”

卫叔跪在了地上,朝着杨浩磕头。

就连旁边的珠儿都从陆晴清怀中起来,清秀的小脸上别有一番郑重,双手揖在胸前,长长的拜身下去,竟然是对她向来看不太顺眼的杨浩,行了一个大礼!

“珠儿谢谢少郎君,保护了我家姑姑!”

杨浩笑道:“你们赶紧起来,无须这般多礼!呵呵,我亦想晴清大家承我一个人情,但良心难安啊。说实话那吐谷浑少主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跟你们的小姐、姑姑,并没有多大关系。快起来吧~~~”

陆晴清嘴角含着笑,美目倾注在杨浩身上,胸中自有一股暖意流遍全身。她少有见过像杨浩这么坦荡的人,连说起自己的诡计心思都这么的坦然自若。她知道杨浩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心里,也不曾起过邀功的念头。

“难道……是我不够美丽吗?”

绝世大美人破天荒的有些自我怀疑起来,心里面淡淡的想着,没有哀怨,只有说不出的宁静。

对!就是宁静!

每当在这个少年身边,她都会莫名的觉得心安。不独是这次杨浩挺身相救,以前接触,她都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与其他人的不同。同他在一起,有时候,她会忘记了自己是提线木偶一般的乐籍女子,忘记了自己是名满天下的绝世美女。

两人各自上了马车,在黄道桥前,分道扬镳。

一个回了杨氏府邸,另一个则回了乐坊。

…………

“哼!”

看到杨浩走后,杨暕郁闷难耐,甩袖径自回了侧厅。连路过的薛小蛮打招呼,他都没有理会。

城守马千程已经赶了过来,带着兵卒们收拾混乱的现场,然后护送着伏真和那名死掉的吐谷浑侍卫出了上林苑,直奔城南的四方馆。

四方馆是杨广继位之后设置的,隶属于鸿胪寺,主要接待东西南北四方少数民族及外国使臣。大兴城的四方馆设在建国门外;洛阳是新城,则建在了定鼎门外。伏真等人来大隋后,便一直居住在此处。

宾主先后离开,文渊馆里诸人神色各异、精彩纷呈,小声地交流了一会,也渐渐散去了。

谁都没有想到,今天宴会的主角,竟然成了秦王府嫡子杨浩!这也难怪豫章王杨暕会愤然离宴。

“大兄~~~”

渊太祚和妹妹渊瓷英落在人群后面,婢女明月和阿水紧随其后。

渊瓷英戴着一顶大大的帷帽,掩盖住了一大半的秀色,只留一个弧线优美的下巴,还有半截如瀑的柔发在外面。

帷帽下面的女子目光闪动,嘴唇也轻轻抿着。

“大兄,你说刚才的那少年讲的可是真的?大隋皇帝真的如此雄才大略吗?”渊瓷英轻轻地问渊太祚,声音带着淡淡的忧虑。

方才从侧厅中出来,渊氏兄妹恰好看到杨浩杀人那一幕,英雄气概无两,顿时惊得肺腑里全是凉气!

“不意中原竟有如此人物!”

而且那少年所说的隋朝皇帝凌厉风格,更是让他们心惊肉跳!方生出来的对抗强隋的勇气和信念,转眼间就熄灭了一半。

这也不怪他们惊骇。

十余年前,隋携万钧之力扫灭南陈,完成了统一。经过这些年积蓄、强大,只会更加强盛和不可阻挡。就连草原上的突厥都不敢缨其锋,一部突厥远遁西域,史称西突厥;另一部则俯首称臣,不敢靠近隋朝边关百里之内。

如今吐谷浑的王子都谋图归附大隋,他们高句丽有何以自恃能逼退强隋呢?

渊太祚怔怔发呆,听到妹妹相问,满口苦涩道:“我们高句丽英雄辈出,未必及不上大隋!再说那少年杨浩,刚才我听到旁人议论,乃是秦王府的嫡子,不过连爵位都没有。由此可见,他不受隋朝皇帝的宠信,他所说的未必便是真的!”

话虽然这样说,脸上的沉重和颓丧却是一点没有减少。

渊瓷英听到这话,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在他们身前几步,一个猴脸的青年跟在一个富态的老者身后,频频回首,眼睛不停地瞟向渊瓷英的身上,透露着几分猥琐和yin、邪。

“嗯?”

渊瓷英察觉到,循着目光望过去。

那青年先是一呆,毫不闪避,竟然看的更加热切!盖因渊瓷英抬起螓首,让他看清了大概模样!

“麻的!要死了!这女子真特么漂亮!若让我睡一次,便是立刻去死也干甘心!”

猴脸青年激动万分,虽然隔着帷帽,掩盖住了灯火亮光,使得渊瓷英面上有些模糊,不过一点都没有妨碍他辨认女子的容颜。这本就是他为数不多的特长,美其名曰“赏花之技”。

只看该女子的体态、气质,恐怕不会输给陆晴清多少!

“爹爹,爹爹,辽东来的这几人到底是谁……”猴脸青年忍住心头焦灼,装出淡定的模样,询问身边的老者。

“泉秀不要多问!”

老者沉声打断了青年问话,回头瞪了他一眼,严厉道:“你是不是又看上了那女子?哼!他们不是你能惹得!我们金家也惹不起!记住了吗?”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一语击中!

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平时只知道寻花问柳,何曾关心过家里的事情。现在竟然询问辽东来人,俨然是别有所图。

猴脸青年吓得呼吸一滞,喏喏道:“儿记下了!”

心下却有些疑惑,明明这些人对父亲毕恭毕敬,明显有求于父亲,父亲怎么会还这么害怕他们呢。

“唉,以后,多跟你大哥学学如何经营、打点。总不能咱们金家诺大的家业,都由你大哥继承吧~~~”老者接着道。

“咳咳——大哥比我能干多了,再说,大哥和爹爹家业,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肯开不会让我饿肚子的。”青年讪讪笑道。

老者听得无语,满腹心情化成了一声叹息,继续前行。

猴脸青年嘿嘿笑着,跟了上去。

“瓷英,金昌贞的儿子好像垂涎于你的美貌~~~”渊太祚看了一眼前方金昌贞父子的背影,淡淡说道。

“若金家真敢娶我,听命于五部,我嫁给他又何妨!可惜是个孬种,连胆子都没有!”

渊瓷英美目深沉似海,俏脸上看不出半分恼怒,仿佛说这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惊异。

果然是个奇女子!

上林苑外。

“来公子留步吧,奴家哪堪公子这么远相送!”

出了上林苑,薛小蛮令马仆停下车来,掀开车帷,笑语对着一路跟随的来渊说道。

来渊原地勒马,洒然一笑,笑道:“那好,薛大家一路平安,来某先告辞了,咱们改日再见!”

说完双腿轻夹马腹,嗒嗒嗒,乘着夜色星斗离开了,却是朝着杨浩的同一方向而去。

碰!

杯盏落地,摔的粉碎。

文渊馆,一间堂皇的侧厅中,杨暕脸色十分难看。

几个俏丽的婢女瑟瑟发抖,看着主人发怒,连上前收拾都不敢,脑袋低垂着,生怕怒火撒到自己身上来。

“邢公公,那杨浩武艺到底如何?”却是杨暕身旁一个随从站了出来。

杨暕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乔令则。

“深不可测!”老太监脸上罕见浮现一抹凝重。

“啊!”

听到邢公公这般说,杨暕,包括皇甫谌、乔令则几个随从,俱都深深震撼了。

他们可知道太监邢辉的武艺,竟然从他口中听到了深不可测的评语,太震惊了!

“啊啊啊!邢公公可是宗师级的高手啊!连他都看不出深浅,岂不是说……杨浩已经超越了宗师?这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穆离的身世

“少郎君,你今天有些冲动了!本不该那样做的~~~”

马车回到府邸之后,崔长芳和杨浩一边走,一边叹息着说道。

杨浩笑道:“连你也这般认为吗?”

“不是那样的。”崔长芳摇了摇头,接着道:“我是觉得圣上对吐谷浑的心意不明,你却冒然对伏真出手,实在是有些危险,天威难测啊!”

杨浩听了之后,对崔长芳的推心置腹,很是感动,徐徐道:“长芳兄,你听我细细道来——吐谷浑扼住河西青海,朝廷对吐谷浑早晚有一战……”

“对呀,正是看重此点,圣上才会安抚吐谷浑少主,以备日后之用啊!”

“长芳兄,你听我说完。朝廷与吐谷浑早晚一战不假,不过依我看这个伏真也无甚大用处,圣上未必真的倚重他。你想呀,他作为吐谷浑少主,被如今的吐谷浑可汗伏允猜忌,求归附隋朝,在我看来,不过是借朝廷之力对抗他的父亲,以此争夺权力罢了。朝廷想打通通往西域的道路,难道会出兵灭了一个伏允,然后再树立起一个伏真来?”

杨浩这番分析的出发点,倒不是他熟记后世历史的事件,隋朝与吐谷浑一定有一战,而是因为他渐渐了解了杨广的性格为人。

试想一个高句丽就能让杨广兴兵讨伐三次,区区吐谷浑又何能幸免?

杨浩在文渊馆上说出杨广乃千古一帝,虽然有堵众人悠悠之口的因素在里面,但杨广所为——通运河、开科举、修驰道、征夷四方,若是全部都能成功了,岂止是千古一帝的功劳!

“呃……”

崔长芳听的有些傻眼,有种面对父亲和伯父、聆听教诲的古怪感觉。

“少郎君说得如此透彻,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咦,为何我没有想到呢?”

只听杨浩接着道:“所以说,伏真不过是一枚不怎么重要的棋子罢了。他在文渊馆上口出狂言,拿隋朝的公主开玩笑,仅仅把他打伤,已经很便宜他了!”

崔长芳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吧,我被你说服了!现在我都觉得,你就算把他杀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嘿嘿!”

心中的担忧尽去,崔长芳很快就告辞,回去休息了。

杨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想之前的处置,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毕竟是拥有后世的眼光,从大局观的角度看待问题,还是很清楚明白的。对杨广的心态,也把握得更加精准。

“隋朝国力强盛,按道理讲,不可能短促灭亡啊,怎么会是后世历史上那番结局呢?而且很多次对外征战,杨广都是御驾亲征,这却又是何故呢……简简单单归纳为‘好大喜功’似乎有欠妥当……”

杨浩绞尽脑汁,思索着大隋的问题所在,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杨浩一愣,抬眼望去,却先听到了穆离稍显忐忑的声音。

“少……郎君……你休息了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没有,你们进来吧。”

除了穆离之外,杨浩还听到了另一个细细的呼吸声,心中猜测道应该是穆珂吧。

吱的一声。

房门打了开来,穆离和穆珂跪在房间外面。

“少郎君——”

穆离眼含泪水,泣声喊道。

在他旁边的穆珂,则是小脑袋有些迷糊,眼神既茫然又带着一丝惧怕。

她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得罪了少郎君,非要拉着她一起来跪下。

杨浩既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恍然。

“难怪在文渊馆,我就觉得穆离有些奇怪,尤其是吐谷浑少主伏真现身之后,他更是紧张了……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还是穆离有什么瞒着自己?”

杨浩温和的看着穆氏兄妹二人,直到穆离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笑着问道:“穆离,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起来说话,咱们府里不兴跪着说话。”

“谢……少郎君!”

穆离拉着穆珂站了起来,“我……我……”

站起来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扑通!

穆离又跪下了,伏在地上哽咽道:“少郎君……我有事瞒着你,请您责罚我!”

“请少郎君责罚!”

穆珂手忙脚乱的跟着跪倒,跟哥哥说着一样的话语。

杨浩看得一阵好笑,无奈道:“都起来吧,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过,如果你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可以不必告诉我~~~”

穆离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说道:“少郎君,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兄妹的确是有鲜卑血统,只不过我们母亲才是汉人,我们的父亲是吐谷浑的黑水部落的黑水王,被伏允害死,黑水一族因此被吞并。我们母亲带着我们逃到中原来,可惜在路途中因病而亡,只留下我兄妹二人。这便是我和阿珂的身世秘密,不过阿珂年幼懵懂,早已经不记得了。请少郎君降罪我一人,千万莫怪罪阿珂!”

杨浩听的一惊,没想到穆氏兄妹遭遇如此之坎坷,倒也不会真的去计较穆离的隐瞒。

“原来如此,我怎么会因为此事责罚你们!起来吧,你们出身离奇,境遇更是艰难,有所保留也是应当的,我不会怪罪你们!”

“谢谢少郎君!”穆离大喜,伏在地上磕头不已。

小姑娘穆珂听到杨浩说不怪罪哥哥,嫩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她的想法很简单,什么吐谷浑啊,黑水部落,都是一个名字而已。从小跟着哥哥流浪长大,好不容易被少郎君收留,才摆脱了食不果腹的悲惨命运。在少郎君的府邸里,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仙境一般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伤感!至于逝去的父母,也只有母亲在她心里稍微有点模糊的影子。

因此,什么身世不身世的,穆珂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你们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杨浩想了想,笑着问道。

“我叫慕容清河,阿珂叫慕容云裳。阿离、阿珂都是小名。不过,从现在开始,天底下就没有慕容清河和慕容云裳了,只有少郎君府里的穆离和穆珂!”

穆离眼睛里闪过泪花,全身伏在地上。

“名字你们自己决定,叫什么都行~~~还有刚才在文渊馆里,为何你看到伏真还有他那个侍卫会那么紧张?”杨浩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问道。

“回少郎君,我还记得,伏真和他那名叫拓跋成玉的侍卫,都是当年进攻我黑水部落的先锋。突然看到他们,一时心情激动难抑。”

杨浩哦了一声,淡淡看了穆离一眼,又道:“你想复仇吗?”

“回少郎君,穆离既然决定不再用慕容姓氏,便不会再想着复仇了。而且吐谷浑早晚会败在大隋手中,与我自己复仇又有何区别?我和阿珂流浪街头,几乎惨死,是少郎君救了我们,此生惟愿报答少郎君救命之恩,除此之外,再能看到阿珂无忧长大,穆离便心满意足了!”

穆离毫不犹豫的说道,说到最后,紧紧握着妹妹阿珂的手,不愿松开。

穆珂也被哥哥情绪感染,亦泪眼迷离。

“说得好!”

杨浩眼中闪过意外之色,穆离小小年纪,竟然看得这般清楚,实在是难得,更显得他聪慧本质。

不被仇恨奴役,量力而行,是明智之选。

“你们下去吧,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跟别人说起了。”

“是,少郎君!”

穆离恭敬地答道,刚要拉着穆珂离开,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古怪的事情,“少郎君——”

“还有事吗?”杨浩讶然望了过去。

穆离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旋即又变成疑惑,讷讷道:“那个……刚才……在文渊馆里……我好像看到了小鸾姐姐……”

“什么!”

杨浩脑海里一声霹雳,震惊地看着穆离,心脏几乎跳出胸口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讯叠传

“你说什么!你看到了小鸾?为什么不早说!”杨浩强抑住内心震动,声音仍然不觉变得高了许多。

“请少郎君责罚!”

穆离心里面也是又悔又恨,跪了下来,惶恐道:“其实……也不算看到了小鸾姐姐……我只是隐约瞥到,人群里有一个背影很像是小鸾姐姐……不过,当时少郎君正在与伏真战斗当中,心情激荡,或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

杨浩闻言,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冷静下来。

“唉!也是,如果真是你小鸾姐姐,她又怎么会不出来见我们呢……阿离,我错怪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离没关系的,若果真是错过了小鸾姐姐,我自己也会恨我自己的!”

穆离赶紧摆手,跟杨浩表示自己没事。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杨浩摆了摆手,穆氏兄妹行了一礼,慢慢退出了房间。

当天夜里,杨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小鸾欢快的在他身边跑来跑去,杨浩拼命的喊她,偏偏小鸾一点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杨浩心里一急,伸手去抓小鸾,可是每每都只差一臂的距离,两人无数次擦肩而过。

梦里的自己很着急,想使出真气步法来追小鸾,可是身体仿佛被掏空,哪里有半分真气存在?

杨浩惊怒交加,一用力,自己醒了过来。

汗水湿透了内衫,身体疲惫。

到此时,他才知道小鸾在自己心中,居然有这么重的分量!

杨浩披上一件棉衣,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推开。

窗外,星斗满天,夜空如洗。

……

此后的两三天,杨浩府邸里一片安静。

穆离和崔家仆从一起去丰都市买了不少器具,补充家用。挨着杨浩房间的几处房屋也整理了出来,因为算着日程,弟弟杨湛和阿姐永丰公主,应该快到了洛阳了。

当时王绍等人都是快马奔驰回去的,等到返程带着家眷细软,马车速度略慢,可能需要时间会略多一些。不过算起来,小年之前,也就是腊月二十三应该能到达。

杨府安静,却不代表洛阳安静。

腊月十七的晚上,崔长芳从崔家回来,给杨浩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是个好消息。

宇文智及的案子终于有眉目了,据传出来的消息来说,事情远比盗粮案要严重得多。经过大理卿梁毗的调查,原来宇文智及伙同大哥宇文化及,与突厥私自市易,提供了大量的粮草不说,还有很多的兵甲,犯下了弥天大罪。

皇帝杨广震怒,立即敕令将宇文智及连同宇文化及打入了天牢之中,择日问斩。

整个洛阳震惊,诸多世家门阀震惊。

宇文阀内部人心惶惶。

谁能料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源自河阳县一个小小的盗粮案!

之前很多人都知道,秦王府嫡子杨浩与宇文阀闹僵起来,风评上几乎一边倒的不看好杨浩,嘲笑他不自量力。

如今宇文化及兄弟的下场,几乎打了所有人的耳光,其中不乏一些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

次日,许国公宇文述于朝堂之上,自请削爵辞官谢罪。

杨广盛怒之下,削了宇文述的许国公爵位,不过却没有罢掉他的官职。至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则没有任何赦免。

宇文述跪拜谢恩,传言那天出了朝堂,他脸色苍白,几乎苍老了十几岁。

朝野为之震动。

不管对宇文阀的遭遇抱有怜悯、同情,还是窃喜的朝中诸人,有一小部分人,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存在感极低的杨浩。思及事情的前后,均不觉生出一股寒意来。

“应该是巧合吧?圣上对秦王府的态度,延续了先帝的意志,区区一个白身嫡子又能如何呢?”

很多人在心里如此想着。

不过在杨浩府中,崔长芳却是大出意外的惊喜!

“少郎君,宇文阀竟然倒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杨浩苦笑了一下,摇头道:“长芳兄,勿要得意忘形。宇文阀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倒了呢,圣上虽然削了宇文述的爵位,但并没有收掉他左卫大将军的官位。与突厥私市贸易的不过是宇文化及兄弟而已,最终受惩罚的也只是这两人而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倒是要更加小心!”

“少郎君言之有理,是我高兴过头了。”崔长芳想了想,也冷静下来。

杨浩又道:“其实宇文兄弟获罪,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他们作死倒卖粮食和兵甲,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作死。”

两人正在交谈的时候,一个仆从上前禀报。

“少郎君、崔郎君,大兴城秦王府来人了!”

杨浩和崔长芳大喜。

赶紧出了房间,来到了院中。

远远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风尘仆仆的仆从,刚刚翻下马来。

“小石头!”

杨浩一眼就认出了小个子那个身影,正是以前在大兴城的马仆小石头。另一位也是秦王府的仆从,杨浩也有印象。

“少郎君!”

两个人乍见到杨浩出来,立刻拜倒在地。

杨浩赶紧让两人起来。

两人起身后,才向杨浩禀报,秦王府马车队伍预计明日就能赶到洛阳了。

杨浩心头一喜,随口问道:“你们两个在哪里与车队分开的?”

小石头恭敬道:“一天之前,过了弘农郡,王绍大哥便让我们先来报信了。”

杨浩心中想了一下行程,果然是差不多明日应该能赶到,这才放心下来,安排两人下去休息。

终于又能见到阿姐和小弟杨湛了,他也有些喜不自胜。

杨府一下子热闹起来,仆从们忙碌起来,开始准备迎接秦王府诸人的到来。为此,崔长芳又临时从崔家调派了一些人手来帮忙。

当天傍晚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却是让杨浩小小惊讶了一下。

“尚公公好~~~”

杨浩心里带着疑惑,恭谨的打着招呼。

不过看尚钦太监的和颜悦色,不像是有不好的事情。

“少郎君,咱家又来了,不过这次没有圣上的旨意,而是奉了圣上的口谕,来给少郎君送东西的。这些布匹锦帛,都是圣上赏赐给你的,还有一些用度,也是直接从殿内省里划拨的。”

尚太监挥挥手,几个小太监从马车上抬下来几口大箱子。

“臣杨浩,谢圣上恩典!”

杨浩朝着皇宫方向拜谢之后,起身向尚太监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咱家是给圣上当差,圣上说什么,咱就做什么。”尚太监兴致很好,一改上次在河阳宣旨时候的冷淡。

这种反差,不禁让杨浩心中一动。

“另外还有一事,圣上嘱托咱家一定不能忘了。圣上听说永丰公主也要来洛阳了,等到达后,让少郎君和永丰公主入宫去一趟。皇后这两日刚刚赶到洛阳,也好些时日没有见到永丰了。少郎君莫要忘记了。”尚太监温言说道。

“请公公放心,杨浩晓得了!”杨浩笑道。

尚太监又笑着与杨浩攀谈了一会琐事,便带着小太监离开了。

“少郎君,圣上这是何意?”

待尚太监走后,崔长芳来到杨浩身侧,好奇问道。

杨浩笑着说:“应该是好事情吧,总之没有责罚我,对吧?”

杨广赏赐东西,又让他带着姐姐去宫里面见,起码说明杨广在盗粮案和宇文家的事情上,没有恼恨杨浩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一关节,杨浩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聚

大业元年,腊月十九日,洛阳西城外。

昨夜大雪,至清晨方歇,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一大早杨浩便驱车出了洛阳西城门,候在官道旁等着秦王府的车队到来。

在杨浩的授意下,小石头和那名仆从已经骑马返回迎接去了。

时近正午,天地一片雪亮,晃得人直眨眼。

“少郎君,公主姐姐快来了吗?”

全身包裹在严实的棉衣里,只露出半张嫩脸和眼睛的灵儿,偎在杨浩怀里,眯着眼睛,脆生生娇语道。

自从灵儿记忆恢复之后,杨浩才渐渐放心下来。记忆恢复正常,起码说明血块不再压迫神经了,随着身体的自我修复,应该会渐渐痊愈。

唯一的坏处便是,没法继续隐瞒她的父母死亡的事情了。这样的真相,对女童来说有些残忍,不过灵儿实在是乖巧,童言童语,自己乖得很,倒是把丑奴弄哭过好几次!

杨浩也听得心里难受,因此也越发疼惜她。

今天迎接杨湛和永丰公主,府邸里几乎所有人都来了,杨浩不放心灵儿留在府里,便一起带出来了。

“快了——灵儿,你看到远处的腾起的乱雪了吗?那便是有人骑着马过来了。”

杨浩指着视野尽头,官道上飞溅的雪沫,对女童解释道。

说话间,蹄声接近,是小石头回来了。

只听他高声喊道:“少郎君,来了!公主他们就在后面,马上要到了!”

杨浩抑住激动,朝天边望去,果然看到一队车马缓缓而来!

“阿兄!”

其中一辆马车上,探出一个少年脑袋,高声喊着。

“是杨湛!”

杨浩心中涌起亲切,几乎落泪。欢喜不已的他,在灵儿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咯咯咯,好痒!”

灵儿咯咯笑着,小手扒开棉衣露出小嘴巴,报复性地在杨浩脸颊上也亲了一口。

马车靠近,在杨浩等人身前几步远停住。

“少郎君,我们回来了!”

王绍和秦叔宝跳下马来,向杨浩复命。

“辛苦啦!”

杨浩和崔长芳上前迎接。

蹬蹬!

小杨湛跳下了马车,冲着杨浩飞奔了过来。

后面一辆马车一个清丽身影在婢女搀扶下,也跳了下来,望向杨浩的眼中含满了热泪。

“阿姐!”

杨浩情难自禁,毕竟他们是自己此生的至亲。

杨湛个头比几个月前高了不少,人也脱了一些稚气,总算有了些英挺少年模样。

“阿兄!咦——她是谁?”

杨湛奔到杨浩身前,忽的止住了步子,看着杨浩怀里的灵儿不由一愣。

这时永丰公主和婢女阿秀,也踩着厚厚的积雪,赶了过来。

“阿浩……啊……”

永丰公主先是惊喜呼了一声,旋即也跟杨湛一样,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思议!

杨浩看着阿姐一如昨日的清丽脸孔,笑道:“阿姐!你们终于来了!”

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呆呆愣住的灵儿后背,轻声道:“灵儿,公主姐姐来了,你怎么不打招呼?”

灵儿这才眨了眨眼,喃喃道:“啊!公主姐姐好漂亮!比娘亲还好看!”

永丰公主听着女童奇怪的称呼,哭笑不得,横了杨浩一眼,走到他身前,咬着银牙,笑骂道:“被你吓一大跳!刚刚都以为,是你与那张氏女子的孩儿!”

“怎么可能!”

杨浩悚然一惊,失声叫道。

阿姐永丰公主的脑洞太大了!

短短几个月,一个三岁会说话的孩子,不用说现生了,就连喜当爹都来不及!

“阿姐又取笑我!”

杨浩无奈的笑了笑,把灵儿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

“啊,竟是这样!”当即永丰公主看向灵儿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溢满了怜爱疼惜。

“公主姐姐,要抱抱!”

灵儿张开手丫,小身子迎向永丰公主。

永丰公主好生惊讶,笑着从杨浩怀里接过了女童。

“这小女娃娃真乖!”

说完作势就要对着灵儿的脸蛋亲下去!

“公主姐姐,先等等~~~”

永丰公主一愣。

灵儿咯咯笑着,扭过身子,把另一边的嫩脸凑了过去。

“嘻嘻,公主姐姐,你亲这边,刚才那一边已经被少郎君亲过哩!”女童嘟着小嘴说着。

“呃……”

永丰公主脸上微微一红,笑道:“你叫灵儿是吧?嘿嘿,两边我都要亲!”

少女心爆发了。

杨浩连带赶过来的崔长芳等人,都看呆了。

“连阿姐都被灵儿征服了!”

短短寒暄之后,众人开始上车,回杨府去。

灵儿被阿秀抱着,跟着永丰公主一起上了马车。

杨浩本也要上马,忽然看见王绍则带着几个脸生的汉子朝他过来。

“少郎君,这几人就是韩笑将军的手下,我和叔宝回大兴正好遇见他们找到秦王府去,便一起带来了。”

“属下薛成志、程笃、夏良、马雍,拜见少郎君!”这几个汉子一起跪下见礼。

“都快些请起!”

杨浩又惊又喜。

这几个人皆是不到三十岁的精壮汉子,倒是没有看出有何伤残来。韩笑助我也!

待几人下去以后,王绍凑近杨浩身边,低声道:“这几个人,我都查过了,都是一等一的军户,家世也都清白,其中薛成志以前是校尉,其他的也都当过伙头,倒是比一般的侍卫要精悍的多!”

杨浩满意的点头。

伙是府兵的基层单位,十人为一伙,伙头便是一伙之长。能在大隋府军中做到一伙之长,也算是很不错了,给杨浩作侍卫家将也很称职。

回到府邸的路上,灵儿已经睡去了,阿秀把她抱下车,递给穆珂后,才和永丰公主一起去收拾房间了。

王绍带着薛成志他们去安置了。

杨浩则陪着杨湛回房。

这次来洛阳,杨湛的生母郑孺人和婢女玉荷都没有跟来,而是留在了大兴城。毕竟现在杨浩的府邸还不是秦王府,她跟着来会有些不方便。不过,她让杨湛来跟杨浩一起过年,倒也是识大体的聪明女子。

吃晚饭的时候,府邸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杨浩也能感受到阿姐身上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会心一笑。

“阿姐,昨天圣上还派了宫里的太监来送了不少的东西,而且还说皇后也来了洛阳,要咱们两个进宫觐见一下。”杨浩陪着永丰公主在院中走着,顺便把消息告诉了阿姐。

“啊!”永丰公主先是一惊,然后才平复下来,说道:“我和你明天进宫吧?”

“好!阿姐最大,你说了算!”杨浩笑道。

“哼!休得花言巧语,你先跟我坦白你与那张氏女子怎么回事!为何突然要去提亲了才告诉我!”

永丰公主装作生气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杨浩当即把来龙去脉跟阿姐讲了一番,比信中详细了很多,基本上能说的都说了。至于和张灵姝早已经有夫妻之实的事情,却没有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这张氏女子倒也是奇女子,你要好好待人家!”

永丰公主叹息了一声,认真叮嘱着杨浩。

“嗯。”

杨浩郑重点头,送阿姐回去休息。

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帝的试探

第二日清晨,杨浩和阿姐因为要进宫面见皇后,所以需要盛装打扮一下。

永丰公主早就梳妆完毕,正坐在杨浩房间里,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婢女阿秀,不断地摆弄杨浩。

杨浩还是选了那件黑白的袍衫,至少配色上,他是十分喜欢的。

“少郎君长高了。”

阿秀围着杨浩团团转,替他整理着衣服。一年前她比杨浩只矮半个头,现在竟然快一个头了。

“也变黑了!”

永丰公主美目流连在杨浩脸上,掩口娇笑。

杨浩岔开了手臂,抬着头,脸上有些不自然。

不是因为姐姐和阿秀说什么,而是因为阿秀帮着他穿衣服,高耸的胸部时不时擦着他的身体,尤其是从后面环抱他的时候,杨浩都能感觉到那对白兔压的都快变形了!

让他尴尬不已。

“难道是与张灵姝有了肌肤之亲以后,身体变得敏感了?以前小鸾侍候我穿衣服的时候,没感觉到啊,真是奇怪,还是说小鸾胸还太小了,感觉不到……”

想到小鸾现在还下落不明,登时心情沉重下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对他最亲的人,是阿姐永丰公主的话;那么跟他最近的,则是小鸾。

她可是自己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小鸾啊,你到底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杨浩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收拾完毕之后,杨浩姐弟先吃过饭,休息了一小会,才驱车往皇宫而去。

驾车的是小石头,秦叔宝随行护卫,一同前往。

因为姐弟同乘一辆马车,两人也方便说话。

“阿浩,你与我说说小鸾是怎么走丢的……”

永丰公主有些紧张,下意识抓紧了杨浩的手臂。她已经知道了杨浩上次去河阳途中的遇袭的事情了。毕竟小鸾不见了,而且王绍带回大兴城的骨灰她也知道了。

作为善良的女子,她不敢想象,也无法设想这样的事情。

虞汉清就是被盗贼杀死的,弟弟身上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尤其的心惊胆战。

杨浩暗叹了一声,阿姐终于还是知道了,也终于问了出口。

不得不说,昨日他非得带着灵儿一起去接阿姐,就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而且他一度以为自己成功了!没想到,阿姐还是问了出来。

杨浩不想瞒她了,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当然,极端危急的状况,他都轻描淡写带了过去。

不过即便这样,永丰公主还是听得浑身颤抖,后怕不已。

“阿姐,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连一点伤都没有,不信你看!”

杨浩开始费力地撸袖子。

“噗嗤!”

永丰公主终于笑了。

她替杨浩用力的把袖子撸回来。

“傻弟弟,大冷天,你撸袖子干嘛,还穿的都是棉衣……”

杨浩嘿嘿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永丰公主斜眼瞪了他一眼,道:“晚了!早就担心过了!以后可要小心点了,要不找舅舅要几个侍卫……”

“嘿嘿,不用了,外面的秦叔宝一个能顶十个……”杨浩笑道。

马车外面立刻响起了秦叔宝诧异的声音:“少郎君,你喊我了吗?”

杨浩给阿姐递了个眼色,高声道:“没有呢,我和姐姐说话呢。”

“哦!”

秦叔宝抓耳挠腮道。

经过这么一插科打诨,永丰公主心情也恢复了平静。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到了宫城以后,早有小太监等在那里。

杨浩姐弟下了车,留秦叔宝和小石头在外面候着,便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萧皇后的宫殿在乾阳殿的后面,叫大业殿,比乾阳殿要小了不少,是皇后处理后宫事务的专门宫殿。

小太监引着杨浩姐弟进去的时候,恰看到一个女子在跟萧皇后哭诉。

那女子听见太监通报,急急的收了泪水,举起袖子快速擦了几下。

萧皇后看了那女子一眼,转头朝杨浩姐弟,亲切道:“永丰,杨浩,你们姐弟来了!”

“永丰、杨浩见过皇后娘娘!”

两人在殿前拜倒行礼。

“快起来吧!永丰你到我身边来,好久没见到你了……”萧皇后招着手唤道。

“是。”

永丰公主莲步上前,坐在了那女子下方。

“永丰,见过南阳姐姐。”

先前跟萧皇后哭诉的女子,竟然是南阳公主!南阳公主是杨广和萧皇后所生,嫁给了宇文述第三子宇文士及。

杨浩看着跟前这个容姿秀丽的女子,心中一动,大概知道了女子所为何来了。

当即不动声色,正襟危坐。

南阳公主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轻声道:“原来是永丰妹妹。阿娘,儿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着站起身,分别给萧皇后、永丰公主和杨浩行了一礼。

“姐姐慢走。”永丰公主淡淡说道。

杨浩则微微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南阳公主乃出了大业殿。

“永丰,你是昨日来的洛阳吗?”萧皇后先开口道。

“回皇后,是的。”

萧皇后笑道:“也是巧了,我比你早来了三天,若能提前知道,便带你一同来了……”

“谢谢皇后垂怜!不过永丰此行亦颇为顺利。”

“那就好!”

正说话间,殿外一阵喧闹,然后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唱喏道:“圣人驾到!”

“圣上乾阳殿来了,许是听到了你们姐弟进宫的消息!”

萧皇后站了起身来,笑语说道。

说话间,杨广在太监拥簇下,走了进来。

“见过圣上!”

“臣杨浩,拜见圣上!”

殿里几人纷纷向杨广见礼。

“哈哈,果然是你们来了!”杨广长笑一声,坐到了萧皇后身侧,细长的眼眸望向杨浩,笑道:“杨浩,你把吐谷浑王子打了,破坏了朕的西进大计,你说该如何罚你!”

永丰公主闻言大惊,跪下惶恐道:“请圣上宽恕杨浩年幼无知!”

杨广不为所动,仍旧看着杨浩。

杨浩轻呼了一口气,缓缓跪倒在阿姐身边,沉声道:“杨浩知错了,请圣上责罚。”

“嘿!别以为说朕是千古一帝,朕就会放纵你!先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朕要夷平吐谷浑的?”杨广说着,嘴边露出了一丝玩味。

杨浩闻言心中一轻,知道杨广并非真的生气了,当即精神一振,徐徐道:“臣是瞎猜的。”

“瞎猜的?”杨广神色渐渐变冷。

连永丰公主都替弟弟捏了把汗,唯有萧皇后好奇的看着杨浩。

“杨浩,你若回答的不能让朕满意,朕就追究你重伤吐谷浑外宾的罪责,严惩不贷!”

大业殿里,杨广疾言厉色。

连侍候在一旁的尚太监都吓了一跳,目光疑惑的朝杨浩望去。

“这杨浩又如何惹恼了圣上!明明圣上对他印象好转了呀!”

第一百五十五章 和亲辱国

“圣上,容禀!”杨浩低下头去。

杨广一声冷哼,道:“准!”

“臣之所以这么猜,是因为,臣从中秋节那次受伤以后,渐渐想通了一件事情——”

杨广眯了眯眼睛:“你想通了什么事情?”

“臣想通了,圣上本就无和亲之意。可惜当时臣看不懂圣上的才略用意,才会因为担心阿姐远嫁,闹出与豫章王的不快。那件事的确是臣孟浪了,恳请圣上宽恕!”

杨广闻言,脸上露出缓和神色,点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豫章王也有不对的地方,朕不追究。不过,你凭什么说朕无和亲之意?”

看向杨浩的目光也重新凌厉起来。

永丰公主闻言大急,盈盈跪倒,诉道:“圣上!永丰乃是皇家女子,自不同于寻常百姓。若为大隋江山稳固,我愿意和亲,嫁给那吐谷浑国王子。请圣上宽恕杨浩!”

“永丰,你不要说话!”

杨广大手一挥,根本不理睬永丰公主。

杨浩给了阿姐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身面向杨广,从容不迫道:“臣私以为,历朝历代但凡和亲,都是国势颓弱的无奈之举。与强敌送上女子、财帛,名为和亲,实为辱国,绝非圣君作为!”

此言一出,满殿大惊。

萧皇后眼睛流露着惊异和好奇,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侄儿。

永丰公主心中再次大急,暗道:“浩儿怎么能这么说呢!”

“哎,杨浩这次拍到马腿上了!他这番话看似大义凛然,却有极大的漏洞!难道他不知道先帝也曾与突厥和亲过吗?和亲辱国,先帝也做错了吗?”

尚太监听得无语,暗暗摇头。

这杨浩太不自量力了!什么都不懂,就敢胡言乱语,只怕要糟糕了!

果然如尚太监所料,杨广冷冷的看着杨浩,寒声道:“大胆杨浩!先帝也曾与突厥和亲,你也骂先帝是辱国吗!”

永丰公主浑身一震,就要跪倒求情,却被杨浩在背后摆手制止了。

只见杨浩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皇爷爷当然不是辱国!他之所以和亲,却是太多无奈。隋初天下初定,草原窥伺中原;反观中原,当时门阀纠葛,内部不稳,先帝不愿为人所乘,只能出此下策。实为不得已而为之!”

杨广脸色略缓,不过仍冷冰冰道:“那你又如何认定朕就不会和亲呢?”

“圣上!臣以为,要克四方蛮夷,只需两件事就足够了,一是国力强盛,二是朝野一心天下凝聚。皇爷爷克己勤奋,励精图治,我大隋靖平日久,国力强盛,今非昔比,皇爷爷所虑已去其一!唯所虑者,人心也!”

杨浩目光沉静,侃侃而谈。

“圣上通运河,修驰道,疏通天下物力;兴教育,治书院,破九品取士,打破门阀屏障,笼聚天下人才。臣愚见,凡此种种,皆万世不易之收人心良策!既无内忧,何惧外患!吐谷浑弹指可定矣,圣上又怎么会和亲呢。臣说完了,请圣上责罚妄言之罪。”

殿中清静,话音回响,杨浩卓立在大业殿中,宛若玉树。

永丰公主、萧皇后,还有尚太监都呆住了,都没想到杨浩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碰!

一声巨响。

杨广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吓了众人一大跳。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杨广脸上寒意消散一空,哈哈长笑道:“杨浩,说得好!”

“谢圣上!”

杨浩立刻知趣的跪拜谢恩。

“若不是事关阿姐,恐怕我也不会这么快想清楚,请圣上原谅臣的胆大妄言。”

“起来吧!朕不怪你~~~”

杨广终于露出温和笑意,“既然你说得不错,我就不惩罚你重伤吐谷浑王子的事了。”

“谢圣上恩典!”

却是永丰公主拉着杨浩一起拜了下去。

萧皇后在旁边笑道:“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杨广坐到了萧皇后身边,朝杨浩招了招手,温声道:“杨浩,你过来,朕这次找你来见皇后,还有一件事情——皇后这两年经常感到头痛,你能医治吗?”

永丰公主听到杨广说话,本能地紧张起来,待听清了话语内容,竟是一呆。

萧皇后也很惊讶,拍了杨广手臂一下,笑骂道:“妾身的头痛毛病,太医都没有办法根治,杨浩又怎么会有办法呢!圣上,莫不是你忙糊涂了吧?”

杨广被萧皇后奚落,丝毫不以为意,眼睛里透出神秘亮光,笑道:“皇后让杨浩看看先~~~”

竟然是笃信杨浩能解决的样子。

萧皇后风情万种横了杨广一眼,实在拗不过他,无可奈何地把手臂伸了出去,对着少年说道:“杨浩,你要怎么看,要试脉象吗?”

“是的,皇后。”

杨浩上前来,握住了萧皇后手腕。

触手柔若无物,萧皇后的皮肤细腻滑嫩,简直不输给二八的少女。

杨浩收敛心神,拇指贴在脉搏上,真气暗吐,略一探查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萧皇后柔声道:“我这头痛平时也不甚厉害,看不出来也无妨……”

她也不知道夫君发了什么神经强人所难,怕杨浩为难,当即温声宽解。

杨浩松开萧皇后手腕,向着她和杨广躬身一礼,道:“圣上,皇后,臣确实不知皇后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萧皇后释然道:“没事,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杨广微微皱眉,惊讶道:“杨浩,你也治不了吗?”

杨浩再次行礼,道:“倒是可以试试,不过没有多大的把握……”

“……”

永丰公主有些无语。

弟弟太莽撞了,不会就不会嘛,你又不是神医,乱试什么呀!皇后金贵,是你能乱试的吗?

萧皇后反倒是很平静,伸出手臂,笑道:“杨浩,那你试吧!”

圣上竟然也是一副默认的样子,任由杨浩施为,看得永丰公主一阵心焦,本想劝阻弟弟的话语,挤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是。”

杨浩再次握住皇后手腕,催动真气,输了过去。

“咦——”

萧皇后立刻有所感觉,觉得手腕处一股热流涌入,顺着身体流动。

短短几个呼吸间,热流就涌遍了全身。

“啊!”

萧皇后舒服地娇呼一声,旋即醒悟过来,玉石般剔透的俏脸不禁一红。

偷眼瞧夫君和杨浩,见他们都没注意到,才舒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杨浩收回手掌。

“皇后感觉如何?”杨广急切问道。

萧皇后半躺在软榻上,浑身慵懒的几乎不想动。

她实在没有想到杨浩居然是这样的诊脉。

“妾身……感觉身体热热的……好想睡觉……”

“头痛呢?还痛吗?”

萧皇后闻言,微微晃了晃脑袋,美目中流露出迷茫来,喃喃道::“咦……好像……不怎么痛了……”

杨广大喜,笑道:“怎么样,皇后信了吧,杨浩能给你医治吧?”

萧皇后这才清醒过来,再次摇了摇头,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头痛了!

“太神奇了,妾身真的不痛了!杨浩怎么又会医术了?”

“哈哈,这皇后就不知了吧,杨浩师承孙思邈,倒也是别出心裁!”

杨广扶着萧皇后坐起来,笑着说道:“杨浩,你医好了皇后的头痛,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准你!”

此言一出,听得尚太监一惊。

“圣上金口玉言,让杨浩选择赏赐,这种莫大的恩宠,不知道他会如何应答!”

杨浩道:“臣误打误撞,不敢邀赏。”

杨广闻言,定定的望着杨浩。

杨浩目不斜视,坦然对望。

良久,杨广爆发出一阵笑声,显然心情极好。

“很好,杨浩你很好,你们姐弟都很好!尚钦,送他们出宫去吧,皇后要休息了。”

“奴婢遵旨!”

杨浩姐弟向杨广和萧皇后行完礼,跟着尚太监出了大业殿。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绫儿姑娘

“圣上,你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赏赐承诺,若他真的提了呢?”

萧皇后拉着杨广的手,陪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杨广淡淡道:“答应他呀。”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当然!朕岂能说话不算话,自然是一言九鼎!”

“包括那件事?”

“……包括。”

杨广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有些冰冷。

萧皇后暗暗一惊,幸好杨浩那孩子乖巧懂事,没有那么不识大体。

“皇后,正好你头不痛了,陪朕去临波阁赏雪去!”

此时尚太监刚刚送杨浩姐弟回来,闻言立刻侍候起驾去临波阁。

……

“刚刚差点吓死我了!”

回府邸的路上,永丰公主在马车里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没有提前跟阿姐说一下,让阿姐受惊了。”杨浩一副认错的模样,笑嘻嘻道。

永丰公主柳眉一竖,斥责道:“提前跟我说也不行,以后这样的事情,你不许在圣上面前说了!听到了没有?”

杨浩惶恐地伏在车厢里,颤声道:“回阿姐大王,臣弟听到了!”

“噗!”

永丰公主破涕为笑,被杨浩的搞怪模样惹笑了,俏脸上一红,嗔道:“就你滑头!哪有你这么称呼的!”

杨浩嘻嘻笑着,不以为意。

永丰公主终究拿杨浩没有办法,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至少没有跟圣上讨要封爵……”

杨浩笑道:“我讨要封爵干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得了封爵,反而被更多人盯着!反倒是现在什么爵位没有,圣上心有亏欠,对我做的过分的事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多好……”

“哎呀,要死了!这话你也就对阿姐说,千万不能说给别人!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还以为你对圣上心怀不满呢!”

永丰公主吓了一跳,伸手就来堵弟弟的嘴巴。

“嘿嘿,这个我自然省得。”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府邸。

当天下午,王绍带着小石头等人去丰都市采买过年的物品。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杨浩和永丰公主正在院子里陪着灵儿玩耍。

杨湛、阿秀、穆离穆珂、丑奴也陪在身边。

“少郎君——”

小石头一回来,就兴奋地喊着:“少郎君,丰都市晚上有花灯,咱们要去看吗?”

“好呀,好呀,灵儿最喜欢看花灯了!”

女童灵儿立刻丢了手里的羽毛毽子,拍着手叫好。

杨浩无奈摇头,只好道:“灵儿说的算,咱们都听灵儿的!今晚早点吃饭,然后去丰都市看花灯。”

灵儿咯咯而笑,脆声洒满了整个院子。

“阿姐,你也跟我们去。”杨浩随口说了一句。

永丰公主啊了一声,娇笑道:“我都多大了,还要陪你们去看花灯吗?我还是不要去了~~~”

转头看了身边跃跃欲试的阿秀一眼,又道:“阿秀,你也跟着少郎君去吧,我今晚早点休息了……”

“啊!公主——”

阿秀一愣,有些为难,“既然公主不去,那我也不去了,留在府里陪着公主。”

永丰公主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哪里需要你陪着,去吧,听说丰都市的花灯比大兴城西市的还要漂亮,不去可惜了。”

“公主姐姐,公主姐姐,灵儿是三岁的小孩子!”

灵儿举着小手,抢答。

众人哄的一声被女童惹笑了。

杨浩笑着摇了摇头,道:“阿秀,你也去吧,正好帮忙照看着灵儿。穆珂还是小孩子,她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呢,让她照顾灵儿我也不放心。”

角落里穆珂俏脸通红,声似蚊蝇,道:“少郎君,阿珂已经不需要别人照顾了。”

众人又笑,穆珂呆呆地攥着裙角,有些不知所措。

也许是想着赶紧去丰都市看花灯,府邸里的人,今晚吃饭格外迅速。

出门之前,杨浩让王绍和薛成志等四人留在家里护卫,其他人便浩浩荡荡的乘着马车,直奔丰都市。

等他们赶到丰都市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洛阳城里灯火通明,而丰都市更是亮如白昼。让后世见惯了霓虹灯的杨浩都大吃一惊。

“没想到洛阳的夜景如此繁华!”

丰都市,又称“南市”,是洛阳三市中最大的一个,位于洛阳南城,占两坊之地,市内纵横街道各有三条,四面皆有三门贯通,市内店铺云集,传闻有三四千家之多。

每间店铺门前都点着数盏花灯,造型各异,远远望去,如一条条各色火龙,蔚为壮观。

丰都市中,人声鼎沸。

买卖吆喝的,赏看花灯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杨浩等人跟着人群,沿着市内街道缓缓前行。

“丑奴,丑奴,那是什么?”

“那是小狗。”

“咯咯,那个呢?”

“呃……是牛吧……”丑奴不确定地回答。

“嘻嘻,不对,丑奴说错了,那是马儿……”

……

灵儿一路上兴奋地指着各种花灯,问东问西。

“少郎君,谢谢你!”

丑奴趁着灵儿跟穆珂说话去了,凑到杨浩身前,低声说道。

杨浩笑道:“突然谢我做什么?”

丑奴眼圈一红,道:“丑奴能看得出来,少郎君真心对灵儿好。其实不光对她,你对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丑奴无以为报……”

“好了好了,出来看花灯,你莫要让灵儿瞧见了。”杨浩拍了拍丑奴肩膀。

“嗯。”

丑奴低下头,赶紧擦了擦眼角,一张布满伤疤的丑脸上,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女子从众人前方,迎面经过。

灵儿在阿秀怀里,转眼看见白衣女子,霎时就愣住了——

白衣女子若有所觉,抬眼朝女童望去,眸光里倒映着满街的花灯亮光,异常清亮。

“娘亲!”

灵儿失声惊呼。

一行泪水,沿着小脸蛋流了下来。

杨浩、丑奴等人闻言一惊,满脸震骇的望了过去。

只见白衣女子脸上围着面纱,只留一双秋眸露在外面。

“是你!”

“原来是你!”

杨浩和白衣女子,齐声惊呼出来。

白衣女子嗓音清澈,正是当初在河阳有过一面之缘的孙绫儿,孙思邈的孙女。

在她身边,还有一位同行的丽装女子,却是手掩秀口,目瞪口呆。

两位女子身后,则跟着几个婢女和侍卫。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杀(一)

“若绫,你认识他们?那女童为何唤你娘亲?”

丽装女子美目涟涟,好奇地在杨浩、灵儿等人的脸上转来转去,低声询问白衣女子。

“沁儿!我哪知道她为何喊我娘亲呀?”

孙绫儿面纱里面一脸窘迫,哭笑不得回道。

话音未落,女童灵儿又喊了一句——“娘亲……是你吗?”

灵儿从阿秀怀里挣扎着下来,跑过去,抱住了孙绫儿,眨着黑亮的眼眸,抬头仰视着白衣女子。

“嘻嘻。”那被唤作沁儿的丽装女子,掩口吃吃笑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

孙绫儿脸上一红。她自己还是个少女,却被女童喊作娘亲,不由得一股羞意袭来。

“呃……我不是你娘亲。”孙绫儿望着女童期盼的眼神,心中一软,蹲下身来,柔声说道。

“啊……你不是娘亲!”

灵儿听到孙绫儿声音,眼神暗淡了一下,一脸皱了皱,眼泪水雾一般的朦胧起来,却努力忍着没有掉下来。

“丑奴,她不是娘亲~~~”嫩嫩的嗓音有些哽咽。

丑奴冲了出来,抱起灵儿,伸手刮了一下女童的鼻子,笑中含泪道:“灵儿不哭,哭了就不乖了,娘亲可不喜欢看到灵儿哭泣。”

“我不哭~~~”

女童瘪着小嘴巴,泪珠一颗颗掉下来。

丑奴心疼不已。

方才听到灵儿惊呼娘亲的时候,他便吓了一跳,心潮涌起巨浪,只是转眼看到孙绫儿的时候,才低沉下去。孙绫儿一身白衣,眉眼只是略有些肖像程若惜。灯火闪烁的街上突然看到,两人倒是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之处。再加上灵儿对娘亲的思念,一时误认了,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绫儿姑娘。”

“杨郡尉。”

杨浩上前说话,孙绫儿淡淡回应了一句。

那丽装女子站在孙绫儿身侧,听到两个人的交谈,诧异朝杨浩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请两位娘子见谅,是这样的~~~”

杨浩看到丽装女子不说话,也不介意,简单把灵儿父母的事情说了一下。

“啊!”

孙绫儿和丽装女子惊呼了一声,看向灵儿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怜惜。

“对了,绫儿姑娘,你爷爷孙神医呢?前些时候灵儿脑袋受伤了,想找孙神医医治一下,可惜听说已经离开了洛阳~~~”

“我爷爷已经回了大兴城了,还有啊,你不要喊我绫儿姑娘,绫儿只有爷爷才能喊我的~~~”

孙绫儿心头微恼,眉头稍微蹙了蹙说道。

“呃……不叫绫儿?那叫什么?”杨浩一愣,随口问道。

孙绫儿闻言一滞,下意识瞪了杨浩一眼,只可惜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随随便便问一个女子的大名是很过分的,有心不想告诉杨浩,却又不愿意让杨浩一直喊她绫儿,心里面矛盾得很。

“嘻嘻。”

丽装女子又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同孙绫儿一起的女子,长得极为好看,一颦一笑都十分生动,而且有一股端庄的大气,不知道是哪个权贵世家的女子。

“呃……我还有事先走了,杨郡尉再见!”

孙绫儿瞪了女伴一眼,不待杨浩反应过来,匆匆告别,就要离开。

一个轻柔的娇嫩声音响起——

“娘亲姐姐,你要去哪里?”

女童灵儿趴在丑奴肩头,眼睛朝着女子望了过来,一脸的不舍。可能是觉得孙绫儿与她娘亲长的有点像,便心生好感,不愿意看着她离开。

唉,什么叫娘亲姐姐啊。真令人头疼!

孙绫儿纵然想立刻离开,但听到女童古怪的称呼,微微一愣,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是叫灵儿吗?灵儿乖,姐姐我要回家了!”

女童灵儿的话语,既让人觉得好笑,又心生怜意。心中柔情泛起,靠近灵儿,不禁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两把。

“噢,娘亲姐姐要回家了啊。”灵儿皱着小眉头,脸上很苦恼。

“好了,灵儿再见,姐姐真的要走了。”

孙绫儿和丽装女子还是走了。

那丽装女子边走,边时不时回头来看杨浩他们。

“咱们也走吧。”

杨浩叹息了一声,当先朝前方走去。

丑奴跟在后面,低声问怀里挂在他脖子上的灵儿,说道:“灵儿,你为何喊人家娘亲姐姐,她不是灵儿娘亲哦~~~”

“灵儿知道啊,所以才叫她娘亲姐姐啊,长得像娘亲的姐姐,就是娘亲姐姐啊。”

灵儿眨着眼睛回答。

“……”丑奴沉默下去。

出了丰都市,走回马车的路上,杨浩微微皱眉。

自从与孙绫儿二女分别后,他就隐隐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黑暗中有人正在盯着自己。

随着他武艺的精进,长生真气与自身真气的融合,杨浩的六感更加敏锐。如果进入到天人合一境界,方圆几十丈休想瞒过他的感知。

“不行。”

杨浩试了试,没有办法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

“穆离,你们先坐马车回去,我再走一会~~~”杨浩沉声说道。

“阿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杨湛从马车上露出了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你们先走吧。”杨浩摆了摆手。

秦叔宝一愣,虽然自己没察觉到什么,但似乎少郎君发现了什么,当即随口应道:“少郎君,我陪你走回去。”

杨浩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刚才他闭目凝神感知了一下,背后数十步之外,应该有人窥伺着自己。

“数量不多,应该是两三个人。”

杨浩心中略定,递给秦叔宝一个眼神,比划了一下自己身后,然后竖起了三个手指。

秦叔宝不动声色,眼睛惊讶闪现,默默点了点头。

……

“大哥!我们被发现了吗?”

黑暗中,三个黑魆魆的人影,躲在街角后面。其中一个汉子,问另外一个。

话音语调有些僵硬,不像是中原人!

被问的那人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然后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吧,隔了这么远,那人不可能发现我们的!”

“那他们为何分开了?”先前那人接着道。

“这我哪知道……兴许是找地方尿个尿?”

似乎回应着那汉子的猜测,杨浩和秦叔宝缓缓往街道旁的树林中走去。

“果然是尿尿……”

说话的汉子神情轻松下来。

寒冬树木凋零,只剩下枝干,杨浩和秦叔宝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大哥,机会不错!要不上去做了他们?”第三个汉子,眼中闪过凶厉,恶狠狠道。

“先等等——”

被称作大哥的汉子,谨慎的望着杨浩两人的动静。

只见杨浩和秦叔宝身影闪了闪,似乎和黑暗中的树木影子融为了一体。

“大哥!他们不见了!”一个汉子惊呼了一声。

三个异族汉子仔细再瞧,林中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有古怪!”

“撤!”

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互望了一眼,转身就走。

只是三人刚刚转过半个身子,半空中传来一记喝声——

“三位可是在等杨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杀(二)

丰都市东北角,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灯火通明,外面人流如织。

二楼临街的一个房间里,渊太祚和妹妹渊瓷英,靠窗而坐。

这座酒楼叫金源楼,是金家在洛阳的产业之一。除了此酒楼,金家还有众多海珠、山参、皮草铺子,获利巨丰,令渊氏兄妹都惊叹不已。

“金家父子敛财之术倒是精通,不过托庇他国篱下,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

渊太祚看着奢侈豪华的酒楼,不禁感慨了一声。

渊瓷英似乎心有旁骛,玉容绷紧,眉毛皱成一道山岭,听到大兄的话语,随口回应:“金家久居中原,早就淡了家国情义,再过两代,只怕就把自己当成彻头彻尾的中原人了~~~”

渊太祚闻言眸光闪动,缓缓点了点头,显然是心有戚戚焉。

他转头看了小妹一眼,见小妹仍是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低声道:“瓷英,你还在想刚才杨浩的事情?”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些慌乱,该不会……”

渊瓷英从桌旁站了起来,移到了窗前,望着沿街的火龙一般的花灯,怔怔出神。

渊太祚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小妹多虑了,有乙支文良在,应该无虞。那杨浩虽然有些武艺,也不过是娇生惯养在中原靡靡之地的皇室子,怎么比得我们征战冰雪林原的五部二郎!”

“希望如此吧。”

渊瓷英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乙支文良,是五部大将乙支文德的亲弟。不同于其兄的雄伟韬略,乙支文良从小就力大无穷,任何武艺一练就会,是高句丽极负盛名的勇士。

这次去追那杨浩的,除了乙支文良,还有掾家、松家的两名极有经验的帮手,应该不会失手。

“小妹,你一向冷静沉稳,为何这次竟然会主动要求去杀掉那杨浩?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渊太祚沉吟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

渊瓷英闻言失神了那么一小会儿,才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中原此行,还是首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若是不杀他,恐怕会后患无穷。”

渊太祚愕然无语。

他们兄妹两人今晚来酒楼吃饭,正好望见楼下杨浩经过,小妹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然后又坚决要求自己派人去把他暗杀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唉,在中原之地动手暗杀,太危险了。如果让大隋朝廷发觉了,我们插翅难飞!若不是一直以来都信任小妹的判断,我绝不会允许冒这样的风险!”

渊太祚暗叹了一口气,然后朝房间外面喊了一声。

“明川——”

过了一会,一个眼神锐利的精壮青年从房间外面进来了,单膝跪在渊氏兄妹身前,恭敬道:“大人!”

青年名唤阴明川,是渊瓷英婢**明珠的亲哥哥。

“准备一下马车,咱们马上回金家。”渊太祚吩咐道。

“是,太人!”

精壮青年阴明川恭敬应下,抬起头,疑惑问道:“大人,我们不等文良他们了吗?”

“不用了,等他们做完了事情,自然会回去!”

“属下明白了。”

阴明川退了出去。

“瓷英,咱们一会就回去吧。”

“好的,大兄。”

渊太祚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金昌贞的二儿子似乎看上了你捡来的那个婢女。要不然,便送给他罢了。金家的人能笼络一下,也是好的……”

渊瓷英好看的眉毛扬起,没有说话。

“呵呵,小妹,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从小就仰慕中原文化,这几日我都听到你随着那婢女学习隋话……”

渊瓷英听到这里,终于开口说话了:“阿水懂的很多,应该是隋朝权贵家的仆从。可惜失了忆,否则我倒是能知道更多。”

渊太祚苦笑了一下,无奈道:“好吧,这事你做主吧,我不插手了。”

渊瓷英嘴角弯起一个倔强的弧度,不置可否。

“咳咳。”

渊太祚瞧的无语,只好装作没有看见。

自己这个妹妹极有主见,见识更是远超一般的男子。有时候就连自己在小妹身边,都会惊觉颇有不如。

过了一会,侍卫阴明川已经备好了马车,渊氏兄妹离开金源楼,朝金家方向而去。

……

“三位可是在等杨某?”

话音未落,半空中,劲风四射!

铿!

一声清越的出鞘声,仿佛从心底响起。

乙支文良几乎魂飞魄散!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听背后这一声刀出鞘声,他就知道了对手的实力。

“深不可测!”

自从来了中原,作为武痴,他第一时间就把玩了隋朝的众多兵器,甚为赞叹。

尤其是大隋军中的横刀,刀身细窄狭长,百锻钢精炼打造,柔韧性极佳,强度亦是登峰造极。比起他们扶余人的佩刀,也许重击略弱,但是灵巧性、坚韧性恐怕要远远胜出。

背后这一招横刀出鞘,极脆,极轻,显示了使用者极高的操控技巧。

果然就在他震骇的时候,背后空气尖锐啸声传来,是横刀斩碎空气的音爆声音。

“滚地!”

乙支文良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就用尽全身力量往前方滚了出去!

嗤!

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

乙支文良人在空中,只觉后背一凉,就发觉衣服被斩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寒风吹了进去,肌肤上寒毛根根立起。

同时身侧一声闷哼传来。

“啊!”

乙支文良只看了一眼,眼眶就差点炸裂。

在他旁边的汉子,动作慢了一线,竟然被来人一刀斩一只手臂,半边身子也破开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杨浩落在乙支文良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一柄横刀正滴着鲜血,刀锋正对着乙支文良,只要对方敢逃走,必将面临最猛烈的打击。

“你们不是汉人,是什么人?”

杨浩眯着眼睛,问道。

方才他听到三人喊话的时候,绝非中原语调,便果断直接下杀手。眼前的这个高大威猛的异族汉子,竟然能躲开他的全力一击,倒是个好手。

“丝——少郎君又长进了!刚才那一刀,我肯定使不出来!”

秦叔宝也已经从侧翼包了上来,正拦住了第三名汉子。

这次来丰都市赏花灯,他没有带惯用的长枪,而且和杨浩一样,携带的是横刀。

地上受重伤的那个汉子,还在低低哀嚎,眼看活不成了。

乙支文良小心挪步过去,一脚踩在汉子的脖颈上,略一用力,便替同伴彻底解脱了。

“呼,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他紧紧盯着杨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蹩脚的汉话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暗杀(三)

“嘿嘿,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杨浩持着横刀,杀气腾腾的上前了几步。

“文良大哥,跟他们拼了!给铁元报仇!”

另外那个汉子锵双目赤红,锵的一声抽出佩刀,与乙支文良站在了一起。显然他把另一个汉子的死,记在了杨浩的头上。

说话的汉子叫掾少臣,出身高句丽五部之中的贵族,与死掉的松铁元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秦叔宝也围了过来,护卫着杨浩的身侧,随时准备着配合杨浩击杀两人。

“告诉我你们是谁的人,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

杨浩手腕微动,把横刀刀锋向下斜了斜。

乙支文良两人丝毫不敢大意,并不因为杨浩姿势有所放松而有任何的轻视。

刚才那一刀已经是惊世一刀了,杨浩的武艺远超他们的想象。

直到现在,他们才清楚为何那日在文渊馆里,吐谷浑少主和那个侍卫,为什么会那么的不堪一击!

可笑啊,原本还嘲笑吐谷浑人武艺太低劣,真到了自己面对的时候,才知道眼前少年的真正可怕!

乙支文良内心无比苦涩,神经仍然紧绷着,装出淡然的样子来,道:“反正都是死,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的有道理!若你们愿意把派你们来的人杀掉,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杨浩点点头,一副很好谈话的样子。

“你休想!”

掾少臣忍耐不住,骂了出来。

“少郎君,跟他们说什么废话,直接杀了他们!幕后的主使我才不怕呢,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秦叔宝挺了挺横刀,只待杨浩做出指示,就会立刻扑杀上去。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掾少臣立刻反唇相讥。

乙支文良皱了皱眉,打断汉子的说话,“少臣,先不要说话——”

随即转向杨浩,笑道:“杨浩,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在我们兄弟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否则,你的那些家人,哼哼……”

杨浩脸色一冷,寒声道:“你们还有同伙?”

“当然!”

乙支文良感觉自己掌握了主动,心下略定。

“那我更要抓紧时间了把你们解决了!杀!”

杨浩刚喊完杀字,秦叔宝就和他一起出手了。

当!当!

乙支文良浑身一震,勉强拦下了杨浩的一击。另一边的掾少臣则拦下了秦叔宝,不过付出的代价有点大,虎口已经震裂,持刀的手也开始颤抖。

“你真的不关心你家人的安危吗?”

乙支文良眼看杨浩再度出手,怒吼一声。

杨浩闻言,果然停顿了一下。

就在乙支文良以为自己计谋成功的时候,杨浩背后的大街尽头,一队大隋军士飞奔而来!

“唉!”

乙支文良心里暗叹了一声。

杨浩则脸色一喜。

既然大隋军人从背后穆离马车离开的方向过来,就说明眼前这两个异族人在虚张声势。当即放心下来。

“叔宝,击杀他们!”

“好哩!”

杨浩和秦叔宝再度出手,逼迫的乙支文良两人左支右拙。

“为首这个异族汉子真是强悍,竟然能拦下我这么多刀!”

杨浩稍微有些感慨。

在他眼中。这个异族汉子,大概能有宗师级的水准,而且出刀狠辣,往往用以命搏命的招式,才支撑到现在。

四人战成一团。

远处的大隋军人却是越来越近,密集的蹄声几乎顷刻就能到眼前。

“文良大哥,你快走!”

掾少臣心中焦急,眼见两个都走不了,大吼一声,拦在乙支文良身前。

噗!

秦叔宝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少臣!”

乙支文良眼眶瞪出血来,怒吼一声。

掾少臣用身体又挡了一刀,口中喷出碎裂的内脏,大叫:“走!”

乙支文良血泪横流,咬牙怒吼:“杨浩!我吐谷浑人与你不死不休!今日之仇,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话说间,身形已经闪出去好几丈远!

哗啦啦一声,在乙支文良逃走的方向上,又出现了一队人马!

“什么人在此斗殴!”

新来的人马中,为首一人高喝一声,正好把乙支文良拦了个正着。

杨浩见到这队人马衣着,猜测应该是洛阳城守兵马或者河南县守兵。而且为首喊话那人,声音似曾相识。

“糟糕!”

乙支文良暗暗叫苦,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后方是杨浩那个杀神,还有大隋骑兵,肯定不能回头了,只能硬着头皮冲锋了。希望眼前这队人马没有准备,能让我逃脱出去!”

乙支文良挥起长刀,一刻不停,悍然杀进队伍当中!

碰!碰!

当先两个兵卒被他撞飞了,乙支文良还没来得及高兴,人群中一柄长剑又迎了上来!

正是队伍的首领那人。

当!

乙支文良一往无前,挥刀斩了出去!

刀剑相交,那人闷哼一声,被砍飞了!

“可惜没有杀死他!”

虽然这一刀气势一往无前,但乙支文良却知道自己这一刀用力过猛,现在力竭,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刚才那人看似被自己砍飞了,实际上是借力卸力,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害!

果然,为首那人刚一落地,身体就立刻弹了起来。

“射箭!”

后来的这队人马也看出了乙支文良的凶悍,毅然搬出了弓箭手。

笃!笃!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

噗!噗!噗!

乙支文良勉强挥刀劈开几支,剩下的绝大多数箭,都射进了他的身体里。

“啊!”

乙支文良用尽毕生的力气,把佩刀掷了出去,噗的一声,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兵卒钉死在地上!

而后他自己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杨浩和秦叔宝,方才看到乙支文良被人拦下,便放缓了追击,直到乙支文良被杀死,他俩才赶上前来!

乙支文良身中数十箭,半跪着像座小山一样,死不瞑目。

鲜血顺着无数的创口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地面。

“此人是个勇士!”

即便是作为对手,杨浩也不由的生出一种悲壮的感慨来。

“刘县尉,咱们又见面了!”

杨浩认出了杀死乙支文良的这队人马的首领,正是当初洛阳遇袭的时候,侦查案件的刘文静。

“原来是少郎君!”

刘文静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这时杨浩身后的那队大隋军士也下了马来。一个郎将跳下马来,按着佩刀,来到杨浩等人身前:“你们是何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王府杨浩,这是我的侍卫秦叔宝。”杨浩看了那个郎将一眼,介绍道。

“在下河南县尉刘文静,敢问郎将是?”

刘文静询问的目光,望着来人。

“哦,原来是秦王府少郎君,我乃熊渠军郎将薛万彻,听到有人汇报说这里有人打斗,便赶过来了……”

“刘县尉,薛郎将,这几个异族人欲刺杀我,那边两具尸体,是我杀死的;这个是刚刚刘县尉的人杀死的。案子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认真查处一二。”

刘文静听闻杨浩陈述,立刻正色说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洛阳城中,纵凶杀人,府衙一定会从严查处!”

“如此多谢了,现在已经不早了,我和侍卫先回家了!”

杨浩拱手告辞,和秦叔宝一同离开。

第一百六十章 顺藤摸瓜

“少郎君,那异族汉子在逃走之前,高喊他们吐谷浑人,难道……是吐谷浑王子派来的?”

在回府邸的路上,秦叔宝好奇地问道。

杨浩闻言笑了笑,沉吟了一会,道:“应该不是吧,既然要逃走了,却突然留下身份信息,混淆视听、嫁祸他人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想了一会又道:“不过吐谷浑人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掉。”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心理学,那就一定也有反心理学。谁知道那汉子故意说出来,是想以假乱真呢,还是以真乱真。在一切未查明之前,什么可能都是存在的。

“哦,没想到看上去粗鲁的汉子,也会说假话骗人~~~”

秦叔宝听得有些迷糊,不过大体意思还是懂了,不禁对汉子的演技赞叹道。

回府邸后,穆离正在收拾马车。

杨湛、灵儿他们已经回去休息了。

“一切正常,穆离他们果然没有遇到袭击。”

杨浩暂时放下心来,给秦叔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秦叔宝意会到杨浩不想说出去害大家担心,点点头,应了下来。

杨浩交代完毕,小心翼翼地回正院自己的房间。

刚刚进了后院,就看到永丰公主美丽的倩影站在院中。

“……阿姐……你怎么还没休息?”

杨浩一惊,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永丰公主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你又去哪里了,干嘛没有和杨湛他们一起回来?”

女子狐疑的在杨浩身上,从头看到脚,鼻翼微动,似乎闻到了一丝什么气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糟糕!”

杨浩瞧见她的神情,暗叫了一声。

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咦……你身上什么气味?”永丰公主脸色一变。

“阿姐,我好累,要去洗澡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咱们明儿再说!”杨浩打着马虎眼。

“你给我停下!”

永丰公主柳眉竖起,一把拽住了杨浩的衣角,触手有些滑腻。抬起手指,举到眼前一看,差点晕了过去。

“血!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永丰公主瞬间眼泪流了下来。

杨浩身子一僵,转过身来,苦笑道:“阿姐,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不信你看——”

他刚才打斗的时候,已经尽量避开了,没想到还是溅到了一些。而且好死不死,又恰好被阿姐摸到了。

“那……血是哪里来的?”永丰公主心惊胆战。

“呃,阿姐,是这样的,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和秦叔宝遇到了两个喝醉酒的异族汉子,在街上抢东西,便出手教训了他们一顿。喏,这就是他们流的血~~~”

“你说的是真的?”永丰公主狐疑道。

“当然了!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吗?”杨浩转了两圈。

永丰公主认真摸了摸杨浩身体,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伤口,才幽幽一叹:“以后碰到这种事,让城守府衙去管,你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嘿嘿,我知道了。好了,阿姐,赶紧回去休息吧。”

永丰公主这才回去休息了。

“唉!好危险!”

杨浩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应付阿姐远比应付偷袭暗杀的人难多了。

…………

洛阳城,金家。

金家位于洛阳丰都市西南角的修善坊。此坊内聚集大量的外国使者和胡人,金家也居住于此。

金家的府宅面积极大,分成东、西、南、北四个院子。

渊太祚等人就住在金家的西院当中。

西院,本来是金家长子金泉秀的住宅,不过后来为了照顾漕运生意,搬去了洛阳东城、靠近洛水的庆延坊。

“什么!乙支文良他们三人都被杀了?”

渊太祚难以置信,忽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人,是我亲眼看到的。乙支文良身体几乎被射成了刺猬……”阴明川沉声道。

“……中原之行,竟然折损了乙支家的一员虎将,叫我如何向乙支文德交代啊!”

渊太祚失魂落魄,一屁股蹲在了座位上。

刚坐下去,突然又弹起来,急急道:“明川!你没有被人发现吧?”

“大人放心,我很小心的躲在人群后面,远远地看了几眼,肯定没有被发现。而且听大隋军士和百姓们的传言,好像是把文良他们三人当成了吐谷浑人了!”

渊太祚轻吐了口气,轻松道:“那就好!不过,以防万一,先不要有任何动作了!”

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渊瓷英,突然说话了:“明川,大隋军士和百姓为何会认为是吐谷浑人干的?”

阴明川愣了一下,支吾道:“这个……好像是联想到几天前杨浩与吐谷浑人的冲突吧。还有,文良试图逃走之前,也喊的是吐谷浑人的名号。”

“果然是乙支家的儿郎,最好把大隋人都误导了。”

渊太祚松了一口气。

渊瓷英却没有哥哥那么高兴,紧锁着眉头,似水的眸光不断闪动。

“不对!不对!”

渊瓷英脑中突然一亮,浑身泛起一股寒意来。

“怎么了,瓷英,什么不对?”渊太祚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大兄,咱们要立刻离开洛阳!明天就走!”渊瓷英脸色白的吓人。

“……为什么?应该不会找到咱们身上吧,乙支文良三人也都死了,死无对证……”

“不是这样的!”

渊瓷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身子还是不住的发抖。

“大兄,你们想想如果隋人真的相信乙支文良死之前说的话,他们为什么还宣扬出来?阴明川离着很远就听到了大隋军士和百姓的议论内容,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渊太祚怔怔的道。

“——说明隋人是故意说给咱们听的!他们故意散播刺杀是吐谷浑人干的,好让我们放下警惕!”

渊瓷英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判断,心中却越来越冷。

她面对着一个可怕的敌人!

“丝……”

渊太祚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聪明人,经过妹妹一提醒,便立刻明白过来。

“明川!下令下去,明日一早就准备离开!”

“是,大人!”

阴明川出去了。

渊太祚叹了口气,扭头看到妹妹仍然一脸凝重,不由宽慰道:“小妹,你别着急,隋人即便能想到乙支文良三人不是吐谷浑人,恐怕也一时半会不会猜到是辽东人干的,我们应该还是安全的……”

渊瓷英无神的看了大兄一眼,心脏几乎跳出胸口,直到她吞了几口口水,才稍微平复下来,惨笑道:“大兄,事情可能会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为什么?”渊太祚瞳孔一缩,强忍住震撼。

他太相信妹妹的判断了。只要是她认为有可能的,那就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我猜隋人已经在乙支文良身上发现了辽东人的线索了……”

“不可能!他们三人都换上了隋人的衣物,连兵器都是隋朝的,不会这么轻易被认出来吧?单纯看相貌,绝不可能分辨出吐谷浑人和高句丽人的!”

渊太祚惊叫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逃杀游戏(一)

渊瓷英眼神凄迷,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隋人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我却知道他们一定知道了!”

这两句话说的非常矛盾,不过渊太祚非常熟悉妹妹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所以他听懂了。

言外之意就是,隋人中有比妹妹更聪明的人!

渊太祚身上泛起一股寒意,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

“小妹,你确定吗?”

不是不相信小妹的判断,而是他心存侥幸,希望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小妹想错了!因为这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如果隋人能够锁定在辽东人的身上,那么他们一路西来,过了那么多的关卡码头,总会有记录的。隋人随便查一查身在洛阳的辽东人,就能极大地将范围缩小。

不光他们,连金家都有可能覆没进去。

渊瓷英呆呆的点头,道:“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确定……如果我是隋人,如果不能确定刺杀者的身份来源,哪怕有一丝疑虑的话,都不会那么快的散发出消息来。阴明川去打听消息,距离乙支文良他们被杀死,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隋人就已经散发出消息来。这就说明隋人已经非常肯定了乙支文良三人的身份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隋人军机涣散,不慎把消息泄露出来的呢?”

渊太祚还不死心。

渊瓷英惨笑道:“当然有可能,不过可能性极低。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就行!就算有一线生机,也未必没有机会!谁也说不好,万一隋人就是在这里犯了错误呢~~~”渊太祚精神一振,为自己和妹妹打气鼓劲。

渊瓷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因为内心的波澜,女子天鹅般修长的脖颈,随着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这位辽东第一美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大兄,这次是瓷英做错了!不该提议去杀杨浩的!”

渊太祚闻言一愣。

他还是首次听到妹妹亲口承认一件事想错了做错了,顾不上惊讶,苦笑着安慰她,道:“你不要过分自责,乙支文良他们也是我派出去的。要说犯错误,那我跟小妹是同样的。况且,事情未必到绝境,我们还有些时间回转……”

“但愿如此吧。”

渊瓷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小妹,你早早休息吧,我出去看看明川他们。”

渊太祚柔声嘱咐了一句,便出了妹妹房间,悄声替她把房门关好。

出了房间,正赶上阴明川过来。

“收拾妥当了吗?”渊太祚目露忧虑。

阴明川躬身道:“轻装都已经备好,随时可以撤离。”

“嗯。”渊太祚沉重的点头。

他们一行人伪装成辽东商船来的大隋,算上护卫婢女,大概有三四十人。渊太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隋人的反应慢几天罢了。

“大人,还要通知金家吗?如果隋人怀疑到咱们身上,金家恐怕也会有麻烦……”

阴明川谨慎的问道。

渊太祚眯着眼睛,幽幽道:“不要告诉他们!金家是大族,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常动静,隋人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谁都走不了!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挺好的吗?”

这番话一出,果决、狠辣,枭雄本色尽露无疑!

或许只有在小妹渊瓷英身边,他的光芒才会被稍微掩盖。

事实上,跟妹妹在一起的时候,渊太祚都不会自觉地放弃思考,只需要听小妹的判断就够了。这是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他习惯了小妹的睿智,习惯了当一个倾听者。

但当他独当一面的时候,也可以同样的睿智、果决。

“明日,你跟金家的管事说一声,就说我们想去大兴城看看,不需要金家人的陪同。”

“是!”

阴明川望了一眼面沉似水的中年人,心生敬仰,恭敬地退下了。

“唉,隋人英才辈出,实在太可怕了!以我和小妹的才智,居然占不到一丝便宜,以前是我小视隋人了!可叹这天下,我高句丽便永无出头之日吗?”

渊太祚仰天长叹。

……

第二天一早上,杨浩吃了早饭,和阿姐永丰公主在院子中散步。

“少郎君,外面有个自称河南县尉的人求见。”穆离走过来禀报。

“哦?刘文静来了?”

杨浩微微一愣。

“刘文静是谁?”永丰公主好奇道。

“就是刚才穆离说的那个河南县的县尉啊,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杨浩想起了对刘文静的印象,这个人身上的特质,跟前世的自己有些像。

“你让他等等,我马上出去见他!”

杨浩整理好衣服,准备去前院见刘文静。

永丰公主在旁边,心中一动,随口道:“我同你一起去。”

杨浩震惊道:“阿姐,你去做什么?”

“你这么紧张干吗?有什么瞒着我吗?”永丰公主狐疑的盯着杨浩细看。

“当然没有!这刘文静找我,一定是昨晚喝醉酒闹事的胡人的事情——阿秀,你陪着公主休息去吧。”

杨浩逃也似的离开了。

“啊,好的,少郎君~~~”

恰好经过的阿秀,一脸茫然,随口应道。

永丰公主目送他离开,脸上浮现一丝担忧。

“阿秀,你去把秦叔宝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公主。”

阿秀跟着杨浩,前后脚去了前院。

……

“少郎君!”

刘文静看到杨浩出来了,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陪在一边的王绍也站起来行礼。

杨浩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多礼,笑道:“刘县尉,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郎君,昨夜袭杀你的那几人有眉目了,我的人手正在搜查呢。所以提前过来跟你通禀一声。”刘文静沉声道。

杨浩眉头一抖,惊讶道:“哦?这么快?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来头?”

“是辽东人。”

刘文静声音稍微低了下去。

“辽东人?”

杨浩微微一怔。辽东人?自己怎么会招惹上了辽东人呢?

“不错,是辽东人,准确来说是高句丽人。”刘文静点了点头。

“我记得最后死的那个,临死前似乎喊过他们是吐谷浑人……不知刘县尉是如何断定他们是高句丽人呢?他们身上有什么标记特征吗?”

杨浩有些惊讶,刘文静竟然说的这般的肯定。

刘文静微微一笑,道:“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杨浩紧盯着他。

“那几个辽东人来刺杀您,当然不会穿戴他们原本的衣服,所以服饰兵器都没有留下明显的特征。不过嘛,他们是辽东人,那就一定会有辽东人身上的东西,这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的。”

杨浩听着这话,有些错愕,他甚至有种错觉。

只听刘文静接着道:“我在死掉的那几个人身上,发现了好几处的身体烙印,都足以证明他们是来自辽东。”

“身体烙印?”一旁的王绍忍不住惊讶开口。

“不错,正是身体烙印!我观察过他们尸身,在他们的左右手,大腿两侧,髌骨手肘关节,脚踝足底,都有明显的印记,表明他们出自辽东,而非吐谷浑或者突厥……”

刘文静滔滔不绝的讲着。

杨浩脑子有些恍惚,耳边听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刑侦技巧’,看向刘文静的眼神,不由变了变。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这个……刘文静……难道也是穿越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逃杀游戏(二)

“这三人食指中指内侧,长满了厚实的老茧,另一只手虎口粗糙,是长期控弦拉弓留下的痕迹;他们的大腿股骨外翻,显然是习惯骑马导致的……”

“刘县尉,这不对呀,吐谷浑人、突厥人和高句丽人都擅长骑射,你说的这些不足以确定他们就是辽东人吧?”

王绍忍不住开口反问。

刘文静微微一笑:“单看这些当然区分不出来,不过,辽东人和吐谷浑人、突厥人所处的地域不同,他们还有其他的与众不同的身体印记!”

“还有什么不同?”

“辽东寒冷潮湿,又多山林草木,高句丽人多居住于高山峡谷之中,他们的生活与突厥吐谷浑人截然不同。突厥吐谷浑以流浪放牧为主,但是高句丽则不同,他们不仅有从事农事,而且狩猎中以渔猎为主,长年爬高山、涉深谷,与寒冷的河川打交道……”

王绍不解道:“这固然不假,但是又能看出什么分别呢?”

刘文静自信的一笑:“当然会有很大的分别!因为这样的生活习惯,会使得辽东人身上出现很多奇怪的变化,譬如,四肢指节格外粗大,脚掌的茧纹死皮也远比突厥吐谷浑人更大更多……”

杨浩心中的震撼,越来越盛。

他几乎忍不住开口要问,你是不是穿越重生的,你是哪个警校毕业的。

此时的刘文静,在杨浩眼中,像极了一个跟自己同样遭遇的穿越者。他想象不到,一个隋朝人能用如此现代的刑侦思维去思考问题,而且丝丝入扣,没有漏洞。

上次遭遇封言信袭杀那次,杨浩就隐隐觉得刘文静的与众不同,而这次则表现的更加明显。

刘文静注意到杨浩的神情,眉头微微皱起,心中讶异一闪而过,随口道:“少郎君,可是有不同的想法?”

“唔?”

杨浩闻言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怪异情绪,不经意的问道:“刘县尉,你能分辨出其中微小的差异来吗?会不会有看错的可能啊?”

刘文静心中一轻,笑道:“回少郎君,也许在你们眼中,这些差异区别很小,不过在我的眼中,它们就像云泥一般的显眼。”

“哦,是这样啊。”

杨浩心中的怀疑的有所动摇。

除了穿越之外,刘文静还有一个可能,便是天生敏锐,对于事物的观察格外细致。

这是有可能的,方才刘文静说的那些,既可以理解为一个有深厚刑侦理论的刑侦人员的推断,也可以理解为一个天生敏感的人的第六感和独特分析。

到底是哪个呢,杨浩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但是又不能随便试探。

“刘县尉,你现在仅仅确定了对方身份是辽东人吗?还有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你来找我是为了……”

杨浩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刘文静闻言精神一振,笑道:“少郎君果然是聪慧,已经猜到了我心中所想。说实话,我也没有具体的线索,只是想过来问一下少郎君,你最近一些时日,有没有接触过辽东人,有没有发生过冲突。毕竟洛阳城中的辽东人,算上商户还有使者,不下几百户,真要查起来,恐怕费时费力,就算真的查到了,对方也可能远走高飞了。”

杨浩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接触过辽东人,更没有发生过冲突。”

“这样啊,那可就麻烦了~~~”

刘文静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杨浩一直注意着刘文静的表现,看到他失望,反而心中一松,当即徐徐道:“刘县尉,既然洛阳有辽东身份的人如此之多,你又无法缩小范围,那么不妨先把搜索范围,重点控制在最近两三个月来洛阳的辽东人身上。”

“少郎君的意思是……”

刘文静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我是说,反正没有线索,不妨把昨夜的刺杀当成是一个临时起意的事件,那么,最有可能牵涉其中的,便是新近不久刚到洛阳的辽东人。”

刘文静呆呆的看着杨浩,眼睛突然绽放喜意,一拍自己大腿,叫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多谢少郎君,我立刻派人去核查!刘某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在乎杨浩态度,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杨浩看着刘文静的背影,愣愣的看了一会。

“说像吧,又有些不像,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杨浩心里面还是有些怀疑,不过已经轻了许多,不像刚才那般震骇了。

“少郎君和刘县尉说了什么呀,我怎么没有听懂,刘县尉就高兴地走掉了~~~”王绍弱弱的问道。

“可能是他自己想通了什么吧——对了,叔宝呢,怎么没有看到叔宝?”

杨浩淡淡回应了一句,转头没有看到秦叔宝,不由讶异问道。

“呃,我也没注意到啊……哦,刚才阿秀姑娘出来了,好像把他喊走了……”

“什么!”

杨浩心中咯噔一下,急急忙忙赶回后院去。

等到杨浩赶到姐姐永丰公主那儿的时候,秦叔宝涨红着脸站在那里,永丰公主则一脸寒霜。

“少郎君,我……”秦叔宝看到杨浩过来,脸上带着愧色。

“秦叔宝不要说话!你先下去,我有事要问你们少郎君。”

永丰公主像发威的怒老虎,直接打断了秦叔宝的话语。

“阿姐,你别听秦叔宝瞎说,其实……”

杨浩陪着笑脸。

“其实什么?你再说一遍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永丰公主胸脯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昨晚是有人刺杀我,不过我一点事……”

“什么!刺杀!”

永丰公主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秀目里满是惊骇。

“呃……刚才……呃……唉……”

杨浩看到阿姐反应,这次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什么人刺杀你的?……是宇文家的人吗?”永丰公主望着杨浩流下泪来。

杨浩心中一疼,他就怕看到这个情景。

“是辽东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来杀我,不过都被我杀死了,我真的没有事儿……”

“你为何要瞒着阿姐?”永丰公主垂泪道。

“我是怕你担心嘛。其实我现在武艺很好的,一般人伤不了我的,阿姐……”

安慰了好一会,永丰公主才止住眼泪,放杨浩走掉。

杨浩身心俱疲从阿姐院子出来,秦叔宝还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

“少郎君,我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秦叔宝忐忑道。

“我已经知道了,没事。”

杨浩叹了口气,让秦叔宝回了前院。

……

金家。

“你们要去大兴城?”金昌贞一脸疑惑。

“是呀,大人说来一趟中原不容易,想和郡主一起去大兴看看。”

金昌贞想了想,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好吧,这几日我让人替你们办好官引文书……”

阴明川脸上一皱,道:“金先生,官引文书能不能快点,今天能办好吗?”

“今天?怎么可能!渊大人这么着急吗?”

阴明川不动声色,笑道:“大人说,越早越好,最好赶在新年之前到达大兴城。只能拜托金先生打通关系快一些了。”

“今天肯定不行,最快后天能办好。”

“后天太晚了,明天行不行?”

“……明天……我尽力吧!”

“多谢金先生!我先回去禀报大人。”

“阴护卫慢走。”

金昌贞看着阴明川回了西院,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来。

“奇怪,渊太祚着急去大兴城做什么?难道是搭上了什么权贵的门路?不像,他们在中原,离开金家几乎跟瞎子一样,应该不会……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金昌贞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杀游戏(三)

金家,西院的花园中。

“你……让我过去……”

阿水低着头,端着一盆要换洗的衣服,想要越过一个猥琐的青年的封锁。

“嘿嘿,陪我说说话嘛!”

金泉秀看着阿水因为微恼而涨红的俏脸,心中yin、念大作,恨不得立时把这婢女压在身下。

“郡主吩咐过了,这些衣服今天必须洗干净,金郎君,你快放婢子过去……”阿水有些焦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金泉秀笑道:“洗衣服还不简单吗,你陪我一会儿,衣服我可以让下人们替你去洗,啧啧,大冬天的,水多凉啊,你们这个辽东郡主真不懂得体惜人!”

“郡主对阿水很好,金郎君,你不要说郡主坏话……”

“我怎么是说郡主坏话了呢,我是疼惜你、爱护你,你瞧,你额头都出汗了,来让哥哥给你擦一擦……”

金泉秀说着就要伸手摸阿水的脸蛋。

啪的一声!

金泉秀手被打了一下。

“金郎君,请你自重!”

阿水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她极度排斥金泉秀的肢体接触,见对方竟然想动手动脚,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勇气,挥手打掉了他的咸猪手。

“……”

金泉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眼神在阿水的娇躯上来回扫视。

“嘿嘿,有性格!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金泉秀在阿水的身上,看到了渊瓷英的影子,心底的**顿时难以压制,眼神里阿水和渊瓷英的影子几乎重合在了一起。他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仿佛征服了阿水,就等若征服了那辽东郡主。

“阿水,你是汉人女子,为何要跟着那辽东郡主呢,以后她回苦寒的辽东,难道你也跟着回去吗?不如跟了我,我保你享乐不尽!”说着伸手就来抓阿水的衣襟。

“啊——”

阿水惊叫,身子要躲,但是慢了一线,被金泉秀抓住了一角。

嗤!

金泉秀一用力,阿水袖子裂了一条长长口子,露出了洁白的小臂。

“真美!老子要定你了!”

金泉秀看的呼吸一滞,就扑了上去。

“你走开!”

阿水反身就跑,木盆被金泉秀一拽,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衣服撒了一路。

“猫捉老鼠的游戏,我最喜欢了!”看到阿水想逃走,金泉秀不怒反喜,兴致大增。

女子本来就力气小,几步之后,眼看阿水就要被追上,远处一声娇喝声传来。

“阿水!”

“谁!”金泉秀一惊,循声望去,眼前飞来一团清影。

清影飞到金泉秀头顶,探出了一只脚,碰的一声,踢在了金泉秀胸口。

“啊!”

金泉秀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不受控制地后仰,一屁股蹲在地上。

“阿水,你没事吧”

清影来人,正是渊瓷英的婢**明珠。

“明珠姐姐,我没事!”阿水惊魂未定。

阴明珠这才点点头,扭头冲着金泉秀,杀气腾腾道:“金泉秀你听好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再发生,就算东部大人和郡主不杀你,我阴明珠也不会饶了你!”

“……你……”

金泉秀脸色苍白,嗫喏了几句,始终不敢回嘴。

他知道阴明珠的武艺很厉害,不过这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拍的是,她还有个武艺更恐怖的哥哥。

阴明珠冷着脸,道:“滚!”

“真是个疯女人!”

金泉秀终究不敢造次,只能骂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然后垂头丧气的走了。

“阿水,咱们也走吧。”

金泉秀走后,阴明珠帮着阿水把衣服捡起来。

“嗯,好!”阿水乖巧的道。

……

金家正院,门厅里面燃着一个巨大的铜制火炉。

金昌贞坐在火炉边上,伸着双手取暖。

“阿郎,大郎君回来了!”一个仆从进来禀报。

“泉熙回来了?这么快就办完了?”金昌贞有些惊讶,“立刻让大郎君来见我!”

说话间,门厅外面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

“爹,我回来了。”

一个与金昌贞有八分相像,但身材更高大的青年进了门来,开门的时候,带进了一股寒风进来。

金昌贞紧了紧衣服,讶异的望着儿子,奇道:“熙儿,通关文书这么快就办好了?”

金泉熙挥手,让仆从退下之后,脸色凝重的走到父亲身前,沉声道:“爹爹,我没有替辽东那些人办通关文书!”

“什么!”

金昌贞迷惑的看了儿子一眼,一脸的不解。

“爹,我有很不好的预感~~~”金泉熙目光闪动,语气说不出的沉重。

“哦,你有什么发现?我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金泉熙叹了口气,缓缓摇头:“父亲,何止是蹊跷!我去府衙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金昌贞眉毛一挑,心里也紧张起来。

“昨夜在南市发生了一起刺杀案件,被刺杀的好像是秦王府的嫡子!”

“什么!难道……是渊氏兄妹干的?”金昌贞闻言大骇。

金泉熙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道:“府衙的人传说,好像是吐谷浑人干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金昌贞神情一松,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儿子的下一句话,立刻就让他寒毛立起来了。

“爹爹,你知道奇怪的事情是什么吗?府衙的书吏们明明说凶手是吐谷浑人,但是我和他们随意聊天的时候,他们却向我抱怨说上面的官员催促的紧,要他们彻查半年内辽东人的备案记录……”

“你说什么!”

金昌贞惊叫一声,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怀疑吐谷浑人,却暗中调查辽东人……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房间里火炉旺盛,温暖似春,但金昌贞冷汗却流了下来。

“爹爹,再联想一下,渊氏兄妹为何突然提出说要去大兴城?您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砰!

胡椅被使劲推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砰地一声。

金昌贞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良久之后,寒声道:“我去见见渊太祚。”

“爹爹,我陪您去!”

金泉熙紧紧握住了父亲的手。金家危急存亡,就在一念之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逃杀游戏(四)

“金兄,不知你找我何事啊,我们去大兴的官引文书办好了吗?”

渊太祚有些惊讶,仍然不动声色的打着招呼。

听到这话,金家父子心中都不觉一沉。

渊太祚刚见面就问官引文书的事情,看来事情很严重啊,猜测十有**是真的了。

“渊兄,咱们能单独谈谈吗?”金昌贞毕竟是老狐狸,在大隋摸爬滚打多年,当有的城府气度,一点也不少。

渊太祚闻言,微微一惊。

“难道……金家知道了些什么?”

从金昌贞对他称呼,他就察觉出异常来了。

不管以前能不能帮到高句丽减少贡赋,金昌贞对渊太祚还是非常尊敬的,言必称大人,今天一见面,竟然只是淡淡的叫了一声“金兄”,这不能让他不多想啊。

“金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渊太祚眼神示意了一下阴明川等侍卫,让他们撤了下去。

金昌贞看了渊瓷英一眼,没有说话。

“呵呵,出了什么事情,让金兄这般小心谨慎!瓷英不是外人,她可以代表我的意思,你尽管说吧。”渊太祚看出金昌贞的疑虑,无奈的摇头。

金昌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渊兄,我就不兜弯子了,刺杀秦王府嫡子一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渊太祚保持着微笑,淡定道:“金兄是从哪里听到的讹传,竟然有这般荒谬的消息……”

“真不是你们干的?”

金昌贞眼神中浮现一抹意外和喜意来。

渊太祚对金昌贞的表情,尽收眼底,仍旧是淡然的样子,诧异道:“金兄,为何有此疑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许是渊太祚太淡定了,语气太正常了,骗过了金昌贞的判断,只听他疑惑自语道:“真的不是你们吗?”

在一旁的金泉熙看不下去了,父亲和渊氏兄妹打太极,只会浪费时间。

于是上前两步,躬身恭敬道:“东部大人,朝廷府衙里已经在核查半年内辽东人的备案记录,我不知道这与昨日的刺杀案有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东部大人知道其中的隐情,还请见告!”

渊太祚讶然望了金泉熙一眼。

“此子倒有些见识,比他父亲金昌贞还要出色。”

想到这里,渊太祚微微一笑,避开了金泉熙的问题,反问道:“不知道官引文书你们办妥了没有?”

“东部大人,官引文书的事情无足轻重。如果刺杀与你们无关,文书晚下来几日也无妨;如果刺杀与你们有关,这文书不办也罢。”

“你们金家什么意思?如果我要说是的话,是不是你们就把我们送给隋人啊?”

渊太祚眯起了眼睛。

“渊兄……”金昌贞这回总算听明白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渊太祚。

金泉熙凄然笑道:“这么说,刺杀案就是你们做的了?”

渊太祚淡淡的点头:“不错。不知道金家会站在哪边呢?”说话的时候,阴明川带着侍卫冲了进来,把金氏父子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金家对辽东人做了多少事情……渊太祚,你想干什么!”

金昌贞看到阴明川等人杀气腾腾围了过来,吓得魂飞魄散。

“父亲——”

金泉熙心沉到绝望的谷底,一步站到了父亲身前。

“明川,把刀收起来,这是干什么,金家是自己人。”渊太祚看了金泉熙一眼,露出一丝赞赏。

唰唰唰,阴明川等侍卫把刀全部收了起来,不过仍旧围住了金家父子。

只见金泉熙朝渊太祚躬身一礼,沉声道:“东部大人多虑了,我们金家不可能站到隋人的一边的。而且,就算我们把东部大人交上去了,我们金家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隋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辽东人也会为了东部大人复仇,而追杀我们金家的,那时候我金家才是真的自绝于天下。”

“说得好!”

渊太祚眼中爆出精光。

若是没有节外生枝刺杀杨浩一事,金家有金泉熙此人坐镇,未来几十年倒是辽东的好帮手!

可惜啊,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意!

渊太祚盯着金泉熙,沉声道:“金泉熙,你觉得咱们该如何做?”

金泉熙深吸了一口气,道:“隋人已经开始核查辽东诸人,我估计要一两天的时间,如果再派人手挨家挨户查证下来,估计还要多加上三四天时间。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四天到五天的时间。如果运气不好一些,或许只有三天左右,隋人就能找上门来——”

渊太祚点头,赞同:“嗯,然后呢?”

渊瓷英也听得暗暗点头,美目不禁在金泉熙脸上转了几圈。

只听金泉熙接着道:“我不知道府衙里有没有人盯着通关文书,这个险绝对不能冒,否则就是自投罗网!依我之见,只剩下强行出城一条路走了……”

“强行出城?”渊太祚皱了皱眉头。

他们这次来中原,只带了十几个侍卫,金家估计也能挑出十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来,加在一起二十个人,硬闯大隋都城的城门,这实在太不自量力了,简直是找死!

金泉熙摇了摇头,道:“也不算强行出城。后天是小年,到时候城内人群极多,我们可以分散开混在人群里,逃出城去~~~”

渊太祚听得意动。这的确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相对来说,危险要小很多。

“熙儿……咱们金家家大业大如何能混出城去?”金昌贞愕然道。

金泉熙看了父亲一眼,淡淡道:“爹爹,不用想了,洛阳的家业带不走的,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这……”

金昌贞愣住了,眼神茫然。

金家从他祖辈起迁来中原,三世积累的财富,竟然一点也带不走,完全舍弃,他如何做得到?

渊太祚冷冷的看了金昌贞一眼,杀意暗含。

“东部大人,咱们再细细计划一下。这次出逃,带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太显眼容易暴露。我们金家大概选出十人,你们这边尽量也选十个人左右,再多的话,恐怕就不行了……”

既然已经选定了立场,金泉熙也不再含糊,当即和渊太祚细致的沟通起来。

金昌贞站在一边,神情木然,如同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儿子和渊太祚的声音,缥缈传来,仿佛跟他隔了一个世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逃杀游戏(五)

大业元年,腊月二十三日。

洛阳城东门城守卫戍中,大隋的两位内史令杨约和萧琮,都出现在了现场。

他们身后跟随了几人,包括洛阳城守马千程、河南县尉刘文静等人。

远远的一个中年武将奔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了一位年轻的小将。

如果杨浩在场,一定能认出,那位小将,正是几日前刺杀之夜,带着熊渠军赶到现场的年轻郎将,薛万彻。

“末将参见两位内史令大人!”

右武卫将军薛世雄一身甲衣,虎步移动,自然有一股悍将风采。

薛万彻跟在父亲后面行礼,没有说话。

这种场面,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郎将说话。

薛氏父子同在军中,这样的情况,在大隋十分普遍。右骁卫的来护儿和来整,也是一个例证。

“薛将军,你都布置好了吗?可不能让辽东人逃了出去,丢了我大隋的颜面……”

内史令萧琮年约四十许,方脸宽眉,言语十分温厚,朝着薛世雄笑眯眯道。

薛世雄脸上一红,沉声道:“内史令大人,只要辽东人敢出来,末将必定让他们插翅难飞!”

“如此甚好!杨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琮微笑着点头,转头朝向杨约问道。

杨约是楚国公杨素的异母弟。

同为内史令,杨约比萧琮大了**岁,面容清瘦,双眼十分有神。

只见他缓缓点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辽东人如此猖狂,圣上龙颜大怒,只盼几位将军、城守,切莫辜负了圣恩,一定要将辽东人尽数缉拿,勿使任何漏网之鱼逃脱。”

“末将、下官遵令!”

薛世雄、马千程等人不敢怠慢,齐声应道。

“好了,你们去部署吧。”

萧琮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是!”

薛氏父子,马千程、刘文静鱼贯而出。

出来之后,马千程把刘文静拉到角落里,焦急问道:“文静,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把辽东人可能的动向,报了上去。谁知道圣上如此重视,派了两位内史令来监督此事!若是你猜错了,只怕你我都要受责罚……”

刘文静笑了笑,道:“城守大人不必焦虑,此事刘某有七八分的把握。”

“……七八分的把握……那剩下的两三分呢?”

马千程脸色有些难看。

他当然知道七八分的把握已经很高了,不过涉及到圣上旨意,他便不由的紧张起来。

“剩下的两三分嘛,那就是天意了。”刘文静淡淡道。

“……”

马千程无言以对,叹息了一声后,灰溜溜去布置城守兵力了。

刘文静望着马千程的背影,若有所思。

“杨浩,真如你所言,辽东人会在今日出城吗?你越来越让我好奇了……”

自从那日在杨浩府邸聊过之后,杨浩又派人给刘文静带去了一些他的推测,比如辽东人可能会急于出城,而且给出了具体的日期,那便是腊月二十三。

如果杨浩不是被刺杀者,刘文静几乎以为杨浩就是辽东人的同伙了。

作为河南县尉,他自己本身,很擅长案件分析。

他也猜到了辽东人可能会出城,并且加紧了进出城的盯防。让他觉得意外的是,秦王府的嫡子杨浩,不但想到了他想到的,甚至比他想到的更多。

……

杨浩府邸。

“少郎君,崔郎君回来了!”穆离跑过来报告杨浩。

杨浩抬起头来,喜道:“是府衙那边有消息了?太好了!我这就去见他!”

说完,跟着穆离奔到了前院。

“少郎君——”

崔长芳正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杨浩出来赶紧上前。

“有消息了吗?”

“有了!果然不出少郎君所料!”崔长芳脸上有些疲惫,不过神色振奋,“这几天去府衙的人不少,我根据少郎君的方法筛选之后,最值得怀疑的便是南城的金家……”

当即把消息来龙去脉,跟杨浩讲了一遍。

杨浩耐心听完,眼中亮光越来越盛。

“就是这个金家了!剩下的交给我去做,长芳兄,你累了好几天,赶紧回去休息吧——穆离,带崔郎君下去休息。”

“少郎君,要不咱们直接告诉府衙的人吧,你亲自去,我总觉得危险……”

崔长芳忧心忡忡道。

“哈哈,你还不相信我吗,这次我带着秦叔宝、王绍,还有薛成志马雍他们,你放心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杨浩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刺杀发生后,杨浩给了刘文静一些指点,不过他仍然不太放心府衙和军府的人能不能办妥当。

于是,他便派了崔长芳带了人手去蹲守府衙,看看这几日,都有哪些人去过。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按照正常的心理逻辑判断,这伙辽东人很有可能会急于离开洛阳。

大隋不比后世,只要是出行,必须要有官引文书。

杨浩相信辽东人一定会去办官引文书的,没有官引文书,辽东人是逃不掉的。从洛阳,大隋的腹地,生生杀回辽东去,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杨浩也想到了府衙的保密工作可能不到位。刘文静的一些部署,极有可能会落在辽东人眼中,从而发现府衙的一些布置。

针对这样情况,杨浩教了崔长芳一个办法,便是不用管对方是不是去府衙办理官引文书,只要是去府衙的人,全部查清楚背景,有辽东背景的,那么就是值得怀疑的目标。

也是杨浩运气好,这几日去府衙办事的,只有金家有辽东背景。

“呵呵,十有**,便是这个金家了~~~”

杨浩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扭头吩咐侍候在一旁的秦叔宝。

“叔宝,备好车马、带好武器,咱们一会就去修善坊,会一会这个金家。”

“是,少郎君!”

秦叔宝始终是少年军人性格,本来听到杨浩和崔长芳说到辽东人的下落,心中就跃跃欲试。此时听到杨浩这般吩咐,不禁神色一喜。

在杨浩、洛阳城守,还有右武卫热火朝天忙碌着撒网的时候,金家也是处在一片焦躁、紧张的氛围当中。

“什么!瓷英,你要留下来?为什么呀?”

渊太祚呆滞的看着妹妹,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逃杀游戏(六)

“大兄,你听我说——这次都是我酿成的大错,一步错,步步错,无可挽回……”

渊瓷英神情平静,语气淡然的说道。

“小妹,不要再说了!大兄不怨你,当时的刺杀行动,我也是同意了的!你不能放弃啊,咱们有很大机会逃出洛阳城去的,我怎么能忍心将你留下来!”

渊太祚痛苦道。

渊瓷英闻言,眸光里闪过一丝绝望,凄然摇头,道:“大兄,你说错了。不忍心的不是你,而是我呀……”

“小妹……”

渊太祚愕然望着妹妹。

只听渊瓷英继续说道:“大兄,其实你我都知道,逃出洛阳城,才是困难的开始。强行出城,没有官引文书,我们能走多远?要从洛阳一路杀回辽东去吗?”

渊太祚呆呆出神,无言以对。

小妹说的这些的话,他心底当然知道。不过,眼下只能强迫自己忘掉艰辛,一步步的越过每一道的阻隔。

纵然杀出洛阳城是绝境,但是若让他呆在洛阳城里坐以待毙,他更做不到!

“我武艺很低微,又是女子,只怕路上会连累你们。只从这一点,我便不能走!”

渊瓷英微微苦笑。

“小妹!”渊太祚红着眼睛,低吼了一声。

“所以说呀,其实狠心的是我,明明是我做错了,却害得大兄这般下场……”渊瓷英泪水像珠子一样落下,“大兄不必为我担心,相比你们的处境,我留下来,或许反而是最轻松、容易的那个。”

渊太祚心如刀绞,泪水终于流下来,看着妹妹的绝世容颜,颤声道:“活下去。”

渊瓷英凄美的点头。

“走!”

渊太祚终是果决之人,不再看妹妹,转身走到房间外面,朝着阴明川兄妹一挥手。

“东部大人,郡主呢?”女婢阴明珠,震惊的朝房间里望去。

“明珠,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

渊瓷英缓缓走出来,微笑看着服侍了自己十几年的婢女。

“郡主——”

阴明珠脸色苍白,立刻跪了下去。

“郡主若不走,明珠也不走了!”

渊瓷英上前,摸了摸阴明珠的秀发,拂过她的脸庞,低声道:“明珠,是我对不住你,你替我保护好大兄。”

话未说完,泪如雨下。

她心中深知,此时一别,便是永别。

回辽东是一条不归路,千难万险。他们一行人里,若是有谁能活着回到辽东,那也一定是渊太祚,而绝不可能是阴氏兄妹!言外之意就是,阴明珠是必死的,是为了掩护渊太祚回归辽东的死士。

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会让阴明珠活下来,可惜没有。

“郡主——”

阴明珠跪地痛哭。

“明珠,咱们该走了。”阴明川拍了拍妹妹。

阴明珠这才止住泪水,站起身来,走到呆愣着看着一切的阿水面前,抱了她一下,泣声道:“阿水,替我好好照顾好郡主——”

“阿水知道了。”阿水迷茫的应道。

“保重!”

渊太祚挥了挥手,跟妹妹道别。

阴明川等人紧紧跟随而去,壮烈而绝然。

“阿水。”

渊瓷英拔下了发钗,让如瀑的秀发披在了后背上。

“郡主,阿水在呢。”

“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

金家正院,渊太祚带了人候在院子里,等候金家一起出发。

“什么!泉秀还没有回来?他去了哪里?”

房间里,金昌贞一脸惊愕。

“二郎昨晚去了春熙楼过夜,现在还没回来。”一个金家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答。

“……”

金昌贞一阵头晕目眩。都什么时候了,这个逆子还出去风流!

“爹爹,你不要紧吧~~~”

金泉熙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其实也怨不得小弟,爹爹担心他知道了真相,惊慌露出马脚,所以才没有告诉他今日出城的目的。他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也不稀奇。”

金泉熙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光父亲知道弟弟的脾气秉性,他这个当哥哥的也知道。金家要逃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弟弟明说的。

“赶紧去把二郎找回来!”

金昌贞气急败坏道。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必了,我们这就上路!”渊太祚一步跨进了房间,冷冷道。

“东部大人,他可是我的儿子呀……”

渊太祚狠狠盯着金昌贞,一字一句道:“耽搁下去,我们可能都会死的!”

“我……”

金昌贞心里发凉。

渊太祚的眼神太吓人了,金昌贞能感觉到,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不用隋人杀他们,渊太祚就能把他们杀光了。

“上路!”

渊太祚一行人还有金家十几人,总共二十多个人,分成三四辆马车,出了金家,朝洛阳城东门和北门而去。

他们的初步打算是,混出洛阳城后,直接逃往洛阳北面的邙山。

……

腊月二十三,小年时节,洛阳城里人流车马极多。

金昌贞、渊太祚混在人群中,顺着人流往城门方向而去。

“停下!干什么的?”

临近城门,一队兵卒将金家的马车拦了下来。

“回军爷,我们是城南金家的,正要去城外的庄子里,收取些皮草……”

金泉熙迎上前,面带笑容的跟兵卒解释,心里面却紧张的要死。

他眼睛的余光,早就注意到了城门卫戍不同于以往的气氛,不但增加了兵卒数量,而且还看到了府军的身影。

“哦,走吧,走吧。”

兵头打量了金家众人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一挥手,立刻放行了。

金昌贞还有渊太祚,如释重负。

“谢谢军爷!”

金泉熙心中也是一轻。

这个出城的借口,也算合理。

洛阳城中权贵极多,富商豪奢之家更多,大多在城外又有自己单独的庄园,或为别院,或为仓储,倒也不至于引起洛阳城守的怀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顺利通关的时候,一声叫嚷从身后传来。

“爹爹!等等我!你们怎么全都出城去了?”

金泉秀挤着人群,满头大汗,往金家马车方向挤了过来。

“是泉秀!”金昌贞一惊,转身回头,朝儿子望了过去。

“糟了!”

渊太祚心底冒出寒意。他已经看到城门附近一队大隋府军,因为金泉秀的高喊,让他们注目过来。

“快走!”

金泉熙也是吓了一跳,在背后推了父亲一把,低声在父亲耳边说道。

金家马车缓缓前行,眼看就要出了城门。

“爹爹,大兄,你们怎么不等我,我是泉秀啊!”

金泉秀在后面继续高喊。

“这个废物!”

渊太祚已经在心中把金泉秀杀了一千遍。

大隋洛阳城守,还有府军,终于注意到了异常,逼近了过来。

“停车!”

一声高喝,震响在每个人心底。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死绝地

“杀!”

渊太祚喊的是辽东土语,杀意凛冽。

他身边的侍卫在第一时间,便动手了。带着寒光的佩刀,从伪装好的马车各个部位抽了出来。

跟在渊太祚身边的是阴明珠,最先反应过来,抽了一柄长剑在手,挽了一个花儿,冲着离着最近的隋人兵卒刺了过去。

“啊!”

那队洛阳城守兵为首的兵头,被阴明珠一剑刺在手臂上,鲜血直流,当即惨叫了一声。

幸好他穿戴好兵甲,不然这一剑,原本是要刺在胸口的。

“凶徒在这里!”

兵头强忍着剧痛,拔刀厮杀,同时高喊了一声。

“杀人啦!”

渊太祚等人悍然出手,引发了巨大的骚乱。金泉熙更是适时喊了一嗓子。

嗡的一声,城门附近的人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惊慌逃窜。从后面赶来的两个府军小队,被惊慌的人群阻隔住了,竟然一时无法上前和城门守兵汇合。

“走!”

渊太祚又喊了一声。

人群的骚动,对渊太祚和金家的逃离,也造成了一些麻烦,不过相比而言,对隋人麻烦更大。

“爹爹!”

背后不远,金泉秀一声惨叫传来。

“泉秀——”

金昌贞心神剧震,回头望时,正看到赶来的一队府军中一个军士扬起了长刀,劈在了金泉秀的后背上。

金泉秀惨叫倒地,生死不知。

“爹爹,我们走!”

金泉熙也看到了小弟被人砍倒,不过,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是逃命要紧。

金家的三辆马车,不再停留,冲出了城门。

渊太祚心情一松,不过,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就看到城外还埋伏着一队兵卒,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冲!”

渊太祚强打起精神,带着阴明珠和侍卫们把这队守兵砍倒。

这次跟着渊氏兄妹来中原的辽东的侍卫,都是悍勇之士。

两次冲锋,突然发难,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就干掉了两队隋兵。不过,金家的护卫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城门交战,金家的护卫只剩下了一人。

金泉熙护着父亲,手臂也被砍了一刀,草草拿衣袖包扎了起来。

嘭!嘭!

渊太祚举刀砍断了马车套绳,翻身上马。

马儿只有七匹,还有一匹在混战中受了重伤,已经不能骑用了。

渊太祚、阴明珠各骑了一匹,金氏父子各一匹,剩下的三匹由侍卫们轮流骑乘。

“去和明川汇合,然后直奔邙山!”

容不得渊太祚犹豫,隋人就追在身后,估计很快就能追了上来。

这次逃出洛阳,他们兵分两路,从东门、北门各走一支。如果顺利的话,阴明川带的人已经出了城,赶到约定地点了。

“我来带路。”

金泉熙沉声说道,当先冲了出去。

渊太祚等人紧紧跟随其后,登时在道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片刻之后,渊太祚等才跑出不到一里许。

洛阳城东门门洞大开,一队精锐骑兵杀气腾腾,为首的正是薛世雄父子,朝着辽东人逃走的方向衔尾追杀而来。

毕竟大隋骑兵乃是优良的军马,两方的距离不断地缩近。

嗤!

一声箭响,划破天际。

噗!

正射在了一名落在后面的辽东侍卫后心。

侍卫奔跑的身子,轰然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没想到对方还有神箭手追来,这下麻烦了!”

渊太祚眼神一寒,心道不妙。

“快走!”

渊太祚一刀扎在马臀上,马儿吃痛,速度陡然加快。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刺激马儿奔跑。

只可惜隋军骑兵前列,一员小将从容弯弓射箭,又是一箭射出。

“啊!”

金昌贞惨叫一声,摔下马来。

几十年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有心无力,落在了队伍最后面,被薛万彻一箭射了下来。

“驾!”

金泉熙脸抽了抽,却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咬了牙,马鞭啪啪甩起。

渊太祚奔逃中看了金泉熙一眼,心中暗赞:“若能逃出生天,金家此子堪为辽东所用!”

就在这时,前方密林中闪出一队人马。

“我命休矣!”

渊太祚惊了一跳。

“东部大人,是我们!”

密林中冲出来的,原来是阴明川等侍卫。

“太好了!赶紧上马,追兵快来了!”渊太祚大喜。

阴明川摇头道:“请大人速速离开!隋人追击紧迫,属下们唯有拼死一战!”

“属下愿拼死一战!”众侍卫跟着阴明川吼道。

“你们……”渊太祚虎目射出痛楚神色来。

这些侍卫都是渊氏的精锐,武艺高强不说,单论忠心,也是他不能随便放弃的。可是眼下的情况,似乎容不得他多想。

“大人快走吧!不要再犹豫了!明珠,保护好大人!”

渊太祚长叹一声,带着阴明珠和金泉熙,换上了几匹好马,绝尘而去。

铿!铿!

留下的辽东人全部拔出了兵器。

“呵,让隋人见识一下我们辽东男儿的热血!”

阴明川一声厉啸,带着人反身投进了密林,准备伏击隋军骑兵。

……

“少郎君,你来了!”

薛成志带着人埋伏在金家外面,注视着金家的动静。

“成志,金家有什么异常吗?”

杨浩注视着金家华丽的府邸门口,随口问道。

“没有,一切安好呢……只是半个时辰前,有几辆马车从金府中出去了……”

杨浩暗叫糟糕,沉声道:“可知道马车里都是什么人吗?”

薛成志微微一愣,道:“少郎君,那几辆马车有问题吗?我们没有看到辽东人呢,坐车的是金家父子,属下远远听到他们交谈,好像是出城取货而已……”

杨浩一挥手打断了薛成志的话语,急道:“走!跟我进金府!”

当即带着秦叔宝等人,踹开府门,直接冲进了金家。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金府?”

金家一个管事冲了过来,拦住杨浩等人。

杨浩在院子中看了一周,淡淡道:“你们家主人呢,我要见他!”

“你们怎么能擅闯私人府宅呢……我家主人出城取货去了……你们去外面等候,等我家主人回来了,我再替你们通禀……”

“滚开!”

薛成志直接一把把金家管事推开了。

“搜一下。”杨浩一挥手。

“是!”

侍卫们立刻撤出佩刀,冲进了各个院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可要报官了……”

金家管事看到杨浩侍卫们杀气腾腾,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威胁道。

“我问你,辽东人住在哪里?”

杨浩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什么辽东人?”金家管事一呆。

“你是金家的人,你不知道最近金家住着什么人?”

杨浩铿的一声,撤出横刀,眼神冰冷的望着金家管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好汉饶命,不要杀我……”

金家管事看着明晃晃的横刀,心惊胆战。

“我不杀你,我只是问你,辽东人住在哪里?”

“西院……他们住在西院中……”

金家管事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西院方向。

铿!

杨浩横刀回鞘,看也不看那管事,直接朝西院过去了。

金家西院里空荡荡的,杨浩沿着小径,走过小花园,往正房方向过去。

以他现在的武艺,单对单能胜过他的人,不说没有,但肯定极少。

杨浩单手按在横刀上,缓步前行。

走在金家西院里,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无论是这些花草,还是小路,他似乎曾经走过,陌生里面带着一丝熟悉感,玄之又玄的感觉。

“有人——”

杨浩真气灌耳,方圆几丈都逃不开他的识觉。

就在侧边的一个房间里,他‘看’到了一个人,还听到了水声。

举步上前,轻轻一推,房门无声打开。

杨浩眉头一皱。

他闻到了一丝特别的香味。

房间里,门前竖着一个镂空屏风,一幕纱帷从房梁上垂下。

影影绰绰,杨浩看到了一只浴桶。此时浴桶中,正有一个人在洗澡。从婀娜柔顺的身姿来看,还是一名女子。

嗤!

一声轻响。

杨浩拔刀横挥,纱帷被直接斩成两截。

蓬!

杨浩一脚踹在屏风上,整面的屏风,像一面巨大的扇子,呼的一声,缓缓倒了下去。

寒风侵入,那沐浴的女子一惊,慌张转了身过来,与杨浩目光对了个正着。

“啊!”

女子惊呼,手情不自禁的去掩秀口,把挺拔的胸脯露了个干干净净,整个身子更是一下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啧啧~~~”

杨浩眼睛微眯。

女子本就极美,此时沐浴中,身无寸缕,简直像一尊洁白的雕像。

“你认识我?”

杨浩大剌剌站着,丝毫没有看到女人**的窘迫。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简单。

被陌生男子闯进房间,女子的表情竟然只是疑惑了一下,而不是惊吓。最大的可能便是,她认识自己。再联想到辽东人的刺杀,那么眼前女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女子望着杨浩,没有说话,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来。

“竟然是他来了!难道识破我们身份的还是这位秦王府嫡子?”

渊瓷英心里惊骇多过于羞涩,都忘了遮挡自己的身体。

“你是如何找来的?”

渊瓷英轻轻地问了一句,却看到杨浩已经陷入呆滞当中。

“你……”

渊瓷英瞬间回过神来,脸上羞恼一闪而逝,双手抱在胸前,缓缓坐进了浴桶里面。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脚步声,轻轻响起,是一个少女的脚步声,欢快、朝气、无忧无虑。

“是阿水!”

渊瓷英立刻分辨出来了。

当她把身体藏进浴桶里的时候,杨浩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像泥塑一样。

“你……怎么了?”

渊瓷英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异常。

这个名叫杨浩的大隋秦王府嫡子并不是看自己的身体看呆了,而是另有原因!

杨浩仿佛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神色木然。

房间外面,阿水已经转过了走廊,端着一个加热水的铜盆,来到了门前。

也许是诧异房间门为何开了,阿水脸上有些疑惑,可当她看到房间内杨浩的背影的时候,竟然也一下子呆住了。

碰!

铜盆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热水洒得干干净净,铜盆在脚下滚出去很远。

“这是……”

渊瓷英惊呆了。

因为她看到了婢女阿水看到杨浩的背影后,只愣了一刹那,便开始流眼泪,像下雨一样的流。

流的让人无端的心疼。

其实在渊瓷英听到阿水脚步声的之前,杨浩早就听到了。

那一声声熟悉的脚步声,几乎让他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小鸾!是小鸾!”

杨浩心中几乎在嘶吼。

可他身体仿佛被冻住了,一动也不动,一直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来到他身后,然后是铜盆落地的声音,再然后是少女哭泣的声音。

一切都像是梦。

直到杨浩艰难转过身,看到那张熟悉的俏脸,梦境和现实才重合到了一起。

“是小鸾!”

来大隋后,杨浩第一次哭了。

连前世卧底被杀都没有哭的他,此时泪流满面。

在渊瓷英诧异的目光中,阿水嘤咛一声,冲进了杨浩的怀里,哭的委屈、伤心不已。

“我终于找到你了。”

杨浩拍着阿水的后背,轻声地安慰着。

“少郎君,我们都搜过了,金家……呃……”

秦叔宝赶过来汇报,一抬头,赫然发现了这副怪异的场面。

少郎君怀里抱着一个女子,然后……然后……房间里还有一个"chi luo"的女子,坐在浴桶里……

太诡异了!

“什么情况……今天不是来抓辽东人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叔宝吓了一大跳,立刻逃离了现场。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杨浩拉着小鸾的手,从金家西院走出来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朴素汉装的女子,只不过那女子一张绝世的容颜,与她那身衣服,怎么看怎么不搭。

“咱们回府。”

杨浩拉着小鸾上了马车。

渊瓷英一点不客气的也跟着上去了,仿佛,仿佛就像是小鸾的贴身丫鬟一般,自然地连杨浩都几乎没有察觉到。

“少郎君,那……辽东人……咱们还追吗?”

秦叔宝在马车外面,犹豫着问。

“不追了,他们是死是活,跟我们无关了。”

杨浩淡淡的说道,眼光有意无意瞥了跟上车来的女人一眼。

“小鸾,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杨浩紧紧握着小鸾的手掌。

“小鸾?你是在叫我吗?为什么这个名字好熟悉……”

小鸾吸了吸鼻子,脸上现出了迷茫来。

杨浩心中一痛,小鸾这是失忆了吗,难怪这么久没有找到。

“对!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

小鸾先是一愣,然后神情莫名的欢喜起来。

“主仆吗?不太像;兄妹?也不太像;难道是夫妻……说不准,不过关系肯定非常好……”

旁边的渊瓷英,皱着眉头,心里面猜测着杨浩和阿水的关系。

“呼~~~”

似乎是累了,或者是心情太过激动,小鸾竟然在杨浩怀里,静静地睡去了。

“叔宝,马车慢一些。”

杨浩身体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渊瓷英闻言,美目眨了眨,不住地把目光看向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遇到的小鸾?”杨浩轻声问身边的女子。

渊瓷英看了杨浩一眼,才缓缓道:“我叫渊瓷英,是辽东人……原来阿水的名字叫小鸾啊,真美!”

杨浩眉头皱了皱。

渊瓷英不禁笑了笑,接着道:“你别着急嘛,阿水,哦,不,小鸾是我在到洛阳之前,从河里救上来的。当时她身中了一箭,脑袋也磕破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穷途末路

疲累到极点的马儿,跨过一条溪流,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渊太祚被甩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密林里。

“呼……”

这位辽东的东部大人吸着冷气,勉力坐了起来。

“大人,你没事吧?”

阴明珠和金泉秀急忙跳下马来,赶到了渊太祚身边,将他扶起来。

他们两人的马也是几乎力竭,马嘴里不停喷着白气。待两人下马后,立刻跪在了地上,不肯再起来。

“我没事,只是地面太硬,摔了一下,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就好了……”渊太祚抱着自己大腿,安慰两个手下,“咱们逃出多远了?”

“大人,我们应该是在邙山中了,不过具体逃出了多远,我也不晓得。咱们一路狂奔不停,得有一个多时辰了,应该把隋人甩开了吧。”

金泉秀半蹲着身子,举目四望,四周皆是茂密丛林,一时也辨不清到底是身处何处。

“嗬嗬~~~天无绝人之路~~~咳咳咳~~~”

渊太祚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腋下的衣服中渗出一大片的血迹来,触目惊心。

“……大人你受伤了?”

阴明珠大惊。

“嘿嘿,在与你大哥汇合前,我就挨了那隋人小将的一箭……若不是明川舍死掩护,我岂能逃出绝境……”渊太祚情深凄楚,想到阴明川等侍卫,不由潸然泪下。

“大人!大兄他是您的家将,为您赴死是他的荣幸!”

阴明珠眼底闪过一丝痛苦,随即郑重说道。

金泉熙默然了一会,上前说道:“大人不要悲伤了,属下先为你检查一下箭伤。”

“泉熙所言极是!”

渊太祚擦了擦泪水,侧转过身子,把伤口部位露给金泉熙。

嗤!

金泉熙双手一扯,撕开了渊太祚腰肋处的衣服,露出了一截射入肋骨的箭杆来。

羽箭已经折断了,只有射进血肉里的箭头,还有外面大概两寸长的箭杆露在外面。箭伤口处,因为渊太祚忍痛在马上长途奔驰,颠簸之下,与血肉摩擦,血肉已经模糊一团。

丝——

金泉熙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此的痛楚,渊太祚居然能忍到现在,实在是难以置信。

“大人忍一下,我替大人取出箭头!”

金泉熙沉声道,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塞给了渊太祚。

“你尽管动手,我忍得住。”

渊太祚略显苍白的脸上,淡然一笑。

金泉熙不再说话,招手让阴明珠扶好渊太祚,而他自己则一手帮忙稳定渊太祚身体,另一只手抓住箭头尾部的木杆,用力捏紧了,缓缓用力拔出。

箭头卡在肋骨中间,拔出的时候,刮着骨头和血肉,剧痛传来。

“嗬~~~”

渊太祚发出像野兽一般的低吼声,豆大的冷汗顺着脸庞流下来。

咔!

嘴里的木棍,被他硬生生咬断。

阴明珠嘴唇颤抖,仿佛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原来她的胳膊被渊太祚一只手抓着,几乎断掉。

“好了!出来了!”

金泉熙甩手扔掉沾满了血肉的箭头。

渊太祚大口穿着粗气,软软的倒在阴明珠柔软的怀里。

金泉熙从马匹身上取了水囊来,跑到溪水边,取了一些清水来。

“大人,再忍一忍,我替你稍微清洗一下伤口。”

“呵呵,来吧。”渊太祚闭着眼睛说道。

这次清洗过程中,渊太祚只是抽了几下眼角,倒是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毕竟刚才拔出箭头的剧痛,早就麻木了他的神经。

金泉熙从自己衣服的下摆,撕了几条布下来,替渊太祚把伤口包扎好。

“大人,感觉怎么样?”金泉熙一边小心的替渊太祚把衣服整理好,一边问道。

“谢谢你,泉熙!你做得很好!”

渊太祚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感激和欣赏。

“大人,您喝点水!”阴明珠把水囊递到渊太祚嘴边。

渊太祚咬住水囊,猛地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吞下冰凉的溪水。

也许是喝的太急,多余的水从他嘴巴里溢出来,顺着他的脖子,淌进了他的衣服里。

寒冷的溪水,刺激得他精神一振。

“痛快!”

“哈哈哈哈,我渊太祚没有死!隋人没能杀死我!哈哈哈哈——”

声音壮烈,如夜枭一般,惊起密林里的几只寒鸟。

“大人!”

阴明珠和金泉熙脑袋一热,被渊太祚豪情感染,激动地看着他,恍如隔世。

此次逃走过程和结果,都极为惨烈、凶险。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

“大人,您受伤了,刚刚包扎完毕,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金泉熙建议道。

渊太祚收了笑声,想了想之后,点头道:“也好,而且马儿也疲累的不行了——明珠,你去给马儿喂些水——泉熙,你看看马上还有没有干粮什么的……”

“是,大人!”

阴明珠和金泉熙齐声应是,分别去做事情。

渊太祚紧了紧衣服,偎依着一颗枯树,仰面躺在地上休息。

他的目光掠过树梢,望向了灰茫茫的天际。

一个极小的黑点,在他们头顶的高空上,盘旋而过。

渊太祚如遭雷击,怔怔的看着黑点,心中泛起一股绝望的气息。

“明珠,泉熙,你们看。”

渊太祚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天空的黑点。

“啊?”

“天哪!”

阴明珠和金泉熙一愣,随着渊太祚的手指,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黑点,愕然变成惊骇,整个人如坠冰窖。

“没想到隋人还带着扁毛畜生来了,嘿嘿,兴许这些扁毛畜生还是我辽东人贡献上去的!真是讽刺!”

渊太祚心沉到了谷底,言语中再无半分豪气,而是流露出浓浓的绝望和颓丧出来。

既然隋人带了海东青来抓他们,除非他们能干掉海东青,否则踪迹便会永远暴露在隋人面前。

这回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渊太祚哀莫大于心死,几乎要放弃逃走。

“大人,您千万不能放弃啊!赶紧走吧,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又会怎么样呢。明珠必定誓死掩护大人!”

阴明珠单膝跪了下去,恳求着渊太祚。

掩护东部大人逃回辽东,是郡主和大兄给她的任务。她可以死,但是一定要掩护大人到最后一刻!

“走?还能去哪里?”

渊太祚神色凄然,身子不由晃了晃。

“大人——”阴明珠心中一急,还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三人只觉地面嗡的一声,巨大的震动声,由远及近,直奔他们而来!

是骑兵!

听声音应该已经到了他们身前三五里之外。而且以骑兵的速度,只需片刻就能追上来。

“……”

阴明珠和金泉熙睁大了眼睛,完全惊呆了。

渊太祚摇头苦笑,心中再无半分侥幸,希望彻底沉入了深渊。

第一百七十章 伏于黑暗中的阴谋

铁蹄践踏的声音,沉闷而密集。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一队黑色的骑兵就出现在了渊太祚他们面前。

为首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儒将,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青年副将,却不是原先追击他们的薛世雄父子。

“大人快走!”

阴明珠悲鸣一声,身体弹起,挥着刀朝为首的儒将冲去。

“明珠——”

渊太祚一愣,再想劝止已经来不及。

唰!

对面骑兵中整齐划一的抬起弓箭。

嗤!嗤!

箭似飞蝗

嘭!

阴明珠的身子轰然落地。

身上中了起码十几箭,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渊太祚眼神闪了闪,缓缓闭上了眼睛。

金泉熙早已经吓傻,双手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驾!”

为首的儒将轻轻拍马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女子,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渊太祚身上,悠悠道:“某乃左武侯将军杨慎,不知马下何人?”

咦,这是什么意思?

渊太祚听得一愣,眼神迷茫地朝杨慎望了过去。

……

一个时辰之后,杨慎带着骑兵返回洛阳。

“叔父……那个……是爹爹的意思吗?”青年副将与杨慎并肩而行,忍不住开口问道。

“万硕,你不要胡乱猜疑!这件事与你无关,忘掉它!”杨慎眉头皱起,沉声道。

杨万硕心头一惊,恭敬道:“小侄知道了!”

这次跟随叔父一起来的,除了自己,剩下的几乎都是杨家的私兵,倒也不用担心会泄漏消息。

“驾!”

洛阳已经近在眼前,杨慎领着骑兵,一阵加速,与等在城外的熊渠军薛世雄父子汇合。

“杨将军,辽东人都伏诛了吗?”

薛世雄拍马上前。

“哈哈,老薛,竟然有此一问,难道是看不起我们左武侯府吗?区区几个辽东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杨慎笑道。

薛世雄老脸一红,那几个辽东人,正是从他手里逃走的,要不是杨慎带着人追上去,还真可能让他们跑掉了。

“呃,之前那密林中竟然有死士断后,我的人不小心被伤了几个,也耽误了一刻,不然用不到你左武侯骑兵出手,我就能全歼他们!”

薛世雄不肯服输,强自辩解。

“哈哈——”

杨慎长笑一声,一挥手,后面骑兵扔了三个人头出来。

人头上血肉模糊,头发凌乱,已经辨不清面目。

“嘿嘿,老薛,这功劳我懒得跟你抢。你们熊渠军可以上报圣上了,所有犯事的辽东人已经全部伏诛!”

说罢,拍马回城去了。

薛世雄讶异的看着杨慎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来,若有所思。

“爹爹!杨家的人好嚣张!”

薛万彻气鼓鼓的上前。

看不惯杨慎一副施舍功劳的可恶模样。

薛世雄想了好久,没有想明白,最后摇了摇头,道:“走吧,回城跟内史令大人交差吧。”

至此,南市刺杀案,基本落幕。

……

“小鸾!”

杨浩他们刚刚回府,阿秀惊叫着扑了上来,抱住了迷糊的少女。

小鸾也伸手抱着阿秀,心里面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哭。

眼泪像珠子一串串留下来,偏偏心里面又好像找到了什么。

“这是我阿姐,永丰公主,你还记得吗?”

杨浩拉着小鸾,走到阿姐身边。

小鸾歪着脑袋,看了永丰公主一会,最后才甜甜一笑,叫了一声:“公主——”

永丰公主也是心中感慨,笑着对小鸾点了点头。

“小鸾姐姐!”

穆离和穆珂,早就排队等在那里,看到杨浩和小鸾走过来,再也控制不住,几乎哭了出来。

小鸾看着一张张脸,陌生又有些熟悉,手足无措望了望杨浩,然后又扭头去找渊瓷英的身影。

杨浩叹了口气,抓着小鸾的手,缓缓道:“你别着急,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转头对穆珂吩咐道:“阿珂,去给你小鸾姐姐收拾一下房间。”

“小鸾姐姐是住在西院吗?”穆珂探着脑袋,小声问道。

杨浩想了想,说:“不了,就在我的院子里,找一间厢房。”

从他来到大隋后,小鸾便一直住在他房间的侧室,这几乎都成了习惯。

穆珂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少郎君,她……怎么处置?”

秦叔宝指着渊瓷英问道。

“……她是谁?”

永丰公主等人这时也注意到了,身边多了一个衣着朴素但容颜明丽无比的女子,不由惊诧地朝杨浩望了过去。

杨浩微窘,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在想怎么安置她。

按理讲,这个女子是辽东人,是刺杀他的那伙人中的一员。不过,也是她救了小鸾。

似乎恩仇两清,但又隐隐觉得不是。

女子身上有不少值得怀疑的点,当时在金家因为小鸾的突然出现,他都没有来得及盘问她。

“先带到我的院子,我一会还有事要问她。”

“哦。”

秦叔宝应了一声。

“阿浩,你……”

永丰公主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渊瓷英,神色有些古怪。

这女子很美,看着不像是中原女子,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阿姐,你不要瞎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浩看到永丰公主神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长大了,阿姐能说什么呢。”

永丰公主叹了一口气,带着阿秀走了,留下了一句让杨浩更加哭笑不得的话。

“少郎君,房间已经弄好了。”

穆珂收拾完房间出来了,跟杨浩禀报。

杨浩点点头:“嗯,阿珂,你带小鸾姐姐回房间去,我先处理点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默然跟在身后的渊瓷英,悄悄抬起头,看了杨浩一眼。

“小鸾姐姐,我带你回房间,好吗?”穆珂走过来,拉住而小鸾的手,轻声说道。

“我不要。”

小鸾紧紧抓着杨浩不放,神情有些惊惶,仿佛害怕离开杨浩身边。

“呃……少郎君……”

穆珂一愣,跟杨浩求助。

杨浩试着抽了一下手,很快被小鸾再次抓住了。

小鸾虽然还不认得他,但是对他很依恋,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在她记忆深处,仍然存留有以前的记忆,只是暂时还没有清醒过来。

“……阿珂,你先下去吧。”

杨浩挥退了穆珂,拉着小鸾回了房间。

渊瓷英一点没有犹豫,紧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王绍大哥,你说……少郎君……会不会有危险?”

秦叔宝不太确定的看了一眼王绍。

旁边的薛成志等人,也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毕竟这女子是辽东人,万一她对少郎君再出手呢,不得不防啊!

“咳咳……少郎君你们还不了解吗,武艺高强,能有什么危险?要说有危险,也是那辽东女子有危险……”

王绍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理博弈

杨浩陪着小鸾,回了房间,好不容易才安慰着失忆的少女躺下休息。

也许是刚刚见面太过于激动,心绪一直起伏不平,小鸾躺下后,眼睛犹自一眨不眨的望着杨浩,一副生怕他会不见的模样。

“睡一会吧。”

杨浩握着小鸾的手腕,真气缓缓地渡了过去。

只过了一小会儿,少女微蹙的眉头轻轻展开一些,便沉沉睡了过去。

沉睡中一只手还抓着杨浩手臂,不肯放开。呼吸声细微而悠长,显然心神非常安宁。

杨浩坐在床边,看了小鸾一会,然后轻轻地抽回手掌。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望了一眼静静跟在身后的渊瓷英,眸光里带着好奇。

“嗯。”

渊瓷英微微点头,极温顺地应了一声,然后跟在杨浩后面出了房间。

“少郎君……”

小鸾惊恐的喊了一声。

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一如既往。

“小鸾!”

杨浩心神一颤,停下脚步。

霍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是小鸾的呓语,眼神中的惊喜,一闪即逝。

“走吧。”

杨浩叹了口气,带着渊瓷英一起到了他自己房间的厅里。

渊瓷英低垂着螓首,一言不发。

她明显的感觉到从小鸾房间里出来之后,男子身上的深情和温和一扫而空,换而变成了锐利与冷酷。

杨浩坐在堂上,看着恭立在下首的绝美女子,没有说话。

渊瓷英有些局促,她眼睛余光能看到杨浩对他的注视。

目光灼灼,但不是那种带着**的目光,却能让她心中一寒,仿佛自己正赤身**站在男人面前。

“怎么会这样!看不透他!他在想什么呢?”

渊瓷英心中忐忑不安,比不久之前在金家被他看光身子还要忐忑。不仅如此,她开始紧张了起来,指甲轻轻叩在手心,微微颤抖。

这世上,她见过种种不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都不曾遇到像杨浩这样的目光。

犀利,洞察人心。

“阿水是你的婢女吗?”

渊瓷英轻呼了口气,小心试探着说话,言语轻细,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她是极聪明的女子,在这种阶下囚的情况下,被杨浩目光逼迫到极限,还能想到先发制人,先开口说话。而且她的用词极有心机,明明知道了阿水本名叫小鸾,却仍然喊她阿水,无非是唤起杨浩身上的感激和同情心。

“你好像搞错了吧,今天要问问题的是我吧!”

杨浩眯着眼,冷笑道。

女人的小心思,在曾经的卧底特警眼中,毕露无疑。

“少郎君请问。”

渊瓷英低着头,恢复温顺模样。

杨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你叫渊瓷英?”

“是。”

“那天刺杀我的人都有谁?”

“乙支文良、松铁元和掾少臣。”

“你们为何来中原?”

“为了贡赋的事情。”

“为什么其他人都逃了,你却偏偏留下来?”

“我逃不掉的。”

“你在辽东是什么身份?”

“我父亲是高句丽的莫离支,我是辽东郡主。”

“这次来中原是谁和你来的?”

“我的大兄渊太祚。”

“为什么要刺杀我?”

“我……不知道。”

“除了金家,你们还有落脚点吗?”

“没有。”

“是谁决定要杀我的?”

“我……的大兄。”

“他逃出城了吗?”

“嗯。”

……

……

一连串的快速的问答,看似有些颠倒,很快就进行完了。

渊瓷英神色缓和下来了。

杨浩眯着眼看着她,嘴角浮起笑意来。

站起身,走到女子面前,一只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盯着渊瓷英绝美的脸庞,舔了舔嘴唇。

女人光洁的下巴,被杨浩捏住,触感滑腻。她的神情无辜、纯净,像极了一头被人擒住的小鹿,好看的眼睛、眉毛、鼻子,无一处不精致。

这些都不禁让杨浩心中一荡。

渊瓷英颤抖了一下,没有闪躲。

就在她以为杨浩接下来会有什么轻薄动作的时候,却听到杨浩又说话了。

“你说谎了。”

杨浩压下心中突然泛起的绮念。

审讯一头这样的美丽的生物,很难让人不起别的念头。

是修养不够,还是后来卧底的生涯,把他磨平了,变的庸俗了。

杨浩不得而知。

“我没有……”渊瓷英颤声回答。

杨浩深吸了一口气,徐徐道:“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至少说谎了三次。你很警觉,也很聪明,不过也不过如此。我来猜一猜——”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开了女子,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你们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对我起了杀心。当然了,问完话之后,这些也不重要了,我差不多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

渊瓷英安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听杨浩又接着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大兄,不过,以我的判断来看,其实,想杀我的人是你,而不是你大兄,对吗?”说完猛地转身,眼睛逼视着女子。

“呃……”渊瓷英小嘴张了张,瞳孔深处微微一缩。

“竟然是真的!是你想要杀我?”

杨浩没有放过女子一丝一毫的表情,惊讶道。

刚才的问话,的确有试探的意思,也让他看出了一些东西,不过后面的猜测其实他没有多大的把握。但是渊瓷英的反应,居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即便猜对了,杨浩也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叫渊瓷英的辽东女子,很不一般,属于绝顶聪明的那种。

“你为什么想要杀我?”杨浩眼神渐渐变冷。

渊瓷英眸光闪了闪,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决定,最终迎着杨浩的目光,丝毫不让,沉声道:“如果我能早点知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我可能会让大兄准备的更加充分些。”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杨浩笑了起来。

“怕。”

渊瓷英点了点头,“可是我突然觉得,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的。隐藏不住的秘密,便不是秘密了。我不如你,便只好实话实说了。”

杨浩诧异的望着渊瓷英,心里的感觉突然荒谬起来。

女人是在向他展示她的聪明和自负。

与其被提防,索性不如全招了。用一点点惹怒杨浩的风险,换取他更大可能的理解和原谅。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渊瓷英用软弱和坦诚,向杨浩示弱,以求唤醒男人骨子里普遍存在的自大和自尊。就像一个女人在对她身体有觊觎想法的男人面前,突然一下脱光了衣服。这样的成就感和征服感,很容易让男人沉醉进去。

“你果然很聪明。”

杨浩伸手捏了一把女人的脸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新年将至

渊瓷英没有闪躲杨浩充满了侵略意味的动作,像一只被吓坏的小鸟。

杨浩缓缓收回手掌。

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一些,足够的智慧与冷静。

他并非有意轻薄,之所以这样做,仍是测试她的一部分。与之前的沉默、审问,性质都是一样的。

“少郎君,崔郎君回来了!”

穆离匆匆来到厅外,向杨浩禀报。

在杨浩带着王绍薛成志他们去金府的时候,崔长芳被杨浩安排去了府衙探听消息。这个时候,崔长芳回来了,一定是消息有结果了。

“快快请他过来。”

“是。”

穆离恭敬地退出去。

只隔了一小会儿,崔长芳便来了。

“少郎君,我回来了——咦,这位是?”

崔长芳刚刚进了厅,就一眼看到了一身朴素汉装的渊瓷英。

“一个俘虏。”

崔长芳目光在渊瓷英的脸上打了个转,有些讶异。

杨浩先开口问:“城里怎么样了?人都拦下了吗?”

“辽东人从东城门和北城门闯出城去,洛阳守兵,还有府军,拼死追击,我听说连楚国公杨素的族弟杨慎都出马了,追了十几里,将辽东人全部擒杀。”崔长芳沉声道。

杨浩随口问:“有没有活口?”

旁边的渊瓷英也伸长了耳朵,仔细倾听崔长芳的回答。

只见崔长芳摇头道:“没有活口,二十多个人全都伏诛。除了辽东人,他们里面还有城南金家的家主等人,这会儿,估计刘文静已经带人赶去了……”

“嗯。”

杨浩点点头,看了脸色苍白的渊瓷英一眼。

崔长芳告辞离去。

“都听到了吗?”杨浩问道。

渊瓷英痛苦的颔首。

“这就是你们胆大包天的结果。”

渊瓷英紧紧抿着嘴,良久才道:“我能去看看吗?”

“哼,你如果敢的话,尽管走出我的府邸,我绝不拦你。”杨浩眯着眼睛道。

这女人换了一身汉装,看样子原本是想伪装出逃或者暂时先留下来,找机会再走。但是,这在大隋腹地,哪能那般轻松!

“感谢吧,感谢你遇到了我,感谢你当初救下了小鸾。”

随后,杨浩喊来了侍卫来,把渊瓷英安置在了西院。

“盯好她,不要让她跑了。”

杨浩叮嘱负责看守的薛成志。

“是!少郎君~~~”薛成志躬身领命。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四天,洛阳城中逐渐安定了下来。辽东人引起的骚乱,在新年越来越近的氛围中,很快被洛阳百姓忘记了。

城南金家彻底被查抄了,家产全部被抄没,妇孺老幼一百多口都被发配了,在辽东商人中,引起了极大的震撼。

小鸾还没有恢复记忆,不过对杨浩倒是越来越熟悉和自然。

杨浩很欣慰。

他知道小鸾需要一个契机,可能平常生活里,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刺激她回想起来。

因此,他让府里的阿秀、王绍,还有穆离穆珂多跟她说话。准备过年的各种活儿,也都让她参与进去。

渊瓷英非常安分,把自己完全当成了一个婢女的身份,跟着小鸾一起做事,偶尔还会端水洗衣的服侍杨浩。

“怎么处置她呢?”

杨浩心中也很犹豫。

这个女人很聪明,又是辽东人,难保她不会有其它的心思。

不过渊瓷英表现出来的,似乎是认命了。

杨浩不是辣手摧花的人,渊瓷英摆出一副任他怎样的态度,却让他实在没有办法招架。

对于杨浩的纠结,渊瓷英心里面也是诧异。

她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随时准备着被这个小男人欺凌,可是迟迟没有来到。这样的结果,很难说,她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

该庆幸吗?不像是;该诧异吗,那倒是有;若细细去想,有失落吗?好像是有那么一丁儿点。

想到这儿,渊瓷英心口砰砰直跳,赶紧摇头驱散了脑中的可怕想法。

杨浩的待人、性情,在她心里,始终像谜一样。

这几天里,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尚太监来了,奉的杨广的诏令来抚慰杨浩。

尚太监临走前,跟杨浩说,除夕那天杨广会在乾阳殿里举行廷宴,让他也去参加。

杨浩自然领命。

杨广当然也邀请了永丰公主,不过杨浩和阿姐说的时候,永丰公主却是摇头拒绝了。

杨浩叹息了一声,知道阿姐不愿参加廷宴,是心中的结还没有打开。

腊月二十七,距离新年还有三天。

早上吃过饭后,杨浩陪着阿姐在院子中散步,不远处就是小鸾他们在忙碌。

“少郎君,府外来了一辆马车求见。”

薛成志从前院过来禀报。

杨浩诧异道:“是什么人?”

“他们说是来自清河张氏……”

杨浩心头一跳,暗道,难道是张灵姝派人来?

“快带我出去看看。”

杨浩在阿姐好奇而揶揄的目光中,随着薛成志出了府邸。

果然刚刚出了府邸,就看到一辆马车前站着一位略有些眼熟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到杨浩出来,脸上一喜,上前几步:“拜见少郎君!我是张家的管事,那次在河内郡遇袭,多亏了少郎君相救!”

“哦,原来是这样。”

杨浩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原来是那次遭遇盗贼,被他救下来那次。

“少郎君,我是奉我家二郎之命,来给您送礼物的。”

他说的二郎,正是张家的张乾文。

“有劳了,乾文兄客气了。”

杨浩略微失望。

不过立刻听到张家管事又说道:“除了二郎的礼物之外,我们家小娘子也让我带了礼物敬上。你们把礼物都搬进少郎君府里。”

说完一挥手,让几个张家仆从把礼物下载来。

满满当当四个沉重的大箱子,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张家还真有钱,送礼物送这么多,都快赶上嫁妆了。张灵姝果然是个小富婆!”

杨浩摸着鼻子想着,几乎笑出声来。

府里的王绍、薛成志等人听到动静,也出来帮忙搬运,

“乾文兄,还有你们家……小娘子,还好吗?”杨浩斟酌着问道。

“很好啊!二郎要等到新年之后,才会回洛阳来。”

张家管事笑着回答。

杨浩有心想问张灵姝的情况,却问不出口。

看张家管事的模样,似乎对他与张灵姝的亲事还不知情。

“那好吧,请你帮我给乾文兄和你们家小娘子问好。”

那管事笑了笑,道:“行,少郎君放心吧,我这次过年就在洛阳了,不过张家自有信件与清河联系,我会把少郎君的问好写在信中的。”

杨浩无奈的点头,敷衍过去。

张家的人送完礼物,很快就离开了。

张家的府邸,也是在洛阳南城,离着杨浩府邸,倒也不算太远。

“是张家小娘子送来的?”

永丰公主赶到前院,打趣杨浩道。

“不全是,还有张家二郎张乾文的,应该是感谢我那次相救的。”

“真的吗?没有什么别的吗?”永丰公主笑盈盈道。

“呃。”

杨浩微微一窘,接道:“阿姐,你看,要不过了年,咱们找人去提亲吧?赶紧把张灵姝娶过来~~~”

“傻小子,哪有那么快!结婚可是要过六礼的,得一步步来。”永丰公主笑着说。

杨浩顿时有些头疼,急道:“那就从第一礼来吧,阿姐啊,话说,第一礼是什么?”

“……第一礼,不就是你说的提亲嘛,不过叫纳采,后面还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礼完全才算是娶过门……”

永丰公主笑骂一句,然后给杨浩普及六礼的程序和礼节。

杨浩唯唯,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

杨府里随着这一小插曲,气氛越发的欢闹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切磋

“小郎君,再低一点,对,像我这样子……”

杨府前院,穆离正在教授杨湛步战之法。

“哦~~~”

小杨湛学着穆离的样子,双腿打开,腰胯落低,努力地挺直背脊,绷紧小脸坚持着。

在大兴城,杨湛已经跟着石进学习了几个月,小有进境,但是却比不上穆离。这次来洛阳,石进留守大兴城秦王府,没有跟来。杨湛便与穆离一起练了起来。

两人年纪差不太多,相处之下,很容易便要好了起来。穆离要小两岁,不过俨然一副小师父的模样,一丝不苟的指点着杨湛的动作。

小杨湛禀性温和,再加上有大兄杨浩的榜样,一点也没有秦王府王子的架子,对穆离的指点言听计从。

秦叔宝在另一侧,带着薛成志等人训练。

杨浩在一旁静静看着,面露微笑。

他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幕,就不禁想笑。

事情是这样的。

刚来洛阳的几天,正赶上准备过年,而且中间出了辽东人刺杀这种事,府里的侍卫都没怎么正规训练。

今天一大早,年前的事情都忙完了,终于都闲了下来。

杨浩的侍卫们才有了第一次合练的机会。

“叔宝,你带老薛他们几个好好练练。”

杨浩这么吩咐道。

“是,少郎君。”秦叔宝很自然的答应了下来。

薛成志几人闻言却微微一愣。

他们这几日与秦叔宝相处,也知道了秦叔宝同样出自右骁卫,不过对秦叔宝的武艺却没有什么了解。在他们看来,秦叔宝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虽然长得健壮些,但是论起搏命厮杀,肯定不如他们这些老兵头。

王绍倒是跟他们夸赞过秦叔宝的武艺,薛成志等人纯碎把这些夸赞当成了客气之语。

“可不是嘛,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大本事?”

所以当听到杨浩让秦叔宝带着他们操练的时候,薛成志等人虽然表面上应下,其实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

薛成志为人老成持重,没有说什么。

但是耿直的夏良则就不干了,张口就说要与秦叔宝切磋一下。

秦叔宝不动声色,询问杨浩的意见。

“切磋是吧,行,别把他们打坏了!”杨浩想了想,就丢出这么一句话。

秦叔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夏良嘿嘿笑道:“少郎君放心,我下手会有分寸的,绝不会伤了叔宝的!”

他错把杨浩口中的‘他们’,听成了‘他’,悲惨的命运即将开始。

秦叔宝嘴角抽了抽,没有说话,不过瞄向夏良的眼神,有些超乎年龄的认真。

“这……”

王绍和崔长芳对望了一眼,努力地憋住了笑意。

他们早就见识过秦叔宝的武艺,可能比不上杨浩这种,不过要打败薛成志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叔宝兄弟,你用什么兵器?”

可怜的夏良还一脸天真的询问秦叔宝,浑然不知到即将迎来的悲惨遭遇。

“就用横刀好了。”

秦叔宝淡淡道。

“好吧,那我也用横刀。”

夏良二十九岁,是韩笑介绍来的老兵里面年龄较小的一个。身材中等,但是一身结实的肌肉,极有彪悍之气。他从军五年,去年因为摔断了胳膊回了老家,被韩笑引荐给了杨浩。

此时的他,臂伤早已经养好了,几乎看不出曾经受过严重的创伤。

夏良的善用兵器是长枪,不过对战秦叔宝,他不想赚这个小兄弟的便宜,故而同样选择了横刀。

“好了,那我开始了。”

秦叔宝撤出横刀,做了一个简单的起手式。

“来吧。”夏良随意握着横刀,笑道。

下一个瞬间,秦叔宝动了,身体像风一样冲向了夏良。

当!

两人横刀绞在一起。

夏良手里的横刀几乎脱手而飞!

“怎么会这样!”

夏良满脸震撼的看着秦叔宝。

“老夏,不要大意啊!打起精神来!”

薛成志等人也是一惊。

秦叔宝的身手速度,超过了他们预期。不过他们毕竟不是对战的当事人,对于秦叔宝的实力还没有具体的认识。

而身在场中,夏良不仅手是麻的,头皮也是麻的。

太特么变态了!

秦叔宝不只是身手速度奇快,巨大的冲力,几乎比得上一头健壮的小牛。

“丝——”

夏良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秦叔宝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可怕!”

轻视、随意,全都收敛了起来。

夏良深知,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哪怕他全神贯注都未必能赢下来!

“夏大哥小心了,我又来了!”

秦叔宝脚步微错,身形电闪,横刀发出尖啸声音,直达夏良内心。

夏良心中寒意大盛,身体微微弓起,果断采取了守势。

“咦,不应该啊,老夏太保守了!”

薛成志暗暗可惜。

当!

横刀再度碰撞,两人交错而过。

秦叔宝旋风转身,沉稳勇猛。

夏良竟然受不住步子,被带的踉跄了一小步。

“啊!”

“老夏今天是怎么了啊?”

薛成志等人惊呼。

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良在防守的情况下,居然还是被秦叔宝一刀劈歪了身形!

“承让!”

秦叔宝收了身形,抱着横刀,拱手道。

夏良苦笑摇头,刚要说些什么,一个身影跳了出来。

“我来领教一下叔宝的武艺!”

说话的却是黑脸的马雍。

马雍比夏良大一岁,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一看就是极擅力量爆发型的。

他之所以跳出来,却是看到夏良居然被秦叔宝压在下风,心有不服。

秦叔宝微微皱眉。

那边马雍也不客气,直接抽了横刀,冲着秦叔宝就是一个加速,冲锋了上来,刀气如巨浪直卷过来。

单看气势、力量,马雍确实要比夏良厉害了不少。

秦叔宝虎目一闪,手中横刀化作星芒,竟然丝毫不让的对冲了上去。

“丝——”

不看结果,单是秦叔宝对冲中表现出来的勇悍,就把薛成志等人吓了一跳。

电光火石之间,横刀相撞。

蓬!

一声巨响!

马雍的身体像失控的雪球一样滚了回来,滚了一身的尘土。

手中的横刀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爬起身来,一脸骇然的看着秦叔宝。

秦叔宝横刀保持前掠的姿势,一个人站在那里,竟然让人生出了面对千军万马的感觉。

“……太强了!”

“我的妈呀!”

薛成志、夏良等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夏良,他骇然的发现,刚才秦叔宝与他对战,竟然还没有全力出手。

崔长芳王绍则一脸果然如此的淡定。

“马雍,你怎么样了?”杨浩笑着摇头,招呼了一声。

“少郎君,我不碍事。”

马雍怔怔说道,犹自难以置信。

“马大哥,对不起,我一时没收住手。”

秦叔宝缓缓收了刀,挠了挠头,一脸的歉意。

他刚才稍微有些恼怒夏良等人的车轮战,便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使出了全部的实力,直接一刀把马雍劈飞了。

“嘿嘿,现在你们知道了吧……秦叔宝可是很厉害的,当时还是我和少郎君一起去右骁卫把他要过来的!”崔长芳在一旁炫耀着。

“叔宝兄弟,我们心服口服了!真是条好汉!”

薛成志等人明白过来,知道了秦叔宝的本事,便很直爽的认输。

军营出来的汉子便是这样,实力就等于尊重,古今皆然。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男装的陆晴清

“少郎君,外面有一位陆郎君求见。”

正在杨浩想着刚才秦叔宝他们切磋的时候,丑奴跑过来报告。

丑奴现在一心一意在杨府当仆从,除了照顾灵儿之外,便是操持各种杂活,至于武艺却是很少练习了。不过,杨浩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宁静的气质,一种随心所欲皆匠心的超然。虽然习武少了,但在杨浩看来,丑奴的武艺反而进境了。

刚才丑奴便是一直在府门前擦洗马车。

“陆郎君?”

杨浩眉头一挑,露出一丝惊讶来。

姓陆的男子?

会是谁呢?

印象中好像不曾有这样的一个人呀。

“请他进来吧。”

“是。”

丑奴跑了出去,一会儿之后,领着一个儒袍的青年过来了。

“咦——”

杨浩讶然望去,发现这个陆郎君有些眼熟。

中等身材,略显瘦削,但眉眼圆润、亲切,丰额窄唇,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嘴角边竟然映出浅浅的酒窝来。

“好漂亮的郎君啊!”

秦叔宝、薛成志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暗暗夸赞了一句。

“陆……晴清……晴清大家!”

崔长芳先是愣愣看了几眼,很快,脸上的疑惑逐渐变成了震惊。

“什么……陆晴清?”

秦叔宝薛成志震惊望着这位‘陆郎君’。

他们都只听过陆晴清的名声,真人却是从没有见过。没想到竟然在府里看到了真人,虽然是男装的,却依旧风采照人。

“晴清,你怎么这副模样来了?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杨浩摇头笑道。

“没有认出来吗?”

男装的陆晴清美眸忽闪了几下,嘴角含春,笑道。

“咳咳,长芳兄道破之前,我也刚刚认出来。”杨浩脸上无端一红。

“少郎君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陆晴清背后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陆晴清的小跟班珠儿。

“你好,珠儿!”

杨浩笑着打招呼,伸手向捏珠儿的脸,半途硬生生缩了回来。现在是大隋,不是前世,差点没忍住对小萝莉动手了。

珠儿虽然不知道杨浩突然伸出手来又突然收回去是什么意思,但仍然本能的缩了缩身子,小脸紧绷着,看杨浩的眼光也闪了闪。

杨浩看到珠儿犹如防范怪蜀黍一样的目光,稍微有些心虚,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道:“晴清大家,怎么找到了我的府上?”

陆晴清看了杨浩一眼,嫣然笑道:“少郎君,不欢迎吗?”

“怎么会——我只是好奇。”杨浩赶紧道。

“就算少郎君不欢迎晴清大家,我也欢迎,嘿嘿!”

崔长芳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热情地说道。

“谢谢崔郎君!”

陆晴清微微一福,又接着道:“上次在文渊馆,多亏了少郎君和崔郎君……”

杨浩摆手打断:“晴清大家千万莫再客气了,那件事不值一提,我和长芳兄何敢居功!”

陆晴清笑道:“少郎君和崔郎君不居功,那是因为你们两人皆是君子,但晴清是小女子,却不能真的当成小事一桩,只好赶在年前给少郎君准备了一些薄礼——”

说着扭头朝外面喊了一声:“卫叔,把东西抬进来吧。”

卫叔应了一声,然后和一个仆人从外面搬进来一个大箱子。

“这是……”杨浩诧异道。

“一些布匹锦罗,还有一些香料,都不是值钱的东西,请少郎君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如此,多谢晴清大家了!”

杨浩微微拱手称谢,却察觉到有人拽他的衣角,讶然望去,发现竟然是珠儿。

珠儿凑在他的身前,指着箱子,低声说:“里面还有几件衣服呢,都是姑姑亲手缝制的……”

“珠儿!”

陆晴清惊呼,脸色微红。

杨浩愕然一惊,抬头看陆晴清时,女子脸上透着红润,明艳不可方物。

“……”

旁边的崔长芳秦叔宝,皆看的一呆。

“嘻嘻,姑姑不让我说了。”珠儿甩着小手,眼睛都笑弯了。

经历过那次文渊馆之后,珠儿对杨浩的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与以前截然不同了。

陆晴清只觉得俏脸上火热,眼睛瞄向其他地方,转移话题道:“啊,我听说了,前几天辽东人找少郎君的麻烦……没有事吧?”

杨浩道:“没事,虚惊一场,不想连晴清大家都惊动了,罪过罪过!”

陆晴清脸上又是一红:“我这几天一直没有空闲,到现在才来看你,若非今天穿的是男装,只怕还很难出来……”

杨浩恍然,应道:“年末了,晴清大家应该很忙吧。”

“嗯。”

陆晴清点点头,轻轻道:“这几日一直在准备除夕的廷宴,是有些忙。”

杨浩笑道:“那我们有耳福了,廷宴的时候,又听倾听晴清大家的天籁了。”

“啊!少郎君也会参加廷宴吗?”陆晴清惊喜,喜滋滋道。

“是呀,我和长芳兄都去。”杨浩答道。

“那太好了!”陆晴清欣喜道。

崔长芳越听越觉得古怪,眼神不停在杨浩和陆晴清脸上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永丰公主带着阿秀小鸾来了前院找杨浩,正撞见了陆晴清等人。

“啊——陆晴清见过公主!”

陆晴清恭敬地跟永丰公主行礼,执的却是一个尊礼。

“原来是晴清大家!”

永丰公主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俊美郎君竟然是天下闻名的陆晴清,也是吓了一跳。

两人互相交谈的时候,小鸾有些迷茫的看着陆晴清,微微皱着眉,似乎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杨浩望见小鸾神情,叹息了一声。

人群后面,一身婢女装束的渊瓷英也跟着出来了,她看到陆晴清来杨浩府上,与杨浩姐弟相谈甚欢,也非常惊讶。

“这位大隋的绝美丽人,不会是喜欢杨浩吧?”

渊瓷英看到陆晴清向永丰公主执尊礼,不由一愣。

尊礼是晚辈向长辈行的礼。杨浩失怙恃,长姐为母,陆晴清行如此尊礼,怕是太寻常吧。

而且凭借女人的第六感,她也能发现陆晴清眼神深处的东西。

杨浩察觉到渊瓷英滴溜溜的目光,朝她望了过去。

渊瓷英眼神立刻转开,同时低了头下去,宛若温顺婢女模样。

杨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又畅谈了一会,陆晴清告辞,杨浩送出府门去。

目送陆晴清马车离去,杨浩转身回府。

“少郎君,你和晴清大家,到底怎么回事?”崔长芳跟在身后,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

“什么怎么回事?”杨浩诧异道。

崔长芳惊道:“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来?”

“陆晴清好像喜欢你吧。”崔长芳沉声道。

杨浩吓了一跳,惊叫:“什么!”

崔长芳叹了口气,哀怨道:“虽然我十分爱慕陆晴清,但是若她喜欢的是你,我也能勉强接受,总比她喜欢上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强多了——你快告诉我,是不是你用少郎君的身份勾引的晴清大家?”

口中说着不介意,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说得咬牙切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乾阳殿廷宴(一)

“你胡说什么!”

杨浩一边笑骂着,一边往内院行去。

“嘿嘿。”

崔长芳笑的有些猥琐,没有搭话。

回到内院,永丰公主还等在那里,见到杨浩回来,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跟阿姐说说,陆晴清是怎么回事?”

永丰公主明媚的眸子盯在杨浩脸上,显然也是发现了什么。

“呃……”

杨浩哭笑不得,不知道为什么崔长芳和阿姐都这样问他。

崔长芳在他身后摊了摊手,似乎是在说,看吧,连永丰公主都看出来了,你不要再掩饰了。

“阿姐,你们是不是想多了啊,我和陆晴清没有什么的。”

“真的?”

永丰公主狐疑的看着杨浩,不甚相信的样子。

杨浩苦笑着又解释了几句,永丰公主才勉强相信,回自己院子去了。

“少郎君。”

小鸾在身旁低声浅浅的叫了一声。

这几日,随着越来越熟悉环境,小鸾能轻松的呼叫杨浩为少郎君了,只是记忆无论如何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走吧,咱们也回去吧。”

杨浩拉着小鸾往回走,渊瓷英默默跟在后面。

两天后,终于到了除夕的日子。

今天是杨广大宴群臣的日子,杨浩也要带着崔长芳和秦叔宝进宫。

这是一次隆重的廷宴,既然阿姐决定不去,杨浩思虑再三,便带上了秦叔宝。

至于灵儿穆离穆珂这些小孩子,就不方便带着进宫了。

廷宴在傍晚的时候,开始举行。

所以下午晚些的时候,杨浩就在小鸾的服侍下,更换上新衣。

他换的袍服是陆晴清送来的几件中的一件,蓝白色的,极其合身。也不知道陆晴清在不知道他的衣着尺寸的情况下,如何能把衣服做的这么合体。

“或许陆晴清真的对我有些意思吧。”

杨浩心里也不能确定。

不管是在大隋,还是后世,给男人送衣服,总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

穿越来大隋之后,杨浩穿过小鸾、阿姐做的衣服,这两个女子都是他的至亲之人。未来应该还会穿张灵姝做的。

但是陆晴清算什么人呢?她也给自己送衣服,莫非真有情义?

杨浩两世为人,骨子里还是那个光棍的特警,在感情上面,他是不擅长主动出击的。

撩妹与被撩,他往往选择的是后者。

前世毒枭的女人勾引他;如今的张灵姝,也是她先大胆表白的。

“可悲啊,单身狗时间长了,连女人都不会泡了!”

杨浩有些头痛,无奈的摇头。

“少郎君,你怎么了?”

小鸾察觉到杨浩喃喃自语,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我呀,在想着等你记忆恢复了,就你们这群妖精全收了!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杨浩红着眼睛,恶狠狠道。

这是前世单身狗的戾气,发作了。

“呃……少郎君,你在说些什么……”

小鸾身形缩了缩,没有害怕。她能察觉到这个少郎君是装的。

反倒是一旁帮忙整理旧衣服的渊瓷英,抬头望了杨浩一眼,心砰砰直跳。

小鸾没有听懂,她却听懂了。

妖精应该说的是女人,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也包括自己吗?

渊瓷英心虚了。杨浩不按常理出牌,她被吓到了。

说完刚才那些狠话之后,杨浩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发泄。

他捡起替换下的黑白袍衫,塞到小鸾手里,柔声道:“你还记得吗?这件衣服是你做的,我从大兴城去河阳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

“婢子……我……不记得……”小鸾茫然的抱着衣服,凑到鼻尖下闻了闻,明明很熟悉的味道,但是就是记不起来。

杨浩看到小鸾都快急哭了,叹了口气,赶紧安慰道:“没记起来,那就先不要着急,慢慢想,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就像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一样。”

小鸾迷迷糊糊的点头。

整理完衣服,杨浩出了院子,秦叔宝和崔长芳早已经准备好了,三人一同上了马车,直奔洛阳宫城而去。

“少郎君,前面好像是来府的马车。”

秦叔宝驾着马车,充当了一会车夫,崔长芳陪着杨浩坐在马车里,突然指着他们前方的一辆马车惊呼道。

杨浩的府邸挨着来护儿的府邸,今天杨广大宴群臣,来护儿和他一路,差不多时间出门,倒也十分正常。

“哦?”

杨浩一愣,顺着车窗向外面看去,果然见到在他们前面有三辆华丽的马车。来府参加廷宴的人,显然比杨浩带的人要多不少。

“叔宝,赶上去,一会下车的时候,我们去寒暄一下。”

杨浩朝马车外面的秦叔宝吩咐了一声。

“好的,少郎君。”秦叔宝啪啪甩着马鞭,马车稍微加速追了上去。

今天洛阳城中各个方向,赶往宫里的达官贵人有很多,都是去参加廷宴的。

所以还没到天津桥,马车速度就慢了下来,杨浩的马车紧紧追在来府马车后面,中间只隔了一辆马车。

“少郎君,你们看,前面马车上的人好像一直在看我们……”

秦叔宝忽然惊呼道。

只见到隔在他们和来府马车中间的那辆马车,布置的十分雅致,看模样上面应该坐的是女眷。马车上的人看到杨浩注意到她们,车帘放下,缩了回去。

“咦,居然是女子……”

崔长芳一愣,讶然地望着杨浩。

“长芳兄,你看我做什么,这次肯定跟我没关系。兴许人家只是好奇,随便看两眼而已。”

杨浩苦笑道。

崔长芳嘿嘿笑了两声,惹得杨浩翻了一阵白眼。

马车排着队,缓缓驶过天津桥,然后直奔皇城南门而去。

穿过皇城,来到宫城门前,马车都停了下来。早有宫中护卫们,替杨浩他们安排好了马车位置,然后三人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朝着宫城应天门行去。

杨浩下马车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之前那辆窥视马车。

一个高大的青年和一个女人下了马车。看那女子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没有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女子戴着面纱,很快就和青年先行进宫去了。

杨浩收回目光,跟着太监前行。

赶到宫门前面的时候,青年和女子已经不见身影,反而是来护儿带着四个青年站在宫门前等候,一个小太监陪在他们身边,不知交谈着什么。

“少郎君,是来大将军!”秦叔宝在身后低呼。

其实不用秦叔宝提醒,杨浩也已经看到了来护儿,赶上前几步,拱手笑道:“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大将军,杨浩有礼了!”说完冲着来护儿缓缓施了一礼。

“杨浩!是你!”

来护儿闻声转过身来,显然没有想到这时见到杨浩,面上露出一丝诧异。

“大将军也是赴圣上的廷宴吗?这几位都是令郎?”

杨浩目光看向来护儿身边的几位青年,出了见过一面的来整,还有三个自己不认识的模样肖似来护儿的青年。

“来楷、来渊、来恒,见过少郎君!”

这几个青年没见过杨浩,先是一愣,然后在来整的低语解释下,明白了杨浩的身份,拱手行礼。

“少郎君,咱们又见面了!”

来整看向杨浩的目光有些复杂,想起了那次在右骁卫军中的对峙。

那次之后,过了很久,他仍是恍惚,不知道杨浩如何能展现出来堪比宗师的气势。

“叔宝见过来大将军和来将军。”

秦叔宝恭敬地给来护儿和来整行礼。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乾阳殿廷宴(二)

“秦叔宝,跟在少郎君身边还好吗?”

来整笑眯眯的道。

“回来将军话,少郎君待叔宝很好。”秦叔宝不敢看来整,低着头回答。

来整笑了一下,斜眼看了杨浩一眼,揶揄道:“是不是去了秦王府,便把咱们右骁卫给忘记了?”

“叔宝不敢!右骁卫始终是叔宝惦记的地方,一日也不敢忘却!”秦叔宝惶恐道。

“呵呵,算你还有良心。”

来整不再理会秦叔宝,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杨浩。

“六郎!”来护儿横眉沉声喝了一句。

“没什么,大将军不必责备来整将军。”

杨浩暗叹了一声,这是来整对他那次强行带人走,还是有些不满呀。不过无所谓了,来整也只是逞一下口舌之快,倒也没有太过分。

“咳咳,让少郎君见笑了。”

来护儿微微行了一礼,淡淡的致歉道。

来楷来渊等人都一脸惊愕的看着杨浩和弟弟来整。

这时,宫门内一声唱喏,太监们分别带着杨浩和来护儿进入,两方拱手分别,各自去了自己的座位。

“好大啊!”秦叔宝刚刚进了宫门,就咋舌不已。

今天的廷宴规模非常之大,除了整个乾阳殿布置了席位之外,就连殿前的宽阔广场都摆的满满当当,巨大的皮毡竖立在四面,一是挡风御寒,二是将整个宴席分隔了开来,形成了若干个区域,倒也方便不同地位和身份的宴客就座。

杨浩三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在乾阳殿下首的广场一角,坐了下来。在他们宴席旁边,摆设了一个巨大的台子,看样子应该是准备歌舞表演用的。

“不知道一会陆晴清会不会在这里登台演唱?”

杨浩看着巨大的台子,心中暗暗想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乾阳殿和广场上的灯火都璀璨亮了起来。来参加廷宴的人群,也都差不多就位了。

与杨浩就近座位的也是隋朝宗师,乃观王杨雄的儿子杨恭道。

杨恭道三十许年纪,方脸严肃,与杨浩没有说几句话。

杨浩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看着杨恭道,他便想起了在河阳的时候,见过一面的杨恭仁。

“他们应该是兄弟吧?不过两人长得不太像,杨恭仁性格相对温和一些,这个杨恭道严肃不好接近。”

杨浩在心里判断了一下。

“少郎君你看!”崔长芳指着广场中央一行人,说道。

杨浩顺着他手指望过去,正见到杨广的重臣元老们恰恰从广场经过。

宇文述、杨素、裴蕴、裴矩、虞世基都在里面。

“梁毗梁寺卿也在其中。”崔长芳惊呼了一声。

杨浩对梁毗印象不错,秉公执法,是个难得的能干之臣。

除了这些人,杨浩还看到了李建成。

“李渊!”

李建成跟在一个四十许的男子身后,杨浩神色一动,立刻将中年男子身份猜了出来。

就在杨浩打量别人的时候,宴会人群里,也有人把目光盯在了杨浩身上。

“杨浩!”

宇文承基坐在角落里,手掌情不自禁握了起来。

“大兄,你在看什么?”

宇文如意跟在他身边,似乎发现了大兄有点不对,跟着大兄目光望出去,却因为个子太矮,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高台上方的一个太监高声唱喏,礼乐响起。

大隋皇帝杨广终于驾到,随之携手而来的正是一身丽装的萧皇后。

大殿之上、广场里,喧嚣立刻静了下来,上千名宾客肃立恭迎,分别向杨广和萧皇后行礼。

杨浩认出了唱喏的太监正是杨广身边的尚太监。

尚太监司礼仪,宴会开始,杨广致新年辞。

杨浩在座位上认真听着,心里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呵呵,这种感觉,有点像后世看电视上领导人做工作报告总结!”

杨广的致辞比杨浩想象的时间要短一些,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便结束了。随后杨广又说了一些欢庆新年、共度佳节之类的祝福语,宴会现场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然后是尚太监出来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随着他的宣布,一阵悠扬的鼓乐声响起,高台后面一群身着轻纱的美丽舞女彩蝶般飘了出来,在高台上翩翩起舞。

有点像是后世的春晚节目。

杨浩见不是陆晴清的表演,便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和崔长芳闲聊着。

两人话说间,舞蹈节目已经结束,舞女们退去。

这时,殿前广场人群中,突然站起来一个高大的青年,跳上了高台,朝着坐在殿上的杨广禀奏道:“外臣咄吉恭贺圣上新年快乐!无以为乐,咄吉斗胆提议,请圣上恩准草原的勇士与大隋男儿比试一番!”

此言一出,广场上顿时一静。

杨广淡淡的声音,从殿上传来:“咄吉,你要与我大隋的猛士比武吗?”

“回圣上,咄吉久闻大隋猛将如云,心生向往,这次能在洛阳与圣上共度新年,实是荣幸之至。愿趁此机会,与大隋的少年英雄以武会友,比试一番。”咄吉恭敬道。

听到咄吉这样说,广场上响起一阵阵私语声。

“这个咄吉是什么来头?”

杨浩眯着眼,望了异族青年一眼,问身边的崔长芳。

崔长芳道:“咄吉乃是突厥启民可汗的儿子,听说是几个月前来的中原。”

杨浩微微一愣,道:“启民可汗不是归顺大隋了吗?他的儿子怎么会在廷宴上向大隋发出比武的请求呢?”

“谁知道呢,突厥人向来自恃武力强悍,应该是想趁这个机会,从圣上那里争取些东西吧,顺便驳一下我们中原人的面子。”

杨浩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咄吉突然跳出来邀请比武,不言而喻,肯定带着挑衅的意味的,就是不知道杨广会不会答应。

“这个咄吉武艺厉害吗?”杨浩又问道。

崔长芳摇了摇头,皱眉道:“咄吉本身的武艺,倒是没有怎么听说,不过他身边有一个叫颉可立的突厥勇士,听说十分的勇猛,号称‘百人敌’。”

“百人敌?”

杨浩露出玩味的神情来。

即便是他自己,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中,也不敢说能做到百人敌。这个颉可立竟然如此猖狂,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本事呢。

“圣上,臣请出战!”

一个洪亮青年声音响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是薛万彻!”

“薛世雄的儿子,小小年纪,弓马娴熟,在右武卫快做到郎将了!”

周围低低的议论声传来,杨浩听得一怔,薛万彻,不就是那日在南市遇到的右武卫小将吗?

杨广侧身跟杨素耳语,然后才笑道:“原来是薛万彻,好好打,不要丢了朕的面子。”

“万彻绝不辜负圣上期望!”薛万彻神情激动,跪了下去。

杨广摆摆手,让他起来,然后望向咄吉,笑道:“咄吉,你们何人应战?”

咄吉哈哈一笑,拱手道:“回圣上,代表我们草原出战的,就是我的侍卫颉可立。”

话音未落,一个手臂及膝的魁梧青年,猎豹一般,从人群中窜上了高台,单膝跪地。

“颉可立,叩见圣上!”

声音铿锵,似金铁之鸣。

第一百七十七章 廷宴比武(一)

唰!

薛万彻身形微微一顿,像一张弓一样弯起,弹射而起,就跃到了高台之上,与早已经上台的颉可立分庭抗礼。

这一下动作干脆利落,衬托出整个人挺拔孔武,登时搏得了广场上一阵阵掌声。

“薛兄武威!”

“好好教训一下突厥人!”

“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大隋男儿的风采!”

几个与薛万彻相识的世家子弟青年,欢呼雀跃,给薛万彻打气。

薛万彻微笑着朝着台下人群点了点头,然后才转向了颉可立,沉声道:“不知道怎么个比法?空手还是使用兵器?”

颉可立还没说话,就听到突厥王子咄吉哈哈笑道:“空手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比试兵器!请大隋皇帝允许,他们二人各自把兵器带来!”

最后一句话,却是转身向乾阳殿上的杨广,躬身说道。

杨广目光沉静,一挥手。

虞世基立刻站了出来,朝着廷宴下面的宫中禁卫们吩咐,将两人的武器取来。

由于是杨广主持的廷宴,之前经过宫门的时候,所有人的武器都被收走了。

过了一会儿,宫中禁卫回来了,带了一柄奇特的武器,长约丈余,比普通的马槊要短很多,有些像是长枪模样,枪头位置安装的是宽刃的刀锋。

颉可立从禁卫手中接过了这件奇怪的兵器。

此兵器正是他惯用的兵器。

“薛万彻,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兵器?我可派人替你寻来。”

虞世基皱着眉听禁卫说了几句后,才知道薛万彻这次入宫,并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当即温和地朝薛万彻发问。

“谢谢虞侍郎,我用什么兵器都可以,随便来一把横刀吧。”

薛万彻拱了拱手,随口道。

颉可立听到薛万彻话语,不由偏首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玩味。

“好吧,替薛郎君找一柄上好的横刀过来。”

虞世基朝着身边的禁卫吩咐道。

很快,禁卫就拿来了一柄横刀,站在高台下一扔,被薛万彻一把捞在手中。

铿!

薛万彻横刀出鞘,随意的搭在身前,面对着颉可立,做了一个简单的防守动作。

“请赐教!”

“哈哈,好说,我叫颉可立,你记好了,莫要忘记了!”

颉可立嘴角含着笑,目光凝视在薛万彻身上。

“哼!”

薛万彻冷哼了一声。

“比试开始!”

颉可立薛万彻对立站定,互相鞠了一躬,一个小太监站出来,宣布道。

话音刚落,薛万彻双手持刀,立刻冲了上去。

他用的横刀,本来就比颉可立的武器要短,当然是选择了逼近作战,想办法压制住对方。

当!

颉可立原地不动,手中武器划了一个圈,正好拦住了薛万彻的刀锋。

“丝——”

第一次交锋,薛万彻手心有些发麻。

对方的劲力极大,并没有因为武器偏长,而影响了发挥。

薛万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欺进,横刀螺旋斩出,直取颉可立的腰部位置。

颉可立用的是长武器,对于腰部位的防护肯定会略差一些,薛万彻攻击的便是这一点劣处。通过近战,缠住对方的进攻,从而无法发挥长兵器的优势。

不得不说,薛万彻的选择非常正确。

高台范围有限,方才颉可立已经撤退了几步,如果再撤,几乎都快掉下台去了。

单对单的比武,被逼迫掉下高台,便等于是输掉了比试。

“干得好!”

“把突厥人赶下台去!”

观战的大隋世家子弟无不精神一振,兴奋地看着薛万彻步步紧逼,只要再出几招,便可把颉可立劈下高台。

那突厥王子咄吉看到自己侍卫处在下风,竟然一点也不着急,眼睛余光,不屑的望了台下那几个世家子弟几眼。

“薛万彻要赢了!”

崔长芳也是一喜,惊呼道。

虽然他与薛万彻不熟,但总归是隋人,能压下突厥人的气焰,当然是好的。

旁边的秦叔宝眼神亮了亮,显然是同样看好薛万彻。

“恐怕薛万彻一时还赢不了。”

杨浩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他能感觉到颉可立身上的气息并不散乱,比起薛万彻要凝实的多。

“啊?”

崔长芳惊讶了一声,不知道杨浩何出此言。

宴会另一边,一个身着铠甲的中年人,目光沉毅,望着比武场中。

“薛万彻要输了。”

中年人语调温润、和缓,明明没有什么疾言厉色,却偏偏让人禁不住生出信服之感。

“大将军是说……突厥人还有留力?”

旁边一位雄伟大汉闻言一愣,瓮声说道。

这个大汉身着常服,却比一身铠甲的中年人还要高大一些,更令人惊奇的是,大汉的眼睛是绿色的,而且是双瞳。眼睛眨动之间,摄人心魄。

“不信,鱼兄接着看。”中年人微笑道。

说话间高台之上果然有了变化。

颉可立,本来被一路逼到高台边缘,突然身上气息一变,手中武器一虚,划着奇异的弧线,袭往薛万彻的横刀。

“丝——”

薛万彻心中大骇,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处其中,他的感受最为强烈。

颉可立的武器空中划了一个诡异的半圆,仿佛带着巨大的吸力,将他手中的横刀带偏了一点点。

“是真气!”

“这个颉可立竟然是宗师!”

薛万彻心脏通通直跳。

难以想象这位突厥来的年轻侍卫,竟然是宗师级的高手!

颉可立不停出手,真气全力施展出来,薛万彻的身形被带的左右偏转,就像是风暴中的身不由主的小船一般,风雨飘摇。

“啊!”

“怎么会这样!”

“薛万彻居然要输了!”

原先几个为薛万彻欢呼的世家青年,立刻惊呼出声。

比武到这个地步,宴会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薛万彻瞬间转为了劣势,颉可立一路反攻,杀的薛万彻无还手之力。

“呵呵。”

突厥王子咄吉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傲的冷笑。

碰!

薛万彻硬结了颉可立几招之后,身体受力飞起,落下时,恰好站在高台边缘,一个晃身,差点掉了下去。

引得人群中一阵惊呼。

颉可立武器前指,正对着薛万彻,没有发力。

若是他趁着薛万彻立足未稳,这一招用力下去,几乎可以当场把薛万彻扫下台去。

薛万彻脸上一红,翻身跳了下去。

“我输了,请圣上责罚!”

薛万彻跪在殿前,满脸愧疚。

第一百七十八章 廷宴比武(二)

“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朕,不怪你!”

杨广的声音从殿上传了下来。

“谢圣上!”薛万彻几乎羞愤致死,一张年轻的脸庞,几乎流满了泪水。

“是个好青年啊。”

杨浩看了薛万彻一眼,徐徐说道。

秦叔宝看着杨浩,眼神里有东西在闪耀着。他很想请战,这不光关系着大隋军人的脸面,也是见到一个好的对手的应该有的兴奋。

杨浩察觉到秦叔宝期待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表示,就听到广场上,又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臣柴绍愿意出战。”

柴绍从杨广座位下首的一张桌子上,站了起来,朝着杨广恭敬行礼,请求出战。

杨广点头应允,脸上一片淡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东宫的人要出马了!”

“不知道柴绍能不能打得过这个突厥人……”

宴会上众人一片哗然,低声的议论着。

“柴绍?”

杨浩若有所思。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前世在哪里听说的。单从外表看上去,柴绍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看年岁,几乎跟秦叔宝差不多大小。

“钜鹿郡公柴慎之子,如今好像是太子杨昭身边的千牛备身,武艺颇为不错。”

崔长芳解释道。

“请赐教!”

柴绍得到杨广同意后,从禁卫官手里接过一柄长枪,跳上了高台,冲着颉可立一抱拳,立刻摆开了对战的架势。

“呵呵,小心啦!”

颉可立刚才与薛万彻杀的兴起,见到又有人站出来,眼中灼热之色流露出来。

“哼!”

柴绍冷哼一声,挥舞着长枪,迎了上去。

两人战作一团。

杨浩看的眉头一皱。

这个柴绍比之刚才的薛万彻还略有不如,也就仗着长枪便利,与颉可立勉强对抗在一起。说实话柴绍的枪技,比起秦叔宝要差了很大的一截。

“唉~~~”

崔长芳本来看的目眩神移,突然听到杨浩叹息了一声,不由讶声道:“少郎君,怎么了?柴绍也打不过颉可立吗?”

杨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台上柴绍和颉可立你来我往,甚是好看。可惜落在明眼人眼中,柴绍徒有架势,缺乏气劲底蕴,只怕落败也是早晚的事情。

果然,两人对战了几十招后,颉可立再度使用真气,攻势顿时凌厉起来。

柴绍狼狈不堪,左支右拙,被攻的满头大汗,枪法愈加凌乱。

颉可立干脆收了真气,只使用半数的功力与柴绍对战,觑着柴绍一个失误,兵器横扫在柴绍身上,将他打了下高台。

不过这一击也算手下留情,没有用锋刃对着,否则柴绍就不仅仅是落下高台那么简单了。

突厥人颉可立,两连胜,胜得毫无悬念。

柴绍掩面而走。

“咳咳~~~”

太子杨昭咳了几声,略带责备和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天哪,柴绍也败了!”

“还有谁能击败此人?难道要宇文承基出手吗?”

“宇文承基,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当可以秒杀此人!”

“不过,面对一个小小的突厥侍卫,居然需要出动宇文承基才能击败,实在是扫兴啊!”

杨浩听着周围的低声私语,不由微微一愣。

上次他与宇文承基交手,那不是宇文承基的真实水准。按照猜测来看,宇文承基应该要比突厥的颉可立要强一些。

“少郎君,让我试试吧!”

秦叔宝忍不住开口求战。

“你能打得过他吗?”杨浩眯着眼睛,沉声道。

“叔宝不敢妄言必胜……”

秦叔宝犹豫了一下。

这个颉可立不是一般的对手,心中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杨浩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出去逞能了。”

“为什么,少郎君?”秦叔宝呆呆道。

“因为你没有必胜的信念啊。”

“我……”秦叔宝有些听不懂杨浩说的话了。

杨浩指着高台,神色严肃道:“信念无关乎实力。你如果要去做,要去挑战这个突厥人,那么就必须坚信自己一定能胜利!你一定比他强!现在我再问你,你有必胜的信念吗?”

“有!”

秦叔宝听得心中一热,热血燃起。

“请少郎君准许我出战!”

杨浩重重点头,长身站起,朝着杨广的席位躬身一礼,高声道:

“圣上,臣的侍卫秦叔宝,愿意与突厥王子的侍卫一战!请圣上恩准。”

“哦?”

杨广座位离着杨浩有几十步远,要不是杨浩声音洪亮,杨广未必能听到他的说话。

“杨浩,原来是你,很好,朕准了!”

“谢圣上。”

杨浩恭敬行礼。

秦叔宝对着他点点头,冲上了高台。

“我就用这柄长枪吧。”

秦叔宝随手捡起柴绍丢在高台上的长枪,简单的挽了个枪花,身上顿时一股如山如岳的气质浮现出来。

“咦!”

颉可立连续击败两人,志得意满,此时看到一个半大的少年跳出来,还心生轻视。不过看到秦叔宝握枪的姿势的时候,不由悚然一惊。

“此子厉害!”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真正的高手,行动坐卧,一举一动皆有气度流露出来。

只一眼,颉可立便可确定秦叔宝是个难缠的对手。

“这个少年不错!”

之前说话的铠甲中年人,目光一亮,多看了秦叔宝几眼,眼底带着几分意外和欣赏。

不过广场中人群的声音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秦叔宝是谁?没有听过啊~~~”

“是呀,籍籍无名的小角色,你们有听说过吗?”

“秦王府杨浩的侍卫?一个白身的王府嫡子的侍卫能有多强,可想而知嘛!”

除了一些诧异言语之外,竟然更多的是讥笑声!

碰!

崔长芳一拳打在桌子上。

“太可恶了!他们怎么能这么说!”

杨浩淡淡道:“何须理会别人说什么,耐心看吧。”

高台上秦叔宝执枪已经与颉可立战在了一起。

对战中,高台上气劲四射,你来我往,交战了几十招,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丝——这个秦叔宝竟然这么厉害,竟然能与突厥人打的平分秋色!”

“他才多大年纪啊,以前为什么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声呢。”

“可惜了,竟然跟了秦王府的杨浩,要是在军中,以后肯定是一员猛将!”

有人开始惊讶秦叔宝的表现,议论纷纷。

“小六,秦叔宝有这么厉害吗?”

来护儿震惊的看着高台上的少年。

“爹,以前我也只是听说手底下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少年,到底有多厉害,我倒是并不清楚。唉,等我回去,好好的责问一下魏肴!他这个副将是怎么当的!”来整一脸郁闷道。

“难怪杨浩死活都要把他带走~~~”

来护儿皱着眉,想起了当日杨浩的态度,不惜拿封言信的事情要挟他。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秦叔宝沉稳应战,一杆长枪舞的滴水不漏,而且连绵不绝,逼得颉可立几乎退到了高台边缘。

身处其中,颉可立额头都深处汗水来。

从他的感受来看,秦叔宝枪技的高明之处,不仅仅是招式连绵,更重要的是他的枪一枪比一枪更重,仿佛每一枪都叠加了上一枪的力量。

颉可立的手掌都被震得生疼。

“看来得用这一招了!”

颉可立脸色一寒,握在兵器上的双手,不由往下移了半寸。

第一百七十九章 廷宴比武(三)

秦叔宝长枪压着颉可立,不给他丝毫机会,枪头如毒蛇一般,招招不离颉可立周身要害,逼得他以退为守。

眼看颉可立退到高台边缘,只见他手中的奇异兵器,猛地翻转,兵器尾部甩了过来,直击秦叔宝的面门。

“哼!”

秦叔宝冷哼一声。颉可立选择这个时候用兵器甩尾突袭,没有半分的威胁性,只要自己长枪挡一下,就可以趁着颉可立兵器来不及回撤,枪头继续进攻压迫。

果然秦叔宝长枪一顿,举枪格挡。

碰!

两人武器相撞,发出沉闷的金鸣声。

秦叔宝拦下这一击,正要挺起长枪反刺。眼睛余光所及,寒光一闪,颉可立兵器末端突然突出了一道寸余长的兵锋,近在咫尺,直刺朝他心口要害。

“啊!”

秦叔宝大骇,身形激退。

寒光紧紧逼在他胸前,衔尾追来,几乎欲致秦叔宝于死地。

秦叔宝长枪来不及回撤,一枪点在地上,然后长枪脱手,身形借着这一点生出的劲力,闪电后撤。

颉可立得势反扑,兵器横扫,秦叔宝再退!

嗤!

一声衣服斩裂的声音响起。

蹬蹬蹬!

秦叔宝狼狈落地,震惊的看着自己胸前的碎衣。碎衣里面,露出结实的胸膛来。幸好刚才躲得迅速,不然这一下就要给他胸口破开一条口子了。

“你!”

秦叔宝怒目瞪着高台上的颉可立,几乎喷出火焰来。

这几下交手兔起鹘落,迅速异常,等到秦叔宝跌下高台,在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怎么会这样!”

“刚才明明是突厥人落在下风,怎么突然间是大隋少年败下阵来呢?”

“丝——那突厥狗的兵器有古怪!”

“特么的,卑鄙突厥狗!”

宴会里上千双眼睛看到这一幕,纷纷为秦叔宝鸣不平。

颉可立的兵器两端都有锋刃,在对战中突然使出来,应当算是使诈,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秦叔宝一不留神着了道,被对方逼下台来,将本来已经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了出去。

“这突厥狗真特么不要脸!”崔长芳怒不可遏,骂道。

杨浩沉着气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经变得阴冷。

“承让了!”

颉可立站在高台上,神情自若,抱拳朗声道。一点没有把刚才自己偷袭秦叔宝,当成是不好意思的事情。

虞世基皱了皱眉头,站了出来,扭头望向咄吉,沉声道:“突厥王子,你的侍卫在比武中突然使用这样的武器,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咄吉笑道:“虞侍郎说笑了,颉可立使用的兵器在我们突厥很普通寻常,绝非是暗器之类的,难道你们大隋不曾听闻吗?刚才那个少年,不过是输在大意上了,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公平的。比武乃生死之搏,输了就是输了,硬找理由可不是你们隋人的气度哦。”

“你……”

虞世基一愣,无言以对。

他明明知道咄吉在强词夺理,可是却无法辩。比武怎同于战场厮杀呢,当然不能不择手段,但咄吉一口咬定颉可立的武器是突厥常用的兵器,隋人不了解,那是你们隋人自己的事情,不能埋怨突厥人阴险。

“虞卿,退下吧,这一场仍然是突厥人赢了。”

杨广在殿上淡淡说道。

“大隋皇帝圣明!咄吉拜服。”咄吉立刻对杨广躬身行礼。

杨广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宴会现场众人面面相觑,皆猜不出杨广此时的心情。

“少郎君,我……我……”

秦叔宝红着眼睛,走回杨浩面前,委屈地几乎哭了出来。

“没受伤吧?”杨浩温声道。

“没有……他耍赖,拿兵器阴我,否则的话,我一定能打赢!”秦叔宝恨恨的看着高台上的颉可立。

杨浩安慰道:“不说了——必胜是信念,输赢是结果,你没事就好!”

“叔宝,先披上这个。”崔长芳取了一件披风,递给了秦叔宝。

“谢谢崔郎君。”

秦叔宝胸前衣服被划破了,时间长了肯定十分冷,崔长芳也是为他着想。

高台之上,颉可立卓然而立,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淡淡道:“还有谁?”

言语中颇有挑衅之意。

“竖子无礼!”

“我隋人英雄辈出,自然有能教训你的!”

“无耻之徒,你敢不敢下来,与小爷大战八百个回合!”

前面两场赢下薛万彻和柴绍,算是真本事,不过刚才对战秦叔宝却不怎么光明正大,登时激怒了台下的众人。

几个年轻人开口骂着,却没有跳上台去应战。

虽然对颉可立的行为很不耻,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实力挺厉害,确实是个高手。

“张大将军,你看……”

之前那个绿眼双瞳的大汉对着身边的中年将军问道。

“这是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中年将军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沉毅,压根看不到一丝的波动。

无论是咄吉,还是颉可立,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如果对决突厥小儿,还要出动大隋成名已久的猛将的话,那就太高看他们了。在中年人眼中,这场比试,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那种。

国之大将,不动则已,动必浮尸千里,显然不能用在这种场合里。

“好吧,须陀兄总有道理,某说不过你!”

绿眼大汉微微一怔,双瞳无奈地眨了眨。

他被中年人说服了。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跳出去把台上的颉可立砍翻了。

“还有人要挑战我吗?”

颉可立环顾一周,意态昂扬。

“我!”

一声长喝,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跃上了高台,稳稳地站定,眼睛像猎豹一样盯在颉可立身上。

颉可立一惊,刚刚上来的少年,让他隐隐有一种极难对付的感觉,甚至远超过了刚才秦叔宝给他的压力。

“你叫什么名字?”颉可立神色有些警惕。

“宇文承基。”

少年一字一顿,缓缓报出了名字。

就在宇文承基和颉可立在台上对话的时候,台下早已经炸开了锅!

“是宇文承基!”

“我大隋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干翻突厥狗!”

很多人都认识宇文承基,自然知道他实力,看到他出场皆是喜形于色,宴会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一扫刚才连输三场的颓丧。

第一百八十章 廷宴比武(四)

“宇文承基,你用什么兵器?”

殿上的虞世基喊道。

“虞侍郎,我也用这柄长枪。”宇文承基学着秦叔宝之前的样子,把秦叔宝和柴绍用过的长枪从台上拔了出来,握在了手里。

“请!”

宇文承基单手持枪,摆了一个简单的动作,自然有一股宗师的气质流露出来。

“大兄加油!”

宇文如意坐在台下,紧张的攥紧小拳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台上。

一旁的宇文士及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如意,放松点,突厥人不是承基的对手。”

自从大哥宇文化及和二哥宇文智及因为河阳盗粮案牵扯进去,他便一直帮着父亲照顾着家族。这次带如意来赴宴,也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宇文士及望了杨广身边的父亲一眼,叹了口气。

父亲宇文述这些日子苍老了许多,为了大哥二哥的事情,几乎操碎了心。好在圣上也没有着急给大哥二哥宣判。算是父亲用国公的爵位,给两个哥哥换来了缓刑的机会。

“唉。”

宇文士及看了杨浩那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方才秦叔宝出场到结束,他就注意到了秦叔宝身边的杨浩。说起来宇文家现在的遭遇,跟杨浩有莫大关系。作为宇文家的一员,他很难没有什么想法。

“三叔,你在看什么?”

宇文如意抱着他的胳膊,想要站起来张望,被宇文士及按了下去。

“没什么——看,你大兄跟突厥人打起来了!”

“啊~~~”

宇文如意娇呼一声,立刻把目光转移到高台上去了。

高台上,宇文承基的长枪,刺出虚影,婉若游龙袭往颉可立身上。

颉可立暗暗叫苦。

论起枪技,宇文承基跟秦叔宝相仿,但是宇文承基力量更足,出招也更加迅速,几乎不给他一丝反击的机会。

宇文承基的攻击,可以用暴风骤雨来形容。

“这少年真可怕!”

颉可立忍不住内心发寒。

他武器秘密已经暴露,想故伎重演已经没有可能,宇文承基绝不可能再上当。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硬拼。

嗡!

宇文承基的长枪弯出可怕的弧度来,弹射一下击在颉可立的武器上。

当的一声!

颉可立半边身子都被震得一麻。

“杀!”

颉可立勉力握住武器,猛地一甩,末端寒芒一闪,往宇文承基身上斩来。

唰!

宇文承基闪电往一旁跨步出去,避开锋芒,同时手掌搓起长枪,像使用棍棒一样,冲着颉可立拦腰砸过去!

颉可立大惊,兵器回撤阻挡。

宇文承基体内真气爆发,硬生生止住长枪招式,中途变招,长枪向内划了一个半圆,劲力扭曲成漩涡,吸着颉可立的兵器撞向长枪!

“啊!”

颉可立身形被带的一偏,吓得魂不附体。

宇文承基这一变招,直接吸住了他的兵器,如果对方再变招,向自己刺来,自己却来不及变招阻挡了。

颉可立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身体的平衡,硬生生要抽回兵器,以预防宇文承基的再度变招。

可惜,宇文承基这么没有再变招,反而是顺着颉可立抽回兵器的方向,蓄力一挑。

当!

一声清脆声响。

颉可立再难控制住兵器,脱手被宇文承基挑飞了。

“啊!!!”

颉可立兵器一丢,立刻察觉到不妙,身体电闪后撤,企图跳下高台去。

“哼!”

宇文承基眼神一冷,身形如电,追着颉可立如跗骨之蛆,而且还在加速。

两人之间距离迅速拉近,颉可立惊骇莫名!

宇文承基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手中长枪化为长鞭一般,狠狠朝着颉可立身上抽去。

碰!

颉可立身体被抽飞,落在高台上。

宇文承基仍不放弃,手中长枪,疾若流星。

“住手!我们认输!”

突厥王子咄吉一脸震骇,跳出来,急急喊道。

宇文承基人腾在半空中,嘴角带着冷笑,手中长枪在咄吉话说完之前,嗖的一声,投了出去!

长枪快如闪电,空气都发出剧烈的爆鸣声,眼瞅着就要把摔倒的颉可立穿在地上。

刹那之间,颉可立感受到凌厉无匹的杀机,骇然之下,奋力躲闪。

噗!

长枪将他的手臂钉在了高台上。

长枪离着颉可立的胸口,不过数寸距离。

颉可立也算是硬气,强忍着没有哀嚎出声音来,不过被连续集中,最后又是被击穿手臂,如此剧痛之下,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全场皆惊。

“承基不辱使命。”

宇文承基朝着殿上的杨广躬身行礼。

这时台下才响起欢呼声来——

“太厉害了!”

“宇文承基果然是我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

“太爽了,直接杀死了那个突厥狗!”

“狗屁突厥王子,敢在我大隋嚣张,活的不耐烦了!”

……

咄吉脸色有些阴沉,望向虞世基,强忍着怒气道:“虞侍郎,你们大隋比武下手未免太重了吧!这个少年,分明就是想杀死我的侍卫,这还是比武切磋吗?”

虞世基心中暗暗叫好,不过面上却淡淡笑道:“哈哈,突厥王子言重了吧,方才还是你说的,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比武乃生死之搏,输了就是输了,硬找理由可不是你们突厥人的气度哦。对吧?虞某没有记错王子的话吧?”

“……”

咄吉闻言,为之气结,吃了个哑巴亏。

就在这个时候,殿上杨广的声音传来:“比武嘛,动刀动枪,有些磕碰很正常。宇文承基,你下去吧。”

杨广此言一出,算是给比武定下了性质,磕碰损伤在所难免,一概不究。

咄吉再也无话可说,恨恨看了宇文承基一眼,心思深沉,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只听杨广又道:“虞卿——”

“臣在。”虞世基站立起来。

“颉可立为突厥勇士,英武可嘉,赐金百两。另外传太医给他医治一下。”

“臣遵旨。”虞世基立刻应了下来。

突厥王子咄吉也不得不向杨广躬身道谢。

杨广赏赐了颉可立,却没有上次赢了比赛的宇文承基,倒是让人略微有些诧异。

就在大家以为廷宴比武就此结束的时候,咄吉脸色一正,又站了出来。

“大隋皇帝陛下,请允许我以突厥王子的身份,与大隋的王子比试一场,以此庆贺新春佳节,还有祝愿大隋国力昌盛。”

“请圣上恩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廷宴比武(五)

“突厥王子疯了吗?竟然要挑战隋朝宗室子弟~~~”

“呵呵,突厥人这是铁了心要削圣上的面子啊!”

“就是不知道是启民可汗的意思,还是这个咄吉自作主张?吐谷浑辽东一直不安分,难道草原上的突厥也要乱了吗?”

咄吉话刚刚说完,宴会上一阵阵私语声响起。

就连刚刚获胜下台的宇文承基都不禁一愣,朝高台上看过去。

“大兄!”

宇文如意眼睛里亮着星星,雀跃着欢迎宇文承基回来。

宇文承基对着小妹点了点头,心中却猜测着:“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出场?”

眼神在人群中搜索某个身影。

“可恶的突厥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chi luo"裸挑衅,分明是没安好心!少郎君你——”

崔长芳捏着拳头,大骂出口。

秦叔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眼睛也朝杨浩望了过来。

“若是没人出场,我倒是非常想见识一下突厥人的本事!”杨浩悠悠道。

杨广身侧的几张桌子上,太子杨昭坐在一边,豫章王杨暕带着随从坐在另一边。

隔得很远,杨浩看不清太子杨昭的神情,只是从他的坐姿上,隐约能看出杨昭似乎有些疲倦。

“太子杨昭的身体不太好啊!”

杨浩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上次在大兴城万春殿见过的那次。

另一边杨暕和几个随从交头接耳,窃声说着话,似乎也没有要站出来的意思。

“少郎君,你说圣上会允许咄吉挑战吗?会不会直接回绝了?”崔长芳目光闪动,沉声问道。

杨浩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这种场合,又是普通的武艺比试,如果直接拒绝,显得我大隋太没有骨气了,圣上肯定不会拒绝的!我猜咄吉只所以今晚敢开口挑衅,也是认准了圣上的心思。哼,这个人倒是阴险!”

“那怎么办……少郎君要出手吗?”

秦叔宝插话进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杨浩。

杨浩的武艺,他是知道的。就算咄吉跟那个颉可立差不多的水准,少郎君也应该手到擒来。他现在好奇的是,杨浩的武艺比之宇文承基是强是弱。

其实,不光秦叔宝好奇,崔长芳甚至杨浩自己都有些好奇。

咄吉发出挑战后,台下久久没有回应。

宴会人群不由小小的骚动了一下。

“六哥,没有人应战吗?要不我上去得了~~~”

杨恭道旁边一个少年探出脑袋,眼睛忽闪,极有灵气。

杨浩闻言一惊,朝这对兄弟望了过去。

宴会落座之后,杨恭道没有怎么搭理他。不过,刚才说话的少年,倒是笑着与杨浩攀谈了几句,而且跟杨浩报了名字。

“杨师道!”

杨浩眼睛眯了眯。

他现在虽然不能完全一眼看出一个人武艺的高低,但总能看过七七八八。

杨师道武艺尚可,不过也就是柴绍那种水平的。如果咄吉跟颉可立差不多,杨师道肯定不是敌手。

果然杨师道刚说完,杨恭道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忘了爹爹怎么说的!要你乖乖的参加完宴会就得了,不能乱生事端。喏,爹爹就坐在殿上,不信你就站出去,看回家后会不会被打烂屁股!”

杨师道听到六哥提到父亲,身体不由一缩,这才没有站出去挑战突厥王子。

杨浩循着杨恭道兄弟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身华服的高大老者端坐在杨广下首。

“是安德王杨雄!”

崔长芳凑近杨浩,低声说道。

杨浩点了点头。

高台上,咄吉环顾四周,露出笑意,高声道:“不知道哪位大隋的王子赐教一下?难道没有人愿意与我交手吗?”

高台下先是一静,然后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似乎都在观望着谁会站出来。

虞世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杨广,只见冕旒之下,旒玉轻轻晃动,看不真切杨广的表情。想来应该不会怎么开心。

“赶紧有人站出来啊,如果胜了突厥王子肯定有重赏的!”虞世基心中焦急。

仿佛是听到了虞世基的召唤,台下一个少年身影站了出来,众人惊呼的声音传来。

“太好了,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是谁呢?”

虞世基听到动静,也张望过去,待那少年登上高台,他才看清面容,不由一惊。

“竟然是他!”

偌大的广场上,几乎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杨浩身上。

“圣上,臣杨浩愿与突厥王子切磋一下武艺。请圣上恩准!”

杨浩跪在高台上恭敬行礼。

“啊!是他!”

宇文如意小手捂着嘴巴,震惊的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坐在她身边的宇文承基一下子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吃惊。之前的颉可立,杨浩派他的侍卫出战,自己都没有出手,现在终于出来了吗?

“朕准了!”

杨广还是看不到表情,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圣上。”

杨浩行了一礼,然后站了起来。

“啊,是杨浩这孩子!”

萧皇后惊讶的望着杨浩,脸上有些担心。

不过高台上,杨浩和咄吉已经对峙而立,比武马上就要开始。

杨浩手里的武器是禁卫们随便找来的一柄横刀。拿在手里掂了一下,还不错。

对面的咄吉则用的是佩刀,比起大隋军士用的佩刀,要略长、略宽一些。刀刃泛着冷光,刀身几乎比得上横刀的两倍宽度。

铿!

杨浩撤出横刀,把刀鞘扔了出去,刀锋遥对着咄吉,沉声道:“秦王府杨浩,请赐教!”

咄吉盯着杨浩的眼睛,寒声道:“我听说过,前些日子,你杀了吐谷浑王子的一个侍卫!”

“出招吧。”

杨浩眼睛低垂下去,手中的横刀紧了紧。

咄吉舔了舔嘴唇,低声残忍道:“你最好小心点,我可不是吐谷浑人那帮废物!刚才你隋人重伤了我的侍卫,我便在你身上讨还回来!”

“最好你的武艺,跟你的人一样嚣张,否则倒下去的人一定是你。”

杨浩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同时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轻饶了这个咄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连爵位都没有的王子。相信如果我真的失手伤了你,你们大隋皇帝也不会怪罪我的!嘿嘿!”

咄吉低声说完,身体立刻就像野牛一般冲了过来。

“废话太多了!”

杨浩脚步移动,横刀一挥,迎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戏耍咄吉

咄吉借着前冲的巨大冲力,手臂爆炸性的力量激发而出,佩刀旋风斩向杨浩!在他眼中,杨浩还是太年轻了,对方稚嫩的身体,恐怕都抵挡不住自己几下重刀轰击。

所以他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打法。

直接硬拼气劲,看谁先支撑不住倒下。

两人身形越靠越近,刀锋斩碎空气的爆鸣声就在耳边震荡。

咄吉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来。

不出意外,他这一刀下去,杨浩估计都容易被直接砍飞!

佩刀在强大气劲下,微微颤抖着刀身,斩向前方的大隋少年。

当!

兵器交接。

咄吉眼神一缩,脸上浮现出惊讶来。

杨浩横刀与他的佩刀相交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稍微早了一点。

这说明杨浩冲锋的速度,不但跟上了他,而且犹有余地,在他力量爆发出最强威力之前,成功拦截住了。

咄吉有一股浓浓的力未用尽的别扭感。

紧接着,杨浩横刀上传来无匹的劲力,立刻震得他全身一麻。

“丝——”

咄吉深吸一口气,眼中寒意大生。

“这个杨浩是个劲敌!”

仅仅第一次进攻,杨浩对时机、速度和劲力精确把控,完全压制住了他。

“难道……他把我的进攻看透了?”

咄吉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凝目看向杨浩。

能主导交战节奏,让他处在绝对的下风,这说明对方这个少年,要远远强过自己。

杨浩不给他思考人生的机会,步法闪电踏出,在错身的一刹那,竟然旋转过半个身子,手中横刀在空中做了一个突兀的转折,也不见如何蓄力,便再度朝着咄吉迎头劈下!

此刀疾若闪电!

“啊!”

咄吉骇然变色,虎口还是麻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勉强握住了,奋力去格挡杨浩的进攻。

嘭!

兵器再一次撞在一起。

杨浩纹丝不动,咄吉的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旋转出去。

“怎么会这样!太恐怖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武艺!”

咄吉转了两圈,晕头转向,却不影响他对杨浩武艺的恐惧。

杨浩又是一步跨出,横刀潇洒挥斩!

当!

咄吉这次抵挡的更加勉强,身子旋转的也更大了一些。

杨浩寸步不离,一刀一刀的劈了过去。

当!当!当!

咄吉也就一刀一刀,应声旋转着。

宴会现场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仿佛高台上两人并不是在比武,而是在表演旋转陀螺!

对,就是旋转陀螺!

杨浩一刀刀出手,刀风像鞭子一样,抽的咄吉旋转不停。

扑哧!

有人笑了出来。

紧接着,扑哧扑哧,更多的笑声响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戏剧的一幕,忍不住乐出声来。

当然了,除了突厥王子咄吉的几个侍卫随从之外。

“少郎君,抽他,使劲儿抽!”

崔长芳大叫大嚷。

殿上的萧皇后俏脸上带着惊讶,然后露出笑意来:“杨浩这孩子,太顽皮了!”

“唔。”

杨广面无表情,喉咙应了一声。

不过抖动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萧皇后掩嘴儿笑,也不说破。

“我认……”

咄吉被砍的头晕目眩,觑着空隙要喊认输。

毕竟被人当陀螺抽着,太憋屈了!

可惜杨浩刀势顿时一密,压迫性更强,咄吉两个字刚说出口,就被杨浩把‘输’字憋回去了。

“麻的,认输都不让老子认!太欺负人了!”

咄吉脸色涨红,又想到了一招。他的身子不住的往高台边缘移动,只要让他找到机会,直接跳下高台,就结束了这一场无比尴尬的比武。

杨浩嘴角露出冷笑,他岂看不出咄吉的打算来,立刻变了策略,通过玄妙的步法,每每都赶在咄吉身前,将他逼离高台边缘。

杨浩能做到这一点,还是因为咄吉的武艺,实在差他太多。按照杨浩的判断,咄吉比突厥侍卫颉可立还要弱一些,秦叔宝应该就能轻松击败他。

此时咄吉简直郁闷!

想认输,说不出口,就被逼回来;想跳台,没有机会;直接扔掉佩刀认输,他又怕杨浩杀性一起,直接把他砍了。惟有见招拆招地抵挡。

咄吉穿着粗气,两只手的虎口都被杨浩横刀震裂了,鲜血长流。

“我恨呐!”

“杨浩!我与你不共戴天!”

咄吉眼眶都快瞪裂了。

他早就看出杨浩的戏弄意图,不过偏偏没办法破解。

此时惟有把希望寄托在大隋皇帝杨广身上,赶紧把这个疯子叫住!只可惜大隋君臣,似乎正看得有趣!

杨浩把咄吉逼在高台中央,左右出刀,咄吉就像一个肉丸子一样,被砍得一颤一颤的。

嗤!嗤!

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

杨浩开始刺破他衣服,不一会,咄吉就衣不蔽体了。

“岂有此理!”

咄吉面上几乎滴出血来,呼吸混乱。

这是在侮辱他呀!

士可杀不可辱!

咄吉脑袋一热,想要拼命。

杨浩刀势又是一变,凛冽至极,刀刀砍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咄吉相信只要自己一个疏忽,杨浩就会毫不犹豫把他斩成两段!

狂热的拼命念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杨浩斩完一刀后,收刀止步。

“终于结束了!”

咄吉心中一轻,仿佛彻底解脱了一般。

可怕的刀声,终于停了下来,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

咣当!

咄吉手掌颤抖,佩刀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嘭!

咄吉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破掉的风箱一样。

“王子!”

咄吉的几个侍卫,终于扑了上去,把他扶了起来。

杨浩走上前几步,把几个突厥侍卫吓得够呛。

“你要干什么!我们王子已经输给你了!”

杨浩低下头,用只有高台上的人能到的声音,缓缓道:“好好做大隋的狗,哪一天你不想做了,我会亲手把你干掉!”

咄吉眼睛动了动,嘴角颤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好!好!好!”

殿上杨广连叫三声好,“杨浩你很好!比武很精彩,朕很满意!”

“谢圣上,臣告退!”

杨浩行了一礼,在众人的目光中,回到了座位上。

“少郎君!”

崔长芳和秦叔宝喜滋滋迎了上来。

比武插曲,就此结束。

尚太监又开始宣布后面的节目,陆晴清也很快出场了,动听的歌手,再次征服了宴会上的所有人。

在这期间,挨着杨广的一张桌上,一个神情萧索的中年人频频向杨浩侧目。

杨浩回望了过去,对方朝他温和的点了点头。

“五叔!”

杨浩一惊,搜刮身体记忆,隐约认出对方是自己的五叔杨谅!

就是那个杨广继位以后举兵叛乱的杨谅!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杨谅

曾经的汉王现在为庶民的杨谅点头示意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杨浩有些讶异,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关注自己,不过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旋即便抛在了脑后。

此时广场高台上,又多了一些歌舞美女,衣着打扮与中原截然不同,表演的歌舞,相比中原风格更加的火辣大胆,引得参加宴会的少年一阵阵惊呼。

“呵呵,台上表演的是龟兹人,倒是有些意思~~~”崔长芳饶有兴致的看着。

杨浩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舞风如此直接,原来是胡人。”

宴会已经进行到后半段,许多的小国使者纷纷起身觐见杨广,朝中大臣们也排着队面圣。

杨恭道和杨师道兄弟两个已经起身,凑到前面去了。

杨浩坐在原位上等待,也不着急。只等人少一些,跟杨广辞别后,便带着崔长芳和秦叔宝回家去。

“少郎君,有人过来了!”

崔长芳突然讶声道。

杨浩闻声望过去,正看到杨谅朝着他走了过来,在杨谅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

“五叔!”

杨浩躬身而立,行了一礼。

心头却是惊讶非常!

刚才隔远了看没觉得什么,但等到杨谅真的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位五叔空有一副架子,整个人形销骨立,瘦的极为吓人,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大。

崔长芳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朝着杨谅拱了拱手,拉着秦叔宝退到了一边,给杨浩叔侄单独说话的机会。

“真像!几乎跟三哥当年一模一样!”

杨谅怔怔的看着杨浩,干瘦的脸上,眉头一展,目光里含着闪烁。

“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浩儿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三哥过逝的时候……唉……”

“是,杨浩也久未见到五叔了。”

不知为何,看到五叔这副样子,杨浩鼻子不由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呵呵,浩儿,你还是以前的样子,除了长高了,武艺变强了,仍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杨谅眼睛有些红,似是回忆了起了如烟往事。

“五叔!”

杨浩忍住泪水。

终是血脉亲情,不会因为自己穿越重生就一笔勾销了。

在杨浩的记忆深处,童年时,还留有对杨谅的模糊印象。

那时候父亲杨俊还在世,杨谅与父亲极为要好。这也难怪,五个兄弟中,唯有他们两个长相肖似,宛若双胞胎一样。

杨浩恍惚记得当年神采飞扬、少年神骏的五叔,与今天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恐怕杨谅如此激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你姐姐永丰还好吗?”杨谅温声道。

杨浩恭敬道:“阿姐很好,前些日子也来了洛阳。可惜身体不太舒服,今晚没有来参加廷宴。”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多帮她。”

杨谅叹了一口气,显然也知道永丰公主的事情。

“嗯,五叔,我记下了。”杨浩点头。

杨谅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转身,从身后拉出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来,笑道:“颢儿,快来见过你浩哥哥,你们两个几乎同名呢~~~”

“浩哥哥你好。”

男童被拉出来后,小声的说了一句,便抿住了嘴唇,眼神里带着卑怯和惊慌。

“你好!”

杨浩惊讶的看着男童,有一丝好奇。

男童是杨谅的儿子杨颢,跟自己的名字同音。

杨谅起兵谋反,被镇压后,杨广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贬为平民软禁了起来。小杨颢在这样的处境下,难免会紧张和自闭一些。

“颢儿平日难得出来,今晚廷宴我便带了他出来,刚好遇见了你。”杨谅笑呵呵说着。

杨浩对着小杨颢善意的笑了笑,结果小杨颢吓得又缩回了父亲背后去了。

杨谅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很快隐去。

叔侄之间,默默站立,气氛稍有些凝重。

还是杨谅先打破了沉默,只见他微微一笑,道:“方才你与那突厥王子比武,很精彩!若是三哥看到,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杨浩脸上一红,道:“五叔过誉了。”

杨谅摇摇头,笑道:“没有过誉!就冲你对咄吉说的那几句话,嘿嘿,好好做大隋的狗,我听得便高兴!”

“……呃……”

杨浩闻言心中一惊。

当时他对咄吉说狠话,警告他,已经极力控制了音调,不可能被高台之外的人听到的!

“突厥人也不可能主动告诉五叔这种事情……难道是五叔的武艺超绝,偷听到的?”

杨浩惊讶的望着五叔杨谅,一脸懵逼。

他实在想象不到杨谅身负比他还要高明许多的武艺,而且看他的身体状况,也非常不符。

“很惊讶吗?”

杨谅微笑着,脸上露出一丝自嘲来,淡淡道:“我懂得唇语。”

杨浩愕然。

“呵呵,没想到吧~~~”

杨谅似乎很高兴看到杨浩吃惊的样子,打趣道。

“呃,我真的不知。”杨浩点头。

“不说这个了,今天见到你我很高兴,尤其是你说的那些话,很合我口味!好了,我要走了,不耽搁你觐见圣上了。”

“五叔客气了,您多多保重!”杨浩再次躬身行礼。

杨谅笑着道别,拉着儿子杨颢远去了。

这番交谈结束的很快,许是也有杨谅担心与杨浩处的太久,害杨浩被连累受猜忌的因素。

毕竟杨谅曾经造过反,现在的身份是庶民,相处太多,容易起误会。

“少郎君,杨谅跟你说什么了?”

崔长芳和秦叔宝赶了过来,看到杨浩仍然注目着杨谅远去的背景,不由开口问道。

“没什么,五叔好久未见我了,特意过来看看我。”

杨浩叹了口气。

崔长芳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杨浩心知肚明崔长芳的担忧,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走吧,咱们上去给圣上和皇后,磕个头,就回家吧。”

“好!”

三人刚要移步,远处尚太监奔着杨浩的位置赶了过来。

“尚公公,有什么事吗?”

杨浩一愣,迎了上去。

既然尚太监过来找他,那么一定是杨广有什么旨意下来了。

“呵呵,少郎君,咱家恭喜了,刚才在台上表现很好!圣上命令咱家请少郎君去偏殿等会,等大臣们觐见完了,圣上要见你!”尚太监咧嘴笑道。

“多谢尚公公,请公公带路!”

杨浩微微一惊,然后立刻淡定下来,举步跟着尚太监绕过人群,往乾阳殿的偏殿行去。

此时宴会现场还有不少人,估计自己在偏殿还要等候不短的时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外的赏赐

随着尚太监进入偏殿,杨浩一抬头,看到殿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殿里的人听到脚步声,循声望了过来。

“是你!”

“是你!”

杨浩和宇文承基同时看到了对方。

“啊!”

外加一个少女的惊呼声。

“呵呵,少郎君,宇文郎君,你们在此恭候片刻,圣上还有些人要见,要一会才能过来。”

尚太监笑眯眯的走了。

“原来是承基兄!”杨浩率先打了个招呼。

在河阳,多少也算坑了宇文家一把,想要对方先和颜悦色打招呼,有些困难。于是,杨浩厚着脸皮先说话了。

“唔,杨浩!”

宇文承基眉毛挑的很高,看上去有点像是瞪着杨浩。

杨浩一点也不在意,笑着看了宇文承基身边的青年一眼,讶声道:“这位是……”

“在下宇文士及,见过少郎君。”

宇文士及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宇文化及的弟弟,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看面相倒是与宇文承基很像是兄弟。

“哦,幸会幸会。”杨浩拱了拱手。

“少郎君客气了。”

宇文士及脸皮抽搐了一下,做出客气的样子来,心里却暗骂:“幸会你娘个腿啊,我二哥好好的跟你‘幸会’了一面,结果,不光二哥被圣上抓了,连大哥也跟着遭殃了,谁稀罕你的幸会!”

杨浩看到宇文士及快憋出屎来,还要装作淡定的表情,强忍住没当场笑出来。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上网的时候,经常看到的一句流行的话,很能表达目前宇文士及的心情——表面笑嘻嘻,内心妈卖批。

当然了,宇文士及城府还不够深,笑嘻嘻没有做到。

杨浩摸了摸鼻头,目光转向躲在宇文承基身后的宇文如意,试探着问:“她是——”

宇文承基没好气道:“舍妹宇文……”

“宇文如意。”

杨浩伸手打了个响指,接道:“名字我知道,见过几次了。”

“……”

宇文如意拽着哥哥的衣角,都快扯破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当初第一次和承基兄见面,就是因为令妹,嘿嘿!”

杨浩笑着说起过往,心里甚至有淡淡的怀念。那时自己刚刚穿越来不久,对比现在,简直恍如隔世。

“大兄~~~”

宇文如意仰脸看着哥哥,紧张的都快哭了。杨浩一笑,她就觉得瘆人,控制不住的想离他远点。

宇文承基拍了拍妹妹的肩头,以示安慰。

“这混蛋到底怎么欺负了小妹,害的如意现在还这么怕他!”

皱着眉看向杨浩。

杨浩哪知道这对兄妹心里的想法,微一拱手,带着崔长芳和秦叔宝站到了侧殿的另一边,耐心等候杨广的接见。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听到太监一声唱喏。

“圣人驾到!”

杨浩等人闻声,精神一振,跪迎杨广的到来。

杨广拉着萧皇后,身后还跟着数人,一起进入了侧殿。

“免礼,都起来吧。”

杨广就座后,挥手让杨浩等人起身。

杨浩起身后,看到除了杨广萧皇后,一同进入侧殿的,还有太子杨昭和其子杨倓。

小杨倓显然还记得杨浩,跟在父亲杨昭身后,小眼睛一直往杨浩身上瞟。

杨浩冲他笑了笑,却发现杨倓背后的小太监顾书,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去。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顾太监暗示他,这种场合不能有太多小动作,便默契地当做没看到。

“宇文承基,杨浩,你们两个,今晚上立了大功,朕要赏你们!”

杨广分别看了两人一眼,龙颜大悦,说完朝尚太监一挥手。

尚太监立刻站了出来,高声宣布道:“宇文承基和杨浩在廷宴比试中,击败了突厥高手,扬我国威,各赐五百金。”

“谢圣上!”

杨浩和宇文承基跪下谢恩。

宫中的内官取来了两大碟金子,分别给了两人。

“没想到出手了一次,把人揍了一顿,挣了这么多金子,太划算了!什么时候突厥王子再让我打一次……”

杨浩看着金灿灿的金子,表面淡定,心中暗暗作喜。

赏赐完之后,杨广又说了一些忠勇刚毅的话语,然后便让他们退下了。

在退出之前,尚太监过来拉住了杨浩。

“尚公公,还有何事?”

杨浩一愣。

尚公公笑道:“皇后娘娘留你说些话,少郎君请随我来。”

杨浩点点头,让秦叔宝和崔长芳先带着赏银去外面等他,然后随着尚太监又回了殿中。

“皇叔!”

小杨倓先看到杨浩回来,惊喜叫了一声。

“倓儿!”太子杨昭眉头微皱,瞪了儿子一眼。

小杨倓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倓儿还小,活泼点没什么。”萧皇后笑着说。

杨昭恭敬道:“儿知道了。”

“谢谢皇祖母!”

杨倓小大人模样,给萧皇后行了一礼。

小可怜又可爱的模样,顿时惹得萧皇后笑了起来,连一向严肃的杨广都禁不住露出了笑意来。

杨浩在一旁陪着笑,心中却是暗暗震惊。

他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看到杨昭的状况,比起上次相见之时,要差了很多!

前后不过小半年的时间,杨昭居然胖了许多,脸上虚浮之气溢于面上。

“杨昭的身体很不好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浩心惊不已。

就在这时,萧皇后转首望向杨浩,说道:“杨浩,把你留下来,是我和圣上有事情求你~~~”

杨浩闻言又是一惊,赶紧道:“皇后言重了!只要杨浩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请皇后明示。”

萧皇后脸上愁容一现,叹息道:“是这样的,太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我想起上次你帮我和圣上治过病,不知道你能不能替太子也看一下?”

杨浩躬身一礼,沉声道:“皇后客气了!当然可以。上次为圣上和皇后看病,施用的都是真气手段。不过天下之病万千,却未必都适合用真气治疗。我只能试试,能否医治却是没有把握……”

“这个自然,上次孙思邈也是这般说的。”萧皇后脸上一喜,连忙道。

“啊!孙……神医……已经给太子看过病了?”

杨浩满脸惊讶。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杨昭之病

杨浩想起上次自己好像跟杨广说过,自己的武艺还有医术都是跟孙思邈学的。既然孙思邈都看过病了,他再看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他杨浩比孙思邈还厉害不成?

此时听到萧皇后说孙思邈已经给杨昭诊视过了,不由心里苦笑,沉声道:“不知道孙神医如何说的?”

萧皇后闻言神色一暗。

倒是杨昭自己开口了,只听他淡淡道:“孙思邈说我这病是神衰之症,非药石之疾,宜静养,除此之外,也无它法。”

“这……”

杨浩听得有些发懵。

什么神衰之症,他听不懂,但是说非药石之疾,岂不是说杨昭的病无药可医了?孙思邈真够大胆的!跟一朝储君如此直白述说病情,也不怕杨广把他砍了!也幸好杨广不是曹操那种人!

“圣上,皇后,太子,臣本不懂医术,只不过仗着有些武艺,误打误撞,及不上孙思邈和宫中太医之万一。太子之病,我恐怕也无能为力。”杨浩沉声道。

“朕知道了,自不会强求于你。”沉默了很久的杨广终于开口。

“谢圣上!”

杨浩行礼后,也不耽搁,径直来到杨昭身边,道:“太子殿下,请伸出一只手来。”

“有劳了。”

杨昭虚弱苍白的脸上,难得的带着从容和豁达。

杨浩手指刚搭在杨昭手腕上,就察觉到了杨昭脉搏迅速而且凌乱,极为吓人。

“杨浩,你的真气比法正禅师还要温厚~~~”

杨昭闭着眼睛,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血色来。

这是杨浩的真气刺激了他体内的气血,气血涌动,所以才脸颊多了血色。

“太子也知道真气吗?”

杨浩听到法正禅师的名字,心中一惊,一边催动着长生真气缓慢在杨昭身体里运行,一边故作镇定的问道。

只听杨昭笑了笑:“久病成医嘛,道理我是懂的。武学练到极致,催发身体里的阳火,与天地感应,便会有真阳之气产生,这就是真气了。我读过很多道家典籍,都有类似的描述。”

“嗯,太子所言甚是。”杨浩继续试探输送着真气。

“有点热……啊!”

杨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来,突然感觉到心猛烈跳动,惊呼了出来。

杨浩吓了一跳,立刻收了真气。

在真气的感知下,他清晰的察觉到,杨昭的脉搏先是稍微缓和了一些,然后又突然变得剧烈了起来。

“太子殿下!”一个年老太监惊骇欲绝。

“昭儿!”

萧皇后也吓了一跳。

“臣鲁莽,请圣上、皇后责罚!”

杨浩退后一步,跪在了地上。

心中暗自恼恨:“孙思邈都无能为力,我还要尝试,真是太自大了!要是把杨昭一下子治死了,那就麻烦了!以后切不可自恃真气特殊,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神医,切记!”

刚才长生真气在杨昭体内循环了七八个大周天,杨昭的脉搏本来已经和缓下来,却突然又糟糕了起来。想来是杨昭的身体虚不受补,真气干预过多,气血反弹所致。

依此来看,杨昭的病恐怕不能用真气治疗了。

“阿娘勿惊,儿没事,不关杨浩的事!他的真气,没有让我很难受,只是刚才心突突跳的急,我才叫了出来。”

太子杨昭脸上血色退去,重新恢复苍白,急忙给杨浩说情。

同时转向杨浩,温声道:“杨浩,多谢你了,此是天命,非尔之过。”

“臣惶恐。”

杨浩有些感动,传闻太子敦厚仁义,果然如此。

“起来吧。”

杨广叹了口气,心中一丝的希冀,化成了泡影。

“谢圣上!太子之疾,杨浩实在无能为力。”杨浩恭敬回话,“可能是太子的身体太过虚弱,难以承受真气激荡……”

说话的时候,眼睛余光看到萧皇后面带悲伤,心中越发不忍,但也没有办法。

“唉,那就这样吧,你退下吧!”

杨广意兴阑珊,冲着杨浩摆了摆手。

“臣告退。”

杨浩对着杨广、萧皇后和太子分别拜了拜,起身欲离开。

“我送你一送。”杨昭也站了起来。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留步!”

杨昭笑道:“虽然我身体不好,但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杨浩,你不要客气,走吧。”

说完向着杨广和萧皇后分别一礼,陪着杨浩往殿外行去。

杨浩默然,只好听之任之。

一个中年侍卫和刚才的老太监,立刻跟了上来,护在杨昭身后。

两人出了乾阳殿侧殿,迎面一阵冷风吹来。

“殿下,小心别着凉!”

老太监立刻取了一件长披风,给杨昭披上。

杨昭随手拉了拉披风,在殿外站定,对着杨浩说道:“刚才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呵呵,我问过孙思邈,他说我寿元最多还有几年。”

杨浩听得一惊,颤声道:“殿下——”

孙思邈果然大胆,连这种话都敢对着一国储君说!

杨昭笑了笑:“你不必惊慌,我久受病痛折磨,早已经看开了。宫中的太医们不敢说,唯有孙思邈对我说实话,我心中敬佩他,一点也不觉得他失礼,你也不必讳言。”

杨浩震惊的看着这位大隋的太子。

能把生死看到这种地步的,只能说有大智慧。如果易身而处,杨浩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杨昭这般豁达。

“其实……生命很奇妙的,未必没有别的出路……殿下不必灰心丧气……”杨浩想了一会,仔细斟酌着说道。

杨昭缓缓摇头道:“我没有灰心丧气,只是如今夜般,也许会有些感慨而已。”

杨浩默然不语。

“呵呵,好了不说了,说来奇怪,我总觉得你很特别,就想着多和你说说话,你不要介意啊。”杨昭虚弱的脸上带着真诚。

杨浩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太子殿下不必介怀,你若多想说会儿话,我自然陪着你。”

旁边的老太监闻言脸色一急,猛一通给杨浩使眼色。

杨浩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杨昭呵呵笑道:“孟永,你可是担心我身体受不了寒气吗?”

那老太监唰的跪在地上:“奴婢请殿下保重身体!”

杨昭摇了摇头,无奈道:“好吧,那我就不送了。孟永——你代孤送一下杨浩!”

“奴婢遵命。”

老太监脸上一喜,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杨浩告退。”

杨浩对着杨昭施了一礼,在孟太监的引领下,往殿下行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携美回府

“孟公公,不知道太子平时都服用什么药?”

杨浩跟在孟公公身后,一边下台阶,一边问道。

孟太监颇感意外地看了杨浩一眼,才缓缓道:“殿下吃的都是太医开的一些进补药物……”

“都是太医开的方子吗?”

杨浩疑惑道。

“那当然!哦,还有一样!除了太医开的药之外,殿下还服用法正禅师赠送的补天丸。”

孟太监点点头,补充道。

“补天丸……是什么药?”

杨浩眉头一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这个……咱家也不知道……不过宫中太医都检验过了,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殿下每次服用那补天丸,精神都会好很多,很有效的。”

孟公公一五一十的告诉杨浩。

“好了,有劳孟公公相送了,我的侍卫就在前面,我们自己出宫去吧,您请回吧!”

杨浩已经看到了殿下等待自己的秦叔宝和崔长芳两人,对着孟公公致谢道。

“少郎君再见!”

孟公公施了一礼,然后退回去了。

“少郎君,你怎么才出呢?”

崔长芳迎上来,诧异道。

“没事,圣上和皇后叮嘱了我些事情而已,咱们走吧!”

杨浩领着两人往宫外行去。

经过乾阳殿前广场的时候,看到宴会已经差不多散尽了,宫女和小太监们正在忙碌着。

三人刚出了宫城门,外面一个四处张望的小沙弥看到杨浩三人,神情一喜,迎了上来。

“杨郎君慢走!”

杨浩愕然止步,讶声道:“你叫我?”

小沙弥朝着杨浩合十一礼,笑道:“你可是杨浩杨郎君?”

杨浩点头:“正是。”

“那就没错了!我师父找的就是你。”小沙弥笑嘻嘻道。

“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杨浩更加摸不着头脑,和崔长芳疑惑的互望了一眼。

“我师父是大兴善寺的法藏禅师……”

“什么!法藏禅师?”

崔长芳吓了一跳,惊呼出口。

小沙弥含笑道:“正是!杨郎君,我师父想见你一面!”

杨浩看了崔长芳一眼,来不及问他,回道:“你师父在哪里,现在就要见吗?”

小沙弥摇了摇头道:“不是现在。我师父栖身在大安国寺,邀请杨郎君这几日相见,不知道杨郎君什么时候有空?”

杨浩想了想,道:“大年初二,未时申时前后,如何?”

“好!我师父这几日会在大安国寺做俗讲,时间都好,我回去禀报师父,杨郎君到时候直接去安国寺就好!”

小沙弥朝着杨浩三人施了一礼,然后离开了。

“长芳兄,你认识法藏禅师吗?为何刚才那般激动?”

杨浩终于有机会询问崔长芳。

“法藏禅师可了不得,乃是当世神僧,连圣上都对他礼遇有加,不知道法藏禅师为何要见少郎君,真是奇怪……”

崔长芳先是叹息了一声,然后流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杨浩笑道:“我也不知,到时候去见见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秦叔宝赶着马车过来了。

“少郎君——”秦叔宝喊了一声,然后示意杨浩看他的身后。

杨浩惊讶望去,只见秦叔宝马车后,闪出了另一辆马车,陆晴清的仆人卫叔正坐在马车上,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是晴清大家吗?”

杨浩微微一怔。

马车上扯脸掀开,露出了陆晴清的绝世容颜,只见她巧笑倩兮,柔声道:“晴清是不是冒昧了?”

“晴清大家太客气了,怎么会冒昧呢!我和少郎君欢迎都还来不及呢!”崔长芳惊喜道,“不知晴清大家除夕夜还有什么安排?”

陆晴清笑道:“没有安排了,能推的都推掉了,这不正要和珠儿回去守岁呢,恰巧就遇到了你们。”

说到这里,陆晴清旁边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杨浩崔长芳笑了笑,甜甜道:“少郎君,崔郎君,你们好!”

“朱儿你好!守岁呀,你们是回教坊吗?”崔长芳问道。

“嗯。”陆晴清点了点头。

崔长芳眼珠一动,计上心来,笑道:“晴清大家,不如这样,你与我和少郎君一起守岁如何?少郎君,我这个主意很棒吧,嘿嘿~~~”

边说着,边扭头向杨浩邀功。

陆晴清一愣,俏脸微微发红,美目深深看了杨浩一眼,道:“这……会不会……唐突呀?”

杨浩看了崔长芳一眼,后者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心下无奈,当即沉声道:“晴清大家,可愿意同我和长芳兄一同守岁?我阿姐还有小鸾,都好喜欢你。”

“晴清惶恐,会不会太过叨扰啊?”

陆晴清低下头去,看不见神情。

看着陆晴清螓首低垂不胜娇羞,杨浩心中也荡起异样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笑道:“怎么会叨扰呢,不胜荣幸!”

“晴清恭敬不如从命。”

陆晴清只觉得自己脸孔有些发热,恨不得立刻躲到车厢里去。

“哈哈哈,今年兆头不错,必是可喜的一年!咱们赶紧回府吧!卫叔,你跟在叔宝后面~~~”崔长芳长笑一声,喜形于色。

“崔郎君放心,老奴晓得了!”卫叔嘿嘿一笑。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在大隋除夕夜的星辉下,一路走远。

……

皇城边上,几棵古树的阴影下,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道路旁边。

“阿姐,咱们还不回家吗?”

马车里一个俊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问身边的美丽女子。

自打懂事以来,就一直处在被阿姐支配的阴影之下,少年很轻易地发现了,阿姐现在心情不太好,至少比刚才宴会上要差了许多。

“陆晴清……”

女子不理会少年,自顾自低声念叨着。

那张绝不输给陆晴清的俏脸上,眉毛微微蹙起,如一弯秋鸿般细长的眼睛里,泛出一丝丝好奇的光彩。

“原来阿姐是在等陆晴清呢,嘿嘿,在我心中,阿姐可比陆晴清漂亮多了……不过……若是算上唱歌,阿姐似乎稍有……啊,阿姐,你不要打我!我只是实话实说……”

少年抱着脑袋,缩在车厢里。

大隋耿直的少年,还不懂得什么叫见风使舵。实话实说的下场,便是脑门挨了阿姐一顿爆栗子。

“独孤澄,你懂了吗?”

美丽女子胸口有些起伏,恨恨地收回拳头。

“懂了什么?”少年茫然抬头。

突然看见阿姐拳头又蠢蠢欲动,心中一颤,大声呼叫:“阿姐,我懂了,懂了!”

“回府!”

女子拢了拢额前垂下的秀发,朝着外面的马仆吩咐道。

在她身旁,耿直少年独孤澄,抱着衣襟,稍微坐远了一些,愣愣出神。

“额~~~阿姐到底想让我懂什么呢?真伤脑仁儿!”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隋第一个守岁

除夕夜,洛阳城的主要街道上,均灯火通明。

杨浩回到府邸的时候,杨府门口已经挂起了红盏灯笼。

“少郎君——”

穆离穆珂兄妹一直守在府门口,看到杨浩马车回来,扑上来迎接。

“啊!”

穆珂看到另一辆马车上陆晴清下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躲在了一边。小姑娘还是那样,太容易害羞了。即便是已经见过了几次的陆晴清,也不例外。

“阿珂,你太没有出息了!”秦叔宝打趣着穆珂。

穆珂小脸一红,低声道:“我又不要有出息。”

“……”秦叔宝比被人当胸捶了一拳还要难受,愣愣看着穆珂,无言以对。

这时,永丰公主也听到了动静,带着小鸾等人迎了出来。

“阿姐!”

杨浩笑着挥了挥手。

“公主。”陆晴清带着珠儿给永丰公主行礼。

永丰公主惊讶的看了杨浩一眼,微笑道:“真好!晴清大家也来了~~~”

陆晴清脸上微红,低头道:“公主,您叫我晴清就好了,不敢称大家。除夕夜访,晴清实在是冒昧了!”

永丰公主斜睨了弟弟一眼,暗叹一声后,浮起笑脸:“怎么会呢,晴清勿要拘束,咱们进去吧。”

伸手挽过陆晴清的手臂,两女倩然移步,把杨浩扔在了背后。

“咳咳。”

崔长芳忍着笑,好辛苦的样子。

杨浩没好气地说道:“人是你邀请来的,为什么被怀疑的是我?”

崔长芳终于大笑:“若不是你,我怎会请得动晴清大家!”

杨浩无语,带着早已经看呆了的穆离穆珂回府了。

“少郎君!”

刚进前院,蹲在地上看丑奴准备爆竹的灵儿,立刻跳了起来,欢呼。

杨浩一把把女童抱了起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惹得灵儿咯咯作笑。

“灵儿冷不冷?”

杨浩刮着她的小鼻子。

“咯咯,不冷,一点都不冷!”

“我这么久才回来,你饿了吗?”

“不饿!”

灵儿摇了摇头,两条丫辫甩来甩去,蹭在杨浩的脸上,痒痒的。

话刚说话,女童的小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嘻嘻,灵儿没有听到~~~”灵儿眼睛一转,把小手盖在肚子上挡住,惹得众人大笑。

灵儿趴在杨浩的耳朵上,悄声说:“少郎君,我刚才又看到一个娘亲姐姐呢。”

“呃……”

杨浩一怔,回过神来,猜到灵儿说的可能是陆晴清。

也许是后遗症吧,自从离开河阳后,灵儿每次见到漂亮的女子,便称呼对方叫娘亲姐姐,让人心疼。

“少郎君。”

正在杨浩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丑奴赶过来,从杨浩怀里接过了灵儿。

杨浩笑着一挥手:“好了,不能饿着咱们的灵儿,赶紧吃年夜饭去。”

说完,带着众人往内院行去。

除夕之夜,按照杨浩的安排,杨府所有人都聚在内院院子里。最大的一张桌子是主家落座,所有的侍卫、仆从则在下首的几方大桌子上。

对于这样的安排,崔长芳小小的疑问了一下,便让杨浩摆手拒绝了。

在崔长芳看来,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太过了,没有了主从之别。杨浩笑着说,一年一次,普天同乐,何必介意那么多,搪塞了过去。

杨浩来到内院的时候,永丰公主和陆晴清已经就座了,两女正笑语悄声说着什么,相处很融恰的样子。

崔长芳安排着人落座,待所有人坐好之后,杨府的年夜饭正式开始。

小鸾和阿秀伺候着大家,盛了屠苏酒上来,分给众人。

杨浩第一次喝,低头闻了一下,是药酒的味道。

“灵儿,你最小,你先喝,然后说一下新年愿望。”永丰公主笑道。

除夕饮屠苏酒,驱邪避瘟,无论年长老幼,每个人都要饮用。而且还有一个特殊的风俗,便是从年纪最小的开始喝起。

“小者得岁,故先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也。”

灵儿端起小小的杯盏,浅浅的尝了一口,腮帮子立刻扁了扁,看来是不太习惯这种味道。不过,看到众人期待的眼神,强忍着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

“哇!”

喝完后,灵儿伸着小舌头,吐气,模样甚娇。

杨浩笑看着女童,提醒道:“灵儿,还有新年愿望呢~~~”

灵儿呆了呆,细声道:“我……我……希望能见到娘亲——”

众人听得一愣,全场寂静无声。

然后又听到女童咯咯笑道:“然后果然又见到了一位娘亲姐姐,灵儿好福气哦。”

丑奴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灵儿。

“唉。”

杨浩能理解丑奴的心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阿秀赶紧过来,抱起了灵儿,跟她笑闹了一会,才化去席间的凝重气氛。

陆晴清早已经得知了灵儿的故事,美目在女童和杨浩脸上转了好几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灵儿之后,然后是小姑娘穆珂。

说到新年愿望,穆珂被这么多人注目着,窘迫不已,嫩脸涨得通红,最后都快哭了出来,哑声道:“少郎君,我想吃饭了!”

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阿珂说得很好!”

杨浩笑着安慰,才把羞涩少女已经盈满的泪珠,劝了回去。

穆离排在妹妹后面喝酒,等他说完‘保护少郎君’的愿望之后,终于轮到了珠儿。

直到此时,杨浩才知道陆晴清身边少女的真实姓名。

珠儿姓闵,全名叫闵珠儿,年纪只比杨湛小了三个月。

闵珠儿的愿望是歌舞进步。

然后轮到杨湛,他的愿望是好好习武,然后快快长大。

杨浩听完笑了笑。好好习武,他赞成;但是长大,还是慢一点的好。

很快,轮到了杨浩自己。

他仔细想了想,愿望似乎有些多,该说哪个呢,最后看了一眼身边安静的小鸾,才道:“希望小鸾早日恢复记忆。”

再回头的时候,小鸾已经哭成了泪人,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所以在他后面,轮到小鸾说新年愿望的时候,也就没有说成。

永丰公主笑着说:“新年愿望也可以在心里说。”

此例一开,后面的陆晴清还有永丰公主,她们的愿望也都是在心里说的。这让崔长芳大呼上当,他实在是好奇陆晴清许了什么愿望,可惜听不到了。

杨浩关心的则是,陆晴清竟然才十八岁,比自己阿姐永丰公主还要小两岁。

来大隋后,第一个年夜饭,就这么过去了。

平淡中,带着无限希望;温情中,又充满了惊喜。

第一百八十八章 除岁迎新

渊瓷英躲在人群后面,远远地看着众人欢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直到杨浩目光无意朝她扫来的时候,才低下头去。

杨浩微微一愣,叫过阿秀,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

阿秀看了渊瓷英一眼,点点头,起身取了一碗屠苏酒,给渊瓷英送了过去。

不得不说,渊瓷英身份有些尴尬,侍女不像侍女。很多时候,不光杨浩自己不知道如何对待她,连阿秀等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年夜饭吃完了,时间才不过刚刚到亥时,守岁还没结束。

王绍带着众侍卫,搬来了火炉就在院子中摆放下,杨浩和阿姐等人围坐了上去。

“好温暖啊,真像是家的样子!”

陆晴清看着杨浩与众人的点滴,感受着家的氛围,眸光闪动。

即便在年幼模糊的记忆中也不曾有这样的体会,那时候家中只有清苦,父母凄凉,带着好几个孩子,经常食不果腹,即便是过年过节,家中也都是冷冷的。

对!这位大隋绝色美女对童年的记忆便是冷,然后是饿,再后来,她被卖掉了,卖给了乐户,跟着乐户姓了陆,改名叫了晴清。至于原本的名字,早就忘记了,隐约记得似乎姓庾,很不常见的一个姓。

到了乐户家之后,跟着养母学艺。

养母以前也是极有名的美人,声色俱佳,可惜遭了嫉让人毁了容颜。养母是有本事的人,虽然家低贱,但很暖和,也不缺食物,比原先的家不知好了多少倍。

养母对她很严,一个音没有学好,便会打手心。初到陆家的那几个月,陆晴清记不得有多少次,自己手抖得都拿不住筷子,只能攥在手里扒饭。

想哭不敢哭,也没人撒娇、诉苦。

当时觉得悲凉,不如一死了之,现在回忆起来却是满满的温情。

养母对她终究是极好的。若不是那个毁了容了女子,陆晴清早不知埋身何处了,哪里还有如今的些许荣光!

大概一年后,陆晴清开始随着养母出入各种场所表演。在那些金碧辉煌、如梦如幻的高楼里,年幼的她目睹了比生死更惨烈的事情,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原来是低到了尘埃里。

几年后,陆晴清技艺已经不输给养母,身体也开始成长,像柳条一样抽枝发芽,渐渐展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来。

很快,演出多了起来,赏钱也多了很多,养母却高兴不起来,看着陆晴清发愁。

一开始陆晴清愕然不解,甚至还曾沾沾自喜地误以为,自己在音律上的天赋技艺超过了养母,让她嫉妒伤心。不过很快,噩梦般的遭遇,狠狠地打了天真的陆晴清一耳光,让她心痛到了现在!

那是初秋的一个夜晚,天上滴着小雨,凉意无限。养母带着她如同往常一样的去各种馆阁走场。一个吃酒的贵客,见陆晴清生的天姿国色,yin心大作,把她拉进房间就要行那欺凌之事。

年幼的陆晴清被吓傻了,呆呆地不敢反抗。这时候,养母冲了出来,像疯了一样的护着陆晴清,任凭人怎么殴打,也不退开半步。陆晴清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直看着养母被人打的大口的吐血,直到奄奄一息。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一位老大人,驱赶走了贵客,救下了陆晴清和养母。

那位老大人派人把陆晴清和她养母送了回去。请来的郎中,看过之后,缓缓摇头。

陆晴清愣愣的看着养母,不知所措。

还剩下一口气的养母,把陆晴清叫了过去,握住她的手,低声诉说着。

陆晴清趴下了身子,把耳朵凑到养母耳边,才听清了她说的话。

“……好好活着,不要活的像我一样……当年在街上,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跟我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可是,以后你不能像我……”

养母话说到这里,便绝了气。

陆晴清崩溃大哭。

她本来对养母没有什么感情的,养母也不曾对她表现出如何的爱护。

在幼小的陆晴清眼中,养母甚至是一个有些坏的人。养母虽然毁了容,但是身材极好,高挑曼妙,陆晴清不止一次听到或者看到,养母委身在男人底下,做着龌蹉的事情。

脏女人。

这是陆晴清曾经对养母的不屑,甚至是厌恶。

可就是这个脏女人,在自己被欺凌的时候,像疯子一样冲了出来,挡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挨了那么多拳头,那么多伤。

一下子,陆晴清明白了很多,读懂了以往养母与男人周旋的无奈和辛酸。

那个女人对自己保护,绝不仅仅是这一次!

只可惜,直到养母断气的那一刻,自己还没有明白养母对她的深情。

“晴清!”

一声低唤,把陆晴清唤回了现实。

“啊~~~”

陆晴清低呼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没事吧?”杨浩温声道。

“没什么,对不起,少郎君,公主,晴清失态了!”

陆晴清快速擦了擦泪,笑着致歉。

永丰公主冲着陆晴清笑了笑,回头却瞪了杨浩一眼。

杨浩躺着中枪,摊摊手,表示很无奈。

这时候,丑奴和秦叔宝弄来了爆竹,在院子里,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院子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咯咯咯~~~”

灵儿围着爆竹,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时间接近子时,洛阳城中鼓声响起,似遍地春雷。

咚咚咚!

辞旧迎新,万家无眠。

杨浩府邸里,也有两面鼓。秦叔宝和丑奴一人敲一面,一直到子时一刻,才渐渐歇下。

已过子时,即是元日。

王绍和几个侍卫在院子中竖起了一根很长很长的竹木竿。竹木竿上端,挂了长长的布条旗子,迎着寒风缓缓抖动,煞是好看。

“丑奴,丑奴,上面的旗子,好像大鱼哦。”

灵儿仰着头看旗子,笑眯了眼睛。

按照大隋的风俗,守岁自然是终夜不睡。

不过灵儿玩闹了一会之后,小脑袋就开始打瞌睡,阿秀过来把她抱回去了。

穆离穆珂本想坚持着,被杨浩打发走了。

阿姐永丰公主跟杨浩交代几句后,就回房间念经祈福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雪夜清歌

除夕夜,陆晴清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永丰公主的旁边。

待人都散尽后,杨浩陪着陆晴清在院中漫步。

空气清冷,风很小,隐隐约约有雪沫飘了下来。

杨浩伸开手心,零星细小的雪花,轻飘飘落下来,在手掌中化成小水珠。

外面院子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的欢笑声。瑞雪兆丰年嘛,意头总是好的!

“少郎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想找些话题聊,陆晴清歪着脑袋,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此时,仆从卫叔自然已经回了前院,闵珠儿和杨湛还在刚才的院子里看爆竹。两人独处,绝美女子终于绽放了她平日里少有的活泼性格。

杨浩心中还在想着不久之前陆晴清突然流泪伤感的一面,听到陆晴清这么问,不由微微一怔:“啊……我吗……晴清大为何有这样一问?”

陆晴清美目注视过来,嫣然道:“因为晴清看不懂啊。少郎君好生令人惊奇……”

杨浩摸了摸鼻子,心忖:“我有这么难懂吗?按照后世恋爱哲学,好奇是迈向好感的第一步。不会……陆晴清真的喜欢上了自己吧?”

杨浩一边想着,一边脸色古怪了起来。

他是人民特警,又不是开挂的兵王!游走花丛,做那狂蜂浪蝶,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前世卧底毒窝的时候,他也看过一些都市兵王小说。一个个兵王,比站台的鸭子还会**,简直让他目瞪口呆!以当时单身狗的心态,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意yin、羡慕居多。

如今面对陆晴清这种明显示好的举动,杨浩却懵了。

连崔长芳早就看透的事情,还有阿姐有意无意的暗示,唯独自己不太敢深想。

试想陆晴清愿意除夕与他一起守岁,这还不能表示一切吗?

“真是个傻子啊!上辈子单身狗综合症!”

杨浩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

“少郎君,晴清让你为难了吗?”

陆晴清温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这位绝色女子是极聪明的,只一眼便看出了杨浩的挣扎。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心微微疼了一下,不过还是好奇居多。

杨浩的反应,是她见所未见的。她料想过自己被接纳、被拒绝,甚至是被斥责、鄙夷,也万万想不到杨浩会是如今这般反应。

“真是个奇男子啊!”陆晴清心里赞叹了一声。

杨浩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会笑出声来!

狗屁的奇男子!

明明就是ds单身狗心态!

就在这时,陆晴清空灵的声音继续响起。

“晴清本以为此生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了,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动了心……在晴清眼中,少郎君真的好特别,好特别……”

陆晴清轻轻的低吟了起来,一首动听的词,从她美妙的喉管中蹦出来,在雪夜冷空中,宛转悠扬。

落雪都似乎随着歌声起舞。

杨浩深深沉醉其中。

永丰公主在佛堂里,轻声诵经,听到飘渺歌声传来,不由一顿,停了下来。脸上无奈的笑了笑,才继续诵经。

陪在一旁的阿秀,亦掩口娇笑。

“嘻嘻,是姑姑的歌声。”

珠儿挽着袖子,露出一节洁白的小臂,与杨湛一起抓着雪玩耍。

“真好听。”

杨湛笑了笑。

闵珠儿眼珠转了转,扔掉了手里的雪球。

“这一段,我也会唱,我唱给你听——”

“好!”

丑奴望了一眼说笑的少年男女,低头继续扫燃烧爆竹的灰烬,身体在这样的夜里,竟然显出一丝佝偻。

雪越落越大。

杨浩牵着手,把陆晴清送到房檐下。

如果此情此景,连手都没牵的话,杨浩还不如撞死算了!他以前是单身狗不假,但不是傻叉啊。

陆晴清踮着脚,站在屋檐下,脸有些羞红,十足的少女模样。当然了,十八岁的年纪,扔在前世,妥妥的少女没毛病。

杨浩伸手,陆晴清身子跟着颤了颤。可惜杨浩的手,只落在了女子的头发和肩头。

他替陆晴清扑打了落雪。

“你要做我的女人吗?”

杨浩想了想,看着陆晴清的眼睛,认真地问。

“我……我不知道……”

陆晴清脸上带着茫然。她是一个出色的乐女,去掉这个身份,她不懂什么是女人纯粹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来。

杨浩沉默着。

“我……我不是……我的意思是……”

陆晴清看到杨浩不说话,有些紧张,双手握着杨浩的手,轻轻颤抖着。

“你不用说,我能理解,我知道你想什么。”

杨浩饭握回女子的手,用手心温暖她略显冰凉的小手。

“不过,你若是倦了,累了,委屈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杨浩笑着补充了一句。

陆晴清眼眸里似乎融化了雪花,水润润的,亮莹莹的。

“嗯!”

绝色女子重重地点头,泪水随着点头的动作滑落。

杨浩低头亲了一下陆晴清手背。

陆晴清啊了一声,芳心巨颤。

“少郎君……晴清……我……”几乎立刻陷进杨浩的柔情里。

“放心,我不会强求你。”

杨浩松开了陆晴清的手。

他若要纳陆晴清,陆晴清的乐籍身份不是问题;至于他自己的清誉,更没有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陆晴清的本心。

“少郎君……我要休息了……明早还要早起……”

陆晴清几乎用蚊蝇一样的声音说道。

她怕极了杨浩会提出跟她同房,同时又隐隐觉得自己多虑了,认识的杨浩应该不是这样的。

明明很喜欢,她也不愿意就这样把自己交上去。即使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被明媒正娶的机会。

这是她作为乐女,脆弱的自尊和廉耻。

说到底,是她骨子深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被这个男人轻视。

……

陆晴清回房间了,房门在美丽倩影身后紧紧闭上。

杨浩站在原地,很轻易地感受到绝色女子躲在房门背后,极不平静的心绪。

“可爱的人啊!”

叹息了一声,杨浩举步往前院过去,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大业二年元日,便是这样的一个风雪之夜,苍茫中孕育着未来的希望。

第一百九十章 一夜荒唐

杨府前院,王绍和薛成志等人守夜到天明,其他人都陆续去休息了。

洛阳城中,爆竹声越来越稀,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在一片银装的世界里。

杨浩巡视完一周,往自己院子行去。

刚要推开自己房门,旁边小鸾的房间里“嗒”的一声异响。

“小鸾?”

杨浩一愣,驻足停下来,讶然望了过去。

侧室中没有灯光,不过也无需灯光,杨浩就能感应到一个人半猫着腰站在门后。

“小鸾?”

杨浩皱着眉,摸了过去。

吱!

房门被推开了,里面的女子阻了一阻,完全没有作用。

那女人转身要逃,被杨浩一把抓住。

柔腻满怀,惹得他心中一阵异样。

“你是谁?”

杨浩摸着黑没瞧清楚,但已经确认,无论身形、脚步、气息还是习惯动作,房间里女子绝不是小鸾!

“疼!你放开我!”女子嘤咛了一声。

“渊瓷英!”

这下杨浩听了出来,微微一愣,双手扯着她身子略一用力,沉声道:“你怎么在小鸾房间里,小鸾呢?”

“你弄疼我了!小鸾她没事~~~年夜饭的时候,我喝了屠苏酒有些不舒服,小鸾便先扶我睡在了她的房间里,她现在没有回来,大概是去了我的房间吧!”

渊瓷英极为聪慧,说话条理清晰,三两句就把杨浩对她的怀疑说清楚了。

杨浩感觉到柔软的娇躯贴在她身上,尤其是刚才那几下挣扎,两人擦着身子,欲念之火,像猫爪挠一样。听到渊瓷英解释后,深吸了几口气,松开了双手。

“你没事不睡觉,在干什么?”

渊瓷英轻轻揉着自己手臂,委屈道:“我之前就醒了,刚才想去上……,就听到你和陆晴清在外面亲亲我我……等到你们都走了,我才有机会去……刚刚回来就被你当贼一样抓住了……”

言语闪烁的地方,杨浩也听懂了。

看来真是他闹乌龙了,渊瓷英不过是起来上茅房而已。

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又瞪眉道:“胡说八道,什么亲亲我我!”

渊瓷英没说话,黑暗中一双更黑的眸子,不信的望在杨浩脸上。那表情仿佛在说,编,继续编,我要是信了你的邪,算你赢!

杨浩眯了眯眼:“你不信?”

渊瓷英似乎摇了摇头,笑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倒是知道了你是什么样的男人。”

“我是什么样的男人?”杨浩逼近了一点。

“你是……”

渊瓷英闻着杨浩的气息,登时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杨浩伸手抓了过去。

开过荤儿的男人,欲念的爆发总会是指数级上升的。

此刻的杨浩就是这样危险的男人。

来大隋后,与张灵姝已经有过一回了,时隔这么久,情绪爆发的很突然,尤其是刚刚不久之前,他刚被另一个绝色美人撩过了一回。

“唔,你放开我……”渊瓷英身体扭动,岂知这更像是火上浇油。

杨浩把渊瓷英搂在怀里,肌肤紧贴着,抽出一只手,啪的一声,拍在女子屁股上。

“跟我说说,我是什么样的男人~~~”

“你~~~不要~~~~”渊瓷英手臂撑在杨浩胸膛上,要躲。

连续犯了两个错误!

放开我、不要,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个词,比春药还要猛烈。

杨浩眼睛一赤,把女人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良久之后,喘息声停了下来。

杨浩抚摸着女人光洁的腰脊,低声道:“没想到你还是处子。”

渊瓷英转身,不顾外泄的春光,愤怒的看着他。

杨浩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胸脯,兴致又起,再度大战一番。

渊瓷英百转千回,与杨浩相拥沉沉睡去。

房间外面瑞雪不知何时停下了,万籁俱寂。

杨浩早晨醒来时,天色已经一片白亮,他吓了一跳,生怕被赶回来的小鸾撞见。

刚一起身,才发觉院子中静悄悄的,后院几座房间都没有声音。

“雪后早晨格外亮,倒是认不清现在是几时了!”

杨浩笑着摇头。

怀中的女子,抱着他的腰,身子紧贴在他身上,一片滑腻。

“该死!”

杨浩暗骂了一句,原来是又有了反应。

渊瓷英迷迷糊糊醒来,看到自己和杨浩裸呈相见,倒也沉静。忽然眉头一皱,却是察觉到了杨浩的不老实。

“吁!”

杨浩低呼一声,眼睁睁看着女子身体钻进了被褥之中。

硝烟又起,杨浩担心着房间外面来人,战斗进行得格外仓促了一些。

“妈的,真是个妖精!”

杨浩快速地收拾好衣服,叮嘱几句后,迅速回到了自己房间。

补睡了一会儿后,房间外面传来小鸾的敲门声。

“少郎君,该起床了洗漱了!”

杨浩听到呼叫,一跃而起。

毕竟年少气盛,昨夜三战三捷,现在精神更是抖擞。只不过,在面对小鸾的时候,他心底有些虚,让小鸾诧异了好久,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

小鸾离去后,杨浩想起昨夜荒唐,无奈摇头。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杨浩的眼神都是虚的。

崔长芳,还有永丰公主,频频把目光落在他和陆晴清身上。

弄的陆晴清娇羞不已。

杨浩心中却是知道陆晴清被冤枉了。

等到人散了,杨浩凑到陆晴清跟前,低声说:“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看你。”

陆晴清心神早就稳了下来,小心翼翼捏了捏杨浩的手,然后迅速收回去,羞道:“不要说对不起,晴清在昨日之前就料想到了,我受得住!”

“咳咳。”

杨浩心中知道自己说的事情和陆晴清说的事情,不是一件事情。但是这种事情,真的不好解释,也没法解释,只好放弃了。

渊瓷英倒是非常淡定和正常,除了帮着收拾饭桌的时候,行动稍微有些不方便。

不过非是有心人,一定看不出来。

早饭后,杨浩想起一件事情。

“把昨日圣上赏的金子拿出来!”

五百两金子,其中的大部分当成红包,分发给了杨府众人。上到永丰公主,下到婢女仆从,分了三四等,每个人都有份。

“谢谢少郎君!”

杨府众人喜出望外。连作客的陆晴清主仆三人也都有。

陆晴清哭笑不得的接受了,最先告辞离开了杨府。作为乐府人员,她白天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大年初一,跟后世一样,大隋的人家也是四处拜访。

官员们一大早就排着队进宫给皇帝杨广拜年去了。杨浩现在没有了官身,倒是少了一次麻烦。不过下午的时候,仍要和姐姐进一次宫,此事暂且不说。

分完红包后,杨浩与崔长芳等人,出门后,先是去了一趟崔家。

然后去房家,可惜房英不在家。

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家去完之后,杨浩便带着秦叔宝等人,从天街开始逛,看着酒肆楼市,还有洛水雪景,也非常快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独孤沁

“等下午我和阿姐从宫中回来后,咱们也去滑冰。”

杨浩看着远处洛水冰面上玩耍的众人,不由心中一动,兴起了玩性。

“好啊!”

崔长芳等闻言一喜。

大隋的假期有很多种,一般都是以节日划分的。比如中秋节、春节这种。中秋节节前后各三天,都是假期。春节则稍有不同,除夕之前两日,一直到大年初四。这个时间段,是连官员都不用值署的,全民放假,所以出来的游玩的人非常多。

洛水把洛阳城一分为二,时值深冬,天气寒冷,再加上昨夜降雪。洛水河面上结冰极厚,而且还有积雪。游人在上面滑来滑去,甚是有趣。

很快日上三竿,杨浩回府休息了一下。

直到午时三刻才从家里出发,往宫中而去。

也许是上午会见群臣累坏了,杨广在大业殿暖阁中,召见了杨浩姐弟。

“永丰、杨浩,你们不用多礼,来这里坐!”

萧皇后笑盈盈招着手,让两人坐到她的跟前去。

“谢皇后!”

杨浩和阿姐起身,坐了过去。

来到大隋以后,但凡是正式一点的场合,即便是坐着,也是‘正坐’。按照现代人的理解,应该叫‘跪坐’,曲膝冲前,身体笔直地坐在脚上。这种坐姿,杨浩适应了一段时间后,便适应了,如今做起来,已经十分自然了。

杨浩见杨广有些疲累,便主动过去,用真气给他疏通了一下经脉,直到这位大隋皇帝浑身发热后,才停了下来。

杨广没有特别说什么,不过看杨浩的眼神,似乎是变了不少。

在一旁随侍的尚太监,看的啧啧称奇。

杨浩姐弟在大业殿中呆了近一个时辰,才告辞出来。

萧皇后还亲自送了他们几步,让永丰公主大感意外和惊喜。

出了大业殿之后,杨浩和阿姐绕道去了东宫。一是拜见表姐河南王妃,二是与崔长芳汇合。河南王妃是崔长芳的亲姐姐,当年正是因为杨浩母亲崔氏被牵连,被废免了。杨广继位之后,虽然被太子杨昭重新接纳,从博陵崔家回到了东宫,但是太子妃的位置,已经被滑国公之女取代了。所幸杨昭为人仁厚,并没有对她有何偏见。

河南王妃对杨浩姐弟很热情。

连同崔长芳,四人一起聊了好一会,才结束拜访。

听河南王妃说,太子杨昭身体不舒服,已经在韦氏那里睡下了,杨浩姐弟也便没有再去打扰,径直出了东宫。

“唉……”

从东宫出来的路上,杨浩叹了口气。

同自己的母亲和阿姐一样,河南王妃也是个命苦的女子。尤其是,一想到杨昭很可能命不久矣,他便觉得阵阵心酸。

“皇叔!”

东宫一座宫殿转角,忽然闪出了一个男童,咯咯笑着,朝杨浩扑来。

“小祖宗,您慢点!地上雪滑,可别摔倒喽!”两个太监跟在后面,胆战心惊的护持在左右两侧。

“小杨倓!”

杨浩听到声音才辨认出来,眼前这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童正是杨昭之子杨倓。

“皇叔接招!”杨倓一伸手,嗖的一声,掷出来一个雪球,朝杨浩飞来。

杨浩下意识一偏头,雪球嗖的一声,飞了过去。

噗!

不偏不倚,正砸在惊讶望过来的崔长芳脸上。

“……”崔长芳吓了一跳。

“咯咯咯咯~~~没打中!”

杨倓撒欢笑着。

杨浩看着一脸狼狈的崔长芳,不由笑出声来,矮下身子,一把将杨倓抱了起来。

“啊!奴婢见过公主和少郎君。”两个太监给杨浩姐弟行礼。

杨浩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握住杨倓冻得通红的小手,笑道:“冷不冷?”

“不冷!”

杨倓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倓儿!”

远处一个宫装丽人赶了过来,看到杨浩正抱着自己儿子,不由一惊。

两个太监上前给宫装丽人说了杨浩几人的身份。

“原来是公主和少郎君,请恕倓儿年幼无礼——倓儿快些下来,快随为娘回殿去。”

杨浩看了杨倓的生母几眼,笑着说不要紧,把杨倓放下地来。

“皇叔,你能常来找我玩吗?”杨倓抱着杨浩的脖子,黑眼珠充满着希冀神采。

“呃……可能做不到……不过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来陪你!”杨浩不忍心欺骗小孩子,实话实说。

“那好吧!下次见皇叔的时候,你教我武艺好不好?”杨倓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略有些遗憾地说道。

杨浩一愣:“你要跟我学武艺?”

杨倓点点头,眨着黑眼珠,说道:“嘻嘻,连阿耶都说你武艺很高。”

“好一言为定!”

杨浩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小杨倓的手。

“太好了!”

小杨倓觉得这个击掌为誓的动作很神奇,喜滋滋跟着母亲刘良娣回殿去了。

杨浩三人继续往宫外行去。

接近宫门的时候,迎面与一队人擦身而过。

一个中年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英俊的少年,还有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女。少年少女皆是几十岁的样子。

杨浩随意望去,正觉得少女似乎有些眼熟的时候,三个人也恰好朝杨浩几人看了过来。三个人神色各不相同,眼神却不约而同最后落在杨浩身上。

“咦,他们认识我?”

杨浩心中一怔。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带着复杂情绪的看了杨浩一眼。相比之下,那少年眼神干净纯粹,是标准的不期而遇的正常眼神。唯独那少女最特殊,似乎没有怎么正视在杨浩身上,但眼睛余光,包括心理动作,都莫不注意着杨浩。

“这少女好像在哪里见过?”

擦身而过,杨浩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呃……好像是独孤沁……”

崔长芳惊讶低呼一声。

“什么独孤沁?”杨浩反问道。

“当然是独孤家的独孤沁啊!在晴清大家声名崛起之前,她可是被誉为长安第一美女!”崔长芳惊叹着说。

又是长安第一美女?

杨浩不禁哑然失笑。哪里来的这么多美女头衔。第一美女之名他没有听说过,不过独孤家,杨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知道。

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伽罗的母族,岂可小觑!

只见崔长芳摇了摇头,又道:“传闻圣上有意将独孤沁许配给豫章王,却不知为何,后来又没有了消息……”

“跟杨暕有关?”

杨浩一愣之后,不由提高了注意力。

本以为跟杨暕之间,那次中秋节之后,好长时间不碰面,就算是冰释前嫌了。但上次在文渊馆,杨暕的态度很让他觉得不舒服。而且事后经过崔长芳的多方打探,杨暕与吐谷浑王子确实关系匪浅。

“这个杨暕到底想干什么呢?为何处处针对我?”

杨浩扶着脑门有些不解,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中二少年贺若兰

马车过了天津桥,杨浩招手让秦叔宝停了下来。

“叔宝,你回家把人都带来这里,我们玩点新鲜的花样。”

“好哩!”

秦叔宝驾着车远去了。

好好的大隋右骁卫年轻校尉,给杨浩做了侍卫兼马仆。这件事杨浩自己想起来,都觉得罪大恶极。

“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永丰公主狐疑的望着杨浩。自从和亲风波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弟弟好像跑偏了,像一匹野马,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想起那个言听计从、虽木讷但仁厚的杨浩,她发觉弟弟长得太快了。不过,除了偶尔会让她惊吓一下,比如突然要定亲,还有陆晴清那样的事情之外,弟弟所有的改变,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这令她唏嘘。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河岸边上,传来一声响亮的爆炸声,然后是腾起的烟雾。

“……”

杨浩一惊,瞬间转头望去。

他没有看错!

刚才的那一声爆炸声,是火药的爆炸声。

“……那是什么?”杨浩压抑着激动问道。

崔长芳也望了过去,看了一眼后,淡淡道:“哦,听说是油纸爆竹,应该是从赵国公府里传出来的——嘿,咱们还刚刚见过,就是那个独孤家……”

“赵国公府?独孤家?”杨浩一脸的不可思议。

崔长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确切来说,应该是孙思邈造出来的,然后送给了赵国公府……”

啪!

杨浩激动的拍了一下手掌,把崔长芳和永丰公主吓了一跳。

“孙思邈真是个宝贝啊!”

杨浩心中暗暗惊喜。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赵国公府?怎么有点耳熟呢?我以前在哪里听过好像……”

“不知道。”崔长芳好奇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赵……国公府……赵……啊!我想起来了!在河阳,顾太监跟我提过!貘兽,钦郡主!”杨浩长长舒了一口气。

崔长芳却不记得有这回事,随口道:“钦郡主,不就是独孤沁嘛!”

“原来是她!”

杨浩心中一动,若有所悟。

这时,马车声传来,杨浩一抬头,发现是杨府两辆马车都来了。

小鸾、阿秀、穆离穆珂,都一起来了。渊瓷英也跟在后面,隔着人群朝杨浩望来。杨浩心虚了一下,躲开了她的目光。

“哇!少郎君——”

灵儿跳下马车,冲了过来。

也许是跑的太急,脚下一绊,扑通摔在了雪地里。

“灵儿!”丑奴一惊,就要上来扶她。

“咯咯~~~真好玩!”

灵儿咯咯笑着,从雪里爬起来,小脸的鼻子眉毛上,都沾了好多雪。

杨浩笑着问:“开心吗?”

“开心!”

灵儿叫嚷着,看到远处有人拉着手在雪地上滑,立刻跳着脚向丑奴招手:“丑奴,丑奴,我也要拉,你来拉我~~~”

洛水河道中心,河水冻成了一块巨大的镜面,而且因为是在河心,冰上的雪都吹跑了,露出了光滑的冰面。

“咯咯咯咯~~~”

丑奴拉着灵儿的手,快速的奔行在冰面上,惹得灵儿欢笑不已。

“小心!”

永丰公主不放心的朝着丑奴大声喊道。

“呵呵,阿姐放心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连三九都过去了,这冰厚着呢……”杨浩笑着宽慰阿姐。

“唉,我真不该答应你来洛水滑冰,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嘛。”

永丰公主叹了口气,开始埋怨杨浩。

杨浩嘿嘿笑道:“新春佳节,大家欢乐欢乐而已,阿姐不用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丑奴拉着灵儿回来了。

“怎么不玩了?”

杨浩笑着问。

灵儿喜滋滋道:“丑奴说,给我做个冰车!”

“冰车?”

杨浩摸了摸鼻子,心道,不会是雪橇那一类的东西吧?丑奴竟然有这奇思妙想!

丑奴走回马车上,取了横刀出来,然后抽出一块木板,噼里啪啦削了起来。过了不一会,一辆粗糙的‘冰车’出炉了。

杨浩定睛一看,果然是简易版雪橇!

丑奴做完之后,仔细的剃光了木屑,防止扎手扎衣服,然后又取了麻绳,系在了冰车上。

“冰车好了,灵儿!”丑奴咧嘴一笑,丑脸上满是慈爱。

“我要做上去吗?”灵儿小心翼翼的靠近。

“嗯,一会我拉着你。”

“丑奴,你拉的慢一些,我怕掉下去!”灵儿踩着小脚丫,爬上了冰车。

丑奴牵着麻绳一头,一用力,滋溜一声,冰车在冰面上滑了出去。

“咯咯咯咯!”

“真好玩!”

“丑奴,快一点!再快点!”灵儿大呼小叫,乐不可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害怕。

丑奴像一只傻狍子一样,拉着灵儿在冰面上飞奔。

玩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之后杨湛、小鸾、穆离穆珂都轮流玩了一会。

这种新奇的滑冰玩法,很快吸引了洛水上很多人的目光。

离着杨浩他们不远,一个五岁左右比灵儿略大一些的女童,眼巴巴看着冰车流口水。

“大兄,我也要坐。”女童摇着身边少年的手臂。

少年一身白色袍服,浓眉大眼,很是精神,他听到妹妹的乞求,微微皱眉。

“静训妹妹不要哭,看你贺若哥哥给你抢过来!”一个黑脸的少年笑呵呵,从白袍少年身边站了出来,说着话就要冲杨浩等人过去。

白袍少年一惊,迅速拉住了黑脸少年,惊叫:“贺若兄,你干嘛?”

黑脸少年挠了挠头,愣道:“我去要冰车啊!”

“……”

白袍少年一阵无语。

人家跟你很熟吗?你要就给你呀?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沉声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我管他们是什么人——”

黑脸少年一脸的不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话!

贺若家的人,想要一辆破冰车,还需要征得别人同意吗?

“那是秦王府的人!喏,中间那个少年,就是秦王府嫡子杨浩……你不能上去!”白袍少年苦着脸解释。

再不解释,恐怕黑脸少年就直接冲上去了。

“秦王府……杨浩……怎么有些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黑脸少年一脸的茫然。

“……”

白袍少年脑仁开始发疼!

贺若兰什么都好,就是鲁莽的脾气改不了!而且记性也不好!

“……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昨夜的廷宴比武啊!”

白袍少年脸抽了抽。

“啊!原来是他啊!”

黑脸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你要干嘛!”

白袍少年吓了一跳。

怎么越劝越起反效果呢!

“嘿嘿,我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黑脸少年摩拳擦掌,一溜烟跑远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误会

穆离拉着妹妹在冰上疾驰。

素来羞涩拘谨的穆珂,终于放怀欢笑,声音清越、动听,隐约能看到一个活泼少女模样。

永丰公主一身素洁的衣服,脚踩着积雪上,笑盈盈望着开心的穆氏兄妹。

“阿珂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本来想埋怨你荒唐,不过看在阿珂的面子上,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杨浩站在阿姐身侧,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阿珂还是少女,总有转变的时候,但是阿姐你……是不是也该学学阿珂?”

永丰公主神色一黯,默默下去,轻咬着嘴唇,似乎有些触动。

“……阿姐知道……可是……”女子眼神迷茫,显得特别的无助。

杨浩瞧得心里一疼。

阿姐永丰公主无疑是位好女子。魏晋隋唐,风俗其实朴实,礼法约束也没有那么强烈。她心中的挫折,恐怕更多的是对自身命运的怀疑。父母皆逝,未婚夫又遭遇不幸,想要坦荡走出来,恐非易事。

这次杨浩让王绍护送秦王府众人来洛阳,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杨浩不敢多劝,暗叹一声后,眼睛看向别处。

这时,黑脸少年贺若兰进过穆离穆珂身边,一脚踩住了冰车。

“啊!”

冰车陡然停下,穆珂惊呼一声,一个立身不稳,从冰车上摔了下来。

“阿珂!”穆离扔了麻绳,去扶妹妹起来。

“这东西我借用一下~~~”

贺若兰惊讶看了看穆珂俏脸,心中暗道,这个小小婢女生的倒是好看!

伸手捡起绳索,拉着冰车,就要返回。

杨浩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到穆离询问的目光望过来,皱着眉,点了点头。

穆离得到少郎君允许,心里顿时有了底气,蹭一声,拦在了黑脸少年身前。

“冰车可以借给你,但必须跟我妹妹道歉!”抿着嘴唇,倔强说道。

贺若兰微微一愣,摇头笑着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让开!”伸手去推穆离的肩头。

穆离十岁,身体虽然有些健壮,但是比起黑脸少年却还是矮了半头还要多一些,贺若兰居高临下,一点没有把穆离放在眼里。

穆离看到贺若兰动手推来,也不反抗,脚下扎紧了,肩头迎着对方推来的手微微一晃,便把力道完美的卸掉了。

“咦——”

贺若兰一声惊讶。

他们贺若家,从曾祖贺若敦开始,就名将辈出,家学渊源极为深厚。贺若兰自然也不是庸俗之辈,年纪轻轻一身武艺已经极为出色。

刚才他那一掌看似随意,其实用力颇为老道。照理说,就算把眼前少年推翻一个跟头,他都不会惊讶。但结果还是让他大吃一惊——眼前的少年竟然纹丝不动!

“这少年武艺不错!”

贺若兰瞳孔一缩,还待说什么,突然察觉到身侧一个人影一闪,隐隐同眼前的少年互为犄角,拦住了他。

“我不管你是谁,你最好听他的话立刻道歉。”

来人正是秦叔宝。

他看到穆珂被推倒,哪里能忍得住,直接冲了上去。

“滚开!”

贺若兰黑脸变得更黑。

他哪曾被人这样呵斥过,而且还是两个侍卫仆从这么对他,当即怒从心头起,抬脚便往秦叔宝身上踢了过去。

秦叔宝也不见什么动作,抬膝迎着迎着撞了过去。

碰!

“嘶——”

贺若兰一个趔趄,吃了一个小小的暗亏。

“你找死!”

贺若兰挥起拳头,直击秦叔宝面门。

秦叔宝闪电出手,抓住贺若兰手腕,反手一拧。

噗!

贺若兰手臂被制住,被反剪的生疼,忍不住跪了下去。

“放开我!杨浩,你让他放开我!”贺若兰跪在地上,大声叫骂。

杨浩眼神一冷,走上前来。

“少郎君!”秦叔宝死死压住贺若兰,不让他动弹一分。

“你认识我?”

杨浩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蹲了下来,正面对着黑脸少年。

“你先让他放开我,不然我是不会说的。”

贺若兰把脸扭开,傲娇道。

“那你跪着吧——压好了,什么时候交代了,什么时候让他起来!”杨浩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秦叔宝吩咐。

“是,少郎君!”秦叔宝精神一喜。

“你……”

贺若兰一怔,然后脸色涨红起来。

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太看不起贺若家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

杨浩懒得理他,眼睛望向另一边。

“杨浩!我要跟你比武,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贺若兰备受屈辱,扯着喉咙喊。

“阿浩,这是怎么了?快把人放了吧。你可不要惹事。”永丰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拉着杨浩手臂,有些焦急。

“阿姐,放心好了!一个纨绔子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杨浩笑着安慰。

贺若兰见杨浩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大叫:“沽名钓誉!你不敢跟我打是不是?呸!昨晚廷宴之上投机取巧胜了突厥人,如果我在场,我也能打赢!”

“傻子——把他丢出去!”

杨浩一挥手,朝着江心指了指。

“好哩!”

秦叔宝甩着贺若兰一双手臂,腾出一只脚,在黑脸少年屁股底下踢了一脚。

噗!

贺若兰立刻像一只巨大的保龄球一样,滑了出去,一直滑到了接近十丈远的江心。

“哇!好远好远~~~”

灵儿瞪着大眼睛,一脸羡慕,被丑奴苦笑着揽到了怀里。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白袍少年,后面跟着一个女童,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在下……李睿……见过少郎君。”

白袍少年李睿跑到杨浩身前,气吁吁道:“请少郎君原谅贺若兄的鲁莽,我替他给您道歉了……”

“李睿!我才不要你替我道歉——”

贺若兰人在冰面上滑行,刚刚停了下来,立刻尖着嗓子大嚷。

“贺若?”

杨浩眉头一皱。贺若这姓一听就是鲜卑人。

“都怪舍妹,想要坐冰车,这才引起的误会!请少郎君原谅则个!”

李睿拱手致歉。

年幼的李静训躲在哥哥身后,好奇的看着众人,尤其是目光落在差不多大小的灵儿身上,黑眼珠里露出一丝丝的艳羡。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拜师赌约

贺若兰捂着屁股,走了回来。

“李睿,你为何出卖我?”黑脸少年犹自愤愤不平。

李睿笑着说:“我哪有出卖你,是你先对少郎君无礼的。”

两人交情很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没有半点忌讳。尤其是贺若兰,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为人正直,也算是可交之人。

“你……”贺若兰一时词穷。

经过一番解释,杨浩已经知道了李睿和贺若兰两人的身份。

“乖乖,一个是宋国公贺若弼的嫡孙,将门之后;一个是经城县公李敏之子,外戚勋贵之后,都是出身不凡。”

其实杨浩不知道的是,李睿并非李敏的嫡子,而是庶出子。不过李敏的正室妻子所生都是女儿,因此李睿得以身份高隆,不像一般的庶子。

秦叔宝仍然戒备地看着贺若兰,只要风声不对,立刻把贺若兰再扔出去。

贺若兰自觉打不过秦叔宝,看到其戒备的眼神,也不由心里犯嘀咕,生怕对方再来一次过肩摔。

“嘶——杨浩,你这侍卫好生无礼!居然这么对我!”

贺若兰呲着牙,有些无奈。

秦叔宝冷着脸不说话,目光关切的望在穆珂身上。

穆珂自从刚才摔在地上,被哥哥扶起来之后,便一直委屈站在一边,对贺若兰这个人有些惶恐。

“你便是李静训?”

杨浩看着李睿身边的女童,温和笑道。说起来,李静训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小姑娘的外婆,也就是乐平公主杨丽华,乃是杨浩的大姑。关系有点远,有点复杂,连杨浩都不知道小姑娘该叫她什么。按照后世算的话,应该是表舅。

“嗯。”李静训乖巧的点点头。

“你想玩冰车吗?”

李静训眨眨眼,亮起一堆小星星。

杨浩扭头喊了一声:“王绍,你带着小娘子去玩玩冰车。”

王绍立刻过来,带着李静训去了。

“谢谢少郎君!”李睿拱手致谢。

“哼!谢什么谢,一辆破冰车,我也会做~~~”贺若兰鼻孔朝天,不屑道。

秦叔宝攥着拳头,很想打黑脸少年一顿。

果然,中二少年贺若兰,很快就如秦叔宝所愿,站出来找死了。

“杨浩,我要跟你比武!”

贺若兰不服气地看着杨浩,一脸的跃跃欲试。

杨浩摇头拒绝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信!”

贺若兰果断的摇头,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秦叔宝还有穆离等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贺若兰。

“这个黑脸少年,不光脸黑,脑子也有病吧?他居然要挑战少郎君!”

“贺若兄……”

李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不由谨慎地提醒贺若兰。

“李睿,此时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说话。”贺若兰一摆手,直接把李睿的话堵了回去。

“浩儿……”

永丰公主拉了拉杨浩的衣服。

杨浩叹了口气,低声道:“放心吧,阿姐,我不跟他打。”

永丰公主听到杨浩的保证,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跟我打,你不敢吗?”

贺若兰嘿嘿笑着,笑的像个傻子。

杨浩对着阿姐摊了摊手,无奈道:“阿姐,你都看到了,我能怎么办?”

永丰公主横了他一眼,上前两步,对着李睿和贺若兰,轻声道:“两位郎君,还是回家吧,我弟弟出手没轻没重的,万一伤到了你们,可不好……”

她是好心提醒,可惜落在贺若兰耳朵里,却是分外的刺耳。

“公主多虑了,令弟不会伤着我,而我也不会伤到令弟!”

贺若兰满不在乎道。

他心里死死认定杨浩必定不如他。这也难怪,关于杨浩的传闻,他听说了不少。不过大多以为是言过其词之语。

“若是杨浩武艺真的很好,中秋被人推下楼,差点摔死,如何解释呢?只怕有些出手是杨浩身边那个侍卫替他做的……”

贺若兰虽然鲁莽,但不是自大之人,刚才短暂交手,他能看出来秦叔宝比他厉害很多。

“杨浩,若你输给了我,我也不强求什么,只要你把圣上奖赏你的五百金分我一半就行了!嘿嘿!”

贺若兰想了一想,开口提条件。

杨浩不动神色,缓缓道:“那若是你输了呢?”

贺若兰仰天打了个哈哈,自信道:“哈哈,我怎么会输……”

杨浩皱眉道:“怎么不会?”

“哈哈哈——李睿,你来做个见证——若我输了,赔你五百金,怎样?”贺若兰笑道。

“那算了,我不缺钱。”

杨浩心中一动,揣起手来,拒绝了。

见到杨浩拒绝,贺若兰越发觉得他心虚不敢应战,当即主动加码,大声道:“一千金!若我输给你,我赔你一千金!而且你若能赢我,我从此以后便喊你师傅,终生对你毕恭毕敬!”

“这个……”

杨浩假装露出思索的样子。

贺若兰瞧见杨浩神色,自以为识破,不屑道:“果然是不敢吗?那你最好痛快认输罢了!”

“一千金不是小数目,你说话算话吗?”杨浩皱眉道。

贺若兰闻言差点跳起来:“废话!我们宋国公府何时说话不算话了?绝不可能!”

杨浩听到贺若兰保证,这才半推半就,犹豫道:“既然这样,那好吧,我答应和你比试。”

“来来来,是使用武器,还是空手?”听到杨浩终于答应下来,贺若兰大喜,连忙摆出架势。

“空手吧,免得伤了你。”杨浩摸了摸鼻头。

“哈哈,嘴硬!一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拳头……”

贺若兰摩拳擦掌。

只可惜刚要进入战斗状态,杨浩弓身欺前,一下子就闪到了贺若兰身侧。

“你!”

贺若兰一惊,刚想闪避。

嘭!

屁股上挨了一脚,人唰的一声飞了出去!

倒地后,在冰面上滑翔了好远,好远。

在一旁专注着玩冰车的李静训和灵儿,两个女童,瞪大了眼睛,羡慕的不得了。

“哇!贺若哥哥飞起来了!”李静训叫嚷。

李睿也是吓了一跳。

这还是他头一次近距离看杨浩施展武艺,而且对战的还是他的好友,视觉冲击更加明显。

贺若兰是贺若家子弟,虽然习武不甚用心,但是还是要超过一般的子弟的,在权贵子弟中,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算是一流。可惜一个近身,竟然被踹飞了!

贺若兰整个人呆住了,再次滑到了河心位置,一时间忘记了起身。

倒不是他被杨浩伤了,实在是太过惊讶了。

事实上在洛水冰面上,摔两下一点不疼,就是尴尬,脸红。

“你偷袭我,这个不算,咱们再比过~~~”贺若兰红着脸,倔强的不肯认输。

秦叔宝在一旁听的发笑,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这词怎么这么熟悉呀?感情当初自己也是这么不要脸。

“那再来。”

杨浩踩着步战之法的步子,气度沉稳。

贺若兰在杨浩身前一丈远站定,谨慎的盯着杨浩的动作。

杨浩上前两步,他便退两步,两人之间距离始终保持着一丈远左右。

杨浩又气又笑,道:“你还打不打?”

贺若兰尴尬道:“当然打,我只是……只是……戒备着你的偷袭……”

这话说完后,他自己脸先红了。

明明是他没看清杨浩动作,反说杨浩偷袭,当中撒谎耍赖,耿直少年心里也很憋屈。

第一百九十五章 狡猾的贺若兰

嘭!

贺若兰再次滚了出去。

他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心里已然明白了,他与杨浩之间差距巨大。力量比不上,速度敏捷性也在其下,只能被人当做沙包一样打来打去。

不过好在冰面光洁,少许部分还有积雪覆盖,他倒是没有怎么摔伤。但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在冰面上滑行,已经引起了周围极大的关注。

“那个人好像是宋国公府的贺若兰吧……在跟人打架吗?”

“不像吧,有这么打架的吗?依我看,应该是在玩耍……”

“……在玩耍?有这么玩耍的吗?”

“你管得着吗,人家祖父是宋国公,出来游玩的方式独特一些,怎么了?”

“元朗兄说的不错!贺若兰乃将门之后,怎么可能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所以啊,应该只是在玩闹……不过这癖好着实……嘿嘿……天真烂漫啊!年轻真好!”

几个士人子弟听到动静,也不敢凑近围观,隔着远了,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

贺若兰听得七窍生烟,脸面再难挂住,第八次捂着屁股回来后,嚷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那赌约算不算数?”杨浩收了手,笑着问黑脸少年。

贺若兰黑脸透红,浮现出浓浓的尴尬,撇嘴道:“……当然算数……我们贺若家……怎么会食言……”

“如此最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杨浩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随口问道。

“……”

贺若兰一阵无语,心里暗骂,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难道还没听到刚才那帮围观的小人的贱笑声吗?

想到这里,贺若兰突然灵机一动,自以为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当即瓮声道:“我叫贺若怀玉,三日内我会将金子送到你的府上,告辞了~~~”

说完话一溜烟,就拉着李睿跑掉了。

贺若兰心虚至极,这次不光输给了杨浩,而且报上了假名字,还有他连认师的那回事,连提都没敢提。

“大兄,贺若哥哥,你们等等我!”

小姑娘李静训跟在两人屁股后面,脚步凌乱,蹒跚着追了上去。

“贺若兄,你慢点,等等静训~~~”

李睿被拉着像做贼一样的逃跑,哭笑不得,道:“贺若兄,你为何要报上假名字,而且是你小姑的名字,你疯了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嘿嘿,反正认输丢脸都是小姑的事情,她最好不服,过来把这个杨浩教训一顿,嘿嘿,我简直太聪明了……”

贺若兰满不在乎,自顾自笑了起来,仿佛施用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看不是吧,你简直太蠢了!”

李睿嘴角一抽,暗暗腹诽。

最初就不该挑衅人家,输了之后报了一个假名跑路,似乎也并不高明。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何况你们贺若家就摆在那里,你们全家能飞上天吗?

“不说这些倒霉事情了,我先去你家躲两天……”

贺若兰话锋一转,果断的不要脸了。

“……”

李睿震惊的看着他。

贺若兰脸上一红,羞道:“家肯定是暂时不能回了,我哪有一千两金子,只怕说给我爹听,他会打死我!家里只有小姑最疼我,应该会帮我吧——李睿,你是我兄弟,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呃……好吧。”

李睿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内心有些不安,隐隐觉得自己跟着贺若兰捅了一个马蜂窝,而且是越捅越大的那种。

两人带着李静训上了马车,果然直奔位于洛阳城西南的李府。

……

望着贺若兰李睿两人离开,崔长芳轻轻皱起了眉头,道:“少郎君,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刚才贺若兰谎说自己是贺若怀玉的时候,崔长芳差点跳将出来,被杨浩拦下了。

他不认识贺若兰,也不曾见过贺若怀玉,但是起码知道贺若怀玉乃是女子,绝非可能是眼前的黑脸少年。

贺若怀玉是贺若弼的小女儿,跟贺若兰年纪相仿,传闻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一身武艺极为惊人,在贺若弼众多子孙辈中,是天赋最高的那个。在士子风评中,几乎是女版宇文承基的高度,可想而知,其武艺有多高。

这个贺若家的子弟,居然敢冒充贺若怀玉的名字,简直匪夷所思!

“有意思!”

杨浩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没真把与贺若兰的比武放在心上,不过是‘被逼无奈’下,不得不出手。而且,这个贺若兰,杨浩觉得他挺好玩的。按照前世的话说,就是中二少年欢乐多。这对这样的孩子,他不会真正的动气和恼怒,权当就是大年初一消遣了一把。

“阿浩,人家走了便走了吧,可不能再招惹了。”永丰公主过来劝说。

“阿姐我知道了。我给你们表演一个绝活,想不想看?”

杨浩突然笑了起来,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

“什么绝活?”

听到表演,灵儿肯定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跑过来抱着杨浩大腿,仰着小脸看杨浩,一脸的好奇与期待。

永丰公主诧异道:“你还会什么绝活?可别又是打人吧……”

“阿姐!”杨浩苦笑,内心百般纠结。

自己在阿姐眼中难道就是个暴力少年吗?她怎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错觉呢?

说话间,小鸾、王绍、秦叔宝等人也都靠了过来,想要看杨浩到底表演什么绝活。连在一边的渊瓷英,都忍不住美目偷偷瞄了过来。

“这个绝活的名字叫——大变活鱼!”

杨浩笑着说道。

“啊!”

灵儿张大了小嘴,跳着脚,喜滋滋道:“少郎君,少郎君,是那种活蹦乱跳的鱼儿吗?灵儿要看!”

“当然!”杨浩自信的点头。

永丰公主没想到杨浩说的是这个,又好笑又好气,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你一个秦王府的少郎君,整天没有个正形。”

不过刚说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嘿嘿!”杨浩看到阿姐笑靥如花,心里也很快活。绝活不绝活的,没什么意义,关键是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听到杨浩说大变活鱼,渊瓷英眸光闪了闪,有些惊异的望着杨浩。

“不会吧?他也懂冰上捕鱼吗?”

在辽东寒地,高句丽人倒是非常熟悉这样的技巧。她不太相信杨浩也懂这个。

“嘿嘿,看好了啊!”

杨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从王绍手中取来了一把横刀。

第一百九十六章 鲤鱼跃空与祥瑞风波

横刀点在坚硬的冰面上,只溅起了一点点冰屑。

杨浩估计了一下,洛水河冰起码接近半米的厚度,横刀足够能贯穿进去。

“开!”

杨浩低喝一声,双手真气灌满,横刀立刻像切豆腐一样,毫无阻碍的直插入河冰之内。刚才还坚硬无比的厚冰,在真气下,竟然这般轻易被划开了。

杨浩控制手中横刀,在冰上划了一个满圆,直径大约一尺左右。

“完美!”

轻呼了一口气,杨浩把横刀插在被切割下来的圆柱冰块上,一提,一条半米左右长短的巨大冰柱,就这么被他提了起来。

碰!

冰柱被杨浩摔在河边,在雪地里滚了几圈。

“啊!有个洞!”

灵儿看见了冰面上的洞口,想爬过去看看。

“灵儿,小心!”丑奴把灵儿抱在了怀里。这个冰洞的大小,正好能容纳灵儿掉下去,可把丑奴吓了一大跳。

杨浩看到后,眼眉也跳了一下,心道,是我没有考虑清楚,应当提醒的。

“少郎君,鱼儿呢?”灵儿在丑奴怀里,攀着丑奴的一条手臂,极力往冰洞中瞧去。

就在这时,突然冰洞中,哗的一声水响,一条金青色的鱼儿,腾空跃出水面老高,重重甩在冰面上。

“啊——”

灵儿、小鸾、永丰公主,还有秦叔宝等侍卫,全都看呆了!

“竟然是真的大变活鱼!”

冰面上跳出来的鱼儿,金青色鲤鱼,长约三尺,十分肥胖健壮,脱离水面之后,在冰上活蹦乱跳!

说时迟那时快,扑通,扑通,又是几声响,又是几条差不多大小的鲤鱼,从冰洞中窜了出来。

此时已经接近申时三刻,夕阳光彩很柔和,斜照在冰面上这些跳动的金鲤鱼身上,泛起一片奇异的光彩。

“鲤鱼跃龙门!”

永丰公主彻底陷入了震惊中,没想到弟弟所说的绝活,居然如此壮观!

“怎么会这样?”

渊瓷英呆滞地望着杨浩。杨浩所用的技巧,与他们辽东人大同小异,不过他们渔猎,也没有遇到像杨浩这种,鱼儿自己跳出来的情形。

最多是鱼儿围聚在洞口边,然后鱼户再撒网下去,捞上来。

“呵呵,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

杨浩知道原理,自己却也没有实践过,谁料第一次拿出来,居然如此成功!

其实,冰上凿洞捕鱼,让鱼儿自己跳出来,还有有些讲究的。开的冰口,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像杨浩刚才划的那个圆洞,已经是完美到了极点,这也才造成了鱼儿自己跳出来的堪称神奇的结果。

“哇!好大的鱼儿!”

灵儿从丑奴怀里下来,丫着两只手,就去抱鱼儿。

“咯咯咯咯~~~~”

灵儿抱住了一条大鱼,那鱼儿在灵儿怀里,蹦来蹦去,惹得女童咯咯笑不停。

她手上带着手套,不太用担心被鱼鳍扎着。但是衣服肯定会被弄脏的,此时也顾不得了,灵儿快活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个相机,那该多好啊!”

看着众人笑闹成一团,还有灵儿那开心、无忧无虑的样子,杨浩忍不住怀念起前世的数码产品来。这种时候,咔擦咔擦,拍几张照片,那肯定很带劲!

起码灵儿抱着大鱼的这副图,只怕可以替代年画上的那些送福送财的童子了。

“天哪!居然是鲤鱼跃龙门!”

“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今年洛阳的神迹啊!”

“那些人是什么人,竟然把神鲤带走了!”

在不远处,还有些未归的人家,远远瞧见鲤鱼跃空的情景,也是被震撼到了。

这些人目送着杨浩他们抱着鲤鱼,施施然离开了。

等到杨浩走后,有心人赶到冰洞旁边去查看。可惜此时冰洞已经开始结冰,不止没有鱼儿跳出来,连鱼都看不见了,不由大惊。

当天晚些时候,洛水上出现“鲤鱼跃龙门”神迹的消息,便传到了洛阳城中各个角落。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引发神迹的主角是何方神圣。不过这种事情,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当天夜里,该知道的人,还是得知了事情的全部。

“杨浩!”

“居然是他!”

“鲤鱼跃龙门的寓意,跟杨浩搅在一起,难道……意味着什么?”

洛阳城中,高门大户宅院里,人心浮动。一半是暗叹,一半是惊疑。

大业殿。

杨广和萧皇后正在喝着茶下棋。

“圣上,您是说洛水出现了鲤鱼跃龙门的奇景?这……怎么可能呢,寒冬腊月的,洛水都结冰了吧。”萧皇后掩着秀口,眼睛惊得大大的。

杨广一边落子,一边笑道:“事情当然是真的,我也是刚刚听说。”

“这太不可思议了~~~不过鲤鱼跃龙门是好兆头,又是新年元日,有此兆头,大隋今年必定风调雨顺。臣妾恭贺圣上!”

萧皇后很快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盈盈对着杨广一拜。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的确是好兆头。”

就在这时,尚太监从殿外赶了过来。

“圣上——”

尚太监近前之后,拜倒在地上。

杨广看了他一眼,挥手道:“起来吧,可有消息了?”

尚太监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恭敬道:“回圣上,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那鲤鱼跃龙门发生之时……秦王府少郎君杨浩就在当场,陪同着永丰公主在河里滑冰呢。”

“呃……杨浩?”

杨广眉毛一挑,惊讶的看向了尚太监。

“消息属实吗?”

“回圣上,千真万确。”

“那些鲤鱼怎么处理了?”

“少郎君命人抱着回家了。”

“……”

杨广无语,挥了挥手。尚太监恭敬退下去了。

“怎么是杨浩!”

萧皇后惊呼一声。

杨广皱着眉,脸上神情似乎有些想笑,隔了好久,才摇头笑出声来:“是呀,我也纳闷,怎么又跟杨浩有关,这是什么事儿啊~~~”

……

回府之后,那些大鱼竟然还都活着,一共九条。

杨浩命人弄来大水缸,把鱼扔了进去,留了一条最小的在外面,笑道:“丑奴,今晚把这条烧了。”

“好哩!”

丑奴闻言抱起鱼下去收拾了。

“阿浩,这样吃了会不会不好?”永丰公主神色有些担心和犹豫。

这些鱼怎么说也是祥瑞之兆,直接做成鱼汤吃了,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安啦!不过是一条鱼而已,吃完了,我和秦叔宝他们再去弄几条回来。”

杨浩笑着安慰阿姐。

在他心中,当真没有把这些鱼放在心上。不过是捕来的鱼而已,根本与‘鲤鱼跃龙门’八竿子打不着,更谈不上什么祥瑞之类的。

“嘿嘿,少郎君,我要一条,我要送回崔家养着。”

崔长芳显然不这么想。他与永丰公主一样,多多少少还有有些认为,这些鱼不同寻常,因此开口要一条。

“好吧,你自己挑一条带走吧。”

杨浩挥手,让崔长芳自己去取。

“少郎君,我也想……”秦叔宝在身旁,期期艾艾的说着话。

“不行!你们想什么呢,真以为是什么祥瑞吗?”

杨浩一扭头,看到不光秦叔宝,连王绍、薛成志、夏良等人都眼睛发亮,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佯怒道。

“难道……不是吗?”秦叔宝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不是了!我不过就是在冰面上划了个洞,鱼就跳出来了,你们都眼睁睁亲眼瞧着的,怎么会胡思乱想呢?都给我回去,一会吃完饭,赶紧睡觉!谁都不许再提鲤鱼的事儿!”

杨浩为之气结。

愚昧啊,简直不可理喻!

“好吧,少郎君……”

秦叔宝等人被杨浩骂的灰头土脸,悻悻退下。仍然是一副不太认同杨浩说辞的模样。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我不过是表演了个绝活……”

杨浩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春风暗度

在相对闭塞的世界里,祥瑞之事,其实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罕见。

连下雪都被人们当成福瑞吉祥的时代,一旦有什么事情,真的显现出一点点神秘的味道来,那所引起的震撼,是难以想象和预料的。

杨浩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经过几方的口耳相传后,已经被人为地神化了,在朝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初一晚上,几乎城中所有的人家都睡得格外早了一些。除夕守岁,再加上大年初一忙碌和走访,一多天下来,累得够呛,都早早躲进了被窝躺下。

吃完晚饭之后,杨浩便令大家退下去了。

渊瓷英重新回到了西院的小屋中。

她的房间挨着穆离穆珂不远,其他的则是府里厨娘和其他婢女的住所。杨浩对下人们极好,西院里的房间也都非常暖和舒适。

渊瓷英脱了衣服,只留下一身白色亵衣,钻进了柔软的被子中。中原的被褥比辽东的要软的多,也暖和的多。

渊瓷英夹紧了双腿,抱着轻柔的棉被,几乎舒服的"shen yin"出声音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才觉得身体有些酸麻。

“应该是昨夜荒唐弄的。”

渊瓷英抱着被子,脸有些发烫,被子里的双腿不由夹得更紧了一些。她也是初识人事,个中滋味,也是昨夜才深刻体会到。

“唔。”

想起杨浩的霸道施为,渊瓷英不觉眼神迷离,喉咙里有些热、有些痒,连刚才疲累的睡意都消了不少。

吱,吱——

渊瓷英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没羞,没羞,渊瓷英,你不许再想了,他是坏人,是仇人……”

漆黑的房间里,渊瓷英眼眸涣散,一个人怔怔出神,脑中的男子形象,一会儿变成杨浩,一会儿又变成大兄,矛盾得不得了。

吱——

一声极轻微的动静响起,仿佛房间里钻进了一只调皮的老鼠。

被窝里的渊瓷英沉浸在自己心事当中,一无所觉。

“你在想什么?我来猜一猜~~~”低沉的男子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渊瓷英吓了一跳,抱着被子,骇然转身,一颗心怦怦直跳。

“……你怎么来了?”

“呵呵,我怎么不能来~~~”

杨浩就站在渊瓷英的床前,蹲下身子,伸手勾起女人的下巴,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

“真香!”

渊瓷英身体僵硬,任由杨浩肆意轻薄。

杨浩看着女人绝美的面孔,以及在被子中高低起伏的美好曲线,哪里还能忍住,三两下便除掉了外衣,掀开被子挤了进去。

“你……不要……”渊瓷英惊恐的后退了一些,也许是吸取了经验教训,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

杨浩邪恶的笑了笑,伸手搂住渊瓷英的纤腰,一下拉到了身边。

“我没说什么……你为何还不去睡觉……”

渊瓷英的眼睛无处安放,只好闭了起来。可是仍然能感受到杨浩的鼻息,以及男子身上的火热。

“在你这里也能睡觉啊。”

杨浩呵呵笑着,手掌开始不老实,从腰部往下摸索,却被渊瓷英伸手拽住了,不让他继续下去。

“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是坏人是仇人?”

杨浩一边说着,一边扯掉了女人的亵衣。

“……”渊瓷英咬着银牙,快哭了出来。

“嘿嘿!”

杨浩呼吸重了起来,缓缓欺凌着备受委屈、纠结煎熬的女子。

一阵暴风疾雨之后,杨浩停了下来。

渊瓷英本就极力克制的呜咽声,也渐渐不闻。

杨浩的手,落在女人身体上,感受着渊瓷英风雨过后的战栗和余韵。

“唔~~~”

渊瓷英脸上红潮未退,被杨浩带着魔力的手抚过,身体又敏感起来。

“除夕夜,喝屠苏酒的时候,你许了什么愿望?”

杨浩边问,边手上加力,怀中的女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不说吗?那让我来猜一猜吧。”

杨浩自顾自说着。

“以现在的处境来看,你的愿望也不过是三点。第一点嘛,自然是希望自己能跑掉。,不过,以你的聪明,应该能了解到,身处大隋核心,想逃回辽东几无可能,尤其你还是一个女子,一个美丽绝顶的女子,这样的机会,又少了很多,所以这一点应该不可能。

第二点,自然是找机会杀了我,完成你们没有完成的任务。这个愿望的可能性比第一个高了不少。但是,你可能做不到,不说平日里,便是我与你同床共枕,你都没有机会的……咦,你居然真的想过……”

杨浩在说话的同时,一直观察着渊瓷英的眼睛,当他说到再度刺杀的时候,女人的眼珠居然动了动。

“呵呵,尽管去想,你也可以试试~~~这个先不说,咱们继续说第三点,最后一个愿望的话,应该是,希望你大兄逃回去?”

渊瓷英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杨浩。

“猜中了吗?”

杨浩笑了起来。

“大隋军士回报说那些辽东人都被擒杀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仍然还相信你大兄能逃回去?没见到他的尸身就绝不相信他死了,你对你大兄这般自信吗?”

渊瓷英抿着嘴唇,不说话。

“有性格,我喜欢!不吭声吗,我就叫你吭声~~~”

杨浩笑着,再度压了上去。

风雨急促花尤弱,在这一点上,渊瓷英被欺负的很惨。

第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

杨浩醒来,看到渊瓷英侧躺在身边,美眸望着他,正伸出一只手来。

“啊!”

渊瓷英突然看见杨浩睁眼,被吓了一跳,光赤的手臂倏地收了回去。

“我……”女子有些窘迫。

杨浩腾出一只手捏着她的脸蛋,笑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误会。我知道你也刚刚醒来,刚才那个动作,反正肯定不是要掐死我。”

渊瓷英脸红了红。

但凡是什么想法,杨浩都能料到她前面,让她感到有些无力。

“起来吧。”

杨浩隔着被子拍了一下渊瓷英的屁股。

“唔。”

渊瓷英用鼻音发出了一个**蚀骨的闷哼,听得杨浩心中大动。

不过也只是动了一下而已,没有付诸实践。他非是纵欲无度的人,除夕夜到现在,已经是关山五度,有一部分是久旷之身的原因。得到宣泄后,自然没有那么饥渴了。

直到渊瓷英有些面红耳赤,才嘿嘿一笑,跳下床来,穿戴整齐后溜出了房间。

第一百九十八章 法藏禅师

“啊~~~法藏禅师要见你?”

中午过后,永丰公主听到杨浩说起这事,大吃一惊,急急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浩笑道:“阿姐当然不知道了!除夕廷宴你又没有去,当然不知道了。”

“唉,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么大一件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永丰公主有些焦急。

“怎么了?这件事很严重吗?”杨浩一脸不解和惊讶。

“阿浩,那可是法藏禅师啊,有名的得道高僧啊——只是禅师为何要见你呀?”永丰公主皱着眉,想不明白。

杨浩摊摊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除夕那晚,是一个小沙弥过来告诉我的。”

“那我一会随你一起去,正好这几日寺院里都在开俗讲,我也顺便去祈福。”永丰公主说完这话,便带着阿秀走了,回自己院子准备去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永丰公主出来了,和杨浩同乘一辆马车,往大安国寺行去。

给杨浩驾车的是穆离和秦叔宝,其他人则都留在府里看门。

本来灵儿也嚷着要跟着一起来,不过考虑到方便问题,杨浩没有同意。直到答应下次再带上她,灵儿才点头下来。

初二的大街上本就是新春佳节,又赶上寺院开俗讲,人群极多,杨浩的马车一路缓行,沿着天街往城南而去。

大安国寺,坐落在城南的宣风坊,属于皇家寺院,建筑极为辉煌,一点不输给杨浩曾去过的大兴善寺。宣风坊临近天街,本来就香火极盛,今年更是因为高僧法藏禅师的到来,更加的兴盛。

杨浩一行人把马车停在寺外,同普通的信众一样,跟着人群,慢慢赶进了寺内。

杨浩先是陪着阿姐永丰公主上了几炷香,然后趁着阿姐去寺内东堂名僧俗讲的空隙,带着穆离,径直往殿后行去。秦叔宝则被安排跟着永丰公主,护卫其安全。

“小师傅,我与法藏禅师约好了相见,还请通禀一声。”

杨浩走了几步,抓住一个路过的小沙弥,开口说道。

“施主贵姓?”小沙弥一愣,呆呆问道。

“姓杨,单名浩,杨浩。”

“杨施主稍等,我这就去通禀。”一沙弥双手合十一礼,快速离开了。

杨浩和穆离缓缓向前,细细查看着正前方巍峨的大雄宝殿。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

“杨施主,久等了,禅师有请。”声音有些耳熟。

杨浩凝神望过去,发现跟随之前那个小沙弥过来的,还有另一个沙弥,正是廷宴后送信给他的那位。

“有劳了。”

杨浩主仆二人跟着小沙弥举步前行。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点的院子,几乎没有什么信众在附近。

“穆离,你等在外面。”

杨浩吩咐一声后,跟着小沙弥进了禅院。

“救苦地藏殿。”

五个大字镶在门楣之上。杨浩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一动。

入得殿中,发现殿内只有一人,在大殿正中端坐在蒲团上。

“难道他就是法藏禅师?”

杨浩目力极好,刚踏进殿门,便看清了离着他几丈远的白发白须老僧。

“少郎君终于来了。”

法藏禅师原本轻闭的双眼,忽的一下展开,露出了一对清亮而富有智慧的眸子。

“杨浩见过禅师!”

杨浩深深一礼,随着小沙弥上前。

“少郎君请坐。”

法藏禅师笑呵呵指着他身旁一个蒲团,对杨浩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

杨浩弹了弹袍衫,弯腿坐了下去,然后缓缓与法藏禅师对望着。

不止阿姐永丰公主诧异,他自己心中也蛮好奇,法藏为何会找他来相见。

法藏和尚眼眸深沉,似明月,似古井,微笑看着杨浩。

“好明亮的眼睛!果然不凡!”

杨浩心中大诧。法藏禅师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智慧沉稳,如此明亮的一双眼睛,一尘不染,仿佛可以洞察世间万物、明晓一切至理。

在杨浩看他的时候,法藏也在观察着杨浩。

相比杨浩心中淡淡的诧异而言,法藏禅师的感觉却是应该用惊骇来形容。

“嘶——无漏法身!”

法藏修行十几载的禅心,这一刻几乎失守。

在他眼中,杨浩这样的一位少年,举手投足,居然能够做到神光内敛,连气息、神识都不曾溢出分毫!

这是何等的奇迹!

如果换成世俗儒家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杨浩整个人温润如玉,毫无瑕疵。这里的瑕疵,指的是气质神韵,而不是行事、道德。

堪称玉质天成。

放在佛门里,那就更恐怖了。

无漏即菩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无漏是空,也是满,乃是大智慧、大超脱。

佛门里能达到‘无漏法身’之人,少之又少。但凡达到了,无不是得证菩提之辈,肉身涅槃成圣。

法藏自己都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所以他惊骇。

“禅师。”

杨浩看到法藏愣神,心里诧异,不由开口提醒道。

“罪过罪过,老衲失礼了。”

法藏凝神恢复自然,朝着杨浩微微一礼。

“我还没有请教,禅师为何找我来相见呢。”杨浩微笑着,略一点头。

法藏面带笑容,缓缓站起了身,徐徐道:“除夕廷宴,老衲也见到了少郎君风采,不由心起波澜……呵呵,有一事你恐怕还不知,老衲与你父亲乃是至交……”

“什么!你说什么!”

杨浩大惊。

他猜到自己与法藏可能有什么交集,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跟父亲杨俊有关!

“原来如此!”

此时听到法藏这么一说,杨浩登时回味过来了。

他未穿越之前,小杨浩便熟悉佛经,那些书籍都是从杨俊书房里搜罗来的。一个小小少年,怎么会自己喜欢上佛经呢,一定是追忆亡父,才会忍不住流连这些书籍。杨俊好佛,与法藏禅师相识,那就合乎逻辑了。

“妈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父亲杨俊之死,本来就是疑团重重。当初发现罂粟之后,我在大兴善寺也见到过罂粟,而且与云游和尚法正有关。不知道那个法正,跟眼前这个法藏有多大关系?法藏又是父亲至交,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杨浩暗暗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绕弯的老和尚

“禅师找我来,就是为了跟我叙这些陈年旧事吗?”

杨浩沉吟了一会,认真的望着身边的老和尚,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答案。

法藏禅师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古井不波,微笑道:“是,也不是。”

“哦,此话何解?”

杨浩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老和尚修养很深,话锋既犀利又圆融,自己的试探没有半分用处。

“说是,当然是缘于昔日我与秦王的交情。你是他的儿子,如今长大成人,与往昔秦王竟然有十之**的肖像,前日一见,不觉恍惚,犹若秦王还在,不由生出了一些尘世俗念,便想见你一见。”

法藏和尚双手合十,缓缓在救苦地藏殿中漫步。

“禅师与先父是忘年交,能有此情意,我能理解。”

杨浩跟在他的身旁,听着老和尚诉说往事,也是别有一番触动。

“忘年交……呵呵……时间过得真快啊。”

法藏老和尚眼神沉了一下,看了杨浩一眼,眼中含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禅师所说的不是,还有什么其它缘由吗?”

杨浩没有听出法藏语意的深层含义,开口继续问道。

“其它缘由嘛,如果老衲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少郎君,你能相信吗?”

法藏突然郑重起来,徐徐转身,眼神明亮的盯在杨浩脸上。

杨浩愣了一下,眼神中带着错愕和怀疑,直到确认老和尚不是在说笑之后,才摇头笑道:“禅师恐怕在说笑了。天下苍生,与我一个小小的少年有何干系~~~”

“佛说苍生是我,我即苍生。少郎君,岂能说是与苍生无关?”法藏长眉一抖,法相庄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这样的道理吗?”

杨浩笑着回了一句。

“好句子!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少郎君不愧是有慧根的人!”

法藏眼中爆出光芒,如同明灯闪亮。

“呵呵。”

杨浩摸了摸鼻头,暗道:“慧根个毛线,这是千年后顾炎武说的,不是我说的!这老和尚多有言不由衷的之处,值得怀疑。”

当即微微施了一礼,正色道:“我阿姐从小便教导我,为人一善之念,胜造七级浮屠。禅师教诲,杨浩铭记在心。”

“永丰公主果然也是向善、智慧之人!秦王泉下不孤啊。”

法藏叹了一口气。

“禅师谬赞。”

杨浩敷衍了一句,转身细看殿里的阴曹地府第六殿阁君至第十殿阁君雕塑。

他已经认定这个法藏禅师几乎是神棍之流,当下也没了太多试探的心思。

“哼,净说一些大话来诓我。为了天下苍生,好大的口气,要见我用这样的理由,也太没有诚意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没见你把全天下所有的匹夫都见一遍啊?既然你不明说,我也懒得和你猜来猜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杨浩的身体语言,把自己的态度表露无疑。法藏自然也察觉到了,跟在他身后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话。

杨浩津津有味的看着阎王雕塑。

“少郎君看的这个,是六殿卞城王,旁边那个是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法藏如数家珍,给杨浩做着向导,同时暗暗观察杨浩的神情。

杨浩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佛像雕塑,倒也不觉得枯燥。阴曹地府的各个阎王,或张牙舞爪,或穷凶极恶,不过在他看来,都是善恶轮回观念的表述而已,一点也不可怕。

从前世心理学角度看来,佛门雕塑塑造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通过惊悚的外表,呼应佛经之中的善恶美丑、因果轮回,让凡夫俗子有敬畏之心。这一套,在古代是很有成效的,但杨浩是人民特警,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除了穿越这件事无法解释之外,杨浩基本上还是一个地道的无神论者。

“多谢禅师。我阿姐估计快听完俗讲了,我要去接她了。禅师,咱们后会有期。”

杨浩已经没有了聊下去的**,只想着快快离开。

“少郎君请便。”

法藏心底叹了口气,缓缓道。

“告辞。”

杨浩微一拱手,就要出殿而去。

“少郎君——”

法藏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杨浩讶然回首:“禅师还有什么见教?”

法藏微笑道:“见教不敢当!老衲听闻昨日少郎君,在洛水上遇见了‘鲤鱼跃龙门’的祥瑞之事,不知可为真否?”

杨浩闻言一呆,哭笑不得,笑道:“有,也没有。”

他这个回答是模仿刚才法藏的模棱两可之语。

法藏深深看了杨浩一眼,苦笑摇头:“少郎君,请明说——”

“鲤鱼嘛倒是有,不过,是不是跃龙门和祥瑞之事,我就不知道了。”

杨浩笑着回答。

法藏老脸一喜,道:“果然!老衲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禅师请讲。”杨浩呵呵笑道。

“少郎君,能不能把其中一条鲤鱼,送给大安国寺?这几日寺中开俗讲,正好把祥瑞请来,让百姓信众也都瞻仰一下,以祈求天下升平,如何?”

“自无不可。”

杨浩点头应下。

法藏大喜:“少郎君仁慧,老衲感佩万分!”

同时转身向着之前的小沙弥,一招手:“悟空,你随着去少郎君府上,把祥瑞鲤鱼请回来——”

“是,师父。”小沙弥恭敬应下,来到杨浩身边,“杨施主,你……”他看到杨浩正在发呆,不由得好奇道。

“呃……”

杨浩这才回过神来,脑中仍然还是荒谬之感。

“小师父的法号叫……悟空?”

杨浩一边走,一边语带怀疑的问道。

“正是。”

小沙弥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

“……”杨浩无语。

过了一会,杨浩犹豫了一下,停下来。

小沙弥惊讶道:“杨施主,为什么不走了?”

杨浩盯着小沙弥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字道——

“悟空小师父,你俗家是不是姓孙?”

小沙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啊……施主,你是如何知道的?”

“果然!”

杨浩嘴角一抽,暗骂了一句:“呵呵,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看西游记知道的!”

第二百章 祥瑞传到宫里去了

杨浩走后,法藏和尚回到了救苦地藏殿中。

“法藏禅师,你可看出了什么?”

此时救苦地藏殿中央,赫然站立着一位老道。

一间佛寺中突然出现一位道人,实在是够离谱的。不过,显然那老道与法藏极为熟稔,一开口便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法藏面容苦拙,缓缓走进殿中,摇摇头道:“我看不透。”

“……看不透?”

老道有些惊讶,转头向法藏望来,只不过眼窝之中全是眼白,不见瞳孔。

这道人竟然是瞎子!

法藏眉毛深深皱起,沉声道:“当年之事,我们都以为会应在秦王杨俊身上,可是秦王却英年早逝。这些年过去了,我反复思量,会不会我们对那个‘秦’误会了?秦字关乎国运,可到底是吉是凶,尚在两可之间。”

那老道闻言沉默下来,低下头,静静思量。

过了好一会,才徐徐道:“先不说当年那件事了,你观这杨浩到底如何,怎么会看不透呢?”

法藏苦笑了一下,摇头道:“谁能想到秦王嫡子杨浩,居然是无漏法身!我看不到此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什么!无漏法身?”

老道闻言一惊,白目中竟然射出森森寒意来。

“不错!正是无漏法身,也就是你们道家所说的道境!”法藏一字一顿说道。

“嘶——”

老道人只觉后背冒出一阵冷汗来。

只听法藏和尚接着幽幽说道:“呵呵,就如当年道玄真人一样。”

“……”

老道闻言屏息,一脸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嘿,我与你一般,都觉得难以置信。”

殿中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

从救苦地藏殿出来后,小沙弥悟空一脸懵逼。

杨浩比他还懵逼。

“这个孙悟空看上去不像会七十二变啊,不过身手矫捷、气息圆融,一身武艺起码接近宗师之境,也是不错的人才!要不要收了呢?”

一边观察小沙弥的虚实,心中一边盘算着要不要把人忽悠过来。

“如果足够巧合的话,是有机会忽悠他的。”

想想就觉得激动,把孙悟空劝出佛门,再收一个侍卫,的确是很好的主意。

“小师父,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

杨浩抹了抹额头,暗叹,还好不是五百多岁。

“哦,家中有亲人吗?”

“我从小就是孤儿,是师父养大的。”悟空认真回答,同时有一丝诧异。这个杨施主问这么多干嘛,查户口的吗?

“咳咳~~~悟空啊,你想不想还俗啊?”

杨浩轻咳了一声后,拖着长音,一本正经问道。

“……我愿常伴青灯,随侍师父左右。”

小沙弥悟空脸上一黑。

杨浩盯着他脑门,围着他转了一圈,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没有紧箍咒啊,这是怎么回事?”杨浩暗暗想着。

“少郎君,你在看什么?”穆离看到杨浩绕着小和尚转圈,惊讶问道。

“没什么——咱们去找阿姐。”

杨浩打了个哈哈,当先往前走去。

等他们赶到东堂的时候,俗讲还没结束。

杨浩静静看着阿姐端坐在蒲团上,认真听讲,不由会心一笑。

高台上一个方脸中年和尚,正用洪亮的声音宣讲着佛经教义。这个时代没有扩音器材,开俗讲是体力活,面对着这么大一片信众,没有点气力,根本讲不成。

中年和尚口才极佳,语调沉稳,佛经故事更是娓娓道来,台下的听众莫不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听着。

因为是开俗讲,也没有什么高深的禅机,讲的都是普通道理,杨浩也能听懂,跟着听了一会,不由暗暗点头。

“佛门教人向善,总的来说,还是好的。不过若失去制衡,寺田寺产无限制增长,到最后自成势力,就非国家之福了。也难怪南北朝的时候,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都有一些的灭佛举动。如今大隋,国泰民安,佛门又开始兴盛,这一点弊端不得不防。”

秦王府中有不少佛门典籍,杨浩也了解了很多佛门历史发展,对于南北朝时期的一些事情,也有所了解。站在他的角度看,佛门兼并土地,不缴纳税赋,不服劳役,难免会成为国家之蛀虫。相比它教化民心的作用,反倒是危害更大一些。

寺院中的俗讲,跟学校上课差不多,每一课大概一个时辰。课与课中间,有休息的时间。不光信众听累了,开讲的僧人也需要休息或者替换。

“阿浩,你回来了!”

等了一会之后,这一课的俗讲终于结束了。永丰公主看到了杨浩,起身赶了过来。

“嗯,见完了。”

“法藏禅师跟你说什么了?”永丰公主关心道。

“呵呵,问我鲤鱼祥瑞的事情,还跟我讨了一条鱼,嘿嘿……”

永丰公主啊了一声,紧张道:“你不会拒绝了吧?”

杨浩笑道:“怎么会呢,我当然是答应了,一条鱼而已。喏,这个小师父便是跟着咱们回去取鲤鱼的。”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旁边的悟空。

永丰公主对着小沙弥悟空恭敬行了一礼。

杨浩拉了永丰公主一把,道:“阿姐,咱们回家吧。”

永丰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遗憾道:“那好吧,法正禅师还有一课要讲,我却听不到了~~~”

“……什么,谁?”杨浩惊了一跳。

永丰公主被杨浩反应吓了一跳,茫然道:“啊……法正禅师啊……法藏禅师的师弟,也是精通佛经的得道高僧,就是刚才在台上的那位禅师啊……”

杨浩一惊之后,淡定下来,不过心中仍然禁不住惊讶。

“法正!原来就是他!”

在大兴善寺种植罂粟的是他,给太子杨昭提供‘补天丸’的也是他,这个法正一定有问题!恐怕自己的父亲杨俊与他也有交集!

“阿姐,咱们走吧!”

杨浩深吸一口气后,带着一行人往府邸赶回去。

刚刚回到府邸,仆从从府里冲了出来。

“少郎君,少郎君,宫里的尚公公来了,已经等候少郎君多时了。”

“啊,快快带我过去!”

杨浩急忙跳下马车,赶了过去。

那仆从带着杨浩赶过去的时候,尚太监正在杨府前院里,端详着一口大水缸。正是盛放昨日鲤鱼的那口。

“尚公公。”杨浩拱手一礼。

尚太监哈哈一笑,道:“少郎君回来了。奴婢可是等了好一会了。”

“尚公公恕罪。”杨浩歉然道。

尚太监摆摆手,笑道:“咱家跟少郎君开玩笑呢,不过,圣上在宫中确实等了好一会了~~~”

“啊,圣上?尚公公,到底是什么事?”杨浩一惊。

“还不是因为你这水缸里的祥瑞啊!”尚公公笑道。

杨浩摸了摸鼻头,无语道:“这事圣上也知道了?”

“这么大一件事,圣上怎么会不知道。”

“呃,那圣上什么意思?”

杨浩心中暗暗盘算着,杨广对祥瑞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只听尚太监接着道:“圣上让奴婢来跟少郎君讨要两条祥瑞,然后带回宫去。呵呵,不知道少郎君……”

“当然!尚公公随便挑!”

杨浩心中叫险,幸好昨日没让秦叔宝等人把鲤鱼分了。

第二百零一章 皇宫里的科普节目

府里的侍卫帮着把鲤鱼捞起来,小和尚悟空拎着一条径直走了。

之前来杨府,悟空便是赤脚跟来的,此时离开依然是赤脚。不过他无疑不错,脚下生风,大步迈出,几下便出了杨府,消失不见。

“唉。”

杨浩心里暗叹了一声。

要不是怕冷落了尚太监,他可能会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劝说小沙弥投到自己门下。

“以后再说吧,若是有缘,应该还会有交集。”

心中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

“少郎君,奴婢这就回宫跟圣上交差了。”

尚太监取了两条最大的鲤鱼,笑眯眯就要告辞。

“尚公公,你等我一会儿,我备好马车,与你一同回宫复旨~~~”

“好,好!”

尚太监微笑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虽然圣上没有要求杨浩进宫面圣,但祥瑞一事非同小可,不管如何,杨浩作为当事人,亲自去给圣上禀明一下,总是好的。

杨浩唤来了穆离,驾着刚从大安国寺回来的马车,跟着尚太监进宫去了。

春节假日,杨广难得清闲几日,此时正和萧皇后呆在徽猷殿。

“尚公公,少郎君,圣上请你们进去。”

杨浩和尚太监刚刚赶到殿前,就有小太监上来传达杨广的旨意。

“少郎君,请!”

尚太监哈哈一笑,引着杨浩朝殿内行去。另外由两个小太监背着竹篾篓子,跟在后面。

“圣上、皇后,奴婢带着祥瑞回来了。”

“臣杨浩拜见圣上和皇后!”

杨浩随着尚太监,一起拜倒在地。

“起来吧。”

杨广穿了一身常服,言语间也平和了许多。

此时殿中早就已经备好了水盆,两个小太监把鲤鱼从竹篓中,倒进了水盆里。两条肥大的金色鲤鱼,噗通噗通下水,溅起了不少水花。

“圣上请看,这就是少郎君昨日遇到的祥瑞。”

尚太监恭敬地介绍道。

“皇后,你也来看看~~~”

杨广哦了一声,拉着萧皇后的手,一起走到了水盆前面。

“啊,圣上,竟然是金色鲤鱼!”萧皇后看到如此肥大的鲤鱼,略带惊喜喊道。

杨广点了点头,笑道:“不错!”

萧皇后美眸一转,含笑道:“圣上,新春佳节,现此鲤鱼祥瑞,是不是把它们好生养起来?”

杨广刚要点头答应,忽然想起旁边的杨浩,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杨浩,这祥瑞是你发现的,你说该如何处置啊?”

杨浩见到杨广问他也不惊慌,躬身一礼,徐徐道:“回圣上,臣认为此鱼红烧或者清蒸皆可,若是做成鱼汤味道更佳!”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杨广皱着眉望着杨浩,一只手摸索着下巴,似是在判断杨浩说话的意思。

萧皇后抬起玉手放在嘴边,作诧异状,显然也不理解杨浩说要把祥瑞鲤鱼吃了的话语。

尚太监瞧见杨广表情,哪还猜不到此时这位君王的心情,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这个杨浩又发什么疯,他竟然是在跟圣上说把祥瑞吃了吗?这下好了,把圣上惹怒了!早知这样,我便不带他进宫了!”

“杨浩,你是说要把祥瑞做成鱼汤?”

杨广声音有些低沉,面色不善。

杨浩不慌不忙,施了一礼,沉声道:“回圣上,正是如此——不过这些鲤鱼非是祥瑞,而知识普通的鲤鱼罢了。”

“你说什么……这些鲤鱼不是祥瑞?那昨日出现的祥瑞被你弄到哪去了?”杨广明显开始压抑着怒火。

杨浩吓了一跳,赶紧道:“圣上息怒,这些鲤鱼,就是昨日的鲤鱼。臣的意思是说,这些鲤鱼就是普通鲤鱼,不是什么祥瑞。”

“杨浩,既然这鲤鱼是昨日跃龙门的那些鲤鱼,可不就是祥瑞嘛。”萧皇后看到丈夫有些生气的样子,赶紧出来帮腔杨浩。

“皇后,你别给杨浩帮腔,让他自己说清楚!”

杨广冷哼了一声。

尚太监闻言,把身子伏得更低。他久在杨广身边服侍,但凡杨广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么就说明有人要遭殃了。

“看杨浩平时也挺伶俐的,怎么今天偏偏逆着圣上的心情说话呢,自求多福吧。”

杨浩自然对杨广的心情有所了解,同时众人的反应也都落在他眼中。

他朝着略面带担忧的萧皇后微微点头示意后,才正对着杨广,正色道:“圣上,臣没有说错,这些鲤鱼只是普通的鲤鱼,并非是什么祥瑞。臣更不敢以普通鲤鱼,伪装成祥瑞,欺瞒圣上。”

“哼,这么说,朕反而要奖励你直言不讳了?”杨广没好气的说道。

“臣不敢。”

杨浩低下头去。

萧皇后在一边,又说话了:“杨浩,我也听说了,昨日天寒地冻,洛水上冰冻几尺,这些鲤鱼却能蹦出水面丈余高。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呢?可不正是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嘛。”

杨浩朝着萧皇后一礼,恭敬道:“回皇后,这些鲤鱼跃出水面丈余高是不假,但那只是因为臣当时用了一种捕鱼技巧而已,而并非祥瑞之故。圣上,臣请求将昨日的场景再次演示一遍。”

“你还能再演示一次?”

杨广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但仍然有些阴沉。

杨浩躬身道:“应该可以。”

“少郎君,你莫非要带着圣上去洛水上演示吗?”尚太监忍不住提醒道。

“那倒不用,咱们在宫里随便找一处湖面就可以了。”

“当真?”杨广狐疑道。

杨浩赶紧道:“臣绝不敢欺君!”

杨广同意了杨浩的演示请求,尚太监带路,杨广移驾东殿外的御花园,那里有一处小湖,已然结了冰,算是不错的演示地点。

杨广和萧皇后站在亭子里,望着杨浩在尚太监的陪同下,拿了一柄横刀,走到了湖心冰上。

“臣请求演示捕鱼技巧。”杨浩朝着杨广大声请求。

杨广面无表情,挥了挥手。

“少郎君,开始吧。”

尚太监看到杨广手势,立刻跟杨浩说道。

说实话,他对杨浩所说也是半信半疑。一方面,昨日传开来的祥瑞之说,言之凿凿,不由得不相信;但现在看杨浩的态度,也不像是弄虚作假、信口开河。因此,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杨浩所谓的演示了。

正在尚太监心中忐忑的时候,杨浩伸手抽出横刀,嗤的一声,切进了厚厚的冰中,手腕微微用力,横刀走弧形,顿时划了一个正圆出来。

“圣上请看!”

杨浩把圆柱冰块取出来,立刻退到了一旁。

他的话语,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杨广夫妇,还有众多的大小太监宫女,都眼巴巴望着湖心的冰洞窟窿,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半晌无动静。

“呃……妈的!”杨浩脸都气歪掉了。

“怎么回事?演示失败了吗?”太监宫女们小声的议论起来。

杨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二百零二章 救了王子一命的癞蛤蟆

“……鱼呢?怎么没有鱼?”

杨浩呆滞的望着湖心那个冰窟窿,望穿秋水,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

尚太监嘴唇颤抖着,脸色十分苍白。

他多少还是有些相信杨浩的。在他眼中,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年做到了好几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没想到今天栽得这么彻底!在圣上眼皮底下,大言不惭说什么捕鱼技巧,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杨浩……”

杨广站在亭子里,眼睛眯成一条线,透出些许的寒意来。

萧皇后紧张的看看杨广,又看看杨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这样?寒冷的冬季,鱼儿在冰底下氧气严重不足,一旦挖个洞,鱼儿不是应该像昨日一样,马上跳出来吗?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杨浩大脑一阵麻木。

第一次在杨广面前表演,居然演砸了!后果难以想象啊!

“会判我欺君之罪吗?穿越以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好不容易赢得了些许的好感,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杨浩的大脑像是缺氧一般,没办法正常思考了。

就在这气氛凝重的一刻,扑通,冰洞里传来了一声水声!

杨浩木然的望了过去。

“呱!”

一只癞蛤蟆跳在了半空中,十分醒目。

“……”

杨浩目瞪口呆。

等了半天,没等到鱼儿跳出来,居然跳出来一只蛤蟆!

现在不是冬季吗?

蛤蟆不是早就冬眠了吗?

怎么会从湖里跳出来?

湖里的鱼儿呢?

想到这里,杨浩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鱼儿!这个湖里是不是没有鱼啊?没有鱼的话,当然就不会跳出来了!我真傻,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杨浩一下子恍然大悟。

“多亏了这只不走寻常路、冬季不冬眠的蛤蟆兄提醒了我!”

心中一下子释然,刚要开口向杨广禀告,却见到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跳出来的那只蛤蟆。

“金蟾!”

尚太监在杨浩身边,脸色发白的颤声说道。

“什么金蟾?”

杨浩一惊,这时才有时间仔细去看那癞蛤蟆,定睛一看,当即吸了一口凉气!

“特么!这是什么运气啊!竟然是只金色的蟾蜍!冬季出金蟾,这下该怎么解释?”杨浩一下子头大了。

“圣上……”

萧皇后也看清了那蛤蟆的颜色,眼睛和嘴巴都张大了,一脸的呆滞。

杨广也是被吓了一跳。

“金鲤鱼,金蟾……这不就是祥瑞吗?而且何曾听说过,冬天也能见到蟾蜍呢,更不用说是只金蟾了!”

杨广神色复杂的看了杨浩一眼,怒火尽消,转而变成了疑惑。

“难道祥瑞真的跟杨浩有关系?昨日一次,今天又是一次……”

大隋皇帝有些想不明白了。

此时的杨浩哪里能想到杨广心中所想,他舒了一口气,是因为终于能跟杨广交代为何没有鱼儿跳出来了。

“尚公公,我问你,这个湖是不是新建的?里面不会没有鱼吧?”

杨浩侧首,悄悄询问尚太监。

“呃……少郎君问什么?哦,对了,这个湖确实是临近冬天才修整完工的,好像确实没有鱼……”

尚太监还沉浸在金蟾横空出世的震惊中,听到杨浩询问,才勉强回过神来。

“这就对了!”

杨浩不再理会尚太监,上前几步,走到杨广面前,恭敬道:“咳咳,圣上,刚才臣之所以没有引出鱼儿出来,是因为这个湖建造的比较新,湖里面并没有鱼,臣的捕鱼技巧再高,也不能变出鱼儿来……不过,刚才跳出来的癞蛤蟆,圣上也见到了,就跟昨日在洛水上鲤鱼跳出来,是一样的……如果圣上还不相信,臣可以找一处有鱼儿的湖再试一遍……”

杨广伸手打断了他,摇头道:“不用了,朕相信你了,好吧,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吧。”

“呃……”

对于杨广态度突然的转变,杨浩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圣上,这只金蟾,该怎么处置?”

尚太监伸长了衣袖,小心翼翼捧着那只从冰下跳出来的啦蛤蟆。

杨广想了想,突然望向杨浩,笑道:“杨浩,你说这金蟾如何处置?”

杨浩闻言愣了一下,沉声道:“呃……圣上,这金蟾倒是稀奇,难得冬日见到,不如让尚公公好生照料一下吧。”

“呵呵,朕还以为,你又要出主意把金蟾吃了呢!”杨广笑着指了指杨浩。

“额……”

杨浩汗颜,竟然无言以对

“尚钦,就按杨浩说的办!”

“奴婢遵旨!”

杨广不再理会杨浩,携手萧皇后,往徽猷殿行去。

杨浩和尚太监跟在后面。

“少郎君,这金蟾总该是祥瑞了吧?”尚太监朝着杨浩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

“我说不是,你信吗?”杨浩苦笑。

尚太监嘿嘿不语。

杨浩心中也是纳闷。

“冬眠的癞蛤蟆怎么会出来呢,还是金色的,太巧合了吧。不过,倒是替我解了一围。”

回到徽猷殿之后,杨广端坐在殿上,笑道:“杨浩,现在你对祥瑞之说,还有什么看法?”

杨浩走回来的路上,早就斟酌好了应对,此时听到杨广发问,当即振声道:“回圣上,祥瑞之说,杨浩不敢苟同。我大隋天下景平,地大物博,偶尔出现一两种稀奇的东西,并不算什么祥瑞,臣觉得不足为敬!在臣心中,真正的祥瑞,乃是人事!像先帝靖平南北朝,一统天下,此乃祥瑞;圣上于去年诏令‘兴教兴学’、‘弘扬教令’,还有疏通河运,凡此种种,皆盛世祥瑞之兆!非独一死物能与之比也!臣学识浅薄,疏漏妄言,请圣上恕罪。”

杨广眸光闪亮,一霎不霎盯着杨浩,徽猷殿中有些安静。过了一会,杨广唇边才泛起微笑,道:“好你个杨浩!说得很合朕心意,这次便饶了你!哈哈哈~~~”

“圣上英明!”

杨浩暗暗摸了一把汗水,顿时心中一轻。他说的这些话,非是故意迎合杨广,而是杨广确实做的不错,应当予以肯定。

之后,杨广也不在纠缠祥瑞,跟杨浩闲聊了一会。

比如问他大年初一到现在,都去了哪儿,拜会了什么人,一派拉家常的和气氛围。听到法藏禅师约见过杨浩,杨广微微露出一丝讶异,旋即隐去了。

萧皇后也关心了一下杨浩府邸的一些事情,杨浩一一作答。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见到杨广夫妇有些累了,杨浩便开口告辞,出了宫去。

杨浩走后,杨广望着殿外,愣愣呆了一会。

“圣上,你在想什么呢?”萧皇后柔情地望着自己夫君。

杨广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杨浩说的怎么样?”

“这个嘛……”

萧皇后略一犹豫,然后柔声道:“妾身虽然不太懂,但觉得杨浩说的很有道理,先帝的一些作为,还有圣上的一些举措,反倒是比什么祥瑞之物更值得赞叹!”

杨广嘿嘿笑道:“皇后也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说服了吗?”

“圣上~~~”

萧皇后脸上一红,啐道:“妾身是说认真的!”

“嘿嘿,好吧,是我说错了!”

杨广笑着搂过了萧皇后,靠在自己身上。

“对了,圣上,独孤家那件事,你怎么没有跟杨浩提起啊?”萧皇后靠在杨广怀里,仰起了脸,诧异道。

杨广闻言眉头一展,沉声道:“那件事嘛,我再看看。独孤家好生奇怪,几个月前,我主动提起这件事,他们拒绝了;现在反过来又要央求朕,让朕下旨赐婚!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此事不急在一时,过段时间再说吧。”

萧皇后皱着眉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好。就怕暕儿那里,再闹出什么误会来。”

杨广默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萧皇后小心看了夫君一眼,叹息一声后,也不再多说。

第二百零三章 赐婚秘闻

陪着杨浩出了徽猷殿之后,尚太监终于呼了一口气。

“少郎君啊,今日之事实在是惊险,奴婢都被你吓了一大跳!”

回想起殿里的种种,尚太监就禁不住害怕,杨浩对着圣上否认祥瑞之事,虽然有惊无险,最终圣上没有跟杨浩,但仍然让他胆战心惊。

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是很难猜测的,更不用说掌握了。像杨浩这样跟杨广说话的,天底下也没有几个!

“抱歉,连累公公受惊了。不过,面对圣上,我总不能说假话吧。”杨浩微微拱手一礼,算是赔罪。

“话虽如此,可是……唉,算了,既然过去了,那就不提了!”

尚太监嘴上说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杨浩还是天真啊!说假话又怎么了,该说的时候,一定要说,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说了,杨浩虽然说祥瑞与他无关,但又是金鲤鱼,又是金蟾,恐怕圣上心中也不信吧。这杨浩能引得祥瑞显现,倒真是玄妙之人!”

当先引路,带着杨浩要出宫去。

两人兜兜转转,还没出了宫,迎面撞见豫章王杨暕带着一行人,从一座宫殿中转出来。

“奴婢见过豫章王。”

尚太监闪在路旁,恭敬行礼。

“原来是尚公公,不必多礼!”

杨暕笑呵呵道,转眼瞧见了尚太监身边的杨浩,吃了一惊,喝道:“杨浩,是你!”

杨浩微笑拱手:“见过豫章王。”

“你进宫来做什么?”

杨暕眼睛眯了眯,语气有些不善。

“回豫章王,少郎君是跟随奴婢来给圣上解释祥瑞之事的。”尚太监抢先替杨浩回答。

“祥瑞……”

杨暕听到这两字,眼神定了定,看向杨浩的目光更加不善。

“正是。奴婢正奉圣上旨意,送少郎君出宫去呢。”

尚太监恭敬道。

“那本王也不阻公公了,你们去吧。”

杨暕挥了挥手,与杨浩擦肩而过。在他身后,还跟着皇甫谌、乔令则等几人,都是与杨浩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王爷,杨浩昨日在洛水中引得祥瑞鲤鱼现身,这次进宫,难道是跟圣上邀功求赏的吗?”杨暕身边一个阴沉的文士,眸光闪动,跟杨暕说着话。

此人正是乔令则。

“哼,装神弄鬼!我这就去见父皇~~~”

杨暕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一扭头走掉了,正是朝着徽猷殿行去。

乔令则眼神一动,立刻跟了上来,沉声道:“王爷,眼下还不知道圣上对祥瑞之事态度如何,您却不好直接否定,只需要把杨浩剥离出去便行了。”

杨暕阴着脸,点了点头:“我自有计较。”

徽猷殿中,杨广和萧皇后细细聊天,一个小太监上前禀报:“圣上,豫章王求见。”

“啊,阿孩来了!”

萧皇后笑着说了一句。

阿孩是杨暕的小名,自杨暕成年后,萧皇后还时不时这样叫起。

“宣他进来。”杨广淡淡道。

过了一会,杨暕跟着小太监进殿来了。

一进殿中,杨暕便拜倒在地:“儿臣见过父皇和母后。”

“阿孩,过来坐。”萧皇后朝着自己小儿子招手。

“谢阿娘!”

杨暕听到萧皇后称呼自己的小名,心中一动,讨好的凑了上去。

“你从何处过来?”杨广神情还是有些严肃。

“回父皇,孩儿刚从大哥那里过来,我听说大哥身体不好,便过去探望了一下。”杨暕低垂着眼眉,恭敬道。

杨广闻言哦了一声,神色略有些缓和。

杨暕瞧见杨广神色,不由暗暗一喜,遂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接着道:“儿臣听闻昨日洛水上显了祥瑞,特来跟父皇母后道喜。”

“哦?”杨广微微一愣,反问道:“何喜之有?”

“父皇,天降祥瑞,乃是父皇政韬伟略,合乎人道天道,才有此报。儿臣当然要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杨暕深深拜倒下去,俨然一副恭敬模样。

“呵呵,起来吧。”杨广笑了笑,不置可否。

“谢父皇!”杨暕施施站了起来,心中一定,决定乘胜追击,又道:“儿臣听闻有些居心叵测之人,把祥瑞之事,强加在自己头上,着实可笑!”

杨广果然眉头一皱,望了过来:“你从哪里听到的传闻?”

杨暕心中暗喜,当即正了正身子,沉声道:“儿臣听到有人传说,那祥瑞似乎是杨浩引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地里传此谣言!”

杨广默然不语。

萧皇后看了杨广父子几眼,笑道:“原来阿孩是说这件事情啊!刚才杨浩也是为此而来,他倒是与你差不多的想法!呵呵,你们两兄弟算是不谋而合~~~~”

“啊?”

杨暕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杨浩居然抢在他前头,而且似乎没有一点点邀功的意思。

“该死!居然被他抢了先!”

心中对杨浩深深嫉恨起来。

他本想借着祥瑞之事,往杨浩身上泼点脏水,引起父皇的猜忌,没想到杨浩居然也来了这么一手,一下子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杨广看到儿子眸光闪动,似乎心中在想着什么,不由开口问道:“二郎,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杨暕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倒在地,恭敬道:“回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请求父皇。”

“什么事?”

杨暕振声道:“儿臣请求父皇给我赐婚。”

他的王妃韦氏,去年早逝,一直没有重新立妃。之前请求杨广赐过一回亲事,可惜独孤家没有答应。

杨广和萧皇后对望了一眼,笑道:“你又看上了哪家女子?”

“还是那独孤沁。”杨暕低声道。

“……”

杨广和萧皇后都是愕然,互相面露古怪的看了一眼。

怎么会这么巧?又是两子争一女的戏码,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是孤独家主动请求赐婚给杨浩,与上次萧皇后单方面的意思,截然不同。

杨暕察觉到气氛的古怪,不由诧异道:“父皇,怎么了,难道是独孤家还不愿意吗……上次赐婚,独孤家既没有答应嫁给杨浩,也没有答应嫁给我,时隔这么久,难道独孤沁一辈子不嫁人吗?”

这话说完,自己心中也觉得气愤。

“好你个独孤家,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杨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萧皇后却不忍瞒着儿子,开口劝道:“阿孩,你再找别家女子吧……那独孤沁……已经请求圣上赐婚给别人了……”

“什么!”

杨暕大惊,茫然道:“母后,不知独孤家要求赐婚给何人?”

“这……”

萧皇后犹豫了一下,才道出实情:“独孤家请求赐婚给杨浩了。”

“啊!”杨暕浑身一震,瞠目结舌。

过了良久,才喃喃道:“独孤家不是拒绝过杨浩吗,怎么又同意了……”

萧皇后苦笑道:“上次是我的主意,想把独孤沁许配给杨浩,这次却不同了,也不知道为何独孤家居然主动要求赐婚给杨浩……”

杨暕脑中嗡嗡一片,几乎不能思考。

“怎么会这样!杨浩!你真该死!”

第二百零四章 郡主偷情

大安国寺。

“师父。”

小沙弥悟空恭敬地陪侍在一边,看着师父把祥瑞鲤鱼,放进了寺院里的众德池中。

众德池修在寺内,而且是活水,寒天不冻,颇为神奇。

鲤鱼甩了甩尾,沉到了池底躲了起来。

法藏看着鱼儿游走,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凝神了好一会儿。

“师父,你说这鲤鱼真是祥瑞吗?”悟空歪着头,忍不住好奇问道。

法藏闻言看了徒儿一眼,微笑道:“悟空,你觉得呢?”

“徒儿愚昧,徒儿不知。”小沙弥摇了摇头。

“呵呵,祥瑞之物本身没什么稀奇的,若没有祥瑞之人,这物也不过是死物,何来祥瑞不祥瑞呢。”法藏神色肃正,徐徐道来。

小沙弥悟空闻言一愣,呆呆道:“师父,您是说……那杨施主是……祥瑞之人?”

法藏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摇头道:“为师也不知道。除非是佛陀,或者达到了菩提之境,照见未来,方能看出些端倪。”

小沙弥讶然,不知道说什么应对,一下子沉默下来。

连师父都说看不懂,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法藏望向徒儿,会心一笑,接着道:“悟空,你觉得杨施主是什么样的人?”

小沙弥脸上一红,嗫喏道:“连师父都看不懂,徒儿又哪里看得出来。”

法藏摇了摇头:“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是有慧根之人,未来成就不会在为师之下。你只管把对杨浩最直白的印象说出来便可。”

说完后,鼓励一般地望着他。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后,讪讪道:“师父,我不知道什么祥瑞不祥瑞的,就是觉得杨施主……他……有点奇怪……”

“哦?”法藏闻言眉毛一皱,“是怎么个奇怪法?”

小沙弥露出回忆的神情,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晓得这算不算奇怪……他问过我……问我想不想还俗……”

“……什么!”

法藏猛地一惊,胡须都颤抖起来,颤声道:“他说什么?”

悟空被师父的神情吓了一跳,心不由一慌,连忙道:“师父你放心,徒儿不会还俗的!他问完后,我便一口回绝了!”

法藏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脸上的惊讶,渐渐化成了疑惑,似乎是想不通什么事情。

小沙弥悟空惴惴地望着师父,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件事情,杨施主,他好像还知道我俗家姓氏……”

法藏皱着眉望过来,脸上疑惑之色更浓。

只听悟空又道:“不过徒儿猜想,师父您是得道高僧,举世皆知,杨施主听过师父名声,打听过弟子等人也不算稀奇。”

“嗯。”

法藏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

杨浩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稍暗了,杨府里小鸾等人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少郎君,贺若家的人还没有来送金子。不过,我已经查清楚了,元日与你打赌的是贺若家的贺若兰,贺若怀玉是他小姑。”

吃饭的时候,崔长芳凑到杨浩前,跟他汇报。

杨浩从渊瓷英手里接过一碗汤,跟少女眼神对上,点了点头致谢,看着她低头走掉后,才回道:“哦,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崔长芳笑道:“嘿嘿,贺若兰那笨蛋,撒谎都不高明。他与李睿形影不离,极为要好,而且天生一张黑脸,太容易打听了。整个贺若府里,就数他的脸黑,想查不到都难~~~”

杨浩闻言莞尔,笑道:“再给他两天时间。”

崔长芳反问:“如果过两天,他还不给呢?”

杨浩眯了眯眼,道:“我虽然也不缺钱,不过此事是贺若家挑起来的,若是他不给金子,便把事情传出去,就说贺若家耍赖——”

崔长芳拍手叫好:“好主意!到时候看宋国公府的面子放在哪里!”

杨浩补充道:“不过传出去之前,先去贺若家讨要一番,若是不给,再这么行动。”

“自当如此。”崔长芳颔首。

晚饭之后,各自都回去歇息。

小鸾服侍着杨浩洗漱完毕之后,便退了下去。

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不过在杨浩面前倒是越来越自在了。有的时候,杨浩能察觉到少女会皱着眉头,悄悄观察他。

“果然还有希望。”

杨浩暗暗一喜,也不干预和打扰她。

记忆恢复的过程,让她自己多想想,肯定有好处。

除了小鸾失忆的事情以外,杨浩最在意的,便是秦王府的地位还有杨广的心意了。

穿越来这么久之后,跟杨广也接触了很多,这位帝王在他心中也逐渐丰满起来。

“按照自己的所作所为,杨广应该还是信任我的吧,起码不会猜忌和不满。继续保持下去,中规中矩的做,总会有收获的。”

杨浩自己擦着脚,坐在床边。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咚咚!

然后是敲门声。

“嗯?”

杨浩抱着脚,微微一愣。

听门外的脚步声似乎是个女子,但好像并不是小鸾。

“谁?”杨浩低声问了一声。

没有回话,门吱的一声开了。

渊瓷英红着脸,跳进了房间里,颤抖着手关上了房门。

“你来做什么?”

杨浩一脸古怪的神情,惊讶说道。

“……”

女人脸羞得都快滴下水来,红唇张了张,想走不是,想留下也很难过。

“你想那个……”

杨浩一脸狭促,眼眸里都是笑意。

渊瓷英身子颤抖了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淌下来,止都止不住,低声哽咽道:“你为什么这么欺负我……呜呜呜……”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杨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语。

前两天那情形,倒真的有点欺负你。不过今晚你跑来,我连问一下都叫欺负吗?不可理喻。

“吃晚饭的时候,明明是你……是你要我来的……”

渊瓷英心里委屈的要死。

不光身体上要迎合这个大魔头,连精神都被他欺凌,肆意调戏。

“……”

杨浩听呆了,哭笑不得。

我真的有要你来侍寝吗?我怎么不记得啊。

第二百零五章 欲拒还迎

正在房间里渊瓷英尴尬、羞惭难抑,想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小鸾的声音。

“少郎君,有事吗?您在跟谁说话?”

渊瓷英握在门边的手,像触电一样退了回来,惊恐中带着羞意,望着杨浩,美目里面满是哀求。

杨浩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小鸾为什么会突然出来,而且听到少女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灵机一动,跳下床来,赤着脚跑到房门前,堵住了房门,连忙道:“小鸾,我没有事情,你听错了吧,我没有跟别人说话啊——我已经睡下了,你回去吧~~~”

“好吧。”

外面少女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转身,脚步声走远。

房间里杨浩和渊瓷英同时舒了口气。

这要是被小鸾当场抓住‘奸情’,实在是有些难为情。杨浩自不必说,渊瓷英现在也有觉悟,知道自己近乎于女奴的身份,与自己昔日辽东郡主相差甚远,小鸾也算是熟人,让她撞见,渊瓷英也有些难以承受。

在两人没有看到的屋外,渐渐走远的小鸾,正皱着秀气的鼻头,深深嗅了一下,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来。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郡主的,而且房间外面还有郡主身上独特的香味……少郎君干嘛要骗我,还有郡主晚上来找少郎君做什么,是祈求少郎君放她回辽东吗?”

小鸾晃了晃小脑袋,却没有想明白,一步步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房间内,渊瓷英心砰砰直跳,竖着耳朵听小鸾走远后,伸手去拉房门,被杨浩一把抱在了怀里。

“放开我!”渊瓷英低呼。

杨浩嘿嘿笑道:“你都送上门来了,我岂会让你跑掉!我可不想做禽兽不如的人,嘿嘿!”

说话间,抱起女子娇躯,朝床边走去。渊瓷英身材极好,但是体重却很轻,杨浩抱在怀里,一点也不费力。

“啊。”

渊瓷英挣扎了一下,双腿却被杨浩牢牢夹在胳膊底下,动弹不得。

嘭!

人被摔在了被褥之上。

“嗯~~~”

渊瓷英膝盖被磕了一下,疼得她轻哼了一声。身体趴在被褥里,还没转过来,杨浩已经一阵风一样扑了上来,从身后死死地压住了她。

“你……让我转过身来……”

“嘿嘿,这样不好吗?”

“……”

衣服一件件被除掉,整个过程中,渊瓷英保持着羞人的姿势,直到杨浩喘息声定了下来。

月上柳梢,清辉无垠。

杨浩拥着渊瓷英,伸手在她绸缎一般丝滑的躯体上,流连忘返。

女人的胸口还在起伏不定。

“是不是很喜欢这样?”杨浩笑着问。

渊瓷英咬着嘴唇不说话。

“不喜欢吗?刚才要不是我堵上你的嘴,声音怕是都被小鸾听到了,羞也不羞!”杨浩狠狠在渊瓷英胸前柔腻里摸了几把。

“唔~~~”

渊瓷英被他邪手一摸,身体再次颤抖起来,鼻息更是咻咻的喘着,像是溺水的鱼儿一样。她应该是特殊体质,对于这种事,格外的敏感,杨浩的一点点挑逗,她都受不了。这几日欢愉,渊瓷英都难以想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不该迎合杨浩,可偏偏骨子里就是做不到,对于杨浩的欺凌,她甚至有种渴望。

就拿今晚来说吧,晚饭间杨浩一个眼神,她便纠结了内心波澜,犹豫了很多次,还是乖乖来找他了。可悲的是,杨浩还装成无辜的样子,好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心中越是羞恼,被欺凌的时候,感受就越发的强烈。情迷意乱的瞬间,几乎让她迷失了自己本心。

“我总算是理解了,为何会有‘君王从此不早朝’的事情了。”杨浩看着怀里媚眼如丝的女子,低头亲在她光滑的背上。

渊瓷英身体颤了颤,不敢回头面对男人,幽幽道:“你又不是君王。”

杨浩眼神亮起:“嘿嘿,你是暗示我再来一次吗?”

“……”渊瓷英身体一缩,立刻感受到了男人的火热。

床第间,斗志昂扬,战事再起。

良久方歇。

……

“少郎君,昨晚没有睡好吗?”

第二日清晨,吃早饭的时候,崔长芳略带好奇的看着杨浩。

“……有吗?”

杨浩一惊,心有些虚。

崔长芳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也看到了小鸾也望了过来。

“唉,昨晚不该做那么多次,也不知道渊瓷英有没有收住声音,如果再让小鸾听到了,那就麻烦了~~~色是刮骨刀,以后万万不可沉迷此事。”

当下暗暗警诫自己。

早饭之后,府里侍卫日常操练,杨浩也跟着多练了一会,同时顺便指点了一下穆离和弟弟杨湛。

崔长芳本来是有兴趣习武的,可是热度没有持久,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便放弃了。

秦叔宝为他可惜,不过杨浩倒是觉得无所谓。无论习不习武,都是很平常的事情,顺其自然就行了。

此后两日,直到元月初四,仍然是大隋的法定假期。杨浩陪着阿姐永丰公主散心、解闷。

中间又去过一次寺院听俗讲,可惜没有再碰到杨浩感兴趣的法正和尚。

另外一件事,便是贺若兰输掉的金子,还没有送来。不过,这也在杨浩的预料之中。

崔长芳也早已经打听清楚了,贺若兰虽然是宋国公贺若弼的孙子,但是其父贺若怀廓对其管教甚严。一千两金子不是小数目,贺若兰的确拿不出来。

“妈的,这个贺若兰果然耍赖!少郎君,咱们怎么办?”崔长芳义愤填膺。

杨浩笑道:“按照之前说的,先礼后兵,上门催一下吧。”

“那如果贺若家继续装傻呢?”崔长芳马上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杨浩一愣,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咱们与贺若家无冤无仇,不过,若是贺若家包庇贺若兰的话……”

“那怎么办?”崔长芳问道。

“呃,到时候再说吧。”杨浩想了想,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制裁贺若家。

他与贺若兰的打赌,也是因为贺若兰强行挑衅引起的。从头到尾,自己虽然没有吃亏,但是若说毫不在意,似乎也做不到。

崔长芳点点头:“那好,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和秦叔宝走一趟。少郎君,暂时还是不要出面了。”

“嗯。”

杨浩自然答应下来。崔长芳显然考虑的更深一些,这种扯嘴皮子的事情,用不着杨浩亲自出场。

第二百零六章 杀上门来

下午的时候,崔长芳带着秦叔宝去了贺若府,沟通贺若兰赌债的事情。

结果两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欺人太甚!贺若家的人居然闭门不见,根本不理睬我们!”崔长芳气的七窍生烟,喝骂不止。秦叔宝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是这样啊。”杨浩猜到会不顺利,仍没有想到贺若家居然如此直接,“会不会把你们俩个当成骗子了?”

崔长芳惊叫道:“这怎么可能!现身搪塞我的贺若景,乃是贺若兰的堂兄,以前在国子寺与我见过,绝不可能认错!”

杨浩想了想,随口问道:“那贺若兰呢?见到了没有?”

“没有见到。贺若景说他不在家,也好几日没有见过他了。还说如果真有此事,请我直接跟贺若兰讨要打赌的赌金……真是气死我了!”崔长芳愤怒道。

杨浩心中也是气恼,皱着眉头,沉声道:“先打听出贺若兰的下落,然后把消息放出去……”

“好!我立刻去做!”崔长芳恨声应下,一阵风一样去了。

崔厂房刚出房门,正遇见永丰公主带着阿秀来找杨浩,向她行了一礼,就匆匆去了。

“阿浩,长芳风风火火,去做什么了?”

永丰公主好奇道。

杨浩也不瞒着阿姐,笑道:“阿姐,没什么,就是大年初一那次,咱们在洛水遇到的那个贺若兰,我和他的打赌出了点问题……”

永丰公主一惊,道:“是贺若兰不想给金子吗?也对,那么大一笔金子,他也拿不出来……阿浩,依姐姐看,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没吃亏……”

杨浩摇头笑道:“阿姐哎,那日可是他逼着我动手的,是他非要跟我比的。输了,想不给就不给,那以后……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找我打一架啊?认赌服输嘛。再说了,贺若家豪奢无度,有的是钱,一千两金子,不算什么的……”

永丰公主见杨浩有些决绝,也不敢替他做主,忙道:“阿姐不是这个意思!哎,我是说……宋国公为人威严,若是处置不好……恐怕……”

杨浩微笑点点头,安慰道:“阿姐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贺若家乃公卿之家,贺若弼也是朝中重臣,更应该为人表率。这件事情,我们占着理,不用迁就他们。”

永丰公主面带忧色,还有说什么,可是看到弟弟淡然的表情,终究没有说出来,只轻声道:“好吧。”

杨浩明查秋毫,知道阿姐的心思,当即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事了,阿姐来找我做什么?”

永丰公主惊叫一声,笑道:“啊,差点忘了正事!我想跟你说,你与张家女子的婚事,也该早些谋划了。这样吧,过几日你和我进宫向圣人和皇后禀明一切,然后待上元节一过,便可差媒人前往清河提亲了。”

杨浩认真点头,道:“阿姐想的周全,就按阿姐说的办。”

“太好了!”永丰公主禁不住为弟弟高兴,激动道:“关于婚事的准备工作,过几日我便开始进行,阿秀,你替我记好了~~~”

阿秀喜道:“嘻嘻,是,公主!少郎君的终生大事,婢子都记得呢。”

杨浩看到阿姐主仆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又说了几句后,永丰公主才带着婢女离开了。

小鸾一直服侍在左右,听到永丰公主说起少郎君的婚事,心里面空落落的,按理说她也应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偏偏心里面有些堵。

“少郎君……少郎君……”小鸾一边喃喃自语,脸上还带着失忆的那种茫然。

“小鸾,你在想什么呢?”

杨浩发现她有些奇怪,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少女惊慌失措的低下头,端着喝完的茶杯下去了。

杨浩望着小鸾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转眼间,两日过去了。

崔长芳利用崔家的渠道,把杨浩与贺若兰赌斗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一时间成了洛阳城中的热门话题。

“听说了吗?秦王府的杨浩和贺若家的贺若兰闹起来了~~~”

“嗯嗯,贺若家输了赌约,居然耍起了赖,千两黄金呐,不是小数目!”

“千两黄金的确不是小数目,但是对贺若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贺若家怎么会出此下策,自毁名声呢,实在是让人不解!”

“哼!事情不是难么简单!我倒是听说,这事还与贺若怀玉有关系呢!”

“什么!与贺若怀玉有关?贺若怀玉可是有名的冰山美人,怎么会牵扯到她呢……”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是杨浩垂涎贺若怀玉的美色,设下圈套故意引诱贺若兰与之赌斗的……”

“原来如此……”

此类的传言和讨论声,在洛阳城很多府邸、酒楼,甚至是宴会场所中流传,而且愈演愈烈。

“怎么会这样?”

杨浩在家中,听着王绍等人打探回来消息,不由哭笑不得。

“长芳兄,我是叫你去黑贺若兰的,怎么黑到我自己身上了?”

崔长芳脸上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嘿嘿,我让崔家仆人宣扬出去的可不是这样的,奶奶的,谁知道是怎么传的!”

说着,自己也被气笑了。

“关键是贺若怀玉怎么扯进来的,万一要清河张家的人听到了,误会了什么,我可有些麻烦……”

“呃呃……”崔长芳微窘,“贺若怀玉倒是我命人说出去的,本想败坏一下这个冰雪美人的名声,没想到被人传成这样……”

“……”

杨浩一阵无语。

不过也能理解,除了消息本身在散播过程中的信息遗失和再创造,一定也有人背地里,暗暗抹黑他,故意编造一些对他不利的传言。比如,封家、宇文家,都有作案动机。

不过还好,没有编造地太过分。

就在这时,府邸外面传来阵阵娇斥,让呆在前院的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杨浩,你给我滚出来!”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

杨浩一脸懵逼。

“少郎君……”

秦叔宝等人面面相觑,显然也听懵了。

“杨浩,滚出来!”

女子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继续吼着,大有把杨府屋檐震下来的架势。

第二百零七章 贺若怀玉

“杨浩,滚出来!”

府邸外面,骂声不绝。

“哪里来的泼妇?竟敢辱骂少郎君!我去看看~~~”

秦叔宝拎了一把横刀冲了出去。

杨浩微微皱眉,对着崔长芳等人,沉声道:“走,一起出去看看。”

当先带着众人出府而来。

府邸门前,一个身穿军服的女子甩着马鞭,骑在一匹高大骏马上,怒气勃发地叫骂着。

“你是何人?为何辱骂我家少郎君!”

秦叔宝看清了来人是个清丽的女将,不由一愣,言语中略微客气了一些。

崔长芳远远看到马上的女子,心中一惊,凑到杨浩身边,低声道:“是贺若怀玉!”

“竟然是她?”杨浩一愣,看着飒爽英姿的贺若怀玉,有些惊讶。

只听贺若怀玉在马上冷笑了一声,恨声道:“我是何人,你不用管,只管让你们少郎君滚出来见我!”她已经看到秦叔宝身后几个人跟着出来,不过却不认识杨浩本人。

“哼,疯婆娘!我家少郎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女子言辞不善,秦叔宝也是听得火大。

“你这兵奴,骂谁是疯婆娘!”

贺若怀玉听到秦叔宝骂她,凤目立刻满含煞气望了过去,手中的马鞭更是啪的一声,甩了出来,直奔秦叔宝面门。

啪!

秦叔宝一挽手,抓住了马鞭,紧紧攥在手里,不屑道:“骂的自然是你这不知廉耻的疯婆娘!不过我秦叔宝不跟女流之辈动手,请你速速离去!”

说完手掌一松,放开了马鞭。

蹬蹬!

贺若怀玉没有防备秦叔宝突然撤手,在马上闪了一个踉跄。

“你找死!”

贺若怀玉俏脸通红。

她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辱骂,而且还是杨府上的一个侍卫模样的青年,简直奇耻大辱!

当即扔掉马鞭,一拍马侧身的长枪,唰的一声朝秦叔宝刺来。

当!

秦叔宝迎着长枪来势,撤刀横砍,正好劈在长枪的七寸之上。

“啊!”

贺若怀玉一声娇呼,只觉一股大力传来,长枪几乎脱手,身形更是被带的不稳,差点从健马上摔下来!

秦叔宝收刀横立,瞪着贺若怀玉,冷哼道:“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走人,不要自取其辱!”

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慑人的宗师气度。

“呼……”

贺若怀玉心中大惊,没想到区区一个杨府侍卫,居然如此了得!

“哼!难怪杨浩肆意妄为,原来养了这么多厉害的狗奴!不过欺负到我贺若怀玉头上,却是没门!”

震慑过后,立刻转成了不屑。

“咱们再来打过,刚才我在马上,大意轻敌了!”

贺若怀玉显然不会就此认输,蹭的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手腕一扭,长枪便如毒蛇一般朝着秦叔宝刺来。

秦叔宝被迫应战,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贺若怀玉下马之后,果然枪法大开大合,枪枪不离秦叔宝的要害。秦叔宝则沉着挥刀,但似乎限于兵器,反倒像是一直被贺若怀玉压制着。

“少郎君,叔宝他……”

崔长芳看了几眼,颇有些惊讶贺若怀玉的武艺,不由替秦叔宝有些担心。

杨浩微笑道:“不用担心,叔宝有分寸,这个贺若怀玉虽然不错,但是不是叔宝的敌手。”

不过他看向贺若怀玉的目光也有一丝欣赏。一介女流居然能打出这般威势来,当真是非常难得的。

“看来贺若家将门世家,果然非同小可!这贺若怀玉虽然不如叔宝,但能以女子之身有如此成就,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杨浩一边看,一边暗暗点头。

“怎么会这样!”

正在交手的贺若怀玉却是越打越是心惊。方才下马之后,与秦叔宝过招,也只觉得对方招式平平,没有什么犀利神奇的地方,心中还略微安定,想要跟眼前的侍卫争个高低。

可是随着她长枪越来越凌厉,秦叔宝竟然寸步不让,也不欺前抢攻,任凭她长枪攻势如潮,自岿然不动,而且手中的横刀,见招拆招,毫无滞涩。反而是她自己感觉到枪身上传来的一记又一记重击,手掌微麻,进攻动作也有所放缓。

“天哪!这个侍卫居然是宗师境的!”

打到此时,贺若怀玉哪里还不清楚秦叔宝的实力。秦叔宝浩荡的武艺修为,几乎比得上自己兄长贺若怀亮了,甚至犹有过之。

“这样武艺的人怎么会甘愿做别人的侍卫~~~”

贺若怀玉芳心颤抖。

……

贺若府上。

宋国公贺若弼黑着一张老脸坐在正厅里,在他左右分别是两个儿子贺若怀亮和贺若怀廓。

在他们下首,则站着一个神色惴惴的少年。

“景儿,你快跟祖父说清楚那日到府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近四十岁的贺若怀亮,面色沉毅,催促身边的儿子赶紧交代。

贺若景小心看了祖父一眼,嘴唇嗫喏还没说出话来,就听到祖父威严的话语声传来。

“怀亮,不用了。这几日的传言,我早就听说了。”

贺若弼摆摆手,望了长子一眼。

“父亲,儿也没想到秦王府的人,会散布这样的传言……”贺若怀亮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对这几天的传言也非常不满。

“先不说这个,兰儿呢,这件事跟他有关,居然好几天不见人影——怀廓,你告诉我,你儿子去哪里了?”

另外一个中年人,自然是贺若弼的次子贺若怀廓,听到父亲的问话,不由一惊,苦笑道:“父亲,我也不知道小狗崽子在哪。”

碰!

一声巨响,把贺若怀廓几人吓了一跳,一脸震惊的看着父亲和祖父。

“混账!”

贺若弼一掌击在桌子上,呼吸都沉重起来。

很久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怒火了,贺若怀廓吓得一下跪倒,颤声道:“父亲息怒,我这就去把兰儿找回来!”

说着起身就要出正厅而去。

“回来!蠢货!”贺若弼厉声道。

“啊?”

贺若怀廓身子一下定住,震惊的转过头来,不明白自己怎么惹怒了父亲。

贺若弼指着贺若怀廓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骂兰儿是小狗崽子,岂不是骂我是老狗!”

“……呃……父亲,我怎么敢骂您呢……我是气急了说胡话呢,您别当真!”

贺若怀廓一脸懵逼,没想到父亲在意的是这个。

旁边的贺若怀亮贺若景父子一脸古怪神情,想笑但是又不敢笑。

“你知道去哪找兰儿吗?”贺若弼又问儿子。

“呃……儿不知,总要找找看嘛……”贺若怀廓喏喏道。

此时一旁的贺若景脸色不自然的望向了一边,贺若弼眼睛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贺若弼沉声道:“景儿,莫非你知道兰儿的下落?”

贺若景犹豫了一下,却是被自己父亲贺若怀亮瞪了一眼,才吸了口气,说道:“祖父,贺若兰……好像在……李睿家里。”

“李睿?”贺若弼皱眉。

“就是经城县公李敏之子。”贺若景恭敬道。

“父亲,我这就去把这个逆子带回来!”

贺若怀廓留下这一句话,风风火火去了。

第二百零八章 贺若弼的图谋

经城县公李敏府上。

贺若怀廓揪着一个少年,出了李府大门。

“爹爹,轻点!我耳朵要掉了~~~”贺若兰哀嚎着,脚步匆忙跟上父亲的挟持。

“哼!都是你干的好事!立刻跟我回家受罚去!”

贺若怀廓一手拧着儿子的耳朵,根本不在意他的哭喊。

“贺若叔叔,小兰他……”

两人旁边,李睿惴惴不安跟着,试图给好友求情。

贺若怀廓立刻摆手打断,看了他一眼,道:“李睿,你不用给他说好话,这是我们的家事,就算我不打死他,老爷子也不会轻饶了他!跟你父亲说,改天我再来找他喝酒。”

李睿苦笑道:“好的,贺若叔叔——小兰,你回去好好把那天的事情说清楚,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你祖父宋国公一定不会难为你的……”

“嘿嘿~~~”

没想到贺若兰在父亲的胁迫下还有机会,冲着好基友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死不悔改!你娘亲今天不在,我看这次谁能救你!”

贺若怀廓瞧见儿子的小动作,冷哼一声。

“啊?”

贺若兰闻言一惊,小黑脸上立刻布满了苦涩。

“爹爹,我想上茅房。”

“哎哟,我肚子疼,好疼……”

“爹爹,我可能要拉稀了,你让我去一会,哎哟~~~”

“我不行了,爹爹~~~”

“……你到底是不是我爹啊!等娘亲回来,我要好好问问她!”

黑脸少年百般求饶无果,口不择言。

“……”

贺若怀廓脸色发黑。

“妈的,小兔崽子!老子不揍死你,竟然敢怀疑不是我亲生的!看看你这张黑脸,不是我生的,难道是隔壁王司马生的!”

贺若怀廓把儿子夹在怀里,抡起手掌,在他屁股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顿。

“哎哟……爹爹……轻点!我真肚子疼……不要再打了,屎都快出来了……”贺若兰脸色惨白,身体颤抖着,仿佛极力克制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还敢狡辩!看我不打死……唔……”

贺若怀廓再欲动手,突然见到儿子身体一僵,身下传来噗的一声,然后一股难闻的气体立刻传来。

“……小兔崽子,你还想不想活了……”

“爹爹,误会,误会,纯属误会!我不是故意的,放屁实在忍不住了……而且我早就告诉你了啊……”

“你还有理了!”贺若怀廓作势继续要打。

贺若兰赶紧求饶。

旁边的李睿看的目瞪口呆,目送父子二人上了马车之后,才苦笑道:“自求多福吧。”

一刻钟之后,贺若怀廓父子回到了家里。

“叔父,大父在书房呢,说您回来后,让贺若兰一个人过去。”

贺若景一直候在院子中,看到了贺若怀廓父子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哦?”

贺若怀廓闻言一愣,扭头看了儿子一眼,叮嘱道:“去吧,好好跟大父交代清楚,千万别耍小聪明!”

“好哩!老爹,你放心吧。”

贺若兰吸了吸鼻子,反倒是比面对父亲的时候,要从容多了。

整理了一下折皱的衣服,施施然进了书房。

贺若怀廓看着儿子的背影,不由苦笑,暗道:“这傻小子,我是护着你,不知道吗。如果在父亲面前,还是这副嘴脸,只怕要吃苦头咯!”

贺若景也是担忧的望着堂弟进了书房,显然也不看好贺若兰。

吱的一声,贺若兰推开了书房门,探进去半个脑袋。

“滚进来!”

贺若弼震若雷霆的声音传出来,把外面的贺若怀廓和贺若景吓了一跳。

贺若兰战战兢兢,闪身进了书房,随手把房门关紧了。

房门一关之后,房间里的祖孙两人,在众人不能看到的背后,却立刻换了一副神情。

“嘿嘿,大父,我回来了。”

贺若兰居然笑嘻嘻的望着祖父,神色中居然没有一点点之前表现出来的恐惧。

“嘘,小声点。”

从贺若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贺若弼脸上的厉色,顿时烟消云散,一把拉过黑脸少年,急切问道:“交给你的事情,怎么办的,为何把你小姑也牵扯进来了?”

贺若兰愣道:“小姑怎么了?我只是借用了她的名字而已。”

贺若弼花白的眉毛一挑,诧异道:“你没有说过输了比试就把你小姑嫁给秦王府的事情?”

贺若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叫:“大父,我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情!比试是不假,不过也只打赌一千两金子和拜杨浩为师而已……肯定是杨浩故意捏造!这种人真可恶!”

贺若弼深沉的眸子里透出思考的神情,沉吟了一会之后,才徐徐道:“你把当日情形,都跟我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当即贺若兰把大年初一遇到杨浩的前后始末都说给祖父听。

听完之后,贺若弼皱了皱眉,道:“我只是让你接近杨浩,探查一下这个人,你为何自作主张搞出这么大一番动静呢?”

贺若兰嘿嘿道:“大父,我想过了,我与那杨浩素不相识,平白无故攀交,太生硬了,幸好我灵机一动,想出来跟他比武的情由……”

贺若弼无奈的看了孙子一样,皱眉道:“是你心中真的对他不服气吧?”

“嘿嘿,大父果然明察秋毫,杨浩在廷宴上的武艺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有机会我自然想试探一下真假~~~”贺若兰嘿嘿笑道。

“那你深潭出什么来了?”

贺若兰神色一正,肃容道:“孙儿查不出杨浩的深浅,他的武艺比孙儿高明多了。”

“哦?”贺若弼反倒是一呆,没想到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子也有这么谦虚的时候,不由喃喃道:“难道传闻说真的?”

“什么传闻?”贺若兰愣愣道。

贺若弼回过神来,一摆手:“这个说来话长,你不用知道。”

“哦。”贺若兰讪讪应下,心中反而好奇起来。

贺若弼顿了一顿,沉声道:“既然是这样,明天你便把金子送到杨府去。”

贺若兰闻言一呆,讷讷道:“大父,真的要给他金子吗?我当时随便说的,即便不给,也无妨吧,难不成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他一年的零花钱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贺若弼眯了眯眼睛:“一千两算什么,岂能坠了咱们贺若家的威风。”

“好吧。”一想起,那么大一笔金子,贺若兰就有些心痛。

只听祖父贺若弼接着道:“除此之外,不但要给金子,你还要依照赌约拜他为师……”

“什么!”

贺若兰不解的望向祖父。

“大父,拜师是事情是随便说的,当不得真的。”

贺若弼正色道:“怎么能不当真呢,我们贺若家的男儿顶天立地,言出必行!”

“……”

贺若兰一脸呆滞,震惊的望着祖父。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居然能从大父嘴中说出来。这还是那个‘坑蒙拐骗’的亲爷爷吗?从来不拿誓言当回事的祖父,居然开始讲大道理了?

“大父……您不是教育过我,有便宜不赚天理难容吗?还经常拿高爷爷、苏爷爷做反面教材,孙儿我怎么……忽然听不懂了呢……”

“咳咳~~~”

贺若弼被孙子揭穿,老脸一红,搪塞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再说了,高颎和苏威他们是大父的至交,我与他们那是老哥们情义,不能混为一谈,听明白了吗?”

贺若兰茫然地跟着点头,却不知道大父要他明白什么。

“总之,你做得很好,借着这个机会,混进……哦,不……那个跟在杨浩身边,多学习和体会,明白了吗?”

“呃……真的要拜他为师吗?他比我还小一岁呢,传出去会不会不好听呢……”

贺若兰愁眉苦脸,闷闷不乐道。

“当然!认赌服输嘛,那个……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不如他,便拜他为师,很合情合理。”贺若弼重重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苦口婆心劝勉道。

“呃,好吧。”

贺若兰头有些晕,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真奇怪!这是怎么了,不光爹像假的,连大父都像是假的,我是不是在做梦?”贺若兰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走吧,我跟你爹他们宣布一下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贺若弼哪里管得了孙子脑子里想什么,站起身来,拉着孙子往书房外面走去。

出了书房之后,正好贺若弼的长子贺若怀亮也赶过来了。

贺若弼把自己的决定跟儿孙们讲了。

同贺若兰一样,贺若怀亮兄弟以及贺若景,都是一脸震撼,不知道自己父亲、祖父,为何突然这么通情达理。

“咦,怀玉呢?怀玉怎么没在?”

贺若弼说完之后,环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他的小女儿。

贺若怀亮皱了皱眉,道:“父亲,我也没见到小妹,许是出去玩了吧。”

“哦。”

贺若弼闻言,不再放在心上,点了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只有在最下首的贺若景嘴唇努了努,想说什么,却没敢说出来。

“小姑性格沉稳,而且武艺高强,找到杨府去,应该不会吃亏吧……杨浩即便再霸道,也不至于难为小姑吧。”

贺若景在心中祈祷。

第二百零九章 贺若兰的拜师礼

当啷!

贺若怀玉手心一颤,再难坚持下去,长枪坠落在地上。

“呼……”

女子大口呼着气,神色复杂的望着秦叔宝。她不想认输,可是对方武艺远胜于她,缠劲儿十足,横刀更是一刀比一刀重,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最后连长枪都握不住了。

“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偏不信。”

秦叔宝缓缓收刀,摇摇头,表示无语。

“叔宝打的漂亮!”

崔长芳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后面起哄。

穆离年少,自然只关心自己人的胜败,跟着崔长芳热烈鼓掌。

“嘿嘿。”

秦叔宝转头傻笑,退了回来。

贺若怀玉却是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力竭还是被气的,浑身发抖。

杨浩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忍,上前一步,道:“我就是杨浩,你找我何事?”

“杨浩!”

贺若怀玉闻言一呆,细长的眼睛瞬间闪现出仇恨来,不知道从哪里涌起来的力量,重新捡起长枪,轰的一声,枪影弥漫,捅到了杨浩面前。

“少郎君小心!”

秦叔宝等人齐声惊呼。

咄!

一声闷响,杨浩单手便抓住了枪身,无数的枪影消失不见,重新化成了女子手中的一杆长枪。

贺若怀玉用尽力量,也无法让长枪再进一寸。

杨浩手腕一抖,长枪呼的一声,从贺若怀玉手中飞起,眨眼间便到了杨浩手中。

“啊!”

贺若怀玉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嗡!

枪意如山!

杨浩挥洒间,把长枪对准了女子,沉声道:“说,你找我何事?我不再问第二遍。”

贺若怀玉悚然一惊,只感觉长枪到了杨浩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枪尖闪烁,几乎如同毒蛇一样,盯紧了自己周身要害。只要自己再敢乱动一下,长枪便会破空将自己捅穿。

“你为何辱我清白?”

贺若怀玉强忍着压力,倔强地质问杨浩。

“什么,你说什么?”

杨浩闻言,身上如渊般的气势,顿时退的干干净净。

贺若怀玉泫然欲泣,恨声道:“你指使手下编造谣言,说我弟弟输给你,我便要嫁入秦王府……这还不是辱我清白吗?”

杨浩听得一呆,皱眉道:“有这等事?这谣言是城中有心人编造的,不是我说的,跟我没关心,你找错人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些书报是何人做的?”

贺若怀玉也是一愣,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

杨浩接过书报来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不是我写的,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心中却是暗暗惊醒起来。

“不知道是何人暗害自己,编造了这样的谣言。”

在杨浩身旁的崔长芳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神色略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说道:“咳咳,少郎君,这个是我写的。”

“什么!”

杨浩、贺若怀玉,甚至秦叔宝等人都惊讶朝着崔长芳望去。

“你们这帮骗子!还说不是你们编造的……我刚才险些被你骗了!”贺若怀玉瞪着崔长芳,然后又转向杨浩,几乎择人而噬。

杨浩苦笑着问道:“长芳兄,真是你写的?”

崔长芳点头道:“当然是我写的,贺若家的人言而无信,我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

“你胡说!”

贺若怀玉恨得牙痒痒。

崔长芳淡然看了她一眼,不屑道:“你回家去问问你的好侄儿贺若兰,便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你……”贺若怀玉有些理屈词穷。

杨浩接道:“好了,贺若姑娘,你还是先回家查清楚真相,再来讨公道吧。长芳兄编排你当然不对,不过你们贺若家做错在先,也怨不得我们!叔宝,送客。”

“好哩!贺若姑娘,请吧。”

秦叔宝护在杨浩身前,向着贺若怀玉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贺若怀玉当下也不再言语,翻身上马,就此离去了。

“呼,长得倒是有几分颜色,不过脾气太差了,可配不上少郎君。”崔长芳望着贺若怀玉离去的身影,嘿嘿笑道。

杨浩一阵无语。

“长芳兄,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别弄得别人真以为我是穷凶好色之人~~~贺若家的事情就这样吧,他们不认也便算了,阿姐也说过,咱们又没有吃亏。你羞辱了一番这个贺若怀玉,一来一往,彼此扯平了。”

崔长芳打了个哈哈,一起回府而去。

转眼到了第二日,杨浩府前车马声音传来,立刻有侍卫前去报告。

“少郎君,少郎君,贺若府上来人了!”

杨浩本来正与崔长芳商议事情,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贺若家又来干什么?难道还是昨日之事?”

崔长芳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显然猜不到贺若家要做什么。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少郎君,贺若家来了两个人,除了一个黑脸少年,还有一个黑脸的中年人,他们马车上带着好几个沉重的箱子,倒像是来送礼的……”

“竟有此事……我们出去看看。”

崔长芳好奇心起,当即和杨浩朝府门行去。

候在府门前的中年人看到杨浩等人出来,略微辨认了一下衣着,立刻把杨浩认了出来,朝着杨浩一拱手,笑道:“您就是少郎君吧,在下贺若怀廓,这是犬子贺若兰。”

说完伸手指了一下身边的黑脸少年。

贺若兰一脸的不情愿,跟着父亲对着杨浩微微一礼。

“哦,原来是贺若先生,不知道尊驾所为何来?”杨浩淡淡应道。

贺若怀廓依旧笑道:“少郎君客气,我是为犬子与少郎君的赌约而来。”

说到这里,一挥手,几个仆人架着两个沉重的箱子来到杨浩面前,哗的一声,打了开来,现出了里面金灿灿的黄金来。

“这些箱子里一共有两千两金子。”贺若怀廓介绍道。

“两千两?”杨浩一愣,不由朝贺若怀廓看去。

贺若怀廓笑了笑,沉声道:“不错!正是两千两,其中一千两是犬子与少郎君的赌约,另外一千两嘛,则是犬子的拜师礼金!”

杨浩心中涌起荒谬的感觉,追问:“拜师礼金?”

贺若怀廓看了年轻的杨浩一眼,心中亦是感叹一声,不过这事情是父亲定下来的,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当即道:“不错!当日少郎君与犬子赌约里还有一条,若是输了,便认你为师。此事当然不能玩笑,自然一并做到。从今天起,少郎君便是犬子师父了,犬子粗劣,还望少郎君悉心管教,贺若怀廓拜谢了!”

“呃……”

杨浩摸了摸下巴,扭头看了看黑脸少年,又看看装满黄金的箱子。

好像这个徒弟,收下来比较好,毕竟这么多金子,不要白不要。本来都打算不与贺若家纠缠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收获反倒比之前想象的更多。

“好吧,贺若兰这个弟子,我就收下了,以后有武艺上的疑惑,可以来问我。”杨浩大剌剌说道。

贺若怀廓拉了拉儿子,道:“兰儿,快给师父磕头。”

“……”

贺若兰一头黑线,尴尬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十分屈辱地跪在了院子中,冲着杨浩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贺若兰,拜见师父。”

杨浩本来是玩笑的心态,没想到贺若怀廓父子这般郑重,只好正色道:“好,好,起来吧。”

贺若兰看着杨浩老气横秋的模样,心中来气,灵机一动,扁着嘴,装出恭敬地模样,道:“师父,我头也磕了,拜师礼也送上了,不知道您有什么见面礼送给我?”

“这个嘛……”

杨浩四下看了看,随手从贺若家的箱子里,摸了一个金元宝出来,递给了贺若兰:“喏,这就是为师的见面礼,拿去买糖吃吧。”

“……”

贺若兰脸上黑了黑,很不自然的接过了过去。

本想难为一下杨浩,反而让对方拿自己家的金子,羞辱了一番,实在是郁闷。

“哈哈,如此甚好,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这就告辞了。少郎君,有空请到寒舍一聚,我父亲很想见见你。”

贺若怀廓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恭敬不如从命,改日一定拜访!”

杨浩点了点头,心中恍然大悟。贺若家服软,又是给钱,又是拜师的,恐怕最后的目的也不怎么纯碎。

“不知道贺若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没什么好被人利用的,不怕他们算计,去见一见贺若弼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浩心中计定,送贺若怀廓出府。

贺若兰倒是留了下来。

杨浩也不意外,让他留在了前院,跟着秦叔宝等人操练。

第二百一十章 造访

碰!

横刀毫无花假的斩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

贺若兰再次翻滚了出去,尘土飞扬。

而他对面的穆离,微微弯着身子,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一样立在地上。嫩脸坚毅,抿着嘴唇,稳稳地握着横刀,俨然有了一丝大将风范。

“穆哥哥好棒!”

身穿精致裾裙的灵儿,跳着脚叫嚷,非常的兴奋。

“唉,灵儿怎么只向着穆离呢,也不为你贺若哥哥我加油~~~白疼你了!”

贺若兰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扁着嘴抱怨道。

“嘻嘻嘻,黑炭哥哥,你也加油!”

灵儿笑眯着眼睛,一边把一颗蜜枣塞进嘴里,一边咯咯笑道。

此时距离贺若兰拜师已经过了好几日。除了第一日,贺若兰稍微显得有些别扭之外,后面几天,他很快的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几乎每天一大早就来杨浩府上,对杨浩倒也算是毕恭毕敬,师父师父的叫着,嘴巴分外的甜。

杨浩倒也没想到贺若兰这么勤快,随手安排他在前院跟着秦叔宝等人操练习武。贺若兰痛快答应了,身上没有半分第一次相见时的那种傲慢和纨绔气质。

“看来终究是将门之家,贺若兰此人家教还是不错的,性格并非是无可救药的三世祖。”

杨浩顿时放下心来。

不光如此,贺若兰面对杨府下人也没有什么权贵子弟架子,每次来杨府都带着糖果蜜饯等零食,分给大家。其中灵儿尤其讨人喜欢,贺若兰自己没有妹妹,倒也是格外照顾灵儿,好吃的东西都单独带给灵儿一份。

几天下来之后,贺若兰很快跟王绍穆离等人打成了一片。连秦叔宝都觉得黑脸少年,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讨人厌外,还是挺厚道仁义的,值得一交。

至于灵儿口中的‘黑炭哥哥’,则是因为杨浩的一句戏言。

杨浩与贺若兰熟悉之后,也觉得此子可交,言语间便随意起来。有一次闲聊,杨浩问他:“你明明长了一张黑炭般的脸,为何起名叫贺若兰这样女性十足的名字?”

这个问题直接把贺若兰问的窘迫十足,红黑着脸,直道:“我姓贺若,又不是姓贺,君子如兰,怎么会是女性名字呢!”

“哦,那倒也是。”杨浩好笑的摇摇头。

当时灵儿就在旁边,听到杨浩说贺若兰黑炭一般的脸,不由学了过去,便一直称呼贺若兰为“黑炭哥哥”,娇蛮又可爱。

丑奴想纠正灵儿,毕竟这样称呼有些不太雅。

不过贺若兰自己倒是非常喜欢,一点也不介意。杨浩暗暗称奇,也不干涉。于是,灵儿便这么叫下去了。

拜杨浩为师之后,贺若兰倒是见识过了好几次杨浩的武艺。

每日清晨,杨浩都会跟着前院侍卫,以及杨湛等人,一起习练一会。期间显露的武艺,冰山一角,就已经把贺若兰折服了。

贺若兰生性活泼爱动,杨浩他不敢挑战,秦叔宝他也打不过,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年纪比他小很多的穆离身上。

“穆离,我与你比试比试,嘿嘿,放心我下手有轻重的。”

挑战比自己小的少年,本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本来想稍微保留些实力,没想到真正交手之后,才发现穆离比他凶猛多了。

“有点意思。”

第一次输给穆离,贺若兰还能笑出来。

“……呃,再来!”

第二次输给穆离,贺若兰看着穆离小大人一般严肃的神情,脸上有些挂不住。

“……”

刚才是第三次交手,再次毫无悬念的输了。

“妈的,变态!师父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侍卫,秦叔宝也就算了,连小小年纪的木里都这么厉害!”

贺若兰有些沮丧,不过倒也是服气了。

他有些小聪明小狡猾,但是对待真有本领的人,还是十分尊重的,倒也没有那些龌龊的嫉妒心思。总的来说,还是个正直坦荡之人。

“呵呵,贺若兰,你别气馁,穆离能赢你,实是因为底子比你扎实,你基础不牢,心思粗糙,才导致落败的。”

秦叔宝一针见血的分析道。

“嗯,叔宝说的不错,的确如此,唉,我认输——”

贺若兰虚心点点头。

方才秦叔宝所说,跟大父说的大同小异,可见他身上的毛病,是他武艺不够精炼的最大原因。

就在这时,杨浩和崔长芳走了出来。

“少郎君。”

“师父。”

秦叔宝和贺若兰等人恭敬行礼。

杨浩对着他们点点头,送崔长芳出了府邸。

“少郎君请回吧,我明日才动身呢。”崔长芳笑着说。

杨浩郑重点头:“嗯,明天我送你出城。”

崔长芳笑道:“好。”

然后告辞离去。

明天是正月十三,也是崔长芳动身回博陵的日子。回博陵后,他很快就要准备迎娶渤海高氏女了,然后在博陵完婚,前后大概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古代婚俗礼仪是这样的,尤其是崔家乃博陵望族,族中子弟婚姻大事,更是大费周章,一点马虎不得。

今天崔长芳要先回洛阳城的崔家宅第一趟,收拾好东西之后,于明日正式启程。

“崔郎君,要去哪里?”灵儿偎在丑奴怀里,瞪着大眼睛,娇声道。

杨浩宠溺的摸了摸女童脑袋,回道:“博陵啊,很远的地方呢,马车要走半个月呢。”

灵儿惊呼:“啊,那么远~~~崔郎君去干什么呢?”

杨浩笑道:“崔郎君要回去成亲呢。”

灵儿哦了一声,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才扭头凑到丑奴耳朵旁,小声问道:“丑奴,丑奴,成亲是什么呀?”

“……呃……”

丑奴一愣,喏喏了好久,才说道:“成亲啊,就是……就是成为一家人……”

“哦,这样啊,灵儿明白了!”

女童看了丑奴一眼,拍了拍小手,笑了起来。

丑奴暗暗吐了一口气。

幸好灵儿没有多问,他也就回答到这样的程度了,再问,他也没法应付了。

“走吧,回府吧。”

杨浩招呼着众人。

“师父~~~”

贺若兰跟在杨浩身后,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

“嗯,怎么了?”

杨浩缓了缓脚步,让贺若兰跟了上来。

贺若兰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去见我大父呢?”

杨浩闻言不由笑了笑,道:“是你想问的,还是你大父想问的?”

“呃……是我……哦,不,是我大父。”贺若兰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杨浩意外地看了贺若兰一眼,笑道:“明天吧,明天上午送走崔长芳,下午去你们贺若家拜访你大父。”

“好哩,我这就回家跟大父说~~~”

贺若兰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高高兴兴的去了。

杨浩目送着贺若兰离去,心中若有所思。

“贺若弼这么急切见我,实在是奇怪,恐怕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缘由,倒是令我十分好奇。”

第二百十一章 贺若弼

当天晚上,杨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自己貌似回到了前世,坐在宽敞的图书管里,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史书,翻了几页之后,先是看到两个字——隋书。

心中微微一惊,继续翻。

高祖纪…

炀帝纪…

文献独孤皇后传…

李穆传…

……

“啊!这是……”杨浩欣喜若狂,继续往下看。

房陵王杨勇传…

秦孝王杨俊传…

……

杨素传…

长孙晟、贺若弼、元德太子杨昭、齐王杨暕、宇文述、来护儿、虞世基、裴蕴、杨玄感、宇文化及……

杨浩沿着目录往下看,看到了一连串熟悉的名字。

“太好了!这是后世的历史!穿越之前自己几乎不懂历史,没想到梦中,居然能学习一下!上天待我不薄啊!”

杨浩急切的翻书,想要照着目录挨个查看这些历史名人的生平过往。

“咦,目录后面的页数标记为何看不清啊……”

他尝试了n次,只能看清目录最左边的字,书页右边省略号之后的页码,一片模糊。

杨浩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放弃了搜寻页码,直接翻开了史书正文。

“……”

果然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隋书的正文内容,如同前面的页码一样,仿佛蒙了一层雾,一个字都看不清。

“怎么会这样!”

杨浩心里着急,拼命地想看看书中的内容,来回地翻书,结果越翻越乱,连目录都看不清了,最后只模模糊糊剩下一个大大的隋字。

“尼玛!你逗我玩呢!”

大喜变成大悲。

杨浩在梦里抓狂,几乎在空旷的图书管里喊叫出来。

“少郎君,你怎么了?”

一个朦朦胧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浩一愣,脑海里立刻浮现处一张熟悉的俏脸。讶然回望,穿过现代化的图书馆,越过层层迷雾,他看到了一个古装少女跪伏在一张床前,望着似乎沉浸在梦中,不断呓语的少年郎。

“小鸾!”

杨浩一声惊叫,与此同时,人也从梦中醒了过来。

“少郎君,你怎么了?”

小鸾迷迷糊糊,再次问道。

“没什么,我做梦了,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杨浩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无奈。

梦里的那本隋书,他始终没有打开看一下。

“唉,错失了一个巨大的好机会啊!也许即便我没有醒过来,那本书也看不到吧。”

杨浩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扭头看向少女,惊讶道:“小鸾,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小鸾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婢子在隔壁听到少郎君呓语,有些担心,便过来服侍了……迷迷糊糊中途睡着了,要不是刚才少郎君再次呓语,婢子也还没醒来呢。”

“哦,原来是这样。你服侍我起床吧。”

杨浩恍然大悟,看了一眼窗外几乎蒙蒙亮的天色,不由说道。

“是,少郎君!”

小鸾麻利爬起来,体贴地伺候杨浩穿衣洗漱。

杨浩一边被小鸾服侍着起床,一边回味着昨晚的梦,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许是我白日潜意识里猜测贺若弼的用意,另外就是对诸多历史人物原先人生轨迹的好奇,有感于心,才做了刚才的梦。唉,太可惜了,若是能在梦中看几眼史书那该多好!就算不能另辟蹊径,至少能多一个参考……”

这几日渊瓷英似乎躲着他,连吃饭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

当然杨浩也是有些“良心发现”,也躲着渊瓷英。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当成女奴,这样的体验也不曾有过。他这颗前世的灵魂,多多少少有些罪恶感。

因此,冥冥中两人居然达成了难得的默契,也不得不说是一桩奇事。

早饭过后,杨浩休息了一会,便带着秦叔宝穆离等人去给崔长芳送行,今日是崔长芳动身回博陵的日子。

崔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备了很多的东西,都是从洛阳南北市采购的奇货,跟着崔长芳一并运回博陵去。

古人出行是大事,在隋代也是如此。

“长芳兄一路顺风!”杨浩拱手告别。

“愿少郎君福寿安康,他日完婚后,崔长芳再回到您身边,侍奉左右!”

崔长芳在马车前,同样躬身辞别。

此时已经是正月十三,天气有些转暖,前几日下过的小雪也都融化了,官道旁边稍微有些泥泞。

杨浩望着崔长芳车队北去,心中却想起了同样在河北之地的女子。

“不知道灵姝现在怎么样了?她一个女子跟家族坦白自己的婚事,应该是很辛苦吧。不过,请你不要着急,再过些日子,杨府的求亲使者也快要启程了。”

从城外回到府邸之时,贺若兰已经等在了府门前。

“师父,您回来了!”贺若兰迎了上来。

杨浩跳下马车,看着他,笑了笑:“你大父有空闲吗?会不会打扰他?”

“嘿嘿,不会不会。”

贺若兰连忙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下午晚些时候,杨浩在贺若兰的引领下,终于到了贺若弼的宋国公府。

贺若家自北周时起就功勋卓著,隋立之后,又参与过平叛、灭陈之战,家世愈发兴盛。杨浩从马车中下来的时候,看到宋国公府的第一眼,便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是豪奢之家!不愧是累世军功的荣耀将门!”

贺若家门前两座巨大的青石狮子,惟妙惟肖。长条整块的巨石垒成的台阶,将人一步步引入绝世名将的家中。

“难怪拜师礼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金子,贺若家竟然比我的府邸奢华多了,简直令人咋舌!”

杨浩看着贺若家的气派,不由摇头苦笑。

“见过少郎君,在下贺若怀亮。”

贺若府门前,两个中年人伫立在那里,看到杨浩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说话的正是贺若怀亮,贺若兰的伯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贺若兰的父亲贺若怀廓并没有现身迎接。不过,杨浩也不在意此事。毕竟能得到贺若家长子亲自迎接,已经是莫大的礼仪了。

“贺若先生少礼。”杨浩恭敬行礼。

贺若怀亮见到杨浩如此态度,也是暗暗点头,当即笑道:“哈哈哈,少郎君请!我父亲已经在等候了。”

“不敢劳宋国公久等,请!”杨浩与贺若怀亮几乎同行,朝着贺若家正厅而去。

进了正院,远远看见堂前站立着一位矍铄的老者,不是贺若弼还有何人!

“老夫贺若弼,见过少郎君。”

贺若弼声若洪钟,眼睛里透着精光,微微地弓身下去。

“宋国公客气了,该是我拜见您才是。”

杨浩疾步上前两步,深深一揖。

“哈哈哈,闻名不如见面,少郎君果然有秦王遗风,请!”贺若弼笑声爽朗,带着硬朗的军伍作风。

说完拉着杨浩的手,大步朝厅内行去。

杨浩被贺若弼宽大的手掌拉住,心里略觉异样,不过也没有其他动作,跟着贺若弼脚步踏进厅里。古人交往,肢体动作比后世直接、热烈得多,把手言欢的例子举不胜数,远远不是后世一个简单的握手客套所能比拟的。

对于这种遭遇,杨浩自然是入乡随俗。

第二百十二章 少年苏烈

河北信都郡,武邑北三十里地。

山野寒林之中,人影闪动,渊太祚和金泉熙几乎一刻不停地向前奔逃。在他们身后一队追兵,紧追不舍。

“大人!快看前方的木桥!”

金泉熙遍体伤痕,除了刀伤,还有几处箭伤,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尚能强忍住,他一边跑,一边抬头望着前路。夜色朦朦中,看到了一座木桥,桥下甚至传来了流水声。

“天助我也!”

渊太祚也看到了,面上现出狂喜神色。

本来在洛阳城外陷入重围,以为万无幸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追上来的隋将居然将他们放走了!渊太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喜过后,立刻带着金泉熙火速逃离,一路向北朝辽东而行。

途中他们很快抢了两匹健马,行程加快。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没有路引,走得都是偏僻小道,很快两人误入了一处盗贼藏身处,被几十个山贼围住了。

也是渊太祚凶悍,趁山贼们大意轻视两人,直接暴起,干脆利落的杀掉了为首的山贼头子。山贼们群龙无首,果然崩溃了。

渊太祚和金泉熙一鼓作气杀出了山贼窝,而且还收拢了几个溃逃的山贼。

这些山贼喽啰,见渊太祚两人武艺高强,便想拜他们为老大,跟着渊太祚混。

渊太祚想了想,便接纳了他们。

以渊太祚的想法来看,回辽东的路还非常漫长,如果继续和金泉熙孤身二人,说不定哪一天遇到厉害一点的盗贼,直接就交代了。因此,他决定把这几个山贼收归己用。就算是当炮灰也能顶一会,而且平常还能负责搜集一些食物钱财,还有望风打探消息,也算是人尽其用。当然了,他不可能告诉山贼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一路裹挟着十几个山贼往北行走。

一路走,越走越远,山贼们见新老大居然没有立山头的意思,登时心里起了别的想法,不愿意跟随了。好几个趁着夜晚睡觉,偷带着一部分钱财,直接跑路了。

到了信都郡的时候,跟在渊太祚身边的山贼,只剩下了五六个。

屋漏偏逢连夜雨,渊太祚在快要穿过信都郡的时候,好死不死,迎面遇到了当地剿匪的郡守兵马。渊太祚虽然落魄,但仍然有一股气质在,正在他想办法蒙混过去的时候,手底下几个山贼,做贼心虚,哪里遇到过这种场合,登时就乱了套,没等渊太祚反应过来,拔腿就逃。

对面那队郡守兵马的领兵,本来还只是怀疑渊太祚等人的身份,一见到山贼喽啰的举动,哪里还不知道这帮人的身份,立刻挥兵杀了上去。

渊太祚暗骂一声后,只得迎战。

这队兵卒有二十多人,武艺都十分普通。渊太祚一交战便察觉到了,心中略定,虽然不能全歼这些人,但是想要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渊太祚如此认为,并且随手砍翻了两名兵卒的时候,为首的那个领兵中年人大吼了一声“结阵”,登时二十个兵卒一番忙乱后,居然真的演练出了不知名杀阵,彼此配合,虽然有些生疏,但是居然把渊太祚等人紧紧缠住。

那五六个山贼,很快在军阵中被砍倒,只剩下了渊太祚和金泉熙依仗高明的武技,勉力支撑。

中年领兵大喜,刚要指挥手下,将阵中两人擒获的时候,渊太祚突然爆发,硬吃了中年人一刀,一枪捅死了中年人。

为首领兵一死,剩下的兵卒显然没了主心骨,军阵凌乱,很快被渊太祚金泉熙破去。渊太祚看着死在自己长枪下的中年人,不由微微叹息。

此人是一员良将,不过却不得不杀。且不说辽东与大隋对立,就是眼下的情景,渊太祚想逃得升天也别无他法,爱才之心,也只是一闪即逝。

破了军阵之后,两人不敢耽搁,顾不上杀伤这些郡守兵卒,抢了两匹马夺路而逃。

逃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在天色将晚的时候,另一支兵马追上来了。为首的换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竟然与之前杀掉的中年领兵有几分相像。

不过,此少年竟然比中年领兵还要难缠,带着十几个手下凭借着老弱的战马,竟然紧紧咬住了渊太祚两人的行踪。

渊太祚无法,只得迎战,试图用之前‘擒贼先擒王’的方法重创为首少年。

没想到少年武艺颇为了得,竟然与渊太祚战了个旗鼓相当。

渊太祚大骇,立刻脱离战斗,再度潜逃。

那少年不光武艺不错,箭术也极佳。若不是一路上凭借密林山谷,再加上天色已晚,渊太祚和金泉熙两人几乎就被射杀了。

两方追逃了大半夜,一直追到了一道溪流下。溪流上有一座木桥,也幸好是天气渐暖,河冰融化,不然恐怕这溪水也未必能阻断追兵。

“天助我也!”

渊太祚精神一振,和金泉熙迅速冲过木桥。

“斩断木桥!”

渊太祚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长枪猛烈挥击。金泉熙的横刀也是奋力出手,同时斩在晃悠悠的木桥上。

蓬!

木屑漫天飞舞。

木桥一阵巨颤后,轰然倒塌进冰凉的溪流当中。

“啊——”

后方的追兵里,一个兵卒冲得太猛,一不小心闪进了溪流中,登时被冲出去老远。

“哈哈哈哈。”

渊太祚跪在地上,大喘着气长笑。此时他伏在地上的双手,虎口都血肉模糊,可见刚才断桥的决心之大。

“可恶!”

溪流对面,少年已经赶了过来,见到木桥已断,溪流湍急,心知再要擒获对岸的凶人,恐怕没有可能了。大怒之下,狠狠将手中的长枪,插进了脚下的泥土中。

渊太祚跪在地上,喘息了一会,终于恢复了些体力,长身站起,冲着溪流对面喊道:“少年郎,你能把某追到这般凄凉境地,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请问尊姓大名?”

那少年腾地站起身来,双目射出怒火来:“吾乃冀州苏烈是也!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苏烈,好名字。”

渊太祚默念着少年姓名,微微点头,口中却道:“我是山野之人,姓名不足道也。”

少年苏烈咬紧了牙关,怒道:“不足道也得道!杀父仇人,焉能不知你姓名!”

渊太祚一惊,随即笑道:“原来如此,杀父仇人,原来之前的中年领兵是你父亲!难怪我觉得你们有些相似……既然如此,好吧,理应告诉你我的姓名,你记好了,我乃高句丽东部大人渊太……”

就在这时,空中一声嗤响,划破虚空,一道箭光直奔渊太祚的面门。

原来是少年苏烈趁着渊太祚说话的间隙,迅速撤出早就隐藏在手臂后面的弓箭,闪电之间,一箭射去。

也是半夜天黑,干扰了视线。再加上渊太祚自以为逃出生天,心下放松,被少年抓了一个空隙。

渊太祚只见对面少年手臂一甩,连利箭模样都没有看到,就凭着一丝对危险的预知,勉强做出了一丝丝闪避动作来。

噗!

劲气袭空,利箭射进了渊太祚的左眼当中,而且在利箭继续往他脑袋里钻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

“啊!!!!”渊太祚发生惊天的惨叫的。

“大人!”金泉熙大惊,连忙过来搀扶。

就在这空子里,苏烈手速发挥到极致,两支箭鬼使神差一般来到他的手上。

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嗤!嗤!

两声破空声再度朝着渊太祚和金泉熙袭来!

“走!”

渊太祚一把推开金泉熙,自己同时也闪身翻倒。

噗!

后背肩骨再次中了一箭。

不过似乎一点没有影响渊太祚的身手,只见他低伏身子,一下子窜进了溪流边的枯草丛中,金泉熙也跟着扑倒,两人潜伏逃远。

“我杀汝父,你射我两箭,今日之仇,来日必定报还!”

渊太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就是你不找我,我也必杀你!”苏烈恨恨朝着两人背影,再射了一箭,自然什么都没有射到,徒是泄愤罢了。

“定方,这凶人杀了苏邕兄弟,就是我们大家的仇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没有听他说完自己的名字,不过既然是高句丽的东部大人,倒也不难知道是什么姓名!冤有头债有主,他日我们必定助你为苏邕兄弟报仇!

一个邋遢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轻轻拍了拍苏烈的肩膀。

“谢谢,张叔叔。”

少年苏烈回头看了邋遢汉子一眼,重新跪倒在地,仰天长啸:“我苏烈对天起誓,此生若不灭辽东,当死无葬身之地。不报父仇,当如此弓!”

咔!

双手用力,强硬如铁的角弓,顿时碎成几段,直把邋遢汉子和周围的兵卒看的目瞪口呆。

第二百十三章 杨浩的拒绝

密林深处,一处破败荒凉的废弃木屋里,渊太祚贴着墙坐在地上。

“大人,你忍着点,我帮你把箭头取出来。”

金泉熙跪在渊太祚身前,一只手固定渊太祚的头部,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紧紧捏住了箭尾。

“来吧。”

渊太祚喉咙一动,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金泉熙极力控制着手不要抖,深吸一口气,微微用力。

箭头往外退出了一点。

渊太祚眼部周围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轻颤了起来。是箭头勾到了破裂的眼球。

剧烈的疼痛几乎渗透进脑海深处。

嗵!

渊太祚一拳击在木屋腐朽的墙壁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同时震起了一股带着霉味的灰尘来。

金泉熙手中一抖,松开了羽箭。

“为什么停下来!继续!”渊太祚咆哮。

金泉熙颤声道:“大人……”

“你不用顾忌我的感受,只管把箭头取出来!”

“是!”

金泉熙再次抓紧了羽箭,手中用力,箭头再动。

“嗬~~~嗬~~~”

渊太祚立刻像野兽一样吸着起。

金泉熙脸上犹豫神色一闪而逝,屏息凝神,手中继续用力。

噗!

箭头从骨头夹缝中拔了出来,渊太祚也发出了一声惊天惨叫。然而箭头并没有脱离眼球,反而带着破碎的眼球,几乎从眼眶中掉出来。

“啊!”

金泉熙看着血淋淋的创口,再也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松开了羽箭。

“大人……箭头……箭头卡在……”

金泉熙努力组织着词汇跟渊太祚解释。

“嘶……嘶……”

渊太祚倒吸着气,胸前像风箱一样起伏了很久,似乎渐渐适应了痛楚,突然伸手抓住了羽箭,用力的一扯!

噗的一声!

箭头连同那颗破碎的眼球,完全被扯了出来。眼眶的位置留下一个深深的黑洞。随着眼球被扯出来,黑红的血,立刻从黑洞洞的眼眶中,汩汩流出来。

“啊!”

金泉熙突然看见这副惨景,吓得几乎停止了心跳,往后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

渊太祚却失心疯的狂笑了起来,在寂静的夜空中,像夜枭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大人!”

金泉熙仰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渊太祚。

“嘿嘿,没想到老天都不收我!区区损失一只眼算得了什么!”

渊太祚跪在地上,不理会仍在流血的眼眶,猛地将那羽箭递到嘴边。嘴巴一张,把那颗破碎的眼球咬了下来。牙齿开合间,咔咔几下,就把眼球咬成了汁水,然后猛烈吞咽,生生吃了下去!

“……”

金泉熙看傻了,心底泛起浓浓的寒意来,完全被渊太祚的凶悍震慑了。

“此次中原之行,也并非没有收获。大隋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出处处狼烟,遍地盗贼?如此绝境我都能不死,天下间还有什么能难得住我!只要我辽东齐心,苦心经营、运筹帷幄,未必便赢不了隋朝!哈哈哈哈~~~~~”

渊太祚发泄一般地仰天大吼,几近疯癫。

“大人,我先给您包扎一下伤口。”

金泉熙颤抖着膝行到渊太祚身边,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了几条稍微干净的布条来,小心地替渊太祚包起受伤的眼睛。

布条缠了一道又一道,还是有黑色的血水不断渗出来。

金泉熙担心渊太祚失血过多,起身,四下张望了一下,最终在木屋的一角,找到了生火的地方,抓了一把木灰,抹在了渊太祚的左眼眼眶中,这才止住了流血。

之前一番折腾之后,这时渊太祚的脸上也透出极大的疲惫来,靠着木屋墙壁,陷入了迷糊之后。

金泉熙强忍着身体上的酸楚,又替渊太祚清理了背部的箭伤和其他的小伤口,然后处理自己身上的创口。做完所有的这些之后,又四处搜罗了一些干草过来,铺在了木屋角落里,小心把渊太祚移动过去。

终于忙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计离着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心中略定,才贴着木屋的破门,同样沉沉睡去。

……

贺若府正厅外的院子中,秦叔宝和贺若兰大眼瞪小眼,干等着。

“贺若兰,你说,少郎君在跟你大父谈什么呢?”秦叔宝忍不住问道。

贺若兰黑脸尴尬了一下,笑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秦叔宝有些不信。

贺若兰咳咳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后来进去的那个老头是谁?他也是要见少郎君的吗?”秦叔宝眼珠一转,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

贺若兰闻言,小黑脸强忍住抽搐,无语道:“呃……老头……恐怕天底下也只有你敢喊他作老头了……”

秦叔宝一惊:“他的身份很尊贵吗?”

贺若兰斜睨了秦叔宝一眼,咧嘴道:“太常卿,你说尊贵不尊贵?”

秦叔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常卿?是很大的官儿吗?”

“……”

贺若兰彻底无语,被秦叔宝打败了。

只听秦叔宝又道:“我跟少郎君,在河阳见过一个大理卿,看上去也是个和善的老头,没有很威严的样子。”

“好吧,我服了你了。”

贺若兰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心中却暗道:“和善的老头!亏你说得出来!真是天真啊,大理卿梁毗掌管刑狱,权势比太常卿还大,河阳盗粮一案,连宇文阀都不敢轻视他,在你眼中,居然是个和善的老头!简直荒唐啊!还有太常卿高颎,又岂是易与之辈,背后的世家背景,说出来吓死你!不过,我倒是更加好奇大父跟师父到底说什么,居然还把高爷爷也牵扯了进来。”

正在秦叔宝不解,贺若兰心中好奇的时候,正厅的门吱的一声,推了开来。

杨浩施施然走了出来,跨过门之后,转身拱手一礼,道:“多谢宋国公和太常的卿热情款待,杨浩这就告辞了,两位尊者请留步!”

“少郎君慢走。”

贺若弼面沉似水,微微拱手。

这样的态度以及神情,落在贺若兰眼中,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啊,大父与师父貌似谈的不是很投机,出了什么事情?”

贺若弼身边,另一位老者也跟了出来,正是曾与杨浩在苏家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常卿高颎,则是微笑点头:“少郎君客气了。”

两位老者送杨浩出了正厅门口才止步。

这时贺若怀亮兄弟也听到了动静,疾步赶了过来,替代父亲将杨浩送出府去。

杨浩谢过之后,带着秦叔宝上了马车,回府而去。

贺若弼和高颎送走养好之后,两人重新回到了正厅。

“高兄,你说杨浩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拒绝呢?”

贺若弼刚踏进正厅,就忍不住一把拉过老伙计高颎,向他吐露自己心中的疑惑。

高颎叹了口气,看了贺若弼一眼,幽幽道:“唉,你太心急了,这件事不该这么早提及的,太唐突了!”

“是这样吗?难道我做错了?”贺若弼一呆。

高颎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这倒不一定,快刀斩乱麻,总比互相试探来试探去,要强的多。”

贺若弼拍手道:“我就是这样想的,而且咱们又不会害他。”

高颎捋了一下半长的胡须,目光闪动,徐徐道:“会不会害他,另外单说。杨浩很聪明,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嘿嘿,武艺大涨、祥瑞附身,再加上秦王府嫡子的身份——真是越来越让人感兴趣了。”

贺若弼皱了皱眉,疑惑道:“老高,你知道我是粗人,祥瑞这种事我看不懂……”

高颎笑了笑,随口道:“这有什么难懂的,你应该也听说了,洛水中的鲤鱼跃龙门、东殿元心湖的金蟾出世,哪一样不是祥瑞?却都跟杨浩有关。”

贺若弼吸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满脸立刻布满了震骇神色,失声道:“……难道……当年的预兆……要落在杨浩身上?”

高颎面色凝重,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缓缓道:“天机难测啊……此事谁都说不准,而且当年的兆示,未必便是我们认为的样子。”

“吁~~~”

贺若弼长长吐了口气,趁机平复一下震惊的心情。

随后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在回府邸的马车中,杨浩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有意思!贺若弼和高颎居然会主动提这种事情!不过,他们言语中明显有不尽不实的地方,哼,果然是两个老狐狸!虽然还不清楚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在没有搞明白之前,即便是看上去对我有莫大好处的事情,我也不会轻易应允!”

第二百十四章 孙若绫和孙行

返回府邸,杨浩刚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看到院子正中站着一个青年和一个女子,王绍等人候在一边陪同着。女子一身白衣,怀中抱着一个女童,却是兴高采烈的灵儿。

“孙绫儿!”

杨浩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少女为何此时出现在自己家中。

“你就是杨浩?”

青年瞪大了眼睛,看向杨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

“不错,我就是。你是?”

杨浩点点头,同样望向了青年。

眼前的这个青年,与孙绫儿不知道什么关系,竟然让他有一种眼熟的感觉,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青年明亮的眼睛在杨浩脸上还有身上又转了几圈,脸上的疑惑更浓烈了,过了好一会,才吐了口气,叹息道:“看来是我认错了!本以为你是我要找的杨浩呢,没想到是这个这么小的少年,不可能是我要找的人~~~若绫,咱们走吧。”

言语间带着几分惆怅落寞之情,喊了孙绫儿就要离开。

“啊,娘亲姐姐,你要走吗?灵儿好舍不得~~~”

灵儿小脸皱了起来,泫然欲泣,伸着小手紧紧抓着孙绫儿的衣角。

“呃……”

孙绫儿哪曾遇到过这种场景,顿时没了主意。灵儿乖巧可爱,尤其的惹人怜爱,此时小脸可怜的望着自己,一时还真难转身离开。

“原来孙绫儿叫孙若绫,之前不肯说明,这下却被青年道破了。”杨浩听到青年话语,心中一动,连忙上前问道:“不知你寻找的什么人?”

不待那青年回答,旁边的王绍先说话了:“少郎君,这位孙郎君说是来寻你的,难道还有同少郎君同名之人……”

“孙郎君?”杨浩听了微微一愣,朝着青年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青年懒懒道:“我叫孙行。”

“孙行……”

杨浩略一沉吟,很快就回想起这个名字了,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意来,微笑道:“孙郎君是孙神医的公子吧?难怪如此一表人才。”

“嗯。”青年淡淡应了一声,对杨浩的夸赞并不十分感冒的样子。

他对于杨浩能猜到他的身份一点也不好奇。侄女孙若绫与他相识,自己姓孙跟孙若绫一同前来,猜也能猜到他是孙思邈的儿子。

杨浩笑了笑,接着道:“孙郎君,我以前就听过你的名字,应该有几个好友,你也认识。”

孙行闻言一愣,终于再次正眼瞧着杨浩,讶道:“你认识我?是哪几个好友,说来听听~~~~”

“孙郎君应该是国子寺的博士吧,不知你是否认识张乾璟和徐文长?”杨浩淡定的说道。

刚才听到孙行报上名字,他就记起了国子寺中那位未曾谋面的算学博士,没想到居然在洛阳府邸中见到了,而且还是对方找上门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

孙行闻言一惊,一脸骇然的朝杨浩望了过来。

“你……你就是张乾璟信中所说的杨浩?这怎么可能!你才多大年纪,居然能创造出新的算学符号出来?”

杨浩自信地笑了笑,道:“原来孙郎君是为了算学符号来找我的,不错,那套算学符号确实是我教给张乾璟等人的,不过,这套算学符号并非是我所创,而是我在一本算学古籍上看到的……”

“算学古籍?你可带在身边?不知是何人所著?此书简直是天人之作啊!”

孙行一把拉住了杨浩,口中更是炮如连珠般的发问,神情之急切,让人望而生畏。

“咳咳,孙郎君,不比激动,那本古籍是握年幼时看到的,现在……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至于是何人所作,古籍上并没有署名,是以我也不知道此算学符号是何人所创。”

杨浩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

对于孙行突然爆发的热情,他有些吃不消。

“太遗憾了!这么贵重的古籍,你怎么会弄丢了呢!简直……暴殄天物!”

孙行听了杨浩的话,气的直跳脚,就差指着杨浩的鼻子开骂了。

杨浩忍住心中的好笑,故作惊讶道:“孙郎君,那本书真的很厉害吗?”

“当然!其价值堪称天下第一书!”孙行还是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对于杨浩的问题,几乎是咬着牙回答的。

杨浩摸了摸鼻子,笑道:“哦,那真是可惜了,幸好我看过了全书,记下了其中的大部分。”

“哼,要不是看在你记下了古籍内容的份上,就凭你把古籍弄丢的罪过,我今天都不会轻饶了你!”

孙行恶狠狠盯着杨浩,简直像是杀父仇人一般。

孙若绫抱着灵儿听到两人谈话,不由笑道:“呵呵,小叔又说胡话了,如果少郎君不记得古籍内容,或者干脆没有看过,那就不会教给国子寺的众人,张乾璟等人也不会写信告诉你此事,你连古籍存在与否都不知道,又如何追究他的罪过呢?”

“这……我……”

孙行顿时噎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少女说的也对,如果杨浩没记下书中内容,自然不会有他和杨浩的这番对话,自己又如何追究呢。

“孙家果然钟灵毓秀,孙若绫也是聪慧之人,怕我误会或者介意孙行刚才的话,因此出来插科打诨,缓解气氛,倒也是难得。”

杨浩看了孙若绫一眼,心里不由暗赞一声。

“好了好了,咱们别说废话了,杨浩,我还有疑问要问你,上次张徐二人在信中写的不够详尽,我要一一问你。你的书房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孙行迫不及待拉着杨浩就要往内院行去。

杨浩被他硬拽着,无奈带路:“孙郎君,这边走。”

孙行认准方向,也不再搭理其他人,拉着杨浩就走掉了。

剩下孙若绫还有秦叔宝王绍等人,一脸目瞪口呆。

“小叔真是的!又犯了痴症了,在杨浩家中,一点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孙若绫有些苦恼,不过看着杨浩的背影,心中不由再次惊讶。

“没想到杨浩除了武艺高明之外,竟然还懂得算学,难得见到一个能令小叔如此重视的人物出现。”

“娘亲姐姐,你住在府里好不好?”灵儿看到孙若绫似乎在想什么,摇着她的手臂哀求道。

“呃……会不会……不方便?”孙若绫鬼神神差的回了这么一句。

灵儿闻言,小脸笑开了花,蹦跳着,说道:“不会的!我们府邸这么大,怎么会不方便呢?阿珂姐姐,你说对不对?”

穆珂突然听到灵儿跟自己说话,啊了一声,脸不由红了红,回道:“对,很方便的。”

“这……”孙若绫脸上现出了踌躇之色,一时拿不定主意。

旁边的王绍察言观色,笑着说道:“若绫姑娘不如就住下来吧,难得你跟灵儿这么投缘,府里客房有很多,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而且令兄与少郎君切磋算学,恐怕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孙若绫想了想,也觉得杨浩这个侍卫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恭敬道:“如此有劳了!”

王绍立刻吩咐穆珂去安排孙氏兄妹住下。

“太好了!灵儿好开心!”灵儿见孙若绫终于答应留下,喜笑颜开。

孙若绫心中一暖,伸手捏了捏灵儿的细嫩脸颊,惹得灵儿咯咯娇笑不已。

书房中,孙行拉着杨浩研究算学,一直从下午问到了天黑,差点连晚饭的耽搁了,直到小鸾过来催问的时候,两人才察觉到已经到了晚上。

匆匆吃过饭后,孙行再次拉着杨浩钻进了书房中,两人秉烛对坐,穷究算学学问。

杨浩有问必答,没有一点不耐烦和不悦。

一是,感慨孙行的算学天分,此人是个极好的‘学生’;二来,也想给数学的种子找个可靠的传承,他怕时间久了,自己脑海中的前世知识,会烟消云散。

孙行问的问题,比张乾璟徐文长等人要深奥的多,而且不限于杨浩教授的方法,往往会有新奇的思路出来,让杨浩大为震惊。虽然杨浩前世并不曾精通数学,但是毕竟有着一千多年见识积累,即便不能立刻回答孙行的问题,也能给出比较合理的解决思路,顺着杨浩的思路,孙行很多的疑惑都豁然开朗。

这个夜晚,孙行兴奋地面目充血,两眼更是炯炯,几乎在夜晚中发出亮光来。大有与杨浩挑灯到天明的势头。即便是以杨浩乐于教授的心态,也渐渐感觉到吃不消了。

“少郎君,公主让我来找你,她有话要跟你说。”

婢女阿秀进了书房,细声说道。

“好,我一会就去!”杨浩如逢大赦,赶紧站了起来。

“少郎君,你……”孙行愣愣的望着杨浩,目光里竟然饱含着不舍。

杨浩自然知道他心情,安慰道:“孙兄,今天到此为止吧,你先回去休息,咱们明日再说。”

“呃,那好吧。”

孙行有些气馁,不情愿的点头答应了,离开了杨浩书房,在小鸾的带领下去前院客房休息。

“噗嗤!”

阿秀看着孙行走远后,一下笑了出来,“这个孙郎君倒是也个痴货!”

杨浩微笑着点了点头,赞同道:“嗯,他是有才能的人。”

阿秀熄灭了书房的灯烛,引着杨浩出了书房,去旁边的宅院见永丰公主。

第二百十五章 火药

静夜悄悄,永丰公主拉着杨浩在院子中,谈了许久。

月至中天,洒下芳华无限,院子中树影婆娑,与姐弟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阿秀侍立在远处角落里,偶尔抬起手腕,微微打起了呵欠。

姐弟两人还在诉说,永丰公主一开始面带忧色,不过随着杨浩低语解释,脸上的愁容渐渐消去。

“你可要小心,万事谨慎为好。”

永丰公主最后这样叮嘱道。

“阿姐放心好了!”

杨浩笑着回应,道了一声晚安后,告辞离去。

离开永丰公主的小院之后,杨浩踏着星辉,往自己房间行去。

一路上,他还在回想方才阿姐跟他说的话。

“原来阿姐是担忧我去见贺若弼这件事情,担心我像上次去见来护儿那样,被人暗地里说坏话。这倒是不可不防,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贺若兰先是跟我有纠葛,然后又拜我为师,我去见贺若弼,倒也不完全说不过去。如果有人跳出来炒作此事,我也有把握与应对自如。”

杨浩来回将前因后果细细思索了一遍,察觉没有漏洞后,才安下心来。

他没有把贺若弼和高颎的意图,完全说给永丰公主知道。一来,事情毕竟自己已经拒绝了,二来是,也不想让她额外担心。

“呵呵,贺若弼、高颎居然想在杨广面前促成我继承爵位的事情,如果是原先的小杨浩,可能会欣喜若狂,兴许就让你们骗了。可惜,在我眼中,秦王的爵位,真的没有什么好争的。受封了秦王未必会有多大的好处,反而不如现在坦荡自在。”

杨浩担心自己成为秦王后,反而会吸引更多的势力的关注,甚至是敌意。比如那豫章王杨暕,莫名其妙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如果自己再成了秦王,恐怕面对的明枪暗箭,反而会更多。

这是他拒绝贺若弼高颎‘好意’的最主要原因。

况且,贺若弼高颎推动此事,背后肯定不会单纯。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杨浩感觉得到,对方是对他有所期待的。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更加不敢胡乱答应。

第二日,天色尚青,就听到院子中吵闹声传来。

杨浩醒来,隐隐约约听到了孙行的声音,然后是小鸾极力劝阻的声音。

“这个元纯果然是个痴货,一大早扰人清梦!”杨浩一边笑骂着,一边起床。

元纯是孙行的字。

经过昨日短短相处,两人交情已经很深了。杨浩自然能看得出来,孙行的为人,洒脱任意,好墨家之说,通算学,懂将作,放到后世应该是学者型人才。

杨浩一边系着袍服,一边出了房间。

“少郎君!”

孙行看到他大喜,高声呼道。

小鸾见到杨浩醒来了,只好让开了路。

孙行一个箭步赶到杨浩身前,拉着他就要去书房。

“元纯兄,咱们是不是先吃早饭啊。”杨浩无奈道。

孙行愣愣看了杨浩一眼,呆道:“我一点不饿,你饿吗?”

“……”

杨浩叹了口气,笑道:“我当然饿了,哪有那么着急,咱们吃完饭再说。”

“好吧。”

孙行怏怏答应下来,不过立刻凑道杨浩身边,问了起来。

都是他昨夜睡不着的时候,思考的一些问题。

杨浩苦笑着听着孙行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不由摇头道:“元纯兄,你昨夜不会没有睡觉吧?怎么这么多问题……”

孙行毫不在乎地说道:“我睡了一个多时辰,足够了,少郎君,你快回答我问题吧。”

“孙郎君,我家少郎君还没有洗漱呢。”

小鸾终于忍不住,插到了孙行和杨浩之间,把两人隔开,气鼓鼓的道。

“干得漂亮!”

杨浩暗暗给小鸾输了个大拇指。

小鸾脸有些娇红,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不过少郎君在她心中的印象,似乎越来越清晰。

孙行像是一个好问宝宝一样,追着杨浩屁股问问题,杨浩随口回答着,这种情景一直持续到了吃早饭的时候。

“少郎君……”

“元纯兄……”

两人对答往来,旁若无人。

“哇!少郎君好博学,这个孙郎君似乎难不住他!”

小鸾、穆离等人,虽然听不太懂两个人说的什么内容,不过看到孙行时而皱眉,时而因为杨浩一个回答立刻兴奋起来的模样,自然想当然的认为始终淡定自若的杨浩更盛一筹。

“小叔,这是怎么了,居然和杨浩兄弟相称!那我……岂不是成了杨浩的晚辈?”

孙若绫挨着灵儿坐在饭桌上,小口的吃着饭,偶尔还给灵儿夹些饭菜,听到小叔和杨浩的讨论,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睛里浮起了一层雾水来。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吃完早饭之后,王绍带着穆离等人,将府里陆续挂满了花灯,节日气氛盎然。

灵儿拉着孙若绫在旁边跟着看着,形影不离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酸。

丑奴制作了几盏手提的彩灯,灵儿咯咯笑着,拎着到处跑来跑去,十分的快活。

“元纯兄,我听说令尊大人制造了很独特的爆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的?”

杨浩突然想起了火药爆竹的事情,立刻询问孙行。

孙行闻言一呆,然后笑道:“少郎君说的是火药爆竹啊,嘿嘿,不过这等小玩意并非家父作的,而是我做的。”

“什么!”杨浩傻眼了,“……那火药爆竹真的出自你手?”

孙行略一皱眉,不高兴道:“不过是个玩物而已,我怎么会说假话呢……少郎君怎么会关心这种小玩意?”

“元纯兄恕罪,实在是难以置信。没想到那火药是你发明的!”

孙兴摇了摇头:“火药倒是家父发现的,这个名字也是家父起的,嘿,能起火的丹药,我只不过觉得好玩,拿过来做成了爆竹,呃,赵国公府的小郡主很喜欢,跟我讨要了一些去。”

“原来如此。”

杨浩终于弄清楚了原委,看向孙行的目光,更加的好奇起来。

“好了好了,少郎君,咱们不说这些了,赶紧继续探究算学吧。”

孙行说着就要拉杨浩去书房。

杨浩正色说道:“元纯兄,你可别小看了这火药!我想起来了,在我看过的那本古籍中,也有关于火药的描述,现在听到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想起来了。你知道火药为什么会燃烧爆炸吗?”

“呃……为什么?”

孙行本来不以为意,经杨浩这么一问,稍微一想后,立刻调动起好奇心来。

他父亲孙思邈固然发现了火药,并且命名了这种东西,但是至于为什么会炼丹的时候,发生剧烈燃烧爆炸,究其原因,他倒是真的不知道。

杨浩见引起了孙行的好奇心,心中窃喜,口中缓缓道:“在那本古籍当中,有一门学问,叫做化学,它说世间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元素构成的,火药之所以会爆炸,是因为几种不同的元素相互搭配,引燃的时候,会释放出大量的光和热……”

当下由浅入深,把爆炸原理,讲给孙行听。

孙行听得目光熠熠,虽然还不清楚杨浩所说是真是假,不过总归是一种新奇的解释,顿时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第二百十六章 上元佳节

“果然是部奇书!太可惜了,没有机会亲自看一眼。”

听杨浩讲解了半天化学的基础知识之后,孙行被其中的内容震撼了,不由长声叹道。

杨浩心想:“奇书嘛,你的确是没有机会看了,除非像我这般,穿越到后世去。”

口中却是笑道:“当时年幼,我也只是拿古籍当成了志怪小说来看,元纯兄,你觉得书中所说,正确与否?”

孙行闻言摇摇头,叹道:“真假正误,我也不知,盖因世上未有类似之说,谈何真假?不过道家自古就有‘万物乃气之形’的说法,但是你说的这部古籍,显然比道家观点更进一步,详细说出了万物不仅是气之形,更点明了气有种种不同的形态和分类,像你所说,风竟然是由若干不同种的气组成,实在是闻所未闻!我还需要好好思考和验证一下。”

杨浩听得暗暗点头,回道:“元纯兄聪慧胜我,当能从其中悟出什么道理来,我若非亲眼所见那古籍,是绝难想象会有这样的道理的。”

“少郎君过谦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有数的聪明人之一。”孙行连连摇头,对杨浩也是推崇备至。

两个人一通互吹。

杨浩心中当然知道自己是站在后世巨人的肩膀上,其实是不如孙行的。论慧根和领悟能力,孙行比他强,比张乾璟徐文长等人更是远远超出。

丑奴在一旁插嘴道:“孙郎君,不知道那火药爆竹是什么样子?你能做给我们看看吗?”

孙行望了丑奴一眼,点点头:“做倒是可以,不过需要一些材料才行。”

“不知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就去找来~~~”丑奴登时一喜。

杨浩也道:“元纯兄,方便制作吗?”

孙行道:“方便倒是方便,不过需要的东西里面有两样,你们可能不好寻找,还是我去弄吧,我知道哪里有。”

杨浩立刻吩咐穆离驾着马车陪孙行去找火药原料。

他前世是特警,当然对火药的知识知之甚详,但是却不知道在大隋容不容易搜集原料,这下有孙行出面,倒是方便多了。

没过多久,孙行便回来了,带了一大包东西。

打开之后,其中一小包是硫黄,杨浩一眼就认出来了。另一小包是白色的像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杨浩惊讶道。

孙行笑道:“这叫硝石,也叫火硝,是制造火药的必备材料。你们随我来,我还需要一些木炭细末~~~”

一阵调配之后,黑粉一般的火药便制作出来了。

“孙郎君,再接下来该怎么制作爆竹?”

丑奴看着黑色粉末,一脸好奇。他想象不到如何将黑色粉末变成爆竹。装在竹筒中吗?好像不是。

“我需要一些纸,粗糙一点的也没关系。”孙行说完,丑奴立刻去寻找纸张。

又过了一会,原始版的鞭炮,就出现了杨浩的面前。

“拿去点燃一个试试。”

“好!”

丑奴当仁不让,跳出来当第一个实验者。

啪!

鞭炮点燃后,发出一声脆响,震得没有离开多远的丑奴,耳朵一阵轰鸣。

“啊!真响啊!比爆竹响多了!”

丑奴摇着脑袋,驱逐着耳鸣,大声说道。

“丑奴,丑奴,再点一个!”灵儿离着很远,大声叫道。

“好!”

灵儿的话几乎就是圣旨,丑奴当然照做。

然后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王绍秦叔宝等人皆惊,显然被火药爆竹震撼了。

“少郎君,我觉得此物可以用在行军打仗上。”秦叔宝眸光亮起,贴近杨浩身边低声道。

杨浩讶异了一下,名将的眼光果然敏锐!

然后笑道:“说的不错,你倒是聪明一下子看出来了,此物会发扬光大的,可能以后的战争会有很大的不同!”

秦叔宝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应该是对杨浩的话有些触动。

杨浩没有打扰他,让他静静思考。

在他看来,目前孙行制作的火药爆竹,配比应该还不是非常合理,所以鞭炮的爆炸威力还稍显弱小,应该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咳咳,元纯兄,依我看来,这火药还可以改良一下。”杨浩凑近孙行,开口建议道。

孙行一下子勾起了兴趣,讶道:“如何改良?”

杨浩缓缓道:“这火药威力还不够大,你刚才搭配的三种材料之间的比例,可以尝试着搭配的更精确些。”

“咦,少郎君,你居然还懂炼丹……难道这也是那本古籍上写的吗?”孙行大为惊讶。

这里面的道理虽然很简单,但是能一眼看出,杨浩的见识,还是超出了孙行对他的预估。

“当然。”

杨浩自然是一口承认下来。

孙行又是对未曾谋面的古籍,一阵唏嘘,言辞间仍然对杨浩弄丢古籍,有很大的怨言。

杨浩嘿嘿一笑,也不辩驳。

到了傍晚,天色将黑之时,洛阳城中万家灯火亮起。

大隋的元宵节,还不叫元宵节,而是叫上元节或者元夕节。元宵这种食物目前还没有出现。人们在上元节主要的活动,乃是观灯赏月。杨浩早早吃了饭,带着所有人一起出门游玩,去看花灯。

正月十五的洛阳城,大街小巷之中,都是各式各样的彩灯,在宽阔的街道上,尤其是天街两侧,更是有巨大的灯轮、灯树,在一些酒肆楼馆门前,还点缀着灯柱,远远望去,满城的火树银花,煞是好看。

“真是壮观啊!”

杨浩禁不住感叹。

灵儿趴在孙若绫怀中,小眼睛亮亮的。

“娘亲姐姐,你看,那是狗狗……”

“还有兔子……”

“丑奴,丑奴,那个大大的是什么……哦,原来是大象,不过,灵儿没有见过大象……真的有那么大吗?”

女童欢快的声音,洒落在人群中。

杨浩目光扫过阿姐永丰公主、杨湛、小鸾还有阿秀她们,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温暖来。

一行人随着人群登上天津桥,远望明月。

永丰公主双手合十,对着明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在祈求什么,阿秀小鸾也是神色肃正,陪在身后。

桥下宽阔的洛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流水声音。

初一到十五,短短十几日,气温回升了许多,洛水中厚厚的积冰也开始松动。

直到月亮位置将至中天的时候,杨浩等人才返身回府。

步行悠悠,快到家的时候,远远看见府门树影底下停了一辆马车。

“啊!好像是教坊的马车……是陆晴清?”

阿秀惊呼了一声。

永丰公主、小鸾、秦叔宝等,连同孙行孙若绫叔侄,都讶异地朝杨浩望了过来。

陆晴清上元节深夜拜访,此时非同寻常啊!

“咳咳——”

杨浩瞪了阿秀一眼,看到众人都盯着自己,脸上不由有些尴尬。

“嘻嘻。”

阿秀吐了吐舌头,躲到永丰公主背后去了。

气氛怪异间,陆晴清从马车上下来了,恬然自若地跟永丰公主等问好。

永丰公主请陆晴清进府少叙,陆晴清温婉答应下来。两人当先而行,竟然不约而同都没有理会杨浩,弄的他有些局促。

倒是后从马车下来的闵珠儿甜甜叫了一声“少郎君”,然后便拉着杨湛,低声交谈去了。

看到弟弟杨湛与闵珠儿亲昵地凑着脑袋,杨浩愕然,心中却是一动。

“这两个小人儿,感情倒是处的挺好!”

第二百十七章 绝世美女的初吻

月华之夜,清凉似水。

永丰公主本就是秀慧淑雅之人,陆晴清清谈底蕴自不必说,再加上曲意逢迎之下,主客交谈甚欢。两女谈诗谈歌,才情盎然,竟然没有杨浩置喙的机会。

约一个时辰后,陆晴清起身告辞。

杨浩亲自送陆晴清出府,小鸾和穆离都知趣的没有跟上来。

闵珠儿与杨湛互相道别后,先登上了马车。

陆晴清的仆从卫叔缓缓驾着马车,走在前面。杨浩和陆晴清两人步行跟在后面。

“你今晚怎么有空来见我?”

整个晚上没有怎么跟陆晴清说话,杨浩终于笑着说。

大隋乐籍人员,尤其是陆晴清这种名震天下的,逢年过节应该是最忙碌的。陆晴清能抽空来见他,的确是非常不易。

陆晴清心一颤,低声道:“你不愿意我来吗,还是觉得我……”

杨浩偏过头,笑望着陆晴清,哭笑不得地摇头。陆晴清这是怎么了,明明还是那个长袖善舞的女子,自己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真是奇怪。

陆晴清颤声接着道:“觉得我……既然倾心于你,却还是抛头露面,流连于教坊之地,非是淑德女子所为?”

说完脸色苍白的望着杨浩,美目涟涟,几乎绝望一般。

杨浩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的手,急道:“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真的?”女子抬起眼睛,狐疑着。

“当然!”

杨浩拍了拍胸脯。

陆晴清脸上苍白退去,不过仍然显得忧心忡忡,细声道:“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不该这样,可是……我这些日子一直战战兢兢……晴清不曾做过别样的女人,也不知道寻常女子是如何生活的……”

杨浩默默握着女子的手,感受着女子内心一点一滴的惶恐和不安,心中柔情无限。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

杨浩叹息了一句。

放在后世,陆晴清这样的女子乃是绝世歌姬,绝对的天后级人物,居然会因为自己,如此的自卑加惶恐,实在是难以理解和想象。

“人生真的好奇妙,我们会为了一个人欢喜、忧愁、沮丧、卑怯。抛开所有这些不谈,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因为,我们彼此在乎、珍重那个人。我们是平等的,是相同的,没有高下之分,贵贱之别。”

两人沿着树影斑驳的街道往前走。

陆晴清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手掌紧紧和杨浩扣在一起。

卫叔将马车停下,侧身看到两人沐浴着皎皎月光,信步走来,恍若一对璧人,不由呵呵轻声笑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

陆晴清踮着脚,心里快活,不忍分别。

杨浩一把拉过她,惹得女子一声惊呼,扑在了他的怀里。

“闭上眼。”

杨浩望着陆晴清颤抖的睫毛,低头吻在了她的绛唇之上。

陆晴清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沉浸在那美好的感觉中了,技艺生疏的她,被杨浩肆意的索取、引导着。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朝她打开了。

马车上,卫叔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眯着眼睛,望着天上悬挂明月的树梢,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忆当中。

闵珠儿抱着脑袋,脸红红的,心砰砰直跳,脑海中却是浮现了一个俊朗少年的身影。

……

上元节后的几日,杨浩令王绍暗暗探查法藏和法正的消息。

尤其是法正和尚,此人手中有罂粟,在杨浩心中,是最值得怀疑的一个人。毕竟杨浩父秦王杨俊、当今太子杨昭,都隐隐跟他有某种关系。如不是杨浩穿越而来,知晓罂粟,绝对察觉不到其中的关联。所以他让王绍暗暗去搜集信息,一旦能够证明他心中疑惑,即便无法用大隋国法处置此人,杨浩也会动用自己的力量解决此事。

孙氏叔侄仍然借住在府里,孙行这几日缠着杨浩问问题的是减少了许多,更多的时候,是他自己静静地思考,偶尔会来找杨浩谈谈他的思路,杨浩往往也能一语中的。

孙若绫与灵儿相处越来越好,不但灵儿依恋她,就是她自己也有些舍不得灵儿。

舅舅崔弘度来过书信,首先是认可了杨浩与张灵姝的婚事,其他的则没有多说,叮嘱杨浩谨慎小心居多。杨浩能感觉到舅舅字里行间的高兴之情,心中安定。

中元节后的第二天,贺若兰便恢复正常,每日都来杨府,似乎一点也没有受杨浩拒绝贺若弼的影响。

当然了,杨浩猜想,那种事情,估计贺若弼也并没有跟自己孙子明说。

杨浩对待贺若兰并不因此有什么不同。总的来说,贺若兰还算是个非常不错的少年,没有什么大缺点,也没有大劣迹,应该属于官三代里面的正派人士。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则是,贺若兰的小姑,也就是那位女中豪杰贺若怀玉,居然也出现在了杨府。

杨浩和秦叔宝俱都一惊,不过贺若怀玉一副冷冷的样子,并不搭理别人。

贺若兰上去询问的时候,贺若怀玉才仿佛跟众人解释一般,故意大声说,是家中大人不放心贺若兰在杨府都学些什么,她特意来督促监督的。

“这个理由似乎有些正当,不过仍然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杨浩无奈摇头,任由她随意查看、监督,并不以为意。

在杨府出入期间,贺若怀玉倒也没指手画脚、做过分的时候,只是目光似乎有意无意,老往秦叔宝身上瞟。

“喂,兰兰,你小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是不是那次输给我,仍然怀恨在心?”

秦叔宝察觉到女子诡异的目光,不由喊了贺若兰过来,在角落里嘀咕。兰兰是贺若兰的外号,是杨浩先开始叫的。他是贺若兰的师父,贺若家违抗不得,因此就这么叫下来了。

倒是始作俑者杨浩,偶尔听到别人这么称呼贺若兰,会露出古怪的神情来。

“啊!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贺若兰的小黑脸愣了一下,带着茫然。

秦叔宝挠了挠头,疑惑道:“是这样吗……难道是我感觉出错了?”扭头再去看,贺若怀玉早就转过了眼神不再看他。

正月二十,眼瞅着快出了正月。

上午永丰公主找杨浩商量进宫跟杨广和皇后禀报他的亲事,然后安排人去清河提亲。

杨浩自然同意下来。

没等兄妹两个动身,尚太监却奉旨到了杨府。

“尚公公。”

杨浩在前院见到了尚太监,拱手行礼。

“嘿嘿,少郎君,有天大的好事来哩。”尚钦一团和气,笑眯眯对着杨浩说道。

“啊?尚公公是带了圣人的旨意吗?”

杨浩一惊,差点就要跪接圣旨。

尚太监连连摆手,扶起杨浩,笑道:“少郎君不要急,圣旨倒是没有,奴婢只是带了圣人口谕过来,召少郎君入宫。”

杨浩好奇道:“尚公公说的好事是……”

“嘿嘿,圣上没有下旨意,奴婢不敢擅专透露,总之,少郎君提前知道是好事就行了,具体是什么事,等进宫亲自听圣上旨意吧。”

尚太监一脸神秘,掩着嘴,不露一丝口风。

“好吧,我这就随公公入宫。”

杨浩当即喊了穆离备好马车,随着尚太监一起入宫去了。

第二百十八章 拒绝赐婚

随着尚太监入宫,直奔乾阳殿,杨浩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入殿之前,一个身着紫服的清矍老者从殿中出来,正与杨浩面对面而过。

“张公。”尚太监欠身行礼。

“原来是尚公公。”

那老者点点头,目光又望向了杨浩,脸上浮起笑意来,笑道:“见过少郎君。”

“尊者认识我?不知高姓大名~~~”

杨浩略微有些惊讶。

尚太监在旁边介绍道:“少郎君,这位是御史大夫张衡,张公。”

“呵呵,廷宴上大涨国威的少郎君,恐怕朝中不认识你的没有几个喽!少郎君年少英雄,老夫羡煞啊。”

张衡捋着胡子,爽朗笑道,目光温和的在杨浩脸上看了又看。

“原来是张公,请恕杨浩不识之礼!张公谬赞,小子惶恐!”

杨浩深深一礼。

“少郎君果然谦谦君子。”张衡笑眯眯道。

这时尚太监开口道:“张公,圣人宣少郎君觐见,咱家不敢耽搁,这就告辞了!”

张衡神色一肃,道:“原来是这样,不敢耽搁少郎君面圣了,少郎君,请!”

杨浩拱手向张衡告辞,跟着尚太监往乾阳殿行去。

张衡站在原地,目送杨浩和尚太监消失在乾阳殿台阶上,才收回目光,踏着方步出宫去了。

进了殿之后,杨广和萧皇后早就等在了那里。

“臣杨浩,拜见圣上和皇后。”

杨浩看到萧皇后出现在前朝,微微一愣。

来到大隋已经很长时间了,渐渐的很多规矩他也都知道了。比如像宫中,乾阳殿是前朝,是杨广和众大臣商议国事,以及举办大型仪式及宫宴的地方。萧皇后总理后宫,基本都待在大业殿,那是她的专属宫殿。

今天,萧皇后罕见的出现在乾阳殿,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规矩也并非死规,乾阳殿也并非皇后就一定不能来,比如上次廷宴,萧皇后就出现在乾阳殿中。这里说的主要是通常情况下。

杨广脸色温和的望着杨浩,突然笑问道:“杨浩,上次朕削了你河阳郡尉之职,你可有埋怨朕?”

杨浩听的一惊,立刻跪倒,急忙道:“臣不敢,亦不会。臣素来疲懒,圣上交代的事情,臣自当竭力办好;若收回成命,臣也乐得自在。”

“你这个小滑头!皇后你瞧,朕没有猜错吧?”

杨广哈哈大笑,摇着头,笑望着萧皇后。

“臣妾不知。”

萧皇后扑哧笑了一声,心中也觉得杨浩答得实在是太朴实了,连伪饰都懒得做一下。

“好了,之前的事情不说了,这次朕叫你来,是要交给你一件差事,你却要给朕认真做好!”杨广突然笑容一收,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杨浩闻言一凛,恭敬道:“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杨广听到杨浩的话语,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件差事也不难,正好你能发挥所长。你的武艺不错,朕希望你能替朕招募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出来……”

“啊!”

杨浩又是一惊,诧异的望着杨广。

杨广注意到杨浩的表情,不由笑道:“你是不是心中在想,朕现在都有了十二卫四府,天下军府已然威震天下,没有敌手了,为何朕还要另募意志军队出来?”

杨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圣上圣明。”

其实他倒不是想的这个,而是想的是杨广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交给他来做。单独招募一支军队?好像有些异想天开。

只听杨广继续说道:“大道理朕就不跟你讲了,在朕眼中,府兵制也有它的缺点,并非万世不易之兵制,朕是想建立另外一种兵制来补充府兵的缺陷。你呢,为朕办这件事,也算是开拓试验之举。”

杨浩脸上露出苦笑来,犹豫了一下,躬身道:“圣上,这么大一件事情交给我,臣年少无知,恐怕做不好吧!”

杨广定定看了杨浩几秒钟,然后一下子大笑起来,开心道:“算你有自知之明!这件事怎么可能全交给你去做,自然还有其他人一起来做。你负责的便是替朕招募其中的一部而已。有些细节朕还要再思考和众大臣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你下旨意吧,今天只是提前跟你说说罢了。”

杨浩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舒了一口气后,缓缓道:“那就好,臣非是推诿,而是怕误了圣上的大事。若是负责一部,臣倒是尽力做好!”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朕就当你答应了!好了,朕要说的第一件事说完了,接下来,第二件事是不是皇后来说?”杨广看了杨浩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了萧皇后。

“第二件事?”

杨浩一愣,同样看向了萧皇后。

萧皇后轻咳了一声,美目望在杨浩身上,嫣然笑道:“杨浩,你今年十四岁了吧?”

“是的,皇后娘娘。”

不知怎么的,杨浩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额~~~是这样的,我和圣上想了很久了,想要给你赐一门婚事,你觉得如何?”

萧皇后笑意盈盈说完这番话,看似是征求杨浩的意见,其实那也只是客套。

试想皇帝赐婚,有你挑拣的余地吗?

“什么!”

杨浩目瞪口呆,傻傻望着萧皇后。

“这孩子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萧皇后诧异的看了杨浩一眼,再次开口,重复了一遍:“嗯,你没有听错,圣上和我要给你赐婚——嗯?”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凝固了。杨浩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不像是欣喜的傻掉了?

“怎么会这样!”

杨浩心里暗叹了一声,事到临头,不说也得说了。

按理说拒绝皇帝的赐婚,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了。但是若让他放弃张灵姝,或者让她屈居为妾,似乎更难做到,因此哪怕可能会顶撞杨广和萧皇后,他也得说了。

杨浩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杨广和萧皇后,沉声道:“圣上,皇后娘娘,臣有事容禀。”

“你有何事?”

萧皇后皱了皱眉,讶异道。

杨浩直起背脊,正视着天下间最尊贵的两个人,容色无比端正,缓缓吐气说道:

“回皇后娘娘,您跟圣上的赐婚,臣恐怕……不能答应。”

第二百十九章 浓烈敌意

“为什么?”

短短诧异之后,杨广威严的声音传来,一双龙目微怒的望在杨浩身上。

“嘶……”

侍立在不远处的尚太监只觉得偌大的乾阳殿中,一阵寒意袭来。

“又来了!这个杨浩就不能顺着圣上的心意说话吗?非要一而再地惹怒圣上?”

尚太监低垂着首,无人察觉到的眼角,深深抽了抽,脸上露出震惊和无奈的神情。

在他看来,杨广对杨浩还是不错的,而且机缘巧合,杨浩做的几件事,也深得杨广之心。虽然还没有高规格的封赏,但是在杨广心中,分量绝对不低。按理讲,能做到这种地步,杨浩也该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君臣相处。可偏偏就是这个浑身透着聪明劲儿的杨浩,屡屡‘挑战’杨广的脾气和怒火,简直就是个奇葩啊!

乾阳殿下方,杨浩整理了一下衣襟,郑重跪在地上,摇头苦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此事说来话长,容臣慢慢道来。”

当即把自己与张灵姝结缘的前后经过全部说了出来,包括从国子寺见面开始,一直到张灵姝离开河阳。当然了两人私定终身,张灵姝把身子交给他这种的事情,杨浩都省去不谈。

大隋风俗不像明清那么严谨,但是私情这种事,总归是有损张灵姝名声。杨浩当然要替她掩护一下。

杨广和萧皇后像听戏文故事一样,深深沉迷在杨浩的叙述之中。

杨浩说到在国子寺自己东张西望意图抄袭,被张灵姝大眼睛吓退回来,杨广和萧皇后两人皆是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杨浩,既对他的不学无术表示鄙视,又对他坦然讲述的厚脸皮,表示无奈。

再说到杨浩揭穿张灵姝女儿身,杨广和萧皇后又露出好奇、惊讶的神情,仿佛是惊奇于张氏女子的大胆。

再往后,说到在河内郡杨浩追杀盗贼,恰好遇到张灵姝被劫持差点受辱,杨浩挺身而出救援,萧皇后明知两人都会安然无恙,却仍然陷进了杨浩讲述故事的氛围中,紧张得一双玉手死死攥在一起。听到杨浩将那盗贼头领杀死,更是大大舒了口气。

“杀得好!这等凶人就该千刀万剐!”

萧皇后有些惊魂未定,听到张灵姝被杨浩救下没有受到伤害,才罕见的咬着牙,说着凶狠的话。一大段故事听下来,也许是情绪太过于投入,娇躯都微微有些颤抖。

“成了!这些杨广和萧皇后恐怕不会在赐婚这件事上强求自己了吧。”

杨浩将萧皇后的神情尽收眼底,终于放心下来。

他和张灵姝故事的来龙去脉,他故意采用后世套路小说的节奏,再加上一点点说书以及古典言情电视剧的演绎,成功地忽悠了萧皇后。

杨广虽然没有像萧皇后那般感性,不过亦是双目闪闪,显然是内心有所触动。

其实不光杨广萧皇后两人,连旁边侍立的尚太监,甚至更远一点的宫女,都竖着耳朵倾听杨浩的故事。一是故事本身就挺有意思的,二是杨浩刻意地采取了艺术化的处理方式,讲述出来的故事,对于还没有什么欣赏能力的人来说,杀伤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

设想一下,大隋上至帝王,下至普通百姓,最大的精神娱乐,也不过是欣赏一下歌舞,描写缠绵悱恻爱情故事的,基本上都是诗经,简短凝练,哪比得上杨浩这么娓娓道来!

“圣上,皇后娘娘,这便是我与张氏女子的缘分。我已经和阿姐还收舅舅等人说过了,本来想找个时间入宫跟两位圣人禀报一下,哪里想到会……”

杨浩说到这里,故作难为的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萧皇后和杨广对望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从温柔说话的语气来看,似乎没有再追究他拒绝赐婚的大不敬了。

杨广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认可了杨浩的奏报,对于赐婚之事,也不再提起。不过赐婚事情,毕竟闹了个乌龙,杨广脸上有些挂不住,随口应付了杨浩几句,把将他打发出宫了。

杨浩分别朝着杨广和萧皇后一礼后,退出了乾阳殿。

“唉,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我们还是别强求这孩子了。”

萧皇后见杨广神色间还有些抑郁,不由温言开口劝慰:“而且暕儿正好倾心于那独孤沁,说不定杨浩这头拒绝了,独孤家那边便同意将她许配给暕儿呢。圣上,你说是不是?”

杨广摇头笑了笑,道:“皇后果然会安慰人,那就这样吧。”

萧皇后轻握着杨广的手,嫣然笑道:“独孤家那边,我去说——说起来,也是命里定数,去年独孤家拒绝将独孤沁许配给杨浩。这回则反过来了,杨浩又拒绝了独孤家,真是好笑!”

杨广听到这儿,眉头一展,也呵呵笑了起来。

此时杨浩已经出了宫城,与尚太监告别后,才发觉自己后背衣衫都湿了一片。

“伴君如伴虎!我连结婚这么一件事都要战战兢兢,实在是唏嘘!”

摇了摇头后,朝穆离的马车停处行去。

“杨浩!”

一个阴恻恻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杨浩一愣,抬头望去,只见斜刺里一个人冲了出来,拦在了杨浩的身前。那人身后,还跟着三五个随从,在那人身后站成了品字形,阻挡住了杨浩的去路。

“豫章王。”

杨浩眯着眼睛望了来人一眼,淡淡回了一句。

杨暕一看到他这副淡定的模样,便心中来气,眼睛死死盯在杨浩脸上,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恨声道:“你很得意是吧?”

他早就知道了父皇今日召见杨浩的缘由。

不管是招募新军的差事,还是迎娶独孤沁,杨暕都万分嫉妒杨浩,所以才会有处心积虑堵截杨浩的这一幕出现。唯一可惜的是,几个月前几乎因为他差点一命呜呼的杨浩,似乎并没有把他当回事。

“豫章王是说我吗?”杨浩夸张的指了指自己,一脸的震惊。

“本王说的当然是你!”

杨暕胸中几乎冒出火来,手掌都快捏爆了。在丧失理智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杨浩的武艺,再加上自己主动堵截杨浩,若是让父皇知道了,恐怕也绝难有好下场,因此才勉强忍住了暴揍杨浩一顿的念头。

“呵呵,费豫章王挂心了,我的确很快活!”

杨浩笑了笑,他注意到了杨暕处在了发飙的边缘,可是他不在乎。

“若是杨暕敢在宫城门口对他动手,我应该还击到什么程度呢?”杨浩暗暗想着。

“大胆!”

“狂妄!”

“居然敢对豫章王不敬!速速跪下来,求豫章王原谅!”

杨暕的几个随从听出了杨浩话中的挑衅之意,纷纷高声怒叱,推推搡搡间,却没有人敢真的动手。显然他们也清楚目前杨浩的武艺水准,更何况他还是皇家中人,这些人想动手,也得考虑一下后果。

“少郎君!”

穆离在远处马车上听到了动静,看见杨暕等人似乎要对少郎君不利,登时冲了过来,护在了杨浩身前。他可不管什么身份场合,只要杨浩一声令下,便是天王老子他也敢揍。

“阿离退下!”

杨浩生怕杨暕等人对穆离动手,急忙将他喊了回来,同时朝着杨暕一拱手,道:“豫章王,杨浩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请你管教好你身边的人,我相信,圣上、还有你我都不希望上林苑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威胁我?”

杨暕眸子里,杀气腾腾。

“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我是好心提醒你。”

杨浩说完,也不再看几人,径直扬长而去。倒是穆离跟在他身后,神情紧张,随时应付着杨暕一方人可能发起的攻击。

不过,直到杨浩登上马车,杨暕的人也没敢动手,愣是望着马车施施然出皇城而去。

杨暕一语不发,脸色阴沉的望着杨浩离去的方向。

身边的乔令则、皇甫谌惴惴不安看着他,讷讷道:“王爷,杨浩太嚣张了!不过我们岂能跟他一般肤浅,动手动脚……属下觉得紧盯着杨浩,只要他有差池的地方,我们再发难不迟!”

碰!

一枚精致的玉佩,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杨暕失心疯一般,指着随从们的鼻子一阵痛骂。

一众随侍人员面面相觑,只觉得眼下这幅情景荒唐可笑。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同杨暕争辩,更不敢真的笑出声来。

第二百二十章 若绫收徒(三千字章)

大业二年。

正月二十,杨浩进宫面圣。一是知道了自己即将被封官,负责招募一支新军,二是拒绝了杨广的赐婚。所幸事情顺利,没有闹出大的乱子来。

当日杨浩回府之后,先是修书一封给了远在清河的张灵姝。字里行间,自然洋溢着淡淡的相思,另外就是简单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不过,皇帝赐婚的事情,担心女子想多了,却没有在信中说给她听。在杨浩心中,此事既已完结,不提也罢。

写完之后,仔细封装起来。

只是书信还没有让穆离发送出去,杨浩想了想,再度动笔,又加了一封书信。却是给张氏族长,张灵姝的祖父。书信言辞恳切诚朴,讲述他与张灵姝的过往,并恳请张家将女子嫁给他。在媒人尚未上门的情况下,杨浩居然亲笔去信求亲,这在大隋乃是惊世骇俗的头一例!

“等这封信到的时候,只怕灵姝早已经与祖父摊过牌了,我却不能让她独自承受这些。此信全当是我的心意表白,想来张家大人能体谅、原宥灵姝一二。”

杨浩写这封信,自然是因为张灵姝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她说要亲自向祖父禀明心意,定要嫁给杨浩为妻。他担心女子自己承受太大的压力,便想主动分担一些。在他自己想来,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可惜事与愿违,不久之后,这两封信却在清河张家闹出了极大地风波,就不是杨浩所能想象到的。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正月二十四,在杨府盘桓小住半个多月的孙氏叔侄,终于要告辞了。

这半个多月期间,孙行一直住在杨府,一有机会便和杨浩探讨基础科学。杨浩已经将自己知道的物理学、化学的基本知识框架,完整地教授给了孙行。

孙行有大为赞叹之处,也有疑惑不解之处,不管怎样,总之是学到了杨浩的精髓。他还做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杨浩负责帮忙矫正过,竟然成了大隋第一本现代科学书籍的草本。

“嗯,大约相当于后世初中生的认知水平,不过科学发展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打起基础,培养出科学的星星之火来,人类自然会有足够的智慧将它发扬光大。”

杨浩粗略翻看了一下,很是满意。

孙若绫元夕前后一直住在杨府,不过,上元节后,便搬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孙行根本就不关心侄女,杨浩则是不太方便询问。不过,白日里,倒是经常回来看望灵儿。

有一次,杨浩回府,恰好遇到孙若绫乘坐马车回来。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俊秀非凡的少年,却不知是谁家儿郎。

杨浩只瞧了一眼,便没有再看。

大隋世家众多,门阀鼎立,他见过的漂亮少年已经非常之多。尤其是此时少年,本就年少,十三四岁,生的星目俊朗,俊逸脱俗,倒也不是一件太过惊讶的事情。

那俊逸少年见到杨浩,粉面清冷,也不打招呼,一派孤傲不近人情的样子。只不过在杨浩转身之后,少年眼底却是缩了缩,似乎隐藏着什么心思。

此事本属偶然,杨浩心中连印象都没有留下一丝,就这样过去了。

“少郎君,我这就回长安去了,等日后你回长安,千万不要忘记来国子寺寻我!到时候说不定,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请教你。”

整理好行装,孙行带着侄女孙若绫,向杨浩拱手告辞。

“好!请教不敢当,我们互相印证学习。呵呵,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还能相见~~~”

杨浩笑呵呵道。

“娘亲姐姐……你不要灵儿了吗?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灵儿扁着小嘴,就差一点便哭出来了。

“呃……灵儿,我……”

孙若绫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灵儿会想娘亲姐姐的!”

灵儿扑进孙若绫怀里,紧紧抓的她的衣襟。

杨浩在旁边看的有些感伤。

灵儿是极乖的,知道孙若绫要走,心中极是舍不得,可是却不会哭喊硬求她留下来。越是这样,反倒越让人觉得怜惜。

孙若绫心中涌起一阵悲伤,大颗的泪水顺着面颊留下来,在她那张普通的脸上留下几道极浅的白痕,仿佛是泪水将脸洗白了似的。

“咦……”

杨浩一愣,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去看时,白衣少女早已经举手擦干了泪水,隐约的白痕也消失不见,似乎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啊!娘亲姐姐,你怎么要哭了……那灵儿……便不想你好了……嗯,我忍住不想。”

灵儿贴近了孙若绫,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在她面前一眨一眨。

孙若绫再也忍不住,将灵儿狠狠抱紧了。

丑奴站在外围,看的愣愣的,分外的伤感,落寞。

孙若绫吸了吸鼻子,眼神一下子坚定起来,似乎短时间内做出了什么决定。

扭头望着杨浩,用乞求的语气问道:“少郎君,我知道灵儿的身世,你看,我想收灵儿为徒,教她医术,行吗?”

杨浩听得一呆,惊讶望着少女:“你的意思是?”

“我想把灵儿带走。”

这次没有犹豫,孙若绫坚定地说道。

“呃……”

杨浩扭头看了一眼丑奴,再看看灵儿。一大一小,两人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显然也是被孙若绫的话惊呆了。

“娘亲姐姐要带灵儿走吗?”

灵儿小脸先是高兴了起来,然后忽然一皱,眼神在人群里转来转去,犹豫道:“可是,这样的话,灵儿是不是就见不到少郎君、丑奴,还有阿珂姐姐啦?”

孙若绫**着灵儿的小脑袋,柔声道:“当然不会了,只是没有现在见的这么多,你要是想回来看他们,我便带你回来。”

“啊,原来是这样。”

灵儿吐了吐舌头,似乎放下了好大的心事,眼睛像仓鼠一样,隐隐带着希冀一般,望向了杨浩和丑奴。从河阳出来之后,女童对丑奴和杨浩的依赖很大,幼小的她,也能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很重大,因此把目光投向两人寻求意见。

“丑奴,你说呢?”杨浩不动声色,先开口询问丑奴。

说实话,燕回峰与灵儿渊源最深,虽然目前改头换面成了丑奴,仍然不能斩断他与灵儿之间的情感。灵儿跟不跟孙若绫走,杨浩也要看丑奴的想法。

丑奴呆呆立在原地,眼神飘远,神情时而痛苦,时而茫然,仿佛沉浸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杨浩静静地等待丑奴的回答。

良久之后,丑奴一张嘴,似乎哑了一般,好久才发出声音来:“能拜在孙神医门下,是灵儿的福分,我怎么会不同意。”

“丑奴……”

灵儿又扁了嘴,睫毛上已经挂出了泪珠。

丑奴朝着灵儿咧了咧嘴,笑道:“灵儿,刚才若绫姑娘不是说了吗,你随时都能回来看我们啊!若是你娘亲知道你拜在神医门下,也会替你高兴的。”

“娘亲……”

灵儿愣了愣,小脸顿时灰了下去。

丑奴嘴巴抽了抽,恨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燕回峰啊,燕回峰,你傻吗,偏偏要提这个!”

就在众人担心间,灵儿小脸一亮,化悲为喜,娇笑道:“那我是不是能随娘亲姐姐一起去了?”

“当然可以。”杨浩松了一口气,淡淡笑道。

女童的心事,变幻极快,听到杨浩的肯定答复,立刻又高兴起来。

灵儿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众人送孙行孙若绫出府。

丑奴抱着灵儿出来,刚要交给马车上孙若绫的手中。

灵儿忽然回过头来,趴在丑奴的耳边,低声糯语道:“丑奴,娘亲她……是不是死了?”

丑奴闻言浑身一震,高大的身躯,居然颤抖起来。

他震惊的扭过头,望着女童,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来。

一张丑脸苦着,木讷无言。

说实话,面对灵儿这样的问题,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灵儿搂着丑奴的小胳膊,稍微紧了紧,把自己更凑近丑奴的耳朵,低声道:“果然是,难怪娘亲这么久都不回来!丑奴,你是在伤心吗?灵儿也伤心,也很想念娘亲……”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灵儿长长的睫毛底下滚出来,一直滴在了她的襦袄之上。

丑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瞬间崩出眼泪来。

这一刻,高大的男子紧紧搂住女童,心中蔓延出无限的悲伤出来。

“呜……”

低沉的泣声,从他喉咙缝隙中渗出来。

马车上的孙若绫,还有车下的杨浩等人皆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悲伤,默默无语,望着两人痛痛快快地发泄着心中的伤感。

过了好一会,两人似乎渐渐收住了悲切。

“我听阿珂姐姐讲,她的娘亲也离去了……可是她现在过的很快活,灵儿要像阿珂姐姐那样……丑奴,你觉得我可以吗?”

灵儿偏着脑袋,认真道。

“可以!灵儿一定能做到!”丑奴眼中射出热烈神色,将灵儿放在了马车上。

灵儿站在马车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贴回丑奴身边,掂着脚凑到他耳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丑奴,我都快记不得娘亲模样了,好几次做梦,梦到的娘亲都是娘亲姐姐的样子……灵儿知道自己不对,不该忘记了娘亲……这样好不,如果下次丑奴梦到了娘亲,替灵儿跟娘亲道歉好不好,灵儿不是故意忘掉的……”

丑奴怔住了。

直到载着灵儿的马车走远了,其他人也都回府了,他一个人还静静站立。

“呜呜呜……”

似寒风呜咽,清冷空旷的大街上,丑男子肆无忌惮哭成了一个泪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骁果新军

正月二十七日,杨广在朝堂之上提出要组建招募新军,群臣震动。

短暂混乱之后,以刑部尚书宇文弼、太常卿高颎、光禄大夫贺若弼以及尚书左仆射苏威为首的一众官员,委婉陈词,却是提出了不同意见。理由不外乎是“思虑天下百姓负担”、“体恤民力”、“天下稳定府兵足堪大用”等等。

听到诸大臣出言反对,内史侍郎虞世基、裴蕴等人立刻站了出来,却是出言力挺杨广之议。两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隐隐有互相攻讦的苗头。

杨广听着堂下群臣意见纷纭,冕旒之下,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不悦起来。

招募新军是他力推之事,没想到朝堂上居然反对声音如此之大,有些超乎了他的预料。

大臣中居首的几人,如尚书令杨素、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等,一直没有说话。

尤其是老迈的杨素,老眼微合,像是在瞌睡一般。

宇文述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

乾阳殿上沸反盈天,愈演愈烈。

“哼!”

杨广终于一声冷哼,声音不大,但是响彻在大殿之中,瞬间所有得声音都熄灭了下去。

诸位大臣屏息凝神,害怕触怒了龙颜。

“杨素,你先说说。”杨广开始点名了。

杨素浑浊的眼睛一眨,慢慢张开,朝着杨广一礼,恭敬道:“回圣上,老臣赞同设立新军。”

一句话说完,也不多说,就此打住。

不少大臣互相望了几眼,显然为杨素的表态所震惊。

“宇文述你呢?”

杨广不理会杨素,转头望向另一边的宇文述。

宇文述躬下身子,沉声道:“臣与尚书令杨素一样,赞同招募新军。”

此言一出,殿上更多人惊讶望过来。连稍靠下首的高颎苏威等人,都不由皱了皱眉头。

皇帝突然商量招募新军,他们无从准备,不过从自身立场来看,当然是持反对意见。但是没想到杨素宇文述等人,仿佛提前知道消息一般,居然义无反顾的表达了赞同意见。

在他们心中,军制革新是件非常隆重而繁杂的事情,而不是简简单单一次朝会就能决定得了的。但是看圣上的意思,似乎是一定要推行下去。

“这可有点麻烦了。”

高颎和苏威互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就在殿中诸大臣因为两人表态惊讶的时候,宇文述又接着道:“自去年来,河北河南几地盗贼肆虐,府兵多有周折,奔袭往来之间,亦颇多掣肘。除此之外,西北吐谷浑蠢蠢欲动;突厥看似安定,不过都蓝死后,达头自立为汗,仍旧是我大隋隐患;辽东也颇不安分,去年末,甚至有辽东人袭杀秦王府嫡子的恶劣事件,辽东异心已起,亦应早做打算。因此另募新军,臣以为恰逢其时。臣深以为然。”

“说得好!宇文卿果然乃国之柱石!”

杨广哈哈大笑,对宇文述的阐述极为满意。

随后又有几个臣子出来附和,随之越来越多人参与进来,包括之前一些出言反对的人。

高颎等人低垂下头颅,不再说话。

招募新军之事,基本就这样决定下来。

接下来则是杨广替新军命名。

“朕觉得新军当有别于府兵,拟招募关中骁勇善战男儿成军,不如就叫骁果军吧,骁勇果毅,也算是朕对新军的期许。”杨广郑重的说道。

接下来便是,议定了骁果军机构设置。

新募的骁果军,隶属于左右备身府,暂时设置折冲郎将两名,果毅郎将四名。(其实历史上,这个时期左右备身府还叫左右领左右府,不过称呼很快就转变了。我在这里,将名称提前了一些,省得来回改起来,读者老爷们不知所云。)

朝堂上杨广当即点兵,任命了两人担任折冲郎将,其一为宇文承基,另一个居然是秦王嫡子杨浩。果毅郎将为折冲郎将副手,暂时尚未任命。

“居然是杨浩!”

“是呀,我还以为会是尚书令杨素的子侄之辈呢!”

“真是出人意料!”

对于第一个任命人选,诸大臣尚在意料之中,等到杨浩的名字出现,大臣们再次纷纷私语起来,显然是没想到会是他。

贺若弼与高颎微微一惊,反倒是立刻出声赞同。

对于高颎等人态度的转变,杨广有些疑惑,不过很快放了过去。

第二日,杨广的旨意便到了宇文府和杨府,给宇文承基和杨浩各自宣布了任令。

招募骁果军时间定在二三月间,杨浩还有一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倒也不用太着急。永丰公主听了这消息,喜忧参半,不过也知道杨浩长大了,这种事情也承担得了,困难会有,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永丰公主本想趁此机会,跟着杨浩一起会大兴城。但杨浩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阿姐留在洛阳。永丰公主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杨浩的安排。

杨浩对此长舒了口气。

阿姐这段时间来洛阳,正好与虞府分隔开来。虞汉清早亡,阿姐不应该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这是他的真实心思,相信阿姐也能慢慢理解和认同,就此斩断了心结。

“美好的生活在明天,在远方。”

杨浩笑着对阿姐,说了一句这么有现代诗意的话。

“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邪说,我却从来没听过。”永丰公主娇嗔了弟弟一句。

杨浩哑然失笑。

随后,永丰公主想起一事,沉吟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阿浩,这次回关中,你带着小鸾回去吧,也能随身照顾你一二。”

杨浩一愣:“带着婢女,军营中恐怕不行。”

永丰公主笑道:“可以让她留在大兴城中,你在关中总有回大兴的时候,也方便就近服侍你。否则这么远,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我不放心。”

“呃,这样啊。不过小鸾还没有恢复记忆,不太合适吧……”杨浩想了想,还是摇头。

永丰公主点点头,皱着眉道:“也倒是——”

旋即眸光盯在杨浩脸上,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试探道:“那……带着辽东那位女子如何?”

“阿姐……你说什么呢……”杨浩脸上一窘,诧异中带着些许惊慌。

“唉,你别瞒我了,你与那辽东女子,我岂会不知道!”

永丰公主摇着头,没好气的说道。

杨浩一惊,讷讷道:“呃……这个……阿姐是怎么知道的?”

永丰公主骂道:“若不是有一日清晨,阿秀去找你,恰好遇见那女子从你房中出来,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呃~~~”

杨浩脸有些羞红,火烧一样。

偷情这种事情,做的再隐秘,也总有被揭穿的时候。只不过这个时间,来得比杨浩料想的早了许多。

永丰公主叹了口气,又道:“阿姐知道你长大了,有女人是迟早的事情,阿姐这件事并不怪你,反倒是你早一日有子嗣,还会替你高兴。但是,那渊瓷英是辽东女子,你虽然没有透露,不过我早就猜到她与之前袭击的辽东人是一伙的,你说是也不是?”

杨浩神色一肃,低声道:“是。”

永丰公主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顿了一顿,说道:“这样吧,你把她叫来,我与她说几句话。”

杨浩点头,出门唤了小鸾,去呼渊瓷英过来。

小鸾急匆匆去了,很快就带着渊瓷英过来了。渊瓷英眼睛带着茫然,杨浩便领着她进了阿姐的院子。

送到门口,阿秀引着渊瓷英去见永丰公主,杨浩则退了出来,让她们单独说话。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怀玉之心

“你先坐下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永丰公主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不由叹了口气。

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渊瓷英长得极美。这位辽东女子容貌秀丽,细腻温婉不输给汉人女子的同时,身量却比汉人女子偏高,尤其是那双长腿,即便是掩藏在襦裙之中,也能让人感觉到亭亭玉立之姿。整个人看上去,少了些许碧玉之气,但是更显英气,气质不俗。

渊瓷英恭敬行了一个万福,才浅浅道:“奴婢不敢,请公主垂询。”

声音糯软,字正腔圆。

这些时日以来,渊瓷英细心学习处处留意,再加上她本身聪慧语言天赋极高,一口的大隋官话进步极大,若非仔细分辨,几乎以为就是地道的中原女子。

永丰公主凝望了她片刻,沉声道:“你不用拘礼,径直起来回话。”

“是,公主。”

渊瓷英抬起头来,靠在椅子旁站立。

只听永丰公主缓缓道:“你本名叫渊瓷英吧,我也有所耳闻,渊姓是高句丽的大姓,你也算是辽东贵女。”

渊瓷英闻言微颤,低下头去,敛声道:“奴婢不敢称贵女。”

永丰公主微笑道:“你不用紧张,我知你来历,主要是想说贵女之所以是贵女,当然要有不凡的见识,能认清前程、知晓进退。十几年前南陈灭亡,多少南陈的公主归我大隋,贵乎贵,皆在一念之间。阿浩把你留在府里,你心里却要拿捏清楚。”

渊瓷英眉眼低垂,温驯道:“奴婢不敢奢望其他,定会一心一意服侍少郎君。”

永丰公主满意点点头,转头吩咐道:“阿秀,拿一个茶杯过来,然后把我那柄镶玉小刀取来。”

“是公主。”

阿秀转去旁边的房间,托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

永丰公主看了渊瓷英一眼,阿秀将托盘放在了渊瓷英身前。

渊瓷英诧异朝永丰公主望来,不知道她这是何意。

阿秀上前拿起小刀,递到渊瓷英手中,道:“你割破手指,将此茶杯滴满血吧。”

渊瓷英脸上有些茫然,下意识接过小刀,轻咬银牙,乖乖照做。

小刀在指尖上划了一下,立刻殷红的鲜血从素白的手指尖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渊瓷英捏着手指,放在茶杯上方。

吧嗒吧嗒,鲜红的血,滴进天青色的茶杯里,色彩竟然出奇的妖艳。

直到茶杯滴满了大半杯,永丰公主才点点头。阿秀则拿了一方白巾递给了渊瓷英。

渊瓷英将手指放在嘴边"yun xi"了一下,然后用白巾包住,脸色稍有些惨白。

脸色惨白不是因为失血,而主要是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滴满茶杯,那种心理震撼导致的。

永丰公主起身,走到了渊瓷英身前,探手将茶杯端了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微皱起,扭头盯在渊瓷英身上,道:“刺杀过阿浩的辽东人都已经伏诛了。唯一还留着的,就是你了,我不追究你跟那件事有没有关系,不过从此以后,若阿浩因你而受了伤,就不会是让你流点血而已了——你懂了吗?”

“奴婢……懂了。”

渊瓷英呼吸顿了顿,恭敬回道。

“最好如此。”

永丰公主在阿秀和渊瓷英震惊的目光中,缓缓举起杯子,一张嘴,仰首将那杯鲜血一口吞了下去。

渊瓷英心神剧震,不敢直视,深深低下头去。

阿秀立刻从永丰公主手里接过杯子,递上了一杯清水。

院子外面,杨浩抱着手臂,等了好一会。

“少郎君,公主要跟郡主说什么呀?”

陪在一边的小鸾,探头探脑,忍不住好奇道。

“我也不太清楚,也许只是随便问几句吧。”杨浩心不在焉,随口应道。

“哦。”

小鸾点点头,沉默了下去。

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所以时不时还会下意识的对渊瓷英以郡主相称。杨浩对此,倒也没有刻意让她改正,反而是渊瓷英私下里叮嘱过小鸾几次,彼此以姐妹相称便好,小鸾每次都答应下来,但是有时候还是忘掉了。

过了一会,阿秀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捧着两个茶杯,匆匆去了。

杨浩本想喊住她问她两句,还没开口,就看到阿姐永丰公主缓步走了出来,渊瓷英跟在她的身后。

“阿姐!”

“公主。”

杨浩和小鸾几乎同时出声。

永丰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浩一眼,拉过渊瓷英,轻声笑道:“阿浩,以后就让她和小鸾一起服侍你吧。”

“呃……”

杨浩没有想到阿姐说的这般直接,顿时有些脸红。

小鸾啊的一声轻呼,看看杨浩,又看看渊瓷英,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好了,没有事了,你们去吧。”

永丰公主挥手,杨浩行了一礼,自己院子去了。

……

杨府前院。

侍卫们操练结束了,正凌乱坐在地上,拄着横刀休息。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贺若怀玉跟在秦叔宝身后,追着问。

秦叔宝苦笑了一下,回过头来,闷闷道:“又怎么了,你还想跟我打一架吗?我跟你说过了,你打不过我的!”

自从贺若兰来了杨府,贺若怀玉一日不落的跟着,倒也跟秦叔宝等人混了个脸熟。其中贺若怀玉又跟秦叔宝比试了几次,无一不是落败的结果。

贺若怀玉闻言,俏脸红了红,微恙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就是输给你几次吗?每次都放在嘴边,抓住不放……”

秦叔宝没好气道:“拜托,是你抓着我不放好吗?天天要比试的是不是你?”

“呃……”

贺若怀玉一时理屈词穷,声音低了下去,接着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说吧。”

秦叔宝停下脚步,转过身,大剌剌道。

“你跟我来。”

贺若怀玉望了一眼四下好奇的目光,心一横,拉着秦叔宝衣角,往旁边走了走。

“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秦叔宝挣脱开,害怕她再拉,赶紧跟着走到一旁。

“啧啧~~~”

不远处,贺若兰席地而坐,眯眼看着小姑和秦叔宝的背影,一脸的坏笑。

“贺若郎君,你怎么了?”穆离好奇道。

“嘿嘿,没什么。”

贺若兰赶紧掩饰了一下。

旁边的杨湛凑过脑袋来,说了一句:“贺若郎君,你小姑是不是喜欢秦大哥啊?”

“噗……咳咳……你说什么……嘿,我什么都不知道……呃,小郎君,你横刀练得怎么样了?”

贺若兰乍听到杨湛这话,差点被呛着,赶紧把话题转移开。

杨湛果然被迷惑了,回过神来,认真道:“还是比不上阿离……”

贺若兰笑道:“小郎君不要气馁,阿离是怪胎,连我都不如他,嘿嘿。”

穆离被两人称赞,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讷讷道:“其实……我只是练地勤奋些罢了,你们若像我这般,肯定比我强。”

贺若兰点点头:“那倒是,不过寻常人没有你这样的毅力。毅力也是天赋的一部分,我和杨湛也羡慕不来。”

杨湛在旁边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另一边角落里,贺若怀玉和秦叔宝还在说着话。

贺若怀玉看着秦叔宝的眼睛,问道:“怎么样?只要你答应,我可以给你安排一条更好的出路……”

秦叔宝摆手打断她:“贺若姑娘,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离开的。”

“你!”

贺若怀玉闻言气结,愣愣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过了好一会,才温语相求般的说道:“秦叔宝,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我这是为你好!你这样一个宗师级的高手,窝在别人家里做侍卫太可惜了,该有更好的前程的。”

秦叔宝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诧异道:“我秦叔宝的前程与你有何干系,用得着你这么操心?”

“呆子,我不和你说了!”

贺若怀玉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旋即脸上一红,一跺脚,逃也似的离开了。

“莫名其妙!”

秦叔宝挠了挠头,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再理会,只当贺若怀玉是瞎捣乱的。

“劝说我去从军,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是从右骁卫中走出来的吗?再说了,少郎君很快就要回大兴招募骁果新军,我若投军,岂有比少郎君更好的地方?”

秦叔宝摇摇头,回到了贺若兰等人身边,招呼着众人继续操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即将启程

时间飞快,正月很快就要过完了。

正月二十七,杨浩又奉诏入宫。一是将他的折冲郎将官印等领了,二是杨广对骁果新军作进一步的部署。

同时会见的还有兵部尚书李通、民部的两个侍郎等人。

募民为兵牵涉极广,兵饷钱粮、壮年民丁,都离不开兵部和民部的通力协作,非是皇帝一人就能全部解决的,当然了,有皇帝的圣旨在,两部官员配合的会更好一些。

兵部的最高长官李通亲自前来,民部则因为前尚书义丰侯韦冲于去年五月去世,暂时没有最高长官,只能由两位暂代尚书之职的侍郎出面。几位官员对着杨广表态,一定同力配合,绝对不会耽误了骁果新军的招募。

杨广点头,对臣下的表态非常满意,各自安抚褒奖了几句。

骁果军的军备,诸如兵甲刀枪之类的,则不用杨浩宇文承基他们自己去找军械监协商,而是统一由备身府出面,张罗搞定。

一番经历下来,杨浩不由感慨,“兵者国之大事也,诚不我欺”,对于朝廷运作也多了一份理解。

从宫中出来回家之后,杨浩召集侍卫众人,听取大家意见,同时也决定随他回大兴城的人员。秦叔宝肯定是要随从前往的,穆离也要去,穆珂是女子却不方便跟随,只好暂时要与哥哥分别。不过,向来羞涩的小姑娘穆珂,这次倒没有惊慌,非常镇定的样子。许是穆离早就跟她细说过了,暂且不提。

其他的侍卫人等,王绍会跟随。

薛成志等人已经呆在杨浩身边一个月之久,忠诚度没有什么问题,杨浩也很满意。不过考虑到当时韩笑的委托,杨浩建议他们都留守洛阳府邸,薛成志等人想了想,答应下来。

唯一例外的是夏良,这位瘦脸的汉子对军营有很深感情,执意前往,杨浩想了想,便应允了。

“谢谢少郎君成全!夏兄弟,你要替哥几个好好出力,不要坠了咱们昔日的威风!”

薛成志带着侍卫们跪谢杨浩,同时叮嘱好兄弟夏良,不能给他们丢脸。

夏良红着眼睛点头答应。

陆晴清自从被杨浩夺走初吻之后,便一直没来过,中间倒是闵珠儿和卫叔来过几次,传达消息。杨浩知道陆晴清并非是恼了他,只是情难自已而已。这是一个奇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胆小。不过正因为此,才更显得可爱。

正月二十九日,秦王府由永丰公主亲自选定的媒人,带着厚礼,前往清河张家求亲。

二月三日,杨浩和房英在天街酒楼中小晤告别。洛阳城中也有国子寺,而且已经开学,房英已经转到了洛阳分院中,不用再返回大兴城。

二月十六,是杨浩动身前往大兴城的日子。

一大早,杨浩便起床了,一身黑白配色的常服,显得俊朗非凡。

永丰公主也早早起了,叮嘱了杨浩许多事情,拉着杨浩的手,忍不住掉眼泪。

别离时最难,杨浩也有些潸然。

“阿姐,要保重自己。”

“你也是,尤其是在军中,更加要小心一些,唉,要是舅舅能帮着你,我就安心多了!”永丰公主一边擦着泪,一边说道。

杨浩笑道:“舅舅远在晋阳呢,若是他来了,我这个折冲郎将都没得做了。”

“就会瞎说,舅舅怎么会抢你的官职!”

扑哧一声,永丰公主破涕为笑,这才止住哀伤。

姐弟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杨浩才告辞出来,信步回房,却正好听到隔壁渊瓷英和小鸾在说话。

“郡主,你说少郎君几时能回来?”

小鸾的声音先传出来。

只听房中渊瓷英轻笑了一声,然后道:“小鸾,你莫要再叫我郡主了,我和你一样,你喊我瓷英姐姐就好了。”

“哦,郡主,不,瓷英姐姐,唉,我果然容易弄混!”

小鸾略有些沮丧的声音响起,杨浩在外面听得差点笑出声来,怕两女听到,立刻闭紧了嘴巴。

“小鸾,你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情吗?”

“嗯,记起了一点点,不过朦胧胧的,像是做梦,不真切——瓷英姐姐,你说少郎君要去多久啊?万一我好长时间不见他,好不容易才记起的一点点印象,又忘记了怎么办?”小鸾担心的叫道。

“原来小鸾害怕忘记少郎君吗?”

“呃,应该是吧~~~我只隐约记得少郎君是很重要的人,可是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越想越急,心里就越担心,然后忍不住流眼泪。瓷英姐姐,你别笑我,有好几次做梦,我都梦到了少郎君,梦里我和他呆在一个院子里,不是咱们现在家里这种院子,还要破旧一些。少郎君坐在树下,跟我说着奇怪的话,可是我听不太懂,只是催促少郎君快些回房间,梦里的少郎君好像是生病了……”

说到这里,小鸾似乎陷入回忆中,不再说话。

隔了一会,渊瓷英幽幽的声音传来:“想不起来,那就先不要想了,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嗯。”小鸾用力的应了一声。

房间外面杨浩却是听得一颤,心中既惊又喜。

小鸾方才说的并非纯是梦境,而是他刚刚穿越而来,同小鸾一起在旧长安府邸的场景。

“难道……小鸾快要恢复记忆了?”

杨浩心中激动,举步迈进房间。房间里小鸾背对着他,坐在窗前,渊瓷英站在她身后,正在用木梳给小鸾梳着刚洗过的头发。

渊瓷英察觉到动静,转头看见杨浩进来了,差点惊呼出口。

杨浩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慢慢移到小鸾身后,从渊瓷英手里接过了梳子。

“瓷英姐姐,你说少郎君回大兴城,为什么不带着我呢?我也好想和他一起去呢。”小鸾手指缠绕着一缕垂下的湿发,轻声询问道。

杨浩示意渊瓷英回答,手中梳子替小鸾轻轻往下梳起来。

渊瓷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因为小鸾记忆还没有恢复啊,若是你记忆好了,便能带着你去了。”

“真的吗?我好想快些好起来呢……”小鸾一下子高兴起来,坐在椅子上,快活地动了一下身子。

杨浩心中叹息,手中木梳更加温柔,翻过一片头发,赫然发现头发间隙里一道长长的疤痕!

“这是……那时候落水摔的?”

杨浩浑身一震,手指轻轻触在疤痕上,**而过。

疤痕浅浅的,露着白色的皮肤,周围头发稀疏,也幸亏小鸾头发浓密,否则都掩饰不住。

杨浩手指轻颤,缓缓划过伤疤,鼻头一酸,滴下泪水来。

小鸾回来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小鸾头上的这道疤痕,不由心中暗暗自责起来。

“咦……瓷英姐姐,你怎么哭了?”

眼泪滴在小鸾头发上,顺着头发滴下去,落在了小鸾身前。小鸾微微一愣,偏头仰脸看了过来。

“啊——少郎君,怎么是你!”

少女吓了一跳,腾的站了起来,紧张的望着杨浩手中的梳子,手足无措。

杨浩上前将小鸾拉过来,搂在了怀里,额头紧贴在小鸾的头发,闭着眼睛,说道:“小鸾,咱们一起回大兴。”

小鸾在杨浩怀里,肢体有些僵硬,听到杨浩声音,有些惊喜:“真的吗,小鸾也能跟着去吗?”

“真的!”

杨浩把少女往自己怀中,紧紧搂了搂。

“啊,真好!”少女得到杨浩肯定的答复,心中放松,喜悦漫延开来,也抱住了杨浩。

渊瓷英安静在旁边看着。

有那么一刹那,她都有些嫉妒起小鸾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送行

带小鸾一起回大兴城,不仅仅是少女触动了杨浩深藏的情感,更是考虑到大兴城是旧居之地,兴许能更好地激发小鸾的记忆恢复。

刚才小鸾描述的场景,应该是自己刚刚穿越那会儿,在长安旧城老宅中的记忆,只不过少女没有完全记起来,所以才会做一些朦胧迷糊的梦。

小鸾听到自己能一起去大兴,跳着脚高兴,跟渊瓷英抱成了一团。

“收拾一下东西吧,咱们很快就要上路了。”

杨浩无奈叮嘱了一句,跨步出了房间。

院子外面穆离在整理马车,穆珂搭着手帮忙。

杨湛站在一旁,看到杨浩出来了,走到他面前,仰头问道:“大兄,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杨浩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你还不能去,读完宫学,然后在国子寺进修两年,就差不多了。”

“啊,那么久~~~”听到还有两年多时间,小杨湛满脸的失望。

杨浩微笑道:“别着急,时间快的很,一眨眼便到了。我教你的步战之法练的怎么样了?”

说到武义,杨湛眼神亮了起来,邀功似的说道:“我每日都有练呢,现在可以坚持两刻钟了!不过还是比不上阿离……”

说到最后,稍显得有些沮丧。

杨浩道:“穆离是鲜卑人,习武底子比你好,练的也比你早,比你强是很正常的。技艺学习有目标是好事,但是切记不能好高骛远。”

“大兄,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练!”杨湛郑重点点头。

杨浩目光悠远,轻轻拍了拍少年稚嫩的肩膀,接道:“府里只咱们兄弟两个是男子,别无其他的依仗,强身练体当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保护家人和捍卫咱们秦王府的荣誉。”

“嗯!我好想快些长大,然后帮助大兄!”

杨湛说话的时候,永丰公主出来了,却是查看杨浩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浩带着杨湛迎了上去,与阿姐交谈。

永丰公主再三叮嘱已经说了好几遍的事情,杨浩一点不觉得烦,只觉得心里暖得很,一下子无论去天涯海角,都有了动力。

直到冬日暖阳偏正中的时候,马车队伍才终于上路。

“驾!”

穆离甩着马鞭,驱车行进,故意偏过了脑袋不去看妹妹。

穆珂躲在人群后面,偷偷地抹眼泪。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哥哥分开,说不伤感是假的。

倒是杨浩自己带着渊瓷英和小鸾回大兴城,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主动询问了穆珂。如果小姑娘真的说要跟着去,他也会答应下来。住在大兴城府邸中,虽然与穆离见面也少,但是毕竟离得近,穆离抽空,十天半个月,总能见到一次。

穆珂却主动拒绝了跟随前往。虽然内心不舍,但也不愿表现出太孩子气的一面来。从这方面来看,羞涩少女正在飞快的成长。

马车缓缓驶出洛阳城西门。

洛水河冰消融,水声哗啦,堤岸之上、官道两侧,点点绿色在微冷的空气中已然绽放。

大地开始酝酿生机。

杨浩踩着脚下的土壤,凝眸回望。

巨大的洛阳城,青石城墙蜿蜒横亘,与东流的洛水完美交叉。

此时此刻,一段河堤高处,也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面,站了两个锦衣少年,皆是俊朗的模样,尤其是稍稍靠前的那位,唇红齿白,细柳眉毛微微蹙着。即便如此,若有人从此经过,也要情不自禁叹一声:“真真好一个美少年!”

另一个少年身量略高一些,生的也不如前面那个精致。只见他皱了皱眉鼻子,凑到美少年身前,嗡声道:“阿姐,你若是还生气,我便下去把那杨浩揍一顿,你说好不好?”

这少年居然喊面前的少年为阿姐!原来前面那个美少年,竟然是女扮男装!

那男装的少女隔着几十步远远望着杨浩的马车队伍,听到少年这般言语,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泛起寒霜。

“不好。”

声音清冷至极,也不知道是生杨浩的气,还是生刚才胡乱说话少年的气。

“呃……阿姐果然是大气,我拍马都赶不上!嘿嘿……”

少年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在马腿上,脸上有些讪讪,尴尬的笑了笑。

“独孤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进洛水中去,信不信!”

少女一阵心烦意乱,只想发泄出来。

“阿姐,阿姐,我错了!”

独孤澄脑袋缩了缩,口中不断讨饶,心中却暗暗呼道:“果然!被拒婚的女人好可怕,喜怒无常!”

少女看见独孤澄眼珠子乱转,立刻知道他言不由衷,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坏念头,登时一阵恼怒,伸手欲弹少年的脑壳。

独孤澄胆寒,一边躲开阿姐的毒手,一边叫嚷道:“阿姐,快看!那杨浩的马车停下来了!”

少女一愣,停下动作,转头望去,果然见到官道上杨浩的马车停止不前。

“啊!是他发现我了吗?这该如何是好!我却没准备好说什么……”

独孤沁脑中一片迷糊,只觉得面颊发烫。

她打听了杨浩的行程,本只是出来看一眼,根本没想过见面。

眼下突发情况,简直将她吓个半死,一颗心砰砰直跳,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亦或是其他什么心情。

“咦,阿姐你看,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

独孤澄眼尖立刻又发现了异常。

独孤沁一呆,愕然转过头去,也看到另一辆马车追着杨浩而来,脸色瞬间白了白,心情也跌到了谷底。

“我道是……原来……”少女凄楚地摇了摇头。

官道上,杨浩得到了穆离提醒,发现了追着而来的马车。

穆离呆道:“好像是晴清大家的马车……”

杨浩没说话,跳下了马车,静静站在官道一旁。

吱的一声。

陆晴清的马车停在了远处,并没有上前来。

杨浩微微一愣,不待他迎上去,陆晴清的马车上一阵胡笛声响起。

“这是……送别曲!”

杨浩心中一动,立刻将笛声曲调认了出来。

胡笛悠扬,高山流水之意,倾泻而出。所谓送别,隽永而不缠绵,志气高昂而不伤感,寒春的空气都因为这一曲而温暖了不少。

杨浩听得沉醉,河堤高处的独孤姐弟也是怔怔出神。

“如此美妙的曲子,定然是陆晴清!陆晴清为杨浩送行吗?”

独孤澄虽不甚懂音律,可是一听便感知到了曲子里的意境。此等神曲,非陆晴清谁又能作得出来!

独孤沁听着此曲,心情却渐渐沉静下来。

送别曲实乃抚慰之曲,闻之清朗,纵有离情别绪,也化作了清风明月。

一曲既终,众人仍沉浸在美妙的意境当中。

“姑姑说,祝少郎君一路顺风!”

一个糯软的少女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却是闵珠儿。

卫叔朝着杨浩拱了拱了手,然后驾的一声高喝,驱车折返而回。

匆匆而来,悄然而去。

“如果有可能,我倒是想多留在洛阳一些时日。心中记挂的,不止阿姐、陆晴清,还有张灵姝。也不知道清河张家收到了我的书信没有,如果收到了,回信也应该快寄到了。到时候说不定,转寄的书信会随我一起到大兴城!”

杨浩背负着双手,凝望了一会,然后回到马车上。

“出发!”

马车驶动,洛阳城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这次离开洛阳,还有几件遗憾的事情。

其中一件是,王绍负责打听的法正禅师的消息,还没有得到验证。王绍应杨浩的要求,查的很小心,没有惊动法正的人,查到了法正出身宝髻国,与豫章王杨暕关系很密切。根据王绍的描述,杨浩初步判断出,宝髻国大概在后世西藏的位置上,离着罂粟的原产地倒是非常之近。

还有一事则是,在杨浩离开洛阳的两天前,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被释放了。

当然,两人被贬成了庶民。看似不轻的处罚,在杨浩眼中,其实算不了什么。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对于宇文家,他还是戒备心态居多。但是没有办法,宇文阀的权势,与杨广的恩宠有莫大关系,即便是杨浩也无力扭转。

“最好宇文智及吃了一次亏,长点记性,不然哪怕拼着对我不利,我也要宇文家好看!”

杨浩颇感无奈。

这也是他将薛成志等人留在洛阳府邸护卫的最重要原因。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恰路同行

二月十六日,杨浩离开洛阳,前往大兴城。

当日夜,几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数辆马车堪堪抵达洛阳。随行十几骑,皆是骠勇之士。为首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贵公子,正是张灵姝的二哥张乾文。

在他身后,一辆精致的马车中,一个婢女露出脑袋来,高声道:“二郎君,娘子说先遣人去杨府报信~~~”

张乾文脸上一抽,驱马慢了下来,来到马车旁边,隔着车帘,苦笑道:“小妹,用不着这么着急吧,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天一早再使人去报信……”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连日兼行,本已疲累难耐,可是一想到再次见到杨浩,张灵姝疲态一扫而空,精神奕奕道:“二哥,杨浩信中所说会在二月下旬赶赴大兴城,我怕来不及……”

张乾文无奈道:“就算如此,也不急在一个晚上。咱们先回家,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报信。如今天色这么晚了,杨府的人兴许都已经休息了,再去叨扰恐怕不合适吧?”

“呃……那好吧。”张灵姝想了想,犹豫了一会,才答应下来。

小小耽搁之后,马车朝着张氏位于南城仁和坊的宅院行去。

……

河南郡,渑池县。

渑池是一个小县,地方不大,以前属熊州。杨广废州设郡之后,改属河南郡。北临河水,县内浅山丘陵起伏,乃是崤山分支。

此地能在历史留下名声,是因为战国时秦赵结盟于此。

渑池之会的典故,杨浩当然听过,也知道因此而官拜上卿的蔺相如。

如此有名的一个地方,在他想来,应是一处山河奇丽、让人壮怀激烈的所在。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平凡,这么的不起眼。

渑池县城很小,比河阳县都小了不少。杨浩进城后,住进了官驿。

大隋官驿承载着官方渠道的流转,设置方面有着严格的规制,倒没有比河阳县小多少。放在别的地方,这样一处驿馆会显得偏小,但是在渑池,已经足够大了。

杨浩他们住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官驿的院中早已经停了三辆马车,应该是此处还住了别的驿客。驿吏引着王绍等人将马车停好,然后带着众人去后院。经过院廊的时候,一个华服青年迎面从里面走出来,正与杨浩撞了个正脸。

“啊——李郎君,你要外出啊,我们这小地方,一会天就黑了,您别走太远……晚上会有野猪闯进县城来……”

驿吏抬眼看了青年一眼,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善意的提醒道。

那青年没理会驿吏的话语,怔怔望着杨浩,呆了好一会儿,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少郎君……怎么会是你们!”

杨浩微微一笑,拱手道:“建成兄,别来无恙啊!”

李建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苦笑道:“别来无恙。”

“啊,两位郎君认识啊?那敢情好,他乡遇故知,嘿嘿!”驿吏一愣之后,立刻明白过来,顺口说了一个成语。

李建成闻言,不由脸色一黑,暗道:“他乡遇故知吗?恐怕不是~~~”

杨浩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李建成的表情。

李建成在他面前不自在,自然是因为封家。想来他已经知道了杨浩将封言信的头颅送还封家的事情了。李家与封家关系不错,李建成与封言信更是至交,比跟封言雄的关系还要近一些。这也容易理解,两个人年龄更相近,结交也在前面。

杨浩杀了封言信,可不比威胁恐吓封言雄的那几次,而是真刀真枪的敌对了。虽然李建成不太赞成封言信的做法,但是见到封言信落到那样的下场,还是难免心有戚戚焉。

杨浩对李家有天然的戒心,没有刻意走近,再加上对方对封言雄的几次袒护,虽说不上仇怨,心中不高兴总是有的。来洛阳后,貌似只是在来府宅院外面偶遇过,文渊馆集会和除夕廷宴,都只是远远看到过身影,并没有进一步接触。没想到要离开洛阳了,居然能凑巧同行。

“呃,少郎君,这是要回大兴城吗?也对,少郎君奉了圣上旨意组募新军,算着日子,的确应该要出发了。”

李建成先问了一句,然后立刻自己明白过来了。

杨浩点点头:“正是!原来建成兄对我的事情也有耳闻。建成兄也回大兴城吗?”

“算是吧。”李建成道,“这次是陪着母亲赶回扶风舅舅家,然后再回大兴城~~~嘿,我父让我应征骁果军,说不定以后会在少郎君帐下听令。”

杨浩闻言一惊,疑惑道:“你父亲让你从军?不知是什么职位?”

骁果军暂时编制最高长官折冲郎将和果毅郎将,再之下则是偏将裨将、校尉之职。以唐国公李渊的人脉影响,替儿子李建成弄个偏将职位并不是很难。

李建成稍有些尴尬,赧颜道:“并没有职位,我听从父亲意思,只是应征兵丁而已。”

“原来是这样~~~建成兄要外出吗?请便吧,我们也要安顿一下。”

杨浩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道路。

“多谢!少郎君,咱们明日再见。”

李建成朝着杨浩一揖,然后匆匆去了。

杨浩望着李建成背影走远,微微皱了皱眉头。

“难怪后世历史上这李渊最后能得天下,居然有如此见识!世家权贵们,莫不争取高位大权,唯独他竟然让长子入伍,从最低级的兵丁做起,此人此志不可小觑!”

“少郎君,咱们进去吧。”小鸾在杨浩身后小声道。

杨浩收回目光,点点头:“好。”

当即跟着驿吏,挑选房间安置下来。

小鸾渊瓷英等人忙着收拾房间,杨浩闲来无事,走出了院子。这时隔壁院子传来几下童声笑语,中间夹杂着几声尖利的鸟哨之音,杨浩心中一动,迈步过去。

隔着低矮的院墙,隐约看见院子中两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摆弄着黑乎乎的乐器模样的哨子。

“二哥,你不要再吹了,阿娘说了‘天黑吹哨子,夜枭来敲门’,天快黑了,我怕夜枭~~~”一个锦衣的漂亮小女童吮着手指,奶声奶气道。

“嘿嘿,秀宁,你莫怕!如果夜枭来了,我替你打跑便是。”

男童毫不在乎的说道,继续摆弄哨子。

“是李世民!他也跟着要回大兴啊!旁边的女童,喊他二哥,应该是他的妹妹……秀宁……李秀宁……却不知道是历史上的什么人物?”

杨浩认出了院子中的小男孩。上次见他还是在来府外面,李世民流鼻涕的模样,给他很深的印象。

就在这时,院子中房间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中年美妇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婢。

“世民不要闹了,哨子收起来,不然等你大兄回来……”

中年美妇神情温婉,虽然口中斥责,不过仍态度从容,举止得体,显然是极有修养的门阀贵女出身。

“此人大概是李建成兄弟的母亲了。”

杨浩一念及此,对方是女眷,自己不好多看,刚欲转身离开,中年美妇背后的婢女抬眼看到了院墙外面的杨浩,不由一惊。

“啊——夫人,外面有人!”

中年美妇抬头诧异了一下,转脸瞪了婢女一眼,从容道:“大惊小怪!莫吓到了其他客人!”

那婢女赶紧掩口,一双黑大的眼睛,仍不由在杨浩脸上转来转去。

“在下杨浩,只是路过,叨扰了!”

杨浩隔着院墙施了一礼。

“杨郎君莫怪,侍女荒唐,多有惊扰,我替她向你赔罪。”中年美妇亦是一礼。

“无妨。”杨浩点点头,转身离去。

“娘亲,刚才那人的名字,我好像听大兄说过~~~”

李世民跑到中年美妇身边,抱着美妇的腰,仰着脸,眨着眼睛说道。

“哦,是吗?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房间吧,等你大兄回来,咱们就吃晚饭了。”

中年美妇笑着点了点儿子的脑袋,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哎呀,娘亲一说起,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大兄何时回来,我都等不及了……”李世民跳着脚,叫嚷道。

中年美妇一手拉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笑道:“你大兄替娘亲抓药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哦~~~娘亲还要吃药啊,好苦~~~”李秀宁小嘴一扁,似是记起了不好的回忆。

旁边的一个婢女笑道:“夫人生病了,当然要吃药啊。”

李秀宁想了想,道:“那我以后不要生病,娘亲以后也不要生病。”

此言一出,惹得李母和婢女们大笑。

“秀宁真乖!”

李秀宁听不懂众人为何会笑,不过听到母亲夸赞她很乖,便高兴起来了,仰着小脸骄傲的样子。

旁边的李二早已经陷入了与饥饿的斗争当中,根本没有留意到母亲和妹妹的对话。

“哎呀,好饿啊。”

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呐喊,李二的小肚子,当即咕咕咕叫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追郎

翌日一大早,张氏兄妹就催马车杨浩府邸。书信中杨浩提及了自己的府邸所在,倒也不用再费周折去打听。

张灵姝跟在二兄身后,同样穿了一件男衫。这是张乾文要求的,毕竟尚未婚配,此时登门造访,实在是唐突,为免口舌是非,特意让妹妹再度换上了男装。

男装的张灵姝身材略显单薄,不过那双大眼睛分外明亮。

“不知道杨郎看到我,会怎样的大吃一惊,嘻嘻……”

张灵姝心思泛起,调皮而快活的想着,不知不觉粉面上流露出奇光韵彩出来。

“哎!”

张乾文瞧见妹妹神光湛然的样子,摇头苦笑。

这次他和妹妹来洛阳,其实是背着家人偷偷出来的。

原来张灵姝返回清河之后,只跟祖父张始中禀明了她与杨浩的事情,连父亲张述之都不知情。但是杨浩的那两封书信寄到张家后,直接把事情捅了出来。

张家下人收到两封书信,直接呈给了张灵姝的父亲张述之。古代可没有**一说,张述之看到这两封书信,大为惊异,给父亲的那封信他没敢动,却把杨浩给张灵姝那封信拆开看了。

这一看不要紧,直看得他七窍生烟!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张述之只看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

本来他还诧异为何女儿张灵姝改口悔掉了婚事,反复询问过多次,张灵姝却死咬着牙没有直说,只说自己已经跟祖父禀报过了,一切由祖父定夺。

从女儿嘴里得不到答案,张述之只好跑去问父亲张始中。令他奇怪的是,父亲的态度,语焉不详,而且似乎是默认了张灵姝悔婚的事情。张述之与父亲痛陈利害,表明了与李家悔婚的种种后果,可惜父亲犹豫了很久,才回了他一句“从长计议”。

直到看到杨浩的书信,张述之才明白过来了。

“原来女儿悔婚是为了这个杨浩!”

张述之怒气冲冲那这两封书信去见父亲张始中。本以为父亲会像自己一样,大为震怒,没想到父亲看了这两封信,居然笑了笑,然后摇头说了一句:“嘿嘿,没想到两个小娃娃都向我逼宫!这是把我老头子放在火架上烤啊。”

张始中把自己的那封信递给儿子看。

张述之拿在手里,一目十行,看得嘴巴歪起来了。

“父亲……这……杨浩居然是求亲的!灵姝为了他还跟李家悔婚,这成何体统啊!儿觉得不应该答应啊。”

张始中呵呵笑而不语,挥手让张述之退下去了。

退下之后,张述之立刻唤来了女儿张灵姝,狠狠把书信甩在了女儿面前,前所未有的严厉斥责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张灵姝捡起书信,惊喜交加的模样,差点气歪了张述之的鼻子。

“荒唐啊!乾文,你和你大哥是如何照看灵姝的,怎么会惹出这么多是非!”

张述之咆哮起来,将张灵姝的二哥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幸亏张乾璟还在大兴城,否则也绝少不了这顿臭骂。

“这种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传出去如何向李家交代,我丢不起这个脸,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我去请示你们祖父!”

看到父亲离去了,张灵姝立刻央求着二哥带着她回洛阳。

张乾文也知道事情闹得不小,父亲正在气头上,不忍妹妹凄楚模样,咬咬牙便答应下来,以去南郊游玩为借口,带了一队护卫,出了清河城后,直奔洛阳而来。

这就是张乾文张灵姝兄妹,返回洛阳的始末。

“哎,孽缘啊。”

张乾文感慨了一声,挥手让婢女玉儿上去敲门。

杨府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婢女阿秀的脑袋露了出来,看到门外站了两位陌生的郎君,惊讶道:“你们找谁?”

“姐姐你好,我们家娘……郎君……是特地来拜访杨郡尉的。”

玉儿甜甜道。

阿秀愣了一下,喃喃道:“是找我们家少郎君的吗?他早就不当郡尉了……”

玉儿拍手笑道:“那便是了,我们在河阳时,杨郎君还是河阳郡尉呢!你跟你们家少郎君禀报一下,就说清河的张郎君来见他了,嘻嘻~~~”

“啊,原来是少郎君的好友!不过我们家少郎君已经离开洛阳了……”

阿秀惊呼了一声,然后略带遗憾地解释道。

男装的张灵姝闻言一颤,赶上前两步,抓着阿秀的手,急道:“杨郎……郎君去了哪里?”

关心则乱,张灵姝用的是原本的女声,忘记了自己还是男装的身份。

阿秀手被张灵姝抓住,俏脸上一红,赶紧抽回了手掌,心道:“这位俏郎君恁无礼!怎么随便抓人的手!”

也是她惊羞之下,反而忽略了张灵姝的女子声音。

“阿秀,是何人在外面?”

永丰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

杨浩远行途中,她照例要进寺庙给弟弟祈福祝一路平安,此时差不多是快要出门的时候。

阿秀听到永丰公主的问话,赶紧回道:“回公主,是少郎君在河阳的朋友,要见少郎君。”

“哦,原来是这样~~~”

府门大开,永丰公主迎了上来,抬眼看了张乾文和男装的张灵姝一眼,心中微微诧异,刚才明明听到了一个女子声音,难道是听错了?施了一礼后,温声道:“两位郎君,阿浩昨日已经动身去了大兴城,你们来晚了。”

阿秀在旁边解释道:“两位郎君,这位是我们少郎君的阿姐永丰公主。”

张乾文大惊,赶紧施礼道:“原来是公主!在下清河张乾文,这位是……”伸手一指妹妹张灵姝,却不知该怎么介绍。

“啊!”

张灵姝心跳加速,羞红了脸,厚厚的粉底下都透出红润来。她哪知道一开门就见到杨浩的姐姐!心里完全没有准备,一时尴尬不已。

“清河……张家……莫非……”

永丰公主闻言一呆,美目霎霎,在张乾文和张灵姝脸上转了几圈。

“呃……既然杨兄不在,我等这就告退了,打扰公主了!”

张灵姝勉力镇定下来,粗着喉咙,朝着永丰公主施了一礼,便拉着兄长匆忙离开了。

永丰公主摇摇头,望着张灵姝两人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

阿秀在旁边惊讶道:“好奇怪哦,那个年纪略小的张郎君,怎么向公主施的是女子之礼!清河张氏,咦,莫不是……”

永丰公主笑了笑,眼中闪过异样神采,道:“别瞎猜想了,赶紧准备,咱们要去烧香了。”

“好哩。”

阿秀吐了吐舌头,自去忙了。

仁和坊,清河张氏的宅院里。

“什么!你要去大兴城?去追杨浩吗?”

张乾文和妹妹张灵姝刚刚返回家中,就听到妹妹已经做出了决定,目瞪口呆。

“是的。”张灵姝重重的点头。

张乾文一阵无语,苦笑道:“我的好妹妹啊,我帮你逃到洛阳,还不知父亲知道了会如何责罚我呢,现在还要我送你到大兴城,父亲非杀了我不可!”

张灵姝娇笑道:“二哥,咱们离开清河,到洛阳,还是到大兴城,没有什么分别嘛。嘻嘻,等父亲想通了,不会责罚你的!而且祖父还站在我这边呢。”

“真的吗?”

张乾文一脸怀疑的样子,“小妹,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跟祖父讲的,祖父同意没?”

这次他肯帮着张灵姝逃走,不得不说,祖父张始中的态度,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起码明面上,祖父并没有责骂过张灵姝的悔婚决定。

“祖父大人当然会同意的,再说了,我张灵姝看上的男子,又岂会差了,祖父也没有理由反对。”张灵姝高昂起下巴,像骄傲的小孔雀。

“真的要追去大兴吗?”

“当然!”

“……那好吧,我去备马车,咱们明日出发。”

“不行!”

张乾文无奈道:“又怎么了?”

“咱们今天就走,马车就不用了,太慢,我们骑马去。”张灵姝认真道。

“……”

张乾文无语的看着妹妹,半晌,才哭笑不得道:“骑马……你是女子,吃得了那苦吗?骑马兼程赶路,便是男子都会疲累不堪的……”

张灵姝调皮道:“二哥勿小看我,我又岂是娇娇弱女子,当然受得了!虽然此去大兴八百多里路,但是咱们骑马只用两日,应该就能追上杨浩,算起来,也不会太累。”

张乾文呆呆的看着小妹掐着手指计算,摇头苦笑道:“只怕回了大兴,大兄也要骂死我,陪着你离家不说,还百般纵容你的任性!”

“嘻嘻。”

张灵姝娇笑,摇着张乾文的胳膊,讨好道:“二哥对我最好了,我以后定然不会忘了你!”

“哎!这个杨浩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才得小妹如此青睐于他!若不是他乃秦王府嫡子,我都以为是什么妖人,给小妹灌了**汤呢!”

张乾文无语叹息,招呼人去给马儿喂草料,随时准备出发。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行路难(近四千字章)

在渑池县官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杨浩一行人简单吃过早饭便上路了。

天黑之前要赶到弘农郡,比昨天行走路程要远一些,只能出发的更早一些。

李家的马车也是一起上路的。

出发的时候,那位中年美妇人再次见到了杨浩,远远相互点头致意了一下。从中年妇人的神情能看出,她已经知道了杨浩的身份。

李建成扶着年幼的李二和李秀宁,登上马车,冲杨浩拱了拱手,然后才骑上了马背。

“少郎君,咱们要与李家的人同行吗?”

马车里,小鸾歪着头,好奇的问杨浩。

杨浩笑着点点头:“嗯。远行终是不便,若能有同行之人互相有个照应,何乐而不为——小鸾,你对李建成还有印象吗?以前见过他的……”

小鸾迷茫的摇摇头,脸色一暗:“婢子记不起来。”

杨浩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别伤心,慢慢地,总会记起来的!”

渊瓷英挪了挪膝盖,坐到了小鸾身边,轻轻揽过小鸾,将她抱在了怀里。

杨浩赞许看了渊瓷英一眼。

小鸾乖乖趴在渊瓷英怀里,眼睫毛一眨一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画面……真美!”

两女偎依在一起,小鸾的娇美,再加上一点点憨态,配合着渊瓷英的清冷艳丽,简直是一幅再美好不过的仕女图了。

渊瓷英因为要抱着小鸾,腰肢挺直了一些,襦裙之下,大腿笔直绷紧,浑圆丰实的臀部则紧紧贴在小腿上,无限美好的样子。

感觉到杨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渊瓷英脸微微一红,别过了头,目光透过飘飞的车帘帷布,望着前方马背上的李建成的背影,隐藏起心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少郎君,不知李建成是何许人?”

杨浩闻言回神过来,注意力从渊瓷英娇躯上移开,笑道:“李建成是大隋唐国公李渊的长子,正儿八经的权贵子弟。”

“哦。”

渊瓷英下意识的点着头,暗忖:“这个李建成不是普通的纨绔公子,轮资质人品,恐怕跟大兄都相差不大,大隋一个小小国公的长子,就有如此气度,简直恐怖!如此看来,以前我和大兄还是太过天真了,大隋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我高句丽实难以抗衡啊……”

想到这里,突然察觉到杨浩正戏谑地望着她,悚然一惊,脸瞬间红了红,嗫喏道:“我……没有……我只是问问……”

杨浩看着女子紧张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道:“你是在担心我误会你看上了李建成吗?”

渊瓷英红着脸,眼睛快润出水来,只是一霎一霎望着杨浩。

杨浩开心起来,调侃道:“我知你心思。李建成这样的才俊青年,不只是你能察觉到,我自然也能看出来。像他这样的青年俊杰,我大隋多的是,你不用大惊小怪,喏,马车外面我的两个侍卫秦叔宝和穆离,以后都未必比他差!”

渊瓷英脸上红晕消退,心知杨浩说的是事实,当下无以应对,默默无语下去。

“你们两个好好坐着,我出去一下,车厢里有些闷~~~”

杨浩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外面早有侍卫分出一匹空马,供杨浩骑乘。

杨浩骑着马,赶到秦叔宝身边,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马车上渊瓷英还沉浸在杨浩话语的震撼当中,怔怔出神。

小鸾在她怀里动了动,仰起头,讶异道:“瓷英姐姐,该不会你真的看上那个李建成了吧!”

渊瓷英闻声回过神来,抛开了烦恼,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好奇而已。”

小鸾点点头,高兴道:“那就好!李建成哪里有少郎君优秀,你要是喜欢,还不如喜欢少郎君呢,嘻嘻~~~~”

“又说胡话!”

渊瓷英红着脸啐了小鸾一口。

心中却默默哀叹道:“小鸾,你还不知道我早就被你们家少郎君欺负了吧,否则刚才我何须介怀他高不高兴,更不用向他解释!”

想到这里,渊瓷英不由又将心思转移到杨浩身上,微微皱了眉。

杨浩虽然要了她,但是似乎并没有像普通男子那样,将她视为禁脔。当然了不光是对她,杨浩对身边所有的人,无论是婢女丫环,还是侍卫仆从,似乎都与常人不同。在杨府她虽然名义上是被囚禁,但是很难察觉到那种隔离感和屈辱感。

她甚至经常恍惚的认为,自己真的单纯只是杨浩的女人而已。

每当泛起这样的念头,渊瓷英都深深地自责,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大兄。

“不对不对!一定是我上了大坏蛋的当,他什么都能料到,肯定是故意给我这样的错觉,我可不能被蒙蔽,自乱了阵脚!”

终究不过是二十许的年轻女子,心思还是天真,渊瓷英跟脑海里假想的邪恶男子以及他邪恶的企图征服她心灵的种种手段作着斗争。

小鸾疑惑看着渊瓷英,很是搞不懂。

“瓷英姐姐这是怎么了?”

在她看来,渊瓷英的脸色变来变去,脸上的表情时而迷茫,时而坚定,时而颓丧,又时而明亮。

“少郎君,今天能不能不读书了?”

马车外面,穆离骑在马上,苦着脸跟杨浩求情。

杨浩一口回绝:“当然不行。读书跟习武是一样的,必须每日不辍。我且问你,你一日不习武会怎样?”

穆离一呆,道:“一日不习武,我身体都难受,肯定受不了!”

杨浩点点头:“那就是了。读书跟你习武是一样的,什么时候你养成一日不读书,身体就难受,我就不用督促你了。”

穆离挠挠头,颓丧道:“那恐怕要到我七老八十,也未必能做到!”

“嘿嘿嘿~~~”

秦叔宝使劲憋着笑,却仍然止不住发出声来。

杨浩转头看着秦叔宝,沉声道:“叔宝你别笑!我也说你呢,《六韬》你通读完了吗?”

秦叔宝立刻收了笑容,愁眉苦脸道:“额~~~读是读完了,不过,读完了没记住多少~~~”

“……”

杨浩听得一头黑线。

良久,才语重心长道:“叔宝啊,你以后可能当名将啊,不可如此儿戏!读书要用心读,晚上我和你们一起读。穆离你也是,以后混个名将出身多好。”

穆离撇撇嘴,小声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名将呢,我还是更愿意当少郎君的侍卫!”

秦叔宝心有戚戚焉,刚想点头赞同,突然看到杨浩阴沉的面孔,嘿嘿笑了笑,什么都没敢说。

杨浩看着两人,心中无比郁闷。

穆离也就算了,从小就是野孩子,不爱读书挺正常的。但是为什么秦叔宝也不爱读呢?他可是名留千古的人物啊,绝世名将,不可能不通兵法。

“难道我的出现让秦叔宝的人生路走偏了?不然的话,他一直待在军中,说不定能得到来护儿或者张须陀什么人的指点,一下就开窍了。我这样培养的方式不知道对不对呢?”

杨浩心里纳闷着,陷入了冥思苦想。

就在这时,前方的马车缓了缓,似乎前方的官道上出了什么事情。

杨浩一抬头,正瞧见李建成驱马朝他行来。

“建成兄,发生什么事情了?”杨浩问道。

李建成目光在秦叔宝和穆离脸上转了转,才回到杨浩身上。刚才杨浩跟两个侍卫的话语,他隐约听了个大概,着实有些惊讶杨浩与侍从的相处状态,竟然是这样的。

“少郎君,前方道上一座桥垮了,通行受阻了。不过地方官员已经在修缮了,我们可能要逗留一个时辰。”

“原来是这样。多谢建成兄相告!”

杨浩拱了拱手。

“不敢当,少郎君客气了。”李建成欠身避了避。

杨浩挥手示意马车停了下来,让队伍人马皆下车休息。

中年美妇人带着李二和李秀宁也下了马车,来到杨浩身前,盈盈一礼:“妾身窦氏,见过少郎君!”

“国公夫人请少礼!”

杨浩连忙虚扶,回礼。

中年妇人乃是李渊之妻,严格意义上应该算是他的长辈,可不能生受人家的大礼。

窦氏温和一笑,带着两个小儿女下去休息了。

李二临走前,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往杨浩脸上瞄了好几次,可能是记起了杨浩来。

杨浩冲他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白浪河是条小河,宽只有几丈。此河发源于崤山余脉,自南往北,注入黄河之中。历年来,每当冬春之交,河冰消融,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凌汛。

凌汛,是指河流上游的河冰首先融化,然后裹挟着下游尚未融化的河冰,而形成的特殊汛期,一般来说,都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像这次将官道上的木桥冲毁,还是比较少见的。

杨浩和李建成来到河边,河中碎冰混合着河水,滚滚而下,水汽荡漾,倒真有‘白浪河’的意境。

河桥两端早有官吏指挥着民夫施工,尤其是一个青袍官衣的县丞模样的中年人,站在河边,将官衣下摆掖在腰间,赤脚淌在冰冷的河水中,搭手指挥着。

杨浩看的心中一动,默默点了点头。

木桥在杨浩赶到之前,其实就已经在修了,等了约半个多时辰后,木桥合拢,人群中一阵欢呼,那名青衣官员带着民夫们撤了下来,看到杨浩和李建成衣饰华贵,黑瘦脸上浮起一丝歉意,朝着两人拱了拱手,擦肩而去了。

“走吧,建成兄,咱们该上路了。”

杨浩转身回到马车上。

秦叔宝凑了过来,低声道:“少郎君,刚才那官员是此地的县丞名叫王淮,今天四十二岁,此人素来有青名,颇得此地百姓爱戴。”

杨浩听得不住点头,然后诧异道:“叔宝,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这些的?”

秦叔宝嘿嘿笑道:“我察觉到少郎君的目光留意那人身上很久,便猜到了少郎君的心意了。不过,以他这样的为官姿态,便是少郎君不感兴趣,我也会好奇打听的。”

“做的不错!”

杨浩好笑的摇摇头,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经过这一波折之后,两队人马继续上路。

也许是有了刚才接触,李建成倒是有意无意过来找杨浩攀谈了几次。当然了,两人的聊天内容都是泛泛而谈。旅途中间,有人陪着聊天也不错,杨浩也是心态轻松,与李建成随口漫天聊着。

“嘶……没想到杨浩居然这般的有见地!”

一番聊天下来,李建成暗暗惊讶于杨浩的见识广博,仿佛无论什么事情,他都能知道一些似的。

杨浩也对李建成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位历史上没有多少笔墨描述的唐朝太子,显然也是极有雄略之辈,性格更是沉稳刚毅。如果不是被李二抢夺走了光芒,恐怕也会是一位极有作为的皇帝。

“少郎君与我之前的印象,有些不同呢。”

李建成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呵呵,建成兄也是。”杨浩眯着眼回答。

“或许……”

李建成犹豫了一会,似乎想说什么,然后又止住,最终只是重重吐了一口气,朝着杨浩拱手告辞了。

杨浩一直目送着李建成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神色淡然。

他隐隐猜到了李建成犹豫的是什么事情,十之**就是封家之事。不过他没有说出口,算是他聪明的地方。

“或许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但是注定不能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友谊(元旦快乐!)

“这位秦王府的少郎君,似乎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霸道、张狂啊,反倒是极容易相处的样子。”

窦氏将几块糕饼推到李建成身前,轻皱着眉头问道。

李建成接过糕饼,胡乱的吞了几口,擦了擦嘴,沉思了一会,眼神幽幽地说道:“儿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此人!说他狠毒吧,不完全是,但是若以为他随和易与,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窦氏吓了一跳,惊叫道:“什么死不死的,哪里有这么夸张!哎……难道……封家那事……竟然是真的?”说完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的大儿子。

李建成苦笑道:“我也不清楚,娘亲你还是不要问了。”

窦氏心头一凛,知道儿子不愿多说,当下也不再多问,只是喃喃道:“哎,说起来,自从那之后,封夫人都很少来咱们府上了,真是令人唏嘘。建成,你可要小心点,尤其是封言雄这孩子鲁莽多事,你莫要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

李建成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神情,道:“娘亲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封言雄,嘿,简直变了一个人,深居家中,连露面都没有了,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窦氏讶异道:“封家二子居然转了性子,这倒是奇事一桩,不过也好,省得再惹是生非了。我还记得,长孙无忌就被他欺负的很惨!长孙无忌这孩子不错,你以后多跟他相处相处。”

“儿记得了!娘亲你们休息下,我给你们取水来。”李建成点点头,率先下了马车,去盛清水去了。

赶路的途中,每天基本上早晚两顿饭,中午只能简单吃些干粮垫垫肚子。

“娘亲,我还要吃两块!”

李二抱着窦氏的手臂,撒娇道。

“好好!都给你!”窦氏笑了起来,把一包糕饼全部推给了李二。

“二哥,我也要吃,你再给我一块!”李秀宁伸出小舌头,舔干净了手上的糕饼残渣,望着李二手里的糕饼,眼睛发光。

“可是……可是……只有两块了……”

李二有些发愁,无论是给妹妹哪块,他都不舍得。

“世民!你是哥哥,要让着秀宁,知道吗?”窦氏谆谆教诲道。

“好吧。”

李二小脸上显出一丝犹豫,最终挑了稍微小一点的那块,递了过去。

“谢谢二哥!”

李秀宁伸出手刚要去接,突然,李二飞快的低下头,在那块糕饼上咬了一口。

登时一整块的糕饼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李秀宁傻眼了,看着如同残缺的月亮一般的糕饼,小脸一瘪,就要哭了出来。

“小妹,小妹,你别哭,你看这块——”

李二嘴巴里糕饼还没有咽下去,一伸手又拿出了另一块糕饼,飞快的在上面,也咬了一口。

“小妹……你看……两块似不似一样啦?呃……你选一块吧。”

李二嘴巴里填满了糕饼,一边奋力的吞咽,一边吐字不清道。

李秀宁终究是太年幼,看不懂李二的把戏,看着面前似乎一模一样的两块糕饼,犹豫了一下,选了其中的一块。

“谢谢二哥!”

李秀宁恢复笑脸,甜甜道。

李二这时候刚把之前两大口糕饼彻底吞下去,满不在乎道:“嘿嘿,不客气!”

窦氏在一旁看得又惊又奇,彻底被自己小儿子的表现惊呆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李建成带着水回来。

李建成听窦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是啧啧称奇,但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笑道:“呵呵,小弟自小聪慧,以后必定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去!”

他自然想不到,终有一天,李二会占便宜占到他这个当哥哥身上去。

官道的另一边,杨浩一行人也停了下来,补充干粮和食物。

杨浩带的糕饼,明显比李建成他们吃的要精致了很多。

“想起来还是应该感谢我那个便宜徒弟啊!”

贺若兰暂时没有跟随杨浩回大兴,临行前从自己家中,给杨浩带了不少的好吃的,出了精致的糕饼,还有各色的干果蜜饯。

他自己是想跟着杨浩去骁果军中,但是怎奈他母亲并不同意。

杨浩丝毫不顾少郎君的形象,与秦叔宝、穆离二人席地而坐,挽起袖子吃着糕饼。

同时与两人交流兵法要略,如何整饬军队、安排布防,以及各种天气、地理条件下如何作战。

其实任何一部兵法,涵盖的内容都极其之多,也非常的细致。

杨浩本就读过了不少,但更多的是前世的见识积累,同秦叔宝和穆离说起来,别有一番新意。

此时杨浩正在以安营扎寨为例,细细分说其中的关键所在。

“少郎君这样的想法,很是新奇,而且把兵法概要解释的更加清楚!”秦叔宝听得目光亮起。

只听杨浩继续说道:“安寨之要,上述的总结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比如寨地选择、人畜营垒安排、水火交通、军器粮草等等。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呢?当然是最大程度的减少意外发生时的损失,保存有生的战斗力!但是你们想想,有没有特殊、例外的时候?”

穆离愣了愣,呆道:“例外……什么样的例外?”

杨浩摇头笑道:“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了,还问你们做什么。”

穆离脸红了红,浮起一丝羞惭。

秦叔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缓缓道:“安营扎寨的要点,是为了减少意外发生时的损失……若能最大限度的规避意外……是不是就可以一定程度上不用刻意遵守这些要领了?”

杨浩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如何规避意外呢?”

“规避意外……呃……我想想啊……哦,有了!加强斥候的侦查能力,提前知晓敌方的动静!如果能做到的话,不仅可以随机应变扎寨,甚至……甚至还可以唱空城计,诱敌深入!”

“说得好!”

杨浩拍了拍手,补充道:“叔宝说到点子上了!战场的信息,这是最重要的!无论任何的行动和部署,都是建立在战场信息的基础上的。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就是这个道理!任何时候,信息都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行动力!”

“就是如此!”

秦叔宝听得眉飞色舞,小穆离也若有所思。

“为战之要,说到底还是信息战!谁掌握的信息情报越多,谁就越占优势,也就越发的主动!如何获取战场信息,以及如何整理信息,在兵法之中,多有详述,这是其中一部分。另外有一部分,我抽空单独跟你们讲解一下。”

杨浩说到这里,心里已经决定把前世所精通的侦查学基本知识普及一下了。

渊瓷英和小鸾仍旧在马车上,素手撕开糕饼,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塞着。不过她们离着杨浩等人不远,隐隐能听清楚三人的说话。

“嘶……没想到杨浩还懂兵法,而且深得其中之要!对于兵法理解并不拘泥于固见,深入浅出,连我都能听懂大部分,此人实在是可怕!”

渊瓷英暗暗震惊,连精致的糕饼,顿时都没有了滋味。

当然了,这只是杨浩与秦叔宝穆离交流的很小的一个片段。这些时日以来,杨浩一直有意地用自己前世的军事理论,潜移默化引导两人。远的不说,就是不久之后的招募骁果军,就能用到很多。所以,杨浩的这番教授,也算是临阵磨枪吧。

当日傍晚,两支车队终于还是赶到了弘农郡。

弘农,在函谷关外侧,占据着大兴与洛阳往来之要道,实在是非同小可。弘农县城也比之前的渑池县大了很多。

杨浩与李建成各自下去安置。

直到天色降了下来,快到晚饭的时候,官驿外面一阵马蹄疾响,一队人马风尘仆仆而来。

“几位郎君,你们是——”

驿吏迎了上去,话还没有说话。

为首的青年一口打断他,径直问道:“喂!不知是否有一位杨郎君到此?”

驿吏一呆:“你们怎么知道?刚才的确是有一位杨郎君……喂喂,你们怎么直接往里面冲,我要先验看一下你们的文书!”

“哈哈,果然追上了!文书一会再给你看,我先进去找个人!”

青年喜形于色,冲着旁边马上一位瘦弱的少年点点头,然后跳下了马背,冲进了官驿之中。

那瘦弱少年脸上血气上涌,不知道是一路奔驰所致,还是心里面高兴激动,也跟着青年跳下了马车,只不过下马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少郎君——”

青年一边喊着,一边进了官驿。

“咦……”

杨浩正与小鸾她们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院子中有人高呼,声音很熟悉的样子。

“怎么好像是张乾文的声音?难道是我听错了?”

杨浩心中不由急跳了几下,立刻出了房间。

小鸾和渊瓷英也是一脸好奇的跟了出去。

“啊!少郎君!”

“乾文兄!怎么是你!你如何到了此地?”

杨浩看到青年面孔,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张乾文看到杨浩,脸上神色一轻,长长舒了口气,半带埋怨半带无奈地说道:“你看看这是谁——”

说着一闪身,让出了之前瘦弱少年的身影。

杨浩目光望过去,看到热泪盈眶的少年,浑身一震!

“灵姝!你怎么来了?”

杨浩惊喜道。

“杨浩!我为什么不能来!”

张灵姝身体有些摇晃,但仍然倔强的站在原地,笑中含泪地看着杨浩。

“你怎么了?”

杨浩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小鸾渊瓷英和张乾文的惊讶目光中,将张灵姝抱在了怀里。

张灵姝脸上有些红,盈满了笑意,嫣然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杨浩拥着张灵姝,闻着少女身上的体香,把对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问道:“你们是从清河一路赶过来的?”

“咳咳!”

两人旁若无人的抱在一起,张乾文看得目瞪口呆,只好装作咳嗽提醒两人。

“你快放开我!”

张灵姝娇羞不胜,低呼道。

“原来是个女子!”

渊瓷英这才反应过来,被杨浩抱在怀里的少年竟然是易钗的女子,心中顿时荡起了一股无从由来的酸意来。

小鸾目光在杨浩和张灵姝脸上转来转去,一脸的疑惑表情。

“走!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来吧。”

杨浩终于松开了张灵姝,拉着她手就要进院中。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人影冒了出来,愣愣的看着众人。

“少郎君,你这是有客人拜访?”

来人在张乾文兄妹身上扫了一眼,目露诧异之色。

第二百二十九章 姻缘天注定

“居然是他!”

驿馆院中,张乾文站在灯下,循着火光朝来人望去,只一眼,几乎被吓了个半死!

“哦,是建成兄来了!建成兄可曾饭否,不会是来我这儿蹭饭的吧?”

杨浩笑了起来,与来人开着玩笑。

不得不说,张灵姝的到来,让杨浩都有心情与李建成开玩笑了。在这之前,说话可是没有这么随便的。

李建成微微一愣,哑然失笑:“少郎君说笑了!不过我想少郎君的晚饭,一定跟那些糕饼和蜜饯一样,非常可口!咦,这几位是——”

他从院子外面走进来,只是看到院子中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好奇心升起。尤其是杨浩身边那位少年,与杨浩十分的亲昵。只不过因为灯下黑的缘故,尚没有看清几人的面孔。

但张灵姝早就借着看清了来人,心中大惊。

“啊!李建成怎么会在这里!”

身体缩了缩,脚步偷偷往杨浩背后移了移,同时伸手两根手指头,轻轻拉了拉杨浩的衣服。

杨浩一愣,以为张灵姝女扮男装不方便见人,心领神会,将她遮挡在身后,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清河的张乾文,也是我的好友。”

李建成闻言一震,惊讶朝张乾文望去。

“嘿嘿!建成兄别来无恙!”

张乾文尴尬的笑了起来,与李建成拱手见礼。

李建成则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默默地望着张乾文,眼神骨碌碌转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杨浩也发觉了场面有些凝重,心下惊讶,随口道:“呵呵,没想到你们互相认识!”

“我们的确认识。”

李建成眯着眼睛,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咳咳——”

张乾文假装咳了几声,脸上的尴尬之色还没有散去。

杨浩正纳闷的时候,只见李建成一抱拳,沉声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今天晚上就不叨扰了,告辞了!”

“建成兄请便。”

杨浩目送李建成离开,疑惑看向张乾文,诧异道:“乾文兄,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过节吧?”

“呃……少郎君……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张乾文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眼睛偷偷望了小妹张灵姝一眼。

张灵姝早已经镇定了下来。

虽然她见到李建成的那一刻也很震惊,但是毕竟李建成尚没有见过她,倒是比二哥张乾文要好过一些。

“那好吧。”

杨浩见张乾文似乎没有想说的意思,也不好追问,当即引路,带着张氏兄妹去房间了。

张家的护卫们也收拾东西,安顿下来。

张灵姝和张乾文兄妹二人跟杨浩住一个院子,其他的护卫则去了另外的院子。

一起在杨浩这边吃过晚饭,杨浩起身送张灵姝回房。

“你好好休息吧,若是不方便我让小鸾来侍候你。”

杨浩拉着张灵姝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

张灵姝羞道:“不用了,我自己就好!杨浩,你先别走,陪我说会儿话,我有话跟你说!”

“呃,要是不紧要的话,明天再说不迟。”

杨浩笑道。

张灵姝摇摇头:“不,还是现在说吧。”

杨浩看到张灵姝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只得神色一肃,说道:“好吧,你说吧,我听着呢。”

“咳咳咳——你们聊,我先去洗漱了!”

张乾文跟在两人身后,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见到小妹跟杨浩亲昵的杨子,实在是无语,只好出言告辞,眼不见心为净。

“二哥,你还在呢!”

张灵姝吓了一跳,转身惊讶道。

张乾文闻言苦笑,暗暗感叹:“果然无可救药!自从见了杨浩,小妹眼中都没有别的人和物了!看来小妹也只能嫁给杨浩了。只是不知家中父亲现在心意如何了。”

轻叹口气,朝两人拱拱手,先行离开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

杨浩握着少女的柔荑,心中稍微有些好奇。

这次见面张氏兄妹二人都有些奇怪,可能跟李建成有什么关系,也可能是什么别的事情。但张灵姝对他的心意,应该是没有丝毫改变。

心中温暖,含笑望着少女。

张灵姝顿了顿,忽然沉默起来。

杨浩也不发问,默默跟随着,一直走到一棵梅树下,才停了下来。

张灵姝抿着嘴,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

“杨浩。”

少女轻声唤道。

“嗯。”

杨浩应了一声。

张灵姝轻轻张开手臂,把杨浩环抱住,脸颊在他肩窝处蹭了蹭,低声道:“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

杨浩一愣,笑道:“原来就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你变了心意,要跟别人跑了,嘿!”

黑暗中,张灵姝脸上一红,仿佛杨浩的话触动她心事一般,紧紧搂住他,喃喃道:“灵姝的心意,生生世世都不会变!要跑,也是跟着你跑了!”

杨浩没有听懂少女的言外之意,温暖中有些惭愧,只觉得自己‘出轨’渊瓷英,而且心中也有陆晴清的影子,突然间愧疚起来,觉得愧对少女的深情。

前世根深蒂固的爱情观,不是一次穿越就可以完全抹杀掉的。要杨浩一下子心怀坦荡的接受三妻四妾,其实他内心比陆晴清更迷茫、更紧张,更加不知道如何处理!

这就好比一个警察内心中深信警察抓小偷天经地义,突然之间,小偷不犯法了,警察也会迷茫失措的。

“我也有话对你要说。”

杨浩的下巴抵在少女额头,柔声道。

少女仰起头,靠近,嘴唇轻轻印在杨浩脸上,然后分开,吐气如芳道:“杨郎,让灵姝先说,好吗?”

“好,你说。”

杨浩心中温柔,没有趁机轻薄少女,只是眼睛明亮的对望着。

少女身体有些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其实……李建成……我是认识的!”

杨浩点点头:“嗯,我看出来了,就是这事吗?”

“他差点成了我的未婚夫!”

少女一下子脱口而出,胸口剧烈的起伏,但是心中的巨大石头,随着这句话,一下子搬走了。

“……呃……”

杨浩身体一僵。

他猜到李建成与张家会有些联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关系!

张灵姝看到杨浩怔住了,心中紧张,脸色发白地望着他:“杨浩……你会认为我是不好的女子吗?”

杨浩一下回过神来,赶紧搂住了少女,细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抢了李建成的未婚妻……心中有点觉得对不住他!”

“杨浩!”

张灵姝紧紧把自己埋在杨浩怀里,喜极而泣。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便知道了杨浩根本没有在意她是否差点与人订婚的事实。

杨浩抱着张灵姝,感受着少女对他的浓浓心意,不由莞尔道:“为什么说李建成差点成了你的未婚夫?”

“你想知道吗?”

少女跑开了心事,脸色明媚娇艳,分外动人。

“想,非常想,十分想。”杨浩装出认真的样子来。

“咯咯~~~”

张灵姝脆声笑了笑,然后停下来,认真道:“那次若是在河内郡没有遇到你,没有跟着你回了河阳,恐怕我们张家现在早就接受李家的求亲了!”

杨浩咋舌道:“这么惊险!”

“那当然!要不是那日我壮了胆气表白,今生便要错过杨郎了!”

张灵姝眼眸盈泪,又羞又喜,回忆着当日的情景,娇俏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骄傲与后怕的神情来。

“难道这便是天注定的缘分?”

杨浩感慨万分,忽然心中一动,笑道:“灵姝,在那之前,我在大兴城遇到你,难道也与此有关吗?”

少女忍住羞,解释道:“我们张家是世家,与李家倒也门当户对。不过祖父怜惜我,也由得我的任性,许我亲自验看那李建成的人品学识。也正因为此,我才得以与你相遇!”

杨浩恍然大悟,想起当时点滴,忍不住笑起来:“只怕你第一次见我,还是坏印象居多吧!”

张灵姝也吃吃笑了起来,眉眼笑弯:“对极!私下我与大兄二兄,鄙夷你不学无术很多次呢,嘻嘻~~~”

“居然敢鄙夷我!且看为夫大振夫纲!”

杨浩嫩脸一红,佯怒起来,捧着张灵姝的俏脸,狠狠亲了下去。

“咯咯咯咯!”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才分别回去歇息。

第二百三十章 抵达大兴

“我八岁了!”

“我七岁!”

马车车厢里面,年幼的李二和李秀宁举起了小手,争先恐后地说着。

“很好!”

小鸾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柿子饼分给了两人。

“谢谢小鸾姐姐!”

李二笑嘻嘻道,低下头啃柿子饼。

李秀宁吃的比哥哥李二秀气很多,两根葱白一样的嫩小手指,夹住了柿子饼,小口小口地咬下来,然后慢慢吃下去。

“小鸾姐姐,还有昨天吃的那种蜜枣吗?”李秀宁奶声奶气道。

李二听到吃的,立刻抬起头来,眼睛不眨望着小鸾,等着小鸾的回答。

小鸾娇笑道:“没啦!不过,到了大兴城后,如果你们喜欢,我再寻些来送给你们。”

“真的?”

李二眼睛亮起。

“当然!”

小鸾掩口笑道。

杨浩他们离开弘农郡已经两天了,一路上穿过了潼关,已经入了关中。此时距离大兴城,已经不足百里,快些的话,一天就能赶到了。

自从杨浩看到李二与李秀宁年纪幼小,赠送了他们一些蜜饯果子之后,这两个小人很快就自来熟起来,经常行路中,爬到杨浩的马车中来玩。

他们的母亲窦氏,还有大哥李建成,稍有些忐忑,害怕打扰杨浩。

不过杨浩发现这对小兄妹与小鸾很合得来,倒是觉得无所谓,任由他们来作客。

张乾文与张灵姝也随车而行。

那日在弘农郡遇到李建成之后,张乾文就尽量避免再次与李建成会面,尽可能多的和小妹坐在马车上。

李建成也只是那日初见张乾文时,稍有些激动,第二日就调整过来了,起码杨浩从他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可能是因为还不知道张灵姝与杨浩的事情,李建成变为有刻意避开杨浩。

杨浩心情更复杂一些,但是也没法点破。总不能主动凑到李建成边上,跟他叫嚷“我抢了你的未婚妻”吧?因此几人之间,气氛始终保持着古怪的意味在里面。

“总算是快到了大兴城了!”

杨浩颇有些心累,同时暗暗感慨自己冥冥中,或许真的与大唐李家八字不合。

“等我和灵姝的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只怕还会有些小小波折,起码李建成肯定会有些想法。”

张灵姝自从与杨浩谈过之后,彻底解开心结,反倒是一路上很舒适。

她已经知道了渊瓷英的事情。

杨浩那日也没有瞒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张灵姝暗暗感动,此举虽小,但是证明杨浩心中真的有她,在乎她的感受。

反而是杨浩见到少女这么痛快地接纳几人,心中诧异了一会,旋即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自己已经在大隋了,而不是前世那个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时代了。

“大隋真好啊!”

一声发自男性骨子里的骄傲与贪婪,油然而生。

半日之后,在距离大兴城三十多里的地方,官道旁边,一个小小个栈亭,石进带着几个秦王府的侍卫已经等候多时了。

从接到杨浩出发之前送出的书信之后,留守在大兴的石进等人立刻激动起来了。

“少郎君要返回大兴城了!”

石进掐算着日子,从昨天就开始带着人往返大兴城与此地之间,生怕错过了迎接杨浩归来的车队。

远远的,几个人望着官道上奔来的马车,眼睛一眨不眨。

“来了!来了!”

“石大哥快看!是咱们秦王府的马车!”一个眼尖的侍卫率先发现了情况。

“在哪里?”

石进心怀激动,跳上马背,一只手遮在眼前,极目远望。

果然见数里地外,一长队的车马朝着栈亭缓缓驶来。有几辆马车之上,隐约可见秦王府的旗子。

“果然是少郎君!你们随我上去迎接!驾!”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一众侍卫纵马迎了出去。

石进等人快行到一里之内,这边秦叔宝心神一凛,给众侍卫做了个手势。

蹡蹡!

随行侍卫们早已操练了无数遍,瞬间持起了武器,应对可能的突发意外。

“少郎君,有人靠近我们了!”

秦叔宝贴近马车,对杨浩禀报着。

“哦?”

杨浩掀开车帘,朝奔来的石进一行人望去,登时忆起了熟悉面孔。

“呵呵,放心!是自己人!”

队伍停了下来,杨浩跳下马车,立在一边。

前方石进纵马急停,一下飞扑下来,跪在大道上,热泪盈眶:“少郎君!您回来了!”

“石进,你们来了!”

杨浩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少郎君,这些人都是得了韩笑将军的书信,前来投靠的,我一直把他们收束在王府之中,每日都有操练。”

石进起身之后,首先指着身后的一队汉子,给杨浩介绍道。

“属下见过少郎君!”

那些侍卫听到石进介绍,连忙跪下,给杨浩行礼。

“诸位快快免礼!不愧是出身右骁卫,果然都是骁勇之士!”杨浩赞道。

短暂停留后,石进引着杨浩的马车缓缓朝大兴城而去。

很快,阔别半载之久的大兴城,映现在众人面前。

杨浩入城,与李建成分道扬镳,直接回道德坊的秦王府第。

张乾文张灵姝兄妹,也跟着回了秦王府。因为两人是私自离家,暂时也不方便直接回张氏在大兴城的宅子。不过,两人也不是要彻底的离家出手,其实在到达洛阳之后,张乾文已经修书回家了,而且杨浩也已经派人去求亲了。只待亲事定下来了,两人离家那就不算什么事儿了。应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逼宫,或者先斩后奏吧。

骁果军的成立、招募,还有不少琐碎的前期工作要做。但多半都是左右备身府、兵部他们去协调,或者是杨广来定夺。还轮不到杨浩插手。因此,在杨广明确旨意下达之前,杨浩还有大把的时间呆在秦王府,安顿好张灵姝、小鸾以及渊瓷英等人。

好在秦王府足够大,容纳这些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回府之后,杨湛的生母郑孺人也来见过杨浩,细细询问了杨湛在洛阳的情况,方才安心的离去。

杨浩是二月十六从洛阳启程,二十一日抵达大兴。

二月二十三日,张家传来书信,言说已经允了杨浩与张灵姝的亲事。

少女守得云开见月明,喜极而泣。

虽然不知道父亲和祖父答应这门亲事背后,又有多少波折或者说愤怒。少女已经全然不在乎了,毕竟现在从这一刻起,她已经是杨浩的未婚妻了,谁都无法更改了。

张乾文也舒了口气,总算小妹与杨浩的亲事定下了。

盘桓在秦王府几日之后,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休整些时间,便带着妹妹返回清河。

亲事已定,继续留在杨浩身边,太过于不合礼法,即便是大胆如他,敢帮助小妹潜逃,也不敢继续让小妹逗留下去。

张灵姝依依不舍。

杨浩好言劝慰,剽窃了一句“两情若是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几乎把少女感动的流下泪来。

两人来了大兴,自然不能瞒着大兄张乾璟。

张乾璟来秦王府的时候,眼睛在杨浩、二弟以及小妹脸上转了无数个圈,气的颌下短须直颤,连说了好几声‘岂有此理啊’。不过他也收到了家长长辈同意张灵姝与杨浩亲事的书信。生米已成熟饭,再说更多,已经没有意义,只是催促张乾文和张灵姝赶紧返回清河。

两日后,张乾文与张灵姝,在张氏族人的陪同下,再次浩浩荡荡返回清河。

重逢张灵姝期间,杨浩与张灵姝除了简单的肢体接触,倒也没有做出更多逾礼的事情来。当然了,对于简单的拥抱亲吻来说,张灵姝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杨浩的心情,暂且不表。虽然会有冲动,但是没有半分勉强或者为难张灵姝。

如此这般,渊瓷英看在眼里,简直要默默清泪两行。

倒不是说杨浩在此期间又欺负她了,而是她想起之前的遭遇,不免心伤而已。

二十八日,二月的最后一天。

杨广关于骁果新军的正式旨意终于下达了,骁果军的规制完全确定了,人事任免也一并定了下来。

骁果军设左、中、右三军,军营设在大兴城东北的龙首原。

每一军,领折冲郎将一人,果毅郎将两人,然后其下各有裨将、校尉若干。

其中折冲郎将与果毅郎将,都是由杨广直接任命的。

杨广的旨意中,杨浩就任骁果军右军折冲郎将一职,手下两名果毅郎将,其中一人竟然许给了秦叔宝;还有一人名叫赵行枢,杨浩却是不识。

秦叔宝一下子从之前的仁勇校尉,直接被提拔成果毅郎将,简直是前所未有之隆宠。之所以这么任用,恐怕是因为杨广记得秦叔宝那次在廷宴之上的表现,再加上知道其是杨浩侍卫,以此来扶持杨浩。

其他两军,骁果左军折冲郎将是宇文承基,骁果中军折冲郎将乃是崔宝德。

“崔宝德此人,是崔彭之子,我倒是有些印象。之前在洛阳殿上曾经见过,应该是颇得杨广信任之人!”

其实说起来,崔彭这一支也是出身自博陵安平,与舅舅崔弘度是同乡,军功卓著,累迁左领军大将军。其子崔宝德三十许中年武将,精擅武艺,多有父风,因此被杨广委以重任。

第二百三十一章 道观和道童

三月初,杨浩还有几天空闲时间,陪着小鸾渊瓷英安顿下来。

中间还抽时间去长安城旧宅住了一段时间。

小鸾见的都是旧日的情景、物事,不由有些恍惚,虽然尚未恢复记忆,但是看杨浩的眼神已经有了一丝丝不同。

“有希望,但是急不得。幸亏这次带了小鸾回来,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杨浩将小鸾的变化放在眼里,叹息之余,也倍觉欣慰。

渊瓷英这些日子有些迷茫。

在洛阳,永丰公主挑明了她的身份,认可了她做杨浩的侍婢。但是最近时日以来,杨浩却没有动过她,让她好生不安。不安之余,渊瓷英又暗暗警惕,猜测着杨浩的用意。

其实杨浩并非有什么特殊用意,纯粹是临近骁果军开营,每日忙着与秦叔宝穆离等人商定一些事情,无暇他顾。当然了,若说心理上的因素,也不是一点没有。杨浩与张灵姝婚事已定,再者有小鸾的伤情迫在眉睫,杨浩心思不在此,也属正常。

而且新年前后那几日荒唐,杨浩也早有反思。一时的纵欲,也不过是旷日太久的过度补偿而已。等到静下心来,自然会有重新思考和取舍。

八日,杨浩带着秦叔宝、穆离等有限的几人,前往位于城外东北方向的骁果军的驻地。

“咦!少郎君,你看,这里居然有一处破败道观。”

一行人刚出城,走了一会,途径遍布荒草野蒿的小丘,秦叔宝指着远处丘顶上的破败建筑说道。

杨浩闻言望去,果然见小山之上隐藏着破败的建筑。

看建筑的样式,正如秦叔宝所言,是一处道观。

“确实有些奇怪!却不知道这处道观是何名字~~~”

杨浩眯着眼望了道观一会儿。

“属下在大兴城住了那么久,竟然也不知道此地有所道观,真是稀奇!”

王绍从杨浩身后探出头来,默默查看了一下道观的位置,诧异道。

杨浩收回目光,刚要挥手带着众人离开,突然,心中一动,往身后望去。

“它的名字叫道源观。”

一个淡漠的少年声音传来。

“谁!”

秦叔宝等人大吃一惊,听到声音才发觉有人靠近了。

等到他们震惊转过身来,才发现十几步外,站着一个**岁的小小道童。

“他是怎么做到的!欺身到如此近的距离,我都没有发觉他的存在!简直诡异!”

秦叔宝暗暗心惊,戒备地望着小道童。

道童生的十分的清秀,一双黑亮的眼睛,扫过众人,落在了穆离身上,神色却是微微一愣。

“你是那道源观的道童吗?”

王绍拍马上前问道。

那道童根本不理会王绍,目光越过王绍,紧盯在穆离的身上,突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你是在问我?”

穆离诧异地指着自己,不知道这小道童为何突然问他的名字。

“呃,我叫穆离。”

穆离望了杨浩一眼,看到他微微点头后,才报上了自己名字。

“穆离……”

小道童皱着眉头,手指一伸,竟然掐算起来,“咦,不对!你本名叫什么?”

秦叔宝王绍一脸荒谬的望着小道童。

“难道……这小道童真的能掐会算?他怎么知道穆离不是本名的?”

杨浩也觉得惊讶,突然见到这个神奇的小道童,不由目光注视过去。

穆离呆了呆,道:“我就是叫穆离,穆离就是我的本名。”

小道童露出了不耐烦地表情,脆声道:“无所谓了,你拜我为师吧!”

“什么!”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穆离好笑的望着比自己看上去还瘦小的小道童,摇头笑道:“我为何要拜你为师,你连我都打不过……”

“是吗?”

小道童说话间,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小心!”

秦叔宝惊呼。

不待他反应过来,一道残影掠过他身旁,朝着穆离扑了过去。

穆离双手抓在横刀上,刚一用力,突然发觉手腕被紧紧压住了,动弹不得。

小道童出现在他的身前,伸手点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什么功夫!”

穆离大骇。

小道童冲着穆离微微一笑:“怎么样,现在你愿意拜……”

话说到一半,突然心中警兆一生,身形一闪,飞快地往回退去。

一道刀芒,紧追不舍,直到将小道童逼退了一丈远,才收了回去。

“少郎君!”

秦叔宝、穆离等人惊呼起来。

关键时刻,杨浩出手了。

“你又是谁?”

小道童站定身姿,一脸警惕的望着杨浩,眼神深处中竟然有一抹浓浓的忌惮。

“小道童,你为何要对我的侍卫动手?”

杨浩笑眯眯说着话,答非所问。

小道童深深望了杨浩一眼,沉声道:“我与他有缘。”

“呵呵~~~”

杨浩笑了出来,盯在小道童脸上,不无威胁道:“如果我说你跟我也有缘,是不是我也能抓走你当徒弟?”

小道童脸上凝重起来,一字一顿道:“你不配做我师父!”

“是吗?”

杨浩一步踏出,刀随身走,唰的一声,斩在小道童身侧!

刀势奇拙,其中似乎蕴含了无穷变化。

小道童脸色愈发凝重,身形连续变换了数次,竟然无法摆脱杨浩的刀势!

“咦!”

小道童惊骇无比,仓促间挥起衣袖,甩在刀锋上。

嘭的一声!

那条衣袖炸成了粉碎,小道童身形一晃,这才躲开了杨浩的刀势追击。

“啊!”

秦叔宝、穆离还有王绍等,皆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来。

“天哪!好久没有见少郎君认真出手了!竟然有这般的声势!少郎君简直太厉害了!”

众人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师兄!”

这时远处又一个身影飞奔而来,直到小道童身旁,才停了下来,现出了一个邋遢老道人的形象。

“师兄,你没事吧?”

邋遢老道关心地询问道,同时惊讶地注视着杨浩。

“我没事。”

小道童抿了抿嘴。

目睹这番对话,杨浩一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什么!我没听错吧!那老道喊小道童为师兄?”

秦叔宝一脸懵逼。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出门净遇到奇葩又离奇的事情!”王绍也摇头苦笑道。

杨浩皱着眉,望着身前这对古怪的师兄弟,心中倒还算是镇定。

“这个小道童不简单,他身边的老道也不简单,两个人都是极高深的宗师境界,比秦叔宝还要厉害得多,估计只比我差那么一点。”

就在杨浩观察两人的时候,小道童和老道也观察着他。

“嘶……这是道境!此人身上竟然有道韵!”

邋遢老道大吃一惊,看向杨浩的目光也不由缩了缩。

两个道人不说话,杨浩也不说话。秦叔宝等人也没有说话。两拨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有些古怪。

良久之后,那小道童眼睛眨了眨,朝着杨浩行了一个道家的稽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邋遢老道看了众人一眼,也跟着里去了。

“少郎君……他们是什么人?”

秦叔宝忍不住开口道。

穆离和王绍也好奇地望向杨浩。

这话问的愚蠢,他不知道道人的身份,杨浩又怎么可能知道!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对秦叔宝等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了!

“应该是道源观的修道人吧!咱们走吧,不要误了军营之事。”

杨浩望着两个道人离去的方向,看了那间破败道观一眼,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骁果军营

龙首原横亘在大兴城以北、渭水以南。

长安旧城位于龙首原以北,基本上延承了汉长安城的格局。文帝称帝之后,定都长安,于龙首原之南新建都城,也就是现在的大兴城。龙首原便成了汉长安与隋大兴的地理分割线。

说起龙首原,此地名甚有来历。

相传秦时,有一条黑龙穿越秦岭而来,至渭水中消失不见。其所过之处,土山隆起,形成了状若龙首的高地。高地称原,也即是山。后来这条土山呢,就被人称之为龙首原。

骁果新军的军营驻地选择在龙首原,从兵家角度来看,是十分合适的。高地之上,俯瞰新旧两城,视野良好,而且更无水火之虞,是极佳的兵寨驻扎之选。

杨浩赶到的时候,军营里已经开始驻扎了起来。

在属于他的右军营中,两队骑卫分列营门两侧迎接。每队各有百人,以后就是右军的亲卫。

骑卫之前,还有几个军职人员早就等候多时。

“卑职拜见将军!”

为首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军官带领着众人给杨浩行礼。

“诸位少礼!”

一番见面沟通之后,杨浩才清楚了众人的名字以及身份。

为首的三十许的中年军官,名叫萧铉,是内史令萧琮之子。说起来杨浩与他还是亲戚。萧铉之父是萧皇后的哥哥,他也就是萧皇后的侄子。杨浩也是萧皇后的侄子,两人竟然是表兄弟关系。

萧铉是杨浩所领骁果右军的军司马,是杨浩的副手,主行军纪维持和处罚之类的职务。

另外还有几个参军事,分别执掌兵曹、户曹和功曹。

那两队骑卫的卫队长,一个叫柳长陌,另一个叫段彦宏,皆是二十许的模样。

这些人以前都是右备身府的人员,包括那两百人的骑卫,被杨广调派给了杨浩。

杨浩也向众人介绍了自己还有秦叔宝。

萧铉等人见到秦叔宝如此年轻,居然被任命为果毅郎将,皆露出吃惊的模样来。

秦叔宝倒是不怯场,抱拳跟大家见礼。

“萧司马,咱们右军不是还有一个果毅郎将吗?不知可曾前来报到?”

互相介绍完毕以后,杨浩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副手,心中一动,向萧铉开口问道。

“呃……将军是说赵郎将吧。他倒是早就来了,只是这两天却没有在军营……嘿,估计……是去招募勇丁了吧!”

萧铉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的回道。

“哦。我知道了。”

杨浩点点头。

只听萧铉又道:“杨将军,咱们右军中已经招募了三百多名士卒了,这些日子一直是柳卫长和段卫长临时管带。现在将军您来了,是不是可以任命……”

萧铉一边小心说着,一边望了一眼杨浩身边的侍卫们。

大隋军队的将领任命亲信担任中低级武官,是很惯常的事情。萧铉跟杨浩说这话的意思,当然是提醒他可以安插一部分人进去了。其实从萧铉的角度来看,杨浩作为右军的最高统领,带来的人着实有些少,其中的一位,还已经被圣上封了果毅郎将。

杨浩闻言,想了一会,摇摇头道:“此事我另有计较,麻烦萧司马和柳、段两位卫长把兵卒集合起来,我一会有事情宣布。”

“好!”

萧铉和柳段两人恭敬应下来,心底却是带着不小的诧异。

“听杨将军的意思,他似乎并不像任命亲信,此举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三人各有心思,按照杨浩的指示下去办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萧铉回来报告说兵卒们已经集合完毕了。

杨浩跟着他出了军帐,来到营地之前。

营地中央空出来好大一片地方,三百多兵卒全部兵甲齐全的肃立在那里。

“果然关中多勇士!”

杨浩放眼望过去,一排排的军士,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壮年,虽然还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操练,但是已经能看出骁勇之气来。

由于骁果新军是募兵制,与府兵制不同,虽然没有军户减免租赋的优惠,但实际上饷银很丰厚。关中很多年轻儿郎没有机会进入府兵体系的,都踊跃报名了骁果军。这也是骁果军成立这么短的时间内,只杨浩的右军一路就已经招纳了三百多人的原因所在。

“诸军听令——”

杨浩一身明铠将袍,按剑而出。

“喏!”

三百勇丁单膝行礼,兵甲摩擦汇成一个声音,倒也非常的威武。

杨浩瞧得暗暗点头,沉声喝道:“我乃骁果右军折冲郎将杨浩,首先欢迎诸位儿郎加入骁果军!趁着今日我宣布一件事情——从今天起,骁果右军的任何一名什长、伙长、队正,乃至一营之校尉,全部从你们当中遴选而出!”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什么!连校尉都是从我们当中遴选而出,到底什么意思?遴选又是如何遴选?”

三百多个骁果新兵听懵了,面面相觑,低声互相私语起来。

“居然来真的!”

萧铉也大吃一惊,没想到杨浩居然真的不打算任命人选。

杨浩任由下面军士议论也不阻止,直到声音渐渐小下来之后,才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全场立刻恢复寂静,兵卒们目光全都聚集在这位杨浩身上,一脸的期待。

“下面我公布一下遴选办法!叔宝,你和萧司马负责把所有的兵卒,均衡地分配成三十个小组,每组十人,组内选拔一名什长;然后每五组成一伙,再选拔一名伙长;依次往上,选拔出队正,乃至于校尉……”

“什长所有人都可以参选;然后参选过什长且获胜过一场的人,有资格竞争伙长,依次往上……骁果成立之初,参选只凭个人武艺本事,不论其他。以后军中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再以军功论官职。你们都听懂了吗?”

杨浩侃侃而谈,把遴选细则一一道来。

“听懂了!”

三百多兵卒齐声高喝,一脸的兴奋。

“嘿嘿!原本我来投骁果军只是想当个兵就满足了,没想到还有机会竞争校尉!简直是意外之喜!”一个兵卒满脸通红,兴奋地嚷着。

另一个同组的兵卒马上站了出来,笑骂道:“你以为你就能稳稳赢得校尉之职吗?有我在你未必能过得了什长的选拔!”

“能不能咱们比过再说!”先前那个兵卒倒也是自信满满。

“对对对!各凭本事,能者居之!”

其他的兵卒纷纷附和道。

杨浩听着场中许多类似的对话,不由微笑起来,转身对秦叔宝说道:“你和萧司马负责做好比试的评判,点到为止,不要惹出重大伤亡来。”

“少郎君,我知道了!”秦叔宝点点头,朝萧铉看了一眼。

萧铉在一旁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苦笑着上前,道:“杨将军所虑已经十分周全了,本不用我置喙,只是……我大隋军中还从无此例……会不会……”

杨浩笑着打断他,摆手道:“萧司马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不过,骁果军既然是圣上另募的新军,有特例也是理所当然的,陛下希望得到一支骁勇之师,我们一方面尽力做好,另一方面也不要墨守成规!我是右军郎将,如果因为此事圣上追究起来,当然负全责,萧司马勿要担心……”

萧铉神色一凛,急忙道:“杨将军误会我了!我非是这个意思,而是……哎……好吧,就依将军之言吧!”

杨浩深深看了萧铉一眼,察觉到他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不过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此后的三天,骁果右军中一场规模空前庞大的‘军中大比武’热火朝天地展开了。

经过激烈的对抗,三十二名什长、七名伙长、两名队正都全部产生了。其中年纪最大的有二十八岁的,年纪最小的居然有十六岁的!堪称大隋军中最奇葩的一次遴选大赛。

这几天当中,果毅郎将赵行枢居然还没有归营。

杨浩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把军司马萧铉喊过来问话。

萧铉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说了:“赵将军来过一次,可能看军营中兵卒还没有招募多少,便又回了大兴城,如今……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杨浩端坐在书案前,正执笔写着什么东西。听完萧铉的话后,默默点头不语,挥手让他退下去了。

萧铉走后,杨浩拿起纸张来,吹了吹未干墨迹,仔细端详了好几遍,发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了,才轻轻放在书案一旁。

只见纸张题头上写着四个大字:军纪八法。

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的蝇头小楷,显然是军纪八法的具体内容。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军纪八法

洛阳,拾芳馆。

“宇文公子。”

一名阴翳的青年迈进房间里,朝着正坐在桌案前的宇文智及,微微拱手。

“皇甫兄!”

宇文智及长身而起,礼让对方,同时偏头对着伺候在一旁的薛小蛮,冷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名妓薛小蛮眸子里僵色一闪而过,不过毕竟是久浸场面的角儿,没有露出半分不悦,娇笑道:“不敢打扰两位公子清谈,小蛮告退~~~”

皇甫谌笑着施了一礼:“有劳薛大家了!改日一定专门来欣赏大家的舞艺!”

“皇甫公子客气了!”

薛小蛮轻折柳腰,对着皇甫谌福了福,然后莲步轻移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扉。

门扉刚一关上,里面立刻传来了两人低低的对话声。

“皇甫兄,那件事能达成,多亏了豫章王美言,请替我向王爷道谢!”

宇文智及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皇甫谌的轻笑声:“宇文兄言重了!那赵行枢本就武艺颇高,去骁果军中也属于人尽其用,区区一个举荐名额,宇文兄不用挂怀!而且我家王爷对宇文兄的遭遇深感同情,愿意与您结交……”

“智及现在一介庶民,何敢与王爷结交!”宇文智及沮丧、愤恨的声音传来。

“非也!宇文兄是大才,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一朝风云起,岂无崛起时……”

“这……豫章王高义,智及感激涕零……”

薛小蛮已经出了房间,不方便在房间外多待,后面便没有再听到了。

“小姐,你有没有发觉……”

婢女兰芝跟在薛小蛮身后,歪着脑袋问道。

“发觉什么?”

薛小蛮一边走,一边诧异道。

婢女兰芝想了想,凑近薛小蛮耳朵,轻声道:“发觉宇文公子这段时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薛小蛮微微一惊,拉着兰芝闪进了一间没有人的空房内,捂着她嘴巴,惊讶道:“你瞎说什么呢!”

兰芝吓得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睛沿着走廊望出去确定没有人后,才接着道:“难道小姐没有发觉吗……宇文公子变得可怕了许多,身上……似乎有一股杀气……”

说着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来。

薛小蛮心叹道:“没想到连兰芝都看出来了,难道与那个人有关?”

想到这里,眼神一下子迷离起来,登时联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

“小姐?”

兰芝的声音传来。

“呼……”

薛小蛮轻呼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叮嘱道:“你可不要出去乱说。”

婢女兰芝笑道:“我谁都不说,只跟小姐你说,嘻嘻~~~”

“那就好!赶紧回去收拾吧,咱们一会回教坊了!”

“好哩!”

主仆两人欢笑了一会,收拾完东西,出了拾芳馆。

……

“来兄,这些日子咱们左军收了多少人了?”

龙首原,骁果左军驻地,一身铠甲的宇文承基卓然而立,对着身旁另一个雄武的青年问道。

“回将军,已经有九百人了。”

来弘站在宇文承基身后,恭敬回答。

“九百人……”

宇文承基眉头皱起,眼睛里闪过浓浓的疑惑,道:“三天之前就已经收拢了八百人了……难道这三天只招募了不到一百人?”

来弘苦笑道:“正是如此!”

宇文承基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来弘上前两步,低声道:“我听说,这几天好像新来的勇丁都进了右军……”

“右军?”

宇文承基脑中登时浮现出一张脸孔来,强抑着怒气,沉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嘛……”

来弘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听说好像是右军中的武官,全都是从招募的新兵中选拔出来,自然人都跑去入了右军……”

“什么!”

宇文承基大惊失色,“谁给他权力这么做的?”

来弘摇头苦笑:“圣上是没有规定这么做,但那杨浩是右军统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呗!”

“哼!荒唐!哗众取宠!”

宇文承基愤愤而止,甩袖离去。

……

骁果右军军营,人满为患。

自那日杨浩宣布校尉以下的军职全部从新兵中遴选之后,前来应征的民勇壮丁,几乎都挤破头优先来右军报名。

如此热闹的情景,吓坏了萧铉。

萧铉旁敲侧击提醒杨浩,这样会不会引起左军和中军的不满。杨浩笑着回答道,他们若是不满,尽管可以照着右军的做法来学啊。

“他们怎么会这样做呢!”萧铉一阵无语。

“那就不要埋怨咱们右军走在前头。”

杨浩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施施然离开了。

比武选官的制度公布了三四天后,右军军营已经募了近两千人了。

诸曹的参军事忙的不亦乐乎,帮忙登记、分发兵甲装备、安排食宿营帐,同时还有筹备接下来的‘军中比试’,整个驻地里热火朝天的模样。

到了第五日,杨浩把军司马萧铉、柳段两个骑卫长以及诸曹参军事叫到了营帐中,让秦叔宝把自己几日之前就拟定好的‘军纪八法’分发给了大家。

“这……会不会太严苛了啊?”

萧铉仔细看了一遍,抬起头来,小心提议道。

杨浩暂时没有理他,转头问其他几人:“你们呢,怎么看?”

剩下的几人互相望了几眼,最后还是柳长陌站了出来,躬身道:“回将军,卑职几人与萧司马持相同看法。这军纪八法会不会管的太宽泛了呢……比如后面几条,坐卧行立,连衣物被褥的摆放,都要求的如此严格……呃……有这必要吗?”

杨浩早就猜到了众人的反应,听完柳长陌的话语,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从容解释道:“你们乍看觉得严苛,这很正常。但是不要忘记了我们是什么军——骁果军啊——圣上亲自取的名字!骁勇果毅之军,当然要比一般的军队要严苛!这军纪八法,每条内容都是在培养士卒在极限情况下的耐力和执行力。我是右军的统领,我希望塑造一支如臂使指、言出法随的军队出来,以回报圣上的信任和期许!与诸君共勉!”

“属下们明白了!”

萧铉等人听到杨浩这么说,只得躬身应下。

“好!那从今日起,这军纪八法便传送下去,任何人不得违抗!”

杨浩斩钉截铁道。

“是!”

众人领命刚要退下,帐外一阵大笑声传来,引得众人目光望了过去。

“哈哈哈,杨将军何在?”

一个高大的身躯掀开营帐帷布,闯了进来。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在帐内扫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最上首的杨浩身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针锋相对

“你就是杨浩……将……军?”

高大青年望着杨浩,微微一愣,虽然也用了将军的尊称,不过神态中并无半分恭敬,就那么大喇喇站在帐中央。

在他的身后,两个锦衣年轻人跟随在左右,也是好奇地看着杨浩。

“将军,他就是果毅郎将赵行枢。”

萧铉靠近杨浩,低声解释道。

“哦?”

杨浩闻言眉毛一挑,同样朝着对方望过去。

赵行枢身材微胖,本来就高大的身躯,显得极为庞大。朝天鼻、铜铃眼,倒是自带着一股武将的凶悍之气。

“原来是赵郎将。我正要找你呢。”

杨浩语气淡然,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

“咦,巧了!赵某人也正有事找杨将军,嘿嘿……”

赵行枢神情一沉,故作惊讶道。

“赵行枢,请你对我家少郎君尊重些!”

秦叔宝早就对此人不满,迎着对方站了出来,单手按在剑上,怒斥道。

“你是什么东西!你家少郎君又是何人!这里是骁果军营,赵某人眼中可没有什么少郎君!”

赵行枢猛地将目光移到秦叔宝身上,神色阴郁反击道。

“你找死!”

秦叔宝大怒,下一刻就要抽出横刀来,却被杨浩一手压住。

“少郎君……”

杨浩伸手打断他,转头看向赵行枢,淡然笑道:“他是我的侍卫,现在跟你一样,是骁果右军的果毅郎将。他口中的少郎君,说的自然是我~~~”

赵行枢闻言立刻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假笑道:“原来他说的是杨将军啊,罪过,罪过!赵某人一介粗人,只识军中的官职,不懂什么少郎君身份,还请杨将军原谅在下的无心之过!”

“好说。赵将军以军中事大,目无其他,令人钦佩。”

赵行枢笑了起来:“杨将军谬赞,赵某人承蒙圣上提拔,自然要一心为公!”

然而,杨浩话音一转,语气变冷:“不过,既然赵将军以军事为大,却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

赵行枢闻言神色一变,冷笑道:“杨将军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要责问赵某人擅自离营之罪吧。可惜赵某人比杨将军到军营还要早,这一点萧司马就能做证!此后我的确离营数天,不过却是去大兴城中为咱们骁果军招募人才了,杨将军可不能颠倒黑白啊!”

“这么说倒是我冤枉你了?”杨浩眯着眼睛道。

“将军言重了!冤枉倒不敢说,杨将军是赵某人上司,自然有权节制我。不过却也不能罔顾事实。”

赵行枢似软实硬地说道。

听完这番话,杨浩心中一沉。

“这赵行枢甫一露面就言辞不善,不知背后之人是谁。”

赵行枢看到杨浩沉默,自以为占了上风,心中快意,又接着道:“杨将军与赵某人都是圣上的臣子,一同打理骁果右军,我自然也希望与杨将军携手办好圣上交下来的任务。孟兄,元兄,你们快来见过杨将军——”

“在下孟秉、元武达,见过杨将军!”

话刚说完,一直呆在赵行枢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上前来,朝着杨浩拱手行了一礼。

“这两人是何人?”

杨浩微微一愣。

赵行枢笑着解释道:“此二人皆是关中的世家子弟,武艺颇高而且精通兵法,可为我骁果右军的校尉人选!其实孟兄与元兄学识深厚,不在我之下,暂时做个校尉实在是委屈两位了!”

“不敢不敢!赵兄抬爱了,嘿!”孟秉和元武达两人连连谦逊道。

杨浩默不作声。

旁边的秦叔宝则直接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冷笑着看着互相恭维的三人。

赵行枢见杨浩也不表态,心中诧异一闪而过,浮起笑脸问道:“杨将军,你看孟兄和元兄,可否胜任校尉一职?”

杨浩闻言,打量了孟、元二人几眼,淡淡道:“既然是赵将军的推荐,他们两人可以编入右军之中,然后等着军中比试便可。”

“哈哈,谢谢杨将军!杨将军果然……咦,什么军中比试?”

赵行枢先是大喜,然后听清了杨浩后面说的军中比试,回过神来,愣愣问道。

秦叔宝冷笑着站了出来:“哼!你们还不知道吧!将军已经下令了,骁果右军的一切军职都是通过比试选拔而出。这两位想要当上校尉,还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什么军中比试……我怎么不知道……杨将军,你可否给赵某一个交代?”

赵行枢脸上笑容消失,朝杨浩望了过来。

“秦叔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想我就不用重复了吧。”

杨浩迎着赵行枢的目光,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我从未听说过……不会是……杨将军你杜撰出来的,故意搪塞我的吧?”

赵行枢阴恻恻道。

杨浩冷冷看了赵行枢一眼,道:“赵将军是第一次回营见我,不明真相、信口开河,我原谅你一次,下不为例!关于军中比试,是我定下来的规矩,赵将军在军营中随便打探一下便知真假。”

赵行枢听完杨浩的话语,又惊又怒:“大隋军中何曾有这样的规矩!杨将军你可要对此事负全责!”

“我当然负全责,我是骁果右军的统领,自然全部责任都在我身上!”

杨浩寸步不让道。

“你……”

赵行枢怒视着杨浩,胸口起伏不定,却想不出反驳的言语来。

“孟兄,元兄,咱们走!”

赵行枢没料到杨浩如此坚决,刚要灰溜溜退走。

“且慢!”

秦叔宝冷着脸拦在了三人身前。

“你要干什么!”

赵行枢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杨浩要将他一举拿下。

“把这个拿好!”

秦叔宝从背后桌案上抽了几张写满了‘军纪八法’宣传令,扔在了赵行枢脸上。

“你敢辱我!”

赵行枢眼神冰冷地看着秦叔宝,心中杀意弥漫。

把纸张扔在他脸上,这是"chi luo"裸的挑衅啊!

“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杨浩!果然是连宇文家都敢惹的人!”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锋。杨浩在明,他在暗,居然没占到一丝便宜,实在是出乎意料。

“岂有此理!”

“好胆!”

孟、元两人也是大怒,被秦叔宝的态度惹怒了。

铿!

秦叔宝横刀出鞘,彻骨的寒意,随刀而出,瞬间包围了三人。

“啊!”

被凛冽的刀气一激,赵行枢冷汗都流了出来,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竟然如此凶悍!

“嘶……”

赵行枢不敢动,孟、元两人更不敢动。

三个人战战兢兢,冷汗长流。

在秦叔宝有若实质的杀气面前,他们连伸手去摸腰上佩刀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无比确信,只要自己敢动一下,对方的攻击必将会第一时间,水银泻地般攻来。

“好好看,好好学。若是违反了军法,我还敢杀了你!你信不信!”

秦叔宝一字一顿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阴谋潜伏

“叔宝,你做的过分了。”

杨浩见赵行枢三人走掉了,转头无奈笑着说了一句。

“嘿嘿,少郎君,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一时没有忍住!这个赵行枢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少郎君还是要小心一二。”

秦叔宝先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立刻神色凝重的说道。

“就怕他不露头,只要露头了那就好办了。”

杨浩根本没有将赵行枢放在眼里,对方的那些伪饰,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任何的保留。

“这个赵行枢一定是有所依仗,被人安插进我的骁果右军中。如果他一直沉寂着,我反而难做,像现在这般跳出来,却是我最乐意不过的事情了。”

杨浩很快就将赵行枢的话题抛在脑后,继续跟秦叔宝说军纪八法贯彻的问题。

营帐中萧铉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主仆二人。

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两人居然就这么轻松放过了?

“杨将军,老萧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萧铉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还是提醒一下杨浩。

杨浩听到萧铉说话,与秦叔宝一同诧异望了过去:“老萧,什么事啊?但讲无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杨浩与萧铉等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萧铉为人细腻,老成持重,被任命为军司马,倒也是非常称职。杨浩呢,在萧铉等人眼中,虽然时不时会有些奇怪的想法,但是为人还是十分和善的,也很容易接近,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

“杨将军,我要跟你说一下赵郎将的事情。”萧铉凑近低声道。

“哦?你竟然知道其中详情,不知道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杨浩先是一诧,然后笑了起来。

萧铉看到杨浩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暗暗叹息,沉声道:“杨将军万万不可小视了赵行枢,此人还是有些本领的,而且……他的背后……是裴少卿……”

“裴少卿?”

杨浩听到这个名字,一愣。

“就是太常少卿裴蕴裴少卿!赵行枢就是他举荐而来的。”

“他娘的,原来是他!”

秦叔宝怒骂道。

“少郎君,你还记得吗?就是当初在河阳跟咱们作梗的那个人!”

“我当然记得。”

杨浩眼睛眯了起来。

“裴蕴!”

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原以为上次河阳弹劾他只是偶然事件,没想到背后还有此人的影子。

上次在河阳,裴蕴就弹劾杨浩暗中访问右骁卫结交来护儿,最后被杨广撤了职。那件事说起来,是因秦叔宝而起,如果不是为了招纳他,杨浩也自无需私访右骁卫,也就不会被人弹劾。也难怪秦叔宝一听到裴蕴的名字,立刻怒气勃发。

“少郎君,我们该怎么办?”

秦叔宝凶煞之气毕露,一只手甚至已经按到了横刀上。只怕杨浩一声令下,他就会冲出去将赵行枢缉拿过来。

“……”

萧铉看得暗暗心惊。好在没等他站出来阻止,就听到杨浩淡淡道:

“叔宝,稍安勿躁!我们当然是按兵不动——”

萧铉闻言,心中一松,暗忖,幸好杨浩比秦叔宝冷静多了。

正在想着,杨浩下一句话,却几乎让他崩溃了!

“不过在骁果右军中,只要他敢动手,我就砍了他的手;敢动脚,那就砍了他的脚!”

“是,少郎君!”

秦叔宝摩拳擦掌,大声应是。

骁果右军,另一边的军帐之中。

“妈的!这个杨浩果然凶横!智及兄书信中所说果然不假!”

赵行枢回想起刚才在杨浩军帐中发生的事情,身体还是忍不住气的发抖。

“赵兄,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孟秉和元武达互望了一眼,焦急的向赵行枢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搜罗证据,向裴少卿举报杨浩胡作非为!什么狗屁军中比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赵行枢怒气冲冲道。

“对!还有这什么狗屁军纪八法,简直是胡扯!赵兄、孟兄你们看看,里面居然规定了诸如站姿坐立以及营务整顿等等事项!要我看呀,这个杨浩根本不懂兵事,制定出来的这军纪八法也如同儿戏一般!”

元武达从杨浩军帐出来之前,随手捡了几张军纪八法,这时拿出来给其他两人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骁果军是为陛下打仗的,怎么变成了伺候人的了!举报杨浩,这军纪八法便是罪证之一!”

赵行枢粗看了一遍,立刻嗤之以鼻。

“那……那我和元兄的校尉之职呢……在裴少卿扳倒杨浩之前,难道我们也要去参加军中比试?”

孟秉想的更加实际一些,眼下他和元武达如何混入进骁果右军,也是非常迫切的事情。

“你们听我的,你二人先报了军中比试,然后再这样,这样……”

赵行枢心中一动,把两人叫到跟前,附耳低声谋划道。

“此计甚妙,就依赵兄所言!”

孟元二人听得不住点头。一股阴谋的味道在营帐中散发出来。

大约一个月后,时间来到四月上旬。

龙首原上,骁果左中右三军基本上都步入正轨,军队规模一天天壮大起来。

三军营地划分的非常明确。杨浩所在的右军,与中军隔着一条河流。而宇文承基的左军,则与中军隔着几座小小的山头。三块营地,相对都比较独立。

天色已晚,折冲郎将崔宝德与果毅郎将杨玄挺站在中军营帐前,凝目望着一河之隔的右军营地。

右军营地中,火光点点,一阵阵嘹亮的歌声传来。

“玄挺,这右军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大半夜还不解散休息,居然聚众唱歌!那是什么歌,你知道吗?”

崔宝德皱着眉头,转首询问身边的杨玄挺。

“回将军,末将也不知道啊!”杨玄挺苦笑着回答。

崔宝德侧耳倾听,听不清歌声的内容,不过这怪异的曲调,倒是非常吸引人,让人情不自禁想跟着合唱。

“像军歌,又似乎不是军歌,真是奇怪!”

杨玄挺也听了一会儿,听不出所以然来。

大隋也有军歌,不过都是诗经中‘与子同袍’之类的句子,从来还没听到过这样的歌曲。

又过了一会,右军营地中歌声一收,各个方阵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各自回军帐。

从崔宝德和杨玄挺目测来看,右军如今起码已经招募了**千勇丁了。

“嘶……右军竟然已经这么多人了!把我们和左军都落在了后面。玄挺,咱们中军已经募了多少人了?”

崔宝德吐了口凉气,震惊道。

杨玄挺回道:“将军,咱们中军现在大概四千人左右,左军比咱们还要少一些,估计只有三千五六……”

崔宝德动容道:“差距有这么大吗?难道都是因为右军实行了那个‘军中比试’的缘故?”

“恐怕是如此吧。”

杨玄挺摇头叹息道。

“这杨浩在招兵上倒是别出心裁,只是不知道练兵如何~~~”

崔宝德眼神闪烁,望着杨浩军营的灯火怔怔出神。

“末将打听过了,杨浩进入军营后,就颁布了一个‘军纪八法’的东西,约束士兵的行为。像刚才我们看到的静默站立、方阵排列、合唱军歌,都是军纪八法的内容要求。我也实在是看不懂这样的练兵方法。”

杨玄挺也是苦笑着,难以置信的样子。

“玄挺,明日你陪我去右军军中走一趟,咱们去亲眼看看。”

崔宝德终于收回好奇的目光,对着杨玄挺吩咐道。

“末将尊令!”

杨玄挺恭敬应下,然后跟随在崔宝德身后回营去了。

与此同时,在中军另一边,几座山头之上,宇文承基和来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闪闪的望着最远处右军的营地。

“怎么会这样!”

宇文承基捏紧了拳头,声音从牙缝中漏出来。

“宇文兄莫要着急,那杨浩聚集那么多兵卒,不见得就能练好兵。而且绝大部分勇丁都是被他用‘军中比试’的幌子骗过去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怨气和矛盾,因此依我看啊,右军士卒众多,未必便是好事。”

来弘泰然自若,想的却是比宇文承基更长远。

宇文承基闻言一诧,没想到来弘居然有这等见识,不由暗暗点头,道:“来兄所言极是。杨浩这法子,的确有些揠苗助长了。练兵没有捷径,唯有步步为营方可成大事!”

“正是如此!”

两人拍马返回营地,不必再说。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右军无双

“加快行进速度!这次一定要将七营截住!”

右军三营的校尉张德其黑着脸,指挥着手下的军士穿行在密林山野之中。

“张大哥,七营的人马好像往西南方向去了,我们要不要追?”

一个队正赶来过来,向着张德其报告道。

“妈的!又改变方向了!沈光这小子简直比泥鳅还滑溜!追上去——”

张德其闻言立刻大骂起来,刚要指挥全营兵士追击而去,突然脑中一闪,硬生生止住,改口道:“等等!咱们按照原计划继续堵截住东面,西南方向有一营和二营接应,如果七营真的往西南方向逃逸,他们一定能堵截住,我们切不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啊,张大哥英明!之前的两次被七营逃脱就是中了对方的迷惑之计!这次应该不会让他们摆脱了吧。”

那名队正听到张德其的话语,忽然记起了几天之前的演习经历,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如果这次演习,仍然被七营的一个假动作欺骗过了,那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与此同时,在张德其率领的骁果右军三营所处的龙首原巨大荒野中,另外三支军队也同样在迅疾奔走。

其中一支部队左冲右突,灵活的如同穿行在原始丛林中的蟒蛇一般,避开了其他部队的纠缠;虽然前进的方向不断地变化,但是总体上,却是越来越接近位于原野正南方的目标营地。

在这支部队身后和侧翼,各有一支部队则紧追不舍,不断地预判和修正着追击方向,试图将对方包围起来。

“沈光,三营的人好像没有追上来。”

两名青年队正凑在一个少年身边,汇报着刚刚搜集而来的信息。

少年沈光脸庞十分青涩,明明比身前的两个青年军士年纪要小不少,但是神色间竟然要镇定从容得多,眼睛明亮而锐利。

一个月前,沈光进入骁果右军的时候,还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有人高看他一眼,结果在军中比试中,这名不太显眼的少年,连克强硬的对手,最终夺得了七营的校尉之职。骁果右军因为招募士卒众多,总共划分了十二营,每营七百余人。校尉便是每营的营长,统领着旗下这么多军士。另外校尉手底下还有五名队正做副手。

刚才跟沈光汇报的两名青年,便是七营的五名队正之二,他们也曾经是沈光‘军中比试’的手下败将。

“郎大哥、常大哥,三营没有追来无所谓,咱们继续往西南走,只要能把一营继续往西面吸引过来,同时牵制住背后的二营,让他们不敢尾随一营而来,我们就能扯开很大的机动空间,所以说,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

沈光听到三营没有上钩,并没有沮丧,反而是沉着地部署下去。

“是!”

郎常二人闻言点点头,各自归队,指挥着分队配合大部队继续突围。

龙首原一处高地之上,视野恰好能够俯视正在进行演习的四支军队。只不过因为超远的距离,再加上树木的遮挡,并不能完全看清荒野之中的军队全貌。

杨浩带着秦叔宝、萧铉等人,肃立在高崖之上,观看着这场追逐之战。

“杨将军,练兵如神啊!天下间能有如此行军速度的,恐怕不超过三支军队!我们骁果右军已然是精锐之师了!”

萧铉看着远方荒野中奔行的几支军队,连连感叹,心中对杨浩更是佩服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就是一个简单而苛刻的‘军纪八法’,配合着练兵,居然能让军士达到这样的程度!

他担任军司马,以前更是在备身府中,不是没有见过精锐的府兵,但是能有骁果右军如此执行力的绝对少见!

秦叔宝听到萧铉话语,也是不住的点头认可。

杨浩笑道:“萧兄过誉了,右军将士能有此纪律气质,并非我一人功劳,萧兄与诸曹皆是有功之人!至于练兵嘛,我是有些小小的体会的。古往今来,但凡名将治军,都力求做到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我所作的‘军纪八法’,看似严苛,其实更多的是通过日常的点滴训练,培养兵卒的专注度、服从度和执行力。改变虽小,但是效果,现在看来,是十分显著的。”

秦叔宝不停回味着杨浩说的话,若有所思。

萧铉感叹道:“说起来简单,但天下间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杨将军勿要自谦,萧铉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柳长陌和段彦宏亦是点头,向杨浩投注来钦佩的目光。

原本两人也有所轻视杨浩的年纪以及皇家子弟的身份,尤其是对方弄出了什么‘军中比试’、‘军纪八法’之类的东西。虽然不曾反对过,但是内心深处也觉得杨浩对兵事不懂,视为儿戏,直到现在看到演习效果,才如萧铉般震惊侧目,一扫轻视之心。

“少郎君,七营还在继续往西南方向前进,很快就要赶到……戊二方位的阵地了!”

穆离一边看着远处闪亮起的信号,一边对照着地图,向杨浩汇报着。

信号是场中正在演习四支营队携带的铜镜发射过来的。

这是杨浩对演习所做的要求。每一营都有专职携带信号铜镜的,每隔一刻钟就要发射信号,标示一下自己的位置,方便杨浩从全局把握演习的实时动态,同时也能为事后的复盘提供依据。

至于穆离所说的“戊二阵地”,则是杨浩对整个演习区域做的方格划分,按照东南西北,分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一二三四五六七”,总共五十六块方位区域。

自骁果右军成军以来,杨浩一心一意按照后世人民军队的标准来打造,从训练、军纪,再到演习,几乎都是完美的复刻。从这一个多月的实践结果来看,效果是非常明显的。这让杨浩信心大增。

杨浩看着地图,神色一动,笑了起来:“看样子七营很快就要赢下第三场咯!”

“沈光这小子真让人意想不到!七营的战绩,只怕要冠绝右军了,嘿嘿!”秦叔宝也笑着说道,眼睛里满是欣赏。

“对了,叔宝,沈光的那个姐姐,之后又来过吗?当时她可是不同意沈光投军的~~~”

杨浩突然想起了一个月前的小插曲,随口问道。

“好像有来过,不过现在好像不怎么反对了吧。”

秦叔宝不太肯定地说道。

当时沈光来应征骁果军的时候,他孤苦相依的姐姐沈念娣,一路追到骁果军军营之中,求他回家去,可是少年沈光死也不肯回去,恰好被杨浩遇到。

杨浩见沈光年少,帮着劝了几句,沈光当即耍了一套长枪,威风凛凛的模样,着实震惊了不少人的眼球。

沈念娣见弟弟从军之意坚决,悻悻而归。

再后来沈光从军中比试中脱颖而出,当上了七营的校尉。

年轻勇武的沈光,简直是天生的武将。他不止武艺高强,而且谋略出众。在杨浩制定的演习之中,之前两次,全部都突围成功,现在眼瞅第三次也要成功了。这样的战绩,在整个右军当中都是极其优秀的。

骁果右军成军之后,训练了一个月。杨浩便穿插着安排各种各样的演习任务。荒野突围这个任务,是其中最难的一个。

荒野突围任务,分四支部队,其中三支堵截,一支突围。只要突围部队被缠住和包围,就判定突围失败。

骁果右军目前十二个营队,分批次参加这个任务。目前成绩最好的便是沈光的七营,参与突围过的任务,全部成功。其次是三营和一营,各自侥幸成功过一次。

“少郎君,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沈光啊,祖籍吴郡,年幼从父亲至长安,可惜他父亲已经于三年前病逝了,留下了他和他姐姐两人。沈光的姐姐养蚕为生,沈光不喜农活,喜好枪棒,这才背着姐姐来投了咱们骁果军。”

秦叔宝继续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杨浩听得暗暗点头。

少年沈光的经历如此曲折,但武将潜质巨大,以后必定会成为一方名将。

“论资质,沈光怕是不输给秦叔宝,却不知为何后世历史上竟然不曾听闻过此人,真是奇怪!”

第二百三十七章 谣言起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沈光率领的七营果然成功突围,赶在其他三营合围之前,跳出了包围圈,安全抵达了目的地。

演习任务结束,四支部队掉转方向回营。

归途中七营将士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一营二营三营则有些沮丧,外加上一丝丝不甘。

“妈的!”

三营校尉张德其脸上有些扭曲,嘴巴不自觉已经将一支枯草嚼得粉碎。口腔里传来的一股股苦涩之感,跟他此时的心情几无差别。

不过即使这样,堵截七营失败的三支队伍,队形依然整齐、有序,从兵卒到校尉,每个人都恪守着行军纪要,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便体现出杨浩一力推行的‘军纪八法’的训练成果来了。

纪律性、服从性、执行力,是军纪八法的核心要素。

这几支新军队伍都做得不错,看得高崖之上的萧铉、柳、段等人暗暗咋舌。

“如此练兵,恐怕天下间已是少有!”

每个人都叹服不已,心中对杨浩的评价,不由又高了一层。

杨浩的练兵之法,似繁实简。

萧铉扪心自问,若让他来学习,恐怕很难做到。

首先一点,军中比试遴选中低级武官的做法,他可能就做不到。自两晋南北朝以来,世家门阀利益错综复杂,互相交织在一起,执掌军队,恐怕绝难逃脱任用亲信的范围。

做不到这一点,军队的凝聚力、团结力和向心力,就难以复制右军的神奇,战斗力也就绝对不可能发挥到极致。

即便勉强学习一下‘军纪八法’的治兵之策,恐怕也只是形似神不似,难以细致推行下去。况且以成名武将的脸面和自尊来说,要他们完全复制学习杨浩的做法,他们心理上也根本不可能接受。

萧铉是身处其中,能看出其中的一些关键之处。但落在宇文承基或者崔宝德眼中,未必能真正重视和看透,杨浩的这些看似简单实际上效用极大的举措。

“唉,难矣!就算我说出去,估计也没有多少人肯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萧铉想到这里,暗暗地摇头叹息。

就在萧铉心潮起伏的时候,此时杨浩的心中,却颇为自豪,而且充满了信心。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大规模练兵,能有如此效果,已经大大超出了预期,心中也更加坚定,后世人民军队的训练方法并没有‘水土不服’、‘历史局限’等问题。

想想也对,练兵、乃至兵法运用,说到底还是对人的指挥。不管是冷兵器时代,还是后来的现代化战争,人始终是关键因素。他的军纪八法以及严苛的训练纪律,都是对人本身的培养和磨练,受其他因素影响的可能性极小。

秦叔宝和穆离还在对演习的过程和内容进行严格记录和整理。

这是杨浩交给他们的功课之一。

骁果右军是一次治军实践。杨浩自然希望自己的亲信秦叔宝和穆离能够学习和领悟一些道理。除了他们自己思考总结,杨浩也会把自己的军事理论分析给他们听,辅助他们的成长。

骁果右军目前的建制,已经招募满十二营,约九千余人。

从三月初到四月底,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能招到如此众多的兵卒,有些出乎杨浩的意料,也出乎了骁果左军和中军的意料。

三月中旬是骁果右军招募兵卒最多的时间段。

中军的崔宝德和杨玄挺特意到右军军营中拜访过杨浩。名为参观,实为对杨浩的诸多募军政策隐晦的表达了不满。

杨浩假装听不明白,根本没有理会。

崔宝德怅然而归,却无计可施。

他已经听说有人将杨浩在骁果右军中的所作所为俱都上报给了圣上,只可惜圣上听了之后,付之一笑,根本没有打算治杨浩‘祸乱军营’的罪状。

不过到四月初,右军的招募终于减缓了下来。非是右军的政策不够吸引勇丁加入,而是京兆一郡有意参军的适龄青年大多已经被瓜分完毕了。

此后杨浩开始考虑将募兵的范围扩大到周围扶风、安定、北地、上郡、弘化、冯翊等郡。

事实上在京兆郡募兵不利的时候,骁果中军崔宝德交涉无果,左军宇文承基不屑交涉的情况下,骁果左军和中军,早就派人前往关中各郡去招募兵马,也算是对杨浩右军的无奈应对之策吧。

右军中的军中比试,前后分批次进行了几次,遴选出了各营指挥校尉、队正、伙长等中低级武官。

果毅郎将赵行枢举荐的孟秉和元武达两人也参加了,但全部被刷了下去。

元武达是有些武艺的,也很有机会被遴选上校尉之职。可惜他被分到了七营之中,遇到了变态的少年沈光。

沈光一杆长枪,将七营所有对手都挑落马下,当之无愧地赢得了校尉之职。按照元武达的名次,就算当不上校尉,还是可以做个队正的。但是输了比试的元武达自觉没有脸面,愤然离开,拒绝了队正的职位安排,同赵行枢和孟秉龟缩回了他们的营帐中。

这期间赵行枢也想出来搅搅浑水,趁机接管几营将士。可惜他根本就跟不上杨浩制定的训练纪要,非但没有从杨浩手底下抢到什么权力,反而把自己搞的苦不堪言。

在他屡次违背行军纪要的时候,杨浩毫不留情,当着各营将士狠狠批评他。

赵行枢恼羞成怒,当时就站出来挑战杨浩,然后却被杨浩帐下的秦叔宝,打的落花流水,颜面尽失。

若不是身负特殊使命,赵行枢被羞辱到如此地步,早就撂挑子滚蛋了。

此后赵行枢三人便彻底成了右军当中的‘异类’,每日躲在了自己营帐中,既不参加训练,也不参与管理,几乎再难露面。

杨浩本想彻底将此三人驱逐出右军,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把赵行枢三人赶走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来更过分的人选。赵行枢躲在自己军帐中,当起了军中的蛀虫,也不算是太坏的结果。

杨浩斟酌一番之后,便接受下来。

只要赵行枢不再捣乱,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对方沦为彻底的闲散人员。

“杨将军果然言出如山,连副手果毅郎将都不例外!”

杨浩把赵行枢孤立起来,反而让右军全体将士更清楚了杨浩的军纪作风,整个右军的风气更加清朗、严明起来。

这对于杨浩来说,倒是意外之喜。

“赵兄,人员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咱们什么时候发动,也好给那杨浩沉重一击!”

孟秉鬼鬼祟祟进了军帐,来到赵行枢和元武达身边,左右看了几眼直到确认安全后,才小心压抑着兴奋,低声说道。

“孟兄,你没有被人发现吧?安排的人员靠谱吗,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任何纰漏!”

赵行枢眼中闪过谨慎的凶光,神态中仍旧冷静,却是比孟秉要沉得住气。

“放心吧!都是极可靠的人选,其中还有几名是我故意安排他们应征进入右军的!”

孟秉吸了口气,信誓旦旦的样子。

“那就好!我们只需把这把火烧出去,然后就可以看戏了!适时煽风点火引导一下,只要右军一乱,杨浩便是再大的能耐,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行枢猛地站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右军动荡、杨浩陷身死计之中的情景。

“哈哈哈,赵兄此计神妙!一旦骁果右军炸了营,管他什么身份,只怕都难以抵挡陛下的怒火!我们灭掉此人,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元武达脸上浮现出疯狂之意,显然对接下来的谋划极有信心。

“事未全功之前,我们绝不可懈怠!”

赵行枢双手下压,再三提醒两人千万小心谨慎。

三人又低声谋划了一会,才渐渐归于沉寂。

几天之后,训练之余,一段段模糊的传言,开始在骁果右军兵卒之间流传开来。短短时间内,偌大的右军营地的各个角落,时不时有兵卒低声交流着听来的传言。

右军中,士气军心隐隐有了一丝动摇和浮躁。

第二百三十八章 病毒一样的流言

右军驻地,七营军营里面。

啪!啪!

左右几名军士按住了两个年轻的兵卒,然后是一阵军棍的声音响起。

声音疾响,棍棍到肉。

须臾军棍打完了,执棍的军士退开几步。

被打的两个兵卒,都是十几岁的模样,一个叫李胜,另一个稍微瘦弱些的叫苏沐,都是沈光帐下的兵。此时两个人呲着牙,趴在地上不断地吸着气。

“给我站起来说话!”

沈光面色凝重,直到惩罚完成以后,挥挥手让左右军士退下。

“是!”

被打的李胜和苏沐不敢犹豫,颤巍巍爬了起来。

刚才这几军棍下来,虽说施刑者都是七营的同袍,手底下已经留了力,但是有沈校尉亲自监视,他们也不敢放水太过分。

两人的屁股俱都是火辣辣的疼。

“军纪八法,背诵十遍!”

沈光沉声喝道,青涩的脸庞上满满的威严。

李胜和苏沐并排站在一起,仰着头开始背诵,呱啦呱啦一阵之后,停了下来。

听到两人背诵完毕,沈光神色不见和缓,依旧瞪着两人,振声道:“为何知法犯法、私自斗殴?”

两人狼狈地互相望了一眼,各自脸上都有不忿之气。

“是他!”

“是他!”

两人同时指向了对方。

“都别吵!一个一个说!李胜,你先讲,到底怎么回事——”

沈光嘴角抽了抽,望着其中一个脸上略微红肿的兵卒,开口说道。

“回沈校尉,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和谷老七正说着话,苏沐经过,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谷老七、还有苏沐身边的程十三,都能替我作证~~~”

李胜用手轻轻擦着腮帮子,怒视着苏沐。

“你倒是把你跟谷老七说的浑话,说给沈大哥听啊!”

苏沐斜眼望着李胜,冷笑不已。

李胜脸上一红,急道:“我这就说给沈校尉听!那话又不是我编的,我也只是听别人传言的,怎么不敢说了!”

当即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跟沈光坦白了。

原来两人之所以打起来,都是因为李胜在值守的时候,跟同班次的谷老七说起了自己听来的一个小道消息——那消息说沈光能被遴选上七营的校尉,都是因为右军统领杨将军的暗中安排,根本不是沈光凭着真本事赢来的。

“哼!沈大哥的武艺还用得着你来怀疑!”

苏沐气犹未消,在一旁冷言冷语。

“我哪有怀疑沈校尉!我也不相信军中比试有猫腻,只是跟谷老七说起这样的传言,你就冲着我动手了,你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吗?”李胜红着脸反驳道。

“如果你相信沈大哥,就不会散布这样的谣言!”

苏沐固执己见,毫不相让的样子。

“我……我不是散布谣言……只是跟谷老七讨论起而已……”

“哼!随你怎么说!总之是你不对!”

两个人争论得脸红脖子粗,再度吵了起来。

“你们两个都闭嘴!”

一个长身的青年站了出来,目光狠厉地注视在两人身上。

“郎大哥……”

李胜和苏沐显然极怕郎姓青年,知趣的闭嘴,讪讪站到了一边。

郎姓青年瞪了两人一眼后,转头望着沈光,犹豫了一下,劝慰道:“沈光,我听明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整件事就是,不知道什么人编造了浑话,传到了李胜的耳朵里,他只是那么一说罢了,你别当真……”

沈光默然不语,从刚才李胜开始叙述,他就是这副皱眉沉思的表情。

郎姓青年担心沈光生气,说着宽慰的话语。

在他看来,整件事非常简单,不过是一句戏语,不会有人当真的。尤其是他们几个队正,当初与沈光在军中比试中交手多次,而且后来很多次演习以及训练当中,早就知晓了这个比他们都年轻的少年的能耐,自然对他心服口服。

至于偶尔传出来的这种流言,郎姓青年打心里觉得无聊和无所谓。

“嗯……郎大哥说得对!我没有往心里去。”

沈光皱着的眉头,一下子散开了,脸上露出了少年应有的灿烂笑容出来。

“嘿嘿,那就好,走,咱们吃饭去!三营的人可是点名说晚上要跟咱们捉对比拼,嘿嘿,这次一定再灭灭他们的士气!”

郎姓青年揽着沈光,大笑着离着。

按照杨浩的设定,右军各营在训练之余有多种多样的活动。

比如,唱军歌是其中一种,杨浩特地的改编了后世的人民军队军歌,使之适应大隋军营生活,倒也朗朗上口,传唱度极高。

除此之外,各营之间,举行花样繁多的竞技比赛,也很受欢迎。

郎姓青年现在说的便是其中的一项,允许营队之间,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合理的竞争和切磋。

“张德其?”

沈光闻言不由笑了笑,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坚毅的青年脸庞来。

“对!就是他!输给咱们两次了,还是不服!这次我也要出场~~~”

郎姓青年嘿嘿窃笑。

“啊!跟三营比拼啊~~~沈大哥,这次能不能算我一个,我也想给咱们七营争光!”

被打了军棍的苏沐,探了脑袋过来,一脸希冀地看着沈光。

“苏沐!你军棍没吃够吗?动作都不利索,还敢代表咱们七营?收拾三营那帮兔崽子,就交给我们吧!哈哈哈~~~”

几个七营的军士凑了上来,一边笑骂着苏沐,一边向沈光请战。

“这次轮到三队上场了,你们再等等。”

沈光沉吟了一会,发话道。

“啊~~~我们五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那几个军士听到沈光最后的决定,都不由唉声叹气起来。

笑闹着,一伙人各自回帐吃饭。

四月底已经是暖春入初夏的时节,到了夜晚,已经没有了一丝凉意。

右军营地中灯火点点,沈光带着七营三队的将士们,往演练场而去。在那里,三营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校尉!”

出了营门,两个正在值守夜班的兵卒,打了个立正,给沈光等人行礼。

沈光点点头,带着众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刚刚走没有多远,身后传来了那两个兵卒的低声耳语。

“老刘,你刚才说的饷银的事儿,是真的吗?我们每个月都被克扣一贯钱,真的假的?”

一个兵卒背过身,低声问道。

“嘘,你小声点——当然是真的,其他营都这么传呢,如果不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流出来?”

另一个兵卒紧张地望了望刚刚走过的沈光等人的背影,小心翼翼说道。

“什么!”

正在行进的沈光,耳朵微微颤动,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若非他武艺高强,听力异于常人,刚才几乎就忽略了兵卒的话语。

“咦——沈校尉,你怎么了停下来了?”

郎姓青年对于身后兵卒的谈话一无所知,没留意到沈光突然停住,差点撞在他身上,惊讶着问道。

沈光脸上阴晴不定,霍然转身,朝刚才守着营门的两个兵卒望了过去。

“怎么了,沈校尉?”

郎姓青年看到沈光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由一愣。

沈光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径直返回,一直走到那两名兵卒身边才停了下来。

“啊……沈校尉……”

那两个兵卒吓了一跳,不明白沈光为何去而复返。

沈光盯在之前说话的那个兵卒脸上,沉声道:“刚才你说的饷银的事情,是从哪里听来的?”

语气冰冷严厉。

“啊……”

那个兵卒被沈光眼神一激,浑身冒出一股寒意来,扑通一下,跪倒了下去!

“沈校尉!这话不是我传的!我什么都没有听过啊!”

“我问你饷银的事情从哪里听来的!”

沈光一把将那兵卒提了起来,举在了半空中。

“什么饷银?”

这时郎姓青年还有三队的其他军士也反应过来了,震惊地看着沈光。

“沈校尉,饶命啊!我说,我说——”

那兵卒几乎吓破了胆,连连求饶。

“我是前几天与十一营的人合练的时候,听一位同乡的兵卒说的。”

沈光这才将那兵卒放了下来,寒声继续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的不知道那人姓名,只知道他姓韩,排行老五……”

兵卒一五一十的交代。

沈光脸上阴晴不定,他心里涌起很不好的预感。

“这几天突然传出来这么多流言,绝对不是巧合!难道是……有人……故意传播的?”

沈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沈校尉,到底怎么回事?”

郎姓青年等人还是一头雾水。

“走!跟我去十一营,把那传话的人找出来!”

沈光深吸一口气,推了那个兵卒一把,让他在前面带路。

“……去十一营?喂!喂!沈校尉,咱们跟三营的比试呢?”

“不打了!”沈光,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

郎姓青年与三队的军士全都傻眼了。

“沈校尉刚才跟那个兵卒打什么哑谜呢,什么饷银不饷银的,上个月的饷银不是已经发了吗?爽约不至,怕是会被三营的人误认为是七营胆怯不敢应战吧,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百三十九章 行必有迹

右军营帐中,偌大的帐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看地形正是右军演习的那块区域。

秦叔宝手里捧着几页演习记录,仔细的推敲着什么。

沙盘后面是一溜的书案,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文书文件。

一大摞纸张后面,杨浩伏案,看着穆离呈送上来的各营训练记录,皱眉不语。

“少郎君,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穆离看着杨浩神色有些不对,开口问道。

“把前几日的记录一并给我拿过来!”

杨浩沉声道。

穆离听命匆匆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穆离带着几份统计结果回到了营帐中。

这些统计记录的格式,都是杨浩规定的,而且采用后世的科学计数方式书写。穆离跟随杨浩时间已久,早就学会了。其实不光穆离,整个骁果右军,绝大多数武官都掌握了这种数字方法,其他的兵卒虽然未能精通,不过简单的识别和辨认,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杨浩接过记录,不停地翻看、对比,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少郎君,有什么不妥吗?”

穆离看到杨浩如此凝重,心中也惴惴不安起来,生怕是自己记录工作出了纰漏。

“叔宝,你也过来!”

杨浩朝着埋头在沙盘上的秦叔宝招手。

“怎么了,少郎君?”

秦叔宝疑惑地抬起头来,抱着手里的资料,移步到了杨浩身边。

“你们看看,最近这几天,各营的训练成绩,居然都下降了。”

杨浩将手里的训练记录单,按照日期的先后,一张张整齐摆放在书案上。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啊~~~”

穆离闻言惊呼一声,立刻趴到书案前查看。

“的确是这样!各营不仅训练成绩下降了,而且演习成绩也下降了……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呢……是练兵方式不对,还是只是正常的误差?”

秦叔宝将自己手中的演习记录拿给杨浩看。

“呼……”

杨浩快速浏览了秦叔宝递上来的那份记录,发现这几天参加演习的队伍,无论是在花费时间,还是路径选择上,都比以往多了不少瑕疵。

“对呀,少郎君,这是为什么呢?”

穆离与秦叔宝一样,仍然是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

杨浩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将那些记录扔在了书案上,深吸一口气后,眼睛眯了起来,吐字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右军的军心出了问题!”

“什么!军心出了问题?”

秦叔宝和穆离闻言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杨浩。

“军纪八法推行顺利,有了这个基础,右军的纪律应该越来越好,训练、演习成绩也应该越来越好。就算没有变好,也绝不至于变坏!现在这种情形,我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军心出了问题!”

杨浩将自己的想法重新捋了一遍,越发地坚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军心怎么会出问题呢?”

秦叔宝仍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穆离,你立刻带着骑卫队,去各营查访一下,尤其是探听清楚军中有没有什么传言!叔宝,你现在就去找萧司马他们过来,我有要事跟他们商谈!”

“是!少郎君!”

两人领命去了。

就在秦叔宝和穆离各自行动的时候,萧铉所在的军帐中已经炸了窝。

“什么!你说什么!有人在军营中散布大量谣言?可否属实?”

萧铉听到沈光的奏报,大吃一惊,几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刚才听到军士说七营校尉带了一大帮人来军帐中找他,却没想到见面之后,沈光说出了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

“萧司马,我可以作证,沈校尉说言句句属实!这个叫韩嵩的兵卒,果然传播了不少流言,我们营中也有人作证。”

一个昂藏汉子站了出来,替沈光讲话。

此人正是骁果右军十一营的校尉,黎先。

在他身侧,两个军士死死压着一名神情猥琐的兵卒,跪在地上。

那猥琐兵卒极力挣扎,想站起来,可惜被两个军士牢牢牵制住,动弹不得。

“萧司马,此人就是韩嵩,诨号韩老五,他多次在营中诽谤军中比试,造谣杨将军私吞骁果军饷银等……”

“什么!”

萧铉听得心惊不已,看向韩嵩的目光里已经带着杀气。

造谣军中比试不公,还有杨浩侵吞饷银。

这是很严重的谣言啊!

“司马饶命啊,不是我编造的谣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韩嵩被萧铉目光一盯,浑身泛起寒意来,赶紧求饶。

“说!你又是听谁说的!”

“我……我也不认识那人……”韩嵩吞吞吐吐道。

“你都不认识,为何就那般相信于他!”

萧铉神色不善,上前几步逼问道。

“呃……”

兵卒韩嵩一时语噻。

“萧司马,我觉得,事情可能不止如此,最好还是赶紧上报杨将军吧。”沈光见萧铉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韩嵩一个人身上,不由开口提醒道。

“沈校尉的意思是……”

萧铉对眼前这位年轻的校尉已经刮目相看,听到他发言,立刻重视起来。

“我是说,既然七营还有十一营都出现了谣言,那么其他营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同样的事情,事情紧急,还请萧司马速速奏报给杨将军!”

沈光急切解释道。

“……其他营?你是说谣言可能已经蔓延到了右军全营?”

萧铉惊骇道。

“有这个可能。”沈光沉声道。

萧铉与几个参军事,互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

如果这次谣言涉及到右军全营,那可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严重的话,军营发生哗变都不是不可能!

“哗变!”

想到这个字眼,几个人不由哆嗦了一下。

虽然杨浩是骁果右军的统领,但是如果真的发生炸营事件,恐怕萧铉还有诸曹参军事一干人等,也难辞其咎。

一想到可能的严重后果,几人冷汗都流了下来。

“我们这就去中军大帐,速速将此事报告杨将军!”

萧铉带着一帮人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面军士报告秦叔宝求见。

“这么巧吗?”

萧铉赶紧迎出帐去。

秦叔宝见了萧铉,没想到萧铉帐中有这么多人,他微微一惊,目光扫过沈光等人,才向萧铉说明来意,萧铉闻言大喜,立刻随秦叔宝去见杨浩。

军帐中,萧铉仔细将自己所知,悉数禀报给了杨浩,中间还有沈光等人的证词。

杨浩大惊,立刻集合了全营军士,彻查此事。

数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漆黑下来。

在杨浩的亲自主持下,一一排查,最终锁定了十余位谣言散布者。

“把他们都带上来!”

杨浩端坐在营帐中,神态威猛。

秦叔宝带人押着十几名军士,进了帐中。

“少郎君,刚才赵行枢、孟秉还有元武达想要出营,被柳大哥拦了下来。”

秦叔宝凑到杨浩耳边说道。

他口中的柳大哥,正是杨浩的骑卫队长柳长陌。

杨浩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冷哼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营!”

“……什么!赵行枢在这个骨节眼上要出营?”

萧铉等人听到秦叔宝的奏报,眼神闪动,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难道那些谣言……是赵行枢等人干的?”

第二百四十章 算计终败露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骁果右军,赵行枢的营帐里,传来了低低的私语声。

“大哥,消息都成功散布出去了,咱们什么时候发动?”

孟秉低声说着话。

“沉住气!现在鼓动炸营还尚早,很容易被杨浩镇压下去。再等等,等那些谣言传的再火热一些!”

赵行枢摆了摆手,眼中的光芒透出狡猾和老辣。

“对!一旦我们发动,就必须要置杨浩于死地,也不枉我们付出这么多心血!”

元武达嘿嘿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军营外面一阵响起了一阵密密的击鼓之声。

“大哥,杨浩又集合将士操练了!”

孟秉听着外面的击鼓声音,面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来。

“那杨浩根本就不懂兵事!瞎搞什么军纪八法,而且操练也是异想天开,弄了不少新花样,要我看都是花架子……”

元武达摇头晃脑,大声附和着孟秉的说法。

“嘘!”

赵行枢皱着眉,伸手打断了两人,脸上竟然十分的凝重。

“你们不觉得这会儿集合有什么不对吗?”

赵行枢脸上阴晴不定。

“大哥,有什么不对啊~~~右军军营击鼓集合,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嘛~~~”元武达诧异道。

孟秉也跟着点头。

“可是……现在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啊!离着集合的时间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吧。”

赵行枢瞳孔一下一下缩着,眸子里全是疑惑。

“咳咳……谁知道呢,可能是杨浩突然发什么疯,搞特殊演练吧……嘿,上次不就是半夜突然击鼓把所有人都集合了起来吗?”孟秉挠着头,不太肯定的说道。

赵行枢忽的一下转过身来,盯在两人脸上,寒声道:“你们两个出去联络人,有没有被人盯上?”

“绝对没有!我和孟兄都十分谨慎,根本不会有人察觉到我们身上!赵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杨浩突然集合……是察觉到了风声?”

元武达惊恐道。

“我有股不好的预感,咱们赶紧走!”

赵行枢立刻转身,就要去收拾行装。

“去哪?”

孟、元两人下意识问道。

“当然是出营!”

赵行枢头也不回地说道。

“……赵大哥,有这么严重吗?直接跟我和孟兄接触的两个人,都十分可靠,不会出卖我们的!”

元武达见赵行枢如此紧张,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剧烈跳了起来。

“有备无患,我们这就走!”

“好!”

三人简单收拾了行装,立刻潜出了军帐,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军营外面行去。

就在他们刚要出营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斜刺里杀出了一队人马。

“站住!不知赵郎将这是要去哪啊?”

柳长陌带着穆离,拦在来了三人身前。

“柳长陌,你这是干什么!我出营何用跟你解释!让开!”

赵行枢心中一沉,嘴里却严厉斥责道。

“抱歉!杨将军说了,今天谁都不许出营!”

柳长陌笑嘻嘻给赵行枢作了个揖,脚下却是绝不肯放行。

“我有机密事请要向备身府禀报,如果耽误了大事,你一个小小的骑卫队长承担得起吗!滚开!”

赵行枢铿的一声,将横刀拔了出来。

铿!铿!

一阵密集的横刀出鞘声音响起,柳长陌、穆离和那队骑卫,全部拔刀出来。

“骑卫听令!擅自闯营者,格杀勿论!”

柳长陌高声喝道。

“喏!”

骑卫声音整齐划一,气势逼人,登时把赵行枢三人围了起来。

“大哥!怎么办?”

孟秉一脸惨白,低声问道。

“不要怕,见机行事!”赵行枢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面对着柳长陌,怒声道:“我要见杨浩,问问他为什么囚禁我等!”

“呵呵,见杨将军当然可以!不过请你们先把佩刀卸了。”

柳长陌和颜悦色道。

“你凭什么收缴我们的武器!”元武达怒喝。

柳长陌立刻冷眼望了过去,眯着眼道:“不想卸下武器,莫非你们要行刺杨将军?”

“你胡说八道!”

元武达大怒,几乎要找柳长陌拼命。

“武达,住手!听他们的交上武器,我就不信杨浩敢冤杀我这个圣上钦点的果毅郎将!”

赵行枢拦住元武达,脸色阴沉道。

“请吧!”

柳长陌缴了三人的武器后,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哼!”

赵行枢一甩袍袖,大步朝着杨浩的营帐方向而去。

柳长陌和穆离等人紧随其后,根本不让三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大哥~~~”

孟秉小心看了眼身后监视的穆离等人,苦着脸望着赵行枢。

事情已经十分清楚,显然杨浩针对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我背后站着豫章王、裴少卿,还有宇文家,杨浩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

赵行枢黑着脸,说着自己心里都没有底的话。

一行人很快到了杨浩的营帐外面,只见周围密密麻麻守了好几层军士。

赵行枢三人的心越发低沉下去。

心惊胆战进了营帐,却见到十几个兵卒被扒了衣服跪在帐内。举目望去,十二个营队的校尉悉数在场,更有悍勇的军士持刀侍立左右。

“啊!”

孟秉和元武达望见跪在地上那十几个人中,他们所联系的那两个人赫然在场!

“糟糕!果然被抓了!”

那两人在人群中也看到了赵行枢三人进了营帐,求助的目光望了过来。

孟秉和元武达回以一个冰冷警告的眼神。

那两人眼中一阵灰暗,低下了头去。

时至今日,要救下这两人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壮士断腕。孟、元两人相信对方明白了他们眼神的意思。

如果胆敢出卖,下场只会更惨!

“咬住了!死扛住!这件事到你们就结束了!你们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元武达仍然心存侥幸的想着。

“杨将军,都到了!”

柳长陌来到杨浩身边,小声地汇报着。

杨浩点点头:“把他们都押到演练场去!”

“是!”

演练场上,近万名右军兵卒肃然而立。

那十几名兵卒被押了过来,赵行枢三人也被裹挟而来。

此时的赵行枢心里也很窝囊。

他本来想一进杨浩的营帐就先发制人,大喊大闹,先把事情搞乱再说。

但是看到杨浩当时的神情以及营帐中的氛围,他一下子就怂了,连吱声都不敢吱一声。

他绝对相信,只要自己一闹,杨浩绝对会把他就地砍了!

这个险,他不敢冒,甚至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惑乱军心者杀无赦

“诸位将士,最近这些日子,军营内流传了很多谣言。现在编造、宣传谣言的人都被抓住了,我杨浩今天就要还咱们骁果右军一个朗朗乾坤!”

杨浩站在三军阵前,声音铿锵有力,远远传播了开去。

诸营将士顿时嗡嗡出现了一丝骚乱来,不过这时候各营的校尉都已经归队,联合着队正、伙长、什长,将局面稳稳地压了下去。

杨浩说完话,一步步走近跪在地上的十几名兵卒身边。

“说!你们中谁是主谋?”

杨浩淡淡质问排在第一个的兵卒。

“将军……我不知道……”

那兵卒刚抬起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闪亮朝他脖颈飞来,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顿时一颗头颅飞了起来!

噗!

无头的尸身喷出了大量的鲜血来。

持刀的杨浩被溅了一身,身边其他几个传谣的兵卒也被溅了一身。

“嘶……”

所有人都被杨浩突然的出手震惊了!

近万人的演练场上静的吓人,连呼吸声都收敛起来了,几乎落针可闻。

咚!

突兀的脑袋落地的声音,在几丈远的地方响起。

“该你了。”

杨浩踹倒那个还立在原地的尸身,走向第二名。

“将……军……饶命啊……我不能说啊!”

第二名兵卒还处在巨大的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噗!

横刀再次斩过,第二颗人头飞起。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无头的尸体上喷洒出来。

“啊!”

极大的压力和超残忍的视觉冲击下,第三名传谣的兵卒终于崩溃了,还没等杨浩到他身前,就痛哭流涕道:“我坦白!将军,我交代!是王三指使我的!他是我的同乡,许诺给我一千两银子,然后散布那些谣言出去……就是他!他就是王三!”

这名兵卒歇斯底里说着,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手指着跪在当场的一名兵卒。

被指的那名叫王三的兵卒,早已经面无人色,瘫软在当场。

“我也交代!我也是王三指使的,他许诺给我九百两银子……”

“我是被陈六指指使的!”

“我也是……”

第三名兵卒崩溃之后,剩下的人再无侥幸,纷纷出言,一时间都把矛头指向了王三和陈六指这两个人。

“完了!”

这一幕把孟秉和元武达惊的浑身冷汗冒出来了。

赵行枢也是脸色惨白。

杨浩的手段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还没有结束,只要王三和陈六指扛下来,或者说,没有证据,杨浩一样没法拿他们怎么样。

“把其他人带到一边去。”

杨浩挥挥手,把王三和陈六指单独留了下来。

“你们两个怎么说?”

杨浩笑吟吟望着两人。

不过在王三和陈六指眼中,杨浩实在是比魔鬼都要可怕!

“我们……”

两人颤抖着,刚开口,还没说出什么东西来。

这时秦叔宝带着几个士兵,抬着一个箱子到了杨浩身前。

箱子里面有很多的衣物和细软。

“少郎君,这些都是从他们营帐中搜出来的……其中在两个人的衣物中搜到了这个……”

秦叔宝把几封书信交给了杨浩。

“糟了!”

孟秉和元武达远远看见那些书信,脸上一下子没有了血色。

“混蛋!明明交代了看过之后要焚烧掉!这两个傻子居然留了下来!难道是担心我们反悔吗?这下好了!被当成证据了!”

两个人彻底绝望了。

杨浩眯着眼看完了那些书信,目光若有似无朝赵行枢三人望了过来。

孟秉和元武达早就六神无主,赵行枢反而淡定许多。

“妈的!一群废物!这下把老子拖累了!”

赵行枢恨不得将这群猪队友掐死。

杨浩把那些书信交给军司马萧铉。

萧铉看了几眼后,神情震动,然后朝赵行枢等人望来,脸色不善。

“赵郎将,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浩走到了赵行枢身前。

“杨将军,赵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行枢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杨浩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这些书信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巧了,杨将军猜得没错,赵某从未见过什么书信。”

“可是这书信上的笔迹,分明就是你身边孟秉和元武达两个人的。”

“呵呵,杨将军你自己也说了,笔迹是他们两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赵行枢笑着说。

此言一出,孟秉和元武达大惊,震惊道:“赵……大哥……你不能不管我们两个啊!”

赵行枢不去看他们两人,目光盯在杨浩脸上:“杨将军,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你说好不好?”

“什么意思?”杨浩眯着眼问。

“杨将军是聪明人,实话说吧,我背后站着很多人,杨将军可不要一意孤行哦。”

赵行枢眼睛里透出精明来。

杨浩听着赵行枢隐约的威胁之语,嘴边一点点绽放出笑意来,突然大喝一声:“萧司马何在!”

“卑职在!”

萧铉身体一震,站了出来。

“惑乱军心者该当何罪?”

“杖三百,流三千里!”

“右军将士听令!果毅郎将赵行枢,伙同孟秉、元武达二人,编造谣言,祸乱军营,罪大恶极,杖三百!王三陈六指二人,减罪一等,杖一百;余众杖八十!”

杨浩高声喝道。

“杨浩!你敢!”

赵行枢大惊失色,被杨浩左右押在了地上。

“立即行刑!”杨浩摆了摆手。

柳长陌立刻带了一众骑卫,杀气腾腾持着军杖,凶猛的扑了出去。

一片棍棒声,混合着惨叫声,响彻在众目睽睽的演武场上。

“杨将军饶命!”

孟秉元武达嘶喊着求饶。

“杨浩!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你全家!”

赵行枢吐着血惨叫,疯狂咒骂。

杨浩不为所动,冷冷看着。

很快八十杖过去了,赵行枢三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一百杖结束,王三和陈六指被人拖了下去。两人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眼瞅着就不行了。

“少郎君,赵行枢三人好像也不行了。”

秦叔宝凑上前来报告。

杨浩淡淡道:“继续打。”

左右军士换了一拨人,继续行刑。

嘭!嘭!嘭!

军棍打在烂肉上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演练场上以及每一名军士的心中。

血沫从赵行枢三人身下溢了出来,一直到三百杖打完,才停下来。

三个人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秦叔宝查验了三个人的呼吸,将三人一一枭首,最后让军士用破席子裹着,抬了下去。

行刑现场很快被打扫干净了。

杨浩站在全军阵前,携带着杖杀传谣者的余威,再次高喝道:“鉴于之前军中的谣言,此后三天,全军再举行一次大比试,各营之中,任何人都可以挑战校尉武官,以正视听!之后是为期半个月的严苛演习任务!”

“喏!”

近万将士轰然应喏,声浪慑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风波后续

当天晚上处决了赵行枢三人之后,杨浩召集军司马萧铉等人,把三人的罪行罗列清楚,连夜上表奏禀给了杨广。

与此同时,夜色深沉中,右军赵行枢三人被杖毙的消息,通过隐蔽的途径,也传向了大兴和洛阳。甚至在杨浩的奏章尚未到达皇宫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某些人的书案之上了。

“什么!赵行枢死了?”

洛阳豫章王府中,杨暕听到皇甫谌的汇报,震惊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王爷,是杨浩那边动手了,据说是在检校场上,活生生把赵行枢三人打死了~~~”

皇甫谌回话的时候,也不禁心中冒出一股寒意来。

活活杖毙!

他手里的那封信件,用的是这样血淋淋的用语,杨浩的反击凌厉地让人出乎意料。

“杨浩!”

杨暕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咬牙切齿起来,脸庞也变得有些狰狞。

“他凭什么敢擅杀骁果军副将!我要立刻进宫向圣上弹劾他!”

皇甫谌闻言一惊,连忙拦在杨暕身前,急道:“王爷息怒!切莫着急出招,您先看看杨浩写给圣上的奏书,我们再从长计议!”

说着将手中另一封书信递了上去。

杨暕强忍着怒气,顺手接过了书信,耐下性子一字一字看了下去。

书信的内容,居然与杨浩最终呈送给杨广的那份相差无几,只是在个别用词上,稍微有些出入!

“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浩这个混蛋,居然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杨暕看得又惊又怒,愈发怒火高涨。

“王爷三思啊,赵行枢那三个笨蛋居然留给了杨浩这么多把柄,怕是不好摘干净。入市圣上看了这份奏报,未必会责怪杨浩!”

皇甫谌苦笑着说。

“可恶!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杨浩一个人牵着我们团团转吗?”

杨暕咬着牙,极力地压抑住怒火。

这个时候,他清楚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相比起另一件更大的事情,赵行枢之死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若是因小失大,那才叫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容不得他不小心。

元宵节之后,他没有照例返回豫州任上,而是逗留在了洛阳。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皇兄,也就是太子杨昭,身体变得更差了。他需要尽可能多的留在洛阳,做好提前的部署和安排。

在杨浩的骁果右军中安插人手,只不过是他整盘大棋中很小的一步。

但是现在,这本来是闲棋的一步,居然出了问题,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棋盘,那就容不得他不谨慎了。

“王爷,属下觉得赵行枢这件事上,恐怕要忍耐一二了。不仅不能大招旗鼓,而且要尽可能地息事宁人!”皇甫谌脸色凝重地说道。

“可恶!难道要我向杨浩认输?我不甘心!”

杨暕仍然愤愤不平,抬起拳头,砰地一声,捶在书案之上。

“胜负不在一隅啊,王爷大计若成的话,再收拾杨浩,易如反掌!”

皇甫谌言辞恳切地劝谏道。

杨暕目光闪动,许久才平静下来,恨恨道:“罢了,先让杨浩逍遥一阵,以后我决不轻饶他!”

皇甫谌朝着杨暕一躬身,恭敬道:“王爷英明!属下这就去见裴少卿,赵行枢之事,我们还需要避开嫌疑,免得节外生枝!”

“好!皇甫真乃吾之子良也!”杨暕赞道。

皇甫谌闻言,目中射出激动神色,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愿为王爷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杨暕拍拍他的肩膀,叹道:“你安心替孤做事,孤绝不负你!”

皇甫谌再次拜谢,然后才起身离开,直奔裴蕴的少卿府而去。

杨暕望着皇甫谌离去的背影,眸光闪动。

“刚才皇甫谌所说,的确是为我着想。那杨浩不过是一只讨厌的苍蝇而已,可是让我咽下这口气,也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里,眼神再度狠厉起来。

“去把乔令则找来!”

杨暕随口跟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过了一会,乔令则跟着侍从来到了杨暕身边。

“令则,你来,我交待你一项事情……你现在就去宇文府,去见宇文智及,然后这么说……”

杨暕拉着乔令则低声耳语,乔令则连连点头,然后领命去了。

“哼!我岂会不懂借刀杀人的道理!要动你,自然有人比我更心急!嘿嘿~~~”

杨暕阴险的笑着,踱步走回后院,径直推开了一间房屋的门。

“啊~~~谁~~~”

屋里一个娇软的惊呼声音响起。

“嘿嘿,美人儿,除了我还有谁!”

杨暕闪进房间,一把将梳妆台边上绝色女子抱了起来,一边朝床边走去,一边嘴巴凑近那张熟悉又有些不同的俏脸上亲去。

“你说我该叫你姐姐呢,还是娘子呢?”

杨暕望着女人漂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淫笑着,小腹内的**,如火如荼。

“王爷……”

女人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杨暕狠狠地压了上来。

“唔~~~”

很快,精心打扮的妆容和衣饰,全都化作了乌有。

原始的声音和气息,弥漫在房间之内。

……

在有心人的传播之下,骁果右军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折冲郎将杨浩,居然杖杀了自己的副将!”

“啧啧,那可是果毅郎将啊,圣上钦点的将军啊,杨浩居然来了个先斩后奏!恐怕经此一事,骁果右军要换主人咯~~~”

“却也未必!我听闻杨浩的右军,招募军士位居骁果三军之首,连宇文承基和崔宝德都不如他!如此大的功劳,换将恐非易事!”

“不错!那赵行枢煽动谣言,试图夺权,倒也是罪大恶极,不过罪是否至死,杨浩处置是否得当,还要看圣上的裁决!”

皇城之中各台署的官员聚在一起,讨论着杨浩杖杀赵行枢一事。

一时间杨浩的名声,简直比飞鸟的翅膀还要迅速地在大隋官员之中传播开来。

“嘿嘿!要我说啊,杨浩杀得好!”

太常寺中,高熲和来拜访他的贺若弼、苏威信步而行。贺若弼声若洪钟的大声说道。言辞间,对杨浩竟然是满满的欣赏之意。

“少年之人,还是操之过急啊!”

苏威捋了捋胡子,摇头道。

“苏老头!我就看不惯你这沉闷的性子!操之过急?简直放屁!怕是你好多年不掌兵,都忘记了军中无小事,军法大于天了!赵行枢祸乱军营,要是我,直接一剑劈了他!”

贺若弼面红耳赤,大声地争辩着。

“好了,你们别吵了!快进来尝尝我的茶如何。”

高熲笑呵呵,给两人劝着架。

“甚好!跟贺若兵奴吵的我都口渴了!”

苏威笑道。

贺若弼闻言大怒:“武功田舍奴,也敢骂你兵爷爷!”

前面苏威骂贺若弼是兵奴,是对军营出身的人的蔑称。贺若弼反骂苏威‘武功田舍奴’。武功是地名,苏威的祖籍。也就是骂苏威是‘来自武功的老农民’!

“你俩能不能不要吵了!”

高熲再次苦笑着给两人劝架,好半会儿才劝下来。两人勉强横鼻子竖眼跟在高熲身后,走进了高熲的官署。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右军的蜕变

夜幕降临,洛阳许国公府里,几个仆从抬着一顶软轿,趁着黑暗正要出府而去。

“哼!”

软轿刚过了一道门廊,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闪了出来,拦在了软轿之前。

“啊~~~小的们见过国公!”

那几个仆从隔着灯笼火光看过去,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慌乱停下了轿子,跪倒在地上。

“出来!”

宇文述阴着脸,喝道。

宇文智及缓缓从轿子中下来,走到了父亲身前站立。

“你要去哪?”

宇文述冷着眼眸问道。

“回父亲大人,几位朋友邀我去醉红楼吃酒~~~”宇文智及浅浅吸了一口气,平静说道。

“是吗?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豫章王身边的几条狗吧?”宇文述不由冷笑了一声。

宇文智及默然不语。

“把二公子抬回去,三个月内不许踏出家门半步,否则打断你们的狗腿!”

宇文述转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从们,突然暴喝道。

浑浊的呼吸声中,宇文智及一张脸几度扭曲,终究没敢说出什么,转身步伐沉重地朝自己院子回去。

……

“党指挥枪啊,如果每一营都有政委,那就好办多了!”

杨浩发自内心感慨着。

几日之前发生的‘惑乱军心’事件,他反思良多,仍然找不到比较好的杜绝办法。

片面地加强军营监管,费时费力,而且不讨好。前世的党政军系统是最理想的,但是现在是大隋,想在骁果军中建立一套全新的体系,难度有多大暂且不说,还要考虑到杨广的反应。

“可惜不能这样搞啊,否则落在有心的人眼中,恐怕就要给我罗织一个谋逆之罪出来~~~”

既然政委这条路行不通,杨浩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决定用另一个办法。

几天之后,右军军营中,新开辟了一处封闭的训练场。训练场的辕门上,挂着一块长条木牌,写着五个漆黑的大字——作战训练部。

距离上次赵行枢等人作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右军军心再次稳定了下来。而且新一轮的军中比试也进行完毕了。

十二营校尉没有一个被人挑战下去,这倒是粉碎了之前军中比试有猫腻的传闻。不过,比试当中,有几个校尉赢得也非常惊险,差点被人挑战成功。那几个校尉也暗暗心惊不已,本来当上校尉之后的骄傲和懈怠也一并收起,训练演习也比往日更刻苦了一些。

有压力,自然有动力。

之前的谣言之所以有那么多普通兵卒选择半信半疑,未必没有个别校尉任职以后训练有所懈怠的原因在里面。

杨浩重申‘军中比试’,一是正名,二是督促和警醒其中的一些疲懒现象。

最终的结果,杨浩还是非常满意的。

这次大规模的军中比试,可以说是骁果右军的第二次淬炼。

至于‘作战训练部’,则是杨浩为骁果右军量身打造的第三次淬炼。

作战训练部,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军校的雏形。

杨浩让秦叔宝和穆离负责召集两部分人,其中一部分就是全军的中低级武官,包括各营的校尉、队正、伙长,乃至优秀的什长;第二部分则是,军中有优秀特长或者专职任务的普通兵卒。

作战训练部采取了讲课与讨论并举的模式。

讲师目前只有一位,那就是杨浩本人。

教授的内容令人瞠目结舌,范围之广、内容之博,令包括早就见惯了杨浩种种神奇的秦叔宝和穆离都觉得不可思议,各营的校尉更是钦佩不已,几乎把杨浩看作了战神转世。

总的来说,杨浩的军讲不拘泥于传统兵法,包含了战略、战术两大方面,互相穿插,自成体系。已经定下来的讲授课目,包括《战略治军》、《治兵概要》、《军纪维护》、《右军组织纪要》、《右军指挥艺术》等,除此之外还有针对性、专业性更强的《侦查理论》、《痕迹勘验学》、《信息情报》、《突发意外处理》、《擒拿格斗》等。

这些知识绝大部分都是前世杨浩在警校所学,结合了古代冷兵器兵法大家的既成之论,重新编成了这样一套学习体系。

“原来如此!杨将军强调的军纪八法,竟然是这样的用意!右军各营的练兵、治军之法,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够做到了,哪怕是张须陀、宇文述等成名已久的名将也难以媲美!”

七营的校尉沈光听了几乎一整天的课,欲罢不能,原先对‘军纪八法’还有些模棱两可的地方,这下子完全通透了、理解了,心中对杨浩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杨将军与我年纪相仿,甚至还要小一些,居然有如此见识和韬略!简直是神人!”

连连的感慨之中,其实与沈光同样心思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天呐!杨浩竟然是这般的人物……我到底还要不要替豫章王传递信息呢……”

人群之中藏着一个身影,听着杨浩的讲解,眼睛不停闪烁着。良久之后,眼底浮现出犹豫之色来。

作战训练部虽然有讨论环节,但是大多是武官军士们心里有疑惑向杨浩提问,真正能跟杨浩站在同一高度讨论的,几乎没有!

毕竟杨浩站在一千多年的历史累积起来的绝顶之处,所讲的也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真理。

对于这一切,杨浩没有骄傲自得,更没有看不起手底下这些普通的大隋军人。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占了穿越的便利,才造成了他看似天赋极高的错觉。实际上,杨浩前生不过是中人之姿,并非天才。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与教授国子寺的同学以及孙行算学、基础科学一样,杨浩讲授治军练兵之道,也是怕自己穿越久了,前世的东西都忘光了。

骁果右军不过是恰逢其会。

如果没有来到骁果军,可能杨浩也会在某个时间点,把这些东西教给秦叔宝或者穆离。

如今这个机会,显然是极好的。

沈光是极为好学的,几乎每次开讲都会到场,而且一直从早上听到下午,甚至逗留在作战训练部,听杨浩向斥候兵们讲解擒拿格斗、侦察反侦察。

短短时间之内,骁果右军迅速成长起来。

这种成长更多的是体现在气质上,而这种气质有着深刻的杨浩的烙印。

对于这些变化,体会更深刻的人是秦叔宝。

秦叔宝在右骁卫呆过几年,跟随杨浩,一度还非常的抵触。

然而现在他看到这支骁果右军,方知自己以前的幼稚是多么的可笑!

“右骁卫已经是天下精锐之师了,但是在骁果右军面前,犹如一只羊面对着猛虎,唯一的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秦叔宝心中暗暗比对着骁果右军和右骁卫的战斗力,最后不得不苦笑着承认右骁卫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心中对杨浩的仰慕,再次升到一个极点。

一日清晨,杨浩在给右军的武官们讲课,穆离在旁边做着笔录。

为了讲课方便,作战训练部里竖起了几块黑石板。杨浩找人制作了粗糙的石膏粉笔,把书写便利性提高了一个层次,讲课也变得更加容易。

正在讲解隐秘情报传递的时候,帐外的值守军士进来禀报:“将军,营外来了一辆马车探访,说是秦王府的人。”

“哦?我这就去~~~”

杨浩闻言心中一动,暗忖难道是家中有什么事?一念及此,丢下粉笔,吩咐听课的人自行讨论,匆匆出了营帐。

穆离听了也是一愣,跟在杨浩后面追随而去。

自从到了骁果军营中,杨浩严格约束自己,两个多月间,也只回府了一次,拿了一些更换的衣物以及交待一番府里众人。带渊瓷英和小鸾随侍的初衷,几乎完全没有达到。

这是杨浩决定的。军营之中就该严格治军,连他自己也不能例外,否则带着娇妾美婢,难免会损失威严法度。

“会是什么事呢?”

杨浩一路上猜疑不定,心中涌起了淡淡的不安。

他嘱咐过府里的人,没有紧急情况不要来军营找他。

看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两女探营

清晨的雾气还没完全退散,龙首原上有些白茫茫的。马车就停在右军营地外面,秦王府的护卫石进站立在马下,焦急地张望着。

“少郎君来了吗,我和渊姐姐还是下车等候吧~~~”

马车上露出了一个束巾的脑袋,可是开口却是软糯的女子口音。

“不可,小鸾你们还是呆在马车上吧,这里毕竟是军营,少郎君嘱咐过多次,你们抛头露面对少郎君影响不好……”

石进一边劝说,一边眼睛注意着营门的方向。

“好像来了!”

薄雾中人影闪动,似有人群出营来了,石进惊喜呼了一声,立刻迎了上前去。

“石进,你怎么来了,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杨浩老远就看到了石进,屏退了左右军士,只带着穆离上前。

“属下拜见少郎君!是小鸾……”

石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惊喜的向杨浩禀报,可惜刚开口,就被身后一声悲啼立刻打断了。

“少郎君!”

一个娇小人影马车上闪了出来,朝着杨浩奔了过来。

“呃……小鸾……你……”

杨浩一愣神,他如何认不出朝他奔来的身影正是小鸾!

虽然小鸾着了一身男装,清秀婉丽的模样却是掩盖不住,只是此时的小鸾,似乎与前些日子有些不同了!

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态,都似乎活了过来!

“小鸾……你的记忆……恢复了?”

杨浩惊喜地望着少女冲进了自己的怀里,伸手将她娇弱的身躯一把搂住。

“呜呜呜~~~少郎君~~~婢子~~~都~~~记起来了~~~婢子再也不离开您了!”

小鸾紧紧抱着杨浩,把自己身子死死贴在杨浩怀里,生怕下一刻杨浩就不见了似的。情绪激动到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哈哈,太好了!你好了,我真高兴!”

杨浩高兴地捧起着小鸾的脑袋,亲了亲她额前的头发。

“唔……”

小鸾只觉得自己有些发晕,刚才激动,一见面又哭又笑,这时被杨浩亲在额头,浑身麻麻的,傻傻地看着杨浩。

“你若是不好,我会担心一辈子的!”

杨浩也重新镇定了起来,伸手轻轻刮着小鸾的鼻头,温柔说道。

“少郎君~~~”

小鸾再度眼眶湿润,扑进了杨浩怀里。

这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个身量窈窕的粉面少年,竟然是男装的渊瓷英。

渊瓷英悄悄下车,水润的眼眸望着营门前抱在一起的杨浩和小鸾,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替小鸾高兴当然也是有的,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另一种却是对杨浩的感情更加复杂了。

昨夜在长安旧居,小鸾突然恢复记忆,心情激荡不已,几乎一刻也等不得要来见杨浩。

渊瓷英陪着她一夜未睡,天还未蒙亮,便出发朝骁果右军来了。

昨夜清醒的时候,渊瓷英和小鸾说着话,言语中,也有意无意从小鸾口中探听了不少关于杨浩以前的事情,杨浩的形象,在她心中更加丰满起来。

即便其中不乏小鸾的溢美之词,但是也能看出杨浩本人是极有独特魅力的人。

“说他是君子吧,自己却见过他的凶狠;若说他是枭雄,可是他又有太多长情的地方,简直是世上最温柔的男子!”

一想到自己与这样的男子,有如此的深的瓜葛,渊瓷英就不由感到一阵阵迷离。

渊瓷英在一边心思起伏的时候,小鸾偎在杨浩的怀里,低声诉着衷肠,说着说着,小脑袋一偏,竟然睡着了!

杨浩望着睡梦中少女的眉头一点点展开,俏脸上溢着幸福和满足,心中也是一阵感叹。

双手穿过少女臂弯和腿弯,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你也来了。”

杨浩抱着小鸾走到马车边,眼睛清亮的望着渊瓷英,淡淡问道。

“嗯。”

渊瓷英没由来心中一紧,嗯了一声后,立刻低下头去,躲开了杨浩深邃地仿佛能透视她身体的眼眸。

石进过来扶住马车,协助杨浩抱着小鸾做到了马车里。

杨浩坐进去后,伸了手出去。

渊瓷英粉脸底下红了一片,羞意中,还是把自己的柔荑递给了杨浩,一同上了马车。

“你们昨夜没睡吧。”

杨浩轻轻替小鸾整理着飘散的头发,没有惊动睡眠中的少女。

“嗯。”

渊瓷英点点头。

因为照顾已经睡着的小鸾,渊瓷英坐在了杨浩身旁一小块地方。娇躯几乎是贴着杨浩,呼吸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

一颗芳心砰砰砰的乱跳着。

“谢谢你!”

杨浩对着女子笑了笑。

真诚的致谢,语气很淡,也很重。

渊瓷英自然听得出来,心中慌了慌,手心攥着衣角,喏喏道:“没关系——”

穆离在前面开路,马车长驱直入,径直进了杨浩的营帐之中。

杨浩抱着小鸾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轻轻的放下。

“既然来了,也不着急走了,先睡一觉补补。你也睡吧。”

杨浩冲着渊瓷英说道。

“啊!”

渊瓷英闻言,整个身体都颤了一下,手足无措,一双秀眸都不知道该望向哪里。

杨浩看着渊瓷英的紧张模样,心中不由一阵好笑。

“她该不会误会我要那啥吧,想什么呢,简直太污了!军营中大清早的,还有熟睡的小鸾,我得多饥渴、多禽兽才能做出那等荒唐事来!”

无奈地摇摇头,板着脸,故意往前逼迫了两步。

“……”

渊瓷英屏住了呼吸,眼睛像是被吓坏了的小鸟一样,睁得大大的,心几乎跳出了胸口。就在她以为这次‘屈辱’难以幸免的时候,杨浩嘿嘿一笑,俯身替小鸾拉了拉被角,然后大步出了营帐。

“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做——下午再来看你们。”

声音从外面传来。

渊瓷英呆若木鸡,好久才回过神来。

小心凝视了营帐四周,才蹑手蹑脚,轻轻除下了不太合体的男性外衣,钻进了被窝当中,躺在了小鸾身边。

被窝中都是杨浩的气息,渊瓷英惊讶的发现,竟然一点也不难闻。

营帐里寂静无声,女子很快放下心绪,呼吸缓慢悠长起来,陷入了梦乡。

营帐外面,杨浩侧耳倾听,直到确认两女俱都睡着,这才微笑着离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西北乱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对于杨浩所带来的超时代的知识体系,大隋将士们学习的很快。

在杨浩安顿好小鸾和渊瓷英返回作战训练部的时候,军帐中秦叔宝和几个校尉们正讨论的热烈。

“纪律性当然很重要,但是首先要有执行力。如果没有高强的执行力,纪律性再好又如何!一群队伍整齐的绵羊,再怎么有纪律性,也不可能战胜一群狼。”

“张大哥你这话说的不对!一群狼战胜一群羊,除了执行力外,本身也体现了纪律性。如果是一群羊打几只狼,未必没有胜算……因此,无论怎样,纪律性都是最重要的。”

七营的沈光侃侃而谈,一点也不给三营张德其面子。

“你这个小毛孩子是狡辩……”

张德其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小毛孩子怎么了,也不知道是谁输给小毛孩子好几次,连小毛孩子都不如……”

沈光斜睨着张德其,针锋相对。

“……”

张德其脸色又黑又涨,怒目而视。

“停!正常讨论,不要人身攻击!”

秦叔宝赶紧出来打圆场。

“啊……杨将军来了!”有人眼尖发现了在门侧的杨浩。

军帐里的人唰的一声,都站了起来。

“杨将军!”

张德其和沈光面带愧色,低下了头去。争吵被杨浩听见,两人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很好!讨论问题吵起来很正常,我都不会去责备。”

杨浩看着军帐里这些或悍勇或青涩的脸庞,嘴角露出笑意来。

这样的氛围,让他恍惚回想起了昔日在警校中与同学辩论的光景。

“呃……杨将军,那张德其和沈光到底谁说的对呢?”一个军士忍不住好奇道。

杨浩看了在场的人一眼,笑道:“我不知道。”

“啊!”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杨将军说他也不知道,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在他们心目中杨浩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无论杨浩支持谁的看法,他们都会跟着接受的。

张德其和沈光也惊讶的望着杨浩。他们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杨浩顿了顿又道:“这个答案在你们自己心中,你们是骁果右军的中坚力量,你坚信什么,就去尝试着做!吵是没有用的,想说服对方,那就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军中有这么多演习科目,未来你们还会上战场,有无数的机会去验证你们的想法,你们会得到自己的答案的。听懂了吗?”

说完,目光从每一位校尉脸上看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我们明白了!”

每个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杨浩笑着点头,招手示意讨论继续。作战训练部里,再次热闹起来。

思维碰撞的过程中,杨浩欣慰地发现,骁果右军已经步入了正轨。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在这种良性循环下,这支军队终究会成长的与其他军队大不相同。

快至中午,原本已经和煦的天气,突然变冷。

北风转折,风云变色,天上竟然簌簌的下起了小雪!

整个军营都蒙上了一片洁白的外衣。

杨浩匆匆结束授课,返回自己的营帐。刚掀开帐门,就听到呀一声惊呼,两女穿戴整齐的从床边站了起来。

“少郎君!”

小鸾喜不自胜,迎了上来。

杨浩拍拍身上的浮雪,笑道:“你们怎么醒来了,为何不多睡会儿!”

“小鸾才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知道自己还在军营中,这才忍住没立刻去寻你。”

渊瓷英柔声解释着。

小鸾脸上一红,眸子里映出泪花来:“我……我……”

“好了,你不用说,我都知道……阿姐他们还不知道你恢复了,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

杨浩抱着小鸾的腰,一下子将少女提了起来,空中转了两个圈,才放下来。

小鸾俏脸发烫,身子发软,泪水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少郎君,我好想你!”

说完趴在杨浩怀里,已经泣不成声。

杨浩完全能感受到小鸾的真情实意,心中柔软,手臂用力的抱住了少女的身躯。

“少郎君,该吃午饭了!”

营帐外面,穆离的声音传来。

“啊!”

小鸾吓了一跳,赶紧从杨浩怀里跳了起来。

“是穆离呢,你还记得吗?”

杨浩笑着问小鸾。

“记得,记得,只是两个人似乎重合不在一起,咱们第一次见阿离还是瘦弱的模样,跟现在壮实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小鸾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笑着说道。

杨浩招呼穆离进帐,穆离进来之后,对着小鸾咧嘴一笑:“小鸾姐姐!”

“哎,阿离变黑了,身体也长高长壮了许多——啊,少郎君你也是,黑了不少!”

小鸾喜滋滋看着穆离,目光忽然一跳,又回到了杨浩身上,眼中流露出心疼的神情来。

“是呢!在军营中不比从前,可是会辛苦一些呢!”

杨浩点点头,笑答道。

“公主知道了,该埋怨我没有照顾好少郎君了!”

小鸾眼睛希冀望着杨浩。

最好少郎君能开口让她留在身边,那就开心了。

少女心中这般想着。

“阿姐怎么会怪罪你们!我来骁果军又不是享福的~~~嘿嘿,你们肚子饿了吧,咱们吃饭去。”

杨浩不顾小鸾眼中的失望之色,摇头笑道。

在军营中用过饭之后,休息了一会,杨浩陪着小鸾几人出营。

马车要在天黑之前,赶回秦王府。

临行之前,杨浩细细问了府中的事物,一切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杨浩问起崔长芳的婚事。

石进告诉他崔长芳的大婚定在六月,永丰公主已经遣人带去了贺礼。

杨浩这才放心下来。

至于他自己与张灵姝的亲事,婚事已定,但是婚期恐怕得安排到年末了。古代没有闪婚的概念,尤其是高门大户,婚事绵延几年都是有的。

杨浩对此入乡随俗,并不心急。

尤其是他和张灵姝年龄都并不大,也不着急传承子嗣。过早生育,在医疗技术相对低下的古代,实在是一道鬼门关。这也是杨浩担心的一个原因。

出营之时,渊瓷英一大半心思都放在观察骁果右军上了。短短的路程中,触目所见,骁果右军军纪严整,整个军营更是整洁的过分,哪怕是刚刚下过小雪,驻地之内也没有半点杂乱,所经过的几对巡逻军士,军容严正,让她心惊不已。

“没想到杨浩治军竟然也如此了得!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是不会的~~~”

渊瓷英内心苦笑。

上午在杨浩军帐内补觉,她只睡了一小会儿便起来了,随手翻看帐内书案上的册子,触动很大。

那些册子中,有些她能看懂大部分,有些能看懂小半,有些则一窍不通。虽不知其意,但以她的见识,也知道那些册子极为不凡!再加上出营时对骁果右军的暗暗查探,都弥漫着一股高深莫测之气。

心中杨浩的分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杨浩看着小鸾几人上了马车,眼神在渊瓷英脸上转了转,女子则稍稍避了开去。心中不由好笑,目送她们离开。

雪下至傍晚停了下来,整个龙首原,翠绿外面装饰了一层白衣,倒也十分好看。

天黑之前,寒风彻地,又有几辆马车踏雪而来,沿着秦王府马车留下的浅浅的雪辙印子,缓缓驶到了骁果右军营地。

却是宫中的一名姓黎的宦官带着圣旨而来。

杨浩和萧铉一干右军将领皆出营迎旨。

圣旨旨意中,杨广终于对之前‘赵行枢之乱’作出表态,对杨浩、萧铉等人极力嘉奖,算是给这个事件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萧铉等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来。

“黎公公,请入营休息!”

杨浩欠身把黎太监让进军营。

此时天色已晚,来颁布旨意的黎太监,只能在右军营地住下了。

“嘿嘿,杨将军请!”

黎太监中年模样,对杨浩倒是很亲近的样子。

觑着空子,黎太监凑近杨浩耳边,低声道:“少郎君,勿要多礼!奴婢是尚公公的人,这趟差事也是尚公公安排下来的。”

杨浩听得一惊,眼睛闪过异色,低声回了一句:“哦,原来如此!不知道尚公公可还好?”

“尚公公很好,就是跟在圣上身边忙碌得很!他托我转告少郎君几句话——”

“什么话,黎公公请讲!”

杨浩心中一凛。

不知道杨广身边的尚太监会有什么话带给自己。

“圣上有意西巡,可能会御驾亲临骁果军营,希望少郎君好好努力表现!”

“有劳黎公公、尚公公费心了,杨浩知道了!这的确是件大事。”

杨浩拱手致谢。

黎公公微笑回礼,与杨浩分别,各自回去休息。

送走黎太监几日之后,五月初三,西北边地传来了一个震动天下的消息!

“杨将军,西北边关传来消息,几日之前吐谷浑联合突厥人率军杀入了张掖、西平两郡,攻破了数县之地,杀死隋官民守军几千人……”

萧铉疾步匆匆闯进杨浩的营帐,一脸焦急地汇报道。

“什么!消息属实吗?”

杨浩一惊,站了起来。

“应该属实,这时候大兴城已经传遍了,不太可能有假!”

萧铉沉声道。

杨浩又问:“朝廷可曾确认了?”

“目前还没有,只怕消息早就传到了洛阳,朝中的应对估计很快就会下来了!杨将军,这次恐怕要打仗了~~~”萧铉忧心忡忡道。

“要打仗?”

旁边的秦叔宝听的眼睛一亮。

杨浩扭头瞪了秦叔宝一眼,秦叔宝才讪讪的闭嘴。

又过了两日,从备身府中,终于确认了吐谷浑和突厥联军攻打张掖和西平的事情属实。

“秦郎将,你说我们会不会去打仗啊?”

沈光和几个校尉凑在秦叔宝身边问道,眼睛中居然冒着光亮,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哼!净瞎操心!打不打仗咱们说的不算,你们好好训练就是了!”

秦叔宝咳嗽了两声,故作威严的说道。

“啊,我们还想上战场磨练一下呢,手底下的二郎们都等不及了,嘿!”又一个校尉说道。

秦叔宝板着脸斥责道:“都回去训练去!别等到上了战场掉裤子就行!”

“那不会!咱们骁果右军没有那么怂的!”

几个校尉嘿嘿笑着。

直到看到远处杨浩经过,才敛了声音,灰溜溜各自散去。

虽然杨浩很少动怒,或者是展露威风出来,右军中的每名将士都情不自禁有些害怕他。

是那种既敬又畏的害怕,骨子里是钦佩和崇拜。

右军所有的中低级武官都是从军中比试提拔出来的,伴随着右军一同成长,见证着右军的日新月异,对于杨浩有着天然的信服。

第二百四十六章 御驾亲临(求点推荐票哈)

依照大隋的军制,天下军府十六卫,每一卫掌三军,每一军大约两万余人。一个独立的军团大约包含有一万名到一万两千名的步兵,然后是五六千的骑兵,还有两三千的辎重兵。

大隋军士的武器大多以横刀、陌刀、弓箭为主,甲兵配以明光甲,防御力十分强悍。另外轻步兵还配备弓箭、长枪以及牛皮盾。步兵种类较多,像是甲兵、陌刀兵、轻步兵、轻兵等等,职责各不相同,不一一赘述。

骁果军是新募军团,与府兵建制稍有不同,尤其是现在还在新招期间。也只有杨浩的右军勉强达到了一万人,其中左军和中军人数远远没有达到军团人数。

“杨将军,西北消息确认了,吐谷浑号称举兵二十万,联合突厥超过十万的兵马,侵犯西北,形势堪忧啊!”

萧铉陪着杨浩走在右军军营中。

春雪来得快,化的也快,龙首原上变成了一片湿泞之地。

唯独骁果右军所在的营地区域,泥泞皆无,整洁异常。

杨浩的软靴踩在泥土上,没有沾起任何湿泥来。

他的眼睛望向了龙首原西北的天边,神色沉毅,让人很容易忘记他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些数目应该有些水分,但是也不会相差太多。”

杨浩点点头,眼眸里带着忧色。

“实在搞不懂为何吐谷浑人会这个时候发难……”

萧铉摇头苦笑着。

杨浩眯着眼睛,沉声道:“今年春雪迟,连大兴都下了雪,只怕西北之地更艰苦一些。天寒地冻,吐谷浑人以放牧为生,若出现这样的长冬,牛羊收成只怕要差了许多,这应该是吐谷浑人进犯西北边地的原因之一吧。”

萧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分析,充满了新鲜感,呆呆道:“杨将军是说,吐谷浑人进攻我大隋,就是因为老天晚降了几场雪?”

“差不多吧。当然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杨浩折返,往营地走回去。

萧铉快速跟上两步,回想着杨浩的话语,仍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杨浩治军方面,他无从置喙,这些日子相处,更是领会了此人的绝顶才智,钦佩之下,暗暗对他产生了不可动摇的信心。因此无论从杨浩口中说出什么样的话语,萧铉都不敢轻易怀疑。

“哎,怎么会这样,明明我比他大了四五岁啊!”

萧铉心中闪过一丝迷茫,盯着杨浩宽阔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

杨广派来宣旨的太监已经走了三四日了,这两天右军军营又招募了好多新兵。在萧铉想来,处置赵行枢等人,还有就是圣上最终的表彰旨意,都起了不小的作用。右军的声名传了出去,又吸引了不少青壮兵丁。

此外,自从西北寇边的消息传开之后,效果左军、中军营地中,也陆陆续续归来了一批人马。想来是两军在周边各郡县的招募颇为顺利。最后两军的兵员数目,竟然渐渐追上了右军。

萧铉对此关注颇多,但是杨浩却毫不在意,还是照旧操练着右军。

如今的骁果右军已经自成体系,新兵融入极快,新的什长、队正、校尉选拨,也十分高效、有序。

这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机器,一旦已经运行起来,后面的工作就是顺理成章的了,需要花费的精力、时间,反而越来越少,但是体系优势却是越来越大。

作战训练部的授课,也已经步入了正轨。

不但杨浩自己授课,秦叔宝等人也能替代他讲授一部分知识了。将士们参与的程度也越来越高,由原先的被动接受,现在已经可以举一反三、热烈讨论了。

“这就是学习的力量!”

杨浩对这一变化,非常满意。

除了秦叔宝,杨浩还动员了萧铉以及诸位兵曹讲授内容。

“我能讲什么东西啊。”

萧铉第一次听到杨浩的请求的时候,无比愕然。

“你是骁果右军的军司马,当然是讲右军军纪啊,把咱们右军的军务处理的过程、方式方法,包括结果,都讲给将士们听。”

杨浩一本正经道。

萧铉苦笑道:“这些东西能讲吗?”

“怎么不能讲啊,光有律法还不行,还要普法、知法、宣传律法,所以你的责任是很重大的!”

杨浩接着忽悠道。

萧铉无奈,只得应承下来。

除了整理自己的学识,私下里他自己又把杨浩制定的‘军纪八法’拿过来学习,深入思考后,越发觉得军纪八法与治军的种种道理暗暗契合,心中更是惊讶。

“原来是这等用意!杨浩真乃天慧之人啊!”

萧铉融会贯通之后,对杨浩越发钦佩起来。

授课几次之后,萧铉似乎爱上了这项工作,讲授过程中,他自己也激发了很多想法,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

不知不觉中,身在骁果右军的每一个人,都被杨浩拖进了自己搭建的体系当中。

“嘿嘿,这才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杨浩拉萧铉还有那几个参军事,参与右军的治理,心中未必没有存了借机改造他们的心思。

只有彻底融入了这个集体,才能体会到集体的内涵和魅力!

“如果后人知道这一段历史,恐怕要说我洗脑了,嘿嘿!”

在杨浩心中,洗脑,其实是个中性词。不存在天生的贬义或者褒义。

人从一颗受精卵,到长大成人,接受的知识各种各样。认识世界不过是人生的第一步。而认识的过程,就是洗脑。洗脑,不过是对‘建立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庸俗说法。

学习本身没有错,因此就不存在学习什么样的知识是好的,而学习什么样的知识就是不好的。

肤浅地认为洗脑是贬义词的人,他本身已经被一种价值取向误导了。

杨浩把后世的算学、自然科学,塞进国子寺诸生的头脑中,把治军理念融合着现代军事思维,传播给骁果右军的将士们。

这当然是洗脑,但是你能说它不对吗?

杨浩自然对此毫无怀疑。子孙后代里面出几个王八蛋,也是很正常的。数典忘祖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他们终究成不了这片土地,这个民族,这份血液的继承者!

能够引领族群走向未来,走向巅峰的,只能是那些大智大勇的无畏之人!

又过了几天,直到五月十五,备身府传来了圣上即将御驾大兴城的消息,而且极有可能会莅临骁果军,带着府兵和新募的骁果军,亲征吐谷浑!

“终于要开始南征北战了吗?大隋的未来又会将如何呢?”

杨浩望着大隋的天空,喃喃自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世之军

骁果右军营地。

“杨将军,明天兵部的人就会赶到龙首原,然后两三日内圣上恐怕就要御驾亲临了骁果军了……”

萧铉陪同着杨浩从作战训练部出来,边走边说。

“呵呵,萧司马,你可是紧张了?”

杨浩笑道。

心里盘算着,明天是五月十六,两三日内,那就是五月十八或者十九,杨广就会莅临骁果军营,的确很紧急啊。

“能不紧张嘛,那可是圣上亲临!”

萧铉情不自禁呼了一口气。

“咱们是军人,需要咱们做的事情很少,认真带好兵就行了,其他的我们管不了,也不用操心。”杨浩安慰了几句。

萧铉点头道:“那倒是!我听说这次陪同圣上回大兴城的有左右骁卫、左右翊卫、左右屯卫诸军的大将军,看来西北一战在所难免了!”

杨浩笑道:“西北边事,宜速不宜迟。当兵打仗才有功劳嘛。其实是好事!”

两个人说话间,远处的骁果左军、中军营地中,传来阵阵的厮杀声。

杨浩不由多望了几眼。

“左军和中军成军较晚,这些日子正加紧操练呢,且不说圣上校阅,就是日后的征讨吐谷浑,对咱们骁果军来说,都略显仓促。”

萧铉眼眸闪烁道。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圣上并不会让我们骁果军随征西北?”杨浩心中一动。

萧铉凑近了低声道:“我只是书信中偶尔听家父说过几回,似乎朝中也有不少人不太赞同骁果军随征。”

“哦?该不会宇文述和杨素提的此建议吧?”

杨浩惊讶道。

“少郎君果然机智,一猜便中!”萧铉笑道。

杨浩摇头笑道:“这有何难猜的!骁果军是圣上力主设立的,宇文述杨素皆附和圣上,肯定不会希望骁果军仓促成军的!反倒是那些原本抵制成立骁果军的人会站出来支持骁果军随征!”

萧铉叹道:“人心险恶,不问是非啊。国事尚且如此,其余更甚!”

杨浩默然不语。

朝议争执本是正常,但如果成了党争,那可就祸国殃民了。

唯有将利益集团打碎。但是想要打碎利益集团,就不是一般的难度了,甚至会面临巨大的反击!

这种事情极难处理,杨浩想了一下便抛开了。现在的他,想这些问题,无异于杞人忧天。他不会自讨苦吃。

回了营帐之后,杨浩找穆离取来了右军的训练记录,又开始了细致繁琐的训练分析以及后续的训练调整和优化。

实际上杨浩目前在骁果右军建立起来的这一套跟踪体系,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大数据分析,只可惜数据的采集以及处理,都是人工进行的,最后结果的汇总和归纳,也是靠人力判断。

内涵相同,但是手段却天差地别。杨浩虽然感慨,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演习任务经过优化之后,已经分成了红蓝两队。

红蓝对垒、军棋推演,成了骁果右军中极为盛行的训练内容。训练的目标性、指示性,也进一步加强。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杨浩的右军按部就班的训练着,连兵部官员到来,都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兵部的两个侍郎,见到骁果右军的种种不寻常之处、不通情理所在,明显地表现出了诧异的神情。不过也没有开口质疑。

为此杨浩也省下了不少口水。

但是兵部对右军的军容军貌还是非常赞赏的。

这一点无可挑剔。右军在杨浩的强迫下,养成了近乎变态一般的军纪习惯。

五月十八日,杨广即将莅临龙首原校阅。

骁果军驻地如临大敌。

三军将士很早就起床了,简单吃过早饭,便陆续的开拔到骁果军在龙首原上最大的演练场,按照三军的建制,组成了严格的方阵。

左中右三军,四万多人马,黑压压站在演练场上,冷兵器时代的巅峰,竟然别有一番壮丽的气势。

杨浩带着军队赶到演武场上划定的位置,途径过左军阵营。

“宇文兄。”

杨浩看见了站在队列最前的宇文承基,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杨兄。”

宇文承基淡淡回应了两个字。

杨浩拱拱手,刚要走过,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身子微微一颤。

杨浩目光没作停留,一闪而过。

“李建成!”

心中响起一个名字。

“原来他加入了宇文承基的左军,难怪这些日子没有他的消息!看装束是校尉之职,不知道是李氏给他谋取到的,还是如他当初所说是自己摸爬滚打努力来的!”

杨浩确定李建成肯定看到了他,但却故意避开了接触。

唯一的原因,也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自己与张灵姝的亲事,恐怕多少传扬了出去。即便大多数可能不知道,但差点成为张灵姝未婚夫的李建成,肯定能知道!

“有些尴尬啊!不过这是天注定的,没有人能强求。”

在杨浩胡乱想的时候,杨广的玉辇来了,缓缓经过偌大的演练场。

没有后世的标志性阅兵口号“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系列,杨浩甚至觉得有些不自在。

玉辇经过左军阵列的时候,宇文承基的左军全体军士,单膝着地示忠,然后是崔宝德的中军。哗啦啦,略显凌乱但威势十足的兵甲摩擦声音,简直就是冷兵器时代最美的天籁!

威严、大气,带着冰冷且专属于金属的独特美感!

玉辇朝着右军的阵列而来,车后跟着几位一身戎甲的大将军。

杨浩隐约认出了其中两个:来护儿、宇文述。

杨广的玉辇已经开始经过右军阵列,但是右军的军士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肃立着。

“怎么回事!”

“右军怎么了?胆大包天,居然不向圣上示忠吗!”

“该死!右军统领是谁,到底在搞什么!”

随行的几个兵部官员脸上冒出冷汗来了,惊恐地互望了一眼。

玉辇中,杨广微微侧首,目光朝着远处的右军阵列扫了过去,最后隔着冕旒,落在了右军最前列那个身影上。

诡异的氛围,开始在演练场上凝聚起来。

玉辇继续前行,到了右军阵列中央的时候,右军动了。

准确的说,是杨浩动了,然后是右军动了。

一柄横刀,在杨浩手中上扬。

右军全军在同一时间点,用同一的动作,同一的节奏,单膝行礼!一万余军士在此刻,仿佛是一个人,精准到了极点!

一股声势铺天盖地,磅礴而出。

演练场上除了右军之外,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气劲扑面而来,震得他们寒毛立起!

整个右军,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做了一个伏低的动作,就威慑住了这一片天地!

“律律~~~”

玉辇停了下来。是拉着玉辇的马匹不敢动了!

气为之所夺!

这一刻,龙首原上的所有人都望着右军,震撼不已!

“这还是一支军队吗!”

“什么样的军队能有如此气势!”

无法言喻的震撼,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

横刀再动。

“喏!”

声浪嗡的一声,震荡在天地间。

下一刻,巨大的怪兽站了起来,恢复肃立。

天地再次变色!

持久的震撼,回荡在龙首原上。

两个动作,一声‘喏’,征服了天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右军!右军!

道源观中,正在下棋的小道士道玄,身体突然一震,呼的一下站了起来,骇然望着东北方向的天空。

“师兄?”

邋遢老道惊讶了一声。

“有杀气。”

小道士抿着嘴,绷紧了小脸。

邋遢老道若有所思地凝神,隔了一会,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神情一下郑重起来,讶道:“好浓烈的杀伐之气!”

小道士身形一动,飞掠上了道观的屋顶。

举目望去,龙首原上空看似平常的流云,隐隐被阻隔了一般,呈现着奇异的姿态。

邋遢老道也跟了上来,学着小道士的模样望着流云,流露出呆滞的神情来。

“这……是军威?天下间何能有如此军队,气震山河?”

听到老道士的话语,小道士默然不语,心思沉静中,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影子,眉头不由一展,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师兄,你想到了谁?”老道士疑惑道。

“道境。”

小道士吐出两个字,身形飘飘从高处落下。

“嘶……是他!”

老道士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浮现出骇然的神色。

小道士眸光闪烁,皱眉道:“天子之气还逗留在那边,有所不便,我改日去见他一见。”

说完脚下生风,没了下棋的兴致,径自飘回房间去了。

老道士收拾完凌乱的棋盘,紧随而去。

……

龙首原,骁果军营地,震撼还没有退散。

“不可能!”

宇文承基内心嘶喊着。

左军的阵列离着右军最远,中间隔了几十丈的距离,但是即使这样,右军的震裂寰宇的气势,仍如同近在咫尺一般,扑面而来!

他朝着杨浩右军方向的右半边身子,几乎都是麻的。冷汗顺着背脊在军袍底下流淌。

恐惧毫无由来地进入了他的心里。

“呼……”

在宇文承基身边,一张惨白的脸孔,艰难地吐着寒气。

李建成心脏都快跳出了胸口。

没有语言。

他只是在下意识地摇头。

似乎察觉到宇文承基在望他,李建成扭过脸,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宇文承基这辈子还没有被谁吓到过呢,父亲没有,大父也没有,好不甘心啊!”

宇文承基捏着拳头,心里五味杂陈。

三军阵前,杨广的玉辇终于驶动了。

跟在玉辇后面的几位隋军柱础,勉强收回目光,陪着杨广向前走去。

玉辇继续前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

尚太监小步跟着玉辇,神色浮动。

“按照原计划,圣上会示意玉辇在某一个位置停下来,然后是亲自激励三军,做一番演讲。可是现在……”

尚太监忍不住再次扭头望了一眼杨浩所在的位置,虽然明知道这个距离,根本就看不清裹在铠甲中的面孔,但是卓立在右军阵前的那个身影,仍然能一眼认得出来。

“杨浩啊,杨浩,没想到你竟然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哎……真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连他这个阉人都被刚才右军的声威,震起了无边的血性,更遑论其他人!

震撼中,心中更加坚定了之前的一些想法。

演练场上骁果三军将士,目送杨广的玉辇带着随驾人员,朝骁果军的中军大营行去。

“呼……”

杨浩略显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右军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得多。

“看来是冷兵器军队独有的气质和威势,反倒更让人觉得震撼~~~”

杨浩的治军之道,不是为了在杨广面前耍帅气,他对右军气质的培养,更深的意义,还是体现在作战层面。气质、声威不过是为了实现作战目标的基本保障。

“就差上战场了,如果能在实战中证明右军的成功,那右军才算真正的成军了!”

杨浩的心思,再次回到了右军的体系治理上,细细琢磨着其中的可能疏漏的地方。

骁果右军是杨浩的一次尝试,他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的懈怠。

缺点可以有,也可以慢慢改进。

但是不能有缺陷!不能生而残疾!右军的底子,必须要吹毛求疵!

这就像是打地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疏忽。否则未来等房子建得高了,再来解决地基的问题,那就晚了!

这也是为什么杨浩当初会下重手将赵行枢等人杖杀的原因所在。

“少郎君!”

耳边忽然传来秦叔宝激动的声音。

杨浩望了过去,发现秦叔宝、穆离、柳长陌,还有一众校尉官沈光等人,都神情激动地望着他。

“你们看我做什么!”

杨浩笑着说。

杨广的玉辇这时候已经远去,校阅仪式基本结束了,他也可以轻松与几个人说话了。

“我们右军……真的好强大啊!”

沈光的位置离着杨浩最近,在杨浩身后,脸色发红的说了一句。

“呵呵,右军的强大,你们才第一次知道吗?我们一直很强大!”

杨浩扭头看了沈光一眼,笑呵呵道。

“是的!”

沈光和张德其几个校尉身体颤抖着,犹自激动难耐。

不止他们,整个右军所有的军士,在刚才那一刻结束之后,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和士气。

被震撼的不只是骁果左军中军,杨广一众人等,更包括身为右军一员的他们!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自己释放出的热血,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感动,更受鼓舞!

“我们是右军!右军!”

右军的凝聚力、归属感,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杨广已经校阅完毕,骁果三军将士开始有序的撤离。

右军最先撤离,然后是中军,最后是左军。

右军的阵列走过其他两军的时候,左军和中军的军士们看他们的目光,还都是懵的。

“嘿嘿嘿,看傻了吧!惊呆了吧!羡慕死你们了吧!我们是右军,天下独一无二的右军!幸亏老子当时机智来了右军!”

无数的右军军士们心中都畅快的想着。

只可惜右军军纪严明,行军之中严禁嬉闹,他们也只能在自己心里自豪一遍。

胸中的快意一时难以舒发出来,表现在动作上,就是阵列的队形更加整齐,所有军士的胸膛、下巴,都挺直的更加高傲!

事实也如右军军士心中所想,左军和中军几乎是用膜拜的目光,目送右军离开的。三万多人心中除了骇然,还是骇然。

中军营帐中,杨广坐在最上首。

随行的文武臣子,分左右各自站立。

杨广心情似乎非常不错,一扫得知吐谷浑寇边之后的阴沉。

“你们说,朕的骁果右军如何啊?”

杨广笑眯眯望着帐下侍立的臣子,目光挨个从宇文述、来护儿、麦铁杖、于仲文、张定和等人的脸上扫过。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本该问的骁果军,到了嘴里就变成了骁果右军。或许是右军带来的巨大震撼,让他早已经下意识觉得右军就是骁果军的代称了。

“这……”

诸文武大臣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杨广笑眯眯看着,竟然一点也不着恼。

“回圣上,依臣愚见,骁果右军若论声势,当然是非常好的……不过,就算臣下一介文臣也知道一支军队,若无实战,什么都是算不得数的。”

一个颧骨高深的中年人站了出来,躬身回道。

杨广定睛一看,笑了起来:“原来是裴卿,你所言确实有些道理。许国公,你觉得呢?”

目光却是看向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帐前召见

宇文述听着裴蕴所言,眉头皱起,心中正不以为然,忽然听到杨广喊道自己,不由一震站了出来,恭敬道:“回陛下,治军之道,观其形而知其神,观其神而知其力。右军的那番气势,早已深入精髓。所率必往,所攻必克,老臣惭愧,若论治军实不如也!”

“哈哈哈~~~”

杨广大笑声响起,目光斜睨着宇文述,摇头笑道:“宇文卿莫要捧杀朕的新军!骁果军何德何能与大隋精锐府兵相提并论!那治右军的杨浩也不过是少年,手下也都是新募的关中儿郎,许国公言重了!”

“老臣不敢!诚肺腑之言耳。”

宇文述深深一揖,低下了头去。

杨广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转首望向其他人,问道:“张卿、来卿、于卿,你们说呢?”

来护儿张定和以及于仲文互望了一眼,齐声道:“许国公所言不虚,臣等皆以为然。”

“哈哈哈~~~一会儿骁果军那帮小子来了,你们可不能这般客气,否则朕的新军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嘿嘿!”

杨广拍着案几,眼睛里蕴藏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裴蕴被连续反驳,脸一阵白一阵青,非常的尴尬。

“尚钦,宣朕的旨意,一会儿把骁果三军统领都召过来吧。”

杨广摆摆手,吩咐着尚太监。

“老奴遵旨!”

尚太监躬身而退,带着几个小太监去了营帐去了。

此时临近中午,各营将士都已经归营吃饭休息,杨浩和秦叔宝沈光等刚刚从作战训练部里出来,极其迎面看到了进入军营的尚太监。

“尚公公好!”

杨浩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心中微微诧异尚太监的来意。

果然在他思考的时候,尚太监就把杨广的旨意宣布了。

杨浩听到杨广要召见骁果军将士,倒是没有多大意外。与沈光等校尉告别后,带着秦叔宝跟在尚太监身后赶赴龙首原的中军营帐。

途中交流才得知,中军和左军那边,尚太监都是派手下太监去通知的。唯有杨浩这边,是他自己亲自来的。

言谈中,杨浩也能听出尚太监的示好之意,自然对其谦逊着感谢了一番。

尚太监呵呵笑着回应。

杨浩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多了,人情世事处理地居然滴水不漏,心中更加欢喜,对杨浩也越发看重了。

赶到中军大帐的时候,崔宝德带着果毅郎将杨玄挺,还有另一位杨浩不认识的青年将领等外营门外。

杨浩拱手与崔宝德见礼。

两拨人等了一小会儿,一个小太监才带着左军的宇文承基等人赶了过来。

三军将领聚齐,一起进帐面见杨广。

“臣等见过圣上!”

杨浩等人齐声拜见。

“诸将平身!赐座。”

杨广笑着挥手,侍从们立刻在几位大将军下首添加了座位。

一次平淡的帐前宴请,就这么发生了。

饭菜也只比骁果军平时,稍微添加了几样,并没有多少奢华的感觉。

君臣们吃完饭之后,休息的间隙,杨广先是开口表彰了骁果军的招募工作,对骁果三军的功绩作出肯定。

其实,如果撇开把所有人都吓一跳的右军,骁果左军和中军其实也非常不错,堪堪达到了精锐的标准,只不过珠玉在前,实在是太吓人!

肯定完骁果军的成绩,然后便顺理成章地说起了西北吐谷浑寇边的事情。

“这次骁果军也随同出征,为诸府军的辅助兵力。你们骁果军要做好准备,千万不要丢了朕的脸面!明白了吗?”

杨广脸上并无严厉之色,杨浩、崔宝德和宇文承基都情不自禁一凛,齐声应道:“必不负圣上所望!”

军中无私情。

杨广并没有单独召见杨浩。

杨浩自然心中有数,宴请之后,便跟随着众人离开了中军大营。

“少郎君,您在想什么呢?”

出了中军营帐后,杨浩一直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伴随在身侧的秦叔宝忍不住好奇道。

“没什么……叔宝,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帐中有一个人频频目视于我?”

杨浩凝神思考着,随口说道。

“啊!可是一个中年文官模样的人?我似乎也觉得不太对劲,还以为少郎君与那人早就认识呢!”秦叔宝惊讶道。

“不错,是那人!可是我却不认识他~~~算了,不管他了,有机会到时要请教一下尚太监,嘿!”

杨浩苦思不得其解,摇头作罢。

脑海中再次将中年文官的模样重重确认了一番。

下午晚些时候,杨广御驾离开了骁果军营,返回了大兴城中。

很快骁果军即将随军出征的消息,在整个骁果营地中散布开来了。左军与中军的将士稍有些惊讶和议论的声音。反倒是杨浩的右军最为镇定,军士们的情绪也最稳定。私底下,不少人甚至是跃跃欲试的心理。

出征的日子定在五月底,还有十多天的时间。

杨浩带着穆离等人,在杨广离开军营的隔天,也要返回大兴城。他有些事情要交待一下,尤其是要给阿姐、灵姝还有舅舅写信禀明出征的消息。再一个就是要安顿好秦王府的事情。

“少郎君……”

丑奴站到了杨浩身前,吞吞吐吐道。

杨浩惊讶问道:“什么事,丑奴?”

丑奴自从跟随到了骁果军中,便一直默默地跟在杨浩身边,忠实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存在感比秦叔宝和穆离都不知道低了多少。可是他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做一名普通的骑卫。杨浩突然见到丑奴主动跟他谈事情,而且神情还如此纠结,心中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却没有说出来。

丑奴脸色犹豫了好久,才讷讷道:“那个……少郎君……我……我能不能……去看看灵儿?”

“你就是为了这个?”杨浩愣道。

“呃……不行吗?”

丑奴紧张道:“那……那我等咱们出征回来了……再去看她……”

杨浩听得于心不忍,不敢再打趣他,温声道:“怎么会不行呢,咱们今天回家,明天就去孙神医府上拜会。”

“谢谢少郎君!”

丑奴闻言大喜,开心的去了。

一张满是伤疤的丑脸上,满是温柔和欣喜。

从骁果右军营地中出来,杨浩一行人每人一匹健马,哒哒哒,朝着阔别多日的大兴城而去。

“少郎君!少郎君!”

秦王府外,石进和小鸾等人早就等候在了门外。

杨浩等人下马,与众人汇合。

“少郎君,您要出征啦!”

小鸾仰着脸笑,眼睛却有些湿润。

杨浩点点头,环顾了一周,没有看到渊瓷英,不由问道:“嗯,你瓷英姐姐呢?”

“啊,少郎君不要怪罪瓷英姐姐!她肚子痛的厉害,已经两天没有起床了!”

小鸾惊呼道。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厉害!”

杨浩皱眉道。

“呃……不是啦……是女人的事情……少郎君你不懂……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两天特别厉害~~~”

小鸾脸上一红,支吾着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

杨浩听着小鸾闪烁的言辞,恍然大悟。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身影分开众人,钻了出来,水润的眼眸在杨浩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在丑奴的脸上,嘻嘻笑道:

“丑奴,你有没有想我?咯咯咯~~~”

第二百五十章 出征之前

“灵儿!你怎么来了?”

丑奴惊喜到眼睛湿润,快速奔到灵儿身前,半跪了下来,伸出手想抱她,却停在半途中。

三岁的娃娃四个月的狗,都是疯长的年纪。

才几个月不见,灵儿长高了,面容长开了许多,婴儿肥略略退去,眉目中隐隐透出了母亲程若惜的一些模样来。

丑奴看得心中一痛,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嘻嘻,丑奴,你见了我,是欢喜的掉眼泪吗?”

灵儿踢着小皮靴,走近丑奴的身边,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一边的嫩脸紧紧贴在丑奴的胸口上。

“是,丑奴想灵儿了!少郎君……”

丑奴再难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一下子把灵儿的娇小身体抱了起来。转过身看着杨浩,眼神中又是感激又是激动。

“嘿嘿,老燕……呃……丑奴,少郎君早就派人通知了孙家,接了灵儿过来与你相见!”

秦叔宝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丑奴的肩膀,然后伸手在灵儿白嫩的小脸上,轻轻的捏了捏。

“咯咯咯~~~叔宝哥哥!”

灵儿笑的前仰后合,洒下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灵儿,我送给你个东西,可好?”

秦叔宝神秘道。

“什么东西?”

灵儿睁着大眼睛,眸光里映射着星星一般的好奇心。

“是这个!”

秦叔宝另一只手从身后抽了出来,拿了出一件刀刻的木雕来。

“啊!是兔子!”

灵儿又惊又喜,娇声道。

秦叔宝手中的,正是一件楠木雕成的兔子,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样子。

“……好你个秦叔宝!”

丑奴看到秦叔宝手里的木雕,一愣,伸手朝自己背后的口袋里一摸,已经空空如也,不由苦笑起来。

“喜欢吧,那我就送给你了……嘿嘿,灵儿要怎么谢谢我呢?”

秦叔宝拿着木雕兔子,晃了晃,然后才塞到了女童手里。

说话的同时,却是把一侧的脸颊凑近了灵儿,邀功般地求女童答谢他。

“……嗯……”

灵儿抿着嘴,眼睛眨啊眨,似乎是在考虑着要不要答应秦叔宝。

“老秦!你个臭不要脸的!”

丑奴哪能眼睁睁看着灵儿被骗,作势要踹秦叔宝。

“哈哈哈~~~开个玩笑而已!”

秦叔宝却哈哈一笑,早就跳远了。

灵儿惊讶看着两人,小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舒开了,脆声笑道:“咯咯咯,原来叔宝哥哥是骗我的,对不对?其实兔子是丑奴送给灵儿的吧~~~”

杨浩走上前来,笑道:“灵儿真聪明!”

“咯咯咯,少郎君好!”

灵儿灵动的大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形状。

“灵儿好!”

杨浩认真地和女童打着招呼。

“嘻嘻,娘亲师傅也来了呢,还有师傅的哥哥。”

灵儿说话间,只见秦王府中两个人走了出来。正是孙若绫和孙行兄妹。自从灵儿拜了孙若绫为师之后,娘亲姐姐的称呼,便自然而然成了娘亲师傅。孙若绫一来是疼惜灵儿,另外也觉得无所谓,便没有刻意去纠正她,任由女童不伦不类的称呼着自己。

不过,随着灵儿渐渐长大了,懂事越来越多,在孙若绫面前往往越来越多称呼她师傅,只会在不经意间还会冒出‘娘亲师傅’这样的称呼来。

“原来贤兄妹亲自来送灵儿,杨浩冒昧之请,两位见谅了!”

杨浩拱手道谢。

孙若绫没有说什么,孙行却是笑道:“你来大兴好几个月了,都不去国子寺寻我,我心中还有疑惑需要你解答,便只好把自己送上门来了!”

杨浩笑道:“元纯兄客气了,不知道元纯兄又有什么新的疑惑了?我却未必能给你解答出来~~~”

“你一定要解答,走!咱们这就去你的书房……”

登时孙兴拉着杨浩就入了秦王府,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大兄……”

孙若绫张口喊了一声,孙行却没有听见,或许是听到了,但根本不想回应她。

女子脸上浮现出苦笑来,无奈摇摇头,陪着趴在丑奴肩头的灵儿,一行人也进入了王府。

大半天的时间,秦王府的书房中,杨浩都在跟孙行交流,交谈他算学以及自然科学上的疑惑和心得。火药在孙行手中已经得到了改良,威力大了许多。

杨浩倒是没有特别惊喜。

如果是追求威力,以他准军事专家的见识,不需要孙行的帮助也能造出震撼世人的火药来。精良版黑火药甚至是tnt,他都有把握复制出来。但是,涉及到军工产品制造,杨浩现在还没有想好一个妥善的发展体系。

他可不希望自己造出了超越时代的杀器,但是却流入到别人的手里,或者是被其他因素影响让他失去了控制权。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杨浩宁愿它诞生的晚一些,也不让它脱离自己的掌握。尤其是以他现在在大隋皇室中的地位,更是不可能仓促行事。

让孙行改良好药,不过是杨浩自证或者是让孙行更加相信科学的一个引子而已。

基础物理、基础化学,需要通过一些简单的实践活动建立起信心,才能在大隋生根发芽。杨浩有充足的耐心陪着它成长起来,甚至都做好了在他有生之年‘科学之花’未必能有多大的突破的最坏打算。但是只要种子种下去了,体系建设可以慢慢地往那个方向引导。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人仅凭自己掌握的现在社会的皮毛知识,就想颠覆时代,让古代中国跑步踏进工业社会,那是痴人说梦。时代的进步,需要各方面的协同发展,学术理论、实践基础、配套体系、技术实施,各个环节都要厘定清楚。

直到天黑下来了,孙行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秦王府。

杨浩一路送他到府门外。

“少郎君再见,丑奴再见!等你们下次回来,一定记得来看我!”

灵儿伏在师傅孙若绫的怀中,挥着小手掌告别。

丑奴含泪点头,直到马车消失在大街尽头。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渊瓷英的身体还没有变好。小鸾给她送了一碗粥过去,绝美的女子因为疼痛,脸色惨白,格外的憔悴。

杨浩过去看她的时候,女子裹在被子里,像是只无助的小鸟。

“少郎君……”

渊瓷英见他进来,挣扎着想起身。

“你别动。”

杨浩没由来一阵心疼。

无论她是什么人,曾经对杨浩抱有什么样的心思,这一刻渊瓷英只是一个病弱女子。

人性最根本的东西,是柔情、怜悯和同理心。

“大夫来看过了吗?”

杨浩侧首问小鸾。

“看过了,大夫说是风邪侵体,开了些温补驱寒的药,不过瓷英姐姐喝了几碗,吐了不少,见效不是很大……”

小鸾一脸忧色道。

“风邪侵体?”

杨浩心中一动。

“这个症状似乎与半年多前穆珂的情况很像,难不成又要我的真气治病?”

心中觉得古怪的同时,手缓缓伸进了被子,抓住了渊瓷英的手掌。

有些冰凉。

“杨浩……”

直呼其名,渊瓷英却几乎落下泪来。

刚才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梦到了几千里外的长白雪山,还有镜湖,梦见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然后一点点长大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我是要死了吗?”

女子想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可惜细长的眉毛早已经颤成了一团。

“如果你死了,会有遗憾吗?”

杨浩看着女子的脸,居然笑了起来。

“我……”

渊瓷英眼睛里露出迷茫来。

时光在她脑海中一点点倒退,从大兴回到了洛阳,回到了那日在金府被杨浩俘虏的时候,回到了南市酒楼之上的繁华灯会夜景,回到了初入大隋土地……

“我会有遗憾吗?”

女子茫然中,一股深沉的、宛若重生般的火热温暖,从她手腕处涌向四肢百骸。

海一样的温暖,重重包围了她。

心神莫名的平定下来,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出征之前·续

昏黄的房间里,烛火像虚空中的精灵一样跳跃。

一张大木床上,渊瓷英呼吸平缓悠长,眉角舒展适意,显然沉浸在在极好的梦乡之中。

靠窗的书案边上,杨浩披着一件裘皮外衣,席坐在软榻上,借助着黄晕的灯光,一页页翻看着一些陈旧的文字。

这些都是石进按照杨浩的吩咐,从各处搜集来的以前秦王府的起居志,还有秦王杨俊的一部分私人书信和往来文书。

其中有一小部分,杨浩之前已经粗略看过了。不过,未免遗漏,他还是重新细细查看了一遍。

此时杨浩手中拿的,是一封杨俊的亲笔书信。

“伯尼……不知此人是谁,只看书信,应该与杨俊关系非常,我却没有半分印象……”

杨浩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思考着。

旋即在随身的册子上随手写了几笔,然后放下那封书信,继续看别的志记。

烛火继续跳跃着,将杨浩的身影投射到了墙上,跟着跳动着。

渊瓷英轻轻睁了眼睛,似乎还有些迷糊,望着墙上的影子发呆。

“你醒了!”

杨浩听到女子的呼吸一变,立刻就察觉到了她醒了过来。扭过头去,微笑着问了一句。

渊瓷英仿佛这才发现杨浩的存在一般,呆呆朝杨浩看了过去。瞳孔迅速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杨浩背着灯光有些昏暗的脸上,透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啊!”

女子突然惊呼了一声,却是发现了自己在被子中的光溜溜的身体。

“放心吧,是小鸾帮你脱的衣服,擦洗的身体,嘿嘿,不过就算是我,似乎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杨浩笑了起来,丢下手里的文书材料,站起身走到了床边坐下。

“唔,体温正常了,应该没有事了。”

杨浩探手试了试渊瓷英的额头,笑着对被子中稍微缩了缩的女子说道。

“我怎么了?好像一开始只是肚子痛而已……”

渊瓷英颤声道。

“算是,着了风寒吧。”

事实上杨浩也并非十分清楚病因何在,但总归是治好了。

渊瓷英渐渐记起沉睡之前的事情,想起了杨浩拉住了她的手腕,美目在杨浩脸上转了又转,低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眼神一瞬间有些复杂。

杨浩挪了挪屁股,靠近坐了坐,伸手摸着女子光洁的下巴,笑道:“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我……”

渊瓷英看着杨浩黑暗中闪亮眸子,一阵心虚,被子里的身体都不由颤了颤。

“往里靠一靠,我也乏了,离着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你陪我睡一觉。”

杨浩一边朝窗外望了望天色,一边除去了外衣。

“你……”

渊瓷英刚刚恢复颜色的俏脸上,瞬时浮起红晕来,身体恐惧地朝后退了退。

哗——

被褥掀起一角,里面那具玲珑的娇嫩身体,纤毫毕现。

杨浩挨着女子往里一躺,然后收掖好了被角,面对面看着渊瓷英。

女子抿着嘴,一副委屈胆战的模样,眼睛更是轻轻合上了,睫毛不住的颤动着。

“睡吧。”

杨浩侧着身看了女子一会,无声笑了笑,才恢复平躺的姿势,闭目开始睡觉。

渊瓷英一颗心砰砰直跳,隔了好久,直到听到杨浩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才放下心来,悄悄睁开眼,眸子在杨浩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愣愣看着。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而我又该如何面对你……”

渊瓷英痴痴想了一会儿,自己心中也没有答案,很快神思再次迷糊,随在杨浩之后,沉沉睡去。

“喔,喔,喔~~~”

天色泛白,大地还有些黑沉。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形摸进了房间中,定睛往床上看了看,隐约认出了是两个人,眼睛里不由闪过一丝羡慕来。

“小鸾,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把进房间的娇小身形吓了一跳。

“啊……少郎君……你醒了啊……我……我来看看瓷英姐姐好没好……”

小鸾结结巴巴道。

被杨浩抓了现行,少女的心砰砰直跳。

“进来进来了,替我穿上衣服吧!”

杨浩掀开被子一角,跳了出来。

“啊!”

小鸾想遮眼已经来不及,正惊呼的时候,这才瞥见杨浩居然穿着亵衣,微微一愣,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好哩!”

小鸾手脚麻利服侍着杨浩穿好衣服。

“我先出去了,你陪在这儿。”

杨浩看了一眼被子里微微颤动的隆起,心中憋笑,丢下这句话后,施施然出了房间。

“呼……”

听到杨浩脚步声远去,渊瓷英双手抓着被沿,从被子中探了脑袋出来。

“啊,瓷英姐姐你醒了啊~~~”

小鸾惊呼道。

渊瓷英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小鸾还在房间里。刚才注意力都放在杨浩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见他离开才轻松下来,不想房间中还有小鸾在,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唔……我……小鸾妹妹……你怎么这么早啊……”

渊瓷英只觉得脸颊发烫。

说起来她与杨浩同床共枕,还是第一次被人撞见。哪怕撞进来的是小鸾,也让她觉得难为情。

“瓷英姐姐,还好些了吗,还要再睡会儿吗?”

小鸾也觉得有些别扭。

“不了!我已经躺了好几天了,还是赶紧起来吧……呃,小鸾……我的衣服……”

渊瓷英刚要起身才记起,被子里自己还是赤条条的的羞人模样。

“嘻嘻,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小鸾掩嘴笑了起来,去隔壁取了干净的新衣裳回来,帮着渊瓷英穿戴起来。

“瓷英姐姐,你真美!”

小鸾一边递着衣服,一边看着渊瓷英抬手露出来的春光,不由大大羡慕起来。

渊瓷英确实极美,身量高挑不说,皮肤白白净净,腰身曲线纤秾合度,该细巧的地方足够精致,该大的地方又一点不含糊,让小鸾看得艳慕不已。

“咳咳~~~小鸾妹妹也很美的!”

渊瓷英哭笑不得道。

小鸾摇了摇头,抿着嘴巴认真道:“我生的矮,不如瓷英姐姐好看!”

渊瓷英闻言,脸红了红,默默穿衣。

“真翘!难怪少郎君这么喜欢!”

小鸾递完衣服,小手从渊瓷英腰臀上抚过,娇笑了一声。

“哎呀,要死了!”

渊瓷英又惊又羞,一扭腰闪开了小鸾的‘毒手’,喘着气瞪着小鸾,生怕少女再次下手。

“嘻嘻嘻~~~好了,我不捣乱,瓷英姐姐先穿好衣服。”

小鸾掩着口娇笑。

很快渊瓷英穿好了衣服,小鸾靠近过来帮忙系着扣子。

“瓷英姐姐。”

“嗯。”

“你和少郎君已经……”小鸾试探着问。

渊瓷英脸瞬间红了起来,惊叫道:“哪有!昨晚没有的……”

“昨晚……没有?那就是……以前有咯?”

小鸾小脑袋难得灵光一现,狐疑地盯着渊瓷英,反问道。

“……”

这一刻渊瓷英仿佛毕生的伶俐劲儿都用完了,通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中了?”

小鸾眼睛睁得越来越圆,不可思议道。

“啊……”

渊瓷英这才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补救。

于是很快房间里隐约传出了两女笑闹的声音。

“这两个丫头是疯了吗?”

在距离房间不远地方晨练的杨浩,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诧异不已。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征

洛阳,贺若府上。

“小兰,你师傅要上战场啦。”

“嗯。”贺若兰点点头。

“身为贺若家的男儿,难道你不想去吗?”

贺若兰再次点头:“当然想去!但是大父不许。”

“呃……其实父亲的话,你也不用当真……”

“……”

贺若兰听得一头黑线,嘴角抽搐望着自己小姑,好奇道:

“小姑,你不是经常劝说我要听大父的教诲吗,怎么又这么说……”

贺若怀玉俏脸一红,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哪有!要不是你平日里疏于武艺,连我都打不过,父亲能阻止你去西北吗?”

“这么说,怪我咯?”

贺若兰苦着一张小黑脸,无言以对。

贺若怀玉长舒了口气,理直气壮道:“当然怪你!要不然你就能去骁果军了,而我也说不定可以跟随……”

贺若兰闻言一愣,古怪看了姑姑一眼,惊讶道:“小姑也想跟着骁果军去西北?”

“……呃……我……我怎么会想去那里……我是想保护你……”

贺若怀玉不由再次脸红起来,眼神也闪烁着。

贺若兰看着贺若怀玉的迥异于平常的神情,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来。

“咳咳……我说……小姑……你不会是要去找秦叔宝吧?”

“哪有!你个小黑炭,居然敢取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嘻嘻嘻~~~”

贺若怀玉脸红的几乎滴血,抬起手掌就要下手。贺若兰却早就有先见之明,嘿嘿笑着躲远了。

“原来小姑喜欢秦叔宝啊。”

“……你给我站住!臭黑炭!”

“嘿嘿,我才没那么傻!小姑要打我,我还站住,岂不是要被你打成猪头!”

……

教坊巷里,几栋联排的精致房屋,是乐府人员的住宿之处。

最靠前的几座,则是整个洛阳城里最红的几位都知的住处,陆晴清、薛小蛮皆在此列。

白墙黑瓦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清净多了。

此时时节接近夏季,院墙周围一丛丛的花树点缀,倒是让教坊巷有独特的诗意。

午后的慵懒时间,一处院子内竟然传来了铮铮的铁骨之音。闻之,让人精神不由一振,困乏之意一扫而空。

“阿姐,这曲子是少郎君教你的吗?”

闵珠儿和杨湛跪坐在房间里,如同一对金童玉女,煞是养眼。

“嗯,少……他哼唱了一遍,我便记下来了!”

陆晴清点头笑着说道。

最近这些日子,珠儿改变了不少。

比如以前她都是称呼自己为姑姑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珠儿悄悄改变了称呼,越来越多地叫她为阿姐了。

陆晴清美目在杨湛身上划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啊,是阿兄作的啊,难怪我听了就仿佛站在了疆场之上。”

少年杨湛神色一敛,稚嫩脸庞都郑重了起来。

“咯咯咯~~~杨湛,你会不会作?要不也给我作一首吧。”

闵珠儿眼珠一转,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笑道。

杨湛连连摆手,尴尬道:“珠儿莫取笑我,我又不是大兄,哪里会作曲!”

“我教你好不好?”

闵珠儿眨着眼睛问。

“好啊。”

杨湛欣喜道。

“嘻嘻,教会了你,下次你来见我,可别忘了给我作首曲子。”

“啊,珠儿你比宫学里的老夫子还严厉呢,要不我不学了~~~”

“不学不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咯咯!”闵珠儿笑的前仰后合,不给杨湛反悔的机会。

两个少年人旁若无人,两小无猜,几乎把陆晴清都忘记了。

陆晴清笑着摇头,素手继续抚上琴弦,那一曲弹了半截的‘满江红’,再次从女子指尖流淌出来。

一时间,杨浩的身影,浮上了陆晴清心头。

雪夜初吻的甜蜜,恰似昨日,让她都禁不住有些沉醉。宫群款款,绝美女子脸上娇艳如火,更添了无穷魅力。

正在与杨湛悄悄话的闵珠儿,悄然抬头,望见陆晴清神情,不由一怔。

“姑姑又漂亮了许多!”

……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杨浩返回骁果军营的日子到了。

大清早小鸾就闷闷不乐,眼巴巴望着杨浩。杨浩看她,她又低头,或者扭过脸去。依恋不舍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幽怨,让杨浩大感古怪。

“怎么回事,难道是这次呆的时间太短了吗?”

杨浩摸了摸鼻头,不再多想。

渊瓷英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除了小鸾身上的怪异之外,杨浩也明显感觉到渊瓷英眼神柔和多了。

写给阿姐和舅舅的书信,仆从们早已经送出去了。

另外杨浩也给即将大婚的崔长芳写了一封恭贺信件,祝他新婚快乐。他琢磨着行程,应该恰好能赶在大婚前抵达博陵。

杨浩回秦王府前后这些日子,大隋府兵左右骁卫、左右屯卫、左右翊卫也都陆陆续续开拔到了大兴城郊外,浩浩荡荡二十多万兵马,还有数不清的辎重物资,皆源源不断通过官道和河水两道蜂拥集结。

大战前的气氛尤为浓烈起来。

西北边地消息也不断传来。

五月二十二日,杨浩返回龙首原之前,得到确切消息,福禄、张掖、删丹三城已经失陷,吐谷浑和突厥联军声势更盛,直逼武威、西平两郡。

五月二十四日,杨广下诏,由司徒杨素辅佐太子留守东都,而他自己御驾西征,带着六卫府军和骁果三军,合计三十万兵马席卷向西北之地。

大军一路向西,连行七日,经过扶风、天水、陇西三郡,抵达了金城郡。又一日至枹罕郡,于郡西北的临津关渡过黄河,直奔西平郡。

行军之中,不断有前线的斥候回报消息。在大隋军队赶到西平郡之前,已经传来了吐谷浑人和突厥兵化整为零突入郡内的军情。西平郡不过万余郡兵,只能分散据守城池,对吐谷浑和突厥兵的突入,毫无办法。

吐谷浑人和突厥人趁机分散成数十股,专门扫荡隋兵薄弱的县治地方。

杨广得知消息后,脸色铁青,命令左右骁卫提前进击西平郡,驱逐零散的吐谷浑和突厥军队。同时令骁果军跟随左右骁卫,掩护两军的侧翼。而杨广所在的四卫府主力则按照既定策略,稳步推进。

西北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征

洛阳,贺若府上。

“小兰,你师傅要上战场啦。”

“嗯。”贺若兰点点头。

“身为贺若家的男儿,难道你不想去吗?”

贺若兰再次点头:“当然想去!但是大父不许。”

“呃……其实父亲的话,你也不用当真……”

“……”

贺若兰听得一头黑线,嘴角抽搐望着自己小姑,好奇道:

“小姑,你不是经常劝说我要听大父的教诲吗,怎么又这么说……”

贺若怀玉俏脸一红,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哪有!要不是你平日里疏于武艺,连我都打不过,父亲能阻止你去西北吗?”

“这么说,怪我咯?”

贺若兰苦着一张小黑脸,无言以对。

贺若怀玉长舒了口气,理直气壮道:“当然怪你!要不然你就能去骁果军了,而我也说不定可以跟随……”

贺若兰闻言一愣,古怪看了姑姑一眼,惊讶道:“小姑也想跟着骁果军去西北?”

“……呃……我……我怎么会想去那里……我是想保护你……”

贺若怀玉不由再次脸红起来,眼神也闪烁着。

贺若兰看着贺若怀玉的迥异于平常的神情,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可捉摸的笑容来。

“咳咳……我说……小姑……你不会是要去找秦叔宝吧?”

“哪有!你个小黑炭,居然敢取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嘻嘻嘻~~~”

贺若怀玉脸红的几乎滴血,抬起手掌就要下手。贺若兰却早就有先见之明,嘿嘿笑着躲远了。

“原来小姑喜欢秦叔宝啊。”

“……你给我站住!臭黑炭!”

“嘿嘿,我才没那么傻!小姑要打我,我还站住,岂不是要被你打成猪头!”

……

教坊巷里,几栋联排的精致房屋,是乐府人员的住宿之处。

最靠前的几座,则是整个洛阳城里最红的几位都知的住处,陆晴清、薛小蛮皆在此列。

白墙黑瓦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清净多了。

此时时节接近夏季,院墙周围一丛丛的花树点缀,倒是让教坊巷有独特的诗意。

午后的慵懒时间,一处院子内竟然传来了铮铮的铁骨之音。闻之,让人精神不由一振,困乏之意一扫而空。

“阿姐,这曲子是少郎君教你的吗?”

闵珠儿和杨湛跪坐在房间里,如同一对金童玉女,煞是养眼。

“嗯,少……他哼唱了一遍,我便记下来了!”

陆晴清点头笑着说道。

最近这些日子,珠儿改变了不少。

比如以前她都是称呼自己为姑姑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珠儿悄悄改变了称呼,越来越多地叫她为阿姐了。

陆晴清美目在杨湛身上划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啊,是阿兄作的啊,难怪我听了就仿佛站在了疆场之上。”

少年杨湛神色一敛,稚嫩脸庞都郑重了起来。

“咯咯咯~~~杨湛,你会不会作?要不也给我作一首吧。”

闵珠儿眼珠一转,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笑道。

杨湛连连摆手,尴尬道:“珠儿莫取笑我,我又不是大兄,哪里会作曲!”

“我教你好不好?”

闵珠儿眨着眼睛问。

“好啊。”

杨湛欣喜道。

“嘻嘻,教会了你,下次你来见我,可别忘了给我作首曲子。”

“啊,珠儿你比宫学里的老夫子还严厉呢,要不我不学了~~~”

“不学不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咯咯!”闵珠儿笑的前仰后合,不给杨湛反悔的机会。

两个少年人旁若无人,两小无猜,几乎把陆晴清都忘记了。

陆晴清笑着摇头,素手继续抚上琴弦,那一曲弹了半截的‘满江红’,再次从女子指尖流淌出来。

一时间,杨浩的身影,浮上了陆晴清心头。

雪夜初吻的甜蜜,恰似昨日,让她都禁不住有些沉醉。宫群款款,绝美女子脸上娇艳如火,更添了无穷魅力。

正在与杨湛悄悄话的闵珠儿,悄然抬头,望见陆晴清神情,不由一怔。

“姑姑又漂亮了许多!”

……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杨浩返回骁果军营的日子到了。

大清早小鸾就闷闷不乐,眼巴巴望着杨浩。杨浩看她,她又低头,或者扭过脸去。依恋不舍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幽怨,让杨浩大感古怪。

“怎么回事,难道是这次呆的时间太短了吗?”

杨浩摸了摸鼻头,不再多想。

渊瓷英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除了小鸾身上的怪异之外,杨浩也明显感觉到渊瓷英眼神柔和多了。

写给阿姐和舅舅的书信,仆从们早已经送出去了。

另外杨浩也给即将大婚的崔长芳写了一封恭贺信件,祝他新婚快乐。他琢磨着行程,应该恰好能赶在大婚前抵达博陵。

杨浩回秦王府前后这些日子,大隋府兵左右骁卫、左右屯卫、左右翊卫也都陆陆续续开拔到了大兴城郊外,浩浩荡荡二十多万兵马,还有数不清的辎重物资,皆源源不断通过官道和河水两道蜂拥集结。

大战前的气氛尤为浓烈起来。

西北边地消息也不断传来。

五月二十二日,杨浩返回龙首原之前,得到确切消息,福禄、张掖、删丹三城已经失陷,吐谷浑和突厥联军声势更盛,直逼武威、西平两郡。

五月二十四日,杨广下诏,由司徒杨素辅佐太子留守东都,而他自己御驾西征,带着六卫府军和骁果三军,合计三十万兵马席卷向西北之地。

大军一路向西,连行七日,经过扶风、天水、陇西三郡,抵达了金城郡。又一日至枹罕郡,于郡西北的临津关渡过黄河,直奔西平郡。

行军之中,不断有前线的斥候回报消息。在大隋军队赶到西平郡之前,已经传来了吐谷浑人和突厥兵化整为零突入郡内的军情。西平郡不过万余郡兵,只能分散据守城池,对吐谷浑和突厥兵的突入,毫无办法。

吐谷浑人和突厥人趁机分散成数十股,专门扫荡隋兵薄弱的县治地方。

杨广得知消息后,脸色铁青,命令左右骁卫提前进击西平郡,驱逐零散的吐谷浑和突厥军队。同时令骁果军跟随左右骁卫,掩护两军的侧翼。而杨广所在的四卫府主力则按照既定策略,稳步推进。

西北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吹草动

宋城,乃是梁郡的治所,在颍川和荥阳东面。

梁郡是开皇元年由梁州改来的,此后几经周折,名称变了几次,辖属甚至都变过,直到大业才重新改回了梁郡。

作为梁郡的治所,宋城也改名数次,睢阳、宋州,然后到宋城。

大隋的宋州还没有什么名气,距离着成为宋朝的‘龙兴之地’,还有好几百年的时间。不过此时的宋州,颇有些不一样。

几年前,司徒杨素的长子杨玄感,由郢州刺史,转任宋州刺史,至大业年间宋州改为梁郡,改任为梁郡太守。杨玄感为人豪略,很有些手段,而且雅敬文士,将梁郡治理的井井有条。

一时间,梁郡吏治清明、州郡事务无有遗漏,成为了大隋的模范郡县。尤其是杨玄感主政期间,宋城段的运河修建的最为迅速,成为通济渠较早联通洛阳的河段。杨玄感也因此几次收到杨广的奖掖。

在杨广率领大军亲征西北的途中,宋城通往洛阳的宽阔运河中,两只不起眼的客船沿着运河北上。

为首的那艘船上,一个体貌雄伟的中年人,抚着长髯,与另一个头花略有些花白的老者端坐在船舱中。

若有梁郡之人见到,定会认得此雄伟的中年人,正是他们的梁郡太守杨玄感!

“玄感,你为何要坐船回洛阳?乘马岂不是更快一些~~~”

花白老者疑惑问道。

杨玄感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口,笑道:“叔父,我是抱恙回洛阳,哪里能骑马!这时候乘船才是最合理的。该小心的一点大意不得!”

杨慎点点头,叹息道:“说的也是——玄感你真的打算好了吗?那件事可不容易!”

言罢,目光沉重的望着杨玄感。

杨玄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那当然!不过天底下万全之策是没有的,只有尽力争取。”

杨慎颤声道:“此事非同寻常,大兄,大兄恐怕不会答应。”

杨玄感皱眉道:“父亲身体不好,有些事情,我们不必事无巨细地全部禀报给他。叔父,朝中局势微妙,机会一闪即逝,我总要推波助澜一番才好。”

杨慎劝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玄感莫要失了方寸,遗人把柄!”

“嗯,叔父放心,我自然晓得!就算是釜底抽薪,也要一根一根的取出来嘛。”

杨玄感神色不动如山,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杨慎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玄感,我知道你与豫章王有接触,不过也要注意分寸。太子虽病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储君,此时马虎不得。”

“呵呵,杨暕那个傻子!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

杨玄感眼睛眯了眯,脸上浮现出不屑来。

“哎,我先去后船上去~~~”杨慎闻言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说完起身从船舱出来,来到船尾。

这时后方的客船靠了过来,两条船紧挨在一起。

后船的船头上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看到杨慎出来,拱手行礼。

“玄邃见过义安侯。”

杨慎朝着李密点了点头,眼神一亮:“蒲山公后继有人,汝当能兴盛李家。”

蒲山郡公是李密父亲李宽的爵位。开皇年间李宽去世,李密便子承父爵,成了新的蒲山公。此时杨慎口中的‘蒲山公’显然是指李密的父亲。

“密当尽力而为!”

李密神色淡然,不骄不馁,言语间更是不卑不亢,看得杨慎大为惊异。

李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一些。

“义安侯请!”

李密让开了位置,让杨慎先回到后船上,才移步跳上了杨玄感的船只,一弯腰,闪进了船舱之中。

不一会儿,船舱中低低的交谈声响起。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李密才从船舱中出来。与此同时,两艘船缓缓靠岸,李密带着几个后船出来的青年人,跳上了岸边,朝着船上的杨玄感、杨慎一揖,然后翻身骑上了早就已经备在岸边的健马身上,绝尘而去。

杨慎目光闪动了几下,忍住好奇心,没有询问杨玄感与李密交谈了什么。

“叔父,咱们走吧。”

杨慎点头,随着杨玄感一起回了船舱。

两条船再次启程,朝着洛阳进发。

……

“阿姐,阿姐!”

独孤澄大呼小叫着。

“什么事叽叽喳喳的!”独孤沁眉似远黛,瞪了弟弟一眼。

“嘿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阿姐你要听哪个?”

独孤澄凑到阿姐身边,嘻嘻笑道。

“装神弄鬼,快点说!”

独孤沁弹爆栗子的手指已经弯了起来。

这些日子独孤沁有些闷闷不乐,情绪也容易变坏。为此独孤澄多了不少爆栗子,脑袋都似乎有些大了。不过独孤澄挨完打,转眼就忘了,跟屁虫一样围在阿姐身边。

“阿姐,先跟你说好消息吧,杨浩要上战场了!”

独孤澄得意的说道。

“啊……上战场!这算什么好消息!再说……我才不要听到他的消息呢!”

独孤沁皱起了秀气的小鼻子,眼底稍显慌乱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意。

“我怎么会在意那个人呢!他居然敢拒婚!可恶!”

少女努力说服着自己。

“嘿嘿,阿姐,等你听完坏消息,就知道前面这个是好消息了!”

独孤澄神神秘秘道。

独孤沁神色一凛,道:“什么坏消息?”

“杨浩已经订婚了,是跟……”

“……”独孤沁一呆。

“阿姐……你有在听吗……我听说了,是清河张家的女子……”

独孤澄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响在独孤沁耳中,震得少女有些发懵。

“清河张家……”

独孤沁低声喃喃自语,渐渐回过神来。

“嘿嘿,听了这个消息,是不是觉得第一个消息是好消息了?他敢拒绝阿姐这样的大美人,简直瞎了眼,死在战场上才好!”

独孤澄邀功一般地望着阿姐。

“好你个大头鬼!”

独孤沁心中莫名咯噔一下,随手给了独孤澄一个爆栗子。

“哎哟!”

独孤澄没来得及躲开,吃了一记,疼得刚要逃开,突然发现阿姐已经走远了,不由愣愣问:“阿姐……你要去哪里?”

“去大兴!”

独孤沁头也不回道。

“啊!阿姐……你要去找那个人……”独孤澄追着喊。

“我……我想念上林苑的貘兽了……”

独孤沁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借口。

“呃,真的吗?”

独孤澄狐疑道。

“当然是真的!你赶紧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大兴!”

独孤沁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独孤澄一脸错愕:“啊!不是说好过几天去河阳看望父亲吗?”

“不去了!父亲哪有滚滚可爱!”

“……”

独孤澄听呆了,惊恐地看着自己阿姐。

“女人好疯狂啊!难怪娘亲经常念叨‘女大不中留’,原来是这个意思!”

独孤澄刹那间若有所悟,体会到了一个深切的道理。

独孤沁执行力很强,第二天姐弟两人就准备妥当,风风火火,纵马飞驰回大兴去了。

两天后,远在河阳继任了郡尉之职的独孤纂,收到了儿女的书信。

“沁儿居然又回了大兴!”

独孤纂一脸古怪之色。他当然知道了最近西北以及朝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心中暗暗猜测着最大的可能性。

“你若是早答应了,何必有今日之麻烦!”

想到复杂处,不由暗叹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吹草动

宋城,乃是梁郡的治所,在颍川和荥阳东面。

梁郡是开皇元年由梁州改来的,此后几经周折,名称变了几次,辖属甚至都变过,直到大业才重新改回了梁郡。

作为梁郡的治所,宋城也改名数次,睢阳、宋州,然后到宋城。

大隋的宋州还没有什么名气,距离着成为宋朝的‘龙兴之地’,还有好几百年的时间。不过此时的宋州,颇有些不一样。

几年前,司徒杨素的长子杨玄感,由郢州刺史,转任宋州刺史,至大业年间宋州改为梁郡,改任为梁郡太守。杨玄感为人豪略,很有些手段,而且雅敬文士,将梁郡治理的井井有条。

一时间,梁郡吏治清明、州郡事务无有遗漏,成为了大隋的模范郡县。尤其是杨玄感主政期间,宋城段的运河修建的最为迅速,成为通济渠较早联通洛阳的河段。杨玄感也因此几次收到杨广的奖掖。

在杨广率领大军亲征西北的途中,宋城通往洛阳的宽阔运河中,两只不起眼的客船沿着运河北上。

为首的那艘船上,一个体貌雄伟的中年人,抚着长髯,与另一个头花略有些花白的老者端坐在船舱中。

若有梁郡之人见到,定会认得此雄伟的中年人,正是他们的梁郡太守杨玄感!

“玄感,你为何要坐船回洛阳?乘马岂不是更快一些~~~”

花白老者疑惑问道。

杨玄感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口,笑道:“叔父,我是抱恙回洛阳,哪里能骑马!这时候乘船才是最合理的。该小心的一点大意不得!”

杨慎点点头,叹息道:“说的也是——玄感你真的打算好了吗?那件事可不容易!”

言罢,目光沉重的望着杨玄感。

杨玄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那当然!不过天底下万全之策是没有的,只有尽力争取。”

杨慎颤声道:“此事非同寻常,大兄,大兄恐怕不会答应。”

杨玄感皱眉道:“父亲身体不好,有些事情,我们不必事无巨细地全部禀报给他。叔父,朝中局势微妙,机会一闪即逝,我总要推波助澜一番才好。”

杨慎劝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玄感莫要失了方寸,遗人把柄!”

“嗯,叔父放心,我自然晓得!就算是釜底抽薪,也要一根一根的取出来嘛。”

杨玄感神色不动如山,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杨慎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玄感,我知道你与豫章王有接触,不过也要注意分寸。太子虽病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储君,此时马虎不得。”

“呵呵,杨暕那个傻子!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

杨玄感眼睛眯了眯,脸上浮现出不屑来。

“哎,我先去后船上去~~~”杨慎闻言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说完起身从船舱出来,来到船尾。

这时后方的客船靠了过来,两条船紧挨在一起。

后船的船头上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看到杨慎出来,拱手行礼。

“玄邃见过义安侯。”

杨慎朝着李密点了点头,眼神一亮:“蒲山公后继有人,汝当能兴盛李家。”

蒲山郡公是李密父亲李宽的爵位。开皇年间李宽去世,李密便子承父爵,成了新的蒲山公。此时杨慎口中的‘蒲山公’显然是指李密的父亲。

“密当尽力而为!”

李密神色淡然,不骄不馁,言语间更是不卑不亢,看得杨慎大为惊异。

李密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一些。

“义安侯请!”

李密让开了位置,让杨慎先回到后船上,才移步跳上了杨玄感的船只,一弯腰,闪进了船舱之中。

不一会儿,船舱中低低的交谈声响起。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李密才从船舱中出来。与此同时,两艘船缓缓靠岸,李密带着几个后船出来的青年人,跳上了岸边,朝着船上的杨玄感、杨慎一揖,然后翻身骑上了早就已经备在岸边的健马身上,绝尘而去。

杨慎目光闪动了几下,忍住好奇心,没有询问杨玄感与李密交谈了什么。

“叔父,咱们走吧。”

杨慎点头,随着杨玄感一起回了船舱。

两条船再次启程,朝着洛阳进发。

……

“阿姐,阿姐!”

独孤澄大呼小叫着。

“什么事叽叽喳喳的!”独孤沁眉似远黛,瞪了弟弟一眼。

“嘿嘿,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阿姐你要听哪个?”

独孤澄凑到阿姐身边,嘻嘻笑道。

“装神弄鬼,快点说!”

独孤沁弹爆栗子的手指已经弯了起来。

这些日子独孤沁有些闷闷不乐,情绪也容易变坏。为此独孤澄多了不少爆栗子,脑袋都似乎有些大了。不过独孤澄挨完打,转眼就忘了,跟屁虫一样围在阿姐身边。

“阿姐,先跟你说好消息吧,杨浩要上战场了!”

独孤澄得意的说道。

“啊……上战场!这算什么好消息!再说……我才不要听到他的消息呢!”

独孤沁皱起了秀气的小鼻子,眼底稍显慌乱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意。

“我怎么会在意那个人呢!他居然敢拒婚!可恶!”

少女努力说服着自己。

“嘿嘿,阿姐,等你听完坏消息,就知道前面这个是好消息了!”

独孤澄神神秘秘道。

独孤沁神色一凛,道:“什么坏消息?”

“杨浩已经订婚了,是跟……”

“……”独孤沁一呆。

“阿姐……你有在听吗……我听说了,是清河张家的女子……”

独孤澄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响在独孤沁耳中,震得少女有些发懵。

“清河张家……”

独孤沁低声喃喃自语,渐渐回过神来。

“嘿嘿,听了这个消息,是不是觉得第一个消息是好消息了?他敢拒绝阿姐这样的大美人,简直瞎了眼,死在战场上才好!”

独孤澄邀功一般地望着阿姐。

“好你个大头鬼!”

独孤沁心中莫名咯噔一下,随手给了独孤澄一个爆栗子。

“哎哟!”

独孤澄没来得及躲开,吃了一记,疼得刚要逃开,突然发现阿姐已经走远了,不由愣愣问:“阿姐……你要去哪里?”

“去大兴!”

独孤沁头也不回道。

“啊!阿姐……你要去找那个人……”独孤澄追着喊。

“我……我想念上林苑的貘兽了……”

独孤沁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好借口。

“呃,真的吗?”

独孤澄狐疑道。

“当然是真的!你赶紧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大兴!”

独孤沁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独孤澄一脸错愕:“啊!不是说好过几天去河阳看望父亲吗?”

“不去了!父亲哪有滚滚可爱!”

“……”

独孤澄听呆了,惊恐地看着自己阿姐。

“女人好疯狂啊!难怪娘亲经常念叨‘女大不中留’,原来是这个意思!”

独孤澄刹那间若有所悟,体会到了一个深切的道理。

独孤沁执行力很强,第二天姐弟两人就准备妥当,风风火火,纵马飞驰回大兴去了。

两天后,远在河阳继任了郡尉之职的独孤纂,收到了儿女的书信。

“沁儿居然又回了大兴!”

独孤纂一脸古怪之色。他当然知道了最近西北以及朝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心中暗暗猜测着最大的可能性。

“你若是早答应了,何必有今日之麻烦!”

想到复杂处,不由暗叹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战线 (求点推荐票吧)

西平郡,湟水的北岸,还算平坦的沃野上,一队大隋军士接着树林掩护摸到了靠前点的位置。

在他们前方稀疏的树林中,歇息着一支吐谷浑人的百人队。

这支吐谷浑军队大多是骑兵,而且警惕性非常高,通常都是一半的人休息补给,另一半人警戒放哨。别看不过百十人,居然拖着上千人的右骁卫军队,兜兜转转,始终没能形成合围。

“妈的!这帮孙子真能跑!魏将军,还要追吗?”

一个糙军汉从最前方摸了回来,骂骂咧咧跟魏肴汇报着。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他们!”

魏肴听着军汉的奏报,脸上浮现出狠厉的神色来。

“不弄死他们,我们如何向来将军交代!更无法向被他们射杀的兄弟们交代!”

一边说着,一边捏紧了拳头。

吐谷浑人似乎并没有太把右骁卫追击的军队放在眼中,虽然人数很少,但是若即若离,一直纠缠在魏肴这支队伍的周围,既不靠近,也不主动撤离。

追击的几天当中,吐谷浑人损失极小,反而是魏肴一部被对方的弓箭杀伤了十几人。这种被人轻视,甚至是玩弄的情形,让魏肴觉得分外屈辱和恼火。

那军汉眼神闪动,黑皱的脸上浮现出恼恨地神情来,叹道:“看旗帜这支吐谷浑百人队,似乎是吐谷浑的王族军队,应该算是吐谷浑里很精锐的军队了!”

“管他娘什么王族!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他们!”

魏肴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了树干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来。

“唉,如果韩笑所部能及时赶过来,倒是有机会能把他们留下来!可惜韩笑现在配合着来将军,正沿着湟水河清剿,远水救不了近渴。”

正在想着,突然身后匆匆脚步声传来。

“报告!魏将军!背后一里许有一队人马接近!”

一个亲卫奔到魏肴近前,仓皇说道。

“什么!一里!怎么搞的,居然让人摸到了背后来了!全部上马,备战!”

魏肴后颈的寒毛根根立起,一下子跳了起来。

“是!”

树林中一阵慌乱,右骁卫军士们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吐谷浑人发现了,集中全力防守好背后袭来的人马。

“报——魏将军,后方来人已经查清楚了,看兵甲制式应该是骁果军的人马!”

又一个亲卫军士跑过来,向魏肴报告。

“骁果军?多少人?他们来做什么?”

魏肴听到是骁果军的人,眉头一皱,心中一松的同时,却也暗暗不爽。

骁果军突兀赶来,这下肯定会打草惊蛇,前方的这支吐谷浑百人队恐怕没有机会留下了。

“呃……大概有百十人吧……对方行踪比较隐秘,属下没有侦察清楚具体人数……看他们的前进方向,似乎是想从咱们侧翼,扑向吐谷浑人……”

那名亲卫军士用不太确定的口吻回道。

“什么?他们要进攻吐谷浑人,而且只有百十号人?”

魏肴闻言露出了荒唐的表情来,一脸的匪夷所思。

“呸!骁果军这群刚刚招募的新兵蛋子,懂个屁啊,他们知不知道对面是吐谷浑的王族军队?百十号人就敢乱冲乱撞,恐怕要被吐谷浑人全歼了!魏将军,咱们做好接应救援的准备吧!”最开始的那名糙军汉吐了一口口水,叫骂道。

话音未落,还没等魏肴有所回应,众人就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骁果军只有百十人吗?这么密集震响的马蹄声,怎么可能只有百十人!”

魏肴怒吼道。

但凡一个有经验的军士,都能分辨得出来刚才的那阵密集的马蹄声,绝对不可能是百十人!听声音、气势,恐怕得有上千人!

“啊……魏将军……我确实只看到了百十人啊……难道是还有隐藏的人马没有被发现?”

报信的军士一脸的呆滞。

“走!我们跟上去!全体上马!”

魏肴一挥手,带着右骁卫这支千人队冲出了树林。

轰隆隆的马踏声,仍旧从侧翼传来,只扑不远处的吐谷浑队伍。

短短几个瞬间,这支骁果军人马已经追上了魏肴他们。

魏肴带着部下冲出树林后,看到几十丈外的骁果军时,不由一愣。

“居然真的是百十号人!这怎么可能!百十人居然能有地动山摇的感觉……这不可能啊!”

魏肴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是从军这么久,他一眼就能看到侧翼飞驰而过的骁果军,撑死了不到两百人!

“啊,好强的士气啊!”

跟随在魏肴身边的右骁卫军士也都看呆了。

眼前的这支骁果军,好像比他们右骁卫还要精锐很多的样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那支骁果军似乎早就清楚了魏肴这支部队的存在,根本不曾耽搁片刻,杀向了远处的吐谷浑人。

吐谷浑也已经警觉到了来袭之人,纷纷上马,不过看到冲上来的不过一支百人队后,不但不逃,反而布了一个阵势,隐隐要与骁果军缠斗的态势。

“报——魏将军!左前侧、右前侧各有一只百人队冲杀而来!”

一个斥候奔行到魏肴身前禀报。

魏肴一惊:“可知道是什么人马?”

“回将军,隔着有点远看不清楚,不过看他们进攻的方向,似乎也是冲着远处的吐谷浑人……”

那斥候如实回答。

“骁果军?”

魏肴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前方的第一波交战已经开始。

吐谷浑人布了一个内收的弧线阵型,就等着骁果军冲进去,然后反包围之。

那对骁果军如同一股黑色钢铁洪流,直插吐谷浑人中间,像一柄利剑一样,一往无前。

吐谷浑人正想要两侧翼合围,突然左右两翼一阵散乱,却是刚才右骁卫侦测到的两支人马赶到了。

时间点配合地非常好,不差一丝一毫。

吐谷浑人这才发现自己被包夹了,似乎被骁果军犀利的冲击吓到了,竟然想要转身逃走。

只见三股骁果军,像三柄组成了品字形的尖刀,在吐谷浑人中间狠狠地绞杀了过去。

寒光刀芒,整齐划一地挥舞而出,仿佛一柄巨大的神兵,将吐谷浑人杀得支离破碎。

在远处魏肴等人眼中,三支骁果军小队,像是娴熟的猎人一般,庖丁解牛似的收割着吐谷浑王族军队的性命。

那种节奏,那种气势,充满了杀戮的美感。

吐谷浑人没有逃走一个,全部被骁果军斩于马下。

“……就这么杀完了?”

右骁卫军士这边集体陷入了呆滞中,眼睁睁看着骁果军小队,砍瓜切菜一样,剿灭了那支被他们追了好几天还没有消灭掉的吐谷浑军队。

骁果军冲杀完毕之后,原地清点敌首,直到确认所有人都毙命后,才收拢起几十匹完好的战马,携胜归来,到右骁卫将士之前百步,便渐渐降低了奔行速度。

“在下骁果右军六营校尉夏良,不知对面是右骁卫的哪位将军?”

骁果军队列中,一个略显瘦削身影拍马上前。

“我们是右骁卫魏肴将军帐下!”

魏肴这边一个军士大声地回答。

“魏将军?”

夏良闻言眼神一亮,翻身跳下马来。

“你认识我?”

魏肴催马上前,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自称是骁果右军六营校尉的夏良,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果然是魏将军!我是夏良啊,以前在韩笑韩将军帐下的,您还记得否?”

夏良也看到了魏肴,不由大喜。

“是你!你怎么去了骁果军?”

魏肴浑身一震,也认出了对方的面孔来。虽然不曾回想起名字来,但是确实记得韩笑身边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嘿嘿!多亏了韩笑将军,是他把我举荐给了我们家杨将军!”夏良笑道。

魏肴震惊道:“杨将军?难道……难道是……杨浩?”

“咦——魏将军居然认得我家少郎君吗?”

夏良惊讶道。

魏肴苦笑道:“我当然认得!当初在河阳,印象深刻啊!”

夏良道:“竟然是这样!我家少郎君就在此后三十里,似乎有机会与你们的来将军会面呢。”

魏肴惊道:“你是说来将军?你们怎么知道来将军在哪里?”

夏良得意一笑,道:“嘿嘿,我们右军的斥候早就将你们右骁卫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杨将军说了,战场之上,无论敌友,都必须要洞悉所在。”

“原来如此。”

魏肴点点头,心中却是暗暗震惊。夏良说得简单,其实要做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骁果右军……难道之前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魏肴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刚才不久前骁果军所体现出来的战斗力,似乎也印证了那些传闻。

“魏将军,我们要赶回去了!右军军纪严明,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后会有期!”

夏良一抱拳,重新上马。

“后会有期。”魏肴也抱拳。

夏良一声令下,这支三百人骁果军队伍,像一阵风一样,呼啸而去。

在同一时间,西平郡的大地上,很多跟夏良这支队伍相似的情景,不断地发生着。在宽广的西北战线上,骁果军右军这支新生的军队,用璀璨的战斗力,征服着这片土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战争局势

嗤!嗤!

数道强劲的箭矢破空而来。

铿!

李建成奋力挥斩横刀,刀尖劈在箭矢之上,但是晚了一线,那飞箭略微晃了晃,擦着他的肩膀射了过去,带起了一片血雨下来。

“嘶……”

李建成咬着牙,查看了伤势。

吐谷浑用的弓箭比起大隋的制式弓箭,外形上更大一些。

大隋的筋角弓普遍都是一石二左右,少部分在一石五。但是吐谷浑的弓,很多接近两石的。而且所用的箭矢,也远比隋军的要粗一些,因此弓箭的射程更远,箭头穿透力自然也更大。

还好刚才那一箭,被李建成横刀扫到了,虽然没有完全磕飞,但是已经改变了弓箭方向,箭头擦着他的肩膀皮肉,划出了一道血痕。如果不是挡一下,这只箭更大的可能是射在胸口或者脖颈。

射在胸口还好些,有明光铠阻挡,不至于造成多大伤害,但要是射在脖颈,那就麻烦大了!

“妈的!不杀光他们,我李建成誓不为人!”

李建成吸着气,单手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凶恶之气。

他身边的几名军士却是没有他这么好运,飞箭射来,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射穿了胸口或者脑袋,登时就倒下了好几个。

眼前的这支吐谷浑军队不过千人,已经跟他们骁果左军对峙了好几日了。自从进入了西平郡之后,宇文承基统领着骁果左军,配合着左骁卫,沿着湟水南岸,追杀吐谷浑人的袭扰小分队,颇有斩获,几乎将吐谷浑人驱逐出了西平郡。

但是在接近临羌城的时候,遭遇到了吐谷浑人的顽强抵抗。

吐谷浑人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极为难缠。而且他们面对的这一部吐谷浑军队,似乎战斗力格外强盛一些。几度交锋下来,骁果左军居然伤亡了数百人。

乍一看伤亡数字似乎不是很大,但这还是未遇到吐谷浑人完全主力的战损,已经有些严重了。

“李校尉,咱们要不要先撤一下吧,宇文将军那边还没杀过来,咱们这一营恐怕难以吃掉对方啊!”

李建成身边一个大汉皱着眉说道:“而且听斥候们回报,这些吐谷浑人似乎是大世王的帐下,骁勇非常,想要全歼他们恐非易事。”

“可恶!宇文将军现在到了哪里了?”

李建成也知道部下说的是实情,事不可为,不由恨恨说道。

“宇文将军在咱们南面,也在追击吐谷浑残部。不过,我们在集结的时候,吐谷浑人也集结了起来,可能要正面对阵了!”

李建成闻言,眼睛眯了起来:“那是后话,眼下先集合起来,清点一下伤员吧。”

“是。”

那军士领命下去了。

……

临羌城在西平郡的最西面,最早被吐谷浑人占据下来,隋守军全军尽墨。

原先的临羌县府衙成了吐谷浑人的临时据点。

许许多多从西平郡各处搜罗来的粮草钱财,都转由临羌城,输送回了吐谷浑后方。

“王上,隋军正陆续赶来,湟水南北两岸都有隋军的军队赶赴过来,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临羌府衙的庭院中,一名四十多岁的威严中年人,正在听着属下的汇报。

此人正是吐谷浑的大世王,世略钵。

也是吐谷浑王伏允的族弟。其帐下的三万多军队,乃是吐谷浑军中几支精锐军队之一。

“进入西平郡的隋军,各个方向都有多少人马?现在都在什么方位?”

世略钵眼睛细长、沉稳,予人以极善谋略的感觉。

“湟水南岸化隆县,估计有三四万人马,不过离我们最近的应该不过一万多人,距离临羌不足七十里……湟水北岸的湟水县……呃……至今不太清楚,应该跟跟南岸差不多情况吧……”

世略钵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叫不太清楚?派出去的斥候呢?”

那名属下惶恐道:“回王上,在湟水县的几支小队,都没有逃出来,似乎中了隋军的埋伏,而咱们先后派出去的斥候,也全都没有音信,仿佛……仿佛石沉大海……”

“什么!有这种事?乌律幹人呢,他不是带兵去的湟水县吗?”

世略钵脸色阴沉了下来。

“乌大人……已经好几天……没有音信了……”属下战战兢兢回道。

“……”

世略钵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乌律幹是吐谷浑勇士,在他的账下立功无数次。难道竟然折戟在隋军的先头军队的刀锋之下了吗?

“立即通知世子回来!大隋军队强势压来,恐怕咱们要暂时避其锋芒了。”

世略钵冷静地吩咐道。

“是!”

那名属下匆匆去了。

世略钵口中的世子,乃是他的长子世略勤,此时正带着大世王的精锐部在湟水南岸扫荡呢。

“隋军势大,而且来的如此凶猛,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啊!不知道王兄与突厥人是否谈妥,若是只我吐谷浑对抗隋军,恐怕难有胜算……”

世略钵眼神深邃,思索着接下来的可能出现的变数。

目前湟水北岸的局势发展,就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那边传来的战报,似乎没有南岸这么激烈,但是总给他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用一个比喻来形容,那就是化隆县与隋军的交战,如同溪流一般,虽然湍急,但是能看清深浅。但是北岸的湟水县,却如同深潭一般,如论投下去什么东西,都没有多大的回音,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

连对方的动向都摸不清楚,甚至经验绝顶的斥候都难以靠近,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到底那边有一支什么军队呢?隋军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吗?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世略钵想的头疼,也想不明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突厥大军上。

这次隋朝皇帝兴兵三四十万杀向西北,对于吐谷浑来说,压力非常之大。若不是吐谷浑发生天灾,再加上突厥人的许诺,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王兄伏允出兵大隋的。

“如今攻陷了隋朝的张掖郡,又洗劫了西平武威两郡,吐谷浑已经得到喘息之机了,再挨过了隋军的反击,吐谷浑兴许还能更往中原方向前进一些!”

吐谷浑的大世王眯着眼睛,憧憬着。

……

“少郎君,湟水北岸吐谷浑人已经很少了,咱们的斥候把长宁谷还有星岭都查探清楚了,都没有发现吐谷浑的人马。”

一座土包山上,秦叔宝向杨浩汇报着。

这座土包山叫土楼山,在湟水的支流长宁河的下游,相比起河谷地带,只有几十米高,像几层楼一般,因此命名为‘土楼山’。

“嗯,可以让前线的营队都撤回来了,咱们准备渡河~~~”

杨浩在自己的册子上,不住地写写画画。

册子上由他自己根据地理志,绘制的简易作战地图,以方便他随时对斥候们传回的情报,有一个全局的认知。

秦叔宝惊讶道:“渡河?”

杨浩点点头:“不错!先把临羌这颗钉子拔掉!”

秦叔宝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少郎君,咱们如果渡河,岂不是要跟宇文承基的左军汇合了?他们未必原因跟咱们配合吧……”

杨浩闻言笑道:“我只做消灭吐谷浑人的事情,至于其他人配不配合,真的无所谓。就算骁果左军瞪眼白看着,咱们就不能打胜仗了吗?”

“那倒不会!”

秦叔宝松了口气,信誓旦旦道。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右军现在的实力。战胜吐谷浑人,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秦叔宝甚至都觉得这波清扫吐谷浑散军,都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有与吐谷浑和突厥联军的决战,才会让他激发出兴趣来。

好在杨浩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心态的转变,及时地与右军上下再三强调‘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作战原则,不让右军有任何的松懈。

上次六营的夏良带着人马围剿了一支吐谷浑的千人队,自己伤了十几个军士。回来之后,让杨浩骂了个狗血淋头,被杨浩点名在‘作战会议’上多次批评。

剿灭敌人好几百人,自己只是轻伤了十几个人,这样辉煌的战果,居然也会被当作反面典型责骂。这是秦叔宝乃至全右军将士出征之前不曾想到的。如此苛刻的作战纪律,让他们越发感觉到自己到底身处在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之中。

“我们是右军!”

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也没有意识到,‘右军’这两个字会在很多年后,成为他们波澜壮阔一生中最荣耀的字眼。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战线 (求点推荐票吧)

西平郡,湟水的北岸,还算平坦的沃野上,一队大隋军士接着树林掩护摸到了靠前点的位置。

在他们前方稀疏的树林中,歇息着一支吐谷浑人的百人队。

这支吐谷浑军队大多是骑兵,而且警惕性非常高,通常都是一半的人休息补给,另一半人警戒放哨。别看不过百十人,居然拖着上千人的右骁卫军队,兜兜转转,始终没能形成合围。

“妈的!这帮孙子真能跑!魏将军,还要追吗?”

一个糙军汉从最前方摸了回来,骂骂咧咧跟魏肴汇报着。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他们!”

魏肴听着军汉的奏报,脸上浮现出狠厉的神色来。

“不弄死他们,我们如何向来将军交代!更无法向被他们射杀的兄弟们交代!”

一边说着,一边捏紧了拳头。

吐谷浑人似乎并没有太把右骁卫追击的军队放在眼中,虽然人数很少,但是若即若离,一直纠缠在魏肴这支队伍的周围,既不靠近,也不主动撤离。

追击的几天当中,吐谷浑人损失极小,反而是魏肴一部被对方的弓箭杀伤了十几人。这种被人轻视,甚至是玩弄的情形,让魏肴觉得分外屈辱和恼火。

那军汉眼神闪动,黑皱的脸上浮现出恼恨地神情来,叹道:“看旗帜这支吐谷浑百人队,似乎是吐谷浑的王族军队,应该算是吐谷浑里很精锐的军队了!”

“管他娘什么王族!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他们!”

魏肴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了树干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来。

“唉,如果韩笑所部能及时赶过来,倒是有机会能把他们留下来!可惜韩笑现在配合着来将军,正沿着湟水河清剿,远水救不了近渴。”

正在想着,突然身后匆匆脚步声传来。

“报告!魏将军!背后一里许有一队人马接近!”

一个亲卫奔到魏肴近前,仓皇说道。

“什么!一里!怎么搞的,居然让人摸到了背后来了!全部上马,备战!”

魏肴后颈的寒毛根根立起,一下子跳了起来。

“是!”

树林中一阵慌乱,右骁卫军士们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吐谷浑人发现了,集中全力防守好背后袭来的人马。

“报——魏将军,后方来人已经查清楚了,看兵甲制式应该是骁果军的人马!”

又一个亲卫军士跑过来,向魏肴报告。

“骁果军?多少人?他们来做什么?”

魏肴听到是骁果军的人,眉头一皱,心中一松的同时,却也暗暗不爽。

骁果军突兀赶来,这下肯定会打草惊蛇,前方的这支吐谷浑百人队恐怕没有机会留下了。

“呃……大概有百十人吧……对方行踪比较隐秘,属下没有侦察清楚具体人数……看他们的前进方向,似乎是想从咱们侧翼,扑向吐谷浑人……”

那名亲卫军士用不太确定的口吻回道。

“什么?他们要进攻吐谷浑人,而且只有百十号人?”

魏肴闻言露出了荒唐的表情来,一脸的匪夷所思。

“呸!骁果军这群刚刚招募的新兵蛋子,懂个屁啊,他们知不知道对面是吐谷浑的王族军队?百十号人就敢乱冲乱撞,恐怕要被吐谷浑人全歼了!魏将军,咱们做好接应救援的准备吧!”最开始的那名糙军汉吐了一口口水,叫骂道。

话音未落,还没等魏肴有所回应,众人就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骁果军只有百十人吗?这么密集震响的马蹄声,怎么可能只有百十人!”

魏肴怒吼道。

但凡一个有经验的军士,都能分辨得出来刚才的那阵密集的马蹄声,绝对不可能是百十人!听声音、气势,恐怕得有上千人!

“啊……魏将军……我确实只看到了百十人啊……难道是还有隐藏的人马没有被发现?”

报信的军士一脸的呆滞。

“走!我们跟上去!全体上马!”

魏肴一挥手,带着右骁卫这支千人队冲出了树林。

轰隆隆的马踏声,仍旧从侧翼传来,只扑不远处的吐谷浑队伍。

短短几个瞬间,这支骁果军人马已经追上了魏肴他们。

魏肴带着部下冲出树林后,看到几十丈外的骁果军时,不由一愣。

“居然真的是百十号人!这怎么可能!百十人居然能有地动山摇的感觉……这不可能啊!”

魏肴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虽然不知道具体数目,但是从军这么久,他一眼就能看到侧翼飞驰而过的骁果军,撑死了不到两百人!

“啊,好强的士气啊!”

跟随在魏肴身边的右骁卫军士也都看呆了。

眼前的这支骁果军,好像比他们右骁卫还要精锐很多的样子,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那支骁果军似乎早就清楚了魏肴这支部队的存在,根本不曾耽搁片刻,杀向了远处的吐谷浑人。

吐谷浑也已经警觉到了来袭之人,纷纷上马,不过看到冲上来的不过一支百人队后,不但不逃,反而布了一个阵势,隐隐要与骁果军缠斗的态势。

“报——魏将军!左前侧、右前侧各有一只百人队冲杀而来!”

一个斥候奔行到魏肴身前禀报。

魏肴一惊:“可知道是什么人马?”

“回将军,隔着有点远看不清楚,不过看他们进攻的方向,似乎也是冲着远处的吐谷浑人……”

那斥候如实回答。

“骁果军?”

魏肴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前方的第一波交战已经开始。

吐谷浑人布了一个内收的弧线阵型,就等着骁果军冲进去,然后反包围之。

那对骁果军如同一股黑色钢铁洪流,直插吐谷浑人中间,像一柄利剑一样,一往无前。

吐谷浑人正想要两侧翼合围,突然左右两翼一阵散乱,却是刚才右骁卫侦测到的两支人马赶到了。

时间点配合地非常好,不差一丝一毫。

吐谷浑人这才发现自己被包夹了,似乎被骁果军犀利的冲击吓到了,竟然想要转身逃走。

只见三股骁果军,像三柄组成了品字形的尖刀,在吐谷浑人中间狠狠地绞杀了过去。

寒光刀芒,整齐划一地挥舞而出,仿佛一柄巨大的神兵,将吐谷浑人杀得支离破碎。

在远处魏肴等人眼中,三支骁果军小队,像是娴熟的猎人一般,庖丁解牛似的收割着吐谷浑王族军队的性命。

那种节奏,那种气势,充满了杀戮的美感。

吐谷浑人没有逃走一个,全部被骁果军斩于马下。

“……就这么杀完了?”

右骁卫军士这边集体陷入了呆滞中,眼睁睁看着骁果军小队,砍瓜切菜一样,剿灭了那支被他们追了好几天还没有消灭掉的吐谷浑军队。

骁果军冲杀完毕之后,原地清点敌首,直到确认所有人都毙命后,才收拢起几十匹完好的战马,携胜归来,到右骁卫将士之前百步,便渐渐降低了奔行速度。

“在下骁果右军六营校尉夏良,不知对面是右骁卫的哪位将军?”

骁果军队列中,一个略显瘦削身影拍马上前。

“我们是右骁卫魏肴将军帐下!”

魏肴这边一个军士大声地回答。

“魏将军?”

夏良闻言眼神一亮,翻身跳下马来。

“你认识我?”

魏肴催马上前,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自称是骁果右军六营校尉的夏良,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果然是魏将军!我是夏良啊,以前在韩笑韩将军帐下的,您还记得否?”

夏良也看到了魏肴,不由大喜。

“是你!你怎么去了骁果军?”

魏肴浑身一震,也认出了对方的面孔来。虽然不曾回想起名字来,但是确实记得韩笑身边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嘿嘿!多亏了韩笑将军,是他把我举荐给了我们家杨将军!”夏良笑道。

魏肴震惊道:“杨将军?难道……难道是……杨浩?”

“咦——魏将军居然认得我家少郎君吗?”

夏良惊讶道。

魏肴苦笑道:“我当然认得!当初在河阳,印象深刻啊!”

夏良道:“竟然是这样!我家少郎君就在此后三十里,似乎有机会与你们的来将军会面呢。”

魏肴惊道:“你是说来将军?你们怎么知道来将军在哪里?”

夏良得意一笑,道:“嘿嘿,我们右军的斥候早就将你们右骁卫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杨将军说了,战场之上,无论敌友,都必须要洞悉所在。”

“原来如此。”

魏肴点点头,心中却是暗暗震惊。夏良说得简单,其实要做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骁果右军……难道之前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魏肴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刚才不久前骁果军所体现出来的战斗力,似乎也印证了那些传闻。

“魏将军,我们要赶回去了!右军军纪严明,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后会有期!”

夏良一抱拳,重新上马。

“后会有期。”魏肴也抱拳。

夏良一声令下,这支三百人骁果军队伍,像一阵风一样,呼啸而去。

在同一时间,西平郡的大地上,很多跟夏良这支队伍相似的情景,不断地发生着。在宽广的西北战线上,骁果军右军这支新生的军队,用璀璨的战斗力,征服着这片土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战争局势

嗤!嗤!

数道强劲的箭矢破空而来。

铿!

李建成奋力挥斩横刀,刀尖劈在箭矢之上,但是晚了一线,那飞箭略微晃了晃,擦着他的肩膀射了过去,带起了一片血雨下来。

“嘶……”

李建成咬着牙,查看了伤势。

吐谷浑用的弓箭比起大隋的制式弓箭,外形上更大一些。

大隋的筋角弓普遍都是一石二左右,少部分在一石五。但是吐谷浑的弓,很多接近两石的。而且所用的箭矢,也远比隋军的要粗一些,因此弓箭的射程更远,箭头穿透力自然也更大。

还好刚才那一箭,被李建成横刀扫到了,虽然没有完全磕飞,但是已经改变了弓箭方向,箭头擦着他的肩膀皮肉,划出了一道血痕。如果不是挡一下,这只箭更大的可能是射在胸口或者脖颈。

射在胸口还好些,有明光铠阻挡,不至于造成多大伤害,但要是射在脖颈,那就麻烦大了!

“妈的!不杀光他们,我李建成誓不为人!”

李建成吸着气,单手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凶恶之气。

他身边的几名军士却是没有他这么好运,飞箭射来,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射穿了胸口或者脑袋,登时就倒下了好几个。

眼前的这支吐谷浑军队不过千人,已经跟他们骁果左军对峙了好几日了。自从进入了西平郡之后,宇文承基统领着骁果左军,配合着左骁卫,沿着湟水南岸,追杀吐谷浑人的袭扰小分队,颇有斩获,几乎将吐谷浑人驱逐出了西平郡。

但是在接近临羌城的时候,遭遇到了吐谷浑人的顽强抵抗。

吐谷浑人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极为难缠。而且他们面对的这一部吐谷浑军队,似乎战斗力格外强盛一些。几度交锋下来,骁果左军居然伤亡了数百人。

乍一看伤亡数字似乎不是很大,但这还是未遇到吐谷浑人完全主力的战损,已经有些严重了。

“李校尉,咱们要不要先撤一下吧,宇文将军那边还没杀过来,咱们这一营恐怕难以吃掉对方啊!”

李建成身边一个大汉皱着眉说道:“而且听斥候们回报,这些吐谷浑人似乎是大世王的帐下,骁勇非常,想要全歼他们恐非易事。”

“可恶!宇文将军现在到了哪里了?”

李建成也知道部下说的是实情,事不可为,不由恨恨说道。

“宇文将军在咱们南面,也在追击吐谷浑残部。不过,我们在集结的时候,吐谷浑人也集结了起来,可能要正面对阵了!”

李建成闻言,眼睛眯了起来:“那是后话,眼下先集合起来,清点一下伤员吧。”

“是。”

那军士领命下去了。

……

临羌城在西平郡的最西面,最早被吐谷浑人占据下来,隋守军全军尽墨。

原先的临羌县府衙成了吐谷浑人的临时据点。

许许多多从西平郡各处搜罗来的粮草钱财,都转由临羌城,输送回了吐谷浑后方。

“王上,隋军正陆续赶来,湟水南北两岸都有隋军的军队赶赴过来,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临羌府衙的庭院中,一名四十多岁的威严中年人,正在听着属下的汇报。

此人正是吐谷浑的大世王,世略钵。

也是吐谷浑王伏允的族弟。其帐下的三万多军队,乃是吐谷浑军中几支精锐军队之一。

“进入西平郡的隋军,各个方向都有多少人马?现在都在什么方位?”

世略钵眼睛细长、沉稳,予人以极善谋略的感觉。

“湟水南岸化隆县,估计有三四万人马,不过离我们最近的应该不过一万多人,距离临羌不足七十里……湟水北岸的湟水县……呃……至今不太清楚,应该跟跟南岸差不多情况吧……”

世略钵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叫不太清楚?派出去的斥候呢?”

那名属下惶恐道:“回王上,在湟水县的几支小队,都没有逃出来,似乎中了隋军的埋伏,而咱们先后派出去的斥候,也全都没有音信,仿佛……仿佛石沉大海……”

“什么!有这种事?乌律幹人呢,他不是带兵去的湟水县吗?”

世略钵脸色阴沉了下来。

“乌大人……已经好几天……没有音信了……”属下战战兢兢回道。

“……”

世略钵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乌律幹是吐谷浑勇士,在他的账下立功无数次。难道竟然折戟在隋军的先头军队的刀锋之下了吗?

“立即通知世子回来!大隋军队强势压来,恐怕咱们要暂时避其锋芒了。”

世略钵冷静地吩咐道。

“是!”

那名属下匆匆去了。

世略钵口中的世子,乃是他的长子世略勤,此时正带着大世王的精锐部在湟水南岸扫荡呢。

“隋军势大,而且来的如此凶猛,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啊!不知道王兄与突厥人是否谈妥,若是只我吐谷浑对抗隋军,恐怕难有胜算……”

世略钵眼神深邃,思索着接下来的可能出现的变数。

目前湟水北岸的局势发展,就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那边传来的战报,似乎没有南岸这么激烈,但是总给他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用一个比喻来形容,那就是化隆县与隋军的交战,如同溪流一般,虽然湍急,但是能看清深浅。但是北岸的湟水县,却如同深潭一般,如论投下去什么东西,都没有多大的回音,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

连对方的动向都摸不清楚,甚至经验绝顶的斥候都难以靠近,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到底那边有一支什么军队呢?隋军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吗?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世略钵想的头疼,也想不明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突厥大军上。

这次隋朝皇帝兴兵三四十万杀向西北,对于吐谷浑来说,压力非常之大。若不是吐谷浑发生天灾,再加上突厥人的许诺,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王兄伏允出兵大隋的。

“如今攻陷了隋朝的张掖郡,又洗劫了西平武威两郡,吐谷浑已经得到喘息之机了,再挨过了隋军的反击,吐谷浑兴许还能更往中原方向前进一些!”

吐谷浑的大世王眯着眼睛,憧憬着。

……

“少郎君,湟水北岸吐谷浑人已经很少了,咱们的斥候把长宁谷还有星岭都查探清楚了,都没有发现吐谷浑的人马。”

一座土包山上,秦叔宝向杨浩汇报着。

这座土包山叫土楼山,在湟水的支流长宁河的下游,相比起河谷地带,只有几十米高,像几层楼一般,因此命名为‘土楼山’。

“嗯,可以让前线的营队都撤回来了,咱们准备渡河~~~”

杨浩在自己的册子上,不住地写写画画。

册子上由他自己根据地理志,绘制的简易作战地图,以方便他随时对斥候们传回的情报,有一个全局的认知。

秦叔宝惊讶道:“渡河?”

杨浩点点头:“不错!先把临羌这颗钉子拔掉!”

秦叔宝脸上闪过一丝古怪:“少郎君,咱们如果渡河,岂不是要跟宇文承基的左军汇合了?他们未必原因跟咱们配合吧……”

杨浩闻言笑道:“我只做消灭吐谷浑人的事情,至于其他人配不配合,真的无所谓。就算骁果左军瞪眼白看着,咱们就不能打胜仗了吗?”

“那倒不会!”

秦叔宝松了口气,信誓旦旦道。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右军现在的实力。战胜吐谷浑人,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秦叔宝甚至都觉得这波清扫吐谷浑散军,都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有与吐谷浑和突厥联军的决战,才会让他激发出兴趣来。

好在杨浩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心态的转变,及时地与右军上下再三强调‘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作战原则,不让右军有任何的松懈。

上次六营的夏良带着人马围剿了一支吐谷浑的千人队,自己伤了十几个军士。回来之后,让杨浩骂了个狗血淋头,被杨浩点名在‘作战会议’上多次批评。

剿灭敌人好几百人,自己只是轻伤了十几个人,这样辉煌的战果,居然也会被当作反面典型责骂。这是秦叔宝乃至全右军将士出征之前不曾想到的。如此苛刻的作战纪律,让他们越发感觉到自己到底身处在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之中。

“我们是右军!”

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也没有意识到,‘右军’这两个字会在很多年后,成为他们波澜壮阔一生中最荣耀的字眼。

第二百五十六章 真假军功

六月初三,就在左右骁卫和骁果军驰骋在湟水两岸的时候,杨广的御驾也已经经过了化隆县,带着四卫府主力,旌旗蔽空,朝着拔延山浩浩荡荡而来。

前方驱逐吐谷浑人的战报,屡屡传来佳音。

“圣上,至二日,来大将军已经扫荡平定了湟水北岸,吐谷浑人溃不成军。南岸的屈突将军也是勇猛突进,痛击了吐谷浑大世王部主力。”

“许国公的孙儿宇文将军,将门虎子,率领骁果左军斩杀吐谷浑人数千众,俘获的马匹、粮草更是不计其数。”

“目前吐谷浑人难缨我大军兵锋,已经开始败退西海……”

中军帐中,虞世基恭敬地向杨广禀报西平郡的战事。

这次杨广亲征吐谷浑,所带的官员基本上以武将为主,文臣之中则只带了虞世基、裴蕴等寥寥数人而已。

杨广坐在帐中,倾耳细细听着回报,威严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来,转首望着帐下的宇文述,笑道:“哈哈,朕的骁果军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宇文卿,你生了一个好孙儿啊,等平定了吐谷浑,朕一定会重重有赏!”

帐中还有四卫府的大将军宇文述、麦铁杖、张定和等人,各自手头都拿着一份战报,细细看着。

宇文述听到杨广夸赞宇文承基,目光从战报上移了开来,苦笑道:“谢圣上隆恩!承基不过是运气不错,还没有遇到吐谷浑主力,打了些许的胜仗罢了,老陈惭愧啊!老臣以为,骁果右军的杨浩做得比承基好多了。承基所领的左军歼敌不少,但是己方的死伤也非常严重……但是杨浩率领的右军,虽然歼敌数目似乎不如承基,推进速度亦慢了一些,但是战报结果,却仅仅有数十人轻伤,这才是了不得的军功啊,恐怕老臣亲自带兵都不能做到!”

杨广目光闪了闪,道:“哦?宇文卿是这般认为的吗?”

宇文述低下头去,恭敬道:“老臣肺腑之言,岂敢欺瞒陛下。”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有话说!”

帐内众人闻言一惊,朝声音望去,发现说话的是太常少卿裴蕴。

杨广惊讶道:“裴卿,但讲无妨。”

裴蕴先是朝着杨广深深一揖,然后直起腰板,随意走动了几步,举着手里的战报,沉声道:“陛下奖赏忠勇将士,臣自然无话可说——可是,臣觉得这份战报,多有不实之处,恐怕还不足以当作论功行赏的依据吧!”

“不实之处?裴少卿,此话怎讲?”

宇文述一愣,皱眉问道。

裴蕴望了杨广一眼,见杨广并无不悦或者反对的神情,不由精神一振,转首朝着宇文述笑了笑,道:“宇文大将军,我虽然是一介文臣,不怎么懂军事,但是犹能看出这份战报中的虚假之处,你们都是我大隋的柱国将军,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此话一出,帐内的几个武将互相望了一眼。

宇文述顿了顿,谨慎道:“裴少卿的意思是……”

裴蕴笑道:“也罢,既然你们都不愿意揭穿,那此事就由我来做吧!”

说着转身面向了杨广,声音铿锵道:“陛下,臣发现这份战报中,骁果右军有严重的谎报军功的嫌疑!”

杨广闻言皱起了眉头,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来,只淡淡道:“裴卿详细道来。”

裴蕴似乎受到了鼓励一般,朗声道:“陛下,请看这份军报,上面说两日之内,骁果右军围歼吐谷浑军队二千四百七十九名,俘获良马近千匹,而右军却仅仅轻伤了六十七人!这怎么可能!以不足百人的伤亡,居然能全歼两千余人,这不是笑话吗!别说他骁果右军做不到,就是在座的几位大将军,也做不到如此战绩吧!因此臣怀疑杨浩虚报军情,冒领军功,请陛下明断!”

杨广也看着手中的战报,听到裴蕴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份战报中骁果右军的战绩,似乎确实扎眼得很,脸色不禁有些阴沉起来。

“众卿家怎么看?”

杨广目光扫过帐内的众人,淡淡问道。

“这……”

宇文述和离着他最近的张定和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其他几位武将也是有些犹豫。

其实一开始他们拿到这份战报的时候,也对杨浩的骁果右军的战绩有些惊讶,不过脑海里短暂回想起出征之前,在龙首原骁果右军给予他们的震撼,便下意识将战报的内容忽略过去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从那一日开始,每个人都知道骁果右军不同凡响,但是又似乎拒绝着更加深入了解骁果右军。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害怕骁果右军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震撼,因此只好下意识的不去想它。毕竟这样一支军队,似乎远远超过他们的认知。

这就是众武将的心态。

因此当他们拿到军报的时候,很多人甚至只看到‘骁果右军’四个字,就匆匆略过了后面的详细内容。

如今这一信息被裴蕴道破了,每个人的心头才认真对待起这一部分内容。

“斩杀两千四百多人,己方伤亡不足百人……”

武将们默默不语,心头暗暗盘算着这一战绩的可能性。

“嘶……”

“好像真的有问题……”

“这……真的是有些过分了……如此战绩……”

军帐中越来越多人回过神来,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嘈杂声音响起。

“谎报军情?这……可能吗?”

宇文述有些傻眼。

按照军报上的叙述,这样的战绩似乎的确难以做到。但是一想到那日见到的震撼场景,怀疑的底气似乎又动摇了。

裴蕴注意着所有人的反应,心中暗爽起来:“杨浩居然会撒这样的弥天谎话,可笑一众群臣居然不知道反驳,只有我站出来之后,才晓得其中的猫腻,嘿嘿,杨浩啊杨浩,这就叫做作茧自缚吧!”

“糟了!杨浩怎么会如此不智!”

服侍在杨广身后的尚太监看见杨广越来越阴沉下去的脸色,心中暗暗叫糟。

就在尚太监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广冷冷的声音传来——

“尚钦——”

“奴婢在!”尚太监吓了一跳。

“骁果右军现在到了何处?”

杨广问道。

“回陛下,已经到了土楼山附近。”

杨广顿了顿,又道:“你便替朕走一趟吧,亲自去骁果右军中,核查一下这份战报的真假。其中若有欺瞒,朕定不轻饶!你听明白了吗?”

“奴婢听明白了!”

尚太监跪下接受了杨广临时指派的旨意。

“朕累了,都退下吧。”

杨广神色有些倦怠,摆手挥退了所有人。

“是!陛下!”

众人各怀心思,恭敬行礼后,慢慢退出了中军大帐。

……

临羌城门,昼夜大开,一支支骑兵护卫着满载粮草的马车飞驰而来,又呼啸而去。

此时在此城内外,聚集了大量的吐谷浑军队,一顶顶的牙帐排布开来,黑压压的,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一副繁荣城市的景象。

城外最大的一顶牙帐之内,一个身穿精致王袍的轩昂青年,正与一个中年人低声交谈着。

中年人对轩昂青年异常的尊敬,似乎是青年的下属,但偏偏却是一副汉人的面孔。

就在这时,牙帐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要见世子!”

一个粗豪的声音,几乎震得人耳朵生疼。

“铁契曷来了?”

轩昂青年听到声音,皱了皱眉,停止了和中年人的交谈,朝牙帐外面望去。

“让他进来。”

淡淡的,但是带着威严的声音,传到了牙帐外面。

“是!”

几个吐谷浑亲卫听到青年声音,立刻应道。

“世子——”

紧接着一个粗壮的吐谷浑汉子闯进了牙帐中,嘭的一声,跪在了青年身前。

“铁契曷,你有什么事,站起来说!”

轩昂青年眉毛微微一扬,自有一股威严风采。

“世子!我要给乌律幹大哥报仇!请世子准许我带五千兵马出战!”

铁契曷涕泪俱下,一脸悲愤。

“铁契曷,我知道你与乌律幹情同手足,本不应阻你,但是大隋军队尚不知在何处,你如何去报仇?”轩昂青年在兵帐中随意走了几步,神色凝重说道。

“我不管!隋人杀了乌大哥,便全部都该死!无论遇到多少人我都不惧!”

铁契曷恨声道。

轩昂青年皱了皱眉,看了身边的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只一个眼神,便知道了青年的意思,当即上前一步,搀扶起铁契曷,道:“铁将军,你先起来,给乌将军报仇还要从长计议,湟水北岸斥候难以靠近,我们还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马埋伏在那里,贸然前去,恐怕十分的凶险。”

“那怎么办……乌大哥岂能不明不白地死了!崔先生,你素来机智,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铁契曷嗡声道。

“这……”

被称为崔先生的中年人,闻言一怔。

好像真如铁契曷所言,他真的没有办法。

“湟水北岸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派进去的人马,竟然没有一支能够回来!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现在连斥候都插不进去……这……怎么可能呢……”

崔先生不禁陷入了沉思。

冥冥中,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就蛰伏在那片土地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云麾

土楼山。

在临时作战训练部里,骁果右军的将领们会聚在一起。

杨浩坐在最上首,神色平静。

“杨将军,这是最近几天咱们右军的战果汇总……一共……一共斩获……七千两百零四首级……其中包括二百余名吐谷浑精锐斥候……我方伤亡……”

军司马萧铉坐在杨浩的右侧,手捧着战报文书,一条条念着前线反馈回来的信息。战报文书罗列的非常细致,导致萧铉念了近一刻钟才念完。

在萧铉略有些颤抖的声音里,临时作战训练室里,众人的呼吸声也渐渐粗了起来。秦叔宝、穆离以及诸校尉官,眼眸闪亮,像夜空里的明星一般,极为兴奋和激动。

七千余斩杀,却仅仅付出了三十六人亡、四百七十余人伤的微乎其微的代价,简直不可思议!

所有的战斗,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亲自经历的,对于自身的战斗力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有着更加整体性的认知。

“这是真的吗?我们竟然这么强大!”

沈光手心发热,很快变得潮湿起来,脑子中的念头,一会儿模糊一会儿真实,整个人都是懵的。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本不应该有所意外的。他所在的七营,这几日的战绩,他自己心知肚明。跟军司马萧大人公布的数据,基本上是符合的。也就是说,整个骁果右军,战斗力发挥出色的,不单是他的七营而已,整个右军十几个营,基本都达到了同等水准!

这太可怕了!

运气好的时候,是可以做到极高的战损比的,但是像右军这样稳定的极高战损比,就不能单纯归结为运气了,而是实打实的实力!不用说外人了,就连他们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在此之前,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如此地步,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军队能做到这一点!

“咳咳。”

杨浩目光扫过帐中因为兴奋而脸色涨红的众人,故意咳嗽了几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当!当!当!

杨浩用手指关节重重的击在了案桌上,冷着脸说道:“你们把我之前说的话语都当耳旁风了吗!一个个喜形于色的不中用模样!”

“……”

右军的大小将领听到杨浩的训斥,立刻神色肃然起来。

之前的战术总结会议开过好几次了,他们也都习惯了杨浩,在他们每每取得一次完胜的时候,站出来说些‘扫兴’的话语。

“不知道这次要挨批的是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非常好的掩藏着一丝丝好奇。不过却没有人敢表现出来。

“这下糟了!”

秦叔宝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拳头,不敢抬头看杨浩。

右军的侦察任务,都是由秦叔宝来统筹的,两个斥候营也归秦叔宝直辖。

在骁果右军所有的受伤人员中,斥候占的比例最大,足足有一百余人。如果单算死亡人员,那比例就更大了!三十六人阵亡名单里,斥候营就占了十五名,占比超过了四成。

单纯从伤亡数据来看,斥候营显然最应该受到斥责,而秦叔宝这个斥候营的直接上司,则应该负全责。

“呼……”

秦叔宝重重吐了一口气,准备迎接杨浩所有的批评。

斥候营有它自身的特殊性。

斥候的战场,最靠近敌人,最容易因为失误,而陷入危难的境地,伤亡数据自然会多一些。再加上杨浩对斥候营的要求极高,也一定程度上加重了斥候营的责任。

这些都是斥候营‘伤亡惨重’的客观原因,但是秦叔宝不敢说,在杨浩面前,连提都不敢提。因为他记得杨浩再三说过的一个道理:男人,尤其是军人,没有那么多理由和可是。

杨浩看了秦叔宝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盯在了手中的战报文书上。

秦叔宝察觉到了杨浩的目光,却没有听到任何的斥责声,微微一愣,抬起了头来,正好看到了几道同样带着疑惑的目光,不由苦笑了起来。

“似乎每个人都觉得,我应该被少郎君批评了!”

又过了一会,杨浩终于把手中的战报文书放下了,表情有些凝重。

“秦叔宝。”

杨浩点了一下名字。

“在!”

秦叔宝吓了一跳,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心中的忐忑,反而释然了不少。

杨浩看着他,随口道:“你说说,咱们右军为什么会取得这样的战绩?”

“为什么会取得这样的战绩?”

秦叔宝一愣,没想到自己等待的斥责,没有等到,却等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对,你说一说为什么。”杨浩点了点头。

“呃……”

秦叔宝摸着下巴,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是因为……因为右军训练刻苦……指挥……有方?”

说完,有些不自信的望向了杨浩。

杨浩听着秦叔宝的回答,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对,但是,还不够具体!”

“不够具体?”

秦叔宝更加茫然,低头去看手里那份熟悉的快要背诵下来的战报文书,仍然抓不住杨浩问题的关键所在。

“属下愚钝,实在看不出来。”

半晌之后,秦叔宝憋着红脸,羞愧说道。

杨浩抬头,从每一个人的脸孔上扫过,问道:“你们呢,这个问题,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一下……”

众人大眼瞪小眼,愧然道:“属下也不知。”

沈光看着手里的战报,眉头微蹙,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刚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旁边的三营校尉张德其一把拽住了。

“年纪轻轻,就你能耐,好好听着吧。”

张德其低声说了几句。

“哼!”

沈光青嫩的脸上浮起一丝不以为然,不过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硬是把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杨浩明察秋毫,早就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不过没有放在心上,径直说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从进入西平郡之后,我们右军凡遭遇三十一场战斗。其中交战中,我方军队人数超过对方两倍的,有十一场。超过对方一倍有余,不足两倍的,有十七场。人数相当的战斗,只有三场而已……”

“啊!”

众人发出了一声声惊叹,明知道杨浩说的不会有假,仍然控制不住地去看手中的战报,对比核对。

“果然是这样!”

“可是,这跟我们取得战绩的原因,有什么关系呢?人多打人少吗?不管怎么说,听上去都有些不够威风的感觉。”

众多校尉们,甚至包括军司马萧铉和诸曹,都在窃窃私语着。

杨浩没有制止众人的议论声,任由大家互相交流。直到众人脸上再度浮现出疑惑来,才开口接着道:“你们在好奇这跟取得战绩有什么关系吧,呵呵,我告诉你们,关系大了去了!”

顿了一顿,又道:“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能用差不多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去绞杀对方吗?关键就在这里!”

“报告!杨将军,我知道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身影在拉扯中,奋力站了起来。

“沈光,又是你!”

杨浩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沈光瞪了还在拉拽他手臂的张德其一眼,面朝杨浩,昂起头来,沉声道:“杨将军,我知道咱们右军取得如此战绩的原因了!”

“哦,说来听听。”

杨浩笑道。

“杨将军,咱们右军之所以如此出色,除了各营辛苦训练,战斗力顽强之外,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我们的斥候。他们卓越的工作,让我们几乎捕捉到了敌人所有的弱点的同时,又很好地隐藏了自己,战斗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这也是为什么战报上,斥候营伤亡比例最高的原因了。”

少年独有的清朗的声音,回响在临时作战训练部里。

杨浩频频点头,其他人听了则是若有所思。

“不错!正是如此!沈光你先坐下——”

杨浩抬了一下手,示意沈光就位,接着他的话语,继续说道:“沈光说得很好!你们都挺明白了吗?战场信息,是一切战斗的先决条件。不管是什么形式的运动战,及时捕获战场信息,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再三强调侦查信息课程重要性的原因所在!”

“今天我们取得的战绩,都是建立在斥候营每一员出生入死的基础之上的。没有他们的付出和牺牲,我们今天伤亡的人数会更多,损失会更加惨重!因此我决定,本次征讨吐谷浑,斥候营全体记大功一次!待我们凯旋之后,按照右军赏罚条例,重重奖赏!萧铉,你是军司马,这件事交给你来做!”

“另外我再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骁果右军,只有最优秀的军士才能选入斥候营。优秀的斥候,将颁发骁果右军的第一枚勋章——云麾勋章!云麾,云麾,像云彩般无所不在、无处不察的军队,此乃为云麾!”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伤兵营

就在杨浩带着众将士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紧挨着临时作战训练部的伤兵营里,一顶普通的军帐中,一名年轻的右军士兵,脸色苍白的躺在临时搭起的病床上。

看那青涩的脸孔,几乎还是个少年。

少年的甲衣破碎了很多处,右臂的袖子处,空荡荡的。包扎的伤口上,不断地有鲜血渗出来,将白色的绷带染得血红。

在少年的床边,趴着一个瘦削的人影,头发凌乱,满身血污,实在看不清面容。人影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少年的手臂,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军帐的帐门被掀开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陪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军医模样的老者走了进来。

“葛郎中,就是他,右臂被斩断了,人救回来后,一直迷糊着,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大汉指了指床上的少年,神色十分的凝重。

紧接着目光落在了床边的人影身上,皱眉道:“小兄弟,你让一让,葛郎中来给田娃治伤了!”

那人僵硬的抬了起头来,目光透过凌乱的头发,看了葛郎中一眼,缓缓移开了位置。

“葛郎中,请!”

大汉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好!”

葛郎中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来到病床前,仔细检查被叫做田娃的少年。

“葛郎中,田娃的伤怎么样了?”

大汉看着老者脸色有些凝重,不由担忧道。

“伤很重,右臂断了,更要命的是失血太多了,情况很不好说……”

葛郎中叹了口气,徐徐说道。

忽然,碰的一声!

一个清脆的跪地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求求您救救他!”

却是刚才床边的那人,用略有些嘶哑的声音,给葛郎中磕头请求。

“她是?”

葛郎中疑惑地望向大汉,眼神里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下跪的这人,虽然只开口说了一句话,而且声音还异常嘶哑,但是作为郎中,他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人似乎是个女子!

军营中居然出现了女子,而且是在西征吐谷浑的行军中,简直是奇闻!

“哦,你说他呀,喏,就是田娃救回来的一个少年,应该是家里遭了吐谷浑人的洗劫,恰好让执行任务的陈灵遇到了,救了回来。不过田娃伤势很重,勉强逃回来就昏迷了,我们还没来得及问详情……”

大汉似乎没有察觉到葛郎中的言外之意。

葛郎中也没点破,只是目光好奇地望向那人,只见她眼睛虽然有些红肿,但是非常清亮,脏脏的脸上,被泪水划过,洗掉了一些污垢,露出了底下白嫩的肌肤来。

“嘶……果然是个女子!”

葛郎中倒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陪同他一起来的大汉。大汉是斥候营的校尉官,名叫魏典。看情形,似乎他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女子。

葛郎中犹豫了一下,皱眉看了女子一眼,却没有立刻跟大汉说明。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葛郎中略有深意的目光,低了头下去,不过身子,仍然是跪在那里。

“你先起来吧,老夫是随军征召的病儿检校官,不用你求我,我也会救他的。”

葛郎中深深看了女子一眼,沉声说道。

“唔。”

那女子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葛郎中不再多说,打开医药箱,取了剪刀、绷带、金创药等物,重新替床上的少年包扎了伤口。

饶是魏典彪悍骁勇,看到少年的断臂伤口,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田娃这回怕是废了,重伤残疾,以后别说留在斥候营了,恐怕连从军都不可能了!不过,眼下却是要先保住他的性命!”

魏典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来。

少年田娃,出身猎户,天赋极高,是天生的斥候兵。每次的侦察任务都完成的非常完美,可惜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拖着重伤的身体,救了一个少年回来,实在是让人痛惜。

“好了,血应该是止住了,不过他身体很虚,现在还发着烧。注意给他换洗湿布退烧,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葛郎中处理完伤口之后,一边擦额头的汗水,一边叮嘱道。

“好哩!我记下了,谢谢葛郎中!”

魏典勉强打起一些精神来,点了点头。

葛郎中看了那女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跟大汉说道:“魏校尉,你随我来。”

“好!”

魏典不疑有他,随着葛郎中出了军帐。营帐里又只剩下了田娃和女子两人了。

“呜呜呜……”

女子心情大起大落,低低的啜泣着。

“咳咳……”

床上的少年,身体动了动,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啊!你醒了!”

女子大喜。

这句话却是不加掩饰的清脆女子声音。

“你……哭了?”

少年明明伤口还很疼,却咧着嘴笑。只是那张青涩的脸,越发的苍白了。

“你不要说话了,要好好养伤。”

女子忍不住又要掉眼泪。

田娃似乎顺从了女子的劝说,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你放心……我命大……几年前在山里遭了狼群,我都没死……这次……也一定死不了……”少年断断续续说道。

女子泪流不止,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发了疯地冲了上去……为什么不让我随爹爹一起被吐谷浑人杀死呢……”

田娃闭着眼,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嘴巴微动。

“你的眼睛……很像我的阿姐……”

只是这句话,气息弱到了极点,女子根本没有听清楚。

女子看见少年的虚弱模样,不敢再问,眼看着他再次沉沉昏睡下去,俯下了身子,轻轻地靠在了少年的身上,用柔柔的声音,无比坚定的说道:

“你的名字我听他们说了,田娃,是吧,是个好名字呢。”

“我叫林月娥,等你伤好了,我给你做婆娘可好?若是你已经娶了妻,我便给你做妾做婢。”

如果没有眼前的这个少年,自己恐怕早就被吐谷浑人糟蹋杀害了。更何况他还杀了那几个吐谷浑兵,给爹爹报了仇。

田娃昏睡得很沉,因为伤痛而皱起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什么!田娃救回来的那人是个……女子?”

军帐外面,魏典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葛郎中。

葛郎中点点头,道:“老夫不会看错的。魏校尉,我跟你说明,就是怕你们不小心触犯了右军军规,女子不得在军中容留。依我看,还是上报上去吧。如果真是遭了吐谷浑乱兵的百姓,安置一下也是应该的,但是绝不适合长期留在军营中。”

魏典点点头,沉声道:“嗯,我知道了。多谢葛郎中提醒!”

“不妨事。这都是小事,如果那少年的伤势再有什么变化,你再去叫我。”

葛郎中叮嘱一番后,告辞离开,赶赴下一个伤员的位置去了。

“唉,竟然是个女子,连我都没有看出来!真是走眼了!不过兵荒马乱的,就这么赶出军营,似乎也不合情理。还是上报给秦将军吧。”

魏典目送葛郎中离去,想到田娃救回来的女子,不由一阵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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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兵势如山(一)

临时作战训练部里,军事会议还在进行。

杨浩表彰斥候营,只是会议当中的一个小环节,更大的商讨议题是目前吐谷浑乃至突厥人的下一步的动向。

“少郎君,吐谷浑人已经开始撤退了。临羌城大本营,他们似乎要放弃了,前方斥候回报,至少大部分人马已经做好了随时调动的准备……”

秦叔宝挺着胸膛说道。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被批评的心理准备,没成想,到最后居然迎来了杨浩对右军的第一次褒奖。以后的斥候营,不光有全军最优秀的军士,而且还被命名为云麾,倒是让身为主将的他有些热血沸腾。

虽然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什么‘云麾勋章’,但是杨浩在这样的场合里郑重的提出来,秦叔宝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周围武将们向他投来的艳羡的目光,心中不由好大一阵得意。

杨浩盯着石板上画出来的作战地图,皱着眉问道:“临羌城的吐谷浑人,有多少人马?”

秦叔宝回道:“约莫有三四万人,不过现在吐谷浑人还没有收拢完毕,加上四散在各处,还没有被我们消灭掉的人马,估计还能多出一万人来。”

杨浩沉声道:“也就是说,目前西平郡内的吐谷浑军队,大概在五万人左右?”

“不错!”

秦叔宝点点头,接着道:“西平郡境内的吐谷浑人只是先头部队,被我们骁果军,还有左右骁卫联手一冲,至少折损了两万多兵力……如今我大军逼近,对方暂时撤兵,也属于意料之中。”

杨浩不住点头,看了秦叔宝一眼,又问道:“突厥人呢,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秦叔宝摇了摇头:“没有,至少咱们右军的斥候营,暂时还没有发现突厥人。至于左军、中军,又或者左右骁卫他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只能听候圣上传来消息了。不过依我看,既然咱们右军斥候营没有发现突厥人,其他军恐怕更难发现了,因此十有**,突厥人暂时没有进入西平郡,而是和吐谷浑的主力还在张掖郡,亦或者是隐藏在某处。”

杨广御驾亲征西北,左右骁卫和骁果三军前击驱逐吐谷浑军队,隋军主力与前击的数军之间,都有既定的军事通讯联络方式,彼此交换战场信息,同时传达杨广的一些临场旨令。

好在进入西平郡的这几日,大多是前方军队把谍报信息传往杨广所在的主力营,杨广对前线的干涉极少。这在某种程度上,让杨浩还有右军的诸位都松了口气。

“不可大意!斥候营继续派出去仔细搜罗,千万不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另外就是摸清西平郡境内吐谷浑军队的撤退方向,嘿,他们既然敢踏上我大隋的土地,就要做好永远留下来的准备!”

杨浩徐徐吐了口气,眼睛里寒光隐现。

“啊!杨将军,您是说……要将西平郡的这些吐谷浑人全部吃掉?”

听到杨浩的话语,临时作战训练部里,几乎所有的武将都眼睛放出亮光来,互相眼神热切地交流着。七营的沈光更是直接发问了。

杨浩环视了一圈,眼神有些玩味:“难道——你们还想放走他们不成?”

“当然不会!”

营帐中众人几乎异口同声,轰然应道。

“杨将军……”

就在这时,军司马萧铉面带忧色,站了起来。

“萧司马,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杨浩意外地看了萧铉一眼。

“咳咳,杨将军——”

萧铉轻咳了一声,然后脸色凝重说道:“杨将军,不可轻视这股吐谷浑人呐!”

“嗯?”

杨浩挑着眉毛,看了萧铉一眼。

心中暗暗纳闷:我哪里轻视了,我的意思从头到尾都只是要把这些吐谷浑人留下来而已。消灭他们是目的,至于如何实现这个目的,那才是战术层面的事情。

萧铉看到杨浩表情,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顿了一下,接着道:“杨将军,属下是说,西平郡这些吐谷浑人可是大有来历的……”

“哦?大有来历?”杨浩疑惑道。

萧铉精神一振:“正是!这些吐谷浑人,乃是吐谷浑三大王族之一,大世王所部。大世王各中情况,段将军比我更清楚,让他来讲给将军听吧!”

说完眼睛示意了一下,站在秦叔宝旁边的果毅郎将段彦宏。

段彦宏抱拳而出,朗声道:“回将军,属下曾跟随族中长辈在灵州历练过几年,对吐谷浑倒也熟悉。从这几日以来,战场上缴获的吐谷浑人兵甲旗帜来看,应该属于大世王的部族。”

杨浩皱着眉,目光在萧铉和段彦宏两人身上跳过,微微讶道:“这个大世王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呃……”

萧铉和段彦宏同时语塞。

杨浩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呀,大世王有什么神奇之处呢?似乎与骁果右军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哎,还是不太习惯右军的强势表现。以如今右军的战斗力,再去小心谨慎地对待吐谷浑的大世王,似乎真的有些小题大做了。”

两个人愣愣想着,差不多是相同的心思。

不过既然话题已经提出来了,也不好就此跳过。稍微尴尬之后,段彦宏苦笑了一声,恭敬道:“那倒没有。吐谷浑的大世王,世略钵,与乌山王毕尔都,是吐谷浑王伏允的左膀右臂,镇守吐谷浑西海南部,抵挡住南部高原上的孟族、羌族等大小部落的袭扰,素有战功。此人为人谨慎,极善谋略,‘大世王’在吐谷浑语中有智慧之王的意思,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不过世略钵的军队,与咱们右军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萧司马此言,只是以保万全而已。”

待在骁果右军越久,对杨浩的敬佩也就越深,再加上他的果毅郎将官职,还是杨浩替他从圣上那里求来的。要说对杨浩的恭敬,段彦宏比起秦叔宝和穆离,一点也不少。

“原来是这样。”

杨浩点了点头,了然于胸。

这时萧铉又接着说道:“杨将军,属下提醒您小心大世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杨浩一愣。

萧铉深吸了一口气,徐徐道来:“吐谷浑三大王族中,看似大世王部族最少,实力最弱,但是偏偏就是大世王世略钵,辅佐着吐谷浑王伏允,灭掉了三大王族中对伏允威胁最大的、最鼎盛的黑水部!吐谷浑王伏允对世略钵的看重,远比对毕尔都更重一些!面对这样一位人物,我们右军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

咔!咔!

拳头捏紧的声音,轻微的响了两声。

杨浩转首望了穆离一眼,心中一跳,猛然想起穆离的身世来。

“黑水王?黑水部?穆离的父亲该不会是……”

穆离站在杨浩身旁,面上虽然还算淡定,但拳头微微颤抖,气息也略微急促了一些。

“果然如此!”

杨浩有些担心,不过这么多人在场,而且涉及到穆离的身世,他也不好立刻核实。

“叔宝!”

杨浩收起心思,突然喝道。

“是,少郎君!”

“盯紧了临羌城的动静,我要随时知道吐谷浑人的动向!”

“是!”

“段彦宏!”

杨浩的目光随即转向另一边。

“属下在!”

段彦宏屏气凝神。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随时待命!”

“遵命!”

“穆离,你留一下,其他人回去休息。散会!”

齐刷刷的起立声,在营帐中响起,众人向杨浩行礼之后,排着队出去了。一时间,营帐中,只剩下了杨浩和穆离两人。

第二百六十章 兵势如山(二)(五千字章)

“少郎君……”

最近个头猛涨、颇有些英武挺拔的穆离,在众人离开后,于杨浩面前再次流露出略带着稚气的悲愤来。

杨浩叹息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你父亲黑水王的事情……果然如刚才萧司马等人所说,你父亲是被吐谷浑王族陷害的?这些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穆离摇摇头,凄绝道:“不记得了,只模糊记得一家人被人追杀,父亲断后,掩护母亲还有我和妹妹逃走,其他的便都不记得了!”

杨浩听得默然,沉静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道:“你若是想追查当年的真相,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帮你查一下……不过,眼下咱们征讨吐谷浑,须得等日后回长安再说……”说到这里,杨浩稍微顿了顿,看了穆离一眼后,又说道:“此番隋军铁蹄,驰踏西北,若是灭了伏允,我会想办法帮你夺回你父亲的一切……”

“啊!不!少郎君,我不愿意!”

穆离听到杨浩的话语,大吃一惊,惊慌地跪伏在地上,连连摇头,眼泪更是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杨浩一愣,道:“你出身吐谷浑的王族,若是有机会重回故土,只要能恪守睦邻之道,无论对吐谷浑,还是对大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我想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其实,在出征吐谷浑之前,杨浩早就在心中设想过西征胜利之后,吐谷浑故地的善后事宜。吐谷浑应该不会挡住隋军的征伐脚步,但是隋军也不可能将几百万吐谷浑人完全灭杀掉,再加上西海乃是苦寒之地,纳入大隋版图,实行郡县管理,短期来看,难度也十分之大。因此,最合适的方式,一定是采取某种形式的化外治理策略,比如培植一个听话、与大隋交好的新王。

不过如此重大的政事,杨浩在没有充分的话语权之前,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把穆离扶植起来,难度非常之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

只要杨浩的右军在西征过程中,足够出色的话,倒也是能争取到一些主动。对于这一点,无论是杨浩自己,还是右军的其他的人,都深信不疑。

自从知道了穆氏兄妹的身世之后,杨浩暗暗就为穆离兄妹的未来打算着,并不想一直留他们在身边为奴为婢,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方式。方才萧铉与段彦宏提到了吐谷浑的黑水王,乃至吐谷浑的内斗,倒是让他找到了机会,正式地跟穆离说起来。

令他意外的是,穆离竟然想都未想,一口回绝了杨浩的好意!

“少郎君,你可是厌烦了我和小珂,要赶我们走吗?”

穆离眼眶一红,当即就哑着声音哭诉道。

杨浩哭笑不得,板着脸道:“你先起来!我怎么会厌烦你们呢!我从来不曾把你们兄妹当成奴婢来看待,更何况你们是吐谷浑人,以后……”

“不!我不是吐谷浑人!”

穆离仍旧跪在地上,不过迅速抬起头来,拿衣袖胡乱的擦了一把涕泪后,急忙分辩道:“我们娘亲死之前跟我郑重说过,她是汉人,父亲是鲜卑人,所以我们是汉人也行,鲜卑人也行,却永远不可能是吐谷浑人!我父亲虽然做过吐谷浑的黑水王,不过,我们一族是从辽东黑水河畔迁徙而来,祖辈世代都是黑水王,我才不稀罕做吐谷浑人!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呃……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杨浩惊讶地望着穆离,仿佛此刻又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他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显然穆离的反应,远远超过了杨浩的想象。一时之间,之前所做的打算,似乎都要推倒重做了。

“按照穆离的意思,他非但不会入主吐谷浑,甚至对吐谷浑充满了敌对,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少郎君……”

只听穆离又说话了,“我和小珂,才不在乎什么为奴为婢呢,我只知道,在秦王府,在少郎君身边,比我们之前所有的生活,都要快活!除非少郎君赶我……不……就算少郎君赶我们走,我也不会离开!”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决然,让杨浩觉得好气好笑的同时,又感觉到十分的温暖。

“我可能是大隋最没有威严的少郎君了,穆离、穆珂,甚至小鸾、石进他们,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奴仆,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改怕是很难改了……”

穆离看着一言不发的杨浩,心里不由惴惴不安起来,生怕自己刚才哪里说错了,招惹少郎君不高兴了。

“少郎君……我……我真的不想当什么黑水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杨浩的表情反应。

杨浩摇头笑了笑:“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那这事就先这样吧。”

两人一同出了营帐,恰好看见秦叔宝和一个军士在不远处说话。那军士杨浩略有些眼熟,似乎是斥候营的一名魏姓的武官。

“什么!军营里混进来一个女子?”

秦叔宝正与那军士说着,突然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几乎惊叫了起来。

“喂!秦将军,你小声点!”

那军士被秦叔宝的高声吓了一跳,连忙提醒他。

秦叔宝压了压喉咙,声音小了许多,却仍显震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军营里哪里来的女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将军,你听我说……呃……”

魏典用眼睛余光扫射了四周,恰好看到杨浩与穆离从军帐中出来,登时欲言又止起来。

“真是急死个人!你倒是快说啊!”

秦叔宝催促道。

魏典却敛息看着秦叔宝背后,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你这突然怎么了……”秦叔宝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去看,也不由呆了呆。

“呃……少郎君……”

“斥候营一营校尉,见过将军!”

魏典矮身拜倒在地。

他是斥候营校尉,也上过几次军事课,不过为人稳重,且不善言辞,大多是默默听讲,不似沈光等人那么锋芒毕露。

“原来是你!你叫……魏典……对吧……我记得你的名字!你的斥候信息,学得很不错,用得更不错!”

杨浩目光在魏典脸上转了一圈,笑了起来。

“啊!将军竟然记得我的名字!魏典贱名何足挂齿!”魏典脸色红涨起来,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

“呵呵,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留名于青史,不宜妄自菲薄!哦,对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杨浩淡淡点了一句后,话音一转。

其实以他的听力,早就听到了魏典所说的军营里混进了女子的事情,心中正好奇着呢,却没有一丝对违背军纪的恼怒。

“这……”

可惜魏典却不知道杨浩的想法,心中徒自七上八下的惊慌着,嘴上不由犹豫着,同时眼睛求助似的望向了秦叔宝。

“你看我做甚么!说啊,当着将军的面,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

秦叔宝知道魏典心中的顾忌,不禁笑骂起来。

他熟知杨浩的脾气,军营里混进了女子,虽然也是违背军纪的,但是终究与赵行枢祸乱军营不同,不可能被严厉责罚的。更何况带女子入军营,首先破例的便是少郎君自己,秦叔宝心知肚明,自然有底气。

魏典见秦叔宝几乎要发火,慌忙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咦,原来是这样!”

秦叔宝听到那女子竟然是被斥候营的军士救回来的,不由有些惊讶。

“田娃受伤了?是他把那女子救回来的?”

“正是。”

魏典小心地应答着,不时观察一下秦叔宝和杨浩的表情,看到两人似乎都没有太把注意力放在‘违反军纪’的事情上,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仍然不敢放松心情,最终咬了咬牙,单膝跪在杨浩面前,鼓起勇气接着道:“将军,田娃是斥候一营最出色的斥候,这次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那女子虽然是田娃救回来的,但是在回归军营之前,田娃就倒地昏迷了,带女子入军营,不是田娃的主意。如果……将军要追究违背军纪的责任,那就……记在我魏典的头上吧!是我一时不察,没有认清女子身份,这才酿成了事故……”

杨浩笑着看了秦叔宝一眼,道:“叔宝,你看此事……”

秦叔宝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少郎君,依我看啊,这纯碎是意外,算不上违背军纪吧?”

杨浩故作正色道:“你是斥候营的统领,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嘿嘿,好!”秦叔宝笑嘻嘻道。

旁边的魏典听到这里,终于豁然开朗,大喜道:“将军英明!秦将军英明!”

“少拍马屁!田娃受了重伤?你领我去看看!”秦叔宝笑骂了一句,让魏典在前面带路。

“是!秦将军!”

魏典心中的担忧,如此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让他喜不自胜。

“你们等等!我也随你们一起去!”

杨浩开口喊住了两人。

他刚才听魏典述说田娃的英勇事迹,心中一动,除了感佩这个叫田娃的少年外,倒是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云麾军,云麾勋章,田娃倒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啊!将军……”魏典一脸痴呆。

杨浩道:“田娃是个好儿郎,不但有功于右军,而且有功于大隋,我作为右军之将,前去探望,实属本分。”

“是!”

魏典精神一振,在前面带路,引着杨浩和秦叔宝朝伤兵营行去。

……

呜——

浑厚的银犀号角吹响,巨大的吐谷浑王帐,拔地而起,然后被收拢,列装到了马车之上。

“起!”

临羌城外,湟水沿岸,一座座巨兽一般的粮草物资马车,在吐谷浑人的操控之下,缓缓动了起来,沿着湟水河谷,逆流而上,退往西海之地。这些都是此次侵掠隋境的收获,足以弥补天灾对吐谷浑的损失。

其实,回西海,更好的路程,应该是沿着湟水的支流——长宁河的谷地,是最便捷的道路。

但是谁曾料,隋军来势汹汹,居然如此迅速!

除了前期早已经转移的大世王世略钵,走的是长宁河谷,现在仍然滞留在西平郡的吐谷浑人,已经不能再走长宁河谷这一最优路线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走湟水谷地,然后再伺机北上,绕道回长宁河谷那条道路。

“唉,若不是连斥候都安插不过去,就算是闯,我也会选择走长宁河谷的!”

大世王的儿子世略勤一身锦服,几乎媲美中原汉家郎君的风范,端坐在宽大的马车内,摇头叹息道。

“世子不必懊丧!湟水河谷虽然难行,但是目前来看,一定是更安全的道路。属下猜测隋军恐怕早已经占据了土楼山,强行绕道长宁河谷,只怕正好入了隋军的埋伏。”同样是汉家衣着的崔回,捋着山羊胡子,如此回应着世略勤。

碰!

世略勤一拳击在了车厢上,震得木质的车厢簌簌作响。

“可恶!如此一来,只怕单单是行路,我们都要折损些人马了!隋军里面当真有战神一般的存在吗?我们是不是有些太过高看隋军了?”世略勤皱着眉头,斜着眼睛望着崔回,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和不甘。

崔回苦笑道:“世子,前几日我军的伤亡,十分的蹊跷,就连乌律幹那样的勇士,都死得无声无息,实在是可怕!此番隋军将领的用兵,非我能够猜度一二,在摸清楚对方行动之前,避而远之才是上策啊!”

世略勤惊愕道:“崔先生都不能看透对方的用兵吗?大隋会有这等人物吗?简直难以想象!”

崔回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随即郑重道:“中原之地,人才辈出,崔回……崔回不过是中人之姿,哪敢小视天下英雄……”

世略勤听出了崔回话中的落寞之意,干笑道:“先生不必过谦,先生的长处是经世治国,长于谋略,短于兵戈,无需长他人志气!”

“世子过誉了!”

崔回朝着世略勤拱了拱手,头低下去的时候,正好掩饰住了他的苦涩。

实际上,他崔回恐怕连中人之姿都未必能达到!

他出身于小小的商贾之家,读过一些圣贤之书,学问才名不显,只不过相比一般的凡夫俗子,他的胆子更大一些,更富于冒险精神。这也是他敢冒充崔氏望族子弟,远走吐谷浑,博取前程的原因所在。

一个小小的中原商贾子弟,凭借着粗浅的学问,居然赢得了吐谷浑大世王的青睐,却是让他受宠若惊,在度过了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之后,原本叫崔兴业后来改叫崔回的男子,渐渐习惯了被人追捧的生活。有些时候也不由恍惚,自己可能真的是天之骄子,谋略胆识高人一等。

他在吐谷浑的十数年里,给吐谷浑王族出谋划策,做了很多事情,如何发展稳定、诛锄异己,倒也算是立下了不少功劳。就连吐谷浑王伏允,有几次都想把他从大世王世略钵手里要走,这些都让他飘飘然起来。

包括这次侵袭大隋,其实也有他的鼓动在里面。

他的馊主意,与贪恋的吐谷浑人一拍即合,立刻就付诸了行动,而且还联合了突厥人。

行动的前期异常的顺利,势如破竹,斩杀了措手不及的隋朝边军,强势攻进了大隋三郡,劫掠了如山的粮草,可谓是大功告成。

崔回再次骄傲起来,颇有些“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天下英雄不过尔尔”的豪情。

直到隋军大举西征而来,崔回心中的梦幻,才一下子被戳破。

“三四十万大军啊!”

于谋略而言,他是没有办法应对的,心里面那个崔兴业的本来面目,悄悄地回转了。

惶恐,心怯。

很快,隋军左右骁卫,再加上骁果军的强势驱逐,一下子把他打蒙了。

短短几日之内,大世王的军队,在隋军的打击之下,竟然折损了近两成!

这下子,不再仅仅是惶恐、心怯了,而是有些胆寒了!

原本寄希望于吐谷浑人的凶悍善战,面对隋军的时候,至少能全身而退,没想到伤亡如此惨重!更可怕的是,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乌律幹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但是他的死,仿佛是催命符一样,让他彻底惊醒了!

“我在哪里啊,我在干什么呀!对面是什么人啊!爱谁谁,逃!立刻逃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作为一个冒险主义者,崔回相信预感,相信征兆。

大隋要强势反扑了,好比惊涛骇浪一般,走的晚了,就会被愤怒的大海拍死在礁石上。

“先生在想什么呢?”

世略勤歪着头望着崔回。

崔回一下子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掩饰道:“没……没什么……我在想大王与王上会合了没有,若是有突厥人压阵,我们倒是可以在退回西海之前,狠狠打击隋人一番!”

世略勤惊喜道:“哈哈哈,我就知道先生还有后计!示敌以弱,然后聚而歼之,崔先生果然大才!”

“呵呵。”

崔回捋了捋胡须,矜持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此时的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谋士身份,同在马车之内的世略勤却看不透男人看似冷静面孔下的浓浓不安。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兵势如山(三)

广袤的西平郡内,无限的高空上,吐谷浑人撤走的行迹,如同蜿蜒的蚂蚁群,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浩浩荡荡朝着更西北的方向驰骋而去,带起了纷飞的尘土,然后缓缓消散在西北的山石寒林之中。

像是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蜘蛛网一样,原本在吐谷浑人周围埋伏的大隋斥候们,很快就察觉到了吐谷浑人的动向。大多数选择了回报,或者暂时性的按兵不动。唯有一小部分,毫不犹豫地紧跟了上去,惊人的一致性,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隋军标识,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吐谷浑负责断后的掩护人员。

“无论吐谷浑人是佯退,还是真逃,总之不能让他们摆脱了你们的视线,就像将军说的那样,我们永远是追逐着光芒的虫蝶,不死不休!”

临羌城外,离着岔路不远的乱石间,一堆树木枯叶动了动,然后露出了几只脑袋来,眼神戒备地望着吐谷浑人刚刚撤走的行踪。

刚才说话的,正是为首的一个矫健青年。

他叫李秋,关中人,骁果右军斥候营的一名队正。

他奉命带着自己的斥候小队,隐藏在临羌城外已经好几天了。如今吐谷浑人有动作了,他们也要按照既定的部署计划,追寻而去了。

这是他们的任务。

不同于左右骁卫、甚至是骁果中军左军的斥候,他们一开始接到的任务,便是死死咬住进入西平郡境内的吐谷浑人,直至完全剿灭他们。

这是斥候营秦将军的原话,然后一层层的转达了下来。这样一份看似骄纵、蛮不讲理的命令,右军的每个人似乎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包括他们这些奋战在最危险战线上的斥候营成员们。

没有人会去质疑命令的合理性,就像整个右军自诞生以来就是那么与众不同一般,每一名右军军士都带着超越他们自己理解的信心。

“我们赢了?”

“我们居然能做到!”

“他们太菜了吧。”

“这也叫军队吗,果然吐谷浑人都是蛮人!”

一连串大大小小的遭遇战结束之后,右军的内部声望和自信,提升到了极点。这支军队以超过杨浩期望的速度,迅速地成长。

李秋拿出小刀在树根角落刻画了几道古怪的符号,其他几人则在树木周围布置了几块带寻常的石头。做完这些之后,这支普通的右军斥候小队,原地化整为零,很快消失在了山路两侧隐蔽的林木之中了。

至于他们留下的这些记号讯息,自然有后续接应的斥候队找到,然后转送回去。这种传讯方式,只是右军斥候营众多情报传递方式中的一种,胜在隐蔽,不易被人识别和破坏。但是对于自己的同泽来说,则非常好辨认。因为在右军平日的训练当中,地理课、信息课,是最最重要的两门学科。

在什么地方栖身、如何选择信息传递地点以及方式,都有着严格的规定,是一名斥候人员最基础的训练内容。

当然了,即便这些讯息被破坏或者无意中损毁了,那也没有问题。每一个方向上,至少存在着三四只跟他们一样的斥候小队,要想把所有的信号全部破坏掉,那是不可能的。吐谷浑人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做到。

在吐谷浑人与隋军的追逃游戏开始的同一时间,湟水两岸,隋军的几支前线军队中,左、右骁卫乃至效果中军的营地中,几乎在差不多相同的时刻,不约而同分出了一支精锐骑兵小队,驰马朝着杨广坐镇的隋军主力位置,赶赴了过去。

“圣上——”

西平郡,拔延山北麓,隋军的驻扎营地里,偌大的中军大帐中,站满了此番随行的文臣武将,除了左、右骁卫还有骁果军的诸位将领。

宇文述一身将袍,站在巨幅的地图面上,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个点,声音铿锵地说道。

“这是吐谷浑人出西海的路线,经过这里,翻过了车我真山,北入张掖郡,然后沿着河谷之地,东进和南下,分别进入了武威和西平。不过,目前来看,袭扰西平和武威的只是小股兵力,吐谷浑人的主力恐怕还在张掖郡……”

同样身着将袍的杨广,听完宇文述的话语之后,眉毛一扬,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路扫荡过去,彻底剿灭吐谷浑人!现在,前方战事如何了?来护儿他们推进到哪里了?”

虞世基抢前一步,回道:“回圣上,西平郡战事进展极为顺利,吐谷浑人听闻圣上御驾亲征,惶恐之下连连败退。最新的军报回传,说吐谷浑人似乎已经放弃了临羌城,要溃逃了!”

杨广闻言大喜:“甚好!张衡、裴蕴——”

“臣在!”

御史大夫张衡和太常少卿裴蕴同时躬身出列。

杨广看着两人,点头道:“你们两个负责协调一下军务,明天起全军行程加快,务必早日肃清吐谷浑!”

“臣等遵命!”

张裴二人拜身接旨。

“陛下!”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众人中闪身出来。

杨广定睛一看,发现开口说话的是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不由含笑道:“原来是于卿!于卿,有什么想法吗?”

于仲文年过六旬,身体健硕,再加上身材高大,仍旧是威风凛凛,只见他面向杨广微微抱拳,恭敬道:“陛下,吐谷浑侵我城土,可并非是独自而来,而是号称联合了二十万突厥兵马,西平郡左右骁卫和骁果军虽然多有攻克,但是于西北战局并无太大影响。眼下吐谷浑人虽然行迹已露,但是突厥人尚不知在何处。依臣之见,我军推进不宜过速,还需提防突厥人偷袭啊!”

杨广本来听闻前线奏报,心中欣喜,此时突然听到于仲文站出来劝谏,虽明白于仲文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方才他刚刚下旨让全军兼行,脸面上难免有些讪讪,正不知如何打发于仲文的时候,虞世基早就察言观色,一步跨了出来。

只见他正色道:“于大将军多虑了!你所言之事,圣上怎能不知!我大隋几十万兵马征讨西北,且不说有来护儿大将军等人为前驱,中军更有四卫军府压阵,何惧区区吐谷浑人与一部突厥人的小小联合!就算那吐谷浑与突厥有意偷袭,我隋军斥候广布,我与张御史每日都汇总无数的前线敌情讯息,以供圣上参考,吐谷浑人纵有投机取巧之心,亦无机会办到!”

这几句话说完,杨广听得神清气爽,不动声色看了虞世基几眼,眼底带着喜意,淡淡道:“世基,于卿所言极是!突厥人还未现身,的确应该多加留意,你务必替朕拟旨叮嘱来护儿等人,千万不能错漏了突厥人的存在!”

虞世基恭敬道:“圣上英明!臣遵旨!”

于仲文听到虞世基话语后,心中担忧也化去了一大半,知道自己多虑了,但是见到虞世基处心积虑拍圣上马屁的举止,仍旧觉得不齿,不过眼下还在皇帝面前,倒也无法宣泄,只能暂时抛却对虞世基的个人想法,沉声道:“陛下,是老臣多虑了,虞侍郎所言甚是!”

杨广笑道:“于卿言重了!此番西征,自然需要你我君臣群策群力,方保万无一失。于卿能征善战,心思缜密,对于领兵打仗,朕对你是一万个放心!”

“谢圣上厚爱,仲文自当马革裹尸!”于仲文单膝跪下,激动说道。

“哈哈哈哈,于卿快快请起!小小吐谷浑岂能让朕折损像于卿这样的朝中老将!朕带你们这些文武大臣来西北,自然是相信你们的才能,必能诛除贼子、保家卫国、全我疆域,你们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杨广心情大好,目光扫过营帐中的臣子们,劝勉了几句。

“喏!臣等绝不辜负圣恩!”

营帐中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

“哈哈,都起来吧——世基,前方的来护儿,他们如何行动的?可有追击吐谷浑人?”杨广让众大臣起身后,话音一转,再次询问虞世基。

虞世基不敢怠慢,赶紧道:“回圣上,臣已经收到消息,来大将军等人早就洞知了吐谷浑人的动向,此时已经驰马赶来,听候圣上的旨意了,估计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吧!”

杨广点点头道:“也好,待来护儿等人赶到,你第一时间带他们来见朕!”

“是!圣上!”

果然如虞世基所言,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营帐外面就传来通报说左右骁卫的大将军,还有骁果军的崔宝德,一同赶赴了回来,面见杨广。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兵势如山(四)

骁果右军的伤兵营,就部署在土楼防御阵地的中心,紧邻着杨浩指挥战斗的临时作战训练部,所以杨浩出了训练部,只走了几步就到了伤兵营。

经过几个军帐,偶尔有进出的军士和军医,抬头见到经过的杨浩,立刻停步欲行礼,却被杨浩轻轻摆手阻止了。军士们有些激动地望着自家将军,身体啪的一声立正,默默行了一个站立军礼,才无声离去。

右军中的各式礼仪,早在之前的‘军中八法’里都有涉及,军士日常训练或是战争时期,行立坐卧都有章可循,方才几个军士所行的立姿军礼就是其中之一。这些礼仪多有沿用大隋规制,小部分经过杨浩改良,使之更能体现军人风范,合乎军队的纪律性要求。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动,却让骁果右军呈现出不一样的气质来,让秦叔宝等人大为惊异。杨浩本人倒是没有多大惊奇,毕竟穿越而来的他曾见过那个世界上最强的军魂。

“将军,就在前面——”

魏典在前引路,领着杨浩和秦叔宝来到了一顶军帐前。

军帐前支起了火堆,架着几个乌黑的药罐。火堆只剩下余烬还缭绕着青烟,药罐子上冒着白气,看来药快煎熬成了。

不过煎药的人却没有在火堆前。

杨浩示意两人放缓了脚步,轻轻上前。

“还疼吗?”

军帐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扶起了床上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替他除下了断臂上被血浸染的白布。

“嘿——”

少年嘴角扯动了一下,不过看到女子关切的神情,眉毛立刻一扬,呵呵笑道:“不疼,一点都不……嘶……”

白布黏连着血肉,尽管女子手中的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了,可还是扯动了少年军士的伤口,疼的少年张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

“啊!是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女子手一颤,停下了动作。

少年瞧着女子的神情,心头一阵恍惚,旋即清醒过来,咧着嘴笑道:“嗳~~~没事的,你只管放心施为,我……不要紧的……”

“真的?”

“真的。”

女子瞧着少年清凉的眼眸,没由来一阵心酸,手中动作更加轻柔。

少年看着女子给他更换创伤药,轻轻说道:“谢谢你。”

女子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怎么会谢我,该是我谢你才对……”

女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起身来,掩饰道:“我去看看外面的药煎好了没有……”低头刚出了军帐,一抬头,瞧见站在帐篷外的杨浩几人,不由愣住了。

三个人里面,女子只认得络腮胡子的大汉是军帐里受伤少年的长官,其余两人都没有见过,不过这两个人身上穿的军袍似乎更加精良,人也更有气度一些,难道是更厉害的军官?

那女子正思量着,杨浩抬手指了指药罐,微笑道:“你先去照看一下药。”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冲着几人福了福,错身让过。

魏典瞧了女子一眼,没有说话,带着杨浩和秦叔宝进了军帐内。

帐篷里的少年正胡思乱想着心事,听到脚步声,惊讶望了过来,看到络腮大汉,惊喜道:“魏大哥……啊!”

声音辄止,却是看到了魏典身后的秦叔宝和杨浩,身形一动,就要挣扎着下床。

“你别动。”

秦叔宝看着脸色发白的少年,先一步扶在了其尚完好的肩头,制止了少年的进一步动作。

杨浩随手接过魏典递过来的凳子,坐在了少年床前,看着略显激动的少年,温声道:“你叫田祁峰?”

少年使劲点头,激动道:“回将军,我就是田祁峰,不过这是私塾先生起的名儿,大家还是叫我田娃叫的多……”

说着话,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杨浩望着断臂的少年,正色道:“你的先生给你起了个好名字,田祁峰,奇伟山峰,好寓意!你是我右军的好儿郎,以后就用堂堂正正的大名……”

说到这里,扭头看了魏典一眼,接着道:“田娃这样的小名儿,以后就不要再用了!”

少年傻笑了一下,说:“我听将军的。”

旁边的魏典却没有少年那么从容,心中一凛,微微躬身,郑重道:“是!末将记下了!”

杨浩也不再计较,与少年又说了一会儿话,起身离开。

少年拘礼,被秦叔宝温和眼神劝阻,便乖乖地躺好了。

魏典陪着杨浩出了军帐。

军帐外面,女子见杨浩出来了,眼睛不敢正视,只是心情忐忑地拨弄着火堆中的木炭,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杨浩温声问道。

女子鼓了鼓勇气,才小声道:“回将军话,民女林月娥。”

杨浩点了点头,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林月娥有些紧张,自己报上姓名后,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将军也不言语,又害得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秦叔宝和魏典互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杨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兴许是在思索如何处置女子?

隔了好一会,杨浩才再次开口,只见他凝视着林月娥的眼睛,问道:“你懂得包扎伤口?”

先前看她给田祁峰的伤口换药手脚麻利的样子,就有些惊讶,待到此时,不由心中一动。

林月娥点点头,拘谨道:“我家是猎户,以前没少跟着爹爹进山,所以这些事情,多少都会一些……”

杨浩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已经熬好的药,摆摆手,“药煎好了吧,先拿去给他服下吧,不要耽搁了!”

“啊!”林月娥经这么一提醒,慌忙站起来去查看药罐的情况,朝着杨浩几人福了福之后,才小心拎着药罐进了军帐中。

杨浩听着军帐里隐约传来的女子轻柔的声音,不由笑了笑,朝秦叔宝招招手,“走吧,咱们回去吧!魏典,一定要把田祁峰照料好了,等他伤好了,我再来看他!”

魏典屏息道:“是,将军!”然后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问题,开口问道:“将军……那……那女子如何处置呢?”

杨浩顿了一下,轻叹了一声,“知道她身份的人多吗?”

魏典摇摇头:“很少,只有末将几个人。”

杨浩点点头,道:“那就不要传出去了,林月娥,暂时先留在伤兵营吧,让她照顾一下田祁峰……之后我另有安排。”

“是!末将晓得了!”

三人一同出了伤兵营,刚出了寨门,远远一小队卫骑兵驰马而来。

“是穆离!”

秦叔宝上前一步,眯着眼睛认出了为首马上的人。

那队卫骑也远远看到了杨浩,隔着几十步开始减速,穆离从马上翻身而下,奔到杨浩身前,急道:“少郎君,紧急军情!”

杨浩微微一惊,“报来!”

穆离展开手中的谍报,把上面的消息诵读了一遍。

杨浩听得一愣,轻轻皱眉。

秦叔宝却是又惊又喜,手掌狠狠击了一下自己拳头,大笑道:“来的好!”转身半跪在杨浩身前,朗声道:“少郎君,叔宝请求出战!”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兵势如山(五)

宽敞的马车里,吐谷浑大世王的世子世略勤叠腿端坐,他的怀中,半拥着一名身着精致襦裙的汉人女子。

女子容貌清丽得很,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睫毛长长的,一眨一眨,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般,散发着令人怜爱的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

世略勤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了女子的下巴。

女子明显身体一僵,随着世略勤的手指,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透着惊恐,颤声道:“婢子叫莲儿。”

“莲儿,很好的名字。”

世略勤缓缓点头,笑了一下,没有继续逗女子,眼神突然变得悠远。

这汉人女子正是打下临羌城后俘获的战利品之一,因为容貌出色,被破入城中的吐谷浑大将铁契曷,特意送给了世略勤。

可惜他忙于战事,无暇他顾,直到今天才知道此女子的名字。

……

“世子不妨也尝尝汉人女子的温柔,跟咱们吐谷浑女子大有不同呢,嘿嘿嘿……”

几天之前,铁契曷将女子送来的时候,跟世子殿下嘿嘿坏笑着。

世略勤不算是好色之人,对铁契曷的举动只是觉得好笑,刚要摆手让其把人带下去,突然间看到女子抬起头来,眼眸中闪过的那一抹凄婉,不知怎的,心中一动,硬生生把刚要拒绝的话语咽了下去。

铁契曷见世子眼神变化,心领神会,凑近嘿嘿笑道:“嘿,我就知道世子喜欢!她可是临羌城中俘获的最好看的女子了,索勒那混蛋跟我要,被我拒绝了!”

“索勒?”世略勤皱了皱眉。

铁契曷满不在乎道:“哼!就是那孙子,仗着乌山王的威势,蛮横得很,根本不把咱们大世王的人放在眼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世略勤沉默了一下。

这次袭隋,虽然名义上由他的父亲大世王世略钵统领西平一路的战事,但是吐谷浑王伏允还是派了乌山王手下的索勒领一支军队,协同大世王作战。至于真实用意是协同呢,还是互为牵制,那就不好说了。

世略勤心中自然雪亮,当下只沉声道:“老铁,咱们大世王系与乌山王系,井水不犯河水,索勒又是心胸狭窄之人,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让着他便是……”

“那怎么行!”

铁契曷脖子一红,急道:“别人怕他索勒,我却不怕他!惹恼了我,直接锤杀了他,大不了回头在王上面前请罪!”

“铁契曷!你胡说什么!”世略勤呵斥道。

铁契曷撇撇嘴,嘟囔道:“自打世子身边多了崔回那穷酸书生,世子就越来越不爽快了,像咱们小时候,我跟着世子打架怕过谁来着!”

世略勤被他气笑了,没好气道:“不得对崔先生无礼!先生说过不忍一时,不足以谋一世,万事都要从长计议……”

铁契曷顿时头大了起来,抱着脑袋道:“世子,你知道我老铁最听不得这个,你还不如让我领兵打仗,好歹给乌律大哥报仇才好,世子,要不你让我点一万人,我保证杀隋军一个片甲不留!说不定还能一鼓作气闯了隋军的主营,把皇帝老儿擒来!那岂不是省事?”

世略勤腾起一脚,踹在了铁契曷身上,骂道:“放你娘的狗屁!隋军哪有那么好对付!不然乌律幹能死的那么不明不白吗?你认为你比乌律幹强很多吗?”

铁契曷被踹了一脚,铁塔一般的身躯,只是略微晃了晃,口中犹自不服:“我当然不如乌律大哥……可是乌律大哥才带了一千人马,遭了隋军的埋伏,任他本事再大也没有法子!世子,您考虑一下吧,我只要一万兵马,不,七千,就七千人马,就算撼动不了隋军阵脚,好歹杀几个隋狗,否则我实在气不过!”

世略勤果断摇头,拒绝道:“不行!咱们在西平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一步只需顺利回撤回去就行了!乌律幹的意外折损,我当然也很伤心,但是事关重大,我们不能因小失大,更何况隋军携几十万兵马袭来,此时硬碰硬绝非良策!”

铁契曷流泪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乌律大哥的仇何时能报?”

世略勤叹声道:“当然不会,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世略勤吗?我向你保证,咱们与隋军决战的机会,还多的是,你可别给我弄出乱子来!”

铁契曷神情激动,难以自抑,听完世略勤的话语,沉默了一会之后,勉强收起情绪,嗡声道:“世子,我先去了。”

世略勤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说服铁契曷,不过想来对方也不会太过忤逆自己的命令,便由他去了,只是望见铁契曷送来的女子,心念之下,还是叮嘱了一句:“老铁,索勒那边,你从咱们大世王的收获里面,拿出些钱财补偿一下他吧。”

铁契曷一下停下脚步,恨声道:“不必了,世子,哼,那索勒也不是一无所获,我带走这名汉人女子的时候,他也抱着一具女尸走掉了,啧啧,听说是临羌城隋守军将领的女儿,那模样……”

说到这里,铁契曷抬眼望了身边的汉人女子,接着说道,“比她长得还好看些,只可惜死掉了……”

世略勤愕然,“索勒带走了?”

“是生,是死,对那混蛋有什么分别吗?”

铁契曷冷冷说完,朝着世略勤施了一礼。

世略勤无语,任由铁契曷离开,眼睛余光瞥见汉人女子身体轻轻地颤抖着。

……

马车外面,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

世略勤从极轻微的心绪中,回过神来。

怀中的女子微微一颤,手脚也跟着缩了缩。

“世子!”

崔回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

“原来是先生,出了什么事吗?”

世略勤伸手掀开车帘,凝望了过去。莲儿想要从男子怀里避开,却被他轻轻按在肩头制止了。

崔回目光飞快扫过马车内的景象,眼睛中闪过欣赏,不过很快敛去,正色道:“世子,铁契曷……他……”

“他怎么了?”

世略勤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铁将军收到斥候探报说有一支隋军紧紧追赶我们而来,于是私自带了夏河部的五千人马,回身迎击去了!”

“什么!”世略勤大惊,“多久之前的事情?”

“就在刚刚,不到一刻钟前……”崔回小心翼翼回答。

世略勤强抑着怒火,喝道:“夏骓!”

“在!”

马车外面一个青年亲卫肃然应道。

世略勤冷冷道:“你带一队轻骑把铁契曷追回来!若是他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

名叫夏骓的青年亲卫面无表情,长身而起,领命去了。

铁契曷带走的夏河部,正是他的亲族。而他夏骓,正是夏河部的少主。铁契曷私自带着夏河部迎战隋军,说到底,夏河部本身也有很大的责任。此时世略勤急怒之下,未必没有迁怒的意思在,他如何敢分辨,唯有将世子的命令一丝不差地执行下去。

直到听到夏骓带着轻骑离开,世略勤脸色才缓了缓。

他不是有意冲夏骓发火,实在是铁契曷的贸然行动着实令人生气。

实际上,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隋军,吐谷浑是有后招的。此次侵隋并非只是抢夺一些粮草、钱财那么简单,只是背地里那些部署或者说谋略,他世略勤知道,但是还不到透露给部下的时候。

谁曾想阴差阳错,铁契曷还是鲁莽了。

“该死!”

世略勤恼怒地锤了一下车厢,“先生,你先在前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崔回应了一声,施施然去了。

世略勤皱眉思索了一会,神情渐渐坚定,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目光转而落在名叫莲儿的汉人女子身上,眼神闪烁了一下,伸出手去,轻轻探进了女子的襦裙中。

莲儿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紧咬着嘴唇,一动也动不了。

世略勤伸进莲儿襦裙的手,稍微摸索了一下,便抓住了躲藏在里面的素手,轻轻掰开来,取过了一枚带着血迹的玉簪出来。

世略勤似笑非笑地望着莲儿,伸手将玉簪轻轻插回了女子发髻间,然后抓着她的小手,用力摊开来。

莲儿的手掌心一团猩红,破了皮,流了血。

是方才的玉簪所致。

正在莲儿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去见自家娘子、老爷的时候,世略勤却拾起女子的手掌,凑到嘴前,轻轻的吹了吹,淡淡说道:

“记住,东西要放在该放的位置,不然伤了自己,伤了别人,都不好,你说是吗?”

说完这些话,世略勤摸了女子脸蛋一把,哈哈大笑,起身跳下了马车。

马车中,莲儿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软,瘫在了马车中,秀眸再难掩住泪水,悲泣道:“娘子,都是莲儿无能,没法替你报仇啊!!”

女子微弱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委屈,淹没在车马粼粼的动荡之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兵势如山(六)

蹄声如雷,大地震动,黑色铁骑在前面开路,尾随其后的是气势沉郁严整的步甲军,瞧着制式竟然是大隋新成立的骁果军。

这支万余人的军队,一路上势如破竹,只花了一个时辰就进驻了临羌城。

这个时间还包括了清除吐谷浑临走之前在城门前设置的各种拒马、阻碍。

只不过,此时的临羌城几乎是一座空城,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除了战死的人,剩下的青壮、或是女子都被吐谷浑人掳走了,充作了奴役。至于那些老弱,则被直接下令处死了。

城里面几处零散的地方还冒着青烟,显然是之前吐谷浑人故意为之。

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宇文承基脸色铁青走过城中的一堆尸体旁,抓在佩剑上的手掌青筋毕露。

几个副将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宛如人间地狱的临羌城,默不作声。

李建成也在其中,连日的征战,他脸上的胡须长了不少,面庞线条也硬朗了许多,唯有那双眼眸反而更清亮了。

“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出城追击!”宇文承基哑着嗓子,低吼了出来。

“是!”

几个副将躬身应下。

这时有军士拿来了干粮和清水,宇文承基从军士手中接过食物,就站在尸体边上,大口地吃了起来。眼神凶狠,像是一头受伤的豹子。

副将们面面相觑,不敢劝说什么,纷纷低下头,辛苦咀嚼着完全没有滋味的干粮。

一个时辰后,宇文承基带领着骁果左军冲出了临羌城,义无反顾冲向了已经有些崎岖的山路。

左军的斥候营,虽然没有右军那么厉害,但也探明了吐谷浑人撤退的方向。只是宇文承基的打法,实在是有些不讲理,一路上不管遇到的吐谷浑军队是多是少,都是硬碰硬地正面碾压了过去。也因为此,骁果左军的伤亡,实际上是有些危险的。

兵书有云,伤亡十之一,则军心摇动。

不过这一条到了宇文承基这里,似乎不起作用了,他每战必冲锋在前,以一当十,骁勇彪悍冠绝全军。如果说杨浩的骁果右军是军容最严整的,那么宇文承基的左军则是杀气最重的。宇文承基这位年仅十八岁的青年,以自己铁血如一的风格,强烈地影响着整支军队。

在他身边,上至李建成等副手,下至普通兵卒,皆为之感染,西征以来虽有不小伤亡,但是士气反而越来越盛。

骁果左军离开临羌城后,就展开了急行军,尾随吐谷浑人留下的踪迹一刻不缓地追逐而去。约半个时辰之后,最前负责探报的斥候传来紧急军情,说是发现了敌踪朝他们方向而来双方距离不足二十里。

宇文承基听到奏报,微微一愣然后大喜,高喝一声‘天助我也’,立刻鼓动全军进入战斗状态。随着一条条军令发布了下去,骁果左军全军阵型迅速变化,一万余骑步混合兵种,像一柄巨大的锥子,猛烈冲刺在西北大地上。

很快两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了不足十里。

对面的吐谷浑大将,正是私自带着夏河部欲给隋军沉痛一击的铁契曷,远远望见隋军的阵型,铁塔一样的身躯兴奋地颤栗着。

“儿郎们!看见了没有!隋狗敢与我们吐谷浑的勇士对冲,你们敢不敢!”

铁契曷扬着马鞭,吼声如雷。

“敢!”

在他身后,五千夏河部精兵铁蹄阵阵,声浪骇人。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吐谷浑的勇士!让隋狗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锋矢阵吧!杀!杀!杀!”铁契曷手中弯刀如月,挥斩之下,这部吐谷浑军队也化作了同样的钢铁洪流,像箭矢一般朝着前方的骁果左军冲击了过去。

“杀!”

数千骑兵气势如虎,杀吼声盈天。

五千人对阵一万余人,铁契曷居然采取了一模一样的进攻方式,实在让人震惊!

不过,这并非是这位吐谷浑大将托大找死,而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长处。他为何会带着夏河部迎击隋军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支夏河部几乎全是精锐骑兵,在大世王一系中,算是战力最骁勇的军队。

两矛对战,比的自然是谁更锋利!至于人数差距和兵种差距,反而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尤其是隋人军队中骑兵只占了半数,还有相当数量的轻步兵,在这种情况下,一万多人的隋军未必一定能赢过他手里的这支五千人军队。

这也是铁契曷最为自信之处。

“隋人多又能如何,你铁大爷如砍瓜切菜!乌律大哥,我定会给你洗刷掉屈辱!”

铁契曷在一队夏河部的亲卫的拥簇下,带头冲锋了起来。

两方人马渐行渐近,在距离不到一里的时候,各自的速度均提到了极限,两股铁流,狠狠地对冲在了一起!

在这一刻,西北大地上渐暖的天气,仿佛都冷冽了许多。生与死,铁与火,都疯狂地交织在了一起。

……

因为山地起伏而略显狭促的战场上,两柄巨大的铁矛互相碰撞着,厮杀在继续,铁和血在燃烧。

在交战地点的东北方向,几里开外,一支军队悄悄地摸近了。相比正在厮杀的两方,这支军队安静的有些可怕,像是春寒里山岩间流淌的冰冷泉水,又像是伺机躲在暗处的冷静猎人。当他们不动的时候,天地间,仿佛真的没有他们的存在。

一处林木稀疏的小山坡后面,一身戎甲的杨浩冷静注视着前方的战斗,眉头轻轻锁着。秦叔宝和穆离分立左右,后者的头盔有些大,显得稍有些滑稽,但是其脸上的神色和眼神,却是分外沉毅。比杨浩还要小了几岁的少年,隐约有了些军人挺立的风范。

“少郎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啊……要是晚了……恐怕要被左军抢了风头啦……真是讨厌,居然让左军赶在了咱们前头!”

秦叔宝抿着嘴唇,有些闷闷不乐。

从斥候传回军情的第一时间,骁果右军就对吐谷浑人的异常举动做出了反应,但就算这样,仍然被骁果左军抢了先,与这支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的吐谷浑人军队打在了一起。这让一心立功的他,有些小小的受伤。

“不急,我还在等消息。”

杨浩缓缓摇头,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没一会,柳长陌凑了过来,向杨浩汇报道:“将军,前方传报,吐谷浑人大军虽然没有折返回来,但是已经放缓了行进速度。”

杨浩忽然问道:“吐谷浑主力距离此处多远?”

柳长陌恭敬回答:“约五十里。”

杨浩眼睛眯了眯,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继续监视吐谷浑人主力动向。”

“是!”

柳长陌接了命令,就撤了下去,向斥候营传达杨浩的指示。

秦叔宝忍不住道:“少郎君,吐谷浑人这是在搞什么,一开始撤退,现在又回身反击,但却只派了区区五千人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杨浩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倒是一个机会……”

秦叔宝焦急问道:“什么机会?”

杨浩望着远处的厮杀,淡淡笑道:“自然是拖住这支吐谷浑人,然后将他们主力吃掉的机会!”

“啊!”秦叔宝惊喜道,“少郎君的意思是……连同五十里之外的那几万吐谷浑人,一起截下来?”

杨浩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关键还要看吐谷浑人是不是会舍弃这五千人。如果吐谷浑人壮士断腕直接遁走,我们再要追,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叔宝皱眉道:“这一部吐谷浑主力似乎放缓了撤逃速度,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吃掉这五千人吧……”

杨浩道:“是这个道理,不过吐谷浑人到底会怎么做,我们还不能确定,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看好这五千人的鱼饵,最好骁果左军别那么轻松吃掉他们。”

秦叔宝眼睛一亮,笑道:“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杨将军用意虽好,不过,怕是还有一隐患……”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兵势如山(七)

杨浩抬眼,说话的是一直以来默默辅佐他的军司马萧铉。

“哦,有何隐患,萧司马请讲!”杨浩笑道。

萧铉微微沉吟了一下,上前道:“此番圣上御驾亲征,事关重大,咱们作为臣子,一举一动都不可大意轻视!左军牵制住这一部吐谷浑人,我们右军伺机而动以谋大势,当然是最佳选择,不过杨将军有否想过……若左军有所损失,将军此举恐怕会被指责坐视友军陷入困境不理;如果再让吐谷浑人逃脱了,则还要背上督战不力的罪名!”

杨浩闻言一愣,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皱眉道:“嗯,萧司马说的在理,是我疏忽了。”

秦叔宝在一旁大怒道:“岂有此理!谁敢造谣污蔑我们少郎君和右军,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叔宝!”

杨浩喝止了勃然变色的秦叔宝,道:“对于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何必这么生气!”

顿了一下后,再次看向萧铉,开口道:“萧司马,你看这样可好,我现在就修一封战报给圣上,陈说利害,这样即使后面再有波澜,我们也可从容应对,可否?”

萧铉眼睛一亮,惊喜道:“杨将军此言善矣!萧某无忧了!”

杨浩点点头,唤穆离取来笔墨,百十字的战报挥毫而就。待笔迹干涸后折叠封好,传令信使将信送去了杨广所在的中军大营。

说实话这事也是多亏了萧铉,他久在军中熟悉其中的利害得失。有了他的提醒,杨浩整顿右军平添了不少的助力。当初杨广点兵让杨浩统领骁果右军也算是用心良苦,起码在军司马的人选上,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萧铉的家族是外戚,但是甚少干预政事,一直秉承庸合之道,可谓是纯粹的帝系官员。萧铉之父萧琮贵为内史令,为人谦和无争,虽无甚主见,却颇受杨广器重赏识。仅从这一点来看,杨广还是希望杨浩能把骁果右军带好的,否则一定不会安排萧铉这样的人选在他身边的。

难以想象之前赵行枢等人哗乱军营,如果再有军司马这样的重要人物参与其中,虽说不一定能真的成功,起码杨浩的麻烦会大上不少。

所有这些事情在杨浩脑中一闪而过,便想通了其中关节,心中更加有了自己的计较。

“少郎君,骁果左军与吐谷浑人已经胶着在一起,两方互有伤亡,但是影响不大。这一部吐谷浑人建制完整,战斗也十分凶悍,以不到左军半数的兵力,居然与宇文承基打了个旗鼓相当!”过了不一会,穆离上前来汇报军情。

杨浩沉声问:“是骁果左军占据优势,还是吐谷浑人?”

穆离摇摇头回答道:“很奇怪,好像都不是,吐谷浑人兵力虽少但都是骑兵,有一定的主动进攻权,左军兵力虽多,但是步骑混编,行动、反应远远不及吐谷浑人灵活,被对方冲杀了好几个来回。目前两方人马都一触即离,吐谷浑人心有不甘,但是不敢过分恋战;骁果左军则相反,想恋战却不能……”

“前方吐谷浑人大军情况如何?”

“已经停了下来,但是也很奇怪,看阵型不像是有所企图,而似乎在是观望,好像……”

说到这里穆离停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疑惑。

杨浩笑道:“好像什么?”

穆离不确定道:“好像……好像这支突然杀回来的五千人马是擅自出动的!对!肯定是这样的,吐谷浑大军的犹疑也就说得通了!”

“分析的不错!有长进!”

杨浩宠溺地摸了摸穆离的脑袋。

“嘿嘿!”穆离憨笑。

秦叔宝在一旁讶异道:“如果真是这样的……难道吐谷浑人起内讧了?这怎么可能!”

杨浩正色道:“不管有没有可能,只要对我们有利就对了!叔宝,你不是求战吗?现在机会来了,你带领十二个营追上吐谷浑大军然后埋伏起来,一旦左右骁卫援兵支援上来了,你负责拖住吐谷浑主力,务必不能让他们摆脱了!”

“是!”

秦叔宝起身应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犹豫道:“少郎君,咱们右军除了两个斥候营、四个辎重营,总共才十八个营主力,我带走了十二个,您怎么办?你身边只剩五千兵力,会不会有些危险啊?”

萧铉也关切道:“对呀,对呀,杨将军万勿冒险啊!要不咱们右军等后方支援到了,然后再行围剿之事,如何?”

杨浩缓缓摇头:“不行,时间上来不及,战机一瞬即逝,吐谷浑人未必会给我们这个机会!我敢肯定只要吐谷浑察觉到了咱们主力的动向,绝不敢继续停下了对阵,所以在对方察觉之前就布好罗网,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之安危,你们多虑了,吐谷浑人前锋部队不过五千人马,还被骁果左军纠缠住了,难道还能让他们把咱们骁果右军五千人吃了?”

“绝对不会!”秦叔宝斩钉截铁道。

杨浩笑道:“这不就得了!放心去吧,你的责任才是最重的。此一役我们右军不足万人,只要能牵制住吐谷浑那四万多主力,就是胜利!千万不要贪胜求功坏了大局,叔宝,你明白了吗?”

秦叔宝郑重道:“少郎君,我晓得了!”

“另外还有一事,以后你、穆离和其他咱们秦王府出来的人,凡是在军中,不可再称呼我少郎君了!于私我当然是你们的少郎君,但既在军中,还是以将军称呼为好,免得公私不分。”

“是,少郎……将军!”

秦叔宝舌头绊了一下,勉强改正了过来。

穆离也跟着称是。

“好了,下去安排吧!”

杨浩摆摆手,让秦叔宝退了出去。

秦叔宝本身就是将才,杨浩对他自然放心得很,根本不担心他会出岔子。唯一需要思虑的则是隋军其他军能否及时配合行动。

……

“妈的!这群隋狗真他妈骨头硬,要是生在咱们西海,丢给狼都不吃的那种!”

几番浴血冲杀下来,吐谷浑的骑兵也禁不住有些佩服了。

对面的隋兵显然不如他们纯骑兵来去如风,但是偏偏没让他们占到一丝便宜。锥形阵善攻不善守,这支夏河部军队是纯骑兵,自然进攻更有优势,然而真正冲杀起来,对面隋军阵中那个白袍小将,根本不给他们冲刺的机会,或者说每次冲锋,那年轻的隋军将领都能以同样地姿态迎击上来,双方便像大锤一般,抡圆起来,你一下,我一下,谁都占不到多大便宜。

“干!”

铁契曷头发散乱,扶着山丘上的一颗枯树喘气。

“草他祖宗的,对面是个疯子啊!什么玩意!特奶奶的——呸!”铁契曷一边骂,一边狠狠吐了口唾沫。虽然在怒骂之中,他眼神中的疑惑之色反而越来越盛。

事情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现在遭遇到的这支隋军,已经足够勇猛了,甚至凭良心说,这支隋军已经不弱于他们吐谷浑所有军队了。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反而让铁契曷越发疑惑——乌律幹大哥遇到的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隋军啊。换句话说,就算是乌律幹当时遇到了现在这支隋军,哪怕兵力弱于对方,也绝不可能被无声无息全部干掉!

宇文承基的骁果左军,让他有些震动,但是还远远不够,远远不足以解释乌律幹大哥的失败。这让胆大心细的铁契曷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得到一个结果。

在铁契曷的身边,长身立着一名夏河部的青年,二十岁许,一脸英气。

此人名叫夏斛成,是夏河部的猛将,正是他被铁契曷说服带着部众来找隋军报仇。要说其中的原因,那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乌律幹是夏斛成的师父。

师父死了,弟子为其报仇,天经地义。

夏斛成也惊讶于对面隋军的凶悍,尤其是那名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隋军将领。几次冲杀交手过后,为师父报仇固然是一个信念,与那名隋军将领比个高下的心思,也悄悄生长起来。以至于夏河部因此已经损伤了好几百人,他都没怎么心疼。

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

这点起码的觉悟,相信每一个吐谷浑人都做好了准备。

夏斛成也不例外。

短暂休整后,战斗再次一触即发。广袤的土地上,杀气拨动着每一名士兵们的心弦,让他们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更紧。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东都急报

整个西平郡战事极快,以骁果军为主的先头部队进展迅速,吐谷浑人不敢恋战闻风而走。这种结果并没有太出乎杨广以及众隋将的预料。毕竟吐谷浑人真正的主力尚不在此,而且传闻中与吐谷浑人勾结在一起的突厥人更是没见半点踪迹。

杨广的御驾在超过三十万隋军主力的拥簇下,径直沿着湟水谷地,向着西北交战之地赶去。经过一日赶路后,已经距离杨浩当时驻扎的土楼山不过二十里地。

天色将晚。

营地之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火把。杨广所在的大帐更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大帐周围负责护卫皇帝安危职责的,皆是左翊卫的精锐。而宇文述正是左翊卫的大将军,由此可见,杨广对宇文阀的宠信地位之高。哪怕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违反市令,获了重罪,也并不能掩盖掉杨广对宇文家的倚重。

火光闪动中,一群人从大帐中鱼贯而出,文臣武将皆有,虞世基、宇文述等人赫然在列。

杨广向来勤勉,此次又是御驾亲征,每日都让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张衡等汇总前线军报,与众随行的大臣议事讨论。

这次正好是杨广与大臣们商议完毕,与众人一同进食后,才让诸人退下歇息。

“尚钦,你给朕按按头,朕有些乏了。是不是……朕也老了呢?”

大臣们退出去后,杨广放松自己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略带疲倦地说道。

尚太监站在杨广身后,双手轻轻按在杨广的太阳穴上,小心翼翼道:“陛下,您正春秋鼎盛呢,怎么会老了呢!哎,奴婢手拙,不能缓解陛下的头疾,要是杨浩在就好了……”

杨广听到尚太监提起杨浩,眼睛仍是微微合着,脸上却浮起一丝笑意:“你说杨浩啊,朕倒是有些想他了,呵呵,小倔脾气跟当年秦王一个样!”

尚太监笑道:“是呀,奴婢现在一闭眼,还能想起当年陛下知任并州总管的时候,那时候陛下也就杨浩现在这般年纪吧,说起来,是奴婢老了才对,看着陛下从英冠少年到如今威服四海……”

杨广眼睛一眨,突然一声冷哼:“威服四海?去年占城之战,今年又有吐谷浑之乱,哼哼,这些蛮夷真把朕的大隋当软柿子捏了!”

尚太监心中一凛,赶紧道:“陛下息怒,是奴婢说错话了!去年刘方率军攻占了林邑,令占城王元气大伤,只可惜大将军年迈病逝于归途,令人扼腕啊。”说到这里,尚太监偷眼看了一眼杨广,发现皇帝并未真正动怒,这才放心下来,接着说道:“至于吐谷浑嘛,奴婢觉得不过是疥癣之患,陛下御驾亲征,将士用命,覆手间可灭矣!况且陛下的骁果军表现卓越,令人欣喜,尤其是宇文承基、杨浩弱冠之年,已经显露旷世之将才!奴婢以为,陛下之洪福也!”

杨广闻言,龙颜舒缓了许多,摇头笑道:“呵呵,他们两个还言之过早,朕对他们也充满了期待。尚钦,你真觉得两人是旷世将才?”

尚太监陪笑道:“这几日的战报,奴婢都仔细看过,宇文承基的确是将门虎子,领骁果军,英勇无畏,怕是宇文述年轻时都未必有此子之锋芒,可堪大用之材啊!至于杨浩嘛,说实话,奴婢还有些看不太懂,不过回想龙首原一见,骁果右军当真是令天地色变,西征以来,骁果右军的战果,怕是……怕是比宇文承基的左军还要出色,实在是……难以置信啊……”

杨广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你也觉得杨浩有可能在军功上弄虚作假咯?”

尚太监一惊,回道:“奴婢怎敢妄言!实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不过天纵之才,行出于众人,应该是这样吧……”

杨广畅怀大笑,取笑道:“你这话倒是老实!”

顿了一顿后,又接着说道:“嘿!军国大事岂有儿戏!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朕的眼皮底下,还有人敢耍花样的话,朕决不轻饶!”

语气中杀伐之气盛烈,登时把尚太监吓得不轻。

不过,还没等尚太监缓过来,杨广又补充了一句:“尚钦,前两日朕说的让你去核查骁果右军的战功,你先缓一缓,暂时不要去做,免得挫了少年的锐气,又或者显得朕不够胸怀宽广……朕这些臣子啊,每个都要用,但都有自己的毛病,朕有时候也不得不虚与委蛇啊……”

尚太监不敢随便插嘴,轻轻道:“陛下放心,奴婢记下了!”

杨广又叹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享受着尚太监手指按压带来了一丝丝轻松感,渐渐假寐起来。

尚太监不敢停下,又怕打扰到皇帝的清净,只有将手指间的劲力用到最柔。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捧着书信,一脸紧张地进了大帐,看到皇帝正闭眼休憩,焦急地直拿眼睛望向尚太监。

尚太监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手中动作缓缓停了下来,见到皇帝没有被惊动后,始放心下来。轻步移到小太监身前,轻声斥责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小太监快急哭了,凑近尚太监耳边悄声道:“尚公公,是东都来的急信!”

尚太监一愣,不再与小太监计较,随手打开信件,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

“尚钦,何事?”

杨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尚太监转身,噗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对着杨广颤声道:“陛下,是太子……”

“太子他怎么了!”

杨广嚯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震愕。

也许是站的太急,这位帝王的身子不由自主晃了几下。

尚太监急忙立起,行至杨广身边,搀扶住杨广的手臂,回道:“陛下勿忧!急报中说太子于六月初五昏迷了一次,宫中太医们已经延医用药了,并未有其他噩讯!”

说着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皇帝。

杨广手掌颤动,直到将信件内容看了好几遍,才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六月初五,也就是前天的事情——尚钦,立刻急信回东都,朕要第一时间知道太子的情况!”

“是!陛下。”

尚太监先应了一声,然后安慰道:“奴婢相信,太子托陛下洪福,必能逢凶化吉!此信是五日发出的,想来这一两日还会有最新消息传来……”

杨广一时默然,神情也变得有些落寞。

“尚钦,你替朕盯好这件事情!朕有些困了,侍候沐浴吧。”

“是,陛下!”

尚太监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地安排了下去,待到小太监们下去之后,偷看杨广略有些阴沉的脸孔,心中也有些惕然。

太子杨昭突然传来的病情,会否给西征一事上带了一丝预想不到的阴霾呢?

尚太监心中一念刚起,就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想。

第二百六十七章 翩翩谁家子

“大将军、虞侍郎,开远先行告退!”

离开中军大帐后,一名身材魁梧的隋军将领同宇文述和虞世基顺路走了一会,拱手告辞。

虞世基微笑道:“独孤将军慢走!”

宇文述倒是没有说话,目送着魁梧将领离开。

直到魁梧将领走远之后,才转头望向虞世基,皱了皱眉,开口道:“虞侍郎,可是有什么想跟老夫说的?”之前在中军大帐之中,虞世基数次拿眼睛看他,宇文述便知道此人多半有事情约自己私下商议。

虞世基呵呵一笑,故作轻松道:“许国公说笑了,虞某哪会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今夜夜色上佳,想与国公一同欣赏罢了!”

宇文述定定望了虞世基几眼,吐了一口气道:“某是个粗人,只懂领兵打仗,虞侍郎好意心领了。告辞!”作势要走。

“嗳~~~国公留步!”虞世基一把拉住了宇文述,笑道:“国公真是直爽,我也不兜兜转转了。”

“虞侍郎请讲。”宇文述正色道。

虞世基缓缓走了几步,看左右无人,只有远处的戍守士兵偶尔经过,斟酌了一下,降低音量道:“嘿,请恕虞某直言,不知……国公对秦王之子观感如何?”

宇文述愣了一下,眼眸眯成细长的一条线,“你是问……杨浩?”

虞世基暧昧一笑:“不错,正是他!”

宇文述皱了皱眉,不咸不淡道:“虞侍郎言重了,某与杨浩并不熟稔,谈何观感。”

“当真无甚观感?”虞世基正视着宇文述,似笑非笑道:“虞某没记错的话,尊府的两位郎君却是因为此人……”

“虞~~侍~~郎!”宇文述突然低吼打断了虞世基,“化及与智及两人咎由自取,圣上早有明断,请虞侍郎慎言!”

“呵呵,国公不要紧张!”

虞世基似乎早就料到了宇文述的反应,轻轻把在后者的手臂上,笑道:“国公正直,虞某向来钦佩有加!圣上裁决自然也无差,然而……”

说到这里,虞世基脸上突然浮起了一抹讥诮来,“违反市令的,又岂独令郎二人!”声音铿铿,在温良夜色中,竟然有了几分杀伐之气。

宇文述冷冷盯着虞世基,厉声道:“虞侍郎此话何意!不会是想让我宇文家蹈此大祸吧?”

“呵呵,国公误会了!”

虞世基变脸比变天还快,刚才的义正言辞瞬间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感同身受的嘴脸,说道:“其实说到底,令郎的事情还是杨浩捅出去的。若没有杨浩插手,天下间做那事的世家不在少数,恐怕也不会有人受责罚,嘿,据我所知,受陛下盛怒牵连,可是有好几家都不得不暂时松开了那块肥肉。真没想到,那杨浩年纪不大,倒是给自己挖的一手好坑啊!”

宇文述心底升起浓浓的警惕,不动声色道:“虞侍郎是替哪家说话的,宇文家可没有什么本事能让您如此殚精竭虑!”

虞世基摇了摇头,正色道:“国公此语就差了,虞某当然只为圣上一人鞠躬尽瘁,所图者不过是我大隋天下升平而已,只此一点,相信与国公并无差别……”

“虞侍郎情操高尚,某佩服之至!”宇文述面无表情拱了拱手。

虞世基摆了摆手,自嘲道:“国公心中定然为我这番话所不齿,不过虞某问心无愧!杨浩乃秦王遗子,若按人之常情,如何容不得他!可惜……”

宇文述神色一震,似乎察觉到虞世基某些话外之音,只是还不敢确定。

只听虞世基接着道:“那杨浩行事乖悖,极反常理,恐非天下之福!国公日后也无须为此子说话,不是吗?”

宇文述淡淡回道:“谢谢虞侍郎教诲!某乏了,这就告辞了!”

虞世基侧开身子容让,微微弯腰,道:“国公请便。”

宇文述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问道:“虞侍郎,某还有一事——”

“国公请讲。”

“开皇十四年,你在宫中所司何职?”

虞世基微笑道:“受先帝擢拔,开皇十四年,虞某时任内史舍人。”

宇文述浑身一震,而后默默离去。

虞世基望着宇文述远去的背影,独自站立了良久。

“虞侍郎,前线最新的军报又汇总来了。”一个小太监抱着一些文书经过,朝虞世基行了一礼。

“哦。”

虞世基摆摆手,小太监刚要起身离开,忽然又被虞世基叫住了。

“圣上已经歇息了,你把文书抱到我的帐中,我梳理一遍,然后再给圣上过目。”

“好哩。”

小太监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虞世基,朝着大帐旁边的虞世基军帐行去。

……

“独孤将军!”

魁梧将领刚刚返回自己的营地,就看到一名随侍左右的护卫迎了上来。

“怎么了?”

独孤开远微微一愣。

“回将军话,营地之中来了两位少年郎,说是您的子侄,正等您回去呢!”那护卫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

“嗯?”

魁梧将领更加莫名其妙,皱眉道:“带我去看看。”

两人刚刚走近大帐,就听到了少年的呼声传来。

“叔父!叔父!是我!”

火堆旁边,一个少年跳着脚呼喊。

独孤开远离得稍远,又加上少年站在火堆前面,灯下黑看不清面容,但已经听出了来人是谁,不由惊怒道:“独孤澄!你怎么来了!”

少年迎了上来,讨好似的抱着魁梧将领的手臂,一边摇晃着,一边笑嘻嘻道:“是父亲让我来的!”

“胡说!家主怎么可能会让你来西北!”独孤开远坚毅的眉毛扬起,一脸的不相信。

独孤澄撇撇嘴,赌气道:“为什么不可能!”

“胡闹!”

独孤开远被气笑了,瞪着少年,恶狠狠道:“收拾一下,明天就给我回去!”

“啊!”独孤澄张大了嘴巴,却不是被吓到的表情,而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惊叫道:“啊哈,果然被阿姐猜中了!叔父,你信不信,你的话跟阿姐猜的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独孤开远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嘿嘿!”

独孤澄朝旁边的火堆努了努嘴巴,凑近叔父耳边,低声道:“喏,阿姐也来了,不过你要替她保密,她现在可是女扮男装,嘿嘿,好有趣……”

独孤开远已经听不到独孤澄后面在说什么了,艰难地转过头,正好看到火堆旁一个翩翩少年郎长身而起,朝着他行了一礼。

“叔父。”

火光里,少年郎声音清越,眼眸如星。

第二百六十八章 如狐少女

军营大帐里,独孤开远挥挥手,让护卫们都退了下去。

独孤澄有些害怕自家叔父,低眉顺眼躲在阿姐身后。一身少年郎装扮的独孤沁,则从容多了,安静坐在一边,风轻云淡。

“阿姐,叔父要是非要赶咱们回去,那该怎么办啊?”独孤澄担忧道。

独孤沁刚要说话,看到叔父独孤开远已经回身过来,便闭口不言。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沁儿你怎么也来了?”独孤开远走到两人身边,虎目圆睁,声色俱厉。

独孤沁漆黑的眼珠一转,甜甜笑道:“我和阿澄想叔父了呗……”

独孤开远气急而笑,骂道:“信你才怪呢!我不管你们为何出来的,但是,明天一早,立刻给我回去,一刻也不能耽误!”

“叔父,我和阿姐……”

独孤澄有些焦急。

“阿澄。”

独孤沁伸手拦住了独孤澄,看向叔父独孤开远,乖巧点了点头,道:“好!我和阿澄明天就离开这里。”

“嗯?什么情况?”

见到独孤沁这么爽快的答应了,独孤开远反而一愣,心中涌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这么容易就劝说成功了?不太可能吧,这似乎不是自己这位侄女的性格吧!独孤开远从见到两人开始,短短时间内,想了很多的措辞,誓要将两人劝说回去,但是话刚说了一句,独孤沁就答应了,几乎准备的说辞都没有用到,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独孤澄也一脸疑惑望着阿姐,十分的不解。不过他素来信服阿姐的决定,虽然暂时想不通阿姐葫芦里埋着什么药,但也知趣保持了沉默。

“你……答应了?”独孤开远看着这位独孤家族这位天骄贵女,迟疑问道。

言语中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感觉。

“嗯,既然叔父不欢迎,我和阿澄怎么有脸强留下来。”独孤沁平静道。

独孤开远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马上接道:“那好!我这就去安排护卫,明天一早就护送你们返回关中……”

独孤沁羞涩一笑:“麻烦叔父了,不过,只准备些干粮和马匹就行了,护卫就不必了!”

“啊……不好吧,还是带着护卫吧……”

独孤开远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独孤沁微笑道:“叔父,我和阿澄是来参加西征的,带着护卫恐怕不好吧。”

“你说什么?”独孤开远终于察觉到了不妥。

独孤沁淡淡道:“叔父不收留我们,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去投奔杨浩的骁果军了,我和阿澄都是关中子弟,以我俩的武艺,想必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不行!绝对不行!”

独孤开远大惊失色,咆哮道:“你们怎么能去骁果军!我决不允许!就算家主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独孤沁也不反驳,抱手在胸前,眼神淡然地在帐中望来望去,时不时落在一些武器和护具之上,兴味盎然的样子。

独孤开远整颗心沉了下去,他对自己这个侄女了解甚多,只要她做出这样旁若无物的神态,恐怕再难有人改变她的主意了!

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无奈道:“沁儿,你到底怎么想的,当真要参与进西征之中吗?这……太危险了!”

独孤沁听出了叔父言语中的松动,不由一喜,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抱住叔父的手臂,撒娇道:“叔父,你知道的,我和澄儿的武艺几乎已经达到宗师境了,如果在叔父帐下,怎么会有危险呢!”

独孤开远苦笑道:“这是两码事!两军对垒厮杀,岂是过家家那种儿戏!沁儿,你和澄儿也都读过兵书,当知其中的凶险!”

独孤沁偏了偏脑袋,笑道:“道理我懂,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傻瓜!所以才来找叔父啊……叔父,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不然的话……我可真的会去找杨浩的!”

独孤开远登时头大如斗,“沁儿不可任性!否则我豁出去,绑也把你俩绑回大兴去!”

独孤沁不为所动,眼神斜兜,一副你试试看的样子。

独孤开远看到少女油盐不进的样子,倒也不敢真逼迫。以少女的机灵,恐怕在被他绑住之前就想办法溜走了,那时候再寻找就麻烦了!

“沁儿……你和澄儿要留在军中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独孤开远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妥协了。

独孤沁眼睛一亮,脱口道:“叔父,您尽管说!”

独孤开远看到少女的神情,嘴角又是一抽。

只怕在少女心中,无论自己提几个条件,少女都会表面上答应下来,但是最终能做到几条,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

深吸一口气,思虑再三之后,缓缓道:“我的条件就是,你们两个必须跟随在我身边,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能做到吗?”

“没问题!”

独孤沁一口答应下来,“还有呢?”

独孤开远瞧了少女一眼,反问道:“倘若我多说几个,你真的会遵循吗?”

少女认真想了想,果断摇头:“不好说,恐怕不行。”

“……”

独孤开远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把无赖演绎的如此出神入化,恐怕世上难有出其右者了!当真是独孤家族的小祖宗啊!

“嘿嘿,这么说,叔父答应咱们留下来了?”

独孤澄后知后觉,一脸惊喜。

“嗯,你可不要惹叔父生气,知道了吗?”

独孤沁笑眼弯弯,难得正儿八经的教训弟弟。

“……”

独孤开远听了又是一阵无语。

要不是你这个阿姐怂恿,独孤澄说不定还是个好孩子呢!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口,纵然是叔父的身份,他也是不敢的。

夜空澄净,帐中这对姐弟的细细言语,勾起了独孤开远心中的几分亲情。纵然无奈,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温暖的。

走出军帐,望了望西北的星空,独孤开远被纠缠的麻木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沁儿不会……真的对那杨浩动了心吧?这又是个麻烦!”

一念及此,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立刻又沉重了起来。

“哎,说起来,还是沁儿咎由自取啊!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答应了!偏偏拒绝之后,又来了这么一出……不知道家主会如何作想?”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惊澜起(一)

洛阳城,六月初雨。

……

叮叮叮——

小雨落在青瓦上,在廊檐的边缘连成了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像帘幕一样,遮住了屋里人的视野。

老人端坐在内堂,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屋外的细雨不停,斜飞过老人的眼帘。

吱呀——

院门开启的声音,一身素淡袍服的青年在王府管事的带领下,冒着细雨,直奔老人所在的院厅而来。

“王爷,老大人来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直在等您。我吩咐人奉上了王府今年的新茶,不过老大人把侍女赶了出来,自己煮了起来……”

王府管事一边引路,一边在青年耳边汇报着。

“做得很好。”豫章王杨暕凝望着安静的院厅,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他所在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屋里面老人的身影。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院外面的动静,一心沉浸在茶与雨色当中了。

杨暕抖了一下衣服上的雨水,弯腰推开了房门。

“老师,我回来了!”

杨暕轻轻跪坐在了老人下首位置,拎起冒着热气的茶壶,替老人把茶杯的水添满。

老人没有说话,眉头轻轻地拧着。

“老师,您不要见怪,我从东宫出来,才接到下人的传信,不过,之前说好了要去见皇后,不好立刻离开,这才耽搁了些时间……”杨暕解释道。

“你不该回来的这么早。”

老人略有些惋惜的望着精神奕奕、英姿勃发的杨暕,语气沉重地说道。

杨暕一愣,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尴尬笑道:“老师此话是何意?该不会是埋怨我失礼了吧。”

老人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之色,轻轻叹息之后,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问道:“太子的病情如何了?”

杨暕对老人情绪的瞬间变化,毫无所察,紧跟着回道:“醒来这两日精神还不错,不过,身体还是虚弱,一直卧床不起……哦,对了,有一事我还要跟老师禀告!”

杨暕眼光突然放亮,想到了一件要紧事情。

只见他身体微微倾斜,声音略带颤抖道:“前几日太子病重昏迷,杨素便一直侍候在东宫,今早……今早杨素他……也病倒了!”

“什么!杨素病了?”

老人手一抖,茶水溅出了许多,却浑然不觉。

“是的!杨素已经被送回家中了,宫中的太医也跟着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所以现在情况都还不是非常清楚。”杨暕有些兴奋难抑的说道。

老人脸色却低沉了下去,什么都没有说。

“老师,你看我们……”杨暕试探着问了一句。

“什么都不要做!”

老人突然喝道。言语铿锵,显露出无与伦比的坚决来,就连胸口也因为激动微微起伏着。

杨暕被老人的反应吓了一跳,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老师,您的意思是……”

老人看了杨暕一眼,缓缓摇头道:“静待其变,千万不要做什么,因为这个时候,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你明白了吗?”

“孤知道了。”

杨暕被老人态度感染,直起了身子,一脸郑重的说道。

只听老人徐徐又道:“圣上还在西征,你不如多花些时间在前方传回来的战报上。”

杨暕一愣:“看前方的战报有什么用,从西北传回洛阳,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我纵使想做点什么也来不及……”

老人难得耐心一回,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与杨浩不睦,不过都是小事,你别太放在心上。其实眼下的杨浩,你根本不用去动他,他的存在某种意义上,对你而言,反而是好事,你何必咄咄逼人呢?”

杨暕恨恨道:“哪里是我咄咄逼人,老师您可知道他做的有多过分!赵行枢是我保的人,那杨浩说杀就杀了,我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让跟随的人心寒……”

“树小恩莫如立大威,区区一个赵行枢算什么,死了便死了,根本不值得你出手!我常常教你隐忍、容忍,你莫忘得一干二净。”

“老师……”杨暕欲再言。

老人摆手阻止他,“算了,不说了!找机会吧,如果到了战场上,你就明白了,死人是最渺小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杨暕脸色一喜,道:“老师,您是说……助我掌兵权?”

老人不置可否,谆谆教诲道:“西征吐谷浑的战报,你每一日都不要落下,仔细看细致学,争取在陛下归来之前,写一本兵疏见解出来,我也会指点于你。”

“学生明白了!”

杨暕双手交叠,俯身下去恭敬施了一礼。

……

哒哒哒!

两匹健马一前一后飞驰在道路上,风尘仆仆。

在前面的是一名面容奇伟的青年,落后一些的则是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两人皆是常装,跟普通赶路的行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即便是简装便行,也难掩青年堂堂之姿。此人头角峥嵘,眼神锐利,举止间的气度,让人暗暗称奇。

“郎君,咱们在前面山岗歇息一下吧。”

少年仆在青年身后喊道。

“也好。”

青年答应了一声,放松了手中马缰,与那仆从少年,缓缓停在了山岗之下的一块大石旁边。

两人翻身下马,青年跳上了大石,左右张望着。

少年则从马背上卸下行囊来,拍了拍马背,让马儿在道路边吃草。然后才从行囊中翻出了干粮和清水,爬上了大石。

主仆二人便在大石上席地而坐,啃起了干粮。

“郎君,您现在能告诉我,咱们要去哪里了吗?”

少年一边嚼着干粮,一边眨着眼睛问。

他们离开洛阳已经好几日了,行囊中的干粮都快吃完了。

青年指了指北方,道:“那儿,咱们去那儿。”

“啊?”

少年看青年指的是天边,反而越发的迷惑。

“赶紧吃吧,难道去的地方遥远,你就不跟我去了吗?”青年笑着说道。

“当然不!郎君去哪我都陪着您去!”少年果断道。

青年微笑着抬头,举目四望。

时至半夏,一路上郁郁葱葱,清风从树尖上吹过,送来哗哗的树叶声。

“翻过博望山,再往前就是武阳郡了,不过,对我而言,行程才刚刚开始……”

青年眯着眼睛,正思量着,忽然耳朵一颤,一声极轻微的异响,传入了他的耳中。

“什么不要做,李卫,咱们的刀在哪里?”

青年不动声色,借着啃咬干粮的同时,低声问了身边的少年一句。

少年一惊,不过亦是同样冷静,小声回道:“刀还在马背上,怎么了,郎君?要不要我去取来……”

“不用,先吃干粮。”

青年往大石上靠了靠,借着大石上的凸起,身形略微伏低了一些。

第二百七十章 惊澜起(二)

博望山,在汲郡东北,临近武阳郡。

山高起伏,连绵十几里。据传闻站在最高的山峰上能望见三十里外的黄河,却是有些夸张。

此时七八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在此山中穿行。

为首的那人,身材壮硕,满脸凌乱的胡须,几乎像是野人一般。只见他手里极为轻松提着一柄长斧,偶尔遇到拦路的长藤,轻轻一挥,便尽数斩断。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瘦削的汉子,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但是眼睛极其有神。两只手臂比常人略长,背着一张角质强弓,只是箭壶中的箭只剩下了两三根的样子。

其他几个汉子,稀稀疏疏跟在两人后面,有些疲惫,长刀拄地而行。尤其是落在最后那人,满脸汗渍,行动蹒跚,手中的刀几乎把持不住。

“到底还有多远啊!”

曾经一县之主簿,如今沦落为草寇之流,梁师同连唏嘘的心情都已经用尽了,只余一点点卑微的求生意志,支撑他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跟随着程咬金和单雄信,像没头苍蝇一样,躲闪在远离郡县的山野之中。

说起来也是他福大命大,决心归顺牛家寨的强人之后,小心翼翼混在山贼之中,生怕不小心触怒了山贼,让人给悄无声息地剁了。后来跟着杜二爷转移,与程咬金的少年团汇合。相比其他山贼来说,这些个少年山贼看上去还算良善一些,梁师同便死皮赖脸跟随着这伙少年,也不管少年山贼们的鄙视目光。在之后的逃跑过程中,牛家寨众人被杨浩单枪匹马追来,几乎杀了个全军覆没!梁师同再次侥幸逃生,最后和几个少年山贼跟着单雄信,逃进深山中躲了起来。

那次程咬金受伤极重,养了半个多月才恢复过来。

若不是单雄信冒险从杨浩面前将他抢走,恐怕世间早已经没有程咬金了。

一伙人如惊弓之鸟,在深山荒野中藏了一个多月,直到天气转寒,冻得他们立身不下,才壮着胆子离开。

下山第一件事,便是打听了一下‘瓦岗寨’的所在,然后直奔东郡而去。

这是单雄信的主意。

其实瓦岗寨这个地方,还是从杨浩口中得知的。

单雄信心想,既然能被杨浩误认为是瓦岗寨的人,兴许这个瓦岗寨也是个山贼盘踞的地方。既然已经无路可退,另寻一处山头,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询问瓦岗寨的所在,直到问了大半天,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瓦岗寨在哪里的时候,一伙人心中才嘀咕了起来。

不会是听错了吧,还是压根就没有这个地方啊?

单雄信带着怀疑的心情,领着众人继续向东漫无目的的寻找。直到经过一个小小的渡口,才从一个渔翁的口中得到了瓦岗的下落。

原来瓦岗寨在东郡!

众人如获至宝,马不停蹄去了东郡,但是赶到渔翁说的地方之后,眼前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呆了。

瓦岗哪里是什么盗贼山寨!而是一片沟河纵横的荒芜之地!方圆十几里地,因为河道经常泛滥,草木丛生,根本就没有半点人烟!

单雄信一伙人大失所望,心灰意冷之下,在瓦岗逗留了两个月,最终还是决定返回东平郡。虽然牛家寨已经覆灭,但是东平郡毕竟是他们家乡,地理更熟悉一些,再次落草为寇也相对容易很多。瓦岗当然也不错,尤其是生存方面,各种的鱼虾野兽,物产丰富。若是要当太平顺民,瓦岗倒是不错的选择,可惜这一选择却不在单雄信和程咬金考虑之中。

四月初,一行人离开东郡后,避开河道和官道,专挑山野之路行走,饿了便采些野果或者狩猎野兽,行速略有些缓慢,两个月时间才刚刚赶到汲郡的博望山。

“单大哥,我们东平郡的巨野泽可比瓦岗大多了,你见着肯定会大吃一惊的。”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山贼追上走在前面单雄信,向后者解释道。

“哦。”

单雄信淡淡回了一句。其实他是济阴人,距离东平郡并不远,就算少年山贼不说,他对巨野泽也有些了解。

“单大哥是曹州人,如何不知道巨野泽!”

最前面程咬金的声音传来。

“啊!曹州,原来单大哥家乡就是东平郡临郡啊!”少年山贼惊呼道。

可能是少年惊呼的声音有些大,不远处树上一声扑楞响,一只大鸟飞向了天空!

“大鸟!”

几个少年山贼皆抬头仰望,有些惊喜。

“我来!”

单雄信低喝一声,弓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手中。

吱——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蓬!

大鸟身子被射穿,晃晃悠悠地从空中落下。

“射中了!”

“单大哥真是神箭手!”

少年山贼拍手叫好,其中两人赶去了大鸟落下的位置,把战利品带回来。

“有口福了!找一处地方,生个火,这大鸟可肥嫩着呢!”

“好嘞!”

程咬金吩咐了一句,其他几个少年已经争先恐后去捡柴火和收拾大鸟了。

摇头笑了一下,程咬金在单雄信身边坐下,两人背靠着树干,刚要说话,突然林中一声马嘶声突兀响起!

听声音居然就在大鸟落下的位置附近!

“有人!”

单雄信和程咬金同时从地上弹起,飞掠而出。

……

青年刚往大石上靠了靠,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头顶上空一声哀鸣,心中不由一惊!

只见一团白影从天而降,就落在了青年主仆二人的大石边上,把旁边挨得近的一匹坐骑吓得惊声嘶叫!

“……”

少年仆从看着从天而降的大鸟,目瞪口呆。

这时山林中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主仆二人已经能隐约看到有人朝这边奔来。

“啊——你们是谁!”

从山林中出来的少年山贼,突然看到眼前出现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抽出长刀,戒备了起来。

青年看到对方抽出长刀,反而放松了许多。

只看这几个人抽刀的架势还有步伐,青年自信即便赤手空拳,也能将他们打的爬不起来。

嗖嗖——

这时又有两人朝这个方向飞掠而来,青年心头微震!

“是高手!”

青年立刻就判断出后来的两人,非同小可。

“咬金大哥,单大哥,你们怎么来了!”少年山贼愣了一下。

程咬金并不说话,向前走了两步,盯在青年的脸上,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青年淡淡道:“行路之人,恰巧经过此处,在此歇息一会儿。你们呢?”

程咬金将手里的长斧往身后一塞,嗡声道:“我们也是赶路的。”

“……”青年听得嘴角一抽。

随身携带着如此巨斧,怎么看都不像是赶路之人!

少年仆从显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一脸戒备望着突然现身的牛家寨众人,往自家郎君身边靠了靠。

“这只大鸟是我们打下来的。”程咬金指了指青年脚下。

“请便。”

青年闪身让了让。

程咬金示意一个少年山贼去把大鸟捡回来。

“咬金大哥,他们的马不错,一匹怕是值好几百两银子……”另一名少年山贼,眼睛贼兮兮望着青年主仆的坐骑,垂涎欲滴。

程咬金本能感觉到青年似乎不好招惹,不过转眼望见那两匹马,目光也不由直了直!

“果然是好马!要不要顺手截了呢?”

就在程咬金内心交战摇摆不定的时候,单雄信一把扶在了程咬金的肩头!

程咬金微微一愣。

“对不起,打扰了!两位请便!”

单雄信冲青年抱了抱拳,转身拉着程咬金离开。

青年目光闪了闪,望着单雄信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

“走了,都回去了,你们不是饿肚子了吗?”

单雄信拍了拍几个少年山贼,催促大家离开。几个少年山贼望着两匹近在咫尺的骏马,恋恋不舍。不过被单雄信喊了一声,也只好忍痛离去。

“在下李密,日后几位若是有难处,可去洛阳林上坊寻我。”

青年望着单雄信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说道。

单雄信浑身一震,停下脚步,再次抱拳道:“原来是李郎君!幸会!”

李密微笑道:“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单雄信沉默了一会,黯然道:“某贱名不足挂齿!李郎君客气了!”

遂不再言语,拉着程咬金等人离去。

李密站在原地,注视单雄信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吐了一口气,道:“李卫,收拾好行囊,咱们也走吧!”

少年仆从应了一声,好奇问道:“郎君,你为何跟那山贼报上姓名?”

李密笑道:“便是我不报姓名,那人恐怕也认识我!”

“啊,真的吗?”

名叫李卫的少年仆从咋舌道。

李密微笑不语,仔细回想方才单雄信的神态,越发坚信自己猜的应该错不了。

“观其身手似乎是大隋军中之人,却不知犯了何事,以至于落草为寇……”

李密心中暗暗好奇着,与仆从上马,再次启程。

此行目的在北方以北,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耽搁不得。

……

“单大哥,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人?”

在回去的路上,程咬金忍不住问单雄信。别看他外表粗犷,其实细心如发。

“算是吧。”

单雄信点了点头。

“很厉害?”程咬金眼睛一亮。

单雄信苦笑道:“咱俩加在一块或许能赢他,不过,有一个人肯定是躺下的。”

程咬金惊讶道:“这么厉害?”

“你以为呢!”

单雄信没好气道,“天下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李密当然算一个……还有那杨浩,更是如此!”

“杨浩!”

程咬金听到单雄信提到杨浩,眼睛顿时赤红起来,拳头捏的啪啪作响。

单雄信安慰道:“说起来,其实是我们先惹的杨浩,也怪不得他下狠手,嘿,秦王府,这仇怕是报不了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可是那人杀了大头领啊!还有小五和小七……”

程咬金眼睛通红道。

单雄信闻言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时间恩怨情仇,大多是理不清楚的。自己与杨浩之间,牛家寨与杨浩之间,皆是如此。一旦开始了,也许就是不死不休。

第二百七十一章 惊澜起(三)

“杨司徒病了!”

“小杨柱国前些时日也病了!杨家这是怎么了!”

洛阳城里人心浮动,朝野上下皆有所察。

继太子病重之后,最惊人眼球的事情,便是杨素父子先后病倒了。

其实说起来,还是后者更让人惊动一些,毕竟太子的病情有资格了解的人并不多,传播的范围也非常有限。

据传闻杨司徒于皇帝西征期间,总理朝政,负责后方的补给和支援,终于是积劳成疾病倒了。而小杨柱国生病还要早一些,从宋州病退回洛阳休养,据说也病的十分严重,连马都不能骑了,一路上乘船回来的。

“圣上御驾西征,朝中重臣却病倒了,国事艰难,恐怕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啊!”有不少人对此喟叹道。

越国公府。

宅院深处,楼阁幢幢,一身便服的杨玄感,举步踏进了父亲的房间。

房间布置简素,浑然看不出司徒府权势。

杨素躺在最里面的卧室当中,闭眼微憩。这位大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人,脸色有些白,气息倒是还算平稳。

卧室的里间,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侍候在一旁,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趴在地上玩耍,自得其乐。

杨玄感走了进来,男童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扔掉了手中的玩具,喊了一声‘爹爹’,扑上前抱住了男子的大腿。

“元丰,嘘!大父在睡觉呢!”

美妇人惊呼了一声。

杨玄感微笑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用眼神示意美妇人不妨事。

“夫君~~~”

美妇人靠近杨玄感,低声道:“父亲今天好多了,喝了一小碗粥,睡觉也很安稳……”

杨玄感点点头,轻轻握住妇人手掌。

“玄感,你来了!”

这时一声低沉苍老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啊!父亲,是我们吵醒你了吗?”美妇人惊呼了一声,从杨玄感手中抽回手掌,脸色有些红润。

“父亲。”

杨玄感把儿子杨元丰推给妻子,上前几步,跪坐在了杨素床前。

杨素沉重的眼皮动了一下,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转向美妇人和男童,慈声道:“阿娣你和元丰先出去吧。”

“是,父亲!元丰,来,给大父磕头!”美妇人恭敬拉着儿子给老人行礼。

“大父,元丰就在外面哦,你要是想我了就喊我,我听到了就进来陪您!”

男童眨着眼睛,奶声奶气道。

杨素布满病容的脸上,难得笑了笑,柔声道:“外面下过雨湿凉,你明天再来看大父。”下巴微抬示意妇人带着杨元丰离去。

妇人冲老人施了一礼,带着男童离开,顺便把房门带了起来。

顿时房间里只剩下杨素父子。气氛有些凝重。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咳咳~~~”

杨素满脸阴郁地盯着自己的长子,因为话说得有些激动,胸口起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父亲保重身体。”

杨玄感扶着父亲坐了起来,贴心地拿枕头垫在了父亲背后。

“你回答我的问题!”

杨素坐起来之后,不依不饶,继续盯着儿子的眼睛。

“父亲,您想多了。”杨玄感一脸坦然。

“我不信!若是没有企图,你会在这个时候从宋州回来?”老人的眼神越发的犀利。

杨玄感自信地笑了笑,避重就轻道:“父亲您知道的,以我之才,治理宋州不过举手之劳耳,现在宋州吏治清明,有没有我都能自如运转下去。”

“哼!那你何必托病而归?”

杨玄感闻言叹息了一声,不再辩解。

杨素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去年你把元庆弄到了北边,前几天,李密也被你派出去了……这些事你怎么解释?”

一件件事情质问向儿子,杨素神情越发的沉重。

杨玄感终于点了点头,无奈道:“没想到这些都瞒不过父亲……”

“何止瞒不过我!恐怕这些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了!我儿啊,你为何这般糊涂!”杨素痛心疾首,指着杨玄感大骂起来。

杨玄感不以为然,淡淡道:“天下比肩父亲者,能有几人!父亲能知道这些,也是因为我没有刻意要瞒您……况且就算别人知道了又如何!世家门阀里面做得比我过分的,大有人在,宇文家不是就被陛下惩罚过吗,宇文述还不是随驾西征,父亲何必杞人忧天……”

“放屁!一派胡言!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滚,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碰的一声!

杨素挥手将床边的汤碗甩了出去,险些砸在跪在床前的杨玄感脸上。

杨玄感身体缩了缩,不敢再顶撞暴怒的父亲,只好讪讪笑了一下,恭敬磕了一个头,轻声道:“父亲息怒!都是玄感不好,惹您生气了,我明日再来看您!”

说完长身而起,退了出去。

杨素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眼眸闪过一抹悲哀。以他的智慧如何看不出杨玄感隐藏的异志!但是这种事情,又岂是空有志向,便可以随便去做的事情!

“玄感自负,日后怕是要毁了杨家!我倒是无所谓,身死土埋,就是苦了元丰、元庆他们这些孩子!”

唏嘘中,杨素只觉得眼前过眼云烟,从北周到大隋,数十年过往,历历在目。祖父杨暄,父亲杨敷,北周武帝、重臣宇文护,乃至先帝杨坚,一张张面孔,皆栩栩如生,尽在眼前。

……

千里之外的西北大地上,吐谷浑人夏河部与骁果左军的战斗还在继续。

铁契曷的耐心几乎已经耗尽,可是对面宇文承基的阵地还是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毫不动摇。

“铁将军,久攻不下,我们人马损失已经接近十分之一了,再这么下去恐怕……”

夏斛成在铁契曷身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实际上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夏河部被隋军纠缠住,一则是自己本身有伤亡,战斗力会下降;二则是隋军背后可是有更多的军队还没有赶来。一旦隋军完成包围,到时候这支夏河部再想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能撤!灰溜溜丢盔弃甲地回去,我做不到!而且一旦我们撤退,隋军轻易就可以舍弃步兵以全骑兵掩杀过来,到时候我们反而更被动!现在唯一的机会,便是等着隋军犯错……”铁契曷喝了一口马奶,缓缓摇头。

“隋军会犯错吗?”

夏斛成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会犯错!隋军两倍于我们的兵力,却被拖在这里,隋军的伤亡只会比我更多一些,对面的隋军将领未必能忍耐得住!”铁契曷冷静地分析着。

夏斛成疑惑道:“可是……万一隋军耐心比我们好,那怎么办?”

铁契曷笑了一下:“那就只能赌了。赌输了,我给乌律大哥,你给你的乌律老师陪葬而已。嘿,你我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夏斛成被激起一股斗志,豪情道:“不错!大丈夫惟死而已!”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前方的隋军突然缓缓的动了。

只见骁果左军的骑兵缓缓集结,原本步骑结合的阵型,渐渐分离开来,步兵单独围成一个圆阵。在圆阵的旁边,骑兵开始集合,看其兵锋指向竟然是要与吐谷浑人决战!

骁果左军被吐谷浑人当成了靶子攻打了半天,终于首先做出改变了!

“隋军变阵了!”

夏斛成一脸惊喜。刚猜测隋军会不会犯错,对面马上就把机会送到了跟前,简直太出人意料了!

“哈哈哈哈,机会来了!”

铁契曷猛地站了起来,将没喝完的马奶皮囊随手扔在地上,大手一挥,身后的吐谷浑骑兵们齐刷刷翻身上马,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具冲击力的阵型,朝着正在变阵的隋军狠狠撞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危机!危机!(六一节快乐!)

在吐谷浑人的环伺之下,宇文承基最终还是忍不住变阵了。

一万多人的骁果左军,因为步骑混编的阵容因素,机动性越来越弱,从一开始还能与吐谷浑的骑兵略作纠缠,到后面速率慢了下来,只能被动防御,承受对方一波又一波的蓄力冲锋。

这种被人当作软柿子的待遇,简直糟透了!

吐谷浑人每次冲锋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冲锋完之后,会有半个时辰休整,然后再度集结,重新发起冲锋。

这是纯骑兵的优势,也是吐谷浑人看准了骁果左军的弱点,敢于与之缠斗的最重要原因。虽然是很无赖的打法,但却让宇文承基头疼不已。

交战以来,吐谷浑人估摸着伤了三百多人,骁果左军却减员了近千人。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战损,让一向心气颇高的宇文承基难以接受。所以他才会在吐谷浑人略作休整的间隙,果断变阵。

临场变阵,是需要承担风险的,但是宇文承基已经顾不上了。如果不变阵,只能让吐谷浑人继续消耗下去,即便后面隋军支援上来了,将这支吐谷浑军队全歼了,于他而言,也只有耻辱,没有荣耀。

他宁可冒着被吐谷浑人偷袭的风险,也要壮士断腕,变被动为主动。这是他转颓为胜的唯一机会。

在宇文承基的统领下,骁果左军还是比较训练有素的,骑兵步兵拆离,也不过用了半柱香的功夫。眼看着两个全新的阵型就要重新形成了,远处高坡上,吐谷浑人的骑兵已经喊杀着冲了上来。

铁蹄声震响如雷,催人心魄。

宇文承基黑着脸,按剑立在马上。轻风拂过,旌旗猎猎作响,少年将领不为所动。

在他身后,副将们挥舞着各种旗语,催促着己方军阵的重新排布,骑兵阵缓缓形成,步兵圆阵也渐渐合拢。

“应该来得及!”

李建成所在的营,被分在了步兵圆阵内。看着巨大的阵口慢慢合拢,其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就在绝大多数的左军将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吐谷浑骑兵终于杀到了!

距离骁果左军的阵地仅剩下一百步!

眨眼间便能杀到跟前!

铿铿铿——

一阵金铁铮鸣之声,骁果左军全部都抽出了武器来。

宇文承基一只手高高举起,眼睛凝望着前方,紧紧盯着吐谷浑人的冲势,随时准备启动己方的骑兵阵!

此时他分外冷静,既然已经做好了断腕的准备,那么他也绝对能接受吐谷浑人第一波冲锋带来的伤害!骁果左军只需要挨过第一波冲锋,接下来的主动权就会从吐谷浑人手中溜走的。

这就是宇文承基内心中的打算!

以战损换时间,示敌以弱,然后反戈一击,彻底把吐谷浑骑兵吃掉!

吐谷浑骑兵风驰电掣,眨眼间又冲前了几十步。

这下宇文承基连对面吐谷浑人骑兵首领的模样都看得非常清楚了,黝黑的面孔下,竟然带着刻骨的仇恨!

“冲阵!”

宇文承基大吼一声,手臂笔直的向前,直指迎面而来的吐谷浑骑兵!

此时骁果左军的步兵圆阵,还差一点就可以合拢。不管吐谷浑骑兵第一时间是冲击自己的骑兵阵,还是优先冲杀尚有瑕疵的步兵圆阵,骁果左军都有充足的时间,以微弱的代价,赢取战略包围时间,而这就是胜负手的所在。

设身处地,如果换作是宇文承基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会优先考虑冲击步兵圆阵的。毕竟步兵圆阵还未完全形成,第一波冲锋能造成更大的战果。

说实话,宇文承基并不担心对方这么做,甚至他主动变阵也正是希望对方这么去做。因为只要吐谷浑骑兵优先冲杀步兵圆阵的话,那么骁果左军的骑兵阵就有了起速的时间,即便步兵会付出一些伤亡,左军骑兵也有了真正与吐谷浑人针锋相对的机会。宇文承基有信心在同等的冲锋之下,左军的骑兵绝对不会输给吐谷浑人。

当然,如果吐谷浑人不理会步兵圆阵,非要上来就跟骁果左军的骑兵硬碰硬,那就更简单了!

那样的话,虽然左军的骑兵还没有提起速来,但是吐谷浑人正面冲杀过来,也不会给左军骑兵造成太大的伤害,反而在两方骑兵纠缠的时候,旁边虎视眈眈的步兵圆阵,可以趁势包围上来,反而将吐谷浑骑兵死死按住。一旦骑兵失速,落入了步兵阵的泥潭中,恐怕只会输的更快!

宇文承基信心满满,不管吐谷浑人如何选择,骁果左军都只需要付出相对较小的代价,便可解决对方。因此,在看到吐谷浑人杀到己方骑兵阵前三四十步远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了冷冷的笑意。

三十步,二十步……

吐谷浑骑兵越来越近!

宇文承基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手掌紧紧捏着横刀,等待着两军交错而过的残酷时刻。

十步……

吐谷浑骑兵带着猛烈的风潮,狠狠撞向骁果左军的骑兵阵!

突然!

就在两队骑兵交错的一刹那,吐谷浑骑兵竟然轰隆隆分成了两队!

一队杀向了骁果左军的骑兵阵,另一队则余威不减地直冲还未合拢的步兵圆阵!

“什么!”

在迎面吐谷浑将领望过来的轻蔑眼神中,宇文承基浑身一震。自负如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没错!

无论吐谷浑骑兵选择进攻骑兵阵,还是步兵圆阵,宇文承基都有办法回击甚至反杀对方。但是,千算万算,宇文承基没有算到吐谷浑人会分兵同时进攻骁果左军的两个军阵!

骁果左军的骑兵阵还没有提速,显然没法与吐谷浑骑兵对冲厮杀;与此同时,步兵圆阵还未合拢,吐谷浑人甚至不用出动太多兵力,就能打散、干扰步兵圆阵发挥威力!

此时吐谷浑骑兵,兵分两路,同时逼迫骁果左军骑兵阵和步兵阵,正好抓住了骁果左军最难受的一点!顾此失彼,两头都不能保全和兼顾!

宇文承基此时心头才真正一寒,知道自己小看了吐谷浑人!不过为时已晚,已经没有退路或者补救的机会了,唯死战而已!

“杀!”

面临生死绝境,宇文承基反而镇定了下来,心中无喜无悲,身体中真气疯狂运转,几乎达到了自己武道的巅峰。手中的横刀,化作一道长芒,迎面将冲向他的一名吐谷浑骑兵连人带马斩成了两半!

置之死地的宇文承基,在这一刻,仿佛有了新的蜕变。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开始在他身体中凝聚起来。

然而,在他之外,骁果左军却在经历着一场劫难。

仓促应敌的骑兵阵被冲得有些零散,死伤虽然不大,但是完全没办法有效杀伤吐谷浑骑兵;另一边的步兵阵则惨了许多,一支不到两千人的吐谷浑骑兵团,在七千多人的步兵阵中,肆意冲撞,瞬间将步兵阵割裂成了几个各自为战的分裂阵型。整个步兵阵,溃不成军,而且颓势还在蔓延。

“嗷嗷~~~杀光隋狗!杀!杀!杀!”

吐谷浑人却是杀红了眼,越战越勇。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黑塔一样的吐谷浑将领,桀桀怪叫着。

宇文承基不知道自己斩杀了多少吐谷浑士兵,只觉得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原本兵力占优的左军骑兵,反而成了弱势的一方,处处疲于应付。

骁果左军几乎要崩溃了,注定要被吐谷浑收割一场大胜。

“杀!”

宇文承基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挥斩横刀,收回,再挥斩出去。

鲜血开始浸染他的视野,整个世界都朦胧上了一层血色。从不认输的他,心中开始有了一丝动摇。

轰隆隆……

不太明显的大地震动声,有节奏地响起。

宇文承基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开始他以为是吐谷浑人的骑兵,但似乎不是。因为围困在他身边的吐谷浑骑兵竟然开始收缩了。

“发生了什么?”

宇文承基茫然望了出去。

没有人能回答他,周围都是喘着粗气的骁果左军士兵,几近力竭。

第二百七十三章 锋芒初露 (四千字章)

时间回到一刻钟之前,宇文承基的骁果左军刚刚开始变动阵型,吐谷浑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动冲锋。

“额~~~将军,骁果左军居然要变阵了!”

山坡背面,潜心埋伏等待时机的骁果右军里,穆离在杨浩身边惊呼一声。

“嗯?”

杨浩站在山坡上,闻言探出身子,注目着骁果左军的变化,脸色有些凝重。

“不会吧……宇文承基临场变阵,这来得及吗?”

萧铉也大吃一惊,跟在杨浩后面,急忙探察战场的变化。

在右军一干人等的注视下,远处的战场上,骁果左军果然分成了两团,骑兵和步兵开始分离开来。

“快看!吐谷浑人也动了!”

一直跟在杨浩身后,默默担任护卫的丑奴,突然指着远处山坡上间歇休整的吐谷浑人,提醒众人道。

其实不用他提醒,杨浩等人已经感觉到脚底下,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密震动,自远而至。紧接着空气中传来了轰隆隆的震动声,所有的这些,都昭示着吐谷浑人果断地发起了冲锋,目标直指正在变阵难以应对的骁果左军。

“糟了!怎么会这样!宇文承基岂能如此不智!只要他按兵不动,这伙吐谷浑人便拿他没办法!无论如何,骁果左军兵力更胜一筹,都不应该是先做出改变的一方啊!”

萧铉见状脸色一变,深深为骁果左军惋惜,摇头叹息起来。

“况且吐谷浑人根本不敢继续纠缠下去,否则等我大军一至,他们便插翅难飞!这种情况下,只需等待吐谷浑人没了耐心,将欲逃走的时候,顺势掩杀一波,也能重创此军!宇文承基是将门之后,这点道理总不会不懂吧!”

萧铉久在军中历炼,倒也有些眼光。一眼便看出了宇文承基的选择,不是那么的合理。

杨浩却比他多想了一点,对宇文承基的选择倒有些理解。

有限的几次接触中,杨浩自然能看出宇文承基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少年天骄。以他的性情,恐怕没有办法忍受明明兵力弱于自己的吐谷浑人,偏偏在交战中占据上风的事实。哪怕只是短暂的上风,也会让他痛苦不堪。

“如果我是宇文承基,会怎么做呢?”

杨浩心中一动,短时间内,似乎也难以作出取舍。

摇摇头,抛开虚无的假设,杨浩凝望着即将冲杀在一起的两支军队,沉声说道:“骁果左军的动作虽然冒险,但是吐谷浑人也不太好应对……毕竟左军的兵力两倍于它,若是陷入阵地战,这支吐谷浑骑兵反而会被骁果左军打个措手不及。”

萧铉点点头,不禁有些恍然,道:“这倒是有可能出现的,看,骁果左军的步兵营正在结成圆阵,啧啧,以擅长防御的圆阵,来抵消步兵阵自身的缺点,的确是一步妙招!看来宇文承基早就预料到了吐谷浑人的打算,无论吐谷浑人冲击哪个阵型,骁果左军都有回旋的余地,原来如此……宇文承基倒也不是莽撞之举!”

说完这番话,萧铉脸上的忧色纾解了不少。

虽然明白了宇文承基临场变阵,并非莽撞的行为,但这种变阵的确会带来很大的变数,吐谷浑骑兵终究会先形成一波冲击,骁果左军便难免会出现一定的损失。

按照萧铉的谨慎性格来看,这样是不划算的。

而且在右军中呆的时间长了,萧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对战场的战损伤亡的在意程度,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若是以前,他是绝对可以接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举动的,但入右军以来,在杨浩变态要求下,右军每战必捷,而且每战己方的伤亡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极大地震撼了军司马萧铉的战争观的同时,又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对战场的理解。

临时作战训练部的各种会议,萧铉几乎从没有落下过,而且每次都有仔细地备案记录。

杨浩对他的行为,当然乐见其成。

优秀的作战理念,需要一代人、一大批人的发扬,再加上萧铉本人为人稳重,单纯从右军的成长来看,杨浩早已经暗暗把他当作右军内部‘薪火相传’的重要对象了。除他之外,还有右军目前体系中所有的中低级军官,都是被寄予厚望的人选。

右军就像是一块试验田,杨浩十分好奇,未来的军事理论和治兵理念,能在冷兵器的时代走多远。

以目前的成果来看,杨浩非常满意,甚至有些意外的惊喜。

战场上,吐谷浑骑兵还在提速,与骁果左军的距离越来越近。

杨浩面色沉毅望着即将交战的双方,心中推算着对战双方优势可能性。

萧铉、穆离、丑奴等人也关切地注视着战场。

“骁果左军能顶住第一波冲击吗?”

快速突进中的吐谷浑骑兵,像是黑色的激流飞瀑,裹挟着巨大的声威,狠狠地撞向骁果左军。即便是远在战场边缘的右军人员,也能感同身受,暗暗咋舌其冲劲之猛烈。

杨浩也在等待着,心情一点不比其他人轻松。

“万人骑兵阵对冲,居然是这副情景!简直令人骇然!”

杨浩看着热血激荡,心潮不已。

铁与血浓烈到极致,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美来。

难怪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的战争狂人!这种生命的燃烧、对撞,可能是天地间最惨烈的事情,但是毫不妨碍它本身惊心动魄的美感!这像极了一些哲学上的伟大悖论,既让人敬畏,又让人沉迷。

右军组建至今,所有的大小训练,数不胜数,即使是西征以来,也有很多次遭遇战,但是真要比起战阵冲杀,不留余地,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正在杨浩心怀激荡的时候,冲锋中的吐谷浑骑兵,阵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别扭!

“咦?”

杨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丝别扭。

别扭的感觉,来得非常突兀,像是完美的阵型中,突然出现了一处不和谐的地方。而且很快,这一丝别扭的感觉,在迅速扩大,几乎蔓延到吐谷浑骑兵的全体!

“不妙!”

杨浩悚然一惊。

他终于察觉到了别扭的来源了!方才那一刹那,吐谷浑骑兵中的旗帜,突然出现了一丝混乱。

正常来说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偏偏在冲锋的最后阶段发生了!

难道是吐谷浑骑兵阵中发生兵乱了?这是杨浩心中的第一想法,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很快打翻了这一想法。

吐谷浑骑兵在冲锋将到骁果左军身前的时候,突然分裂成了两股铁流!

一支冲向骁果左军的骑兵阵,另一支则直插还未完全成型的步兵圆阵!

“什么!怎么回事!吐谷浑人……这是……分成了两队骑兵?”

萧铉穆离等人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高速冲锋中,竟然能完美地实现阵型转化!

这太难做到了!

“骁果左军……恐怕有难了!”

萧铉等人望着吐谷浑骑兵突如其来的变阵,心中涌起了一股荒谬的感觉。

因为平时的骁果右军,在杨浩蛮不讲理地调教下,已经做过了很多次这样的演练!如何确定分裂队形,如何安排兵力布置,如何在分裂时做到互不干扰,同时又能协同配合,其中的难度,远远超过了众人的想象。

吐谷浑人刚才做到的,简直跟右军平时的训练如出一辙!

这是让众人心中感觉到荒谬的原因所在。也让众人对骁果左军的处境,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接下来的进展,很快就印证了众人的担心!

骁果左军显然没有料到吐谷浑人更加精妙、也更加惊险的变阵,骑兵阵和步兵阵同时遭到了极大的侵袭,彼此首尾难顾,乱成了一团。

而吐谷浑人的骑兵则是如针穿线一般,肆意在骁果左军阵中冲杀,杀得不亦乐乎!

骁果左军竟然似乎败局已定!

这是之前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一万多人的骁果左军竟然让五千不到的吐谷浑骑兵杀得无还手之力!

萧铉穆离等每一个人右军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悲凉来。

毕竟都是大隋军队,而且还是骁果军的同泽,这样被吐谷浑人绞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难言的感觉漫延出来。

“右军听令,准备出击!”

杨浩突然冷冷喊了一声。

“什么!将军,我们……”

萧铉大惊。

右军的主力都被秦叔宝带走了,留在杨浩身边的不过五千人左右,这还算上了后勤、伤兵营的人数,满打满算,右军此时能战斗的人数绝不超过四千人,而这四千人当中,骑兵数量还不足两千五百人!

以两千五百人,出击正在大肆杀戮的吐谷浑五千骑兵,怎么看都十分凶险!

“少郎君……”

穆离满脸担忧望着杨浩,欲言又止。

萧铉、丑奴,还有留在身边的其他武将,也是用一样的表情,望着杨浩。

杨浩眼睛一一扫视过众人,微笑道:“怎么了?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萧铉忍不住道:“杨将军,骁果左军形势堪危,我们右军就这些兵力,恐怕杯水车薪,而且您的安危……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杨浩摆摆手,沉声道:“不必了!各营校尉上前听令!”

当下言简意赅把几个战术细节布置了下去,直到确保都交代明白了,抬起头,望着众将的脸孔,淡淡道:“有信心吗?”

几个营的校尉互望了一眼,有些犹豫。

“有信心吗?”杨浩提高了一下音量。

众人一震,高声道:“有!”

“出击!”

杨浩自己也翻身上马,在穆离和丑奴的拥护下,立在右军骑兵最前面,高声道:“右军必胜!”

“必胜!”

右军气势一下子凛冽起来。

“杀!”

两千多骑兵倾巢而出,速度越来越快,兵锋直指战场交战的最中心。

巨大的冲锋声,很快引起了吐谷浑人外围骑兵的警觉。显然对突然杀出来的骑兵有些错愕,不过在看清来者只有两千多人的时候,却是松了一口气,更有甚者,则是鄙夷地望着冲杀而来的骁果右军。

区区两千人也算是援军吗?

吐谷浑人五千人冲杀一万多人的隋军,反而占尽上风,让吐谷浑的士兵们膨胀了起来,压根就看不起新到场的两千骑兵。吐谷浑外围骑兵的将领,甚至都忘记了第一时间通报给最高统领夏斛成和铁契曷。

“箭来!”

疾速奔行中,杨浩大吼一声,从穆离手中接过了一支翎羽铁箭,而后一张巨大的角弓被他左右拉开,势如满月。

嗡的一声,在杨浩冷静的目光中,铁箭如流星,划破长空!

几十丈外一队吐谷浑骑兵刚刚从战阵中杀出,还没来得及再次反身冲杀,为首的骑兵将领只觉得耳膜一震,一股寒气电射而至,堪堪擦着头皮飞过。

蓬!

一声巨响,身侧的旗帜突然炸成了粉碎!

连负责摇旗的骑兵都被震飞了,狠狠摔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嘶……哪里来的铁箭?”

那骑兵将领看着旗兵的惨状,遍体生出一阵恐怖的寒意。

很快数支吐谷浑骑兵小队,都遇到了相同的情况,都被突然飞来的铁箭连旗带人一起射死了!

吐谷浑骑兵的绞杀阵型,开始产生了一丝混乱。

许多吐谷浑骑兵从隋军阵中杀出,一抬头,突然发现自家旗子不见了!又或是正在厮杀中,突然迷失了自己,根本找不到自己队伍前进的方向了,最终陷进了隋军阵中。

这样的混乱,随着杨浩一次次精准点杀,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

而骁果右军的两千骑兵也终于杀了上来,与吐谷浑人即将短兵相接。

“分阵!”

杨浩收了弓箭,冷静地指挥道。

顿时两千右军骑兵以各营为单位,瞬间分化成四五个小阵,朝着略微混乱的吐谷浑骑兵杀了过去。彼此间的协作,以及冲锋节奏,竟然比方才吐谷浑骑兵的分阵,明显要强了不少,也犀利了很多!

“杀!”

穆离和丑奴一左一右护着杨浩,投入了厮杀的洪流当中。

第二百七十四章 顷刻逆转

“杀杀杀!都给我去死!乌律大哥所受的屈辱,我要你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铁契曷一马当先,率领着夏河部骑兵纵横驰骋。在他手中,一杆长槊挥舞的飞快,每每冲向隋军的时候,都能准确地挑飞一名隋军士兵,神挡杀神,几无敌手。

短短几次冲杀之后,骁果左军已经溃不成军。

铁契曷也注意到了隋军骑兵阵中宇文承基的存在。实际上,铁契曷两度与他交锋而过,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自己持槊的手臂有些发麻。

“唏,隋军阵中竟然也有这样的猛将,而且看起来年纪甚轻,不可小视!”

虽然铁契曷敌视隋军,但并不意味着他会看低对方。

仅有的几次错身而过的交手,宇文承基给了他很深的印象。不过宇文承基虽猛,但是大局已定,夏河部的冲杀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因此铁契曷并没有纠结与宇文承基比出个高低来,反而在冲锋的时候,可以避开了宇文承基的锋芒。

无疑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宇文承基困兽犹斗,但是吐谷浑人这边完全没有必要和他过多纠缠。只要持续给隋军压力,杀散这支隋军先头部队的士气,那么击败甚至生擒这员隋朝猛将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从这个方面来看,铁契曷有勇有谋,看似鲁莽的表面下,其实非常之谨慎和小心。

“儿郎们杀!”

铁契曷狂吼着,领着手下骑兵再次冲杀进隋军的阵中。

不过这一次冲锋有了些变化,似乎凝滞了许多,隋军的防御也有了明显的起色。

“咦!铁将军,你发现了没有,隋军好像反击多了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夏斛成紧紧跟随在铁契曷身侧,冲杀到一半,突然疑惑道。

“嗯?”

铁契曷也略有察觉,不由抬头张望了一下。

“两位将军,你们看!好像……又有一支骑兵参与进来了!”一名夏斛成的亲卫在旁边惊讶说道。

“什么!”

铁契曷一惊,便立刻镇定下来,终是久经沙场的良将,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只见他人在马上,举目四望查探周围局势,脸色突然一沉。

果然另有一支骑兵趁着夏河部与隋军交战的时候,悄悄摸了上来!

夏斛成也跟着瞭望,在他们和隋军中间,发现了几队陌生骑兵的身影,但是数目似乎并不是很多,心中稍微安定。

“果然有人摸上来了!看制式应该是隋狗的援军,不过好在这支人马并不多,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威胁吧……”夏斛成一边估摸着新出现敌人的威胁大小,一边下意识望了一眼夏河部的骑兵阵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几乎把他的魂儿惊掉了!

“天啊!我们的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斛成这才发现乱糟糟的战场上,除了拱卫在铁契曷身边的这一千多骑兵之外,其他的夏河部骑兵,居然都不见了踪影!

几乎所有分出去的骑兵小队旗帜都已经不复存在,原本对隋军的绞杀阵型,竟然悄无声息被破了!

“什么!”

铁契曷大惊失色,赶紧去看,也是同样的结果,整个人一下懵了。

此时的夏河部,非但没有完成对隋军的彻底绞杀,反而变成了一支孤军,孤零零被渐渐反应过来的隋军包围在了中间。

“不可能!绝不可能啊!”

纵然亲眼所见,夏斛成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千多人马的骑兵小队,怎么可能突然只剩下他们这一千多人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战场上容不得吐谷浑人发愣,宇文承基的骁果左军已经反应过来了。在察觉到吐谷浑人莫名其妙攻势散乱之后,被狠揍了一顿的骁果左军,立刻爆发出了被压抑的怒火,就地向被打散的吐谷浑骑兵包围了上去!

“援兵来了?是谁?”

宇文承基恍惚了一下,也察觉到了战场上的转机。

心情说不出来是侥幸还是愤懑,总之他的骁果左军活了,在第三方的干扰下,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而这就足够了。

“杀!”

宇文承基唯有把怒火撒向差点让他身败名裂的吐谷浑人。

“杀!杀!杀!”

骁果左军形势逆转,开始爆发出应该有的战斗力来。苦苦支撑的骑兵和步兵,终于轮到他们出手了。他们对着近在咫尺丢了旗帜、茫然发呆的吐谷浑骑兵发动了绝地反击。

战争的天平瞬间倒转了。

“铁将军……”

夏斛成脸色变得惨白。

失败来得太快,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撤!”

“全力突围!”

铁契曷铁青着脸,咬着牙说完了两句话,共五个字。

夏河部仅剩的一千多骑兵,在铁契曷带领下,开始突围。

之前打的太顺利,太过于深入,以至于如今突围的难度也巨大了很多。

吐谷浑人没敢直冲一个方向,而是瞅准了隋军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侧翼,迂回突围。果然骁果左军侧翼队伍之前被冲杀的惨烈,此时形势倒转,但是战场上哪里那么快反应过来,硬是被吐谷浑人冲破了一道口子。

“该死!居然没有拦住!”

宇文承基紧追其后,只差一点便能将吐谷浑人拦下来。

“追!”

好不容易等来的反击机会,他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吐谷浑骑兵成功逃走。

“天不亡我啊!”

与宇文承基的沮丧心情截然相反,另一边吐谷浑人眼见突围成功,不由又惊又喜。就连铁契曷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惊喜神情。

“此时不是和隋军意气相争的时候,来日方长,我铁契曷一定会杀回来的!”

铁契曷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旺盛的斗志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除了被隋军逆转的莫名其妙之外,此时的结果,他还是能接受的。

“走吧,你我返回去跟世子请罪吧!”

铁契曷看了一眼背后的追兵,不以为意,对着夏斛成说了一句后,拍马就要离开战场。

吐谷浑夏河部的残余骑兵速度刚刚提起来,还未来得及离开,突然斜刺里杀出了一支骑兵,拦在了身前。

“嗯?竟然有伏兵!”

铁契曷微微一惊,抬眼望见一名年轻的过分的大隋将领,面沉如水地带领骑兵阻截而来。不知为何,明明不认识面前的隋军小将,铁契曷心中却腾然而起一阵杀意,极想放纵一把,哪怕全军覆没于此,也要将此少年将领击杀。

“冲过去,冲散他们!”

铁契曷努力压抑住内心的古怪杀戮意图,用理智下达着命令。

“是!铁将军!”

夏斛成应了一声,开始带领夏河部冲锋。对面的隋军骑兵队伍也就数百人马,根本不足以拦截下他们上千人。甚至有可能,这队隋军骑兵会被夏河部反杀掉。

夏斛成如此想,铁契曷也是如此想着,夏河部突围的上千吐谷浑骑兵也有着这样的自信。

最起码眼前的数百骑兵是不可能拦下他们的!

轰隆隆——

两方人马一照面便高速对冲了起来。夏河部拼死突围,毅然决然,难得的是对面的隋军骑兵竟然也是一般视死如归,一往无前!

就在夏斛成想象着对方骑兵被自己撞碎的时候,对面冲锋在最前面的少年将领,突然抬起头来,舌尖绽雷!

“杀!”

其声高亢,如从九天而下,如战鼓雷声响彻在心头!

夏斛成没由来心头狂跳,仿佛被这一吼震慑了心神!不仅如此,周围的吐谷浑士兵也是一般模样,而他们胯下的战马,突然在行进中人立而起,惊惶难抑!

“完了!”

夏斛成一见到战马的反应,一颗心立刻跌进了谷底。

战马惊了!

对面少年将领一声吼,不但夺人心魄,连战马都被惊了!

高速行进中的战马如果被惊了,那么下场只有一个,栽倒!

果然冲锋在最前面的吐谷浑骑兵的战马,有一大半都倒了下去,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踏在倒地的人马身上,然后摔倒,咔咔咔,马腿断折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刹那,数百名吐谷浑骑兵折损了!

“可恶!”

铁契曷目眦欲裂,恨恨瞧了隋军的年轻将领一眼,几乎要将其生吞活剥。

“走!”

铁契曷深知这一仗没法打了,走为上计,带领着夏河部稍微偏了偏方向,想避开眼前的阻拦逃走。

可惜对面的隋军根本不给他机会,为首的年轻将领将长长的马槊一挺,正面朝着铁契曷迎战了上去。

“铁将军,你先走!”

夏斛成一闪身挡在了铁契曷身前,同时手中的长枪后发先至,朝着隋军年轻将领刺了过去!

噗!

武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响起。

“刺中了!”

夏斛成一喜,还未来得及抽回长枪,却看到自己胸口喷出了浓稠的鲜血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我刺中了他吗,为什么反过来是我在流血?”夏斛成低头,怔怔看着胸口被马槊捅出来的血窟窿,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隋军年轻将领手臂晃了晃,将马槊从夏斛成身体中抽出来,夏斛成的尸体颓然落马。

此时铁契曷刚刚打翻了一名隋军士兵,恰回头望见夏斛成从马上落下的情景,心中一阵骇然,深吸一口气,大吼道:“走!”

夏斛成替他挡下了那一击,为他赢得了逃走的机会,他若不走,岂不是让夏斛成的牺牲白费了!

“好可怕的大隋少年!一个照面就能击杀夏斛成,恐怕乌律大哥都难以做到……难道……”

铁契曷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乌律大哥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大隋少年击杀的呢?

正在铁契曷心神震动,犹豫着是不是要回身与隋军拼了的时候,来自骁果右军的数百骑兵,已经变换了阵型,开始追击吐谷浑人。

“罢了!胜算无望,不管乌律大哥的死,是不是跟此少年有关,今天是报不了仇了!”

铁契曷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五六百骑兵,长叹一声后,加速逃离。

“少郎君,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穆离的声音在马背上响起,追着刚才错身而过的铁契曷而去。而丑奴则带着一百余名骑兵留在了方才年轻将领身边。

“可惜了!虽然几乎将这一支吐谷浑骑兵全部留下来了,但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叔宝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年轻将领没有继续参与追杀吐谷浑的残余骑兵,而是停在了当场。

“吁~~~~”

宇文承基终于赶来了,看清立在马上的年轻将领的面孔后,一下愣住了。

“宇文兄,别来无恙!”

杨浩扭头,望着宇文承基略显错愕和尴尬的脸,微微一笑。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剩勇穷寇

“宇文兄,别来无恙!”

听着平淡如水却又仿佛彼此知之甚深的问候,宇文承基瞬间有些恍惚。

从去年大街上初见,那张青涩中带着坚毅的少年脸庞,如今变幻了良多,已经成长到了甚至需要他仰望的地步。

没错!就是仰望。

西征之前的龙首原检校,就给了他极大的震撼。杨浩的骁果右军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军,那样的磅礴气势、无上军威,是做不得假的,也没法作假。虽然在自己左军将士面前,宇文承基从来未承认这一点,但他的内心,却始终骗了不了自己。

再之后,在西平郡与吐谷浑人的初交锋,右军的军报,他每时每刻都关注着。有他自己派去中军大营的斥候兵带回来的消息,也有族中堂兄弟从父亲宇文述那里传回的三三两两的评价。

每一份消息都震撼着宇文承基的神经。

骁果右军居然如此之强!

大大小小遭遇战中,骁果右军的战损比,让他目瞪口呆。身为将门之后,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及想做到如此到底有多难!

也因为此,宇文承基下意识里一再压迫自己的骁果左军,进攻进攻再进攻。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指挥骁果左军一刻不停突进、追逐吐谷浑人的背后,其实是他对杨浩右军的浓浓忌惮和不服输。就像刚刚之前冒险变阵,如果没有杨浩的骁果右军的存在,宇文承基一定会选择更稳妥的战术,甚至他还会预判到吐谷浑人的所有应对。正是杨浩的原因,让他仰望的同时,又心有不甘,才会关键时刻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以宇文承基的才能,他当然属于大隋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明星。

可惜明星之侧,还有一轮皓月当空。

“杨浩!”

宇文承基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庆幸?惭愧?屈辱?感谢?似乎全都不是,又似乎全都有。

“宇文兄,吐谷浑人在西平郡的主力,现在停滞在西北三十里之外,他们还不知道突袭你的这支骑兵已经被我们打败……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将他们吃掉?”

杨浩轻轻夹了夹马腹,来到了宇文承基近前,微笑望着略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的后者的脸庞,真诚地建议着。

“吃掉?什么吃掉……”

宇文承基先呆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脸上一红,干咳了一声,道:“你是说干掉这一部吐谷浑的主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下意识望了一眼结束战斗渐渐归拢在杨浩身边的骁果右军士兵,不由一惊,脱口而出:“咦,你的右军怎么只有这么点儿人……其他人呢?”

就算还未归拢完毕,就算刚才有四五百名士兵追杀吐谷浑残余骑兵去了,眼前的人数加起来绝不超过三千人!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骁果右军得益于杨浩‘谄媚’低中等武官的军规,可是骁果军中人马最多的一支,人数已经接近了两万!怎么可能只是眼前的三千人呢!

杨浩点点头,朝着之前埋伏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宇文兄慧眼!还有两千左右的辎重和伤员,喏,就在那边山坡后面……”

“打住!”

宇文承基脸色一急,道:“我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右军其他人呢?除了山后面那些~~~”

“哦,原来你是问这个!”

杨浩拿马鞭指了指西北,微笑道:“我既然知道吐谷浑主力在西北三十里外,当然提前把右军主力埋伏了过去,你说巧不巧~~~嘿!”

“……”

宇文承基无语,心中却暗暗盘算着杨浩建议的可行性。

“怎么样,想的如何?吐谷浑人劫掠了西平郡,就这么放他们走,我可不甘心……”

杨浩看了宇文承基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着话。

“好!我随你去!”

宇文承基也是果决之人,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两人商议了一些协同细节后,各自去整顿人马重新上路。

“段将军,此战我军将士伤亡多少?”

返回右军阵列的时候,杨浩询问迎上来的郎将段彦宏。

“折损了几十个人,不过大多是轻伤,不碍事。”

在杨浩推荐下升职为果毅郎将的段彦宏,并没有随同秦叔宝去埋伏吐谷浑主力,而是留在了杨浩身边,辅佐他统领剩下的几营将士。

杨浩闻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样,安排所有的伤员,不论轻重,全部留守在后方……”

段彦宏讶异道:“轻伤的也留下来吗?”

“留下来。”杨浩果断道。

“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可用之兵就不足四千了……”

“无妨,再说吐谷浑人肯定不会站着不动让我们打,哪怕是步兵都未必能及时追上,更不用说伤员了。”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前后半个时辰许,杨浩的四千骁果右军和宇文承基的一万余名骁果左军,整顿完毕,骑兵在前开路,步兵全体急行军,直奔三十里外的吐谷浑主力。

虽然骁果左、右军合起来也不过两万多人,不到三万的样子,应对西平郡的吐谷浑人主力四五万,略有些吃力,不过从战术的角度看,杨浩觉得应该足够了。同时在大军启动之前,杨浩早已经派遣斥候兵通知了前方的秦叔宝自己的打算,相信秦叔宝能够完美地配合自己。

……

此时吐谷浑驻扎地,两万余骑兵布置在数千辆粮车的周围。这些都是吐谷浑人辛苦搜刮来的,容不得有任何闪失。那数千辆粮车,有的是缴获自隋人手中的,也有驱逐隋人俘虏伐木新制作而成的。

粮车附近有许多汉人俘虏赶车,至于拉车的牲畜则各种各样,牛、马、驴,甚至人力推动的都有。除此外,每辆粮车都配备了两到三名不等的吐谷浑士兵,负责督促行进。

虽然天气还并不炎热,但是赶车的汉人俘虏已经累的气喘不已,不过看到左右凶神恶煞的吐谷浑士兵,敢怒不敢言。

“先生,要不要……再派遣一队人马去接应一下?”

王帐之中,大世王世子世略勤眉间隐忧一闪而过。

端坐在其下首的汉人谋士崔回眉头皱了皱,缓缓摇头,道:“不可!铁将军违反军令在先,已经是大错,若是贸然再派人去接应,万一隋军大举压上,岂不是正中隋人的下怀?”

“啊,这么说来,先生也觉得隋军有可能埋伏铁契曷吗?”世略勤闻言,脸上的忧色更深了一些。

崔回叹了口气道:“世子带兵切不可优柔寡断!本来停滞不前已经是大忌了,如果再分兵,那就是错上加错!放心吧,夏骓亲自带着斥候队已经放出去了,若是前方铁将军有消息,一定会提前报回来的。”

世略勤眨着眼睛,苦笑道:“先生你瞧,我越想越不安,现在右眼眼皮狂跳不止,怕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崔回安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世子不必太放在心上。眼皮跳而已,可能是这些时日操劳过甚了,休息一下便好。”

“但愿如此。”世略勤意兴阑珊。

“世子,我仔细斟酌了一番,大军全部停驻于此,确实有些冒险,不如……不如只留骑兵断后接应铁将军,而粮车则先行上路。世子觉得如何?”

也许是受到世略勤眼皮狂跳症状的暗示,崔回心里并非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坦然,而是谨慎地想了一个折中的计策。

“你是说粮车先行?”世略勤愣了一下。

崔回自信道:“不错!我们这次所行之路,并非原先既定的长宁河谷,虽然崎岖了一些,但可以确保前方绝不会有隋军袭扰,粮车先行是可行之策!而且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隋军主力追上来了,有粮车牵绊,我们很难快速撤离。所以,趁着隋军未来,我们提前转移粮草,乃上上之策!”

“善!就依先生之言!”

世略勤也觉得崔回的建议思虑周到,立刻吩咐人去执行。

“这个世略勤,身为吐谷浑大世王的世子,时而自信,时而自卑,不是格局宽广的英主,不过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而且很看重我,倒是个值得效力的人选。”

崔回见自己主意被采纳,心中暗暗有些得意,更是再次思考了一下自己在吐谷浑的前途。

他自问不是一个智慧超绝的谋士,若让他跟随一个枭雄,反而会露怯。像世略勤这种,乃是极佳的选择。

……

“秦将军,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校尉官沈光看着不远处的吐谷浑大军,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

他们一个时辰前就摸了过来,完美清除了吐谷浑人布置在外围的斥候兵,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警觉来。

秦叔宝身上披着杂草伪装,凝望着吐谷浑大营,头也不回地说道:“当然!你等不及了吗?”

沈光挠了挠头,嘿嘿笑道:“确实有些,不过,秦将军,咱们赶来之前,就发现了一小队吐谷浑骑兵从这儿过去了,应该是接应之前发现的那支吐谷浑骑兵的吧?”

“应该是。”秦叔宝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那队骑兵现在估计都快赶到少郎君那边了吧,若是他们发现已经交战了,回来报信,那该怎么办?”沈光拍了一下手,再次问道。

“不会那么快的,起码还得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回来,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

秦叔宝看了看天色,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没有问题。

实际上,不光是刚才骑兵小队的返回会带来威胁,其实,之前干掉的那些吐谷浑斥候兵,也是一个漏洞。

外围的斥候兵被无声无息消灭了,就算吐谷浑人再傻,两三个时辰内也能反应过来,必定会因为斥候兵的失踪而警觉起来。而秦叔宝等的就是吐谷浑人反应的时间。

“快啊,快啊,希望少郎君那边早点解决,然后跟骁果左军一起赶来,正好可以将这些吐谷浑人一网打尽!”

此时的秦叔宝并不知道杨浩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战争嗅觉,作出本能地判断。

呜——

雄浑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吓了埋伏中的近万右军将士一大跳!

“怎么回事!吐谷浑人要动了!难道他们……发现什么了?”秦叔宝一下子跳了起来,惊疑地望着远处吐谷浑大营的动静。

第二百七十六章 璀璨绽放

营地里,吐谷浑骑兵缓缓展动,嘈杂的马蹄震动声,带着泛起的尘土,远远地传了出去。不过骑兵在营地中打开了一个缺漏之后,便不再移动,而原先位于营地中心的一个个小山一样的粮草车,则在一阵阵扰乱的呼喝声中,慢慢动了起来。

“咦,吐谷浑人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他们并不是离开,而是在转移粮车?”

远远观注着吐谷浑人动向的骁果右军众人,脸上凝重的惊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长舒一口气的释然,以及淡淡的疑惑。

“这该如何是好?若是让吐谷浑人把粮车提前转移了,我们该怎么应对?”

一营校尉张德其微微皱起了眉头。

沈光点了点头,小脸上也是布满忧愁,道:“是呀,杨将军还没有赶来,其他的援军也没有,就咱们不到一万人,难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吐谷浑骑兵摆脱包袱吗?”

吐谷浑人这一招说不上多英明,但明显是有效的。之前停下来,应该是吐谷浑人犯的一个错误,所以杨浩才会派秦叔宝带着右军的主力来堵截他们。

但是现在,吐谷浑人要将行速缓慢且笨重的粮车调离开去,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这一举动,让吐谷浑骑兵可以轻装前进了,甚至可以兵粮分走两路,让隋军追击的难度大大增加。

沈光和张德其等人,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没有办法。

“秦将军……”

沈光将目光投向秦叔宝,发现对方神色木然,愣愣的盯着吐谷浑人动作,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由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秦将军?”

看似发呆的秦叔宝突然眼睛爆射出了一缕精光,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把身边的沈光等人吓了一跳。

“秦将军,你怎么了?”沈光小心翼翼道。

“全军听令!”

秦叔宝旋风般转过身子,面对着右军将士,眼神竟然前所未有的坚定!

“啊?”

张德其、沈光等校尉闻言一脸愕然,不知所措。

秦叔宝沉声道:“难道你们没有听到吗?全军听令,准备出击!”

此语一出,众人更懵了。

“什么!”

“出击?打谁呀?”

“难道是打下面的吐谷浑人?”

几乎所有的校尉第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年纪最小的沈光,反而眼神一亮,惊喜地望着秦叔宝。

“难道不行吗……还是说你们怕了吐谷浑人?”

秦叔宝脸色冷了下来,对众人的反应似乎十分不满。

“怎么会怕!”

众人一愣,齐声否定道。

秦叔宝单手按在剑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剑身,反问道:“那不就得了!眼下吐谷浑人正调动粮车,是最混乱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趁势掩杀下去,你们还觉得困难吗?”

说话的秦叔宝眼神异常明亮,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自信和果决。

众人闻言,皆是神色一动,知道秦叔宝所言不虚。

“可是……吐谷浑人毕竟三四万兵马,单是骑兵也有两万以上,我们这么杀过去,可能会占到些先机,后面呢,若是吐谷浑人反应过来了,该怎么办?”

有人犹豫了一下,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秦叔宝看了那人一眼,认出是右军中的一个校尉,当即淡淡道:“兵无常势,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至于吐谷浑人会不会反应过来,你们平日的训练不就是占敌先机吗?如果这么好的形势下,还让吐谷浑人翻盘了,你们和我谁都没脸去见杨将军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是极其严厉,听得刚才问话的校尉脸上一阵惭愧。

“报告秦将军,七营没有问题!”沈光突然站出来大声道。

“一营也没问题!”张德其紧随其后。

“三营没有问题……”

众校尉纷纷表立决心,全军上下统一了出击的决定。

秦叔宝望着众人的面孔,缓缓将自己的佩剑抽了出来,率先挑掉了罩在马口鼻和四蹄上的麻布包裹,翻身上马。

众人也学着秦叔宝的动作,除掉隐藏马匹动静道具,同时登上了马背。短短十几息的功夫,六千余右军骑兵,悄立在山谷之中,静静等着秦叔宝的出击命令。

“我们是——”

秦叔宝手持佩剑,眼睛望向前方。

“右军!”

众人轰然应道。似有热血在胸中燃烧。

震耳的吼声,将山谷中飞鸟惊起。

“嗯?”

不远处的吐谷浑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爆发出这样的声势,让他们大吃一惊。外围最靠近一侧的骑兵愕然大于震惊,但是胯下的马儿,对冥冥中难以言说的杀气,可能更能感知到危险的到来,焦躁地动来动去,要不是骑兵紧持着缰绳,几乎已经暴走。

“发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吐谷浑人营地里乱成一团,本来粮车转移就够乱的了,一下子外围突然开始警戒,中心的不明就里的吐谷浑人更乱。

世略勤和崔回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击!”

秦叔宝神色冷毅,大吼的同时手中佩剑狠狠劈了下去,坐骑已带着人率先冲了出去。六千多右军骑兵紧随其后,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一般,杀向了吐谷浑人。

一方是错愕混乱的吐谷浑人,一方是盛气凌人的骁果右军,首战交锋结果不言而喻——骁果右军成功突进了吐谷浑营地之中,而且把对方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吐谷浑大世王部下也并非都是庸俗之辈,尤其是认识到了对方只有不过六千余人的情况下,两万多骑兵极力收拢阵型,企图围杀突如其来的隋军。

然而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代战神的秦叔宝,岂会让吐谷浑人如意!

一方面,右军骑兵在他的指挥下,妙至天成,屡屡变换阵型,简直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样子,将吐谷浑人堪堪组织起来的防御,重新打散。

另一方面,在事先安排下,三千余步兵也借着骑兵的掩护,杀进了吐谷浑人阵中,将数千监运粮车的吐谷浑士兵杀戮一空,然后以粮车为掩护,配合着己方的骑兵,四处截杀吐谷浑骑兵。

短短一个时辰,吐谷浑人经历了天堂到地狱般的绝望,而秦叔宝麾下的骁果右军,则愈战愈勇,骑兵像闪电一般,收割,再收割。

“怎么会这样!是天要亡我吗?”

世略勤眼睛赤红,望着冲杀肆虐的隋军骑兵,悲从中来。

在隋军冲过来的第一时间里,他就在亲卫死命护送下,转移到了一队还算安全的骑兵阵中,可是混乱战场上吐谷浑人的惨状,让他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没有人能回答他。包括身侧同样狼狈不堪的崔回。这位汉人书生,眼眸中写满了惧意和茫然。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这支隋军是从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天兵,从天而降?

……

黑褐色的大地上,战争还没有结束。

在秦叔宝的统领下,吐谷浑人没有找到机会翻盘,吐谷浑人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被隋军消耗着。

不知什么时候,战场的边缘,杨浩和宇文承基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近两万人肃然而立,静静看着骁果右军的杀戮表演,每个人都被惊呆了,甚至忘记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

宇文承基望着战场上蜿蜒如黑色长龙的右军骑兵,久久无语。

从他站的地方看过去,其实能发现,并非吐谷浑人太孱弱不堪一击,而是骁果右军实在是太敏锐、机警和狡猾了!至少有数次,吐谷浑骑兵其实应该能阻拦住骁果右军的,但是都被战场上那支右军骑兵以鬼魅的变阵和极强的战争嗅觉所化解了!反而甚至给予了吐谷浑人犀利的反手一击!

“太难了!太匪夷所思了!”

宇文承基是领兵之人,他知道其中的难度有多高,不仅要求统领者拥有极高的指挥天赋,还要求全军上下同结一心、如臂使指。至于那些让他眼花缭乱而又奇效叠出的骑兵阵型变换和辅合,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客气的说,眼下的骁果右军,是一支任何一个将领都梦寐以求希望统领的军队!

“咳咳,宇文兄,你看,咱们是不是上去帮帮忙,吐谷浑人似乎又要突围了……”

杨浩摸了摸鼻子,转头望着宇文承基,说道。

说实话,秦叔宝指挥不足万人的骁果右军,居然敢冲击吐谷浑人的大营,而且还成功了!这让杨浩自己都非常惊讶。虽然从未怀疑过秦叔宝的才能,但是仍然被其瞬间绽放出来的将才所折服。

这才是天骄啊!

不管他杨浩有没有重生,有没有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引起众多的改变,这个世间总有一些人,毫无意外地绽放出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光彩!有些人命中注定,一定会成为这片天空下的明星、骄傲。

秦叔宝就是如此。

“额……”

宇文承基面色僵硬,嘴角抽搐。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杨浩,只有略微不善的眼神,似乎泄漏出一些心绪——杨浩!你特么是在逗我吗!你的骁果右军自己就能大破吐谷浑人,何必拉着我来丢人现眼,是为了故意羞辱我吗?

杨浩无视宇文承基几乎要杀人的眼神,横刀一挥,高声道:“右军听令——”

“喏!”

身后四千多骁果右军,轰然应道。

“杀!”

简单的语言,简单的动作,杨浩率军冲了上去。

“右军!右军!”

此时在吐谷浑阵地中的右军将士,突然齐声吼叫,似乎是在呼应同袍的到来。

“我们也上吧。”

宇文承基面对战意空前高昂的骁果右军,有些意兴阑珊。其实不只是他,整个骁果左军上下,目睹了右军的神勇之后,也是盖莫如是的心情。

近两万隋军加入战斗,吐谷浑人形势更加岌岌可危。

“世子,我们走!”

几员吐谷浑大将护着世略勤,硬生生破开隋军的堵截,丢下一地的残兵败将和他们辛苦掳掠来的粮草,头也不顾的逃命去了。

秦叔宝指挥着右军骑兵尾随其后,冲杀了几次,吐谷浑人又丢了一千多具尸体,才勉强逃逸。

最终四万多吐谷浑人,只逃出去不过五六千人。

“收兵吧!”

望着吐谷浑人逃走的方向,秦叔宝略有些遗憾没有将吐谷浑人一网打尽。

原因有很多,追逐起来可能要花费几日几夜,未必划算。而且战场上还有很多吐谷浑残兵在负隅顽抗,也有很多汉人俘虏以及粮草需要隋军接收。

即使有些可惜,这终归是一场大胜。

秦叔宝赶回来的时候,杨浩和宇文承基的左军已经将战场的残兵扫荡干净了,战场硝烟落幕。

“将军,叔宝不辱使命!”

秦叔宝带着众将士,拜倒在杨浩马下。

脸色微红,其情甚殷。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云麾勋章

西平郡战事基本结束,吐谷浑深入此郡的主力,也被秦叔宝这个命中注定会大放异彩的绝世名将肃清了。更可喜的是,还将吐谷浑人搜刮来的粮草全数截下了。也因为此,秦叔宝才对于让吐谷浑残部逃脱,没有那么的耿耿于怀。

穆离带着骑兵分队也回来了。从杨浩铁骑下逃走的铁契曷,最终从另一条道路上逃走了,这让少年穆离格外生气,小脸板着,回来见到杨浩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杨浩笑着调侃了几句,最后还是丑奴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生地安慰了少年。

宇文承基和他的骁果左军,在战役结束后,就驻扎在了右军的旁边,和杨浩一同接收了侥幸存活下来的吐谷浑俘虏,还有之前被吐谷浑人掳走的汉人。虽然亲眼目睹了战争的后半程,对于骁果右军的战斗力,已经足够惊讶了,但是直到清点的时候,宇文承基和左军的将士还是被震撼了——

西平郡最后这一役,斩首吐谷浑士兵近两万人,伤残俘虏七千余人,俘获战马九千匹,粮草两千余车,救下被俘虏的汉人四千余人。

“俘虏和粮草一人一半,但是首级、战马,我全要了!”

杨浩看了宇文承基一眼,淡淡的说道。

首级意味着战功,杨浩自然不会放弃,一定要拿走。战马则能直接扩充右军的实力,杨浩对右军的调教有自己的想法,但军府和兵部的支持总是有限的,剩下的就需要右军从战争中给养自己。

至于被俘虏的吐谷浑人,严格算起来,也算是战功,尤其是把俘虏杀了,首级也就有了。不过杨浩嫌麻烦,也不愿意轻易杀俘,自然不介意与宇文承基的左军平分。而那两千车的粮草就更鸡肋了,这些粮草原本就是从大隋土地上劫掠而来的,不管是充作军粮,还是贴补地方,对右军都没有太大意义。

“……”

对于杨浩的建议,宇文承基能说什么,毕竟他和他的骁果左军,虽然同杨浩一同前来,但一直到最后的时刻,几乎都是看客的角色,未立寸功,就能分润走这么多好处,说起来还是他赚了便宜。

什么时候我的左军要靠别人施舍战功了?

真是屈辱啊!

宇文承基本想义正言辞拒绝,但是抬头看到几位副将殷切加惊喜的眼神,默默将话吞回了肚中,脸色僵硬朝杨浩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商定完之后,杨浩告辞,带着秦叔宝等人回到了右军的临时营地。

回到营地不久,杨浩听萧铉等人汇报统计完毕的伤亡报告,此役骁果右军亡四百五十余人,重伤两百余人,轻伤五百余人,西征以来,首次战损超过了千人。

杨浩看着报告,脸色十分凝重。

这些都是右军的儿郎,牺牲在西征途中,难免令人感伤。

“萧司马,你负责统计完整,按照右军的抚恤标准执行下去……抚恤金的话,先从右军账上出,回头合并军功我会向军府和兵部讨要……”

“好,将军放心,交给我吧!”

萧铉嗫喏了一下,最终答应下来。

其实他想跟杨浩说,是不是可以适当调低一下抚恤标准。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财,虽然未必马上就要发放出去,但总归会给右军带来些不便。话到嘴边,想了想自己这位上司特立独行的做法,觉得建议也是白搭,索性不提。

“叔宝,集合一下全军,我还有事情宣布。”

计定完伤亡人员的抚恤问题之后,杨浩先是在骑卫队长柳长陌耳边吩咐了几句,然后扭头对着秦叔宝说道。

“是!”

秦叔宝应了一声,立刻去集合右军将士。

此时天色将晚,营地中火光盏盏,一阵阵的马肉香味飘荡在营地中。除了缴获的完好无损的战马之外,死伤的战马则被骁果军将士洗干净了,然后分割了,架在火堆上烤。

听到召集令,即使是在吃饭前后的时间,骁果右军还是非常迅速的集结完毕。

杨浩站到了全军面前,高举起自己的右手,高呼道:“右军!”

“万胜!”

整齐的军阵中,一万余右军将士肃然而起,异口同声,用一个声音回应着杨浩,声遏云霄。连远处正在休整的骁果左军将士,被这气势震到,不约而同朝右军营地望了过来。

秦叔宝手持横刀,干净利落,做了一个指挥动作。右军将士全军整齐划一,席地而坐。

这时柳长陌捧着一包东西赶来,沉甸甸的样子,交到了杨浩手中。

杨浩打开包裹,就那么摊在了地上。

包裹里面,是一枚枚巴掌大小的银质精美勋章。

勋章的正面,雕刻了一只振翅雄鹰,雄鹰左下两个字——‘右军’,右下两个字——‘云麾’。

“云麾勋章!”

没错,这就是杨浩之前说过的云麾勋章!

是他临时吩咐军中的巧匠,用纯银打造出来的。战场条件简朴,只来得及做了十几枚。不过,足够了。杨浩看过了战报,也仔细询问了各营校尉,核实了所有情况之后,决定颁发出第一批总共十三枚的云麾勋章。

十几枚勋章,甚至还有剩余。

“我宣布,第一批云麾勋章的获得者,马行超、褚春杰、吴文峥……”

杨浩从怀里抽出一张纸,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了下去。

每念到一个名字,下面席地而坐的将士中,都有人震惊地抬起来,眼眶湿润。杨浩口中这些名字,都是他们的同营的将士,有的是普通的士兵,有的是伙长、队正,甚至是校尉。

这些名字的主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骁果右军四百多名阵亡名单中的一员!

低低的悲泣声在人群中响起,然后开始蔓延。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不知从谁开始吟唱起古老的歌谣,很快传遍了全军,所有人擦干了眼泪,随声唱和。

咚!咚!

将士们一齐敲打着随身的水壶,沉闷的回响声,伴着苍廖的歌声,告慰着同袍的在天之灵。

良久,良久。

初夏的西北大地上,这一夜很长,很长。

……

第二百七十八章 医护营

翌日清晨,骁果右军和骁果左军拔营东归,带着此一役的丰硕收获,一路向东,直奔皇帝杨广所在的隋军大营。车马辚辚,绵延十几里,尤显气势博大。

此行经过的临羌城,已经是西平郡极西之地,吐谷浑人残部逃走的方向,极是崎岖,大军通行的可能性很低,费时费力,而且非常危险。除了杨浩的骁果右军和宇文承基的左军,皇帝杨广带着大军目前已经到了长宁河谷,前期与骁果军配合着扫荡的左、右骁卫以及骁果军的中军,都已经回撤到了杨广身边。

按照隋军的计划,下一步会穿过长宁谷北上,然后前往张掖郡,征讨盘踞那里的吐谷浑真正主力大军。

在启程东归之前,杨浩还做了一件事情。

他将被救下的汉人集中了起来,从中挑选了几十名女子出来。因为吐谷浑人掳人主要是为了运送粮草,所以大多数汉人都是男子,女子倒是也有,但是并不多。能找出几十名来,已经非常不易了。

“你们可愿加入骁果右军?”

杨浩望着这些神情略显慌张的汉人女子,温和问道。

“什么!”

“加入骁果右军……是要我们从军吗?”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从军的呀!”

这些汉人女子骤然听到这样的问题,一时都懵了。若不是骁果右军救了她们,而且好吃好喝的护送回去,并无半点亏待,她们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年轻人说胡话了!

“他可是骁果右军的统领啊,不会跟我们开玩笑吧?”

“看着是不像。不过,我们从军能做什么?当兵打仗吗?”几十个女子交头接耳,小声地议论着,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诧异表情。

“额,少郎君这么搞,能行吗?”

跟在杨浩身后的秦叔宝,脸上有些尴尬,悄悄用手扶了扶额头。

杨浩微笑道:“没错!的确是请你们加入骁果右军,不过,不是当兵打仗,而是做右军的医护人员,专门护理右军中的伤病残疾……”

那些女子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不过又有人开口了:“可是……将军,我们不是大夫啊,哪里懂什么治病救人!”

其他女子听了也频频点头。

杨浩点头道:“问得好!你们不用担心,随军的医护人员,其实不用很懂太多医术,主要是耐心、细致,女子来做这种事情,应该会更擅长一些……”

说完见众女子还是一副疑虑重重的表情,于是接着补充道:“你们进了右军,就是右军的正式编制人员,俸银待遇跟其他士兵完全一样,我们骁果军的待遇是……”

当即把骁果右军的待遇仔细讲解了清楚。

“居然这么多!而且跟士兵一样!”

众女子眼睛亮了亮,大为所动的样子。

她们被吐谷浑人俘虏,家中多有遭遇不测的,有的甚至只剩下了自己。杨浩提出组建右军医护营,一方面是为完善右军制度着想,另一方面也不无替这些女子谋一分出路的意思在里面。

“还有,你们入右军之后,我会安排人手帮助你们熟悉一下医护技巧,其实很简单的。我不会强求你们,愿意留下的请上前一步!”

众女子听完杨浩的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犹豫不决。

“我愿意。”

一个年轻的姑娘脸色坚毅地站了出来,打破了僵局。

有了开头,后面就容易了,于是……

“我也愿意!”

“我愿意……”

最终几十名女子中,有二十七人愿意留下来,大多是年轻的未婚女子。其他没有站出来的女子中,多数都已经成家,家中或许还有亲人在。

杨浩也不勉强她们,让秦叔宝带人把她们带了下去。而留下来的女子则被杨浩亲自带到了临时伤兵营。那里有数百名受伤的右军将士。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血气,有些刺鼻。几个女子看到伤兵的惨状,吓得有些花容失色,再闻到伤兵营的血腥气,脸色都发白了。

“他们都是大隋的好儿郎,正是他们豁出了性命,才把你们救回来的!”

杨浩淡淡的声音响在了每一名女子耳边。

女子们闻言,神情开始有些变化。

“将军,你说,我们能做些什么……”一个带着颤音的年轻声音先开口了。

杨浩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是之前那个最早站出来说‘我愿意’的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杨浩微笑着问。

“贺茗儿。”

杨浩有些意外,女子的眼神很稳,很清澈。

“来,我教你们——你们看,这是刀伤,伤口很大,已经伤了筋骨,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要先正筋骨,然后再止血……”

杨浩随意蹲在了一个伤兵的面前,给这批新生的右军医护兵仔细讲解着。

“以后你们有不懂的,可以问许医官,他可是关中的名医……许医官,她们可都交给你了,以后都是你的帮手。”

讲了一通之后,杨浩指着旁边一个军医,向众女子介绍道。

“将军谬赞了!许某一介郎中而已,将军对医术的理解不在许某之下,惭愧惭愧!”

许医官苦笑着回答。他对杨浩还是非常钦佩的,至少以他从军的经历来看,把一支军队治理的如此出色,世所罕见。实际上,自从随右军出征以来,他的工作相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是杨浩对伤兵营要求很高,却又让他非常耗费精力。

眼下杨浩带了二十几个女子来给他当帮手,他本是有些拒绝的,但是人微官轻,拒绝的话是绝不敢开口的,只好随之任之。

“贺茗儿,你先做个护士长吧。”

杨浩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自然不能全程陪着医护营的女子们学习。只是临走之际,心中一动,许给了那名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一个官职。

“哦。”

贺铭儿吓了一跳,神色慌张地应了一声。

直到杨浩走后,才鼓起勇气,凑到许医官面前,问道:“许医官,那个……什么是护士长啊?”

许医官五十多岁,花白的胡子一撅:“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话语虽凶,但是眼睛小且圆,吹着胡子瞪眼的模样,反而十分的滑稽、亲切。

“噗嗤!”

围在许医官身边的几个女子一个没忍住,被许医官逗笑了。

“看来骁果右军还不错哦,虽然那个年轻将军有些古怪,还有这个许医官也很有趣,一点也不严厉……”几个女子这般想着,对未来的生活,不由有几分憧憬。

“咳咳,接下来我跟你们讲讲,如何护理弓箭创伤……”

许医官说完那句话,自己也差点笑了,干咳了几声,赶紧转移了话题。

杨浩从伤兵营出来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将军,我们好像抓住了一个吐谷浑的公主!”

穆离和几个士兵来到他的面前,禀报道。

“嗯?”

杨浩眉毛一挑。

穆离接着道:“昨天天色晚了,混在俘虏中没有发现,今天一早清点的时候,才被下面的人发现的,穿着十分华丽,应该是个公主什么的……喏,就是她!”

正说话间,几个士兵带着一个一身吐谷浑装束的少女来到了杨浩的身边。

杨浩惊讶地抬头。

被带来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而且长得俏丽、白皙,一点也不像是吐谷浑男子的粗糙,被几个右军士兵拉着,神情有些惶惑不安。

“你是吐谷浑人?”

杨浩疑惑问道。

眼前的少女,虽然作吐谷浑打扮,但无论是长相、皮肤,还是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像是汉人。

杨浩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小鸾。一个非常像小鸾的少女,不是说长相非常像,而是两人给人的感觉特别相似。

少女听到杨浩话语,眼珠木然转了转,最后目光移到了杨浩身上,上下看了几眼,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们是隋军?呜呜呜呜,我家小娘子让吐谷浑人杀害了!呜呜呜~~~”

少女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情绪爆发,一时激动难语。

虽然杨浩没有听明白前因后果,不过也弄清了少女并不是什么吐谷浑人公主,而是汉人女子。

穆离和几个士兵也很意外,本以为抓了个吐谷浑公主,原来还是个隋人,不免有些尴尬。

杨浩让人先把少女带下去了,打算回头再问个清楚。

之后,全军准备妥当,启程向东,朝着长宁谷隋军大营方向而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归营

“铁契曷向世子请罪,我错了,愿意接受世子任何惩罚!”

铁契曷跪在地上,黝黑的脸庞不断的颤抖着。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黑不溜秋的大隋少年的追杀,一路上亲随死的死伤的伤,再加上几个因为山高坡陡意外坠落山涧的,可谓九死一生,绕了一大圈才得以与世略勤会合,身边的士兵只剩下了不到十骑,追随他而去的夏河部将领夏斛成也被隋人击杀了。

“你该死!”

世略勤一阵头晕,在崔回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脚步,咬牙切齿,然后狠狠甩了铁契曷一个巴掌。

啪!

铁塔一般的吐谷浑汉子嘴角立刻溢出了鲜血来,不过其身形竟是半点没动。

“我杀了你!”

世略勤铿的一声,从身边亲卫腰上抽出一把弯刀,朝着铁契曷脑袋劈了下去。

“世子息怒!现在斩杀了铁将军于事无补,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何不让他戴罪立功呢?”

弯刀几乎劈到了铁契曷的头顶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了出来,轻轻拉了一下世略勤,以致后者手中的刀,碰的一声,砍在了旁边的山石上,溅的火星四射。

老人看得眼角猛跳,纵然知道世略勤是在演戏,也不免心惊不已。

刚才世略勤这一刀力道十足,若没有他及时那么一拉,劈在铁契曷身上,哪怕就是一座真的铁塔,恐怕也得给劈出一道缝隙来。

“夏长老,铁契曷坑害了你夏河部数千将士,还连累我大世王数万大军,就算你能容下他,我也容不下他,今天我就要把他斩于此地!”

世略勤被老人拦了一下,气犹未消,一脸悲愤心伤的神情。说到最后,还要挥刀杀人。

这次崔回也站了出来,劝说道:“世子,夏长老说的对呀!我吐谷浑与隋军只是初战,以后还会有更多战斗,还需要铁将军这样的勇猛之将效力呢……”

咣当!

世略勤脸色变了变,似乎被夏长老和崔回说服了,将手中长刀扔了出去,不过犹未解恨,抬起一脚,重重踢在铁契曷的胸口,将其踹倒在地,咒骂道:“若不是两位替你求情,我必杀你!”

铁契曷挣扎着爬起,重新跪好,凄楚道:“世子洪恩,铁契曷铭记在心!若不是记挂着兄弟们的仇恨,我早已经一了百了了!青天在上,我铁契曷立誓于此——若不能雪洗今日之耻,必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听到铁契曷立下重誓,世略勤脸色这才有些纾解。

然而十几步开外,一名披头长发的吐谷浑将领,眼神阴翳地望着几人,冷笑不已。

“嘿嘿!世子何必在我面前演戏!杀不杀铁契曷我不管,不过你们大世王系被隋军斩杀如此之多,还丢了两千多车的粮草,我是一定会上报给王上的!到时候,你们在想着如何承担罪责吧!”那将领阴声怪调说道。

“索勒,我干嫩娘!”

铁契曷大怒,霍的一下从地上站了去来,铁塔的身体就要撞向那个说话的将领。

“铁将军,你干什么!”

世略勤身边的护卫夏骓一下子拦住了铁契曷。

“夏骓,你让开,我要把索勒撕碎了!”

铁契曷暴跳如雷。

“哎哟,我好怕怕!”

被唤作索勒的吐谷浑将领装出害怕的样子,挑衅地望着铁契曷。显然没有将铁契曷的威胁放在眼里。

“够了!”

世略勤突然吼道,瞪了铁契曷一眼,然后转向索勒,拱了拱手,说道:“索将军,我以我父亲大世王的名义,感谢索将军护卫着我等突出隋军的包围,我们大世王系绝不会忘记索将军的!”

索勒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还是大世王世子讲道理!不过,世子想怎么不忘记我呢?”

世略勤不暇思索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名处子,如何?”

索勒闻言眼睛一亮,不过转瞬又灭了下去,骨碌碌瞅着其他几人,嗡声道:“就这些吗?”

夏长老叹息一声,站了出来,接道:“我夏河部出十名女子。”

“不够!”

索勒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掌,在夏长老面前晃了晃,“最少十五名!”

“好,就依索将军的。”

夏长老无奈,只好应承下来。

“嘿嘿!老家伙可比某些不长眼的兔崽子强多了,哼!”

索勒大笑着离去。

临走前轻蔑地望着铁契曷,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口型很简单,简单到在场的几个人都认了出来。

废物!

这是"chi luo"裸的打脸,不光打铁契曷的,也是针对在场的大世王系的所有人。

“回去吧,这次连我都会受到父王的指责!”

世略勤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铁契曷的肩膀,安慰处在爆发边缘的汉子。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铁契曷将拳头捏的啪啪作响。

……

骁果左军和骁果右军,在半天之后,天色还没黑下来,就赶到了长宁谷隋军大营。

皇帝杨广派了太监尚钦和兵部的一个侍郎来迎接。

尚太监和那个姓郑的兵部侍郎,虽然早就接到了战报,但是见到骁果左、右军归来的阵仗,还是大吃一惊。

“少郎君,你们真的斩杀了四万多吐谷浑人?”

尚太监跟着杨浩进了安置营地的大帐中,立刻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杨浩见到尚太监,倒是有些故人的感觉,心中温暖,微笑回答:“是呀,军务岂可戏言!”

“额……就你们骁果右军和宇文承基的左军……两万多人马……大破吐谷浑四万人,而且还俘获了这么多战马、俘虏以及粮草?”

尚太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尚公公,其实只有我们骁果右军哦……”

不待杨浩说话,穆离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脑袋,脆声声道。

“什么……?”

尚太监愣了一下。

杨浩瞪了穆离一眼,直到后者吐了吐舌头退回了身后,才笑道:“尚公公,不要听小孩子家家信口开河~~~不过,这次战果,的确是骁果左军和右军一起取得的,总算没有辜负圣上让我负责招募骁果军的用心!”

尚太监听得晕乎乎的,跟着杨浩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啊!不过,少郎君,你还是写一份详细的战报,我要带给陛下,好让陛下也跟着高兴高兴!”

“尚公公,战报已经拟好了,您回去的时候,带给陛下即可!”

杨浩朝着萧铉招了招手,从他手里接过一份战报,交到了尚太监手中。

尚太监随手翻看了一下,眼睛一亮,赞道:“好漂亮的字!是少郎君亲自书写的吗?”

杨浩见到尚太监朝自己望了过来,脸一红,尴尬道:“尚公公取笑了!我哪有如此书法,此书是右军萧司马所作!”

说完,指了指身边的萧铉,给尚太监认识。

“萧铉见过尚公公。”萧铉施了一礼。

尚太监看到萧铉面孔,微微一愣,“咦,你叫萧铉,你是……”

萧铉赶紧回道:“尚公公,家父萧琮。”

尚太监立刻浮起笑脸,上下打量了萧铉几眼,赞美道:“原来是内史令萧大人的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少郎君的右军如此出色,陛下满意的很呐!”

“全赖尚公公美言。”

杨浩不咸不淡的夸了尚太监几句。

尚太监闻言老脸笑开了花,喜滋滋道:“若无少郎君和萧郎君之才,洒家再怎么说,又有何用?”算是间接接受了杨浩的示好。

彼此又寒暄了一会,尚太监告辞,带着骁果右军的战报,回去向杨广复旨。

杨浩也趁机让右军全军休整。

而他自己则带着那一枚还没有发放的云麾勋章,来到了伤兵营。东归途中,杨浩接回了就近安置而没有参与最后围剿吐谷浑主力的伤兵营。

如今的伤兵营,比以前大了许多,足足占用了二十几个大军帐。

二十七个新手女护士,在初步培训之后,已经正式上岗了,每个人负责照顾一个军帐的伤员,忙碌的非常厉害。

在知道了右军中还有这么一个群体之后,差点成了吐谷浑大世王世子的女人的莲儿,也自告奋勇进了医护营。

于是右军的女护士团队又多了一人。

杨浩来到伤兵营的时候,‘护士长’贺铭儿和莲儿两个人正抬着一大盆沾满血污的衣服出来。

“是要去溪边洗吗……怎么没有人帮你们抬?”

杨浩见两人满头大汗,不由帮着搀了一把。

“谢谢……啊!怎么是你!我……不用的,不用的……”

贺铭儿还以为帮忙是寻常的士兵,刚说完谢谢,眼睛余光瞥见来人的面孔,吓了一大跳,赶紧着急忙慌地摆手,表示不用。

穆离招呼了两个护卫过来帮忙,轻松抬起那一大盆衣服,跟着两个受宠若惊的女孩去了。

杨浩笑着摇了摇头,举步踏进了伤兵营的一个军帐中。

伤兵营中,一个正在昏睡中的断臂少年,即将迎来那枚属于自己的云麾勋章。而他将是整个骁果右军当中,唯一一名活着获得此勋章的人!

比起少年的惊喜和幸福,整个隋军大营,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播开来,造成了意想不到的轩然大波。

第二百八十章 被打击的大隋第一人

尚太监带回了骁果右军的战报,杨广刚刚与群臣共餐完毕,便令尚太监当着众臣子的面,将战报内容读了出来。

“干得漂亮!果然是朕的骁果军!”

皇帝杨广龙颜大悦。

没想到骁果军在西平郡最后一役,竟有如此硕大战果,杨广简直是大喜过望,连之前因太子病情而有些低沉的情绪也变好了许多。

“额……”

相比杨广的兴奋,大帐中几多位各卫府的大将军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兵书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十倍于敌人的兵力,才可围歼,五倍的兵力则可以放心的进攻对方,两倍于敌人在勉强能与之战斗。骁果军左右两军加起来,不过两万余人,居然几乎全歼了西平郡四万多吐谷浑人!

这样的战果,别说是两个年轻小将领兵,就算是换成了帐中的几位大将军亲自出马,也绝计难以做到。

怎能不令人侧目!

“许国公,恭喜啦!将门虎子果然了得!”

在杨广左下首的虞世基朝着自己对面的宇文述,拱了拱手,恭喜道。

“虞侍郎客气了!承基年幼,哪里当的起如此夸赞!再说大破吐谷浑人的,还有骁果右军,岂独是承基一人功劳!骁果军初战如此大捷,该是陛下圣明才对!”

宇文述脸色平淡,一点也看不出额外的喜悦,仿佛宇文承基不是他的孙子,取得的战绩与他无关一般。

“对对!许国公说得对!是圣上英明,圣上英明呐!”

虞世基脸上堆满笑意,转身对着杨广长揖了下去。

“哈哈哈哈~~~”

杨广心中快意,只恨当初反对自己招募成立骁果军的宇文弼、高熲、苏威等人不在此处,否则真想看看他们几人现在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想到此处,对骁果左右军的战果,心情更是舒畅地难以言喻。

就在这时,帐下一个硬朗的声音传来。

“陛下,臣有一言!”

杨广一愣,寻声望去,发现是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不由笑道:“张卿,但讲无妨!”

张定和身材魁梧,即使是与皇帝共餐,身上也是甲胄不除,猛的一站起,全身上下哗啦啦作响,金铁之声不绝于耳,倒是有不俗的气势。

只听他沉声说道:“陛下,臣以为骁果军大破吐谷浑人不足为喜!”

“哦?”

杨广微微皱了一下眉。

“唉,这个莽夫张定和!又是他!”

尚太监站在杨广身后,斜眼望着张定和,不由一阵头疼,心中腹诽的同时,又暗暗祈求这个鲁莽气息极重的大将军,千万别说出令圣上不高兴的话来。

张定和哪管尚太监如何想的,见自己的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立刻接着说道:“陛下,西平郡的吐谷浑人本来就是很小的一支,虽有四五万之多,但是搜刮粮草的杂兵居多,兵力未见的有多强盛,见我大军赶来,狼狈而逃,骁果军顺势掩杀,胜之理所应当,在臣的眼中,并无特别值得夸耀之处!”

杨广闻言,沉吟不语。

帐中其他几位大将军和大臣未置可否,互望了几眼,并没有着急站出来说话。

尚太监暗骂了一声‘果然是个糊涂蛋’,竟然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败兴的话!

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张将军此言,怕是有所不知,西平郡的吐谷浑人乃是大世王系的精兵,光骑兵就有两万余众,而且装备精良,绝非大将军口中的杂兵可以称呼!况且奴婢刚刚从骁果右军回来,倒也见识过缴获的吐谷浑的战马,确实是兵强马壮。骁果军此次大破吐谷浑人,当然是了不得的战功!”

原本杨广听到张定和的话,还略有些不高兴,不过见尚太监站出来与其对质,反倒一下子轻松起来了,也不说话,微笑着看着两人。

张定和瞅了尚太监一眼,然后两眼望天,淡淡说道:“尚公公也懂军事?某不和你分说。”言外之意,却是取笑尚太监一介阉人,没有资格和他谈论兵事。

“……”

尚太监气息一滞,差点被张定和的话语噎死。一脸悲愤,却是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不必吵了!骁果军破吐谷浑人四万余人,也算是西征以来的首捷,张卿,你和兵部议定一下参战两军的战功,朕会酌情封赏。”

“臣遵旨!”

随征的御史大夫张衡躬身领旨。

“圣上英明!”

既然杨广已经发话了,诸将包括张定和在内,也都无话可说,遵从了杨广的意见。只是尚太监看向张定和的目光,仍有些怨恼情绪。

张定和自然也注意到了尚太监的目光,心中嗤笑一声,浑不放在心上。

他是武将出身,通过累累战功站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对于宫中的阉人,没有半分的忌讳。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就算是朝中的其他权贵,甚至是皇室,除了皇帝杨广之外,他都不会有太多敷衍。

隋军全军重新集结完毕,休整一夜后,第二日重新上路,沿着长宁河谷,杀向张掖郡。

不过,这次踏上征途,杨广不知为何变了阵型,在大军前方两翼开路的,由西征初始的骁果军,换成了左、右屯卫。而骁果军则被安排到了大军的最后方,仅仅在众多的辎重营之前,简直成了粮草护卫官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秦叔宝、穆离和好多右军的将士都觉得有些遗憾,昨日一战,彻底燃起了他们心中的热血,有信心如果再遇到吐谷浑人,他们能打的更好!

相较于右军将士这种按耐不住的兴奋,杨浩倒是觉得没什么。被安排在后方,正好可以趁机休整一下,而且通过之前的战斗,右军还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借此机会完善、调整一下。

……

两日之后,隋军大军急行过星岭,最后抵达了金山山麓。大军停驻在金山脚下,安营扎寨。

一路行来,已经能发现零星的吐谷浑斥候。在前方领路的左右屯卫,则出动兵马,擒杀了不少。不过隋军的位置信息已经暴露了出去。

杨广命各军大营做好戒备,同时让左右屯卫的斥候营更广的散布出去,随时追踪着吐谷浑人可能进攻的方向。

此次西征,左右翊卫一直拱卫在杨广大营两翼,负责护卫皇帝所在中军大营的安全。虽然一直以来未与吐谷浑人交锋,实际上却是军容最严整的队伍之一。

微凉夜色中,宇文述端坐在大帐中,望着一个英伟的青年将领从外面进来。

“承基,你来了。”

“孙儿见过大父!”

大军停驻在金山后,宇文述才找到机会把宇文承基从后方的骁果左军唤来。由于西征前期,骁果军担任前锋的任务比较多,这反而是祖孙两人西征之后的第一次会面。

看着一身轩昂之气的宇文承基,宇文述老脸上浮起了欣慰的是笑容来。

“坐,大父有事情问你。”

宇文述拍了拍自己跟前的位置。

“哦,大父请问!”

宇文承基情绪似乎有些低沉,略微拘束的坐在了大父身边。

“其实没什么,就是随便和你聊聊。”

宇文述看着举止有度的孙儿,满心欢喜,“你领的骁果左军,作战勇猛,没有给咱们宇文家丢脸,我很满意!”

“谢谢大父!我会更努力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宇文承基扯了扯嘴角,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

“咳咳,承基,记住胜不骄败不馁!这两日,陛下把你从先锋的位置上撤了下来,自然有陛下的考量,你的骁果左军趁机休整一下,是非常有必要的!不过,我还是很放心的,之前你做的都不错,尤其是西平郡大捷那次,尤为出色……”

宇文述以为宇文承基是因为骁果军被撤到了后方,有所不满,不由开导了几句。

“大父……其实……”

宇文承基突然开口,打断了祖父的溢美之词,神情有些窘迫、犹豫。

“嗯?”

宇文述察觉到宇文承基神色有异,似乎与自己猜想的有出入,不由一愣。

宇文承基深吸一口气,顿了一顿后,才望着大父深邃的眼睛,鼓起勇气,说道:“大父,其实……西平郡大捷……实际上……是杨浩的骁果右军打的……孙儿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什么……你说什么!”

宇文述眉毛一抖,惊讶地望着宇文承基。

哪怕是从自己最为看重的孙子口中说出,他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骁果右军,不足两万人,击破了吐谷浑人四万人?这……怎么可能!”宇文述眼睛有些失神。

宇文承基看着自己祖父,认真无比的说道:“大父,实际上,破吐谷浑大军的,只是骁果右军的一部分,应该……不足万人吧……”似是回忆起当时骁果右军的神勇气势,这位被誉为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少年,眼神里仍有挥之不去的震撼。

“不足万人……”

宇文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如何知道的?”

宇文承基苦笑了一下,道:“因为当时杨浩正领着四五千骁果右军把孙儿从吐谷浑人手中救了下来……然后我们一起……见证了另一部骁果右军大破吐谷浑人的场景……”

“大父,真的,后来战报上的那些军功,都是杨浩他施舍给我……”

宇文承基委屈得都快哭了。

那种不接受会难过、接受了会更难过的心情,他早已经憋屈了好几天了,今晚见到大父之后,总算全部宣泄而出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意外访客(上)

就在宇文承基满心委屈的时候,有人却正拍着手叫好。

“独孤将军,您是要找大将军吗?大将军现在正在见我们家郎君呢……”

军帐外面,一名宇文家的亲卫士兵,看着走过来的独孤开远,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解释道。

独孤开远一愣:“你们家郎君?是哪位郎君啊?”

那亲卫喜滋滋回道:“我们国公府大公子的长子,宇文承基,如今是骁果左军的折冲郎将呢,前几日大破吐谷浑人的正是他。”

独孤开远恍然道:“原来是他!难怪如此器宇轩昂!那好吧,既然大将军有事,我明日再来见他吧!”

那亲卫见独孤将军夸赞宇文承基,也是与有荣焉,喜道:“独孤将军,您若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也可以去跟国公爷禀报……”

“不必烦劳大将军了!小事而已,我明日再来。”

独孤开远摆摆手,看了宇文述的军帐一眼后,转身离去。

“宇文承基,年十八岁,将门之后,宇文阀与我们独孤阀也算门当户对,更巧的是还未婚配,倒是与沁儿挺合适的……西征回去之后,要不要跟家主提一下呢?”

独孤开远一边往自己军帐行去,一边细细想着。

不想则已,越想越觉得有眉目。

首先,宇文承基家世显赫,一点不输给秦王府的杨浩;另一方面,宇文承基素来有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号,与独孤沁郎才女貌,若能缔结姻缘,绝对是天作之合!

“我要不要先试探一下沁儿的意愿呢?”

独孤开远颇为意动,脚步不由加快了许多。

行至军帐前,刚要掀开帐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好奇声音,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那声音的主人,不是独孤沁还有何人!

“阿澄,你说骁果……右军大破吐谷浑人,是真是假啊?”独孤沁欢快地拍着手掌,眉开眼笑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了!我昨天跟在叔父身边,混进了左翊卫大帐中听来的,如何能有假!不过,阿姐,你听岔了一点,我是说骁果左军和右军大破吐谷浑人,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变成骁果右军了?难道阿姐你……”独孤澄狐疑的声音传来。

“要死啦!你再瞎说,我非撕烂你的嘴巴不可~~~”

独孤沁凶凶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独孤澄陪笑的声音传来,“阿姐饶命!我知错了!嘿嘿,阿姐,肯定没在想那……谁谁……”

“哼!你赶紧说一下,那骁果左军和……右军,是如何打破吐谷浑人的?”

“我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战报倒是看过几眼,不过我没记住……”

“你真笨!”独孤沁唉声叹息。

“嘿嘿,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骁果左军立了大功的!”独孤澄自信说道。

独孤沁疑惑道:“为何?”

独孤澄不紧不慢道:“因为骁果左军有宇文承基啊!宇文承基,可是大隋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骁果军能大破吐谷浑人,除了宇文承基,我可想不到有谁还能做到!”

独孤沁闻言心中一阵堵,倒不是她对宇文承基有意见,纯粹是当下不喜欢独孤澄说的话,怏怏道:“领兵打仗,可不同于个人武艺,纵使宇文承基武艺高强,难道就能常胜不败吗?”

独孤澄笑道:“阿姐你怎么了,若不是宇文承基,难不成是那个才领兵的杨浩不成?他哪有那本事!说起来,恐怕连我都不如~~~”

独孤沁一怔,眉头皱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

只听独孤澄又道:“阿姐,你也读过兵书,甚至比我读的都多,想想都明白的道理,你这么在意干吗?”

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话音一转,接着道:“阿姐,你告诉我,你不会因为杨浩拒绝了你,然后就非要嫁给他吧……”

“我哪有!”

独孤沁俏脸一红,立刻出言反驳。

“那就好!”

独孤澄嘿嘿一笑,轻轻碰了碰阿姐的胳膊,说道:“阿姐,你觉得宇文承基怎么样啊?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人长得比我还英俊,家世又好,而且还没成亲,要不我替你请求父亲向陛下求婚如何?”

帐外面的独孤开远听得大为意动,难得这个傻小子跟自己不谋而合!也是绝了!正待他侧耳倾听独孤沁如何回答的时候,突然帐内‘碰’的一声,然后传来独孤沁清冷的声音——

“独孤澄!连你都欺负我吗!什么时候我的婚事,成了你们打趣的话题了!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便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阿姐,我错了!我真不是有意的!!呸呸呸,我瞎说成了吧,要不你打我两下?”

“让开!”

呼啦一声,帐门被掀开来了,独孤沁气鼓鼓的冲了出来,见到站在帐门外的独孤开远,也不搭理,跺了一下脚,径直离开了。

“阿姐,阿姐——啊,叔父,你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拦住我阿姐?”

独孤澄追了出来,反倒埋怨了叔父一句。

独孤开远摸了摸鼻头,心道,我敢拦吗?真要发起脾气来,我这个叔父也是白搭!

口中却说道:“阿澄,你去啊,好生劝说一下你阿姐!以后多顺着她,不要在她面前提杨浩了。”

“我知道了。”

独孤澄无奈叹了口气,追着独孤沁的身影去了。

“真不让人省心!用什么法子把他俩劝回去呢,真是添乱啊~~~”

目送着两兄妹离开,独孤开远又开始头疼起来。

……

“阿姐,你等等我~~~”

独孤澄一直追出了左翊卫的军营,才追上了独孤沁。

军营的将士都知道了他们两个是独孤将军的子侄辈,对于他们的行踪,也不敢用一般的军营规矩约束他们,只能听之任之。

独孤沁走了军营,望着金山脚下点点的灯火,不由停下了脚步。耳边凉风习习,大隋的军营如同巨大的迷阵,陈列在星空下的大地上。

“他在哪里呢,又会在做些什么呢?”

独孤沁不由好奇起来。

“阿姐,你在看什么呢?”独孤澄来到独孤沁身边,顺着阿姐目光望出去,只见到远处军帐林立,萤火点点,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独孤沁心中一动,嫣然笑道:“你不是说杨浩都比不得你吗?走,和我一起去见识一下!”

独孤澄看到少女突然绽放的笑容,不由一呆,心道:“阿姐好美,杨浩真是个笨蛋啊!”暗暗为阿姐可惜的同时,更是腹诽了一番有眼不识货的杨浩,浑然没有将少女刚才说的话听在耳朵里。

“啊……阿姐,你方才说什么了?我没听见。”

“走,和我去个地方!”

独孤沁抬脚在前面走,独孤澄手忙脚乱跟了上来。

“阿姐,我们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

两个人的背影,被军营中的篝火拉的很长很长,投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意外访客(中)

骁果右军的营地中,杨浩与军司马萧铉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军械的补给,兵部已经通过了,刚才已经运回来了一批,剩下的部分,可能要明日才能发放下来,这些都好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杨浩抬了抬头。

萧铉看了杨浩一眼,才苦笑道:“韦侍郎觉得咱们右军的骑兵几乎损失不大,缴获的吐谷浑的战马,最多只能留下五分之一,其余的大部分,应该由兵部和军府统一调度……”

杨浩笑道:“呵呵,不用理他!关于战马的处置,战报中已经上报给了圣上,骁果军不同于府兵,到底骑兵要装备多少,兵部的人还说了不算。他们若是再向你开口,你便让他来找我讨要!”

萧铉叹道:“其实战马还好说,更棘手的是抚恤金的问题!”

杨浩停下脚步,皱眉道:“抚恤金兵部也不想出?”

萧铉道:“不是不想出,而是不想出那么多,而且还搬出了陛下的圣旨,将军,我觉得……要不……咱们右军的抚恤金降低一些?”

说完小心翼翼望着杨浩。

大隋的军制是府兵制,府兵则依托于均田制,军户农时生产、战时出征,很多时候连武器兵甲都需要自我筹备。

但骁果军不一样。

骁果军是杨广下旨招募青壮而组建的,兵员来源根本不是来自各州各县鹰扬府的军户,所以才会有额外的俸禄和饷银。

成立之初,杨广下旨计定了骁果军的待遇,不过杨浩招募的骁果右军,俸禄标准却比杨广所立的稍微高了一些,尤其是抚恤金这一块,更是多了不少。兵部不肯给付抚恤金,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毕竟骁果右军的要求,是杨浩一人‘擅自做主’而已。

当初的军纪八法,以及诸多的右军条令等内容,说实话,萧铉及诸曹军官也觉得有些‘儿戏’,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味。只不过后来,因为赵行枢作乱事件,杨浩的强力反制,以及右军渐渐所呈现出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斗力,所有对杨浩的质疑,才被压了下去。

但是压了下去,并不代表杨浩的做法完全赢得了萧铉等人的认同。

此时恰逢兵部阻挠,萧铉才会借机隐晦提出来,尝试说服杨浩把抚恤金降低一些,算是下意识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杨浩听到萧铉的话,皱了皱眉,果断摇头道:“不行!右军的俸禄和抚恤金已经公布召示过了,不能言而无信,绝对不能改……这个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解决!”

“好。”

萧铉应了一声。

自从跟在杨浩身边,萧铉也是大开眼界,他这个军司马做起来,简直如鱼得水。以往军营里极为繁冗、难处理的关节,在骁果右军中,全都不是问题。

玲珑剔透如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的变化来自哪里。

杨浩。

都是因为杨浩。

是他一手缔造了今天的右军!

因此,即便无法完全理解杨浩的做法和想法,他也会很快释然,将自己的然后按照杨浩的吩咐,坚定地执行下去。

这一方面得益于自身敦厚的性格,另一方面则是身为内史令的父亲的谆谆教诲。

明哲保身,这种政治智慧,虽然看似很没有风骨,但是朝堂之上,多少义正言辞的背后,其实都是龌龊的蝇营狗苟,萧铉亲眼目睹已经太多太多。

无欲则刚。

身为外戚、同时又是前西梁皇室的萧家,这几乎是铁一样的真理。

萧铉心绪万千,陪着杨浩往前走。

杨浩边走边问,仔细过问了军营的诸多安置问题,萧铉一一解答。

两人交谈间,几十步外的营门方向传来了一阵动静,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将军,我去看看。”

柳长陌从杨浩身后闪出,低声说了一句,便赶了过去。

过了一会,柳长陌便回来了,凑到杨浩身前,低声道:“将军,外面来了两个左翊卫的军士,说要见将军……”

“见我?”

杨浩不由惊讶了一下。

“因公,还是因私?”

柳长陌犹豫了一下,道:“两个人没说,不过看军服制式确实是左翊卫的人,其中一人还掌有校尉令牌。”

“左翊卫……左翊卫……会是谁来找我呢?”

杨浩丈二摸不着头脑,没有任何线索。

萧铉在旁边,心中一动,凑近杨浩低声道:“将军,左翊卫大将军乃是宇文述,会不会是……因为宇文承基来的?”

杨浩听得一愣,觉得萧铉猜的有道理,不过转念一想,又否决了。

“不对!就算是宇文承基来找我,也不会派左翊卫的人吧……难道是……宇文述?”

杨浩正猜测着。

穆离和秦叔宝带着一队巡逻的军士恰好从旁边经过。他们显然也听到了营门那儿的动静,当即来到了杨浩身边。

“少郎君……额……将军……发生什么了?”穆离好奇问道。

柳长陌老老实实向穆离和秦叔宝解释,道:“左翊卫有人要见将军。”

“左翊卫?”

穆离和秦叔宝互望了一眼,也是一愣。

“杨浩!杨浩——”

就在这时营门方向突然传来了叫喊声,竟然对杨浩直呼其名!

众人吓了一跳,扭头朝营门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军士正跳着脚,指着杨浩大喊。

“放肆!竟然直呼我家将军名讳!给我拿下!”

营门戍守的右军士兵脸色一黑,勃然大怒,一挥手,和身边四五名右军士兵,立刻朝着正大喊大叫的那名左翊卫校尉官扑了上去。

“呃,阿姐……”

那校尉官见数名右军兵卒向他扑来,不见丝毫慌乱,扭头朝自己身后望了望,用眼神询问同伴。

在他身后,一身军士打扮的独孤沁,早已经认出了远处人群中的杨浩,心中原本还盘算着要如何面对杨浩。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拦了下来,而且看杨浩的意思,似乎并不想理睬自己和独孤澄,心中没由来一阵气恼,脸色一沉,朝着独孤澄重重点了点头。

“得嘞!”

独孤澄见到阿姐点头示意,不由大喜。

“嘿嘿!阿姐是要我不必留手的意思!这杨浩实在是可恶,先让圣上赐婚然后又拒婚,害得阿姐很没有面子,现在连见都不想见,也罢,今天便由我替阿姐把这口气出了!”

登时身形一展,朝着几个右军士兵反冲了上去。

独孤澄这般想,当然是站在阿姐的立场,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杨浩对不起阿姐,心中自然将杨浩恨了进去。

“来得好!”

为首的右军兵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少年校尉,居然如此凶悍,面对己方数人,居然还敢正面冲上来。

心中顿时收敛起轻视杂念,气沉丹田,步型如弓,一个冲拳直击独孤澄的胸口。

“切~~~”

独孤澄冷冷一笑,脚步一错,仍旧向前踏去。

那兵头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便闪到了自己身前,自认为严密合缝的冲拳,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然后就察觉到自己后心一紧,心中只来得及暗叫一声‘不好’,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袭来,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

嘭!

兵头身体被独孤澄扔了出去,将后面几个右军士兵砸的东倒西歪。

几个右军士兵大骇。

眼前的少年校尉,武艺居然如此了得!

“咦!”

远处的杨浩秦叔宝等人,看到了独孤澄的出手,不由微微一惊。独孤澄那一下动作虽快,距离虽远,但是足够看出他实力的一些端倪来。

“会不会是来捣乱的?”秦叔宝皱着眉说。

杨浩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先看看再说。”

“结阵!”

兵头一下从地上跃起,一声高喝,和身后几名士兵,重新站在了一起。只不过相比刚才,几人步伐之间,似乎多了某些连结。

独孤澄一下击退了几人,本想着将杨浩吸引过来,但是见杨浩站在远处不为所动,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态,不由有些不悦。

这时见到右军士兵又要再战,心中越发恼怒,气急而笑道:“不自量力!”

说完脚踏一动,人已经再次出现在右军几名士兵身前。

“杀!”

那右军兵头神情严肃,仍旧是同样一记冲拳,使了出来。

“又是这个!明明挨打了一次,怎么还不长进!”

独孤澄摇头叹息,身形变换位置。就在他想要故技重施的时候,突然神色一动,身体做出了一个不合常理的姿态,不进反退,朝外面飞退了回去。

轰!轰!轰!

三记冲拳击在了刚才独孤澄所在的位置。

“咦~~~有点意思!”

独孤澄惊讶的望着几名右军士兵,眼睛一亮。

方才一击,他明显察觉到右军这几名士兵之间,站位不同了,而且彼此呼应也严密了,同一个位置,居然有三个人能彼此兼顾到,他纵然能凭借远超过几人的武艺硬扛下几人的合击,但是自己势必也会狼狈。而且这是在骁果右军军营,虽然是想给杨浩一些难看,但绝不是性命相搏。这点底线,独孤澄还是清楚的。

“再来!”

独孤澄终归还是少年心性,被几人联手逼退,面子上挂不住,便主动要求再战。

那几名右军士兵互望几眼,心中也是憋着气,被人挑衅到右军军营中了,他们作为戍守士兵当然不能退,而且不远处杨浩一众右军将领都在看着,岂能退让!

“杀!”

双方气势如虹,又战到了一起。

这次再战,独孤澄谨慎了许多,一点不贪功,不给右军几人合击的机会,同时手下的力量加重了几分,逼着右军士兵与他硬碰硬,单打独斗。

场上在战斗,独孤沁双手负后,安静望着弟弟与右军士兵出手,脸上并无任何担忧的神色,眼眸还时不时往杨浩那边瞟过去。

杨浩等人也在观察,而且越看越心惊。

“将军,这人武艺很不错!”秦叔宝沉声道。

能让秦叔宝说很不错,那就是真的很不错了。

独孤澄一己之力,将右军五名士兵压制住。虽然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右军士兵难以发挥搏命的长处,让独孤澄占了一些些便宜。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是搏命厮杀,独孤澄亦可毫无顾忌,先行下杀手,最后谁胜谁负也未可知。

“啊!真的?要不要让我试试?”

穆离闻言眼神一亮,一脸跃跃欲试,望着杨浩。

杨浩摇了摇头,“走,咱们过去看看,几个人怕是要坚持不住了!”

场上与独孤澄对战的右军士兵,脸色涨红,气息浑浊,手臂也轻微的颤抖。反观对方,却仍是气定神闲,显然尤有余力。

第二百八十三章 意外访客(下)

“将军……”

随着杨浩等人走近,战斗自然没法再进行下去。那几个右军士兵退下来后,面带愧疚地向杨浩行礼。

五个人打一个,还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实在是太丢右军的脸面了。当然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自称来自左翊卫的校尉,确实很能打,论武艺起码是郎将的水准。

“没什么,一场切磋而已。”

杨浩轻轻拍了拍几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杨浩!”

另一边的独孤澄突然冷冷喊道。

杨浩惊讶转身,望着独孤澄的眼睛,疑惑道:“你认识我?”目光扫过独孤澄,然后又望了望其身后一直不动声色的独孤沁。

独孤沁见杨浩目光落在她身上,心扑通一跳,开始有些后悔唐突跑到骁果右军中来。不过见到杨浩目光并未停留之后,稍稍冷静下来,暗呼道,还好他不认识我!

只见独孤澄撇撇嘴,没好气道:“认识你很难吗?你不是几日前曾大破吐谷浑人吗?我是特地前来请你赐教的!”

“什么!你要跟少郎君比武?”

秦叔宝等人闻言齐齐一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独孤澄。

独孤澄被看得有些发毛,不明所以,仍然强自道:“不错,我就是要与杨浩比试一下高低!”

“……”

秦叔宝、穆离甚至是一众右军士兵,都流露出同情悲悯的目光来。

独孤澄看到众人似可怜似嘲讽的目光,不由有些恼怒,道:“杨浩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看不起我?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杨浩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个慕名前来挑战自己的,心中觉得好笑,摇了摇头,道:“我大破吐谷浑人与你何干!你要是不服,也去大破吐谷浑啊,找我来比试有什么用!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是不会和你比的,请你们离开吧!”

独孤澄一愣:“你不愿意跟我打?”

杨浩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

“额……”

独孤澄挠了挠头,有些意外。

原以为只要自己提出要比试,杨浩一定会答应的,然后自己大发神威,教训一下他,也算替阿姐出了一口气。然而现在杨浩居然不想打,而且他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自己都找不到理由反驳他,总不能强迫他跟自己比一场吧?

“额……阿兄……他说不跟我打……”

独孤澄回头,讪讪地望着阿姐独孤沁,寻求帮助。

“真是笨蛋!这么容易就让他敷衍过去!”

独孤沁一阵脑仁疼,差点被弟弟气的背过气去。

“哼!你看着办吧!”

实在见不得独孤澄的白痴模样,独孤沁丢下这一句话后,直接转过了身去。

“……”

独孤澄顿时傻眼了。

我看着办?

那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不过看上去,阿姐似乎生气了,她一定不会生我的气,那就是生杨浩的气咯,所以还是应该打?

独孤澄艰难地梳理了一遍逻辑,自我感觉没有问题,于是重新面对着杨浩,道:“那个,我觉得,我们还是打一场吧。”

杨浩不由笑了起来。

他早已经看出来了,面前这个武艺高强的少年,心思单纯,应该不是来捣乱的。不过他身后那位就不太好说了。以他如今的气机感应,自然能察觉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敌意。少年身上也有敌意,但是明显不如身后那人直接。

不过这种浅淡的敌意,杨浩根本懒得追究,望着请战的少年,沉声道:“你刚才已经与我右军士兵比试过了,觉得如何?”

独孤澄闻言一愣,略作回忆了一下,道:“他们武艺稀松平常,只不过仗着人多、配合娴熟,才能跟我多过几招。”

那几名右军士兵闻言一阵窘迫,却也无话可说。因为独孤澄说的是实话,并非故意羞辱他们。

杨浩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若是战场之上,以他们五人之力,恐怕最后倒下的会是你!”

独孤澄诧异摇了摇头:“我不信!”

杨浩笑道:“你不信?”

独孤澄谨慎看了杨浩一眼,想了想,又道:“好吧,你就当我信了,现在可以跟我比试了吧?”

对于与杨浩之间的对战,独孤澄非常执着。

“……”

杨浩有些无语。

这少年脑回路真的是奇葩了!居然又让他绕回来了!

“干得好!”

来到骁果右军后,独孤沁难得笑了笑,给了独孤澄一个鼓励的眼神。

独孤澄收到阿姐鼓励后,信心百倍,再次邀战道:“杨浩,你敢不敢跟我比试?”

“少郎君,让我来会一会他吧!不然他还以为咱们骁果右军怕了他们左翊卫呢!”

秦叔宝实在看不下去少年的胡搅蛮缠,挺身而出,欲替杨浩出战。

“好吧,注意出手的分寸,让他知难而退就行了,不要伤人。”

杨浩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同意了。

大隋军中尚武,将士之间互相比试多有发生,在骁果右军里更是一项传统。对于少年的请求,一直置之不理,总归不是办法。就像秦叔宝所说,一直避而不战,别人会误以为骁果右军怕了,而且也容易影响自己人的军心。

杨浩索性便由着秦叔宝出战了。

“骁果右军,秦叔宝,请赐教!”秦叔宝站到了独孤澄的面前。

独孤澄看了秦叔宝一眼,然后转向杨浩,冷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不过既然你们要车轮战,我独……我……高澄也不怕,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情急之下差点说漏了嘴,把自己真实姓名报了出来,好在他及时醒悟过来,赶紧报上了之前与阿姐想好的假名。

秦叔宝气急而笑,骂道:“打你还用什么车轮战!你太高看自己了!一会定要打的你跪地求饶!”

“求饶的是孙子!”

独孤澄也不甘示弱。

“好胆!”

秦叔宝大叫一声,蹂身而上,与独孤澄战在了一起。他虽然善于长枪,但是手底下的功夫,其实一点不弱。当初骁果右军的‘军中比试’,虽说是御赐的果毅郎将,但是为了服众,而且本身也挺好玩,秦叔宝接受了很多人的挑战,无一败绩,由此可见武艺之了得。

杨浩对秦叔宝也是非常有信心的,这些时日以来,秦叔宝武艺进步极大,隐隐到达了宗师的关口,几乎与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宇文承基相媲美了。

碰!

拳掌相接,秦叔宝和独孤澄毫无花假地互拼了一招。两人身体一震,各自退开,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好强!”

“这个叫高澄的少年居然如此拳劲!震得我手腕都一麻!”

一招之后,两人各自收起了内心中的轻视,开始把对方当成劲敌,认真对待起来。

“秦大哥加油!”

“叔宝加油!”

穆离和丑奴看得惊心动魄,替秦叔宝摇旗呐喊。

杨浩也看的一惊,没有料到这个看似憨厚的少年,居然有如此武艺!

“秦将军必胜!”

骁果右军这边人多势众,自然纷纷给秦叔宝打气,热闹非常。而另一边的独孤沁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

不过,比试中的秦叔宝和独孤澄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地,一心投入在战斗当中,对耳边的呼喊声几乎充耳不闻。

秦叔宝招式严谨,身法配合着拳脚,如长河落日,大开大合。

而独孤澄也一点不落下风,不同于秦叔宝的大气,他的出手要灵动了许多,经常脚下踏出奇步,瞬间扭转不利局面。俨然是经过宗师级的名家调教。

“杨浩,你可愿意与我比试一下?”

就在秦叔宝和独孤澄打得火热的时候,独孤沁突然站到了杨浩身前,眸子清亮的望着他。

“你说什么?”

杨浩惊讶朝对面望过去,只觉得眼前少年眉眼中有一丝熟悉,似乎曾在那里见过。

铿——

伴着一声清越的鸣响,独孤沁抽出了随身的长剑,缓缓执在身前。

剑尖直指杨浩,但是剑气明媚,不带一丝一毫戾气。人亦如是,眸光坦荡,仿佛问的不是刀剑之事,而是清风明月之属。

一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蕴味,从独孤沁身上,慢慢地散发出来。

这一蕴味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正在比斗的秦叔宝和独孤澄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震惊地望着成为焦点的独孤沁身上。

“阿姐……”

独孤澄一脸呆滞望着独孤沁,一瞬之后,开始变得无比惊喜和激动!

“嘶……”

秦叔宝、穆离等骁果右军人员,震惊的同时,却是感觉到了独孤沁身上那种无可匹敌的浑然气势。

而这种气势,他们只在杨浩身上感受到过!

“呵呵,居然是道韵……”

杨浩眯着眼睛,望着场中恍若剑仙的独孤沁,若有所思。

第二百八十四章 剑来

“杨浩,你可愿意与我比试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独孤沁心中对杨浩还有一丝丝的幽怨。或许是埋怨他曾拒绝自己,又或许不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杨浩会如此牵绊自己的心绪。

从那次乾阳殿廷宴,再到上元节街头偶遇,然后目睹他诛杀辽东刺客……

一幕幕像涟漪一样,从心头拂过。

独孤沁轻叹了一声,长剑出鞘。

铿——

剑鸣响彻,像是越过千万重山而来,又仿佛从少女心底而生。

独孤沁如醍醐灌顶。

嗡的一声!

身体里仿佛什么东西被打开了,神思无限地拔高,抽远。

一刹那,独孤沁只感觉自己正在‘俯瞰’场中的诸人,每个人的神情,连同最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这种美妙的感觉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强!到最后整个右军军营,都像是一座阵盘一样,在她心间闪烁亮起。

“呼~~~”

独孤沁豁然开朗,眼眸清亮,如同婴孩一般打量着这个世界。

心间再无幽怨,只有欣喜。

“朝闻道,夕可死矣。”

独孤沁此时执剑,神态宁谧,微笑面对着杨浩,心中再无半点尘缘波澜。别说是杨浩,就算是此世间荣华富贵的一切,在她心中,都不过是一缕清风,一觞流水。

“杨浩,你可愿与我一战?”

独孤沁眼神平静,心如止水。

她与杨浩的尘缘,一朝入道,便是终结,从此再无瓜葛。

“恭敬不如从命。”

杨浩温暖和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嗯?”

独孤沁心中立刻有回响,暗暗惊讶杨浩的淡定从容。

此时此刻骁果右军众人,包括独孤澄在内,皆在一种迷醉的意境当中。这并不是说秦叔宝等人便无法自由行动、任人宰割,而是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映照在独孤沁心底,让她有一种掌控众生的感觉。

但唯独杨浩!他的声音仿佛与自己不在一个世界,换言之,杨浩是独孤沁悟道之后,唯一无法得心应手的变数。

正是这种感觉,让她动容。

“有意思。”

杨浩笑了笑。面对着突然觉悟了道韵的独孤沁,他并没有太过惊讶。只见他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剑来。”

剑来?

独孤沁一愣,微微出神。另一边,杨浩已经一步踏出!

轰——

看似寻常的一步,却是石破天惊!

一瞬间,独孤沁只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被某种力量压缩了,领悟道韵之后的种种奇妙感应,也在节节败退。

“不!”

独孤沁望着杨浩,芳心剧震!

太恐怖了!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一步,怎么会这样气势颠倒!

“杨浩!”

独孤沁面颊潮红,气息紊乱,一副心神失守的模样。

杨浩一步而止,人已经来到了独孤沁身前,探手,轻松抓住了独孤沁的手腕。

当啷!

长剑落入了杨浩另一手中。

“你……”

独孤沁身躯一震,如遭雷击,嘴角溢了鲜血出来,眼神中带着恐惧。

谁能想到领悟道韵的她,居然连杨浩一步都没拦住!

而且对方一伸手就将她的长剑给卸了!

太可怕了!

杨浩空手夺剑,制住独孤沁,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秦叔宝、独孤澄等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还要比吗?”

杨浩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独孤沁一颗心仿佛无限沉沦下去,渐渐不闻。

“怎么会这样……”

少女神色迷离,身体内的气息愈来愈乱。才堪破的心境,居然又遭遇了更大的劫难!

世事福祸难料,莫过于此!

“嗯?”

杨浩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眼前少年的手腕,很细,很柔,很难相信刚才的那股气势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似乎……好像他的气息有些不对?

杨浩皱了皱眉。

刚才他被少年激发了道境实力,天人感应下,破掉了少年的一丝道韵,不过是正常身体反应。哪里想到少年竟然是一副要晕倒、受伤的迹象?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拙古沧桑的声音,震彻所有人的心神。

“皆!”

竟然是道家的一句真言!

“是谁!”

杨浩猛地旋转身体,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太大意了!居然没有留意到还有人藏身在周围!

“是这两个人的同伴吗?”

杨浩瞬间冷静下来。

唰唰唰!

秦叔宝、穆离听到杨浩示警,纷纷抽出了武器来,警觉地望着四周,但是环视之下,并没有发现任何什么人!

“少郎君……”

秦叔宝疑惑转头。

不待杨浩回答他,一个落魄的老道人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面前,看得秦叔宝一脸震惊。

“咦,是你!”

杨浩看清了落魄道人的相貌后,不由一愣。

原来突然现身落魄道人,竟然是之前在大兴城外偶遇的道源观的道人!

“你最好放开她!”

一个少年老成的声音,在落魄老道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少年道人,从老道身后转出,站在了众人身前。

“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在右军营中?”

秦叔宝也认出了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此二人还曾经因为要强收穆离为徒,差点与杨浩一行人动手,印象自然十分深刻。

“你再不放开她,她可能就没救了!”

少年道人没有理会秦叔宝的疑问,冷脸望着杨浩,指了指被杨浩捏住了手腕的独孤沁。

“啊!”

杨浩吓了一跳,赶紧松手。

独孤沁身体失去支撑,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阿姐!”

独孤澄惊呼了一声,却是又把右军诸人吓了一跳!

“什么!阿姐?”

秦叔宝等人的目光再次震惊望着神色萎靡的独孤沁,一脸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军士打扮的少年竟然是女的!

“难怪……”

杨浩略微回想起刚才的异样感觉,也是震惊无语,心中明悟过来。

“杨浩!你这个混蛋,把我阿姐怎么了!”

独孤澄伤心欲绝,哪还顾得上伪装身份,冲着杨浩大声怒吼,人冲到独孤沁身边,就要扶她起来。

“你要是为她好,那就不要动她!”

少年道人望着独孤澄,冷冷说道。

“……”

独孤澄一下子呆住,少年道人话语里有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即便是再担心阿姐,也不由听从了对方的话语。

“阿澄,我没事。”

独孤沁坐在地上,冲弟弟笑了笑,弱弱地说了一句。

“阿姐!”

独孤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若是我阿姐有什么好歹,我绝不饶你!”独孤澄凶恶的眼神,狠狠盯在杨浩脸上。

“额……”

杨浩有些尴尬。

“都给我安静!”

少年道人瞪了两人一眼,一步来到了独孤沁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腕,顿时一股纯正的道家真气渡进了少女体内。

独孤沁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好转起来了。

“原来是道源观的两位道长!我……高沁……在此多谢了!”

独孤沁单手作揖,勉强行了一个道家礼节。

“独……额……你不必多礼!师兄,她怎么样了?”

落魄老道咧嘴笑了一下,好歹没有喊出独孤沁的本姓来。

少年道人又渡了一会真气,才收回手掌,轻轻吐息道:“好悬!不过没有大碍,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独孤澄闻言松了一口气。

杨浩眼神闪动,也是如此。暗暗检讨道,“总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子,不小心误伤了她,的确是自己的不对。”

独孤澄把阿姐搀扶起来。

少年道人来到杨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都已经踏入道境了,难道还不知道道韵碰撞的可怕吗?”

杨浩一愣:“什么是道韵碰撞?”

少年道人一滞,反问:“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杨浩淡淡道:“我没有师父。”

“……”

哪怕再老成的少年道人,也不禁嘴角抽了抽。

旁边的落魄道人眼光霎霎望着杨浩,除了惊奇,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意味在里面。

少年道人顿了顿,才道:“不要轻易施展道韵。也就是她刚刚领悟,而你的境界又高出她很多,否则今天你们两个恐怕都不会得好!”

“嗯!不过,为什么呢?”

杨浩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少年道人吐了口气,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很危险就是了,尤其是对你而言!”少年道人看向杨浩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神秘。

“咳咳……好吧!”

杨浩一阵无语,不过还是拱了拱手,算是聆听了教诲。

“唉,对了!两位道长,你们怎么会在右军营中?难道是保护他们两个的?”杨浩说着看了独孤沁姐弟二人一眼。

左翊卫军营居然也混进了女子,实在是让人意料不到!

“不,我们是来找你的!”

落魄道人突然望着杨浩开口了。

“找我?”

杨浩一愣,吃惊地指了指自己。

居然是来找我的?

这个转折大大出乎了杨浩的意料。

第二百八十五章 随军而行

独孤澄姐弟走了。

自从独孤沁的女子身份被独孤澄情急之下道破后,骁果右军众人看他们的眼神就有些异样,独孤澄稍觉尴尬,独孤沁却是坦然的很,气息平稳之后,与落魄老道低语了几句,才与弟弟转身离去。

只不过临走之际,这位出身自独孤阀的钦郡主低垂着眼眸,走过杨浩身边,看似目不斜视,身体却微微震了一下。

独孤沁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才恢复自若。

至于叹息什么,为什么要叹息,恐怕连她自己都难以述说清楚。

“道长与刚才两位相熟?”

杨浩望着独孤沁离去的背影,不由开口问一老一少两位道人。

“嘿嘿~~~算是吧。”

少年道人置若罔闻,邋遢老道笑嘻嘻回答。

“哦,他们姓高,不知是哪个高家?”杨浩哦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

邋遢道人闻言摆了摆手,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不过,以后你自会知晓~~~”

咦,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杨浩心中一动,不由沉吟起来

这时少年道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终于开口说话了:“喂!杨浩,你说——晚上我们住哪里?”

杨浩惊讶道:“你们要住在军营里?”

少年道人翻了翻白眼:“难不成你还要我们住在树上吗?”

敢情你们之前一直住在树上啊!

杨浩眼珠转了转,好奇道:“为什么不呢?”

少年道人看白痴一样看了杨浩一眼,鄙夷道:“那是我们现身之前,反正现在也不用躲你了,住在军营里不行吗?”

杨浩哭笑不得:“你们躲我干嘛?话说你们来了多久了啊~~~”

少年道人摆摆手,打断了杨浩,“那不重要,反正也没有来多久。”

“……”

杨浩一脸无语,转头对着秦叔宝,吩咐道:“叔宝,在伤兵营找一顶军帐,留给两位道长用吧~~~”

少年道人睁大眼睛望着杨浩,吃惊道:“你让我和伤兵住在一起?”

杨浩没好气道:“不然咧,给你住我的中军大帐,你住吗?”

“真的?”

少年道人眼神明亮。

杨浩嘴角一抽,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假的!”

少年道人不可思议地望着杨浩,直到确认对方不可能做出让步之后,一下子蔫了下去,皱眉道:“我可提前说好啊,要是那些伤兵吵到了我,我就通通把他们打晕过去!”

“你敢!”

一旁的秦叔宝闻言,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

哪怕对方是出世的道人,年纪轻轻,却是一副蛮不讲理的口气,实在是令人讨厌。

“这有何不敢的!”少年道人看了秦叔宝一眼。

“你大爷的……”

秦叔宝真的生气了。

“小将军息怒,师兄他不是故意的!而且师兄晚上经常通宵打坐,别说是伤员,就是打雷,都不会吵到师兄的!”

邋遢道人陪着笑脸,给秦叔宝等人解释。

少年道人不屑一顾,扭开了头去。

“都不要说了,就这样吧!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大军还要照常启程。”

最终杨浩站了出来,结束了两边的纷争。

“对了,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们为什么来找我啊?”杨浩突然记起了这个问题,盯着老少两个道人的眼睛问道。

“额……”

邋遢道人闻言愣了一下,眼睛不由望向了少年道人。

少年道人脸上阴晴不定,最后两眼望天,自顾自道:“我困了要睡觉去了,伤兵营在哪里?”

“这个问题……也不重要吗?”

杨浩摸了摸鼻头,苦笑了一下,让丑奴带着他们去伤兵营。

少年道人跟随着穆离走在前头,邋遢道人朝着杨浩施了一礼,也紧跟了上去。

“重要,但是我很不想说。”

少年道人脚步不停,老成的声音却传了过来。算是回答了杨浩的问题。

“这是哪门子答案啊!”

杨浩听得一头雾水,摇了摇头,任由两个离去。

明明两人是道士,却偏偏爱跟秃头似的,说话不说全,打机锋。

神经病啊!

杨浩在心里画着小圈圈。

……

第二日清晨,号角嘹亮,大隋的西征大军离开金山,继续北上。

所行道路,依然是以河谷地,但是道路已经崎岖起伏,车马略有些摇晃。大军行速比之昨日之前要缓慢了许多。

“这里已经是祁连山深处了吧。”

杨浩按辔而行,一路上打量着左右的地势,心中暗暗比对着后世的地理。

除了河谷地形颠簸之外,两侧高山林立,虽然已经是初夏,但时有皑皑白雪的山峰出现在视野当中。

雪山危崖,凌云摩霄。

行路虽难,却令人心间陡生快意,不胜巍峨!

“嘿!你怕是还没见过真正的雪山吧,这里算得了什么!等你见过昆仑,那才叫万仞绝顶,通达九天!”

少年道人懒洋洋跟在杨浩身后,撇着嘴说道。

杨浩回首看了少年道人一眼,懒得和他拌嘴,只是好奇道:“你才多大,有去过昆仑?”

少年道人瞪了杨浩一眼,不屑道:“你管得着嘛!”

邋遢老道在少年道人身后,笑着回道:“师兄当然去过,不过不是此生,而是兵解之前。”

杨浩听得动容,心道,这不就是重生嘛有这么玄乎吗?心中震惊,表面上却装作无事,道:“哦?那他还能记得吗?”

“记得与不记得,有什么分别。师兄总归是师兄。”

邋遢道人眼神黯淡了一下,旋即释然,只是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妙地在杨浩身上停留了一会。

“道源,何必跟他说这么多!”少年道人有些不耐烦道。

邋遢道人呵呵一笑,也不反驳,只道:“师兄说的对。”便不再说话。

杨浩虽然心中好奇,极想听两人继续说下去,但见道人闭口不言,也只好按耐住了。

“咦!”

少年道人忽然惊奇道,“你这骁果右军有些与众不同!”

“有何不同?”杨浩讶异了一下,反问道。

少年道人凝神望了望,回道:“草木气数发于枝叶,人之气数见于命理,唯军伍士气可贯天地……”

说到这里,仰首望向云天之间,似有踟躇。

秦叔宝嗤笑道:“装神弄鬼!小道童,骁果右军是我家少郎君亲自练出来的,你若想胡乱说些好话讨好我们,还是趁早息了这心思吧!”

少年道人翻了翻白眼,斜睨了秦叔宝一眼,嘴唇微动,不闻任何声音。

身后的秦叔宝瞧不见,杨浩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傻子!

少年道人无声了骂了秦叔宝一句傻子。

杨浩好笑地摇了摇头。

“喂!你不会是用你的道韵来蕴养这支军队的吧?”

少年道人突然凑近杨浩,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小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与不可思议。

杨浩一愣,摇头道:“当然不是!”

少年道人明显松了口气,“也对!你才是道境,那一丝道韵,维持真人境界还勉强,怎么可能来蕴养外物~~~”

杨浩好奇道:“什么叫蕴养外物?”

少年道人回道:“道家典籍里,道境之上的仙人,化出元神之后,以元神蕴养灵器或者符箓,可得天地灵宝,又或者天兵天将。”

杨浩听得瞠目结舌。

照少年道人所说,岂不成了修仙了吗?

“那……可有人修炼至仙人吗?”杨浩忍不住问道。

少年道人冷哼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古往今来,世间能领悟道韵,最后铸成道境的真人,都少之又少!更遑论仙人了!”

杨浩好奇道:“既然无人修炼至仙人,那怎么知道道家典籍关于仙人境界,还有元神什么的,不是胡说八道呢?”

少年道人闻言一下怔住了。

就在杨浩以为少年道人要生气的时候,少年道人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喃喃道:“说的也是,谁又知道呢……”

当即沉默了下去,似乎在思考着杨浩的疑问。

“额……”

杨浩哑然失笑。

虽然与少年道人这般说,但是杨浩心中清楚——道家典籍里说的那些,恐怕是真的。也许不在这个世界里,但是天地间无数的位面,总有地方会存在仙人。

“既然我能穿越重生,那么,一定会有一种超出常人理解的力量体系存在。不过,我来的此世界,应该不是玄幻或者修真世界吧!”

杨浩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些庸人自扰的想法全都抛诸脑后。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斗拔谷

……

此后的六天,隋军主力继续沿着河谷之地,向张掖郡方向前进。

随着越来越接近,安宁的赶路终于被打破了。

沿途开始有零散的吐谷浑人小队,出现在隋军的视野当中。这些负责袭扰、侦察的吐谷浑人小队,大部分都被在前引路的左、右屯卫出兵消灭了,只有极少数侥幸逃脱了,丝毫没有阻挡隋军进击的步伐。

与此同时,隋军前方的斥候传回消息,在临近河谷尽头的隘口,一个名叫‘大斗拔谷’的地方,发现了大量吐谷浑人的踪迹。

杨广当然下令马不停蹄,直奔吐谷浑人所在。

隋军与吐谷浑人,大战在即。

此次西征的六府府军左右屯卫、左右骁卫、左右翊卫,一下子都气氛肃穆起来。

而骁果军三军,不知杨广出于什么考虑,仍然被安排在了殿后的位置,反倒成为了隋军军中氛围最轻松的一支。

杨浩乐得自在,带着骁果右军,一路走,一路练兵,一路总结。

混在骁果右军里的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也安之若素。

少年道人时不时跟在杨浩身边,看着杨浩给右军将士们上课,或者是饶有兴趣地看杨浩在沙盘上划各种稀奇古怪的进军路线图。偶尔兴致来了,还会趁着右军操练的时候,背负着双手,随手指点一下。

“不对,不对,你这么练是不对的!”

少年道人抱膝坐在地上,看着穆离向秦叔宝讨教长枪武艺,不由叫嚷起来。

秦叔宝停了下来,皱着眉冷笑道:“小道童,你也懂长枪,不如耍几下给我们瞧瞧!”说完,单手一推,长枪闪电般射向少年道人。

少年道人对飞来的长枪看也不看,依旧是抱膝的动作。

唰!

长枪钉在了少年道人双脚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枪身嗡嗡的颤着。

“你叫穆离是吧,我没记错吧?你不适合练长枪,我教给你一段吐纳的功夫怎么样?”少年道人不理会秦叔宝的挑衅,笑吟吟望着穆离。

穆离看了少年道人一眼,身体向后缩了缩,嗫喏道:“我还是不要学了,我才不想当道士呢!”

少年道人脸上似笑非笑,望着穆离,问道:“真的不学吗?”

“不学!”

穆离用力摇了摇脑袋。

“唉,没想到,也是个傻子。”

少年道人站了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

秦叔宝拦在少年道人身前,怒道:“小道童,你说谁是傻子!”

少年道人不说话,一伸手,朝着秦叔宝胸前抓去。

“好胆!敢与你秦爷爷动手!”

秦叔宝一惊,两人挨得太近,来不及阻挡,连忙飞退。

少年道人手掌如影随形,只欺前一步,就来了秦叔宝身前,一把抓住了秦叔宝衣襟。

“放开!”

秦叔宝面红耳赤,用力挣扎,反手去抓少年道人的手腕,试图反制对方。

少年道人在秦叔宝反手抓上来之前,突然手腕一抖,秦叔宝便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啊——”

在穆离等右军士兵的惊叫声中,秦叔宝一个踉跄落地,好险没摔个狗吃屎!看向少年道人的目光,已经是燃起了怒火。

“贼道人!来来来,小爷——”秦叔宝抓起长枪就要冲上去。

“叔宝!”

杨浩站了出来,拦住了怒发冲冠的秦叔宝,“你不是他的对手。”

“少郎君……我……”秦叔宝愤愤难平。

杨浩用眼神制止了秦叔宝。

另一边少年道人看了杨浩一眼,然后目光转到了秦叔宝脸上,认真道:“姓秦的,记住了!我叫道玄,不叫小道童,你要是再叫错,下次就不是飞一下这么简单了……”

“你……”

秦叔宝又惊又怒,想放狠话回呛,但是对视到少年道人的眸光,不由又胆怯了。

杨浩上前一步,来到秦叔宝和少年道人中间,望着少年道人,淡淡道:“我的部下,我自然会管教,但你如果再这么恃武凌人,小心我把你们师兄弟赶出骁果右军!要是你想打架,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身上淡淡的敌意释放出去,笼罩在少年道人的身上。

少年道人感受到杨浩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脸色变了变,然后恢复正常,撇撇嘴道:“没意思,我才不和你打呢!”说完转身离去。

杨浩望着少年道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道玄,你师弟道源呢,这几天没怎么看见他?”

道玄脚步一下子停住,良久,才幽幽道:“我师弟很好,不劳你挂心了!”

难得的一向言语凶恶的少年道人,语气中竟然罕见地带了一些落寞味道,听得本来对他敌意很大的秦叔宝都微微一愣。

杨浩皱着眉,心思沉重地目送着少年道人离去。

这两个道源观的道人,到底是为何而来呢?

看不出他们对自己有什么敌意,偏偏一老一少两个道人又不肯明说,实在是让人不解啊!

杨浩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着穆离说道:“要是下次道玄说教你武艺或者是吐纳什么的,你就答应下来。”

“啊?”

穆离有些傻眼。

“可是……少郎君……我不想当道士啊!”

杨浩听得猛摇头,“你傻呀!学功夫而已,连师父都不用叫他,又怎么会去当道士呢?”

穆离眼睛一亮,喜滋滋道:“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

“师兄,你回来了。”

道玄刚刚返回马车旁边,马车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传来。

少年道人轻轻嗯了一声,掀开车帘,跳上了马车。这辆马车是他好不容易从杨浩那里讨来的,充当了他们师兄弟的专用马车。

这几日邋遢道人,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马车上,几乎没有露面。

“师兄,你与那杨浩说了吗?”

向来邋遢的道源,端坐在马车中,眼神热切地望着少年道人。

如果此时杨浩等人在场,见到邋遢道人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

短短几日而已,邋遢道人面容竟然枯老了许多,原本五十岁许的模样,更是多了不少皱纹,连眉毛与头发,也有了些许白渣!

少年道人望着老道士的几乎一天一变的面孔,纵使老成如他,也不由有些伤感,忍住眼睛的酸涩,移开了目光,淡淡回道:“还没有,想来还有些时间……或许……或许师弟你……”

老道士缓缓摇头:“自家知自家事,大限将至,要不……我亲自去向那杨浩说?他总不会拒绝吧?”

少年道人沉默了一会,才道:“还是我说吧!等到了张掖,我与杨浩说完那事,然后我便和师弟去一趟昆仑。无论怎样,总要尝试一下吧。”

“好吧。”

邋遢老道似乎有些倦意,轻轻合上了眼睛。

少年道人也不打扰老道士,自顾自坐在一边打坐。

马车外面,大军行进的声音,伴着山川上吹来的风沙声,如同响在另一个世界。

……

又行了一日,隋军主力缓缓抵达了天山中段有名的扁都口。{注:此处的天山,即是祁连山,‘祁连’二字在古匈奴语中即是‘天’的意思,因此称为天山。}

扁都口,实为天山一隘口,东南西北朝向,东南一侧峡谷窄小,越往西北,地势越平,谷口也越发宽大,形成了一处巨大的喇叭口状的特殊地势,时人称之为——‘大斗拔谷’。

此前情报,吐谷浑人在此谷口集结,等候大隋主力。

然隋军挺进,距离扁都口尚有二十里,原本据此的吐谷浑人居然望风而逃,不战而退。隋军愕然之后,士气大振。

“哈哈哈,陛下,臣张定和请求追击吐谷浑人!”

“准!”

大业二年,六月二十日,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统领六万大军,出大斗拔谷,追击吐谷浑部。

杨广又令右屯卫、左右骁卫近二十万人,为张定和侧翼和后援,共同驱逐吐谷浑人。

一时间大军出动,如龙游天际,杀气渐显。

第二百八十七章 势如破竹

就在张定和为首的四卫府军追杀吐谷浑人的时候,杨广在左右翊卫的拥簇保卫之下,缓缓登上了谷地平原上的一处高坡,俯瞰着数十万隋军,出巢长龙一般,紧紧尾随着吐谷浑人的撤退方向驰骋而去。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地接近。

“圣上,据报扁都口负责扼守的吐谷浑人,乃是乌山王一部。乌山王为人阴险狠辣、狡诈善变,这么容易就撤兵了,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和埋伏?是不是要提醒张大将军提防一二?”

御史大夫张衡站在杨广身后,凝望着瞬间倾泻而出的隋军阵容,略有些担忧的说道。

隋军从大斗拔谷谷口出来,居高临下,对吐谷浑人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张定和的左屯卫更是冲锋在前,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甩开了侧翼的左右骁卫很长一段距离。

张衡自然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语出提醒。

杨广听到张衡的话语,眉头微皱,沉思不语。

虞世基在旁边察言观色,忽然站出来,说道:“张御史多虑了!且不说吐谷浑人狼狈而逃,无力阻击,就算吐谷浑人真有埋伏的想法,左、右骁卫以及右屯卫都能及时为左屯卫提供支援。要我看呀,吐谷浑人未必有此胆量!”

似乎为了印证虞世基所言,高坡上众人视野的最远处,左屯卫忽然分出了两支分队,加速朝着落在最后面的吐谷浑人杀去。吐谷浑人显然没有料到隋军追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果断,惊慌之下勉力回身阻挡,但是很快被占据优势地理的隋军冲击散了,然后被包围上来的隋军彻底绞杀!

“必胜——”

“杀!杀!杀!”

巨浪般的呼啸声,从前方战场上传递回来,震得众人热血沸腾。

啪!

杨广猛地击了一下自己手掌,虽然没有说话,神色兴奋一览无余。

宇文述与于仲文等左、右翊卫的将士倒还算淡定,互望了一眼后,微微颔首。

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眼光自然不俗。

隋军兵力占优,地理占优,交锋士气也占优,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虽然不知道吐谷浑人为何主动放弃了扼守隘口的位置,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难以抵御大隋的进攻。

张衡目瞪口呆,愣了一会,才朝着杨广微微欠身,苦笑道:“大将军骁勇善战,是衡杞人忧天了!”

杨广心情极好,笑着望了张衡一眼,摆摆手道:“张卿少礼,本是老成持重之语,朕如何会怪你!”

虞世基笑咧开了嘴,附和道:“张大将军固然骁勇,不过臣以为,还是多亏了圣上龙威浩荡,将士们才有此勇武啊!”

杨广听得哈哈大笑,抬手指着天际,高声道:“此处已经是吐谷浑人主力所在,没想到匹夫之敌,竟然敢与大隋争锋!朕希望诸军一鼓作气,打垮吐谷浑,彻底平定西北疆土!可乎?”

“喏!”

此言一出,所有大臣、将士皆跪伏在地上,齐声回应。

“出发!”

杨广翻身上了战马,高坡上大军缓缓启动,朝着远处的战场压迫了上去。

大军刚刚动身,未几,前方一队快马来报,左屯卫追上吐谷浑人一部,斩敌五千余首。

杨广大喜,全军士气更盛。

又过了一个时辰许,再次有快马来报,说吐谷浑人为阻挡隋军攻势,数万人回身欲狙击,结果被左屯卫一个冲锋,完全冲散,然后左右骁卫两翼掩杀过来,三军用命,几乎将阻击的吐谷浑人全数歼灭,斩获首级两万之多,战马更是不计其数。

“好!”

杨广听闻如此大胜,简直喜出望外。

隋军连战连捷,大大出乎了杨广的预料,连宇文述、于仲文等老将也都动容。

“此一战,张定和记首功!”

又赶了一段路程,天色将晚,杨广下令扎营。

营地设在大斗拔谷南侧的山麓上,一来草木稀疏,二来营地位置较高,也便于警戒防守。

及至傍晚,左、右骁卫阵型渐渐收了回来,靠拢在杨广中军大营周围扎营,形成互为犄角之势。

右屯卫也在赶回的路程中。

而左屯卫张定和部下六万余人,却没有赶回,而是就近驻扎在了三十里外的前线方向。

可能是因为夜色的掩护,一部吐谷浑人并未远走,而是在左屯卫前方不远徘徊。

“大将军,难道吐谷浑人还想趁夜偷袭不成?”

一名副将望着远处吐谷浑人骑兵晃动的身影,一脸狐疑地猜测着。

“哼!我只怕他们不敢来!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酉时三刻埋锅做饭,然后,这样这样……”

张定和将副将拉到身边,眯着眼睛,细细的交代了一番。

“嘿!大将军,我知道了!”那副将听得眼睛一亮,重重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适值初夏,哪怕到了酉时三刻,天空还没有黑暗下去。

左屯卫的士兵们已经吃完了晚饭,却没有照例收拾起铁锅,而是任由火堆烧着全是清水的铁锅,在火光中,一阵阵的热气,升腾在半空中。

直到接近亥时,张定和才下令熄灭了火焰。

整个左屯卫,除了营帐周围的点点灯火,以及外围警戒的戍守哨岗,似乎都陷入了沉寂当中。

……

时间接近子时,虽是初夏时光,西北之地的夜晚仍然让人觉得有些寒冷。

左屯卫负责戍守的士兵,也有些疲累,偎依在火堆旁边,哈欠连天。除了有一人惺忪着睡眼,时不时给快要燃尽的火堆添柴火外,其他人似乎已经完全睡去了。

整个营地中静悄悄的,与白天激昂的战斗大相径庭。

沙沙沙……

极轻微的,像是夜风吹过枯枝或是砂砾一样的声音,在左屯卫营地外围响起。

黑暗中,一张张刻满了仇恨的吐谷浑人面孔,浮现在了山坡之上,每一名吐谷浑人都抽出了弯刀,在夜晚清冷的月色中,明闪闪地散发着寒光。在他们身边,一匹匹掩住口鼻的战马,紧紧跟随在身侧。

这是一支吐谷浑骑兵!

竟然趁夜摸到了左屯卫的营地之外!

也幸亏此夜月色朦胧,几乎几十步之外,就难以分辨清楚人物。

“迭刺将军,你说隋人会有防范吗?”

一名吐谷浑青年靠在明显是头领的吐谷浑人身边,低声问道。

被称为迭刺将军的大汉,看了青年一眼,轻笑道:“世子紧张吗?别忘了大王的交待,我们今夜可不仅仅是袭营……”

吐谷浑青年一凛,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没有忘记!”

说着眼神一下变得犹豫起来,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我们好不容易潜伏过来,靠近了隋军大营,为什么不让我们带领精兵来呢?否则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真的大破隋军,给死去的族人报仇……”

吐谷浑大汉笑了笑,“都一样的,仇总会报的,只是早晚而已。今晚我们的任务,只是打草惊蛇,你莫忘记了!一会儿冲杀起来后,注意保护自己!”

“我晓得了!”

吐谷浑青年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吐谷浑大汉点点头后,突然向左右打了一个手势,数千埋伏的吐谷浑人从山坡后站了起来。

“准备冲营!”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吐谷浑人的打算

呜——

寂静的夜空中,突兀的号角声突然响彻起来。

“冲!”

数千吐谷浑人一起从埋伏的山坡上冲下,径直杀向了左屯卫驻扎营地。

“啊!敌袭——”

戍守的左屯卫士兵正迷糊中,猛然听见声响俱都惊醒,一睁眼望见密密麻麻的吐谷浑骑兵杀来,竟然顾不上示警,惊慌而逃。

“隋兵不过如此!”

被称为世子的吐谷浑青年本来还有些紧张,见到隋军如此不堪,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世子小心了!”

旁边的吐谷浑迭刺将军反而一脸凝重,丝毫不见任何喜悦。

“小心?小心什么……”吐谷浑青年微微一愣。

这时吐谷浑骑兵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离左屯卫营帐很近的距离。

“火箭——射!”

吐谷浑大汉手一挥,只见前列的骑兵纷纷取出弓箭,擦亮了火折子将事先准备好的火箭点燃,然后嗡嗡嗡一阵密集的飞箭声音划破夜空,射到了隋军的营帐之上,顿时引燃了最外围的几十个军帐。

军帐很快烧起了熊熊烈火,但是偏偏没有一名隋军士兵从里面狼狈逃出来,而且之前戍守的士兵也不知道躲藏进哪里去了。

“这……”

吐谷浑青年见状,大吃一惊。

吐谷浑大汉眼睛泛出冷光,高呼道:“隋军果然有准备,儿郎们,撤!”

说着就要指挥骑兵们掉转战马,就此离去。

只可惜话音未落,隋军营帐后面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杀——”

无数的火把突然亮起,几乎将整个营地都照成了白昼。火光之中,数万左屯卫将士衣甲整齐地冲了出来,而且已经呈现出侧翼包夹,企图将吐谷浑人一网打尽的态势。

“撤!”

吐谷浑大汉怒吼一声,拉着吐谷浑青年便拔马而走,甚至来不及等前面先头的部队撤回来。

吐谷浑青年心惊胆战,跟着吐谷浑大汉拼命而逃。

“放箭!”

隋军阵中大将军张定和冷喝一声,顿时漫天飞来无数的利箭,覆盖在了来不及撤退的吐谷浑骑兵上空。

“啊!”

人马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起码有近千骑兵死伤于隋军的第一波弓箭之下。

“哼!吐谷浑人居然用如此蹩脚的袭营策略,不是愚不可及,就是不将我张定和放在眼里!冲杀过去,全歼他们!”

张定和面沉如水,冷静地发布着绞杀命令。

副将柳建武夜色苍廖中,残酷的追杀游戏,从此开始拉开序幕。

……

左屯卫营地西北,二十里外,一处山坳,吐谷浑大世王世略钵率部众藏身在此处。

静夜悄悄,世略钵却夜不能眠,枯坐在营帐中,等候着前方的消息。

“大王勿忧,迭刺将军和玉世子此行是夜袭,即便不成,相信也可从容脱离。”

一名吐谷浑老人,陪在世略钵一侧,蕴含精光的眼眸偶尔闪动,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有一种智慧闪耀其中。

老人叫纥奚纯,是吐谷浑纥奚{音:he,xi}部的大长老。原名纥奚纯父,为了避吐谷浑王伏允的讳,便将父从名字中拿掉了,只剩下一个纯字。

吐谷浑王帐之下,有众多的部族。如大世、乌山、黑水,这些特别大的部族,其首领则被封了王,称为大世王、乌山王、黑水王。其他众多弱小的部族,则依靠在大部族身边,族中的大长老以臣子之礼侍奉诸王。

夏河部、纥奚部等几个部族,都是依附在大世王世略钵帐下的部族。

此时纥奚纯所说的迭刺将军和玉世子,自然是奉命‘偷袭’隋军的迭刺尔忽,还有大世王的小儿子世略玉。

世略玉是世略勤之弟,年龄小了四岁,性情胆识也略差一些。世略钵之所以派他跟着迭刺尔忽前往,未必没有磨炼小儿子的意思在里面。

“我不担心这个,隋军已经攻来,躲避是躲避不了的!引隋军深入是王上的意思,即便是我也拒绝不得!”

世略钵叹了口气,神色间,依旧愁眉惨淡。

他口中的王上,乃是吐谷浑的国主伏允。

纥奚纯心中一动,想了想,开口道:“大王,是在担心进入西平郡的勤世子吧?虽然勤世子没有按照约定从长宁谷归来,但是我反倒觉得,世子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

“大长老何出此言?”

世略钵精神微微一振,心中仿佛重新燃起希望。

纥奚纯笑了笑,从容道:“大王,您想呀,大隋军队不过是六月初才抵达西平郡,如今才二十日,算上行程,从西平郡湟水赶到大斗拔谷,就算全力行军,也需要至少十天左右吧,那么留给隋军围剿勤世子的时间,不过短短几日,如何能将世子五万多人尽数拿下?就算隋军兵力强盛有此能力,也绝没有时间付之行动!况且大王的斥候一直有注意长宁谷,并未发现长宁谷有大规模交战的讯息,由此可见,勤世子一定还安然无恙,说不定带领大军潜伏起来了,到时候从隋军背后杀出来,反倒成了一步妙棋!”

世略钵听得暗暗点头,心中反复衡量,一时间担忧化去了大半,不过仍是不解道:“大长老所言有理,不过世略勤未按原路返回,我始终是放心不下……”

纥奚纯安慰道:“隋军来势汹汹,又是十几万大军,勤世子避其锋芒,我倒是觉得合情合理——而且勤世子身边既有夏河部的精锐士兵,又有崔回那样的谋士,另外还有乌山王帐下的猛将索勒为支援,怎么都不可能被隋军轻易打败的!”

世略钵这才转忧为喜,欣喜道:“有赖大长老运筹帷幄,我也不相信世略勤会全军覆没。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按照王上的命令撤退到民乐城,然后等候突厥大军夹击隋军即可!”

“正是如此!”

纥奚纯微微颔首。

民乐县,距大斗拔谷八十余里,是张掖郡的重镇之一。吐谷浑国主伏允率乌山王一系驻守此地,传闻兵马总数超过了三十万,是吐谷浑的主力所在。

听世略钵与纥奚纯的交谈,似乎吐谷浑人将要在民乐与大隋一决雌雄。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浮白,已经接近了卯时。

“传令,大军启动,继续前往民乐!”

世略钵的命令传了下去。

吐谷浑人的营地,在天将亮未亮之时,再次热闹了起来。而在他们的东北方向,左屯卫与吐谷浑骑兵的追逐,竟然越来越远。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迭刺尔忽

“大将军,这些吐谷浑骑兵并不单纯是为了袭营,而是故意要引开我们?”

穷追了一夜,天色都变亮了,偷营的吐谷浑骑兵损失过半,不过仍有近两千人始终逃逸在左屯卫打击范围之外。左屯卫紧追不舍,双方距离偶有拉近,但是很快又会被再度拉开。

副将柳建武见吐谷浑骑兵兜兜转转,不但不向吐谷浑的主力方向逃逸,反而不断拉扯着左屯卫往东北一路平坦的地方而去,不由疑惑起来。

张定和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无妨,吐谷浑人垂死挣扎而已,待我们将这队骑兵剿灭后,再去与陛下汇合。我猜测这队骑兵的任务,便是掩护原本据守扁都口的吐谷浑人撤回到民乐……”

柳建武点点头,应道:“大将军说的对!咱们的斥候已经在民乐发现了吐谷浑人的王帐,伏允应该是聚兵在民乐,意图与大隋一战!”

“螳臂当车,取死之道耳!”

张定和眼神不屑,冷冷说道:“不管那么多,先将眼前这两千人拿下再说!建武,你亲自带一队人马去拦截住他们!”

“是!大将军!”

柳建武应声而去。

张定和眯着眼,继续站在高坡上俯瞰下面的战斗。

左屯卫的将士已经分出了好几队,从不同方向围堵吐谷浑人,但是吐谷浑骑兵依然是左冲右突,虽然过程惊险,但是总能从左屯卫的包围圈中逃走。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吐谷浑大汉,每战必先,好几次都是他用强横的武力,打开了左屯卫的围堵,一夜激战下来,连胯下的战马都染成了血红色。不过这些血都不是大汉的,而是身边吐谷浑骑兵和左屯卫士兵的。

“此将骁勇,实为不俗!”

张定和心中一动,不由对那吐谷浑大汉多看了几眼。即便是互为敌人,也不妨碍战场之上的惺惺相惜。

很快柳建武带了一队骑兵压了上去,那吐谷浑大汉的压力登时大增!

毕竟已经战了整整一夜,这队吐谷浑骑兵只有几千人而已,哪比得上左屯卫兵多将广,而且还有一半已经死在左屯卫的围杀之下,吐谷浑大汉和他的骑兵,似乎也到了强弩之末。

“再出两营,支援左边侧翼,这一次,一定要堵住吐谷浑人逃走的最后路径!”

张定和从高处望下,对整个战局一目了然。见到吐谷浑人似乎要向左突围,立刻命令军士们过去支援。

一旦吐谷浑人被彻底堵住了,在数万人的包围圈中,区区两千人,弹指可灭。

随着张定和命令的下达,左屯卫及时堵住了吐谷浑人突围的路线。

“迭刺将军,怎么办!左边被堵住了!要硬冲出去吗?”

吐谷浑骑兵阵中,世略玉在迭刺尔忽身后一脸惊恐的叫道。

迭刺尔忽一刀砍翻了一名迎面冲过来的左屯卫骑兵,抬眼望了一眼左翼,只见至少数千隋军骑兵拦了过来,内心顿时生出了一股疲惫来,不过瞬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世子放心!哪怕拼到一兵一卒,迭刺尔忽也会保护世子的周全!左翼虽然来了不少隋军,但是他们刚刚赶到,趁其立足未稳,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迭刺尔忽目光冷毅,望着那一线生机,随着隋军包围阵型的合拢,变得越来越微弱,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口中对世略玉说的机会,恐怕既是在安慰对方,也是在安慰自己。

真能逃出去吗?

迭刺尔忽也不敢确定。

世略玉却没有听出迭刺尔忽话语中的沮丧,脸色反而一喜。既然迭刺尔忽说有机会,那便一定有机会!

要知道迭刺尔忽可是与乌律幹齐名的吐谷浑猛将啊!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那好!迭刺将军,你便带头突围吧,我会躲在你身后……”

世略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支冷箭从背后,射穿他的胸膛!泛着冷光的箭头,浸染着这位大世王世子的鲜血。

“世子!”

对于突如其来的一箭,迭刺尔忽也大吃一惊。

“额……唔……迭刺……将军……我……咕咕……”

世略玉木然地望着胸前的箭头,眼神呆滞,似乎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胸前会多了一支箭出来。喉头涌动,想要说话,但是鲜血从嘴巴里汩汩涌出,把他想要说的话都吞掉了。

“世子!”

迭刺尔忽目眦欲裂,将手中的刀狠狠地甩了出去,把一名隋军士兵打翻,身体一震,从自己战马上飞了起来,落到了世略玉的马上,一把护住了摇摇欲坠的后者。

“迭刺……将军……我……要……死了……吗……”

世略玉一脸的冷汗,轻轻靠在迭刺尔忽身上,手掌颤抖,不知道该不该去拔胸前露出来的箭。

“世子!”

迭刺尔忽悲鸣了一声,眼泪从深邃的眼眶中洒出来。

这位二十三岁的迭刺部族的英雄,在五岁父母死去之后,还是第一次泪流满面。

“迭刺……将军……你……怎么……哭了?”

世略玉用力地吐出嘴巴里一口一口的鲜血,但是很快新的鲜血再次流出来。

“哈……我自己……居然没哭……原本以为……死……是很可怕的……没想到……呵呵……只是……有些冷……”

世略玉身体开始抖了起来。

“世子,这样你就不冷了!”

迭刺尔忽用力的抱住了世略玉,神情凄绝无比。

“果然好多了……迭刺将军……”

世略玉神采一盛,人突然变得有精神起来。

迭刺尔忽心中猛地一疼,粗狂的脸上却带着笑容,柔声道:“世子要说什么呢?迭刺尔忽听着呢!”

“迭刺将军……我……”

世略玉脸上忽然露出了拘谨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我很早就想拜你为师了……可是我不敢……怕别人嘲笑我……怕你拒绝我……我知道……我不如大兄……可是……我也想成为吐谷浑的英雄啊……所以……现在……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师父啊?”

世略玉眼神有些朦胧,期许地望着迭刺尔忽。

迭刺尔忽用力地点点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嘶声道:“当然可以!我就是你的师父!从今往后,世略玉就是我迭刺尔忽的徒弟!”

“师父……”

“哎!”迭刺尔忽应了一声,猛烈地点头。

“我好开心……咦……师父……我没有在吐血了……我会不会……不会死……”

世略玉精神一振,脸上浮起了希冀的神色。但刚说了几句话,眼睛里的神采,突然迅速地衰弱了下去,喉间最后一口气一口气吐出,脑袋一偏,就此气绝了。

“啊——”

迭刺尔忽仰天怒吼,心中悲痛到了极点。

第二百九十章 绝境、身死

“迭刺部的勇士们——”

迭刺尔忽用一条束带将世略玉的尸体绑在自己身上,昂起了头来,振臂高呼。

“迭刺尔忽!迭刺尔忽!”

大约还有数百精锐骑兵护卫在迭刺尔忽的身边,这些骑兵是此番袭营的数千人里仅有的精锐士兵,都是迭刺尔忽的同族战士,跟随而来保护迭刺尔忽和世略玉的安全的。他们听到迭刺尔忽的召唤,不由齐声呼叫着迭刺尔忽的名字。

迭刺尔忽的目光从身边每一张熟悉的脸上掠过,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经不见了,心中没有哀伤,反而燃起一股豪情来。

“西海之神会眷顾我们的!隋军能阻拦住我们吗?”

迭刺尔忽雄浑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厮杀声,传到了每一位吐谷浑骑兵的耳朵里。

“不能!”

数百吐谷浑骑兵爆发出震天的回应。

迭刺尔忽精神一振,再次吼道:“挡在我们去路上的隋狗,我们该如何?”

“杀!杀!杀——”

在迭刺尔忽的鼓动下,吐谷浑人的士气瞬间达到了顶点!

“大将军,吐谷浑人似乎还要突围……”

副将柳建武望着吐谷浑阵中突然爆发出的惊人气势,脸上不由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来。

张定和自然也注意到了吐谷浑人的变化,眼眸闪动,冷冷道:“无甚他用,垂死挣扎罢了!不过为首的那名吐谷浑头领确是以一敌百的猛将。”

说话间,只见迭刺尔忽领着不足千人的吐谷浑骑兵,在一万多隋兵的围攻下,困兽犹斗,先是朝左翼猛烈冲击,将左屯卫的将士几乎冲散。要不是吐谷浑人兵力所剩不多,还真有可能让他们突围出去。

“顶住!”

“速速支援左翼!”

战场上左屯卫的将领奋声高呼,呼应着同袍堵截吐谷浑人发疯一般的冲锋。登时靠近左翼的左屯卫将士,立刻支援了过去,帮助阻拦住吐谷浑人的去路。

只见吐谷浑人忽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弃左翼,复往右翼冲去。

隋军大惊,再度调整阵型围堵吐谷浑人。几番折腾下来,吐谷浑人竟然先后尝试突围了好几个方向,而且有几次几乎就要穿透了左屯卫的防线,瞧得高坡上的张定和、柳建武等人震惊不已。

“大将军,要不直接下令弓箭将他们射杀算了?”

副将柳建武忍不住开口建议道。

张定和目光仍旧落在迭刺尔忽的身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沉声道:“先不要用箭,那吐谷浑将领是员猛将,若能说服他归降,岂不更好!”

“额,大将军……”

柳建武欲言又止。

张定和摆手打断他,笑道:“就这样吧,你随我下去,我亲自劝降他!”

“是!”

柳建武只好从命,陪着张定和从高坡上下来,拍马到了阵前。

此时吐谷浑人经过数次冲锋,虽然给左屯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自身的人马也锐减到了不足百人。似乎知道了再无逃脱的希望,吐谷浑人放弃突围,而是冲到了一座低矮的石山上,被左屯卫将士团团围住。

“不知山上将领姓名为何?”

张定和骑着战马,在一队士兵的拥簇下,来到了石山之下。

石山上的吐谷浑人见隋军突然停下进攻,微微一愣,身子伏在山石之上,大口喘着气恢复体力。

“你又是何人?”

迭刺尔忽远远看不清张定和面孔,只能通过服饰勉强认出对方似乎是隋军的一位将军,不由瓮声反问了一句。

“某乃大隋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是也!”

张定和端坐在马上,一脸傲然。

迭刺尔忽闻言一惊,眯着眼睛细细望着张定和,似乎在辨别其身份的真伪。

张定和望见迭刺尔忽的神情,爽朗一笑,道:“你不用怀疑我的身份,当着我大隋数万将士,我如何能骗你!”

迭刺尔忽眉头一皱,冷冷道:“就算你是又如何!哪怕是你们大隋皇帝,也休想让我束手就擒!”

张定和摇头笑道:“我想杀你又有何难,只需一声令下,你们所有人都会被射成刺猬,何须多费口水……”

迭刺尔忽听到这里,脸上露出讥笑的神情来,道:“既不杀了我等,难道大将军是想劝我投降?”

张定和眼睛一亮,正色道:“有何不可!我怜你一身将才,杀之可惜,不如归降我大隋,你意下如何?”

迭刺尔忽眼眸转动,沉默了良久,才半信半疑道:“我与你鏖战整夜,杀伤了不少隋军,你们能接受我投降?”

张定和见迭刺尔忽言语松动,心中大喜,表面上却十分淡定,道:“我大隋威服四海,心胸岂是你等蜗居西北的小族可以比拟!只要你诚心归顺,我大隋又如何容不得你!”

迭刺尔忽默然半晌。

只听张定和又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们吐谷浑的世子,伏允之子伏真,就在我大隋的庇护之下,即便是你吐谷浑侵袭张掖、西平等地,伏真在大隋亦安然无恙!我大隋数十万大军西征,不过是征讨残暴的伏允而已,你尽可放心无忧!”

迭刺尔忽目光闪动,显然是对张定和所说大为意动的模样。

许久,重重叹了一口气,当啷,将手中的长刀抛到了地上,单膝跪地,沉声道:“我,迭刺尔忽,愿意归降大隋!”

当啷!当啷……

随着迭刺尔忽宣布归降,其身边的吐谷浑骑兵也都互望了一眼,将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

“善!我当亲自迎接迭刺将军!”

张定和大喜,拍马上前。

副将柳建武等人却是吓了一跳,惊呼道:“大将军不可!”

“无妨!我当然要展现我的诚意……”

张定和镇定自若,话刚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余光,瞥到石山上一处大石后面,寒光一闪,不由一惊,一下勒住了马缰。

迭刺尔忽暗叫一声可惜,如果再近一些,埋伏的弓手会更有把握,不过为时已晚,只得大喝一声:“射!”

嗤!嗤!嗤——

一连数发飞箭,朝着阵前的张定和射去!

张定和惊怒交加,大骂道:“卑鄙!”身体一仰就要翻到马背后面去。

叮!叮!

两支箭射在了张定和的铠甲上,被弹开了。还有一支,似乎射在了手臂上,其余几支则都射偏了。

“保护大将军!”

副将柳建武暗呼了一声侥幸,立刻带人冲了上去。

“杀!”

石山上,迭刺尔忽哪里会坐视张定和被救走,振臂一呼,领着部下朝着张定和冲了过去。

“放箭!格杀勿论!”

柳建武一挥手,后方的隋军弓箭手一排密集的箭雨朝着从石山上冲下来的吐谷浑人当头射去!

噗!噗!噗!

吐谷浑人很多都被射倒了,迭刺尔忽下冲的过程中,一刀劈飞一支朝他射来的飞箭,然后猛地一跳,整个人大鸟一样,朝着张定和飞扑了过去!

“拦住他!”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从张定和被偷袭,落马,再到吐谷浑人冲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张定和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手臂中了一箭,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影响了他起身的速度。

就这一点点的时间差距,飞扑而下的迭刺尔忽抓住了张定和。

张定和重新被扑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呼喊,就发觉迭刺尔忽两条铁铸一般的双臂,缠在了他的勃颈上。

“嗬嗬~~~”

迭刺尔忽一声怒吼,双臂用力,张定和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勒晕了过去。

“放开大将军!”

副将柳建武又惊又怒,怕伤到张定和,于是扔了横刀,徒手来掰迭刺尔忽的手臂,但是这位吐谷浑大汉的手臂如同铁匣一样,纹丝不动。

咔!

张定和的脖颈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声!

“杀了他!”

柳建武赤红了眼,将横刀刺进了迭刺尔忽的腹中。

“嗬嗬~~~”

迭刺尔忽嘴巴里吐出大量的鲜血,神情却极是欢愉,死死地抱住了张定和的身体,不撒手。

“世略玉……师父……给……你……报仇……了……”

噗!噗!

又是几刀捅了进去。

迭刺尔忽至死也没有松开手臂,和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同归于尽。

“怎么会这样!”

战场上,整个左屯卫,一片死一样的冷寂。

第二百九十一章 捕猎

大斗拔谷南麓的山林中,大约两个营左右的骁果右军将士,在山林里围捕野羊。

这种野羊一身短黄茸毛,个头高大,四肢矫健,奔行速度极快,肉质极为鲜嫩,无论是烧烤还是锅炖,都非常美味。

“不知道这种羊在后世是几级保护动物,不过如今漫山遍野,一群一群的,倒也不用担心给吃绝种了!”

杨浩望着被右军士兵驱赶着像黄云一般庞大的野羊群,心中感慨万千。

事情说起来也巧,杨浩之所以动了心思要捕猎野羊,纯粹是因为那天进了大斗拔谷后,路过一处山林,一小群野羊被车马轰鸣声惊扰,四下逃散,结果一只笨羊,不辨东西,一头撞死在了右军的辎重车辆上了。

杨浩哭笑不得,命穆离和丑奴将那只笨羊清理干净了,趁晚上歇营的时间,架起了火堆,做起了正宗的烤全羊。

几乎右军全营都飘起了诱人的香味,然后骁果右军,全军沸腾了。要不是杨浩平日要求极严,右军作风过硬,才让食指大动的右军将士们忍了下去,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咦!好东西!”

连躲在马车上的少年道人道玄都寻着味道摸了过来,然后顺走了一整根羊大腿!

“额,你吃得完吗?”杨浩惊讶道。

倒不是心疼羊肉,而是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味浪费掉了。别看一整只羊不小,真分下来,也不过十几个人能吃到。

道玄头也不回地说道:“怎么吃不完!我和我师弟一起呢,而且……我年龄小,还在长身体,正是饭量大的时候……”

不光杨浩听呆了,连秦叔宝也呆了。

“他说什么?他说自己……年龄小?”秦叔宝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少年道人一向给人老成的印象,而且还有一个邋遢老道喊他师兄,总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龄。

“算了,随他去吧,不就是一根羊腿嘛。”

杨浩苦笑了一下,自己留下了一些羊肉,剩下的都分给伤兵营的伤员了。

难得的一次军中美味,杨浩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七营校尉沈光一脸严肃地来找杨浩。

“沈光,有什么事吗?”

杨浩看着少年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纳闷道。

骁果右军被杨广安排在后方,几乎没有遭遇吐谷浑人的可能性,沈光过来找他,不是为了战事,能是什么呢?就在杨浩疑惑的时候,沈光终于开口了。

“将军,我们七营在前方山麓上发现了大群的可疑野兽!呃……目测……野兽们非常凶悍……可能会对我们扎营造成威胁……请将军准许我们出战,将其击毙!”

沈光绷紧着脸,眼神坚定,只不过口齿稍微有些不干脆。

“什么野兽……”

杨浩愣了一下,眼睛余光看到穆离正在边上挤眉弄眼,心中立刻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为了昨晚的野羊啊,倒是让你们煞费苦心了,连沈光这么正经的少年,都会睁眼说瞎话了!”

杨浩咳嗽了两声,装出不知情的样子,皱着眉头,吩咐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有劳沈校尉了!务必将这些野兽绳之以法!”

“得令!”

沈光眼神一亮,高高兴兴去了。

最终骁果右军出动了大约半数兵力,捕杀了千余头野羊,满载而归,战果不可谓不丰硕。

当晚,整个骁果右军营地,香气四溢,甚至惊动了隋军大营的其他诸军,纷纷张望骁果右军的军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此之后,右军将士也知道了,杨浩默认了他们的捕羊行动,于是也不再遮掩,直接向杨浩禀明。

杨浩终不是刻板之人,古代行军其实非常苦,后勤保障难得周全,对将士们的请求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只不过要求每日最多派出两营兵力捕猎野羊。

毕竟还在西征途中,战争状态下,作战纪律还是要维持的。

“唉,真羡慕左屯卫啊,比起捕羊来说,我还是更喜欢冲锋在前,与吐谷浑人一较雌雄!”

秦叔宝的叹息声,把杨浩神思拉了回来。

“我也是!”

穆离附和道。

杨浩笑了笑,“总有机会的!如今吐谷浑人主力还没见着呢,硬仗肯定会有的!”

“少郎君说的是!要不……少郎君向陛下请战吧,左屯卫能连战连捷,我们也能做到!”

秦叔宝眼神亮了一下,眼珠一转,委婉道。

杨浩看了秦叔宝一眼,没有说话。

秦叔宝也醒悟过来了,惶恐了一下,道歉道:“少郎君,对不起,叔宝自以为是了!”

杨浩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不过叔宝你记得,好战与善战是两码事,包括穆离在内,我其实更希望你们能,善战而慎战,不战则已,战必克之!”

秦叔宝激动道:“正是如此,少郎君教训的是,叔宝明白了!”

杨浩接着道:“再说,左屯卫又岂是浪得虚名,未必就在我们骁果右军之下,总之,不要小瞧任何人。当然了,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是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

“谨记少郎君教诲!”

秦叔宝和穆离齐声道。

杨浩还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远处山林中一阵嘈杂声传来,似乎有人争斗起来了,不由惊讶道:“那边怎么了?”

秦叔宝也听到了动静,不由张望了过去,眯着眼看了一会,然后回道:“少郎君,好像是我们的人跟其他军的士兵吵起来了,我这就去看看!”

一提马缰,人已经飞出去了好几丈远。

杨浩眸光闪动,想了想,沉声道:“走!穆离,陪我一起过去。”

“好!”穆离应声跟上前去。

稍微离得近之后,杨浩也认出了与右军士兵争吵的,确实是其他军将士的。

几天以来,骁果右军猎捕野羊做成美食的做法,已经传到了隋军各军中了,每天除了骁果右军,还有其他的府军都有人出动猎捕野羊。

一时间,大斗拔谷山麓的野羊,锐减了不少,都沦为了隋军口中的美味。

“咦,好像是左翊卫的人……”

穆离少年眼尖,似乎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杨浩微微一愣,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身影,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不远处,一个青年校尉正与秦叔宝对峙着。

“秦将军,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们正在捕杀野兽,结果他们就冲出来了,不但野蛮地抢走了猎物,还要赶我们走……”

一个右军士兵正站在秦叔宝身边解释着。

对面的青年校尉冷冷看着秦叔宝和右军将士,一言不合。

秦叔宝听完士兵的解释,不由脸色一变,看向青年校尉的目光也不再友善,冷声道:“原来是你!”

独孤澄针锋相对,亦冷冷道:“没错,正是我!”

秦叔宝皱眉道:“不过是几只野羊而已,就当我们右军的人送给你们了!不过你们还要驱赶我们的人,是不是也太霸道了?”

“哼!谁告诉你我是为了争野羊了?”

一个更加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人缓缓从纷争的中心站起身来。

仍旧是男装打扮的独孤沁,怀里抱着一只熊模样的野兽,只是,这只熊的皮毛颜色有些异样,黑白相间的分布着,极为怪异。

“咦……这是……熊?”

秦叔宝看到独孤沁怀里之物,不由愣住了。

正赶过来的杨浩,从人缝中看到那似熊的野兽,更是浑身一震。

“大熊猫?!”

激动之下,几乎失语叫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雷霆震怒

“呃,熊怎么了?熊比野羊威胁大多了,我们右军士兵捕杀熊,不是很正常的吗?”

秦叔宝愣了一下后,不由大怒起来。

就算已经知道眼前的军士是女子,仍然没有留情面,情绪激动地指责着。

独孤沁抱着明显是幼崽的大熊猫,一张脸越来越黑。

独孤澄亦大怒,呛声道:“不能杀就是不能杀,不服跟我再打一场!”

“打就打,谁怕谁!”

秦叔宝不甘示弱,铿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横刀。

“好胆!”

独孤澄亦是拔出了武器,两人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秦叔宝凝神缓缓抬起横刀,弓步沉腰,身体已经像一根绷紧的弦,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就在他将要冲上去的刹那,腰眼位置,一只脚踹了过来。

嘭!

秦叔宝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那脚踹的力量并不大,但神出鬼没,再加上秦叔宝根本没有提防到,背后会有人突然伸脚‘偷袭’,是以一脚建功,放倒了骁果右军中威名渐盛的秦将军。

“少……郎君……你干嘛踹我啊……”

秦叔宝倒地后,愕然地回过头来,惊讶地发现出脚的居然是杨浩!

“……”

独孤澄也看懵了,比秦叔宝还惊讶地望着杨浩。

什么情况啊?该不会他知道了阿姐的身份了吧,这是要讨好阿姐吗?看来此人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嘛,呃,似乎看上去也稍微顺眼些了。

独孤澄这样想着。

“咳咳……”

杨浩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略微尴尬地收回脚掌,咳嗽了一声后,才沉声道:“听他们的!以后见了……”

说到这里,指了指独孤沁怀里的大熊猫,接着道:“喏,对,就是这种熊,谁都不许伤害!”

“为什么呀?”

秦叔宝仍然迷糊的问道。

“呃,为什么……”

杨浩想了想,心中一动,“当然是因为,这种熊其实叫貘兽,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熊,据传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的坐骑便是此兽!此兽祥瑞非凡……”

“可是……史书上,似乎蚩尤战败了啊……真的是祥瑞之兽吗?”

穆离探出一颗脑袋,突然诧异问道。

“……呃,是这样的吗?”

冷不丁,杨浩被问倒了。

“是的!”

穆离肯定地点点头,认真地望着杨浩。

“穆离!”

丑奴悄悄拉了拉少年的衣角,把胡乱显摆学问的穆离拽到了自己身后。

“咳咳,总之呢,以后都记住了,再遇见这种貘兽,这种黑白相间的熊,谁都不能出手伤害,违者按三等军规处罚!听明白了吗?”

好在脸皮够厚,被穆离打断后不久,杨浩强行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听明白了!”

在场的右军士兵立刻肃然应道。

但凡是听到军规二字,不管任何场合,骁果右军将士都养成了无条件服从的习惯。连秦叔宝也不例外。

“好了,收队!”

杨浩挥了挥手,右军士兵们开始撤离。

“杨浩!”

独孤沁开口喊住了要转身离开的杨浩。

“嗯?有事?”

杨浩微微一愣,转身回望了过去。

“没有,没有,嗯,谢谢你!”独孤沁有些慌乱。

“不用客气。”

杨浩瞧了少女一眼,转身离去。

“阿姐……”

骁果右军的人已经离开了好一会,独孤澄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啊!”

独孤沁一下回过神来。

“嘤~嘤~”

怀里的熊猫幼崽用脑袋拱了拱少女的胸,一脸舒适的感觉,惬意的闭上了眼睛,继续呼呼大睡。

独孤沁脸上一红,抱着熊猫上了战马。

“阿姐,你去哪里?”

“送它回山林之中。”独孤沁的声音从风中传了回来。

“唉!”

独孤澄叹息了一声。

他心中知道,以阿姐的性情没有直接把貘兽带回军营,已经是十倍百倍的克制了,自己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那杨浩的态度有些奇怪欸……没想到居然会配合阿姐!”

独孤澄两眼望天,有些无聊的想着。

……

“将军,您可回来了!”

杨浩等人刚刚返回营地,就看到营门附近萧铉神色焦急地转来转去。萧铉看见杨浩,立刻迎了上来。

杨浩好奇道:“萧司马,出了什么事情吗?”

“出大事了!”

萧铉面色凝重,凑到杨浩耳边说道:“最新的消息,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身死了!”

“你说什么!”

杨浩闻言大吃一惊。

萧铉沉声道:“千真万确!估计现在全军都知道了,圣上雷霆震怒,召集所有将军商议,您也被要求出席呢,将军您快快随我前去吧!”

“好,我们现在就去!”

杨浩听到杨广军前召见自己,不敢耽搁,吩咐秦叔宝等人几句后,立刻跟着萧铉朝杨广所在的中军大帐赶去。

一路上,途径几个军营驻地,氛围都肃穆了不少,不仅军士们紧张起来了,各种车马物资也频繁调动起来。

“大将军张定和之死,看来对隋军刺激不小,估计很快就要有大动作了!”

杨浩一边赶路,一边心思转动着。

临近中军大帐的左翊卫驻地,正好迎面撞见一队骑兵返回,杨浩瞟了一眼,发现正是刚才那对古怪姐弟的队伍回来。

独孤沁眼神与杨浩对了一下,便飞驰进了左翊卫营地。

杨浩看了身边的萧铉一眼,忽然问道:“对了,萧司马,上次我询问你的左翊卫中的高姓将军有谁,你查过了吗?”

萧铉正心事重重,听到杨浩天马行空的问题,不由一愣,呆道:“将军,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我打听过了,好像并没有郎将以上的军官姓高的,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

杨浩心中已经了然。

那对姐弟怕是姓名是假的。

尤其是那少女能以女子身份混在军中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左翊卫中极高位置的人帮忙掩护。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不姓高,那又姓什么呢?”

杨浩总觉得那少女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仇恨谈不上仇恨,过节似乎也不像,会是什么原因呢?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正沉思间,杨广的中军大帐已经近在眼前。

“杨将军,我们到了!”

萧铉在杨浩身后提醒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隋军出击

杨浩来到中军大营后,经过两重的身份勘验之后,才得以来到杨广的大帐外面。

此时大帐外面已经聚集了好多大臣、将军。宇文承基跟在祖父宇文述身边,看到杨浩来到了,嘴巴动了动,却扭脸过去没有打招呼。

反而是宇文述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杨浩对着这位大隋重臣,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在宇文述的身边,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和儿子来整,肃然而立。他们两人与杨浩也算是旧识,互相点了点头致意。

“将军,我们去那边候着。”

萧铉低声在杨浩身边说了一声,引着杨浩往旁边站了站。

“好。”

就在杨浩与前面几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察觉身后有目光盯着自己,还以为是宇文承基,转头看过去之后,才发现是宇文述身后的一名陌生的中年将领,不由微微一愣。

那将领看到杨浩注意到了自己,很快收回了目光。

“萧司马,那人是谁,你可认识?”

杨浩靠近萧铉,悄悄指了指那面生的将领,问道。

“哪个?”

萧铉顺着杨浩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回道:“哦,宇文述身后那个吗,他呀,独孤开远,左翊卫将军,宇文述的副手。”

“独孤开远?”

杨浩若有所思,眉头轻轻皱了皱。

萧铉见杨浩似乎还有些疑惑,补充道:“独孤阀的人,前赵国公独孤罗的庶子,哦,对了,说来也巧,正是他的哥哥独孤纂,接替了将军的河阳郡尉之职。”

“哦?竟有此事!”杨浩惊讶道。

萧铉笑道:“所以说巧合呗,说不定,独孤开远是从他大兄那儿听过将军的威名。”

“我哪有什么威名?”杨浩有些无语。

萧铉看了杨浩一眼,道:“将军把宇文述的两个儿子送进了大牢,差点被陛下斩了,震动朝野,这还不叫威名吗?”

“那就算是吧。”

杨浩呵呵笑了起来,不以为意。

萧铉与杨浩相处久了,知道他的脾性,倒也不用事事谨慎小心,所以彼此间说话反而坦诚了很多。

就在这时,杨广大帐的帐门掀开了,尚钦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出来。帐外面的人不约而同停下了私语,注目望了过去。

小太监唱喏一声,宣杨广的旨意,召众人入帐议事。

入帐之后,杨浩终于再次见到了杨广。

兴许是西征操劳的缘故,又或是张定和之死的刺激,杨广脸色有些不太好。

“朕要踏平吐谷浑!”

这是杨广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便下旨命左、右屯卫以及右翊卫为先锋,骁果军为侧翼,全军进击民乐县。

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以及暂代左屯卫大将军之职的张衡,还有骁果中军的崔宝德,骁果左军宇文承基,骁果右军杨浩,皆躬身领旨。

“两日内,包围民乐,勿使吐谷浑一人逃脱!”

最后杨广下了死命。

“臣等遵旨!”

杨广的作战会议很简短,很有雷厉风行的风格。

杨浩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目前来看,隋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无论是兵马数量还是质量以及决战意图,隋军都远远胜出吐谷浑,唯一的变数,便是直到如今还隐匿着行踪的突厥人。不过,问题也不大,与吐谷浑人勾结的突厥人只是西突厥的一部,威胁并不是很大。

“隋军战胜吐谷浑,需要考虑的,可能只有代价的高低,以及决胜时间的长短了。”

会议完毕,杨浩随着众人走出大帐,正要回骁果右军驻地,忽然尚钦太监笑眯眯拦住在他的身前。

“少郎君留步,圣上要见你,你随我来。”

尚太监笑呵呵说道。

“圣上要见我?”

杨浩微微惊讶了一下。杨广会单独召见他,确实意料不到。

“尚公公稍等一下!”

杨浩告罪了一声,转首吩咐了萧铉几句。

萧铉点点头应了下来,先行返回骁果右军了,杨浩才随着尚钦太监重新回到了杨广的大帐中。

“杨浩,你来了。”

杨广见杨浩进来后,不由笑了起来,脸上的沉郁消散了一些。

“臣杨浩,见过圣上!”

杨浩缓缓拜身下去,行了大礼。

“军中不必拘礼,你近前来,朕有话要跟你说。”杨浩抬了抬手,招呼杨浩靠近自己,展颜笑道:“你的骁果右军很不错,朕很满意!没想到你治军如此了得!”

“臣惶恐,陛下交给臣来做,臣自然要兢兢业业,一心做好!”杨浩不卑不亢回答道。

杨广盯着杨浩看了一会,徐徐道:“你很好!”

“谢谢陛下!”

杨浩心底有些哭笑不得,对杨广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杨广接着说道:“之前在西平郡,骁果军没给朕丢脸,做的非常好!不过,这只是其一,朕更高兴的是看到你与宇文承基联手,没有芥蒂,其实这比你们大破吐谷浑人,更令我开心一些……”

说到这里,眼睛若有所思的望着杨浩,似乎是等待他的反应。

杨浩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是想调和我与宇文阀的关系吗?不过宇文阀如何,确实跟我没有太大关系,事情也并非是我针对宇文阀,而是宇文智及针对我。

当下心念急转,沉声道:“宇文承基天纵之才,武功谋略皆很出色,臣亦非常仰慕,与他联手,臣固所愿也!”

杨广笑道:“难得你与他惺惺相惜,好得很!宇文家对大隋贡献良多,来日方长,朕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多一些才更好!”

说到这里,杨广忽然随手拿起了一本册子,略含深意的看了杨浩一眼,笑道:“这战报是你亲自写的吧?有些意思……”

杨浩也认出了,杨广手中的册子,正是自己让萧铉奉上的右军战报,不由点了点头,道:“是的!确实是臣所作!”

“这里面战报可是属实?”杨广笑问道。

杨浩一愣,答道:“回陛下,此书句句属实。”

第二百九十四章 跟杨广讨价还价

“哦?”

杨广意外地看了杨浩一眼。

哗啦啦,随手翻看那份战报,忽然停下了,凝望着杨浩的眼睛,皱眉问道:“那你告诉朕,这战报上所列……骁果右军斩首一万七千余具,而与你共同击敌的骁果左军,斩获却区区三千首级,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这个疑问不止杨广存在心间,此次西征的绝大多数大将军都有此怀疑。宇文述亦是如此,所以才会在那日找来孙儿宇文承基对质,只不过得到的答案太过惊人,却是连杨广都不曾知道!

杨浩听到杨广的疑虑,眨了眨眼,神色平和道:“回陛下,那次战斗骁果右军是主力,冲锋在前,有此斩获不足为奇吧。此事陛下可以找宇文承基核实,臣万万不敢欺瞒。”

“不是你与宇文承基约定好的?”

杨广有些诧异杨浩的坦然,不禁反问道。

杨浩背脊一挺,讶道:“这如何约定?数万将士之前,即使臣想如此,亦恐做不到吧。”

“……”

杨广怔怔望着杨浩,有些震惊。

看杨浩神色,不似作伪,可这若是真的,那就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骁果右军真有这么厉害吗?不过似乎自从西征以来,来自骁果右军的战报一向如此令人惊奇。

这会是真的吗?

杨广疑惑地望着杨浩,神色间犹豫不定。

按理讲,若是战报全部属实,骁果右军如此神威,他这个君王高兴还来不及,但如果这种惊喜超过了常理,那就不由不令人多想了。

骁果右军的战绩太出色了!

出色到令人怀疑这些战报真实性的地步了!

“陛下,恰说起大破吐谷浑之事,臣正好有一事要奏。”

正在杨广愣愣出神的时候,杨浩忽然上前一步。

“唔?”

杨广抬头看了杨浩一眼,下意识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杨浩指了指杨广手中的战报,恭敬道:“就是战报中,臣所提的右军抚恤金的事情,我的军司马找过兵部的韦侍郎,兵部没有通过……”

杨广翻到了战报的最后,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抬起头望着杨浩,笑道:“不用说了,这事朕知道,是朕没有通过。”

杨浩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请陛下恩准。”

“哦?朕请问你,你右军伤亡几何?”

杨广见杨浩执意甚坚,略有些讶异,不由笑了起来,反问道。

“回陛下,自西征以来,右军伤亡凡一千三百四十七人,其中亡者五百一十六人。”杨浩如实报上。

杨广听到这里脸色一沉,没好气道:“那你在战报中所列的抚恤金,又是怎么回事?就算这一千三百多人全是亡者,也用不了近五万两的抚恤金啊!你是在敲诈朕吗?”

说到最后语气愈发严厉,君王的威严自然而然释放出来,眼神冷冷注视着杨浩。

在一旁侍立的尚钦太监大吃一惊,久伴皇帝左右,他知道这是杨广临近发怒的征兆了,心里不由替杨浩捏了一把冷汗。

“杨浩啊,你可要好好作答啊,千万莫要触怒了陛下!”

尚太监暗暗祈祷着。

其实大隋的府兵军制,依托于均田制,农兵一体,府兵受均田,享受租庸调制的优惠,同时战时出征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就算士兵死在战场上,也没有正式的抚恤金。而所谓的优抚政策,不过是各州各县根据军府报送的册子,对阵亡士兵的家属,每岁发放一定的衣粮。

而骁果军是由杨广下令招募的募兵制,不同于府兵,骁果军士兵是领取俸禄的,与此同时,杨广也在优抚方面,适当提高了骁果军的待遇,但是较十六卫府兵仍没有超出太多。

杨浩所制定的右军抚恤标准,比起杨广定的几乎高出了一倍,难怪杨广看到之后会如此生气。

就在杨广以及尚钦太监都等着看杨浩如何应对的时候,杨浩从容地抬起头,正视着杨广眼睛,徐徐道:“陛下请听臣细细道来!臣以为,夫战而能胜者,可谓强;胜而能全者,殊为贵也!用兵之道,贵在士气难得。自西征初始,臣领骁果右军,严恪此道,所以才能屡屡以极微弱的战损大胜吐谷浑人。大小十余战,骁果右军将士们做到了这一点,臣觉得他们值得如此厚待!”

“并非是臣居功自傲,若是寻常之军要做到如此战果,恐怕军士伤亡最少倍于此!于陛下而言,抚恤金恐怕绝不会少于我所列之数!”

“难道骁果右军以更高昂的士气,更小的代价,获此大胜之后,不值得陛下如此厚待吗?”

中军大帐中,杨浩清朗的声音回响着,却把尚太监给惊着了!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如此质问皇帝,又岂是聪明之举?简直是胡来啊!

杨广面色阴沉,眼睛一霎不霎望着杨浩。

杨浩亦坦然面对。

一君一臣,两人便这样对视着,直看得旁边的尚太监忧心如焚!

“杨浩!”

杨广突然喝了一声。

“臣在。”

杨浩微微躬身下去。

杨广盯着杨浩,突然笑道:“强词夺理!不过念在右军功勋,朕不与你计较!”

杨浩一喜:“谢陛下……”

“你等等,朕还没有说完!”

杨广摆手打断他,嘴角含笑,接着说道:“不过,朕亲自制定的抚恤制度,不能说变就变,就算你说破天,朕都不能给骁果右军破次例,不然朕的威严何在?脸面何在?况且其他两军又如何定论?总之,朕不答应,抚恤也会按照朕之前所定制度执行!”说完淡淡望着杨浩,一副朕绝不听你胡说八道的架势。

“好险!陛下没有真的追究!”

尚太监听到这里,长松了口气。侧首朝杨浩望去,同样期待着他会如何应答。

只见杨浩轻轻叹了口气,微一拱手,无奈道:“既然陛下不允,那臣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口气虽然有些无奈的意味,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沮丧。

杨广惊讶望着杨浩,好奇道:“你自己想什么办法?”

杨浩闭嘴不语,眼睛滴溜溜转了转。

讳莫如深的样子。

“呵呵~~~”

杨广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了长案上。

“少郎君,陛下问你呢,你还是如实禀报吧。”尚太监吓了一跳,眼神偷偷示意了杨浩一眼。却是怕杨浩再节外生枝,惹皇帝生气。

杨浩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皇帝杨广一眼,抿嘴道:“臣不能说,恐怕臣说了,陛下就不许臣那么做了。”

杨广骂道:“你还知道朕会不许你做啊!”神情却是欢愉多了,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

“臣担心,陛下又要拿出君无戏言的借口搪塞我,所以,臣还是不要说了。”

杨浩一本正经说道。

“好吧,朕就不问你了,你回去吧,好好带兵,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杨广摇了摇头,似是真的对杨浩无奈了。

“谢陛下!臣告退。”

杨浩恭敬施了一礼,缓缓后退,由尚太监送出了营帐,然后返回了骁果右军。

虽然这次没有让杨广答应右军抚恤的事情,不过办法还是有的。而且提前跟杨广通了气,以后就算真的做了,倒也不用担心皇帝责难。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兵围民乐

民乐县。

张掖郡东南的一座小城。

如今已是杀气腾腾。

话说此城虽小,来历却是不凡。因位于祁连山北麓,山地和缓,高平原自南向北倾泻而下,是河西之地中少有的富庶之地。夏商周三代,此地为西戎旧地。及至西汉,为匈奴右贤王所占,史称匈奴右地。皆是因地利而来。

入隋之后,此县地原属删丹辖制。

开皇三年,武阳郡公李充官拜朔州总管,大败突厥而归,驻于此地休养。杨坚大喜,御笔亲赐‘民乐永昌’四字,寓意李充在西北之地的赫赫战功。李充命人在驻地城外的一块大石上,刻上了此四字‘民乐永昌’。

至杨广即位,终以民乐二字,立县于此。

在吐谷浑人袭扰之前,民乐全城也不过万余人。

如此小的一个城池,按理说,吐谷浑人不会选择此地与隋军抗衡,然而此地却扼守着一处更为关键的地利——朝天隘。

朝天隘,是天山{也就是祁连山}北段最重要的山口,吐谷浑人出西海侵袭张掖,正是经过此山口。由于朝天隘距离民乐不足五十里,再加上民乐以西地势低平,隋军若是占了此地,居高临下,尽可以切断吐谷浑人南撤的退路,吐谷浑人便只能选择更远、更为险峻的其他出路了。

所以,不管如何,除非吐谷浑人不打算与隋军交锋,否则便只能死守民乐。

因此在隋军北出大斗拔谷的时候,吐谷浑国主伏允一面令吐谷浑主力从张掖赶至此处,一面令扼守扁都口的世略钵回撤民乐,同时尽可能牵制住大隋军队的行进速度,所以才会有迭刺尔忽率军假袭左屯卫的事情。

当然了,人算不如天算,迭刺尔忽误打误撞,侥幸搏杀了大隋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反而让大隋皇帝大怒,加速挥师杀来,那就不是可以预料的了。

“不好啦!不好啦!父王——”

民乐城内,最大的一顶圆帐被掀开了,一名吐谷浑青年惊慌失措冲了进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吐谷浑国主伏允脸色不悦,严厉斥责闯进来的吐谷浑青年。

伏允四十岁许的模样,与杨浩在廷宴上见过的伏真,有分相像,不过气势要威严了许多,眼眸也更加犀利。到底是吐谷浑的国主,自然几分枭雄的样子。

“父王,不好啦,隋军杀过来了!”

那名青年仍是惊魂未定地喊道。

帐内还有七八位吐谷浑将领,闻言亦是一惊。

其中为首的两人,衣着华丽高贵,明显身份有别于其他几人。一人正是由扁都口回撤的世略钵;另外一人三十岁左右,脸颊狭长,倒挂鹰钩鼻,一看便给人极为凶戾的感觉,却是吐谷浑的另一位王,乌山王毕尔都。

“伏顺王子,您慢慢说,不知隋军距我们还有多远?”

乌山王毕尔都眼珠一转,他与青年关系极好,不愿意看到伏顺过分惊慌的样子继续在伏允面前出丑,便上前一步,岔开了话头。

“乌山王,隋军已经到了二十里之外了。”

伏顺是伏允的第三子,与毕尔都交好,见到他发问,便如实的回答了。

“哦。”

听到隋军还在二十里外,包括伏允在内,圆帐里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二十里还是个安全距离,只不过伏顺王子表现的太差劲了!隋军还在这么远,就把他吓坏了,不如王上远矣!

几个将领不无个人思量的想着。

“哼!隋军还有这么远的距离,你用得着如此惊慌吗?”伏允冷哼了一声,却是对儿子伏顺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父王有所不知!”

伏顺苦笑了一下,委屈道:“我帐下的慕容长玉,领了三千兵,前去探察隋人的军情,结果被斜刺里杀出的一小队隋军,顷刻间瓦解!隋人凶悍,实在是出乎儿臣的意料啊!父王!”

“慕容长玉?”

圆帐内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很是惊了一下。

众所周知,慕容长玉可是当年黑水王的嫡系出身,作战极为勇猛,正是因为此,伏允才在剿灭了黑水王一系之后,仍然将他留了下来,赐给了自己的儿子伏顺。不过为免后患,原属黑水部的精兵被伏允打散了,混进了吐谷浑各部之中。

即便如此,慕容长玉所率领的一部,也是吐谷浑所有军队里,相当强悍的一支。

但就是这样一个猛人,却被一小队隋军打败,实在是太惊人了!伏顺只用了一小队来形容那些随军,可见隋军是以少胜多,战胜了慕容长玉。

隋人如此厉害吗?

“慕容长玉呢?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前来?”

伏允面色凝重,随口问了一句。隋军到底是什么情况,伏顺未必全都清楚,还是找慕容长玉亲自询问更加稳妥。

伏顺眼神里闪过惊恐,颤声道:“父王,慕容长玉……他……被隋军俘获了,生死不知……”

“什么!”

圆帐内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慕容长玉不禁败了,而且被擒杀了?也就是说,小小的一次遭遇战,慕容长玉和他的部下全军覆没了?

打败仗和全军覆没,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众人顷刻间被伏顺带来的消息惊呆了!

“勤儿!玉儿!”

世略钵脸色惨白,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

到如今,他的两个儿子还都是下落未明,本来还期待着两个儿子能吉人天相,逃脱隋军的袭杀。但现在听到伏顺的消息,隋人超乎想象的实力,登时让世略钵心中的侥幸动摇了!

“准备迎战!”

伏允吐了一口气,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再无轻视之念,立刻下达了战斗准备。

“是,王上!”

世略钵、毕尔都以及众吐谷浑将领,同样神色凝重,肃然领命,各自下去安排了。

……

民乐县以东十几里外,焉支山余脉。

“将军,秦将军回来了,而且还生擒了一名吐谷浑将领!”

一处山坡上,骁果右军的临时驻地里,萧铉匆匆过来向杨浩禀报,脸上有些兴奋。

“哦?好,我去见见。”

杨浩手中拿着斥候营赶制出来的地图,正仔细查看民乐县周围的地势,听到军司马萧铉的汇报,便将地图随手交给了身边的丑奴。

方才一刻钟前,骁果右军的斥候发现了民乐城飞驰出一支军队,大约三千余人,绕了隋军大军的北面,似乎想来侦察袭扰。

秦叔宝判断了对方的意图之后,立刻请求出战,亲自带了两个营,直接冲着那三千吐谷浑人冲了过去。

结果,一刻钟刚过,秦叔宝就得胜归来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第二百九十六章 慕容长玉

“嘿!少郎君,您来了!他就是我俘获的吐谷浑将领,说起来,此人也算是勇猛,竟然伤了咱们几十个将士……”

秦叔宝见杨浩赶来后,指着身后一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吐谷浑大汉,笑嘻嘻说道。

“……”

那大汉被人押解着跪在地上,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服,陡然听到秦叔宝的话,当场眼前一黑,几乎悲愤地晕厥过去!

三千人的骑兵队,被不足两千人全歼了,自己作为主将被俘已经够糟心的了,现在这个隋军小将,居然口出恶言,用‘竟然伤了几十人’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什么意思吗?难道你们隋军不损一兵一卒才满意!

“真……真是……岂有此理啊!”

慕容长玉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偌大的身躯,没有经过严刑,竟然已经开始摇晃了!

被人鄙夷、轻视,不是没有过,甚至更大的失败也曾经历过,但像这种力度地嘲讽,生平仅见!

秦叔宝不理会横眉怒目望着他的吐谷浑人大汉,又说道:“少郎君,幸好我出动得快,差点就被左翊卫的人抢了先,等我们凯旋之后,右翊卫的人才刚刚驰马要出击,好险啊!”

“……”

慕容长玉又是一口老血淤积在胸口。

胸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叔宝,你先静一静,我来问他。”

一个在慕容长玉听来几乎是天籁的声音响起,然后杨浩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杨浩挥挥手让押解的士兵松开手,笑眯眯望着眼前的吐谷浑大汉。

在他眼中,慕容长玉身量修长,体魄极健,一看就是了不得的武将,偏偏脸庞却有些阴柔,让慕容长玉多了一丝类似于中原儒将的风采。

很是难得的气质。

慕容长玉挣扎着站了起来,抬起眼睛,从凌乱的发丝间看了杨浩等人一眼,嘴巴紧闭,竟是一言不发。

“装什么哑巴!少郎君问你话呢!”

秦叔宝在背后拿横刀刀鞘捅了慕容长玉的膝窝一下,这位吐谷浑大汉闷哼了一声,脚下一踉跄,跪了下去。

“嘿!”

然而跪到一半,慕容长玉身体突然一猛地一窜,竟然是拿脑袋朝着杨浩顶来!

“找死!”

“大胆!”

秦叔宝和丑奴几乎同时惊呼出来,齐齐出手要拦截慕容长玉的偷袭。

嘭!

慕容长玉身子飞了起来,仰面摔在了地上。

是杨浩出手了。

在秦叔宝和丑奴之前,一脚踢在慕容长玉的面门上,将其踹倒了。

“呼~~~”

慕容长玉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鼻子流出了鲜血,流的满脸都是,天地都变成了旋转的红色世界。

“特么的!”

秦叔宝近朱者赤,也学会了杨浩的用语,抬脚就要暴打慕容长玉,却被杨浩一伸手拦住了。

“他大概还不服气,让他冷静冷静。”

“那还审不审问了?”

杨浩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暂时不用了吧,本来想从他嘴里问问吐谷浑人兵力的部署,甚至突厥人的行踪,不过,一来他未必知道,二来嘛,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说——先拉下去吧!”挥了挥手,原先押解的两个士兵立刻上来,将慕容长玉往外拖走。

“少郎君,我回来了!”

这时穆离带着一队人赶回来了,脸上带着惊喜,“哈哈,少郎君果然猜中了!焉支山中果然有骑兵的踪迹,虽然他们仔细掩饰过了,但岂能瞒过咱们斥候营的眼睛!”

之前杨浩拿到民乐县周围的地图之后,便对民乐城东面的焉支山非常留心,派了穆离去打探,果不其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穆离经过慕容长玉身边,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正被拖走的慕容长玉听到穆离的声音,突然浑身一震,再瞥到穆离的脸庞,却是如遭雷击!

“嗬~~~嗬~~~”

慕容长玉似一头发疯的猛虎,陡然从两个右军士兵的押解下挣脱出来!

这一动静,却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找死!”

两名右军士兵惊骇之下,立刻施展擒拿功夫,将慕容长玉死死抱住了。

“啊!”

慕容长玉被两人抱住,动弹不得,一声怒吼,上半身肌肉在衣服内纹起,嘭的一声,竟然将捆缚的绳索挣断了!两名右军士兵也被他推开了!

“小心!别让他伤了少郎君!”

秦叔宝大吃一惊,铿的一声,抽出了横刀。若是慕容长玉再次行凶,他不介意将其就地斩杀!

“什么!”

穆离听到秦叔宝的提醒,刹那间,动作却是更快,原地拔刀,一个旋身弹起,朝着扑过来的慕容长玉狠狠斩去!

“少主……”

慕容长玉似神志迷糊,眼神呆滞的望着穆离,对穆离斩杀过来的横刀,浑然不觉!

电光石火之间,眼见穆离就要将吐谷浑大汉斩成两段,忽然穆离只觉得后心一紧,紧接着却是飞速后退的感觉。

嗡!

穆离一刀斩在空处,刀气擦着慕容长玉的脸面落下。

几缕断发,从空中飘落下来。

“少郎君……”

穆离回身,惊讶地望着杨浩。

关键时刻,是杨浩拉住了穆离,让慕容长玉躲开了穆离的必杀一击!

“先住手,听听他说什么。”

杨浩望着神色大异于常的慕容长玉,轻皱着眉头。

其实在慕容长玉扑过来的那一刻,杨浩就察觉到此人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穆离去的,而且明显没有要伤害穆离的意图!因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出手阻拦下了穆离的毙命一击。

也就是杨浩已至道境,否则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来得及救回慕容长玉。

“少主……是你吗……”

慕容长玉浑然不觉刚才九死一生,脚步颤颤朝穆离走去,脸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将脸上的血水洗的一道道的,简直悲惨!

“少主?”

杨浩惊讶地看了一眼吐谷浑大汉,然后又将目光望向穆离。

“少主?”

穆离听到这个称呼,心头一震,再去看慕容长玉,不由眼神也变了许多。

“真的……是少主吗?我是慕容长玉!少主您竟然还活着!我是慕容长玉啊!!!”

慕容长玉激动不已,越看穆离越觉得自己没有认错,而且穆离的反应也印证了这一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是……黑水部……长玉叔叔?”

穆离眼中也开始闪起泪花。

“呜呜呜呜……果然是少主……长玉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慕容长玉听到黑水二字,脑袋里像是一声雷炸过,心中再无半点怀疑,扑在穆离脚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偌大的吐谷浑汉子,竟然哭的比孩子还伤心。

“长玉叔叔……”

穆离亦是神情激动。

“额……穆离是……少主?吐谷浑的少主?”

秦叔宝张大了嘴巴,望着戏剧性的一幕,目瞪口呆。

7

第二百九十七章 民乐之战(一)

几乎在秦叔宝得胜回营的同一时间,在民乐城东南方向,来护儿率领的右骁卫与吐谷浑人也遭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之前慕容长玉的袭扰行动,分散隋军的注意力,吐谷浑人约五千骑兵,突然发起攻击,从城南的山坡上,居高临下冲杀下来。

来护儿不愧是大隋老将,立刻予以迎击,反应之快令吐谷浑人大吃一惊。

要知道被敌方骑兵从高处冲击,是最考验本方军队作战素养的。

在这一点上,右骁卫没有犯任何错误,一方面是来护儿的卓越将才,另一方面也显示了隋军府兵的极强作战能力。

“圆阵围杀!”

在抵御住吐谷浑人的第一波冲击之后,来护儿果断下令步骑兵混合突击,尝试将这五千吐谷浑骑兵顺势绞杀掉。

“撤!”

吐谷浑人统兵将领见势不妙,立刻拔身而退。

“杀!杀——”

右骁卫军中响起沉着的击鼓声,数千骑兵从两翼迅速杀出,却是根本不给吐谷浑人从容撤走的机会。冲锋在最前的将领,却是来护儿之子来整。

嗤、嗤、嗤——

箭声不断。

吐谷浑人边撤边施放冷箭,阻挠右骁卫的追击。

可能是因为被追击的太紧,吐谷浑骑兵的冷箭,大多数都来不及仔细瞄准,乱飞的冷箭,只有一小半落在了右骁卫骑兵的范围内。

来整不敢大意,沉喝一声:“软盾!”

只见飞驰中的右骁卫骑兵们齐刷刷从身侧举起一顶顶的软甲盾,叮叮叮,本来就稀疏的箭雨,瞬间被挡飞了,几乎没有给右骁卫造成任何伤害。

而此时吐谷浑人奋力回撤,完全没有了之前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速度反而越来越慢,几个呼吸间,右骁卫追击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好多。

“快撤!”

吐谷浑将领大惊,狠抽马鞭,不过效果微乎其微。

只听轰隆的一声,却是骑兵前方一骑兵催的急了,战马腿陷进了地里,一绊,直接摔倒了!

这一倒不要紧,将后面骑兵的路挡住了不说,身后的骑兵根本来不及调整,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轰隆隆——

吐谷浑骑兵登时人仰马翻,倒下了一大片。不少战马马腿都折了,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而大隋右骁卫的骑兵紧紧追杀上来。

“糟糕!这下休矣!”

吐谷浑将领脸色惨白,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号角声响彻,大地震动,又一队吐谷浑骑兵杀了出来,却是看到之前这队受阻,特地前来支援。

“天不亡我也!”

吐谷浑将领本来已经绝望,见到支援骑兵到来,简直喜出望外。

新来的一队吐谷浑骑兵起码也有数千,加在一起,兵力骤然升到了六七千,几乎比隋军追击的骑兵多了一倍!

“停——”

来整吐了一口气,知道已经没有全歼这队吐谷浑的机会了,手臂高高一挥。

轰!

数千奔行的右骁卫骑兵仿佛一个人般,齐齐勒马,动作整齐划一,立刻就停了下来。

动静自如。

只这一下,就非常震撼人心!

就算杨浩在这里,看到右骁卫骑兵如此表现,恐怕也要眼睛一亮。

由此可见来护儿父子治军之严!

“这……”

吐谷浑人看傻了,心底直冒凉气,都忘记了继续逃命。

“放箭!”

来整可不客气,一挥手,数千骑兵拉弓射箭,顿时,一阵细密的箭雨飞到吐谷浑人头顶,当头落下!

“啊!啊——”

吐谷浑人里一阵哀嚎惨叫声响起,凄厉无比,起码有一两千人损失在这波箭雨之下。

“嘶……”

新赶来的那队吐谷浑骑兵大惊之下,士气被夺,竟然不敢上前进攻。

右骁卫骑兵缓缓后退,同时戒备着吐谷浑人可能发动的攻势,直到退了百步,吐谷浑人还没敢上前。

“回营!”

来整面沉似水,指挥着骑兵队伍,缓缓调转,然后从容撤走。

自始至终,吐谷浑人都没敢刁难,只是在右骁卫人马撤离后,将那一地的伤残人马接应了回去。

“王上,隋军强盛,恐难以力敌啊!”

民乐城,伏允的王帐之中,一众吐谷浑将领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说话的是一名老将,眼神十分锐利,但脸上亦是一副凝重的神情。帐中的其他人听到吐谷浑老将这番话,也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来。

伏允环顾左右,心中不由一沉。

未战先怯,兵之大忌。

不过也难怪众部下会这样想,两次试探交锋,吐谷浑大败而归,其中一支三千人全军覆没,而另一支也没好到哪里去,损失大半,要不是后续支援,恐怕亦难逃覆灭。

当下心念一转,笑道:“王叔多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隋军不过是打赢了两场小战而已,我吐谷浑二十万兵马主力尚在,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况且我们还有突厥联军,其实隋军处境才是艰难……”

被伏允称作王叔的老将叹了口气,皱眉道:“话是如此,只是突厥人会真的助我们吗?王上莫太轻信于达头此人!”

达头即突厥的达头可汗,曾为突厥共主,后败与大隋与突厥启民可汗联手之下,遂西迁,然时时不忘蓄力东来。

此次怂恿吐谷浑人共同击隋的,正是此人。

伏允笑道:“那达头与隋人仇深似海,他坑害我们吐谷浑人有何益处?放心吧,达头不会错过此良机,定会给予隋人重创!”

“可是,至今连我们都不知道突厥人现在何处……”

伏允自信笑了笑,“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啊,你们想,连我们都不知道达头在何处,隋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反而更有信心了!”

“这……”

那老将与世略钵互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伏允脸色忽然一沉,冷冷道:“关于是战是退的讨论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动摇军心的言论了,违者杀无赦!”

帐中众人心中一凛,齐声道:“谨遵王命!”

伏允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怒色稍霁,看了一眼帐下,长声道:“世略钵,毕尔都听令!”

“臣在!”

世略钵和毕尔都哗的一声站了出来。

“两位是本王的肱骨之臣,还望两位对抗隋人的时候不要惜力……”伏允眼眸闪烁,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

“臣等岂敢!必将为王上誓死以战!”

世略钵和毕尔都大惊,立刻跪伏在地上,宣誓效忠。

“但愿如此!”

伏允从氅座上走了下来,伸手扶起了两人,语重心长道:“此战胜隋之后,我吐谷浑可享整个河西之地,甚至隋人的西平、武威等地,都可为我所用,到时候,本王又岂会吝啬与两位共富贵!”

“王上言重了,臣等必戮力攻隋,绝无二心!”

毕尔都和世略钵闻言,脸上同时浮起了激动之色,信誓旦旦道。

“如此甚好!本王这就放心了!你们下去准备吧,隋人毕竟是杨广亲自率军而来,不可轻视之——王叔,您留一下!”

伏允恩威并施,打压、笼络了部下一番之后,才让众将退下。

“是!臣等告退!”

世略钵等人恭敬施了一礼后,鱼贯而出。

“王叔,本王交给您一个任务……”

伏允待众人离开后,目光一凝,突然对着那名老将说道。

那老将一凛,肃容道:“王上请吩咐!”

“王叔,你这样……这样……”

伏允凑在王叔耳边,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那老将先是神色一惊,然后恍然,不住地点头。听伏允讲完了之后,沉声道:“还是王上思虑周全,这件事就交给臣去做吧!”

“甚好!王叔是本王最倚重和信任的人了,除了王叔,本王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了。”

伏允叹息了一声,将一枚信物交到了老将手里,然后亲自送他出了王帐。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民乐之战(二)(四千字章,求推荐票!)

“少郎君,民乐城里,吐谷浑人大规模调动,在城南、城东都集结起来了,而且据斥候报城西也有动静。”

秦叔宝将前方最新的消息报告给杨浩。

“城西?会不会是吐谷浑人想再度偷袭?”

军司马萧铉诧异说完,目光不由望了望穆离身边的吐谷浑降将——慕容长玉。他的意思很明显,是怀疑吐谷浑人欲效仿之前慕容长玉的偷袭之举。

“……”

慕容长玉见萧铉目光望来,脸上不由略一尴尬。

直到他与穆离相认之后,杨浩等人才知道,原来慕容长玉乃是穆离父亲的旧将。

当年黑水王被吐谷浑国主伏允联合大世、乌山两王阴谋坑杀了,除了当初掩护穆离母子三人逃走的几位将领外,剩下的黑水部将士,为了保全黑水一族,只好全数归降了伏允。

不过,在此后的数年间,黑水部被彻底拆分打散了,然后族人被并到了大世王、乌山王甚至是其他一些小部族当中。慕容长玉也因此到了伏允之子伏顺帐下,不但没了实际兵权,连昔日族人都无法保护周全。

慕容长玉被俘之后,见到了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少主,然后又知道了穆珂的下落,喜极而泣。

穆离简略说了自己与母亲和妹妹如何辗转到涿郡,然后如何一路漂泊到了洛阳,再之后母亲病逝,妹妹也差点死掉,如何遇到了杨浩,以及自己如今的身份。

“少主……”

慕容长玉听得又心酸又心疼,本以为自己和黑水族人们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少主和公主比自己还要坎坷。

“长玉叔叔,你不要再叫我少主了,我再也不是什么黑水部的少主,天底下再无慕容清河和慕容云裳!妹妹和我现在生活的很好,等我跟随少郎君覆灭吐谷浑后,也算是给父母和族人报仇了!”

穆离绷着脸,对慕容长玉徐徐说出这番话来。

慕容长玉一时听得目瞪口呆。

刚刚之前他还在幻想,找到了少主,那自己一定会帮助少主重建黑水部!但听到穆离的意思,竟然是要整个吐谷浑陪葬,他如何不惊讶!

只听穆离接着道:“其实吐谷浑根本不是我们黑水部的故土,母亲临死前跟我说了好多次,我们是鲜卑人,世居辽东黑水之畔,吐谷浑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归宿!”

“少主!”

慕容长玉涕泪长流,悲泣不已。

穆离绷紧的脸,终于笑了笑:“我说过,你不要再叫我少主了,我叫穆离,少郎君都喊我阿离,长玉叔叔你如果愿意留下来,不妨也叫我阿离吧!”

慕容长玉怔怔不语,似乎一时难以接受。

穆离小脸突然冷了下去,用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少年的语气,冷冷说道:“若是长玉叔叔不愿意,我自会求少郎君放了你……不过下次再见,我绝不会再留情!”

“我怎么会与少主为敌!少主就算要取我性命,我慕容长玉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慕容长玉听懵了,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急急辩解道。不待穆离再说什么,直接翻身跪倒,朝着杨浩所在的方向膝行了几步,重重叩首:“这位将军,我慕容长玉代黑水一族谢谢将军对少主的救命之恩!从此我慕容长玉,愿为将军鞍前马后,违此誓者,天打五雷轰!”

慕容长玉咬破了自己手指,然后以指指天,对天发誓。

铿的一声!

穆离抽出了横刀,抵住了慕容长玉的心口,沉声道:“若你敢对不起少郎君,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嘿!”

慕容长玉惨然一笑,哗的一声将自己衣服扯碎,露出了古铜色的健壮胸口,一手抓住横刀,直直刺进自己的胸口里,刀随手动,画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十字。

“慕容长玉不敢辜负少主!”

血气在这位黑水部将领的胸口燃烧。

穆离缓缓收回横刀,转身朝杨浩跪了下去,低声道:“求恳少郎君留此人一命。”

杨浩眼神一亮,对穆离简直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件事处理得这么好,可见穆离虽然年少,心中还是极有分寸的,不由笑了笑,道:“都起来吧,不管是鲜卑人也好,吐谷浑人也罢,只要真心归降,我自然给他一个机会。”

“谢谢少郎君!”

“谢谢将军!”

穆离和慕容长玉两人这才站了起来。

“是条汉子!虽然打仗差了点,不过我秦叔宝还是敬重你!”

秦叔宝笑嘻嘻走了过来,一拳捶在了慕容长玉的肩膀上。

“嘶……”

似乎被秦叔宝一拳震到了胸口的伤口,又似乎是被秦叔宝的话语打击到,慕容长玉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少郎君,民乐城中的部署是……”

慕容长玉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民乐城吐谷浑人兵力布置说一下,结果刚开口就被杨浩摆手打断了。

“慕容将军,你身上有伤,吐谷浑人情况你不用着急讲,穆离你先带他下去,去伤兵营把刀伤清理一下。”

杨浩笑着说道。

“是,少郎君!”

穆离应了一声,便带着慕容长玉离开。

“他怎么会不想知道吐谷浑的情况呢?”

一路上,慕容长玉对着穆离不可思议道。

“呵呵,你误会了!其实你不用说,我们也都知道了,可能不知道具体领兵的是谁,不过大概的兵力情况,早就一清二楚了!不止吐谷浑人,连突厥人的线索,我们都摸到了……”

穆离笑着解释。

“什么!突厥人的踪迹已经被你们发现了吗?”慕容长玉大惊道。

穆离无奈笑了笑,“长玉叔叔,你要习惯说我们,不要再说你们了,你现在可是大隋的降将呢!”

“对对!是我失言了!”

慕容长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

两人来到伤兵营,迎面碰见一老一少两个道人从里面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大隋军中怎么还带着道士啊!”

慕容长玉惊讶的是两位道人的身份。而穆离震惊的却是那个邋遢老道!

几日不见,邋遢老道竟然由五十多岁的模样,一下子头发胡须都变白了!雪白雪白的,看模样恐怕七八十岁都不止!

“怎么会这样!若不是那张老脸我还清楚记得,几乎以为是换了一个人!”

很快,不止穆离,杨浩、秦叔宝等人也都大吃一惊。

这一老一少俩师兄弟来到了杨浩面前。

“呵呵,少郎君,多日不见。”

邋遢老道走在前面,手握子午印,朝杨浩轻轻一揖。

“你是……道源真人?”

杨浩惊讶地望着须发皆白的邋遢道人。

乖乖,道家修炼这么神奇吗?几日不见,简直如隔三十秋!

道源笑答:“正是贫道。”

“喂!老道,你怎么变了这模样!”

这时一旁的秦叔宝惊声叫道。

“呵呵,几位莫要惊讶,其实这才是贫道的本来面目。”

道源仍旧是从容淡定地微笑着。

反而少年道人情绪有些低沉,抿着嘴,跟在老道人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两位道长找我有事吗?”

杨浩好不容易才收起了惊讶,神色一动,问道。

“哼!”

少年道人冷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邋遢老道望了少年道人一眼,这才转过头来面对杨浩,说道:“其实是我有事找少郎君,我想私下和你……”说到这里左右看了两眼。

“叔宝,你们先退下吧。”

杨浩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屏退了左右。邋遢老道见右军众人都离开了,这才开口徐徐说出一大段话来。

杨浩越听越惊,最后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望望老道人,又望望少年道人。

“少郎君,少郎君……”

老道人在杨浩耳边轻唤,杨浩这才回过神来,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知少郎君能否答应老道的请求?”

邋遢道人眼神明亮,满怀期许地看着杨浩。

“恐怕……不能……”

杨浩嘴角一抽,缓缓摇了摇头。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少郎君真的要拒绝吗?”老道人再问。

“不行!”

杨浩果断拒绝道。

“唉……”

老道人叹了口气,有些为难。

“何必求他!我道玄就是……也不会求他……”

少年道人实在忍不下去了,气鼓鼓说道。

杨浩不屑地看了少年道人一眼,撇嘴道:“呵呵,说得好像是我占了你便宜一样。”

“难道不是吗?”少年道人大怒。

“是你个大头鬼!”杨浩反唇相讥。

“杨浩!”

少年道人撸了撸袖子,几乎要动手的样子。

“好了,好了,师兄不要为难少郎君,可能是我们师兄弟太唐突了,吓到少郎君了,您再考虑考虑,成不?”

邋遢老道站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

“吓倒是没有吓到我,我只是不愿意而已。”杨浩摇摇头道。

邋遢老道闻言苦笑了一下,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叹息道:“那好吧,我们师兄弟还有事情要去做,就此与少郎君别过,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杨浩诧异道:“我不懂道长为何会提这样的要求,道源观不是历来只有两名……”

说到这里,突然脑袋里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明白了邋遢老道的言外之意,眼睛震惊地看着老道人,失语道:“道长……你……”

邋遢老道微笑点了点头,“是的,少郎君终于想到了,这件事其实瞒不过你,我也没打算要瞒,所以——少郎君到底愿不愿意替代老道,成为新的道源?”

老道人的话终于揭开了他们此行的最大目的。

“成为新的道源?不行!我是不会接受的!而且——我居然要做他的师弟!这怎么能行!”

杨浩指了指少年道人,连连摇头,心中充满了荒谬感。

“哦?少郎君是不能接受当道源,还是不能接受做师弟?师弟还是师兄,其实很好办的,当初我便是让着师兄,故意输了一招,才让师兄当成师兄的。少郎君你可能真能打过师兄,所以你要是想当师兄……”

“我不同意!”

少年道人突然大喊起来。

“你不同意?我还不同意呢!凭什么我好好地秦王世子不当,去当什么道士!”杨浩被少年道人气得笑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挑我当下一代的道源啊?”

道源深深看了杨浩一眼,说道:“因为你跟我们一样,都是九窍金身,也叫九窍真身。”

“……”

杨浩无语地看着一本正经的邋遢老道,心道,真当这是玄幻世界忽悠我吗,还九窍真身,你咋不说是大罗金身呢!

“呵呵,少郎君你看……”

道源一抬手,手掌间一缕极淡的黑气冒了出来。

那缕黑气一出现,便打了一个旋儿,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洞模样的气团,顿时一股冰冷、恐怖、死亡、凝滞的气息释放了出来!

“这……”

杨浩一下子惊呆了!

眼前道源释放出来的小小黑洞,几乎完全跟他当时体内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果然没有猜错!少郎君果然认识这东西!”

道源脸色一阵苍白,手掌间的小小黑洞也消失不见。

杨浩盯着邋遢道人的眼睛,沉声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道家典籍里没有记载,师兄以前——我是说我之前那个师兄——师兄以前叫它天罡、道罡、玄罡,不过只是个称谓罢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当年师兄就是因为……”

道源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说到了一半,又闭嘴不言。

“额……”

杨浩也有些默然,同时心里又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道源突然展颜一笑,苍老的脸庞像花儿一样绽放了一下,把杨浩吓了一跳!

“呵呵,既然少郎君还没有做好准备,老道也不勉强,我和师兄这就走了,兴许还有机会再见面,希望那时候少郎君……”

道源笑着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在少郎君军营里叨扰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师兄弟也便帮少郎君一把!师兄,咱们走吧!”

目光落在了少年道人身上。

少年道人冷哼了一声,起身与老道人离开。

“额,你们要做什么?”

杨浩急忙追了两步,有些震惊。

“少郎君看着吧!”

老道人的长啸声从风中传了回来,身影已经远去了几十丈。

“哇!好快的速度!”

秦叔宝等人闻声赶来,看见两个道人飞走,也吓了一跳。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落进了吐谷浑人阵中,登时一阵惨叫声、喊杀声传来。

民乐城附近的吐谷浑军营,像一锅粥一样沸腾了起来!

“少郎君,机会!”

秦叔宝眼睛一亮,大叫起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民乐之战(三)

道源观的两道人悍然杀进吐谷浑大营,不止吐谷浑人大吃一惊,连密切关注着民乐城方向的隋军也为之一呆。

……

毕尔都从伏允的王帐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之后,一直脸色阴沉着。

他现在已经绑到了伏允的战车上了。

伏允所许诺的东西看似美好,可也要有命活着去享受。吐谷浑与大隋一战,输了自不用说,一切休谈;若是赢了,恐怕自己的乌山一系也要元气大伤。

“可恶!伏允留下伏膺那个老东西会密谋什么呢?总之,绝对不会对我有利的!世略钵已经被削弱了,难道要轮到我了吗?”

毕尔都甚至有些兔死狐悲了。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怂恿着伏允让大世王世略钵挡在前头。而结果也如他所愿,西平郡五万余人连同世略勤不知下落。在他心中,世略勤十之七八是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隋人是如何做到的,但大世王一系被削弱,总归是一件好事。之后,本希望在扁都口,世略钵与大隋先打一仗,可惜世略钵老奸巨猾竟然果断撤了,只损失了几千人。

所有的这些,毕尔都心中都是窃喜的。

几年前乌山王被吞并后,他大获其利;如果大世王再倒下了,再趁机侵吞一波,那就几乎百分百成为吐谷浑第二大王了,日后,说不定伏允的位置——吐谷浑国主,他都可以畅想一下!

然而,在大隋数十万兵马展现在面前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毕尔都悲哀地发现,他可能只是伏允手中的筹码。隋军的人数超过了吐谷浑人,而且将士精锐,吐谷浑人就算会赢也会是惨胜。

胜的,当然是伏允;惨的,就只能是世略钵和他毕尔都了!

“去营外看看索贺图回来了没有,见到他,让他第一时间来找我!”

毕尔都心神不宁,在大帐中走来走去,朝身边的一名亲卫喊了一声。

索贺图是索勒的哥哥,他们兄弟都是毕尔都的左膀右臂。

索勒之前被派去监视世略勤,随着世略勤的军队进入了西平郡,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怕是凶多吉少。因此,索贺图便是他更加需要倚重的心腹了。

刚才离开伏允王帐的时候,毕尔都怀疑伏允留下伏膺的用意,便让索贺图查探一下伏膺的动静和反应。

“遵命!”

那名亲卫刚刚应了一声,就要出去,突然大帐外面一阵嘈杂!呼喝声、惨叫声、马嘶声混杂在一起,仿佛炸了营一般!

“怎么回事!难道是隋军袭营?”

毕尔都被吓了一跳,惊骇地朝外面望了过去。

“回大王,我也不知道呀!营中的警报一点动静都没有,隋军哪容易就那么冲过来?”

那亲卫也是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很快的回答道。

毕尔都顾不上说什么,立刻冲出了大帐。几名亲卫跟了上来,护在毕尔都左右。

“大王!快看!是索将军回来了,咦,袭营的是两个隋人的道士?”

一名亲卫眼尖,望见了不远处战成一团的一堆人,认出了任务归来的索贺图,急忙向毕尔都汇报道。

毕尔都出来后,才发现原来冲营的不过是两个道士,心中一颗大石落了下来。

“不过是两名有些武艺的道士而已,能起多大作用?隋人真是异想天开!”

毕尔都摇了摇头,吩咐左右道:“立刻去帮索将军,两名道士,直接射杀了便是!”

“是,大王!”

几名亲卫随即带了一队吐谷浑弓手,迅速向前压了上去。

远处的索贺图看到毕尔都从大帐出来,不喜反惊,惊骇叫道:“大王!不要过来!这两个道人很古怪……啊!”

话没说话,突然被身边闪现的少年道人一掌击在了胸口,碰的一声,向后摔了出去。

“掩护索将军!射箭!”

亲卫们的声音传来。

嗤嗤——

弓箭手将箭射向了两名道人。

“不要……放箭……”

索贺图倒在地上,胸口被打得凹进去了一个大坑,不断地吐血,一脸惊骇地提醒吐谷浑亲卫和那些弓箭手。

可是为时已晚。

弓箭已经射了出去,眼看就要将一老一少两位道人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的索贺图脸上却露出了绝望地神情来!

“嘿!”

只听少年道人呼喝了一声,身形立刻消失在原地,另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亦是如此!

所有的弓箭都射空了!

“咦……人呢……”

毕尔都和亲卫们只来得及一惊,就看到刚才两道人消失的地方,一闪,两个道人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他们手里却抓着许多弓箭!

“徒手抓箭!”

毕尔都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逃……”

索贺图吐了一大口血,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嘿!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弟,前面这个好像是个吐谷浑大官,就把他杀了吧。”

少年道人眼睛在毕尔都身上转了转,似乎在说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伸手一扬,最少七八支弓箭,比来时还要快的速度,唰的一声,朝毕尔都射来!

“保护大王!”

毕尔都大骇,吓得立刻往亲卫身后去躲,众亲卫们也挺身出来,用肉躯替毕尔都挡箭!

噗!噗!噗!

弓箭像串糖葫芦一样,射穿了好几个亲卫的身体,终于在毕尔都身前掉落了下来,把毕尔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好厉害的箭!好厉害的内力!”

“保护大王!”

更多的吐谷浑人围了上来,拦在了两名道人和毕尔都之间。

“讨厌!像苍蝇一样恶心!”

少年道人皱了皱眉,身形再动,鬼魅般地冲进了吐谷浑人当中,拳打脚踢,每一招出手,都会有一名吐谷浑人飞起或者倒下,而吐谷浑人却连少年道人的衣角都没有摸到一丝一毫,反而互相之间误伤了许多。

“师兄,你的气可出完了吗?”

道源跟少年道人一样,游走在吐谷浑人阵中,下手同样是毫不留情,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询问少年道人。

“还早呢!”

少年道人黑着脸,把眼前的吐谷浑人都当成了杨浩,出手更加的狠辣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已经有上百人重伤或者毙亡在两位道人手中。

反观吐谷浑人这边,却混乱不堪,很多人根本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而更外围的吐谷浑人,还不知道乌山王毕尔都安全与否,人心惶惶,整个大营中,乱的像是一锅粥似的。

“师兄,咱们该走了,杨浩可能已经压上来了。”

道源忽然传音给少年道人。

虽然被吐谷浑人‘重重包围’,老道人观察力依然敏锐,察觉到大隋军队的动静之后,立刻招呼师兄离开。

少年道人冷哼了一声,又点到几人后,才和道源身形一闪,轻而易举地离开了吐谷浑人的包围圈,远遁而走。

……

“什么!乌毕尔都的营地发生哗变?”

伏允听到儿子伏顺带来的消息,不由心中一震,惊讶地站了起来。

“应该是吧……总之,我们的人没有发现有隋人偷袭而来……”伏顺有些不太肯定的回答。

“速速去查清!”

伏允沉声一喝,脸上现出愠怒之意,“这个毕尔都在搞什么名堂!岂能这个时候掉链子!另外提防一下隋人,小心……”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动,让伏允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话语!

“父王!”

伏顺脸色惨白,艰难地转过头,惊骇地朝民乐城外的方向望去。

“王上,不好啦!隋军大举进攻了!”

一个吐谷浑将领惊慌失措地来报信。

伏允父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名将领。

根本不用报信!

整个大地都已经颤动了起来,战马轰鸣的蹄声,像潮水一般汹涌袭来!

“迎战,立刻迎战!”

伏允的咆哮声,响彻在自己的王帐附近。

……

时间往前推一刻,毕尔都的营地刚刚乱起。

“咦!吐谷浑人营里怎么了?”

几乎同一时间,排布在最前方的大隋府军,右翊卫的于仲文,右骁卫的来护儿,以及左屯卫张衡等大将军,都惊讶地发现了这一微妙变化。

“吐谷浑营中出乱子了!”

几乎所有人同时一喜,立刻下令下去备战,军备整饬中,见到吐谷浑营中越来越来,登时明白机会来了!

“出击!”

来不及禀报杨广,几位早已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一时间,民乐城东面的隋军阵营,突然倾巢而出,直接杀向了盘踞的吐谷浑人!

杨浩是唯一一个,不用猜测吐谷浑人营里发生了什么的将领。

“他们两个居然做到了!实在是乱来啊,不过也是击破吐谷浑人的良机——”杨浩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

“少郎君,右翊卫、左右骁卫、左右屯卫都出动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击?”

秦叔宝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杨浩身边走来走去,急得直挠头发。

“再等等。”杨浩沉声道。

秦叔宝望着战场的方向,急道:“少郎君,您看,连骁果左军和骁果右军都出击了,我们还等什么呢!”

杨浩瞧了秦叔宝一眼,淡淡道:“叔宝,你忘记了之前焉支山那边的突厥人了吗?”

“突厥人?”

秦叔宝一愣,喃喃道:“吐谷浑人乱成一遭,就算突厥人全部赶到,又能有多大气候?难道能挽救吐谷浑人的败局吗?”

杨浩摇摇头,道:“当然不能,不过,若你是突厥人,你会进攻哪里?”

“进攻哪里?”

秦叔宝挠了挠头,瞄了一眼民乐城的地图,忽然眼睛余光落在了一处地方,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天哪!突厥人会进攻这里?”秦叔宝手指颤抖,指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隋军中军大营!

居然是杨广所在的中军大营!

秦叔宝一想到这里,一身冷汗流了下来。

没错,此时的隋军大军压上,全力对付吐谷浑人的时候,突厥人突然从背后杀出来,根本不用救援吐谷浑人!他们只需要将兵锋杀向兵力微弱且关系重大的隋军中军大营就可以了!

就算不能杀了杨广,还可以放火破坏隋军的后营辎重。运气足够好的话,既杀了杨广,又损毁了隋军的辎重、补给,那么大隋的几十万大军,说不定真要被突厥人和吐谷浑人反杀。

“可是,突厥人现在哪里呢,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呢?”

秦叔宝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长陌带着一队士兵赶了回来。

杨浩看了秦叔宝一眼,笑道:“你问题的答案来了!”

果然柳长陌面露惊喜,沉声道:“将军,焉支山西侧山谷发现突厥人踪迹!咱们的斥候没有机会靠近,只看了个大概,应该有数万人,而且都是骑兵!”

“数万人……”

杨浩默念着这个数字,忽然抬起头来,喝道:“全军听令!”

“属下在!”

秦叔宝、穆离以及骁果右军各营将领都神色一喜,知道杨浩要来真的了,不由齐声应道。

“一营到七营赶赴民乐城北,离城三里,兜转向北,然后沿焉支山余脉疾驰返回!”

“其余各营直奔民乐城东门,伪装袭击,然后向南绕回,支援中军大营!”

“各营有恋战者,杀无赦!失期者,杀无赦!听明白了吗?”

杨浩一条条的发布完命令。

“敢不遵命!”

众将轰然应喏,然后各自带着各营将士浩荡而出,依计行事。

……

中军大营。

“哈哈哈,朕心甚慰!”

杨广站在高坡之上,放眼望去,整片大地上,都是隋军铁骑出击的壮观景象,不由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恨不能亲自披挂上阵。

“陛下,来护儿、于仲文、麦铁杖以及张衡都是忠勇之将,此番全军出击,而吐谷浑人自乱阵脚,必难逃脱败局!臣恭贺陛下!”

宇文述陪在杨广身侧,目光闪动间,亦是长舒了一口气。

“哈哈,宇文卿有否遗憾陪在朕身边,不能上场建功?”

杨广心情极好,笑着调笑了宇文述两句。

宇文述闻言,神色一正,肃然道:“微臣无半点遗憾,臣年轻时喜好战功,然而现在,唯在乎陛下的安危而已。”

“哈哈哈哈!宇文卿也会阿谀奉承朕了。”

杨广开怀大笑。

宇文述苦笑了一下,不敢辩驳。

第三百章 山神往事(上)

谁都没有想到,隋军与吐谷浑间的决战会来的这么快!

两个无限接近道境的道士突然出手,打破了两军之间勉强维持的平衡。道源之所以会出手,一半是为了卖杨浩个人情,另一半却是出于隋人的立场,吐谷浑及大隋西北,哪怕是方外之人,亲眼目睹之后也有了几分火气。

小道玄则是纯粹发泄心中的不满和郁闷。

往事在他心中,像风一样,一点点铺润开来……

他是个古怪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在十岁之前是个野人,如鱼得水,生活在难于上青天的崔巍蜀道之间。他比猿猴还要敏捷,比野兽还要凶恶,在偌大的山林中,他天生便是王一样的存在。

王,不是夸张词,因为他真的在山中有一只叫阿凶的老虎当坐骑。

山野之中,万兽臣服。

山下的百姓都知道山里有这样一位存在,然后为他建了一座祠,供奉香火。

起因很简单,有几次山下的猎户在山中遇险,被偶然经过的他救了下来。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他出手相救的,只是当他骑着老虎出现的时候,那些巨蛇大蟒、猛虎饿狼,唯恐逃之不及,哪里还来得及纠缠猎户!可是猎户们却不这么想。于是,渐渐地,巴蜀的乡人之间开始流传山神的故事。

是的,一个古怪的少年野人,莫名其妙成了山神。

当然山神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对山下的人有些淡淡的好奇,自己跟他们很像,却又很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山神本人想不清楚,也懒得去想,只是彼此相安无事地比邻而居。还是会不经意地出现在猎户、山民们遇险的地方,偶尔也会进入那座山民为他建的祠中,随手取几块瓜果或是糕点来吃。

唔,很不错的味道。山神满意地"yun xi"着手指,也不过多停留,潇洒骑着那头山中之王离开。

山民们却很高兴,以为山神是认可了他们的供奉,于是香火愈盛。不止如此,山民们还主动地退出了那片山林,只有在供奉的时候,才会进入山中。

就这样,天赋异禀的少年野人,在这一片大山之中,悠闲舒适,却又混混沌沌生活着,仿佛真的成了山神一般。

要是后来没有道士的出现,可能这样的生活,真会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

山神第一次见到道士,是在自己的那座香祠之中。他刚刚吃完了糕点,正想骑着阿凶离开,然后道人便出现了,站在香祠外面有些崎岖的、山石铺成的台阶上,眼眸闪亮的望着他。

“师兄……是你吗……道源来接你了!”

道士有些激动,眼睛都湿润了。就像阿凶第一次见到山神的时候,热泪盈眶。

“你也想当我的坐骑吗?”

山神愣了一下,他可听不懂道士在说什么,只好自己心里猜测着。

唔,太邋遢了,而且身体太小了,远远不如骑在阿凶背上舒服!

山神眼睛在道人身上扫了几下,不由皱起眉来,要不是道士身上隐约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甚至会出手把道士扔得远远地。

正要催促阿凶离开,却发现阿凶趴在地上,像只猫咪一样,铜铃一样的大眼睛讨好地望着道士。

山神非常生气,用力地揪阿凶的大脑袋。

呜呜呜,阿凶趴在地上,委屈地直流眼泪,大眼睛骨碌碌看看山神,又看看道士,不敢动弹。

“你别揪它了,老虎脑袋都快秃啦。”

道人笑眯眯上去阻拦。

要你管?

山神狠狠瞪了道士一眼,唰的一下,从阿凶背上跳了下来。

虽然听不懂道士说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

山神没有犹豫,直接冲着道士扑了上去。他有种要把道士撕碎的冲动。

“嘿嘿,是要考教一下我吗?”

道士脸上越发的欣喜,迎着少年冲了上去。

乒乒乓乓。

两人一直从香祠打到了山下,山中飞石走兽,好不惨烈。

山神之前用来对付山中百兽的手段,在道士身上,居然一点都没有奏效!道士远远比他见过的任何野兽都要狡猾!

“跟我走吧,你不属于这里。”

道士停了手,气定神闲,笑眯眯望着大口喘息的山神少年。

山神看到道士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己看阿凶的眼神。不能忍啊!你居然还想骑我!山神眼睛里冒着火,又冲了上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山神和道士在山中不停地打来打去。道士也不伤他,只是趁山神累了的时候,跟他说话,不厌其烦,一段一段的说,偶尔还说得自己落泪了。

山神倒是想伤道士,可惜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于是,他开始观察道士的出手,倾听道士的说话,慢慢地,他似乎懂了些什么,他开始学道士坐立的姿势,呼吸的节奏,以及出手的方式,而道士的话语,在他耳中,也不再是之前那样毫无意义,山神的心底,渐渐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大兴城……道源观……道玄……师兄……”

每当山神重复出这些词语的时候,道士的眼睛便闪亮一分。

一年之后。

“我……跟你……下山。”

少年生涩地说完这句话,对面的道士却已经喜极而泣。

“真的?”

道源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年。

这一年多来,道士苦心孤诣地引导山神少年,好在山神极其聪慧,即便是天生野人,其领悟力和学习力,也远远超过了常人。道源观的功法真诀,少年只凭模仿道士,便学了个七七八八,当然这也是道士刻意展示给少年看的结果。

学习了道源观的真诀之后,山神少年以惊人的速度变化着,他的皮肤由原先的黝黑,变的白嫩莹润了,身体骨骼也缩小了许多,整个人似乎在朝着婴儿蜕变!原本超过十岁的外表,一下子退到了七八岁的娇小模样!

“当然是真的!你不是说过吗,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出去看看。”少年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口中的话语,也比之前一句流利了许多。

“哈哈——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大兴,回道源观去!嘿嘿,不过,这次却是换我当师兄了!”道士脸上无尽的欢喜。

“为什么?”山神少年疑惑地望着道士,“不行!我要当师兄,我记得的,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喊我师兄了!”

道士讪讪笑道:“那不算数,而且我叫的是之前的师兄,你现在不是师兄了……”

“不行!我要当师兄,要不,你再和我打一场……”

山神少年不依不饶。

第三百零一章 山神往事(下)

道士不得已,又和山神少年打了一场。

最终的结果,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看上去是山神赢了,所以少年心满意足当上了师兄。

“道玄,这个名字我喜欢。”

山神喜滋滋摸着阿凶的大脑袋,顺便换了一个更惬意的姿势躺在老虎的怀里。

“呼噜呼噜~~~”

要是以往,大猫阿凶会在这个时候亲昵的舔山神的脸庞或者是头发。可现在山神蜕变了,皮肤比婴儿还娇嫩,阿凶便不敢舔了,它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一口咬下去!

山神变得可口了不假,但也变得更可怕了。

“我们能带走阿凶吗?”山神问。

“恐怕不行……”

“嘤嘤嘤,阿凶好可怜!”

……

山神下山的时候,眼睛都有些湿润,他朝着阿凶用力地招手:“阿凶,我会回来看你的!”

“嗷呜——”

阿凶跳上了一块大石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山神和道士,咆哮了一声,山林簌簌震动。

“你看,它多不舍得我!”

山神叹息了一声,强忍住回过头去的冲动,和道士深一脚浅一脚朝山外走去。

“嗷呜——”

大石上,阿凶的眼睛也湿润了,晶莹的泪滴,挂在铜铃一样的大眼睛上。

看着两个可怕的人类真的走远了,阿凶终于确信自己自由了,激动得全身发颤,一声巨大的咆哮后,撒欢地,一头扎进了莽莽深山之中。

山上的那座香祠,最后一缕香火,飘散在林中浓浓的雾气里。

……

民乐城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快远去。

正是方才杀进吐谷浑人阵中的道源和道玄师兄弟。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民乐城,奔行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天边巍峨高耸的天山沿着地平线,无尽头地绵延着。

“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苍老的声音唤回了少年道人的思绪。回忆像泡影般消散,然后与眼前的景象融为一体。

十年的时间,眨眼而过,他已经同道士一同生活了十年!

名义上是他是师兄,实际上如师如父,教他吐纳修炼,教他识字说话,还有下棋。没有道源的话,他现在还在深山之中,和可怜的阿凶相依为伴呢。

一幕幕过往,一点一滴皆在少年道人心头闪过——

“不管有多难,我都要找到昆仑神殿!”

少年道人突然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道源苦笑道:“师兄何必执着!大限乃天限,天意如此,强求不得!况且,那昆仑神殿是否存在都是两说……”

“怎么会不存在呢,这可是我们道源观中的记载,如何能错!”

少年道人粗着声音争辩道。

“那不过是传说罢了!咱们道源观传承千载,历经近百代传人,也没有哪位能证实昆仑神殿的存在,更没有人因昆仑神殿而长生不死。我已经活了两个甲子,已经足够长了!唯一担心的,便是师兄和咱们道源观,不管那杨浩愿不愿意做下一代道源,你都不可强压于他,杨浩与咱们很像,又很不同,他的修为比师兄当年还要恐怖!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道源摇头叹息,说起杨浩,眼神里不由自主闪过一抹骇然。

小道玄听得默然不语。

良久,才道:“总之,我和师弟去一趟昆仑再说吧,最不济也可采几朵雪莲。”

“好吧。”

两人身形再展,后方的民乐城已经只剩了一个小黑点,而隋军和吐谷浑人的混战厮杀声音,也渐渐不闻。

……

民乐城,隋军与吐谷浑人正在酣战。

“咦,那是哪支军,为何现在还不动?”

杨广居高临下俯视战场,目光掠过北面,发现了按兵不动的骁果右军。

“额……奴婢也不知道……”

尚太监眸光闪了闪,敛声回答。

虞世基从杨广身后走了上前,朝杨广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惊讶道:“圣上,那似乎是杨浩的骁果右军!”

“骁果右军?”杨广眉头皱了皱。

虞世基一直小心观察着皇帝的神情,看到这里,故作惊讶道:“骁果右军也真是的!吐谷浑阵脚大乱,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抓不住,真是可惜啊!”

杨广神色凝重,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虞世基点到为止不再奚落杨浩,他深知这时候操之过急,反而惹皇帝不悦,只好静静注目着战场上的变化,心中却是一阵冷笑,希望着杨浩最好继续犯错下去。

“臣倒是觉得杨浩应该是在等待时机吧……圣上您看,吐谷浑人先从中路开始骚乱的,右屯卫左骁卫,以及骁果军其他两军已经占据了优势,将吐谷浑人压迫地只有极小的空间,而城南方向,右翊卫和右骁卫建功恐怕也是时间问题,吐谷浑人极有可能会从城北方向突围!”

宇文述略含深意的望了虞世基一眼,然后站了出来,指着下方的战局,分析给杨广听。

“哦?”

杨广眼神一亮,按照宇文述说的,细细看了几眼,果然看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虞世基心中暗骂了一句,脸上却是陪笑道:“许国公所言极是!不过骁果右军尽早包围上去,岂不是更好!”

说话间战场上的对阵又有了微妙变化,民乐城南吐谷浑人的防线动摇了一些,右翊卫与右骁卫大军立刻趁机压上。

“圣上,快看!民乐城里吐谷浑的王帐动了!”

尚太监指着民乐城中某处地方,突然大叫起来。

“什么!”

杨广、宇文述以及虞世基等人都震惊望了过去。

以他们所处的位置,肉眼是看不见吐谷浑的王帐的,不过按照之前斥候送回来的情报来看,刚才动的位置,确实是伏允王帐的所在。

“吐谷浑人不敢打了!他们要逃跑了!”宇文述眼神里带着惊喜,沉声说道。

就在这时,下方的骁果右军动了!

在杨广等人的注目下,骁果右军骑兵化成了两条黑色长龙,闪电般朝民乐城扑去!

“果然让许国公猜到了!骁果右军这招谋而后动,真是厉害!”

尚太监大喜道。

战局瞬息万变,只见民乐城中原先被认定是吐谷浑王帐的所在,大约有万余人,直冲民乐城北方向,似乎正想从那里突围而走。而与此同时,民乐城西,也有一股吐谷浑人带着一部分辎重,从西城门悄然而走。

“伏允果然要逃了!”

杨广惊喜地望着战场上的变化,如果按照目前的局势发展,骁果右军突进的骑兵,正好可以将城北的伏允王帐兵马拦截下来!

“好好好!”

杨广猛地击了一下自己手掌。

其余将领和大臣也是兴奋的神情,一脸紧张地望着战局的发展。

唯有虞世基脸有些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7

第三百零二章 突厥兵现 (四千六百字,求推荐票)

民乐城北。

伏允带着亲卫部众一万余人急匆匆而来。

“王上……”

据守北城门的将领名叫如罗彦,却是依附于乌山王毕尔都的一个小部族首领,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伏允带了亲卫杀了过来。

片刻之前,城东乌山王军营传来的骚乱声,以及隋军的大举进攻,都让如罗彦心惊肉跳。他正思考着是据守北门呢,还是去支援乌山王的时候,骇然发现国主伏允带着亲卫直接杀来了北门!

王上要逃了?

这个念头一在如罗彦脑中出现,就立刻惊出了他一身冷汗来!

作为国主的伏允居然要逃了!二十万大军面对隋军居然一击即溃!城东城南的厮杀声都是大世王和乌山王的人在战斗!吐谷浑完了吗?

“如罗彦!快快打开城门!难道你想违抗王上的命令吗?”

正在如罗彦出神的时候,伏顺拍马上前大怒道。

铿铿铿!

伏顺身边的王帐亲卫全都拔出了长刀,虎视眈眈望着如罗彦,只要对方露出违抗的意思,便要立刻将其斩杀。

“世子何出此言!”如罗彦大惊。

“那还不赶紧开城门!”伏顺咆哮道。

“这……”

如罗彦迟疑了一下。

伏允拍马上前,望着如罗彦,淡淡说道:“毕尔都在城东制造混乱,引隋军来攻,致使本王的攻隋大计毁于一旦,恐怕他早就已经背弃了西海天神,做了隋人的走狗。如罗将军,本王素来钦佩你的忠义勇猛,是追随本王还是继续被毕尔都蒙骗,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如罗彦眼眸闪烁不已,不过看见伏允的亲卫们杀气腾腾,终于一咬牙,跪在了伏允身前,沉声道:“如罗彦和如罗部愿意永远追随王上——开城门!”

“如罗彦,不必拘礼!”

伏允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如罗彦人马不多,但是如果不肯开城门的话,想要短时间解决几乎不可能,北门一乱,只怕毕尔都和世略钵很快就会知道自己要逃了,那时候吐谷浑军心一崩,谁都走不了了!

有了如罗彦的命令,民乐城北门很快门洞大开。

“走!”

伏允大手一挥,带着亲卫和新归附的如罗彦的几千兵马,一头扎进了门洞之中。

只要穿过此城门,然后向西折走,便是一片坦途,如果毕尔都和世略钵能抵挡更长时间,那就更妙了,伏允甚至有充足时间汇合提前一步在西城门部署的伏膺,一同从朝天隘撤走,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只要成功回了西海,那他就还是吐谷浑的王!而且经过此战,吐谷浑虽然会损失惨重,但是起码整个吐谷浑内部都肃清了,大世部、乌山部,会像黑水部一样成为过去。于他伏允而言,这未必就是坏事。

伏允一边畅想着,一边前行。

门洞里幽暗,但是前方是明亮的。

幽暗的感觉几个呼吸便度过了,伏允领头出了民乐北城门,一时光线有些刺眼。

伏允眯了眯眼,还未来得及适应眼前的光明,就感觉到大地轰鸣声滚滚而来!

“发生了什么!!”

伏允顾不上眼睛的刺痛,睁大了眼睛举目四望,只见不足一里外,迎面两支黑压压的骑兵,像一堵巨墙碾压过来!

“不!这不可能!”

伏允惊骇欲绝,差点一跤从马上摔了下去。

在他身边,城门外面只有寥寥千人,更多的将士还是门洞和内城,没有来得及撤出来!

谁能想到隋军竟然到来的如此是时候!

不用对方如何精锐,也不用对方将领如何善战,只要随便冲锋上来,伏允他们就完蛋了,避无可避!

“天亡我呀!”

伏允双目血红,惨然一笑。

机关算尽,到了此关头,他还能做什么?连逃跑的念头都兴不起来了!

“啊!”

扑通一声,伏顺被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

如罗彦就在伏顺身边,顾不上嘲笑伏顺,一脸惨白的看着隋军骑兵,如神兵天降般,朝他们冲杀过来。

……

中军大营,高坡之上。

“哈哈哈——骁果右军要是不能提着伏允的脑袋回来,朕定不轻饶了杨浩!”

杨广哈哈大笑。

下方的战场上,民乐城北城门轰然打开,吐谷浑人从城北逃出,骁果右军已经杀到了咫尺近处,看距离,只要几个呼吸,便能将伏允的王帐亲卫冲击的七零八落!

宇文述等人也屏息凝声,紧张关注着接下来的发展。就连虞世基也凝目望了过去,毕竟关系大隋的胜负,也只好暂时抛下对杨浩的成见。

“杨浩啊杨浩,真有你的!洒家算是服了!”

尚太监心里畅快,欣慰的笑了起来。

然而——

下一个瞬间,尚太监的笑容就凝固了。

不只是他,中军大营的所有注视着骁果右军冲锋的杨广、宇文述等人都傻眼了。

战场之上,面对近在咫尺的吐谷浑人……

骁果军竟然撤了!

竟然撤了!

撤了!

骁果右军的两队骑兵,非但没有朝仓皇逃出的吐谷浑人冲杀过去,反而一南一北,掉头朝隋军的中军大营反向冲了回来!

而且速度更快!

两股钢铁洪流,瞬间,毫无滞涩地完成了反向冲锋!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杨广君臣看得目瞪口呆。

骁果右军的动作,一看就是有预谋的。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临时变阵到这种地步!更不用说敌人就在眼前,这么做根本就没有道理啊!

整个中军大营,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

之前他们觉得骁果右军的出击几乎是骑兵的极致了,绝对是天下间有数的强兵,然而,此时……

望着骁果右军以更快地速度、更加极致的阵型,反冲自家中军大营,即使隔着数里之远,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凝厚如云的杀气!

咚!咚!咚!

那是骁果右军阵中的军鼓。

每一声鼓槌,都敲在数万右军骑兵的马蹄节奏之中,在轰鸣的战马奔驰声中,异常的清晰!

“这才是骁果右军的真正实力吗?可……它为什么杀向自家中军大营啊?还是说杨浩疯了?”

宇文述等人惊骇地望着越来越近地骁果右军,头皮发麻的疑惑着。

一个可怕的想法,开始在众人心中生长。

每个人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全部变得惨白起来。

杨浩反了!

这是唯一的、能解释得通的理由。

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因为他们眼前的皇帝杨广已经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宇文大将军,护驾!!!”

虞世基面色潮红,突然跳了出来,护在了杨广身前,朝着宇文述大声叫道。

杨广漠然的看着前方,对虞世基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目光阴沉地望着冲杀过来的骁果右军。

尚太监心里一片冰凉,别人看不到,但是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杨广一双捏得发白的拳头,轻轻颤抖着。

这是怒到了极点的表现!

“杨浩啊,你怎么会如此愚蠢!竟然起了叛逆的心思……我真是瞎了眼啊!”尚太监一颗绝望的心,无助的飘摇着。

“臣誓死保护陛下安全!”

宇文述朝杨广行了一个大礼,低头对身后的独孤开远吩咐了几句。

此番西征,左翊卫负责护卫杨广的安全,一直有警戒意外情况的发生。其实在宇文述吩咐之前,左翊卫的将士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宇文述传达的命令,只是着重强调了一点——对骁果右军杀无赦!

“怎么会这样!”

独孤开远心中巨震,怎么也不敢相信杨浩会临战谋反,可是骁果右军马上就要杀到中军大营了,他再不敢相信,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独孤开远心事重重地去了。

高坡上的杨广君臣,依旧气氛凝重。

“呵呵呵~~~”

杨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向骁果右军的目光越发的冰冷。

“圣上,圣上——不好啦!”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过来。

“何事慌张!发生了什么事?”

尚太监一惊,迎了上去训斥了一句。

那名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皇帝,口中急道:“启禀圣上,尚公公,营外有一个疤脸的军士过来送信,自称是来自骁果右军,他说……”

“什么!骁果右军?”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地神情来。

“该不会是杨浩派来羞辱咱们的吧?这杨浩也忒张狂了!大逆不道不说,竟然还敢派人前来,他能说什么!圣上,我这就去斩了那骁果右军军士!”

虞世基一脸愤然,站起来就要走。

“虞侍郎且慢!”

宇文述出声拦住了他,皱眉说道:“虞侍郎稍安勿躁,说不定那军士并不是杨浩派来的呢,而是来揭发杨浩的呢?我们还是听听此人说什么为好。”

“许国公言之有理。”

其他几个大臣闻言点了点头,不由附和道。

“不是,不是,都弄错了——”

报信的小太监急得抓心挠肝,打断众人道:“你们都弄错了!那军士是来报信的,他说突厥人从北面杀过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什么!”

“突厥人?真的假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只听那小太监又急道:“那军士说,突厥人会从北面的焉支山余脉冲出来,骁果右军侦察到了这个军情,尚没有来得及通报圣上,与吐谷浑那边就开战了……”

虽然小太监说的仔细,但是众人的神情反而再次凝重了起来,虞世基来到杨广身前,沉声道:“圣上,臣觉得不可轻信,万一这是杨浩的计中计呢,故意谎报军情、分散咱们的注意力……”

话犹未已,隋军中军大营的北方,突然一阵剧烈的大地震动声音传来!

“啊!”

所有人都震惊地朝北方望了过去。

只见数里之外的山谷中,影影重重,足足有四五万骑兵悍然朝隋军中军大营杀来!

“是突厥人!真的是突厥人!”宇文述惊道。

早年他与突厥交手很多次,突厥骑兵的特征,他一眼便看出来了!

如假包换的突厥骑兵!

而且看尘土飞扬的模样,估计至少有四五万之多!

“啊!突厥人?突厥人怎么会突然现身,而且直接冲中军大营而来?”

众人听到宇文述肯定的话语,这才知道冤枉了杨浩,不由面面相觑。

“呼~~~”

不知为何,杨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暗暗摇头苦笑了一下。似乎在他心中,突厥人来袭与杨浩的反叛比起来,根本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情。

“请圣上安心镇守中军大营,臣要亲自去对付突厥人了!尚公公,陛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宇文述朝着杨广一礼,然后转头对着尚太监说了一句,毅然转身去了。

“圣上,您还是先回大帐吧!”

尚太监来到心情莫名变好的杨广身边,谨慎地建议着。

“不!朕就站在这里,看朕的将士如何大破吐谷浑,然后再大破突厥!突厥吐谷浑不退,朕也绝不退半步!”

杨广一摆手打断了尚太监,反而往高坡最高处站了站。

尚太监苦笑了一下,只好陪着杨广站在原地,俯瞰着脚底风云变换的厮杀战场。

……

“哈哈哈哈!机会终于来了!”

达头胸膛里热血猛烈地燃烧着,神色疯狂的盯着远处的小小山坡。

大隋皇帝的御驾就在那里,然后是庞大的辎重营,大隋军队都与吐谷浑人纠缠在一起了,根本没有人能阻挡他的突袭!

“杨广,我达头今日便要取你的项上人头!”

达头几乎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冲动,恨不得立刻飞到隋军中军大营,将隋人击垮,然后将杨广抓到自己跟前,百般羞辱他。

“咦!可汗,您看,有一支隋军似乎杀了回来了!”

达头身边的一名突厥将领,察觉到了已经反身杀回来的骁果右军,不由开口提醒达头。

“哼!那又怎样!区区两万不到的骑兵,根本不是咱们突厥铁骑的对手!冲!先冲垮隋军的中军大营,然后什么援兵都来不及了!”

达头不以为意的望了望远处的骁果右军骑兵,虽然有些差异对方的气势和速度,但是很快就被心中对胜利的渴望冲淡了。

单论骑兵,天下间有谁能敌得过突厥人?

对于这一点,达头非常自负也非常有信心。

而且,就算大隋骑兵能与突厥骑兵一战,对方这不足两万骑兵,根本不足以对突厥人造成太大的伤害。

突厥人此番是偷袭而来,可以肆意进攻隋军后防空虚的中军大营和辎重营,到时候隋军骑兵只会被牵着鼻子走,顾此失彼,根本不可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全力突击!我要让大隋皇帝见识一下突厥人的勇猛!”

达头疯狂地吼叫着,而突厥骑兵气势也为之一震,迅猛地朝隋军的中军大营扑了上去。

“布阵!”

高坡之下,宇文述的左翊卫纵然也有两万多骑兵,但是因为杨广的存在,他不敢轻易与突厥人真正地骑兵厮杀,而是混合着众多的步兵,在高坡下面围成了一个细密的圆阵。

步骑混合的圆阵,侧重于防守,在这种情况下,倒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圆阵也有缺点,比如移动缓慢,不善应变,尤其是面对骑兵的时候。如果突厥人放弃进攻中军大营,转而骚扰袭击辎重营,宇文述就没有办法了。同杨广的安危相比,辎重营也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杨浩啊,杨浩,到底能做到哪一地步,就看你的了!”

宇文述不得不想起了杨浩的骁果右军。

如今能反应过来、且来得及支援的,便只有杨浩的骁果右军了。在他心中,只要能帮助左翊卫支撑到于仲文来护儿等人击溃了吐谷浑人,那便是极大的成功了!

第三百零三章 绝世神军(继续四千字章!)

左翊卫圆阵的一角。

“阿姐,你小心些!突厥人要杀过来啦!”

独孤澄靠近自家阿姐,低声说了一句。

此时大战前的紧张氛围,笼罩在每一名左翊卫将士的心里。突厥骑兵已经冲锋到了不足二里的范围内了,只需要十几个呼吸便可冲到隋军阵前。

以防守圆阵对抗骑兵重逢,第一波交锋很关键。若是扛住了,则可以争取回一些主动和优势来。若是没有扛住……

那就惨了!

也许整个隋军的中军大营都会因此被打穿,届时左翊卫将一败涂地,别说用圆阵消耗突厥骑兵了,能不被对方全部冲散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第一波交锋必须要顶住!

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都压力极大。不用说独孤澄这种第一次参加出征的了,就算是他的叔父独孤开远,甚至身经百战的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都感觉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相比弟弟的忐忑,独孤沁其实心情并没有那么紧张,此时她正歪着脑袋,倾听着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声音。

那是骁果右军骑兵的声音。

“杨浩,你来了!”

独孤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句。听到弟弟的话语,这才转过头来,淡然说道:“你不用管我,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额……”

独孤澄一窘,无话可说。

阿姐这话说的没错。

论武艺阿姐比自己可厉害了不少,当然不用他分心照顾,反倒是他自己该注意一下。但刚才看到阿姐似乎出神的样子,就忍不住要提醒一句。

“真是悲惨啊!”

独孤澄摇了摇头,驱散了心中的无奈。

不过经他这么一打岔,独孤沁也终于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从侧翼赶来的骁果右军身上,而是同独孤澄一样,将手中的长枪紧紧地握牢了,眼神明亮地看向了已经近在咫尺的突厥骑兵。

战场之上,无论你平时擅长用什么兵器,都不如长枪来得直接、好用,在大跨度的攻防战中,一寸长一寸强,永远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且适合圆阵的两种武器,一是弓箭,二便是长枪。

轰隆隆——

凶悍的突厥骑兵已经抵近到了隋军阵型的百步之内了。

劲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吹得隋军的旗帜、将士们的衣服猎猎作响。

“杀——”

突厥人的嘶吼声,伴着铁蹄踏响的声音,直上云霄。

轰!

突厥骑兵和左翊卫的圆阵撞在了一起,持着圆盾的左翊卫士兵瞬间被撞倒了一片!

几乎数百名隋兵在这一瞬间,被巨大的冲力撞碎了胸口,圆盾几乎贴进了他们的身体里,鲜血或者内脏碎末从口中吐了出来。

“杀!杀!杀!撕碎他们!”

达头疯狂地喊叫着。

隋军的圆阵第一时间被撞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别小看这个缺口,只要突厥人乘势杀进去,那隋军的防御就算被一击而破了,到时候隋军中军大营就是他达头的囊中之物了!

“冲!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达头能征善战,岂能不知道其中的道理,眼见机会一瞬即逝,立刻指挥骑兵朝着隋军瞬间显露出来的弱点攻去。

“结阵,顶住!然后支援右翼!”

突厥人冲击的方位,没有正对着独孤沁姐弟所在的方向,但也离着不远,他们立刻就感受到了突厥骑兵的凶猛,整个隋军大阵几乎像被巨大的剪刀一剪而过,差点就分崩离析!

叔父独孤开远急促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指挥着这一部的将士去弥补隋军的漏洞。独孤澄和独孤沁随波逐流,跟着大军向缺口的地方扑去,一如飞蛾扑火。

“绝不能让突厥骑兵冲进圆阵中心!”

在更后方的地方,宇文述面带忧色,沉着指挥大军调动,尽量地吸收消化掉突厥骑兵冲锋带来的巨大冲力,不但如此,而且还要保持整个圆阵的完整性。

“圣上放心,宇文大将军不会让突厥人这么轻松冲进来的!”

尚太监在杨广身边轻轻安慰道。

隋军大营的中心,高坡之上,杨广等人因为站得更高,几乎对突厥骑兵冲来的威势,看得更加清楚,也更能感同身受,一时间惊心动魄不已。

杨广脸色白了白,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目光仍坚毅地望着下方战场上突厥人与左翊卫的交锋。

尚太监暗叹了一声,不敢再出声。

突厥人的冲锋甚是凌厉,而且极其狡猾,紧咬住隋军圆阵的缺口的同时,又分出了两小队骑兵,分别撕扯缺口左右的隋军阵型,企图让隋军不能首尾兼顾,多面受敌。

而隋军在宇文述等将军的指挥下,苦苦支撑,在付出了巨大伤亡后,总算是抵挡住了突厥骑兵的第一波冲锋。

“该死!”

达头眼睛红赤,即使他对隋军恨到了骨子里,也不得不承认隋军简直就像一块极难啃的骨头,就那么摆在眼前,始终难以真正咬下一块肉来。

“恨呀!等破了隋军,本王许你们屠杀掉所有人!一个不留!”

达头咬牙切齿。

“可汗,咱们的右翼,之前那队骑兵已经快杀过来了,万一被纠缠住,被两面夹攻,我们就被动了!不如我们先杀往隋军的辎重营吧,起码先把隋军的粮草烧了……”

一名突厥将领在达头身边建议道。

“什么!你居然让本王退?我们五万骑兵,居然会怕对面不足两万骑兵?这绝不可能!仆骨敦,本王命你带两万骑兵把对方吃掉,听懂了吗?”

达头大怒,兜头一马鞭甩在那将领脸上。

那突厥将领不敢闪躲,生生受了一马鞭,面带惭愧,大声道:“仆骨敦领命!可汗放心,我一定会把隋军骑兵杀得一败涂地!”

当即拔马一闪,呼喝着几个将领,跟他一起领命去了。

“继续给本王攻!”

达头在仆骨敦带兵离开后,继续呼喝着身边的将领,继续强攻隋军的圆阵。

“是,可汗!”

剩下的突厥将领闻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驱兵上前。

在他们心中,其实刚才仆骨敦的建议,也是他们的心里话,不过他们都知道达头可汗不愿意放弃攻破隋军大营的机会,或者说是活捉大隋皇帝杨广的机会,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遵照可汗命令,继续硬攻。

“圣上,您看!突厥人分兵了!是冲骁果右军去的!”

尚太监看到战场上突厥人的动静,不由指给杨广来看。

“什么!”

杨广一惊,循着尚太监的手指望去,果然见到突厥骑兵中分出了至少两万人,径直迎向了刚刚返回来的骁果右军。

“骁果右军不到两万,面对几乎同等数量的突厥骑兵,应该能撑下来吧。”

杨广喃喃自语,脸上的忧色一闪而过。

“圣上放心,骁果右军就算不敌突厥人,也算及时赶回了,至少能帮宇文大将军牵扯住三之一的兵力,起码咱们中军大营应该是能守住了!”

尚太监在一旁安慰道。

杨广微不可查点了点头,皱着眉,继续看战场的形势。

虞世基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尚太监说的基本在理,他也很难说出什么更合理的见解,只好闭口不言。

“要交锋了!”

杨广、尚太监心砰砰直跳,看着几乎要撞在一起的骁果右军和突厥骑兵,心情紧张地呼吸都放慢了。

就在杨广等人期待着骁果右军像一把利剑一样与突厥骑兵对冲的时候,突然,冲锋在最前头的骁果右军竟然变阵了!

“什么……”

杨广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骁果右军强劲的主力兵锋,竟然一下子分散成了至少七八股,朝突厥骑兵迎了上去!

“愚蠢!”

虞世基几乎立刻跳了起来。

骁果右军的举动,简直如同在双方拳来拳往的时候,你突然放弃了使用拳头,而是张开了手掌,用五根手指去迎击对手的拳头!

“聚则强,分则弱,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杨浩不懂吗!简直是胡闹!”

虞世基惊叫起来。

一半是为隋军担忧,另一半则是对杨浩领兵的幸灾乐祸。在他看来,这么严重的失误,别说打败突厥骑兵,能不被对方反杀已经是烧高香了!

“额……”

尚太监也是傻眼,讷讷无语。

虞世基所言不差,聚则强分则弱,这是常理,杨浩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傻子!”

仆骨敦本来还极重视这支隋军骑兵,能在混乱的战场上,发现突厥人的意图,并及时赶赴回来,原本他是对隋军骑兵将领高看一眼的。直到快交锋的时候,看到了隋军骑兵匪夷所思的变阵,简直高兴得笑出了声来。

“杀!冲死他们!”

仆骨敦从马背上直起身子,大声呼喝了一声。

轰隆隆——

骑兵的轰鸣声,很快就要交错而过。

仆骨敦眼睛里开始绽放喜意。他有信心,一个冲锋就能将这支近两万的大隋骑兵冲散,然后是单方面的屠杀!

微笑已经在嘴角扬起。

当仆骨敦用怜悯的目光去俯视眼前的这支愚蠢骑兵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这支骑兵,虽然阵型分散了,但是每一支竟然士气十足,尤其是战意凝炼,几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处在了劣势当中。

“咦?”

仆骨敦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算是将领蠢笨,作为军士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自己在面对着什么,这些大隋士兵怎么可能如此视死如归,无动于衷呢?难道不应该士气低下、沮丧、惶恐,甚至是一哄而散吗?

所有的这些仆骨敦预期的情绪,隋军骑兵一丝一毫都没有流露出来。

这太奇怪了!

时间眨眼而过,仆骨敦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看到对面一张张隋人的脸孔已经到了自己近前。

“杀!”

这只诡异大隋骑兵竟然爆发出了比他们还昂扬的斗志!

这怎么可能呢?

按理说,仆骨敦也算是一员猛将,根本不可能在战场上走神,尤其是在与对方冲锋厮杀的时候,更不可能。

但是,现在他似乎真的走神了!

他被对方骑兵的诡异士气惊呆了!

蓬!

战马交错而过,仆骨敦甚至没有看清楚对面隋将的面孔,就感觉身上一股大力传来,然后整个人抛飞了出去!

“我……我……被击飞了?这怎么可能!”

仆骨敦艰难地从大破隋军的幻想中恢复过来,就已经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击飞了!

严格来说,他是被人一长枪捅在胸口而飞的,若不是胸口的铁甲,现在他已然被刺了个对穿了!

不过即使这样,仆骨敦的整个胸口都剧痛不已,连呼吸都十分费力。

“杀你者,大隋秦叔宝是也!”

身后传来了一个硬朗的声音,仆骨敦微微一愣,然后一支长枪狠狠捅进了他的身体里,将他胸前瘪了下去的铁甲高高地顶起!

“嗬~~~嗬~~~”

仆骨敦临死之际,眼睛余光望见了那个与他交错而过的年轻隋将,一记回马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

仆骨敦的尸体随着秦叔宝收回长枪,轰然落地,他迷茫的眼神中,仍然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愕然、不解。

没有人会回答他。

因为骁果右军还在冲锋,七八个阵列队形,像是一个可怕的刀阵,狠狠地切过突厥人的骑兵队伍。

而突厥骑兵像豆腐一样,瞬间被切成了零散的肉块!

“……”

此时隋军大营的高坡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怎么可能!”

“凭什么突厥骑兵像纸糊的一样,任由骁果右军屠杀啊!”

实际上,从高坡的视角望下去,骁果右军的死亡冲锋,对众人的冲击,比身处其中的仆骨敦看到的还要惊悚!

在杨广君臣的眼中,骁果右军瞬间仿佛化成了活物,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他们像九头恶龙,精准的扑咬在敌人身上,然后将对方肢解!

“……太恐怖了!”

杨广身边的一名老将震惊地不断摇头。

他是杨广身边的备身将军——崔彭,他的儿子崔宝德正是骁果中军的统领。以他的见识,也不足以说清楚刚才那一刻,骁果右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一支骑兵,拥有如此超绝的战斗力!

“崔卿,你跟朕说一下,骁果右军的骑兵是什么水准?”

杨广淡漠的声音传来。

虽然淡漠,但是崔彭还是听出了杨广声音中的震惊,不由苦笑道:“臣不敢言!”

“朕让你说!”

杨广固执的声音再次响起。

崔彭苦笑了一下,低头沉声道:“绝世神军,也不为过!”

杨广愣了一下,然后化作一阵长笑声,“哈哈哈哈——说的不错!绝世神军,朕的绝世神军呐!”

第三百零四章 突厥之殇 (四千字章,求推荐票票!)

骁果右军的冲锋还在继续,不,应该说,收割还在继续。仆骨敦带来的两万突厥骑兵瞬间被肢解的支离破碎。

倒在骁果右军冲锋之下的每一位突厥骑兵脸上都带着茫然。

对面的隋人明明摆出了糟糕至极的阵型,可是……为什么交锋之后,倒下的却是我们?

那些突厥骑兵和他们的统领仆骨敦一样,在恐惧滋生出来之前,就带着浓浓的不甘、不解、迷惑,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

于他们而言,被骁果右军前锋冰冷地斩杀,是巨大的不幸。然而,很快他们就成了这支突厥骑兵中最幸运的那些人!

因为侥幸在骁果右军第一波冲锋下存活下来的那些人,他们不但要迎接无可挽回的死亡后果,而且还将承受着世间最痛苦、最令人恐惧的杀戮!

“不!”

“这不可能!”

“……隋人怎么能做到!”

剩下的突厥骑兵惊恐地望着前方倒下的同伴,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只是一个回合,突厥骑兵就倒下了半数之多!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做到!

草原上部落之间的战斗,非常残酷。有时因为战斗中伤亡大了些,胜利者会迁怒战败者的部落,他们会残忍的把敌对部落的妇孺,甚至是牛羊赶在一起,然后血腥地冲杀,以此取乐。

可就算这样,也远不如眼前这支大隋骑兵做得更轻松、更游刃有余!

有的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死的像虫子一样渺小,像灰尘一样微不足道!

此时突厥骑兵所能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绝望。

“冲!”

在突厥人的茫然和恐惧中,骁果右军几个分阵,微微交错,迅速完成了转身,秦叔宝大吼一声,整个骁果右军的骑兵阵,再次用之前的诡异阵型排布,气势不减地朝着剩余的突厥骑兵冲杀了过去。

“啊!逃啊——”

恐惧最终压垮了突厥骑兵。事实上这个时候,这支分出来阻拦骁果右军的突厥骑兵已经群龙无首,几乎所有的将领指挥都死在第一波冲锋之下,因此,在骁果右军再次结阵杀来的时候,终于一下子崩溃了!

顿时只见近万突厥骑兵,像迷途羔羊一样,四散而逃。

“可恶!连斗志都没有了,这就是所谓的突厥骑兵?”

突厥骑兵的突然崩溃,出人意料地给了骁果右军比较大的麻烦。秦叔宝在第二次冲锋完毕之后,看着至少逃掉三分之一的突厥骑兵,不由有些愤愤和无奈。

突厥人像一盘散沙一样,一哄而散,反而让纪律严明的骁果右军大为苦恼。总不能拆散了阵型,乱糟糟去追吧?这不符合右军的作战气质和作战纪律。因此第二波冲锋,面对士气低沉到极点的突厥人,取得的战果竟然远不如第一次冲锋的硬碰硬!

也难怪秦叔宝等右军将领会有些沮丧。

这戏剧性的结果,恐怕连那些崩溃的突厥骑兵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竟然是己方的崩溃,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噩运!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对面可是突厥骑兵啊!”

骁果右军一个分队中,慕容长玉跟在穆离身后完全地傻眼了,一脸目瞪口呆。

从骁果右军冲锋时的忐忑不安,再到看到骁果右军‘愚蠢’变阵时候的惊吓,然后是第一次冲锋完突厥骑兵死伤过半的难以置信,慕容长玉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最漫长的战斗!

“两次冲锋……就瓦解了突厥骑兵……这不是在做梦吧……”

从来没有一场战斗,像今天这样惊心动魄,又匪夷所思!

慕容长玉对突厥不可谓不熟悉。

这支突厥骑兵是达头可汗手下的精锐,也是吐谷浑之所以敢侵扰大隋的最重要的助力,然而却被自己身在的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大隋骑兵近乎全歼了!

“……太疯狂了!”

想起自己刚才还担心少主会葬送性命,慕容长玉连连摇头,只觉得自己蠢透了。

“长玉叔叔,你现在知道,我家少郎君的厉害了吧?”穆离骄傲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慕容长玉苦笑了起来。

本来他对穆离认杨浩为主,甘心为仆,心中还颇有些不情不愿。如今听到穆离开心的、充满了骄傲的话语,他无话可说。

“嘿嘿,长玉叔叔,你可不要小看了我们右军这个刀阵,这个阵,可是少郎君专门针对骑兵阵研究出来的,什么冲锋阵啊,锋矢阵啊,锥形阵啊,就算是天底下最锋利的阵,右军的刀阵也不怕!不过,这个刀阵要求很高,我们都练了好几个月了……”

穆离滔滔不绝地解释着。

“原来如此。”

慕容长玉默默听着,回想起之前自己被擒那次,那个叫秦叔宝的隋将似乎用的就是类似于今天这个冲锋阵型,自己带领的三千吐谷浑骑兵根本不是对手,几乎也是瞬间被瓦解。

长叹一口气后,终于认识到当初被打败,并非是自己以为的运气不济,恐怕相同的情景再来几次,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带着这样的心绪转变,慕容长玉护在穆离身边,随着骁果右军,再次杀向了远处的突厥主力。

至于那些四下溃逃的突厥人,骁果右军根本都懒得去补刀对付。

……

左翊卫的圆阵之中,宇文述一边指挥着将士围堵突厥人的拼死强突,一边关注着远处骁果右军的情况。

“一定要拖住啊!只要等到来护儿、于仲文他们回来了,这几万突厥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

宇文述呼了一口气。

骁果右军的到来,至少让左翊卫的防守压力减轻了不少,虽然突厥主力仍然不放弃撕破左翊卫防守的努力,但是左翊卫的处境已经好了许多,缺口一点点被夺了回来。

宇文述甚至能从突厥人的冲锋中,感受到了对方的暴躁和气急败坏。

这些都是好的征兆,意味着中军大营非常有可能保住了。

因此宇文述能腾出更多的精力去关注骁果右军,当他在半山坡上看到下面的骁果右军摆出一个古怪的阵型,迎击突厥骑兵的冲击的时候,不由大吼了一声出来。

“不对!不能这样……”

宇文述刚刚乐观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灰暗了。

然后下一刻,骁果右军势如破竹地强势推进,突厥人脆弱的像是纸糊的,瞬间让这位大隋老将看傻了眼!

“怎么……回事……”

不只宇文述自己,连他身边的独孤开远也傻眼了,两个人震惊地看着战场上骁果右军精准地像是锋利刀阵一般的推进,然后是突厥骑兵枯草一般的倒下!

“……”

两个人一齐陷入了无语,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在指挥将士防守,直到下方突厥主力攻击变得猛烈,两人才醒悟过来!

“天哪!骑兵是这个样子的吗?本可势均力敌的突厥骑兵,竟然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这怎么可能!”

宇文述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杨浩的骁果右军……竟然如此可怕!”即使是同为隋军将领,这位大隋老将的心中,也不由冒出了一阵寒气。

“大将军,快看!突厥人似乎要撤了……他们要放弃了!”

独孤开远突然惊喜道。

宇文述一惊,立刻凝目望去,果然见突厥主力有所收缩,对左翊卫的圆阵压迫,一下子大大减轻了。看着突厥主力的动作,宇文述并没有独孤开远那么乐观,仔细看了几眼突厥主力的细微调动之后,心中一凛,沉声道:“不对!突厥人并非要撤了,他们是要进攻我们的辎重粮草!”

“啊!”

独孤开远闻言一惊,朝着突厥人再次望去,果然看到突厥主力开始朝着中军大营后方的辎重粮草移动,不由惊呼道:“大将军,怎么办,若是被突厥人损毁了辎重,那就糟了!我们该出击吗?”

“不行!”

宇文述果断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恐怕是突厥人没拦住骁果右军之后的主动变化吧,说不定突厥主力只是佯攻辎重,一旦我们阵型露出缺漏,只怕他们立刻会调头攻来!中军大营关系到圣上的安全,我们不能擅自妄动……”

“只是这样一来,辎重怕是保不住了!”

独孤开远如何不晓得宇文述所说,目露忧色说道。

宇文述亦是叹了口气。

若是辎重粮草被毁,此番西征最好的结果,便是就此打道回府了。没有粮草和辎重物质的支持,隋军几十万大军可谓是寸步难行。突厥人甚至还可以趁着隋军后勤短缺,大肆袭扰隋军东归,未尝不可反败为胜。

这是最值得忧虑的地方。

但是与眼下皇帝杨广的安危相比,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隋军冒险不得。

“咦,不知道杨浩的骁果右军能不能再……”

独孤开远突然眼睛一亮。

宇文述也是一愣。

对呀,虽然右翊卫右骁卫等府军不能赶回来,可是他们身边还有一支刚刚创造了不可思议战绩的骁果右军啊!

“杨浩……”

宇文述朝骁果右军的方向望去,只见这支令人侧目的军队,已经提起了速度,朝着突厥主力再次发起了冲锋!

“独孤开远!”宇文述沉声道。

“末将在!”

宇文述脸上露出笑意,徐徐道:“虽然左翊卫圆阵不能擅移,但是骑兵我们还是可以出动一部分的!我命你带一万骑兵,速速支援骁果右军,尽可能保全辎重粮草!”

“末将遵命!”

独孤开远神色一喜,朝着宇文述一礼,立刻点兵去了。

骑兵在圆阵之中,并不能发挥太大作用,因此左翊卫抽出一万骑兵,几乎不怎么影响圆阵的防御力,这也是宇文述放心支援杨浩的原因所在。

……

“仆骨敦!本王要将你挫骨扬灰啊!”

达头眼睁睁看着两万突厥骑兵被骁果右军风卷残云一般歼灭,登时又痛又恨,简直对领兵去的仆骨敦恨到了极点。暴怒中,更是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可汗!可汗!”

一名突厥将领,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达头可汗,“可汗,我觉得,我们要转攻隋人的辎重了……”

“要本王放弃进攻隋军大营吗?杨广就近在眼前,本王不甘心啊!”

达头望着似乎唾手可得的高坡,心情难以言喻的失落。

那名将领急道:“可汗,打败仆骨敦的那支骑兵,正朝咱们这边赶来,仆骨敦不是庸将,居然那么快败在隋军手中,不可轻视啊!若是仍执着强攻隋军阵地,恐怕会被那支骑兵两面夹攻啊!而且——”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了一眼更远方向的民乐城,忧虑道:“而且别忘了,隋人还有近二十万兵力在围攻民乐城的吐谷浑人,若是让他们及时赶回了,我们恐怕……”

达头听到这里,悚然一惊,立刻道:“你说得对!本王差点误入歧途!都是仆骨敦害的!本王……”

那突厥将领苦笑了一下,立刻接道:“可汗,其实我们攻击隋人的辎重粮草,还有一个好处——若是隋军撤掉圆阵,夹攻我们,说不定我们可以出其不意,再次反杀隋军大营!”

达头闻言一喜,大叫道:“对!对!阿史德拓野,你果然是本王的张子良!就按你说的,咱们这就去烧了隋军的粮草!哈哈哈哈,本王要将杨广和几十万大军彻底拖死在草原之上——”

大悲大喜之下,达头的精神突然变得癫狂起来。

那名叫阿史德拓野的突厥将领暗叹了一声,恭敬道:“是!可汗!”

当即和达头一起引兵朝隋军辎重营攻了过去。

“韦侍郎,不好啦!突厥人朝我们辎重营攻了过来啦!”

辎重营里,一个兵曹打扮的军官匆忙忙朝着自己的上司汇报。

“什么!”

韦侍郎本是为了大军攻打民乐城,来协调辎重物资配给,正好赶上突厥人杀来,围攻隋军大营,于是滞留在了辎重营。

听到手下的报信,韦侍郎一惊,立刻赶到帐外查看,果然见到远处尘土飞扬,正是突厥大军朝着他们的方向滚滚而来。

“嘶……果然是突厥人!不知道中军大营怎么样了,圣上的安危又如何?”

韦侍郎脸色有些惨白,却是首先想到了皇帝。

“传我的命令,让所有人手都撤到营内来,突厥骑兵势大,挡是挡不住的,只能靠着这些马车、箱子为掩体,尽量坚持到大军支援吧!”

韦侍郎强自镇定了一下,然后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

“好……属下这就去做……”

那兵曹可没有兵部侍郎从容,声音颤抖应了一声后,惊慌失措地去了。

第三百零五章 最憋屈的逃亡

就在隋军辎重营的将士们匆匆集结起来的时候,突厥人已经冲到了近前。

“杀光他们,然后把隋人的粮草全部烧掉!”

达头愤恨咆哮着,面目狰狞。

隋军大营的主力,果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只出动了一小部分骑兵,配合那支杀灭了仆骨敦两万骑兵的古怪军队,衔尾追杀而来。

这让达头很失望。

隋军的谨慎小心,宣告了此番捉拿杨广的最好机会已经溜走了。

功败垂成,如何令人不怒!

唯一留给他发泄的机会,就只剩下眼前的隋军辎重营了,也难怪达头会如此气急败坏。

“射箭!”

突厥人的兵马已经冲进了辎重营百步之内,杂乱的粮车之间,兵部的韦侍郎突然冒出了头来,一挥手,数百名隋军辎重兵,或登高或伏低,朝着突厥人的骑兵阵,射了一轮弓箭。

嗤,嗤——

箭雨有些稀疏,但是恰好落到了奔行的突厥人脸上。

“啊!”

登时有数十人中箭,落下马去。

“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敢还击!冲过去撞碎他们——”

达头偏头躲过一支冷箭,简直气炸了肺,立刻大骂了一声。整个突厥骑兵立刻洪流一般,朝着辎重营碾压了过去。

“大家躲开!”

韦侍郎急呼了一声,立刻带着那数百辎重守卫军士,朝辎重车阵深处逃去。

支撑数十万大军的辎重粮草,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整个辎重营占地甚至比杨广所在的中军大营还要庞大,营地里各种车辆极多,再加上堆积如山军械和粮草,真要躲进深处,倒是应付突厥骑兵冲锋的绝好办法。不过,也不是没有缺点——此举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攻!

韦侍郎当然知道这个,但是突厥大军袭来,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计。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期待着援兵早点赶来。

“杀了他们!”

辎重营的外围,粮车并没有太多,摆放也有些稀疏,突厥人的骑兵根本不闪不避,直接硬生生撞了上去。一小部分退晚了的隋军辎重兵,刚刚来得及躲到一个箱子或者粮车后面,就被突厥骑兵连人带车一起撞得飞了出去!

一时间,至少有上百人被撞死了。

“快退!”

韦侍郎看得睚眦欲裂,但是毫无办法,只能尽快招呼守卫们撤得更深一些。

“可汗,隋人躲进了辎重粮草之中,骑兵很难再进入了……”

阿史德拓野话还没有说话,就听到达头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就放火烧死他们!”

其实,躲在辎重粮草之中的,不止有数百名辎重营的守卫们,还包括了上万名的普通民夫,他们皆被困在了辎重营中。

嗖嗖嗖——

随着达头一声令下,突厥人数千支火箭齐刷刷射向了隋军的辎重营。

一道道焰火划过长空,跌落进了辎重营。

顷刻间,只见无数的火苗伴着浓烟在数千辆粮车中腾然而起。

达头心头恼恨,刚想下令骑兵们再射一轮,却被阿史德拓野阻止了。

“可汗,时间来不及了,隋人已经杀过来了,我们还是撤吧。”

达头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从西边飞驰而来的骁果右军和左翊卫联军,眯了眯眼睛,恨恨道:“隋人骑兵也不过才三万,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我们不知民乐城那边如何了,若是被牵绊住,非是良策啊!”阿史德苦口婆心道。

达头闻言,目光闪烁,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失望,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苦道:“那我们走!”

“可汗英明!”

阿史德立刻辅佐着达头指挥突厥人撤退,“可汗,只要我们成功退回到之前埋伏的焉支山山谷,进了焉支山之后,隋人就不能奈我们何了!”

“好!就依你之见!”

达头重重点了点头,带着突厥骑兵风卷残云而去。

而此时骁果右军和左翊卫已经汇合,紧追突厥人不舍。

“杨将军,宇文大将军命我前来助你!”

独孤开远策马靠近了杨浩身边,高声打着招呼。

且不说杨浩与自家侄女的关系如何,单单此一役过后,杨浩和他的骁果右军,就足以让独孤开远生出敬重之情了。骁果右军大破突厥人的那副场景,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实在太过于震撼了!

“原来是独孤将军,幸会幸会!”

杨浩愣了一下,眉头一皱,却是注意到了独孤开远身边的那对奇怪姐弟,心道,他们果然是独孤家的!

独孤开远惊讶道:“杨将军,居然认识我?”

杨浩笑道:“闻名已久,今日方得一见。”

“杨将军客气。”

独孤开远咧嘴笑了笑,短短接触下来,他对杨浩的感官非常好。

“唉,只可惜了他和沁儿的亲事!”

独孤开远内心深处,重重叹息了一声。

“阿姐你看,是杨浩!”

独孤澄小声在独孤沁身边说道,神色有些兴奋。

独孤沁骑在战马上,身形显得略微瘦小,脸上微微一窘,低垂眉眼,低呼道:“我已经看到了,你快放下手,不要再指了!他都看到我们啦——”

“哦。”

独孤澄讪讪地收回手指,不过,却同时朝着杨浩扬了扬下巴。

“要死啊你!”

独孤沁差点被气哭。

本想隐藏在人群中不要被发现,现在倒好,杨浩想不注意到都难!

“嘿嘿!”

独孤澄一无所觉,低头在阿姐耳边说道:“阿姐,没想到杨浩这么厉害,不愧是阿姐看得上的男子!”

“……”

独孤沁哪料到一向不善言辞的弟弟居然取笑自己,一张脸涨得通红,要不是敷的厚粉,只怕立刻就会被周围的人发现。

“……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独孤沁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恶狠狠地威胁着弟弟。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阿姐你别恼我……”

独孤澄立刻举手求饶,不过他能觉察到阿姐虽然语气凶恶,其实心里根本没有生那么大气。自从来了西北之后,阿姐真的变了好多!独孤澄默默地想着。

另一边,杨浩已经与独孤开远寒暄完毕,两支骑兵稍微错开了一些距离,继续追击着突厥人。按照杨浩的意思,既然突厥人敢来偷袭,那就不能让他们轻松回去。只留下两万条命,还远远不够。

“可汗,隋军骑兵还在紧追不舍……”

阿史德有些担忧道。

“让他们追吧,若论纵横草原,他们岂是我们突厥人的对手!最好隋军孤军深入,然后我们杀一个回马枪!”达头仍然不放弃任何一个削弱隋军的机会。

“可汗所言极是!”

阿史德拓野也是精神一振。

突厥男儿的热血,在他的身体里流淌,对隋军的恐惧和忌惮,也似乎消散了不少。

人死鸟朝天,大不了化作一抔黄土嘛!

轰隆隆,突厥铁骑马不停蹄,很快那座山谷就出现在了眼前。

“我们走!”

达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神色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毕竟曾经是突厥共主,一代枭雄,很能拎得清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仇恨或许会让他愤怒,但是永远不会遮蔽他的双眼。

“总有一天,我会让大隋付出代价的!”

达头暗暗发誓。

骑兵进入山谷之后,地形有些起伏,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隋人真的是如跗骨之蛆,竟然还不放弃吗?”

达头嘲笑地望了一眼身后略微接近的骁果右军和左翊卫,冷笑道。

似乎是为了验证达头的话语,隋军骑兵在接近山谷之后,轰的一声,全部停了下来。

“哈哈,穷寇莫追,隋人倒也不笨……”

达头刚嗤笑了一声,脸色忽然一变,闭口不言。

“……”

阿史德拓野双眼望天,神情木然,拼命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哪有把自己比喻成穷寇的?可汗虽然喜欢汉人文化,但是经常有些话用的不是时候。

“咳咳……”

达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失误,立刻转移话题,道:“此番与隋军交战,都是吐谷浑人太无能了,连隋军主力都牵扯不住,我们这次之后,想再觅良机恐怕难咯……”

阿史德拓野心道,何止是难啊,恐怕等随隋人收拾了吐谷浑之后,下一个就要拿他们下手了,启民可汗更会对可汗落井下石。这些话他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真让他说,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可汗,好在我们烧掉了隋人的辎重粮草,说不定我们机会还在……”阿史德拓野慎重想了想,才开口安慰道。

“没错!本王还没有输!真正的胜负,现在谈,还为时尚早!”

达头也是信心一振。

“报告可汗,隋军在谷外停了下来,似乎没有追击而来的意图。”就在这时,一个突厥斥候过来向达头禀报。

达头闻言松了口气,沉声道:“本王知道了,不过不要大意,我们要尽早离开这里……”

“是,可汗!”

那斥候和阿史德拓野同时应了一声。

于是突厥人速度反而略微提升了一些,朝着山谷深处行去。

达头望着山谷两侧的高陡山坡,心中一动,不由笑道:“本王熟读三国旧事,当初曹魏攻蜀吴联军,曹操大败而走,就是到了这样的一处谷地,笑道‘若是蜀吴在此伏兵,我命休矣’,话未说完,只听一声炮响,关云长领兵从两侧杀出……哈哈哈哈,于今日此情此景,何等相像!嘿嘿,隋人要是……”

阿史德拓野听得不妥,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前方山谷内一阵嘶吼喊杀声传来。

“……”

阿史德拓野惊呆了。

达头张大了嘴巴,说了一半的话彻底咽回了肚子,迷茫地朝前方望去,只见滚滚浓尘朝他们杀来,不是隋人的伏兵又是什么!竟然一语成谶!

“可汗……怎么办?”

阿史德拓野一颗心如坠冰窖,完全没有了主意。

“可汗,可汗,不好啦,谷外的隋军又动了,他们……他们杀过来啦!”突厥斥候又来急报。

“什么!”

达头大惊,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

“可汗,突围吧!我们只能向前了!”

阿史德拓野扶住了达头可汗,神色凝重道。

回身与隋军血战,肯定不是最佳选择。一来前有堵截,贸然回身也不见安全,二来后面的追兵,兵力并不弱小,接近三万的兵力,与突厥现在的兵力几乎相当,再加上那支可怕的大隋骑兵,突厥骑兵实在是没有必胜的信心。

唯有向前冲锋一个选择了,只能赌前方隋军兵力并不是很多,然后他们硬杀出一条活路来!

“继续向前!”

达头关键时刻,也想的非常清楚。

他与阿史德拓野的想法基本一致,隋军能在这里埋伏兵力,当然不简单,但是隋军的时间很短,在突厥人从山谷杀出之后,短短一个时辰内,提前埋伏进山谷内,不可能有太多兵力!不光时间不允许,隋军本身也不会有那么多兵力。

“冲!把前方埋伏的隋军冲垮!”

达头一声怒吼。

突厥骑兵也感受到了危机的来临,不由爆发出了极强的斗志,瞬间迎着从谷内深处冲出来的隋军,杀了上去!

果然!达头带着突厥骑兵冲过山谷内的一个弯道之后,看到了也就一个千人队的隋军骑兵,在她们前方呐喊着,却是声势大,但是并无真正冲锋的意思。

“哈哈哈哈,果然让本王料到了!隋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一千人就想拦住本王的数万大军?做梦!冲上去,撕碎他们!”

达头喜上眉梢,立刻指挥突厥骑兵冲了上去。

“杀杀杀——”

突厥骑兵呐喊着,杀向了山谷内埋伏的千余人隋军。

“呼……隋人真的是异想天开,居然派了一千人就想埋伏我们吗?”

阿史德拓野也长长松了口气,刚才第一时间发现隋军伏兵的紧张情绪,也缓解了许多。

“柳卫长,突厥人冲上来了!”

埋伏在山谷内的隋军,正是杨浩的亲卫队,带队的是骑卫队队长柳长陌。杨浩提前安排人埋伏在此山谷内的时候,柳长陌便主动请缨,带了一千人来了这里。

柳长陌听着右军军士的报告,冷冷笑道:“来吧,快点来吧,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到突厥人栽跟头了。”

“嘻嘻,是呀,是呀。”

诡异的是,周围的骁果右军军士,竟然也嘻嘻笑了起来,似乎根本没有把冲锋过来的突厥人放在眼里。

“杀——”

突厥骑兵的嘶吼声越来越近,杀气溢满了整个山谷。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

正在冲锋的阿史德拓野,忽然后背一阵发凉。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怎么也说不上来。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阿史德拓野眼睛直愣愣望着前方那支不足千人的隋军骑兵,突然浑身一震!

第三百零六章 穷寇务尽

“天哪!”阿史德拓野绝望地大叫了一声。

他终于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了!

眼前的这一队隋军骑兵表现太冷静了!根本就不是面对数万名突厥骑兵应该有的状态!

“可汗……”

突厥骑兵还在冲锋,震天的嘶吼声铺天盖地,阿史德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从口中发出,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杀!”

达头没有听到阿史德的话,战意高昂,指挥着骑兵勇猛地向前冲去。

“……”

阿史德嘴巴张了张,发现嗓子已经完全哑掉了。

突厥骑兵与那一千隋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唰唰,只见对面的隋军士兵迅速地扯出了弓箭来,弯弓搭箭,然后瞄准了他们。

“桀桀——杀了他们!”

达头看到隋军的举动,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隋人居然想这么拦住自己数万人,真是不自量力地可笑!

“额,只是这样吗……”

阿史德有些恍惚,之前的担忧也动摇起来了。

“会不会是我想错了?事情哪有可能这么巧!一千人而已,怎么会阻挡住数万人的冲锋呢?我一定是被之前那支大隋骑兵吓坏了!对,对,一定是这样……”

阿史德像是精神分裂了一样,安慰着自己。

只是,当他惊魂未定抬起头的时候——

轰隆隆!

冲在最前方的突厥骑兵突然凭空消失了!

“什么!”

突厥人大惊。

只见他们冲锋的前方,一条七八尺宽的沟壑显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数百突厥骑兵,一不留神就摔进了沟壑中,后面紧随而来的骑兵来不及反应,又有上千人冲撞了上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

“可恶!冲过去!”

达头大怒,一条小小的沟壑怎么可能拦住突厥骑兵!

只见达头和后面的骑兵一提马缰,战马腾空而起,径直飞跃过了乱成一团的沟壑,轰然落地。

“呼……”

阿史德也跟着飞跃了过去。

越过沟壑阻拦之后,他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我多虑了!”

当即精神一振,跟在达头身后,再度朝隋军冲了过去。

“碾碎他们!”

莫名其妙被坑掉了千余骑兵,达头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于是,杀戮成了最有效的缓解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刚冲了没两步的达头和阿史德,突然发觉身下战马的马蹄一轻,然后整个人就落到了另一个坑里!

碰!

战马和人狠狠地摔在了坑底,眼冒金星。

“你大爷的!第二条沟壑!狗日的隋人……”

阿史德拓野悲愤地骂了出来,只是回答他的,却是从天而降的突厥骑兵!

那些突厥骑兵脸上还挂着惊恐,生怕砸到可汗身上,只是人在空中,根本无能为力,还是有人朝着达头身上砸了下去!

“可汗小心!”

阿史德忍着疼痛,艰难地爬起身,一把将达头拖到了一边。

碰!

战马砸在了地上。

达头在阿史德的拖拽下,避开了战马的身体,但是没有避开战马的马腿。

“嗬~~~嗬~~~”

马腿的关节杵在了达头的胸口上,那么大的冲力,再加上从天而降,即使只是一条马腿,也差点砸到达头闭过气去。

“小心可汗!”

阿史德顾不上其他,大声地吼叫了一声,然后伏低身子去看达头的情况,“可汗,您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

达头抚着胸口,眼泪都疼得流下来了。

阿史德见状赶紧替达头捋顺胸口。

“特么……卧槽啊……”

达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悲愤地破口大骂。刚要挣扎着爬出沟壑,却被阿史德一把拉住了!

“可汗,小心弓箭!”

话犹未已,一阵密集的嗤嗤声从头顶飞过。

噗!噗!

中箭的声音传来,一个突厥士兵从空中摔了下来,正好落在达头和阿史德身边。

那名突厥士兵被箭射中了胸口,双手痛苦地握着箭羽的尾部,大口大口的吐着血,挣扎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死去。

“啊啊啊!本王恨呐!”

达头拳头砰砰捶地,将自己的手都磨破了,犹自不觉。

“可汗,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逃出此地为好……”阿史德安慰道。

这时达头已经听到后方的隋军杀声也逼近了,茫然四顾,喃喃道:“阿史德,吾命休矣!此等绝地,我们如何逃得了?”

阿史德急道:“可汗,勿要惊慌!山谷内或许还有陷阱,但是我们往山坡上绕过去,不就行了,虽然行速慢了一些,可也未必不能逃出生天哪……”

达头闻言一喜,道:“没错!没错!本王岂能束手就擒,阿史德,你快快随本王冲出此地!”

“是,可汗!”

两人匆忙从沟壑中爬出来,回首望去,起码有近万名突厥骑兵被陷进了两道沟壑之中,剩下的近两万突厥骑兵,则徘徊在沟壑边缘,进退不得。

而远处隋军大隋骑兵已经逼近到了非常危险的距离。

“可汗!是可汗!可汗没事!”

突厥骑兵寻不见达头,不停地张望,见到达头和阿史德从沟壑中爬出来,喜出望外,纷纷跳下马来,过来搀扶两人到安全地方。

“快走!”

达头翻身上马,不敢停留,一挥手,带领着剩下的突厥骑兵绕道山岭而去。

“柳卫长,突厥人上山了!”

一名右军军士在柳长陌身边兴奋道。

“呵呵~~~让他们去吧!”

柳长陌眯着眼睛,脸上带着微笑。

他听从杨浩的命令,带了一只千人队,提前在山谷内布局,其实,山谷内的屏障,就真的只有两条沟壑而已。如果突厥人下定了决心要冲过来,那就是一片坦途了,自己这一千人是阻拦不住的。

但是偏偏突厥人选择了上山,那就怨不得他们了,只能说杨将军算无遗策,突厥人也配合的完美无暇。

“他妈的!”

达头带着部下刚刚上山,立刻就破口大骂起来。

山岭上坑坑洼洼,而且杂石众多,战马深一脚浅一脚,进行非常困难,有的甚至吃痛,停步不前,怎么赶都没有用。

“可汗,不好啦,山岭前面被堵了!”

阿史德踉踉跄跄回来报告。

“你说什么!”

达头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可汗,可汗——”

阿史德和众亲卫赶紧扶起达头来,狠狠地掐了达头的人中好长时间,达头才悠悠转醒。

“阿史德,你说前路被堵了?”达头望着阿史德拓野的眼睛。

阿史德点点头,颤声道:“是,可汗,狡猾的隋人把树木砍倒了,横七竖八拦住了去路,我们的战马实在绕不过去……”

“……”

达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弃马吧,我们只能弃马了……如果能躲进山中,或许,备不住……”达头失魂落魄道。

众突厥骑兵闻言也不由一黯。

谁能想到堂堂草原雄狮,也有弃马逃跑的一天!战马就是他们的命啊,如今把战马抛弃了,能逃得性命吗?

没有人敢问出来,只是默默地下了马,聚在达头身边。

“你们是草原的勇士,是我大突厥的荣耀,也是本王的荣耀——本王对不起你们啊!”

达头涕泪横流。

“可汗!”

所有人都眼睛发酸,重重跪了下去。

“本王立誓,今日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千倍奉还给隋人!我们走!”

……

“额,这……”

当左翊卫骑兵和骁果右军赶到的时候,独孤开远和独孤沁姐弟看到满地狼藉的突厥人,再一次被震惊了。

“杨浩居然在此埋伏了一支伏兵,而且还成功了?”

不过,当他们看到柳长陌带着一千人过来向杨浩禀报的时候,却不由再次震惊。骁果右军总是在他们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之后,带来新的惊喜。

“独孤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们左翊卫了,我去追击残余的突厥人。”

杨浩听柳长陌汇报完之后,也不耽搁,匆匆与独孤开远交代了一下,立刻带兵去追上山了的突厥人。

独孤开远爽快答应了。

山谷里,死伤的突厥人有近万人,真要不留后患的解决掉,也非是易事。左翊卫来做这件事正合适。

“叔宝,你领兵赶到山谷前方,堵截住突厥人,务必不使一人逃脱!其他人准备上山搜捕!”

“是!”

秦叔宝等右军将领齐声应了一声,立刻按照杨浩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很快,骁果右军就发现了突厥人弃马而逃的现场。

“突厥人既然已经弃马,那就不会走远,我们继续追——”

秦叔宝冷笑了一声,顺着突厥人留下的踪迹追了上去。

在右军士兵们眼中,突厥人留下的痕迹,简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追踪起来一点难度也没有。

“秦将军,前方发现突厥人身影!”

俄而,有军士来报。

秦叔宝精神一振,大笑:“追上去!”

第三百零七章 借可汗脑袋一用(再求点推荐票票)

窸窸窣窣——

山林中的突厥人分成几队,分散而逃。达头已经如惊弓之鸟,隋军的缜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短短一刻钟便锁定了突厥大军的位置,从山上山谷两面包围了过来。

这让达头越发地心惊胆战,此时唯一的想法便是,将隋人的搜索拖延到天黑之后。只要熬到太阳落山,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于是他将剩余的突厥士兵分散了开来,企图混淆骁果右军的追击。

“秦将军,突厥人分散突围了……”

听完右军将士的汇报,秦叔宝不由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想跟我们玩捉迷藏,可真是挑对了对手!嘿,不要放掉任何一人!”

“是!”

右军将士们也都是神色一喜。

对他们来说,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在龙首原,在杨浩近乎变态的设计下,骁果右军经历过比这还要严苛的‘生死追逐’。敌人位置的判断,追击路线的确定,以及如何完美的绞杀敌人,一切都那么的轻车熟路。

“发现敌踪!”

“追上去!”

……

一次又一次的警报,在焉支山余脉中,骁果右军与突厥人短短时间内,就进行了几次惨烈的遭遇战。说惨烈,其实也不准确,突厥人倒是死伤殆尽,而骁果右军这边,却是用微弱的代价,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嘿嘿,只怕这次军功比上次在西平郡还要隆重了!”

一名右军士兵抽刀补死了受伤倒地的突厥人后,大笑着与同伴说道。

那同伴回头咧嘴一笑:“咱们骁果右军何曾担心过军功?只管奋勇杀敌便是!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咱骁果右军有此公平,且绝不克扣士卒的军功,喏,上次沈校尉帮我看过了,说是军司马的功劳簿上,已经给我记了三个人头的军功了,嘿嘿!”

“哇!我才只有两颗……”

“嘿嘿,加油吧,等哪天咱们凑够了军功,怎么也换个归德执戟长当当!”

“是呀,是呀!”

两人都是精神一振,继续投入到了追杀突厥人的阵列当中。

归德执戟长,是军中的散官官职,待遇比普通的士卒高一等,虽然只是每月多领一贯的俸钱,但是多少也是个从九品下的武官,意义还是不一样的。而且归德执戟长后面,还有更高阶的散官官职,对于普通士兵有极大的吸引力。

杨浩当初制定的军中八法,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关于军功的兑换和落实。赏罚分明,关系着一军之军心士气,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所以杨浩才力排众议在骁果右军中实施‘军中比试’,颁行‘军中八法’以及诸多的右军条令,为的就是打通并保障普通士卒的上升渠道,从而调动兵卒的执行力和战斗力。

西征及至现在,无一不证明了杨浩做法的正确性和前瞻性。骁果右军之所以能屡破吐谷浑人、突厥人,无论在战略战术、军纪、军心士气,还是在协同执行力上,都做到可无可挑剔!

“报告秦将军!前方发现一大股突厥人,可能是突厥人最后的主力了……”

秦叔宝闻言大喜,高喝:“全营注意,围杀上去,务必全歼他们!”

“是!”

众校尉官眼睛一亮,各自带着自己营的将士冲了上去。

……

“可汗,我们被包围了!”

阿史德拓野脸色苍白,横亘在他们之前的是一条深不见死的壕沟,而背后隋军已经摸了上来!

“吾命休矣!”

达头望着脚下的壕沟,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迅速绝望了下去。

虽说身边还带了几匹战马,但眼前的壕沟宽逾三丈,底下深不见底,别说是在山地之中了,就算是平地,再强的战马也不可能一跃而过!

围在达头身边的突厥士兵还有三千多人,可是这三千兵力,面临此等绝境,又能如何呢?

“可汗,我们跟隋人拼了!”

“对,对,跟他们拼了!我们随可汗杀出一条血路来!”

达头鼻头一酸,望着一张张忠诚的脸庞,心中豪情有,感慨亦有,悔恨也未尝没有一些。这些人可都是他的王帐亲卫呐,跟随了自己二十几年,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今天终于要陪自己死在这里了吗?

一时间,十几年纵横草原的点滴,万千的艰难,一起涌上心头,达头忍不住大吼一声:“好!本王和你们一起,让隋人见识一下突厥男儿的风采!我们大突厥不止有启民那样的软弱怂包,还有像我们这样的顶天立地的铁骨汉子!杀——”

“杀!”

达头的话语,激发了突厥人最后的血性。

阿史德眼睛赤红,紧随着达头,朝着迎面而来的隋军发起了死亡冲锋。

“射箭!”

对面的骁果右军面对这支突然爆发战斗力的突厥人,异常的冷静,只见秦叔宝一挥手,登时,数千支利箭朝着杀气腾腾的突厥人兜头射了过去。

噗!噗!噗!

突厥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眨眼间已经死伤大半,再也无能抵抗骁果右军。

“天杀的隋狗!本王与你们拼了!”

达头看着部下一个个倒下,万千的豪情烟消云散,唯余悲壮痛悔长存心间。悲呼了一声,就要冲上前去。

噗!

一支箭射了过来,正中达头的胸口。

“可汗!”

阿史德大叫着,扑了过来。

“什么!是突厥的可汗?围上去!”

秦叔宝听到阿史德的叫声,神色一喜,指挥着右军将士们收了弓箭,抽出横刀,紧紧逼了上去。

“阿史德,将本王推下悬崖,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隋人手里!”

达头惨笑着,大口吐了一口鲜血。

“好!可汗,我带你走!”

阿史德流泪狂吼了一声,一下抱起了达头,脚步踉跄朝背后的壕沟跃去。

“哪里走!”

秦叔宝随手从一名右军军士手中接过了一根长枪,如大鸟般飞了起来,朝着阿史德捅了过去!

“啊!”

阿史德一声惨叫,被秦叔宝一枪刺在了背后上,登时和怀里的达头两个人滚成了一团。

“嘿!受死吧!”

秦叔宝身形再上,长枪当作棍棒使,一枪砸在了阿史德的肩膀上。

咔擦!

肩骨碎裂的声音传来,阿史德倒地滚了几圈,从壕沟边缘坠了下去。

秦叔宝眉头微皱,刚才一枪用力还是猛了一些,没有收住势头,不过那从悬崖上掉下的那人,中了自己两枪,恐怕万无幸理。摇了摇头后,心中也坦然了。

“你是突厥人的可汗?”

秦叔宝收了长枪,抽出了横刀,一步步来到达头身边。

达头艰辛的坐了起来,胸口的箭伤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流血更多了,伤口处也疼得要命,只不过听到秦叔宝质问,依然倨傲地昂起了头颅,“不错!本王就是突厥共主达头是也!”

“原来是达头可汗。”

秦叔宝眼睛一亮,手中横刀挥斩而出!

噗!

在达头略显茫然地眼神中,秦叔宝的横刀狠狠划过了前者的颈项!

“不好意思!借可汗的脑袋一用!”

刀收,头落。

血流如注。

夕阳暮霭色沉浸的山林中,达头的身体轰然倒下。

至此五万余突厥骑兵全军覆没。

第三百零八章 伏允请降 (求推荐票票)

时间回到几刻钟之前,突厥骑兵突然杀出,骁果右军毅然回转,未几,后方隋军大营方向传来了震天的厮杀声。

这一系列动作,却把围攻吐谷浑人的几卫府军吓了一跳。

“什么!有人偷袭中军大营!”

“难道……是突厥人?”

“嘶……”

分散在几个方向正在围剿吐谷浑人的来护儿、于仲文等人皆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

是乘胜继续进攻吐谷浑人,然后一鼓作气将民乐城拿下,还是立刻回身援救中军大营,一时间成为了几位大将军的两难选择。

好在骁果右军的及时回转,给他们争取了思考的时间,否则的话,哪怕冒着放走吐谷浑人的风险,几路大军都必须立刻返回。

眼下的难题是,突厥人到底来了多少,中军大营那边宇文述加上杨浩能不能抵挡住突厥人的偷袭?战场上变化万千,良机来之不易,轻易放弃,很可能后面很难再等到同等的机会。

击吐谷浑人,还是击突厥人。隋军的几路大军颇为头疼地犹豫了起来,对民乐城的围攻也不由弱了几分。

而此时民乐城中,吐谷浑人也在动摇。

“什么?王上他……他逃了?”

世略钵本来就在西平郡损失了几万兵力,应付地相当困难,被隋军压迫到了城南附近,听到伏允逃跑的时候,简直如惊天霹雳。

“什么!伏允跑了?”

乌山王毕尔都显然对伏允没有世略钵那么尊敬,而是直呼伏允的名字。

两人在民乐城东、城南抵抗住隋军的猛攻,说实话坚持地非常辛苦,尤其是毕尔都,因为道玄道源师兄弟的骚扰,让隋军抓住了机会,差点因此一败涂地,凭着兵多将广,勉强支撑了下来。

“要不要降?”

既然伏允都已经抛弃了他们,两人也就没有了为伏允而战的理由,因此在隋军攻势变缓之后,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逃跑,而是投降。

一旦动了这个心思,世略钵和毕尔都几乎同时作出了决定——降隋!

“大将军,快看,吐谷浑人举白旗投降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世略钵和毕尔都在民乐城南、城东的城头悬挂起了白旗。

“啊!”

隋军几路大军大喜。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吐谷浑人主动站了出来解决了问题。吐谷浑人既然降了,那就容易多了!

于是下令纷纷全军停止进攻,民乐城的吐谷浑人亦收兵,很快,世略钵和毕尔都大开城门,匍匐在了隋军阵前。

“罪人世略钵、毕尔都,见过几位大将军!”

就在这时,东面的隋军的中军大营方向忽然火焰冲天,惊得众将一愣。

“糟糕!是大军的辎重后勤……”

“难道左翊卫和骁果右军没有拦下突厥人吗?”

一时间,几路大军人心惶惶。

世略钵和毕尔都也是吓了一跳,心道,没想到突厥人真的烧了隋人的粮草,不过这个时候为时已晚,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投降大隋。

“你二人约束部下驻守民乐城,然后随我们回中军大营吧,会不会接受你们的归降,要圣上亲自裁决!”

最后御史大夫张衡站了出来,他现在代任左屯卫大将军,无论军政身份都是几路大军中最有资质的,由他发言,也合情合理。

“罪人明白,罪人知晓了。”

世略钵和毕尔都唯唯称是,很快吩咐部下传达了他们的命令,然后只身跟随隋军一起朝隋军大营而去。

……

辎重营中,浓烟滚滚,看似烧得热烈,其实只有数百辆粮车着了火。一些车辆上的火苗已经被兵部韦侍郎带人扑灭了,没法扑灭的,则被辎重营守卫们齐心合力推到了一边上,与大批的粮草分隔了开来。

也是突厥人只来得及发射一波火箭,如果再多一射一轮,恐怕隋军的这些粮草能保住三分之一都不容易了,哪像现在这般只损失了一两成而已。

“迅速扑灭,然后推到左边去!前面的,来不及了,推到空地上去,千万别烧到了其他粮车!”

韦侍郎嘶哑着嗓子,大声地指挥着守卫们。

他的衣服、头发、胡须,都被烤焦了不少地方,一张脸更是抹的乌漆麻黑的,狼狈至极,不过正是他和众守卫的努力,保住了绝大部分的粮草辎重,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很快,一些左翊卫的将士也赶了过来,帮助辎重营处理火情。

“陛下,臣失职让突厥人烧了这么多粮草,请陛下责罚!”

杨广在宇文述的陪伴下驾临辎重营的时候,韦侍郎扑通跪在地上,甘愿认罪受罚。

“韦卿快请起!朕怎么会责罚于你!在朕眼里,你与众辎重营守卫皆有大功,朕要重重封赏你们!你们都起来吧!”

杨广不顾韦侍郎身上的脏污,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旋即又冲着韦侍郎身后跪在地上的辎重营守卫们说道。

“谢陛下!”

韦侍郎激动不已,眼泪顺着黑乎乎的脸上流了下来,在脸上划了两道清晰的痕迹。

“谢陛下隆恩!”

辎重营的守卫们齐声道。

杨广看了看那些衣衫破碎、一身焦火气息的守卫们,又道:“凡在此次突厥突袭中丧生的士兵,不论是死于突厥骑兵冲锋之下,还是死于火灾之下,所有的抚恤都一律加倍;其他所有人的军功,亦是加倍!宇文卿,你帮朕好生记下了!”

“是,陛下!”

宇文述恭敬地点了点头。

韦侍郎和众守卫欣喜不胜,既为自己高兴,也为那些死在突厥人手里的同伴哀伤。

“圣上,圣上,民乐城归降了!几位大将军正带着吐谷浑人首领前来的路上,另外,追击突厥人的独孤将军也传回了消息,他们和骁果右军成功了阻拦住了突厥人,具体战果还不是很清楚……”

尚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赶到杨广身边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哈哈哈哈——好好好!”

杨广闻言大喜。

……

与杨广的喜悦不同,已经退到了朝天隘中的吐谷浑国主伏允,此时却一脸阴沉。

“什么!世略钵和毕尔都都归降了杨广?”

伏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惊怒交加。即便是他先把两人当作炮灰抛弃掉了,听到两人的叛变,还是忍不住心头暴怒。

“父王,我们还是赶紧逃吧!”伏顺惊惧不已。

伏膺也皱着眉说道:“是呀,王上,世略钵和毕尔都降隋了,罪不可恕,我们先赶回西海,杀光他们的亲族!”说着眼睛里射出狠厉之色来。

伏允眸光闪动,沉吟不语。

伏顺和伏膺焦急地对望了一眼,满是忧虑。

良久后,伏允缓缓摇头,沉声道:“不!我们不能走!伏膺,你替本王找一个使者过来,我要给杨广写封信请降。”

伏膺和伏顺齐声惊道:“什么!王上……您要降隋?”

两人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伏允。

第三百零九章 右军归来

“父王……您说什么……您要归降大隋?这……这是真的吗?”

伏顺震惊地望着父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将伏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是同样疑惑的神情望着一国之主。

只听伏允叹息了一声,沉声道:“事到如今,本王若是不降,你们说,世略钵和毕尔都这两个叛臣会不会为杨广前锋,直接杀到西海去?”

伏顺气愤道:“哼!这两个叛逆要是敢回西海,我第一个就便饶不了他们,定为父王诛除此二人!要不,我们现在就退兵吧,趁着大隋军队还没有赶来,我们先一步回西海去,然后将大世部和乌山部妇孺老幼全部杀个干净!”

伏允苦笑道:“哪有这般容易!我们现在只有三万兵马,还要携带近千车的粮草,怎么可能及时赶回西海,只怕走到半途中,就会被世略钵和毕尔都他们追上,到时候无险可守,我们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这……难道……我们真的只剩下归降大隋一条路可走了吗?”伏顺闻言一愣,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伏膺亦忧心忡忡道:“况且就算咱们要降,大隋的皇帝会接受吗?他可是御驾亲征啊!现在又多了世略钵和毕尔都两条豺狼……”

伏顺听得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伏允大手一挥,强硬道:“你们不用多说了!不管如何,我们先守在朝天隘,伏膺,你立刻派个使者去向杨广请降,其他的事情,我心中自然有计较!”

“是,王上!”

伏膺暗叹了一声,知趣的先退出去了。

王帐中只剩下了伏允伏顺父子。

“父王,虽然我们不得不守在朝天隘,但只怕此处难以坚守啊,而且大隋几乎甚少损失,连突厥人都被他们打跑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伏顺面带惊惧的说道。

虽然伏允带着三万人提前撤离了民乐城,但是一直有派斥候关注着战场,不但很快知道了世略钵与毕尔都的投降,就连突厥人的突袭和撤退,他们也都有所了解。从几方的交战过程来看,隋军很有可能保持了绝大部分的战斗力,对扼守朝天隘这最后一道关卡的他们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威胁。

伏顺之所以这么想,显然也极不看好伏允作出的归降试探。

伏允听到儿子的话语,眼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道:“为父岂不知道这些,你不用过多担忧,我自有应对隋军的办法,哼,说不定到时候要世略钵毕尔都,甚至是隋军都大吃一个苦头!”

伏顺张着嘴巴,望了望伏允,内心里十分惊讶。

都到了这等地步了,父王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是要西海天神下凡,将隋人的大军赶走吗?这样的荒谬念头,在伏顺心中一闪而过。

“伏顺,你去唤多桑国师过来,为父找他有事要谈。”

伏允自然清楚儿子心中的疑虑,也不多说,此时还不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在事成之前,却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父王。”

伏顺恭敬地退了出去。

伏允嘴里的多桑国师,是吐谷浑南部高原上宝髻国的国师,一年前就到了吐谷浑,游说伏允帮助他们宝髻国消灭四周的小国,然后一统西海之南的高原,为此宝髻国国主愿意对伏允称臣,然后宝髻国对吐谷浑履行贡奉义务。

对吐谷浑来说,宝髻国的这个请求其实很简单,该国的四周,都是比西海还要苦寒数倍的高原之地,牧民稀疏,所属亦按照部族分成了十几个小国,伏允随便派一个大一点的吐谷浑部族,就可以帮助宝髻国横扫诸国。但伏允一直犹疑着没有答应,多桑国师便滞留在了吐谷浑,这次出征入侵大隋,更是被伏允带在了身边。

此时伏允突然召唤多桑国师,却是让伏顺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过伏允威严积累之下,伏顺这个当儿子的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照做就是了。

……

杨广安抚完辎重营,然后返回中军大营,接见了被来护儿等人带回来的吐谷浑大世王和乌山王两人,恩威并施,好生敲打了一番,着令两人立刻回去整顿民乐城之后再来拜见。世略钵和毕尔都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大隋皇帝,再加上降臣的身份,免难心惊胆战,头都没敢抬起来看过杨广,就恭敬应是退出。

与此同时,杨广令刚刚随着张衡出战民乐城的裴蕴,与世略钵和毕尔都一起返回民乐城,收拢吐谷浑降兵。

裴蕴立即领命去了。

“圣上,圣上,骁果右军回来了!大胜,大胜,骁果右军大破突厥人!”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小太监急匆匆赶到杨广身边,汇报着最新消息。

“哦?”

杨广脸上一喜。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欢喜无比道:“圣上,不光如此,骁果右军全歼突厥骑兵,而且还带回了达头可汗的人头呢!”

“什么!之前的突袭是达头亲自带领的,而且被杨浩斩了头颅?”

杨广豁的一下惊喜地站了起来。

“走!你们陪朕一起去迎接骁果右军回营!”当即带着隋军的几路大将军以及诸大臣,一起出了中军大营。

众人出了中军大营之后,登上了高坡,向北瞭望骁果右军归来的方向,正好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支肃穆的黑色铁骑缓缓归来。

黑色像平静的潮水一般,越来越接近。

远处的夕阳很快就要落下,落日的余辉从西方投射在这支骑兵的身上,让这支黑色铁骑看上去,仿佛燃烧起来一般。

燃烧的黑色,在肃穆威严的步伐中,一点点越来越接近。

整个中军大营,包括高坡下驻扎的十几万隋军,望着这样一支铁骑,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声,为之震撼。

“嘶……”

杨广身边几位大将军震惊地互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动。

对一支军队来说,士气是最直观的,也是最虚无缥缈的。说直观,是因为士气的体现,即使你隔了十几里,隔了数重山,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你一定会有所觉,一定会有最直接的优劣衡量。而说它虚无缥缈,则是因为士气本身是很难形容的,你很难说清楚,到底应该如何做,才会将军队培养出一种什么士气来。一句话,衡量很简单,但是塑造士气本身,是极其困难和偶然的。

然而,此时——

他们面前的骁果右军,用最简单颜色,最直白的线条,就呈现给所有人一种震撼感!

看到它走来,你就知道它是无敌的,它是荣耀的!

梦寐以求的军队啊!

只看了几眼,哪怕连宇文述、来护儿、于仲文这样的将领,都为之一震!每个人都情不自禁想象自己驾驭此军的情景,身体里热血澎湃,难以自已。

杨广也看呆了。

按理说,他上次在龙首原检校的时候,已经见识过骁果右军的威势了。

然而这一次,终究是有所不同。

骁果右军展现的不仅仅是威势,还有深入灵魂之中安宁!

“这是……朕的……骁果右军啊!”

杨广突然有热泪盈眶的感觉,也头一次觉得,自己脚下的天下是如此的美丽!

第三百一十章 朝天隘之围

“阿姐……”

独孤澄呆呆望着与他们同行的骁果右军,忽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正与巨大怪兽同行’的错觉!眼前的骁果右军,仿佛突然间化成了一只大怪兽,千万只手足,是如此的和谐!而自己的存在,又是如此的别扭!

明明已经跟这支军队共同作战过了,可是为什么安静前行的时候,自己会出生自惭形秽的感觉呢?

独孤澄被这一幕惊呆了。

“这真的……还是军队吗……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军队?”

没有人能回答他。

在他身边,独孤沁更是芳心巨颤。

“这……怎么可能!”

也许是感悟过道韵的原因,她比独孤澄看到的更多,眼前的骁果右军,那种动静间的奇妙韵律感,那种呼吸节拍神乎其神的统一感,那种灵识神魂交融的默契感,简直看得她头皮发麻!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萌发了,随着热血流淌进全身,独孤沁在这一刻忽然有种晕乎乎的熏醉状态,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享受着这种极致的沉迷。

“杨浩……”

独孤沁喃喃自语。

秋眸迷离中,前方的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淡,但在她的心里,却被埋的越来越深。

“臣杨浩不辱使命,斩突厥五万余首,并诛杀突厥达头可汗归来,请圣上检阅!”

直到骁果右军军阵停了下来,杨浩单骑赶到中军大营的时候,很多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杨浩的目光,也不由凝重了几分。

“好!”

杨广只说了一个字,便示意杨浩起身。

“尚钦,今夜,朕要在军中大宴,与众将士同乐!”杨广哈哈大笑,声若洪钟。

“是,陛下!”

尚太监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便去操办了。

是夜,杨广举行了西征以来的最大一次宴会,除了不能饮酒之外,宴会的规模、隆重程度,几乎比得上廷宴的级别。

骁果右军战功最重,被允许所有校官以上的武官都可以参宴。

杨浩带着秦叔宝他们几乎占据了两席。像秦叔宝、萧铉几人还好,神态还算正常,其他人诸如各营的校尉却是有些激动了,皇帝开的宴会,能有他们一席之地,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宴会上,杨广将几路大军的战功分别表扬了一番,被表扬最盛烈的当然是骁果右军。杨浩也不谦虚,替骁果右军所有将士坦然接受了。

这是他们应得的。

除了表扬,还有按照规定应该给予的抚恤和奖赏。

“杨浩,你告诉朕,为何你的战报中俘获自突厥的战马少了那么多,竟然还不到一万匹?”

火光中,杨广的脸庞有些红,此时正笑眼眯眯的望着杨浩,低声问道。

杨浩左右望了两眼,见没有人注意到,才淡淡说道:“回陛下,真的就是只有九千匹而已。”

杨广斜睨了杨浩一眼,笑道:“你休得瞒朕!突厥骑兵被你追的弃马而逃,五万骑兵,怎么可能只收缴了九千匹马?”

杨浩恭声道:“突厥人确实是丢弃了数万匹马不假,不过臣替陛下收缴的马匹的确只有九千匹。”

杨广似乎听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皱眉道:“替朕收缴了九千匹?那剩下的呢,你替你自己收缴了?”

说到这里,目光也稍微凌厉了起来。

杨浩答道:“当然不是!臣除了替陛下收缴战马,还替陛下的士兵们收缴了一些。因此战报上的数字才会只有九千匹。”

杨广讶道:“朕的士兵何用你替他们收缴战马!”

杨浩笑了一笑,目光狡黠道:“陛下难道忘了吗?上次您可是同意我自己想办法支付抚恤和奖赏的,喏,这不就是了。”

“什么!原来是这个……”

杨广没好气瞪了杨浩一眼,心中盘算了一下,不由暗暗叫苦,上万匹马的价值,比起当初杨浩索要的优抚赏金可是多了不止一点点,即使是贵为皇帝,算过之后,也不禁觉得肉疼。

“额……哎……”

杨广拍了一下大腿,一面心疼着战马,一面却因为身份尊贵不好出尔反尔,不由恨恨望着杨浩。

杨浩察觉到杨广的目光,嘿嘿一笑,凑近说道:“陛下何必心疼!骁果右军可是陛下的军队,右军的士兵们即使拥有了战马所有权,也是陛下的士兵呀,他们可是招募的士兵,没有别的营生,这些战马,到头来还不是会被士兵们带在军营中吗?所以啊,对陛下来说,战马归谁,是没有差的啦!”

“真的吗?”

杨广听得晕晕乎乎,虽然觉得杨浩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下意识又提醒自己杨浩应该是在忽悠自己。

杨浩正襟危坐,肃然道:“请陛下明察。”

“好了好了,这件事算是朕允了你了,不过以后,你可要三思啊。”杨广突然似笑非笑望着杨浩。

杨浩看不懂杨广的神情,心中微一愣,唯唯道:“谢圣上!臣知道了!”

就在这时,突然大营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然后尚太监很快从外面来到了杨广身边,神色凝重的禀报道:“圣上,伏允派了使者来请降。”

“哦?”

杨广微微一皱眉。

“啊!什么!吐谷浑人竟然要投降!”

“伏允是挑起战端的罪魁祸首,居然也想投降了事?这怎么可能!”

“就是!陛下御驾亲征,岂能容伏允小儿糊弄!”

“陛下,万万不能接受此人的投降啊!”

其他将领和大臣听到了这个消息,微微一愣,然后纷纷议论起来。

坐在席位最下手的世略钵和毕尔都,却是吓了一跳,谨慎地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吱声。事关伏允,而且与他们自己也相关,他们可不敢胡乱发表意见。

尚钦小心问道:“圣上,那吐谷浑使者……”

杨广冷笑道:“到这地步,竟然还有胆请降!把使者轰走!告诉他,若想消除朕的心头之恨,除非伏允自缚手脚,跪到朕的面前来!”

言语铿锵,却是一口回绝了伏允归降的可能性。

“圣上英明!”

“我愿请为前锋,歼灭吐谷浑!”

“臣亦愿为前锋!”

一时间宴会上,众大将群情激奋,纷纷请战。

杨广朗声道:“今晚宴会到此为止,明日,朕与诸位一起发兵朝天隘,诛除伏允!”

“臣等遵命!”

杨浩和众人一起躬身领命,宴会散去。

各营之中,将士们虽然亦在欢乐,但是巡逻警备反而比平时还严密了一些,时刻都提防着吐谷浑人可能的偷袭。

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隋军浩浩荡荡杀向朝天隘。

第三百十一章 神罚天降(四千七百字章,求推荐票票!)

“父王,不好啦!隋军……隋军朝我们杀过来了!而且世略钵和毕尔都的数万兵卒,在前带路,显然是要替隋人卖命,对父王不利啊!”

伏顺惊慌失措地跑进了伏允的王帐,禀报了最新的消息。

昨夜伏允与宝髻国国师多桑密谈了半夜之后,多桑便带着随身的几人离开了,伏允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不许任何人查探多桑等人的行踪。伏顺原以为,父王在接到杨广拒绝他们投降的消息之后,会选择撤离或者是做一些特殊的安排布防,可惜什么都没有。

这让伏顺着实有些惴惴不安。

清晨,山隘中的雾气刚刚散尽,整个天空蔚蓝幽深,朝天隘自南向北地势渐渐降低,其实隋军的行踪,不用伏顺来报告,伏允就能站在王帐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伏允没有理会儿子的惊慌,眯着眼睛继续欣赏着山隘两侧高耸入云的山峰。尤其目光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流连了一会。

“哎,王上也真是的!大战在即,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伏膺暗叹了一口气,略显疲惫地摇了摇头。

自从昨晚得知了大隋皇帝拒绝了伏允的归降请求之后,他一夜未睡,再三思量之下,也理解了伏允执意坚守朝天隘的决定。

这是他们吐谷浑人最后一道防御关卡了。且不说隋人的数十万大军,就连归降大隋的世略钵和毕尔都两部加起来超过六万的兵马,单单是他们两个,就很难应付得住。如果真的对朝天隘撒手不管,世略钵和毕尔都一定会在隋人的支持下,杀回西海去,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伏允他们要狼狈而逃的开始了。

朝天隘这种喇叭口的山谷之地,地势变化极大,从外向内,骑兵很难冲锋,倒是替他们拉回了一些防守难度。

“但隋人毕竟有那么多人啊,再加上大世部和乌山部,就算是一点点磨,都把我们消耗没了,王上又凭什么信誓旦旦认为能打败两方联军呢?”

伏膺熬了一夜的眼睛泛红,有心无力的叹了口气。

“伏顺,伏膺!”伏允突然沉喝了一声。

“臣在!”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朝伏允望了过去。

伏允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脸上浮起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额……这……”

伏顺和伏膺面面相觑,不知道伏允在高兴什么,心中反而越发地不安。

“把咱们的兵马向南再撤三里之地!”伏允威严自信的声音传来。

“什么!”

伏膺大惊,上前一步,劝道:“王上!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几乎是整个朝天隘最开阔平坦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如果轻易放弃此地,恐怕很难阻击隋人……”

伏允挥手打断了伏膺,沉声道:“王叔毋庸多言!待会你自然知道本王的用意,速速去做吧!”

“是,王上。”

伏膺欲言又止,眼睛中带着浓浓的担忧,最终和伏顺无奈的去了。

伏允目光冷彻,转向对着朝天隘不断进发的隋军队伍,脸上突然露出了疯狂之色来,喃喃自语道:“嘿嘿,一会儿便让你们尝尝天神之怒的厉害!”

朝天隘之外。

杨浩凝望着这处天山上独一无二的缺口。

巨大的山谷,如同这座龙背一样连绵不绝山脉上的巨大伤口,却成了西北之地牧民进出祁连山的最佳通道。两侧高山耸立,肉眼可见,青褐色的山体上,再往上一截,便是晶莹璀璨的雪山,让人看得赏心悦目,胸中情不自禁,油然而生一股豪情和感慨。

隋军几路大军缓缓进发,在隋军之前,则是世略钵和毕尔都的五万多吐谷浑士兵。

两人归降了大隋,在进攻伏允一事上极为积极,生怕被杨广猜疑,拼命地表现着与伏允势不两立的决心和对杨广的忠心,主动请求为前锋。

杨广当然乐得吐谷浑人自己内部先拼斗一番,便允了两人的请求。

整个隋军之中,除了骁果左军的宇文承基稍微有些遗憾之外,其他的将领都是乐见其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世略钵和毕尔都虽说已经归降,但是寸功未立,此时进攻伏允,正是二人表现和自我证明的机会。所以也没有争着充当前锋。

“圣上,伏允见我大军袭来,主动将兵马撤退了好几里地,看来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哼!不自量力的愚蠢之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圣上,下令世略钵和毕尔都进攻吧,伏允身边只剩下三万余众,臣估计今日便可将伏允擒杀在此山隘之中!”

……

虞世基、裴蕴等人在杨广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建议着。

杨广没有说话,凝目望着巨大的朝天隘,心生一股感慨,暗暗道:“朕要征服这里,从此就是我大隋的山河!”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伏允阵中,一队骑兵赶冲了出来,在距离隋军约两百步的位置停下,然后其中的一骑丢下其他人,再次勒马上前了几十步。

“啊!是……王上!”

“伏允!”

最前方充当隋军前锋的吐谷浑降兵,立刻认出了来人正是他们的吐谷浑国主伏允!虽然说他们跟随大世王和乌山王归降了大隋,与伏允现在势不两立,但是积威之下,仍是情不自禁有些退缩。

“好机会!”

世略钵和毕尔都眼睛几乎同时一寒。

这个时候,伏允竟然敢孤身到阵前,如果趁此机会一波冲锋干掉了伏允,说不定可以立刻瓦解伏允的部下。

“冲!杀了伏允!”

世略钵和毕尔都几乎同时下令。

“杀——”

吐谷浑降兵略一犹豫,然后选择了听从了大世王和乌山王的命令,朝伏允冲了上去。

“谁敢动!”

伏允站在原地,突然大吼一声。

“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初对西海天神立下的誓言了吗?你们背叛了本王,背叛了西海天神!今天我伏允就站在这里,有种你们便替这两个叛逆取了本王的脑袋!”

伏允声若惊雷,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这……”

吐谷浑降兵被伏允的气势镇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下子犹豫起来,登时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世略钵和毕尔都见此情景,暗叫一声糟糕,高呼道:“别听伏允胡说八道!是他给我们吐谷浑带来了灾难,杀了他,我们才能一起守护西海天神!”

当众被伏允妖言惑众,轻则动摇军心,重则被大隋皇帝猜忌,总之,两人坚决不能让伏允将部下蛊惑了。

伏允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不屑道:“我不是来听你们两个叛逆狡辩的,你们退下,我是来请求与大隋皇帝陛下对话的!”

说到这里,伏允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面朝着大隋军队中心的位置,高喊道:“大隋皇帝陛下,外臣伏允请见!”

声音响彻整个山隘谷地,无论是吐谷浑人,还是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隋军中军缓缓上前,然后停了下来,杨广高昂的声音亦传来出来——

“伏允,你有何话可说,朕听着呢。”

本来世略钵和毕尔都还想着速战速决,火速干掉伏允以绝后患,哪知道这时候大隋皇帝杨广出来搭话了,登时只能忍耐下来,没有再强令士兵进攻。

伏允听到杨广回话,哈哈一笑,朗声道:“外臣对陛下仰慕已久,可惜未曾面圣,不想今日沙场相见,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杨广怒道:“伏允!你入侵隋地,还敢信口雌黄,是当朕是黄口小儿不成!若你现在匍匐到朕脚下,然后自裁谢罪,朕会考虑饶恕吐谷浑的众多子民,否则——朕的铁骑必将踏碎吐谷浑的每一寸土地!”

伏允眼珠一转,嘿嘿道:“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外臣当然信得过,如果真的是伏允一条性命能拯救我吐谷浑子民,外臣何惜此命——”

此话一出,阵前的世略钵和毕尔都听得寒毛乍起,心道,伏允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他这么说,只怕还有别的用意!

果然只听伏允继续说道:“不过,世略钵和毕尔都背信弃义在先,只要大隋皇帝陛下将此二人斩杀,外臣立刻自裁于皇帝陛下身前!”

“什么!”

世略钵和毕尔都大吃一惊。他们俩怎么都没有想到,伏允竟然存了和他们两个同归于尽的想法!

“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呐!伏允此人狡诈反复,绝不可信,当初在民乐城,便是伏允抛弃了我等数万部下,所以我二人才心灰意冷,转投皇帝陛下帐下。请皇帝陛下三思啊!”

世略钵和毕尔都跪伏在地上,涕泪自白,生怕杨广中了伏允的奸计。

只听杨广笑道:“世略钵和毕尔都迷途知返,罪责轻微,朕已经赦免其罪,又怎么可能将两人诛杀!伏允,你莫要动歪脑筋!朕说过,只要你现在自裁,朕许你留下全尸,否则必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伏允见杨广没有上当也不在意,眼神狡黠一转,大笑道:“既然皇帝陛下不肯信任外臣,外臣无话可说,我伏允唯有秉承西海天神意志,将皇帝陛下阻截在西海天之外!”

“放肆!”

“尔敢对陛下不敬,杀!”

世略钵和毕尔都终于抓到机会,趁着伏允说话之际,一挥手,一队亲卫冲了出来,对着伏允便是一通乱箭射了过去。

“哈哈哈——你们追随叛逆,必将与侵犯西海天的隋人,一同承受西海天神的惩罚!”

伏允翻身上马,贴在马背上,迅速向自己的亲卫们靠拢了过去。

叮叮叮——

乱箭无力的落在了伏允的身后,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唉~~~可惜了~~~~”

世略钵和毕尔见此情景,都暗叹了一声。

别看伏允看似大意冲到了阵前,其实是有仔细地计算两方的距离,相隔七八十步,再加上以上对下,下方的人很难对自己造成偷袭伤害。

“哪里逃!”

就在世略钵和毕尔都望洋兴叹的时候,一个青年身影突然从他们身后闪了出来,手持一副巨大角弓,弯弓射箭,一气呵成,整个动作流畅、完美到了极致!

嗡!嗡——

弓弦连续张弛开合,两支几乎比普通弓箭大了一倍的羽箭,闪电般划破虚空,朝着远处伏允的背影射了过去!

“啊!好强的膂力!”

“此人是谁?竟然将弓箭射的如此之强劲!”

“好可怕的弓箭!那弓起码有上百石重了吧,我恐怕连拉开都困难吧!”

随着青年射出箭去,周围响起了一片的惊讶声。

嗤!嗤!

身后劲风破空,伏允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朝一旁闪了闪。

笃!

噗!

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腰眼,笃的一声,射进了战马脖颈中。

“啊!”

伏允惊呼一声。

身体在失去平衡之前,又是一阵劲风袭来!不过这次却做不出躲闪动作来了,在被马抛跌在地上之前,只觉得肩膀一痛,利箭像附骨之疽一样钻进了血肉之中!

伏允一声闷哼,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王上!”

那队亲卫见伏允被暗箭射下马来,简直惊骇欲绝,急忙冲了上去。

“走!带我回去!”

伏允脸色惨白,在晕过去之前,对亲卫最后下令道。那几个亲卫见伏允还能说话,暗松了口气,哪敢耽搁,立刻将伏允带在马背上,仓皇而退。

“可惜!”

宇文承基缓缓收弓,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刚才那个距离,已经是他的极限。趁着伏允说话的时候,好不容易偷偷摸了过来,结果只射中了一箭,而且看命中的部位,应该不至于要了伏允的性命。

“世略钵、毕尔都,朕命你二人为前锋,踏平朝天隘!朕要伏允的项上人头!”

隋军阵中杨广浑厚的声音传来。

“臣遵命!”

世略钵和毕尔都两人神色一凛,立刻指挥着数万吐谷浑降兵,向着前方压了上去。

而后面的隋军大军主力也缓缓移动,进入到了朝天隘之中。

杨浩的骁果右军亦缓缓前进。

“少郎君,您在想什么呢?”

面带兴奋之色的秦叔宝,忽然发觉身边的杨浩一言不发,正皱着眉,目光不停地在左右两侧的高峰峭壁上凝望,不由好奇地开口问道。

“嘘!”

杨浩摆手阻止了秦叔宝的说话,神情怪异的侧首倾听,“你们有没有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秦叔宝一愣,看向旁边的穆离等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说不上来,总之,是一种很小的声音,但是偶尔又很清晰……这太古怪了!”

杨浩闭上眼睛,仔细地倾听分辨着。

其实不光是这种声音,自从踏进了朝天隘之中,杨浩心中便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隐隐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这让他非常不安。

然后他又听到了这种古怪的声音,便更加不安起来。

“没有听到声音啊,少郎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

秦叔宝仔细地听了又听,除了偶尔的飞鸟叫声,还有大军的行进声音,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们也没有听到。”

穆离和丑奴也都摇了摇头。

杨浩凝神不语,环顾四周,突然目光被山顶反射着耀眼太阳光的雪山所吸引,不由微微一呆。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杨浩如遭雷击,一下怔住了,然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少郎君,您怎么了?”

穆离看着杨浩突然神色变得难看,吓了一跳。

“停下!停下!不要再往前了——后退!全军后退!!!”

杨浩突然大声咆哮起来,真气贯穿肺腑,声音几乎如惊雷一般,远远荡开。

……

“什么!”

“是谁在说话?全军后退?开什么玩笑!”

“好像是杨浩……圣上,杨浩这是在做什么啊!”

就在隋军被杨浩突如其来的大吼镇住之后,杨广身边也几乎乱成了一锅粥,纷纷对杨浩的话语,产生了怀疑。杨广也皱着眉头,眸光闪烁着,不知道杨浩是闹哪一出。

经此一变,隋军大军前进的步伐,不由微微一滞,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

沉闷的轰隆声,还有极快极频密的震动声,渐渐被更多人察觉到了。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三百十二章 雪崩!

伏允被亲卫们救回王帐的时候,整个后背全是鲜血,脸色无比苍白,却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父王!”

“王上到底伤到了哪里?速速找医官过来!”

见此惨状,伏顺和伏膺惊骇欲绝,扑上来查看伏允的伤情。

“父王!您千万不要有事啊!”伏顺跪在伏允身前大哭。

伏膺望了伏顺一眼,忧虑道:“世子,依老臣之见,此处朝天隘我们是不能守了,要不我们带着王上撤离吧……”

伏允被隋人重伤,眼前三万多人,登时没有了主心骨,即便是伏膺知道此时退无可退,也只能选择暂避隋军的锋芒,好歹要等伏允苏醒过来再说其他。

“好,就依……”

伏顺优柔寡断没有主见,刚要听从伏膺的建议,突然发觉自己手掌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低头一看,竟然是面无血色的父王睁开了双眼,登时大喜道:“啊!父王!您醒了!太好了!”

“王上您醒了!”伏膺亦是激动。

伏允脸色虽然惨白,但是却没有半点沮丧,反而眼神异常的明亮,只听他如神经质般的笑了起来:“本王哪里都不去!嘿,你们都以为本王输了吗?等着瞧,天神的惩罚,马上就要降临了!世略钵!毕尔都,甚至杨广!本王通通都要你们去死啊!”

“……”

伏顺和伏膺一脸呆滞的望着伏允,彼此眼神中都透出了一般的疑惑来——王上该不会是神志不清傻了吧,天神会惩罚隋人?这怎么可能!

“呵呵~~~你们不信是吧,以为我失心疯了,对不对?”

伏允不顾背上的伤势,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只是站起来的时候,扯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这位吐谷浑国主暗抽了一口冷气,但仍然是稳稳地站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越过了隋人大军,投向了远处的高山上,一脸的狂热,似乎在等待什么神迹的发生。

“这……老臣不敢!”

“儿臣亦不敢!”

伏膺和伏顺哪里敢当面承认,心里还在想着如何快些劝说王上速速离开此地,否则等隋军和世略钵毕尔都他们冲了上来,再走就来不及了!

“呵呵,西海天神,请眷顾你们的子民吧!”

伏允突然高扬起了双臂,用威严肃穆、无比认真的语气,诚挚祈求天神的眷顾。

“父王……咦!”

伏顺忍不住刚要开口劝说,突然发现,天上飘下来了无数的细密、晶莹的雪粉下来,映着剔透如洗的碧空,闪亮晶晶,仿佛如梦幻一般。

“这……是……下雪了?”

伏顺一众吐谷浑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头仰望,碧空万里,哪里有下雪的痕迹!可是,这些雪粉从何而来?

“啊!雪山……快看!是雪山塌了!天哪——西海天神显灵了!”

伏膺突然震惊张大了嘴巴,用手指着朝天隘一侧的高山上。

那里,几乎最高的一座山峰上,起码积累千年的积雪,突然从半山腰崩塌了,积雪像一件雪白的衣服一样,从山顶滚滚倾泻而下!

而且看架势,似乎正是向着朝天隘中的隋军大军冲去!

“天哪!果真是西海天神显灵了!”

“……这是天神的惩罚啊!”

“太好了,我们吐谷浑得救了!”

伏允身边数万兵卒,眼睁睁看着万丈冰川落下,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而且这冰川要将隋人数十万大军埋葬,更是令他们喜出望外。

“什么!父王刚刚说了西海天神的惩罚,竟然马上就应验了……天哪!”

伏顺脑袋中一片空白,心砰砰直跳看着冰川缓缓下落。

虽然在远处看着冰川下落似乎十分缓慢,可其实那些山峰都是万丈高山,似缓实快,比之高山流水却是凶猛迅捷了许多!

“哈哈哈哈!本王果然是天命之选!从此刻起,本王不再是吐谷浑国主,本王,不,朕是西海天帝!”

伏允仰天长吼,眼神炽烈到极点。

伏顺、伏膺等人皆是浑身一震,拜倒在地,高呼:“臣等参见西海天帝!天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万吐谷浑士兵全部匍匐在地,恭敬拜见已经蜕凡为神的伏允。

“哈哈哈哈——”

伏允疯狂的大笑声,飘荡在高原之上。

轰隆隆——

冰川似乎呼应着此时伏允心中的欢畅,裹挟着自九天而下的威势,朝着朝天隘的中北段铺天盖地淹没而来!

……

朝天隘。

杨浩的示警发出没太久,山谷中的轰鸣声和震颤声,已经变得越来越大。

律~~~律!~~~

隋军中,战马烦躁不安,几乎要脱缰而走。而将士们也能感受到令人心悸的震动,从脚底下的大地中传来。

“难道是地龙出现?”

很快有人想到了这点,可是仔细分辨却又不像。此时的震动声,虽然比起地龙的凶猛来,一点不遑多让,但是震动比地龙有规律多了,就在很多人因此稍微松了口气后,立刻发现了震动和轰鸣声,似乎并不是来自地下!

而是来自他们的头顶!

于是他们抬头望去,然后便看到了冰川瓦解,顺山而下的奇景!每个人都惊呆了,死亡威胁的气息,瞬间弥漫在了整个隋军阵中!

此时在山谷之中,雪崩比地龙还要可怕,地龙不过是大地摇晃,甚至土地裂缝,并不会对隋军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是雪崩就不一样了——雪崩是可以将他们全部淹没掉的,连存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天哪!怎么会这样!圣上……是天山崩塌了!”

尚太监震惊仰望着高山,声音颤抖说道。

杨广也是一脸惨白,直愣愣看着冰川从天而降。

“后退!全军原地后转,然后撤出朝天隘!”

“不要惊慌!不许四散而逃,擅乱阵型者,擅自奔逃者,杀无赦!”

杨浩冰冷威严的声音还在传来。

“杨浩……是杨浩……”

杨广听到这个声音,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

不只是他,隋军的大部分将士听到杨浩的声音,莫名地心中一阵安宁,惊慌也减少了许多,下意识配合着杨浩的指示去做。

第三百十三章

“不够!时间恐怕来不及!”

刚才杨浩提聚起全身的真气,差点就使出了道境的实力来,却只是为了当一次人肉广播,所幸效果还不错,隋军没有在第一时间崩溃掉,这就给了隋军脱离雪崩区域的机会。

不过,想要隋军全身而退,似乎也不太可能。

一来,雪崩速度极快,隋军的临时转移,怎么都需要大量时间来完成。二来,雪崩的位置,似乎是算准了隋军的行进速度才爆发的。要不是杨浩先一步提醒让大军停滞下来,恐怕连杨广的中军大营都会直接遭殃。

杨浩焦急看着雪崩的速度,暗自计算了一下,得出了隋军不能全身而退的结论,尤其是充当前锋的吐谷浑降兵和一部分比较靠前的大隋军队。

“这该怎么办才好!”

杨浩表面上冷静,内心却是一团乱麻。

谁也不知道雪崩是不是只有这一次,万一还有其他的,前后堵截之下,恐怕隋军数十万大军,插翅也难飞了!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杨浩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古怪频率的声音,再加上冥冥中的预感,他觉得雪崩很可能不是偶然事件,而是被人操纵的!

“难道是……吐谷浑人?”

杨浩心中有些愕然。虽然还不知道吐谷浑人如何做到的,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错。而且之前伏允在阵前与杨广的对话也很奇怪,处处透露着一种阴谋的味道。

“不过这个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运气没有那么差了!”

杨浩一面担心后续继续发生雪崩,一面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务必先指挥着大军安全撤出朝天隘。就算不能全部撤出,也要能撤出多少算多少。

轰隆!

一小截冰川先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了最前面吐谷浑降兵阵中,登时近千人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来,就被掩埋进了冰雪之中,消失不见。

“快逃啊!”

“远离这一侧山边!”吐谷浑降兵顿时惊叫着散开。

“不要乱!”

世略钵和毕尔都强忍着恐惧,极力约束着部下有序撤离。不是他们不想马上逃离,而是他们也知道,如果这时候阵型乱了,一窝蜂的往外冲,恐怕死伤会更多。

而这只是冰川的一点,就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更大规模的雪崩还在后面,马上就要落下,隋军将士也不由一震,加速紧急撤离。

“圣上,奴婢带您先离开此地吧!”

尚太监伏低了身子,作势就要背负着杨广先行离开,却被杨广摇头拒绝了。

“朕不走!朕的位置已经很安全了,而且朕是大军统帅,岂能临阵脱逃,朕要与大军同进退!”杨广脸色虽然还有惨白,但是眼睛异常地坚定。

“……好吧!”

尚太监嘴巴嗫喏了几下,终于没敢强行将杨广带走。

以他宗师级的武艺,带着杨广一人离开,轻而易举。但是杨广坚决的态度,让他不敢擅自妄动。不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旦事态危急,哪怕拼着杨广责罚,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其带走。

轰隆!

一部分冰川再次落下,又砸死了一些吐谷浑降兵,迫得大军撤离速度又加快了一些。因为目力可及,这几次小小冰川之后,更大更多的冰川也会随之落下。

……

高山之巅,茫茫冰川之上。

一个黑点飞速地行进在陡峭的积雪壳层上,犹如雪地幽灵一般。如果有人拉近了看,会惊奇地发现那黑点居然是个人,而且是个道士。

一个略有些邋遢的老道士。

只见他目光凝望着前方,根本不看自己脚下,身体如一片雪花一般,飞舞在山巅之上。在他前方的一座山峰上,冰川已经剥落了大半,还有一半正在松动着,摇摇欲坠。

呜~~~呜~~~

一阵低沉的古怪声音从前方传来。

“就是这个声音!果然是有人操弄!”邋遢老道士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不由一变。

刚才隔远了几乎听不见,但是现在离得近了,这个古怪声音异常的刺耳,而且听了之后,心情莫名的烦躁。

正是这个声音,让山巅上的冰川发出了吱吱吱的破碎声。

老道士踏雪飞行,恍若神仙,径直朝着发出古怪声音的方位扑了过去。

翻过一个山坡,老道士赫然看见几个衣饰奇怪的光头和尚,盘腿坐在山巅上几块突兀出的大石之上,每个和尚怀里都抱着一个巨大的古怪乐器,正鼓着腮帮子奋力吹奏,古怪的声音,正是从那乐器中流淌出来的。

那古怪声音似乎有奇异的魔力,周围的冰川嘎吱嘎吱作响,隐隐呼应,一道道巨大的缝隙,慢慢出现在原本光洁的冰川表面。

“你们是什么人!”

老道士突然大喝一声。

那几个古怪和尚本来正闭目吹奏,听到老道士声音,被吓了一跳,惊悚地睁开眼来,古怪声音也由此被打断。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几个和尚凑到中间一个身披大红衣服的和尚身边,一通狗屁不通的鸟语叫了起来。

老道士皱了皱眉,寒声道:“这雪崩是你们搞出来的?”目光颇为不善望着几个古怪和尚。

“阿鲁古丽,西马塔!”

大红衣服的和尚突然眼睛凶光一闪,手一挥,身边几个和尚忽的一下,全部朝老道士扑了过来。

老道士冷笑一声,“既然是你们做的,那就怨不得老道了!”说完身形一展,迎向几个和尚,凝聚起真气,呼呼几掌拍了出去。

碰!碰!碰!

几个和尚同时与老道士对了一掌,咔擦几声,手臂骨折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几个和尚直挺挺飞了出去,掉进了坠落而下的冰川之中,生死不知。

老道士脚下微微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了,捧着手掌闷哼了一声,低头一看,手掌竟然被穿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

而且伤口竟然呈现诡异的墨绿色!

“卑鄙!”

老道士怒骂了一声,通过手掌上传来的麻痒,他知道自己中毒了。一种迥异于中原地区的剧毒。

“赫那罗阿西塔!”

大红衣服和尚诧异地望了老道士一眼,发现对方非但没有倒下,而且手掌处的剧毒似乎在减弱,不由怪叫了一声,挥舞着手里的那件古怪的乐器冲了上来。

“你娘的!”

老道士大骂一声,顾不上凝聚真气逼毒,一拳朝着红衣和尚砸了过去!

嘭!

红衣和尚的那件古怪乐器嘭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碎片飞扬中,一道黑芒电射向老道士的咽喉。

噗!

老道士屈指一弹,一缕指力击中了黑芒,然后在红衣和尚的惊骇目光中,闪电般袭向了其脸面!

“啊!”

红衣和尚大叫一声,双手抱着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

只见他的脸上有一条无头的断蛇,正汩汩流出墨绿色毒汁血液来,红衣和尚脸上乌黑一片,看模样竟然是中毒而死!

老道士身体晃了一晃,差点从山巅上摔了下去,却是体内余毒发作。

“糟了,雪崩该如何阻拦才好!”

老道士顾不上查看自己伤口,看了一眼正在往下崩塌的冰川,脸上焦急之色一闪而过,忽然心中一动,飞身掠向了更高的山巅上去。

由于山巅更高,此处的冰川真的是积压成了厚厚的冰层,不像刚才的位置,除了积冰之外,积雪也同样占了很大的比例。

碰!碰!

老道士仅凭一双肉掌,狠狠轰在了冰层上。

尖碎的冰屑飞溅在老道士的须发上,立刻凝结成冰。老道士掌力不停,直到轰击的整块冰川都松动之后,才最后一拳击在了裂缝处。

咔擦!

像山一样巨大的冰川断裂了。

“嘿!成了!”

老道士欣慰地笑了笑,一下子跳上了冰川上,身体内最后的真气全部释放而出,轰隆,冰川下坠陡然加速,带着老道士朝山下极速飞去。

在下坠的过程中,老道士脸上的灰败气息越来越浓,呼吸几乎不闻,唯有脸上挂着一丝欣慰。

师兄啊师兄,杨浩啊杨浩,我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

“啊!快看!一块像山一样巨大的冰块落下来了!快闪开——”

山谷之中,隋军士兵的惊呼声传来。

第三百十四章 消失的朝天隘

轰隆隆——

巨大冰川摩擦山体的震响,几乎比惊雷还要恐怖,尤其是一整片山峰覆盖数里之远的冰川下滑,轰鸣声阵阵,再加上漫天飞舞的雪沫飞扬,让人禁不住身体寒意爆发,更加令人骇然。

“快撤!再快一点!”

“天哪,冰川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随着冰川下滑越来越近,隋军阵型终于开始骚乱起来了。看着冰川下滑的趋势,起码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隋军会被冰川波及到。

“跑啊!”

“再不跑来不及啦!”

三分之一的隋军,那就是十几万兵卒战马。在巨大死亡威胁之下,哪怕再优秀的军纪也失去了作用,士兵们再难以保持阵型和纪律,开始四散而逃。

杨浩的骁果右军运气很好,本身就没有太深入朝天隘,再加上严明的军纪,在隋军所有大军之中,撤退速度最快,因此早早已经撤出了朝天隘。而杨广所在的中军大营,也在左翊卫等军的拥簇下,堪堪撤出了朝天隘。

“……朕心痛啊!”

杨广看着犹在冰川威胁之下的隋军士兵,神情痛苦异常。

“圣上,您还是再往后撤一些吧。”

尚太监仰头看着轰隆隆作响的冰川,后怕不已,搀着杨广就要向后撤,杨广却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大片大片的松软积雪飞扬下来,落在杨广等人身上,将众人都衣甲都染成了白色。

“承基啊,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宇文述也是焦急地望着前方。

骁果左军也在前锋之列,如今还没有完全撤离出来。虽说宇文承基已经到了宗师之境,一个人逃生肯定没有问题,但是怕就怕他耿直脾气上来了,非要带着骁果左军全军撤退,那就麻烦大了!

头一次,宇文述有些后悔他这个孙儿的要强个性。

就在这时,一阵更尖利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所有人震惊仰望。

“天哪——”

“……这是一座冰山落下来了吧,怎么会这么大!”

一块厚约几丈的巨大晶莹冰山,像是滑雪一般,从山巅之上,后发先至,赶在庞大的冰川落地之前,朝着朝天隘狠狠砸了下来!

“咦!”

映着太阳光,冰山璀璨无比,杨浩只觉得眼前一闪,似乎在巨大冰山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怎么会有人?”

杨浩暗暗惊讶了一声。

“快躲开!”

冰山朝着朝天隘内的隋军狠狠砸了过去,隋军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而已经退到山谷外的隋军也看得目瞪口呆。唯有杨浩微微皱眉,不惊反喜。

轰!

震天的响声,响彻整个山谷,冰山狠狠砸在了谷内,坚硬的冰体砸在山石上,冰屑四射,在朝天隘上空,溅起了至少有十几丈的高度,极其震撼人心。

“啊!”

山谷内尚未撤出的隋军士兵,吓得摔倒在地上,坐以待毙,可惜迟迟没有感觉到冰山落下来,不由一呆,抬头望去,只见巨大的冰山横亘在朝天隘两侧的山壁上,像一个巨大的穹庐一样,遮挡在了隋军的头顶上!

“没死?我们没死?快逃啊!”

隋军士兵生死悬于一线,狂喜之后,立刻发足狂奔!

“这……太幸运了!圣上洪福啊!”

中军大营,杨广君臣也看得一惊,然后都欣喜不胜起来。

原来下滑的冰山,冰体巨大而且十分坚硬,即使从山巅落下,也没有全部碎裂,而是像一座屋顶一样挡在了隋军的头顶!

除了只有少部分的士兵不幸被冰山直接撞死外,绝大多数没有逃出的士兵反而因此庇护,争取到了更多的逃脱时间。

这如何不令众人震惊和欣喜!

轰隆隆——

后续的冰川终于滑落,堆积在冰山上方,越积越厚。

嘎吱,嘎吱——

冰山发出了恐怖的声音。却是更多冰雪落在了冰山上,重力叠加压在了冰山山体上。

“快撤!”

见此情景,隋军大惊,再次加快撤退速度。

咔嚓!

眼见士兵撤的七七八八了,那座横在隋军头顶的巨大冰山,终于坚持不住,轰的一声,断成了几截,然后和上方几十丈厚的冰雪,重重落了下来,砸在了朝天隘山谷之内,紧接着更多的冰川从山坡上滑下来,将整个朝天隘填平了。

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原本开阔的朝天隘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比两侧山峰矮不了太多的巨大雪山!

“要是当初我们没有撤出来,恐怕现在已经埋身其中了!”

“差点全军覆没啊,太恐怖了!”

“好险,好险……”

雪山之前,数十万隋军将士鸦雀无声,每个人心中都禁不住一阵阵的后怕。

“传朕的命令,向北撤退十里,清点各卫府军伤亡人数,然后返回民乐城!”

杨广叹息了一声后,向左右吩咐道。

“是,陛下!”

众将轰然领旨,各自回到自己营中清点损失。于是隋军大军缓缓移动,渐渐远离了朝天隘。几个时辰后,天黑之前,大军开动,熙熙攘攘回到了民乐城驻扎。

而雪崩袭击的伤亡数据也统计完毕了,上报到了杨广手中。

“呼~~还好,伤亡并不算大~~~”

杨广看着手里的报告,长长吐了口气。

在这次雪崩事件当中,新归附的吐谷浑降兵死伤最多,超过了半数。其中乌山王毕尔都损失最大,手下四万兵力,最后只剩下一万余人;而世略钵的部下,则稍微好点,幸存的人数反而超过了毕尔都一系。

这让毕尔都心痛不已。本来归降大隋之后,毕尔都兵力占优,能在与世略钵竞争中处在优势,可现在倒好,两方直接拉平了。

杨广对于吐谷浑降兵的伤亡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口头上安慰了两人几句。

至于隋军本身,伤亡不过数千人而已。唯一让杨广稍觉痛惜的,则是左光禄大夫梁默以及右翊卫将军李琼的身死。两人是这次雪崩中隋军损失的最高级别的将领。

当夜,杨广下令全军休整,并没有安排太大规模的夜防。

如今朝天隘被填平,冰雪阻隔,吐谷浑残部已经无法追击了,再加上突厥人已经被打败,倒也不用担心会有敌人趁机偷袭了。

第三百十五章 班师

夜色静悄,骁果右军营地里,火堆熊熊。

即使是六月的夏日里,西北之地的夜晚也非常寒凉,将士们的营帐外面都点燃了巨大的火堆。

而此时,杨浩的帐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年道士盘腿坐在火堆旁,闷着头,默默地撕咬着手里的烤肉,一言不发。

“呃,你们不是离开了吗?”

杨浩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要你管!”

少年道人头也不抬,继续啃着烤肉。

“好好,我不管,那你又回来做什么?”杨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语。

“要你管!”

少年道人还是那一句话,低着头,与前次有所不同的是,他的肩膀微微抖了抖。动作很小,但是没有瞒过杨浩的眼睛。

杨浩吸了一口气,心道,这少年道人似乎情绪不太好。眼睛左右看了看,心中一动,决定问一个轻松点的话题。

“那……你师弟呢?怎么没有看到你师弟道源……”

杨浩话问到一半,突然张大了嘴巴,再也问不下去了。因为面前的少年道人突然把脑袋埋在了双膝之间,同时肩头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呃……这是哭了吗?”

杨浩震惊地望着少年道人。

只见少年抬起了头来,一脸悲戚的望着他,眼眸里一闪一闪,在火光的映衬下亮晶晶的,不是哭了是什么!

印象中少年道人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武艺非常高强,脾气也很差,怎么会哭了呢,我就只问了三句话啊,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杨浩心里纳闷着。

“呜呜呜~~~”

少年道人情绪一打开,立刻控制不住了,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哭了起来,连刚吃过烤肉粘了满嘴的油腻都顾不上,一时间涕泪俱下,把膝盖处的道袍都污了好大一片。

“咳咳,你到底怎么了,哭什么呀,难道是……谁欺负你了?”

此时悲戚的少年道人,终于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杨浩看着可怜兮兮,不由温声问道。

“呜呜呜~~~”

少年道人一边抽噎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讲,“就是……你……欺负了我……呜呜呜……害我……失去了……师兄……呜呜呜……”

杨浩听得莫名其妙,惊讶道:“你说什么?我害你失去了师兄?咦,老道士不是喊你师兄的吗?”

“呜呜呜……以前他是师兄的……我耍赖才当得师兄……呜呜呜……这不重要……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呜呜呜……师弟……是为了救你们才……呜呜呜……”

少年道人泪眼朦胧,哭得越来越伤心。

杨浩却是差不多听懂了。

“难道之前看到的冰山的人影,真的不是我眼花了?原来是老道士道源?他怎么跑道山巅上去了,唔,冰川应该不是他引发的,倒是后来给隋军争取时间的冰山,有可能是老道士弄出来的。看来隋军能安全撤离,并非侥幸……”

杨浩暗自猜测着。

“呜呜呜……都怪你……让我失去了师弟……要不是我……答应了师弟不找你们麻烦,我就把你们那个皇帝抓走,埋到冰山里,陪我师弟作伴去……呜呜呜……”

杨浩听得忍俊不禁,心想,少年道人真是胆大包天,这话也亏是我听到了,否则换一个人,恐怕事情就闹大了。

虽然这样,也不能让少年道人继续‘胡说八道’,杨浩开口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说是我害你失去师弟的吗,干嘛不抓我啊?”

“呜呜呜……我打不过你……”少年道人诚实道。

“噗!”

杨浩一下子被逗笑了,敢情你还知道打不过我啊,那你还哭诉个屁呀。

于是努力憋住笑,严肃问道:“既然这样,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少年道士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委屈道:“师弟说了,你是我们道源观的传人,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你做下一任道源……你做不做?”

“这个嘛……”

杨浩抱着手臂,看了少年道人一眼,“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啊,你答应了?”

少年道人挂满泪珠的脸上登时一喜。

杨浩摇摇头,回道:“哪有那么简单!你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什么条件?”

少年道人眼睛眨了眨。

杨浩背着手走了几步,认真想了想,缓缓说道:“第一,我不想和你住在那个破道观里。”

“没问题!说实话我也不想住那里!道观比山上还难住……”

少年道人回答地极为干脆。

“第二嘛,我可不想穿一天到晚都穿着道袍,尤其是灰溜溜的邋遢道袍。”

“当然可以!”少年道人继续点头。

杨浩诧异看了少年道人一眼,道:“这么容易吗,你怎么都答应了?”

少年道人抽了抽鼻子,说道:“师弟之前早就替你想过了,都嘱咐过我。”

“呃,原来这样啊!”

杨浩有一种种了阴谋诡计的感觉,心中一动,然后说道:“第三嘛,就是我要当师兄,你做师弟,嘿嘿,你答应吗?”

“……”

少年道人一脸呆滞望着杨浩。

“怎么样,办不到吧,那就不好意思了!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杨浩笑道。

“我其实比你大!”

少年道人忽然盯着杨浩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以前在山中住了十年,现在又过了十年……额,我应该是二十岁了,应该比你大,所以我也当师兄!”

“什么!你二十岁了?”

杨浩看着少年道人认真地掰着指头,有些不敢相信。

“少郎君,谁二十岁啊……啊,他呀,不可能吧,二十岁,这怎么可能……”

“是呀,是呀,看上去年龄比我还小呢!”

另一边的火堆旁,秦叔宝和穆离听到声音也惊讶探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年道人。

“我不骗你们!”

少年道人绷着小脸,“以前我在山里,还有只老虎陪伴呢,叫阿凶,可乖了,不信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找它……不知道它有没有很想我……”

“咳咳,就当你比我大,那又怎么了,我就是要当师兄啊,而且——我比你厉害的!”

杨浩决定不要脸了,强词夺理道。

“……”少年道人忽然眼睛再次含泪望着杨浩,把杨浩吓了一跳,就在他以为少年道人不会同意的时候,少年道人居然含泪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你当师兄好了!反正当时我也耍赖过……”

“噗!”

秦叔宝和穆离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少年道人这么会揶揄人——反正当时我也耍赖过,言外之意就是说,杨浩现在也在耍赖!

杨浩嘴角抽了抽,自我辩解道:“咳咳,我跟你可不同,我可是真的比你厉害,怎么能叫耍赖呢!”

不管怎样,杨浩终于答应了之前老道人的请求。

倒不是杨浩可怜少年道人,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是他敬重老道士最后对隋军所做的贡献。再加上之前民乐城,也是这对师兄弟对吐谷浑人的袭扰,拉开了隋军对吐谷浑大战的序幕。总的来说,是道源用自己的行动打动了杨浩,才让他最终决定替老道士延续道源观的香火。

“师弟,我跟你说哦,咱们道源观的真诀,练到了道境,可是能返老还童的,你看我现在,皮肤就像婴儿一样……”少年道人凑到杨浩耳边说道。

杨浩皱了皱眉,伸手敲了少年道人一个爆栗子,不悦道:“叫师兄,刚答应的话怎么就忘了,可别怪我反悔!”

“嘿嘿,师兄!”

少年道人嘿嘿一笑,抱着杨浩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杨浩答应了做下一任道源,少年道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在山上刚刚与老道士相识的那一刻。老道士逝去带来的悲伤,在少年道人心中似乎也变得淡薄了许多。

第二日,隋军大军启程,杨广决定班师回朝。

而归降的世略钵和毕尔都,则奉杨广之命,绕路返回西海,继续征讨伏允残部。

第三百十六章 返回大兴

“大业二年夏六月二十六,帝征吐谷浑还,大军自民乐而返。

兹战已毕,吐谷浑十不存二,贼酋伏允仅以两万余众得脱,避入西海。而突厥自达头以下,五万余人皆授首。骁果右军战功勋重,殊为瞩目。返归在即,帝令降将世略钵、毕尔都,统三万卒,进发西海,穷追伏允残部。

另,骁果军左军都督宇文承基,向帝奏请滞留张掖,以定西北。帝允之。”

……

前后历时近两个月,西北基本平定,杨广带着大军返还。从民乐城出发,经由大斗拔谷一路东归,过长宁川,然后进入湟水谷地。

又两日至湟水,再三日抵达金城,休整一日,再次出发。七月初四,返回抵达天水郡,又两日已经望见京师郡外。

杨广大喜,就地遣散六卫府军,另外准许骁果军一个月归期,兹当休假。

皇帝杨广在京师外的行宫休息一日,于七月初七,正式返回大兴城。

杨浩带着骁果右军,在其他几路大军垂涎的目光中,簇拥着战马等众多战利品,秩序井然地返回城外龙首原驻地。

“将军,这是全军所有将士的战功簿录,包括伤亡抚恤,也一并列入在册了。”

萧铉在各营校尉的协助下,认真统计完了全军的战功分配以及对应的奖赏。

“哦,萧司马辛苦啦!”

杨浩随手接了过来,认真翻看了一遍,抬头问道:“将士们对于战功折抵战马,有什么反应,可有不愿意的吗?”

萧铉笑着摇了摇头,道:“都没有呢,不少将士还想把奖赏的银子也兑换成战马呢,不过我听从将军的吩咐,没有答应他们……”

杨浩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战功折抵战马居然这么受欢迎,转念想到大隋还处在农耕社会,不由释然,笑道:“全部兑换成战马可不行,未来骁果右军会进一步扩大骑兵数量,剩下的战马哪里够用!说不定,我还要从将士们手中回购战马呢!”

萧铉苦笑道:“以咱们骁果右军目前的兵种配置,只怕到时候兵部也不会支援我们很多钱财呢,而且这次将军克扣下了那么多的战利品,其他府军可是看得眼红的很呢,兵部的那个韦侍郎更是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我去找他,没少吃闭门羹……”

杨浩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倒是个麻烦,不过,实在不行,我去找圣上亲自解决。”

萧铉闻言一喜,道:“那敢情好!说实话,这次西征咱们骁果右军战功是最卓越的,可就算这样,也有人眼红嫉妒,唉~~~将军,你要小心一些,虽说右军将士们都知道将军一心为公,不过右军中的不少条令和规定,都逾越了其他两军,恐怕有人会拿这一点来攻讦将军,将军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谢谢萧司马,我知道了。右军中的一些情况,我会亲自给圣上写一份奏疏解释一二。”

杨浩皱了皱眉,轻轻点了点头。

他明白萧铉话语中的意思,听到萧铉如此为他考虑,心中也不由一热。

“杨将军客气了!我去找诸曹再确认一遍将士们的休假安排。”

萧铉笑了笑,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

“好!”

杨浩点了点头,目送萧铉离开了他的大帐。

“喂,师兄啊,你处理完了没有啊?你和我回一趟道源观呗。”

呆在龙首原驻地,百无聊赖的小道玄,坐在一条放满了文书的书案上,晃荡着两条腿,斜着眼睛望着杨浩问,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杨浩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了小道玄一眼,讶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不会住在道源观的……”

小道玄瞪着大眼睛,无语道:“我只是回道观里,取一些自己的东西,然后和你一块搬到这里来啊。”

“搬到这里来?”杨浩反问。

小道玄用力点了点头:“对呀!”

“那就不用了!这几天先将就一下,等忙完了,将士们都放假了,我们就搬回大兴城中去。”

“啊,这么说,以后我就住在师兄的家里咯?”小道玄眼睛发光道。

“不愿意吗?”

杨浩抬头看了小道士一眼。

“当然愿意!”

小道玄嘿嘿笑着。

于是杨浩摆了摆手,驱赶道:“既然说定了,那就先出去吧,一书案的文书都被你坐扁了——要是觉得闷,就去找穆离玩。”

“嘿!好哩!”

小道玄抬起屁股,从书案上跳了下来。

刚要窜出大帐,忽然又被杨浩喊住了:“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那一包火硝你不要给我弄丢了,过几日咱们带回家!”

“啊!”

小道玄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吃惊地望着杨浩,疑惑道:“师兄,你真的要用那东西吗?咱们道源观可是不炼丹的,我以前也没有学过……难道师兄你会?”

杨浩翻了翻白眼,道:“跟你说过几遍了,火硝我另有他用,不是用来炼丹的!”

“哦!我知道了!”

小道玄神情有些不自然。

“你等等——”

杨浩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一口叫住了小道玄。

小道玄陪笑道:“师兄,你还有什么事?”

“不对,不对!”

杨浩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跟我说实话,那包火硝你真的没有弄丢吧?”

“怎么可能呢!”

小道玄讪讪笑了一下,接着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小道玄小心翼翼看了杨浩一眼,嗫喏道:“只不过我偷偷用了一些……不过,师兄你放心!我只用了一点点!”

“……”

杨浩一脸无语,“你又拿出点火玩了?好吧,这次饶了你!如果再有下次,小心我不认你这个师弟了!”神情和话语都有些严厉。

“谢谢师兄,我知道了!”小道玄一溜烟的跑掉了。

杨浩望着他的背影,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说的那包火硝,是从张掖返回的时候,经过大斗拔谷,偶然发现了一个天然洞穴,火硝正是在那溶洞中发现的。

说起来也巧,当时返回途中,隋军将士又遭遇到了一大群迁徙的野黄羊。之前的美味感觉记忆犹新,很快隋军大军出动,专门捕猎野黄羊。骁果右军当然不甘示弱,也追击了出去,其中一队军士在追猎野羊的过程中,误入了一处山洞。军士们刚刚点燃起火把,突然整个山洞中突然全被引燃了,山洞石壁上冒出了一股股蓝幽幽的火焰来。

登时几个军士就被引火烧身了。军士们大惊,拼命扑灭火焰,火焰却越烧越大,一队人带着身上着火的军士仓皇逃出了山洞,好不容易才扑灭了火焰。

杨浩听说了此事之后,大吃一惊,好生安抚了几个受伤的军士后,带着穆离秦叔宝等人便匆匆去了那个山洞。一进山洞,杨浩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心中一喜,等山洞中火焰消灭后,深入洞穴,然后便发现了一处巨大的天然硝石矿产地。

硝石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钾,是黑火药的重要原料之一,另外还能用于制作颜料、玻璃等东西,是非常重要的化工原料。

杨浩大喜,命人取来了一个大坛子,装了满满的一坛,打算带回去给孙行实验之用。

少年道人竟然认得这东西是火硝,告诉杨浩是炼丹用的,主动要求替杨浩保管此物。杨浩便听之任之了。

硝石并不是特别难得,只是能见到一处天然的硝石矿,还有有些惊讶。杨浩暗暗在地图上标记下了山洞的位置,以期日后能更好的利用起来。

只是目前来看,这处硝石矿的位置,实在是偏远,暂时不方便取用和开采。好在杨浩如果真的要发展火药,倒也有其他的途径能获得硝石。因此,杨浩记下位置后,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火药的原理,他已经告诉过孙行了,但是目前来看,杨浩还不想大规模地让火药现世。毕竟这东西威力太大,一旦超出了他的掌控,很可能造成其他的负面影响。

“不知道孙行研究的怎么样了?”

杨浩放下手中的文书,若有所思的想着。

这次返回大兴,应该有很多时间,能和孙行交流一下了。想到这儿,杨浩心中突然闪过了几个女子身影,心头微微一热。

……

大兴城,国子寺。

嘭!嘭!嘭!

几声巨大的响声传来,将正在学堂教授的老师和学生们吓了一跳。

“……不会又是孙博士弄出来的动静吧?太吓人了!”

“嘶——孙博士不是教授算学的吗?怎么研究起烟花爆竹来了?奇也怪哉!”

“唉,在这么下去,岂不是影响我们的学习?”

几个学生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咳咳,安静一下,我们继续讲解左传——”

蓄着山羊胡须的老师突然拿书点了点书案,示意众学生们回过神来,认真听课。

很快,窗外的爆竹声引起的小动乱,消弭了下去。

“啧啧,不对,还是不对——这几个爆竹还不够响,是几样东西的比例还没有调对吗?”

算学学堂的院子中,孙行摆弄着几个已经爆掉的爆竹,查看着爆炸后的残留物,摇着头暗暗苦恼着。

在他身边,几个青年抱着耳朵,躲得有些远,似乎害怕孙行手中的爆竹突然再次震响。其中两人,却正是张乾文张乾璟兄弟——杨浩的两个大舅子。

“你们说,孙博士怎么突然对爆竹感兴趣了?”

“谁知道呢!”

“我可是听孙博士说过,爆竹与算学也有关联……”

“噗!什么?爆竹与算学有关系?你不要笑死我好不好!”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孙博士!”

几个学习算学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张乾文张乾璟兄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们比这个学生知道的略多的是,孙博士似乎和杨浩走得非常近,而且向他请教了不少算学问题。

“难道这爆竹也是杨浩教给孙博士的?”

张乾文下意识猜测着。

“话说那杨浩随陛下西征吐谷浑,他与小妹的婚事,恐怕最快也要推到年底了,唉,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奇妙!杨浩怎么会是秦王世子呢,而且与小妹竟然缔结了姻亲,真是缘分啊!”

张乾文心潮起伏起来,由爆竹想到了杨浩,然后又想到小妹的婚事,不由感慨了一声。

……

大兴城,西市的大街上,两个极美的女子结伴而行。

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美好的身材藏在襦裙之中,摇曳生姿。而另一个略显矮小,身材也小了一号,不过极甜美的五官,配合着一丝娇憨之气,反倒更加让人觉得可爱。

“瓷英姐姐,前面就是宋记蜀锦,我们去挑几匹上好的料子。”

小鸾怀里已经抱了几匹棉布,腾出一只手,指着远处的一家锦店兴致勃勃介绍着。

“啊!”

渊瓷英吃惊了一下,摇头道:“还是不用了,我还有好些衣服呢,而且——你买的这些布也挺好的,也替我做一身衣服就好了。”

小鸾娇笑道:“那怎么行!公主可是特意叮嘱过的,瓷英姐姐今年才做了一套衣服,还能做好几身呢,而且我怀里这些棉布都是给婢女们裁衣的……”

渊瓷英眼波流转,看了小鸾一眼,温声笑道:“我哪里和小鸾不一样了,怎么穿不得棉衣呢?在辽东,这么好的棉布都不多见呢!”

“当然不一样!瓷英姐姐可是少郎君……呃……的人……”小鸾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同时眨着眼睛偷看渊瓷英。

渊瓷英脸上一红,窘道:“哎,小鸾……你说什么呢……杨……少郎君他……快回来了吧?”

小鸾闻言惆怅了一下,幽幽道:“不知道呐,上次少郎君写信回来,说是还在西平郡呢……哎,好担心少郎君的安危哦……”

渊瓷英心道,以杨浩的身手,恐怕天下间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没有几个,大军对垒应该也无虞。口中却道:“少郎君自然会安全归来。”

“真哒?嘻嘻嘻,我也是这么想的!”小鸾闻言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拉了拉渊瓷英的衣角,“走,进去吧,我替瓷英姐姐挑一块好锦,然后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也好风风光光迎接少郎君归来……嘻嘻!”

渊瓷英任由小鸾拉着进了蜀锦门店,心中却是扑通直跳。听着小鸾的话语,仿佛杨浩就站在她面前温煦地凝望着她,直接而侵犯的目光,让她不由神魂一荡,脸面生霞,连呼吸都莫名急促了许多。

“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荡在心间。

第三百十七章 鼓动

西市,酒楼街,一座豪奢的酒楼之中,几个青年陪着一位身穿墨色缎袍的郎君,端坐在临窗的桌子前。却正是提前得到消息从洛阳赶回大兴迎接杨广圣驾的杨暕和他的僚属数人。

杨暕腰系白玉长带,头戴羊脂玉簪,配着一身的墨色衣服,倒也有几分王爷的气势流淌出来。

“王爷,西征大军已经返回了大兴,陛下暂住在城外的行宫之中,明日午时回宫……”王府僚属乔令则从外而来,见了杨暕之后,急忙回复道。

“嗯,本王知道了——杨浩呢,可曾回了大兴城?”杨暕淡淡应了一声,话音一转,却是问起了杨浩的消息。

“骁果军返回了龙首原驻地,暂时还没有入城。”乔令则恭敬道。

“一定要给本王盯好了!另外我交代的那几件事,你们现在也可以去做了,如果他们不肯配合,就让他们的亲人替他们收尸好了。办不好,你们也不回来见我了!”杨暕脸上浮现一股戾气。

乔令则听得浑身一寒,下意识缩了缩脑袋,道:“是,属下明白了!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的!”

在他的印象中,杨暕还是头一次这么严厉地叮嘱一件事情,那只能说明这件事在杨暕心中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唯有拼死完成才行。

“好吧,你去做吧。”

杨暕挥了挥手,乔令则施了一礼后,离开了。

杨暕呼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步到栏杆,目光阴沉地凝望着街对面的宋记锦店。

“那个女子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杨暕支手垫着下巴,斜倚在栏杆上,突然问道。

皇甫谌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爷,已经查清了,那女子叫渊瓷英,应该是辽东人……”

“应该是?”

杨暕脸色一沉,目光朝皇甫谌瞪了过去。

皇甫谌流汗道:“恕属下愚钝,女子的渊姓虽然是辽东姓氏,不过属下不能肯定这女子是从辽东而来的,还是世居中原的……王爷您是知道的,在咱们大隋,不止辽东人,便是突厥人、鲜卑人,甚至羌人都有非常之多,查起来实在是繁复,一时还找不到线索……”

“那你有没有留意过这个叫渊瓷英的女子,平日都去过哪里,以及见了些什么人?”杨暕又问。

皇甫谌苦笑道:“王爷,此女子几乎一直待在秦王府中,甚少出来,见什么人更是不可能了,像今天她与杨浩身边的那个婢女一同出行,已经是非常少见了。”

杨暕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皇甫谌,你记不记得年初的时候,那次辽东人刺杀杨浩的事情,会不会跟这个女子有关系?”

皇甫谌讶道:“应该不会吧,属下听说那次袭杀可是非常惨烈,这女子若是牵涉其中,杨浩怎么会留她在身边?”

“你有没有查过那次袭杀前后,所有涉及到辽东的通关文牒?”

“查过了,不过通关文牒记录之前被搜查过一次,属下再去查的时候,已经残缺不全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记录,更没有发现渊姓的登记人员。”皇甫谌如实回答道。

杨暕听着皇甫谌的汇报,皱眉沉思了一会,忽然冷冷一笑,道:“想办法把她掳过来,手脚干净点,不要暴露身份。”

说到这里,眼睛朝酒楼二楼某个位置看了一眼,冷笑道:“本王觉得他就很适合。”

皇甫谌闻言一惊,朝杨暕指的的方向望去,眼神闪动,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沉声道:“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便朝着二楼里某张桌子走了过去。

一个矮胖的丑少年,正在那桌子上喝着闷酒。在他身边,一个家仆背上背了一个钱袋,小心翼翼陪着。

“封言雄!”

皇甫谌走到近处,突然喊了一声,将丑少年吓了一跳。

“谁叫我……阿夯,是谁叫我?”

封言雄迷茫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带了几分醉意,四下张望,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二公子,是这位郎君叫您!”

被称作阿夯的家仆赶紧指着面前的皇甫谌说道,同时眼睛望向了皇甫谌,陪笑道:“这位郎君,我家二公子已经喝醉了,要不您改日再找我们二公子吧?二公子,您喝醉了,我扶您回家去……”

“不要拉我……我没喝醉!”

封言雄挥手甩开了家仆的拉扯,伸手去捉桌子上的酒杯,但是抓了两次都没有抓到。

“呵呵,封公子,你的酒杯在这里,你拿好了!”

皇甫谌把酒杯塞到了封言雄手里。

“哈哈!我的酒杯……果然是我的酒杯……谢谢你呀……咦,你是谁,看着好面熟的样子啊……”封言雄醉眼朦胧的看了皇甫谌几眼,眼神慢慢聚焦。

皇甫谌拍了拍封言雄的肩膀,朝旁边一努嘴,笑道:“封二公子,你看,杨浩来找你了!”

“啊——什么!”

封言雄听到杨浩的名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脸上醉意全无,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地恐惧之色。

“杨浩……杨浩在哪里!我要回家……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不要来找我……”

封言雄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到了酒桌底下去了。

“哈哈哈哈,封二公子,我跟你肯玩笑呢,这里哪有杨浩——是我,你认出来了吗?”

皇甫谌笑眯眯望着封言雄。心中却是在感慨,没想到封家怕杨浩怕到了这地步,封言雄听到杨浩的名字都差点吓尿了!看来王爷让我来找封言雄,倒是一步妙招。

“你是皇甫谌,你是……豫章王身边的人……”

封言雄惊魂未定,直到确定没有发现杨浩之后,神情才稍微舒缓下来。

皇甫谌笑道:“没错!正是我~~~”

“你找我何事?”

封言雄身体缩了缩,一脸警惕的望着皇甫谌。

刚才皇甫谌故意提杨浩的名字把他吓醒,显然是别有用意,要不是皇甫谌的身份特殊,封言雄早就翻脸了。

“豫章王想给封二公子一个机会,不知道封二公子愿不愿接受啊?”

皇甫谌好整以暇,故作神秘说道。

封言雄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又黯淡下去,闷闷道:“我封言雄何德何能能让豫章王高看一眼,皇甫兄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皇甫谌摇头道:“我怎么会开玩笑,封二公子若不是不信,可以去那边找豫章王验证。”

封言雄朝豫章王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果然见到杨暕隔空朝他微笑点了点头,心中略定,诧异道:“不知道豫章王想让我做些什么,若是力所能及,我绝不推辞。”

皇甫谌大笑道:“哈哈,豫章王果然没有看错人!来,你随我过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看到街对面的那间蜀锦店了吗,豫章王让你代他请一位小娘子……”

封言雄疑惑道:“请一位小娘子?这么简单?”

“对!就是这么简单!”

皇甫谌点了点头,“你可愿意去做?”

封言雄想了想,一咬牙,回道:“好,我做!不知那位小娘子姓谁名谁?”

皇甫谌搂着封言雄的肩膀,微微弯下腰,指着对面店铺中的两位女子,说道:“看到了吗,就是那位身侧略高挑的那位……”

“哦……”

封言雄下意识点头,只觉得其中一人背影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在疑惑的时候,店铺中的那两位女子转过身来,登时让封言雄看见了正脸。

“啊……”

封言雄像见鬼一般,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身子也不由颤抖起来了,要不是皇甫谌扶着,早就瘫在了地上了。

“我……我……做不到……你们别找我……”

封言雄声音里带着哭腔。

第三百十八章 甘为爪牙(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多多益善!)

皇甫谌冷冷道:“方才封二公子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为何出尔反尔!豫章王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哦。”

封言雄神色惊恐,急急道:“皇甫兄,你有所不知,对面店铺中的那名婢女,可是秦王府杨浩的婢女啊……杨浩,真的不好惹啊……皇甫兄,你去跟豫章王说一下呗,让他换一个良家女子,我封言雄随时都愿意效劳……”

皇甫谌冷冷看着封言雄,心中一阵鄙夷,暗道:“这货竟然以为豫章王贪图那渊瓷英的女色,虽说渊瓷英的确容貌极美,但是以豫章王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讨不到,何用在大街上强掳良家女子?封德彝的儿子怎么都这么糊涂!当初封言信不堪大用,现在这个封言雄也是如此,真心难成大事矣!”

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不露痕迹,淡淡说道:“怎么?封二公子这么惧怕杨浩,实在让人意想不到啊,哼,有豫章王替你撑腰,你怕什么?况且我让你去请的女子也不是杨浩的那名婢女,而是她身边的那位。”

封言雄目光呆滞,隔着窗子,小心翼翼看看小鸾,又看看小鸾身边的渊瓷英,犹豫道:“皇甫兄,你说的那女子是同杨浩的婢女一同出来的吧,恐怕也是秦王府的人……甚至有可能是杨浩的禁脔……”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封言雄丑陋的脸庞情不自禁抽了抽,眼睛上方刚刚长出来的两道淡淡眉毛也剧烈抖动起来。

皇甫谌没想到竟然让封言雄猜了个大概,微微一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怒喝道:“那又如何!封言雄,你不要忘了你是替豫章王办事的,有豫章王罩着你,你何用怕那短命鬼杨浩!”

封言雄闻言一震,怔怔不语。

只见皇甫谌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你该不会没有听说过吧,去年仲秋,我与杨浩冲突,差点将他打死,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那杨浩可曾找过我的麻烦?所以说嘛,只要你听从豫章王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豫章王保你,你又何必惧怕杨浩!”

“这……”

封言雄眼神闪动,似乎有些被说服了。

皇甫谌瞧见封言雄的神色,心中略定,凑近封言雄的耳朵,趁热打铁道:“你大哥封言信就是死在杨浩手中,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报仇吗?”

封言雄浑身一震,颤声道:“你胡说!我大兄……我大兄是死在盗贼手里的,不是杨浩杀死的……”

皇甫谌冷冷望着封言雄,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

“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兄是死在军中……对!大兄是死在军中的……”

封言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满脸惊骇之色。

“嘿嘿,是吗?我怎么听说在洛阳的时候,杨浩曾提了一具首级模样的东西去你们家拜访呢。”皇甫谌火上浇油道。

“呕——”

封言雄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全是刚才吃的美食美酒,腥臭之气扑鼻而来,皇甫谌皱着眉朝旁边躲了躲。

“你不要再说了……呜……我什么都不知道……”

封言雄眼泪都流出来了,再加上嘴鼻胸前的呕吐物,狼狈无比,哀声朝皇甫谌求饶,身体不断地朝后方挪移。

皇甫谌一把抓住他,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道:“封言雄你醒醒!你大兄是杨浩杀死的!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杨浩也会杀了你!投靠豫章王,替豫章王做事,是你唯一的选择!我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

“投靠豫章王?”

封言雄眼神迷茫,嘴唇颤抖着,机械地重复着皇甫谌的话语。

“对!投靠豫章王!”

皇甫谌眼中精光一闪,逼视着封言雄,又道:“前些时日太子病重,你总听说过吧,呵呵,还用我提醒你吗,很快豫章王就会成为天下间最有权势的王,你——懂了吗?”

“你是说……”

封言雄艰难地将目光移到了皇甫谌的脸上,神情震动。

“嘘!”

皇甫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心中知道就行了!另外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浩蹦跶不了多久了!”

“什么!”封言雄大惊。

皇甫谌残忍笑道:“因为他得罪了豫章王啊!得罪豫章王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杨浩又岂能例外!”

封言雄眼眸闪烁,胸口急剧地起伏,大口的喘着气,忽然眼神一定,望着皇甫谌,沉声道:“好,皇甫兄你说吧,豫章王想让我做什么,我愿意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封二公子果然没让我失望!”

皇甫谌轻笑了一声,搂着封言雄来到窗边,“看到那个女子了吗,她是杨浩藏匿在府中的辽东人,身份非常可疑,你只需要帮豫章王把人带走就行——嘿,她们出来了,赶紧去吧!”

封言雄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走出蜀锦店的小鸾和渊瓷英,眼神终于变得坚定起来,吐声道:“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事后,烦请皇甫兄为小弟向豫章王多美言几句。”

皇甫谌点点头:“放心吧!从今天起,你就是豫章王麾下的一员了,别说豫章王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哥哥我也会罩着你的!”

封言雄喜道:“谢谢皇甫兄!小弟我这就去了,皇甫兄等我好消息!”

说罢朝家仆随从一挥手,蹬蹬蹬,下楼去了。

酒楼外面,小鸾和渊瓷英各抱着一些布料,从蜀锦店中走了出来。小鸾替渊瓷英挑选了几匹金缕云纹锦,渊瓷英对这块花饰极美触感柔软细腻的锦料非常喜欢,爱不释手,只是一问价格,却是非常昂贵,心下的犹豫的时候,小鸾早已经微笑着付了钱。

“会不会买的太贵了?”

渊瓷英有些不安,一边走一边问小鸾。

自己怀里的这匹蜀锦,竟然价值二十两纹银,也就是两万钱!要知道普通的生绢不过才几百钱一匹,这匹蜀锦竟然是生绢的几十倍的价值,让渊瓷英觉得有些昂贵了。

她之前的身份是辽东的郡主,名贵的布料自然也穿用过,不过,彼时自有渊家及兄长恃怙,不像现在沦落在秦王府,很多事情不能理所当然,所以才会有此疑虑。

“怎么会呢,少郎君肯定不会介意的,瓷英姐姐放心好了!”

小鸾娇笑着安慰道。

两人刚出了店铺,边走边聊,小石头赶着马车跟在后面。

走了没几步,迎面过来几个人,小鸾一抬头,瞧见为首的少年,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惊呼了起来:“啊,是你——”

渊瓷英也注意到了来人,似乎正是冲着她和小鸾来的,不由踏前一步,将小鸾挡在了身后,凝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拿下!”

封言雄脸上带着疯狂之色,一挥手,身后两名封家护卫立刻朝着渊瓷英扑了上去。

第三百十九章 渊瓷英的剑术

“你们干什么!我们是秦王府的人!”

小石头也发现了来者不善的封言雄几人,急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挡在了小鸾和渊瓷英身前。

“滚开!”

一名封家护卫顺势一脚,把小石头踹飞了出去。

“啊——”

小鸾吓得一声惊叫,紧紧抱住了渊瓷英的手臂,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

这次出门她们身边没带什么护卫,只有小石头驾马车跟随,哪想到会有此等事情发生,一时间惊慌失措在所难免。

“封郎君,你要做什么?我家少郎君很快就要回来了……”

小鸾紧紧抓着渊瓷英的手臂,从侧面露出小小脑袋,颤声说道。

封言雄脸色晦明闪烁,很快化作了狠厉,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辽东贱婢给我带回去!”

“是!”

两名封家护卫齐应了一声,不再耽搁,伸手朝渊瓷英抓去。

“我是秦王府的人,你们为什么抓我?”

渊瓷英向后闪了几步,同时轻轻挣开了小鸾的手臂,身体完全护在小鸾身前。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如何是好……”

小鸾急得直掉眼泪,暗暗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带上王绍等人。

“不要跟她废话!贱婢,不但从家中逃走,而且还盗窃了许多财物,这次决不轻饶了你!”

封言雄破口大骂,催促护卫抓人。

本来他们在大街上动手抓人,而且抓的还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远远的围了过来,听到封言雄这番话,都不由恍然大悟。

“原来是富贵人家的婢女,私自逃逸,而且还盗窃钱财,难怪会被主家人捉拿……”

“是呀,是呀,看这女子倒是端庄,没想到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啧啧,这个封家真是暴殄天物,如此美的一个女子,要是我,哪舍得让她做婢女!瞧这身段和水灵劲儿,巴不得天天供起来给我暖被窝,嘿嘿嘿……”

“哈哈哈,曹兄真乃我辈中人——猥琐至极呐!”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中间还混合着一些心照不宣的淫笑声,也是人之常情。总的来说,都似乎默认了封言雄的当街抓人行径。

“不是!瓷英姐姐不是他家的婢女……”小鸾哭喊着,却是没有人听她的解释。

“嘿!贱婢,跟我们走吧!快快跟二公子求情,说不定二公子心一软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两名封家护卫狞笑着朝渊瓷英抓去,其中一人见渊瓷英美貌,淫心大动,手掌在抓她手臂的同时,更是故意往渊瓷英胸口去蹭,存心揩油。

“找打!”

渊瓷英俏脸微沉,厌恶地瞧了两名封家护卫一眼,手掌闪电探出,穿过两名护卫的手臂,啪啪两声,打在了两人的脸上。

巴掌声清脆,而且劲力不小,两名封家护卫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一不留神,竟然让眼前的女子打了一巴掌,登时大怒。

“大胆!竟然还敢反抗!”

两人恼羞成怒,铿铿两声,抽出了随身的横刀,朝着渊瓷英逼了上去。

刚才的巴掌,两人心中都一凛,知道了眼前的女子身怀武艺,而且颇为精湛的样子,不敢等闲视之,想要恃武拿人。

“贱婢速速束手就擒,否则别怪爷手里的横刀不长眼!”

两名护卫呼喝着,执刀朝渊瓷英冲上了去。

“瓷英姐姐!”小鸾惊呼。

“小鸾,你退后点,保护好自己!”

渊瓷英扭头叮嘱了一声,正好赶上两名护卫冲了过来,脚步斜踏,不退反进,欺身到了一名护卫身前。

那名护卫吓了一跳,没想到渊瓷英不走寻常路,还没来得及变招,只觉手腕一麻,手中的横刀却已经落入到了女子手中。

“啊!”

那护卫大吃一惊。

嗡!

渊瓷英空手夺刃成功,丝毫不给对方反应时间,右手一挽,横刀画了一个圈,朝着那名被夺走武器的护卫脖子划了过去!

“哎呀妈呀!”

那护卫大骇,拼命地后退。

嗤——

横刀刀尖划过那名护卫胸前,在他衣服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那护卫吓得魂魄散,后怕不已。只要横刀再往前递一寸,就可以斩断自己的喉咙了,简直凶险!

渊瓷英一击退敌,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突然向左后方退了一步,身体旋转的同时,横刀狠狠地斩了出去!

蓬!

一声沉闷的刀击声,混合着横刀斩破空气的气爆声响起,将周围人的耳朵震得发麻。

蹬蹬蹬!

另一名封家护卫跌跌撞撞连退了数步,一脸震惊地望着渊瓷英。

“可怕!太可怕了!”

自己居然被一名女子用横刀斩退了!太不可思议了!

要不是他勉力支撑着,恐怕刚才一击,自己手中的横刀早就脱手而飞了!女子对时机的把握,力量的运用,绝对是顶尖的高手!甚至有可能达到了宗师级!

“这怎么可能!”

封言雄一脸呆滞。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豫章王让自己来抓的女子,竟然武艺如此高强!

顿时傻眼了。

“……”

小鸾也看得目瞪口呆。

相处这么久,她也是头一次知道渊瓷英身怀武艺。

渊瓷英手持横刀的姿势有些古怪,以拼杀狠厉的横刀,竟然被她握出了飘逸出尘的感觉,仿佛她手中的不是横刀,而是一把剑。

渊瓷英神情无悲无喜,横刀轻轻握在手中,踏前两步,刀尖朝下微微晃动着,若有似无对向了封言雄。

“嘶……”

封言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寒意来,眼前女子的横刀虽然看似没有直接冲着他,但是他却感觉到,哪怕自己往哪个方向逃走,对方的横刀一定会第一时间追杀而来。整个天地中,自己犹如捏在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一般,不受控制。

“为什么!杨浩已经这么可怕了,连他的女人也这么可怕!为什么呀……”

封言雄欲哭无泪。

心中好不容易埋藏起来的恐惧,又一点点释放了出来。

……

“废物!”

酒楼之上,杨暕脸色铁青,啪的一声,将一只酒杯捏碎了。

“王爷,属下哪里知道,这封言雄如此不堪一用……”皇甫谌面容苦涩,连忙向杨暕请罪,心中将封言雄恨透了的同时,也暗暗惊讶名叫渊瓷英的辽东女子居然深藏不露。

杨暕冷哼了一声:“这女子有些扎手,你亲自出手将她擒住,要快——”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西市大街外面传来了一阵轰鸣声,众人惊讶望去。

“是金吾卫!”

酒楼中立刻有人惊讶喊了一声。

“竟然是金吾卫!应该是从京兆府出来的,他们要去哪里?”

“看奔行的方向,似乎是要出城去……难道坊间流传陛下西征归来的消息属实了?一定是这样的!”

酒楼里的众多食客,因为金吾卫的临时调动,都跑到了临窗的位置观看,整个酒楼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杨暕黑着脸不说话。

豫章王府的几位僚属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无语。谁能想到关键时刻金吾卫会从此经过呢?只怕抓捕那名辽东女子的计划要失败了。

街道上,金吾卫仪仗卒呼喝行人退避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王爷,您看……”

皇甫谌小心翼翼望着杨暕的脸色。

“该死!”

杨暕拳头重重捶了桌子一下,站起身来,“回府!”

“那封言雄……”

“这种废物,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杨暕厌恶的声音传来。

“好嘞,属下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章 朝野风议(一)(哭求推荐票票!)

“金吾卫来了!”

“嘶……竟然是仪仗卫队,快快退避!”

西市大街上,行人纷纷避让,闪出了一条道路给队形隆重的金吾卫通过。

渊瓷英皱眉听着议论声,心中微微一惊,收回了横刀。

“我们走!”

封言雄恨恨望了渊瓷英和小鸾一眼,灰头土脸带着几个护卫离开了。这次捉拿女子失败,不但自己颜面丢尽,恐怕还会因此被豫章王责罚。

“我得去找皇甫谌解释一下,免得豫章王怪罪于我!谁能料到杨浩身边的一个艳婢,居然如此厉害呢!非我不为,实不能也!”

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成了杨暕手中的弃子。

“瓷英姐姐,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小鸾心惊不已,看到封言雄退去,立刻过来拉着渊瓷英要离开。

“小鸾姐姐,瓷英姐姐,你们快上来!”之前被封家护卫踹飞的小石头,一瘸一拐地赶着马车过来。

“小石头,你没事吧?”

渊瓷英关心地望了小石头一眼。

小石头羞愧道:“都是我没用,不然我就可以保护两位姐姐了……”

“哎呀,小石头,你先别自责了,快快把马车赶到小巷中,金吾卫已经过来啦!”小鸾急急道。

“好哩!”

小石头连忙把马车赶到路边,渊瓷英和小鸾也跟着避到了人群中。

“咦,是仪仗队哦,是皇帝出行才需要的礼仪……难道陛下西征回来了?”

小鸾诧异地望着这支金吾卫的仪仗,忽然眼睛一亮。

渊瓷英也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小鸾抓住渊瓷英的手,开心地跳了起来,惊喜道:“瓷英姐姐,少郎君回来啦!少郎君回来啦!咯咯~~~”

感受到小鸾的开心,渊瓷英莫名觉得心绪中多了一丝什么。是高兴吗?渊瓷英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啊,糟了!”小鸾忽然惊叫了一声。

渊瓷英讶道:“你怎么了?”

小鸾跳着脚,急道:“若是少郎君回来了,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派了人回家报信去了,我们赶紧回去!小石头,你快写驾车呀!”

话没说完,人就跳上了马车,一边拉渊瓷英上来,一边冲着小石头嚷道。

“好哩!”

小石头精神一振,在马车上坐稳,在金吾卫刚刚过去的一刹那,便赶着马车朝秦王府赶了回去。

“瓷英姐姐,原来你会武艺啊,而且好厉害,我们都不知道呢。”

回去的路上,小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神惊奇并略带一丝忧心望着渊瓷英。

聪慧如渊瓷英一眼便看出了小鸾的心思,暗道:“果然是杨浩的贴身婢女,最先关心的都是他的安危,以我这点本事,就算我想对你家少郎君不利,却哪里是他的对手!他的恐怖,绝不是你能想象到的!别说是我,恐怕我师傅在他面前,也绝讨不到便宜。”

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我这点功夫不算什么,比起少郎君差远了。”

“哦。”

小鸾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王府里,上至永丰公主,下到小鸾这样的婢女,之所以能接受渊瓷英,不过是看她是个弱女子,不会对杨浩造成威胁。现在突然得知,渊瓷英不仅会武艺,而且颇为高明,小鸾登时替杨浩紧张起来了。

“是这样啊,不过,少郎君人那么好,对瓷英姐姐也是极好的,是吧?”小鸾眨着眼睛,诚挚地望着渊瓷英。

渊瓷英笑道:“对,少郎君对我是极好的。”

小鸾这才高兴起来,快活道:“真好!我们回家吧,少郎君快回来了~~~”

马车辄辄远去,一如马车中人欢快的心情。

……

及至傍晚,整个大兴城都传遍了杨广西征归来的消息。

而关于此次西征战果的更多细节,则通过另外的渠道,在小范围内传播开来了。杨浩和他的骁果右军,成为了这些消息中频繁出现的主角。

“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了?”

“如果说是宇文承基,我还相信,杨浩,怎么可能!”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的世家都被自己接收到的消息震惊了。当这些世家发动关系人脉,拿着消息找大世家求证的时候,无一列外,都得到了默认的结果,这令世家们更加震惊。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天哪!秦王府要崛起了吗?”

“唉,难怪几个月前陛下在龙首原检校场,会传出来那样的消息,空穴来风啊!”

隋军大破吐谷浑和突厥并不稀奇,令人震惊的是,西征的主角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选,实在是大大出乎了人们的预料。

“杨浩……骁果右军……”

而更高层、更隐蔽的世家内,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志开始凝聚起来。人心,像黑暗中的毒蝎一样,缓缓潜伏着,骚动着。

“少郎君没有报信回来吗?会不会太累了忘记了……少郎君不会受伤了吧……啊,呸呸呸,菩萨保佑,保佑少郎君安然归来,小乱说胡说八道,做不得准的……”

秦王府的前院里,小鸾枯坐在石阶上,等得都迷糊了,也没见到回来报信的人,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然后又吐着舌头,啪啪拍自己的脸。

直到月至中天,才怅然若失回房间休息。

……

杨浩却是忙了一整天,大战结束,各种需要处理的公事极多,伤亡士兵的抚恤、军功赏赐的厘定,还有诸如骁果军的休假安排,都需要杨浩一一过问。

除此之外,骁果右军内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定夺。

比如,伤兵营的军医署,当初招募建立了医护制度,以贺铭儿为首的第一批女医官也随军返回了大兴。如何妥善地安置她们,却是比抚恤、奖赏等问题还要麻烦了许多。首先,要划定军医署的营房,然后是日常的管理制度,着实费了杨浩不少的心血。

任何一项制度的制定,从来都不是一拍脑袋,便可以全部解决的。杨浩必然要为他的创新,付出更多的汗水和辛劳。

一整天下来,才基本上议定出来一个初步的框架。

“虽然一开始麻烦了些,但医护制度关系到战时的持续作战能力,此制度不可或缺,军医署也应该成立。这几天别忘了,再写一个折子奏报给杨广。”

杨浩轻轻揉了揉额头,心中默默盘算着。

小道玄坐在他旁边,没心没肺啃着苹果,时不时,眼睛瞟过来飞过去,很惬意的样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朝野风议(二)

“师兄,你吃紫柰吗?”

小道玄也许觉得自己吃过意不去,随手抛给了杨浩一个苹果。

杨浩伸手接住,诧异望了少年道人一眼,将苹果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紫柰,就是红苹果,只不过口感比起后世的苹果,没有那么清脆,而是绵软的,香甜却是一般无二。

当初在洛阳,贺若兰经常带到杨浩府上的果脯,其中就有不少紫柰干脯。

想到这里,杨浩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个便宜徒弟,还有女童灵儿等人,心中一阵温暖。

“灵儿被孙思邈的孙女孙若绫带回了大兴城,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杨浩正眯着眼睛想着,忽然耳边破空声骤然响起。

啪!

杨浩弹出一缕指力,将朝他飞来的苹果核儿弹飞了。指力不绝,仍朝着小道玄点去。

“嘿!”

小道玄像猴子一样,倒挂而起,躲过了杨浩的指力。

“师兄,你怎么偷袭我?”

小道玄倒打一耙,故作惊讶道。

“还敢狡辩!顽劣!”

杨浩眉头一皱,铿的一声,抽出横刀,人随刀走,顿时一团刀光斩向少年道人。

小道玄大惊,一个旱地拔葱倒飞出了大帐,狼狈不堪。

“师兄,你是要杀我吗?”小道玄嘴巴都吓歪了。

杨浩不答话,大步而出,紧追着少年道人的身影,横刀在月光下洒下一片大网般的刀气。

小道玄脸色再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

在他眼中,杨浩突然变了一个人,冷静地可怕,以他道境的实力,出手更是一点不留情。

蓬!

小道玄挥舞衣袖,卷向杨浩的横刀,却被杨浩一刀斩碎。

漫天碎袖飞舞。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秦叔宝、穆离和丑奴等一窝蜂冲了出来,看到杨浩和少年道人打成了一团,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是在比武吗?看着又好像不是……少郎君似乎生气了!”

秦叔宝瞪大了一双眼睛。

“是呀,是呀,少郎君好可怕!难道小道士惹怒了少郎君呢?”穆离吐了吐舌头。

几人互相望了一眼,没有答案。

杨浩和小道玄的打斗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右军将士被两人的打斗声吸引了过来,远远围成一圈,惊讶看着。

“哇!咱们家将军好厉害啊!这横刀挥斩,若是换成我,哪里敢面对!”

“嘶……你们看小道士也很厉害啊,杨将军那么精妙的一招,都被他躲过去了……”

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右军历来有比武的传统,像杨浩如此犀利的出手,众人还都是头一次见到,不免格外兴奋了一些。

嘭!

小道玄实在避无可避了,只好用手掌硬接了杨浩的一记横刀。好在真气浑厚,才没有被横刀所伤。

杨浩寸步不让,脸色阴沉,手中的横刀出神入化,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向了少年道人。

“呜~~~”

小道玄欲哭无泪,心中一股气憋着,始终难以释放出来。

杨浩可不容他多想,身形电射,横刀刀刀直逼少年道人的要害,横斩竖劈斜刺,各种招式信手拈来,如羚羊挂角。

嘭!嘭!

不知多少次,小道玄被杨浩逼得几乎到了绝境。但少年道人嘴巴紧闭,拼命坚持见招拆招。

嗤——

小道玄动作慢了一线,被杨浩一刀划过胸口,长长的道袍被划了一道大口子。

少年道人悲愤莫名,倔强地看着杨浩,也不求饶,只是一味地躲闪。

“到底怎么回事?少郎君这么生气?”

秦叔宝等人看得有些骇然了。

杨浩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一股誓要将少年道人斩于刀下的气势,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蓬!

杨浩一刀斩在少年道人身侧,沉闷的真气爆声如同惊雷。

“……”

这一击看得旁边的众人心惊不已。要不是少年道人真气护体,只怕刚才一刀已经将小道士斩成了两段。

小道玄喘着粗气,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拿眼睛望着杨浩。

“哼!”

杨浩冷笑一声,将横刀扔了出去,空手朝小道玄扑了上去。

小道玄似乎也打出了火气,与杨浩拳打脚踢地再次战成了一团。只是刚一近身,才发现自己远不是杨浩对手!

杨浩的每一拳每一掌,都连绵而来,雨点一般落在小道玄身上,竟然比刚才用横刀时,优势还要巨大!

小道玄当初闯入吐谷浑大营的豪情,荡然无存,被杨浩欺负地还不了手。

“呜呜呜~~~”

精疲力竭,再加上身体传来的拳头痛楚,小道玄忍受到了极点,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是这一哭,就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昏天暗地。

委屈像潮水一样,化作了泪水,全部哭了出来。

“呜呜呜~~~师弟~~~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杨浩他欺负我~~~呜呜呜~~~师弟~~~~”

少年道人哭得像个孩子,比天底下任何受了委屈的孩子还要委屈,嘶声力竭。

杨浩停了手,站在小道玄身边,若有所思地望着陷入了无尽悲伤中的小道士。

“少郎君,他怎么了?”

秦叔宝小心翼翼凑过来,低声询问。

“没事,他需要发泄一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一会儿他哭醒了,怕是面子上过意不去。”

杨浩淡淡说道。

秦叔宝轻哦了一声,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杨浩和少年道人在原地。

“呜呜呜~~~”

小道玄还在哭,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杨浩也不着急,面带微笑陪在一边。

自从那日在朝天隘突然见到小道玄,杨浩就觉得少年道人身上有些奇怪,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确定了,小道玄一直都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所以杨浩才故意冷酷出手,将小道士逼到绝境上,直到逼得小道士身上气息散尽,他发觉小道士身上的心结似乎打开了,气息也不复之前那么诡异了。

“原来是因为老道士啊!”

杨浩听着小道玄断断续续地抽泣,不由恍然大悟。

“真没想到老道士的死,会对小道玄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啧啧,走火入魔,若没有我替他把胸中的邪气发泄出来,后果还真难预料~~~”

杨浩想到这儿,忽然心中一动。

“当初老道士道源来找我,死之前又嘱咐小道士来投奔与我,恐怕也是有先见之明,天下间能让小道士释放心结的人,除了我,实在难以找到其他人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小道玄还在悲伤地哭泣,口齿不清地诉说着老道士的过往。

蜀山、阿凶、山神庙,这些零零散散的往事,杨浩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小道玄说的更多的,还是他和老道士之间的点点滴滴,杨浩听着这样的故事,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原来眼前的少年道人还有这样离奇的过往啊!真是难以想象!难怪他与老道士的感情如此深厚,以及老道士的死,会给他造成这样的伤害!”

杨浩想起了那夜离开朝天隘的时候,小道玄背着一块无字碑立在了那座新形成的巨大冰川雪山上,神情是那样的悲伤,无助。

“哭吧,都哭出来吧。”杨浩拍了拍小道士的后背。

“呜呜呜——”

“师弟他再也回不来了!”小道玄趴进杨浩怀里,泪眼婆娑。

第三百二十二章 朝野风议(三)

“我记得当初你们师兄弟离开骁果右军,似乎说过要去昆仑山的,怎么半道上回来了呢,还跟随在大军左右?”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后半夜,杨浩陪着哭完的小道玄,坐在龙首原一处秃崖上,吹着凉凉的晚风。

小道士眼睛通红,不过情绪早已经稳定了下来,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深邃了不少。

几刻钟前与杨浩一战,不但解决了他身上走火入魔的问题,而且还让他修为更进一步,距离真正的道境越来越近,从内到外透出圆融的神韵来。

当然了,小道士身上的这些变化,也只有杨浩才能看得出来,即便是秦叔宝等人都难以窥见其中的神妙。

小道玄默然了片刻,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本来是要去昆仑神殿的,结果……路上遇到了黄龙,我们只好原路返回。也许是大限到来之际,师弟他福至心灵,察觉到了雪山之巅的异常,才会舍身……”

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

“昆仑神殿?”

杨浩好歹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但也不无诧异,小道士口中的黄龙他倒是知道,大概是西北之地的‘沙尘暴’之类的天气,而对昆仑神殿却是一头雾水。

小道玄点点头,抽噎道:“嗯,传闻昆仑神殿中有逆转轮回的神器,说不定师弟还能重塑寿元……”

杨浩哑然失笑:“哪里会有什么逆转轮回的——”

声音戛然而止,脸色一变,却是想到了自己能重生复活,可不就是逆转轮回吗?当即沉默了下去。

小道玄沉浸在对老道士的缅怀中,没有注意到杨浩的神色不同。

杨浩幽幽吐了口气,暗道:“唉,即便真有逆转轮回的无上神器,老道士也很难重回这个世间,说不定像我一样,穿越到其他空间去了,哪里还能与你相见!”

这些话是杨浩心中的秘密,自然没有必要向小道玄提起。

“走咯,刚才咱俩打斗可把叔宝他们吓坏了,早点回去吧,别让他们瞎担心我又怎么着你了。”

杨浩站起身来,温和说道。

明天是杨广回宫的日子,虽然骁果军不必出席,但是他这个折冲郎将还是要到场的。所以白日里,杨浩才会尽心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完了。

一想到明天就要回家了,杨浩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终究还是被这世界同化了,所思所想、牵挂的、惦念的,再也不是陌生的人与事,而都是他身边最亲近最在意的人。

小道玄脸上带着余悸,偷眼瞧杨浩,哀怨道:“师兄真的很吓人!直到察觉到体内紊乱的气息,才明白师兄的用心~~~以后你不要再凶我了哦,我都记得了,不拿紫柰核儿扔你了~~~”

杨浩脸色一肃,一本正经道:“那可说不定!你要是不听本师兄的话,说不好,我还会收拾你!”

“嘤嘤嘤,师兄好凶,我好可怜!”

小道士眼睛亮晶晶,口中虽然委屈,但神情却极是欢愉,抱着杨浩的手臂,一跳一跳往营地走去。

……

第二日,七月初七,正是杨广返回大兴城的日子。

自辰时起,城外行宫至大兴城的官道都被清理干净,左翊卫的将士沿途把守、护卫,留守大兴城的文武大臣以及豫章王杨暕,一大早便赶到了行宫外迎接皇帝回宫。

杨浩带着秦叔宝穆离丑奴一干人等,跟随在队伍中。

宇文述、来护儿、虞世基等文武大臣也在列等候,见到杨浩到来,微微颔首示意。杨浩也拱手致敬一一回礼。

秦叔宝跟来护儿和其背后的来整打了个招呼,心中无限感慨。

当初在右骁卫军中,他不过是一介校尉,就算战功卓著,也得熬几年才能晋升到偏将的位置,如今在骁果右军中的地位,已然超过了来整,而且这次西征随骁果右军立下赫赫战功,只待朝廷议定军功下来,只怕勋职还要上升一等。

“还好我最终选择了跟随少郎君!”

回想起当初拒绝杨浩,甚至不惜耍赖的情景,秦叔宝便觉得有些汗然,暗道,好在少郎君不与我计较,嘿嘿!

“师兄,那人对你不怀好意!”

小道玄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跟在杨浩身边,突然小脸一寒,朝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嗯?”

杨浩讶然一惊,随着少年道人的目光看了过去,眉头一皱。

“是豫章王!”

军司马萧铉压低喉咙,在杨浩身后说道。

不用萧铉提醒,杨浩也认出了杨暕。只见杨暕和几个属下站在另一列,眼光冷彻的望着杨浩等人,见杨浩他们望来,才收回了颇为不善的目光。

“原先只道是因为阿姐被逼和亲与杨暕结怨,不过今日看来,却是未必如此,只怕里面还有更大的缘由!”

杨浩眯了眯眼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萧铉张了张嘴巴,有心提醒杨浩几句,但是话到嘴边终觉得不妥,沉默下去。皇室子弟之间的诸多矛盾,他虽是外戚身份,也不好参与进去,而且他父亲萧琮对此更是严令申明过,他也不敢轻易违背父命。

“杨浩此人的确不俗,尤其是军事才能,简直是惊才绝艳,但那杨暕又岂是易与之辈?太子病重危在旦夕,日后豫章王多半势大,甚至有可能被圣上更立为太子,与其对抗,实非良谋!我与杨浩也算惺惺相惜,待我细细思虑后,再与他提及此事。”

萧铉暗暗想着,恰此时,行宫宫门一声辄响,杨广的仪仗从里面缓缓而出。

“臣等拜见陛下!”

行宫外面,不管是随同西征的文武将臣,还是从大兴城赶来迎接杨广的百官,皆恭敬跪在了地上。

“请起。”

杨广洪亮的声音从冠冕之后传来,一队衣冠整齐的礼官从车队两侧而出。

自古以来,兵戎之事与国之祭祀都是头等大事,更何况此番是皇帝御驾亲征,太常寺的礼节不可谓不隆重。

此时刚至巳时,太常寺的礼官们主持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然后在乐官们的奏乐声和百官的恭迎下,杨广的圣驾才缓缓起步,在金吾卫的拥簇下,回了大兴宫城。

百官尾随,浩浩荡荡,极为壮观。

大兴城西门洞开,金光大街上,聚集了数不清的百姓,皆是听闻皇帝胜利而归,前来围观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至此,隋军大破吐谷浑突厥的消息才轰然传开,全城百姓欣乐无比。

“哈哈哈哈,吐谷浑和突厥竟敢强犯我大隋,真是不自量力!”

“然也!我听闻西北张掖郡,吐谷浑人血流成河,死伤了数十万!吐谷浑国主伏允仓皇而逃,经过天山的时候,一座雪山崩塌,几乎将伏允残部全部埋葬其中!”

“圣威如斯,圣威如斯啊!”

围观的百姓们群情激奋,互相诉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唾沫横飞,神情里的兴奋却是毫不掩饰。

“瓷英姐姐,你听到了吗?少郎君他们大胜而归呢!”

“只是少郎君在哪里呢,我还是看不到~~~小石头,小石头,你再找一块石头过来~~~”

人群中,小鸾掂着脚踩在几块石头上,渊瓷英护在一旁,不停张望着大街上皇帝的车队,但是就是没有看到她们希望的那个身影,不由焦急起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朝野风议(四)

“少郎君,您看那边!是小鸾姐姐!”

穆离人小眼尖,却是先发现了小鸾和渊瓷英的所在,不由惊呼了一声,神情喜悦。

“哪里!”

杨浩身体一震,循着穆离指示望去,果然见到两个女子满头大汗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十分焦急的样子。心中一喜,欣然道:“我们走!去接她们!”

说着就要带着秦叔宝等人离队而出。

“喂!杨将军——”

萧铉在身后焦急喊了一声。

“怎么了,萧司马?还有什么事吗?”杨浩回头诧异道。

萧铉苦笑了一下,“杨将军,你不随陛下回宫了吗?”

杨浩皱了皱眉,疑惑道:“有说过这样的事情吗,我一定要去?”

萧铉愣了愣,下意识道:“那倒没有……”

杨浩沉吟了一会儿,沉声道:“那我就先不去皇宫了,你也看到了,我的家人来找我了,昨日我都忘记了往家里送信~~~”

“呃~~~”

萧铉扶了扶额头,有些头痛,妥协道:“那好吧,若是陛下问起你,我该如何回答?”

杨浩笑道:“你直说便可,我只是回家而已,又不是作奸犯科去了。再说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右军统领,陛下回宫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未必会问起我来。”

“好吧,杨将军告辞,咱们改日再见!”

萧铉只好应了下来。

心中却暗道:“此番西征,骁果右军功不可没,你可不是什么小小的右军统领那么简单,只怕现在多少只眼睛都盯着你呢。”

只是这样的话语,大街之上,哪里来得及与杨浩细说,只好任其离开。

杨浩呼喝带着手下众人,从金光大街上一偏,离开了队列。

“小鸾姐姐!”

穆离拨开人群,远远望见小鸾和渊瓷英,高声呼喊道。

“啊——好像是阿离欸~~~真的是阿离!”

小鸾忽然听到声音,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穆离的声音,登时大喜,赶紧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是欸!”

渊瓷英也辨认出了声音,心脏砰砰直跳。

两女透过人群,很快就发现了穆离一跳一跳的身影。

“啊!是阿离,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小鸾激动地俏脸通红,目光一偏,看到了穆离身边的杨浩,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少郎君~~~”

声音嘶哑,情真意切。

“小鸾姐姐,少郎君说去那边!”

穆离看到小鸾和渊瓷英要挤过来和他们相会,赶紧指了指一处小巷的树阴底下,示意两人去那里。

两人心领神会,朝树阴方向过去了。

“我们也过去!”

杨浩也松了口气,大街上百姓如此之多,超乎了他的想象,只能尽量选个人少的地方歇脚。

等他带着秦叔宝一行人赶到树荫那里的时候,小鸾和渊瓷英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小鸾穿了一身翠绿的衣裳,配上娇憨可爱的神情,像一朵荷叶般清秀可人,惹人喜爱。

“少郎君!”

小鸾泪光盈盈,奔向杨浩。

走到身前,看到杨浩身边一行人都望着她,不由俏脸绯红,停步不前,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小鸾!”

杨浩哪里还能忍住,疾步上前,旁若无人一把将小鸾抱了起来,环着小丫头的腰,旋转了起来。

“啊~~~”

小鸾惊呼起来,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胸口紧贴着少郎君,让她心跳的更急,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了她。

杨浩怀抱着少女,却是心中一动。

几个月不见,小鸾柳腰还是细细的,不过胸脯似乎挺大了不少,鼓鼓囊囊挨着自己,已经小有规模

“小鸾,我想你了!”。

杨浩压下绮念,松开手掌将小鸾放了下来,看着小鸾的俏脸,终还是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少女的额头。

“少~~~郎君~~~婢子也想您~~~”

小鸾只觉得浑身发软,面对杨浩的亲昵举动,心中既高兴又忐忑,娇羞无限中,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杨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望向渊瓷英。

“少郎君。”

渊瓷英表面上强自镇定,扣在掌中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她也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杨浩会做出什么可怕举动来,只能听天由命。

杨浩看着女子‘大义凛然’的英勇模样,不由好气又好笑。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大街上把你吃了啊。

“咱们回家吧。”

杨浩伸手拉过渊瓷英,也轻轻抱了抱。在旁人无法察觉的背后,手指在女子背上轻轻画了个圈。

暧昧又不失谐趣。杨浩很自得,朝渊瓷英眨了眨眼。

“呵~~~”

渊瓷英张着嘴,身子颤了颤。

这一刻她自己也分不清,心底到底是难过还是期待,羞耻还是迷醉,亦或者两者皆有。

“少郎君——”

这时候,小石头也赶着马车过来了。

杨浩将小鸾和渊瓷英送上了马车,自己则与秦叔宝等人策马而行,朝着秦王府的方向返回。

……

大兴宫,大兴殿中。

杨广大宴群臣,庆贺西征吐谷浑顺利归来。君臣尽兴,酒酣耳热之际,杨广让尚太监取来西征的战报统计,竟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议定此战的战功擢赏。

尚太监依命行事,在大殿中宣读西征以来的一桩桩战绩。

在尚太监抑扬顿挫的声调中,杨浩和骁果右军的名字,被一遍遍提起,整个大殿中鸦雀无声。

“西平郡斩两万余,民乐城斩三千,然后是焉支山脉全歼达头五万余众,追杀吐谷浑人朝天隘救险……”

亲历过西征的文臣武将也好,留守两都的百官也罢,再一次被震惊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是留守的百官也都通过特殊渠道提前得知了一切。

然而……

当一件件战功真正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当那些个惊人的数字从尚钦这个老太监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每个人心中才开始正视这一切的意义。

“骁果右军好可怕啊!”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

“难以想象,这仅是一支招募了不足数月的新军啊!”

“杨浩……”

殿中不乏为大隋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以及能征善战的名将,扪心自问,在同一位置上,他们都难以做到这样的战绩。

“杨浩!”

“可恶啊!你怎么这么该死!”

“哼!骁果右军……我要!我全都要!”

杨暕脸有些扭曲,嫉妒和敌意在心里面疯长,恨不得一巴掌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将杨浩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王爷……”

皇甫谌凑到了杨暕身边。

“什么事?”

杨暕生硬回首,他渐渐有些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王爷,那些东西我已经交给了裴少卿,裴少卿说很有价值,可以一用……”皇甫谌恭敬回道。

“当真?”杨暕眼睛一亮。

皇甫谌点点头:“裴少卿唯一担心的是,万一那些内容有不实之处,恐怕就弄巧成拙了,不但扳不倒杨浩,反而惹火烧身。”

杨暕冷冷道:“你告诉裴少卿!那些东西不但件件属实,而且还有证人证词,必要的时候,本王都可以拿出来!”

皇甫谌喜道:“好哩!我这就去回复裴少卿,让他按计划行事。”说完一矮身,朝着隔了几桌的某个方向摸了过去。

“哼!杨浩,你等着吧!”

杨暕冷笑了一声,心中却是怒花盛放,开心得不得了。

杨广端坐在殿上首,喝的有些飘飘然了,耳边听着尚太监宣读的战报,忽然心中一动,叫了一声:“尚钦——”

尚太监的声音戛然而止,回过身来恭敬地向杨广一礼,“圣上,怎么了?”

“杨浩,杨浩呢?朕怎么没有看到他?”

杨广直了直身子,在大殿中搜寻了起来。

殿中的百官也是一愣。

“对呀,杨浩呢?你们有谁见到他了?”

登时大兴殿中,因为杨浩的下落,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大殿的一个角落里,骁果右军的军司马萧铉苦笑起来了。

“唉,杨浩啊,我也救不了你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朝野风议(终)(今天只有一章了)

大兴殿中,众大臣们张望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杨浩的身影,不由错愕起来。

“咦,杨浩去了哪里?”

“今日陛下回宫,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都敢缺席不成?不应该哦~~~”

“是呀是呀,确实有些不像样子!”

“哼!依我看啊,杨浩此子侥幸取得了些战果,自恃功高,不将我等放在眼中也就罢了,竟然连陛下的宴请都缺席,实在是放肆之极!”

“不对呀,在城外行宫的时候,似乎好多人都见过杨浩……”

“见过又如何!现在他人呢?还不是一样的傲慢无礼!”

一时间,整个殿内议论纷纷,有些官员甚至若有似无散布出贬低杨浩的言论。

“糟了!怎么会这样?这下麻烦了!”

萧铉听得心惊胆战。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针对杨浩,而杨浩缺席皇帝的宴请,只是矛盾爆发的一个导火索。

一想到此关节,萧铉冷汗都流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按照杨浩之前的说辞,恐怕非但没有什么作用,而且还会火上浇油。

“说不是,不说也不是,我该怎么办呢……杨浩啊杨浩,你可把我害苦了!”萧铉心忧如焚。

“哈哈哈哈~~~~”

离着稍远一点的位置,杨暕却是大喜过望。他刚要想办法对付杨浩,杨浩就自己作死送上门来一个天大的把柄,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好机会!这次我要打的杨浩不能翻身!告诉裴少卿依计行事,另外,把那份弹劾杨浩的折子,也送给虞世基一份!”

杨暕冷静地指挥着,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是胜券在握。

皇甫谌一惊:“送给虞侍郎?他会帮王爷吗?”

杨暕冷笑道:“虞世基会不会帮忙,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知道虞世基绝不会坐看杨浩势大,是必然无疑的!你把折子递上,什么都不用说,本王倒要看看虞世基会如何选择。”

打击杨浩,当然是杨暕一步重要的棋招,但借此试探一下虞世基的态度,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此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如果能趁此机会拉拢虞世基倒向我,对我却是有莫大的好处,与之比起来,打击杨浩反而是次要的。”

杨暕对自己的这一手布置,暗暗自得。

一想到皇兄病重,自己夺嫡的机会便大了几分,如果再能拉拢到几位朝中重臣和他们背后的世家支持,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杨暕就开心的不得了。

而此时——

杨广的酒意散了一些,听着殿下臣子们的议论声,微微皱起了眉头,也不出言喝止。其身后的尚太监却是吓了一跳。

“这杨浩,怎么行事如此鲁莽!你这样不辞而别,恐怕要惹陛下不高兴了!唉,明明是你立下好大功绩的机会,怎么转眼就成了这副情景了呢……哎,洒家要不要帮你一把呢?”

尚钦太监心念急转,想起杨浩的种种不可思议,暗暗叹了口气,上前几步跪倒在杨广身前,朗声道:“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嗯?”

杨广眉毛一挑,惊讶望着尚太监,讶声道:“尚钦,你又有何罪?”

尚太监低眉顺眼,恭敬道:“回陛下,杨浩曾向奴婢通报说数月未归,思念故去的父母,入大兴城之后,便先行离去了。奴婢一忙却把此事忘记了!若非陛下提及杨浩,奴婢只怕还想不起来他的托付。恳请陛下恕罪!”

此话一出,殿中不少人立刻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杨浩怎么会无缘无故缺席宴请。”

“想不到杨浩此子还是个至孝之人!惦念已故双亲,情有可原!”

“嗯,秦王府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此番随陛下西征立下赫赫战功,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倒也是人之常情啊!”

杨广讶异看了尚太监一眼,脸色舒缓下来,笑道:“原来是这样!既是如此,朕就不追究了。你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

尚太监被杨广看的那一眼,吓得浑身发毛,好在后面杨广的话语,让他绷紧神经放松了下来。心道,好悬,终于混过去了。

“该死!怎么会这样!”

眼见杨浩的把柄就这么飞走了,杨暕大失所望,脸色铁青。

“王爷,属下怎么觉得尚公公是在故意替杨浩说好话呢~~~”皇甫谌凑了过来,一边禀报,一边眼神狐疑望着重新回到了皇帝身后的尚太监。

杨暕一惊:“哦?”

皇甫谌道:“王爷你想啊,哪里会这么巧,杨浩托尚公公向陛下请辞,尚公公竟然忘记了!而且尚公公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大臣们对杨浩疑心的时候才站出来,这太可疑了……”

杨暕一愣,心想对呀,尚钦可是堪比宗师级的高手,就算年纪稍大了点,也绝谈不上老迈,而且常年服侍父皇左右,一颗心玲珑剔透,怎么可能轻易把一件事情给忘记了!绝对是老东西故意护着杨浩!

一想到这里,顿时脸色难看起来,震惊道:“尚钦,怎么会……替杨浩说话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皇甫谌疑惑道:“会不会是尚公公拿了杨浩什么好处啊?”

杨暕按捺下心中的震惊,缓缓摇头,沉吟不语。尚钦可是父皇身边的心腹,怎么可能轻易被收买呢,一定是尚钦和杨浩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联。杨暕对杨浩的忌惮又浓了几分,恨意也增加了不少。

皇甫谌又问道:“王爷,那我们还要诘难杨浩吗?”

杨暕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大兴殿上传来,登时又惊又喜。

“陛下,臣有话说。”

内史侍郎虞世基突然离席站了出来。

“嗯?虞卿请讲!”

杨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

“陛下,臣要弹劾杨浩!”虞世基沉声道。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什么!”

“虞世基竟然要弹劾杨浩?杨浩在骁果军可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如何弹劾他呢?”

“这是什么情况?”

“虞世基可是陛下心腹,他出来弹劾杨浩……难道是陛下……实际上对杨浩有所不满?”

“嘶——极有可能!”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杨浩啊,多半是要倒霉了!”

……

来护儿和儿子来整互望了一眼,深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来护儿父子与杨浩打过交道,因为有秦叔宝,再加上在河阳共同击盗的情意在,他们父子二人在情感上,还是倾向于杨浩这一边的。此时听到大殿中诸多的不利杨浩的言语,震惊非常。震惊归震惊,不过两父子还没到站出来替杨浩说话的份上。

再者,虞世基弹劾杨浩的原因还没有说出来,他们更没有必要发声了。

此时大殿中,大多数大臣都是想来氏父子这样的心态,既有所关注,但又不是当事之人,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情。

殿下一角,宇文述皱着眉头,颇为深沉。

另一边虞世基已经开始痛陈杨浩之罪——

“陛下,臣首先弹劾杨浩在军中的擅杀之罪!”

“当初在龙首原,招募骁果军伊始,杨浩将副将赵行枢等三人痛殴致死。且不说赵行枢三人有无罪责,就算有罪,也需陛下过目亲查之后,再行定罪。而杨浩目无法纪,匆匆将三人处死,已经犯了军中擅专之罪!”

“其二,在西平郡,杨浩坐视宇文承基的骁果左军被吐谷浑骑兵冲击,直到骁果左军艰难扭转颓势之后,才堂而皇之现身,攫取战功!此罪其二,好大喜功,对友军落井下石!”

“其三,杨浩私立军规,擅立名目,骁果右军之抚恤奖赏,与陛下所立天差地远!谋国之重军以私惠,其意欲何为!”

“其四,杨浩隐匿战利缴获,触目惊心,仅焉支山一役,杨浩私匿战马一万余匹,私许将士以示其恩,其心可诛啊!”

……

虞世基情绪激动,把对杨浩的一条条弹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侃侃而谈。

“……太漂亮了!简直太棒了!”

杨暕听得目瞪口呆,却又欣喜无比。

虞世基所述的杨浩罪状,甚至比他送去的折子里面写的还要详细,他怎能不喜!虞世基口才了得,只看了一遍,便能深得其意,还能加以发挥,这一番弹劾堪称精彩!

原本他是想着让裴蕴先出言述说杨浩的过失,只需要虞世基站出来略微表态便可。没想到反击杨浩的主力,竟然变成了虞世基!

“实在是意外之喜!杨浩啊杨浩,我看你如何翻身!”

杨暕听着虞世基那些说辞,几乎要当场鼓掌。

那一条条的罪状,不但清晰明了,而且威力极大!其中一些条目,但凡能坐实,说杨浩意图谋反都不为过!

第三百二十五章 殿上争议

虞世基言毕,整个大兴殿里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咳咳,人算不如天算呐~~~”

裴蕴在人群中苦笑了一下。

本来应是自己配合豫章王弹劾杨浩的,结果竟然让虞世基占了全部风头,言辞之犀利让人瞠目结舌!在虞世基口中,杨浩几乎成了一个祸乱军国的罪大恶极之人!他有心站出来附和几句,但虞世基把话说得这么重,曲高和寡,连他也不得不三思而后定。

杨广眯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方才虞世基的谏言,酒意微酣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虞世基指责杨浩的话里面,有些是他知道的,比如骁果右军的抚恤和奖赏,以及杨浩克扣突厥战马的事情,杨浩还曾经为了这个与他耍赖来着。其他的几件事,杨广都也是略知一二,只是并未往下深思,听到虞世基如此归纳总结,杨广自己也微微一惊,不免对杨浩多了几分谨慎。

杨广尚且如此,其他大臣更是根本不知道杨浩行事的来龙去脉,只听虞世基当殿这么一讲,却是严厉的不能再严厉了,谁还敢替杨浩说话!

登时大兴殿中,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糟糕!”

尚太监站在杨广身后,后背直冒冷汗。

他刚刚帮杨浩挡了一出,现在又来这么一出,总不能还要他站出来挡枪吧?况且虞世基的那些指证,他根本无力反驳!虞世基所说的那些事儿,估计十有都是真的,但是杨浩用心到底有没有其说的那么险恶,却是仁者见仁了,不能一概而论了。

“洒家也是猪油蒙了心,寻思着帮你,哪想到——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瞧这通惹是生非的劲儿,洒家一大把年纪,非要被你吓出个好歹来不可!”

尚太监一颗心砰砰直跳,又急又气,有心帮忙,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敢造次。

“噫……只知道骁果右军有不俗的战绩,却没想到其统领杨浩竟然如此不循规蹈矩!军中之事,瓜田李下,最是难述说清楚……”

“可不是嘛!只不过虞世基如此针锋相对,确实出乎意料。”

“满殿文武大臣没有一人站出来替杨浩说话,要我看,这次杨浩是祸非福啊~~~”

下面的大臣们窸窸窣窣,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杨广眼睛扫过殿内众臣子,最后落在虞世基身上,凝目沉声道:“虞卿——你是说杨浩要谋反?”

谋反!

众大臣登时被吓了一跳。

这样的字眼,经由杨广之口说出,哪怕宇文述这样的重臣,也不由眉头猛跳,心惊不已。

瞬间大兴殿中的空气都变冷了!

虞世基躬身道:“臣不敢妄言,请陛下定夺!”

杨广暗暗叹了口气,复看向宇文述,问道:“不知宇文卿是何意见?”

宇文述先是看了虞世基一眼,然后扳过身来,脸色一肃,正色道:“陛下,老臣觉得虞侍郎言重了!杨浩屡立奇功,还曾危难间挺身而出,大破偷袭而来的突厥人……”

虞世基上前一步,冷笑道:“许国公言下之意,无非是骁果右军战功卓著,孰不知越是如此,其危害越大!若是一支庸军,倒也未必造成多大的危害,但是——骁果右军绝非易与!此等神军,竟落在杨浩这等逾矩跋扈之人手中,实非大隋之幸!”

“陛下,臣请求严查杨浩!若有谋私之举,自当朝廷议定其罪!”

虞世基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宇文述皱眉道:“虞侍郎,那若是最后查无实据,杨浩并没有谋私呢?”

虞世基看了宇文述一眼,朗声笑道:“许国公问得好!”

“如果能证明杨浩清白,自然是最好!不过——即便杨浩没有谋私,也不适合继续统领骁果右军。如今骁果右军乃是陛下神军,而非杨浩一人之军,三军号令、将帅统筹,自然要遵从陛下旨意,哪能由着杨浩任性胡来?这一点,许国公半生戎马,不会不知道吧。”

虞世基说到这里,重新面对杨广,深深一揖,恭声道:“陛下,臣以为在查证杨浩清白之前,骁果右军宜应另择忠勇良将,代为统领,望陛下三思啊!”

宇文述惊讶望着虞世基,沉默不语。

杨广似笑非笑看着他,笑道:“宇文卿,你觉得呢?”

宇文述沉声道:“回陛下,老臣仍是觉得,骁果右军未到换帅之时,杨浩招募此军多有建树,臣亦愿意与杨浩探讨一二,互相印证……”

虞世基冷笑道:“许国公未免也太自谦了吧!我偏不信骁果右军离了杨浩就无能为力了,难道我大隋千百将帅皆不如一黄口小儿?还是说许国公你自认不如那杨浩?简直是笑话!”

“你……”

宇文述听虞世基冷嘲热讽,不由眉毛竖起。

“好了,你二人不要争执了!杨浩之事,骁果右军之事,改日再议,朕乏了,宴会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尚钦,扶朕回宫。”

高殿之上,杨广略显懒散的声音传来。

“臣等恭送圣上!”

大兴殿上的讨论,因为杨广的一句话戛然而止,众臣子躬身请辞。杨广摆了摆手,在尚太监的搀扶下,朝后殿而去了。

百官们目送皇帝离去,纷纷起身离殿,宫女和小太监们上来收拾宴请的残羹杯盏。

“许国公留步!”

刚刚出了大兴殿,宇文述就听到身后虞世基的声音传来,不由驻足。

“不知虞侍郎还有何见教?”

宇文述望着小步趋近的虞世基,淡淡说道。

虞世基笑道:“见教不敢,许国公言重了!”

宇文述皱眉道:“方才虞侍郎在殿内,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虞世基笑了笑,摇头道:“虞某亦是不懂,许国公为何屡屡替那杨浩说话,虞某实在是好奇得紧呐~~~”

宇文述眼睛翻了翻,淡然道:“我一生都是行伍粗人,看问题自然跟虞侍郎不同,陛下面前,某不敢曲言。”

虞世基一声冷笑,“这么说来,许国公是认为虞某在曲言诬蔑杨浩了?”

宇文述不答,眼睛望了虞世基一眼。

虞世基缓缓摇头,眼睛里尽是不屑,“没想到许国公半生戎马,竟然也会妇人之仁!”

“虞侍郎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宇文述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一拱手,转身离去。

虞世基凝目望着宇文述的背影,心思沉重,眼神中有可惜、愤慨、不解、疑惑,不一而足。

“秦王府乃天命所弃,这一点毋庸置疑!宇文述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怀疑,难道……他们宇文家也……”

虞世基站在大兴殿的台阶之上,心情如夕阳一般忧郁。

第三百二十六章 杨广的心思

尚太监陪着杨广转到后殿,早有小太监奉上了清酒解乏的茶水。

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青瓷茶盏,尚太监恭恭敬敬放置在杨广身前的案上,道:“圣上,这是刘方将军南讨占城带回来的蛮茶,据说当地土人饮用此茶祛湿除瘴,与咱们中原饮法颇有不同,圣上您尝尝~~~”

杨广眼睛微微一亮,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皱眉道:“咦,怎么是白茶?”

大隋寻常饮茶,都是将茶粉投到釜中蒸煮,然后配以葱姜橘子之类的佐料,而且还会放盐,煮沸之后,取其清汤饮用。而白茶则是纯清水煮的茶,没有添加任何配料。这种煮法在大隋是不多见的。

尚太监陪笑道:“奴婢刚刚饮此茶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此茶不同于中原蒸青绿茶,圣上不妨多饮几口,自然别有一番味道!”

杨广皱着鼻子,狐疑看着手中颜色青黄的茶汤,不由好奇起来。其实刚才他喝的一口已经察觉到了此茶与平日喝的茶不同,虽然没有添加调料,但是茶味仍然凛冽,而且多了一股寻常茶叶没有的清香。听了尚太监的话,推盏及唇,慢慢饮了几口,果然别具风味。

“嗯,不错!此茶上佳!”

杨广咂摸着品出了味道,越尝越觉得口感舒适。

尚太监赶紧示意小太监再去取茶,转过身,笑道:“此茶解乏消渴都是上上之选,圣上可以多喝点。”

杨广却将手中的茶盏一推,放置在书案的一角,抬手指了指书案上的奏折,沉声道:“饮茶只是小道,朕倒是并不在乎,尚钦,你给朕读一下这些政事处理的折子……”

“是,圣上!”

尚太监不敢怠慢,驱前两步,从一大摞的折子上,一件件开始读起。这些折子大多是杨广西征期间,辅国太子杨昭和司徒杨素负责处理的。从中央到地方,从中原到边塞,事无巨细。

尚太监轻声读来,无论是声调还是节奏,都非常地拿捏,既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让杨广听得清清楚楚,此等功力,却不是一般的小太监能够轻易做到的。由此可见,杨广对近侍的要求之高,绝非溜须拍马、敷衍塞责就可以胜任的。

杨广微眯着双眼,听着尚太监将一件件政事娓娓道来,时而满意点头,时而眉头轻皱,偶尔手指在书案上点一下。

每点一次手指,尚太监便把正在读的折子,捡出来单独放在一边,以便杨广亲自查阅。

这种君臣间的默契,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砺出来的。当年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尚太监便随从在身边,一直到杨广被立为太子,再到后来登基继位,皆是如此。

约一个时辰后,小太监来添茶水,这对君臣主仆才暂停了下来。

“西征期间,草原的启民部没有趁火打劫,很好,总算是有些聪明,否则,哼哼~~~而高句丽居然敢进犯辽东城,简直大逆不道,朕决不轻饶!”

杨广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神色威严地说着。

尚太监趁机插话道:“是呀,陛下还记得否,今年上元节的时候,高句丽还曾派人刺杀过杨浩,狼子野心实在是嚣张啊!”

杨广听到尚太监提到杨浩,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却是将尚太监吓了一跳,暗忖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被皇帝看到了。正忐忑的时候,杨广却先转移了话题,让尚太监一颗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松了。

“江南运河段几乎已经完工了,这很好,沿途的各郡官员都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尚钦,你帮朕记着下次那么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朕要亲自奖掖他们。”

“另外,梁毗已经就任刑部尚书了,开皇律的修订工作也要抓紧进行了,一些过于严苛的刑罚,应当适当削减、废除,这件事你也要帮朕记下,返回洛阳之前,朕要诏见一次梁毗,有些事情还要叮嘱过问一下……”

杨广一边翻看折子,一边随口说着。

虽然说话条理分明,但他的脸上却有些凝重。

折子上很多处的朱笔,看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太子杨昭所做,联想到杨昭病重,中间还曾昏迷过一次,却对政事处理,一丝不苟,心里便有些酸涩。

杨广心目中,太子杨昭几乎是完美的继任者,他几乎囊括了杨家所有的优点,既温醇有礼,又不乏智慧,处事老道,举止得体,辅助处理政事游刃有余。可惜竟是重病之身,太医口中,甚至神医孙思邈都束手无策,可悲可叹啊。

尚太监久侍左右,只看杨广神色,便能大概猜到他所思所想,心中亦是沉重叹息。无语以慰,只能陪侍在一旁。

好在杨广终是帝王城府,偶尔展示出来的虚弱情绪很快就收了起来,只见他脸色忽然一凝,恨声道:“没想到最出乎朕意料的,竟然是进士科考试制度,居然这么多世家跳出来反对,抑或阳奉阴违,简直可恶!”

尚太监闻言苦笑道:“圣上当然是为了招揽天下俊逸人才、文德之士,不过此举等于削弱了世家的察举之权,他们肯乖乖答应那才奇怪呢,奴婢听了亦是愤慨。”

杨广冷笑道:“哼!朕之决心,哪里是这些世家能猜度的!此制势在必行,而且将永为定制,以固我大隋江山,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跳出来捣乱!”

尚太监只是唯唯,没有发表见解。一是兹事体大,不敢随意发表意见,二来,杨广意甚坚决,也用不着他出言支持。

杨广说到这里,忽然一停,若有深意地看了尚太监一眼,笑道:“尚钦,你且说说对今天虞世基弹劾杨浩的看法。”

尚太监吓了一跳,颤声道:“奴婢不敢妄言。”

杨广笑道:“你都敢当面欺瞒朕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尚太监闻言如坠万丈深渊,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悲呼道:“奴婢罪该万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下蛀贼(上)

“尚钦你果然欺瞒朕了!”

杨广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笑望着跪在地上的尚太监,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尚太监扑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看不见杨广的神情,只以为自己小聪明败露了,惨声道:“奴婢辜负了圣上的信任,万死莫赎!”心中一片死灰,连后悔替杨浩掩饰的心情都来不及产生。

只听杨广淡淡道:“你起来吧,朕要是有心责罚你,早就在前殿揭穿你了,何必等到现在?”

“圣上~~~”

尚太监闻言愣愣的抬起头来,苍老的脸上涕泪还没来得及擦干。

杨广不耐烦地说道:“起来吧!再不起来,朕可要真的生气了!”

“谢圣上不杀之恩!”

尚太监如获大赦,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杨广再次看向尚太监,似笑非笑道:“这回你该说一下对杨浩被弹劾的看法了吧?”

尚太监脸上浮现出惭愧的神情,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虞侍郎所言……应该是夸大其词了……”

“哦?”杨广诧异望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尚太监见杨广并没有露出不悦,胆气壮了壮,心一横,沉声道:“圣上,杨浩对您的忠心可鉴,要不然绝不会在突厥人偷袭时拼死护驾,更不会在朝天隘雪崩之时示意大军后撤,当时虽然混乱,奴婢观察的仔细,杨浩和他的骁果右军一直护在中军大营近侧,就算当时奴婢来不及救援圣上,奴婢相信杨浩也一定会出手……”

杨广笑道:“你这么相信杨浩的本事?你都来不及救朕,杨浩又能有什么办法?”

尚太监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圣上恐怕有所不知,杨浩的武艺,其实已经不在奴婢之下,甚至有可能超过了不少!”

“什么?你是说真的?”

杨广听到这里,不由惊讶起来。没想到在尚钦心中,杨浩居然如此了得!要知道尚钦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宗师境的高手了,现在他竟然说杨浩比他自己还厉害,简直让杨广觉得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杨浩才多大啊?而且其习武最多不过几年,而且据朕所知,杨浩也并没有什么师父教授,哪里学来那么厉害的武艺?”

杨广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难以相信。

上次廷宴之上,杨浩力败突厥世子咄吉,已经大大出乎了杨广的意料,还能够用勇武来形容。但是现在听到尚钦说杨浩比他还厉害,那就太令人震撼了。

尚太监苦笑道:“奴婢亦不知杨浩是怎么练的,也许是天生奇才吧。奴婢修炼的是道家的真诀,蕴养的是道家的真气,天生对气机感应敏感至极,杨浩给奴婢的感觉便是其深若渊,其高似川,而且杨浩的真气极是平和,奴婢从他的真气中能感觉到,他不是阴谋诡谲之人。论堂皇正直、心胸坦然,恐怕天下间少有人能及得上他!”

杨广听得目光湛湛,惊讶道:“没想到尚钦你对杨浩评价如此之高!”

尚太监轻轻吐了口气,叹息道:“圣上,就算如此,奴婢也是对杨浩再三低估了。圣上还记得否,封言信刺杀杨浩,却被杨浩反杀掉;之后河阳城外,杨浩遭遇伏击,手下护卫几乎全军覆没,杨浩安然无恙,尽管奴婢勘察过现场,被当时的惨烈所震惊,亦因此对杨浩格外看高了几分,却没想到仍然是低估了他!杨浩所展现的武艺、军事才华,不过是冰山一角。直到现在,奴婢这样评价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小瞧了他~~~唉~~~”

杨广目光炯炯,喃喃道:“竟是这样!”

脸上亦是感慨无限的模样。

尚太监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还有一点,奴婢始终觉得杨浩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像极了一个人。”

杨广惊讶道:“像谁?”

“道玄真人。”尚太监屏气凝声,无比郑重道:“杨浩像极了当年的道玄真人!尤其是他身上那种冥冥的、难以言说的气息……”

“嘶……”

杨广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你说他像……道玄真人?”

尚太监重重点头,确信道:“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杨广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神情也是一阵恍惚。

“圣上?”

尚太监诧异地望着皇帝。

杨广回过神来,眼神闪烁了片刻,深深注目在尚太监身上,忽然转移了话题,道:“尚钦,你有没有发现朝中的大臣们,都若有若无关注着杨浩?”

尚太监一呆,细眉抖动了一下,不敢确定地点了点头道:“好像……似乎……是有那么一点。”

杨广冷笑道:“何止是一点!杨浩不过是秦王府的一个没有封爵的世子,你猜是什么让他们那么关注杨浩的?”

尚太监讶然望向杨广,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杨广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轻笑道:“呵呵,难怪你不知,当年你虽然已经随侍在我身边,但是当年那件事的时候,你还没有资格在场,所以才不知道……”

尚太监听得大讶,似乎杨广正在诉说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心中砰砰直跳,不敢打断杨广的思路,侧耳倾听着。

“开皇十四年,先帝……”

杨广眼神变得悠远,似乎再次见到了当年那诡异、震撼而离奇的一幕,随着他低沉的声音,当年的那件国运秘事再次被搬了出来。

尚太监仿佛听到晴天霹雳,震惊地听着皇帝杨广的讲述。

当年他只是杨广身边的小太监,没资格进殿,守在殿外等候差遣,确实曾听到过大殿中传来过一声匪夷所思的惊雷声,当时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故事!

“当年道玄真人羽化飞升,或者说兵解之前,金殿之中,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秦’字!就是这个秦字,让包括先帝在内的所有人愕然不已……可惜道玄真人已经不在了,不然他肯定能解释一二……”

即使时隔十多年,杨广想起当时的情况,仍然还是浑身寒意,情难自已。

而作为听众的尚太监,第一次听说此事,听得真切,哪怕是宗师境的高手,也不由手心微热,头皮发麻。忽然心中一动,惊讶道:“这个‘秦’字,该不会是秦王府的‘秦’吧?”

杨广脸上露出了不知是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涩道:“当年先帝还有诸大臣,甚至包括我都以为那个‘秦’便是指的秦王府,这个想法维持了很长时间,直到……”

杨广脸上忽然露出了悲伤的神色,顿了顿后,接着道:“直到我三弟秦王杨俊身死之后,朕才悚然惊醒!”

尚太监惊讶望着皇帝,不敢说话。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下蛀贼(下)

即使身为最贴身的内侍,二十多年追随相伴,尚太监也不曾见过杨广如此剖心置腹袒露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涉及天下国运以及皇家秘事,更让他心中多了一份战战兢兢的兴奋感。

“朕这几个兄弟里面,唯秦王仁恕慈爱,虽喜画屋雕栋、金玉丝竹,但绝不是豪奢无度罔顾国法之人。从去晋阳之后,朕发现三弟性情有些变化,等到他被先帝勒令回到大兴更是令人瞠目,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其后不过数载,秦王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竟然被认定是王妃崔氏下毒所害!呵呵……”

杨广忽然脸色一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尚太监,“朕与秦王关系最密,素来交好,尚钦,朕且问你——你说那崔氏到底是何等人?”

尚太监肃容道:“回圣上,奴婢对崔氏印象很深,那崔氏却是个性情温婉的好女子,胆子极小,连虫蚁之属都不敢触碰。当年因为此事还常常被秦王取笑,崔氏也不恼,只说‘虫子也有父母妻儿,放它一马’,秦王笑着摇头,然后依言而行。秦王夫妇琴瑟和谐,恐怕世间十之七八的夫妇皆不如也。”

杨广叹道:“这样的一个女子,会下毒毒害自己的丈夫?朕当年便有疑虑,所以才会让你暗查秦王府。”

尚太监点点头,略有些惭愧道:“圣上英明,当年奴婢确实查到了秦王府里有个行为异常的婢女,只是不曾想……那婢女竟然身怀武艺,提前察觉到了奴婢的布置,拼死而逃,奴婢带人追了她几日,那婢女见势不妙,最后自戕而死,查探的唯一线索就此中断,实在是可惜!”

杨广沉重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怅然道:“秦王之死疑点很多,先帝草草定案,处死了崔氏,其中的一些考虑,很难说没有受到当年国运秘事的影响,放到现在来看,恐怕是错了的!”

尚太监震惊低下头去,杨广述说往事,而且说先帝犯错了。这种事情,他却不敢随意附和,只能默默听着。

只听杨广又道:“其实一开始,朕也以为那次金殿之上出现的‘秦’字指的是秦王府。受玄龟令损毁的暗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秦字会阻碍大隋国运,朕也半信半疑,或者说信者犹多。然而——”

“此后数年,朕辅佐先帝处理政事,再等到继位之后,朕亲掌天下,却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秦王府是大隋的秦王府,秦王是先帝的儿子,怎么可能对大隋天下不利呢?若说秦王府中之人,能扭转国运,甚至是做到朕的位置上,朕扪心自问,似乎也不是难以接受,朕所求者,唯我大隋国祚长久,其它的都不甚重要。”

“况且天下兴衰,自在人心,依托于神秘莫测之事,实在是舍本逐末之举!自始皇帝以下,屡有汉高祖斩白蛇之类的传说,朕却觉得不齿。历来得天下者,皆能除恶权、惠百姓,此其能得天下之根本也,而非鬼神庇佑。”

“今朕之大隋,最大之敌非是鬼神之念,而是人心蛊惑!”

“自魏晋以来,天下几分几合,民不聊生,然而世家大族却是越来越盛,士族根固,门阀高深。不客气的说,先帝能建立大隋,也是因为杨家乃门阀之列,得其拥护,遂可以代北周而立隋!”

“观今天下,以北魏八柱国集团为代表的关陇贵族,盘根错节,势力极大;山东的五姓七家,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何其庞杂!除此之外,还有盘踞江南数百年的吴姓士族顾、陆、朱、张等,与南迁的侨姓士族,虽然实力有损,但是江南田粮庄园,积累极丰,也不可小视。”

“天下如此多的世家,朕想想都觉得寝食难安,与其说朕与世家共天下,倒不如说朕是世家手中的筹码,如果出价得当,只怕他们立刻会毫不犹豫将朕卖掉!”杨广神情激动喘着粗气,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尚太监震骇道:“他们岂敢如此!”

杨广看了尚太监一眼,嗤笑道:“他们如何不敢!”

尚太监哑口无言,默然以对。

也是,隋既然能代北周而立,焉知隋不会被其他人所代替?世家们甚至不用站到台前,他们只是暗地里涌动,就能左右时局。这是一股庞大到令人震惊的力量,连皇帝也不敢轻视,只要让他们寻觅到机会,联合起来,天翻地覆又有何难呢?

杨广悠然道:“所以朕殚精竭虑,也要削弱世家,为我大隋,为天下百姓除此蛀贼!世家门阀掌握地方,朕便要修驰道、开运河,弱其枝干;士族子弟出将入相,朕便要废九品中正,开科举,广络天下之才!”

“大隋之国运,天下之基石,在此一举!”

“成则世家弱而天下固,败则……败则朕与大隋皆亡!”

尚太监跪在地上,颤声道:“圣上必能成功!奴婢一定陪伴圣上一起埋葬天下世家!”

杨广笑了笑,叹了口气,无奈道:“尚钦不必如此言重!朕也不是要将世家们斩尽杀绝,只要他们能限制好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少的蛀蚀天下,朕就心满意足了。说到底,世家对大隋也是有功劳的,也非全无是处。只是当他们壮大到足以影响社稷安危的时候,如果没有反哺天下的良知,则就成了大害、国之蛀贼!”

“朕要做如此难的一件事情,坎坷自不必说,世家的反弹也绝不会少,朕忧心忡忡啊,能值得朕信任、依靠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杨素、宇文述都是朕的肱骨之臣,相比其他世家来说,朕暂时也只能依靠他们,所以当宇文家与杨浩起了冲突,朕也只能委屈杨浩一二,另外,宇文述两个儿子,虽然犯了国法,朕也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这里,杨广沉郁的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笑意,望着尚太监,笑道:“尚钦,你有没有觉得杨浩的有些举动,暗暗契合朕的心意?”

尚太监微微一惊,想了想后,不敢确定地试探着说道:“圣上,是说骁果右军的诸多制度吗?”

杨广频频点头,大笑道:“正是!正是!杨浩革除了所有骁果右军中的武官,一律以比武方式遴选最低等军官,然后层层选拔起来,岂不像极了朕开创的‘进士科’取士办法?”

尚太监眼睛一亮,惊喜道:“果然是有些相同!”

杨广自得的笑了一下,“尚钦,你等着看吧,肯定会有人跳出来要朕夺了杨浩的兵权的!”

尚太监失声道:“圣上是说虞侍郎?”

杨广摇了摇头,冷哼道:“当然不是他!虞世基不过是被人当了枪使,背后自然还有别人!唉,虞世基对朕算是忠心耿耿,但是太迂腐死板,不知变通,却也不好呵责于他~~~”

“真正对杨浩不满的,还是朕刚才说的那些世家。在骁果右军出现之前,世家子弟出则为将,好不威风,连朕都没有办法,不得不依靠他们领天下府兵,呵呵,没想到让杨浩轻轻松松破了此局,你说,那些世家会不会因此惊醒,要把杨浩换下去?”

尚太监一惊,下意识问道:“那杨浩岂不是要糟了,咦,不对!骁果军是圣上亲自下令招募的,杨浩的废与立,决定权在圣上手中呀。”

杨广神秘笑道:“话是如此,不过朕倒要看看杨浩他如何反应,这小家伙,越来越有意思了!”

尚太监讪讪笑了笑,心中暗暗焦急。听皇帝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站出来直接支持杨浩,这么一来,杨浩怕是要吃些苦头了,不免替他担心。

正思虑着,忽然心中咯噔一下,清醒了过来,暗暗叫道:“对呀!洒家为什么要替杨浩担心呢?这小子差点害惨了洒家,他的死活,洒家才不管呢,哼~~~”

杨广瞧见尚太监脸上忽忧忽怒的神情,差点笑出声来,也不揭破,自顾自说道:“杨浩或许做得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对朕来说,却是极好,替朕分担了许多愁闷,哈哈——”

尚太监勉强神色一振,恭敬道:“陛下圣明!”

杨广抚案微笑不语,心中已然有了一番计较。

第三百二十九章 休假

在皇宫里风云跌宕的时候,杨浩一行人刚刚返回秦王府。

“少郎君,我们到家了!”

小鸾有些激动,绕在杨浩身边,像一只久别重逢主人的猫咪,一会儿走在前面,担心自己挡了路,被人误会小小婢女太嚣张,趾高气昂;于是又落在杨浩身后,却总是心情难抑,情不自禁想靠近杨浩,又加快了脚步;唯独不敢与杨浩并行。那不是一个婢女应该有的举止。

渊瓷英跟在杨浩身后几步,笑眯眯看着小鸾的手足无措,心情美好而温馨。

“唉~~~”

渊瓷英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小鸾,可以单纯地做一个婢女丫鬟,一心一意只想着心中的人,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在意。

“我也能做到吗?或者说我愿意这样的归宿吗?”渊瓷英眼神有些迷离,久未起波澜的内心,因为杨浩的归来,再次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是呀,到家了!”

杨浩也很有感慨。

踏进秦王府的那一刻,他脑中回想起了当初带着小鸾从长安旧城返回大兴城时候的情景。此后,很多美好的事情发生,还有很多美好的人走进他的生活——阿姐永丰公主、崔长芳、张氏兄弟,当然还有张灵姝,陆晴清等……也有不少令他讨厌的人和事,纠缠而来,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已经迅速成长了起来。

对于那些在黑暗中盯着他的人,杨浩不介意狠狠回击回去。

“属下参见少郎君!”

石进等留守大型秦王府的护卫出来拜见杨浩,神情激动。这几日他们已经听闻了在大兴城传的沸沸扬扬的神威骁果右军的战绩,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自豪。

那样的人物,不是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宇文承基,而是他们的少郎君啊!怎能不与有荣焉!

杨浩微笑着让他们不必多礼。石进等人帮着杨浩把此行带回来的行李等物收拾起来,丑奴则带着小道玄在前院安置下来。

“咦,这里果然比道源观好多了!”

小道玄进了秦王府之后,对一切都感觉新奇,不由啧啧称赞,看到丑奴将他的被褥铺好之后,歪着脑袋问道:“师兄他住哪里啊,在我隔壁吗?”

丑奴看了小道士一眼,笑道:“怎么可能!少郎君住在正宅,你的隔壁住的是我,我叫丑奴你记好咯!”

小道玄皱着小眉头,一脸古怪道:“为什么?那我不住在这里了,你带我去正宅,我要跟师兄在一起……”

丑奴失声笑道:“正宅里都是女眷,哪里能让你住进去!你还是呆在这里吧,再说,过些日子,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返回龙首原骁果右军驻地了。”

小道玄一脸失落,疑惑道:“是这样吗?”

丑奴笑着点点头,继续帮小道玄整理房间。

杨浩返回后院,在小鸾的服侍下,先洗漱了一番,身洁衣新之后,小鸾细心地替他梳理着束发,杨浩则端坐在书案前写信。

阿姐永丰公主等人还呆在洛阳,杨浩琢磨着西征得胜归来的消息快要传到洛阳了,便写信嘱托一下。实际上在西平郡的时候,杨浩就已经书信告诉阿姐不要担心他,安心待在洛阳。一来不放心,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太过辛苦,二来自己归期未定,实在不好预先通知阿姐。因此索性叮嘱阿姐不用返回大兴城了。

杨浩写完给阿姐的信后,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几封,一封当然是给清河张家的,一封给舅舅崔弘度的,另外还有一封却是写给崔长芳,恭贺他新婚燕尔的。

刚才之前,杨浩已经问过了石进,崔长芳的大婚是六月初四开始的,几乎与他出征的日子吻合,秦王府以杨浩和永丰公主的名字各自奉送上了厚礼,杨浩遗憾没能亲自参加,只好再次写信恭贺一番。

除此之外,则是顺便询问崔长芳愿不愿意入骁果右军。

骁果右军不比其他府军,很多建设性的东西已经逐渐架构起来,崔长芳辅佐着萧铉做一些事务性管理还是能够胜任的,尤其是一些不方便指示萧铉去做的事情,用起崔长芳来,则就顺手多了。

杨浩觉得崔长芳为人善谑,乐于交际,不像张氏兄弟、房英那般的书呆子气,反而在骁果右军中会一展所长。而且任他为事务性的辅职,也不用担心坏了骁果右军的选拔晋升制度。在这一点上,杨浩当然任人唯贤,但是也绝不会举贤避亲。

给舅舅和崔长芳的信,杨浩派石进直接送去了崔家在大兴城的府邸,然后由崔家再派人送达,这样一来,反而比直接走朝廷驿站还要迅速很多。

“张小娘子定然会很欢喜!”

小鸾偷偷望着杨浩伏案给张灵姝写信,写了足足好几张大纸,眼睛里冒着星星,既高兴又羡慕。

杨浩却没有注意到小鸾的小心情,写完信之后,小心封装好,然后一并让石进投递了出去。

晚饭之前,秦王府上突然来了一位小公公,见到杨浩之后,说是尚公公派来的,塞给杨浩一张纸条后,便匆匆离去了。

杨浩惊讶收了纸条,送走小太监之后,打开纸条扫了几眼,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已经了然。

“尚太监多有维护于我,倒也是一份恩情,实在是有些意思~~~该不会是杨广的意志也有关系吧?”

杨浩对纸条的内容虽然惊讶,但是对于尚太监所流露出来的善意,也觉得诧异,不由联想到了皇帝身上。毕竟一个当红的大太监,对自己这样一个无爵位的秦王世子如此关照,确实有些非同寻常。

杨浩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便是杨广对自己的态度,是尚太监立场转变的根本原因。

一想到这点,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毕竟是皇权天下,帝王的好恶,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因素。杨浩立身的根本,还是要托庇于大隋皇权。

因此,即便知道了虞世基对他的骁果右军有诸多弹劾,杨浩从尚太监的态度中,推测出了一些些杨广的倾向,心中了然的同时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呵呵,骁果右军果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了,只怕现在盯着我的位置的人,不止他一个!”

杨浩心中盘算了一会,然后摇头轻笑了起来。

当然了,说一点也不担心肯定是假的,骁果右军是他的心血,也是试验之军,虽然早有预见,但是真到有人对骁果右军起了觊觎之心,杨浩难免会有些不爽。

但自己手里的兵权是杨广赋予的,杨广一念便可剥除,所以无论杨浩爽不爽,都不是关键的因素,索性顺其自然,静观事态发展。

“小鸾,叫大家一起去前院吃饭,今晚可以多喝点酒!”

杨浩吐了口气,暂时抛下所有的心绪,招呼小鸾去张罗晚餐。

“是哩!少郎君。”

小鸾应了一声,穿花蝴蝶般去了。

第三百三十章 你要干吗

秦王府的晚餐很隆重,而且口味极佳,所有人的吃得很开心。尤其是少年道人道玄,口舌之间的享受,再次冲淡了他对老道士的思念。

“这真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了!”

小道玄吃的满手是油,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开心地嘟囔着。

羊腿也是烤制成的,不过比起在大斗拔谷那次,虽然羊肉鲜美方面差了点,但是秦王府中的佐料更多。不少在小鸾等人眼中奇奇怪怪的佐料,都是杨浩嘱咐小石头去西市的胡肆中辛苦搜集来的。谁也没想到这些闻上去怪异的胡人佐料,经与烤的冒油的羊腿混合后,反而散发出了令人迷醉的香味,所有人都禁不住食指大动。

就连心事重重的渊瓷英,也小口小口撕咬着,为美食所吸引。自从杨浩回来之后,她便没敢与杨浩对视过,努力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人。而杨浩似乎除了刚见面时令她羞不可抑小动作外,再也没有过多注意到她,不禁让女子心情放松了少许。

“胡椒和孜然都有了,可惜缺少辣椒啊,不然还能弄出火锅来,岂不快活?小石头在胡肆中没有找到辣椒,不知道是此时真的没有辣椒,还是说辣椒不是胡人从西域带来的?”

杨浩一边吃,一边想着。前世的自己是个特警,知识面虽广,但也不是面面俱到,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辣椒的原产地在哪里,只能遗憾作罢。

不过,即使这样,秦王府的众人也都吃的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之后,杨浩令大家回去休息。除了夜间守更的护卫人员,住在前院的秦叔宝、穆离等人纷纷向杨浩告辞,各自回房去了。

夜风凉凉,杨浩目送众人离开,站在院子中深吸了口气,神清气爽,于是招呼小鸾返回自己的东院。

小鸾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慢慢返回。她是杨浩的贴身婢女,是少数有资格住到后院的下人。别看在杨浩身边娇憨可爱,当面对秦王府的下人时,却是一副大人的面孔,像小石头他们,都得喊一声小鸾姐姐,可见其地位。

“咦,瓷英姐姐,你去哪里?你的房间在后面的,你忘记了吗?”

小鸾眼睛滴溜溜一转,发现了混在婢女中试图随着她们一起去前院住处的渊瓷英,不由喊了一声。

“啊!”

渊瓷英被小鸾喊破行踪,身体一僵,停了下来,艰难地转过头,惊慌道:“我……我……想着少郎君回来了,后宅可能有些乱……所以还是……”

小鸾上前挽住了渊瓷英的手臂,笑道:“瓷英姐姐,你怕是喝醉了吧,怎么糊涂了?后宅只是多了少郎君而已,前院却多了这么多人,你回去前院那才叫乱呢,走吧,少郎君都等不及了!”

“……”

杨浩眉毛跳了跳,心虚地望了小鸾一眼,发现小鸾似乎只是随口说说,并非是调侃他和渊瓷英,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啊!我……我……”

渊瓷英瞬间俏脸红布,紧张得要命,只以为自己和杨浩的‘奸情’被小鸾知晓了,心砰砰砰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

“咳咳~~~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杨浩生怕渊瓷英不打自招,立刻咳嗽了一声,当先朝东院走去。

小鸾则拉着渊瓷英,紧紧跟随在后面。

“咦——瓷英姐姐,你身体好热,是不舒服吗?”小鸾惊讶的声音响起。

渊瓷英吓了一跳,辩解道:“没……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喝多了热水吧……而且吃了好些东西……”

“哦,晚上吃太多不好的,唉,不过我也吃了好多,都怪少郎君弄的东西太好吃了,想停也停不下来!”

小鸾眼眸闪亮,点点头,心有戚戚焉。

杨浩在一旁笑道:“好了,都洗漱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我还要回龙首原呢。”

小鸾惊声道:“啊!少郎君才回家一天,又要回军营吗?”

杨浩道:“军营中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在骁果军的军士们休假前,我还要在军中待几天,然后才能回来。”

“哦。”小鸾怅然若失,无精打采应了一声。

杨浩安慰道:“过几天就好了,我能在家中待一个月,如果军营一切顺利,我可能还会有更多时间的。”

小鸾这才俏脸转晴,又开心起来,娇声道:“嘻嘻,少郎君一定累了吧,我这就去准备浴桶~~~”不理会杨浩是否愿意,风一样旋身去了。

“我去帮小鸾。”

渊瓷英哪敢与杨浩独处,低着头急急去了。

杨浩望着女子姣好的身影,心中不由一荡。也许是吃得太饱了,心思也格外容易放肆生长。毕竟这个身体食髓知味,又是久旷之身,再加上年轻气盛,一旦冒出苗头,便以燎原之势熊熊燃起。

很快,小鸾和渊瓷英搬来了差不多半人高的浴桶。添完水之后,小鸾想服侍杨浩入浴,结果被杨浩赶走。

渊瓷英也是满脸通红地退走了,心情忐忑刚刚返回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点亮烛火,就听到细微的脚步传来,心砰砰直跳,一抬头就望见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她房间外面,明知道对方是谁,仍然禁不住颤声问了句:“是谁?”

“你猜。”

杨浩推门而入,脸上挂着笑意,像灰太狼看到了美羊羊。

“你要干吗?”

渊瓷英惊慌退了两步,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着。

“我要干吗?”杨浩眼神流露出了玩味的神情,女子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后世的一个笑话,不由点了点头,凝望着女子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干啊。”

“啊——”

渊瓷英一声轻呼,原来是杨浩已经朝她靠了过来。

……

夜色静谧,院子里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声,杨浩躺在浴桶之中,神情惬意。在浴桶的另一边,一具白得耀眼女子身体,双手抱着肩膀,紧紧贴在浴桶边上,眼神羞怒哀怨。

杨浩看着女子因为戒备的姿势而凸显地更加明显的美丽锁骨,开心地笑了起来,打趣道:“都已经很熟悉了,你不用这么拘谨。”

渊瓷英咬着嘴唇,悲愤望着他,结果突然水中一只大手摸了过来,抓着她的手臂,哗的一声,拉了过去。

“你干什么!”

渊瓷英惊叫了一声,然后发现自己手掌撑在了杨浩的身上,不由又是一声惊呼,手忙脚乱放开,被杨浩紧紧地箍住,动弹不得。

“你……”

渊瓷英俏脸通红,发现自己跨坐在杨浩身上,姿势暧昧。

“嘘——不要吵到小鸾!”

杨浩咬着女子的耳朵说道,大手则从水中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游走不定。女子的身体真的是犹如玉脂一般,百玩不厌。

“不……不要……”渊瓷英一边颤声说道,一边想摆脱杨浩。结果身体刚扭动了几下,立刻不敢动了。因为她察觉到了杨浩身体的变化,登时又羞又气。

“嘿!”

浴桶里很快响起了一阵阵的轻微水花声,中间夹杂着女子蚀骨般的闷哼声,如泣如诉。这是生命的乐章,魅惑而充满魔力。

第三百三十一章 你会放了我吗(更晚了,抱歉!)

夜已深,渊瓷英穿着贴身的亵衣,蜷缩着身体,像只猫儿一样躲在床的一角。

“你靠近点,难道我会把你生吃了吗?”

杨浩坏笑着,抓住了女子的脚丫,硬生生把她拖到自己身边。

渊瓷英不敢挣扎,任由杨浩把她拉到了身边。竹篾薄床,两人又穿的清凉,挨挨擦擦,挣扎反而容易‘惹火烧身’,因此干脆认命地任杨浩施为。

“你不是说明日还要回龙首原吗?”渊瓷英轻咬着嘴唇,忍受着杨浩的邪手,穿梭在亵衣内,在她身上几处柔软地方,来回作怪。

“本来是挺想早点休息的,可是刚才活动了一番之后,神清气爽,怕是今夜不睡都没有问题……”杨浩笑着说道。

渊瓷英闻言,身子颤了颤。

“放心吧!今晚不会再有了,你虽然有些魅力,但我又岂是肆无忌惮纵欲之人!”杨浩笑着捏了捏女子胸前的柔腻。

“唔~~~”

渊瓷英的身子轻轻颤了颤。自从与杨浩有亲密关系之后,她的身体似乎对杨浩的抚摸极度的敏感,稍微有些碰触便如火似撩,鼻翼翕张,不自觉低低闷哼了一声。

杨浩暗叹了一声,怀中女子真是绝色天香的尤物,幸亏他定力深厚,否则只是这一声绵长、勾魂的"shen yin",便要引得两人战火重燃。

轻轻摇了摇头,体内真气流转,灵台瞬间一片空明,笑道:“嘿!咱们打平了。我不捉弄你了,你也别勾引我了。”

渊瓷英脸红得滴血,羞道:“我哪有勾引你,都是你动的手……”身体想挪开一点,可惜腰肢酸软借不上力气,只是上半身抬了抬,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了一片的白腻身体。

杨浩腾出一只手,替她拉了拉被角,并没有借机轻薄,让渊瓷英暗舒了一口气。

“听小鸾说你身怀武艺,而且颇为不低?”杨浩一手支在脑袋上,整个人侧躺在床上,眼眸含笑望着渊瓷英。

“嗯,学过一些剑技,不过平日里很少与人动过手。”渊瓷英默默点了点头。

杨浩手掌划过女子肩背,拂过腰肢,轻轻在女子圆臀上拍了一记,笑道:“难怪你体力这么好,虽似弱柳,但是摇动起来,倒是别有韧劲儿!”

“你……”

渊瓷英羞不可抑,一脸悲愤地望着杨浩。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些纳闷。”

杨浩突然话音一转,笑着问道:“你为何不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逃走呢?”

渊瓷英羞涩稍减,看了杨浩一眼,苦笑道:“你不怕我会武艺对你不利吗?说不定今晚……”

杨浩笑了起来,拍了拍女子的屁股,笑道:“你可以试试。”

渊瓷英一滞,撇嘴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我这点功夫根本不会被你放在眼里。”

杨浩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但是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若是铁了心要逃走,恐怕石进他们也不会发现。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不逃呢?是有什么目的呢,还是喜欢上我了,不忍离去?”

杨浩一边说,一边拿手指挑起了渊瓷英的下巴,戏谑地望着女子的眼睛,面带笑意。

渊瓷英眸光闪烁,终是敌不过杨浩的眼神,偏了偏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杨浩,你会放我走的,对吗?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做了一件玩物,既然你有一天会放我走,我为何还要自己辛苦逃走,要知道中原离着辽东那么远,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杨浩惊讶望着渊瓷英,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会放你走?像你这等美丽的女子,我又已经要了你,为什么就不会把你留在身边呢?”

渊瓷英深深看了杨浩一眼,摇头道:“你不会的!你连……那个……那个……”说到这里,突然支吾起来了,脸色红艳。

杨浩讶异道:“那个是哪个啊,你在说什么呢?”

渊瓷英鼓起勇气,仰头看着杨浩,眼眸泛着雾气,蚊声道:“你都不让我怀……怀上你的孩子,难道不是想着有一天会放我走吗?”

杨浩瞠目结舌,一脸古怪地看着渊瓷英,“呃,你连这个都懂?”

表面上惊讶,心中却暗叹道:“这个恐怕你是误会了我,我纯粹是本着计划生育、优生优育的原因,才会在关键时刻撤身而出。真没想到后世一个不起眼的小意识,会让你造成了这么大的误解!我怎么会轻易放你走呢,以后战辽东说不得还有用到你的地方。”

渊瓷英已经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我在辽东的身份也是郡主,以我的年岁,若是一般的人家,早就嫁人生子了,只因我大兄是东部大人,才由得我胡来,迟迟没选定夫婿。不过,床笫之间夫妻人伦,我哪里会不知呢。”

杨浩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那可未必,说不定,我改变了心意,今晚便让你怀我的孩子呢?”

渊瓷英吓了一跳,身子情不自禁缩了缩,抓着被角刚要躲藏,结果看到杨浩眼角的笑意,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不由气馁道:“你……你又戏弄我……”

杨浩压了上去,将渊瓷英摁在身下,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怪笑道:“难道你还真想再来一次不成?”

渊瓷英被杨浩压在身下,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一颗心砰砰直跳,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可怜模样。

杨浩看得欲念大赤,狠狠在女子脸上亲了几口,凑到渊瓷英晶莹如玉的耳朵旁,笑道:“若不是明日还有事情,我定不轻饶你!”

言罢倒向一旁,不再理会女子,竟是闭上眼睛,认真睡觉起来。

渊瓷英心惊胆战,久不见动静,睁开一条眼缝,看到躺在一边的杨浩真的闭目睡觉,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只是一颗心仍是狂跳不已。

“渊瓷英啊,渊瓷英,你之所以没有逃走,真的只是相信杨浩总有一天会放你离开吗?”

渊瓷英轻皱着眉头,黑亮的眼睛闪过一丝迷离。

除了以俘虏的身份不得不委身杨浩之外,她的心中似乎对杨浩还有很多不清不明的情愫,接触越久,杨浩在她心中也越发神秘,同时不可避免地勾起了她浓浓的好奇心。

虽然杨浩强行要了她的身体,但是一点也不粗暴,甚至有时候,让她觉得世间少有的温柔,而且与杨浩做那种羞羞的事情,渊瓷英虽然有些排斥,但是骨子深处,似乎越来越喜欢,也越来越沉迷其中,那种感觉似乎比族中的女子告诉自己的,还要美好、玄妙……

“呸呸呸!渊瓷英啊,你在想什么呢!”

渊瓷英拍了拍自己红透的俏脸,心虚地看了一眼杨浩的位置,暗道侥幸,还好黑暗中没有人看到,否则真要羞死了。

就在这时,杨浩突然转身,睁开了眼睛,把渊瓷英几乎吓了个半死。

“咦,你怎么了?”杨浩惊讶地望着渊瓷英。

“没什么……没什么……我晚上吃多了,睡不着……”

渊瓷英有些语无伦次。

杨浩奇怪看了渊瓷英一眼,没放在心上,随口道:“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们高句丽在辽东动手了,攻占了大隋的辽东城。”

“哦。”渊瓷英心不在焉应道。

杨浩看了她一眼,轻轻道:“据传高句丽攻打辽东城的领将,是高句丽的东部大人渊太祚。”

“啊!什么!”

渊瓷英一声惊呼,难以置信望着杨浩,胸口剧烈的起伏。

杨浩笑道:“渊太祚,就是你的兄长对吧?当初追捕辽东刺客的时候,明明所有人都授首了,我不知道你大兄是如何逃生的。不过若有下次,他可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

渊瓷英心中喜忧参半,颤声道:“大隋皇帝会派你去平定辽东吗?”

“不好说。”

杨浩摇摇头,好奇道:“怎么,你怕我去辽东吗?”

渊瓷英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不顾身体的裸露,从床上坐了起来,郑重道:“杨浩,若我答应永远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来放我的族人一条生路?”

杨浩讶异看了女子一眼,笑道:“这么高看我?是因为骁果右军?”

渊瓷英银牙轻咬,似乎心中艰难做出了一个决定,抬头正视着杨浩,凄然道:“如果我告诉你,当初决定刺杀你,其实是出自我的主意,你会怎么处置我?”

“哦?”

杨浩这次真正惊讶了一回。

第三百三十二章 会算命的小道士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渊瓷英吐了口气,终于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在说这番话之前,她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权衡再三,有想过告诉杨浩真相的后果,但终是内心的一口气,让她做出了个这个任性的决定。

那是她的骄傲和自尊。

杨浩默默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

他没有想到当初被高句丽人刺杀,竟然是出自眼前女子的主意;他更想不到自己每次小心翼翼与她发生亲密关系,竟然成了对她自尊的践踏!也是,在这样一个时代,女子和牛羊一般,被占有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而且让女子死心塌地归顺,最自然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让她们怀孕。

在进入父系世代之后,这简直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杨浩对待渊瓷英,显然是背道而驰,也难怪渊瓷英会误会他,误以为杨浩只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说不定日后还会用来对付高句丽。怀着莫名悲愤的心情,渊瓷英决定向杨浩摊牌。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难道……你一心求死吗?”

杨浩诧异望着渊瓷英,不解地问道。

渊瓷英身子颤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振作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大隋的奇男子,彼时我还是高句丽人,自然站在辽东的立场上,对你欲除之而后快……”

杨浩笑了起来,伸手挑起渊瓷英的下巴,欣赏着女子绝世的容颜,随意道:“彼时你是高句丽人,那,现在呢?”

渊瓷英裸露的肌肤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嫣红,俏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终是低垂下眼帘,温顺道:“我现在是你的人。”

“嘴真甜!”

杨浩嘿嘿笑了两声,将渊瓷英拉到自己身边,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唔~~~”

渊瓷英气息迷乱,贝齿轻易地被杨浩叩开,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轰然一声,一阵强烈的奇异感觉直冲脑际!

渊瓷英发出像呓语一般轻哼声,生涩的配合着杨浩的轻薄,直到觉得快窒息了,才被杨浩放过。

嗤——

杨浩手向下探,毫不费力将女子的亵衣撕扯了个干净,顿时纤秾合度的玉体横陈在了杨浩身前。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而且你心里也清楚,大隋与高句丽早晚有一战,安心待在我身边吧,或许,你有机会亲手挽救自己的族人也说不定。”

杨浩伏在女子身上,在坚硬进入女子体内之前,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唔……”

渊瓷英有心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全身战栗,深深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下。

……

“少郎君,少郎君,起床啦!”

房间外面,小鸾娇嫩的声音,一声声呼唤着。

“好啦,我知道了。”

杨浩眼开眼,从床上爬了起来。渊瓷英脸皮薄,在天亮之前已经浑身酥软的回了自己房间,所以也不虞被人发现什么。

昨夜与渊瓷英梅开几度,折腾到快天亮才睡去,不过,杨浩一点不觉得疲累,也许这便是武艺高强的一个额外好处。

杨浩在小鸾的服侍下洗漱完了之后,然后去吃早饭。到饭桌的时候,渊瓷英已经在了,俏脸上有些倦意,看来是昨夜累坏了,还没有恢复过来。

杨浩忍着笑,若无其事打了招呼,随便吃了几口,便去了前院。

前院秦叔宝等人已经吃完了早饭,围在训练场上做着早课。小道玄被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问题。小道士也不着恼,耐心解答着,往往有发人深思之语。

“原来是这样!”秦叔宝听完小道玄的指点后,皱着眉想了会,突然一刀斩出,果然气势比以往浑然了不少,不由大喜。

“虽然你修习的也是道家功法,不过底子已经固定了,我也只能帮你略微调整一些,日后的成就终究不会太高。”

小道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面对着秦叔宝侃侃而谈。

秦叔宝皱眉道:“成就不高是什么意思?”

小道玄白了他一眼,叹声道:“这都不懂?自然是说你没有机会晋升到道境啦……”

秦叔宝挠了挠头,忍不住好奇道:“什么是道境?”

“……”

小道玄无言以对。

“哎~~~你知道吗,阿凶都比你聪明!”

秦叔宝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阿凶是谁,我要跟他比比!”

“……”

小道士扶了扶额头,决定不再搭理秦叔宝。

“要不是看在你日后能成盖世名将,而且是师兄属下的份上,我才懒得教你呢!”小道玄小声的嘀咕着。

“咦!小道长,你在说什么呢,谁是盖世名将啊?”穆离耳朵尖,一下子听到了少年道人的自言自语,凑上前来问道。

“喏,他呗。”

小道玄没好气扬了扬下巴,示意秦叔宝的方向。

“啊——什么!秦大哥会成为盖世名将?”

少年道人声音不小,不光穆离听到了,连秦叔宝还有丑奴一众人也听到了,秦叔宝听得一脸懵逼,而穆离丑奴等人则是惊讶出声音来。

穆离一脸兴奋,殷切地望着少年道人,问道:“那我呢,小道长,你也帮我算算。”

小道玄头也不抬淡淡道:“早就给你算过了!天生贵命,但少年蹉跎,好在时来运转遇到了贵人,这个贵人,不用说,自然是我的师兄,嘿!”

“啊,是的,是的!”

穆离忙不迭点头,显然认同少年道人所说,伸手拉过丑奴,又道:“那个,小道长,你也帮丑奴算算呗。”

小道玄抬头看了丑奴一眼,目光闪动,突然轻轻皱起了眉头。

“到底怎么样,小道长,你倒是说话啊。”穆离一脸焦急的模样。

丑奴神色微微一黯,拘谨搓了搓手,道:“小道长就不用替我算了,我如今能跟随少郎君,已经很知足了。”

小道玄盯着丑奴的眼睛,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命犯孤星,半生漂泊……”

丑奴咧嘴一笑,释然道:“谢谢小道长,不过这些,我丑奴都不放在心上!”

小道玄冷冷一笑,打断道:“我话还没有说完,不止如此,你今后还有一坎儿,却不要轻信他人,交友要慎重。”

“我还能有什么朋友,此残生唯侍奉少郎君而已。”

丑奴哑然失笑,不以为是摇了摇头。

小道玄深深瞧了丑奴一眼,不再说话。

“嘿!老丑,别听小道士瞎说——他懂什么呢,说不定在消遣我们几个呢。”秦叔宝见丑奴有些落寞,不由上前拍了拍丑奴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哼!我修习的可是玄龟真策,练到极致,别说你们几个的前程,便是天下大势也能卜算出来。”小道玄不服气地说道。

秦叔宝讥讽道:“那你倒是卜算来听听啊。”

小道玄言语一滞,弱弱道:“呃,我修为不够,还不能卜算天下大势……”

“扑哧——”

秦叔宝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大笑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他说自己修为不够,算不了,你们还真信了他说的话啊。”

小道玄大怒:“秦叔宝,有种你再跟我打一场!”

秦叔宝撇撇嘴道:“我才不和你打呢,免得人家说我欺负小孩。”

小道玄气得直跳脚,怒道:“明明是你怕了我!”

秦叔宝嗤笑一声,“我怕你?得了吧你!”

“那就比一场!”

小道玄跳进了训练场,摆出了比武的架势来。

“额……”

秦叔宝有心打,但又自知不是少年道人对手,实在是难以抉择。正要硬着头皮答应的时候,杨浩走了过来,开口一句话,解除掉了秦叔宝的尴尬。

“你们在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道玄你怎么了,又要逼秦叔宝跟你比武?要不要我和你打一场啊?”

随着声音传来,杨浩踏进了训练场中。

“那还是不要了。”

小道玄张了张嘴巴,讪讪作罢。

“今天的训练课到此为止,你们先去洗漱一下,一会就动身,争取返回龙首原吃午饭!”

杨浩交代完之后,朝着秦叔宝招了招手,说道:“叔宝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哦。”

秦叔宝惊讶望了杨浩一眼,跟着杨浩走到了一边。

“喂,小道长,你说的玄龟什么策是真的吗?”

穆离见杨浩走了,兴趣重新回到了少年道人身上,拉着小道玄的衣襟,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小道玄肯定点了点头。

“哦哦,太好了!你算不了天下大势,那你能帮少郎君算算吗?”穆离眼神明亮望着少年道人。

“……”

小道玄尴尬看着穆离,小脸紧绷。

“呃,算不了吗?”

穆离一脸狐疑望着少年道玄,心道,敢情小道士只能算我们这些小虾米啊。

“咳咳,”小道玄脸色稍有些不自然,“师兄境界比我高,我算不出来。”

穆离敷衍道:“哦,这样啊。”

“……”

小道玄深受打击。

现在他不止不想搭理秦叔宝了,连穆离他也不想搭理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风起(一)(求推荐票票!)

杨浩带着骁果右军众人,没有来得及吃午饭便离开了秦王府,踏上了返回龙首原的路程。

听小鸾说了封言雄曾试图找麻烦的事情,杨浩考虑再三,虽然觉得封言雄再次出手的可能性很低,仍然让丑奴留在了府邸,保护小鸾等人的安全。

对于杨浩交代的事情,丑奴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杨浩动身离开前,告诉丑奴一个好消息——他已经写信送去了孙府,如果灵儿收到,这几天应该会来相见。

丑奴又惊又喜,眼眶湿润就要跪身拜谢,结果杨浩先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了。

“少郎君……”

丑奴含泪望着杨浩远去,害的本来有些忧伤的小鸾破涕为笑。小鸾笑中含泪,打趣道:“丑奴,你倒是比我还不舍得少郎君!”

丑奴郑重道:“我此生侍奉少郎君为主,矢志不渝!”

小鸾听得一愣。

她自然听出了丑奴言语中的真诚,心中感动,少郎君这么好,难怪这么多人都关心他!当即柔声道:“丑奴,你和我说说你们西征的事情吧,少郎君有没有遇到危险,少郎君有多威风,有多神武……”

丑奴嘴巴一咧,笑道:“好哩,既然小鸾姑娘要听,我便给你们说说。”

于是和小鸾一边往府邸里走去,一边说起了他在西北的见闻以及骁果右军的趣事,当中自然不乏杨浩的许多事迹,添油加醋地述说了出来。

小鸾顿时听得眉飞色舞,又连连惊叹。

就连身边一直状态有些不太好的渊瓷英也不由细耳倾听。她与小鸾不同,虽然也关心杨浩的安危,但是更在意的却是西征的诸多细节,一边倾听丑奴的述说,一边暗暗比对骁果右军的战功传闻,心中暗自惕然。

“即便有些地方有夸张之语,恐怕事实也差不了太多!杨浩他……真的这么厉害吗?骁果右军,实在是太强大了!”

渊瓷英曾去过龙首原,见识过骁果右军的军威,虽然她没有领过兵,但毕竟从小涉猎兵书,无论是在辽东,还是进入中原之后,她对高句丽的军队、对大隋普通军队都有一些了解。如果说大隋军队比辽东兵马要精锐一些的话,那骁果右军应该至少比大隋普通军队强大了一倍还不止。

“大兄,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了婴阳王,竟然让一向胆小的高元对大隋发起进攻,但是大隋有杨浩这样的人,实在是非辽东之福!可得小心行事啊!我已经对杨浩坦白了自己做的一切,好在,杨浩并没有为难于我,除了……”

渊瓷英本来忧心忡忡的脸上,忽然浮起了一抹嫣红。

“杨浩有一点说的没错,高句丽与大隋终有一战,不管杨浩是不是贪图我的美色,眷恋我的身体,瓷英能做的便是跟在他的身边。就像杨浩说的那样,也许我有机会亲手拯救高句丽呢……”

渊瓷英沉重的心思中,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竟然对杨浩如此的信服,以至于杨浩说的每一句,她都深信不疑。杨浩能在她面前点出高句丽的用心,自然洞悉了高句丽人的野心,而他杨浩完全有能力阻止、甚至是粉碎这样的野心。

对于这一点,渊瓷英越来越相信杨浩。

这个占有了自己的男人,不,这个少年,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优秀!

……

“开门,开门啊!我要见豫章王——”

豫章王府的正门前,一个公鸭嗓子的少年撕心裂肺地喊着,神情惊惶。

“走开!走开!豫章王不在府里,你要是再如此喧哗,小心我们不客气了!”王府的侍卫大声的斥责,狠狠推了封言雄一把。

“二公子小心!”

蹬蹬蹬,封言雄从台阶上差点摔倒,幸好被左右两边的封家护卫扶住了。

封言雄推开护卫,抢上前拉住王府侍卫的手臂,焦急道:“你们骗我!我刚才明明看到豫章王的马车从外面回来了,求求你,替我通报一声好不好,我是封家的二公子封言雄,我爹是封德彝……”

为首的王府侍卫冷笑道:“看到马车怎么了?你亲眼看到我们家王爷了吗?告诉你!王爷不在就是不在!速速离去,否则擅闯王府的罪名,不是你们小小的封家能摆平得了的!”

说完一挥手臂,将封言雄甩了出去。

封言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豫章王!豫章王——皇甫谌!皇甫谌你出来!你给我解释清楚!皇甫谌——”

王府侍卫们被封言雄突然发疯的嚎叫吓了一跳,见其如此大闹,不由怒气勃发,骂道:“妈的!小子你活腻了!给我打——”

为首的侍卫长一挥手,数名王府侍卫抽出佩刀,朝着封言雄冲了过去。

“啊!误会!纯属误会,我们这就走!”

两名封家护卫看傻了眼,赶紧上前赔礼道歉,同时一边拉扯着封言雄,就要离开。

“我不走!你们放开我!皇甫谌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封言雄奋力挣扎,扯开嗓子破口大骂。

“二公子,我们还是先走吧!”封家护卫苦不堪言,努力控制住封言雄。

“滚开!你们两个狗奴才,瞎了眼吗!我都命在旦夕了,你们还不知道维护我!反正我要都要死了,还怕他皇甫谌做甚!皇甫谌,你给你爷爷滚出来!我看才看到你随着马车进去了,不出来,你就是缩头乌龟王八蛋!”

封言雄一脚踹飞了一个护卫,跳着脚,骂的更加难听了。

经封言雄这么一闹,豫章王府门前热闹了起来,不但来往的行人有远远观望的,甚至王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

王府侍卫心知不妙,脸色一冷,怒喝道:“给我拿下!”

几个王府侍卫刚要动手,只听王府大门脚步声传来,皇甫谌缓缓走了出来,朝众侍卫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是!”

王府侍卫们哪能不认识皇甫谌,知道他是王爷心腹,知趣的退了下去。

“皇甫谌,你终于出来了!是不是豫章王决定见我了?”

封言雄一下跳了起来,眼睛里闪烁起希冀的光芒,拉着皇甫谌的衣袖,急急道:“你知道吗?杨浩回来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你要救我呀!豫章王在哪里,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皇甫谌不着痕迹摆脱了封言雄的拉扯,扭头看了一眼封言雄,皱眉道:“封二公子,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吧。”

封言雄一呆,愣愣道:“我误会了什么?”

皇甫谌冷笑道:“杨浩回来了又怎么了,再说——他放不放过你,那是你和杨浩之间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封言雄呆滞望着皇甫谌,难以置信道:“皇甫兄,你在说什么呢!不是你答应过我,豫章王会庇护我的吗?”

皇甫谌用可怜的目光望着封言雄,摇头道:“豫章王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况且——”说到这里,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封言雄的胸口,轻蔑道:“让你做的事情,你都没有办到,你有什么脸面来找豫章王庇护你?”

封言雄急道:“我哪里知道那女人那么厉害!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皇甫谌伸手打断他,冷冷道:“封二公子请回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自求多福吧。”

封言雄惊怒道:“你们怎么能这样!皇甫谌,你……”

“送客!”

皇甫谌眼神示意了一下王府侍卫们,冰冷地下了逐客令。

“是!”

王府侍卫们心领神会,齐刷刷撤出了横刀,虎视眈眈望着封言雄。

“皇甫谌!你妈了个巴子,你个小人——”

封言雄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惊怒之下,对着皇甫谌又叫又骂。

“二公子!你要冷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两名封家护卫赶紧抱住封言雄,生怕他在豫章王府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硬生生将他拖走。

“皇甫谌,我恁你大爷,你不得好死!”

封言雄眼睛红赤,嘴巴里犹喋喋不休。他不敢骂豫章王,只能把怒火发泄在皇甫谌身上。

虽然皇甫谌家世不比他们封家差,而且是豫章王的属下,但比起对杨浩的恐惧,封言雄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该死的皇甫谌!你竟然敢耍我!”

远离了豫章王府后,封言雄胸口仍是起伏不平。

“二公子,我们这就回府吗?”一名封家护卫问道。

“不!不要回家!立刻回洛阳——不!收拾东西,我要去渤海郡!”

封言雄如惊弓之鸟,一想起杨浩也在大兴,不由浑身发寒,哪里还敢回大兴城的家,登时决定要回洛阳去,只是刚说完,还觉得不安全,便立即改口要去渤海郡。

渤海郡,封德彝的夫人封陶氏的出身之地。陶氏在渤海郡也是望族,封言雄情急之下,便想到躲到外公家去避难。

封家护卫互望了一眼,不敢违逆封言雄,只得匆匆驾驶马车离去了,方向却仍然是大兴城封家。不管是去洛阳,还是渤海郡,总要回去收拾一下行装。

第三百三十四章 风起(二)

这几日,从西北来到大兴城,慕容长玉没有跟随穆离返回秦王府,而是留在了龙首原骁果右军驻地。

“嘶……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强军!吐谷浑和突厥人败的不冤!”

虽然大胜归来之后,骁果右军面临休假,然而全军将士仍是一丝不苟的作息训练,与战时几无差别。这令慕容长玉深深震撼。

之前在西北刚刚与穆离相认的时候,慕容长玉试图说服穆离收拢黑水一族的旧部。

虽然吐谷浑国主伏允对黑水部多有忌惮,将黑水部将士打散进了吐谷浑各部之中,但是只要慕容长玉登高一呼,还是能够聚集起几千人马的。别小看了几千人马,这可都是黑水嫡系旧部,忠心自不必说,绝对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慕容长玉婉转地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立刻遭到了穆离的拒绝。

“我不同意。”

穆离的态度很坚决,他不会公开承认黑水王世子的身份,而只想留在杨浩身边做个安分的侍臣。

慕容长玉没想到穆离态度如此坚决,转而诉说黑水部族人的悲惨遭遇,吐谷浑各部如何歧视、奴役黑水旧部,试图唤起穆离的同情心。

穆离却是心硬如铁,讷讷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黑水部被灭,不止黑水族人受难,我和妹妹也差点死掉,我母亲更是惨死在逃亡途中,谁能幸免?当年我的父亲身为黑水王都不能护佑黑水一族,我有何德何能!所以这样的提议,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以此话彻底回绝了慕容长玉。

其实,穆离心中还有另外的想法,自从那次向杨浩吐露心声之后,他便彻底放弃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杨浩表示过,穆离可以恢复自由身,甚至杨浩还可以帮他重掌黑水旧部。

但是穆离不愿意。他觉得眼下的自己更幸福和快乐。

重掌黑水旧部又和如何呢?父亲和母亲能回来吗?妹妹能继续无忧无虑吗?况且以杨浩现在的处境,虽然穆离也相信,只要少郎君答应他的,就一定能做到,但是他不愿意因此给杨浩添麻烦,不会让黑水旧部拖累杨浩。所以穆离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慕容长玉的提议。

对于穆离的拒绝,慕容长玉长叹一声,无言以对。

的确,黑水部世子长大了,慕容清河变成了穆离,可是黑水部似乎永远烟消云散了。

“少主虽然不同意,我倒是可以找机会跟杨浩说一下,让杨浩劝说世子恢复黑水旧部!”慕容长玉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最好不要打少郎君的主意!若是让我知道了你背着我去找少郎君,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穆离铿的一声抽出了横刀,冷冷地望着慕容长玉。

少年在骁果右军锻炼了几个月,已然成长了许多,不但武艺精进,而且对于人心把握也敏锐之极。慕容长玉眼珠一转,他便猜到了其内心的想法。

“少主……”

慕容长玉震惊望着穆离,一脸不可思议。心中既欣慰又是可惜,欣慰的是,少主年纪轻轻已经如此聪慧敏锐,可惜的却是,穆离丝毫没有恢复父亲旧部的心思,着实令人可叹。

“慕容叔叔,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就像那天跟你说的一样,如果你背叛了少郎君,我会毫不犹豫第一个斩杀你!所以不要再拿恢复黑水部这样的事情来烦我了,你听明白了吗?”

穆离眼神犀利的望着慕容长玉,认真说道。

慕容长玉苦笑一声,只好答应下来。

此后慕容长玉一路跟随骁果右军返回大兴,来到了龙首原。穆离跟随杨浩返回秦王府,慕容长玉却是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骁果右军。

他想看看骁果右军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想看看杨浩是如何打造的这支军队的,另一方面也想通过对骁果右军的观察,了解一下为何少主会对杨浩这般死心塌地的。

结果几天观察下来,慕容长玉越看越是疑惑。

骁果右军平时的操练,很多项目都超出了他的理解,军阵的演练、将士的配合,让他耳目一新。而平素的非训练时间,骁果右军也执着一套近乎于变态的规矩,坐卧行立、军容姿态,皆有章可循。

“固然骁果右军有很多我不理解的地方,但是,若说这样便能塑造出一支纵横天下的强兵,我始终难以相信!”

慕容长玉亦是掌兵多年之人,对此深深怀疑,暗暗思索着骁果右军是不是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慕容将军,杨将军回营了,我们去迎接一下。”

就在慕容长玉思考的时候,果毅郎将段彦宏走了过来,温声打着招呼。

慕容长玉一愣,然后回过神来,苦笑道:“段将军客气了!败军之将,直呼我慕容长玉即可。杨将军回营了,我这就和你一起过去。”

段彦宏笑道:“我还是称呼慕容兄好了,慕容兄,请!”

“段兄请!”慕容长玉做了一个让身的动作,落后段彦宏半步,一起朝驻地营门方向走去。

……

大兴城,城西。

西市附近的几个坊区,如延康坊、居德坊、熙光坊等,乃是大隋高官权贵的聚居地,高门深院,都是极有权势的世家所在处。

自从皇帝杨广西征大捷消息传回来之后,这一大片坊区诸多府邸都车马往复,络绎不绝,消息不断地从西北传来,汇聚到此地,然后又经此地,传递到全城,乃至天下更远的地方。除了军国大事,各世家的态度和意志,也从这些府邸中传播出来,无形中影响着整个大隋的朝野风闻。

可以说,这块地方,是大隋信息传递的心脏也一点不为过。

在杨广返回大兴城的第二天,各种声音传递在诸府邸和大人们之间。

“你们听说了吗?西征战绩显耀,骁果右军不可小视啊!”

“嘶……杨浩此子,恐怕惊爆了很多人的眼球!”

“呵呵,那又有何用!虞世基已经率先发难了,向圣上发了弹劾书,而且我相信还会有更多人站出来——”

“唉,我看过杨浩的军中八法,极似亡秦的军伍制度,虽然小有成果,不过势难长久!”

“然也!杨浩所行,逆天下大势,更是对我们世家的挑衅!若全部像他这样任用粗鄙暴徒治军,我们世家颜面何在!赵行枢便是一例!”

“骁果右军能存于世,但是杨浩的兵权,却必须要剥夺!”

种种的声音,不一而足,却大多数都是赞同虞世基之言,暗暗敌视着骁果右军和杨浩。

在某一处府邸,曲径通幽的院子里,几位威严的老人聚在了一起。

“咳咳,外面都传开了,世家的舆论都是倾向于剥夺杨浩的兵权,你们怎么看呀?”

一位红脸老者突然咳了一声,眼睛看向了其他几位。

“这……”

其他人闻言眼神闪动,若有所思,然后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到了中间的一名青袍老者身上。

青袍老者坐于堂下,长长的房檐落下来的影子遮挡住了他的面目,只见他沉吟片刻,忽然用浑厚威严的声音叹道:

“杨浩所为有些过了,对天下不利。不过年轻人嘛,犯错在所难免。我觉得勿纵其罪稍显严厉了,毕竟骁果右军在西征时有莫大功劳,另荐良将,于国于杨浩都是一件幸事,诸位以为如何?”

“善!”

其余众人互望一眼,皆点头赞同。

青袍老者笑道:“那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们便沟通沟通,如何向圣上建言。”

“自当如此!”

落日西下,院子中一阵风起,树影婆娑,映衬着人影浮动,宁谧如画。

第三百三十五章 风起(三)

院子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大人们的交谈结束了。众人向青袍老者告辞,在家仆的的簇拥下,各自登上了自家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这座府邸。

青袍老人站在廊檐下,凝神静思。

一切都安排好了,不出意外,过几天那支刚刚扬名天下的骁果右军就会易主。至于杨浩,老人们并没有真正将他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位白身的秦王世子,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呵呵,不过说起来,那倒是个有趣的孩子!”

青袍老人眼神悠悠,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杨浩的情景,那张因为沉默而太过严肃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爷,苏家派人送来了今年新产的丝绵、绯绫、八蚕丝各两百匹,除了夫人挑选了十几匹丝绵和八蚕丝,其它的丝绸都已经入了库房。”

一个老仆走了近前,朝着青袍老人微微躬身,然后汇报着府内的要事。

青袍老人哑然失笑,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仆从从院子外奔到了青袍老人身前,低声道:“老爷,皇甫公子来拜访您了。”

青袍老人闻言一愣,眉头皱起,神情似是不悦。

老少两个仆从都不敢说话,低垂着双手,静静地侍立在一边。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辄辄的马车声,然后马车停住,脚步声响起,吱的一声,院子门扉被推开来了。

“你们退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此院中。”青袍老人朝着两名仆从淡淡说道。

“是!”

两个仆从大气不敢出,弯着身子小心后退。经过院门的时候,朝着皇甫谌和他身后的年轻公子施了一礼,随手把院门带了起来,然后退出了院子。

“学生见过老师。”

年轻公子衣饰简朴,不惹人注目,但一双眸子自然蕴含着华贵从容,见仆从们退走了,才从皇甫谌身后转出,上前几步,行大礼拜倒在石阶前。

青袍老人不怒自威,没有理年轻公子,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他身后的皇甫谌身上,语气极淡却略显严厉地说道:“皇甫谌,谁教你不请自来我府邸的?”

皇甫谌心中冒起一股寒意,面对老人的质问,身子情不自禁缩了缩,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年轻公子伸手拦住。

杨暕望着青袍老人,歉意道:“老师,你不要责怪皇甫谌,事情紧急,是我执意要来见老师的。”

青袍老人叹了口气,幽幽道:“豫章王言重了,老夫怎敢随便责怪他人!只是担心王爷的声誉而已……”

杨暕眼角一跳,听出老人话语中的怒气,略微有些尴尬,连忙道:“老师,这次是学生错了,请您原谅!我这次来穿的都是常服,一路上都有注意,连马车都是皇甫谌家的,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实在是着急骁果右军那件事,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办法……”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观察老人的神情。

青袍老人瞄了杨暕一眼,心中暗叹一声,嘴上淡淡道:“骁果右军会如何,陛下自然有裁决,你何必着急?”

杨暕急道:“可是……”

“可是什么?”青袍老人皱着眉看了杨暕一眼。

杨暕却没有察觉到老人的细微态度,着急道:“那日在大殿之上,虞世基几乎让杨浩不能翻身,可是父皇都没有给杨浩定罪,我担心,万一父皇受了蛊惑……”

“豫章王!”

青袍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杨暕的话语。

杨暕一呆,愣愣的望着老人,诧异道:“老师,您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吗?”

青袍老人颌下短须抖动,深吸了一口气,叹声道:“这种事情不该你来问的,你安心跟在陛下身边就可以了。”

杨暕眼睛一亮:“要不要我让裴蕴,配合老师也参奏杨浩一本?”

“……”

青袍老人一阵无语,强忍住即将爆发出的怒火。

“多此一举!记住,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太子病重一样,你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雀跃来!杨浩和骁果右军,你也最好不要参与,甚至必要的时候,你还可以替杨浩说几句好话……”老人苦口婆心说道。

杨暕俊脸抽了抽,眼底深处露出了浓浓的不屑,勉强道:“老师,我知道了。”

青袍老人乃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杨暕的口是心非,心里生出一股颓败感,暗道,我是不是选错了人,豫章王实在是差的太远了,若是他有太子一半的敏慧,我都不至于徒费这么多口舌!

呼了一口气后,精神略一振作,补充道:“对于杨浩和骁果右军,老师我自有办法,你大可放心便是。”

杨暕大喜:“我如何信不过老师!老师出马,自当手到擒来!老师,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袍老人愣道:“什么想法?”

杨暕按捺不住喜意,兴奋道:“老师,不管怎样,骁果右军都是一支强军,老师您觉得,能不能把这支军队归到我的麾下?”

青袍老人看了杨暕一眼,心道这才是你此番来找我的真正原因吧,原来是为了骁果右军的兵权,这个我倒是要好好斟酌一下。当即捻着胡须,沉吟了起来。

杨暕眼巴巴望着老人,却不敢催促,等的很是痛苦。

老人想了一会儿,微微点头道:“确实是个好想法,执掌骁果右军对你有莫大好处,我觉得可以考虑。”

“真的?老师也是这么想的吗?”杨暕大喜过望。

老人点了点头,皱眉道:“不过……”

杨暕跟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不适合直接执掌骁果右军,最好是由别人出面,替你总管。”

杨暕傻眼道:“为什么啊?杨浩连封爵都没有,我一个堂堂的亲王,不能接替他的职位吗?”

青袍老人眼中隐晦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冷冷道:“你别忘记了,你的大兄,太子殿下,现在重病缠身,难道你不应该出现在陛下身边吗?”

杨暕霍然一惊,恍然大悟道:“对!对!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老师教训的极是!”

老人又道:“陛下过几日会返回洛阳,不管骁果右军的事情顺不顺利,你都要跟着陛下回洛阳,随时准备着接替太子的辅国职责,你懂了吗?”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杨暕忙不迭点头,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甫谌,心中一动,主动说道:“老师,你觉得皇甫谌如何?他只差一线便可步入宗师境,由他代替杨浩的职位如何?”

因为不想偷听两人的谈话,皇甫谌刻意离得有些远,看见豫章王朝他望过来,然后老人也望了过来,心中微微一惊,顿时拘束了起来,生怕自己有什么缺点落在豫章王和老人眼中。

老人在皇甫谌身上看了一圈,勉强点头道:“可以吧,如果成功,我会试着举荐一下的。”

杨暕欣喜拜身下去:“谢谢老师!”

话音一转,又道:“老师,骁果右军还有两个副职,您看……”

老人心中暗骂了一句,沉声道:“杨浩的两个副将,一个是段彦宏,乃是北海段家子弟,并非杨浩嫡系,不宜妄动;至于另一个秦叔宝嘛,这个副将位置,我觉得不适宜由王府的人担任,你不必想了!”

杨暕大失所望,讷讷道:“这样啊。”

原本他设想除了把皇甫谌推上去,也把乔令则推上去,甚至自己还能任统领,这样才能确保骁果右军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听老人所言,不仅自己不能同龄骁果右军,而且副将职位,也不会留给自己的亲信,不由有些失望。

“如果骁果右军全数掌握在你的手中,这未必是件好事,我也是替你着想。”老人解释了一句。

杨暕意兴阑珊道:“好吧,就依老师之言。”

青袍老人虽然看出杨暕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不能一味迁就杨暕,故而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杨暕与老人闲聊了几句之后,起身告辞。

青袍老人没有相送,只是召唤仆从过来,引着皇甫谌的马车离开了府邸。

“骁果右军一定要与杨浩剥离开来,折冲郎将许给了皇甫谌,两个副将人选,却是要好好斟酌一下。有必要跟段家打个招呼。”

青袍老人站在房檐下,思索着所有的细节。

段彦宏是段文振的族侄,而段文振传闻很快就要升任兵部尚书。段家的态度,也不得不照顾一二。

“老爷,夫人喊您去吃饭了。”

老仆走上前来,点亮了屋内的灯火,然后恭敬地来到老人身边,请老人回正宅吃晚饭。

“哦。”

青袍老人轻哦了一声,抛下心头的万般思绪,踏着灯火照亮的石阶,悠然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风起(四)(月初求推荐票票)

洛阳,司徒府。

司徒杨素抱病在家,前些日子还能勉强处理公务,这几日实在是坚持不了了,回家卧床休养,连皇帝杨广西征归来这种重大场合,都没有办法随百官返回大兴城迎接圣驾。

太子杨昭这几日病情缓和了许多,记挂着杨素病情,特意嘱咐太医来替杨素诊治。只可惜杨素年事已高,体力衰弱,又加上夏日风寒,病情竟然越来越重,渐渐不能下床。

自从杨素生病之后,司徒府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紧张了起来,府内氛围凝重,不但少了欢声笑语,婢女仆从们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

这种诡异的氛围,连小杨元丰都察觉到了,小脸紧绷,在母亲带着他去看望大父的时候,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眨不眨望着病床上的杨素,神情悲切。

“咳咳,元丰,你过来~~~”

杨素的精神很差,几乎整日瞌睡迷糊,但每逢小元丰来看他,便是一天中最清醒和振作的时候。这时见到杨元丰来了,让婢女扶着他坐了起来。

“元丰,快过去,大父叫你呢。”杨玄感妻郑氏温柔地拍了拍儿子的屁股,轻轻地在背后推了一把。

“大父……”

小杨元丰凑近了,跪伏在床前,弱弱地喊了一声。

这个曾经被杨浩狠狠打了一通屁股的男童,一年时间过去,长大了许多,但是脸上的稚气犹在。

“欸,元丰,最近书读的怎么样啊?跟大父说说~~~”杨素打起精神,对着自己的孙子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问道。

杨元丰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脆声道:“大父,我都有认真读哦,而且先生教我读孝经,如今已经学到了第九篇……”

杨素眼睛一亮,开心道:“哦,元丰诵给大父听听。”

“好!”

杨元丰直了直瘦小身子,仍是跪在地上,面对着杨素,开口背诵起来:“子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

背到一半,杨元丰忽然停了下来,后面的‘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等内容,却怎么都背不出来了,小脸紧绷地望着杨素。

“怎么了,莫非后面的忘记了?”杨素和蔼问道,宠溺的望着孙子。

见杨元丰摇摇头,不由诧异起来。

“大父……”

杨元丰仰着小脸望着祖父布满病容的老脸,忽然心中一阵哀伤,伸手握着杨素枯瘦的手掌,忍不住流泪道:“大父,你会不会死啊?”

小杨元丰此语一出,差点把屋里的人吓个半死!

“元丰!你说什么呢!”

郑氏脸色惨白,她哪知道儿子忽然冒出这样大不敬的话语,登时又惊又怕。在她身后其他几房儿媳,如杨玄纵妻、杨积善妻等,还有一众婢女也都吓得魂飞魄散。

杨素乃是杨家的顶梁柱,更是大隋的柱国重臣,地位之崇难以想象,他的病重对整个杨家都是巨大的打击。

杨家每个人都有意识回避谈杨素的病情,从不敢在杨素面前表露出分毫,没想到今日竟然让小杨元丰道破了!

“糟糕!”

“这可怎么办!快去喊大郎来——”几个杨家儿媳哪里有主见,立刻小声示意婢女去隔壁院子找杨玄感来。

自从杨素病重之后,杨玄感便搬到了父亲的隔壁院子,经常衣不解带,侍奉左右。刚刚不久之前,杨慎从外面回来,找杨玄感说事,两人才离开了杨素的房间。

“咳咳——不必了!我自己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大惊小怪!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杨素瞪了一眼房间里被吓破胆的女人们,气势威严地训斥了一句。

这时杨元丰见母亲的惊慌神情,也知道了自己说错了话,小脸吓得发白,豆子大的泪滴还挂在脸上。

杨素训斥了儿媳们之后,转过脸望着小杨元丰,神情变得慈祥起来,和颜悦色道:“元丰,大父跟你说哦,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有一死,大父也不例外!大父当然会死——呵呵,你先别哭,认真听大父接下来的话——”

伸手擦了擦杨元丰泫然欲泣的小脸,顿了一顿,脸上浮起回忆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戎马天下的岁月,眼神中的绽放出灼灼光彩,沉声说道:“大父操劳一生,才有咱们杨家的今天,回首过去,大父不曾有半点后悔!元丰,大父今天要告诉你,死并不可怕,比死更可怕的是误入歧途,大父希望你能顺心如意地长大,成为大父,不,甚至超过大父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小杨元丰听得似懂非懂,茫然地望着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大父。

“阿怡,带元丰先出去吧——你们也都退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杨玄感来到了房门外,他在父亲说完那番话之后,忽然开口说道。

“元丰,向大父辞别。”

“大父再见!”杨元丰乖巧道。

郑氏亦朝杨素行了一礼,拉着儿子杨元丰,和众杨家儿媳一起离开了房间。

杨素从儿子杨玄感现身,精神忽然不济了下去,在婢女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躺下了。

“父亲。”

杨玄感来到床前,跪在了之前杨元丰跪的位置。

“哼!”

杨素冷哼了一声,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

杨玄感小心替父亲盖好被子,叹道:“父亲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父亲希望元丰成为比您还了不起的大丈夫,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听您跟我说过……”

“自作聪明!”杨素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父亲小心身子~~~”

杨玄感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道:“父亲为何不相信我呢!”

杨素冷冷盯着儿子,久久不语。

杨玄感默默跪在床前,神色平静地与父亲对望着。

“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毁了杨家,毁了元丰……”杨素缓缓闭上了双眼,心力交瘁说道。

杨玄感反问道:“若是儿子成了呢?”

杨素不语,扭头偏向了床的里面,不愿意看见自己的长子。

只听杨玄感徐徐道:“杨坚父子的天下也是得自北周,若是没有父亲的支持,恐怕杨坚也难以成事!我都计划好了,这天下无非是世家的天下,杨坚父子屡屡试图削弱世家,早就有很多世家对他们不满了。”

“儿相信,只要儿登高一呼,未必不能取而代之!况且西北刚刚动乱,辽东又有了骚乱,只要儿谋划得当,这天下唾手可得!”

杨玄感正说的洋洋自得,却不见父亲回应,不由诧异起来。

“父亲,父亲……”

杨玄感急忙起身查看,却发现杨素早已经昏睡了过去,虽然气息尚算平稳,但是脸色仍然是难看的紧,却是又恢复了之前的病情。

杨玄感长长叹息了一声,替父亲掖好被角,起身来到房间外面,嘱咐婢女好生侍候父亲,才返回了自己房间。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天终于收到了李密从北方传回来的消息,叔父杨慎找他便是为的这件事。

突厥人的反应没有出乎意料,果然没敢出兵,而李密收到了高句丽进攻辽东城的消息后已经赶赴了过去,应该会有所收获。

“启民不敢出兵,倒不是一定对杨广忠心,只怕也是在权衡时机。杨广西征前,派了鱼俱罗等几员大将镇守晋阳、河北等地,突厥人有此担心实属正常。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收到了大隋军队在西北大胜的消息了,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突厥人现在按兵不动,不代表永远不动,只待时机到来……哼!”

杨玄感一边想着,一边走远。

在他身后,刚刚离开的房间里,昏睡中的杨素,脸上默默流出了两行浊泪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风起(五)

那日参加完皇帝的宴请之后,萧铉出了皇宫,直奔兵部和军府,核对了骁果右军将士们的薪俸和赏银,确认无误,才签字画押,然后便直接返回了骁果右军营地,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第二日,杨浩返回军营的时候,萧铉正带着诸曹军官发放饷钱,十几辆马车停在训练场上,每辆马车上起码四五只大箱子,装的满满都是五铢铜钱,粗略算起来,最少有几千万钱,煞是壮观。{注:一两银子,等于一千千,也就是一贯}

“杨将军,您回来了!”

萧铉看到杨浩等人回来,将手里的账簿递给了身边的户曹,主动迎了上来。

“哇!这么多钱!”

穆离睁大了眼睛,在十几辆马车上望了望去,满脸震撼。

秦叔宝自从在秦王府与杨浩谈过一次话之后,就有些心思,一路上显得格外安静,这时看到如此多的钱财,虎目闪动了几下。以前在右骁卫,他也不曾见过如此多的赏银。

杨浩看到这么多钱财,也是大感意外,朝萧铉点了点头,惊讶道:“萧司马,难道兵部果真按照咱们骁果右军的标准核发的银钱吗?”

萧铉苦笑道:“怎么可能!这十几辆马车上也才不过七千万钱,算起来才七万两白银,就算按照圣上定的标准,这些钱也远远不够~~~兵部的人说了,后面几个月会慢慢补发齐全。”

这些银钱,一部分支付骁果右军将士们的薪俸,另一部分则是此番西征累积战功的赏赐。由于骁果右军的战绩实在是太过惊人,即便只是一部分赏银,也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哦。”

杨浩轻哦了一声,心中了然。

无论什么时候,打仗总是一件费钱的事儿。眼下杨浩所见的银钱,还不过是骁果右军的一部分饷银,如果再算上三十万大隋府军的奖赏的话,那数目应该更加令人震惊。好在除了骁果三军,其他府军都是义务兵役制,倒也不用支付奉银。

“将士们什么事情,有没有不满?”杨浩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萧铉跟上前几步,摇头道:“那倒没有!就算兵部没有全额发放赏银,也比其他各军多多了,哪里会不满呢!况且,将军您早提出了战马折算军功的办法,几乎所有的将士都觉得自己赚大了,又怎么会有埋怨呢。”

萧铉心中还有一点,没有说出口,却是落在了杨浩身上。

所有右军将士,包括萧铉自己,都对杨浩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根本不会多费神担心奉银赏钱被克扣这种事情。杨浩除了对作战、训练要求极严之外,对于其他事情,却是好的不能再好,事事都想在所有人前头,替每一位将士解除后顾之忧。右军军风廉正、军务公平,几乎是整个大隋军队中的异类。

这种感觉很奇特。身处在右军中耳濡目染,每个人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但往往深思之后,才发觉其中的不简单,甚至是难以置信。

“嘶……”

想明白此点的萧铉,忽然心中一凛,震惊的同时,望向杨浩的目光也不由越发崇敬。即使待在骁果右军久了,他还是会时不时出现错觉,恍惚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噫……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军队!”

就在萧铉默默出神的时候,杨浩却没有注意到萧铉的异常情绪,当先朝自己的营帐走去了。

在杨浩受后世现代战争思维熏陶的心目中,军队建设本来就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为将之道,后勤保障几乎是与战略战术同等地位的关键环节,是一支军队军队战斗力的组成部分。所以萧铉觉得震惊的事情,在杨浩心中,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对了,萧司马,医护营人员的军籍都办理下来了吗?”

杨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偏过头询问萧铉。

萧铉愣了一下,苦笑道:“还没有,兵部和户部的人都卡着呢,说是没有女子入军籍的先例,不肯签发文书——不过,医护营里那些原本是奴籍的婢女,户部的人倒是答应,鉴于她们在军中的功劳,可以削去奴籍。”

杨浩听了微微皱眉,这些困难他早有料到,既然已经招募了这些女子,杨浩便不会轻易将她们放弃,而且从完善军事制度的角度看,也是十分必要的。当下沉吟了一会儿,沉声道:“那就先把她们的奴籍削了,至于军籍的安排再等等看,不过这些女子都是从西北之地,随骁果右军返回龙首原的,在役的时候尚可驻扎在营地,过几日休假,她们的去处也要一并考虑周全。”

杨浩想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样吧,这几日,萧司马先跑一下户部,有奴籍的削除奴籍,然后和正常户籍的,一起把户籍迁到京兆郡,至于是落在长安县还是其他县,你和户部的人交涉一下。”

“办完户籍之后,再买一块地,趁着这几天将士们还没休假,人手充足,帮忙把宅院建起来,算是给她们安家吧……”

“好!交给我吧。”萧铉一一点头答应下来。心中不无感慨,杨浩经常会在别人忽略的地方,投注非常多的关注。有些事情,甚至连萧铉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或者十分微小,杨浩却做起来一丝不苟。

“也算是对得起她们了!遭遇吐谷浑俘虏,是她们的不幸。不过她们运气也好,既然入了骁果右军,我便会对她们负责,尽量安排好一切~~~”

“呵呵,若是在后世,这样的待遇,简直要让人眼红!不过是在军队中当了护士,便能拿到京城户籍,还有公家负责买地置办宅院,放到后世,这待遇恐怕只有做出突出贡献的国士才能享有!”

杨浩忽然想起了后世,心中不无荒谬的念头,不由莞尔一笑。

就在这时,萧铉脸色忽然变了变,眼神闪动,似是在做着什么抉择。

很快——

“杨将军,我还有一事相告……”萧铉压低了声音,面色凝重对杨浩说道。

“嗯?”

杨浩一愣,信步和萧铉走到了一边。

“杨将军……”

萧铉整个人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如墨的两条浓眉紧紧蹙着,似是蕴藏着极大的担忧。

“你说。”杨浩惊讶望着萧铉。

于是萧铉上前两步,对杨浩低声述说着什么。杨浩听着萧铉的话语,神色由淡然慢慢变得凝重。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风起(六)

杨浩听萧铉把昨日在金殿上的情景说给他听,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萧铉所说却是比尚太监那封书信详实多了,杨浩也更能感受到其中的压力。

“弹劾我的是虞世基?”杨浩轻轻吐了口气。

从杨浩的认识来说,虞世基应该是杨广的亲信,并没有特别倒向那一方,那么此人站出来弹劾自己,那会不会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杨广的意思呢?

杨浩皱着眉头,心底不敢肯定。

若是皇帝杨广对他有意见,那就麻烦多了。不过,杨浩心中有个朦胧的印象,不管是之前见过的杨广,还是西征吐谷浑途中的了解,杨广其实是非常明智的,不是那种行为乖张、朝令夕改的昏君,在骁果右军如此出色战绩的情况下,万万没有这么快打压自己的道理。

可虞世基若不是秉奉杨广的意思,那又是为了谁呢?

“没错,正是虞世基!”

只见萧铉点了点头,凑近了杨浩身边,悄声补充道:“不过昨日殿上,我还发现了一处蹊跷,皇甫谌此人,不知道杨将军认识否?虞侍郎弹劾你之前,却是与此人交谈过……”

“皇甫谌?”

杨浩心中一动,惊讶道:“萧司马怎么会注意到他?”

萧铉摇摇头,苦笑道:“哪里是我注意到他!实在是皇甫谌动作太多了,从我面前来回走了好几趟,想不看到他都难!皇甫谌除了找虞世基,还找好了好几位……我琢磨着该不会跟虞侍郎弹劾你有关系吧……”

杨浩心中暗道,恐怕这次让你猜到了,还真有可能是皇甫谌在背后搞鬼!不过皇甫谌只是个小角色,罪魁祸首应该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豫章王杨暕!一想到这儿,杨浩不由一阵头疼。

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浩总觉得豫章王一直以来都在暗暗针对他,自己不过是个没有爵位的秦王世子,怎么会与豫章王有利益冲突呢?

“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杨暕又是为了什么呢?”

杨暕是杨广二子,乃是亲王身份,就算杨浩以后继承了父亲杨俊的爵位,也不过是嗣王,与亲王地位还是差着一些。杨浩想到这些,心中便更加的纳闷。

萧铉看着杨浩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杨将军,那皇甫谌是豫章王的心腹,你可要多小心提防一下!”

其实,去年中秋杨浩被皇甫谌打伤的事情,萧铉早就有耳闻,心中暗猜恐怕这就是杨浩与杨暕结怨的开端。多余的话,萧铉不敢乱说,只能隐晦地提醒杨浩小心一二。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杨浩怎么做、如何应对,那就不是他能妄言的了。

“嗯,多谢萧司马相告!我知道了~~~”

杨浩神色恢复正常,向萧铉拱手致谢。

“杨将军不必客气!我先去处理军务了,杨将军有事再召唤我。”萧铉回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杨浩目送萧铉走远,心中暗暗盘算着事情。

这次骁果右军的危机,来自朝堂之上,虞世基弹劾他的那些事情,很多杨广都是知道的,也有一些杨浩也上奏禀明过了。虞世基所谓的择良将替代他,很明显就是为了杨暕在铺路。

“杨暕居然看上了骁果右军,倒也有几分眼光。”

杨浩并不迂腐,对于权力争夺更是有着清醒的认知。

在下定决心组建骁果右军,打造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之前,他就已经料想到了会有人跳出来摘桃子,只是没想到跳出来的会是杨暕而已。

杨浩当时的想法是无所谓的——骁果右军只是他的一次实验而已,是一件他试图主动融入大隋的试验品,就算拱手让给别人,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如今——

骁果右军不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而是一群实实在在存在、有血有肉的将士。

像张德其、沈光、夏良那样的各营校尉,以及斥候营、伤兵营、辎重营、医护营,杨浩一闭上眼睛,便有无数张脸孔映现出来……

不能放弃!

杨浩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什么兵权不兵权的,他不是十分在意,可他在意骁果右军中的人,在意自己培养出来优秀将士,在意自己创建的越来越成熟的军队框架。

如今有人来抢夺骁果右军,杨浩不会轻易与人,但是,最终的决定权不在他的手上,而是在皇帝杨广手里。杨浩只能寄希望于杨广。

杨浩早就料到了可能会有今天,所以他在西征吐谷浑途中,刻意让骁果右军发挥地更加出色,而他自己更是有意无意给杨广做心理建设,骁果右军是如何与众不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在杨广做出抉择的时候,能做出对骁果右军、对杨浩有利的决定。

眼下这样的时刻到了。

“少郎君,萧司马是不是说了骁果右军的事情?”

秦叔宝神色不宁走了上前。

杨浩抬头看了秦叔宝一眼,意外道:“你猜到了?”

秦叔宝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敛了敛,低头郁闷道:“这有什么难猜的,萧铉昨日进宫了,这么匆忙与少郎君商议,一定是关于骁果右军的事情,你们神色都不是很好,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况且今天早上在秦王府,少郎君早就对我说了……”

杨浩不予否认,沉声道:“叔宝,你怎么看?”

秦叔宝浑身一震,抬起眼眸,颤声道:“真的是有人要夺少郎君的兵权吗?骁果右军是少郎君的心血,怎么能交给别人呢!我是不同意的!”

杨浩望了秦叔宝一眼,叹息道:“你不同意又如何,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无权做主。”

秦叔宝震惊道:“难道是……圣上?这怎么可能!骁果右军战功卓著,圣上凭什么要动咱们右军?”

秦叔宝情绪激动,这话却是说的有些大逆不道了。

杨浩皱眉道:“叔宝!现在尚没有定论,一切都言之过早。你难道忘记了吗?我今早跟你说的话,万一……我被迫离开骁果右军了,我也会尽全力让你留在右军的,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该学的我都教了你不少,就算没有我在,我相信你也能照顾好骁果右军……”

秦叔宝悲伤道:“少郎君,您怎么能离开骁果右军呢!”

杨浩却是笑了笑,对秦叔宝说道:“我怎么不能离开!骁果右军,有你在,足矣!呵呵,小道玄跟我说过了,他替你算过命了,你注定会成为大将军,名垂青史的!”

其实不用听小道玄的卜算,杨浩又哪里会不知道秦叔宝的前途呢!

听着杨浩类似于‘托孤’的言语,秦叔宝不自禁鼻子有些酸,心中无限悲伤,要不是久经沙场考验,几乎当场落下泪来。

只听杨浩继续说道:“叔宝,当初我与你约定,你输给我,便给我做王府的侍卫,不过,我从来也没把你当做仆从,你的军籍从右骁卫迁出来之后,一直留在我手中,你随时都可以拿回去,这次西征吐谷浑你功劳不小,肯定还会升职,说不定能荣加开府,到时候就是名正言顺的将军了,我也替你高兴……”

秦叔宝终于忍不住,泪水泉涌而出,哭道:“少郎君——我秦叔宝言不必行,除非你赶我走,不然什么破将军开府,我才不在乎呢!”

杨浩啼笑皆非,笑道:“怎么会是破将军呢,以你之功劳,获封一个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不算难事,你可要想好了!”

秦叔宝擦了擦泪,撇嘴道:“我才不在乎呢。”

杨浩叹道:“叔宝,我跟你说认真的,你的个人前程是一回事,另外,更重要的是,你好好守护着骁果右军……”

“少郎君——”

秦叔宝又有些鼻酸。

“当然了,这只是我做的最坏打算,毕竟陛下如何裁决还说不准,兴许我也不会离开骁果右军也说不定——不说了,你去配合着萧铉,把军营的事务安排好,过几日就要休假了,总要都处理妥当才好。”杨浩话音一转,忽然笑着说道。

“嗯。”秦叔宝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风起(七)

秦叔宝离开后,杨浩伏案写一篇给皇帝杨广的奏折。如今骁果右军有诸多变数,他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最大限度地减少骁果右军内部的动荡。

“此事实在是蹊跷,虞世基屡次三番针对于我,到底是何道理呢?而且我还能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不少双眼睛盯着我……难道仅仅是因母获罪?”

杨浩紧锁着眉头,心情沉郁。

作为前世的卧底特警,他对周遭环境的感触是极端敏锐的。仔细回想近一年来的遭遇,他的身世固然尴尬,但好歹也是秦王世子、先帝的孙子,皇甫谌当初在上林苑打伤他,姑且还能算是杨暕的授意,但除此以外,先是李建成和封言雄在秦王府旧院大吵大闹,根本不把他这个秦王世子的身份放在眼里;之后封言信更是半途截杀他;再之后宇文智及肆无忌惮威胁他;龙首原赵行枢等人,意图作乱;再到现在,西征归来,竟然如此大的反弹压在他的身上……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是单独、毫不相干的,但杨浩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阴谋味道——所有的这些事情,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孤立,而是有一条隐藏的线将它们串连在了一起。

那些不怀好意,像是挥之不去的气场一般,围绕在他的周遭。杨浩有一种预感,这其中的隐秘,甚至还与秦王夫妇的命运有关!

“秦王府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会让如此多的人关注、在意,甚至是忌惮?”

杨浩脑子里面始终是朦胧胧一片,真相似乎离着他很近,又似乎很远,这种七上八下的心情,让他格外地难受,就像前世卧底的时候,面对毒贩的各种猜忌和考验,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

“杨将军……”

正沉思的时候,营帐外面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杨浩惊讶抬头。一个独臂少年站在了帐门外面,神情局促的望着杨浩。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一身素白医护服装的林月娥。

“田祁峰……是你!你来找我,有事吗?”

杨浩不由惊讶道。

眼前的少年,杨浩记得他名字,绰号田娃,是骁果右军目前为止唯一活着获得云麾勋章的将士。其实论军功大小,秦叔宝也值得一块云麾勋章,但是杨浩对他比一般人严厉,西平一役秦叔宝指挥的右军骑兵固然大胜,但也是死伤最惨重的一次战斗,故而没有授予。

“是不是对抚恤补贴不满意?”杨浩又关心地问了一句。

哪想听到杨浩的话,对面的少年吓了一跳,原本局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没有!没有!萧司马发给我的抚恤金已经很高了!我怎么会不满意呢!”田祁峰连连摆手,赶紧辩解道。

“那你是为何而来?”杨浩好奇道。

田祁峰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偷偷望了杨浩一眼,嗫喏道:“我……我……”

杨浩笑道:“右军军士哪有你这样吞吞吐吐的!”

田祁峰闻言受到鼓励,精神一振,深吸一口气,挺胸道:“杨将军!我不想退伍,我想留下来——”

此话一出口,少年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目光坚毅望着杨浩,满怀期待。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杨浩眉头舒展开来。按照骁果右军的军纪,但凡重伤的士兵,经治疗后,仍不能恢复健康的,应当准予伤员退伍,并且按照伤残的程度不同,划定了数级的抚恤标准。

以田娃的伤势来说,断了一臂,丧失作战能力,乃属于甲级二等伤残,仅次于最严重的甲级一等,按规定能获得至少一千贯抚恤金,而且本身又是云麾勋章获得者,抚恤金只会更多。由于从兵部筹措的银钱不够,暂时不能全额发放,所以杨浩才一开始问他,是不是不满意抚恤金。

没想到田祁峰的回答竟然是要留在骁果右军,这大大出乎了杨浩的意料。

于是杨浩耐心劝道:“田祁峰,你现在还是伤员,退伍对你、对骁果右军来说都是一件……”

不待杨浩说完,田祁峰急忙辩解道:“杨将军,您听我说,我可以的,我没有问题的!我能继续胜任斥候的任务,不信您看——”

田祁峰情急之下,不顾身体的伤病,立刻在杨浩面前做了几个单手后空翻的动作!

“将军,我真的可以的!我想留在右军!我不想走——”

田祁峰最后一个后空翻落地后,身体稍微有些不稳,晃了晃才能站定,吓得身后的林月娥就要上来搀扶,却被他轻轻挥手推开了。刚才少年几个后空翻,动作太剧烈,拉扯到伤臂,殷红的血渍从伤口处渗了出来,不过少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转过身面向杨浩,单膝跪在地上,眼神迫切地望着他。

杨浩有些动容,一时沉吟了起来。

田祁峰忐忑不安跪伏在地上。他瞒着斥候营校尉魏典,擅闯杨浩营帐,冒险做完刚才那些,为的就是证明自己并没有丧失战斗力,祈求杨浩能让他破例留在骁果右军。一时间也不知道杨浩会怎么处理他,心下茫然。

“以前我不过是个寻常的猎户子,直到来了骁果右军,我才明白原来男人还可以这样活!我不想再回到山林之中,重回猎户生活了……”

田祁峰心中沉重而忧伤地想着。

其实以他所获得的抚恤金,足够可以在大兴城附近买一块好地,然后置办好宅院,过上富足的小地主生活。但是经历过骁果右军磨砺的男人,怎么会甘愿老死床榻呢?田祁峰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着,但这团火是骁果右军帮他点燃的,只有在骁果右军,他才能感受到火的存在和力量。

所以即便希望渺茫,少年也要尽力争取那一线留在骁果右军的机会!

杨浩一直留意观察着田祁峰的神情,不得不说,少年的执着打动了他,让他想到了前世万万千千的奋战在不同战线上的军人们。

田娃,田祁峰与他们一样,心中都有一种叫做军魂的东西。

终于——

在田祁峰的忐忑不安和煎熬中,杨浩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可以留下来!不过,在你的伤势完全好之前,你只能待在斥候营的预备队……”

“喏!”

田祁峰浑身一震,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激动的大吼了一声。

杨浩笑着补充道:“等到哪一天能赶上合格的斥候兵训练成绩了,你还可以重回斥候营的精锐队!”

“谢谢将军!我会努力的!”

田祁峰喜极而泣。杨浩的意思是,不但自己能留在效果右军了,甚至还有机会重新执行斥候任务,远远超过了他来找杨浩之前的心理预期,简直令他喜出望外!

杨浩笑道:“这回心安了吧?”

田祁峰擦了擦眼泪,拼命地点头。

林月娥在后面又喜又忧,既替田祁峰高兴,又担心他的身体伤势,很是不安。

杨浩看了少年身后的林月娥一眼,心中一动,不由开口道:“林月娥,你在龙首原驻地生活还习惯吗?宅院地址选好了吗?”

林月娥一惊,没想到杨浩会主动问她话,脸上一红,恭敬福了福,道:“回将军话,所有医护营的护士都挺好的,我也是一样,宅院今天已经开建了,估计几日内就能建好了……”

骁果右军本身人员极多,再加上医护营的宅院也不用多么精致,没有那么多讲究,建起来自然快的很。

田祁峰这时也反应过来,林月娥跟着自己来找杨浩有些暧昧,不由脸红了红。

在刚才之前,全部心思一直担心能不能继续留在骁果右军,没有注意那么多,此时得到杨浩的亲口允许,心情放松之后,才察觉到一丝不妥。

杨浩哪里看不出两人的异样,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去,打趣道:“咦,你们两个一起来找我……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林月娥心砰砰直跳,娇羞不已,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田祁峰的回答。

“啊……将军……我出来这么久了,魏校尉该担心了,我回去找他了!”终究是脸薄少年,田祁峰落荒而逃,一溜烟跑掉了。

林月娥又羞又恼,满脸红霞,哀怨望了少年的背影一眼后,朝着杨浩施了一礼,紧追着去了。

“两人倒是般配的一对!”

杨浩看得哈哈大笑。难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

几乎同一时间,大兴城皇宫,金殿之上,却是口诛笔伐,一片硝烟之气。被讨伐的主角,自然是杨浩和他的骁果右军!

第三百四十章 风起(八)

赵国公府。

“阿姐,我陪你去上林苑玩好不好?就算父亲下了禁足令,总不至于让我们活生生闷死在家里吧?”

庭院中,独孤澄百无聊赖,辣手摧残了一朵鲜花后,舔着脸跟身旁的独孤沁撒娇。

一旁的独孤沁却是俏脸严肃,在院子中踱来踱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似乎没有听到独孤澄的建议,细长的眉毛紧蹙在一起,秀目时不时朝府邸的前院方向张望。

独孤澄见阿姐没有反应,不由长叹了一声,哀声道:“阿姐,你不会还在担心杨浩吧?”

两日前,他们姐弟二人随着叔父独孤开远刚刚返回大兴城,就被提前获知消息的独孤族人隆重‘迎接’回了府,然后严密地看管了起来。

本来以独孤沁的傲娇性格,绝不可能如此乖乖认命,怎奈此番怂恿独孤澄混进西征的队伍,实在是太过任性,惹怒了远在河阳的父亲独孤纂。独孤纂下了死令,要独孤开远将两人禁足在家中三个月,若有差池,唯他是问。

独孤开远哪里敢不听家主的命令,一从西北返回,立刻通知了国公府的家人将独孤沁姐弟‘押解’回府。

独孤沁自知这回闹得有些过分,只好任命,乖乖待在家中。然而没有过一日,外面就传来了杨浩被弹劾的消息,登时让本有些消沉的独孤沁紧张了起来。独孤沁立刻去找参加皇帝宴请的叔父,打听消息,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不容乐观的,心中暗暗替杨浩担忧着。

今天是第二天,叔父上朝去了,独孤沁一边在院子里纳凉,一边焦急等待着叔父回来。焦急自然是想知道杨浩的消息。

正恍惚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弟弟提到杨浩的名字,独孤沁一下子回过神来,俏脸难得一红,羞恼道:“独孤澄,你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刚反驳了一句,独孤沁就说不下去了,毕竟厚着脸皮硬说没有,太难为情了,不光独孤澄不信,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哼!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带你玩了,把你赶到河阳去!”

独孤沁一跺脚,心一横,直接耍赖道。

独孤澄一听到阿姐说要把他赶到父亲身边去,可把他吓坏了,大惊之下,急忙道:“别啊,阿姐,我错了!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你想杨浩了!”

“你还说!”

独孤沁脸又是一红,两条远黛似的眉毛竖了起来,满脸含煞地望着独孤澄。

“嘿嘿!”

独孤澄猥琐一笑,眼珠子突然转了转,凑到独孤沁身边,低声讨好道:“阿姐,我都看出来了,比起豫章王来,你更喜欢这个杨浩……啧啧,杨浩嘛,好像是有些武艺的样子,倒也勉强够格做我的姐夫……”

“你说什么呀!”

独孤沁听独孤澄越说越离谱,神情大羞,登时又要变脸。

独孤澄见势不妙,赶紧拉住她手臂,快速道:“阿姐,你听我说——杨浩拒婚,不就是因为他与清河张家已经订婚在先吗?嘿嘿,说到这个,我倒是有办法!”

独孤沁明知道弟弟向来没有什么好主意,仍然忍不住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独孤澄诡异一笑,眼睛自信的眯了起来,恶狠狠道:“抢亲!等到杨浩大婚的时候,咱们直接把杨浩抢过来——哎呀,阿姐,你为什么打我呀!”

独孤沁恨恨收回打在独孤澄脑袋上的爆栗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什么烂主意嘛,真要当众抢亲,而且抢的还是男人,她独孤沁还不得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果然不能相信弟弟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独孤沁单手扶着额头,有些头痛。

“不行吗?山大王抢压寨夫人都是这样的,阿姐比山大王厉害多了,谁敢说不?”独孤澄抱着脑袋满脸委屈,偷眼瞧阿姐,犹自不服输的说着。

“闭嘴!”独孤沁一脸无语。

独孤澄吸了吸鼻子:“谁敢笑话阿姐,我踢爆他们的鸟卵!比起阿姐的幸福,他们的脑袋算得了什么!我拿来当夜壶!”

独孤沁愣住了,她能感受到独孤澄话语里对她的维护之意,虽然想的办法很不靠谱,但是姐弟情深,却是如假包换。一时间心下感动,默默地望着独孤澄。

“阿姐,你怎么了?”独孤澄歪着脑袋,好奇道。阿姐这个温柔伤感的样子,让他觉得陌生的同时,也有一些心疼。

“没什么。”

独孤沁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了口气。

独孤澄忽然神色难得的正经了起来,沉声道:“阿姐,我听说了,杨浩这次很不妙,很多人都盯着他呢,弹劾的那些事情都很严重,每一桩都足以对杨浩造成致命的打击……”

独孤沁愣愣听着,一言不发。

独孤澄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杨浩毕竟是秦王世子,乃是先帝的孙子,起码这次能保住性命吧,他的骁果右军在西征中那么厉害,圣上总不能一点也不考虑吧——再说了,说不定杨浩这么被打击,清河张家兴许就觉得杨浩不好,然后悔婚了呢?这样的话,阿姐岂不是白白捡一个好夫婿?”

“扑哧——”

独孤沁脸色终于转阴为晴,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横了独孤澄一眼,嗔道:“敢情在你心中,阿姐我只配捡别人不要的!”

独孤澄见阿姐笑了,当即也轻松了起来,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当然要抢别人的好东西,人生百年,总要争一争嘛……”

难得今天独孤澄说话竟然十分富有哲理的样子,独孤沁一时间又陷入了沉思。

“人生百年……争一争……”

自从被杨浩牵绊以来,心中郁结的心结,竟然慢慢解开了,明媚的笑意,像初生的朝阳,慢慢爬在上了少女的俏脸。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少女身上漫延了出来。

“这……”独孤澄浑身一震,震惊地望着阿姐。

在他眼中,独孤沁忽然与庭院融为了一体,明明阿姐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却感觉不到阿姐的存在,这种感觉让他凭空生出巨大的不真实感来。

独孤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扰到阿姐。

这种状态,他在阿姐身上见过一次。

那次,在西北,骁果右军营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第三百四十一章 风起(九){求推荐票票}

独孤开远从皇宫回来,刚迈进家门,突然浑身一震,骇然止步,满脸震惊的望向庭院深处。一股冲天的气势,从那里爆发出来,令距离宗师境一线之隔的他也心惊不已。

“是谁!好可怕的气势!”

独孤开远骇然失色,即使是在自己家中,而且那股气势让他莫名觉得有些亲近,也不能阻止他心中的惊骇。

这样的气势,就算他在大隋军中,也不曾见过有一人能达到如此高度!

就在独孤开远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那股气势突然一敛,消失的无影无踪。

“嘶……”

独孤开远倒吸了一口凉气,举步朝庭院中走去。他心中虽有隐约的答案,但是没有亲眼看到,总是觉得难以置信。

“沁儿,果然是你……”

独孤开远赶到的时候,独孤沁正好收了姿势,整个人从内而外都莹润着一种光泽,气质超绝,遗世独立。

不久前在西征途中,独孤开远就隐约觉得侄女身上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不同,到今天再见,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独孤沁突破了!

独孤开远神色激动地望着独孤沁,颤声道:“沁儿,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超越了宗师了?”

独孤沁缓缓转过身来,眸子里闪烁着光华,淡然道:“叔父回来了。”

她当然知道是叔父回来了,刚才领悟道韵的一刻,别说是前院的动静,就连整个赵国公府的一草一木,都清晰地展现在她的感知之内。就连刚刚之前,十分在意的杨浩的消息,如今对她来说,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此时豁然开朗的少女,仿佛化身为忽然得了一件漂亮衣服的普通女孩,神情恬淡欣喜,眼神质朴无瑕。

“阿姐!”

独孤澄几乎哭了出来,明明该替阿姐高兴,但是他却满心忧伤。

因为在这一刻,他感觉阿姐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一股别离的伤感涌上了心头,仿佛阿姐从此之后,就不再是阿姐了。这一感觉,让他难过得想放声大哭。

“阿澄,你怎么了?”

独孤沁轻轻拍了拍独孤澄的肩膀,手掌接触到一刹那,感官恢复了正常,身上的气息迅速的回落。少女察觉到此点,轻轻叹了口气,但并无遗憾。两次感悟道韵的她,总有一天能彻底达到道境。一想到这儿,心情再次好了起来。

独孤澄呆呆望着独孤沁,感觉到阿姐又回来了,仿佛之前的感觉都是幻觉,一时间愣住了。

“叔父,宫中现在怎么样了?”

独孤沁望着独孤开远,语气平淡的问道。

如独孤澄一样,独孤开远亦是惊讶地望着身上气息变换的少女,听到少女的话语,微微一怔,苦笑道:“沁儿是问杨浩吧?一言难尽~~~”

当即把自己在朝堂上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了独孤沁。

今天朝会,弹劾杨浩的人,几乎占了整个朝堂的半数之多,几乎各部之中、各军之中都有人站出来要求彻查骁果右军。至于剩下的半数,却是隔岸观火的居多,几乎没有人站出来替杨浩说话。也是,杨浩的母族博陵崔氏,两位舅舅崔弘度和崔弘升都知任地方,眼下不在朝中,即便有个别倾向于杨浩的人,也没有立即站出来。

“要我看呀,杨浩这次要惨咯!”

“虽然现在还没有杨浩贪赃的证据,但是他在骁果右军的诸多行径,让人诟病的地方极多!文武百官像是约好的一样,攻讦杨浩,只怕骁果右军要改换门庭了……”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有些奇怪,大将军竟然替杨浩说了几句话,原以为杨浩与宇文家势如水火,更有河阳盗粮一案牵扯,大将军还能为杨浩话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独孤开远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是指他的顶头上司,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

确实朝堂之上,替杨浩说话的寥寥无几,除了默不作声的太常卿高熲等人,就数宇文述最特别了,非但没有指责杨浩,还为他辩解了几句,令文武百官惊讶者有之,不解者亦有之。

“那……圣上是何态度啊?”

旁边的独孤澄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问道。而独孤沁神色如常,与平日略有些不同。

独孤开远惊讶望了独孤沁一眼,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沉声道:“对杨浩来说,可能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圣上的态度了……圣上他似乎并不太想问杨浩的罪责……许是考虑到骁果右军在西征的时候的功勋吧……”

事实上,独孤开远之所以这么关注杨浩,皆是因为独孤沁而起,独孤沁与杨浩的亲事一波三折,最后沦落到这副下场,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偏偏也不知道独孤沁看上了杨浩的哪一点,竟然忽然念念不忘起来,而且严重到追着杨浩,入了西征军,更由不得他这个作叔父的不警惕了。

打听杨浩的消息,尤其是诸多不利的消息,独孤开远心中未必没有借势劝说独孤沁放弃杨浩的意思。所以独孤开远一边说,一边小心查看独孤沁的神情,心中暗暗觉得有戏——这次独孤沁似乎对杨浩的消息,淡然了许多,并没有喜忧显于色。

独孤沁这边,一旦打定了主意,破除心障之后,神情淡然了许多,却不是如独孤开远所想将杨浩彻底放下了,而是面对杨浩心态更从容了,眉宇间再无半点惶惶之色,听叔父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淡淡笑了笑,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啊?”

独孤澄惊讶望着独孤沁,阿姐似乎真的不拿杨浩当回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阿姐,你不担心杨浩了吗?”独孤澄挠了挠头,下意识问道。

独孤沁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等了独孤澄一眼,徐徐道:“他的事情,与我何干,而且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扛不住,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不再理会独孤开远和独孤澄两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澄惊讶地望着叔父,独孤开远亦是同样的表情望着侄子,叔侄两人面面相觑。

……

宫中的唇枪舌剑,以杨广悻悻罢朝结束。虽然杨浩和骁果右军之事,还没有定论,但是在很多人眼中,这件事在朝野之中已经形成了巨大了风潮,已经不是任何人能阻挡得了的,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否则天下云云众口,众矢之的,恐怕还会连累皇室的威信。

杨广不可能认识不到此点,而参与其中的诸多世家以及众官员更是心知肚明。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在天平渐渐远离杨浩和他的骁果右军的时候,龙首原骁果右军的驻地,迎来了一队陌生面孔。

“这里便是骁果右军?”

几个劲装青年勒住了马缰,眯着眼望着骁果右军营地大门,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挑衅火焰。

第三百四十二章 挑衅(一)

“什么人!”

“骁果右军驻地,闲杂人等退避!”

负责戍守营门的军士早就发现了青年等人,见到几人大喇喇堵在右军营门外面,警惕心骤起,为首的队正立刻带了一队军士,冲了出来,拦在了青年等人身前。

出现在骁果右军营门外的这群人,其中四五个衣饰华丽的青年,二十岁许,都是劲装打扮,看上去身强体壮练家子的模样。在他们身后,则跟着十几个鲜衣怒马的仆从,神态倨傲地望着冲出来的骁果右军军士。

“几位郎君,你们来我们骁果右军营地所为何事?”

骁果右军的那名队正粗略打量了这群人一眼,不由心中一凛。

只看打扮,这群人绝对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哥,尤其是为首的两个青年,身体矫健充盈,劲力流转之下,自然有一股慑人的气势散发出来,而且他们胯下的健马都是龙虎昂扬,比之骁果军的战马都要精锐几分,绝非普通人家能够圈养的起的!

队正心中惊骇的同时,只好上前温言询问。

啪!

回答他的,却是一记响亮马鞭!

“不开眼的兵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滚开!”

两个青年中较矮的那个,眉毛一竖,扬手就是一皮鞭甩了过去。马鞭迎着阳光闪闪发亮,竟然是混合着金丝缕线,端的如此豪奢!

那名骁果右军队正的武艺毕竟不俗,啪的一声,一把抓住了马鞭。只是马鞭本就是灵活之物,虽被抓住一节,但鞭梢却是狠狠抽在了队正的手背上,登时一条血痕显现了出来。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骁果右军驻地,你们若是没有正当理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队正嘴角抽了抽,紧抓着马鞭不松手,再次向面前的青年们警告道。

“狗胆!想对我们不客气?就算是杨浩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哼,找死——”

那矮青年恼羞成怒,抓住马鞭的手掌突然发力,几乎将那名队正拽得飞了起来!

“啊!”

那名队正立刻被拖近了几步,震惊矮青年的膂力之强,大惊之下,赶紧撒手。

“没用!”

矮青年人在马上,一鞭拉空了,身躯不见多少晃动,冷哼一声,反手一抽,马鞭竟然以更快地速度再次抽向了队正的面门。

队正大骇,没想到青年应对如此迅速,勉强一个后仰试图躲避马鞭的攻击。

啪!

马鞭在青年手中,如同诡异的灵蛇一般,舍骁果右军队正的面门,而直取其下盘,此时那名队正刚要一个后翻,只觉得脚腕一紧,人便失去了平衡,狠狠摔在了地上!

却是青年用马鞭卷住了队正的脚腕,出其不意将其拉倒在地。

几招之后,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出来了,青年的武艺远远超过了骁果右军的这名队正,而且看其出手的游刃有余,十之七八是一名身具内力的宗师级高手!

“啊!徐队正竟然这么轻松被击败了!”

“嘶……这青年武艺之高强,恐怕只有秦将军才有把握战胜!”

剩下的七八名骁果右军戍守军士见队正被击倒,心下骇然,皆凝神防守。

“结阵!”那名姓徐的队正被青年打倒,来不及羞愧,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铿的一声,抽出了横刀,和其他的右军军士们呈一个弧形拦在了青年们身前。

“妈的!想找死不成!小爷我成全你们!”

原先的那名青年怒极而笑,一甩马鞭,就要从马背上飞身而下。

“长孙兄且慢!”

矮青年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那名高大青年忽然开口拦住了矮青年,只见他转向骁果右军的军士,脸上带着温醇的笑意,淡淡道:“几位不好意思,我们听闻骁果右军与众不同,有军中比试的规定,一时心痒,特来见识一二……不知杨浩杨将军可在军中?”

高大青年虽然口中客气,但神态间却是毫无敬意,眼神里更多的是玩味之意。

徐队正小心望了两青年一眼,仍不敢放松警惕,沉声道:“杨将军正在军中,不过尔等却是要在此等候,等通传过了,杨将军答应见你们才能放行!”

矮青年桀桀笑道:“何用你这个兵奴通传!滚开!既然杨浩在营中,最好不过,我们径直进去寻他!”

“不行!”

徐队正神色一紧,手持横刀,拦在了矮青年身前,坚持道:“请诸位郎君不要冒犯我骁果右军军规!否则~~~~”

“妈的!找死!”

“竟然敢拦住长孙公子和斛斯公子!瞎了你的狗眼!骁果右军军规算个屁!管得了你们这帮兵奴却管不着我们家公子!滚开——”

这次却是青年们身后的仆从们,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拥而上,将七八名右军军士围在了中间。这些健仆神情凶恶,抽出佩刀,竟然一点不怕骁果右军的样子。

“再次警告,请你们退开!”徐队正大声喊道。

矮青年冷笑道:“警告?警告有什么用!给我打——哼,什么狗屁骁果右军,连我长孙家的家奴都不如!”

此话一出,那群仆从立刻举起佩刀,一拥而上,竟然真是与骁果右军军士厮杀的架势!

“示警!敌袭——”

徐队正大吃一惊,立刻朝营地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讯息。

矮青年却毫不在意,任由右军军士发出讯息,冷冷看着仆从与骁果右军军士混战在了一起。

“长孙兄,这样不太好吧?”

高大青年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

“嘿!有什么不好的,斛斯兄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来找茬的,不这样,怎么能把杨浩快速引出来呢,哈哈哈~~~”

矮青年不以为然,嘿嘿奸笑道,“再说了,杨浩不是标榜军中比试吗?我也只不过让家仆与骁果右军的士兵切磋一下而已,难道不可以吗……”

高大青年望了一眼混战的现场,长孙家的家仆被打到了几人,但终归是人数占优,那几个骁果右军的军士相继挂彩,受了轻伤,不过结阵的队形仍然顽强坚持着,看得高大青年微微一惊。

“骁果右军果然有些东西!这几个戍守的军士,武艺平常,而且以少打多,却能坚持这么久,不可小觑!”

矮青年却没有高大青年这般心情,见自己仆从以多打少,竟然被骁果右军军士砍倒几人,脸面上挂不住,大怒道:“几个兵奴而已,给我往死里砍!出了事情我替你们担着!”

那些仆从一听自家郎君发话了,登时凶性大发,下手更加狠厉,噗噗将几个右军士兵砍翻在地。

“干得好!”矮青年大乐,拍手叫好。

一旁的高大青年却是眉头一皱,朝骁果右军营内望了过去。营门外的混斗终于引起了骁果右军的注意,右军的士兵们得到了示警讯息之后,立刻大队人马冲了出来,为首的竟然是秦叔宝和军司马萧铉等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 挑衅(二)

秦叔宝因为杨浩告诉自己的事情而郁闷,离开了杨浩的营帐之后,来到了训练场上,心不在焉地跟在萧铉身边,看着他和诸曹有条不紊发放各营的薪俸和赏银。

训练场的空地上,已经多了十几只空空的木箱子,发放银钱的工作也进了大半,萧铉等人经验丰富,再加上骁果右军本身规制严格,各项制度落实的都很到位,也大大提高了处理军务效率。

萧铉一边核对着各种账簿,一边陪着秦叔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秦叔宝大多数时候都在听,沉默着,偶尔才出声回答一句,而且回答往往也是‘嗯’、‘啊’之类的简短无意义的词语。

萧铉微微诧异,秦叔宝很少出现这样的状态,难道杨浩把骁果右军的危机告诉了他?

说是骁果右军的危机,一点也没有夸张。昨日萧铉回家,曾旁敲侧击询问父亲萧琮,换回了父亲的一顿严厉警告,虽然父亲并没有透露什么讯息,但是萧铉从父亲的态度中,已然了解了很多。杨浩多半是情况很危急了,不然也不会令一向沉稳的父亲都谈之变色。

正在萧铉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紧急的警报声。

“是营门方向!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铉惊讶地抬头望去,而秦叔宝则是腾的一下弹了起来。

秦叔宝随手抓过武器,沉声道:“七营,沈光,你们随我前去查看——段将军,麻烦你通令全军戒严!”

“喏!”

恰好七营将士在领取银钱,听到秦叔宝号令,立刻将手中的银钱丝袋放置在原地,手持武器,迅速集结了起来。与秦叔宝平级的果毅郎将段彦宏,早就习惯了与秦叔宝的分工合作,应了一声后匆匆离去了。

“所有银钱暂时封库处理,等我回来再说!”

萧铉与诸曹军官打了一声招呼,紧追着秦叔宝朝营门方向赶了过去。

营门外,那群健仆护卫仗着人多,将七八名右军军士死死压在了地上。

即便是矮青年高喊着要打要杀,这群护卫也没敢真下狠手,多是拿刀背、刀身或者刀柄袭击骁果右军的士兵,所以右军军士虽然狼狈,但是受的大多是鼻青脸肿的皮肉伤。只有那名姓徐的队正,因为武艺高强些,极难对付,被四个人围攻,身上才受了几处流血的刀伤。

“你们看!骁果右军出动了!”

高大青年身边的另一位青年忽然指着骁果右军营地里,一脸惊讶地说道。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见到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右军军士冲了出来,心中难免咯噔了一下。

骁果右军素来名声凶悍,他们这番上门挑衅,虽然本意就是要挑起骁果右军的怒火,但是真见到了骁果右军冲杀出来,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杨浩曾经在骁果右军将赵行枢三人活活杖毙!这可都是血淋淋的先例啊!

几个青年不约而同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各自盘算着。

“来得好!”

矮青年不惊反喜,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把他们按紧了,我倒要看看骁果右军能奈我何!”矮青年大笑道。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青年皆朝矮青年望了过来。矮青年洋洋得意,似乎很享受众人的崇拜目光,神情反而越发的骄横。

“没想到长孙无宪,这么有种!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嘿!他可是长孙晟之子,论武艺,也只是略输给宇文承基一筹而已!”

“是呀是呀,论起来,一只脚踏入宗师境的年轻一辈里,长孙无宪起码能排进前十!”

“那是当然!咱们这次来打脸骁果右军,还得看长孙兄和斛斯兄两人!”

高大青年和长孙无宪身后的几个青年窃窃私语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原来他们前面的高大青年,名唤斛斯良,二十一岁,乃是兵部侍郎斛斯政的侄子,武艺精湛,据传闻一年前就已经是宗师级高手了。而他们口中的长孙无宪,自然是指怂恿护卫暴打骁果右军军士的矮青年了。当然,称呼长孙无宪为矮青年,其实并不妥当,长孙无宪虽然比斛斯良略矮一些,但是比之一般人却要高了不少,只是因为身材偏短壮,显得没有那么高大而已。

此时斛斯良正一脸凝重地望着杀气腾腾的秦叔宝,看着他指挥右军军士将自己一行人围在了中间。而长孙无宪则斜眼瞧着秦叔宝,老神在在,一副欠揍的模样。

秦叔宝看得火大,这群人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是居然敢在骁果右军驻地闹事,看到自己等人出来,仍然挟持着戍守的军士,却是可忍孰不可忍,心中一怒,就要下令将这群青年全部拿下。

“秦将军!不可鲁莽——”

萧铉终于赶了过来,目光在青年们身上扫过,却是大吃一惊,赶紧拉住了秦叔宝。眼前的这几个青年,他却是都认识。除了斛斯良和长孙无宪两人外,其他几人也都不是无名之辈,都是世家子弟。如果秦叔宝意气用事,将这些人全都一股脑儿抓了,那得罪的人就太多了,恐怕对骁果右军反而更加不利!

见秦叔宝诧异回首,萧铉苦笑了一下,附在他耳边,悄悄把眼前几个青年的身份大概说了一下,秦叔宝深吸了一口气,也愣住了。

“秦将军,不能轻易动手啊!一招不慎,会给杨将军带来更大的麻烦……”萧铉忧心忡忡的对秦叔宝劝说道。

秦叔宝虎目闪烁了几下,目光阴沉望了长孙无宪等人几眼。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青年们,见骁果右军似乎投鼠忌器忌惮他们的身份,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登时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尤其是那些挟持着右军戍守军士的护卫们。

“嘿嘿……”

长孙无宪更是气焰嚣张,刚要站出来叱骂,却被高大青年斛斯良一把拉住。

斛斯良朝着萧铉拱了拱手,再次温醇笑道:“见过萧兄,斛斯良有礼了。”

萧铉略回了一礼,惊讶道:“原来是斛斯兄,不知你们来骁果右军营地所为何事,竟然还与我们右军戍守的士兵起了冲突?”

斛斯良哈哈一笑:“都是误会!我们本是仰慕骁果右军,才特意来见识一番的,没想到手下的人起了争执,纯属误会,纯属误会——你们把人放了吧。”最后一句,却是朝着那些钳制着右军戍守军士的护卫们吩咐道。

“是!郎君!”

那群护卫也懂得见好就收,趁机将七八个军士松了开来。

“秦将军,萧司马……”

徐姓队正和那几名军士踉跄回到秦叔宝身边,满脸的悲愤和惭愧。身为右军戍守士兵,竟然让人俘虏了,实在是丢脸!

当然,这也不能全怨他们,实在是他们忌惮长孙无宪等人的身份,没敢先发制人。如果是面对敌人,以他们七八个人的配合,就算不敌,也能至少拉十几个人垫背,而绝不是刚才那种战果。

“你们先下去吧,去伤兵营检查一下伤势。”

萧铉轻轻挥了挥手,让戍守军士先退下去。

长孙无宪也看出了萧铉和秦叔宝对自己这些人的忌惮,不由开心起来,大笑道:“萧司马,我和斛斯兄来拜访骁果右军,竟然被军士刁难,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个说法啊?”

萧铉一愣,苦笑道:“好像是你们的属下把我们骁果右军士兵给伤了吧?我们骁果右军如何给你们说法啊~~~”

长孙无宪摇头道:“那我不管!我的属下也只是尊重骁果右军的军规,才与那几个士兵切磋的!”

“你说什么!”

秦叔宝忍不住大怒道。

明明是群殴,竟然说成是切磋,还说尊重骁果右军军规,简直太嚣张了!要不是顾忌萧铉说的话,他早就忍不住动手教训此人了。而且秦叔宝心中还有疑问,眼前这个叫长孙无宪的家伙,似乎是长孙无忌的兄弟。长孙无忌与少郎君关系还不错,一派温文尔雅的读书郎模样,怎么他的兄长竟然如此性格不同,甚至还来骁果右军挑衅,实在有些奇怪!

不过,既然来骁果右军营中挑衅,秦叔宝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别说是长孙无忌的兄长,就算是长孙无忌的爹,秦叔宝也不会对他有半分尊敬!

长孙无宪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到你插嘴!”

萧铉心中亦是有气,冷冷看了长孙无宪一眼,淡淡道:“长孙兄,这位是秦将军,他可是圣上御封的果毅郎将!”

“咦,原来你就是秦叔宝?好极!我正要寻你比试比试,到底你这个果毅郎将名正言顺与否!”长孙无宪闻言大喜,眯着眼,跃跃欲试。

萧铉暗暗察觉到一丝不妥,刚要替秦叔宝拒绝,却见高大青年斛斯良一步站了出来,大笑道:“甚好!甚好!久闻骁果右军有军中比试的传统,我等也想开开眼,长长见识!”

“如你所愿!”

秦叔宝巴不得两人挑战自己,闻言不顾萧铉的再三暗示,踏步走了出来。

“哈哈哈,好极了!斛斯兄,先让我来——秦叔宝,你敢否与我打赌,若是你输了,干脆把你的果毅郎将让给我来做!”

长孙无宪大笑,站到了秦叔宝对面。

斛斯良犹豫了一下,便默许了长孙无宪对秦叔宝的挑战。他也想借长孙无宪之手探探骁果右军的虚实,如果长孙无宪能打败秦叔宝,自己则可以挑战一下杨浩,然后给骁果右军更大的打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挑衅(三)

长孙无宪站在秦叔宝面前,个头略矮了一些,但因为身体健壮,反而看上去比秦叔宝雄伟一些。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长孙无宪背脊微微拱起,整个人像一头豹子一样战意十足,浑身上下更是充盈着爆炸的力量,双手握着一柄横刀,刀尖颤抖,像毒蛇般锁定在了秦叔宝身上。

秦叔宝面容沉毅,凝视着长孙无宪,手掌情不自禁按到了长枪上,五指蜷握如龙爪一般,紧紧覆在了枪身上。

不管长孙无宪也好斛斯良也罢,在秦叔宝看来,这些权贵子弟来骁果右军闹事,恐怕很难跟骁果右军目前所遭遇到的危机脱开干系。在萧铉的提醒下,他虽然不好直接处置这些人,但是借着比试的机会,狠狠教训他们一番,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心中计定,刚要摆出对战的姿势,忽然耳边穿了一道轻微但坚定的声音,秦叔宝讶然望去,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七营的校尉沈光!

“秦将军,让我来吧。”

经历过西征磨砺的少年,虽然身体还略有些单薄,但是龙行虎步,已经有几分名将风采,眼神里有着少年人少见的老成和稳重。

“你要出战?”

秦叔宝看到沈光,情不自禁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当时的自己也不过就是眼前少年的风采吧?

“秦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了骁果右军的脸面!”沈光眼神坚定的说道。

秦叔宝微微沉吟。

倒不是他对沈光没有信心,而是眼前的这个长孙无宪虽然嚣张跋扈,但不得不承认,其武艺还是非常不错的,如果是换了去年尚在右骁卫中的自己,都未必能稳赢。

“秦将军,依我看,还是让沈光先上吧,对方有好几人,秦将军押后比较好。”萧铉眼眸闪动,低声在秦叔宝身边说道。

秦叔宝闻言,目光掠过长孙无宪身后的斛斯良等人,心中了然,轻轻点了点头:“好!沈光,你小心一点,无论输赢,不可伤了自己!”

沈光喜道:“将军放心,我晓得了!”

说完大步跨出,来到了长孙无宪身前,高声道:“嘿!想要跟我们秦将军比,先赢过我再说!”

长孙无宪看到挺身而出的沈光,不由鄙夷望了秦叔宝一眼,冷笑道:“秦叔宝,你不敢与我比试,竟然派了这么个小娃娃来跟我打,到时候可不要怨我心狠手辣!”

沈光弓步下沉,一抖手中的长枪,道:“某乃骁果右军七营校尉沈光,请赐教!”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打便打!”

长孙无宪却是根本不理会沈光的礼节,手中横刀一颤,闪电般朝沈光劈了过去。

沈光眉毛轻轻一抖。一个人的武艺,只看一招便能了解大概,长孙无宪这一刀来势凶狠,偏偏又气势饱满、浑然,几乎已经达到宗师之境。当下不敢怠慢,屏气凝神,脚下斜跨一步,长枪一挑避其锋芒,反而朝长孙无宪的身体攻去。

“咦——”

长孙无宪眼睛里现出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化成了不屑,手中刀势不减,整个人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啊!”

沈光一枪刺在了空处,不由一惊。

原来长孙无宪那一刀势大力沉,竟然带着他的身体向前猛冲了几步,不但躲开了沈光的点刺,而且将他与沈光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到了近身肉搏的程度。

以横刀对战长枪,自然是近身作战更能发挥优势,一招过后,沈光已经落入了不利的局面。

“长孙兄威武!”

“妙啊!好精湛的步法!”

斛斯良等人见长孙无宪一招占优,不由爆发出惊天的喝彩声。骁果右军这边却是看得一凛。

“这长孙无宪果然有两下子!不知道沈光能不能扛得住?”

秦叔宝皱着眉,心中替沈光捏了一把冷汗。

刚才长孙无宪那一招借刀势闪身,看上去似乎步法惊人,其实却是内力运转自如,人刀合一,仿佛手中的横刀具有了生命一般。已然有了几分宗师的风采。

“糟糕!”

萧铉和绝大多数骁果右军将士都心中一沉。他们没有秦叔宝的眼光,只看到长孙无宪似乎比沈光速度更快,也更凶悍。要不是害怕沈光分心,早已经惊叫出来了。

两方的人都屏气凝神,细细观看接下来的发展。

只见长孙无宪欺前之后,刀势微顿,忽然凭空一折,再度朝着已经变换了位置的沈光当头劈下!

这一劈又急又快,却是短时间的连续发力,足见内力之深厚。

危急关头,沈光心头一片空明,急忙后撤一步,然后长枪一拖,勉强架在了身前。既然已经被抢走了先手,不妨先扎实防守。

当!

长孙无宪一刀斩在了枪身上,沈光身体一震,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对方的横刀上汹涌传来,手中的长枪几乎脱手而飞。

“嘶……”

沈光心中冒出一丝寒意,若是一招就被对方缴了武器,那就真的没有胜算了,不及多想,强忍着手掌间的酸麻,硬生生抓紧了长枪。

长孙无宪似乎预料到了沈光的反应,嘴角邪魅一笑,手中横刀化作光芒,沿着枪身顺势划下,其疾如雷!

兹——

横刀与长枪剧烈摩擦,两者之间爆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沈光大惊,双手哪还敢握持长枪,慌忙松开,然后又觉得不妥,刚要再掌控长枪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长孙无宪一声长笑,突然腾起一脚,闪电般踢在了枪身上。

嘭!

与其说沈光握住了长枪,不如说长枪砸进了沈光怀中。

蹬蹬蹬——

沈光闷哼一声,连退了数步,看向长孙无宪的目光已经是如临大敌。

“切,就这点武艺吗?”

长孙无宪一反之前的犀利,竟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拎着横刀,信步上前,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沈光,回来吧。”

秦叔宝心中暗叹了一声,招手让沈光退回来。身后的骁果右军众将士,也都是一阵默然,难以想象在他们心中武艺十分高强的沈校尉竟然在长孙无宪手里占不到一丝便宜!

“不!我还没有输!”

沈光眼睛赤红,震了震手中的长枪,却是不愿意就此认输。

“沈光……”

秦叔宝讶然望了沈光一眼,刚要劝说,身后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让他上,他不会输的。”

包括秦叔宝、斛斯良在内,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个声音是如何出现的!这个声音仿佛凭空出现的,但是又清晰地进入到了每个人耳中,不,是每个人心底!

“真是笨死了!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连个畜生不如的家伙都打不过!”

淡淡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众人讶然望去,只见一个娇小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道人。

“小道士……”

秦叔宝呼吸不由一滞。

第三百四十五章 挑衅(四){求票票}

“你……”

当众被辱骂畜生不如,长孙无宪哪里能忍得住,刚要大怒,眼神与少年道人对上,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所有的回骂字眼全都咽了回去。

少年道人身上有一股怪异的气场,就连嚣张跋扈的长孙无宪看了一眼,都觉得心里发凉!

“卧槽!哪里来的野道士,他妈的吓死我了!”

长孙无宪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从没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就算是父亲长孙晟也不曾有过如此的威严!

长孙无宪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出言不逊,眼前这个古怪少年道人,一定会杀死自己!

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明明看着是少年的身体,唇红齿白的模样,偏偏让人生出极端危险的感觉,简直太可怕了!

长孙无宪只看了对方两眼,手心里就冒出了冷汗。

“卧槽!”

“他妈的!老子第一次上朝面见圣上,也没有这么战战兢兢啊!怎么回事!”

不光是长孙无宪这样,在他身后,斛斯良等其他青年也有类似的感觉,头皮发麻的看着忽然现身的小道玄。

“小道长……”

沈光被小道玄责骂笨死了,惭愧地几乎要哭了。

好歹他现在也是骁果右军的一员校尉,对于小道士的指责却是不敢反驳半点。

小道玄指了指对面的长孙无宪,对着沈光淡淡道:“再给你一个机会,打不赢,就不要再求我指点武艺了。”

“是!”

沈光深吸了一口气,精神振奋了不少,当即摆出了战斗姿势,凝望着长孙无宪,沉声道:“咱们再来比过!”

长孙无宪此时注意力还在小道玄身上,手指指着少年道人,颤声道:“你……你……骁果右军怎么会有道士?”

面对辱骂自己的小道士,本来他是想撂狠话的,只是话到嘴边,不自觉变成了这样一个荒谬的问题。是呀,谁会想到,骁果右军里面会有道士呢,关键是这个道士还他妈贼可怕!

小道玄一撇嘴,不耐烦道:“要你管!赶紧打,打完了赶紧滚!”

其实长孙无宪和在场所有人都误会了,小道玄说长孙无宪畜生不如,真不是有意辱骂他,而只是说一个简单的事实而已。在小道玄眼中,长孙无宪还不如阿凶厉害,当然就是畜生不如了。说阿凶不如,又怕他们这些人不知道阿凶是谁,只好用畜生不如来代替。

长孙无宪勉强收敛心神,注意力回到沈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冷道:“你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他不敢找小道士的麻烦,只好把气都撒在沈光身上了。

铿的一声,横刀出鞘,刀尖的气机刹那间攀升至巅峰,牢牢锁定在沈光身上。只要沈光一动,便会有无尽的攻势倾泻而出。

“嘶……沈光能成吗?”

旁观的萧铉等人见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看长孙无宪的起手式,竟然比刚才还要凌厉许多!难道说……这才是长孙无宪的真正实力?骁果右军一方众人不由替沈光暗暗担心起来。

面对似乎更强大的长孙无宪,沈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亦是战意骤升,双手将长枪一震,发出了嗡的一声颤音,竟然是毫不退让死战到底的模样。

“小子有种!不过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差距!”

长孙无宪望着沈光,忽然残忍一笑,手中横刀挥斩而出,破空声似惊雷!沈光一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挺枪迎击,不过这次长孙无宪的攻击,劲力绵绵,如大河之水,尽数倾泻在沈光身上,沈光如同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疲于应付,及无还手之力,竟然还不如第一次交手时的表现!

沈光咬牙苦苦支撑,而长孙无宪似乎猫捉老鼠,刀势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

当!当!当!

横刀不知道多少次斩在长枪上,沈光的虎口已经破裂,狼狈不堪。

“要不……还是认输吧?”

萧铉看得目瞪口袋,不由望了秦叔宝一眼。哪怕是再不懂武艺的人也能看出来,沈光的确不是长孙无宪的对手。

秦叔宝也叹了口气,骁果右军里单挑能稳胜长孙无宪的,估计不超过五人,沈光不敌也在情理之中,实在是实力有差距。

听到萧铉的话语,秦叔宝也想叫停认输,但是看到沈光还在苦苦坚持,一时却又下不了决心。拱手认输,不光面子上过不去,只怕还会影响沈光的武道信心,但若不认输,当下又有受伤的危险,实在是两难啊。

就在这时——

小道玄黑着脸站了出来。

自己调教过的沈光竟然落在下风,这让他很不爽。

“离九。”

少年道人忽然口吐了一个方位。

正在交战中苦苦支撑的沈光听到这个声音,精神一振,想也不想,立刻朝着少年道人指示的方位移动了过去。

“咦!”

长孙无宪忍不住惊讶了一声,沈光步法的突然变化,虽然看似主动吃了自己一记硬劈,但是好巧不巧恰好阻断了自己的下一招进攻。虽然自己同样还可以变其他招,但是内劲圆融被破坏了,整个攻势也不由一挫。

“震三。”

“巽四。”

“乾六。”

一连串的方位,源源不断从少年道人口中报出,沈光依言踏出,数招之间竟然气势大涨,长枪施展空间越来越大,渐渐将长孙无宪逼到了一个适合长枪发挥优势的距离!

反观长孙无宪,横刀招式之间,突然变得别扭了起来,本来明明能顺势斩出的一招,却被沈光未卜先知避了开去,又或者虽然劈中了沈光,但是位置角度却让他极为难受,难以为继。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长孙无宪突然发现,自己招式与招式之间,内劲运转忽然滞涩了起来,沈光突然大改的步法,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巧合?”

长孙无宪大惊。

仅仅是步法的改变,能让自己转优为劣,这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是自己武艺远超出对面少年很多,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兑七、坤二……”

小道玄仍然在不紧不慢,喊着不同的方位。沈光越战越勇,而长孙无宪越打越憋屈,脸色涨红,竟然是内劲郁结的征兆!

“不好!”

斛斯良却是大吃一惊。长孙无宪这副模样极端危险,轻则内伤,重则劲力错乱,走火入魔!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少年道人点报的方位。一想到这点,斛斯良心中不由生出一阵寒意来。

当!

交战的两人错身而过,沈光一枪点在了长孙无宪的横刀上,长孙无宪像喝醉了酒一样,旋转着摔了出去,手中的横刀也几乎脱手而飞。

“承让了!”

沈光抱枪而立,略一拱手,退后了两步。

“……”

长孙无宪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要不是刚才沈光收手,他恐怕还要狼狈许多。只是,本来明明是他占优势,却被小道士一通胡乱指点,打乱了自己节奏,导致自己落入下风。

“可恶!可恶!”

长孙无宪难过的几乎吐血。

沈光收了长枪,转过身朝骁果右军众人走去,对着秦叔宝和萧铉,惊喜道:“秦将军,萧司马,我赢了……”

秦叔宝和萧铉也是一脸惊喜。谁能想到沈光居然能反败为胜,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啊!

“切!”少年道人无语地瞪了沈光一眼。

“嘿嘿!”沈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要不是小道士帮忙指点,恐怕输下阵来的就不是长孙无宪,而是他了。

就在沈光朝骁果右军众人走去的时候,忽然秦叔宝和萧铉同时惊呼起来:“沈光小心!”

沈光浑身寒毛乍起,来不及做更多反应,一个向前翻滚扑了出去!

在他翻滚的同时,身后传来了破空声,是横刀挥斩的声音。

蓬!

是刀锋斩在皮甲上的声音。

沈光只觉得后背一痛,身体在地上一滚,拉开了距离,这才来得及转身回望。

是长孙无宪的偷袭!

“你!”

沈光狠狠盯着长孙无宪。

从秦叔宝和萧铉的角度看过去,沈光后背的甲衣被斩成了粉碎,一道长长的血痕划过沈光的背脊,却是被长孙无宪的偷袭伤到了皮肉。

长孙无宪一刀偷袭伤了沈光,本想乘胜追击,彻底将沈光重伤于刀下,可惜那个古怪少年道人忽然阻拦了他和沈光之间,一脸阴沉的望着他。忌惮之下,才没有轻举妄动。

“我不喜欢你。你是要跟我打吗?”

小道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长孙无宪的鼻子,板着小脸孔说道。

长孙无宪忽然有一种坠入冰窖的感觉,浑身的劲力都冰冻住了,他骇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在小道士面前提起一丁点斗志!

“我……我……只与骁果右军的人比试……你又不是……”长孙无宪悲哀地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居然颤抖了!

小道玄冷冷道:“谁说我不是骁果右军的人!”

“我认输!”

长孙无宪都震惊自己的机智。

小道玄脸色黑了黑,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将眼前这几个讨厌的人暴打一顿。

“咳咳……时候不早了……既然已经见识过了骁果右军,我们就告辞了……”斛斯良尴尬地说道。

不止是长孙无宪害怕小道士,刚才斛斯良在一边,旁观者清,看得更清楚,眼前的这个小道士十分诡异,武艺只怕是远远在宗师境之上,自己一众人绝非其对手!既然这样,不如先行撤退,对付骁果右军的事情,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也不迟。

“等等!”

秦叔宝冷着脸站了出来,“我还没有领教你们的武艺呢,你们谁与我比试一下?”沈光被伤到,这让他很愤怒,同时心中有一股气憋着,正好要发泄一下。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斛斯良嘴角抽了一下。

他不是害怕秦叔宝,而是害怕刚才那个小道士。他心里已经打算好了,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查查小道士的身份。杨浩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之前为什么不知道呢?斛斯良暗自反省着。

就在斛斯良头疼的时候,秦叔宝也不好过,斛斯良不肯打了,他如何出这口恶气呢?总不能强行拉着打一架吧,那样的话,还不如将这些人全抓了呢!

抓又不能抓,打也不能打,秦叔宝着实纠结了一把。

秦叔宝犹豫不定,骁果右军的士兵就一直将斛斯良和长孙无宪围在原地,一时间僵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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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挑衅(五){耶,两更了!}

“萧司马,你们骁果右军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走,这是何意?难道是想强行扣留我们?”

斛斯良皱着眉,却是率先向萧铉施压。

“这……”

萧铉闻言,内心苦笑了一下,不由望了秦叔宝一眼。

秦叔宝正矛盾的要命,见萧铉望了过来,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下令骁果右军将士让开一条路,让斛斯良、长孙无宪一众人离开。

“是谁来我骁果右军撒野?”

一个声音忽然从营门方向响起,听到这个声音,包括秦叔宝在内的所有骁果右军将士,不由精神一振!

是杨浩的声音!

营门外闹的这么厉害,杨浩怎么可能不知道!早就有戍守的军士通报给他了,而他此时现身,却是正好将给杨广的奏报写完。

“杨浩!”

斛斯良眉毛一挑,已经通过骁果右军众人的反应,将杨浩认了出来。

萧铉见杨浩出来了,赶紧过去把事情原本汇报给他。

杨浩听完,眉头越皱越紧,望了秦叔宝一眼,淡淡道:“叔宝,擅闯军营重地、寻衅滋事,该当何罪?”

秦叔宝一脸激动,大声道:“回少郎君,擅闯军营,杖三十;寻衅滋事,冒犯军威者,杀无赦!”

杨浩皱眉道:“那你还愣着干嘛?”

“是!”

秦叔宝大喜,一挥手,众骁果右军士兵重重围了上去。

“什么!”

斛斯良、长孙无宪大惊,失声叫了出来。看杨浩的意思,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们!

“杨浩!你要干什么——萧铉,这就是你们骁果右军待客之道吗?”斛斯良色厉内荏道。

杨浩冷笑了一声:“你们是客吗?”

转头朝秦叔宝吩咐道:“统统拿下,拒捕者,杀无赦!”

长孙无宪大怒道:“你敢!”

杨浩冷冷的看着他,像看个傻子一样。在他身后,穆离带着一排骁果右军站了出来,用弓箭对准了长孙无宪等人。

“……”

斛斯良、长孙无宪目瞪口呆,浑身冒出一股寒意来。

“放下武器!”秦叔宝大吼一声。

斛斯良眸光闪了闪,对着杨浩说道:“杨浩,我们可不是赵行枢那种软脚虾,你可不要乱来……”

杨浩听笑了:“乱来的是你们吧,擅闯军营,打伤我骁果右军军士,总得付出些代价吧。”

斛斯良深深望了杨浩一眼,吐了口气,率先将自己的武器扔在了地上,紧接着,当啷,当啷,其他两名青年和一众护卫仆从也都乖乖缴了武器。

长孙无宪神色不忿,终是无可奈何,最后一个扔下了武器。

“这样多好,毕竟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杨浩看着几个骁果右军士兵将斛斯良等人的武器收走,不由拍了拍手。

“你想怎么样?”斛斯良忍不住道。

杨浩突然大声道:“把刚才动手的人拉出来!”

一阵骚动后,刚才那十几个围殴戍守军士的护卫被推了出来。

杨浩冷冷道:“先杖三十。”

骁果右军执行力惊人,杨浩话音未落,立刻有军士带着军棍将十几人按倒在地,噼里啪啦一顿棍子打了下去,登时遍地的惨叫声。

直到这时,斛斯良等人才真正体会到了杨浩的嚣张和凶残!想当初,赵行枢就是被这么打死的吧?

好在杨浩针对的只是些仆从护卫,斛斯良等人惊惧的同时,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十军棍打得很快,被打的那些护卫们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看那凄惨状,恐怕好几个月下不床了,严重的甚至会落下终生残疾。

杨浩望了萧铉一眼,萧铉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原来负责行刑的士兵被萧铉提前嘱咐了,打军棍的时候,最终还是留力了,否则三十军棍下去,执行完毕能喘气的估计都剩不下几个!

杨浩心知萧铉是为他着想,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心中略一思考,便接受了这个结果。

“杨将军,罚也罚了,我们是不是能离开了?”

斛斯良一脸阴沉的望着杨浩。

杨浩这是杀鸡儆猴,虽然自己等人没有被刁难,但是带来的护卫被打成这个惨状,传出去,终究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语气间不由带了几分愤怒。

杨浩忽然笑道:“此次闯营事件,主谋还没有授首,你们怎么能离开呢?”

长孙无宪惊叫道:“杨浩,你说什么!”

杨浩好整以暇道:“我当然是说,你们几位就是擅闯军营、袭击骁果右军的主谋,按我骁果右军军规,主谋杖罚翻倍,额,那就是六十军棍,你们谁先领?”

目光在斛斯良、长孙无宪等人身上扫来扫去。

斛斯良寒声道:“杨浩!我们都是勋贵之后,你可不要乱来!”

另外两个青年也捣头如蒜,跟着附和道:“对对!杨浩,你不要乱来!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

萧铉紧张道:“杨将军,真打啊?”

六十军棍就算打的再轻,恐怕也性命难保,杨浩下令杖责六十,几乎是判了眼前几位权贵子弟的死刑,着实把萧铉吓得不轻。

杨浩一声长笑,高喝道:“秦叔宝!”

“在!”

秦叔宝声若洪钟,按剑而出,登时将一名青年吓得晕了过去。萧铉望去,发现却是吏部尚书牛弘的二子牛方裕,不由苦笑。

“杨浩,你疯了不成!”

斛斯良惊骇欲绝,他万万想不到杨浩居然如此狂妄,根本不顾自己这些人的身份,一言不合动辄就要打杀,简直比传闻中残杀封言信、赵行枢还要恐怖几分!

杨浩冷笑着望了斛斯良一眼:“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呵呵,跟你们开个玩笑,我怎么舍得杀你们呢,你们可都是宝贝!”

话音一转,忽然大声宣布道:“先罚十杖,然后全部羁押起来!通知他们的家人,拿一千两黄金来赎他们!哼,他们可都是千金之子,剩下的五十杖,每杖合二十两黄金,不算看不起你们吧?若是不来赎人,从明日午时开始,每日杖罚十棍,五日内没有人来赎,就直接等着收尸吧。”

“喏!”

秦叔宝大声领命,一挥手,骁果右军士兵一拥而上,将斛斯良等人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

骁果右军的重重包围下,即使是武艺高强的斛斯良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敢保证杨浩会不会真的弄死他们,至于脾气暴躁的长孙无宪,刚要大怒,也被斛斯良拉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回冒失送上门来,算我们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不要冲动!”

斛斯良趴在地上,忍着剧痛,对着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长孙无宪劝说道。

“杨浩,我不会放过你的!”

长孙无宪欲哭无泪,满口的钢牙都差点咬碎了。

另一边的萧铉则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打了十军棍,至于一千两黄金,以这些人的家世,想必也绝不是什么难题,杨浩盛怒之下总算是留了分寸。

杨浩令秦叔宝把人带了下去,然后分别写了公文送到了兵部侍郎斛斯政家、武卫将军长孙晟家、吏部尚书牛弘家,以及太原王氏的府上,要他们拿黄金赎人。

这场发生在骁果右军的骚乱,就此落幕。

消息传回大兴城中,原本气氛就极凝重的各世家,顿时像被引爆的炸弹一样,一下子彻底炸开了。

“什么!杨浩又杖杀了十几人,而且还扣押了数名权贵子弟!”

“他到底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彻头彻尾疯了?”

“嚣张!太嚣张了!哼,明日上朝一起发难,圣上总不至于还包庇他吧!”

一时间,群情汹涌,简直要把杨浩吞没掉。

当然,除了大多数的愤怒者、暗暗窃喜者,还有极少数同情杨浩的人,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声。

“杨浩毕竟年轻气盛,这下子授人以柄,处境更加不利了!”

来护儿父子算是其中之一,只是以他们和杨浩的浅薄关系,想要他们站出来替杨浩发声,也是不可能的。

一切都似乎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妈的!这混小子!”

皇宫里,杨广得到消息的时候,鼻子都气歪了,难得飙了一句脏话。

“尚钦,你来评评理,明明是朕要他挡一下世家的悠悠众口,怎么反过来成了朕要替他擦屁股了?”杨广一边骂,一边笑了出来。

“这……少郎君他……毕竟年轻气盛啊!再说,牛弘之子他们确实有些过分了,擅闯军营,还打伤了不少军士……”尚太监斟酌了一下,小心猜测着皇帝的心意。

杨广笑骂道:“你还替他说话!岂有此理——不过,这招坑钱的本事,倒是还说得过去,毕竟骁果军是朕的亲军,杨浩敛了钱财,用在朕的士兵身上,也算是大功一件……”

“圣上英明!”

尚太监一脸严肃,努力忍着笑意,心头一块石头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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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挑衅(终)

翌日,天还没亮,一个高瘦唇边留着短须的中年人就等在了骁果右军营地外面,伴随他出现的还有七八名护卫,护着一个沉重的箱子。

萧铉得到报信,带人迎了出来。

“萧司马,在下王守仁,这是一千两金子,我们可以把人带走了吧?”

中年人陪着笑,一挥手,让人把箱子抬到了萧铉面前。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排排亮的发光的金元宝。

萧铉清点了一下数目,点了点头,沉声道:“的确是一分不少,来人呐,放人!”

两个骁果右军士兵应了一声,隔了一会,带了一个青年回来了。

“二叔,呜呜呜~~~”

青年头发凌乱,腿也有些瘸,远远看见王守仁,一下就哭了出来。在骁果右军这一夜,简直把他前半生的惊吓都用完了。一想起昨日挨的那十军棍,下半身就忍不住颤抖。尤其是昨夜尿尿的时候,费了好大劲才尿出来,差点把他吓死。

萧铉干咳了一声,道:“都是皮肉伤,回去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不会落下什么毛病,放心吧!”

王守仁苦笑道:“多谢萧司马!经此事后,我王家定会对族中子弟严加管教!”

萧铉心中觉得好笑,骁果右军打了人,还‘讹诈’了钱财,对方反而要道谢,别说,这感觉真不错!不过面上保持着严肃,语重心长道:“冲击军营可是重罪,以后可千万莫要再错了!这次要不是我们杨将军仁慈宽厚,王郎君怕是有大苦头咯……”

王姓青年听到萧铉说杨浩仁慈宽厚,弱不禁风的身躯不由颤了颤,好悬没一屁股蹲在地上!

王守仁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赔笑道:“萧司马教训的是!请替我和家兄向杨将军致谢,王某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萧铉拱手道:“好走!”

中年人还了一礼,然后带着青年离开了。

萧铉看着王家的赎金,心中感慨万千,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成就感,不由叹息了一声,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杨浩的行事作风带歪了,摇摇头后,吩咐人带着金子去向杨浩汇报。

“呵呵,不愧是太原王氏,不到一夜就凑足了一千两黄金。”

杨浩听到消息笑了起来。

萧铉叹道:“是呀,王家在大兴非常低调,不曾听说有什么产业,也很少参与出风头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这次会有王家子弟参与进来,着实有些奇怪~~~”

“原来是这样。”

杨浩听到此话,忍不住笑了笑。

说起来,那王姓青年也是倒霉,只是跟随斛斯良和长孙无宪来凑热闹的,什么都没干,白白挨了一顿棍子不说,还赔进去一千两金子。

杨浩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这些金子也算是意外之财,暂且充作军资,补贴将士的薪俸和赏银,另外拿出一部分来支付医护营的宅院建造费用。”

萧铉闻言,心中一动,上前道:“杨将军,我还有件事要禀报,医护营的宅院已经计划好了,不过除了医护营,还有许多军士向我询问,能不能也在龙首原安家建设宅院,将军您看……”

杨浩惊讶道:“竟有此事?”

萧铉点点头道:“右军的士兵,大多数贫寒出身,在家乡也没有太多牵挂,更没有什么产业,听说医护营不但有宅院而且还配发田地,登时都动了心,甚至愿意拿自己的薪俸来促成此事,这两天我已经接到了数百个请求了。”

龙首原沟壑纵横,荒地极多,私人田产极少,不然也不会被杨广指定当作骁果军的驻扎之地。之前杨浩决定替医护营在此落户,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大隋的均田制鼓励百姓开荒拓地,然后由官府授发田亩文契。均田由口分田和世业田两部分组成,合每丁可获得口分田八十亩、世业田二十亩,共计一百亩。龙首原虽是荒地,但胜在面积极广,倒也适合大面积开荒。

杨浩略一思考,便想清楚了骁果右军士兵就近授田的利好和可能性,当即答应道:“可以!所有的请求都一并答应下来,萧兄,这件事由你去跟户部接洽。”

萧铉谨慎道:“若是户部的人不同意呢?”

杨浩道:“那就跟户部的人说,只要他们答应,我们骁果右军的另一半薪俸可以自筹。必要的话你也可以让兵部的人去游说他们。”

骁果右军的薪俸和赏银虽说是由兵部核发,但最终出钱的还是户部,杨浩提议自动削减薪俸,倒也是个让户部难以拒绝的好主意。此所谓动之以利。

当然了,名义上骁果右军薪俸可能会因此减少,但是实际上呢,除了骁果右军将士们能自筹一部分银钱之外,这次‘敲诈’斛斯、长孙、牛以及王家的金子也可以弥补一部分,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骁果右军将士利益会受损。

“果然是急公好义的大隋好儿郎啊!”

杨浩一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感激斛斯良、长孙无宪等人,心中一动,问道:“斛斯家、长孙家、牛家还没有人前来缴纳赎金吗?”

萧铉笑道:“还没有,不过现在离着午时还有些时间,兴许已经在路上了吧。”

杨浩点点头:“那就再等等。”

结果直到中午临近,还不见有人来,杨浩一阵肉痛之下,令秦叔宝将斛斯良等人推了出来。

“杨浩……”

斛斯良等人脸有些发白。

昨日的一顿棍子还历历在目,屁股上的火辣感还没有褪去,马上就要迎来第二顿军棍吗?空有一身武艺,被人按住了,别说军棍了,就是泥砖也挨不起几下。

杨浩仰头看着太阳,喟叹了一声:“午时到了,很可惜,我没有见到金子,开打吧。”

他不是良心发现替斛斯良等人心疼,而是心疼金子。多打一顿军棍,就少收二百两金子,简直太亏了。

于是长孙无宪被拉了出来,在斛斯良、牛方裕胆寒的目光中,率先挨了军棍。

说来也巧,打到第八军棍的时候,长孙家来人了,军棍暂停,长孙无宪萎靡趴在地上,看杨浩的目光也开始有了几分惊惧。

杨浩童叟无欺,减去长孙无宪已经执行完毕的八杖,只收了长孙家八百四十两金子。

那位自称是长孙无宪舅舅的中年男人交付完赎金后,震惊地看了杨浩一眼,然后带着重伤的长孙无宪离开了。全程没有多余的交流。

萧铉觉得长孙家带着怨气,不过杨浩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这样很简捷、高效。

人也打了,钱也收了,还不许人家闹点情绪吗?

杨浩一向自认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所以淡然处之。

长孙无宪走了,军棍惩罚还要继续,仅剩下的斛斯良和牛方裕,两人都不自觉躲闪着杨浩的目光。

杨浩叹了口气,把牛方裕拉了出来。

昨日就是他被吓晕了过去,杨浩先选他,也是为他好。磨砺一下胆量也是好的嘛。

牛方裕在一阵惨叫声中,接受了自己的惩罚。其实论起来,四人当中,唯有他和王姓青年武艺最弱,身体也最经不起折腾,这二十军棍也挨得最辛苦。

直到打完军棍,也不见牛家的人现身。这让翘首以盼的杨浩好生失望。

“下一个。”杨浩心不在焉地喊道。

秦叔宝一挥手,右军士兵拉出了最后的斛斯良。

“杨将军,能不能暂缓军棍惩罚?”

就在被按倒之前,斛斯良忽然朝杨浩问道。

杨浩讶异望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怎么个暂缓法?”

斛斯良道:“能不能多宽容一天时间,我的家人可能没有这么快凑齐赎金……”

杨浩一手摸着横刀,漫不经心地敲着手指,“这样不好吧,我这个人一向看重信誉,从来都说一不二。”

斛斯良赶紧道:“我愿意多付赎金!容我写封家书,一日之内,我斛斯家愿意奉上一千两百两黄金。”

杨浩眼睛一亮,大笑道:“早说嘛,我这个人一向好通融的!成!就依你说的。”

斛斯良嘴角抽了抽,言不由衷道:“谢谢杨将军理解。”

杨浩上前,拍了拍斛斯良的肩膀,笑道:“你是个聪明人,要不是你们犯下了重罪,我还真可能放你们一马……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斛斯良眼角猛地一抽,冲着杨浩苦笑了一下。

军棍面前,尊严又算什么呢,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斛斯良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

刚刚被打完军棍的牛方裕目瞪口呆地望着斛斯良。

原来还有这样的操作,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不对!这个办法似乎对我没用,父亲虽然说吏部尚书,但是一向清廉,家风更是简朴至极,别说一千两百两金子了,就算是一千两银子,父亲都未必会同意。

“我会不会被打死啊?”

牛方裕悲哀地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最惨的那个。

“牛……兄……你呢?愿不愿意办理个军棍暂缓的业务啊?毕竟接下来还有四天时间……”杨浩挥手让人把斛斯良带下去后,笑吟吟望着出神的牛方裕。

牛方裕结巴道:“我……我……”

忽然整个人鼻子一酸,大哭了起来:“呜呜呜……我是无辜的……呜呜……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哪想到……呜呜……杨将军,你放了我吧……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杨浩温声道:“牛兄,你看,跟你同来的人里面,已经走了两位了,还有一位家财万贯,直接办理了军棍暂缓业务,唯有你,没有人管你,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毕竟后面还有四天,你想想,四天呐,那可是四十军棍哦。”

牛方裕脸上果然流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下意识重复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一旁的萧铉忽然有种错觉,眼前的杨浩仿佛变成了一只大灰狼,循循善诱着被吓破了胆的小绵羊牛方裕。

肺腑之言

今天不更了,跟大家说几句肺腑之言,嗯,真的是肺腑之言,关于更新的。不是为自己开脱,而只是跟你们说说我的心情,纯粹发泄一下积压了许久的倾诉。我怕再不说,就憋坏了。

每当收到书友的催更评论的时候,我都是惶恐的,对书友的热情,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不管扑不扑街成绩如何,更新不给力本身就是作者无可逃避的责任,我从不敢否认自己的倦怠,所以才惶恐。

但除了惶恐和愧疚,清河心中还有无计可施、无处可逃的颓废感。

清河只是一个扑街作者。

不是看不到出路,而是根本看不到路,根本不知道要走向何方。所有书友的评论我都认真的看,一条没有落下,为的就是观察读者体验和反馈,总结读者喜欢的点在哪里,读者喜欢什么样的叙述方式。可是,对于我这样一个新人作者来说,读者的反馈不够多,清河只能自己跌跌撞撞往前走,一遍又一遍的剖开自己的伤口,看看自己的书垃圾在哪里,哪里能改进。

即便这样,总结出来的教训也可能仍然是错误的。

虽然一本小说的成绩、数据,不能反映所有问题,但是足够说明绝大多数问题。大隋秦王写了快九十万字了,推荐票到目前为止还不足两千。面对这样的成绩,再强的心态也会怀疑自己,也会消磨志气和韧劲。哪怕有几天,码字顺一些,但是很快,沮丧、无力感会卷土重来,冲击的你摇摇欲坠。

我经常留意跟我差不多字数、差不多成绩的其他作者,他们坚持的每一天都是我前进的动力和榜样。有的作者心灰意冷了,掉队了,我会替他可惜、替他伤心,为什么?因为感同身受啊。

所以——

当看到有忠诚的书友支持我、催更的时候,清河先是觉得幸福,心里充满了感恩,但是转过头又觉得悲凉,我何尝不想多更呢,但真的是力有未逮。我经常于凌晨半梦半醒之间,还堆砌着小说情节,醒来后斟酌一下,觉得不妥又改掉了,如此反复多次。在写作小说之前,清河从未料想到写作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情!

前路虽难,清河还在坚持。

最近有些小体悟,关于叙述手法的,我习惯用细描,但是从你们的反馈,从我自己的学习来看,白描也是很不错的提升节奏的方法。在后面的写作中,我会特别注意一下。

最后,明天会多更一些,把今天的补上。感谢【书友2017021***51458】的心情分享,我的心情也分享完毕了,后面清河会努力提高书的质量的同时,尽量提高更新字数。

感谢收藏、订阅、打赏、评论以及投票的书友们,感谢你们每一个人,感谢一路有你们陪伴!大隋秦王不会放弃的,就像书简介里说的那样——这是朕的大隋,也是你们的大隋!

清河顿首。

第三百四十八章 威逼利诱

牛弘,奇章郡公,时任吏部尚书,为人清廉,平时穿着的服饰、出入乘用的牛车都十分俭朴,不止如此,他对自己家人也要求极严,不允许他们奢华浪费。

牛弘的长子牛方大,而立之年,正直沉稳颇有父风,好学,博文而强识,如今已是内史舍人;而次子牛方裕,生性好侠,爱结交,不似兄长沉稳,也不爱读书,喜好刀枪棍棒,然性格浮躁难以静下心来,所以武艺也只练了些皮毛。

……

关于牛家、牛方裕的信息,杨浩昨日便通过萧铉了解了。

在杨浩看来,牛方裕活脱脱就是一个任性忤逆的官二代,虽有严父仁兄作表率,但是他却不学无术,喜欢和人鬼混。这次跟着斛斯良、长孙无宪来骁果右军,纯属抱着凑热闹的心情。

牛方裕这样一个青年,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不好搞定,但是在杨浩眼中,却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他太了解他们了,比起后世形形色色的毒贩来说,牛方裕简直就是纯洁的小绵羊。

杨浩三言两语,很快就攻破了牛方裕的心理防线,让他感觉到自己被抛弃了。

杨浩望着失魂落魄的牛方裕,笑了笑,说道:“你看,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人管你的死活,这样吧,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来的,我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呜呜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跟着来凑热闹的,哪里知道什么主谋……呜呜……”牛方裕一脸茫然,哭的伤心不已。

杨浩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口中淡淡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逼迫你了,以后每天十军棍,你可要想清楚了,要不你也写封信给牛尚书……”

牛方裕惊恐道:“不!我不想挨军棍了!我真的不想了!而且就算告诉我父亲也没用,他不打死我就算不错了,又怎么会拿金子来救我呢!”

可能是想到了父亲牛弘威严的面庞,牛方裕吓得脸色都惨白了起来。

杨浩笑道:“那我只能按照军规来处置你了。”

牛方裕哭道:“杨将军,不要啊,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杨浩道:“那可不行!别人都是拿了金子我才放行的,你又没有金子,又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牛方裕哭丧着脸,委屈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谁是主谋啊……”

杨浩斜兜了他一眼:“真的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

牛方裕绞尽脑汁,拼命地回忆,随口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跟着斛斯良、长孙无宪这两个乌龟王八蛋出城玩的……他们说要来龙首原打猎……然后晚上会带我参加豫章王的宴请,额——”说到这里,忽然眼睛直了直。

杨浩听到牛方裕提起豫章王,心中一动,眯着眼睛看了牛方裕有一眼,沉声道:“你是说是豫章王指使你们来的?”

牛方裕吓了一跳,急切道:“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忽然对上杨浩冰冷的眼神,言语不由一滞,喃喃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豫章王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杨浩沉吟了一下,接着道:“那你跟我说说,斛斯良和长孙无宪平常都和谁往来比较密切?”

“这……”牛方裕犹豫了一下。

杨浩眼神一冷,“不想说吗?”

牛方裕闻言一凛,心一横,杨浩说的没错,反正大难临头各顾各,既然没有人替他说话,他也没必要顾忌什么狗屁义气,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当即把斛斯良和长孙无宪经常往来的狐朋狗友全部倒了出来,尤其是最近几日的往来走动。杨浩听了之后,随口又问了几个问题,牛方裕既然决定配合杨浩,也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带他下去吧。”

不过片刻,杨浩该问的都问完了,一挥手,让穆离把人带走。

牛方裕急切道:“杨……将军,我什么都告诉你了,那我的军棍惩罚能免除了吗?”

杨浩笑了笑,摇头道:“免除恐怕是不行,不然我骁果右军军威何在!”话听得牛方裕一阵胆寒,忽然话音一转,“不过,鉴于你良好的配合态度,后面的军棍倒是可以惩罚的稍微轻一些,不至于把你打坏……”

牛方裕嘴唇颤抖了几下,苦涩道:“谢谢杨……将军!”

好歹少受些苦,也算是值得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吃军棍,心中对斛斯良几人的怨恨不由又多了几分。

王姓青年、长孙无宪和斛斯良,他们都有家人来交赎金,而牛方裕却知道自己恐怕是要结结实实挨完所有军棍的。以他对父亲牛弘的了解,父亲是决不会为了他花费重金来赎人的,说不定父亲心中反而高兴有人代他教训向来顽劣的自己。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被骁果右军重新关押起来的牛方裕,不由仰天长叹,悲从中来。

“杨将军,听牛方裕的话,难道……背后指使的会是苏家?”

萧铉方才一直跟在旁边,自然听到了所有的对话,按牛方裕所说,最近几日斛斯良和长孙无宪与左仆射苏威之子苏夔交往最密,理应是最值得被怀疑的对象。除了苏夔之外,当然还有豫章王杨暕,萧铉却是不敢随便提起。

杨浩摇了摇头:“那也未必,我本就没想如此轻松寻到幕后之人。”

萧铉叹道:“只是这么一来,恐怕朝堂上对杨将军的非议会更多了。”

杨浩笑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恐怕非议也不会少了多少,这次他们擅闯军营,总归不是我理亏……”

萧铉点点头:“那倒是!不过,牛方裕说的也没错,他和那王丛都是被殃及池鱼,真正来骁果右军挑衅的还是斛斯良和长孙无宪二人。”王丛即是最开始被赎走的王姓青年姓名,王守仁的侄子,却是太原王氏的一房的重要成员。

其实杨浩心中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跟萧铉点破。

那就是,他之所以要对斛斯良几人下狠手,并非只是占理,而是他根本不想让骁果右军示敌以弱。杨浩猜测不到杨广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能不能继续掌握骁果右军,面对铺天盖地攻击的时候,唯有先把骁果右军置于一个强势的位置上,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骁果右军。否则一旦软弱下来,恐怕会被人吞的渣滓都不剩。

ps:今晚晚些时候,再发一章,你们明天再看吧。

7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正直的牛尚书

杨浩抓了斛斯良、长孙无宪、牛方裕等人,果然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引起了极大了反弹。有意思的是,除了牛弘仍然如常出现在朝堂上,长孙晟赴晋北未归,兵部侍郎斛斯政却是告了病假,没有上朝。

“不知道斛斯政是真病了,还是借机向圣上表达不满?”

登时有不少官员借此暗暗猜测,不管是希望养好倒霉的一派,还是纯粹看热闹的,无不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亲近豫章王杨暕一系官员岂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裴蕴等人纷纷建言,大肆攻讦杨浩。

“圣上,杨浩拘禁他人滥施刑罚,而且勒索重金,简直岂有此理!”

“实在是太跋扈了!”

“此风万万不可助长,必须要严惩!”

……

金殿之上,杨广阴沉着脸,听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攻击杨浩,心中怒气勃发。这些大臣里面,不止那些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那些看似事不关己两袖清风的大臣,有别样心思的也不在少数。当然也有虞世基这样的糊涂蛋,跟着煽风点火。

“杨浩啊,杨浩,朕为你背负了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

杨广暗暗咬牙切齿,他固然气大臣们各怀鬼胎,但对于杨浩也未必没有迁怒,那种超脱了帝王掌控的违逆感,总让杨广觉得有些挠心——他当然要利用杨浩牵制世家,但是不妨碍他腾出手来,给杨浩一些小小的挫折。

心中气不打一处来的杨广,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殿下的牛弘,却是微微一愣,然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来,心情也稍微好了不少。

只见被抓了儿子、本应是讨伐杨浩主力的吏部尚书牛弘,揣着双手,眼睛望着金殿穹顶,沉默不语,仿佛金殿上的争吵跟他无关似的。

“听说牛家老二顽劣嬉戏,不知怎地,朕倒是有些同情他了,摊上这么个冷血的爹~~~”

杨广看着异常淡定的牛弘,心中莫名替牛方裕叫屈了一下,竟然有些同情起不循规蹈矩的牛二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杨广对牛弘的识大体,却是非常欣赏的。要说这满殿的大臣中,他能放心信任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牛弘绝对是其中之一。

“陛下,斛斯良、长孙无宪等人不过是去骁果右军参观、切磋,即便下手不慎,偶有损伤,也是可以理解的,岂能因此残暴报复!杨浩此等品性,实难胜任骁果右军统领一职,请陛下明察!”

裴蕴站在殿下,唾沫横飞攻讦杨浩。

杨广听得一阵心烦意乱,不理会裴蕴的话语,转头望向没怎么发表意见的张衡,问道:“张卿,你是御史大夫,你觉得杨浩所为如何?”

张衡与杨浩有几面之缘,对其颇有好感,不过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堂而皇之袒护杨浩,只得躬身道:“回陛下,臣觉得,杨浩的处置确实有些过了,不过,骁果右军向来军纪严明,也无怪乎西征期间能屡立奇功,所以臣倒是觉得,杨浩如此处置亦是情有可原。”

同殿的虞世基、裴蕴等人不齿地望了张衡一眼。张衡这番话不痛不痒,说了几乎等于没说,似他这种圆滑的腔调,难怪乎被人鄙视。

张衡察觉到周围的目光,淡淡一笑,不以为意,朝着杨广施了一礼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杨广似乎也没有将张衡的话听进去,眼睛继续在群臣中搜寻。看到牛弘之后,心中一动。

“牛卿,你说说吧,不必因为你儿子而有所避讳。”杨广笑眯眯望着牛弘。

牛弘宽面方额,神情极是沉稳,闻言眼睛动了一下,微微躬身,沉声道:“回陛下,犬子顽劣擅闯军营,实属咎由自取,臣觉得杨将军依军纪惩处,并不不妥之处。另外,臣教子无方有罪,请陛下责罚!”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都愕然望着牛弘。谁都知道牛弘为人正直,但也没想到他能大度到这等地步!六十军棍呐,难道他就不怕杨浩把他儿子打死吗?真是狠心的爹啊!跟牛方裕的认识一样,大殿上的同僚也不认为牛弘会为了儿子出一千两黄金的赎金,他也得出得起啊。所以,显而易见,牛方裕这六十军棍几乎是难免的了。啧啧,落在杨浩手中,怕是生死由命了。

杨广也感意外,望了牛弘一眼,笑道:“牛卿,不觉得杨浩小题大作吗?”

牛弘嗡声道:“军务本国之大事,不敢有失,劣子行事无端触怒国法,无论怎么惩罚都不为过,臣反倒觉得杨浩忠义坚贞,殊可贵也!治军、治国,当有此志!”

“哈哈哈,好一个治军治国当有此志!你们都听到了吗?哼——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退朝!”杨广听了牛弘的话,神情极是欢愉,忽然脸色一寒,神情转厉,对着众大臣冷哼一声之后,宣布退朝。

满殿大臣面面相觑,苦笑了一下然后散去。

随着牛弘那番话讲出,杨浩的情况似乎转危为安了。是呀,连人家当事人自己都觉得杨浩所行无差了,其他人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杨浩呢?对比之下,反而显得牛弘光明磊落,大义凛然,攻讦杨浩的那些大臣像是吃了一颗老鼠屎一样难受。

“唉,这个老牛!”

有人拍了一下大腿,哀叹一声,对牛弘表示无奈。

“可恶至极!”

杨暕却是被气得不轻,本以为杨浩万无幸理,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一个‘猪队友’,把大好局面搅得稀碎!如果自己当了皇帝,定然不会轻饶了牛家!

而牛弘却没有半点当了一把猪队友的觉悟,腰背挺直,施施然离开了金殿,径自回自己府衙处理公务去了。

“怎么办呢,让牛弘这么一搅和,再想揪着杨浩的小辫子就不容易了,难道要半途而废?”

“不行!不能任由下去!牛弘不过是当事人之一,为今之计,只有让郎斛斯政、太原王家和长孙晟出面了!”

“正是如此!不过,长孙晟远在马邑不在朝中,恐怕来不及……”

“不是还有长孙炽吗?”长孙炽是长孙晟的兄长,长孙无宪的伯父,就地位身份而言,反而比长孙晟更加有分量。

“那倒是!”

弹劾杨浩的群臣仍然不死心,想方设法扭转局面。众大臣都是聪明人,通过这么几次殿上弹劾,也都看出来了,想要把杨浩逐出骁果右军,最大的问题在皇帝身上,皇帝似乎并不想轻易惩处杨浩。

圣心难测,圣意难违。

不过这也是相对的,皇帝并非绝对的一言九鼎,只要百官阻挠够大,哪怕是皇帝也不得不慎重。天下世家的力量,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会忌惮一二。

这样的共识浮荡在人心之中,渐渐在大隋的朝野,生出了一层迷雾。

7

第三百五十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四千字大章,补前两天的字数}

第二天。

斛斯家也来人了,黑着脸将一千两百黄金交给了萧铉,眼神中几乎冒出火光来。穆离秦叔宝等人早就得了杨浩的授意,对于斛斯家表现出来的狰狞,置若罔闻,乐呵呵依约定放行。

斛斯良看到秦叔宝脸上浮起的虚假笑意,没由来一阵发寒,拉着前来赎他的族人匆匆离去了。

负责接待的萧铉摇头苦笑了一下。

看刚才的情景,斛斯家似乎将‘助纣为虐’的他也一起恨上了。毕竟自己名义上是杨浩的属下,又全程参与了拘禁事件,对于这样的误会也徒无奈何,萧铉只能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好在萧家乃是国戚,父亲又顶着内史令的职位,即便斛斯家有所怨恨,倒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这该不会是杨浩计划的一部分吧,把自己绑在他的战车上?”

感慨之余,萧铉心中莫名跳出一个想法,杨浩让他参与处置斛斯良长孙无宪等人,会不会也是在给他挖坑呢?转念想到杨浩对自己人一贯的坦诚磊落、与人为善的作风,萧铉暗暗替自己的小人之心惭愧了一把。

萧铉收拾起心情,带着黄灿灿亮澄澄的金子去见杨浩。

这次意外收获了三千多两黄金,极大解决了骁果右军的燃眉之急。一是,骁果右军的薪俸和赏银,又可以发放一部分了,另外,对于右军别院的建设,也有莫大的帮助。

右军别院,是杨浩与萧铉一起商定的右军将士宅院聚居区的称呼。得到杨浩首肯之后,萧铉简单统计了一下,第一批有意在龙首原扎根的将士共计有一千两百余名。虽然看上去数目颇多,但是相比骁果右军近三万人的总人数,仍然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再加上医护营的几十人,足足有一千三百新户要入住进右军别院。

无论是选址买地、宅院建设,还是通报民部{此文前面有好多次,将民部误写成户部,实际上从西汉初置到隋朝,一直都称为民部,唐初为避李世民名讳,改称户部,由此瑕疵,请书友们见谅!}帮助将士们落籍此地,都是一项大工程。幸好赶上休假期,一个月的空闲时间,倒也能让各项工作有序展开。

萧铉将右军别院的建设计划报给了民部,民部的人很惊讶,因为类似这种军镇建设,向来都是由朝廷主导的,在边地、战略重地都有类似的军镇,但是像骁果右军这种却是极少见。虽然觉得诧异,但骁果右军采取自筹买地、自行建造的方式,民部几乎不用付出什么,只需要划拨一块荒地而已,何乐而不为?

况且骁果右军为此还主动提议削减了一部分薪俸,于是新上任的民部尚书杨文思,思考再三,将此事汇报给了杨广,听取皇帝的意见。

杨广这几日被群臣聒噪的不行,心情极差,大手一挥,朱笔落下,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说起来也是杨浩把此事想的简单了,但是骁果右军于危机重重中走了狗屎运,赶上了百官攻讦杨浩,激起了杨广的逆反心理,否则一个小型军镇的建设,万万不可能如此仓促就议定下来。而且文武百官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杨浩施为。

“什么!杨浩要建一个右军别院?这怎么可能!”

“杨文思,你是民部尚书,为什么不直接否决了杨浩的提议?”

“此事万万不可如此鲁莽!还需各部联合计议才行!一定要劝圣上收回成命!”

“可是……圣上已经同意了!而且这几日我们攻讦杨浩,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极大反感,再强行反对此事,恐怕要雪上加霜……”

“那该怎么办呢?”

“要不……就算了吧,一个小小的右军别院而已,还谈不上军镇!况且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将杨浩从骁果右军赶走,多一个右军别院也没什么不好。”

“嗯嗯,言之有理,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直到杨广拂袖离开,文武大臣才反应过来,竟然让杨浩轻易地通过了所谓的右军别院建造,登时惊怒叫了起来,连民部尚书杨文思都躺着中枪,被众官员埋怨了一番。

杨文思心中暗骂,这帮人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再说自己有什么立场否决杨浩的提议?你们如果不同意,刚才为什么不站出来反对?

不过,他可不会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平白得罪众多大臣。于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默默走开了。

众大臣很快将注意力再次回到了杨浩身上,暂时抛开了右军别院的问题。

实际上,他们也只是下意识反对而已,右军别院建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有百利而无一害。既方便骁果军军士,又能坚实京城防卫,而且还不用朝廷出钱出人建设,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也正是因为这个,众多反对杨浩的大臣才会轻易默许此事。毕竟驱逐杨浩以后,新任的右军统领也能坐享其成。

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至少杨暕是这么认为的。

……

“哎唷~~~哎唷~~~”

随着一记记军棍打下去,牛方裕发出了一声声惊天的惨叫声,仿佛杀猪一般惨烈。

这已经是牛方裕被拘禁的第四日了,他已经足足挨了五十军棍,也不见父亲牛弘派人来赎他,心中好不伤心。

自从与杨浩达成共识以后,牛方裕便交代了所有他知道的事情,连经常与狐朋狗友喝花酒的地方、哪家妓院的红阿姑更漂亮,甚至与人偷看家中婢女洗澡的糗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杨浩听得哭笑不得,即便收获不多,也信守承诺减轻了对牛方裕的惩罚,令执行军棍惩罚的军士大大的放水。

然而,牛方裕仍然喊的惊天动地。

他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博取杨浩的同情,二嘛,头两日他挨了那二十军棍,可是结结实实的二十军棍,屁股上的肉几乎没有完好的了,牛方裕觉得自己恐怕半年内都没法喝花酒了,因此,即使后面杨浩下令放水,军棍挨在屁股上,仍然是一阵阵麻疼传来,不由他不惨叫。

辛苦挨完第五十军棍的时候,牛家来人了。

牛方裕的大兄,牛方大带着一只陈旧的大箱子赶到了骁果右军。

“呜呜呜~~~大兄,你怎么才来啊,你要是早来一刻钟,我就能少挨十军棍了!”牛方裕哀怨地看着兄长,眼中泪花在打转。

牛方大看了弟弟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后直直道:“我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刚才一直等在营门外面,直到过了午时才进来的……”

牛方裕惊怒道:“为什么?难道是……杨……将军不让大哥进来?”登时惊惧而悲切地望向站在一边的杨浩,眼神似乎在说,你不是答应要饶了我吗,为何还阻挠兄长来赎我?

牛方大看到弟弟神情,赶紧道:“方裕,你别误会杨将军……是我……故意等在外面的……”

牛方裕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哥,呆滞道:“为什么呀……”

牛方大尴尬地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破箱子,讪讪道:“我只带来了一日的赎金,不够赎两日的……”

“……”

牛方裕听傻了,暗暗怀疑道,我在家中就是这地位吗?牛弘你还是我亲爹吗,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生在隔壁家……

一阵天旋地转,牛二站在太阳底下,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

只见牛方大转身朝杨浩拱手一礼,道:“杨将军,麻烦你们清点一下,这箱子中所有的银子和铜钱加在一起应该是两千两,都是家慈和我拼凑出来的,请你过目……”

杨浩这时才有机会认真打量牛方大,只见牛方大看上去三十岁许,身材高瘦,相貌依稀与牛方裕有几分相像,只是脸孔比弟弟略方一些,显得质朴温润了许多。一身袍衫干净、得体,更衬得其人书卷气质显露无疑,端的是一个看上去令人非常舒服的中年文士。

杨浩眼尖,发现牛方大的衣袖边角以及下摆,微微有些发白,可见是穿了很久的衣服,心中不由暗赞了一声。

“听萧铉说牛弘为人正直朴素,只看其长子,便能略窥一斑,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杨浩感慨了一声,选择性地把牛方裕也是牛弘儿子这个事实忽略掉了。

穆离上前来,打开了破旧箱子,只见里面堆满了半箱碎银子,剩下的半箱则是一贯贯的铜钱。穆离惊讶望向杨浩,这么些铜钱和碎银子真要清点起来,也不是很容易。

杨浩也是一惊,立刻恍然,看来牛弘清廉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当即微微一笑,心中作出决定,朝牛方大一拱手,道:“牛兄,我觉得不必了——”

牛方大一愣:“这怎么行,将军还是清点一下比较好……”

杨浩笑道:“我是说,这些银子你带回去吧,牛方裕本就是从犯,剩下的十军棍就当是免除了吧。”

“这……”

牛方大闻言略一犹豫。

牛方裕却是一机灵,赶紧过来拉住大哥的手臂,急道:“大兄,既然杨将军说免除最后的军棍处罚,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娘亲是不是担心坏了?”

牛方大被弟弟这么一打岔,不及多想,只得朝杨浩一礼,回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替舍弟谢过将军了,后会有期!”

牛方裕挥了挥手,让牛家仆从把箱子搬回马车上,拉着哥哥牛方大就要离开。

杨浩微笑望着牛家两兄弟背影,忽然见对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牛方裕惊讶道:“大哥,你怎么了?”

牛方大神情凝重转过身来,往回走了几步,忽然沉声道:“杨将军,如果家父知道了我今日带着银子又回去了,一定会责怪于我,我也于心不安……”

杨浩好奇道:“那牛兄想怎么解决?”

牛方大沉默了一会,忽道:“要不这样吧,杨将军再打舍弟十军棍吧,我看他生龙活虎,应该能承受得住……”

“什么!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哥……”

牛方裕如遭雷击,震惊看着牛方大,嘴巴大张几乎能塞下一整只烧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浩也听得一愣,不由多看了牛方大几眼,想了想后,笑着说道:“牛兄不必客气,也不用觉得不安,不如这样吧,就当牛方裕的十记军棍暂且记下了,若是再犯,一并加罚,如何?”

牛方大想了想,精神一振,喜道:“如此最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也能跟家父交代了!”说完朝着杨浩重重一礼,才转身离去。

牛方裕嘴角抽了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明明已经被免除的军棍,硬生生让大哥又给争取回来了,这……这……还有天理吗!

“天呐!有一个奇葩爹就罢了,为什么还给我一个同样奇葩的大哥啊……苍天不公啊……”

牛方裕仰天长叹,悲愤地跟着牛方大离开了骁果右军。

“有点意思!”

杨浩望着牛氏兄弟离开,嘴角浮起了一丝带着欣赏的笑意。

转身回营,杨浩吩咐穆离秦叔宝收拾东西。

骁果右军的军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第一期右军别院四五十栋宅院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只需再过几日,医护营的护士们就能入住了,而民部已经传来的消息,更大规模的建设计划也被通过了。民部划拨了很大的一片荒地,别说住一千人,就是近万人恐怕都能容纳的下,倒也不用担心空间不够。

随着大部分骁果右军军士要休假了,杨浩也要返回大兴城了,而且过几日他还要返回洛阳,算起来确实有些忙碌。

“杨将军,营外有人自称是您的朋友,前来拜见。”

就在杨浩一行人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有军士前来通报。

杨浩一愣,问道:“是什么人?有说他自己的身份吗?”

那军士回道:“是一位孙姓的郎君,三十岁许,大概这么高……”随手比划了一下来人的高度。

杨浩心道,莫非是孙行,他怎么来军营了?赶紧迎了出去,远远就听到爽朗的笑声传来。

“少郎君,少郎君——”不是孙行还有何人!

“原来是元纯兄!”

杨浩心中一动,大笑着迎了上去。

孙行不悦地看了杨浩一眼,责备道:“你西征回来了,为何不给我书信?”

穆离却是抢先道:“哼!我家少郎君大胜而归,还用给你书信,你才知道吗?大兴城里谁不知道少郎君的威名!”

孙行惊讶望了少年一眼,眼神一亮,讶道:“咦!你是穆离,竟然长得这般高了,也黑了不少!竟然知道维护你家少郎君了,啧啧,了不起~~~~”

穆离得意地横了孙行一眼,一脸骄傲。

杨浩笑道:“元纯兄怎么寻到军营里来了,我刚刚就要回城了。”

孙行一愣道:“原来是这样!这些日子我一直沉醉于你给我的火药配方,什么事情都没顾上——要不是菱儿告诉我你回了大兴,我都还不知道呢!”

杨浩听到孙行提到孙若绫,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精致的俏脸,还有一个娇俏可爱的小脸,心中一暖,温声道:“若凌姑娘知道我回来了,该是灵儿见过丑奴了吧?”

孙行大笑道:“现在她们就在你府里呢,要我来看看你几时回去。”

杨浩精神一振,喜道:“穆离收拾东西,马上就走!”

“好嘞!”

穆离风风火火去了。

他也有些想念灵儿了,想到灵儿,他便想起了妹妹穆珂。

“先回大兴,然后再回洛阳,到时候,就能见到妹妹了!”穆离抑制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ps:哇!不知不觉快两点了,这两章晚了,是昨天的,合并在一起了。

7

第三百五十一章 欲将取之

秦王府。

大门洞开,门前的空地上,树荫拉着长长的影子,缓缓摇晃,带来了丝丝的清凉。一个小小女童就站在树荫里,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手舞着一柄木剑,与一个丑面的青年互相拆招,小小的身子腾高或伏低,动作间极有法度,俨然是经过名家教授出来的。

丑面青年慈爱地望着女童,手中亦是一把木剑,守多攻少,生怕不小心伤到女童。

“灵儿练的真好!”

小鸾由衷地赞了一句,只是她的目光时不时透过树隙朝远处望去,有些心不在焉。

“咯咯咯~~~是丑奴让着我~~~丑奴,你认真点儿!”女童灵儿清脆的笑声,如同天籁妙音,响在众人的耳边。

三人身后的树下还站着两位绝色女子,正恬淡望着女童这边的动静,偶尔交头低语几声,其中一女虽是一身简朴的素装,反而透出高洁的气质,清雅吐芳;另一女则穿着朱底白纹锦制的精致襦裙,窈窕动人又不失大气端庄,与白衣女竟然各有擅长,不分高下的样子。

白衣女自然是女童灵儿的师傅孙若绫。

此时她虽然言笑晏晏,心里却止不住地诧异着——她身边的这位女子,忽然消失了几个月没有音信,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把她吓了一跳。

为何?

在她心中,虽然独孤沁天赋极高,但武艺始终落了自己一截,尤其是当她河阳之行归来后,本已经彻底超过了自己的这位好友,但是不曾想,这几天再见面,独孤沁身上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流动,隐隐让她觉得有些悸动。类似的感觉,她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如今竟然在自己的好姐妹身上感受到了,让她如何不惊讶。

还有一点让她感觉到诧异的是,独孤沁竟然会随同她来秦王府——虽然女子说自己与灵儿极为投缘,想多跟女童呆一会,但是孙若绫感觉其中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她有认真观察过,独孤沁说话的时候,俏脸莫名其妙红了一下——这很不寻常见。

不过,独孤沁自己不说,孙若绫也不好开口问,只能把疑问深埋进心底。

“孙娘子我倒是知道,不过另一位绝不逊于孙娘子的女子又是何人?该不会……”

小鸾偶尔眼光瞟过来,望见两个恍若仙女下凡的女子,心中都忍不住震惊。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孙姑娘不好说,不过,另一位却是有些蹊跷……”

论容貌,两女都是堪比陆晴清那种级别的,独孤沁偶尔流露出来的关切神情,尤其是在小鸾和孙若绫提到杨浩的时候,引起了小鸾的警惕,目光在独孤沁身上游来游去。

……

虽然归心似箭,可是等一切安顿妥当,杨浩一行人要返回大兴城秦王府时,也已经到了傍晚的时间。

在离开前,杨浩也宣布了骁果右军也正式休假,由秦叔宝穆离等人陪同着一一视察了各营防务,返回途中还顺道看了一眼正在建设中的右军别院。说起来,右军别院离着道源观不是很远,也算是某种巧合吧。

右军别院的建设地址上,数百名留驻的右军将士热火朝天地劳作着。得益于大隋以木结构为主的房屋风格,再加上龙首原最不缺的便是木材,右军别院的建设进度远远超过了杨浩的预料。

杨浩甚至有些担心这些房屋的保暖性能,不过对右军将士来说,这样的房屋已经是极好了,杨浩也只得认同这样的建设方案。不过在他心中,始终还是觉得以砖石为主的建筑风格,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离开右军别院,终于返回了秦王府。

迎接的人里面,除了小鸾、女童灵儿和孙若绫,还有一名似有些熟悉的女子,让杨浩小小惊讶了一下。

“是你!”

杨浩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才认出了竟是独孤家的那位易钗入军营的女子。

独孤沁微笑点头,淡淡道:“没错,是我。”

杨浩有些无语。女子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被什么给盯上了。

孙若绫手掩秀口,惊讶道:“你们认识?沁儿,这是怎么回事?”目光询问望着独孤沁。

独孤沁俏脸如花绽放,笑道:“没什么,只是前些时候与他切磋过武艺。”

杨浩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嘀咕道,沁儿,沁儿,莫非她名字叫独孤沁?

孙若绫狐疑地望了望杨浩,又望了望独孤沁,心里说不说的怪异。

“你怎么来了我家?”杨浩问道。

独孤沁对视着杨浩眼睛,一眨不眨道:“不欢迎?”

杨浩苦笑道:“哪里会!请吧,是不是晚饭也要留下来吃?”

独孤沁开心道:“是极!”

“少郎君抱抱,我都饿了~~~”

女童灵儿眨这黑白分明的眼睛蹭到了杨浩身边,举着手,求抱抱。

杨浩一把捞起女童,在怀里掂了掂,伸手刮了一下灵儿的小鼻子,笑道:“灵儿重了,也高了!”

灵儿咯咯笑道:“是吧,是吧,丑奴也是这么说的。”

众人欢笑成一团,一起朝府内行去。

“少郎君,瓷英姐姐已经备好晚饭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小鸾颠着脚,跟在杨浩身边,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好!”

杨浩欢快地答应道。

回家之后,心情总会变得不一样,这时杨浩彻底抛开了骁果右军的军务,多日来深埋在心间对杨广决定的担忧,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写给杨广的奏折已经送上去好几日了,杨广应该已经看过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至少目前来看,杨广没有被朝中的攻讦声音左右。

杨浩想着这些心思的时候,一抬头,正对上渊瓷英温柔的眼神,前院里摆起了丰盛的酒席,香气扑鼻。

“辛苦了!”

杨浩笑着打了声招呼,渊瓷英确实有些不敢对上杨浩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避了开去。

独孤沁跟着众人落座的时候,诧异地望了渊瓷英好几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杨浩与这个女人关系不一般。

“她应该就是传闻中那个辽东女子吧……果然很有些姿色,难怪……”

独孤沁自然也听说过杨浩的诸多传闻,对上渊瓷英的形象,很快就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若是放在她打定主意之前,兴许还会骂杨浩几句好色之徒之类的,不过现在完全能够淡然视之,甚至有些欣赏杨浩的眼光。

……

就在秦王府里进行欢宴的时候,豫章王府却是冷冷清清,烛火都没有亮起多少。杨暕赶到偏院的时候,老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老师——”

杨暕毕恭毕敬行礼,脸上的焦急之色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王爷少礼。”老人叹了口气。

杨暕站直了身体,望着老人,忍不住道:“老师,父皇他似乎并不想处置杨浩,您说该怎么办才好?”

老人眸光闪了闪,皱眉道:“的确有些意外,圣上的心意十分坚决。”

杨暕捏着拳头,恨声道:“杨浩到底如何蛊惑了父皇,竟然能得父皇如此维护!骁果右军我一定要握在手里啊!”

老人看了杨暕一眼,心道,圣上哪里是袒护杨浩,分明只是矛头对准了世家而已,不过这些话却没必要跟杨暕说起,微微一叹,凝声道:“王爷放心,杨浩不足为虑,我自有安排。”

杨暕闻言惊讶了一下,好奇道:“这几日朝堂上弹劾力度这么大,都不能让父皇改变心意,不知老师还有何办法?”

老人笑了笑:“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看到杨暕仍是困惑的神情,也不解释,伸手招了招远处的老仆人,老仆人心领神会,赶了马车过来。

“王爷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明日早朝上还要跟圣上和诸大臣议定《大业律》,以及准备归洛阳的事情。”

“恭送老师。”

“嗯。”

老人身影消失在车帘后面,马车缓缓起步,乘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豫章王府。

ps:这两天状态实在是差,更新少了点。

第三百五十二章 黑火药

独孤沁在秦王府用完晚膳,便起身告辞。

“代我向令弟问好。”

杨浩作为主人象征性地送其出了府门,一路上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敷衍了一句。

“好!”

独孤沁眸光明亮如夜星,在合上车帘之前甜甜应了一声,看得跟随出来的孙若绫、小鸾,还有渊瓷英大感异样。三个女人各自情不自禁在心里揣测了一番独孤沁与杨浩的关系。

尤其是渊瓷英,以她和杨浩的亲密关系,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容颜几乎不输给自己的绝色女子对杨浩的朦胧心意。

孙若绫与独孤沁是好友,再加上家学渊源,本就心思出尘,倒也没有太过留意,而小鸾在知道了独孤沁的身份之后,以她的婢女身份,即便看出有些不同寻常,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走吧,我们回府。”

望着独孤沁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杨浩带着三个各怀心事的女人往回走。目光扫过孙若绫,心中一动,不由道:“若绫姑娘,我倒是有一件事想拜托给你。”

孙若绫秀眸眨了眨,望了杨浩一眼,诧异道:“少郎君有何吩咐?”

杨浩笑道:“吩咐不敢当,是这样的……”

于是把骁果右军医护营的情况与孙思邈的孙女说了一遍,却是要请她有时间去指导、教授一下医护营的护士们。

孙若绫不怎么关心政事,还未知道杨浩被朝廷大臣大肆攻讦的其中之一的医护营‘创举’,听了大讶道:“你是说,你在骁果右军组建了一个女子医护营吗?”

杨浩奇怪望了孙若绫一眼,笑着说道:“若绫姑娘该不会也对女子做军医有意见吧?”

孙若绫俏脸微红,摇头道:“怎么会!我自己就是女子,再说行医救人,在不在军营中,又有什么分别?”

杨浩赞道:“若绫姑娘说得好!女子医护营却是有诸多益处……”当即把医护营的来历和设置也详细说了一遍。

孙若绫听得不住点头,暗暗惊叹杨浩思虑周全和巧妙心思。

“其实,也不会耽误若绫姑娘多少时间,只是需要你多给她们普及一些救治方法,还有一些简单的药理就行了……”杨浩一边走,一边补充道。

“我答应你!”

孙若绫忽然用力点了点头,看到杨浩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嫣然一笑,又说道:“爷爷正好让我汇总整理汉末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里面有很多外伤诊治的策略,倒是可以教授给医护营的……额,护……士们……”

护士是个新词,孙若绫还有些不太适应。

“太好了!谢谢若绫姑娘!”

杨浩听了大喜,随军的医官哪里比得上孙思邈的家学深厚,再者医护营里都是女子,涉及到外伤诊治教授,也不方便由医官来进行,这项任务交给孙若绫那就方便多了。

事情这么快定了下来,杨浩心情舒畅了不少。

回到前院,孙行、秦叔宝和穆离慕容长玉他们还在喝酒,已经面红耳赤了,犹把盏言欢。在军中军纪严明,杨浩不允许任何人沾酒,回了家便解除了禁制,索性由着他们欢闹。

“少郎君……”

丑奴看到杨浩返回,抱着灵儿迎了上来。女童趴在丑奴的肩头,似是甜甜睡去了。

“怎么,灵儿困了吗?”杨浩放低了声音问道。

丑奴咧了咧嘴:“方才叔宝他们喝酒,灵儿吵着也要尝尝,于是喝了一小杯,本来没什么事,灵儿非要给大家舞剑,结果,没走几步就晕了过去,差点没把大家笑翻了……”

杨浩听得哭笑不得,走近看着灵儿红扑扑的小脸,佯怒到:“真是胡闹!小鸾,赶紧带灵儿回去休息~~~”

其实喝的都是米酒,灵儿年龄小,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秦叔宝和丑奴让灵儿喝了一小杯,多半也是因为高兴,杨浩没有真呵责他们。

小鸾从丑奴怀里接过灵儿,孙若绫朝杨浩施了一礼,也跟着一起去了。

“咦——杨兄,你刚才哪里去了?快来喝酒!今晚不醉不归!”孙行大着舌头,醉眼朦胧朝杨浩喊着话。

杨浩无奈,只好上前与孙行喝了一杯,“元纯兄,你快喝醉了,今天到这儿吧——叔宝、穆离你们怎么也喝了这么多?”

“是!少郎君。”

秦叔宝脸有些红,反而是穆离眼光明澈,比秦叔宝好了不少。两人虽然都有些飘飘然,听到杨浩的声音,立刻丢下酒杯站了起来。

孙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大叫道:“我怎么会喝醉!不过,杨兄,不是我说,你们家的酒真好喝!”

杨浩笑道:“好喝也不能多喝,来日方长,丑奴来帮叔宝和穆离送元纯兄回去休息。”

“是!”丑奴三人赶紧应命,搀着孙行走了。

酒桌上只剩下了渊瓷英和几个负责清理的婢女,杨浩看了她们一眼,沉声道:“不用收拾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整理。”

渊瓷英轻轻移到杨浩身边,蚊声道:“婢子侍候少郎君休息……”

杨浩假装身体晃了晃,半边身子挂在她身上,任由女子扶着他朝后院行去。

渊瓷英咬着牙,艰难往前走,因为杨浩的醉态,两人挨得很近,身子几乎贴在一起,杨浩一只下垂的手,偶尔轻轻擦过女子的胸前。

“唔,大了……”杨浩眯着眼,在渊瓷英耳边呵气。

渊瓷英羞不可抑,天人交战,刚做好了今晚被轻薄的心理准备,杨浩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屁股,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也辛苦了,回去睡吧。”

说罢站直了身体,自顾自朝自己房间走去。

渊瓷英神色复杂看了杨浩背影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莲步离开。

一夜无事。

翌日,清早。

秦王府用过早饭之后,孙行终于有时间把自己研制改良的火药拿给杨浩看。

杨浩看到孙行带来的火药,微微一惊,仅凭外表,他也能判断出,展现在他面前的火药已经非常接近后世的黑火药了。

“我已经试过了不下于几百次了,现在这些火药,应该是威力最强大的了!有了它们,我肯定能造出最大最厉害的爆竹来!”

孙行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脸欣喜地诉说着。

杨浩听得一笑,不由道:“难道在元纯兄心中火药就只能做爆竹吗?”

孙行闻言,惊讶道:“不然咧?反正肯定是不能拿来炼丹了,只怕火药塞进去,铜炉能回炸飞,危险的很!”

杨浩呵呵笑道:“这东西用处可大了去了,我以后慢慢再告诉你。”

黑火药只是一个小小的尝试,也是个引子。比它更厉害的炸药,杨浩都能造出来,但是却不着急。任何一项后世的科技,放在大隋都是了不得的大杀器,难的不是把它们造出来,而是如何让它们掌控在自己手中,合理、可持续地发展起来。

“好,少郎君,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

孙行还意识不到火药到底有多大意义,对于杨浩所说,自然觉得无所谓,也就没有刨根问底的追问。他更感兴趣的是杨浩上次跟他说的元素学说。世界竟然是由金、铁、铜等元素构成的,这样的说法,实在是令人震撼啊!

杨浩知道他要问什么,便拉着他去了书房,针对孙行提出的诸多疑问,一一解答。

“不对,不对,我再想想……”

孙行问了好一会,非但没有解惑,反而疑问更多了,皱眉苦思。

杨浩看着孙行苦思冥想的模样,暗叹了一声:“如果有两本后世的教材就好了!回答的真是辛苦啊!”

实际上基础科学是最难普及的,也难怪杨浩回答的吃力,况且他自己本身基础科学的功底就不深厚,很多问题都解答的一知半解。

不过正是这样,孙行反而没有对杨浩有丝毫怀疑,这种古怪的学说,既匪夷所思,又令人好奇、沉迷,简直是他这辈子发现的最有趣的东西。

两人又在书房里探讨了一会儿,直到小鸾过来通报宫中来人了。

原来是尚太监带着杨广旨意,来秦王府请杨浩入宫。

这在杨浩的意料之中,骁果右军的事情总归要水落石出,有个结果,现在看来似乎杨广有决定了。

杨浩接了旨,换上朝服,随尚太监入宫觐见。

“少郎君,你可要小心回话,这些日子圣上操劳得很,千万不要触怒了陛下!”快至宫门,尚太监悄悄在杨浩耳边叮嘱道。

杨浩微微一愣,回道:“谢谢尚公公提醒,杨浩晓得了。”

尚太监深深瞧了杨浩一眼,展颜笑道:“如此最好!”

杨浩跟着尚太监直入皇宫。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敲打

时间近中午,长长的宫廊看不见几个宫女和太监,唯有衣甲鲜亮的皇宫侍卫来回巡逻,见了尚太监领着杨浩一路行来,为首的千牛卫头领微微向前者颔首,便擦身而过。

“少郎君,这几日呀,圣上听你的名字都快听腻了,呵呵~~~~”尚太监在前面领路,忽然回头看了杨浩一眼,笑着低声说道。

杨浩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尚太监说的是什么,不由苦笑道:“是那些弹劾我的声音吗?”

尚太监意味深长点了点头,道:“原来少郎君都知道呢,那为何只写了一封奏折,而不进宫来向圣上请罪呢?”

杨浩反问道:“公公也觉得我有罪?”

尚太监闻言一怔,没好气笑了一下,道:“少郎君好犀利!洒家哪管得了这些,只是看圣上为你操了不少心,才忍不住要提醒你!你可知这几天圣上为你挡了多少攻讦?”

杨浩眼神凝了凝,沉默片刻,徐徐道:“是我错怪公公了!只不过我是被弹劾的主角,不好干预圣上的裁决,无论圣上做出什么裁决我都会接受的。”

尚太监听到这话,难以置信的望着杨浩,良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道:“唉,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傻呢——不过这样也好,知进退,也不至于圣上为难……”

杨浩心里腹诽了一句,那你还让我进宫向杨广请罪,嘴上却说道:“正是如此。”该说的都已经向杨广说明了,杨浩自己觉得没有必要过于装出受害者的立场,否则可能适得其反也说不定。

尚太监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许之意,接着说道:“洒家果然没有看错少郎君!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一会儿见了圣上之后,不管圣上说什么,哪怕让你受些委屈,你也千万别忤逆圣上……”

杨浩小声笑道:“尚公公放心吧,杨浩不会那么不懂事的。”

这算是尚太监第二次提醒他了,杨浩当然隆而重之。

由尚太监的反应来看,这几日杨广心情可能有些不爽压抑,难怪尚太监会一而再叮嘱他。另一方面,透过尚太监的言语,杨浩也获悉了杨广的真实态度——杨广为了他竟然怒叱了大臣们,看来那些弹劾在杨广心中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影响。杨浩心中不由轻舒了口气。

两人来到太极殿前,拾阶而上。

入殿之后,只见杨广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正低头批示着奏折。一位极美的嫔妃陪伴在他身边,轻轻摇着宫扇替杨广解热。

“圣上,杨浩来了。”

尚太监来到杨广身边,轻轻说道。

杨广用鼻子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继续朱笔批示奏折。

“臣杨浩拜见圣上、萧妃娘娘!”

杨浩恭敬行大礼道。原来杨广身边的嫔妃乃是萧嫔,杨浩见过几次,有些印象,据说是萧皇后的远房亲戚,都是后梁皇室贵女。

萧嫔容貌极美,年纪只有二十多岁,比杨浩姐姐永丰公主略大一些的模样,见杨浩行礼,温柔地笑了笑,轻轻颔首示意。

“哼!”

杨广却没有萧嫔那么好颜色,斜眼望了杨浩一眼,将手里的奏折随手扔在了书案上。

杨浩端正跪在殿中,脊背挺直,目光微微低垂,神情坦荡。

一时殿内寂静无声。

萧嫔发觉气氛尴尬,先是看了杨广一眼,发现后者没有反应后,才转头朝着杨浩,脸上绽放出笑容,柔声道:“杨浩,你起来吧。”

“谢萧妃娘娘。”

杨浩躬身一礼,不过却没有站起来。

萧嫔一怔,苦笑了一下。

“杨浩,你没有听到萧妃的话吗,为何还不起身?”杨广阴着脸,不冷不淡地问道。

杨浩恭声道:“圣上还未发话,臣不敢起身,而且因臣之故,圣上连日多有烦忧,臣惶恐,亦不敢起身。”

“小滑头!”

杨广忍不住笑了笑,笑骂了一句,“起来吧。”

“谢圣上!”

杨浩这才起身,默默站到了一边。

其实刚才进殿之后,他看到杨广身边的萧嫔便轻轻松了口气,如果杨广要责难于他,恐怕就不会让萧嫔陪侍在身边了。通过这一心理细节,杨浩猜到了杨广的一些想法,是以才能轻松应对。

杨广看着杨浩貌似恭敬实则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就不由来气,冷哼道:“杨浩,你可知朕为你费了多少口水,喏,看到没,这一大摞都是弹劾你的奏折,你自己看看!”说罢一挥手,将书案上一摞奏折中最上面的那本扔给了杨浩。

杨浩接住,随手翻看了看,目光一凝,念道:“胡说八道——”

杨广眉毛一扬,目光逼视着杨浩,冷道:“你说什么?”顿时大殿内的空气都一下冰冷了下来。

尚太监和萧嫔被杨浩吓了一跳,惊讶望了他一眼,等待杨浩如何回复皇帝。

杨浩吸了一口气,摊开那本奏折,手指着结尾处的朱批,一脸无辜道:“圣上,这是您说的呀,您看,这儿可不是‘胡说八道’四个大字嘛……”

“……”杨广脸黑了黑,稍微有些尴尬。

尚太监忍住笑,没敢笑出来。

“扑哧~~”

萧嫔忍俊不禁,整张脸一下子明艳起来,美丽不可方物。

杨浩目不斜视,将手中那份弹劾奏折轻轻合了起来,朗声道:“臣问心无愧,这本奏折中弹劾的不少条目,圣上亦知荒谬之处,还有一些却是臣早已经与圣上说明过,其余的则都是捕风捉影之说,看似任意妄为、惊世骇俗,其实不然,这一部分,我在文书中都向圣上一一阐述说明过,圣上应该了解……”

杨广没好气道:“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杨浩微笑不语。

杨广看见杨浩神情,心中又是一阵憋闷。本想着把杨浩召进宫里敲打一番,但是看眼下杨浩理直气壮模样,恐怕这一打算要落空了,心中好笑又好气。

“白白替这小子顶了那么多唇舌,居然还不知道感恩!朕心里苦哇!”

杨广瞪着杨浩,心里面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借这个机会稍微教训一下杨浩,免得他日后得寸进尺。

说起来杨浩给予他的惊喜和惊吓都很多,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又不突兀,直到有人站出来指责杨浩的时候,他才发觉原来杨浩做了那么多事情!至今想来,西征中,骁果右军的匪夷所思的战绩,仍让他这个大隋皇帝觉得惊艳。

杨浩的一些做法,其实是暗暗契合自己的期望的,不然他也不会费神在朝堂上与那些大臣周旋。可以说,杨浩目前是他手中的一把武器,一把能够试探、分解世家力量的利器。尤其是在军中这一最难打破的环节,杨浩的表现堪称完美。

作为皇帝,他必须是骄傲的。因此即使他多么看重杨浩,也不能堂而皇之表露出来。然而,杨浩的淡定超过了他的预期。

纵然瑕不掩瑜,但这一丝失控感,让杨广非常不爽。

“圣上,你们都饿了吧,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要不咱们先去用膳吧?”萧嫔见两个小太监过来示意,立刻笑着上前劝说道。

杨广心思收了回来,看了杨浩一眼,道:“杨浩,你来陪朕用膳,朕还有事情要问你。”

“是,臣遵命。”杨浩恭敬道。

当即尚太监在前引路,杨浩跟在杨广夫妇后面,朝太极殿的偏殿行去。

ps:最近事情有些多,纷头杂绪,更新跟不上,见谅!

第三百五十四章 皇帝交心

杨广勤政,除非大宴群臣,三餐素来简单,御膳房做好了之后,由小太监和宫女们送至偏殿,就近食用,吃完了便继续处理政事。

招待杨浩的这一餐与平素并无差别,杨浩陪着落座,简单吃了几口便停下了,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

自从杨浩建议之后,秦王府的饭菜都惯用后世的一些口味做法,即便有些佐料并不齐全,也找了一些味道差不多的替代,就口感来说,比起皇宫的饭菜,实在是好上了不少。杨浩吃了几口,便回忆起来刚刚重生那段时间,口感清淡,也难怪他会浅尝辄止。

杨广哪里知道杨浩竟然嫌弃皇宫的饭菜,见到杨浩食不下咽的模样,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暗道:“嘿!原来之前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你小子也会担惊受怕啊,终于知道厉害了吧!”不由对杨浩又心软了几分。

萧嫔则是笑眯眯吃着饭,偶尔抬头望杨浩两眼。

这些天来,就算她深居内宫,也听了不少关于杨浩的留言,先是西征中带着骁果右军彪悍的战绩,然后便是归来后,铺天盖地的攻讦声音。从情感上来说,她倒是更倾向于支持杨浩,但鉴于自己只是嫔妃的身份,却不敢随意在杨广面前开口。朝堂中的政事,不是她一个后宫妃子可以参与的,这一点不只是她,就算是萧皇后也不敢逾矩半步。

午膳很快用毕了,宫女们进来撤走了餐具和残羹。

杨广用帛绢方巾擦拭着嘴,神情略微凝重。

萧嫔了解皇帝脾性,登时会意,知道杨广有话要对杨浩说,便告罪一声退了出去。

“杨浩,你陪朕走走。”

杨广挥退了左右的小太监,只留尚太监远远跟在后面,对着杨浩轻声说了一句。

“臣遵命。”

杨浩随着杨广出了偏殿,站在太极殿前,俯瞰殿前的巨大广场,远处的太极宫门,甚至更远处的承天门都尽收眼底。换防的禁军士兵只能隐约看清一排小黑点在移动。

巨大的太极殿廊檐遮蔽住了阳光,清风从廊下吹过,反而带来几丝凉爽。

杨广极目远眺,望着天边,似乎陷入了沉思。

杨浩静静陪在皇帝身边,衣袂随风而舞,配合着少年冷峻气质,身上透露出几分远超年龄的雍容沉静。

这君臣二人仿佛只是在欣赏大兴宫的景色,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看得站在后面的尚太监微微诧异——难得有人能如此坦然自若地贴近皇帝。

“杨浩,你当朕会无限度地袒护于你吗?你可知骁果右军事情闹得有多大!”

本来打算对杨浩的敲打点到为止,可是看到少年过分安静的态度,杨广终于忍不住略带严厉说道。

杨浩微讶,眨着眼睛道:“难道圣上裁定不是本着事实、道理吗?若是圣上觉得为难,臣愿意当庭自证,与弹劾我的人讲讲道理……”

杨广目光不可思议,愣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杨浩点点头。

“胡闹!”

杨广脸色一下子变得冷峻,“你可知道你将面对的是哪些人,又有什么样的指责等着你?”

杨浩正色道:“讲道理而已,何须理会是什么人,若是他们能说的通,我自然会认罪认罚,否则……”

杨广被气笑了,急道:“岂不闻三人成虎!你怼得过众口烁金?况且道理根本不是这么讲的,红口白牙,反而遗人把柄,招致更大的灾祸!”

杨浩默然,心中微叹。

无论前世今生,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而绝大多数情况下,斗争是不讲道理的。杨浩不是幼稚的理想主义者,自然懂得社会运行规则中的黑暗部分。

有实力才有话语权,弱者的呐喊,比不上权贵的一声咳嗽。国与国之间如此,人与人之间亦如此。

“看来哪怕是贵为天子,杨广心中也有忌惮的力量存在……他这番话倒算是坦诚之语。”杨浩很想问杨广,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力量,如此不遗余力要拆骁果右军的台,但转念想到杨暕、虞世基等人,刚要脱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不管是豫章王杨暕,还是内史侍郎虞世基,他们都与杨广有莫大的干系,要不是西征途中,杨浩意识到杨广对自己并无敌意反而处处维护,也会误以为是皇帝杨广对他不满,要查办他。

但事实上不是。

杨浩透过尚太监的只言片语,以及面见杨广之后的观察,发现杨广对他还是西征时候的态度,并不曾有所谓的帝王猜忌。单冲这一点,杨广已经比杨浩所知道的绝大多数帝王都要英明神武了。

杨广见杨浩默然不语,知道他懂得其中的利害,不由神色一缓,沉声道:“你可莫要小看了世家的力量,就算是朕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世家?”

杨浩闻言,脸上反而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难道在背后搞自己的竟然是世家?

如他所知,宇文阀、李阀、独孤阀这些都是士族世家,哪怕是他的未婚妻张灵姝所在的清河张家,也是不大不小的世家。而更让杨浩惊讶的是,杨广并没有指特定某个世家,而是用了一个泛泛的概念——世家,自然意味着遍布大隋朝野的、众多集财阀、军阀、大地主等身份于一身的强大力量。

“很意外吗?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在骁果右军中搞的那些名堂,无形中触及了世家们的利益!他们弹劾你嚣张跋扈、贪墨钱财、令女子入军营等等,这些其实都是障眼法,真正让世家们心生怨恨的,却是你搞的那个什么‘军中比试’!”杨广一针见血说道。

杨浩呆呆望着杨广,难以置信道:“有这么严重吗?”

杨广用鼻子冷哼道:“你以为呢!你没有听过世家子弟‘出将入相’的说法吗?本来在你大改骁果右军制度之前,普通的士卒哪有那么多机会任职军官,按咱们大隋的军制,以人头功勋论,一名普通士兵纯粹靠斩获首级,恐怕要凑足数百级,也不见得能到多高的地位,可见其中的艰难!除非获得将官的破格提拔,几乎难有升迁的机会。”

杨浩诧异道:“不对啊,据我所知,大隋将士升迁也没有这么艰难吧,比如右骁卫……”

杨广冷笑道:“你是说你那个属下秦叔宝吧,的确他在右骁卫中曾经是校尉,如果不是跟随了你,说不定也有升迁的机会,但是这个升迁,跟我说的升迁不是一个意思。来护儿父子治军严谨,手下将士自然有很多出头的机会,但是你要知道,来家同样是世家,他秦叔宝被来家提拔了,便是站到了来家的队伍中了,与普通士卒的升迁根本不是一回事!”

杨浩算是听懂了,皱眉道:“圣上您的意思是说,世家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把持中低层武官的晋升渠道,从而层层把控住军权,获得升迁的将士首先感念的是自己的长官和世家,而不是朝廷和圣上?”

杨广惊讶望了杨浩一眼,杨浩归纳的很精辟,一语中的,切中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不由点头道:“正是这样。”

“原来如此!”

杨浩恍然大悟。

纵然里面有跟杨暕等人的个人恩怨,但是更多的恐怕还是杨广所说的这部分原因。

“现在你知道朕有多头疼了吧?”杨广语重心长道。

杨浩点点头。

杨广苦笑道:“其实,如果骁果右军在西征中没有这么亮眼的话,兴许世家还意识不到其中的关键,或者说,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猛烈的抨击你,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却是连朕也不曾料想到!”

杨浩听傻了眼,呆呆望着杨广。敢情还是自己卖弄过了头!

“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矣,你也不用太在意。不过接下来,可能你要受些委屈,朕提前给你打打预防针,你可明白?”杨广眼神定定的望着他。

“臣明白!”杨浩点头道。

“嗯,那朕就放心了!还有一点朕要警告你,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实施之前,能不能提前跟朕通通气,而不是每次都先斩后奏,弄得朕很被动……”

杨浩汗颜道:“臣知道了。”

杨广怀疑地看了杨浩一眼,道:“朕姑且信你一回!对了,你弄的那个什么右军别院是怎么回事?”

杨浩回道:“回圣上,右军别院当然是为了右军将士考虑的了,为将之道,首先要安士气、牢军心,臣不过是想法子替他们谋个更好的生活而已。”

右军别院建造已经尘埃落定,杨广懒得和杨浩计较,眼珠一转,笑道:“朕听说,这个别院的建造费用,都是你讹诈来的那些钱财?”

杨浩委屈道:“臣冤枉啊,怎么能说是讹诈来的呢,斛斯良等人的确有罪在身,臣想着圣上宽宏处理的作风,才许他们赎金当罪,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杨广摇头笑了笑,笑骂道:“好啦,看到这些钱财都用在了朕的将士身上,朕再原谅你一次。”

“圣上仁德!”杨浩赶紧拍马屁道。

“咦,朕好像被你绕进去了……”

“嘿嘿,哪有!”

……

杨浩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快到了申时。此番进宫,杨浩总算弄明白了好几件事情,也算不虚此行。

临走前,杨广告诉他,后天也就是七月十六,杨浩随驾归洛阳。

虽然有些仓促,杨浩也没有意见,一口答应下来。不管骁果右军最终局面如何,杨浩确实很想念在洛阳的阿姐了,还有小杨湛、陆晴清等人。

出宫的时候,与老熟人梁毗正好碰了一面,上次见面的时候,梁毗还是大理卿,如今已经是刑部尚书。

梁毗是入宫向杨广汇报工作的,见了杨浩倒也不算惊讶,躬身行礼,彼此错身而过。

杨浩在小太监的陪伴下出了宫门,久候多时的小石头迎了上来,随后驱着马车,载着杨浩返回了秦王府。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带病返大兴

“不好啦,殿下晕倒了!”

“快传太医!”

“赶紧禀报皇后娘娘!”

洛阳宫里,太监和宫女们乱成一团。

自从六月太子杨昭病重,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算起来这是杨昭第二次昏迷了,把服侍的太监宫女吓了个半死。

很快,萧皇后赶来了。为了照顾杨昭,萧皇后甚至没有返回大兴城迎接西征得胜归来的杨广。

留守在东宫的太医们已经已经探查完了杨昭的病情,神情十分凝重。

“巢太医,太子他……”萧皇后哀切地望着巢元方。这位大隋的美丽皇后眼神伤感,比之杨浩上次见她之时,却是憔悴了许多。

巢元方是太医令,太医署的最高长官,这些时日几乎一直待在东宫,照看太子杨昭,只见他脸上闪过一缕忧色,沉声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仍是之前的病症,这次昏迷……实乃病情反复之象……前几日的方子稍减半剂,继续服用即可。”

萧皇后担忧道:“那太子几时能苏醒过来?”

“这个……”

巢元方言语一滞,含糊其辞道:“这个要看太子病情反复的严重程度,可能一两日,也可能……十天半月,臣也说不准……”

萧皇后闻言身体不禁晃了一下,幸亏身边一位年长的慈祥老妇搀住了她。

“怎么会这样……”

萧皇后忍不住垂泪,眼泪汪汪望着老妇悲泣道:“姨母,昭儿他……”哽咽到无法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

被萧皇后称作姨母的老妇人,果然长得与萧皇后有几分相似,见萧皇后悲伤难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温声安慰道:“皇后莫要悲伤,太子吉人天相,定能转危为安——对了,上次至元道长不是替昭儿医治过吗,昭儿病情减缓了好几日,不如再寻至元道长进宫……”

萧皇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收住眼泪,急切道:“对对!我怎么把至元道长给忘记了!快去请至元道长进宫——”

萧皇后下了懿旨,自然有太监匆匆应了,出宫去请至元道长。

巢元方在一旁略有些尴尬,不过他自家知自家事,像至元道长那种以内劲真气疗伤的手段,他可不会,所以虽然尴尬,但也没有太过介怀。

萧皇后走到病榻前,从杨昭妃子刘良娣手中接过汤药,亲自喂给杨昭,只是杨昭还在昏迷,喂的汤药大半都溢了出来。刘良娣赶紧拿了绢巾替杨昭擦拭干净。

在众多太监和宫女身后,顾太监抱着小杨倓等候在房间里。

年仅四岁的小杨倓似乎也知道自己父亲病了,也不吵闹,乖乖偎在顾太监怀中,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些许雾气,小脸紧张的盯着皇祖母和母亲围坐在父亲的病床上。

“唉~~~”

顾太监心中叹了口气。

他听从尚太监的安排,伺候在皇长孙身边,如今太子病重,却是让他高兴不起来。且不提未来太子之位的归属,就只是这些时日来他与小杨倓相处,早已经生出了感情,不由暗暗替杨倓难过。

“世事难料,我的前途与杨倓绑在了一起,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

洛阳杨素府上。

杨素的病情也越来越重,也许是与儿子杨玄感置气,即便病越拖越厉害,他却开始拒绝服药,让杨家上下好一阵担惊受怕。

“父亲,您还在生我的气吗?儿或许做得不对,但是您不能不服汤药啊,杨家上下还要靠您来支撑。”杨玄感亲自端着汤药,陪侍在杨素床前,劝说道。

病床上的杨素面色如锡纸,惨白一片,双目轻轻合着,只是胸膛位置微微起伏,还能察觉到一些生机。他对杨玄感说的话,竟然置若罔闻,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

杨玄感轻轻叹了一声,随手将汤药递给了旁边的婢女,然后挥了挥手,让婢女退了下去。

“父亲,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又昏迷了……”

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杨素紧闭的双眼上,眼皮忽然一阵乱动,显然对杨昭的病情大为紧张。

杨玄感将父亲的反应看在眼中,心知肚明,继续说道:“您是圣上委托的重臣,留守洛阳,辅佐太子,如今太子病重,您也病重……”

“药!”

杨素忽然睁开了眼睛,嘴唇一张,只吐出了一个字,虽然有些孱弱,但是清晰无比。

杨玄感神色一喜,欣然道:“父亲终于肯吃药了,我这就去取来!”起身释然地离开了。

当日傍晚,杨素病情好转了许多,不顾家人的反对,强撑着下了床,下令备好马车,直入洛阳宫,去探视太子杨昭。

等杨素赶到东宫的时候,至元道长刚刚离开,杨昭得了至元道长真气医治,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已经平缓了许多,脸色也舒展了不少。

“越国公身体有恙,何必亲来宫中!”萧皇后见杨素萎靡的模样,大吃一惊,赶紧让人赐了软座。

杨素在仆从搀扶下坐稳后,朝着萧皇后拱了拱手,脸色苍白道:“老臣奉圣上之命辅佐太子,如今太子病重,老臣怎好窝在家中,哪怕拖着残躯也要来探视,这是君臣礼数。”

“越国公高义,受我一礼。”

萧皇后听得大为感动,起身恭敬还了一礼。

也许是至元道长真气疏通有了效果,又或者杨素的真情流露,感动了同样病中的杨昭,只听杨昭忽然轻咳了一声。

萧皇后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与杨素眼睛互望,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杨昭醒来了!

“昭儿!”

“太子!”

萧皇后扑到了床边紧张地望着杨昭的动静,杨素也颤巍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了病榻前。

杨昭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渐渐聚焦,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两张面孔,才惨然一笑,张口道:“母后,杨司徒……”说着就要挣扎坐起来。

“昭儿,你身体虚弱,不要妄动!”

“太子保重身体!”

萧皇后和杨素不约而同出声阻止道。

杨昭躺了回去,眼睛看了看一屋子的人,虚弱道:“母后,我这次昏迷了多久?”

萧皇后流泪道:“已经有大半日了……谢天谢地,你苏醒了!多亏了巢太医和至元道长!”

杨昭吐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原来至元道长又救了我一次……”心中却是想起上次至元道长跟他说的话——以他的病情,至元道长虽然能帮他用真气疏解,但是治标不治本,非但不能让他痊愈,反而会折损他体内的元阳。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至元道长每救他一次,他反而更危险一步。

“呼~~~”

杨昭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至元道长不施救,他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直到死去,算起来还是赚了。

沉默了一会,眼神闪动,忽然转头望着萧皇后,轻声道:“母后,我想回大兴了……我想父皇了……”

萧皇后大惊道:“昭儿,大兴已经传来飞书了,你父皇这几日就要动身来洛阳了……”

杨昭摇头道:“怎可让父皇千里迢迢来看我,此于礼不合。”顿了一顿后,眼神坚定道:“我决定了,这两日等我身体稍微好点就返回大兴去。”

萧皇后急道:“可是你的身体,怎么能经受住长途跋涉……”

杨昭笑了笑,安慰道:“请母后放心!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没问题,肯定能够返回大兴。”

萧皇后无奈苦笑:“你这是何苦!”

杨昭欣然道:“请母后原谅我的任性。”

转头看向杨素,说道:“杨司徒,你也身染重病,却来探望我,我好生惶恐。”

“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的本份。”杨素咳声道。

“杨司徒请你安排一下吧,最近尽快把我要回大兴的消息飞书传递到大兴去,免得父皇他已经上路了……”

“殿下放心,这件事老臣会负责周全。”

……

第二日,七月十五,在杨广动身前,太子杨昭要返回大兴城的消息便传到了大兴。只是,飞书里隐藏了杨昭再次昏迷的消息。

杨广微微惊讶了一下,倒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杨昭的请求。

其实前些日子迎接西征军归来,文武百官大多返回了大兴城,要不是挂念太子杨昭的病情,杨广也不会匆忙决定要返回洛阳去,毕竟兴师动众,太费周章。

因此杨昭请求返还大兴城,让杨广也轻舒了一口气。

“昭儿能返回大兴城,看来病情好了不少,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杨广甚至有些乐观地认为着。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中元节

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

大隋百姓有在此日祭祀的习俗,而且在这一天,无论是寺院还是道观,都有举行盛大的活动。尤其是佛门各寺院盛行的‘盂兰盆法会’更为盛大,僧众们建立宏大的佛坛,然后寺院住持引导众僧依次进行绕坛、诵经、洒净等仪式。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则更重要的是准备祭品,焚香烧纸,祭奠祖先。

秦王府也不例外,前几年都是永丰公主的贴身侍婢阿秀来操办各种节日所需,这两年,小鸾逐渐参与的多了,慢慢接过了阿秀的职责,一力扛了起来。

这两天除了要操办中元节,还要收拾打包行李准备东归,小鸾忙的热火朝天,在府里进进出出,小脸红扑扑的,煞是惹人怜爱。

七月十五清晨,秦王府中便摆放好了上飨用的器具和食物。

杨浩来到秦王夫妇生前的院子,拜祭了父母的牌位。秦叔宝、穆离和丑奴等人也跟着行大礼,认真磕了响头,算是拜见了主公和主母。

直至傍晚,香火不断,秦王府上下用过晚餐后,小鸾和府内的众婢女一起更换了香烛,然后取了事先准备好的水灯,点燃之后,放进了府外那条渠水之中。

水渠绕城,天色将黑,只见绵绵数里都是点燃的水灯,一浮一沉,漂荡在静静的水流中。

燃放水灯这个习俗,据说是为了给冤魂野鬼引路的,能保全家平安,不受邪秽侵扰。

放完水灯之后,小鸾和几个婢女返回秦王府,拿了几双草鞋扔到了大街上。这些草鞋也是中元节的习俗,是给那些走闯鬼门关的夜鬼提供鞋子,祝他们一路顺风。

杨浩听到这样的习俗,哑然而笑。

给野鬼送鞋子,也只有纯朴简单的古人才做得出来。水灯习俗或有保留到后世,但是送草鞋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些只是小事情,杨浩听过之后便不再计较。

做完这些之后,小鸾返回了前院,又给祭祀的香案上添了香火之后,才准备下去休息。中元节是鬼节,晚上不宜外出,也不宜走动,所以秦王府的仆人们也大多放下手中的活儿,早早回房休息。

秦叔宝却没有睡下,而是独自出了秦王府,认准方向后,沿着香火缭绕的大街,朝某个方向行去。他出身行伍,一身煞气,不是一般人等,寻常人不敢在鬼节走夜路这个忌讳,在他身上却是没有丝毫影响。

战场厮杀,十人斩、百人斩、万人斩,都是从尸海中走过的人,哪里会害怕这些?恐怕那些野鬼,反而不敢近身秦叔宝这样的人。

“呵呵,放在后世,秦叔宝可是当门神的男人啊,又怎么会怕鬼呢!”

杨浩早就知道了秦叔宝要外出的消息,是右骁卫的魏肴送来了书信,召秦叔宝见面,说是要一同守夜,拜祭几位死去的的同袍。

秦叔宝虽然离开了右骁卫,可是他与右骁卫众人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西征吐谷浑的时候,还短暂见过几面。适值中元节,约定拜祭逝去的同袍,是很平常的事情。

杨浩听秦叔宝向他禀告之后,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与魏肴约定的地点在大兴城西南的丰邑坊,秦叔宝赶到的时候,院里的灯火已经点明起来,门前十几名右骁卫军士守卫着。

“是秦校尉来了!”

“秦大哥!魏将军就在里面,我这就带你过去。”

几名与他相熟的军士迎了上来,开心地打着招呼,用的却是秦叔宝在右骁卫中的旧称呼。

秦叔宝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有些唏嘘。叹了口气后,上前拍了拍军士们的肩膀,跟着领路的军士朝院内行去。

院子里设立了孤魂道场,许多白幡迎风招展,仿佛在替死去的将士们招魂,又似乎与生还的人挥手告别。许多右骁卫的将士跪坐在软垫上,神情肃穆,或有认识的秦叔宝的,轻轻点头致意。

秦叔宝穿过人群,看到魏肴跟在场的其他将士一般,全身甲衣,手臂上缠着白布以为祭奠。

“叔宝来了!”

魏肴招呼秦叔宝到自己身边,秦叔宝过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来整将军也在这里,不由躬身一礼。

“见过来将军。”

来整目光在秦叔宝身上扫过,点头笑了一下,“秦将军不必客气!”

纵然秦叔宝之前曾是右骁卫的一名从九品的小小校尉官,可如今身份已经大大不同,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骁果右军果毅郎将,位列从五品下。

来整已经得到消息,因为西征中的战功,圣上已经打算封赏秦叔宝为定远将军,估计几日内就会圣旨宣布下来。

不到一年时间,从最低的从九品小校尉,连跳数级,到果毅郎将,再到定远将军,放眼整个大隋,绝对是升迁最快的军官了。

这样的升迁速度,用平步青云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魏肴笑道:“叔宝长大了,现在的品阶就已经超过我了,等陛下赏赐下来,我就更远远不如了!”

秦叔宝扭捏道:“魏大哥说笑了,我始终如一地敬重魏大哥和来将军。”

魏肴用力拍了拍秦叔宝的肩膀,欣慰道:“嘿嘿,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在右骁卫的秦叔宝,一点都没有变!真好!”

秦叔宝也跟着笑了笑。

来整望着秦叔宝,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淡淡问道:“叔宝,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秦叔宝惊讶了一下,诧异地望着来整,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待在骁果右军啊。”

“也包括跟随在杨浩身边?”来整继续问道。

“当然!”

秦叔宝肯定的点了点头。

来整闻言轻轻哦了一声,不在言语。

“魏大哥,来将军这话什么意思?”秦叔宝拉着魏肴走到一边,悄悄问道。

魏肴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哪句话?”

秦叔宝眉头轻轻皱了皱,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岔了——”

魏肴当下没有多想,也不追问,笑了笑道:“今晚要守一夜,你饿不饿?”

秦叔宝摸了摸肚子,一如当初在右骁卫中,开口爽朗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走!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魏肴拉着秦叔宝离开了。

来整目送两人背影离去,目光中一丝深意,一闪而过,然后恢复正常。

……

一夜过得很快,替同袍守夜结束,秦叔宝身上看不出半分疲倦,喝了一碗魏肴准备的粥米之后,便告辞离去。

“昨晚来整问我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回秦王府的路上,秦叔宝还在思考着来整那句似乎意有所指的问话,他直觉感觉到,来整那句话并不是简单的关心之语。正思考中,忽然心中生出警兆。

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巷子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谁?”

秦叔宝身体一下紧绷了起来,停下脚步,目光灼灼望着眼前之人。

几乎在他问话的同时,又有两道脚步从身后传来,与前方的青年一起,形成前后包夹之势,隐隐将他围在了巷子中间。

来者不善!

秦叔宝眯了眯眼睛,手掌轻轻按在了随身佩带的横刀上。

第三百五十七章 拉拢(上)

“你就是秦叔宝?”

拦在秦叔宝身前的青年身着华服,仪态不凡,举手投足间,淡淡的威慑力散发出来。此时正饶有兴趣地望着秦叔宝,面带微笑。

秦叔宝只望了一眼,便暗吸了一口凉气。面前这人武功极高,恐怕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尤其是对方那双眯成一条细缝的眸子,透露出极端危险的气息。

“你们认识我?”

秦叔宝惊讶了一下,面对青年,不敢掉以轻心,手握在横刀上,眼睛余光扫过两外两人,沉声说道:“没错,我就是秦叔宝,你们是什么人?”

除了青年之外,另外两人也都气息沉稳,步伐有力,显然都是身具不俗武艺之人。而且看这三人的穿着打扮甚是华丽,恐怕都是极有身份的人物,却不知为何会找上自己。

秦叔宝一边观察着三人,一边心念急转猜测着。

他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大清早在路上把他拦下来,而且知道他的姓名,显然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

“是魏肴出卖了我,还是……另有其人?”

秦叔宝瞬间冷静了下来,回想起昨夜来整的奇怪问话,隐隐约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心中喟叹一声,往日与右骁卫众人的同袍情谊,瞬间消散了大半。

“哼!原来你就是秦叔宝!斛斯良、长孙无宪竟然折在你们手中,简直令人可笑!来来来,小爷我倒是想见识一下,骁果右军里面都是些什么货色!”

秦叔宝身后,一个躁郁不耐烦的青年站了出来,不屑地望着秦叔宝,开口挑衅道。

秦叔宝闻言眉毛一挑,心中恍然大悟,果然是冲着骁果右军来的,当即冷冷道:“原来是你们!呵呵,不敢去骁果右军撒野,反而做起截路堵人的勾当了,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我秦叔宝都奉陪!”

先前那青年笑了笑,瞪了刚刚说话的青年一眼,朝着秦叔宝解释道:“秦兄弟误会了!在下杨恭道,这两位分别是宇文俭和苏夔,都是听闻了秦兄弟西征期间的威名,想与你结识的……”

之前不耐烦的青年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一脸不认同杨恭道话的模样。

另外一个青年则朝着秦叔宝拱了拱手,微笑道:“在下苏夔,见过秦兄。”神态举止,则比宇文俭要恭良温和了许多。

即使从秦叔宝的角度看,这杨恭道三人堵截住自己,用意险恶,亦觉得苏夔此人风度潇洒,让人颇有好感。

“原来是杨兄、苏兄和宇文兄!久仰大名!不过我秦叔宝微不足道,不敢与几位郎君称兄道弟,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我要先离开了。”

秦叔宝压根不认识三人,客气了一句后,斜步跨出,就要离开,却被宇文俭一步拦在了身前。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想要离开,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宇文俭唰的一声抽出了佩刀,一步踏出,朝着秦叔宝所在的位置狠狠斩了下去!

竟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杨恭道和苏夔二人见宇文俭突然对秦叔宝动手,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不过也没有出言阻止。实际上他们两个也好奇,秦叔宝到底有何本领,竟然能博得贺若家冰山女神的青睐,

因此,即便觉得宇文俭有些鲁莽,两人也乐得先观战一局。

不过,虽然说观战的姿态,但两人脚下却不自觉移动,配合着宇文俭的正面对抗,提前封死了秦叔宝可能逃脱的路径。

宇文俭这一刀出手,既狠且厉,不像是切磋,反倒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秦叔宝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退了半步,同时手中横刀化作一道光芒挥斩了出去!

当!

两人的武器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宇文俭只觉得耳际一声惊天震响,身体一颤,一股巨力从对方的横刀上传递过来,沛然不可抵御!

“啊!”

宇文俭惊呼了一声,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仿佛难以置信秦叔宝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

秦叔宝的横刀,后发先至,不但拦下了他的一击,而且还封死了他继续出手的后招,登时让宇文俭生出难以战胜的感觉。

“哈哈哈,秦某不陪你们玩了,就此别过!”

秦叔宝一招退敌,长笑一声,身体腾空而起,竟然是要选择宇文俭这个方向作为突破口就要离开。

宇文俭被秦叔宝劈的眼冒金星,旧力已灭,新力未生,哪里来得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叔宝从他头顶上跃过。

离着宇文俭最近的苏夔忽然叹了一声,一步迎上,撤剑在手,朗声道:“秦兄留步!”

当即挽了一个剑花,朝着腾身在空中的秦叔宝袭了过去,只要秦叔宝方向不变,定然会被苏夔长剑压制回原地,但秦叔宝已经身在半空,如何能改变方向避开苏夔这一剑?

杨恭道见到苏夔出手,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叔宝武艺高强,的确有些出人意料,宇文俭不是他的对手,在情理之中,但是如果让秦叔宝战胜了宇文俭,还堂而皇之离开了,一旦传扬出去,三个人的脸面就全部丢尽了!

因此,虽然苏夔出手,有以二敌一的嫌疑,但是对比起让秦叔宝逃走,显然是后者更让人接受不了。

苏夔也觉得秦叔宝不可能躲开自己这一击,手掌中劲力稍微收回了一丝,生怕秦叔宝来不及反应伤在自己剑下。

“嘿!”

秦叔宝人在半空,一声冷笑,猛地提了一口气,身体鬼使神差升高了一截,恰恰躲开了苏夔的一剑,同时横刀挥出,当的一声,居高临下,斩在苏夔剑上!

“嘶……怎么可能!”

苏夔骇然失色,只觉得澎湃巨力传来,长剑差点脱手,而秦叔宝则借这一击之力,身体冲天而起,直接翻过了巷子高墙,然后消失不见。

“不好!”

电光火石,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杨恭道刚察觉到不妙,秦叔宝就已经腾云驾雾般翻过了高墙,待他跃上高墙,四下张望,哪里还能看到半分秦叔宝的影子?

“竟然真的让他逃走了!”

杨恭道三人面面相觑,一脸的苦涩和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头,一个红云身影飘然而至,停在了三人的面前。

“秦叔宝呢,秦叔宝在哪里?你们有见到他吗?”

贺若怀玉俏脸有些红润,胸脯起伏着,明媚的眼睛望着三人问道。她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虽是这样,等她赶到的时候,却没有看见秦叔宝的身影。

听到贺若怀玉的问话,杨恭道不自然摸了摸鼻子,看了其余两人一眼。宇文俭装作无事看向了旁边,不敢与贺若怀玉目光对视。

苏夔叹了一声,开口道:“怀玉,秦叔宝他……已经走了。”

贺若怀玉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快语连珠道:“已经走了?你们怎么和他说的?他有没有答应?”

苏夔尴尬道:“咳咳,刚见面……还没有来得及说呢……他就……”

贺若怀玉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过来,深深瞧了三人一眼,一跺脚,恨声道:“都是你们做的好事!”旋风般转身,就要离开。

“怀玉,你去哪里?”宇文俭在后面,焦急问道。

“不用你管!”

贺若怀玉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整个人已经再次化作了一朵红云,飘然远去。瞧离去的方向,竟然是秦王府的方向!

“嘿!事情办砸了,谁能想到秦叔宝竟然如此了得!”

望着贺若怀玉远去的身影,杨恭道苦笑着摊了摊手。

苏夔亦心有同感。

“可恶!秦叔宝,你最好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宇文俭一拳打在墙壁上,恨声说道。

杨恭道和苏夔相视一笑,暗暗摇头。整个大兴城的人都知道宇文俭爱慕贺若怀玉,偏又屡屡碰壁。这次好心办坏事,又见到贺若怀玉如此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叔宝,登时让宇文俭嫉妒起来,将所有的怒火都迁怒到了秦叔宝身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 拉拢(下)

秦叔宝翻过高墙之后,立刻伏低了身子,闪进了旁边的小巷中,彻底躲开了三人的视野。

虽然轻松逃脱了杨恭道三人的包围,但是秦叔宝仍然觉得有些震惊。杨恭道此人他有所听闻,当初杨浩带着他参加廷宴,还在宴会上见过一次,虽然印象不深,但总归留下了记忆。

这次杨恭道一人堵在前路上,身上的威势散发出来之后,秦叔宝才警觉此人之强大!

至少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所以秦叔宝宁可选择以一敌二,从宇文俭和苏夔所在的方向突围。幸好得到小道士的指点之后,他的武艺长进了许多,尤其是真气施展上,更加得心应手。

“杨恭道观王杨雄子,乃是皇室子弟,竟然也掺和进了骁果右军的风波中,少郎君说的‘众矢之的’便是现在这副处境了吗?可恶!骁果右军得罪了谁,少郎君又得罪了谁,却要遭受如此的境遇?”

“哼!当初在廷宴之上,面对突厥王子咄吉的挑衅,此人却不出手,现在因为骁果右军竟然会截杀自己,实在是心机叵测!”

秦叔宝一边赶路,一边愤愤不平的想着。

不过多想无益,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告诉少郎君杨恭道几人的阴谋。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催动全身的真气,在错综复杂的巷子中,反复折转了几次,直到确定背后杨恭道等人没有追踪上来之后,才朝着秦王府的方向返回。

……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秦叔宝绕了好大一圈子,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才从城南的方向返回了道德坊。

秦王府就在眼前,秦叔宝刚要沿着长街回到府内,忽然耳边一声熟悉的女子唤声传来。

“秦叔宝!”

贺若怀玉早就猜到了秦叔宝会返回杨浩府邸,于是第一时间便追来了秦王府外面等他,果然让她等到了绕路返回的秦叔宝。

秦叔宝闻声望去,看到一身利落红色女武士装的贺若怀玉,红装映白肤,极为动人,只是女子的神色略有些忧虑。秦叔宝微微一讶,停下脚步,惊讶道:“贺若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大兴,找我有事吗……”

贺若怀玉细眉蹙了蹙,认真看着秦叔宝,幽幽道:“秦叔宝,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转身走进了小巷中。

秦叔宝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贺若怀玉所为何来,诧异了一下,举步跟了上去。

“贺若姑娘,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秦叔宝只进了小巷几步便停了下来,孤男寡女深巷之中,难免瓜田李下遗人口舌,站定之后,忍不住问道。

贺若怀玉眸光闪动,略微犹豫了一下,神色凝重道:“秦叔宝,你现在处境很不好!”

秦叔宝惊讶看了贺若怀玉一眼,没想到女子消息如此灵通,装作不解,讶道:“此话何讲?”

贺若怀玉靠近了秦叔宝,几乎贴到了他的怀里,低声道:“骁果右军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有很多人针对骁果右军和杨浩。是非对错姑且不谈,但你却要为自己打算了,以你之才,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万万不可折损在此时……”

秦叔宝听到前面的话,本来还挺感动的,以为贺若怀玉是替他通风报信的,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贺若怀玉似乎另有所指……

“秦某愚钝,不知道贺若姑娘所说的为自己打算,到底是何意,还请姑娘明示一二!”秦叔宝目光灼灼望着贺若怀玉。

贺若怀玉抬起头,直视着秦叔宝的眼睛,摇摇头道:“你怎么会愚钝呢,若你都算愚鲁,天下间又有几英明的男子!你心中应当知道杨浩大势已去,骁果右军迟早易主……”

秦叔宝瞳孔微缩,神情渐渐冰冷了下去。

而贺若怀玉沉浸在自己的游说言语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秦叔宝刹那间的态度转变,仍小心斟酌着言辞,劝说道:“你是难得的大将之材,而且在西征吐谷浑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管你想依附于哪个世家都会受到极大的重视,别的不说,便是……便是我们贺若家也愿意接纳你,为你庇护,遮风挡雨……”

说到这里,女子脸上忽然泛起了一抹红晕,有些不敢面对秦叔宝的目光,一颗芳心砰砰直跳——我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总该知道我的心意了吧?若不是遇到骁果右军的事情,以女子的矜持,贺若怀玉绝不会如此坦白地吐露心声。

有些羞赧,又有些甜蜜,贺若怀玉手心都冒了汗出来。

不过终究是将门之后,这种半表白性质的话语说完之后,贺若怀玉立刻收起了小儿女心情,忐忑地朝秦叔宝望去,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她的竟然是一对冰冷的眼神!

“是是让我背叛少郎君?”秦叔宝冰冷的声音,像从地狱中传出来的。

贺若怀玉对上秦叔宝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秦叔宝的反应似乎与她料想的不同,强行压下震惊,摇摇头,解释道:“怎么是背叛呢,人各有志而已,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前途……”

秦叔宝冷冷看了贺若怀玉一眼,转身就走。

贺若怀玉什么心思,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登时连与她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仅此而已。

“秦叔宝!”贺若怀玉在后面喊道。

秦叔宝脚步停了下来。

贺若怀玉精神一振,以为秦叔宝改变主意了,大喜道:“叔宝,你可是想通了?杨浩他逼迫你做他的护卫,在他眼中,你不过是一名奴仆罢了,这样的一个人,如何值得你追随?我都是为了你好……”

嗡!

一声鸣响,秦叔宝手中的横刀在刀鞘中铮铮自鸣,几乎要从刀鞘中跳出来!这是真气劲力凝聚到极致的表现。

慑人的杀气从秦叔宝身上漫延出来。

“……”

贺若怀玉无比震惊地望着秦叔宝。

她能感觉到,如果自己再说下去,那股杀气一定会朝着自己疯狂倾泻而来!

秦叔宝居然对她生了杀意!

“秦叔宝,你——”

贺若怀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看着完全陌生的秦叔宝,完全懵了。

“滚!”

“我不想对女人动手!”

秦叔宝头也不回,冰寒的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贺若怀玉闻言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晃了晃,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崩溃而出,泪眼朦胧望着秦叔宝高大的背影,绝望道:“秦叔宝!你说什么,你要杀我吗?我对你的好意……”

“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想对女人动手!”

秦叔宝猛地抽出横刀,闪电一刀劈在了空处!

嗤——

空气的爆鸣声震耳欲聋,一道长长的刀气从横刀中斩出,轰的一声击在了墙壁上,砖石碎屑漫天飞舞!

秦叔宝在这一刀的巨大声势中,大踏步离开,自始至终,未再看贺若怀玉一眼。

“怎么会这样……”

目送着秦叔宝离开,贺若怀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瘫倒在地上,神情凄绝。她甚至想过秦叔宝会犹豫,或者欣然的接受,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委屈、羞恼、不解、茫然,充斥着女子的心胸,直让她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小姑……”

不知什么时候,贺若兰来到了贺若怀玉身后,稚嫩的脸上挂着一抹苦涩。

刚才姑姑与秦叔宝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到现在,贺若兰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几日从洛阳回到大兴后,父亲和祖父都禁止他到秦王府与杨浩见面。

“原来是这样……我们贺若家也要对付师父吗?呵呵,秦叔宝不愿意背叛师父,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贺若兰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三百五十九章 峰回路转

贺若家,中庭最大的那棵古槐树下,贺若弼静静伫立在树荫底下。

这棵古槐树约有合抱之粗,叶冠更是遮天蔽日。槐树寓意吉祥,象征着富贵绵延,而古槐更是神圣之树,当初贺若府修建之时,贺若弼便是看中了此树。整个大兴城,除了皇宫和大兴善寺中还有几棵更加古老的槐树外,贺若家的这棵已经是独树一帜了。

此时贺若弼站在巨大的树荫下,凉风习习而来,随着斑驳树影轻轻浮动,惬意非常。

“父亲,怀玉去找过秦叔宝了。”

贺若怀廓从外面走进了院子,来到了父亲近前,轻声禀告道。

贺若弼眉头一皱:“他,拒绝了?”

“是。”

贺若怀廓老老实实回答道。心中暗暗惊叹父亲的敏锐,自己什么都没说,只说了怀玉去见过秦叔宝,父亲就猜到了结果。人老成精,不过如此。

叹息完之后,贺若怀廓忽然神色一厉,试探说道:“父亲,既然不为我所用,要不,把他……”

贺若弼摇摇头道:“不妨事,一个小棋子而已,而且,很快也没有必要了。”

“可是……”贺若怀廓犹豫道:“怀玉她对这个秦叔宝……似乎……”

“你是说,怀玉喜欢他?”贺若弼虎目闪闪,朝儿子望了过去。

贺若怀廓嗫喏道:“好像是这样……我听兰儿提起过,怀玉对秦叔宝有些不一样。”

贺若弼沉默了起来,神情有些凝重。

“若是秦叔宝愿意依附于我们贺若家,倒是怀玉之良配,但是,现在秦叔宝选择忠于杨浩,注定要成为世家斗争的牺牲品,趁怀玉还没有倾心于他,不如快刀斩乱麻……”贺若怀廓小心解释道。

贺若弼犹豫了一下,似乎对儿子的提议颇为意动,但是又似乎顾忌这什么。

良久,叹息了一声,苦笑道:“算了,由她去吧,让怀玉自己决定吧!当初因为怀玉的娘亲,怀玉记恨了我整整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我可不想让她再忌恨我另一个十年!从今以后,家里的事情,都不要让怀玉掺和进去了。”

“是,父亲,我知道了!这次都怪宇文俭那小子说漏了嘴,才让怀玉听到了风声……唉,宇文俭这孩子人品样貌家世都不错,比秦叔宝强多了,奈何小妹不喜欢他,实在是可惜啊!”

贺若怀廓应了一声,然后扼腕叹息道。

贺若弼亦是无奈苦笑了一下。

感情的事情又如何说得准!

更何况自己女儿贺若怀玉,性情刚烈,难有看入眼的年轻男子。要不是杨浩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上,否则秦叔宝与怀玉真有可能是极好的一对。

贺若怀廓忽然又道:“对了父亲,兰儿也偷偷跟着怀玉去了秦王府,恐怕也知道了些事情……杨浩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师父,您看这……”

贺若弼闻言眼神锐利起来,嗤笑道:“你也说是名义上的师父而已,不用顾忌兰儿的想法,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情还扛不住吗?”想了想之后,又补充道:“把他禁足在家中,免得闯出什么祸事来!”

“是!”贺若怀廓应道。

……

洛阳。

太子杨昭终于启程了,踏上了返回大兴城的归程。

这两天醒来之后,杨昭身体状态确实好了不少,饭量也增加了不少,萧皇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杨昭执意返回大兴,她无力阻拦,亦不敢阻拦。

与之随行的,还有辅国大臣杨素。

杨昭昏迷那日,杨素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入宫探望,此后两日即使按时服用汤药,脸上的病容也没有消退多少,看上去竟然比杨昭还要糟糕许多。

杨玄感对父亲决意与杨昭同返大兴提出意见,不过却被父亲断然拒绝了,只好作罢。杨家上下数百口人也收拾好行装,随之回大兴。

杨昭体恤杨素年老病重,特地替杨素腾出了一辆更加宽敞舒适的马车,让他路途上不至于太辛苦。

从七月十六出发,西进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预计最多四五日,便能赶回大兴去。

……

大兴城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杨广提早派了来护儿率领右骁卫去迎接杨昭的车驾,除此之外,便是安心处理各种政事。

以《开皇律》为范本并在此基础上修改的《大业律》,在刑部尚书梁毗和太常卿高熲等人的协力下,基本上已经定稿了。而大兴城向西到金州{今兰州},向东到洛阳,向北到晋阳的驰道基本上完工。从江南到洛阳段的运河也已经疏浚完毕,连成一体。下一步便是连通河北之地,然后一直到涿郡,形成横贯南北的漕运通道。

杨广对此充满了信心。

运河和驰道是两件势在必行、功在千秋的大事,论重要程度,甚至比他御驾亲征吐谷浑还要来的重要!杨广岂敢轻视,仔细核对每日的地方奏报,督促地方官员恪尽职守。

与此同时,朝堂上弹劾杨浩和骁果右军的声音,竟然渐渐消弭了下去,取而代之,反而是一些褒扬杨浩的声音,开始释放了出来。

杨广大为惊讶。

起初他还以为是以崔弘度为首的崔家站出来替杨浩撑腰,不过在越来越多人浮出水面之后,杨广终是看清了是谁在背后搞鬼,转而冷冷一笑。

“哼!世家贼心不死,一计不成,又来一计,其心可诛呐!”

而仍在漩涡中间的杨浩,这几日反而过得逍遥自在。

太子杨昭要返回大兴的消息,杨广第二日便派小太监通知他了,另外又令杨浩不必返回洛阳了,留在大兴城迎接太子杨昭。

于是,杨浩第一时间书信通知阿姐永丰公主返回大兴,同时派出王绍等府内侍卫前去迎接。估算行程,永丰公主一行人可能会比太子杨昭晚几天到大兴。

在等待太子杨昭和阿姐永丰公主等人返回大兴的日子里,杨浩与国子寺博士孙行也没有闲着,两人一起再度改良了火药,并最终把比例配方确定了下来。其它闲余的时间,便是看着小道玄带着秦叔宝几个人习练武艺,偶尔他也亲自下场示范一下,自得其乐,浑然没有把外界的压力放在心上。

“呵呵,那些大臣们疯了吗?怎么又一股脑儿赞扬起我来了,真不习惯唉!”

杨浩早就从秦叔宝口中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杨恭道的堵截,还有贺若怀玉的诱降拉拢,他对世家的态度已经了然于心,可是才过了几天,风向竟然就变了——甚至,朝堂上还传出了要让杨浩袭承秦王爵位的呼声!

真是风云变幻,不可想象啊。

“少郎君!太好啦!”

秦叔宝、穆离等人却为杨浩高兴,小鸾更是喜极而泣!

“王爷,王妃,你们听到了吗?少郎君,要袭承秦王之位啦!”

只有杨浩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不妥在哪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冥冥中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三百六十章 再见杨昭

七月十六日,太子杨昭、萧皇后和杨素等,自洛阳启程。

两天之后,与前来迎接的右骁卫大军汇合。来护儿一路护送太子、皇后车驾返回大兴。又三天后,于七月二十一日傍晚,抵达大兴城。

城东的春明门,门洞大开,沿途左翊卫将士封路禁行,杨广亲自率领百官出城迎接。杨浩也赶到城外迎接,与秦叔宝、穆离等人,站在文武百官后面,神色自如。

豫章王杨暕排在杨广身后、众大臣队伍前头,目光偶尔落在杨浩身上,隐含怨毒。他一想到老师作出的决定,心中便莫名的烦躁起来。虽说老师的决定,是为了剥夺骁果右军的兵权,但却让杨浩因祸得福,获得了封爵的机会,他心中怎能甘心!

“可恶!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地求饶!”

杨暕俊脸上浮起一丝阴鸷,控制不住地诅咒着。

太子身体不好,这是他的大好机会。原本他有机会将独孤家拉到自己阵营中的,只可惜关键的时候,杨浩不识趣蹦了出来。尽管杨浩是被皇帝赐婚的,而且独孤家也拒绝了与杨浩联姻,但杨暕可不管杨浩是不是被动的,他只知道是杨浩阻碍了自己的计划,由此便恨上了杨浩。尤其是当他请求父皇和母后为自己和独孤沁赐婚被拒绝的时候,这种恨意几乎深入到了骨子里。

此后每一次见杨浩,这股恨意便加深一次。

然而杨浩却一步步得到了父皇的欢心和百般维护,更让他嫉恨交加,誓要将杨浩置于死地。

“少郎君,你看那边!”

察觉到杨暕的不善目光,秦叔宝忍不住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杨浩当然注意到了杨暕的敌意,对于秦叔宝的提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杨暕的敌意,更让杨浩确认了,这几日朝野中忽然泛起的对他的大肆褒扬,一定是有阴谋的。

是呀,怎么可能呢?

按照杨广跟他说的,世家大族恼恨杨浩打破世家对军权的垄断,这才记恨于他,想方设法要摧毁他建立的骁果右军体系,将他赶出骁果右军。他们的弹劾被杨广强力压制了下去,忽然竟说起了杨浩的好话,这里面怎么可能全是善意?

只是杨浩仍然觉得诧异——世家鼓动杨广对他封爵,袭承秦王之位,跟打击骁果右军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世家的心思,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杨浩无奈摇了摇头,暂且不去想这个问题。

不远处,杨昭从马车上下来了,萧皇后紧随其后。杨素亦颤巍巍下了马车,在儿子杨玄感的搀扶下,上前来拜见杨广。

一番礼节之后,杨广起驾回宫,文武百官躬身相送。

杨浩俯身下去的时候,察觉到一道目光朝他射来,抬头间,只见杨素身边那名中年男子的沉稳目光,一闪而过。

杨浩眸光微凝,皱眉沉思。

“少郎君,少郎君——”

尚太监悄悄来到了杨浩身边,附到杨浩耳边低声说道:“圣上召少郎君一同入宫。”

“哦,我知道了,谢谢尚公公!”杨浩惊讶回道。

尚太监张望了一下杨浩身边,惊讶道:“道源观的那位小道士没跟着少郎君一起吗,一会儿带着他一同进宫吧,圣上想见见他,另外事情要拜托他。”

杨浩惊道:“陛下也知道小道玄?”

尚太监神秘笑道:“当年圣上还是晋王的时候,与上一代的道玄交情匪浅,奴婢还陪着圣上去过好几次道源观呢~~~”

“原来是这样。”杨浩恍然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带着小道玄入宫的。”

“那就好!事情交代完了,奴婢先回宫了,少郎君再见!”

尚太监与杨浩告别,追着杨广的车驾去了。

“咱们也走吧。”

杨浩带着秦叔宝等人返回秦王府,然后接上了小道玄,只由小石头驾车跟随,施施然进宫去了。

秦叔宝担心杨浩安全,本来想跟随去,结果被小道玄一句“到底是我和师兄保护你,还是你保护师兄啊”怼了回来,差点憋出内伤来,只好讪讪作罢。

……

进了宫之后,早有小太监候在宫门外带路,领着杨浩小道玄师兄弟二人绕过太极殿,直奔两仪殿而去。

还没到两仪殿,杨浩就远远看见两仪殿殿外的宫阶上,杨昭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杨浩!你来啦!”

“见过太子殿下!”

杨昭大喜,快速往下走了几级石阶迎接杨浩,吓得身边的太监惊呼:“殿下慢一点!可别摔了!”

杨昭看了左右两眼,温声笑道:“不妨事!我哪有那么孱弱。”

众太监不敢回话,任由杨昭迎向杨浩。

“太子殿下注意身体!我听闻太子大病初愈,未可轻视。”杨浩赶紧上前,施了一礼。

离得近了看,才发现,杨昭比起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原本偏肥大的身躯,如今已经消瘦下来,尤其是两颊已经深的可见颧骨,唯有那双大眼睛,看杨浩的时候,仍然是明亮醇厚的神采。

小道玄站在杨浩身边,好奇看了杨昭几眼。

“你便是道玄小道长吧?”杨昭笑着看了小道玄一眼,温言问道。

小道玄眨了眨眼,直愣愣望着杨昭,忽然开口道:“你生病了,很严重,恐难长久。”

“大胆小道士!胡言乱语!殿下定会安康长寿……”

小道士这话,把杨昭身边的贴身太监吓了一大跳,登时怒目望着小道士。

杨昭摆了摆手,阻止了贴身太监,转头望着小道玄,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病得很厉害,至元道长也是这么说的。”

小道玄撇了撇嘴,嗡声道:“至元那糟老头儿懂什么!他说的未必就作准~~~”

“咳咳……”

杨昭苦笑了一下,一点也不生气,“小道长说的是——杨浩,走吧,父皇和母后还在等着我们呢。”

杨浩瞪了小道玄一眼,转头朝杨昭道:“好,太子殿下请!”

“请!”

杨昭在前走,杨浩和小道玄随后进入两仪殿。

两仪殿内已经亮起了灯火,杨广和萧皇后高高在上。

“臣杨浩,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杨浩恭恭敬敬磕头下去。小道玄老老实实站在殿内,不跪不拜,大眼睛骨碌碌在两仪殿中飘来飘去,十分好奇的样子。

“起来吧。”

杨广神色消沉了许多,看来已经知道了太子的真实病情,心中忧虑郁结。

“你便是道源观的道玄?”

杨广皱着眉头,望着不在乎世俗礼法的小道士,沉声问道。

小道玄终于收回了四下乱望的眼神,在杨浩的目光逼视下,乖乖向大隋皇帝和皇后施了一个道门的稽礼,点点头道:“是我。”

杨广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失望之色。

没想到新一代道玄,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昭儿的病情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心情不由变得怅惘起来。

“赐座!”

杨广心不在焉的挥了挥手,暗暗打消了请小道玄替太子医治的打算。至元道长都没有办法了,眼前的小道童又能如何呢?

小道玄诧异望了皇帝一眼,才被杨浩拉着落座。

不一会,宫女们开始传上晚膳来。

虽然距离吃晚饭的时间稍微早了些,但杨昭和萧皇后一路上车马劳顿,杨广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吩咐御膳提早准备了。

7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封爵(一)

晚膳结束后,杨广便急匆匆离开了。

作为皇帝,实在是有太多需要忙碌的事情。虽然西北吐谷浑已经平定,但辽东战事并未平息,高句丽人越过辽水,持续袭扰辽东郡和燕郡,两郡的守兵伤亡极重,数次向朝廷请求支援。杨广已经遣驻守涿郡的左武卫大将军郭衍出兵支援,只不过大军出动征讨辽东,需要细密筹备,一时半会还难以即刻赶赴辽东。

杨广这几日便是忙于督促辽东的战备。

不得不说,杨素和杨昭一起病倒,让很多政事都压到了杨广自己身上,从侧面也反衬出了太子和司徒的能力和重要性。

杨昭倒是想去帮助皇帝处理政事,但是杨广念他重病未愈,再加上刚刚抵达大兴,便让他在宫中休息,杨昭只得听令。

杨浩和萧皇后送杨广离开,又目送太子杨昭被太监们簇拥着返回自己的东宫。

“杨浩,你先不要走,我想和你说说话儿。”萧皇后忽然说道。

“好,皇后娘娘。”

杨浩恭敬不如从命,随着萧皇后返回了两仪殿,此时殿内早有宫女撤掉了宴席,奉上了香茶。

杨浩惊讶发现,宫女奉上的茶,竟然与后世的普洱茶极度相似,大为惊异。

“这茶与平素喝的茶很不一样,不过,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你要是喜欢,可以从宫中带些回去。”萧皇后笑着说道。

“确实很不寻常!此茶产自林邑,祛毒除热效果比起中原的茶叶要强了许多”

杨浩喝了一杯,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宫女立刻上前替他斟满。

萧皇后讶道:“你也懂这些吗?竟然与巢太医说的一般无二,巢太医还说昭儿可以适量饮用一些此茶”

说到太子杨昭,这位大隋皇后恬淡的容颜上不禁浮起了一丝黯然。

杨浩不知道怎么安慰萧皇后,只好默然不语。

好在萧皇后察觉到自己失态,很快调整了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与杨浩说起在洛阳的生活,尤其是提到了杨浩的阿姐永丰公主经常入宫去陪她云云。

杨浩认真听着,从萧皇后口中得知阿姐的消息,略有些激动,知道阿姐一切都好,心中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永丰还不知道你不回洛阳了,不然这次,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回来。”萧皇后笑着说道。

杨浩回道:“谢谢皇后娘娘关心!我已经写了信去洛阳,而且还派了府内的护卫前去迎接了,估计再有几天也能抵达了。”

萧皇后欣慰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浩儿你的大婚日子定下来了吗?”

杨浩如实道:“尚未来得及与张家商定,应该会在今年内吧。”

萧皇后笑道:“陛下和我都希望你越早成家越好,唉,就是可怜了永丰了!”

杨浩闻言,心中一动,随口道:“皇后娘娘,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咦,说来听听。”萧皇后惊讶望了杨浩一眼,这还是杨浩第一次开口要求,她也难免心中好奇,杨浩要求自己的是什么事情。

杨浩当即把自己希望阿姐另择良婿的想法说给萧皇后听了。

萧皇后恍然大悟,不住点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好,我答应你劝一下你阿姐,不过永丰她性子虽软,但是一旦有了主见,旁人倒也难以更改,总之我尽力劝说一下吧。毕竟她与虞家福缘浅薄,不宜沉浸于此,裹足不前。”

杨浩听萧皇后答应了,大喜道:“谢谢皇后娘娘!我也会劝说阿姐的,不然实在放心不下!”

萧皇后呵呵笑了笑,又与杨浩说了一会儿家常话。杨浩一一应对。

又过了一会,天色将暗,杨浩看时候不早了,于是起身告辞。萧皇后命宫女提了一盒茶叶,赠给了杨浩。

杨浩笑纳,行大礼告退。

刚出了两仪殿,就看到一个太监在殿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杨浩隐约认出,那太监似乎是杨昭贴身的内侍。

果然那太监见到杨浩从两仪殿出来,立刻迎了上来,急道:“奴婢见过少郎君!是太子殿下命奴婢等候在这儿,说见到少郎君后,请您去一趟东宫。”

杨浩惊讶道:“哦,是这样啊!好,我随你去太子殿下精神怎么样,还没有休息吗?”

那太监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道:“殿下精神极好,虽然车马劳顿,但是没有睡意,此时应该还在东宫等着少郎君吧。”

杨浩点了点头,了然道:“那我们快点走吧,等见过太子殿下后,也好让殿下早些休息!”

“是极,是极,少郎君想的真周到!”

那太监脸连连称是,不敢怠慢,加快脚步朝东宫方向赶去。同时召唤过一名小太监,小跑着返回东宫去报信了。

皇宫虽大,杨浩几人不到一刻钟,就从两仪殿赶到了东宫。

“杨浩,你来了!”

杨昭早就得到消息,披了一件动物皮毛披风迎了出来。在他身后,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个箱子。

“太子殿下。”

杨浩恭敬行了一礼,“不知殿下召我何事?”

杨昭笑道:“我差点忘记了,你大婚在即,我替你准备的礼物还没有给你,这才找你过来这里面有些布匹丝绸,还有些四方诸国贡献的朝贡品,算是为你贺喜了!”

杨浩感动道:“多谢殿下!”

杨昭挥挥手,让小太监抬着箱子跟在后面,转头朝杨浩说道:“杨浩,你陪我走走,我正好睡不着觉。”

“是,殿下!”杨浩恭敬道。

两人在皇宫中,徐徐而行。杨昭在前,杨浩稍稍落后半步。

“小七。”杨昭忽然叫了一声。

杨浩一愣,旋即浑身一震,胸口一股热血汹涌而出。

小七是他的排行,先帝与独孤皇后共育有五子,杨浩的父亲杨俊排行老三,杨浩在大隋第三代皇室成员中,排行第七。

“二哥!”

一段生涩的记忆在杨浩身体中苏醒了,杨浩恍惚看见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青葱少年,牵着一个小小的男童,走在皇宫院墙之中。

少年自然是年轻时候的杨昭,而那个男童正是自己。

血脉深处的亲情像火山一般爆发,即使二哥这样一个称谓,他从来都不觉得熟悉,但就是偏偏脱口而出了。

“小七!”

杨昭听到杨浩呼唤一声二哥,亦是眼睛湿润,激动不已。

杨浩缓缓抬起头,望着杨昭,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异样的情愫,开始在两个人中间酝酿。

跟随的小太监们识趣地落后了几步,留给了兄弟二人一些独处的空间。

小道玄也退开了几步,不过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小太监们不敢听,他却是好奇的紧。而且以他的修为,方圆十几丈的动静,休想瞒过他的听觉。

第三百六十二章 封爵(二)

两人从东宫侧门广运门出来,沿着皇城和宫城之间的宽阔横街一路向前走。也许是唤醒了儿时的记忆,杨浩只觉得太子杨昭无比亲近。

“本来我还担心见不到小七你了,幸好至元道长暂时保全了我的性命。”杨昭笑着说道,眉宇间舒展自若,并没有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而沮丧、悲伤。

杨浩心一紧,安慰道:“殿下吉人天相,未必不能转危为安”

杨昭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灿烂道:“小七,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能多苟活些时日,让我安然返回大兴,返回父皇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杨浩无以为应,知道杨昭说的都是实情,心中无可奈何地生出一丝哀伤。

“人若死了,又会去到哪里呢,会否还记得今世的种种?地府也罢,天宫也好,我觉得都有些虚妄,并不一定真的存在,所以一想到这儿,我便好奇的紧,连死都不觉得可怕了”

杨昭仰头注视着星河闪耀的夜空,眼睛迷离的感慨着。

杨浩随他的目光,同样望向了星空,心潮亦是跌宕起伏。这夜空与千年后的夜空相差无几,而物是人非,若非亲自遭遇,断难相信世间会有此等荒谬事情发生。

“师姐应该已经结婚了吧,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怀上小宝宝师姐那么漂亮,生的娃娃也一定是无比可爱的”杨浩怔怔出神。

杨昭歪头看到杨浩哀伤的神情,大为感动,以为他是替自己难过呢,不由温声笑道:“你也不必替我难过,其实,知道自己生命快到尽头,我心中还是释然的唯一不舍的,就是不能陪着父皇见证大隋江山一天天变得强大、稳固,还有不能陪着杨倓他们长大”

说到这里,转头看了杨浩一眼,眼带笑意,开心道:“不过也有惊喜,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杨浩惊讶地望着杨昭,一脸不解。

杨昭笑得眼睛都弯了,满脸欣慰道:“当然是小七你呀!”

杨浩愕然。

杨昭自顾自接着说道:“现在想来,几个月前父皇让你领骁果右军,真是英明之极的决定啊!若非如此,我大隋恐怕要要错过一位天纵奇才了!呵呵,谁能想到小七竟然有如此名将材质!”

杨浩汗颜道:“殿下过誉了!”

“非也!我不会看错的!”杨昭摇摇头,自嘲道:“可能是人之将死吧,我反而比别人看得更清楚,小七将来一定会是我大隋的柱梁!”

杨浩呆了呆,震惊看着杨昭,难以置信。

杨昭笑道:“很难理解吧,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小七会大放异彩。我本来是想辅佐父皇把大隋治理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才智之士,不管是出身高第还是寒门,皆能脱颖而出,施展抱负,从此天下靖平,四海臣服!可惜,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些也都看不见了”

脸上憧憬一收,神色黯然了下去。

“殿下”

杨浩还是首次感受到如此浓烈的无助感。之前哪怕面对封言信的袭杀,宇文智及的威胁,以及西征吐谷浑的惨烈,他都不曾动摇半分,一直努力寻求出路。

但是,今天面对杨昭,他没有办法了,想不到自己能做些什么,心情之沉重,几乎比前世面对战友牺牲的时候还要悲壮!

“呵呵,是我失态了,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话小七,下面我要和你说些认真的话,你好好听着”杨昭先是无奈摇了摇头,然后神色一转,变得严肃起来。

杨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殿下请讲,杨浩洗耳恭听。”

杨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道玄。

小道士吐了吐舌头,再次落后了几步,故意偏过了头去,不看杨昭和杨浩两人,杨昭这才说道:“小七,你最近遭遇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其实,当初在东都第一时间得知骁果右军的神奇,我就预感到了今日之局面,你可知为什么?”目光饶有兴趣地望着杨浩,等待着他的回答。

杨浩一讶,抿了抿嘴,凝声道:“殿下是指世家?”

杨昭眼睛一亮,闪过欣赏神色,点头道:“没错!正是世家!你在骁果右军中的诸多改革,很多地方都暗合了父皇的削弱世家的想法,军中比试只是表象,更让世家担心的却是你设立的那些遴选、晋升制度!你所制定的那些举措,等同于将世家子弟与平民百姓放在相同的位置上公平竞争,这对向来信奉出将入相的世家子弟是何等的打击?因此他们跳出来弹劾你,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获得父皇鼎力支持之后,他们的反弹将会更大!”

“你可能不知道父皇身上的那些压力,父皇他力排众议,开运河、修驰道、完善律法、增补均田制,创科举取士,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削弱世家对整个天下的蚕食。而天下世家阳奉阴违,明里以各种所谓的大义牵绊父皇的脚步,暗地里盘根错节,互为沟通,甚至鼓动民乱,聚众骚扰地方,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要阻挠父皇削弱世家的种种布置!”

“哼!这两年,各地盗贼蜂涌而起,世家们都指责父皇用民过甚,所以才引起民怨沸腾,纷纷落草为寇,据山成盗,简直是荒谬!”

杨浩听得一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不由有些惊讶。

根据他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模糊记得凡是短命王朝,大概都是因为暴政、滥用民力,从而引起百姓反抗造成的,隋朝灭亡,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然而听到杨昭的说法,其中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难道其中有隐情不成?

杨昭看到杨浩有些疑惑的样子,解释道:“天下百姓凡八百七十万户,男丁共计有一千八百余万,修建几条驰道、开辟江南至洛阳的运河,这两项加起来,调用的民夫不过两百余万人,而且绝大多数民夫都是在本郡甚至是本县服役,民力耗用过甚这样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纯粹是世家的借口!”

“我辅佐政事已经有几年,民夫的徭役都是轮流安排的,万万不至于出现用民过甚的情况!况且你知道我大隋粮仓的积粮有多少吗?从开皇年间开始,我大隋共建了大小近百座粮仓,比较大的诸如兴洛仓、回洛仓、黎阳仓等小七,你猜我大隋朝廷如今存粮有多少?”

杨浩如实道:“我不知道。”

杨昭伸出一根手指,在杨浩眼前晃了晃,道:“不算地方的义仓,单单是朝廷的官仓,存粮就不下于两万万石!如此多的粮食,即便是徭役规模再大上一倍,也断断到不了引起民乱的程度!”

杨浩好奇道:“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哼”

杨昭眼睛眯了眯,冷声道:“当然是世家们的手脚!郡县以下都是世家掌控,但是偏偏盗贼都出现在世家的范围内,这些盗贼也不攻击世家,而只袭扰掠夺普通民户,你说奇怪不奇怪?”

杨浩脑中划过一道闪电,震惊道:“殿下是说盗贼们都是世家放纵的结果?”

杨昭冷笑道:“何止是放纵,其中的猫腻绝不简单!就拿山东之地来说,父皇派张须陀清剿盗贼,盗贼每每都能闻风而逃,难以全歼,不可说不耐人寻味。”

“原来是这样啊!”

杨浩听到这儿,终于明白了。

“现在你知道在世家眼中,天下、百姓甚至是非皆不足道了吗?”杨昭神情略有些沉重。

杨浩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难理解。

阶级斗争历来都是残酷的,血腥的,但凡有利益之争,必定会有阴谋诡计和你死我活的博弈,既得利益者,一定会疯狂反扑任何敢于打破利益均衡的人。

比之眼下大隋世家的所作所为,后世的资本战争,只会更加的残酷。

所以杨浩对杨昭所说,非常能够理解。

在士族门阀眼中,皇帝杨广是打破利益均衡的人,杨浩也是。因为杨广的皇帝身份,世家没办法明目张胆反抗,但面对弱势的杨浩,情况就不同了,自然会第一时间发起疯狂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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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封爵(三)

“所以说,前段时间你被世家们疯狂地弹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世家们攻讦你,一是否定募兵制改革,另一方面却是借机试探父皇的底线呵呵,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父皇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杨昭轻松地笑了笑,他发现卸下平日里慎小慎微的太子面具,恢复到一个兄长的角色,与杨浩聊天,心中的快意才真正释放出来。

与杨浩说的这些话,既是对杨浩的提点,也未尝没有自己发泄情绪的成分。作为储君辅佐参与政事,他打交道最多、最熟悉的,便是与世家们扯皮,辛辛苦苦甘为父皇和世家们之间的润滑角色,今天终于一吐为快,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杨浩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眉头微皱道:“既是如此,世家们怎么会突然转性,反而鼓吹我的功劳呢?这岂不是与他们的期望南辕北辙?”

杨昭冷哼了一声,冷笑道:“你道世家们存了什么好心吗?他们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杨浩惊讶道:“以退为进?”

杨昭点点头:“没错!正是以退为进!看似表面上肯定你的功劳,为你求取封爵,实际上用心险恶,却是借机分化你与父皇!”

“有这么严重?”杨浩动容道。

杨昭望着杨浩笑了笑,呵呵笑道:“想不到是吧?世家们这一招挺毒的,先鼓动群臣赞美你的军功,然后趁机请求父皇对你封爵。若父皇答应了,世家们便可以用嗣王不领兵的理由,名正言顺请求父皇剥夺了你的兵权!而若父皇不答应,他们更能堂而皇之离间你和父皇,他们甚至会鼓动你对父皇的怨恨”

杨浩大惊道:“我怎么会怨恨圣上!”

杨昭欣慰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我当然知道小七你不会怨恨父皇,但阴谋便是这样的,只要有隙可乘,便会无孔不入,你不受影响,然而你的部下、亲随,以及骁果右军的将士未必不受影响,时日久了总会生出隔膜士族高门诗书传家,读了那么多仁义道德文章,在洞察人心方面,又岂是等闲!”

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情,为世家们的算计而深感头疼。

“总之无论怎么样,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世家们所乐意看到的。”杨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杨浩闻言恍然大悟,也不由替世家们的算计暗暗叫绝。

嗣王,不同于亲王,与皇帝的亲近关系远了一层。就算能知任地方政事,也鲜有能执掌兵权的,大多是充任一些散官闲职。比如,大隋皇室中,皇帝杨广的那些族兄弟、族侄孙,皆是如此。个别隋初曾掌握重兵的王爷,如观王杨雄,在杨坚在位的时候,就被收缴了兵权,转任司空之职。

因此,杨浩一开始能领骁果右军,多多少少,竟是沾了自己没有封爵的便宜,否则当初任命之时,就算杨广同意,也会有大臣跳出来反对。

事关社稷,防患于未然,虽无明文规定,但已经是朝野达成默契的共识。

世家们也不会吃亏,少了皇室宗亲掺和,反而更加有利于他们牢牢把控军权,成为掣肘皇帝权力的重要棋子。

“世家的这一步棋,我也想不出好的应对办法不过,今天再次见到你之后,我反而不担心了!”杨昭笑眯眯望着杨浩。

杨浩坦然与杨昭对视一眼,微微躬身道:“谢谢殿下信任。”

杨昭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仅仅是信任你,而是更加相信你对我大隋的重要性,如果”

忽然声音一停,目光郑重落在杨浩身上,眼神中闪过复杂神色,犹豫了一下,仍继续说道:“如果如果小七与我是亲兄弟,我甚至甘心把太子之位让给你”

杨浩大惊,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惶恐道:“殿下慎言!杨浩可不敢有此妄想!况且其实我疲懒的很,舞枪弄棍还凑合,要是让我整天处理政事,我非憋疯了不可!”

杨昭笑道:“你不用担心,今日之语,我只是心有所感,有感而发,除了你、我二人入耳,我不会对任何人讲起,包括父皇在内。”

“二哥,你可不要乱开玩笑!”

杨浩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冒出汗水,苦笑道。

乍听到杨昭的言语差点把他吓了个半死,虽然知道杨昭不会用这样的话语来试探自己,但是当皇帝这种想法,他完全没有兴起过。

权力固然很吸引人,能做很多事情,但是坐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上,一定会承受天下间最大的重担。习惯于后世思维的他,未必真的在乎那至高权力。

杨昭饶有兴趣地看着杨浩的反应,眼底深处一抹狡黠闪过,点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在意。”

杨浩暗道,你随口说说不要紧,万一让杨广知道了,误会我有不臣之心,别说是当个闲散王爷了,怕是从此就要浪迹天涯了,什么张灵姝啊陆晴清啊,秦叔宝穆离这些人,通通都要受到牵连。

只听杨昭又道:“骁果右军是个很好的尝试,我不只是说骁果右军天下无双的战斗力,而是说它的制度、体系,可以作为天下贫寒士子、武夫,乃至各行各业的模范,总有一种晋升体系,能让天下人过的越来越好,我大隋越来越强盛!”

“你不用担心,我会向父皇建言的,力争保住骁果右军不受世家的荼毒咦,前面就是朱雀门了!竟然过的这么快,我都没察觉到!”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沿着朱雀门大街,走到了皇城的大门口附近。杨昭惊讶地叫了一声。

杨浩赶紧道:“殿下请回吧,我过几日再来探望你!”

“好,一言为定!”

杨昭停下脚步,笑眯眯回道,同时挥手让小太监将他送给杨浩的赠礼,帮忙抬着出皇城去。

杨浩朝杨昭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朱雀门外行去。

“咱们也回吧。”

杨昭目送杨浩出了皇城门,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坐上了一路跟随的辇车中,朝着自己的东宫返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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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封爵(四){求推荐票!}

小石头驾着马车,车轮辚辚碾过宽敞的大街。此时,明月挂在半空,冷冷清清,凉凉夜色下,朱雀大街上行人极少。

“师兄,你怎么不答应太子的建议呢?如果你做了太子,有朝一日做了皇帝,那我就威风了,嘿,皇帝的师弟——”

小道玄坐在杨浩身边,笑嘻嘻说道。

杨浩原本还沉浸在与杨昭的对话当中,闻言眉头一皱,斥责道:“胡说什么!咦,你刚才偷听了~~~”

小道玄撇嘴道:“用的着偷听吗?我长着耳朵,你们说的话,自己飘进我的耳朵里的,我还嫌聒噪呢。”

杨浩没好气道:“那你还说!”

小道玄见杨浩并没有真的生气,抱着杨浩的手臂,撒娇道:“师兄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吗?上一代道玄豁出性命去,都没有让道门成为国教,若是师兄当了皇帝,啧啧,别说国教了,咱们道源观也能成为天下第一观,嘿嘿~~~岂不快活?”

“快活你个大头鬼!”

杨浩笑骂了一句,抬手作势要打,吓得小道士赶紧抱住了脑袋,可怜兮兮望着杨浩。

“你还真当真啊,太子不过是病重之下,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罢了!对了,你不是能占卜吗,可曾看出太子病情如何?真的只有一个月的寿元了吗?”

杨浩忽然想起小道士平日里与秦叔宝他们插科打诨,吹嘘自己能卜算前程、观人命格的本事,不由好奇问道。

小道玄闻言小脸一绷,神情凝重道:“虽然至元老道资质平平,不过在太子寿命这件事上,他的判断也差不了太多。其实以太子身体的状况,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估计是至元老道以自身真元强行为太子增补元阳……”

杨浩心中一动,大喜道:“你是说,太子的病可以用耗费真元的办法来治疗?”

小道玄目光略含深意望了杨浩一眼,轻笑道:“师兄该不会是想用自己的真元,来替太子强行逆天改命吧?”

杨浩眉头一皱,反问道:“不行吗?”

小道玄摇头道:“很难了!太子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如同一间破败的房子,四处透风漏雨,就算再怎么弥补,也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如果别人再强行干预,反倒容易弄巧成拙,当场暴毙!”

杨浩听得心惊不已,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听小道玄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杨浩讶道。

小道玄脸上露出了极为挣扎的表情,先是看了杨浩一眼,才吞吞吐吐道:“不过,以师兄的道境修为,倒是比别人能多几成把握,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损伤师兄的道基……”

“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

杨浩听到小道玄说杨昭似乎还有救,不禁大喜过望,他才不在乎什么道基不道基的,如果能因此延长杨昭的性命,绝对是划算的买卖,登时一把抓住小道玄的胳膊,急切道:“小道玄,你是说杨昭还有救?”

“哎呦喂,师兄,轻点!我胳膊都被你抓疼了!”小道玄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苦笑道:“师兄,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后面的话吗?你能尝试救太子不假,但是一定会损害你的道基的!”

“对不起!”杨浩赶紧松开了手掌,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歉,再次急切道:“师弟,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能救太子,道基什么的,无所谓的!我又不求羽化飞升、长生不老!”

小道玄难以置信望着杨浩,愣了一会,吃惊道:“师兄,你真的打算替太子治病吗?就算师兄出手了,太子也不过是多活个一年半载的,这值得吗?”

“值得的!”杨浩斩钉截铁,殷切望着少年道人,“师弟,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小道玄定定看了杨浩一会,直到确认杨浩并非是开玩笑后,这才叹了口气,无奈道:“到时候,我和师兄一起吧,你只需要把真元渡到我的体内,由我来完成便可。”

杨浩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也损伤了你的道基啊?要不你把方法告诉我,真元如何在太子体内运行,我亲自来做……”

小道玄摇摇头,没好气道:“来不及了!师兄以为道家的法诀是那么容易修炼成功的吗?如果你真元运错了一步,太子就直接升天了!”

杨浩讪讪道:“原来是这样啊。”

小道玄无语摇了摇头。

其实,有一点他没有告诉杨浩,那就是如果他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把杨浩的真元渡到太子杨昭体内,不但不会损害他自己的道基,反而能够借用杨浩的真元洗炼自己的筋脉,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是他的一点私心,没跟杨浩说明,也只是担心杨浩会误会他而已。

当然了,这还是小道士对杨浩不太了解。以杨浩的心胸气度,就算知道了小道玄这点私心,也不会介意的。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既然这样,宜早不宜迟,我们明天一早就进宫,替太子医治!”

车厢里杨浩眼睛明亮,作出了决定。

“好吧。”小道玄无奈应了一声。

“对了,小道玄,你既然能看出太子的病情严重程度,那你可否看出,太子之病到底是怎么得的?”杨浩忽然想起了那桩颇为巧合的事情,心中一动,目光霎霎望着少年道人,开口问道。

小道玄翻白眼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一眼就能看出所有东西来!要想知道太子得病的原因,恐怕还要亲自诊脉之后才能确定……不过,以我观人气血的法子来看,太子天生体虚,虚不受补,定是无疑的了!”

杨浩闻言点点头,心中暗叹了一声。

小道玄说的有道理,连中医都讲究望闻问切,道家的一些法子,根本上讲与中医没有什么区别,只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一切只待明日才能见分晓了。

而杨浩也绝想不到,在后世的历史中,太子杨昭将在今天晚上熬过子时后,撒手人寰。

可以肯定的说,这一幕不会再发生了。

历史终究在杨浩出现之后,在一些重大的事件上,出现了一些不同。

车轮滚动在清冷的大街上,当明日太阳升起,晨雾散尽,大隋的每一个人都将迎来崭新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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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封爵(五)

回到秦王府,刚进门,杨浩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前几日随王绍一起去迎接永丰公主的一个护卫回来报信了,说是已经与公主汇合,预计两天左右便能赶到大兴。

“看来阿姐得知杨昭要返回大兴的消息后,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行程,所以才有准备,一接到我的书信,即刻便启程了!”

杨浩大喜,心中盘算了一下行程时间,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对他来说,永丰公主是比杨昭还重要的人,此番顺利归大兴才是最好的消息。

“太好啦!”

穆离笑逐颜开,高兴地合不拢嘴,他有近半年没有见到妹妹穆珂了,心中实在是想念的紧。

慕容长玉听到消息,眸光闪动,几欲落下泪来,却是比穆离还要激动几分。虽然没能借助大隋的军力,重新收复黑水部,但是一想到少主和郡主都还在世,他便觉得知足了。

也许少主做得对,让黑水部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不管最后是被吐谷浑其他部落吞并,还是被同化为汉民,其实结局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让稚嫩的少主背负上部族的复仇使命,那才是害了少主!

其实,目睹了骁果右军的强大之后,慕容长玉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总觉得,未来说不定少主会在杨浩的羽翼下,获得一片比吐谷浑旧地还要广袤得多的土地!

慕容长玉是典型的游牧鲜卑人,在他的意识当中,强者是永远值得尊敬的,任何部落首领,一定是最强大的存在,像是汉人王朝的那些立嫡立长的规矩,根本是天方夜谭一般!

不可否认,当初他愿意归降杨浩,一方面是出于对少主尽忠,另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却是因为骁果右军足够强大,强大到了让他战栗的地步。

翌日。

匆匆吃过早饭之后,杨浩带着小道玄正要赶赴宫中,替杨昭看病。还未出门,崔家的仆从便来送信,说他们家大郎君崔长芳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算着行程,差不多最近几天就要到了。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杨浩听得精神一振,心中大慰。

崔长芳返回博陵大婚,算起来已经有三个多月时间,杨浩身边始终少了个亲近商议的人。杨浩很想把崔长芳安排进骁果右军当中,萧铉跟他配合的也不错,但是有的时候显得过于保守和老成,不足以应对骁果右军未来的发展需要。

而崔长芳洒脱、不拘小节,反而更适合一些。

杨浩的想法便是,崔长芳和萧铉能够互补一下,取长补短,那就完美了。

“以如今骁果右军的编制,近三万将士,早已经比其他两军多了不少,或许我可以向杨广申请特例,在骁果右军中设置两名军司马,分别是左、右司马,便宜从事,应该能得到杨广的同意”

在去皇宫的马车上,杨浩立刻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不一会儿,马车就进了皇宫,到了东宫外停了下来,杨浩让小太监去通报,说是要求见太子殿下。结果小太监告诉他,太子一大早便去了太极殿,帮助圣上处理政事了。

杨浩心一动,没想到杨昭也是个做皇帝的绝佳坯子,身体都这副模样了,仍然死拼着忙碌。

暗叹一声后,跟小太监说道:“这位小公公,麻烦你去请太子回来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太子的病情”

小太监一听关系到太子病情,哪敢耽搁,应了一声后,立刻忙不迭去跟杨昭禀报。

“少郎君要不先进宫里歇息等候太子回来?”另一个小太监好心提醒道。

“不用了,谢谢,我就在此处等太子回来。”

杨浩笑了笑,拒绝了小太监的好意。

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太阳已经微微毒热起来,才远远看到杨昭乘着辇车返回东宫。

“杨浩,你怎么来了?”

杨昭从辇车上下来,微笑着望着杨浩。虽然他早就得到了小太监的通报,说杨浩是为了他的病情而来的,但也只以为杨浩是来探视而已,所以才多在太极殿中呆了一会儿。

“殿下,我们先回宫中再说。”杨浩左右看了看,也不急于向杨昭解释。

“好!”

杨昭拉着杨浩进了东宫。

杨浩徐徐把昨日与小道玄说的话,重新跟杨昭说了一遍。

“你是说,这位小道长能医治我的病?”

杨昭的反应比杨浩想象的要淡定多了,只是微微惊讶地望了一眼小道玄。

小道玄撇撇嘴,道:“医治?哪有那么容易!只不过是帮你增加些寿命罢了!”

杨昭惊讶了一下,望着杨浩,难以置信道:“真的是这样吗?我的病可是连至元道长都没有办法了!”

小道玄不以为然道:“至元算什么,连他的性命,当年都是我师弟救回来的,他哪能比得过我?更不用说,我现在还有师兄帮手”

“”

杨昭听得有些混乱,他知道小道士出自神秘的道观道源观,但小道士口中又是师弟又是师兄的,着实把他说懵了。

小道玄懒得解释,冷着脸说道:“伸出手来,我先替你把把脉。”

杨浩在一旁,朝太子鼓励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相信他吧,总之应该比至元道长多几分把握。”

“嗯。”杨昭点点头,依言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小道玄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杨昭的手腕上,轻轻渡了一缕真气过去,真气如同游鱼入水,瞬间游遍了杨昭全身经脉。

“嘶”

小道玄脸黑了黑,他从真气的反馈中得知,杨昭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杨昭本身气血虚弱已是确定无疑的了,更糟糕的是,这位大隋太子似乎被人强行激发了气血。对于体虚的人来说,适当激发气血、增强活力是好事情,但是,一旦过度,过犹不及,反而对杨昭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这就像奄奄一息的火苗,轻轻吹口气,能慢慢把火旺起来,但如果不计后果猛地一吹,可能就彻底熄灭了。

杨昭的身体正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怎么了?果然不行吗?”

杨昭偏脸看到小道玄的神色,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稍微燃起的期待,慢慢冷却了下去。

小道玄绷着小脸,淡淡道:“是不太好”

“哦。”

杨昭呼了一口气,旋即恢复淡然,刚要抽回手掌,却被小道玄反手抓住,不由惊呼一声,“小道长,你”

只听少年道人冷冷说道:“我是说,不太好,但没说不能救!”

“什么!你说什么”

杨昭一瞬间悲喜两重天,听到小道玄的话语,犹自不敢相信,怔怔望着小道士。

“你也别高兴太早,以你的病情,我和师兄最多让你多活个一年半载如果运气好,兴许能撑到三五年”小道玄好整以暇,补充道。

“一年半载!足够了!”

杨昭呆呆望着小道玄,忽然大喜道。

能多活一刻已经是不易了,更不用说一年半载了!至于小道士说的三五年,他现在还不敢想。

杨浩担心道:“小道玄,你探查清楚了吗,有没有看错?”

小道玄果断道:“不会错的!呵呵,若是早几年,我的把握还要更大,可惜了”

杨昭苦笑了一下,心道早几年你才多大啊,怕是也没有办法帮我。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也不算晚,当即精神一振,道:“小道长,你说吧,如何医治,我都配合你。”

“好!我需要一间清净房子”

小道玄也不废话,立刻说道。

杨昭立刻带着小道玄和杨浩来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让小太监和宫女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杨昭、杨浩和小道玄三人。

“师兄,咱们开始吧。”小道玄望了杨浩一眼,沉声说道。

杨浩闻言点了点头。

第三百六十五章 封爵(六)

东宫,太子寝殿外。

一身朝服的杨广神色急切的等待在外面。萧皇后陪伴在他的身边,虽然凤仪端庄,然而时不时望向寝殿大门的目光,仍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能让大隋最尊贵的两个人等候在门外,除了事关杨昭的病情,更有何事?

杨浩一大早来求见杨昭的消息,杨广几乎与杨昭同时知道的,当时正在朝堂议事,不好立刻赶来东宫,勉强挨到群臣们奏报完毕,便急忙退朝,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就带着尚钦赶了过来。

杨浩要替太子治病,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杨昭的贴身太监可不敢擅专,赶紧通报给了萧皇后。萧皇后闻讯而来,却是比杨广早到了一会儿,如今也是心怀忐忑的等待着。

“太子在里面多长时间了?”

杨广皱着眉向身边的东宫太监问道。

“回圣上,约有一个时辰又一刻钟了。”杨昭的贴身太监战战兢兢回道。

“一个多时辰这么久!”杨广闻言脸色凝重了许多。

“圣上稍安勿躁!杨浩肯定不会胡来的,既然他敢提出为昭儿治病,一定是有极大的把握而且那位小道长来自道源观,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萧皇后在一旁安慰道。

杨广听到萧皇后的话语,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不过眉宇间的忧色稍微缓解了一些。

就在这时

吱的一声,杨昭寝殿的大门打开了。

杨浩神色疲倦地走了出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

“昭”

杨广心猛地一抽,刚要惊呼出来,却发现杨浩怀中那人身量不大,而且身着道袍,哪里是杨昭!

“杨浩,昭儿他怎么样了?”

萧皇后再也忍不住,不顾仪态冲到杨浩身边,拉着杨浩衣袖,一脸焦急问道。

杨浩疲惫地看了萧皇后一眼,勉强笑道:“回皇后娘娘,太子现在很好,出了一身汗污,已经沉睡过去了,你们不要打扰他,只让人替他擦干身体就好了,等睡醒了之后,再沐浴即可。”

“好好!”萧皇后忙不迭答应,随口吩咐宫女们去做,转头看着躺在杨浩怀里的小道玄,关心道:“小道长,没事吧?”

杨浩笑着摇摇头:“没事的,他只是脱力了而已,我这就带他回去”似乎为了验证杨浩的话语,小道玄小脸抽搐了一下,眼睛虚弱的张了张。

杨广沉声道:“若是太子病情好转,你和小道士当记大功一件!朕自会另行封赏于你们!”

杨浩赶紧道:“谢圣上!小道玄身体虚弱,臣请告退,带其回去休息请恕臣行动不便,不能行礼,明日臣再来看望太子殿下!”

杨广点头应允,让尚钦送两人出宫。

“记住了,以后不要给太子服用任何补药了!若是把病情搞坏了,可就没有这次这么幸运了!”杨浩抱着小道玄刚刚要离开东宫,小道玄忽然挣扎着探起身子,对着东宫里的众人,有气无力的告诫道。

萧皇后一愣,立刻恭敬道:“谨遵小道长吩咐小道长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后一句却是向着东宫内的太监和宫女说的。

“是!皇后娘娘,奴婢们知道了!”东宫的太监和宫女大气不敢出,赶紧应道。

杨浩这才抱着小道玄离开。

出了宫之后,杨浩望着躺在马车中不能动弹的小道玄,笑道:“没想到你会这么辛苦!如果皇帝真有封赏,我全都让给你好了。”

小道玄小脸黑了黑,对着杨浩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师兄,你吓死我了!”

杨浩惊讶道:“咦,我怎么吓你了?”

小道玄眼神里透出惊恐的神情,心有余悸道:“师兄,刚才为太子凝筑元阳,你的真元真的是太恐怖了!”

杨浩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方才他引导真元渡进了小道玄体内,然后由小道玄引导着进入杨昭体内。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发觉原本完全与自己身体融合的黑洞气息,再一次凝聚了起来,透过他的真元,进入了小道玄的身体,然后进入了杨昭体内,最后似乎把杨昭的身体当成了新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道玄说的应该是这个吧?”杨浩心中暗暗猜测着。

杨浩猜得没错,小道玄就是被那股带着奇异力量的真元吓坏了。那股真元进入体内后,小道玄才震惊发现自己根本驾驭不了它!而杨浩的真元,像是老马识途一般,主动地涌进了杨昭的体内。

小道玄唯一能做的,便是勉强催动法诀,尽量引导杨浩的真元,沿着正确的经脉运行路线向前推进。而且在杨浩真元的带动下,小道玄自身的真元也不断地流失,一同涌进了杨昭体内。

“怎么会这样!”小道玄大惊失色。

原本还想借用杨浩的真元凝炼自身经脉,但是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反而搭上了自己辛苦修炼得来的真元,真是亏大了!

前后的治疗时间,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之所以杨浩和他一个多时辰才出来,那是因为杨浩自己耗费了真元,需要恢复时间。而他更不必说,比杨浩还惨,休息了近一个时辰,仍然不能站立起来,要不是杨浩抱着,恐怕一天一夜也休想离开太子寝殿。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做了,也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小道玄只是为自己觉得委屈。

皇帝的赏赐能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自己辛苦修炼所得?要不是因为杨浩的原因,再加上想查探一下自己这个便宜师兄的底细,想混点好处,他才懒得理会杨昭的死活呢!

“唉,白白便宜杨昭了!这回真的是逆天改命了!”

小道玄愤愤不平的想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很快就在滚动的马车中,沉沉睡去。

杨浩怜惜地看了小道玄一眼,伸出一只手,将勉强凝聚起来的一口真元,渡进了少年道人身体里,真元像暖流一般,滋润过小道玄的全身经脉,舒服得犹在梦中的小道玄发出了婴孩般满足的呓语。

“睡吧!说起来,我和杨诏都要感谢你!”

杨浩将自己大腿垫在了小道玄的脑袋下面,好让他睡得舒服一点。沉睡中的小道玄下意识抱紧了杨浩的大腿,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当真像个乖巧的孩子。

“父皇,你怎么在这里?”

直到天色渐晚,杨昭才从无比美好的梦境中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望见了伏在旁边书案上认真批阅奏折的杨广,不由惊叫了起来。

床边的萧皇后惊喜道:“昭儿,你醒了!太好了!”

杨广闻声,惊讶望了过来,将手中的奏折一丢,奔到了床前,凝望着杨昭,关切道:“昭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昭恍惚了一下,抬起一只手,下意识用力握了一下,感受着手心充满生机活力的心跳,心中顿时被巨大的惊喜包围住,喜极而泣道:“父皇,我现在觉得好的不得了!几乎跟没有生病一般!”

“什么!当真?”杨广大惊。

萧皇后亦是流泪道:“昭儿,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感觉很好吗?”

“速传巢太医!”杨广忽然大声说道。虽然太医们没有办法医治杨昭,但是太医们的见识还是在的,如今杨昭的身体状况是好是坏,请太医来复验一下便都知道了。

“是!”

东宫太监急忙去寻巢太医。

过了一会儿,巢元方来了,亲自替杨昭把了脉搏,一张老脸几乎惊呆了!

“太子太子脉搏有力,气血莹润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巢元方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在洛阳,杨昭经过道门的至元道长医治,身体状态好了不少,但是脉搏气血仍是亏损之态,然而前后不过一日时间,太子的病情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当真令人震惊啊!

“这几乎是仙人手段了!怎么可能呢”

巢元方得知是杨浩和道源观的小道长医治了杨昭,面容苦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杨广可不管巢元方的感慨,只知道杨昭确实是好转了,不由大喜,朗声道:“太子转危为安,你等也有功劳,都退下吧!”

巢元方退了出去,萧皇后亲自去为杨昭准备粥食,小道长说过杨昭不需要服用其他补药了,那便正常饮食即可。

东宫寝殿之中,只剩下了杨广和杨昭两人,连太监和宫女都被打发出去了,怕影响杨昭休息。

“昭儿,杨浩说明天再来看你。”杨广温声道。

杨昭笑道:“这次多亏了杨浩了,没有他,恐怕儿臣”

杨广不欲杨昭说不吉利的话,开口打断道:“昭儿,那道源观的小道长怎么说的?可有说你的病痊愈了吗?”

杨昭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之前儿臣只剩下一个月寿命,如今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儿臣哪敢奢望太多!小道长也说过,如果养护得当,总有三五载寿命可活”

杨广闻言脸色阴沉了下去,刚才的惊喜渐渐散去。

三五载还是太短,相比杨昭的年纪,哪怕是十年,也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结果!

杨昭安慰道:“父皇切莫为儿臣担忧!儿臣已经知足了!多了三五载时间,便能协助父皇将我大隋治理的更好!”

“昭儿!”杨广悲呼了一声。

帝王的舐犊之情,陡然爆发出来。在他心中,杨昭是极为理想的继承者,比起豫章王杨暕不知好了多少倍!偏偏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杨昭的子嗣还都是稚童,一时之间,想到此后的种种,心绪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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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封爵(七)

直到萧皇后带着熬好的粥回来了,父子两人才收起了伤感情绪。

萧皇后亲自将粥碗递给杨昭,温柔道:“昭儿身体虚弱,先喝点粥圣上,你也喝一碗吧,午膳我已经吩咐去做了,还要一会儿才好,今儿个咱们在东宫里用膳吧。”

杨广望着萧皇后,感慨道:“还是皇后想的周到!”

萧皇后冲杨广嫣然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圣上,倓儿一直候在寝殿外面,我怕他进来打搅你和昭儿,便没有让他进来,你看”

倓儿即是杨昭的长子,杨倓。

杨广讶然了一下,询问的目光望向杨昭。

杨昭笑道:“儿臣身体无碍,让倓儿进来吧,正好让他陪着父皇用膳。”

杨广闻言,点头道:“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既然父子二人都同意了,萧皇后便起身去了。过了一会,萧皇后牵着一个小小的杨倓进了寝殿,身后跟着一个略带惊慌之色的小太监,还有一个脸上带着淡淡愁绪的年轻女子。

小太监自然是杨倓的贴身内侍,杨浩的老熟人,顾太监至于年轻女子,则是杨倓的生母大刘良娣,与永丰公主差不多年纪,看上去淑良贤德的模样。

“倓儿见过皇祖父和父王。”小杨倓松开拉着萧皇后的手,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上,给杨昭和杨广磕头。

杨广笑眯眯道:“倓儿,快些起来!来,到皇祖父身边来”

“是,皇祖父”

小杨倓奶声奶气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刚要上前,结果脚踩住了自己衣角,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惊变,吓得顾小太监和杨倓生母脸色一变,既心疼杨倓,又怕杨倓出丑让圣上责怪。

杨广反应最快,上前一步拉起了小杨倓,望着自己长孙的眼睛,温声道:“倓儿磕痛了没有?”

小杨倓仰着小脸望着杨广,咯咯笑道:“皇祖父,倓儿一点也不疼呢。”

杨广眼神定了定,笑道:“那就好!来皇祖父抱着你嘿,你想喝粥吗?”

小杨倓小眼睛骨碌碌转,看看杨昭,又看看杨广,小声道:“我只喝一小口,可以吗?”

杨广闻言大笑,哈哈笑道:“倓儿想喝多少都没问题!”

杨昭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笑,同时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杨倓是他的长子,难得的如此乖巧。刚才明明磕痛了,却忍着眼泪,笑着说没有磕疼喝粥也是一样,既没有拒绝杨广,又不想霸占了杨广的食物,如此聪慧,实属罕见!只可惜年龄还是太如果自己有个万一,大隋江山谁来继承也是一桩难事。

“好在父皇春秋鼎盛,即便我意外故去了,总能给杨倓一二十年的成长时间,再说还有侗儿和侑儿”

杨昭转念想到,又不由释然了许多。

就在这时,午膳送了上来,照顾到杨昭的病情,饭菜清淡了许多。

萧皇后和大刘良娣坐在一边的侧桌用膳,主桌则留给了杨广杨昭和杨倓祖孙三人。

整个午膳过程中,杨倓都表现得极为乖巧和得体。

杨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吃完饭后,随口嘉奖了大刘良娣和顾太监几句,让两人受宠若惊。尤其是顾太监大受鼓舞,暗暗感慨干爹尚太监的先见之明,下定决心要好好照看好皇长孙。

很快,大刘良娣带着杨倓告辞。而杨昭则陪着杨广一起批阅奏折。

萧皇后本来有些担心杨昭的身体,让他早早休息,但看到杨昭的精神状态确实很好,不忍心拒绝他,只好任由他和杨广处理政事。

“父皇,怎么了?可是大臣们还在纠缠骁果右军的事情吗?”

杨昭一抬头,忽然发现杨广神情有些阴沉,不由惊讶问道。

“哼!纠缠骁果右军的折子岂会少了!朕反倒不担心了你看看这个!”杨广把一本奏折扔到了杨昭身边。

杨昭打开一看,不禁一愣,惊讶道:“崔弘度辞官了?”

崔家肯定是站在杨浩一边的,崔弘度辞官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为了杨浩而向皇帝施压。博陵崔家本来是世家中极有威望的存在,曾经有一门二妃的美誉,只可惜一切从崔氏毒杀秦王杨俊开始,情势急转直下,整个崔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在朝野上的存在感极低,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如今博陵崔家终于出手了,却是一招极为悲情的辞官戏码。

杨广冷笑道:“呵呵,还算崔家识时务,只是崔弘度辞官,如果在涿郡的崔弘升也撂挑子,影响了对高句丽的反击作战,那即使他们站在维护杨浩的立场上,朕也绝不轻饶了崔家!”

杨昭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崔家为杨浩撑腰理所应当,无可厚非。但是从父皇的语气当中,他还是察觉出了一丝愤怒。

“是因为崔家不信任父皇吗?”

杨昭觉得自己猜测的有道理。

父皇生气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杨浩,毕竟拖延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让世家们如意,处置杨浩,那么便只能是崔家没有耐心了,不相信父皇会袒护杨浩到底。如今崔弘度忽然站出来说要辞官,给父皇压力,反而显得多余。

“崔家啊,眼光还是浅了,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杨浩。”

杨昭暗暗想着。

心中一动,忽开口道:“不知父皇对骁果右军是如何想的?”

杨广惊讶看了杨昭一眼,皱眉道:“骁果军是朕革新军制的尝试,杨浩在骁果右军中立功甚多,骁果右军在杨浩手中也表现的很好,朕是不会轻易让骁果右军易主的!”

杨昭沉吟了一下,赞同道:“儿臣也觉得杨浩功劳甚大,既然众大臣们为杨浩封爵造势,何妨顺势为之?”

杨广大讶,古怪看了杨昭一眼,道:“咦,没想到你也同意!你不会不知那些人的居心吧?”

杨昭笑道:“儿臣当然知道!他们不就是想把杨浩推到秦王的爵位上,然后以嗣王不领兵的理由,劝谏父皇驱逐杨浩吗?”

杨广惊讶道:“那你还同意?”

杨昭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不是这样的。儿臣是觉得,论功劳,杨浩袭承秦王爵位并无不妥,我相信以杨浩之才,即便不在军中也能大放异彩,封爵之后,父皇未必不能再用杨浩,而且”

杨昭眼神闪烁了一下,透出智慧的光芒。

“而且我觉得,父皇既然铁了心要改革军制,便不能畏首畏尾。如果骁果右军离了杨浩一人,便不成了,那只能说明骁果右军还不是父皇真正需要的那支军队!天底下无论什么优良的制度,若只靠一人维持,人在制在,人亡制废,那这种制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所以,如果父皇当真看重骁果右军,不妨放手看一看,请相信骁果右军就算离开了杨浩,也一样威震四海!”

“说得好!”

杨广只觉得杨昭话语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不由神色大振,高声喝道。

杨昭笑了笑,继续说道:“所以,其实杨浩根本是不重要的,反而父皇可以用杨浩作为诱饵,试探一下世家们的反应。”

杨广望着杨昭,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杨昭表现得越优秀,他对杨昭便越发惋惜!天意如此,即便是贵为天子也徒可奈何。

其实杨昭心底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越早为杨浩封爵,才越有利于杨浩打牢根基,将来也好成为大隋的柱础!不管自己能活多久,至少在杨昭心中,杨浩可以某种程度上替代自己,辅佐父皇治理天下。

以杨浩的才能,起码能成为一代贤王。

杨昭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虽然内心笃定,但这种话还是不好贸然说给父皇听。就像世家们做的那样,他也需要徐徐造势,只不过目的却大相径庭,不是为了弹劾杨浩,而是为了营造出对杨浩有利的局面出来。

杨广心中权衡再三,越发认同杨昭所说,想到关键处,忍不住问道:“昭儿,你说,如果杨浩离开了骁果右军,那谁来替代他才好?”

在杨广心中,真正能让他信任而且够资格的,便只有杨素和宇文述了。杨家与宇文家虽然也是世家,但至少是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宇文承基已经领了一路骁果军了,那么骁果右军该谁来领呢?杨家吗?嗯,杨素的长子杨玄感,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杨广暗暗琢磨着。

这时只听杨昭沉声道:“父皇,儿臣觉得不如不如把骁果右军让阿暕去带”

杨广听了一震,惊讶望着杨昭,不敢相信道:“什么!你是说让杨暕带骁果右军?”

杨昭苦笑了一下,解释道:“阿暕是亲王,领一路军,名正言顺,而且让他接替杨浩在军中涨些见识也是好的。阿暕平日疏于政事处理,或许在军中反而能一展所长。”

杨广眯着眼睛,仔细思索着杨昭的建议。

杨昭立在一旁安静陪着。

良久之后,杨广叹了口气,终于点头道:“好吧,或许可以让他试试。你好好休息吧,这几日就不要劳累了,朕先回太极殿。”

杨昭应了一声,起身送杨广和萧皇后离开。

“你与昭儿说什么说了那么长时间?”

走出太子寝殿后,萧皇后埋怨看了丈夫一眼。方才杨广父子商谈的时候,萧皇后避开了,是以不知道两人对话的内容。

杨广也不避讳,神色坦然道:“说了一些关于杨浩的事情。”

萧皇后一愣,好久才柔柔道:“杨浩这孩子很不容易,我一妇道人家不好说什么,你可千万要慎重啊。”

杨广拍了拍萧皇后柔肩,笑道:“你放心好了!朕岂是无耻昏庸之人?”

萧皇后没好气啐了一口,不过终于放心下来,不再说什么。

两人在太监宫女拥簇下,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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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封爵(八)

第二天,杨浩一个人进宫,探视太子杨昭的病情。小道玄身体仍然虚弱,倒是能自己走路了,但是颤巍巍的模样,让杨浩无法放心带着他出去。

杨昭的气色,与昨日之前有天壤之别,杨浩见了也彻底放心下来。

“昨晚睡的是几年来最舒服的一脚,醒来浑身大汗淋漓,不过却轻松舒服的很。”杨昭开心对杨浩说道。

杨浩笑道:“恭喜殿下!小道玄让我嘱咐殿下,千万不用再服其他补药,流汗虽然耗损些气血,但其实是在排虚,反而是身体在变好。”

杨昭点头道:“的确如此,往常晚上睡觉,我也容易出汗,但是每每醒来之后,身体疲乏不堪,与现在状况完全不同。”

杨浩听得暗暗点头,又把小道玄叮嘱的一些注意事项仔细说给杨昭听。

杨昭一一记在心中。

临到告辞的时候,杨浩忽然心中一动,随口问道:“不知殿下平日里所服用的药物都有哪些,可否给我一份?”

杨昭闻言一呆,讶道:“我服用的药物都是太医署开的,大多都是增补气血的有什么问题吗?”眼神有些狐疑超杨浩望去。

杨浩赶紧道:“殿下不要误会,是小道玄说要看看你之前吃的药,也好对症,了解一下殿下的身体状况。”

“哦,原来是这样。”杨昭释然地点点头,转头向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去把太医署开的方子和药包一起取来。”

“是!殿下。”

贴身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很快带着一大包药回来了。

“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杨昭从太监手里接过药方和药,递给了杨浩。

杨浩随手接过,大略瞅了一眼,下意识道:“哦,就是这些吗?”

药方上很多药材,杨浩都很熟悉,有些甚至是后世都在沿用的药,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杨昭笑道:“对!就是这些。”

那贴身太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补充道:“殿下近两个月吃的药都在这里了,除了”

“除了什么?”杨浩一愣。

那太监沉声道:“法正禅师给殿下开过一些养心脉的丹药,不过,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服用完了”

“什么!你说什么!”

杨浩听到法正的名字,差点一下子跳了起来,见到杨昭和那太监惊讶地望着他,才勉强镇定下来,反问道:“是大兴善寺的法正禅师吗?”

贴身太监奇怪看了杨浩一眼,点头道:“正是。”

“竟然真的是他!”杨浩闻言一震,登时心潮大起大落。

杨昭看出杨浩神色有异,不由惊讶道:“杨浩,你怎么了?”

杨浩回过神来,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法正禅师替殿下治过病罢了!法正禅师和法藏禅师都是当代高僧,我也听闻过其盛名。”

杨昭笑道:“原来是这样。”

杨浩不再多说,与杨昭告辞,出了皇宫,直接返回秦王府。

回到秦王府的时候,杨浩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

崔长风回来了。

“长风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杨浩惊讶道。

崔长风望了杨浩一眼,神色复杂道:“说来话长有吃的吗,我饿坏了,先给我弄点吃的,为了赶路我今天还一口饭没吃呢,等我吃完饭再慢慢和你说。”

杨浩赶紧招呼小鸾准备饭食。

其实小鸾早就已经备好了,听到杨浩的吩咐立刻端了出来。

“父亲他辞官了。”

崔长风狼吞虎咽一番之后,打着饱嗝。对杨浩说道。

“什么!舅舅辞官了?”

杨浩大吃一惊,不过转念便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沉默了下去。

崔长风将一碗粥一饮而尽,胡乱擦了擦嘴,对着杨浩安慰道:“呵呵,其实我和父亲在太原都呆腻了,早就想回来了,这回也好,正好见识一下你的骁果右军!嘿,我和父亲在太原也听说了少郎君的战功,父亲都为少郎君自豪呢”

杨浩转头朝秦叔宝说道:“叔宝,你过来,这位是我的表兄崔长风,他与长芳兄是堂兄弟。”

秦叔宝朝着崔长风施了一礼,笑道:“难怪觉得眼熟!在下秦叔宝见过崔郎君!”

崔长风大惊道:“原来你就是秦叔宝!”

秦叔宝愣道:“怎么,崔郎君也识得我?”

崔长风郑重看了秦叔宝几眼,摇头叹道:“崔某如何不知!西征吐谷浑中,秦将军也是战功赫赫之人,崔某如雷贯耳!”

两人身上都有行伍作风,彼此客套一番后,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崔长风比崔长芳为人刚毅一些,对秦叔宝也没有什么偏见而秦叔宝更不必说,也觉得崔长风很对自己的脾气,相处起来自然水到渠成。

“我先赶回来报信,父亲还要处理太原的一些事务,可能得晚几天才能回大兴。”崔长风对着杨浩解释道。

杨浩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盘算着舅舅崔弘度辞官的影响。

现在骁果右军是朝野的焦点所在,崔弘度辞官能有多大影响,杨浩实在不好持有乐观的态度。换言之就是,崔弘度辞不辞官,其实并没有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但是杨浩听到崔长风说舅舅已经给杨广上奏折请辞了,知道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只好听之任之。

“不过也好,崔家的表态,多少能试探一下杨广对我的态度。对世家们来说,也算是一招示敌以弱,也不是全没有用处。”

杨浩乐观地想着。

七月二十四日,王绍护卫永丰公主抵达大兴城,杨浩亲自出城迎接。

永丰公主与杨浩姐弟,许久未见,此时再聚,自然别有一番热烈激动情绪。小杨湛也跟着返回了,半年未见,身子长高了半头左右,羞涩与杨浩见礼。

杨浩张望了一眼自洛阳返回的队伍,心中暗叹了口气。

之前他不光给阿姐写过信,也给陆晴清写了信,邀她一同回大兴,此时未见到陆晴清身影,应该是没有随行就是了。

“阿浩,你可是在找人吗?”永丰公主冲着杨浩似笑非笑道。

杨浩不禁脸微红,掩饰道:“哪里,阿姐说笑了。”

“当真?”

永丰公主笑眯眯望着杨浩,小杨湛也捂着嘴偷笑。

杨浩假装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当然!阿姐,城外风大,咱们还是先返回府中吧。”

永丰公主神秘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在杨浩面前晃了晃,笑盈盈道:“阿浩,你猜这是谁写来的?”

杨浩心跳加快,不觉颤声道:“谁写的?”

永丰公主好久没有见杨浩,第一面就捉弄他,心里觉得有意思极了,咯咯笑了一阵后,才白了杨浩一眼,将书信塞到了杨浩手中:“你呀还没成亲,就也不怕张小娘子”

杨浩看了一眼书信外娟秀的字迹,不露痕迹将书信收进怀中,苦笑道:“阿姐,你说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永丰公主意味深长望着杨浩,拉着杨浩手臂,侧身悄声说道:“唉,我也不管你,只是提醒你,那陆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人还是极好的,我在洛阳的时候,人家好几次登门拜访,洛阳权贵中,有几人能得陆晴清亲自登门献唱?你若对人家有心意,可莫要辜负了她”

杨浩大窘,只得道:“阿姐,我知道了,你莫要再说了。”

永丰公主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强迫杨浩立即表态。

姐弟二人一同返回秦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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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封爵(终)

“圣上,西征吐谷浑,所有将士的军功都议定完毕了,杨浩作为骁果右军统领的功勋不能再等了!”

“是呀,圣上,臣等附议太常卿所言!”

“以西征之军功,杨浩理当袭承秦王之位!”

朝堂上对杨浩的议论还没有停止下来,反而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大臣站了出来,支持杨浩袭承秦王爵位。甚至连杨素、宇文述也都表示赞同。

皇帝杨广难敌众意汹涌,最终无奈应允了要认真考虑杨浩封爵之事宜。众大臣们口中称赞陛下圣明,心中却是暗暗高兴计谋得逞。

“可恶!”

只有豫章王杨暕在快意之余,莫名觉得有些不爽。只可惜在骁果右军和杨浩封王这两件事情上,他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难以做到两全其美。

七月二十七日,杨广正式下旨,拟封杨浩为秦王。两天之后,于太庙举行封王仪式。文武百官在太庙观礼。

杨浩正式获封为大隋的秦王!

“阿浩!”

永丰公主看着一身朝服的杨浩从太庙中走出来,恍惚间只觉得弟弟身上有几分父亲的影子,不由心酸落泪,除此之外,心中更多的则是高兴。她不懂朝堂算计,即便是杨浩离开骁果右军,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然觉得无所谓。

她只盼望弟弟能拿回自己应有的尊贵身份。

“阿姐。”

杨浩心中感慨万千,自己这个秦王世子终于不再是白身,终于嗣承了父亲的王位。看到永丰公主喜极而泣的模样,完全是感同身受。

“王爷!”

小鸾换了一身新衣,弯月一般的双眸里也含着欢喜的泪水,朝着杨浩盈盈拜了下去。

从此之后,少郎君的称呼再也不能这么喊了,要称呼王爷了。

杨昭从太庙中出来,看见外面被众人拥簇着的新晋秦王,眼带笑意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上前寒暄,转身返回自己的东宫去了。

第二天早朝,果不其然,内史侍郎虞世基第一个站了出来,以嗣王不领兵的理由,要求皇帝罢免杨浩的军职。

一时间,朝堂中云行景从者甚众,纷纷出言支持虞世基。

杨广愤而拒绝,可是耐不住群臣劝谏,百般为难之后,终于决定撤掉了杨浩的骁果右军折冲郎将之职。

群臣见皇帝终于答应下来,不由大喜,以骁果右军不可一日无将,纷纷举荐人选接替杨浩的职位。被举荐的人,要么是世家贵子,要么就是青年俊杰。其中杨素之子杨玄感被人举荐了很多次,呼声颇高。

连太常卿高熲、左仆射苏威等人也似乎都赞成此议。

这让对骁果右军势在必得的豫章王杨暕却又惊又怒!

怒的是,如果最终是杨玄感入主了骁果右军,简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惊的是,如此多的朝廷重臣一片倒的支持杨玄感,只怕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杨广对大臣们提议杨玄感,似乎也有些认同。

正踌躇间,杨素站了出来,替儿子推掉了举荐,直言杨玄感才德不足以胜任骁果右军统领一职,而且自己病重,杨玄感亦不适合外出为将。

这一转折,不但众大臣没有想到,连杨玄感自己也没有想到,有心想要自我举荐一下,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因为父亲病重才辞官不久,如今如果坦然接受骁果右军之职,怕是难以自圆其说,于是暗暗苦笑了一下,只得做罢。

“杨卿言之有理!朕也不忍心让玄感辱没孝悌之名!”杨广徐徐说道,算是把杨玄感才人选名单上除去了。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杨暕前一刻还万般失落,这时已经心花怒放,差点在金殿上狂笑出来。当即站了出来,朗声道:“父皇,儿臣要举荐一人!”

杨广诧异道:“你要举荐何人?”

“儿臣要举荐皇甫谌为骁果右军统领!”

杨广望了自己儿子一眼,皱眉道:“皇甫谌他可是没有领过兵,能带好骁果右军吗?”

杨暕自信笑了笑,道:“父皇莫忘了,杨浩之前也没带过兵啊,骁果左军的宇文承基,也是年少英才,不也很好吗?而且皇甫谌武艺精湛,甚至比宇文承基扬名还要早一些,足可胜任骁果右军统领一职!”

“豫章王所言极是!臣等附议!”裴蕴等人立刻跳了出来附和说道。

杨广沉吟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好吧,既然如此,朕宣布由皇甫谌暂代骁果右军折冲郎将之职,退朝!”

朝野争执了许久的骁果右军案,终于落下帷幕。

至少表面上看,杨浩被赶出了骁果右军,从此之后,骁果右军易主,从杨浩手中,彻底落入了豫章王杨暕的控制之中。

“什么!圣上革了王爷的职位?凭什么!”

“是呀,凭什么呀!皇甫谌算什么狗东西,能替代王爷之职?”

“王爷,骁果右军是您的心血,岂能让别人染指!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反正是不服!”

消息传到秦王府,秦叔宝穆离等人大吃一惊,简直是惊怒交加。

“安静!你们这么叫嚷,成何体统?眼中还有我这个王爷吗?”

杨浩皱着眉训斥道。

秦叔宝不服道:“王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反击啊!”

杨浩瞪了他一眼,反问道:“反击?怎么反击?难道你要我带着骁果右军造反吗?这可是圣上的命令。”

“这王爷,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秦叔宝与穆离吓了一跳,即使以两人的胆大包天,听到杨浩说到造反,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杨浩叹息了一声,无奈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要你们稍安勿躁啊,再说了,也只是我一个人离开了骁果右军而已,骁果右军不是还有你们吗?有叔宝你,夏良、沈光、张德其他们在,骁果右军总不至于就此散掉这件事我早有预见,已经提前跟你们说过了,不要大惊小怪”

“可是谁知道皇甫谌到了骁果右军之后,会不会朝令夕改,把骁果右军弄得一团糟呢?”秦叔宝忍不住担忧道。

杨浩默然了一会,忽然说道:“你是担心皇甫谌会胡作非为?嗯,就算他想搞小动作,也不能不顾大隋律法和军规吧,你们尽可放心!还有就是,你们少郎君我现在已经是秦王了,如果皇甫谌做的过分了,不是还有我替你们撑腰吗?”

秦叔宝终于放心下来,点点头道:“这倒是。”

杨浩笑着摇了摇头。

皇甫谌是杨暕的亲信,他们想动骁果右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半年来,杨浩在骁果右军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建立体系。如今的骁果右军从上到下,都是按照他的规则建立起来的,严格按照军中八法的规定运行的,只是换了一个最高统领,并不会影响全军的战斗力。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骁果右军的体系,只需要将骁果右军建立起来的规则从上到下全部打碎,但是这样一来,骁果右军就不是骁果右军了。一支不再神奇的骁果右军,杨暕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杨浩觉得杨暕和皇甫谌不会如此不智。

诚如他对秦叔宝说的那样,如果骁果右军当真出了问题,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唉,也不知道这大隋的江山何时会乱,世家们何时会造反,否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掌控骁果右军了。”

杨浩叹了口气,很快把骁果右军的事情暂且放下。

那日从太子东宫回来之后,杨浩意识到法正给杨昭吃的丹药有问题,当天就去大兴善寺当初发现罂粟的地方,采集了几株罂粟回来。

小道玄见了罂粟之后大吃一惊,虽然不知道杨浩拿给他看的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此物很危险。这是他当年还是山神的时候,就有的直觉。这种直觉不知救了他多少次性命。

杨浩问小道玄,罂粟与太子的病有没有关联,小道玄摇头说不确定,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丹药的样子。

虽然没有回答杨浩的疑问,小道玄也说了世间万物千奇百怪,就算有什么稀奇的毒草能害人性命,造成像太子杨昭这样的病情,他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杨浩暗暗点头。

其实,他一直有让王绍盯着大兴善寺,尤其是法正禅师的踪迹。但是大半年来,根本没有法正的一点点消息。

杨浩想起了当初见过一面的法藏禅师,不由皱了皱眉。

“王绍说法藏已经回了大兴,就在大兴善寺中。这老和尚是法正的师兄,与其这样守株待兔等法正现身,不如我直接找上门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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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失心疯的袁天罡(上)

日头越来越高,快到八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爽,但是接近正午的太阳还是很毒。即便这样,大兴善寺里进出的香客还是不少。

“不愧是天下第一寺!”

杨浩身着便服,在穆离和秦叔宝的陪伴下,避开香客如云的前殿,沿着翠绿小径,径直朝后殿行去。

“施主这边请。”

在前引路的仍然是那个法名叫悟空的小沙弥,带着杨浩主仆三人穿过大雄宝殿后,来到了一处占地极大的建筑前。

“师父在东禅堂授经课,恐怕现在还没有结束,你们在此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禀报。”

悟空朝着三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杨浩望着悟空的背影走远,饶有兴趣四下望了望。

小悟空所说的禅堂,其实是一座大殿,只不过比起前面的天王殿和大雄宝殿,朴素了许多,建的也没有那么高,但是面积却大了不小。

大兴善寺的禅堂有两座,东西分立,杨浩如今呆的地方便是东禅堂。

透过殿门望进去,禅堂里面空间很大,许许多多的僧人盘坐在身下的蒲团上。

杨浩倾耳听过去,隐约能听到一声声的佛号,想来是正在讲经的僧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法藏禅师本人。

“不管是当年杨俊中毒,还是如今太子病重,法正都难脱嫌疑。虽然我没有直接确切证据,但是法正百密一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被我识别出罂粟来!

可惜的是,我虽然知道法正有巨大的嫌疑,但是却无法向杨广和杨昭言明、解释这一切,否则以皇家的威严,就算将大兴善寺夷为平地,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唯一有利的,便是法正人在明处,不知道已经被我盯上了,我得想办法从法藏口中打探一些消息出来”

正在杨浩绞尽脑汁谋划的时候,一队做完功课的和尚从禅堂出来,经过杨浩身边,朝三人微微颔首致意,然后才返回不远处的僧舍。

“秦王殿下!”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法藏在徒弟悟空的引领下,来到了杨浩身前,眼神明亮地施了一礼。看来老和尚讯息也很及时,杨浩刚刚封王不久,连他这个方外之人都知道了。

杨浩转过身来,冲着老和尚展颜一笑,恭敬道:“冒昧来访,叨扰禅师了!”

法藏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奇,亦笑道:“秦王客气了!若不介意,可否去禅堂一叙?”此时禅堂人去楼空,僧人们都返回僧舍了,正好适合闲谈,不必担心有人打扰。

“恭敬不如从命。”

杨浩自无不可,与法藏同行进了禅堂之中。

杨浩还保留着上次见面对法藏的印象,这次见面也不例外,老和尚还是如之前一般热情、健谈,只是或许平时讲佛经多了,说话喜欢打机锋,颇有些太极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杨浩也不是一般人,他既然决心要探查法正的事情,自然有手段和话术来套法藏,加上后世深厚的心理学功底和办案手段,任凭老和尚再狡猾,杨浩也把法正的身份了解了七七。

大约一个时辰后,杨浩起身告辞。法藏挽留杨浩在寺内常常斋菜,被杨浩婉言拒绝了,法藏也不强留,让徒儿悟空将杨浩三人送出寺去。

“呼这老和尚说话云里雾罩的,真难为少郎咳咳,呃,难为王爷跟他费了那么多口舌”

小沙弥悟空刚刚转身离开,秦叔宝就吐槽道。

虽然秦叔宝和穆离陪着杨浩来大兴善寺,杨浩却没有告诉他们俩自己来的真实目的,所以连秦叔宝也没摸清楚杨浩到底和老和尚说了些什么,在他的感觉中,杨浩似乎只是跟老和尚闲聊了。

杨浩听到秦叔宝的抱怨,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回想着与法藏的交谈。

通过法藏之口,杨浩才知道法正原来是宝髻国人。按照老和尚的描述,宝髻国应该在青藏高原上。青藏高原,临近南亚地区,罂粟的来源也就说得通了。

“法藏老和尚似乎看出来了,我对法正格外关注,虽然我编了一些理由,也不知道老和尚到底相信了没有。不过,以我的观察来看,老和尚言语不详的地方,只是对自己师弟的很多事情不清楚的缘故,而不是刻意隐瞒!如此来看,法藏和法正有很大可能并不是一伙的!这倒是个好消息”杨浩一边朝寺外走去,一边思索着。

“咦,奇怪了!”

穆离忽然惊讶了一声,登时引起了秦叔宝的注意。

“怎么了,阿离?”秦叔宝诧异望着穆离。

穆离手指向前方,呆呆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大兴善寺里居然有道士!”

“啊!还真是!”

秦叔宝顺着穆离的手指望去,恰好看到一个中年道人背着一个小道童,从寺外走了进来。那小道童约莫四五岁,看上去跟灵儿差不多大只是眼神呆呆的,傻傻地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咦那小道童在看我们?”秦叔宝越发惊讶。

“你们在说什么?”

杨浩终于注意到了异常,循着两人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中年道人背上的小道童,不由一愣。

那道童见杨浩朝他望来,竟然身体一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淳风!你怎么了?”

中年道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将道童拉进自己怀里,抱着他安慰。小道童被中年道人抱在怀里,身体仍不停颤抖,眼神惊恐地望着杨浩。

中年道人顺着道童的目光,终于发现了杨浩的存在,不由浑身一震。

“我们走吧。”

杨浩皱了皱眉,奇怪看了两眼这对古怪的道人组合,并没有放在心上,招呼秦叔宝和穆离就要离开。

中年道人深吸一口气,一手抱着道童,同时一脚跨出,看似只走了一步,却仿佛有缩地成寸的神通,一下子越过好几丈的距离,拦在了杨浩的身前。

“站住!”

中年道人对着杨浩大喝了一声。

通过刚才道童的反应,袁天罡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定是眼前此人让他的徒弟李淳风走火入魔的!难怪淳风一见他,便这么大反应,简直与那次走火入魔一模一样!

几乎刹那之间,独家真气立刻锁定在了杨浩身上,只是这一锁定不要紧,却差点把袁天罡吓了个半死!

“什么!这怎么可能”

袁天罡震惊望着杨浩,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在他的真气感应当中,秦叔宝和穆离都是两团像火球一样的存在。每个人的身体都不停向外散发气机,而袁天罡的独门秘法,便是能探查这种气机。在他的探视中,秦叔宝和穆离的气机纤毫毕现。

唯独中间的杨浩,气机完全内敛,让他根本探查不到一丝一毫,仿佛杨浩即是天地一般,无迹可寻!

“你到底是人是鬼?”袁天罡望着杨浩失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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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失心疯的袁天罡(下)

“哪里来的野道士,胡说八道!”

听到袁天罡的话语,早已经对他有所防备的秦叔宝被气笑了,当即大声骂道。旁边的穆离更干脆,直接铿的一声抽出了横刀来,脸色不善望着袁天罡,只要袁天罡有任何对杨浩不利的苗头,他就会立刻出手。

一时间,气氛压抑到极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咦!”

杨浩没有理会袁天罡,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小道童身上,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举步朝李淳风走了过去。

小道童李淳风见杨浩朝他走来,吓得哭声都停下了,紧紧贴在师父袁天罡怀中。

“你要干什么!离我徒儿淳风远一点!”

袁天罡又惊又怒,不觉向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道。

杨浩站住了,冷冷望着袁天罡,说道:“这小道童身体似乎出了问题,你如果不要我管的话,我可就真的不管了”

袁天罡难以置信望着杨浩,震惊道:“你你说什么难道你知道淳风身上发生了什么?”

杨浩没有说话,伸手朝小道童脑门摸去。

袁天罡十分想远离杨浩,但是听到刚才杨浩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正犹豫的时候,杨浩已经手掌轻轻落在了李淳风的小脑袋上。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对杨浩极为惊恐的小道童,被杨浩摸到脑门之后,竟然神奇的安静下来了,一双呆滞的眼睛迷茫地盯着杨浩。

啪!

杨浩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李淳风的脑门,随之身体内的真元,自小道童的天门穴而入,贯体一周,然后收回了手掌。

小道童李淳风咿呀叫了一声,身体轻轻震了震,眼睛由迷茫呆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师父,我这是怎么了?我们在哪里?”

李淳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到目瞪口呆的袁天罡,不由惊讶地问道。

袁天罡浑身一震,狂喜道:“淳风!你认识为师了?太好了!真是太好啦!”

小道童歪了歪脑袋,神色古怪看着亦疯亦癫的师父,听不懂师父到底在说些什么。

杨浩见小道童恢复神智,朝秦叔宝穆离两人招了招手,转身离去。

“太好了!淳风,你可吓死师父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

袁天罡还在语无伦次说着激动的话语。

小道童虽然还没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仍能感受到师父对自己的关心,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只是趴在师父肩头的时候,忍不住去寻找刚才离去的那个身影。在他懵懂的内心中,那人似乎是比师父还要重要的人!

“好奇怪的感觉啊,那人到底是谁呢?”李淳风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

“咦刚才那人呢?”

袁天罡这才回过神来,四下张望,已经看不到杨浩三人的身影,不由一呆。

已经离开了很远的杨浩,则朝着秦王府返回。

刚才他之所以出手帮助道童,只不过是前些日子与小道玄一同为杨昭治病,对真气了解的更多了一些,发现小道童真气郁结,顺手帮忙疏解了一下而已。

杨浩返回秦王府之后,单独把秦叔宝叫了过去,却是让他暗暗布下人手,最好从当初右骁卫退役的王府侍卫中,挑选一些可靠的人选,密切关注着大兴善寺和川蜀之地有否传来法正的消息。一经发现法正,立刻回报给他。

根据从法藏老和尚那儿打探来的消息,法正如今极有可能在川蜀附近游历。法正也算是得道高僧,在佛门极有影响,他的行踪只要用心去寻找,应该能发现蛛丝马迹。

秦叔宝虽然不清楚杨浩为何对这个叫法正的和尚如此上心,应了一声后,立刻一丝不苟执行杨浩的命令。

秦叔宝前脚刚刚离开,永丰公主后脚便过来找杨浩。

“阿姐你怎么来了?”

杨浩看到阿姐,不禁苦笑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孙若绫和独孤沁隔三差五便出现在秦王府,让永丰公主好生惊讶,看杨浩的眼神都因此怪异了许多。杨浩看到阿姐的眼神后,怕阿姐追究乱问,都有些刻意躲着永丰公主了。

永丰公主白了杨浩一眼,没有提孙若绫和独孤沁,却是与杨浩说起他与张灵姝的婚事来。

杨浩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骁果右军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皇甫谌替代他成了新的骁果右军统领,不过骁果右军将士们一个月的休假期还没有过完,皇甫谌还没有正式上任。但杨浩相信,杨暕和皇甫谌绝不会放弃对骁果右军的掌控,也许真正的考验会发生在八月之后。在这之前,杨浩倒是有一段相对空闲的时间,可以从长计议自己的婚事。

与张灵姝分别了这么久,杨浩也很想念她了,而阿姐此时提起婚事,也让杨浩下定主意早早迎娶张灵姝过门。

“阿姐,这几日我便去张家在大兴的府邸拜见,尽快把婚期定下来。”杨浩最后对永丰公主说道。

永丰公主闻言大喜,又与杨浩细说了一些礼数上的讲究,直到杨浩再三表示已经记住了,才欣然离去。

数日后,杨浩在张乾璟张乾文两兄弟的陪同下,拜见了张氏在大兴城的长辈,与张家正式确定了大婚日子大业二年八月三十,宜嫁娶,宜祭祀,诸事皆宜。

一日之后,接到大兴飞书传信的清河张家大张旗鼓,备足了丰厚的嫁妆,一路护送张灵姝至大兴完婚。由于杨浩前些日子刚刚被封为秦王,张家又临时增加了不少嫁妆。因为是与皇宗室结亲,张家族长张灵姝的祖父等一众家长,都随迎亲队伍赶赴大兴。

启程之日,整个清河为之震动,全城百姓都出城围观。张家众人按照习俗拜谢了全城父老乡亲之后,才浩浩荡荡上路了。

“杨浩,我终于要嫁给你了!”

宽敞的马车内,张灵姝穿着明艳的新娘服饰,喜极而泣。虽然今日并不是大婚之日,但是按照清河的习俗,却是她出嫁之前最后一次呆在清河县,礼同于出嫁的规格。

“嘻嘻,娘子莫哭啦,哭花了妆容就不好看了!”张灵姝的贴身婢女玉儿,笑嘻嘻打趣道。

张灵姝闻言,赶紧收了眼泪,紧张地问玉儿:“玉儿,玉儿,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花”

玉儿娇笑道:“没有没有,娘子最美了!我看看唷,咱们的秦王殿下见了娘子,可要看呆了!”

张灵姝脸一红,羞道:“玉儿你胡说什么!”

玉儿争辩道:“玉儿哪有胡说,不信,等见了秦王,我亲自问他,我们家娘子是不是天底下最美的王妃!”

张灵姝大羞:“要死啦!你这丫头无法无天,以后进了秦王府,我可不护着你!”

玉儿可怜兮兮道:“啊!娘子,婢子知错了!娘子可不能撇下婢子不管呀。”

“哼!这下知道怕了,我跟你说,到了大兴后,不同于在清河县,你可不要给我丢脸!”

“嘻嘻,婢子知道啦!”

ps:这段话不占用订阅字数,说几句话,大隋秦王要到后半程了,谢谢大家订阅、陪伴和支持!后面的情节,我要写的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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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八月如洗

大业二年。

七月二十七日,杨浩袭封秦王爵位。两日后,去骁果右军折冲郎将之职。

七月三十日,崔长芳携新婚妻子高氏抵达大兴。杨浩与崔长风出城十里迎接。当日,千里之外的清河县,张氏一族浩浩荡荡近千人,赶赴京城。

大兴的七月,本是极为动荡的一个月,然而直到月末最后一天,整个大兴城里都保持着令人意外的平衡和沉默。世家们在观望,文武百官也在观望,杨广父子同样静心以待。

一切似乎都在等待着流火的八月。

清风送桂香,八月如期而至。

八月初二,向皇帝请辞的崔弘度终于回到了大兴。杨浩率秦王府上下,包括永丰公主在内,出城迎接,为舅舅接风洗尘。

见到早已不复少年稚气的杨浩,如今已经继承了秦王爵位,崔弘度略显凝重的脸上,总算绽放出了一丝笑意。

此后几日,舅甥二人自有一番叙别。而秦王府上下也渐渐忙碌起来,开始张灯结彩,置办各种用品月底的大婚,不仅是杨浩的大生大事,更是整个秦王府的大事。

在永丰公主和崔长芳的操持下,所有的环节和人手,都有序而高效的运行着。

八月十三日,中秋节前两天,张灵姝终于赶到了大兴。

以秦王的身份,再加上还未完婚,杨浩本不必亲自迎接张氏一族。不过杨浩想了想,觉得为表尊重,仍带着秦叔宝穆离等人赶到了城外。

张氏族长,张灵姝的祖父,张始中得知杨浩来迎接自己,大为惊异,在儿子张述之的陪伴下,来见杨浩。

杨浩以大礼见之。

张始中动容,还未来得及让杨浩免礼,只觉得扑面一股肃杀之气,却是发现杨浩的亲随护卫亦对他行跪礼,举止行风,如岳如山,暗暗震惊不已,难怪骁果右军能在西征中立下如此功绩!

赶紧让儿子张述之搀扶杨浩等人起身。

张述之心中苦笑了一下。

按理说自己是杨浩未来岳父,现在却被父亲赶着亲自搀扶杨浩起来,心中难免觉得荒唐,只是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杨浩毕竟还是秦王身份,自己当然不能失礼,刚要伸手去扶,却见杨浩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心中登时一轻,看来这个杨浩倒还算知礼数,不由好感大生至少对杨浩拐跑自己女儿、害得张家悔婚一事,心中芥蒂已经淡了许多。

除了杨浩,来迎接张始中的,还有一个叫张乾威的方脸的中年人,看年纪跟张述之相差不大,但从名字来看,似乎辈分与张乾璟、张灵姝一样。

张乾威也上前来拜见张始中,然后温和笑着跟杨浩打招呼。

杨浩从跟随而来的张乾璟口中得知,张乾威乃是他的堂兄,官拜谒者大夫,也算是杨广身边的近臣,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了,曾与张衡并称二张,只是为人木讷、耿直,在杨广即位后,反而渐渐不受重用了,与颇受圣宠的御史大夫张衡,大相径庭。

杨浩对张乾威敬以兄长之礼,张乾威也是谨守礼节,目光落落大方,对最近在大兴城中颇有些名望的杨浩多看了几眼。

很快,张家众人要进城,杨浩令秦叔宝将马车赶到了大道旁边,让开了道路,目送张家车队入城,心中猜测着张灵姝会在哪一辆马车上。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是不好见面的,杨浩也只好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就在他目光闪烁寻找的时候,忽然一辆马车上,一个婢女朝着他的方向招手,杨浩惊讶望去,看到那婢女隐约的模样,心中一动,凝目望去,只见那辆马车车帘掀开了一角,一张秀丽的容颜一闪而过。

“是灵姝!”杨浩暗呼了一声。

马车内,张灵姝亦是心砰砰直跳,虽然只来得及看杨浩一眼,却已经目眩神移,俏脸含晕。

直看得回到车厢内的婢女玉儿,掩口偷笑。

两天后的中秋节,杨浩再次拜访了张家,送了好些礼物,张家给予回礼。如上次一样,仍然没有机会见张灵姝一面,杨浩略有些遗憾。婢女玉儿却是跑到前院,瞪大眼睛替张灵姝好好看了一番,才返回后院给张灵姝述说所见。

张灵姝听得玉儿叽叽喳喳的述说,心中温暖无比,只想着八月底快些到来。

八月十六,骁果右军结束休假,将士们要返回龙首原驻地。

秦叔宝和夏良等人穿戴整齐铠甲,返回骁果右军。

穆离和丑奴之前在骑卫队中充任杨浩的亲卫,在杨浩去职之后,自然不用再返回骁果右军。

这让秦叔宝有些闷闷不乐,他多次向杨浩表示,要不自己也辞官罢了,只可惜被杨浩劝阻了。骁果右军还是要有人守护的,杨浩离开了,那就只有秦叔宝来守护了。

秦叔宝是果毅郎将,骁果右军的副将之一,而且西征回来后,以军功而获封定远将军,即便是皇甫谌代任骁果右军统领,也无法抹去秦叔宝的影响。不管如何,至少有秦叔宝在,可以钳制一下皇甫谌,将骁果右军的动荡降到最低。

自从杨浩获封秦王,然后去职骁果右军,豫章王杨暕和皇甫谌倒是非常低调,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传来。

杨浩却是暗暗担忧,这平静背后会有更大的动荡在酝酿着。所以他更不能让秦叔宝放松警惕。

秦叔宝心情沉重地返回了龙首原驻地,杨浩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了婚礼筹备上。

大隋的婚礼,比起后世繁琐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他又是王爷,娶的是王妃,繁文缛节那就更多了,讲究也更大。

这些天来,大兴城中关于杨浩即将大婚的消息,却也毫无意外的宣扬了出去。加之不久之前,杨浩在朝野的关注度,登时让原本并不瞩目的婚礼,也多了许许多多的好奇目光和奇怪声音。

“嘿嘿,你们知道吗?这张氏女原本已经许给了唐国公的长子李建成,却不想竟然被秦王杨浩横刀夺爱!”

“啊,清河张家这么不要脸吗?竟然为了攀附皇亲国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情来?真是令人不齿啊!”

“谁说不是!还好意思说自称是诗礼传家的士族呢,简直无耻!”

“嘘小声点!你们不要命了!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皇亲国戚了,小心张家打击报复咱们!”

“他敢!一个小小张家,哪怕再加上秦王府,也堵不住天天悠悠之口!”

“话是如此,不过”

坊间的传闻越传越难听,无不对李家同情,对张家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

“岂有此理!竟然如此诬蔑我张家咳咳”

张始中听到这些传闻之后,怒发冲冠,差点气晕过去,张述之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婚约之事,难道是李家传出去的?但是这件事捅出去,对李家也没有好处啊,况且李建成现在还随骁果左军,在西北征讨吐谷浑残部,根本无暇顾及京城发生的事情会是谁干的呢?”

劝完父亲的张述之脸色也阴沉着。大婚之前,大兴城竟然兴起这样的传闻,让他也始料未及。

说起这事,张述之也觉得憋屈。

当初张李两家是有结亲的意向不假,但是并未真正订婚啊,即便张灵姝不嫁给李建成,也谈不上悔婚啊,现在大婚在即,被人宣扬出去,肯定是有人在暗中针对。

因为传闻一事,整个张家的喜庆气息,都因此消散了不少。

“娘子,你不要听信外面的传言,那些都是别人胡说八道的”婢女玉儿紧张地望着自家娘子,手足无措的安慰着。

来到大兴后,就深居张家内院一心待嫁的张灵姝,终是听到了那些传言,与婢女玉儿担心不同的是,张灵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原本的神情,甚至还灿烂的笑了笑。

“娘子真的不担心了吗?”婢女玉儿小心翼翼问道。

张灵姝笑道:“我为何要担心?我要嫁的人是杨浩,又不是他们!他们说什么与我何干?杨浩自会知我”

婢女玉儿看着满脸洋溢着异样神采的自家娘子,愕然以对。

“欸,娘子真是太善良了,只希望秦王可不要误会我们家娘子呀!”婢女玉儿在心里暗暗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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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钢铁梦想

大兴城中的种种流言,也传到了秦王府中。

不同于张氏一族的震惊错愕,杨浩却显得淡定从容多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杨暕弄出来恶心我的!李家没有这个厚脸皮,拿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其他家的可能性也很低,唯有豫章王杨暕有动机、也有能力引导此事,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张家可能就要受些委屈了”

杨浩想着张灵姝可能遭受的风言风语,心中对杨暕的恶感越发强烈。

相对于散播流言这类的小动作,杨浩更加戒备着皇甫谌在骁果右军的所作所为。令他略有些放心的是,皇甫谌自从进了骁果右军之后,除了令人查阅核对右军的账簿之外,倒也没有其它的举动。

骁果右军的账簿是没有问题的,军司马萧铉在这方面一向谨慎,所有的进项支出都列的明明白白,自然不怕皇甫谌查。

也许是顾忌杨浩即将大婚的影响,进入八月之后,独孤沁终于在秦王府出现的少了。不但是她,连孙若绫也鲜有露面了,只是偶尔有来接送灵儿。

灵儿还是女童天真心态,对杨浩即将大婚充满了好奇,吵着要见新娘子,小鸾告诉她等完婚之后才能见到,女童惊讶问啊,明明我和师父都能随时来秦王府,为什么新娘子不成呢,把众人乐得不行。

永丰公主终于松了一口气,洛阳有一个陆晴清就罢了,没想到大兴居然还有两个!以她女子的超强第六感,几乎是第一次见面就察觉到了两女与杨浩之间的不寻常之处,尤其是独孤沁,不经意看杨浩流露出来的神情,真的是几多深情!

永丰公主大为震惊,私下拉着杨浩逼问了几次,杨浩却是茫然不知,皱眉解释说阿姐想多了。永丰公主倒是宁可自己想多了,对杨浩的解释半信半疑,直到孤独沁不再出现在秦王府,再加上杨浩大婚之日临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这才慢慢淡忘了。

在准备大婚的日子里,即便是担忧着骁果右军的事情,杨浩的生活也是非常清闲的,每天看穆离在训练府中的护卫。如今秦王府的护卫增加了不少,当初魏肴推荐来的右骁卫退伍军士,除了夏良几人去了骁果右军之后,剩下的全都留在了秦王府。这些人全都是老兵,训练起来也容易得多,穆离一副不苟言笑的认真模样,倒也没有人敢轻视他。

小道玄身体已经恢复了,偶尔会站在院子里,指点几下。

崔长风武艺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成了杨浩的半个护卫,每日待在秦王府,跟着穆离他们训练,也算见识到了骁果右军的一部分训练内容,大开眼界。

“咦才百十人就有如此威势,真难想象上万的骁果右军会是什么场景!”崔长芳没能去成骁果右军,自己也觉得可惜,跟着杨浩一起观看穆离他们训练,不由感慨了一声。

“别急,有机会看到的!”

杨浩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孙行还在他的书房中,是时候去回答好奇宝宝的提问了。

自从研究完火药之后,孙行便陷入了焦躁的情绪之中,整天拉着杨浩问东问西,弄得杨浩都有些后悔与孙行讲了那么多的基础科学知识。

经过反思之后,杨浩醒悟到一个道理。

他所教授的基础科学知识,比如力学基础、微观世界的粒子划分,这些知识其实都是在后世现代科学普及之后,才传播开来的,有着深厚的现实基础。然而在大隋,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基础,所有的原理知识,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也就是好奇宝宝孙行会缠着他询问,一般人估计会直接斥责为歪理邪说。

从孙行越来越懵懂的问题中,杨浩就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这么研究下去,恐怕两个人都要疯掉!

领悟到这一点之后,杨浩终于明白,讲科学,不如先讲技术。从现实做起,先从技术层面革新,然后才能顺势引导科学思维。于是,杨浩抛开书本知识,而是试着将孙行引到技术应用实践的道路上去。

“哈,秦王,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快快,你再跟我说一遍,这个铜壶的盖子是如何跳动的”孙行听到杨浩的脚步声,不由抬起头,大声招呼道,神情貌似癫狂。

只见他不顾炭火焦烤,正专注地望着烧水的铜壶,呼呼的水蒸气把壶盖顶的一跳一跳。壶盖每跳动一次,孙行的眼睛便明亮几分,俨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咦,不就是个烧水的铜壶吗,有什么好看的?”崔长芳围着炉子走了一圈,一脸不解道。

杨浩好笑摇了摇头,学着孙行毫无仪态的蹲在了炉子旁边,又替崔长芳和孙行解释了一遍蒸汽机雏形的原理。

讲解完之后,孙行陷入了沉默,而崔长芳也若有所思。

“王爷是说水烧开了之后,水汽催动铜壶的盖子跳动,然后这个催动壶盖跳动的力气我们可以把它利用起来做其他的事情?”崔长芳艰难地组织着自己的言语,不过基本上理解了杨浩的意思。

杨浩大为惊讶崔长芳的领悟能力,第一次听说便能领悟的如此透彻,实在是难得,当即点点头,喜道:“没错!就是这样子我们可以设计一些机关把这个力用在比如说,用在马车上!对,用在马车上!”

崔长芳难以置信道:“啊!那得需要多大一个铜壶啊,还要在车上生个炉子这能行吗马车上放着一个大炉子和铜壶”

杨浩笑道:“大概就是这样的原理,不过真正要做出来,肯定不是简单的炉子模样。”

两人说着话,一旁的孙行突然大叫一声,奔跑着冲进了杨浩的书房,没一会儿,抱着一摞纸和笔跑了出来。

“呃,他怎么了?”崔长芳吓了一跳,惊讶地望着孙行。

杨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只见孙行不顾形象直接趴在了地上,用笔在纸上直接画了起来。

“咦,好像是马车”崔长芳歪着头,看着孙行的画作,忽然惊讶道。

杨浩隐约猜到了孙行要画什么,不由凝神期待着。

“不对!”

孙行似乎遇到了什么障碍,画了一半,觉得哪里错了,直接扔掉,重新再画。只是重新画的马车,车辕似乎长了许多,车厢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铜壶。

“还是不对!到底该怎么弄呢”

孙行苦苦思索了许久,似乎仍然没有头绪,急得直拍自己的大腿。

杨浩捡起了孙行扔掉的第二张画作,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来。

他手中的纸上,几乎就是一辆简易蒸汽机车的雏形图!

可以说,除了动力传承的几个关节没有衔接好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已经非常相似了。孙行甚至已经考虑到了铜壶的密封性!

杨浩默默从孙行手中接过笔,在孙行的原画上添了几笔。

“这里固定住这里再延长一下这里也固定住嗯,差不多了这样修改之后,力道便能传送到车轮这里了,而且还能自动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杨浩把修改完的草稿图交给孙行。

“妙哉!妙哉!”

孙行哇哇大叫着,陷入了狂喜之中。杨浩修改的地方,都是他琢磨不定的地方,虽然还没验证,但是他直觉感觉到杨浩的修改是对的!

“天呐!简直太有趣了!不行,我不能等了,我这就要去一试究竟!!”

孙行像个大蚂蚱一样,一跳一跳地跑了。

“他是疯了吗?”崔长芳看得目瞪口呆。

“不用理会,让他去吧。”

杨浩望着孙行的背影,一脸平淡地说道。

蒸汽机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搞定的,要不然也不会引导人类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等到真正去试验的时候,孙行肯定还会遇到无数的困难。杨浩所做的,只是让这一过程提前发生了而已。对于蒸汽机,杨浩还有很多的改进想法,但是他却暂时不想告诉孙行了,说不定让孙行独自摸索反而更好。

“也许有一天,大隋的天下,会铺陈满一条条冰冷的铁轨,呼啸而过的机车,承载着天下物资和百姓,从南到北,从东至西”

杨浩心中憧憬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

引导社会变革,是一个超级大的系统工程,他从没来没有天真地以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一蹴而就。而且除了技术本身之外,社会环境、统治者的主导,也非常之重要。太子杨昭是值得信任的,不过寿元终究有限,难以为依托,至于皇帝杨广自己真的可以信任他吗?况且隋末的动乱能避免吗?自己会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面对一个个难题,杨浩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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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婚在即(上)

八月十七日,杨浩奉萧皇后懿旨进宫。

入宫之后,杨浩被小太监领到了两仪殿,却是发现杨广和萧皇后皆在,于是赶紧大礼拜见。

萧皇后含笑让杨浩起身,开始询问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浩谢过恩典之后,据实以报。

萧皇后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恬淡放松,于一些细节处,仔细叮嘱了几句。杨浩俱都点头应下。

杨广手里拿着东西在看,注意力大多放在手中的折子上,偶尔在萧皇后说话的间隙,抬头看了杨浩两眼,并没有说什么。杨浩目不斜视,权当没有看到。

“嗯,杨广夫妇怕是也听到了城里那些流言了吧,召我入宫,却是为了借机安慰我,只是他们没料到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杨浩一边应对着萧皇后,一边心里想着。

说完了杨浩的婚事,萧皇后又问了一些关于杨昭病情的问题。

听到杨浩再三肯定杨昭病情大有好转的时候,萧皇后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杨浩在回答萧皇后的时候,耍了一个小心机,没有直接说杨昭只剩下三五载寿元,而是换了一种说法,说太子的病情数年之内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耐心调养之下,未必不能延年益寿。如此一来,却是比小道玄给出的冷冰冰的寿命期限,让人容易接受的多了。

说到杨昭的病情,杨广也神色沉重了许多,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奏折。

谈完这些之后,杨浩起身告辞。

“有时间的话,你带那位小道长来宫里,我想当面谢谢他。”萧皇后最后说道。

“好的,皇后娘娘。”杨浩认真答应下来。

离开之时,萧皇后令人抬了几个大箱子出来,却是杨广夫妇替杨浩准备的大婚礼物。

杨浩谢恩之后,带着礼物离开了两仪殿。

“几位小公公,可否劳烦在宫门外等我一会,我顺道去东宫看望一下太子殿下,一会就回来。”

出了两仪殿之后,杨浩拱手朝几位抬着箱子的小太监温声说道。

为首的小太监闻言赶紧道:“秦王客气了!这有什么打紧的,奴婢们自去宫门外候着便是了,秦王请便!”

杨浩略一点头,转身去了东宫。

太子杨昭身体恢复的不错,被萧皇后强制要求暂时不插手政务,呆在东宫安心休养。见到杨浩来探望他的时候,心情十分高兴。

杨浩运转真气替杨昭探查了一遍身体,心中略微安定。虽然他不太懂如何替杨昭固本培元,但是直观感受一下杨昭体内的经脉情况,还是没有问题的。

杨昭看见杨浩的认真模样,笑着说道:“这几日我都睡的极好,吃饭都是按照小道长叮嘱的正常吃饭,再也没有服用过任何补药,精神和气血反而一天好过一天唯独夜间容易流汗,每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不过身体却没有疲惫之感,端的奇怪”

杨浩沉吟了一下,回道:“我也不敢妄言,过几日我和小道玄再来看你。”

杨昭不好意思道:“临近大婚,还麻烦你来看我,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要不等你大婚之后吧,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杨浩摇头道:“太子殿下不必替我忧虑,呵呵,虽说是我大婚,但是现在秦王府中,最清闲的人就是我了,不碍事的。”

杨昭见杨浩坚持,便只好答应下来。

待到杨浩告辞的时候,杨昭想亲自送出宫去,被杨浩阻止了。

“奴婢见过秦王!”

出了杨昭的寝殿,杨浩迎面碰见小太监顾书抱着小杨倓来看望杨昭。小太监满脸惊喜地向杨浩见礼。

“王叔,是你呀,你也来看父王吗?”

顾小太监将皇长孙放了下来,小杨倓迈着小步子走到杨浩跟前,仰头眨着眼睛问杨浩。他对杨浩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见到杨浩比见到其他人格外开朗一些。

“对呢!”

杨浩微笑着点点头,蹲下身来,平望着瓷娃娃般的小杨倓。

小杨倓哦了一声,歪着头看了杨浩一会儿,忽然问道:“王叔,是你救了我父王,对不对?”

杨浩没想到小杨倓会有此问,惊讶道:“怎么了,你听谁说的?”

杨倓小脸上布满了认真,说道:“是我娘亲告诉我的,还要我见了王叔的时候,莫忘了拜谢”说着小小的身躯却是朝着杨浩跪了下去。

“不用”杨浩一惊,刚想要将杨倓拉起来,杨倓已经咚的一声磕在了石板地面上。

看着小杨倓有点发红的额头,杨浩想笑又无奈道:“疼不疼?”

小杨倓摇摇头,拉着杨浩的手,咯咯笑道:“一点也不疼!嘻嘻,王叔,我要去看父王了,你跟我一起去吗?”

杨浩微笑道:“不了,我已经看过你父王了,现在要回去了。”

听到杨浩说要回去了,小杨倓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不过很快掠去,恢复笑脸道:“喔喔,那好吧,我听说王叔快要大婚了,是不是等王叔大婚后,我就多了一个弟弟呢?”

“额,大概是吧”杨浩有些招架不住。

“哇!太好了!”

小杨倓眼神一亮,雀跃起来。在小孩子眼中,结婚了,孩子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到时候,王叔别忘了带着弟弟来看我哦”

小杨倓一边跟顾太监走远,一边朝杨浩挥手说道。

城东,永宁坊。

左仆射苏威宅中,苏威陪着毗邻而居的贺若弼,以及来访的青袍老人一起坐着。

“呵呵,没想到杨浩与张氏女竟然还有这样的纠葛唐国公这回有失脸面啊!”

贺若弼笑着说道,言语中不乏揶揄之意。

苏威点头道:“确实是,不过,我倒是觉得传言有些夸张。”

“为何?”贺若弼惊讶望了苏威一眼。

苏威笑了笑,沉声道:“在传言闹出来之前,至少大兴城中,我们都不曾听闻李家与张家有订婚的消息,两大世家结亲,岂能没有一点点消息?可见传言中的张家悔婚应该是不存在的”

贺若弼狐疑道:“可是这么大一件事情,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苏威点头道:“所以说啊,张家多半是与李家有过接触,要么是张家有意嫁,要么是李家有意娶,但还没有达成合意,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贺若弼侧首看了苏威一眼,皱眉道:“老苏,你怎么说话净向着那杨浩啊?”

“有吗?”

苏威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望着贺若弼道:“说起来,你与那杨浩的关系,可比我近多了,他还是你孙儿的师父,就是向着也该是你向着他吧?”

贺若弼脸腾的一下红了,梗着脖子粗声道:“老苏!你说什么呢!我可是不想让贺若兰那小子继续认杨浩为师了,论年龄贺若兰比杨浩还大一些呢”

“嘿嘿,你这老小子,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威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而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贺若弼大怒,振臂而呼:“苏老匹夫,休得讥讽于我!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苏威当仁不让,讥笑道:“这可是在我家!信不信我喊仆从把你这副老骨头扔出去?”

“哇呀呀,老匹夫,看我一拳打死你!”

眼见两人越吵越厉害,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袍老人终于开口了:“好了好了,别吵了!我是来躲清净的,这下倒好,没被别人烦死,却快被你俩烦死了!还有完没完?”

苏威听到青袍老人的话语,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贺若弼火气也收了收,不甘心嘟囔道:“是老苏出言不逊在先的”

青袍老人叹了口气,瞪了贺若弼一眼。

贺若弼讪讪住口。

苏威见青袍老人神色有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望着青袍老人,诧异道:“昭玄,你可是还在担心豫章王?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避而不见呢?”

青袍老人不想在两人面前过多谈论杨暕,转移话题道:“豫章王事我却是在想咱们这般谋划骁果右军,到底做对了没有”

苏威惊讶道:“将杨浩赶出骁果右军,不是咱们一早就做好的打算吗?又如何会错了呢?”

青袍老人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小看了杨浩呢?”

一旁的贺若弼忍不住道:“老高啊,你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杨浩那小子还有什么能耐,有岂能瞒过我们的眼光?”

青袍老人目含忧虑,缓缓摇头:“辅伯,我觉得你做错了一件事”

贺若弼眉毛一展,诧异道:“我做错了什么?”

青袍老人脸色越来越凝重,吐了一口气,徐徐道:“你不该拦下贺若兰的,不然,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探探杨浩那边”

贺若弼脸色有些难看,讪讪道:“有这必要吗?”

“有!”

青袍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无比肯定地说道。

“你们想,能缔造出骁果右军的人,又怎么能以常理视之?辅伯,如果是你,你能在十四五岁的弱冠年纪,做到他那样的功勋吗?”

“呃”

贺若弼闻言一愣,仔细往深里一想,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和阅历,犹觉得骁果右军不可思议,如果换成自己年少之时,简直不敢想象!

青袍老人自嘲一笑,继续说道:“呵呵,连我都大意了,因为他的年龄、身份,下意识忽略了他的真实才能”

“真正值得我们关注的,不是骁果右军,而是杨浩此人啊!”

听完青袍老人的话语,苏威和贺若弼都不由一震,眼中露出凝重的神情来。

如青袍老人所说,他们似乎的确轻视了杨浩!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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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婚在即(中)

延康坊。

位于西市东南,纵横交通极为便利,更贴近繁华闹市,吸引了许多豪商、世家权贵在此坊建宅辟院。其中大隋司徒、楚国公杨素的府邸就在此坊。

延康坊的西南隅,一座肃穆幽深的宅院,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

此宅院便是杨素府。

正门正中,巨大的牌匾上书“楚国公府”四个大字。

因西征期间,坐守东都,辅佐太子杨昭有功,杨素被皇帝杨广改封为楚国公,故杨素府邸从原先的越国公府,改为了楚国公府。

宅院两侧都植有高大的树木,尤其是西侧两棵数丈长的巨大枣树,挂满了红绿相间的果实。此时正是枣树成熟的时节。几个稚童在树下仰着头看,其中一棵枣树忽然一阵抖动,硕大的枣子从树上簌簌落了下来,引得树下的几个稚童一阵欢笑。

“元丰,元丰你小心点儿,快些下来吧!”

宇文如意顾不上捡掉落下来的枣子,而是踮着脚,紧张地朝树上喊道。

只见树上一阵枝叶摇动,一张略带顽皮的小脸从树叶和枣子中间闪了出来,朝着树下的宇文如意嘻嘻一笑:“不要紧,我没有事”

原来枣树上还有个人!不是杨元丰,又是谁?

杨元丰在枣树上一边与宇文如意说着话,一边朝树下望了望。一看之下,顿时焦急喊了起来:“哇哇!如意,快点捡枣子!你看,李二和秀宁都捡了好多了!不行,我下去帮你!”说着人滋溜一下从枣树上滑了下来。

“哎,你小心点!”

宇文如意不由一声惊呼。

小姑娘早已经不复去年的青涩模样,身量长开了不少,眉眼细致处,依稀能看见几分她母亲的影子,端的是一个美人胚子!

反而是杨元丰却是与去年相差不大。

这也容易理解,七八岁的年纪,小女孩总是长得比男孩要稍微快一些。

“哇!好多枣子!”

另一边两个与宇文如意和杨元丰差不多年纪的稚童,正蹲在地上,开心地捡着枣子。不一会,两个人拉起的衣襟里,已经快装不下了。

“二哥我装不下了”李秀宁娇嫩的声音传来。

李世民拼命抓住地上滚动的枣子,头也不抬地说道:“那你使劲装啊。”

“李二!不许抢我的枣子!”

杨元丰听到李家兄妹的对话,不由大怒。

李世民抽了抽鼻子,鄙夷看了杨元丰一眼,鼓着腮帮子朝树下努了努嘴,淡淡道:“喏,地上不是还有很多吗,你自己去捡呗”

杨元丰大叫道:“大枣都被你捡走了,剩下的都是小的,还不甜,我偏要你怀里的那些!”

李二嘿嘿笑了两声,摇头晃脑道:“这都是我捡的,我才不给你呢!”

“你你你胡说八道!”

杨元丰又气又急,却偏偏嘴巴说不过李二,急得都快哭了。

宇文如意皱着细眉,望着李二,心里面也有些不高兴。这些枣子都是杨元丰摇下来的,而且这枣树也是杨家的,李二凭什么不劳而获?

小孩子就是这样,前一刻还和和睦睦在一起玩耍,转眼间就看彼此不顺眼了。七八岁的年纪,最是长心眼的时候,私欲、占有欲开始慢慢成型的时候,往往情绪也最极端,最容易莫名烦躁。

此时杨元丰与李二之间,便是这样的情景。

李二吸着鼻涕对杨元丰说道:“你想要大枣,那就再爬上去摇一些下来呗,我在下面替你守着”

杨元丰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道:“呜呜李二你把枣子还给我呜呜呜这是我家的枣树呜呜”

李二被杨元丰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居然先哭了。杨元丰比他还大一岁,而且这还是在杨家门前,若是因此招来了大人,恐怕对自己不利。

李二察觉到不妙,小眼睛一转,转身就要拉着妹妹李秀宁离开。

就在这时,杨家大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美妇人在两个婢女的带领下,急匆匆冲了出来。

“小郎君在那儿!”

其中一个婢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杨元丰的所在。

“娘亲,李二他欺负我!呜呜呜他抢我的枣子”

杨元丰看见美妇人,哭得更加厉害了。

美妇人疾步来到杨元丰身边,脸色凝重看了看几个孩子,轻轻将儿子从地上拉起来,柔声道:“元丰,快起来”

“娘亲!”杨元丰泪眼朦胧,扑进了母亲怀里。

李二暗叫不妙,眼珠一转,冲到了美妇人和杨元丰面前,装作无辜道:“呀!元丰你怎么哭了?我替你捡了好多枣子呢,都给你我先回家了,明天再找你玩!再见!”

李世民忽然将衣襟放下来,满满一大兜枣子,哗啦啦滚了一地,全倒在了杨元丰面前。

“秀宁,我们回家吧,娘亲要喊我们回家吃饭咯!”

说完拉起妹妹李秀宁的手就跑。

“二哥,你慢点我枣子都掉了”

李秀宁被李二拽着,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衣襟里的枣子登时撒了一些,心疼的小姑娘娇呼出来。

李二朝妹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走!”

两人匆匆离开了。

杨元丰被李二突然的举动搞懵了,都忘记了哭泣,低头看看脚下四散的枣子,又抬头看看娘亲,满心的委屈却无从说起,只能望着美妇人,哭丧道:“娘亲李二他”

美妇人叹了口气,轻轻抱着杨元丰,悲伤道:“元丰,你大父去了!”

杨元丰陡然听到祖父逝世的消息,愣愣望着母亲。

“大父”杨元丰喃喃叫了一声,整个人忽然向后倒了下去。

“元丰!你怎么了?”

娘亲的声音忽远忽近,杨元丰只觉得天旋地转,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快让我看看,还有多少枣子”

李二拉着李秀宁跑出了好远才停下来,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没有人追上来后,立刻拉着妹妹的衣襟要查看枣子。

“呼呼还有好多呢二哥,你看!”

李秀宁喘着气,小胸脯剧烈起伏着。

李二两眼放光,从妹妹怀里拿了一枚枣子,用力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扔进了嘴里。

咔嚓!

“哇!好甜!嘿嘿”李二吃着枣子,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李秀宁看着李二两手空空,不由喜道:“二哥,你的枣子都没有了,我把我的分给你。”

李二闻言,眼睛里闪过心动的神色,不过心中一动,忽然说道:“这些都是你捡的,我我不太喜欢吃枣子你自己留着吧”

李秀宁惊讶看着正在不住擦口水的李二,疑惑道:“二哥不喜欢吃枣子吗?”

李二舔了舔嘴唇,努力坚强道:“呃,我只吃一颗两颗三颗好了!”

“好啊好啊,我给二哥挑!”

“嘿,不用,我还是自己挑吧。”

“嘻嘻,枣子真甜!”

“唔,真甜秀宁,回家之后,你可不要跟娘亲说我把杨元丰气哭了,知道了吗?”李二嘴巴里塞着一颗大枣,口齿不清的叮嘱妹妹。

“为什么呀?”李秀宁好奇道。

“要是说了,咱们就不能出来捡枣了。”

“哦,那我不说。”

两个小人影渐渐走远。

许国公府。

“父亲”

“杨素死了。”

宇文化及从外面赶来,对着书房中的宇文述禀报道。宇文述浑身一震,长眉抖了抖,最终长长叹息了一声。

太极殿。

杨广埋首处理奏折中。辽东越来越危急,高句丽人像是疯了一样进攻隋军。另外,洛阳往涿郡的运河已经开始疏浚,各种事务纷杂从地方汇报上来。

尚钦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声有些大。

杨广微微皱眉,抬头。

尚太监来到杨广身边,颤声道:“陛下,杨司徒他仙去了!”

杨广手一颤,朱笔在一份调集粮草的奏折上,留下了一个大红点。

猩红刺目。

大业二年,八月二十三日。

在整个大兴城都注目着大婚在即的秦王杨浩的时候,大隋的重臣,上柱国、司徒、楚国公杨素去世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杨素比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多活了一个月整!但是他的逝去,对整个大隋、对皇帝杨广,却是一般无二的意义重大而深远!11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婚在即(下)

“杨素死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播到了大兴城各个世家当中。一时间,无论是政见与其相左的同僚,还是纯粹无关紧要的看客,很多人都为之震惊、感慨和怅然若失。

杨素不仅是弘农杨氏的标志性人物,在天下世家心中,更是具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甚至可以这么说,大隋的建立、杨坚父子江山的稳固,都离不开杨素的鼎力支持。杨广即位之后,所做的每一项改革,修驰道、建粮仓、辟运河、开科举、征讨林邑吐谷浑,背后都有杨素默默的付出,替皇帝主持大局。

“古往今来,人臣之楷模,莫有能出其右者!”

青袍老人在自己宅院听到了杨素去世的消息之后,哀声长叹了一声。不管彼此立场如何,面对杨素,他自愧弗如。

“老爷,骁果右军皇甫将军求见。”老仆悄悄走进了院子,细声说道。

“不见!让他回去吧。”青袍老人背影有些落寞。

“呃”老仆人神情犹豫了一下,被青袍老人看在眼里。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青袍老人皱眉道。

“皇甫将军说一定要见到老爷,而且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青袍老人摆手打断,道:“带我传给他一句话,稍安勿躁,宜静不宜动!”

“是!老奴知道了。”

老仆人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前院的客厅。

皇甫谌听了老仆人的传话,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最终怏怏离开了。

离开了青袍老人的宅院之后,他并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转过了一条街道,来到了一条安静的小巷里。

小巷中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

“王爷”皇甫谌来到马车旁边,朝着马车内恭敬道。

“他不肯见你吗?”

杨暕生硬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皇甫谌苦笑了一下:“老大人只让人传话给我,说稍安勿躁,宜静不宜动。”

“狗屁!”

杨暕听到这句话,忽然勃然大怒,低声咒骂起来,“我已经忍了很久了,竟然还要我忍?硬生生把杨浩从什么都不是忍成了秦王!我”

杨暕英俊的脸,因为剧烈生气而涨红,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皇甫谌闻言,立刻附和道:“是呀,王爷,那杨浩即便成了秦王,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嗣王,哪里比得上王爷高贵?如今骁果右军已经掌握在咱们手里,我们何须看别人脸色?”

“你的意思是”杨暕神色不定的望着皇甫谌。

皇甫谌似乎从杨暕的态度中得到了鼓励,精神一振道:“王爷,我虽然当了骁果右军的统领,可是且不提那个讨人厌的秦叔宝,就是骁果右军中的大小武官也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如何能替王爷掌控此军呢?”

杨暕听着皇甫谌的话语,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皇甫谌察言观色,继续说道:“现在骁果右军当中,所有的中低级武官都是杨浩遗留下来的,我觉得是时候出手,彻底掌握骁果右军为王爷所用了!”

“你想怎么做?”杨暕眯了眯眼睛。

皇甫谌振奋道:“当然是将所有的军中骨干替换掉!不管是校尉,还是队正、伙长、什长什么的,全部都撤换掉!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就用骁果右军的军中比试的规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杨暕皱眉道:“不过,若是引起了军中哗变”

皇甫谌笑道:“那岂不是更好?正好可以依军法从重处罚他们!当初赵行枢不就是这么被杨浩杀掉的吗?我们也可以把这招用在秦叔宝身上”

杨暕闻言眉毛一扬,心中颇为所动。皇甫谌说的骁果右军内部忠诚问题,正是他所担心的,听上去皇甫谌的建议倒是一个万全之策。

“骁果右军中有不少武艺出众的将士,比如那个秦叔宝,不可掉以轻心。”杨暕想了想,还是叮嘱道。

皇甫谌笑道:“王爷放心!我找的都是世家里的各中好手,绝不会出问题!至于那秦叔宝,我巴不得他挑战我呢!我是主将,他是副将,若是他不知好歹,拿他杀鸡儆猴最好不过了!”

杨暕点点头,终于放心下来。不过转念想到一墙之隔的老师的态度,心中又不由一阵郁闷和烦躁。

“回府!”

杨暕的面孔消失在车帘后面,须臾,马车里传来了他略带恼恨的声音。

秦王府。

杨浩刚从阿姐永丰公主那里出来,穆离在院门外等着他。

方才永丰公主和阿秀、小鸾两婢拉着他,非要他试穿新婚的衣服,杨浩无法回绝,只好任听摆布当了一回模特,直到三女满意了,才脱身出来。

“王爷,叔宝大哥传信回来了,说骁果右军将士都已经归营了,而且右军别院也快完工了,不过陆续有将士也想要搬进右军别院,被皇甫谌否决了”穆离对着杨浩汇报道。

杨浩静静听着骁果右军的消息,没有什么表示。

到目前为止,皇甫谌所作的事情还没有超过他的底线,轻松的同时又略有些诧异。

只听穆离话音一转,又说道:“叔宝大哥还说,皇甫谌决定要在骁果右军发起一次军中比试,借此检验将士们的操练成效”

“嗯?你说什么?”

杨浩微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妥的感觉。

穆离愣道:“军中比试啊,会不会是王爷之前搞的那种”

杨浩摇了摇头,心道皇甫谌绝不会那么简单,一定又是针对骁果右军的!有必要叮嘱秦叔宝几句,免得中了皇甫谌的奸计。

于是杨浩返回了书房,亲自书写了一封信,让穆离送去骁果右军。书信中无非就是提醒秦叔宝皇甫谌所图,勿要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

望着穆离快马离开了,杨浩才松了口气,心中默默猜测着皇甫谌此举的用意。

“如果真是军中比试,我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右军将士我还是清楚的,经过之前数月的磨炼,皇甫谌不可能找到那么多更优秀的将士替代他们,我只担心背后有什么阴谋”

杨浩对骁果右军有充分的信心,这支军队是他完整缔造出来的,能打败它的,一定是比它更强大的军队!这也是他为何放心让皇甫谌进入骁果右军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杨广的圣旨和心意。这是杨浩目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拒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右军惊变(一)

二十四日,杨素去世的第二天,杨广追封杨素光禄大夫、太尉,赠谥号为“景武”,而且为其罢了早朝。当日,亲率文武百官到杨府吊丧,一时间门庭若市,全城轰动。

杨浩带着穆离前去吊唁的时候,皇帝杨广已经离去,杨府仍是人头攒动。两人穿过前院,来到了杨素停灵之处。

杨玄感为长子身着斩衰,领着杨素诸子答谢前来吊丧的众人。

杨浩还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杨玄感,对方三十多岁,精干英武,很有威严的样子,给他留下来很深的印象。去年曾被他打过屁股的杨元丰,则神色凄伤地跟着父亲杨玄感,端端正正跪在地上。

杨浩从杨家仆从手中接过香火,替杨素上了一炷香。

“谢过秦王殿下。”杨玄感轻轻俯身致谢。

“节哀。”

杨浩回了一礼,缓缓退出了灵堂。

刚出了灵堂,迎面遇到宇文述和儿子宇文化及一群人走来。杨浩微微一愣,朝对方点头致意。宇文述亦是点头回礼,宇文化及目光在杨浩身上停留了片刻,双方错身而过。

错身而过的刹那,杨浩察觉到宇文化及身后一双目光凝视着他,讶然望去,只见到一个白衫的娇俏身影猛然转身回去,紧紧跟随着宇文化及去了。

“是她。”

杨浩不由一呆,心里升起一阵异样感觉。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见过秦王。”

出了杨府,杨浩正等着穆离带着马车过来,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温煦的招呼。这个声音陌生而且有些苍老,杨浩讶然转身。

“咦您是昭玄公?”杨浩仔细辨认了一下,终于认出了眼前的青袍老人,乃是他在苏家曾有一面之缘的太常卿高熲。

“呵呵,秦王好记性,居然还记得老夫!”高熲呵呵笑道。

杨浩恭敬道:“昭玄公是长者,小子岂敢失礼!”

高熲望着杨浩微笑道:“秦王仁厚,有乃父遗风!幸甚!”

“长者谬赞了!”杨浩谦虚了一句。

高熲一脸笑意望着杨浩,不住点头,感慨道:“上次见秦王,一次是在苏家,秦王力退了吐谷浑世子的护卫,另一次是在廷宴上,秦王击败突厥王子咄吉,老夫已经足够震惊了!没想到比起个人武艺,秦王的治军才能更让人钦佩!真是令人击节而赞啊!”

杨浩没想到对方还挺关注自己,不由与其客气了几句,简单交谈之后,才告辞离开。

“王爷,刚才那位老大人眼光倒是不错,连他都知道王爷功勋卓著”穆离眉开眼笑,不无感慨的说道。

杨浩好笑道:“人家只是当面阿谀之词,你却当真了。”

穆离惊道:“有吗?那位老大人看着也不像奸诈之人啊,我觉得他说的很真诚啊。”

杨浩笑了笑,不与穆离争辩,坐上马车后,返回了秦王府。

龙首原,骁果右军驻地。

皇甫谌召集了秦叔宝在内的高级武官,下令全军将士在训练场集结。

秦叔宝早知道皇甫谌的意图,就在今天早上,军营中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知道皇甫谌忍不住了,想要拿军中比试做文章,不由冷笑了一下,按照他所说的,召集了全军将士。

“所有的校尉官,出列!”

果不其然,皇甫谌第一句话便是充满了挑衅之意。他的身后跟随来了二十几个面色不善的青年,虽是穿了骁果军的军服,但是无一人识得。

听到皇甫谌的话语,张德其、沈光等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秦叔宝,待得到后者点头示意后,才互相一眼,站了出来。

皇甫谌见状,心中大恨,更是坚定了将骁果右军内部武官全部清洗掉的决心。如此一支不听自己指挥的骁果右军,纵使自己身为折冲郎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傀儡!

“秦叔宝!此奇耻大辱,我必百倍、千倍偿还与你!”

皇甫谌强忍着怒火,想到接下来秦叔宝等人的下场,才堪堪忍住没有当场发作,待怒气平息了一些后,阴沉道:“本将军奉圣命掌管骁果右军,还不知道你们这些校尉官合格与否,今日比试只看你们的本事,可不要令本将军失望!”

众校尉惊讶互望了几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秦叔宝悠悠站了出来,皱眉道:“皇甫将军,你是要各营的校尉参加比试?”

皇甫谌冷哼了一声:“不错!”

秦叔宝又问:“敢问将军,不知道是谁与他们比试?”

皇甫谌指了指身后的青年,冷笑道:“自然是我招募来的这些人。”

秦叔宝目光闪了闪,盯着皇甫谌,沉声道:“皇甫将军恐怕有所不知,骁果右军的军中比试规则,却是从最低的将士开始挑战,赢了军士,才可以挑战什长、伙长、队长,然后才是校尉”

皇甫谌冷冷望着秦叔宝,不说话。

他身旁的一个青年却是站了出来,高喝道:“秦叔宝,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这些人,要么是出身千牛备身,要么是各军府的校尉官,难道还没有资格挑战骁果右军的校尉?”

秦叔宝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都是大有来历之人!”

“哼!”

几个青年脸上露出了倨傲的神情。

皇甫谌望着秦叔宝,阴恻恻道:“现在你不怀疑他们的挑战资格了吧?”

秦叔宝摊摊手,淡淡道:“既然皇甫将军有备而来,我当然无话可说。”说完往后退了一步。

“姚兴,原左御卫校尉,你们哪个上?”

皇甫谌身边一个高大的壮硕青年站了出来,目光扫过骁果右军众校尉,傲慢地问道。

“我来!骁果右军七营校尉,沈光,请赐教!”

沈光忍不住大吼一声,第一个站了出来。

姚兴上下打量了沈光几眼,皱眉道:“你才几岁?我不欺负少年郎,速速退下!”

沈光大怒道:“你管我几岁!胜得了我再狂傲不迟!”

“嘿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尽管放马过来!”

见沈光针锋相对,姚兴也起了火气,柔身而上,就与沈光战成了一团。

甫一交手,姚兴便震惊地发现,面前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武艺丝毫不差,攻守间法度森然,极是难缠。

两人战了几十招,拳脚砰砰作响。

“咦”

“这骁果右军的小校尉武功不弱!”

“是呀,竟然与姚兴打了平手!该不会是姚兴这些日子以来,都把力气用来了女子肚子上了吧,疏忽了武艺,这才让一个少年坚持了这么久”

“哈哈哈哈,徐兄说的过分了啊!小心姚兴找你拼命!”

“哈哈哈”

皇甫谌一方众人看得大为惊讶。不过众青年也只是略微惊讶而已,很快就拿姚兴调侃起来。相比之下,皇甫谌的面色反而显得格外严肃。

“该死!姚兴这货怎么回事?连一个小小校尉都搞不定?”皇甫谌暗暗恼火着。

事关他对骁果右军的清洗计划,第一战必须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本来挺放心姚兴出战的,结果竟然被沈光纠缠住了这么久!

“沈光这小子又进步了!打得真不错!总算没有丢咱们骁果右军的脸面!嘿!”

“是呀是呀,起码短时间内,输不了了!”

“秦将军,你觉得小沈光能赢吗?”

有人歪头问秦叔宝。

秦叔宝看着战斗中的两人,只说了一个字:“能!”

骁果右军众喜。

“沈校尉威武!”

“打败他!”

“扬我右军军威!”

训练场本来只有几个人在替沈光呐喊,很快上万右军将士都参与进来了,齐声高呼着,声势极为吓人。

皇甫谌等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声势,不由脸色变了变,脸上的轻松调侃之色,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凝重和震惊。

“嘶怎么回事?”

“好可怕!”

场上战斗比试中的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沈光自然对此毫不意外,当即精神一振,拳脚更加虎虎生威。

反之,姚兴那边却是心头狂跳,渐渐被骁果右军将士的声势影响,手脚上略微有了一丝凌乱。

如此一来,本来伯仲之间的比试,因为姚兴注意力的分散,还有沈光的振奋,登时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面,姚兴渐渐只能bp应对沈光的进攻,脚步越来越朝后退。

“不好!姚兴要败了!”皇甫谌那边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果然,话音未落,姚兴被沈光一个欺身,抓住了胸前的衣襟,然后狠狠一个背摔,被沈光骑在身上压制在了地面上,动弹不得。

“承让了!”

沈光做了一个锁臂击打对方后颈的动作,才松开了被钳制住的姚兴,轻轻跳到了一边。

“沈校尉威武!”

“沈校尉赢啦!”

骁果右军这边爆出了惊天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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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兴居然输了!”

皇甫谌脸色非常阴沉,而那些前来挑战的世家子弟也面面相觑。姚兴在他们当中绝对算是武艺中上之流的,但是却输在了骁果右军一个少年校尉手中,太不可思议了!

“难怪能西征中立下偌大功劳,骁果右军果然不可小视!”

即使以世家子弟的高傲,他们也不由对骁果右军生出了忌惮之心。

“牟万忠!”

皇甫谌忽然大喝一声。

“在!”

一个洪武有力的声音响起,只见皇甫谌身后闪出了彪悍男子,铁塔一般壮硕的身子,一身肌肉如同盘龙纹起,一看就是极具爆发力的武者。

皇甫谌见牟万忠站了出来,心中略一轻松。

原本他准备用牟万忠来挑战秦叔宝的,但是首战即负,却容不得他思考那么多了,眼下要紧的是不能连败了,否则自己提出的这场军中比试,非但不能打压杨浩的嫡系,反而沦为骁果右军的笑柄,这是皇甫谌不想看到的。

“哼!牟万忠天生的武材,要不是出身不好,以他以一敌百的武力,早就在大隋军中飞黄腾达了!不过祸兮福所倚,这次投靠了王爷,却是他的机缘福分到了!若是这次能立些功劳,我也未尝不可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

皇甫谌对牟万忠的武艺非常放心,如果放开来打,就算他自己都未必能稳赢他,可见其武艺天赋之高。

“我来!”

骁果右军这边,一个精瘦的汉子走了出来。

秦叔宝讶然望了过去,发现是夏良,心中一动,眉头微紧,旋即与夏良眼神对上,才轻轻点了点头。

“骁果右军,夏良,请赐教!”夏良冲着牟万忠抱拳道。

牟万忠看了夏良几眼,忽然咧嘴笑道:“你要跟我打?就你这小身板?”

夏良点头道:“没错!不过刚才他们拳脚已经比过了,我却想与你比比兵器,不知道你敢吗?”

牟万忠大怒:“找死!某如何不敢!”

“如此甚好!”

夏良哈哈一声长笑,取下了背后的长枪,走到场地中央,摆出了一个严密的防守姿势来。

牟万忠快步返回,从一个同伴手中接过了一柄长刀。

“不要留手,生死不论!”

皇甫谌盯着牟万忠的眸子,用极低的声音咬牙切齿说道。

牟万忠先是一愣,然后舔了舔嘴唇,眼睛似蒙上了一片血红般,残忍笑道:“将军放心!某会一刀把他劈成两段!”

说完大踏步走向了夏良,嗡的一声抡起了长刀,高声道:“我准备好了,你呢?”

夏良看到对方的长刀不由惊讶了一下,牟万忠手中的长刀与大隋军中的制式武器横刀有很大不同,刀身宽厚了许多,刀身长度亦大大增加,而且壮汉手中那刀泛着古朴的冷光,想来也知道是一件量身定制的独特神兵。

虽然牟万忠身材魁梧壮硕,兵器又是如此迥异,夏良倒也没有太多的畏惧,他自有信心能赢下眼前的大个子。

前些日子小道玄开堂授课,指点武艺,他可是没少虚心求教,个人的武艺精进极大。只可惜小道玄却说他天赋有限,加之年龄大了,以后最多能突破到宗师境罢了。

夏良听了却是大喜!

宗师境!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在小道长眼中自己居然有希望突破!夏良非但不气馁,简直喜不自胜!

小道玄告诉他想突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境界之事,玄之又玄,只有在强大压力之下,或者生死之际,方能领悟,跨出关键的一步。

夏良对此铭记于心。

眼下牟万忠是一个绝佳的敌手,就算不能突破,想必也能让自己感悟良多,因此夏良心中兴奋多于对牟万忠的恐惧。

武者便是这样,以武为道,心中有了道,便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请!”

夏良浑身气血涌动,双手持枪,战意高昂地望着牟万忠。

“咦!”

牟万忠心中真正惊讶了一下,连他都感受到了夏良身上散发出来的纯粹战意。面对他,很少有人能爆发出如此高昂的战意。

这是真正让他惊讶的地方。

“这个夏良有点强,不过我更强!”

牟万忠眼睛变得猩红起来,嗜血的战意从身上弥漫开来,一步跨出,几乎横跨过一丈的距离,瞬间来到了夏良身前,狞笑一声,长刀挥斩而出!

“好快!”

夏良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如此敏捷,来得如此之快。

“哈哈哈哈,吃我一刀!”

牟万忠纵声长笑,刀气如雷似电,狠狠朝夏良卷去!

夏良屏气凝息,斜跨一步,长枪却是反挑向牟万忠的长刀。

正面迎击!

“来得好!”

牟万忠大叫一声,气势磅礴,一刀斩在了夏良的长枪上。

当!

夏良只觉得手掌一麻,长枪几乎脱手而飞,心中大为骇然!

“好强的力量!”夏良震惊望着牟万忠。

“嘿嘿!”

牟万忠大笑着,脚步不停,长刀再次挥洒。

夏良不敢轻视,长枪继续横挑,身体却飞一般后退。

方才牟万忠趁他不备欺近了身前,占了先手,对他很不利。唯一扭转的机会,便是尽量拉开距离,才能发挥长枪的优势。

“想逃?”

牟万忠一眼便看穿了夏良的打算,摇头笑了笑,信步而行,看似轻松至极,却是始终不离开夏良身前三步的距离。

夏良腾闪挪移,却怎么都摆脱不了牟万忠的纠缠,情况十分被动。

“糟了!”

“夏大哥被缠住了!”

“这该如何是好?对方擅长近战,恐非夏大哥所长啊!”

骁果右军这边也看出了夏良的窘困,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紧张地盯着场上战局的变化。

“呼终于出了一口气!”

“牟万忠果然凶悍!这一场应该能赢下了!”

皇甫谌那边世家子弟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

场上两人的战斗还在继续,牟万忠信步而走,长刀游刃有余,几乎每一刀都能把夏良震退几步,要不是对方枪法有些神奇,恐怕早已经落败了。

实际上,夏良虽然还未落败,但是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了招架之力,几乎被牟万忠一路追杀,仓皇而退。

“我赌牟万忠十招之内必胜!”

世家子弟中一个青年微笑着,信誓旦旦说道。其余同伴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夏良看上去不仅脚步凌乱,而且气息也渐渐不稳了,不光虎口绽裂了,连嘴角都有鲜血溢出,与牟万忠的轻松自如形成鲜明对比。

“废物!”

皇甫谌笑了笑,转头冷冷看了秦叔宝一眼,挑衅之意甚为浓烈。

秦叔宝根本没注意到皇甫谌的挑衅,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夏良,一脸的凝重。

“秦将军,要不这局我们认输吧?”

萧铉忍不住在秦叔宝身边说道。

杨浩离开了骁果右军之后,萧铉的身份很尴尬,皇甫谌不止一次的拉拢他,他都拒绝了。毕竟他与杨浩合作良久,与右军众将士关系也都非常好,陡然间让他倒向豫章王杨暕,他还做不到。皇甫谌虽然不悦,不过看在萧铉的家世背景上,倒也不敢造次。萧铉努力维持右军内部的平衡,心力交瘁,但杨浩系与豫章王系之间的冲突还是发生了。

“是呀,夏大哥好像坚持不住了!牟万忠太强了,绝对实力远远高出了夏大哥!”沈光等人也目露忧色的说道。

秦叔宝握着拳头,目光闪了闪,到了嘴边的认输话语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当然看得出来夏良处在绝对的下风,但是除了表面上的狼狈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别人不曾留意的细节夏良眼神中不曾有半分怯意,甚至还越来越亮!

“老夏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赢,不过若替你认输,你定然不会甘心此番恶战,希望我没有看错”秦叔宝心中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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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右军惊变(五)

秦叔宝驰马出了骁果右军。

他确实要回秦王府找杨浩,今日皇甫谌所为,明显是针对骁果右军,自己虽然强硬回击了皇甫谌,但是难保皇甫谌不会狗急跳墙,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杨浩叫他谨慎应对,他已经做到了,不然的话,他甚至连皇甫谌叫嚣的军中比试都会直接回绝掉,也自然不会有后面张德其被偷袭的事情发生。

“皇甫谌想的是,用自己的人撤换掉骁果右军的校尉官,以便彻底掌握骁果右军,这歹毒心思却不是我能容忍得了的!”

秦叔宝一边恨恨想着,一边催马加快了行进速度。

出骁果右军驻地之前,他匆匆跟夏良等人交代过几句,而且又有萧铉、段彦宏等人在营中镇守,皇甫谌绝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自己才放心返回秦王府。

“驾!”

一人一骑很快化作一溜烟,消失在了龙首原的行道上。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段彦宏进了皇甫谌的大帐之后,便一直盯着皇甫谌的眼睛,沉声问道。

皇甫谌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段彦宏,缓缓摇头,笑着说道:“段兄弟,你说错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们要做什么!”

段彦宏目光闪动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皇甫将军,骁果右军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碰!

却是皇甫谌神色狰狞,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案桌上!只见他眼球充血,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暴怒道:“我轻举妄动?难道非要秦叔宝一刀宰了我,你才满意了?今日秦叔宝给我的羞辱,我必让他用命来偿还!”

段彦宏沉默了一会,才抬头看了皇甫谌一眼,吐声道:“你想怎么做?要知道秦叔宝说的没错,你虽是骁果右军的主将,可是这件事传到圣上那里,最多就是军中的小摩擦而已,秦叔宝最多不过被训斥几句,你又能如何?”

皇甫谌脸上的讥笑神色一闪而逝,冷笑道:“段兄弟未免太天真了吧,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只需要段兄弟配合我一下”

段彦宏沉声道:“你要我如何配合你?”

皇甫谌诡异笑了笑,附耳与段彦宏低语了几句,然后得意地看着段彦宏。

“什么!”

段彦宏却是脸色大变,惊恐道:“不行!万万不可啊!你不了解杨浩!事情一旦败露,恐怕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皇甫谌冷冷道:“不劳段兄替我担心!而你背后有段家、段尚书,甚至豫章王都会庇护你,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彦宏拉住皇甫谌衣袖,急切道:“段将军,你不了解杨浩为人,若是我们动了骁果右军的人,后果不堪设想啊!之前赵行枢便是如此”

皇甫谌一甩衣袖,不悦道:“你不要拿那个废物跟我相提并论!况且我这次本就是要与杨浩过招,事若成功,杨浩连秦王的爵位都保不住,如何跟豫章王斗?你尽管放心好了!”

“可是”段彦宏欲言又止。

皇甫谌一摆手:“没有什么可是的!段兄,你只需要配合我把刚才动手伤人的校尉等人抓起来便是!”

段彦宏内心挣扎万分,一直沉默不语。

他久在骁果右军,却是比皇甫谌看得清楚,杨浩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一个不好便会满盘皆输!只可惜自己身为段家子弟,堂叔段文振让皇甫谌带给他的书信,一切但凭听从皇甫谌吩咐,却是让他苦不堪言。

皇甫谌冷冷看着段彦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阴沉道:“怎么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能不相信豫章王、还有你堂叔段尚书?”

段彦宏无言以对,内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来骁果右军了。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张德其和一营的那些将士,不会做出对骁果右军不利的事情的,你又如何扳倒杨浩呢?不止这些将士,整个骁果右军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段彦宏尽最大努力,试图打消皇甫谌对骁果右军、对杨浩的不怀好意。

“够了!”

皇甫谌摆手打断了段彦宏,阴狠道:“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听我摆布,哼,天底下哪有不怕死的人!况且我还有许多比死都难受的手段,自然会让他们屈服。比如你,谁能想到杨浩倚重的左膀右臂会为了家族,而背叛他呢?”说完一脸戏谑地望着段彦宏,神情说不出的讽刺。

段彦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无比苦涩,颓然道:“好吧,我听你的。”

“哈哈哈哈,这样就对了嘛!放心吧,你以后会感激我的,投靠豫章王会给你、给你们段家带来无上的荣耀!”

皇甫谌哈哈大笑,亲昵的拍了拍段彦宏的肩膀。

段彦宏心中五味杂陈,勉强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皇甫谌哪管段彦宏的心情,只要能配合自己的行动便行了,当即拉着段彦宏细细说了一遍,要如何这般这般。

段彦宏听了,心思沉重的答应下来。

“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去一营抓人”

皇甫谌身边除了那二十多人的世家子弟,还有一个亲卫骑兵小队,大约有百余人,以这些亲卫的阵势,缉拿数十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况且再有段彦宏在旁助力,应该会手到擒来。

“好。”

段彦宏硬着头皮答应了。

与皇甫谌达成合意之后,他心中便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与杨浩为敌,与骁果右军为敌,简直太疯狂了!只可惜他人微言轻,别说皇甫谌不会听他的,就是在段家,他都没有一点话语权,已经升任兵部尚书的堂叔段文振是绝对不会听取他的意见的。

皇甫谌立刻召集人手,准备了一番之后,在段彦宏的引领下,杀向了骁果右军一营驻地。

秦叔宝赶回秦王府的时候,杨浩却不在家。丑奴等人见秦叔宝忽然回来了,也很惊讶,告诉秦叔宝,杨浩应太子之约去了开化坊的杨广旧宅。

秦叔宝等不及杨浩回来,得了消息之后,直接去了开化坊旧宅。

杨广在开化坊的旧宅,一直保留着。汉王杨谅n失败之后,被削爵为民,被杨nn置在了此坊,平时自有内官监视着,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太大n。

杨浩与太子杨昭突然来这旧宅,却是因为杨谅生病了,两人一同来看望。

秦叔宝不好冲进去,只能等在旧宅外面,与守候着马车的小石头,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心中却是想着骁果右军的事情。

守门的太监已经去汇报了,杨浩现在应该知道他来了,只是还没顾上来见他,秦叔宝心情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旧宅内,杨昭和杨浩并肩从庭院深处走出来。

“今天殿下的气色稍微有些差,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杨浩不是御医,但是真气的天然特性,让他对人的精气神状态感觉尤为敏感,只看了几眼,便看出杨昭相比几日之前有些疲累。

杨昭闻言一愣,叹道:“被你看出来了,这几日确实有些忙碌,父皇对辽东头疼不已,我又岂能袖手旁观?稍微帮忙处理一些政事”

杨浩皱眉道:“辽东?高句丽人还没有撤退吗?”

杨昭苦笑了一下,道:“何止是没有撤退,辽西郡全郡都失手了!父皇想要派大军讨伐,只是现在已经快九月,如果大军出动,很快就要到了冬季,那时候对战事极为不利,我苦劝之后,父皇才稍微打消了此念。不过,即便是明年开春之后再征讨辽东,现在准备起来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提前绸缪一下,非是易事啊!”

说到这里,杨昭忽然眉头一皱,神色疑惑道:“说起来也怪,郭衍在辽东每次要进攻高句丽人,高句丽人都能恰好避开大军锋芒,然后在隋军撤退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冲杀出来,阻击左武卫大军,把握时机之巧妙,太不可思议了!”

郭衍是左武卫大将军,被杨广派到了涿郡征讨辽东,杨浩倒是听过此人的名字,有些印象。

“朝中有n劾郭衍无能,我却不这样觉得。郭衍用兵虽然说不上如何神奇,但总归是不差的,不应该处处被高句丽人压制,实在是想不通啊!”杨昭蹙着眉头,心中疑窦丛生。

杨浩心中一动,随口道:“会不会有内应?”

“内应?”

杨昭闻言眉毛一跳,心中略微一想,不由脸色凝重起来,“这倒是有可能不过,高句丽人如何能安n大隋军队中呢?”

杨浩淡淡道:“未必便是高句丽人做的,说不定,内应就是隋人。”

杨昭吓了一跳,震惊道:“隋人?你是说朝中有人通敌?”

杨浩摇摇头:“未必便是朝中的人,具体什么情况不好说。”

杨昭深吸一口气,忽然焦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要赶紧回宫,提醒郭衍要小心谨慎一些唉,要不是你要大婚,我真想建议父皇派你去辽东,以小七你的才能,辽东平定指日可待!”

杨浩笑道:“殿下谬赞了!”

杨昭叹了口气,又与杨浩说了几句话,便要返回皇宫。

杨浩送杨昭出了宅院,目送其在宫中侍卫和太监的陪护下返回了皇宫。

“王爷!”

秦叔宝见杨浩出来了,神情一喜,迎了上去。

“叔宝上马车再说。”

杨浩见到秦叔宝神色,知道有事情发生,不动声色,和秦叔宝一起上了小石头的马车。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右军惊变(六)

皇甫谌带着人马冲进一营的驻地抓人的时候,情况却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训练有素的一营将士第一时间内,便作出了惊人的反应,即使是在非战备状态下,一听到营门的动静,立刻有数百将士集合了起来,将闯入的皇甫谌等人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一名队正望着皇甫谌,露出了浓浓的敌意。

段彦宏赶紧站了出来,以军司马萧铉需要一营将士的笔录为由,打消了张德其和一营众将士的疑虑,将刚刚接受过医护营治疗的张德其等人带出了一营。

来为张德其医治伤势的是医护营的护士长贺铭儿和林月娥,两女担心张德其的伤势,并不建议张德其四处走动。张德其则觉得萧铉召他做笔录,不会影响什么,便随着段彦宏等人去了。

贺铭儿和林月娥收拾完东西,从一营驻地返回医护营,路上遇到了闻声赶来的沈光、夏良等人。骁果右军各营驻地虽然有分开,但是距离并不远,再加上皇甫谌兴师动众也难以完全避开耳目,是以听到消息之后,沈光等人便急忙赶来一营。

贺铭儿指了指皇甫谌带着一营将士离去的方向,把自己在一营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沈光、夏良等人听到是萧铉和段彦宏找张德其等人做笔录,这才松了口气,真正放心下来。唯有小沈光望着贺铭儿指的方向,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贺铭儿指的方向似乎不是萧铉的大帐方向,旋即想到贺铭儿对军营驻地并不熟悉,可能是随意指的,便没有放在心上。

“段将军,不是说要去找萧司马吗?咱们现在去的方向似乎是中军大帐”

跟随皇甫谌和段彦宏走了一会之后,张德其忽然惊觉他们所去的方向,似乎并不是萧铉的住处,心中微微一惊。

尤其是当他问完这句话后,身边皇甫谌的护卫明显一下子变得紧张了,顿时更让他生疑。

段彦宏吓了一跳,急中生智,解释道:“刚才萧司马赶到中军大帐,刚做完了皇甫将军这边的笔录,是以会在这边”

张德其露出了然的神情,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才跟着段彦宏继续往前走。

皇甫谌暗呼好悬,没想到张德其如此警觉,要不是段彦宏配合,只怕自己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施下去。骁果右军竟是如此的铁板一块,难怪之前的赵行枢会一败涂地,惨遭身死的下场。

“萧司马人在何处?”

张德其进了现在归属于皇甫谌的中军大帐之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帐中似乎不像有人的迹象,不由疑心大作。转眼正好看到段彦宏脸上露出了一丝惭愧的神情,心中一片冰凉。

“段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德其咬牙质问。

段彦宏不敢直视张德其,避开了他的目光。

“给我全部拿下!”

皇甫谌却是一声大吼,指挥护卫们将张德其等人擒住。

张德其只以为是来做笔录,身边只带了几个队正还有其余二十余名将士,而且身上都没带武器,面对突然扑上来的皇甫谌的护卫,哪里是其对手!张德其身边一个队正拼死反抗,却是被之前的那个牟万忠一刀砍翻在地。

张德其自知不敌,下令众人不要反抗束手就擒,只是拿眼睛冷冷望着皇甫谌和段彦宏。

皇甫谌见张德其等人被拿下,心中快意无限,直接令人把他们都带下去了。

“皇甫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段彦宏忍不住问道。

皇甫谌眯着眼睛笑了笑,轻松道:“呵呵,我要做什么,就不用你操心了,你配合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段彦宏一阵无语,再次说道:“总之,我要提醒皇甫将军,杨浩和骁果右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不留后路”

皇甫谌冷冷打断道:“段兄,你说的太多了!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提醒!”

段彦宏长叹了一声,拱手告辞。

皇甫谌看着段彦宏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吐了一口口水。

“愚蠢!”

皇甫谌转身进了大帐,只见张德其等二十余人已经被五花大绑按在了地上。

“不要这么看着我,今天,我皇甫谌既往不咎,要给各位一份极好的前程!”

皇甫谌看了眼怒目而视的张德其,却是笑吟吟开口道。

张德其听而不闻,嘴角鄙夷,连搭腔的想法都没有。方才一进大帐,见到空无一人,他才确定了自己上当了!尤其令他震惊的则是,果毅郎将段彦宏竟然也牵涉其中!

皇甫谌走到张德其身边,示意左右放开张德其,和善道:“你是一营的校尉官张德其,对吧?我这个人喜欢直爽,有一说一,我给你一个选择,投靠豫章王,然后帮我搞掉杨浩和秦叔宝,我可以保你官职连升三等!如何?”

张德其一脸木然,反问道:“如何帮你搞掉杨浩和秦叔宝?”

皇甫谌嘿嘿一笑:“这个简单!只要你作证,杨浩在骁果右军结党营私便可事实上我也没有冤枉他,你想秦叔宝的的确确是杨浩的护卫出身,杨浩经营骁果右军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要说他谋反都是轻的!”

张德其冷笑了一下,不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要我陷害杨将军和秦将军,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跟你合作的。”

皇甫谌脸色一冷:“这么说,你是不想和我配合咯?”

张德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讥讽道:“我张德其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怎么会干这种肮脏事情!你想也休想!”

皇甫谌大怒,铿的一声,抽出一柄横刀,却是一刀扎在了张德其的伤口上,张德其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当场晕过去。

“张大哥!”

“张校尉!”

一营的军士大惊失色,只是被皇甫谌的手下按得死死地,动弹不得。

“哼!张德其,我要你好好看着,机会是如何从你手中溜走的!”

皇甫谌猛地一下抽出了横刀,把张德其疼的全身颤抖,疼痛虽疼痛,但是张德其的站姿反而更坚定、挺拔了许多。

皇甫谌拎着刀,随便走到了一名右军军士身边,然后问了他刚才问张德其的那个问题。

那军士听完问话,抬头看了皇甫谌一眼,就在皇甫谌有所期待的时候,军士突然一张口,一口血痰喷了皇甫谌一脸。

皇甫谌大怒,提刀一刀捅死了那军士,血流满地!

“罗小六!”

张德其悲呼了一声,却被左右两人一脚踢在腿弯,情不自禁跪了下去,然后被两人按在了地上。

“小六!”

其他的一营军士见军士被杀,也都愤恨的望着皇甫谌,怒目圆睁。

皇甫谌擦了擦脸,狰狞了笑了笑,又走向了另一名军士,然后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回答他的仍然是一口浓痰。

咚!

又是一名一营军士倒在了血泊里。

“你们想死是吧,我就成全你们!”皇甫谌像疯了一般,一连杀了数人,只是大帐中死的人越多,张德其和一营军士看他的目光就越发的冰冷。

“你们不怕死是吧,那你们的父母妻儿呢?我不光要杀光你们,还要砂光你们所有的亲人!把他们带下去,不要轻易让他们死了,用尽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皇甫谌挥挥手,让手下将一营的军士分别带了出去。

大帐中只剩下了张德其一人。

皇甫谌望着张德其,阴狠道:“你都看到了,我不介意死多少人,你不听我的,我便只能让你去死!”

张德其胸口剧烈起伏,显示出内心的浓烈情绪,眼睛死死瞪着皇甫谌,血泪长流,道:“若我不死,必取你项上人头,祭奠小六他们!”

咔擦!

皇甫谌一脚踩在张德其的小腿上,将其腿骨踩得粉碎!

张德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

皇甫谌恨恨道:“我杀你如杀一条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嗬嗬嗬”

张德其咬碎了钢牙,满口流血,听到皇甫谌说要杀了他,张嘴嗬嗬呼着气,惨笑道:“我们不一样,你要杀便杀,老子皱一下眉头是你孙子!”

“气死我了!你”

皇甫谌气的大跳,刚想要说什么,张德其却忽然挣脱了左右两人的押解,猛地向前扑去,张开嘴朝皇甫谌咬去。

皇甫谌毕竟是宗师级高手,反应却是比被nbn住张德其快了许多,抬起一脚,飞快踢在张德其的面门上,将他踢飞了出去。

张德其被踢飞后,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皇甫将军,他好像晕过去了”

两人负责押解张德其的护卫赶过去一看,发现张德其已经晕了过去。

“该死!”

皇甫谌心情极差,骁果右军将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怕死,或者说宁可去死也不愿配合自己。

“皇甫将军,那些军士宁死也不开口,又晕死了几个。”

牟万忠等人来到了皇甫谌身边,略有些惊慌地汇报道。骁果右军军士的表现,让他们有些心惊,甚至是胆寒。同为大隋军人,他们也不由有几分同情一营的军士们。

“我知道了,让他们去死好了!”

皇甫谌毫不在意的说道。

事实上他要说服劝降的人只有张德其一个人,不管是怎样诬陷杨浩,只有张德其这个校尉够些分量,至于那些普通小兵根本无足轻重,纯粹是为了给张德其施压的。眼下张德其这块硬骨头啃不动,他哪里有心思管其他小兵的死活。

“真要杀掉那么多人吗?这里可是骁果右军,万一传出去了,我们恐怕”

牟万忠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杀人很容易,但是他们早已经领教过了骁果右军的凶悍,如果那个秦叔宝赶回来了,自己这帮人绝对跑不了!

皇甫谌不悦道:“你们怕什么!难道你们怕骁果右军n吗?”

牟万忠等人心中想说是,但是嘴上却不敢乱说,只是低下了头去。

皇甫谌一阵心烦意乱。

“必须要搞定张德其!不是杨浩死,就是我亡!”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骁果右军比他想象的难缠多了!现在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皇甫谌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右军惊变(终)

夏良和沈光等人在一营等了很久,迟迟不见张德其返回,于是带头去萧铉大帐一探究竟。只是到了萧铉那儿才发现,原来张德其根本没有来见萧铉!

骁果右军众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又惊又怒。惊的是,张德其中了皇甫谌的圈套怒的则是,段彦宏与他们同袍数月,竟然与皇甫谌狼狈为奸!

众人哪里能忍,夏良及各营校尉立刻召集数百人将士,杀向了皇甫谌所在的中军大帐。萧铉直觉觉得不妥,有心拦下夏良等人,但是内心深处亦为皇甫谌报复行为不齿,只来得及召集诸曹与他一起追了上去。

段彦宏从皇甫谌营帐出来之后,心虚之下,一直注意着骁果右军众人的动静。从夏良他们去找萧铉,段彦宏就察觉到大事不妙,立刻赶去见皇甫谌。

皇甫谌不知道段彦宏为何去而复返,让人带他进来,倒也没有避讳张德其等人的惨状。

刚进了大帐,段彦宏就发现皇甫谌已经将张德其折磨致残,还有十数名右军军士重伤,死生不知,简直惊骇欲绝!知道大祸临头,不由深深后悔替皇甫谌做事。

皇甫谌问段彦宏来做什么。

段彦宏此时却懒得搭理他了,心里一阵厌恶,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逃命去吧,便匆匆离开了右军大帐。

“要不是看在段尚书的面上,我连你也拿下了!”

皇甫谌恼怒段彦宏对他的态度,对他留下的那句“逃命去吧”也根本不知所谓,刚要让人用冷水把张德其泼醒,好继续逼迫他归降,这时却是几个世家子弟从外面冲了进来。

“皇甫将军!大事不好了骁果右军反了,朝中军大营杀过来了!”刘孝恭嘶声喊道。

“什么!”

皇甫谌闻言一惊,霍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其实这时不用手下跟他说,他自己也已经听到了大帐外面无数兵甲摩擦的声音传来!

“骁果右军他们要干什么!”

皇甫谌惊怒交加,心中刹那间一道闪电划过,转惊为喜,突然大笑起来。

“天助我也!太好了!正好我寻不到杨浩谋反的证据!这下好了,骁果右军叛乱!张德其率手下二十余人刺杀本将军,被你们拼死击毙,然后护卫我逃出骁果右军!”

皇甫谌神情似癫狂,却是越说越高兴,到最后简直手舞足蹈。

“对!骁果右军诸将叛乱!我等随将军杀出去”刘孝恭等人瞬间领悟了皇甫谌的意思,立刻附和吼道。

皇甫谌大手一挥,高喝道:“走!随我杀出去!”

冲到外面之后,正好迎面碰到夏良、沈光带兵将右军大帐团团围了起来。

皇甫谌凝望着骁果右军众人,厉声喝道:“哼!你们果然要n!萧铉,你带兵前来,是要杀了我皇甫谌吗?”

夏良等怒,刚要说话,却被萧铉拦住了。

萧铉站了出来,对着皇甫谌沉声道:“皇甫将军,张校尉在哪里,请你放了他吧。”

皇甫谌狞笑道:“张德其欲刺杀我,被我的护卫擒住了,我正要将此事汇报给陛下”

“你胡说!张大哥受伤了!如何刺杀于你?”

沈光忍不住大声斥责道。

皇甫谌冷冷道:“哼!刚才他刺杀我的时候,却险些把我伤了!你们这些人也是张德其的同伙吗?难道也想n?”

“n你个大头鬼!夏大哥,把他们拿下吧,然后等秦将军回来发落!”沈光被气得不行,大叫道。

夏良面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一挥手,沉声道:“拿下!”

骁果右军战术纪律极强,即使是面对名义上的右军主帅,一旦上官发号施令了,立刻毫不犹豫执行,冲着皇甫谌等人冲了上去。

“冲出去!”

皇甫谌吃过一次亏,不敢恋战,带着护卫们转身就逃。

“杀!”

夏良等人来的时候,早就在大帐的侧面、后方布置了军士,皇甫谌仓促逃跑,却还是一头扎进了骁果右军的包围之中。

皇甫谌的护卫队举起武器,迎击骁果右军,只可惜才一个照面,便被骁果右军砍倒了近一半。

“走!”

皇甫谌大惊失色,带着残余的部下,一刻也不敢停留,继续向外冲锋。

“射箭!”

皇甫谌刚刚跑出去十几丈远,只听背后一声沉喝,顿时一阵细密的破空响起。

“啊!”

“啊”

登时惨叫声一片,几乎又有一半的护卫,被骁果右军的弓箭射翻了!



一支流矢朝皇甫谌背后射来,皇甫谌快速奔行中,匆忙反手一磕将弓箭挡飞了。而他身边的刘孝恭却没有那么幸运,同样一支流矢射来,却是破空声很刘孝恭一时没察觉,结果被一箭射在了屁股上,刚跑了两步,就摔倒在地上。

“皇甫将军救我!”刘孝恭倒在地上,惊呼出口。

“不要停留!”

皇甫谌连看都没看,低声吼了一声,带着剩余的部下,疯狂朝右军驻地外面逃去。

而身后的骁果右军中,萧铉呼喊的声音隐约传来,右军众人似乎也因此一耽搁,并没有对皇甫谌等人赶尽杀绝。

皇甫谌终于逃出了骁果右军的范围。环视左右,身边的护卫都是他皇甫家忠心耿耿的部下,只剩下了十几人,其他的或死或伤,都留在了骁果右军。

而之前的那些世家子弟,除了牟万忠一人,却是几乎全军覆没。

“骁果右军杀我护卫这么多人,不是n又是什么!我要重重参杨浩一本!”

虽然惶惶如丧家之犬,皇甫谌精神反而一振,安慰了部下几句之后,认准了方向,径直朝大兴城而去。

右军驻地,中军大帐。

张德其等人被众人从中军大帐中抬了出来。除了张德其和一位队正之外,昏迷尚有呼吸之外,其余的军士都已经被凌辱至死了。

“r皇甫谌!某必杀你!”

骁果右军众人看见张德其的惨状,不由咬牙切齿,激动地浑身发颤。

萧铉亦双目赤红,有些悔恨刚才没有将皇甫谌拦下来。

方才夏良、沈光等人已经将大帐包围起来,以右军的战斗力,别说皇甫谌带着两百人,就是带的人再多几倍,也未必能活着逃出骁果右军!他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皇甫谌毕竟是皇帝钦点的右军主帅,若是真死在骁果右军,那就麻烦大了,是以阻止了夏良等人的追杀。

医护营的贺铭儿等人,闻讯而来,看到地上张德其等人的惨状,一边帮忙清治伤口,一边忍不住流下泪来。

那些已经死去的军士,被众人抬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骁果右军都无比沉默,对着死去的同袍行注目礼。萧铉抬眼望去,一张张眼睛里都冒着怒火。

“去通知秦将军,还有杨将军吧。”

即使杨浩离开了骁果右军,萧铉还是忍不住称呼往日的名号。

这次骁果右军与皇甫谌,或者说跟豫章王,已经是不死不休了。就算父亲一再告诉他不要掺和进政治斗争中,他这次也下定了决心,要对皇帝据实以报,绝不辜负了右军众将士。

夏良等人含泪点头。

秦王府中。

杨浩与秦叔宝已经返回了。一路上,秦叔宝已经把骁果右军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杨浩并没有责备秦叔宝行事冲动,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皇甫谌胃口挺大,想让骁果右军改天换日,只可惜没料到骁果右军绝非等闲,这次吃了个大亏!只是叔宝这么一来,对方怎么会忍下,恐怕还会有更大的反弹在后面”

正想着的时候,小鸾忽然进来了,禀告杨浩说是夏良回来了,正候在前院。

“什么!夏良来了?”

秦叔宝一惊,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在他离开后,骁果右军一定出了什么事情,这才让夏良匆匆赶来了秦王府!

杨浩则淡定许多,沉声道:“走,出去看看。”

来到院中,见到了神色不宁的夏良,杨浩心不由一沉。

“夏良拜见王爷!”

夏良眼睛通红,见了杨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秦将军,骁果右军出大事了!”

“你起来再说!”

杨浩拉起夏良,与秦叔宝一同望着他。

夏良当即把秦叔宝离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说给了两人听。

当听到张德其和一营将士被皇甫谌虐杀之后,杨浩脸色阴沉的吓人,而秦叔宝则把拳头捏的啪啪作响。

“皇甫谌逃离之后,去了什么方向?”

“应该是回了大兴城”

杨浩眯了眯眼,冷声道:“盯住皇甫家,还有豫章王府,发现皇甫谌的踪迹,立刻回报给我!”

夏良和秦叔宝不敢问杨浩要做什么,却是同时高声应道:“是!”

两人带着夏良从骁果右军带来的军士,稍作布置,便按照杨浩的命令行事去了。

“呵呵,豫章王杨暕、皇甫谌你们很好!”

杨浩凝目望着院子里风吹叶动的枝头,巨大的树影落正好在他的脚底下,仿佛巨大的怪兽在张牙舞爪。

少年人宁立如渊,胸中有杀气弥漫。

第三百八十四章 金殿搏杀(中)

杨浩跟随小太监一步步踏上太极殿的台阶,在殿门外停了下来。

殿外门前一个老太监听到声音,惊讶朝杨浩和小太监望来。却是豫章王杨暕的贴身内侍邢太监。

杨浩对邢老太监有些印象,当时在洛阳上林苑中的文渊馆有一面之缘,邢太监阻止自己击杀吐谷浑王子伏真。当时邢公公最后出场,在他眼中甚至有些神秘,武艺深不可测,气势绝对不弱于当时的自己,但是现在再见到,却是一眼看出,邢老太监不过比普通的宗师级武者气息略微深沉了一些。别说是他,就算是秦叔宝对上老太监,都未必落下风。

邢老太监自然也看到了杨浩,眼睛里震惊之色一闪而过。

小太监先是朝着老太监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对杨浩说道:“秦王,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去禀报圣上。”

杨浩点头答应,任由小太监脚步匆匆离去了。

“老奴见过秦王殿下!”杨浩终究是嗣王身份,邢老太监略一犹豫,便上前拜见。

杨浩微微点头,眸光清冷。

“好重的杀气!难道是冲王爷来的?这里可是皇宫啊!”老太监只与杨浩对视了一眼,便心头狂跳。在他眼中,此时的杨浩,身上气息一丝一毫都不曾显露,仅仅是眼神,便让他有忍不住逃逸远离的冲动。

“道境!天呐,竟然是毫无瑕疵的道境太可怕了!”

老太监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丝毫察觉不到杨浩身上的气息,要么对方一点武艺都不懂,要么就是远远超过了他的修为,杨浩的情况明显是后者!

天下间能给老太监这种感觉的人,屈指可数,对比那些人物之后,老太监惊恐地发现他对杨浩的恐惧,甚至远远在那些人之上!

“简直是怪物!他到底是怎么练的!”

邢太监只觉得在杨浩面前,呼吸的变得不顺畅了。就在他气息忍不住暴走之前,刚才的小太监从殿里出来了,却是封皇帝杨广之命宣秦王杨浩入殿。

杨浩抬眼看了老太监一眼,随着小太监转身入殿。老太监像是滞空的鱼儿终于回到水里,长长吸了一口气后,满脸骇然之色!

到杨浩离去的一刹那,老太监才发觉原来杨浩对自己出手了!而自己竟然毫无所觉,没有一点点办法!要不是小太监及时出来了,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是经脉错乱,爆体而亡了!

“”

老太监后背汗水浸湿,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巨大的恐惧,充斥了老太监的内心,恨不得立刻马上逃离皇宫!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人!这还是人吗?”

老太监失魂落魄地snn道。

“圣上,骁果右军诸将违抗圣命,欲诛杀臣,臣等宁死不从,带着护卫们和数十世家子弟拼死反抗,才得以脱身,右军诸将这是要n啊!”

“果毅郎将秦叔宝屡次挑衅主将上官,世人皆知,秦叔宝乃是秦王府中的侍卫,秦王以嗣王身份干预军机大事,难道骁果右军是他杨浩一人的!”

“如今的骁果右军岌岌可危,诸将目无上官、目无朝廷,却只为杨浩一人所用,臣实在是担心骁果右军恐为他们利用啊!请陛下定夺!”

杨浩缓步进了太极殿,人刚进外殿,就听到内殿之中,皇甫谌慷慨激昂的n声音穿透而来。

皇甫谌字字堪称诛心,虽然没直言他谋反叛乱,但是处处都往他身上栽赃,却是要置他于死地!期间,偶尔听到杨暕的附和声响起,配合着皇甫谌的控诉,继续抨击杨浩。

杨浩冷笑着前行,对皇甫谌和杨暕的言语一点也不意外。倒是金殿之上还没有听到杨广的声音,杨浩一时也不知道杨广现在是什么态度。

不过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了,不管杨广态度如何,他今天必须要皇甫谌性命!

金殿之上,悍然杀人,他不仅仅是要为张德其等人讨回公道,更是向杨广表态这是他的底线,如果这一步他退让了,以后发生在更亲近的人身上,他又该怎么办?

“杨广啊,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什么大隋,什么杨昭,我都不在乎了,这天下爱乱成什么样算什么样。我就带着灵姝、阿姐她们把整个草原抢下来,然后往漠北、往中亚建立起一个新的战斗帝国来!”

杨浩内心中沮丧的念头一闪而过,这些都是备选之项,可能性不大,但是总归是一条出路。

嗒!嗒!

即便是有一丝的出神,杨浩步履走在金殿上,仍是稳稳当当,从容不迫,气势逼人。

整个金殿忽然一静,杨广已经朝他看来了,豫章王杨暕也面带敌意地望了过来,皇甫谌讪讪住口,惊讶望着他,可能在惊讶为何杨浩来得如此之快。

“臣杨浩见过圣上!”

杨浩走到杨暕身侧,恭恭敬敬朝杨广行礼。

“大胆杨浩!你竟然还敢入宫!你唆使骁果右军诸将诛杀上官及世家子弟,你可知罪!”豫章王杨暕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杨广坐在金殿高高的座位上,皱眉不语,看着殿下突然发难的杨暕以及被指责的杨浩,神情甚至有些玩味。

杨浩缓缓站直了身子,侧首看了杨暕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竟然置之不理!

“杨浩!你可是理屈词穷了?”杨暕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差点憋出内伤来,忍不住继续跳脚骂道。

“陛下”

杨浩抬眼,对着杨广又施了一礼。

杨广暗叹了口气,忍不住道:“杨浩,你来宫里作甚?”

杨浩正色道:“陛下,臣听秦叔宝说,皇甫谌在骁果右军举行军中比试,纵容手下偷袭右军将士,事后还报复打击,残害右军将士数十名”

皇甫谌忽然开口打断杨浩,冷笑道:“军中比试是骁果右军的事情,无论对错,自然有陛下裁决!秦王殿下,你已经不在骁果右军了,还如此处心积虑探听骁果右军的消息,该不会右军诸将追杀我等,便是你在幕后指使?你到底居心何在!”

说罢眼中露出了说不出的得意,却是觉得杨浩主动提及骁果右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极!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杨暕眯着眼,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杨广也朝杨浩投来了询问的目光,似乎等待着杨浩的回答。

第三百八十五章 金殿搏杀(下)

“陛下”

杨浩叹了口气,直视着坐在殿上的杨广,沉声说道:“骁果右军发生的事情,自然由骁果右军诸将向陛下交代,臣进宫也不是为了这个。”

杨广惊讶了一下,“哦,那你是为了什么?”

杨浩转头看了一眼皇甫谌,绷着脸,冷冷说道:“臣是为了皇甫谌而来!陛下让皇甫谌统领骁果右军,我忽然觉得陛下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杨暕闻言大怒:“放肆!父皇的圣裁,岂是你能质疑的?”

殿上的杨广眼睛微眯,看不出心情如何。其身后的尚太监眼角一跳,苦笑了一下。每次杨浩来见皇帝,他都心惊胆战,替杨浩捏了一把冷汗。如今已经是秦王了,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怎么能跟圣上这么说话呢?”尚太监心里暗暗叫道。

杨浩没有理会杨暕,也无视尚太监投递过来的眼色,继续说道:“臣以为,皇甫谌不论才德还是武艺,都不配统领骁果右军!昨日皇甫谌还在骁果右军中举行军中比试,臣请陛下准许臣与皇甫谌比试一场!”

“你要与皇甫谌比武?”杨广神色终于动了动,惊讶地望着杨浩。

杨浩道:“是!”

皇甫谌却是趁机大叫道:“秦王未免欺人太甚,我可是陛下亲自任命的,难道你要违抗圣命吗?”

杨浩讥笑道:“你不敢?”

皇甫谌面色涨红,大怒道:“我如何不敢!只是”

杨浩径直回身,朝杨广一礼,道:“陛下,皇甫谌已经同意与臣一战了,请您赐下武器。”

杨广眉头颤动,忍不住惊讶道:“杨浩,难道你要在金殿中与皇甫谌比试吗?”

杨浩点点头:“军中无戏言,正好请陛下亲自监督此战胜负。”

杨广目光闪动,沉吟不语。

杨暕望了皇甫谌一眼,目光带着几分阴狠,手掌朝下隐蔽的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却是让皇甫谌不要留情,最好有机会将杨浩重伤才好。

皇甫谌脸皮抽动,暗自苦笑了一下。

上次在洛阳的文渊馆,他也见识过杨浩的身手,已经非当时的自己所敌。即便后来自己武艺大进,突破了宗师境,但是谁又能说得准,自己进步的同时,杨浩没有进步呢?要知道一年之前,在他面前,杨浩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少年呢,谁能料到会有今天?这种成长速度本身就非常可怕了!

尤其是比试的要求是杨浩提出的,那一定是心有成竹才如此要求的,自己怎么敢轻易答应呢?一时间,面对杨暕的期待眼神,皇甫谌心里非常纠结。

“杨浩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殿上的杨广也在纠结着,到底答不答应杨浩的要求。杨浩紧随皇甫谌进宫,难道仅仅是为了与皇甫谌进行一场比试?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绝非如此简单。

“陛下既然选任了皇甫谌为骁果右军的折冲郎将,难道也没有信心吗?”杨浩忽然淡淡说道。却是正面激将杨广。

杨广被他一激,不气反笑,没好气道:“杨浩你好大胆子,竟然敢揶揄朕了!”

“这么说来,陛下您是答应了?”杨浩抬了抬头。

杨广笑骂道:“准了!尚钦,取两柄横刀来。”

“是!”

尚钦应了一声,从金殿的台阶上走下来,来到殿前,一挥手,殿外的侍卫自然奉了两柄横刀进来。尚钦从侍卫手中接过横刀,分别递给了皇甫谌和杨浩。

皇甫谌接了横刀,铿的一声抽了出来,手指从冰冷的刀锋上掠过,抬头望着杨浩道:“既然秦王要与我比试一番,我自当奉陪。不过这是金殿之上,你我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

杨浩单手抓着横刀,冷冷道:“此战如同战场搏杀,你最好还是尽全力的好。”

皇甫谌听出杨浩言语中的敌意,也不由气血上涌,怒道:“哼!多谢秦王的好意!我倒是希望秦王小心点,可别耽误了几日之后的大婚!来吧”说罢双手持握横刀,身体如同一张弓一般绷紧了起来。

杨浩也不拔刀,而是抬起脚步,一步步朝皇甫谌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都极轻缓,仿佛散步一般。看得杨广和尚太监都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打法?竟是这般随便!

杨暕看了却是大喜,心里狂喊:“杀了他!杀了他!”恨不得替皇甫谌上场,一刀劈死杨浩。

与旁观的人感觉都不相同,皇甫谌却是惊骇地快要晕厥过去了!

杨浩朝他走来的每一步,都重于万钧,一声声脚步落地的声音,简直是催命的鼓槌一般,每一下,都敲得他气血逆转,几乎难以自持!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武艺?不!这不是武艺!这这是妖术!”

皇甫谌突然发现自己身体被禁锢住了,脑中一千个挥刀动作都闪过了,但是偏偏一分一毫都动不了!身体气血逆转的同时,真气也仿佛不受控制了,自己简直忽然变成了木偶或者石人!

这种情形哪里还是武艺,分明是仙家的定身术!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皇甫谌惊恐地望着杨浩一步步走近,内心哀嚎着。

而此时杨浩内心底空明澄澈,无一丝杂念,真气锁定在了皇甫谌身上,真气气场像是丝线一般,绑缚住了皇甫谌,压迫着他的感应。

其实并非皇甫谌不能动了,而是杨浩的真气强度远远强过了他,让皇甫谌感觉到自己不能动了,皇甫谌士气、斗志完全被自己压住了。

“道境原来是这么回事!小道玄说得随心所欲,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杨浩心中感慨了一声,忽然间挥刀,众人只觉得眼前明光一闪,一道寒芒划过皇甫谌站立的地方,皇甫谌没有任何反应。

“嘶结束了?”明明杨浩的动作看上去并不快,但是尚钦仍然不太肯定自己看到了他出招的全部,甚至在杨浩收回刀之后,心中还一阵恍惚杨浩似乎没有出刀。

杨暕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皇甫谌,心中十分想问为什么不还击啊,为什么没有反应啊,杨浩的出招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啊!

就在这时,皇甫谌眼睛动了动,惊骇地望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然后整个人轰然倒下,噗,一颗脑袋从勃颈上滚了下来,漫天的血水这时才喷了出来!

金殿之上,所有人都震惊了!

“恶”

离着最近的一名小太监看到这副场景,差点忍不住呕吐出来!实在是太恐怖了!

皇甫谌尸首分离,倒在金殿中的血泊里。

他被杨浩一刀杀掉了,死的莫名其妙。说是一场比试,实际上他只是配合着摆了个姿势而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

杨暕这时才反应过来,伸手指着杨浩颤抖着,犹如见鬼的样子。

碰!

皇帝杨广霍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由于起身太快,膝盖撞在了龙椅上,犹自不觉。

“啊”尚太监张着大嘴,震惊望着杨浩,说不出话来。

“好厉害的一刀!”

方才那一刀,自己明明看到了,但是对于如何一刀斩了皇甫谌的人头,他却是死活都没看到!

“回禀陛下,是臣赢了。”

杨浩有些缥缈的声音,传到了恍惚出神的杨广耳朵了,大隋皇帝一愣,回过神来,再看向杨浩的眼光已经十分的复杂。

杨暕很想跳出来指责杨浩在金殿上肆无忌惮杀人,但是迎上对方冷漠的眸子之后,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臣告退。”

杨浩朝杨广恭敬行了一礼,此行心愿已经完成,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施施然站起身来,朝殿外退了出去。

皇帝杨广苦笑了一下。

方才杨浩那一刀也吓住了他。同样是在太极殿中,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父皇杨浩怎么能在金殿上杀人”

直到杨浩的身影消失不见,杨暕才对着杨广颤声哭诉。

杨广叹了口气,朝着杨暕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尚钦,命人把金殿清理干净。”

尚太监应了一声,招呼几个小太监去抬皇甫谌的尸体,走到近前,一个小太监忽然惊叫了一声。

“啊脑袋脑袋不见了!”

小太监用手掩着嘴巴,眼睛惊恐望着地上的无头尸体。

尚太监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苦笑着摇头。

“哇哇!杨浩!你欺人太甚!”

杨暕大跳了起来,脸色狰狞。原来杨浩不仅斩首了皇甫谌,甚至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皇甫谌的脑袋!如果这事传出去,却是狠狠打了他的脸面,他岂能不怒!

杨广皱了皱眉,神情有些阴郁。

连他也觉得杨浩做得有些过分了,正沉吟的时候,太子杨昭从殿外闯了进来。

“父皇”

杨昭向杨广行了一礼,看到地上的无头尸体,大吃一惊,然后再看弟弟杨暕的神情,已经明白了大概,于是急道:“父皇,您不要责怪杨浩,骁果右军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城了,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这件事交给儿臣来处理吧。”

杨广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径直离开了太极殿。尚钦朝杨昭一礼,紧追着杨广去了。

“阿暕,这件事是你做错了,你不该这么做的”金殿中只剩下了杨昭杨暕兄弟二人,杨昭叹了口气,对着杨暕劝了一句。

杨暕冷冷道:“太子为何偏心杨浩?难道他才是你亲兄弟?”

“你怎么能这么说”

杨昭闻言一愣,还待说什么,杨暕却已经甩袖离开了。

“殿下。”

杨昭的贴身太监从殿外急匆匆赶来。

杨昭急切道:“怎么样?杨浩走了吗?”

苏太监忙道:“已经赶到了宫门外,正好奴婢去得快,不然真见不到了”

“你可跟他说了,我要见他?”

苏太监答道:“说了,秦王现在正在宫门外等候着殿下呢。”

“太好了!我这就去!”杨昭脸色一喜,却是一刻也不耽搁,拔腿就跑。

“殿下慢点奴婢已经备好了辇车!”

“来不及了!”

杨昭提着衣襟一人当先,从太极殿的台阶上疾走下去,苏太监和东宫侍卫赶紧跟随上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善后

宫门处,一群宫中侍卫惊骇地望着杨浩拎着一个血窟窿咚的布包,任谁也能看得出来,那里面装的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从皇宫中出来,竟然带着一颗刚刚砍下来不久的人头,任侍卫们见过无数大场面,也决计想到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要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苏公公及时赶到,众侍卫甚至都要动手抓人了。这是他们的职责,在查明这颗人头的原委之前,即便是杨浩秦王的身份,也不能就此离去。不过,苏公公说太子殿下一会儿就赶来,众侍卫才长长舒了口气。

杨浩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惊动了杨昭。杨昭要见他,他当然要见,心中了迟疑片刻便答应了苏太监的请求,候在了宫门的旁边。

很快,太子杨昭在去而复返的苏太监的陪伴下,赶到了宫门处。

“见过殿下。”

杨浩和众侍卫向杨昭行礼。

杨昭挥挥手让众侍卫退下,走到杨浩身边,叹声道:“你呀,何必要这么做?”

“他该死。”杨浩抿了抿嘴。

杨昭见杨浩倔强的样子,苦笑了一下。自从去年以来,很多时候杨浩都给他一种沉稳干练的感觉,唯有现在,才稍微露出了几分少年该有的负气模样,一时间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杨浩虽然并不知道此时大兴城中已经传开了骁果右军叛乱的消息,但是他一点也不好奇杨昭能这么快知道骁果右军中发生的事情。想必杨广也不是一点也不知情,所以才对他斩杀皇甫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为此,杨浩才更加的生气,非要在杨广和豫章王的面前一刀宰了皇甫谌。

“我自有我心中的道理和底线,无论谁越过了,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杨浩敢在金殿上杀皇甫谌,自然想好了退路,哪怕刚做了没几天的秦王身份丢失了,甚至更严重一点的后果,他都能承受得住。最极端的则是杨广当场将他擒杀,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脱身。以他如今的武艺,说上天入地,恐怕有些夸张,但是从偌大的皇宫中全身而退,却是谁也阻挡不了他!

杨昭忽然感受到杨浩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来,一旁的苏太监更是惊恐地望着杨浩,抢上前护在了杨昭身前。

凝思中的杨浩,身上透出了一股格格不入的煞气来,像是一尊杀神一般,让人难以靠近!

“小七”

杨昭不露痕迹示意苏太监退下,自己则朝杨浩走了几步,轻轻唤道。他早已经看淡生死,而且更知道杨浩绝不会对他不利。

杨浩听到杨昭的呼声,不由回神过来,赧然道:“殿下。”

杨昭看了杨浩一眼,温声道:“现在大兴城中已经传遍了骁果右军叛乱的谣言,想必是皇甫谌和呃,入宫前散布出去的。不过我相信清者自清,真实缘由一定会水落石出,父皇也就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你尽可放心”

杨浩不语。

历史上多少自作聪明,玩弄权术,在臣子们之间瞎搞什么平衡之术,结果把好好的天下搞没了。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杨广虽然在历史上是暴君,但没有人说他是昏君。以自己所见,杨广也不是那种草包皇帝,这一点杨昭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样想着,心中总算多了一丝慰藉。

“那好,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告辞了。”

杨浩拱手一礼,弯下腰捡起皇甫谌的人头,就要转身离去。皇甫谌的人头,被他用半件太监的衣服胡乱包裹着,血水淋淋的模样好不恶心,杨浩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等等!”

杨昭开口喊住了他,见杨浩停下来,才指了指他手中的人头,叹道:“小七,把皇甫谌的人头留下来吧。”

杨浩犹豫了一下。

秦叔宝说过,要拿皇甫谌的人头,祭奠那些无辜被杀害的右军将士,杨浩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一是祭奠死去的将士,二嘛还可以震慑那些觊觎骁果右军的宵小之辈。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带走了皇甫谌的人头,那便是与整个皇甫家为敌了!过犹不及,世人庸俗,多半会同情悲苦的皇甫家而骂你,我觉得没有必要”

杨昭走到杨浩身前,从他手里接过了皇甫谌的人头,继续说道:“你若是觉得这样对骁果右军死去的将士不公,我可以出面去骁果右军,主持他们的祭奠仪式,你看可好?”

杨浩不可思议的望着杨昭,目光中闪出震动的神色来。

堂堂一国储君,大隋的太子,亲自为罹遭皇甫谌祸害的一营将士主持祭奠,不可谓不荣耀,倒比皇甫谌的人头分量更重!

“放心吧,骁果右军是大隋精锐之师,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打它的心思了。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杨昭目光湛然望着杨浩,郑重说道。

杨浩感受到杨昭言语中的至诚,对着杨昭长长揖身一礼,“秦叔宝是难得的将才,可当此重任。曾经,他名义上是我府中的护卫,不过他的军籍,从右骁卫迁出后便没有动过,我许久之前已经托付给骁果右军的军司马萧铉,将秦叔宝的军籍重新发回了军府”

杨昭温声笑道:“即便秦叔宝是你的护卫,又能如何!他一样可以做我大隋的将军!你不用有此顾虑。而且除了秦叔宝,右军的诸将皆是可造之材嘿,真的不知道小七你是如何发掘如此多将才的!”说着感慨的望了杨浩一眼。

杨浩心中一动,接道:“人便是这样,只要你给了出路,总会涌现出意想不到的人才出来。”

杨昭闻弦歌而知雅意,霍然动容,讶道:“小七,你是说骁果右军的制度才是其中的关键?哎,我早该猜到的!”

杨昭又惊又喜,神情激奋,不由地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杨浩欣慰杨昭一点便透,一听便能抓住自己说的重点,这份聪慧果然是常人不及。如果他能寿元长久,未来继承杨广大位,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昭叹道:“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骁果右军,小看了小七你!”

杨浩心情好了许多,露出微笑道:“有殿下在我便放心了!杨浩告辞。”恭敬施了一礼,在杨昭的目送下,出了宫门,坐上穆离的马车,扬长而去。

杨昭望着杨浩走远后,收回目光,扭头看了一眼地上杨浩留下来的皇甫谌的人头,轻轻皱了皱眉,朝苏太监吩咐道:“把他的全尸送到皇甫家吧,顺便警告一下皇甫家,让他们好好反省!”

“是!奴婢这就去办!”

苏太监应命而去。

“唉,阿暕与小七之间,怕是矛盾更深了,这该如何是好”

杨昭一想起豫章王杨暕和杨浩的关系,刚刚轻松下来的心情,不由又紧绷了起来。方才他与杨浩保证不会有人打骁果右军的主意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说的都是豫章王。他心中尚存了一丝侥幸,希望两人关系能缓和一些。

“不管怎样,即使没有小七的关系,我也不会再容忍阿暕插手骁果右军了,此事必须要禀告父皇了!”

杨昭捏了捏拳头,心中已经作出了决定。

杨浩回到秦王府之后,张德其和那名重伤的队正,已经被夏良等人接了回来。

小道玄替他们施用了一些古怪的草药。夏良等人心中虽然疑虑,但顾忌小道士的身份,不敢开口询问。杨浩却没有这样的担心,直接开口问了。

“你们放心好了,这些都是极好的草药,当年阿凶打架受伤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替它医治的,保管有用!”小道玄信誓旦旦说道。

一众右军将士闻言面面相觑,反而更懵了,杨浩却是听明白了。他知道小道玄说的阿凶是只老虎,老虎受的伤能治好,倒说明这古怪草药有些玄虚。但是张德其两人毕竟是人,与老虎还是有些区别的,这草药用到人身上会不会也管用,杨浩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杨浩亲自去孙思邈府上请孙若绫来替两人查看一下伤情。

孙若绫虽是姑娘家,但是毕竟得了孙思邈真传,这种外伤医治总是有些心得,请她来医治一下,倒也合情合理。孙思邈医术最高,但是常年如闲云野鹤,难得见到行踪,杨浩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排除孙行这个孙家的异类,不爱医术,偏爱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之外,其实至少还有一人同样也懂医术的,那就是曾经替杨浩看过病的孙思。但是,杨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想起要找医术高明的人,很自然便想到了孙若绫身上,哪怕对方是女子,有的时候未必方便。

这个小心思,连杨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一切都像是下意识做出的选择。

到了孙府之后,孙若绫果然在家,孙行却是一直待在城郊的别院,此时并不在府中。

杨浩猜到孙行应该是闭关琢磨蒸汽机去了,不由有些好笑。自己现在没时间搭理他,便只好任由他折腾去了。

孙若绫听到杨浩来请她去诊治,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杨浩连忙致谢,替她抱起灵儿上了马车。杨浩是要大婚的男子了,孙若绫当然不会与他同乘,而是另外坐了一辆马车。

“嘻嘻,以前的杨郡尉,换成了少郎君,现在又换成了王爷咯灵儿都不知道要喊什么了”灵儿见了杨浩很高兴,端正坐在杨浩身边,笑眯眯说道。在女童眼中,这三个称呼大概是没有什么分别,对杨浩还是一如以往的亲近。

杨浩很是感慨,笑着说道:“灵儿爱叫什么都成,我都答应!”

女童咯咯咯笑成一团,天真烂漫的样子。

杨浩心中无限感慨,真想永远守护住灵儿这份纯洁的心境。

“希望以后的大隋,少些灵儿这样的悲剧和苦难,愿天下间的孩童都能幸福快乐的长大!”

陡然间,杨浩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世间的那些阴暗、龌龊、阴谋诡计,在此刻都变得一文不值!

第三百八十七章 恩怨两清

“骁果右军叛乱了!”

“皇甫谌被追杀出龙首原,据传只有他一个人逃脱出来!随行的护卫和世家子弟全军覆没!”

“天呐,怎么会这样!皇甫谌可是陛下钦点的主将,而且他背后站的可是豫章王!难道秦王与豫章王水火不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必是如此!秦王杨浩贪恋兵权,不肯放手,这才鼓动骁果右军诸将诛杀皇甫谌等”

“若真是这样,秦王杨浩恐怕罪责非小!啧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骁果右军叛乱的流言,是杨暕和皇甫谌在入宫面圣之前,就故意散布出去的,却是想先下手为强,为后面对杨浩的出招,营造出有利的朝野n来。只可惜打的如意算盘,到头来,被杨浩简单粗暴的一刀拦腰斩断了。

大兴城里文武百官以及众多世家,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十分震惊。或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趁机发难,却被东宫迅速弹压了下去。

太子殿下替杨浩背书,令很多人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骁果右军事件的原貌,已经在杨昭特意安排下公布出来了皇甫谌在军中营私舞弊,遭到骁果右军诸将反对,后又诛杀无辜右军将士引起众怒,被陛下召回宫中后问责赐死。

这是官方的说法。

不过,很多人仍然通过隐秘的渠道获知了事情的真相绝非东宫公布出来的那么简单!至少东宫的公文中,根本没有提及在皇甫谌被赐死的当日,秦王杨浩亦在同一时间入宫。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令人意外,那就是豫章王杨暕十分诡异地保持了沉默,似乎是因为皇甫谌一事而受到了牵连,被皇帝和太子训斥了。

大兴城,段家。

“好手段啊!一面公布了骁果右军事件的调查结果,一面釜底抽薪,直接堵住了豫章王的嘴巴,我们这位东宫的殿下,愣是将一场大风波消弭于无形!好厉害的手段!”

一个身体稍显发福的中年人听着下人的回报,长长叹息了一声。

此人正是新上任不久的兵部尚书段文振。

段文振历经两朝,本身就是一员悍将,领兵无数,能在如今的节眼上做上兵部尚书,固然与他自己的资历威望有莫大关系,但其中也不无朝中一些巨擘存在的支持和首肯。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予以回应。这次让段彦宏配合皇甫谌掌控骁果右军,便是双方合作的其中之一,只是没有想到皇甫谌会败得如此彻底。

皇甫谌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没有必要追究了,皇帝和东宫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问题。所幸的是,段彦宏只是从旁参与而已,说起来,连从犯都牵扯不上,倒也不用担心皇帝责怪。

段文振神色有些凝重,他关心的自然不是皇甫谌的死活。

皇帝的雷霆处置,以及东宫善后的举动,是否透露出某种信息来呢?段文振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他身边,站立着一位眉宇间忧色的年轻将领,却正是从骁果右军消失的果毅郎将段彦宏。杨浩命秦叔宝寻找段彦宏未果,原来他早已经蛰伏回了段家。

与族叔段文振的淡然相比,段彦宏脸上的忧虑却深沉了许多。

得知皇甫谌下场的第一时间,他便猜到一定是杨浩出手了!皇甫谌与豫章王入宫,他是知道的,杨浩紧随着入宫,他当然也知道。事情太巧合了,容不得他不多想。

一想到自己在这次骁果右军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段彦宏心中便是一阵阵苦涩。

要说不悔恨是假的,但是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叛出段家。

叛出段家?又怎么可能!

这个疯狂的念头只闪现了一下,便被段彦宏摇头抛之脑后。

院子中,叔侄两人都在沉思,只不过心情略有差别。

就在这时,段家仆人从外面进来了,走到段文振面前禀报说杨浩求见。

“什么!”

段文振和段彦宏两人同时一震。

骁果右军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张德其伤势稳定了下来,小道玄的治疗方法经过孙若绫的验看首肯后,杨浩也放心下来。到如今,首恶皇甫谌已经伏诛,爪牙也被抓了起来,等待军法处置。剩下的唯有叛徒段彦宏还没有得到惩罚。

两日来秦叔宝遍寻段彦宏不着,杨浩便猜到了段彦宏回了段家。就算未回,段家也一定知道段彦宏的下落,所以他亲自上门了。

通报门房的仆从之后,杨浩很快就见到了段文振。

“段文振见过秦王。”

段文振随着仆人来到前院,正好瞧见一身玄色衣服的杨浩随意的站在那里,身边几名衣甲鲜亮的侍从眼神锐利,不停打量着段家内外。

他是武将,如今又是兵部尚书,看人的眼光自有独到之处。杨浩比他想象的要从容得多,既有少年人少见的沉稳,又有不同寻常的锋芒暗含其中。哪怕有些不可言说的私心,段文振也不由对杨浩暗暗称赞。

杨浩朝段文振施了一礼,便开门见山向他索要段彦宏。

段文振神色一变,却是首次领教了这位新晋秦王的凌厉,当即皱了皱眉头。以他的身份,自然无须忌惮杨浩,况且杨浩一开口就无回旋余地,让尚书府交人,若传扬出去,他兵部尚书的颜面可算是丢尽了。

杨浩早料到会如此,也不心急,就那么冷冷与段文振对峙着。

双方一言不合,气氛有些凝重。跟随来的秦叔宝穆离对段文振怒目而视,而尚书府的侍卫们亦双手按在佩刀上,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

段文振冷哼了一声,对杨浩的跋扈态度恼怒至极,久经沙场的威势,自然而然散发出来。

但杨浩又岂会易与!

莫说是一位略有威势的兵部尚书,就算是大隋皇帝面前,他想要杀人,还不是照样杀了?不用刻意施展,就一个人站在前面,无形的压迫感几乎立刻压得段文振崩溃!

“嘶好浓烈的杀气!”

段文振一脸惊骇地望着杨浩,没想到自己面对上他,竟然也会情不自禁胆寒!

哐当!

却是一名尚书府的护卫震惊后退,连佩刀都没有握持住!

“秦王不要忘了,这里是尚书府!是段家!”段文振咬牙怒道。

嗒!嗒!

杨浩不退反进,向前走了两步,段家众人压力更大!眼见冲突不可避免,就在这时

“叔父。”

段彦宏缓缓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杨浩身前,面带愧色,不敢与杨浩直视。

从他现身的一刻起,杨浩如山岳一般沉重的气势,便只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段彦宏身体一颤,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咬着牙勉强站在了杨浩身前。

这一刻,他有种豁出去的感觉,甚至杨浩一掌打死他,他都觉得比当下心情要好受许多!

段彦宏缓缓闭上了双眼。

“秦王!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尚书府!”

段文振猛然间从杨浩巨大的威慑中解脱出来,便看到了段彦宏一副受死的模样,站在了杨浩身前,不由惊呼起来。

杨浩若是敢在段家公然杀人,他段文振拼了性命也要n到底!

真正面对杨浩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了那种巨大的、无所适从的压力!

难怪封言信被杀了,封家连头也不敢抬!难怪宇文家得罪了他,便没有了后续!不按套路出牌啊,端的是肆无忌惮!

段文振瞬间有些理解杨暕的心情了,与这样一个人为敌,实在是大大的不妙!

杨浩冷冷望着段彦宏,已经臻至道境的真气,早已经锁定在段彦宏的身上,只要他愿意,甚至不用出一刀一剑,便可将其杀死。

这才是道境的真正威力。

虽然不能完全无视空间距离,也不能无限度施展,但是要做到隔空杀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杨浩沉吟着,想着段彦宏的所作所为,轻轻叹了口气。

铿!

一声清脆的鸣响。

杨浩随手从穆离身上抽出了一柄横刀,握在手中,眼神凛冽。

“你要干什么!”

段文振与众段家护卫大惊,感受到杨浩身上无边的杀气,手脚仿佛被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哐当!

在段家一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杨浩将横刀扔了出去。

横刀落在了段彦宏身前。

“我本不会容你,但念你在骁果右军中的功劳,自断一臂,从此与骁果右军,恩怨两清!”

杨浩的声音像从天外传来,段彦宏听得浑身一震,心中却是悔恨交加,跪伏在地上,惨声道:“彦宏知罪!谢将军饶恕!”

说罢捡起横刀,猛地刺进了左肩深处,横刀穿过了关节的骨缝,顷刻间左臂已废,血流如注。

“彦宏!”

“彦宏郎君”

段家上下见段彦宏竟然真的听了杨浩话语,自断一臂,不由瞠目结舌!

段彦宏自断一臂,这样的结果,连段文振都无话可说。非要指责杨浩残暴,但是动手的总归是段彦宏自己,真闹将起来,段家却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好自为之。”

杨浩见段彦宏倒也算敢作敢当,不再为难,丢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秦叔宝深深瞧了段彦宏一眼,与穆离追随着杨浩而去。

“咳咳好自为之”

段彦宏惨笑一声,嘴巴里咳出了鲜血来,忽然身体一晃倒在了地上,只见他面如白纸,却是失血过多所致。

段家众人七手脚,将段彦宏抬去医治。

“唉!”

段文振胸中憋闷,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后一跺脚,重重叹息一声,拂袖而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秦王大婚(上)

处理完段彦宏的事情之后,杨浩返回了秦王府。

此时孙若绫已经离去,灵儿则留了下来,却是要充当童女,参加几日后的杨浩的大婚。至于童男,小道玄倒是想当,但是年龄上稍微大了些,不太合适,永丰公主另外寻了人选替代。

对于这些,杨浩自己觉得无所谓,永丰公主、小鸾、阿秀几女却是认真地不行,让几日来精神有些紧绷的杨浩心中一宽。精神紧绷倒也不全是两世为人、第一次结婚的原因,之前骁果右军事件多少对他心情有些影响。除此之外,杨浩心中还有一些说不清的情愫纠缠着。

他亏欠了另一个女子。

上次永丰公主从洛阳返回的时候,带给他一封陆晴清的书信。杨浩翻看了几次,不由对这个蕙心女子生出歉意。

那封书信,字迹清扬,秀娥迤逦,女子用极清淡的词语描述自己的近况,婉转表白自己不能赴大兴的情由,另一边又用开心的笔墨祝福杨浩的大婚。

要不是信尾触手处的一点泪斑,杨浩几乎仍天真的以为这位大隋第一乐女,崇尚无拘无束的灵魂,绝想不到陆晴清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呵呵,我真傻啊,所谓的成全,还她自在,不忍逼迫她从了自己,却是可笑又可悲的直男心态啊!”

杨浩拿着书信,摩挲着那块已经干掉的泪迹,愣了许久,最后苦笑了出来。

是啊,陆晴清不是后世的煌煌巨星,万人敬仰,她只是大隋的一个乐女,脆弱、敏感而又机智,极有分寸的呵护着她对杨浩的丝丝情意。杨浩往前迈出一大步,她却只敢迈出一小步,像极了受惊但又不忍离去的金丝雀,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杨浩的脚步。

就像那次新年雪夜的拥吻,自己才是两人关系中的主导者。

明白这些之后,杨浩有些心疼,又有些感慨。

要不是自己曾经的身份是特警,他也不会发现女子不小心滴落的泪水。哪怕信纸干了,他反而能更加看清楚女子的心迹。

对待感情问题,在女人的问题上,他是幼稚的,甚至是手足无措的。

渊瓷英还好,一开始就是俘虏的身份,杨浩与她的关系也是欲大于情,他甚至享受着男人骨子里的那种猎取女人的n。

但是,如果是真心爱两个女人,杨浩便没了主意。

他怕陆晴清受伤,又怕张灵姝受伤,无论哪个他都不想让她们受到伤害。按照前世的逻辑惯性,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渣男,这一点不是那么容易作出改变的,至少在他的潜意识当中,这样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醒悟了这些之后,杨浩才打定主意把自己的感情也融入到大隋的现实中。他会在与张灵姝成亲后,坦白与陆晴清的过往,然后在夫权至上的大隋,理直气壮地享受齐人之福。

“咳咳,灵姝应该会答应吧?”

杨浩壮了壮胆的同时,仍有些心虚地扪心自问。

按照礼制,他是秦王,妻妾当可以有一名王妃,两名孺人,四名孺子。自己不需要那么多,拿一个名份给陆晴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秦叔宝、夏良带着右军将士返回了龙首原。

他们赶回去处理这次皇甫谌事件中被俘的那些护卫和世家子弟。处理完之后,还要返回秦王府参加杨浩大婚。

两人问过了杨浩的意见,决定对这些人按照右军军法处置。虽然都是按军法处置,但是差别还是有的。同样是挨军杖,对那些动手杀害过右军将士的人,自然不必留情,死伤不论而对于只是从犯的世家子弟,则可以开一面,从轻处罚,不过处罚可以从轻,但是必须要缴纳赎罪金。

骁果右军众人似乎在杨浩的影响下,越来越爱上了敲诈!

杨浩倒是不怕骁果右军因此沾染上不良恶习,敲诈成风。关于赎金,他已经决定在骁果右军军规中,增加一项关于民事赔偿的条款,专门用于死伤将士的抚恤赔偿。这样一来,便有理有据,算是把赎金制度固化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在诸多纷杂的事务中,月三十日终于到来了。

大隋的秦王杨浩要成亲了!

大隋的婚姻遵循周礼,严格走六礼的程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前五道程序已经履行完毕,月三十日的大婚,则是进行最后一礼亲迎。

亲迎远比杨浩想象的要繁复许多。

大隋的亲迎仪式,迎接新娘子入门,是在黄昏前后进行的。但这可不意味着一整天就可以轻松了,杨浩仍然需要天未白之前就起床,白天的事情还有很多,敬告先祖便是很重要的一环,尤其是杨浩乃是秦王身份,仪式更加隆重。

刚刚新婚的崔长芳替杨浩做了傧相,主持秦王大婚。

傧相大约是后世的婚庆司仪,稍微不同的是,选的不仅仅是口舌伶俐的人物,而是更看重傧相的家世名望。

崔长芳乃是涿郡太守崔弘升之子,博陵崔家名门望族,又是杨浩的表兄弟,由他充作傧相倒也十分合适。

杨浩自无不可。

一切准备妥当,秦王府众人只待告祭祖先,便可开始大婚流程,忽然秦王府外一阵唱喏,紧接着仆从来报太子杨昭来了。

“竟然是太子殿下来了!”

即便是秦王大婚,太子亲自上门庆贺,也属殊荣,不止杨浩等人没有想到,连观礼的宾客众人也发出一阵惊呼。

杨浩赶紧前去迎接,只见杨昭牵着身着童男礼服的小杨倓,满脸欢欣地走进了秦王府。

“臣杨浩拜见殿下!”

杨浩虽然穿戴好了大红的婚服,仍然恭谨地向杨昭行礼。

杨昭上前拉起了杨浩,笑道:“秦王快快请起,没想到我还能参加你的婚礼!”

杨浩道:“谢谢殿下!殿下洪福,还是要注意身体。”

杨昭笑了笑,道:“我的身体不碍事。”左右看了几眼,又道:“不若,由我来替你主持婚礼如何?倓儿也可以当童子”

杨浩惊讶道:“这如何使得!”

杨昭笑道:“如何使不得?”说着朝崔长芳招了招手。

“长芳见过殿下。”

崔长芳上前行了一礼,眉开眼笑将傧相的礼服换了下来。太子替杨浩作傧相,他岂会不答应!这对杨浩自己,对崔家都是莫大的荣耀,崔长芳当然心甘情愿。

杨浩的大婚,经过这一插曲,在观礼宾客的震惊之中,终于进行了。

先是主持祭奠祖先,然后杨昭亲自陪着杨浩前往张家迎娶。

因为是婚姻大礼,也为了喜庆,秦王府内外有众多的宾客观礼。其中不乏一些来探查杨浩消息的人,见到太子亲自为杨浩主持大婚,也不由又惊又讶。

骁果右军事件,非但对杨浩没有半点影响,反而让他圣眷更隆,这大大地让暗中观察的人们吃了一惊。

各世家也不得不重新评估杨浩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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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秦王大婚(中)

在去张家迎亲的马车中,杨浩与杨昭,相对而坐。

赶车的是穆离,在杨浩的授意下,马车行驶的比平时还要慢一些。

“我一是来祝贺你大婚,二嘛,却是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杨昭看着新郎官打扮的杨浩笑了笑,忽然说道。

杨浩早猜到杨昭必有深意,也不惊讶,沉声道:“殿下请讲。”

杨昭悠然朝外面张望了下,马车刚刚经过朱雀大街,大街之上许多百姓听闻秦王大婚,沿途围观,好不热闹。杨昭慢慢收回目光,最后落在杨浩脸上,认真看了几眼,忍不住失声笑了笑,摇头叹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杨浩当然知道杨昭指的是什么,默然了一会,开口道:“是我任性了,让殿下受累了。”他杀了皇甫谌之后,所有的善后都是杨昭替他做的。当然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杨昭做的,却是替他遮挡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于情于理,他都是要感谢杨昭的。

杨昭叹道:“我倒是没事,父皇也没有怪罪你。只是你杀了皇甫谌,却是打乱了父皇很多安排先不说这个了,你大婚的日子,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是要跟你说别的事情。”

杨浩惊讶道:“什么事情?”

杨昭沉吟了一下,说道:“父皇决定要对高句丽动手了,高句丽骚扰辽东日久,以后也会是疥癣之患,早早除掉也是良策。”

“不过,征讨高句丽,今年已经来不及了,辽东很快就要被冰雪覆盖,所以,大军出动最早会在明年开春进行。”

“一旦明年开战,父皇御驾亲征,我固然要坐镇京师,但草原上的突厥却不得不防!长孙晟虽然有些手段,鱼俱罗等人也是猛将,平时自然可以威慑突厥,但是父皇率领大军偏师远征,我却要防备万一,应对更大的变数”

杨浩听到这里,皱眉道:“殿下为何不阻止陛下御驾亲征?上次征讨吐谷浑已经凶险至极,陛下何必以身犯险呢,古之帝王不都是垂拱而治吗?”

杨昭苦笑道:“你以为我没有劝过吗?怎奈父皇意甚坚!父皇与我说过多次,自魏晋以来,未有如汉朝般的强盛之世出现,今我大隋一统天下,正是光复盛世良机,父皇他岂能效仿古贤无为而治?况且如今小国环伺,世家踟躇,内忧外患虽未尽显但是已露端倪,父皇他等不及,也等不起!所以虽有凶险,却是天子之职,我又如何拦得?”

杨浩默然不语。

原来杨广的志向竟是如此宏大!可是越是远大的志向,越要小心谨行,一不小心,就会被小人所乘,功败垂成。历史上隋朝两世而亡,为唐所窃,杨浩却是知道的。所以他比杨昭看得更清楚,也更冷静。

但是杨昭所说,他也没有办法反驳。

总不能告诉杨昭自己是穿越来的,大隋的天下最终会被唐国公李渊夺走吧?这太荒谬了!

所以杨浩知趣的保持了沉默。

只听杨昭继续说道:“如果把我放在父皇的位子上,我可能也会作出相同的决定。父皇之前询问我,可否派唐国公李渊镇守晋阳,阻遏突厥异动,我第一个却是想到了小七你。”

见杨浩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徐徐道:“若有你镇守晋阳,我大隋当无后顾之忧,突厥亦不会成为隐患!”

杨浩听到杨昭有意让自己替代李渊镇守晋阳,心中一动,即便粗通历史他也知道,李渊正是以太原为根基慢慢发展起来的,如今若是能直接断了李氏的根基,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心中微一沉吟,凝声道:“殿下,西北吐谷浑已平,若是我大隋倾力讨伐高句丽,北面便只有突厥一个威胁,应不至于掣肘我们大隋吧?”

杨昭闻言叹道:“小七,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宇文承基的骁果左军就要回来了。”

杨浩一愣,挑眉道:“哦?这么说,吐谷浑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杨昭眼睛里闪过复杂神色,苦笑道:“这回你猜错了!吐谷浑国主伏允非但没有伏诛,反而先后打败了世略钵和毕尔都联军,将阵脚稳固了下来。”

杨浩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杨昭道:“伏允抢先一步返回了西海王帐,趁机掳走了大世部和乌山部的财物和妇孺老幼,让世略钵和毕尔都两人对他投鼠忌器。而世略钵和毕尔都又互相提防,担心对方会趁机吞并自己,所谓的联军也名存实亡,竟然先后败在了伏允手中,实在是让人愤怒!”

“而宇文承基带领骁果左军在西海作战,将士极难适应,再加上世略钵和毕尔都两人都对他有所防备,每次征讨都极为困难,万般无奈之下,才上书父皇,请求班师回朝。父皇已经应允了,估计再有些时日,骁果左军就会回到大兴了”

杨浩了解宇文承基坚毅的性格,若非真的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他是一定不会选择退让的。这次竟然没有彻底解决吐谷浑的麻烦,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杨昭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明年春天若是对高句丽作战,虽然吐谷浑三王内乱,但是西北仍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得大将坐镇。如此一来,西北、北方都要有人镇守,我却不放心将两处都交给朝中大将来驻守。朝中文武百官与世家门阀勾连甚深,如果在关键的时候掣肘父皇,那就将是弥天大祸,我绝不容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没有小七你,我也觉得父皇提议的唐国公是最适合担此重任的人选。”

唐国公李渊与杨广是表兄弟李渊之母与杨坚的独孤皇后是亲姊妹,从忠诚的角度来看,无疑比那些可能被世家笼络了的武将靠谱多了。

杨广力主推行削弱世家的诸多举措,因此受到世家钳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杨昭深吸了一口气,凑近杨浩,声音放低了说道:“其实,除了让你去晋阳镇守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通过小七你将六镇之地重新掌控在手里!”

“六镇之地?”杨浩诧异抬起了头。

杨昭点点头,郑重道:“没错!就是六镇之地!小七,你可能有所不知,六镇乃是北朝”

当即将六镇的来历与杨浩说了一遍,从北朝建立、六镇兴起,一直说到了北朝南迁,孝文帝改革,六镇渐渐式微,还有后来的兵变,乃至六镇被完全舍弃。

“六镇之地,北上即出草原,南下则入中原,实乃万世不易之地!父皇修驰道至太原,诸大臣纷纷劝谏,都以为父皇是为了往返晋阳宫享乐,却不知父皇实是为了收回六镇而提前做的部署!北朝的失误,在于六镇与京师隔阂,父皇却要除此弊端!”

“如今六镇之地,大多已沦为荒芜,少部分则落在了突厥人手中。突厥启民部貌似恭顺,依附我大隋,实则不能长远。我要小七去晋阳镇守北地,便是希望你能有机会重整六镇,到时候草原各族是归顺,还是远扬,我大隋皆能泰然处之。”

杨浩听得精神振奋,完全明白了杨昭与杨广父子的意图,不由脱口道:“殿下,我愿意替陛下镇守晋阳!”

杨昭大喜,拍腿叫道:“太好了!等我回去,便立刻向父皇请命!”

神色间兴奋异常,却是比杨浩还要高兴。来之前他有考虑过杨浩会否答应,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名义上镇守晋阳,实际上却是要收复六镇,北地荒芜已久,想重整六镇谈何容易!再加上杨浩刚刚与豫章王杨暕闹翻,又被世家们攻讦,难免心有不平。

没想到杨浩竟会不暇思索答应下来,简直让他喜出望外!

“小七,你刚刚要大婚,我也不忍心让你太早去北地,这样如何?等明年开春,父皇大军开动之前,你再动身如何?”杨昭眼神明亮,略一思索之后,如此说道。

杨浩笑道:“原来殿下都替我打算好了,我自然从命。”

杨昭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强人所难?”

杨浩一脸认真:“当然不会!殿下是我所敬佩的那种人。”

“小七!”

杨昭听到这句话,终于动容了。

“太子殿下、王爷,我们到张家哩!”

马车吱唷一声停了下来,穆离的声音从外面送了进来。

“哈哈哈小七,走,去接你的新娘子去!”

杨昭精神一振,大笑着跳下了马车。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我嫁你,与你何干!

拦路的女子,是独孤沁!

她旁边的马车上,独孤澄坐在驾车位置上,神色复杂。

“啊!竟是赵国公府的钦郡主!”

围观的人群轰然惊叫起来,却是有人认出独孤沁的身份来,一时间,朱雀大街上嗡嗡私语,震惊于这一场罕见的女子拦嫁的好戏。

不止秦叔宝觉得震惊,杨浩也震惊了。他也不知道为何独孤沁今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面对杨昭似笑非笑的含义深沉的目光,不由苦笑了起来。

车队中间,张灵姝端坐在马车中,她当然也发现了独孤沁的存在,以女人超常的直觉,她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女子的用心,惊讶之余,倒是隔着车帘津津有味,打量起了朱雀大街上的行事乖悖的绝色女子。偶尔目光也落在杨浩身上,没有责备,反而是笑意盈盈。

反而是婢女玉儿绷着小脸蛋,一脸警惕地望着一点不逊色给自家娘子的独孤沁。

面对这副场面,杨浩哭笑不得。

独孤沁是女子,而且身份非同一般,不能随意驱赶或者打杀了。更关键的是,杨浩等人也不知道独孤沁究竟想干什么,一时间僵持住了。

最后还是杨昭站了出来,劝说独孤沁离去,不要耽误秦王大婚的良辰吉日。

独孤沁的反应大大超过了众人的想象。

只见她先是朝着杨昭行了一礼,然后望了一眼高高骑在马背上杨浩,嫣然笑道:“殿下多虑了,我只是来庆贺秦王大婚的难道秦王府不欢迎我观礼吗?”最后一局,却是眼眸深深瞧着杨浩问道。

杨昭愣了一下,洒然道:“哈哈哈,当然可以,我代秦王欢迎钦郡主随同观礼。”

“呃欢迎钦郡主观礼。”

杨浩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是吉时不能延误,不及多想,只好点头应下杨昭的话语。

独孤沁笑脸如花,自己提着衣襟,重新登上了马车,对赶车的独孤澄说道:“阿澄,赶路吧,跟着秦王府观礼。”

独孤澄苦笑一下,无奈驾车转向,几乎与张灵姝的马车并驾齐驱,随着迎亲队伍朝秦王府而去。他也不知道阿姐要做什么,但是,只要是独孤沁吩咐的,他便唯有照做,哪怕因此会受到父亲责罚也毫不犹豫。

于是,这样一支因为独孤沁临时加入的奇怪迎亲队伍,缓缓启程了。

“怎么会这样!”

“这哪里是观礼!明明是双娶!”

“秦王杨浩与张氏女子有婚约,却与钦郡主什么都没有,也不能说是双娶吧?”

车队走过朱雀大街,人群中传来惊呼阵阵,震惊者有之,好奇看戏者,亦有之,好不热闹。更有好事者,紧紧跟随着秦王府的车队,朝秦王府去了,竟是要一看究竟。

及至杨浩带着车队赶回了秦王府,却是把出来迎接的永丰公主等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当两辆华丽的马车中,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张灵姝与独孤沁同时出来的时候,更是让整个秦王府大吃一惊。小鸾、阿秀等府中婢女掩着嘴,惊讶地望着两个都像是王妃的女子,差点忘记了迎亲的仪式。

好在下车之后,独孤沁并没有喧宾夺主,而是把中心的位置让给了张灵姝,自己则在弟弟独孤澄的搀扶下,走到了一边。

杨浩长舒一口气。见阿姐永丰公主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苦笑了一下,不便多解释,在杨昭的主持下,婚礼继续进行。

大隋男子亲迎,在女方家中少不了许多仪式环节,而新娘子入门,同样如此。

张灵姝下车之后,在婢女玉儿的引导下,一路踩着毡席,入了青庐。青庐又称百子庐,是设在府邸外面的帐篷。张灵姝婢女的搀扶下,穿过青庐,然后才入了秦王府的大门。

身后独孤沁姐弟随着众多宾客,也进了府内。

张灵姝在被拥簇着去拜堂的时候,微微侧首,在人群中寻到了独孤沁的身影,而独孤沁恰朝她望来。

两人相视一笑,独孤沁神情淡然,轻轻点了点头。

张灵姝压下心里的好奇和诧异,也微笑回礼,算是打过招呼。

杨昭作为傧相,引着杨浩和张灵姝端正跪于堂下,要进行拜堂仪式。所谓的拜堂,就是新婚夫妻两人,俯身互相行拜礼,就算是成了最终的夫妻。

“阿郎!”

“娘子!”

杨浩与张灵姝各自在婢女的协助下,依照大礼,恭敬地朝彼此互拜了下去。在弯身下去的刹那,杨浩只觉得旁边青罗人影一闪,场中便多了一人。

“啊!”

所有观礼的人都齐声惊叫出来。

杨昭、永丰公主、秦叔宝、穆离、小鸾、独孤澄,以及参加婚礼的骁果右军众人皆目瞪口呆!

原来堂下行拜礼的除了杨浩与张灵姝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人!

却正是之前引得众人连连震惊的独孤沁!竟然在行拜礼的时候,一步闪出,与杨浩和张灵姝互拜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

“钦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杨浩也顾不上礼貌与否,震惊望着独孤沁,不可思议道。

独孤沁一丝不苟将拜礼完成,才直起了身子,面对着满厅堂的宾客与秦王府众人,喉音清糯,微笑道:“自然是要嫁给你。”

又是一记惊雷!

“嫁给杨浩?这怎么可能!”

秦王府中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听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杨浩自己也吓了一跳,反而是张灵姝有些淡定,只是略有些惊奇的望着独孤沁。

“钦郡主”

杨昭几乎惊掉了下巴,他猜到独孤沁与杨浩之间有些故事,但也没想到如此劲爆!独孤沁竟然不顾礼法,直言也要嫁给杨浩,简直是大胆至极,骇人听闻!

杨浩望着独孤沁,哭笑不得道:“我与你又没有婚约,怎么能娶你呢况且我要娶的人就在身边,如何能另娶”

独孤沁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斜睨了杨浩一眼,忽然霸气道:“杨浩,我嫁你,与你何干!我管你愿意不愿意,有没有妻子,反正我们一同行过拜礼了,天地为证,你就算想否认也晚了!”

杨浩闻言啼笑皆非,天底下还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强娶强嫁倒是见过,但是说什么嫁我与我何干啊,闻所未闻!呵呵,怎么会与我何干呢?简直自相矛盾!

“阿澄,我们回家了!”

独孤沁似乎完成了一件重大心愿,却是开朗地朝着独孤澄招呼,只是在走出厅堂之前,回首歉意瞧了张灵姝一眼,便和独孤澄扬长而去。

“”

经过独孤沁这么一闹,秦王的大婚似乎变了些味道。

不光杨浩自己,连王府众人及诸多宾客都感觉到了。一阵尴尬的氛围之后,杨昭主持婚礼继续进行,杨浩与张灵姝又一同完成了几项寓意美好的仪式,最终被众人拥簇着送入了洞房。

大隋自然也有闹洞房的习俗,只是经过婚礼上的意外之后,永丰公主不想节外生枝,早早驱散了众人,然后自己也带着阿秀等婢女离开了。

洞房中只剩下了杨浩和张灵姝二人。

“灵姝。”

“嗯。”

张灵姝歪头,莞尔笑了笑,“郎君,不想跟妾身说说那位钦郡主吗?”

杨浩摸了摸鼻头,尴尬道:“我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我与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那她为什么要嫁给你?”

“”杨浩无言以对。

婚礼被独孤沁打搅了不说,他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只怕现在全大兴城都认为自己与独孤沁有私情了!可这哪里又是事实!

“咯咯咯”

张灵姝看见杨浩的紧张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郎君,我是故意的,我才不在意呢。其实,我反而钦佩她很多,她比灵姝还要勇敢!今日之事后,她多半要受些非议了,我却有些不忍心!”

杨浩一愣,没想到张灵姝居然替独孤沁担心,满心感慨望着她,直看得女子脸上开始有了娇羞。

“你看我作甚?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张灵姝脸色微红道。

“别动”

杨浩认真看着女子的脸庞。

“啊真有东西?”

张灵姝吓了一跳,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傻傻看着杨浩的脸慢慢凑近。

啵!

杨浩出其不意,一口亲在了张灵姝的脸上,顿时满口生津。却是她脸蛋娇嫩,让人忍不住再亲一口。

“啊”

张灵姝大叫了一声,俏脸瞬间红透了,“你怎么能这样!”

杨浩开怀大笑,打趣道:“灵姝,你莫非忘记了现在已经是我的妻?我的妻,自然想怎么亲便怎么亲,不但亲而且”眼神狭促,不怀好意的望着女子。

张灵姝大窘,俏脸几乎滴出水来,偏偏又对杨浩的痞赖无计可施,轻咬着银牙,心一横,却是朝杨浩扑了上去,骑在杨浩身上,俯身啪的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咬牙切齿道:“只你会亲吗?我也会!”

杨浩大乐,一把抱住张灵姝,在女子的惊呼声中,搂着她滚到了铺垫的格外绵软的床上。

“郎君”

张灵姝鼻息咻咻,双眸里浮起一层水雾,迷离的望着杨浩。这一刻洞房中,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的清清楚楚。

“娘子,你看,夜深了”

杨浩哪里能忍受得住如此挑逗,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替张灵姝宽衣。

“咯咯咯郎君轻点这件花钗翟衣可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不要弄坏了!还有,还有妾身头上的花钗总共九树,也是皇后娘娘赐予的,更毁坏不得”

“呼怎么这么麻烦啊这衣服居然有好几层!”

新婚之夜,在张灵姝娇软的一声声提醒中,杨浩满头大汗,解了大半天扣子。

“噗嗤!”

洞房外窗户下,一声轻笑,两个苗条的身影掩着嘴跑开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余波

杨浩、陆晴清几人出了文渊馆。

“姑姑!”

“小姐!”

声音从外面的侧厅传来,少女珠儿和老仆卫叔朝陆晴清奔了过来。

他们早已经听到文渊馆里的动静,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

扑通!

“老奴代我家小姐,谢谢少郎君的恩情!”

卫叔跪在了地上,朝着杨浩磕头。

就连旁边的珠儿都从陆晴清怀中起来,清秀的小脸上别有一番郑重,双手揖在胸前,长长的拜身下去,竟然是对她向来看不太顺眼的杨浩,行了一个大礼!

“珠儿谢谢少郎君,保护了我家姑姑!”

杨浩笑道:“你们赶紧起来,无须这般多礼!呵呵,我亦想晴清大家承我一个人情,但良心难安啊。说实话那吐谷浑少主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跟你们的小姐、姑姑,并没有多大关系。快起来吧”

陆晴清嘴角含着笑,美目倾注在杨浩身上,胸中自有一股暖意流遍全身。她少有见过像杨浩这么坦荡的人,连说起自己的诡计心思都这么的坦然自若。她知道杨浩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心里,也不曾起过邀功的念头。

“难道……是我不够美丽吗?”

绝世大美人破天荒的有些自我怀疑起来,心里面淡淡的想着,没有哀怨,只有说不出的宁静。

对!就是宁静!

每当在这个少年身边,她都会莫名的觉得心安。不独是这次杨浩挺身相救,以前接触,她都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与其他人的不同。同他在一起,有时候,她会忘记了自己是提线木偶一般的乐籍女子,忘记了自己是名满天下的绝世美女。

两人各自上了马车,在黄道桥前,分道扬镳。

一个回了杨氏府邸,另一个则回了乐坊。

…………

“哼!”

看到杨浩走后,杨暕郁闷难耐,甩袖径自回了侧厅。连路过的薛小蛮打招呼,他都没有理会。

城守马千程已经赶了过来,带着兵卒们收拾混乱的现场,然后护送着伏真和那名死掉的吐谷浑侍卫出了上林苑,直奔城南的四方馆。

四方馆是杨广继位之后设置的,隶属于鸿胪寺,主要接待东西南北四方少数民族及外国使臣。大兴城的四方馆设在建国门外;洛阳是新城,则建在了定鼎门外。伏真等人来大隋后,便一直居住在此处。

宾主先后离开,文渊馆里诸人神色各异、精彩纷呈,小声地交流了一会,也渐渐散去了。

谁都没有想到,今天宴会的主角,竟然成了秦王府嫡子杨浩!这也难怪豫章王杨暕会愤然离宴。

“大兄”

渊太祚和妹妹渊瓷英落在人群后面,婢女明月和阿水紧随其后。

渊瓷英戴着一顶大大的帷帽,掩盖住了一大半的秀色,只留一个弧线优美的下巴,还有半截如瀑的柔发在外面。

帷帽下面的女子目光闪动,嘴唇也轻轻抿着。

“大兄,你说刚才的那少年讲的可是真的?大隋皇帝真的如此雄才大略吗?”渊瓷英轻轻地问渊太祚,声音带着淡淡的忧虑。

方才从侧厅中出来,渊氏兄妹恰好看到杨浩杀人那一幕,英雄气概无两,顿时惊得肺腑里全是凉气!

“不意中原竟有如此人物!”

而且那少年所说的隋朝皇帝凌厉风格,更是让他们心惊肉跳!方生出来的对抗强隋的勇气和信念,转眼间就熄灭了一半。

这也不怪他们惊骇。

十余年前,隋携万钧之力扫灭南陈,完成了统一。经过这些年积蓄、强大,只会更加强盛和不可阻挡。就连草原上的突厥都不敢缨其锋,一部突厥远遁西域,史称西突厥;另一部则俯首称臣,不敢靠近隋朝边关百里之内。

如今吐谷浑的王子都谋图归附大隋,他们高句丽有何以自恃能逼退强隋呢?

渊太祚怔怔发呆,听到妹妹相问,满口苦涩道:“我们高句丽英雄辈出,未必及不上大隋!再说那少年杨浩,刚才我听到旁人议论,乃是秦王府的嫡子,不过连爵位都没有。由此可见,他

不受隋朝皇帝的宠信,他所说的未必便是真的!”

话虽然这样说,脸上的沉重和颓丧却是一点没有减少。

渊瓷英听到这话,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在他们身前几步,一个猴脸的青年跟在一个富态的老者身后,频频回首,眼睛不停地瞟向渊瓷英的身上,透露着几分猥琐和yin、邪。

“嗯?”

渊瓷英察觉到,循着目光望过去。

那青年先是一呆,毫不闪避,竟然看的更加热切!盖因渊瓷英抬起螓首,让他看清了大概模样!

“麻的!要死了!这女子真特么漂亮!若让我睡一次,便是立刻去死也干甘心!”

猴脸青年激动万分,虽然隔着帷帽,掩盖住了灯火亮光,使得渊瓷英面上有些模糊,不过一点都没有妨碍他辨认女子的容颜。这本就是他为数不多的特长,美其名曰“赏花之技”。

只看该女子的体态、气质,恐怕不会输给陆晴清多少!

“爹爹,爹爹,辽东来的这几人到底是谁……”猴脸青年忍住心头焦灼,装出淡定的模样,询问身边的老者。

“泉秀不要多问!”

老者沉声打断了青年问话,回头瞪了他一眼,严厉道:“你是不是又看上了那女子?哼!他们不是你能惹得!我们金家也惹不起!记住了吗?”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一语击中!

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不过了,平时只知道寻花问柳,何曾关心过家里的事情。现在竟然询问辽东来人,俨然是别有所图。

猴脸青年吓得呼吸一滞,喏喏道:“儿记下了!”

心下却有些疑惑,明明这些人对父亲毕恭毕敬,明显有求于父亲,父亲怎么会还这么害怕他们呢。

“唉,以后,多跟你大哥学学如何经营、打点。总不能咱们金家诺大的家业,都由你大哥继承吧”老者接着道。

“咳咳——大哥比我能干多了,再说,大哥和爹爹家业,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肯开不会让我饿肚子的。”青年讪讪笑道。

老者听得无语,满腹心情化成了一声叹息,继续前行。

猴脸青年嘿嘿笑着,跟了上去。

“瓷英,金昌贞的儿子好像垂涎于你的美貌”渊太祚看了一眼前方金昌贞父子的背影,淡淡说道。

“若金家真敢娶我,听命于五部,我嫁给他又何妨!可惜是个孬种,连胆子都没有!”

渊瓷英美目深沉似海,俏脸上看不出半分恼怒,仿佛说这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惊异。

果然是个奇女子!

上林苑外。

“来公子留步吧,奴家哪堪公子这么远相送!”

出了上林苑,薛小蛮令马仆停下车来,掀开车帷,笑语对着一路跟随的来渊说道。

来渊原地勒马,洒然一笑,笑道:“那好,薛大家一路平安,来某先告辞了,咱们改日再见!”

说完双腿轻夹马腹,嗒嗒嗒,乘着夜色星斗离开了,却是朝着杨浩的同一方向而去。

碰!

杯盏落地,摔的粉碎。

文渊馆,一间堂皇的侧厅中,杨暕脸色十分难看。

几个俏丽的婢女瑟瑟发抖,看着主人发怒,连上前收拾都不敢,脑袋低垂着,生怕怒火撒到自己身上来。

“邢公公,那杨浩武艺到底如何?”却是杨暕身旁一个随从站了出来。

杨暕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乔令则。

“深不可测!”老太监脸上罕见浮现一抹凝重。

“啊!”

听到邢公公这般说,杨暕,包括皇甫谌、乔令则几个随从,俱都深深震撼了。

他们可知道太监邢辉的武艺,竟然从他口中听到了深不可测的评语,太震惊了!

“啊啊啊!邢公公可是宗师级的高手啊!连他都看不出深浅,岂不是说……杨浩已经超越了宗师?这怎么可能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星辉逐月

拜见完了郑氏和永丰公主之后,杨浩和张灵姝两人简单休息了一下,然后入宫拜见杨广和萧皇后。

如果是普通的大隋新婚夫妇,结婚之后,头几天是不用出门的,专心在家中迎接来探访看望他们的亲戚友人便可。然后等所有亲友拜访完了,新郎和新娘再一一回访。但鉴于杨广和萧皇后的尊贵身份,夫妇二人不能遵循常理,却是要在新婚之后第一时间入宫觐见。

张灵姝是第一次入宫,又是觐见皇帝和皇后,心里稍微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她终究是世家出身,端庄持重且又聪慧机敏,在去皇宫的马车上被杨浩轻轻握着双手,心中一暖,登时抛却了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变得从容起来。

杨广和萧皇后在甘露殿接见了两人。

见到一身大红婚服的杨浩,皇帝杨广目光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恍惚之中,仿佛见到了十几年前的三弟杨俊,内心一阵触动,随后化作了一声叹息。萧皇后本来就待人极为亲善,对张灵姝却更是如此,拉着张灵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谈话的时候,眸光一直注目在张灵姝身上,见张灵姝举止有礼,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心中越发的喜欢。

皇室贵胄之家,彼此之间谈的也是家长里短,在张灵姝的刻意逢迎下,四个人相谈甚欢。闲聊中途,太子杨昭听闻了消息,赶来甘露殿,见杨浩与张灵姝。

杨浩夫妇站起来向杨昭行礼,杨昭一边微笑着让两人免礼,一边调侃杨浩莫忘了自己辛苦做傧相的功劳,改日得好好宴请自己一次。

杨浩笑着答应了。

约莫两个时辰左右,杨浩和张灵姝起身告辞,萧皇后令宫中内侍抬来了两个大箱子,却是送给两人的礼物。

说起来,自从订婚到成亲,杨广已经送了他好几次礼物了,杨浩觉得不好意思,委婉推辞,被萧皇后笑着拒绝了,说前面几次是送给你的,这次则是送给灵姝的。

张灵姝受宠若惊,只好行大礼拜谢接受了。

于是夫妇两人载着沉甸甸的箱子,跟杨广、萧皇后以及太子杨昭告辞。

回到秦王府,已经接近黄昏时分。

夜晚到临,秦王府宴请所有来参加婚礼的骁果右军将士,待今晚吃过酒席之后,他们便要返回龙首原右军驻地了。

皇甫谌死后,骁果右军事宜便由秦叔宝和军司马萧铉全权处置,来参加杨浩婚礼自然不会有人掣肘,而且事先萧铉也向杨广写了汇报信,得到了皇帝的恩准。但是考虑到军中影响,秦叔宝、萧铉、夏良、沈光等右军将士只请了两天假,今晚子时之前就要赶回龙首原。

“叔宝,陛下已经决定了,以后朝廷不会再向骁果右军指派任何将领了,换言之,骁果右军以后可以自成一系了,所有的军官武将都从军内提拔起来。”

酒至微酣,杨浩拉着秦叔宝走到一边,如释重负的说道。

下午在皇宫,趁着萧皇后拉着张灵姝说话的间隙,杨广与他说了几句骁果右军的事情,大抵是对骁果右军事件作了最终总结,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杨浩猜测应该是太子杨昭起了某些作用,最终让杨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保持骁果右军的独立性,以及其制度的完整性,是保持这支与众不同军队继续存在的前提和必要条件。杨广的决定,显然是对此的肯定。只要这一制度彻底固定下来,杨浩可以确定,骁果右军只会越来越强。

除此之外,杨广还询问了他的意思,关于骁果右军统领的人选问题。

杨浩微一犹豫,才举荐了秦叔宝。

毕竟是他亲自发掘、提拔起来的,以后必定会名垂青史的人物,杨浩不是没有私心把其留在身边的想法。但是经过骁果右军组建、成长,杨浩也认识到一件事情,名将固然有名将的特质,世所罕见,但是如果善于培养,芸芸众生中未必便没有能媲美秦叔宝的,比如张德其、穆离、沈光等人,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将领,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这其中的道理,有点像历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的辩证关系。历史snn是机械的,迂腐的。杨浩当然不会把曾经的历史结果,当成是今世的历史必然。

他的重生,本身就是对历史snn的无情嘲笑。

“啊!太好了!终于不用担心世家们不断渗透骁果右军了!王爷,呃,圣上有没有说您什么时候回骁果右军啊?”秦叔宝一脸惊喜望着杨浩,目光里闪现出热切的期望。

杨浩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会再会骁果右军了。”

“啊!”

秦叔宝又是一声惊叫,脸上的期望神情一下子凝固了,愣愣道:“为什么呀?圣上为什么不让您回骁果右军?”

杨浩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虑,不过,我不回骁果右军也是一件好事,你该独当一面了!”

秦叔宝呆道:“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杨浩拍了拍秦叔宝的肩膀,转身走了几步,迎着清凉的夜风,神思格外的清晰,沉声道:“我的意思是,陛下有意愿让你统领骁果右军,以后你就是骁果右军的主将!”

秦叔宝一惊,连连摆手道:“我怎么成!叔宝做王爷的副将已经够高了,何德何能做骁果右军的主帅?不行的,不行的!”

杨浩反问道:“如何做不得?你以为我把你从右骁卫带走是为了什么?”

秦叔宝呆呆道:“为什么?”

杨浩道:“自然是看中了你的良将材质!相信我,你以后会成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绝世名将!”

秦叔宝心有旁骛,虽然杨浩夸赞自己,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仍是惴惴不安道:“王爷,您真的不返回骁果右军了吗?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待在王爷麾下了?”

杨浩闻言意外地望了秦叔宝一眼,心中微微惊讶,原来秦叔宝竟是担心这个!不由笑了笑,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感慨道:“叔宝,你看这天上的星辰,彼此之间看着离得很近,其实它们之间何止千万里之遥!人与人的际遇,也像这星星一样,我们总会有自己的使命,去完成自己目标。现在就到了你要肩负起骁果右军的时候了,而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至于未来恐怕你我也绝不会陌路,我们会一同面对许多许多”

夜色渐深,大兴城城门快要关闭了,骁果右军众将士要赶在宵禁之前出城去,秦叔宝率领众人以一杯酒向杨浩告辞。杨浩欣然一饮而尽,众将亦然。

哒哒哒!

右军众人夜行在寂静的官道上,除了彼此的马蹄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秦叔宝仰首望天,只见一轮新月挂在中天,周围星光闪烁,他虽然有些听不太懂杨浩最后那番话的意思,但是不妨碍他胸中豪情热烈的燃烧!

“少郎君,我们是一颗颗的星辰,但您不是!您是一轮皓月,叔宝此生誓死追随!”

秦叔宝狠狠一甩马鞭,与右军众人化作月光下的幽影,融进了大兴城外的黑暗之中。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未雨绸缪

大业二年,九月。

如果放在前世,这样一个月份该是杨浩度蜜月的时间。

身在大隋,作为秦王,杨浩也是很悠闲的,除了尽情享受着琴瑟和谐的婚后生活,另一方面就是开始忙碌于亲友招待。

舅舅崔弘度也来探望,杨浩把之前骁果右军的事情讲给舅舅听。

其实崔弘度早就从崔长芳和崔长风那里听到了消息,心底虽然觉得杨浩行事刚猛有余了一些,但杨浩的成长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竟使得他无法轻易开口‘训导’这个外甥。从河阳郡尉开始,然后一路到骁果右军,几乎都是杨浩自己独当一面,自己作为舅舅很少有庇护他的机会,杨浩取得的功绩,莫说是朝中那些大臣,便是他这个舅舅都觉得瞠目结舌。

因此,一向骄傲自负的崔弘度,在面对杨浩的时候,竟是无法摆出自己舅舅的威严出来,反而是认真听取杨浩意见的时候居多。这让了解父亲和伯父性格的崔长风崔长芳兄弟又惊又奇,同时对杨浩也越发钦佩。

二舅崔弘升因为驻守涿郡,无暇回京,掐着日子派人送来贺信和礼物。杨浩好生招待了千里迢迢而来的崔家仆从,然后写了一封回信,让崔家仆从带给二舅。崔弘度也有书信回寄,崔长芳更不必说,准备了好些东西让家中的仆从带给父亲。

因为舅舅崔弘度辞官之前知任太原,对山西十分熟悉,杨浩于是把太子杨昭有意让他镇守晋阳的事情告诉了舅舅。

“王爷是说太子殿下意在……六镇之地?”

崔弘度听说这件事情,大为震惊。

杨浩点头道:“没错,镇守晋阳也是真的,一方面防备突厥南下,另一方面则是将六镇重新掌控住。”

“说来话长,此事非易啊!”

崔弘度皱了皱眉,却是与杨浩详细说了六镇之地的现状。他曾驻守太原,对六镇旧地的了解,显然比杨昭深刻得多,也更加全面。

“六镇旧地荒废之后,西部沃野、怀朔二镇早已不复存在,如今多为穷苦的鲜卑流浪之所,而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四镇则落在突厥人之手。此六镇民风彪悍、远离中原,而且受突厥影响极大,且不说武川四镇需要从突厥人手中夺回,单是沃野、怀朔二镇,看似好取,其实不然!”

“此二镇之内,有一支极凶悍的鲜卑部族,便是突厥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突厥主启民数次讨伐皆无果而终,曾求救于我大隋,共同出兵击之。陛下询问熟悉北地的长孙晟意见,长孙晟说可以其掣肘突厥,当无忧虑。陛下遂罢。”

杨浩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崔弘度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支鲜卑部族,其首领步六孤夏性情乖戾,又极善用兵,若非此人,这支鲜卑部族早被打散了,不可小视。”

“步六孤夏……”

杨浩眯着眼,心中念了几遍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

崔弘度苦笑了一下:“对,就是步六孤夏!长孙晟曾想游说他归降我大隋,此人十分狡猾,猜疑心极重,尽收了长孙晟的礼物,却避而不见,差点把长孙晟气的吐血……”

杨浩失笑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崔弘度长叹道:“所以说王爷此去晋阳,任重道远,还需从长计议啊!”

杨浩道:“嗯,我知道了,我自不会不知轻重,太子所说的重掌六镇,肯定非一夕之功,我早已做好打算徐徐图之。”

“如此甚好!”

崔弘度听到杨浩这般持重之语,彻底放下心来。他一开始担心的就是杨浩锐气太盛,急于求成,不小心在六镇上栽了跟头。

其实,就算没有舅舅崔弘度的提醒,杨浩心中也早有定计。

他肯接下杨昭的指派,不单单是为了配合杨广父子的筹划,其中更有自己的打算。取代李渊镇守晋阳,好好在山西经营起来,也不失为一种未雨绸缪的手段。未来大隋会怎样,会走向何方,除了骁果右军,他还要拥有更多的凭恃。而晋阳便是很重要的一步。

此后几日,房英、长孙无忌也来秦王府庆贺杨浩大婚。

两人还在国子寺读书,都决定了要参加明年春天的进士科考试,然后出仕。皇帝杨广今年刚刚开设了进士科,主考策问,针对经义或者是政事提出疑问,由考生作答,非常考验考生的应对能力和辨析能力,房英长孙无忌二人大感兴趣,相约一同参加。

杨浩对两人鼓励了一番,戏说两人中了进士之后,若是愿意去骁果右军,他愿意做保举之人。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房英却是大喜。

“当真?我真的可以去骁果右军吗?”

如今骁果右军在大兴城名头正盛,房英早就如雷贯耳,只是碍于父兄不肯让他从军,一直没有机会。如果自己中了进士,进到骁果右军从功曹做起,倒也算是得偿所愿。因此听到杨浩话语,自然兴奋。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秦王,岂能虚言!”杨浩笑着点头。

骁果右军中多是将才,却少了像房英、长孙无忌这样的文才,自己替秦叔宝和萧铉招揽一些人才,也没有什么不妥。

“太好了!”房英目光希冀地望着同伴长孙无忌,却是希望对方与自己一起去骁果右军。

长孙无忌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房英的热切目光,喏喏道:“我……我还要问过父亲的意思……”

房英奇道:“你父亲不是还在马邑吗?”

长孙无忌答道:“所以才要等父亲回来之后,与他商量过了……”

“真没劲!”房英撇了撇嘴。

杨浩笑道:“房英,你不要强无忌所难嘛,你们两个无论去哪里,都是大隋的栋梁之才,我都乐意看到。”

长孙无忌感激望了杨浩一眼,小脸如释重负。

杨浩报以微笑,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临别之际,房英落在后面,却是悄悄拉过杨浩,低声说道:“王爷,你可不要误会长孙无忌,他其实挺感激你的。”

“哦?”杨浩一愣。

房英继续道:“嘿嘿,上次长孙无宪在骁果右军被王爷教训了一番,无忌比谁都高兴!长孙无宪是无忌的兄长,但却是异母所生,长孙无宪经常欺负无忌和他妹妹。不过长孙无宪被罚之后,知道了无忌与王爷有交往,就对他更坏了。只可惜无忌的父亲还在马邑,没有人替他主持公道……唉!”

杨浩目光一闪,心中微动,旋即一叹。

不管怎么说,长孙无宪与长孙无忌是兄弟之间的矛盾,与上次长孙无宪私闯骁果右军性质不同,他一个外人插手总是不妥。不过现在看来,长孙无忌性格懦弱了一点,之前被封言雄欺负,现在又被自己兄长欺负。经过这些事,说不定对成长有些帮助。

“你是无忌朋友,当多帮帮他。”杨浩叮嘱房英。

房英点头道:“自是如此,嘻嘻,现在大兴城中谁不知道骁果右军的威名!到时候,我拉也把无忌拉着一起加入骁果右军!”

杨浩闻言莞尔。

房英与杨浩告别,和长孙无忌乘着马车离去。

……

秦叔宝等人返回龙首原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三日,杨广即下旨宣布了骁果右军的任命:擢秦叔宝为骁果右军折冲郎将之职;去段彦宏果毅郎将之职,由军司马萧铉代其职。秦叔宝擢升之后空下的果毅郎将职位,则暂时空缺。

大兴城中,之前的弹劾以及骁果右军事件彻底平息了下来。

在皇帝杨广和太子杨昭展现出某种态度之后,世家们似乎突然失去了继续攻讦杨浩的兴趣,在朝堂上再没有提及杨浩一次,转而频频陈情,劝说皇帝节约民力,减少民间征调,暗暗阻挠杨广关于大运河北段的建设计划。

这可把杨广气坏了,数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只可惜作用甚少,反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不但如此,山东、河北诸郡的盗贼频发,齐郡的张须陀等人率军奋力剿灭,但是盗贼利用诸郡之间的河泽乱山掩藏行踪,剿之不及,复又聚集山冈呼啸而起。

自开皇以来,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少有灾荒之年,各地徭役征发比之北朝已经少了许多,绝不至于让百姓因为逃役而甘愿沦为盗贼。然盗贼四起,其必有因!

杨广父子明知盗贼成患是世家们在背后作祟,每每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多事之秋,唯有尽力与之周旋。杨昭身体日益康健,慢慢重新辅佐杨广处理政务,单是调动大军剿灭盗贼,便是一件极繁复的事情,各个环节都要他细细过问。

“哼!朕思及世家辅佐先帝一统天下,刚欲对他们生出一丝矜悯之心,但转念想到他们暗地里鼓动盗贼、为祸乡里,便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

杨广心疼杨昭大病初愈,却不得不被盗贼问题所累,心中怒气勃发。

“世家们把持乡里,又根深蒂固,有他们在背后蛊惑,自然倍添了许多麻烦。不过,也只是麻烦而已,他们也只敢这样搞些小动作,却不敢公然造反。最多二十年时间,待父皇的国策顺利实施,世家衰弱不可避免,到时候,天下自然会靖平……”

杨昭也是无奈至极,叹息了一声后,如此宽慰杨广。

杨广闻之默然,暗想二十年后他五十岁许,倒也能看到这一天的到来,而杨昭病情缓解,说不定也可陪自己一起肩负到那时候。即便有万一,杨昭的儿子杨倓等也到了青壮年,自己也有更多选择,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这样想着,杨广心情稍微纾解了一些。

……

“郎君……”

张灵姝轻轻走进书房中。

“嗯。”

杨浩随口应了一声,仍是专心致志在那里写写画画,时不时眉头紧锁,低头沉思,忽而再迅疾写上几笔。

“这是什么东西啊?”

张灵姝将茶水放在书案的一角,低头看杨浩所写的东西,却是一点都看不懂。有些像算学,但是比之算学,似乎又复杂了许多。

“嘿嘿!这个嘛,是巨大的爆竹,比元纯兄做的那个还要厉害百倍!等我弄出来了,再给你们看。”

杨浩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揽过女子的腰肢,贴近自己的身体,然后在她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张灵姝脸色微红,顺势坐在了杨浩的腿上,在杨浩耳边呵气道:“郎君!莫让小鸾她们瞧见了!”成亲之后,两人亲昵甜蜜,欢好了许多次,可每当杨浩表现亲密之时,少女的羞涩感仍是一同往夕。

“你亲自给我来奉茶,她们都被你打发走了吧。”杨浩调笑着,变本加厉,狠狠啄在少女的芳唇上,大快朵颐。

“嗯~~~”

张灵姝又惊又慌,生怕被玉儿等婢女撞见,嘤咛一声抗议,却是无果,只好任君采撷。

杨浩见张灵姝娇美又羞涩的模样,食指大动,直亲的张灵姝鼻息咻咻才罢。

“你又欺负我!”

张灵姝趴在杨浩肩上,喘着气,****。

杨浩坏笑道:“灵姝污蔑我,看来本王要家法伺候了!”抱起张灵姝,就往卧室走去。

张灵姝惊呼:“现在可是白日——”

杨浩忍住古怪笑意,紧紧箍住怀里乱动的诱人身体,大笑道:“白日?白日又如何!男欢女爱乃夫妻大义,灵姝诚不必羞涩。”大步踏进卧室之中。

尔后闺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三百九十五章 秋意萧瑟中伟大时代的开启(一)

大隋的九月,天气渐凉。

秦王府上下所有人的袍衫都换成了厚装。庭院中那棵粗大的银杏树,开始凋落下金黄的叶子,铺在地上黄灿灿一片。每日清晨起来,王绍便带着人清扫一遍,金ns的叶子在角落里堆积如小山。

有次张灵姝陪着杨浩出门,看见了众人正在清理树叶,满脸的惊喜,笑着说银杏叶子挺好看的,不打扫也可以。杨浩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立刻令正在打扫的穆离等人该干嘛干嘛去,树叶不用扫了。

于是王府的仆从便把清扫的工作,从早上换到了晚上。晚上清扫,却是担心树叶累积太多,在院中腐烂了。

此后十余日,直到银杏树叶落光,整个秦王府的院子中,都是金黄一片。

这件事在秦王府流传开来,王府上下都暗赞秦王夫妇恩爱有佳。小鸾高兴得流眼泪,张灵姝的王妃做的很称职,温润柔和、待人宽厚,几乎就是记忆中已逝先王妃的模样。

一想到自己陪伴着长大的少郎君娶得如此美眷,她心中便止不住的高兴。只有偶尔夜深的时候,想到自己,才稍微有些难过。

“少郎君再也不是少郎君了,少郎君长大了,如今是王爷了我不该奢望那么多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难过呢?小鸾啊小鸾,你太贪心了,能一辈子守着少郎君,然后再带着小小少郎君长大,不是很好吗”

小鸾笑着笑着便哭了,眼泪像断线的风筝。

渊瓷英有撞见过小鸾偷偷哭,什么也没说,晚上抱着她,陪她一起睡了一夜。小鸾便觉得她是世上最知己的人了。

“瓷英姐姐,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第二天,小鸾期期艾艾,哀求地望着渊瓷英。

渊瓷英点点头。

“小鸾,你觉得值吗?”渊瓷英反问。

小鸾点点头,俏脸绽放出异样的神采:“为什么不值呢?我便是为少郎君去死,都可以的。”

渊瓷英默然,叹息了一声。

小鸾是杨浩的贴身侍婢,这样的身份,莫说是在秦王府,便是普通的人家,也早就被纳为侍妾了,杨浩到底怎么想的呢?自己可是与杨浩发生过很多次关系的,杨浩肯定不是迂腐之人,很多花样、场景,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渊瓷英仍会情不自禁脸红。

“有时候像混蛋、无赖,有时候却又像圣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渊瓷英眼神迷离,不由自主的想着。

“瓷英姐姐,你你和那样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听说会痛的”小鸾偷瞧着渊瓷英,细小声音问道,俏脸上伤心淡了许多,却是透着几丝好奇。

“”

渊瓷英脸一红。她当然知道小鸾问的是什么,以前她只是隐约猜到小鸾可能知道自己与杨浩的事情,现在小鸾亲自问出口,看来是纸包不住火了。羞燥之下,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内心深处,仔细回想,当初似乎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反而是后来,自己越来越配合越来越咳咳

“死丫头!”

渊瓷英脸更红了,轻轻打了小鸾一下。

小鸾咯咯笑着,从背后抱着渊瓷英,小手往上一摸,覆盖在女子柔软饱满的胸脯上,轻轻抓了一把。

“瓷英姐姐,你这儿比我的大,会不会是少郎君喜欢大点?”

整个秦王府中,就属小鸾还常常称呼杨浩为少郎君,也许是回忆太多,一时改不了口。

“要死啦!”

渊瓷英挣开小鸾,反手抱住她,手掌从其腋下穿过,同样抓住了对方的胸脯,娇笑道:“啧啧,小鸾也不算小嘛,你家少郎君肯定也喜欢!”

“瓷英姐姐!”

小鸾大羞,俏脸红润的几乎滴出水来。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问奇怪的问题”

“不敢啦快放开”

两女打闹成一团,清秋早晨的阳光里,满堂春色。

“是小鸾的声音哦,她和谁在一起呢,两个人这么高兴”

隔壁正院的房间里,张灵姝刚刚醒来,趴在杨浩怀里,听到隐约的欢笑声,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对着杨浩好奇问道。

杨浩脸上古怪神色一闪而过,听到张灵姝问他,神情莫名一紧,干咳了一声,佯怒道:“小鸾这丫头越来越没有礼数了!下次我一定好好说她!”

张灵姝嘴角带着笑意,道:“阿郎,小鸾是你的贴身侍婢,你不打算收了她吗?”

杨浩心虚看了张灵姝一眼,故作镇定道:“灵姝说什么呢!小鸾与我一起长大,若是有好人家,我自然替她许了,怎么会自己收她。”

张灵姝掩口笑道:“真的吗?只怕阿郎想错哩!我看小鸾这丫头一心一意都在你身上,你要是把她许给别人,那才是伤了她的心呢!”

杨浩一愣,无言以对。

其实方才小鸾与渊瓷英的说话,隔着这么远,张灵姝听不见,但是他真气贯耳,听觉比寻常人高明了好几倍,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但小鸾的心迹他全都知晓,连她与渊瓷英的嬉笑内容,自己也都一字未漏。

“啧啧,口中说着要择个好人家许多,身体却是诚实多了!”

“啊!”

杨浩闹了个大红脸,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娘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男人都这样的,每天早晨”

张灵姝大笑道:“对对!男人都这样的,阿郎不必掩饰了!”

杨浩一呆,没想到女子的直觉如此可怕,不由苦笑道:“呃,娘子慧眼如炬”

“少打马虎眼,从实招来!”

张灵姝骑在杨浩身上,一副审问犯人的女青天模样。

杨浩身体有了反应,正憋的难受,张灵姝一下子骑上来,下身恰好抵在女子的耻骨上,张灵姝身子不由一软,脸色瞬间红润起来。

“都怪娘子太诱人”

杨浩憋着笑,身体不动。

“无耻!”

张灵姝大叫一声,掀过了被子,覆盖在两人身上。很快,被褥下面,新婚的夫妇已经擦枪走火,喘息一片。

“一个小鸾,一个渊瓷英,对了,还有那个大闹婚礼的钦郡主独孤沁,说吧,除了她们三个,还有没有别人?”

张灵姝眯着眼睛,像惫懒的猫儿,掰着手指头替杨浩数了起来。

杨浩呆了呆:“真的要说吗?”

张灵姝眼神一下锐利了起来:“竟然真的还有?”

糟糕!中计了!

杨浩硬着头皮,如实供述道:“确实还有一人。”既然决定要坦白,便决定索n代清楚,当即把他与陆晴清之间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灵姝静静地听完,抿嘴道:“阿郎喜欢她吗?”

“喜欢吗”

杨浩认真的想了想,“我对她有欣赏,有怜惜,至于喜欢,应该也有吧”

说完小心翼翼望着张灵姝,观察着她的态度。

张灵姝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道:“那郎君便娶了她吧。”

这回轮到杨浩惊讶了,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子,道:“你答应了?”

张灵姝笑了笑:“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男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况且你是王爷,按礼除了我这个王妃,还可以娶两个孺人、四个孺子。我若是阻拦,会被认为是妒妇。”

“陆晴清冰雪聪明,才色双全,天下第一名妓被郎君娶回家中,与灵姝共侍一夫,我怎么会反对呢。这天下间只有先帝的独孤皇后与先帝誓约无异生子,灵姝怎敢与先皇后相提并论?唯有成全郎君!”

“灵姝!”杨浩有些感动,又有些汗颜。

张灵姝眼眸一转,又笑道:“还有我的贴身婢女玉儿,要不,你也一起收了吧?”

杨浩一惊:“那怎么相同!玉儿却是万万不行了!”

张灵姝叹道:“玉儿是我的贴身侍婢,我自然希望她也有好的归宿,她整日在王府侍候我,要离开她,我也不忍心”

杨浩安慰道:“以后我们替玉儿留意好人家,比如咱们王府之中,若是有与玉儿情投意合的,她便不用与你分开。”

张灵姝惊喜道:“啊,对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呃王府之中,与玉儿年纪相若的,嗯,穆离怎么样?”

女人认真起来竟是这般可怕,眨眼间便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穆离?”

杨浩一呆,没想到张灵姝如此急智敏捷,“呃,年纪确实相仿,只是不知道彼此合不合适”

张灵姝解决一大心事,开心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们暗中撮合,岂有不成的道理?”

“娘子所言极是。”

杨浩想了想,玉儿若是嫁给穆离似乎的确不错,便点头答应下来。毕竟张灵姝刚刚应允了他收小鸾、渊瓷英和陆晴清三女,总得投桃报李不是。

“不管陆晴清怎么避开我,过段时间,却是要把她从洛阳带回来。我既决定了,便不会再放手。”

杨浩心里这么想着。

夫妇两人很快起了床,小鸾和玉儿过来侍候他们洗漱,然后一家人去吃早饭。

和乐融融的秦王府之外,另一件事却是震动了整个大兴城。

第三百九十六章 秋意萧瑟中伟大时代的开启(二)

时间回到半月之前,在大兴城外的别院中,孙行已经忙碌了许多个日夜,衣着邋遢,双目泛红,就连头发都烧焦了几缕。

蒸汽动力装置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虽然在杨浩的启发之下,他搞定了大概的模型样式,但是真正去做的时候,才发现困难远不止一点两点。

首先,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困难,便是蒸汽机材料的选择。

杨浩跟他提过,蒸汽机最好是铸金的,最好是铁质的。孙行不以为然,没有把杨浩的话放在心上。

在大隋,最普遍最常见的材料便是木头,然后是石头。石头肯定不行,太重了,而且也很难塑造出复杂的内部结构。按照孙行最初的想法,他是想用木头来做的,木头轻便,而且容易塑造适合的形状。

想法很快付诸行动,孙行找来了各种木料,尝试之后,却都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木头质地虽轻,但是在沸水蒸汽的熏蒸之下会变形,机关经常卡住,根本都动不了。

石头不行,木头也不行,孙行回到了原点,想起了杨浩的建议,才开始认真考虑铸金材料。

“烧水的部件可以用铜来制作,其余的部分倒是可以作成铁的。”

于是孙行跑到少府监去找材料。少府监是大隋的五监之一,隶属于工部,掌管着全国的工艺制造和钱币铸造。

少府监的诸官员听说孙行要造一辆不用马拉便能自己行走的马车,皆大惊,以为孙行造出了诸葛氏的木牛流马。待听明白这位国子学博士的解释之后,才明白他竟是异想天开,想用铜壶煮水拉马车,不由哄然大笑,只当他痴人说梦,不再理睬。

唯有一位何姓少年郎对孙行所说非常感兴趣,仔细询问所谓的蒸汽马车的原理。

孙行在诸少府监众官员面前受挫,心情抑郁,自己在少府监翻找合适的铜铁材料,见到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郎跟自己插科打诨,更是心浮气躁,随口敷衍了几句。

没想到这位何姓少年机敏异常,竟然从孙行的敷衍之语中大概明白了蒸汽机的原理。

孙兴大吃一惊,这才认真对待起来,仔细跟何姓少年讲解了蒸汽机的各处关窍。

何姓少年听得目光湛然,心潮起伏,当即决定要与孙行一同制造此机关。

孙行大喜,高兴地答应了。

这何姓少年并非无名之辈,名叫何灵运,乃是太府少卿何稠之子,因为年纪尚幼,在少府监做事。

在何灵运的帮助下,孙行找齐了铜铁材料,并且成功制作出了一只巨大的铜壶。铜壶做好了,然后是蒸汽动力转换机关,却又一下子难住了孙、何二人。

按照设计草图,这个蒸汽动力转换机关必须是中空的,而且要提供蒸汽进出的通道。

两人绞尽脑汁,好不容易用木炭烧化了熟铁,然后铸造出了蒸汽机的核心部件——汽缸,并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缸体内部打磨光滑。幸好材质用的是熟铁,质地较软,打磨起来不用太费劲。

打磨好汽缸之后,两人开始测试制造连接活塞与车轮之间的曲轴和连杆。这些东西也都是铁质的,尤其是连杆之上,还要钻孔,两人又耗费了好大的气力。

做好曲轴和连杆之后,要将蒸汽机装到马车上的时候,孙行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由于他是将蒸汽机分成了两部分,那么两部分连接的时候,它们之间的密闭性如何保证,巨大铜炉烧开沸水之后,蒸汽从铜炉中传递到汽缸中,如果中间有泄漏,那么一定会影响到蒸汽机最终的性能。

孙行拿着几根辛苦制作出来的铜管,苦笑不已。

这次是何灵运想出了一个办法,用质地坚韧的兽皮将铜管连接铜炉和汽缸的位置包裹起来,然后用绳子绑紧,能最大限度解决密封不严的问题。

“最好的方法是将铜炉与蒸汽机关铸成一体的,不过,这样一来太费时日,而且难度极大,眼下只能先遵照你的办法了。”

孙行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用此权宜之计。

何灵运亦是点头。

几天之后,两人大功告成,成功将蒸汽机组装到了马车之上。

“呵——”

望着这台古怪、丑陋的蒸汽机原型机,孙行内心百感交集。

能不能运作起来,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好歹拼凑在一起了,将草图中的东西真真正正做了出来。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找杨浩,可是杨浩正在大婚期间,经侄女孙若绫提醒之后,孙行便放弃了向杨浩寻求帮助的打算。还好有何灵运帮助自己。

造好蒸汽机马车之后,下一步便是检验一下这辆马车能不能自己跑起来,孙行和何灵运都是又紧张又兴奋。两人小心翼翼爬上了这辆古往今来最特殊的一辆马车上,然后**着双手点燃了铜炉下面的木炭。

木炭火苗很旺,很快铜炉里传来了咕噜咕噜的沸水声音。

两人紧张地望着铜管连接处,果然有细小的水汽冒了出来,但是不是很大,两人心惊胆战继续观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蒸汽机关忽然嘎地响了一声,马车车轮向前滚动了几寸的距离!

孙行和何灵运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屏气凝声望着蒸汽机。只可惜那次嘎响之后,蒸汽机关便再也没有动静,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失败了?

“或许是卡住了,我下去推一下!”何灵运皱眉想了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在马车后面重重推了一把。

只听咔咔咔的金属摩擦声响了起来,马车车轮滚动,然后带动整个蒸汽机关转了起来,而蒸汽出口处也开始有水汽冒了出来。

马车缓缓向前行去,蒸汽机关在车轮的带动下似乎运作起来了。

孙行目瞪口呆望着蒸汽机,大叫道:“灵运,你不要再推了!”

结果后面传来何灵运开心的大喊声:“我早就没有在推了!孙博士,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孙行恍在梦中,感受着身下马车有力的行进的力道,确实是有股奇异的力量在牵扯着马车向前行进!

“我成功了!哈哈哈——”

孙行一下子欣喜若狂起来。

“孙博士小心啊!”何灵运追在马车后面大喊。

孙行一愣,正纳闷着何灵运让他小心什么的时候,这辆改装过的四轮马车轰的一声,撞在了别院的南墙上!

“哎唷!我的宝贝!”孙行大叫一声,赶紧跳下马车,查看蒸汽机关有没有被撞坏。

好在只是马车前面的车辕撞了一下,蒸汽机关并没有大碍。

“太好啦!蒸汽机关没有事!这我就放心了!”孙兴开心大笑。

“孙博士,我们竟然真的造出了不需要马拉的马车!”何灵运亦是激动道。

孙行大叫道:“明日!我要让全城的百姓都见识一下我们的蒸汽机马车,不,既然不需要马拉了,我们便称呼它叫蒸汽机车,如何?”

“蒸汽机车?这名字太棒了!”何灵运附和道。

孙行得意道:“明天中午,我们去朱雀大街,把蒸汽机车展示给天下百姓!”

“呵呵,就依孙博士之言!”何灵运欣然点头。

当天,孙行成功制造出了不用马拉便可行进的马车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兴城,吸引了无数的注意力。

“不用马拉?这怎么可能!”

“是呀是呀,不用马拉,那还叫马车吗?”

“木牛流马我们倒是知道,但是听说孙博士制造的马车,比木牛流马还厉害,不用机关,而是用铜炉烧水行进,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铜炉烧水?真是笑死人了,简直荒谬绝伦!”

除了少部分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孙行的蒸汽机车,认为他是失心疯,哗众取宠。

杨浩就是少数人中的一个,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唯一意外的是,没想到孙行造出来的时间,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期待着孙行蒸汽马车的亮相。

何稠,太府少卿,何灵运的父亲。

他从儿子口中得知了,国子寺的孙博士正在制造一辆特殊的马车。毕竟是将作的身份,对于营造之事,万法皆通,听了儿子何灵运的讲解之后,却是有了几分相信。

“此物神奇,若是果真成了,孙博士可谓是古往今来才智超绝之士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秋意萧瑟中伟大时代的开启(三)

大业二年,九月十日。

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普通到在此后的好几个月中,很多人都会把它当作笑料想起,然后彼此会心一笑。

“真是个疯子啊!”

“好好的国子寺博士居然傻了!孙思邈一代医圣,居然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唉”当时的人们叹息着,一脸的惋惜和怜悯。其中是否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就未为可知了。

只是

谁都没有想到,百十年后,在大隋帝国的荣耀史上,在史官们的笔墨记载下,这样一个大业二年的普通日子,却成了极为闪耀的一天!

在史官们的笔下,这一天仍是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笑料,只不过,作为笑料的对象却已经完全反转!

一些经历过此事的人们,在他们的迟暮之年,留下了悔恨、惭愧的泪水。

“阻碍我们前进的,不是愚蠢,而是傲慢!”帝国尚书左仆射兼s官房英如是说。

孙行要在朱雀大街向世人展示他制造的蒸汽马车,消息一传开,整座大兴城都震动了。不止许多世家子弟都闻讯而来,就连普通的城中百姓也都怀着猎奇的心态,聚集在了朱雀大街两侧,一时间,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更有机灵的商贩,觅到了商机,索性在朱雀大街街边的路口,摆起了摊位,卖起了各种果脯、蜜糖、米糕等零食,以及各式玩具。

普普通通的一天,硬是被过成了一个盛大节日,童子们嬉笑打闹,欢声阵阵。而大人们目光更多的则是望着朱雀大街上,等候着传说中的蒸汽马车的出现。

“咦,你们看!那不是太府少卿何稠吗?他居然也来了!”一群世家子弟忽然叫嚷起来了,在他们不远处,何稠穿着便服,在一个老仆的陪同下,静静站在街头。

“切,太府少卿算什么,你们看,连工部尚书宇文恺都来了!”

众人闻声,立刻震惊望了过去,果然见到宇文恺从马车下来,与何稠并肩站在了一起。

宇文恺,工部尚书,在东西两都的营建中,虽然执掌的都是副监职位,但是却总领建筑大纲和整体设计,真实地位和作用远在担任大监的高熲和杨素之上。

以他这样的身份,居然也会来看什么蒸汽马车,却是让众吃一惊。

“呵呵,老何,你来的倒是早!也对,你儿子灵运也参与了蒸汽马车制作,难怪你这么关心!”宇文恺虽然已经是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笑眯眯望着何稠。

“原来是宇文尚书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何稠朝对方拱了拱手,佯怒道:“小儿胡闹,我是来随便看看,一会就带他回家,省的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宇文恺笑了笑,眼中智慧光芒闪烁,略带深意的看了何稠一眼,笑道:“灵运这小子机灵的很,我很喜欢,他以后的成就,说不定比我们俩个都要高,你可不要小瞧了。”

何稠一愣,讶道:“尚书大人高看他了,犬子不成器的,整天就知道瞎玩闹,这次之后,我却是要好好管教。”

宇文恺不置可否笑了笑,负手而立,朝朱雀大街国子寺方向望了望。

何稠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稍微镇定下来。

“老何啊,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正当何稠心情放松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宇文恺乐呵呵的声音再次传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何稠苦笑道:“尚书大人,犬子灵运恐怕配不上您的孙女,我们何家也不敢高攀啊。”

宇文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拒绝,笑呵呵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这话我不爱听,十几代之前,我宇文家还是穷苦的鲜卑人呢,这一点你不用顾虑!”

说到这里,侧首看了一脸愁眉苦脸的何稠一眼,似笑非笑道:“老何,我倒是在想,你是不是担心,如果我孙女嫁给你儿子,你就平白无故小了我一辈啊?”

“咳咳咳咳”

何稠一阵干咳,郑重道:“绝对没有!我真的是觉得我们何家高攀不起”

宇文恺安慰道:“老何啊,我痴长你几岁,不过你放心,如果我们家瑾玉进了你们何家,咱们老哥俩还是兄弟相称,如何?”

何稠尴尬不已,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朱雀大街北端轰鸣声传来,两人惊讶望去,却是发现是宫中的侍卫军出动了!

“是陛下陛下也来了!天呐”

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杨广带着萧皇后、太子杨昭从辇车上下来了,招手示意群臣和众世家子弟免礼,又让围观百姓平身之后,才平息了朱雀大街上的sn。

“难道陛下罢了早朝,也是为了来看蒸汽马车?”

宇文恺和何稠两人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思议。

两人没有猜错,杨广的确是来看蒸汽马车的。

如此神奇之物,光听就足以吊起人的好奇心了,不来亲眼看一下又如何甘心?不止皇帝杨广,恐怕这也是在场众多世家子弟及百姓前来围观的原因了吧。

“哇!好多人啊!”

朱雀大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杨浩拉着张灵姝,在小鸾、玉儿等人陪伴下,也来观看蒸汽马车。张灵姝看到宽阔大街两侧都站满了人,不由惊呼了一声。

杨浩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孙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

“来了!来了!你们看,孙博士来了!”

在街头熙攘之中,孙行终于带着他的蒸汽马车来到了朱雀大街上,引起了众人的一阵惊呼声。

“这就是蒸汽马车?好丑啊!”

“呵呵,这马车不靠马拉就能行进,我却是不信!”

人们首次见到蒸汽马车的样子,不由一愣,然后议论纷纷起来。

孙行制造的蒸汽马车,不过是比普通的马车多了两个轮子,原先套马的位置,换成了两个黑乎乎的铁疙瘩,看不出所以然来。

孙行见到这么多人聚在朱雀大街,激动兴奋起来,先是上前拜见了皇帝杨广。杨广问候了几句之后,便让孙行展示他的蒸汽马车。

孙行领命刚要退下去操作蒸汽马车,忽然侧边一个青年高喝的声音传来。

“且慢!”

一个身材轩昂的青年站了出来。

“宇文俭!”

孙行一扬眉,认出了青年的身份来。

只见宇文俭朝杨广施了一礼,朗声道:“陛下!臣想跟孙博士的蒸汽马车比试一下,看看是臣的马车快呢,还是孙博士的蒸汽马车快,请陛下恩准!”

“这”

杨nn言一讶,目光带着询问望向了孙行,“孙博士,宇文俭想和你的马车比试一下,你觉得可以吗?”

孙行脸色一变,心中暗道,新造出来的蒸汽马车如何比得普通马车,这宇文俭却是借机在陛下面前刁难我,可如果不答应,气势岂非更弱?一时间竟难以抉择。

杨广哪里看不出孙行的顾忌,当即道:“今日是孙博士展示蒸汽马车,比试的话,朕觉得就免了!”主动替孙行回绝了宇文俭的无理要求。

宇文俭不敢违逆皇帝的话,但是犹不死心,望着孙行冷笑道:“孙博士,该不会是对你的蒸汽马车没有信心吧?如果没有信心,那你造这个废物东西出来干吗,丢人现眼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宇文俭这是冲着孙行来的,竟然得理不饶人,不由暗暗惊讶。

杨昭皱了皱眉,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其中原委。上次宇文俭、苏夔等人围堵秦叔宝的事情,他已经从杨浩那儿得知了经过,好在双方并无激烈交手,便都没有追究。孙行与杨浩交往甚密,却成了宇文俭打击报复的目标。

“好!我跟你比试!”

孙行被宇文俭一激,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输赢。如果真不比,恐怕不出今日就要沦为全城百姓的笑柄了!

“这可是你说的!”宇文俭精神一振。

杨广听到两人约定好了,不由皱了皱眉。

“父皇,让他们比试一下,我们正好可以看看蒸汽马车跟普通马车有什么不同。”

却是太子杨昭站了出来,笑着说了一句。

于是杨广也点头同意了。

孙行和宇文俭各自去准备马车。

“什么!孙博士的蒸汽马车,要与宇文俭比试速度?这下有意思了!”围观的人群听到这一消息,更加兴奋了。

远处的杨浩听到消息的时候,不禁沉默了。

张灵姝看见夫君沉默不语,紧张道:“郎君,孙博士会输吗?”

杨浩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来,淡淡道:“输是肯定会输的,不过,现在输,不意味着以后还会输。”

“哦。”张灵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这时,朱雀大街上孙行和宇文俭的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从这儿出发,看谁先到达三百步之外!”

宇文俭亲自驾着马车,扬了扬马鞭,指着远处的一座石桥,大笑着说道。

孙行阴沉着脸不说话,开始给铜炉生火。

“哈哈哈驾!”

宇文俭一声长笑,将马缰狠狠一拉,马车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而孙行的蒸汽马车还呆在原地不动,马车上一股浓烟飘了出来,却是用来引燃木炭的干草发出的浓烟。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宇文俭都跑出一百步远了,孙博士竟然还在生火”

整条大街上,一阵震天的哄笑声传来。

孙行听而不闻,毫无仪态的趴在马车上,伸长了脖子,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气,让铜炉烧的更旺一些,何灵运也在一旁帮忙。相比宇文俭,两人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嗯,失策了,看来蒸汽机车还需要一个鼓风箱。”

孙行忽然从巨大的愤怒中解脱了出来,全身的精力彻底沉浸在对蒸汽机车的改良上了,甚至都忘记了与宇文俭的比试。

第三百九十八章 秋意萧瑟中伟大时代的开启(四)

轧轧轧——

硬木车轮碾过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是宇文俭驾着马车返回了。

“哈哈哈哈——”

宇文俭挽着马缰,端坐在马车前头神态睥睨,英俊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往返六百步的距离,以他的驾车技术,只用了短短的半柱香时间,而此时孙行的蒸汽马车仍然一片烟雾缭绕,还没有来得及出发。

毫无疑问,宇文俭是最终的胜利者。

“孙博士,你这蒸汽马车,不会连动都动不了吧?”宇文俭心情大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来到孙行身边讥笑道。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蒸汽马车车轮忽然转动了半圈。

蒸汽马车终于动了一下。

宇文俭一扬眉,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却是没想到孙行的蒸汽马车竟然真的能行进!

“灵运,你下去推一下!”

此时孙行根本顾不上理睬宇文俭,朝着何灵运大声喊道。

“嗯!”

经何灵运推了一把之后,蒸汽马车缓缓驶动了,马车上传来了咣当咣当的巨大响声,却是连接车轮和蒸汽机关的连杆互相摩擦而发出来的。

“咦——这蒸汽马车竟然真的能动了!”

“此物不需要牲畜之力便可行进,倒是有些奇巧之处!”

围观的众人,包括皇帝杨广,都看出来了,虽然蒸汽马车是被何灵运推动的,但是后面连续的缓慢行进,却是此物自行前进的。毕竟何灵运轻轻一推,没有那么大劲道,不可能让马车行进那么远。

杨广眼中流露出惊讶来,目光闪闪望着向前行进的蒸汽马车。

“孙博士,你拉我上去。”

何灵运跟着马车奔跑着,兴奋地大喊大叫。这次他第二次见到蒸汽马车行进了,但是激动之情仍一般无二。

孙行听到何灵运的呼声,伸出手来,拉住何灵运,把他拉上了蒸汽马车,蒸汽马车载着两个人,在咔咔的钢铁碰撞声中,速度慢慢的加快。

“哈哈哈哈,孙博士,马车变快了呢!”何灵运一脸惊喜。

孙行用力地点头,大叫道:“嗯嗯,我感觉到了!”

就在人们第一次见证蒸汽马车缓缓行进、内心震惊的时候,本来还好好前进的蒸汽马车忽然发出嘭的一声,然后一阵白色雾气升腾而起,蒸汽马车吱的一声,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这蒸汽马车……不会是坏了吧?”

“嘿!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呢,原来不过如此!”

“是呀是呀,你们看,这蒸汽马车行进了有一百步吗?真是令人失望啊!”

围观的人们被吓了一跳,随即恍然大悟,发出了稀稀疏疏的哄笑声。

“这……”

马车上的孙行和何灵运面面相觑,一脸苦涩。两人却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连接铜炉和蒸汽机关的铜管突然崩开了。

不是两人之前一直担心的铜管连接处的兽皮绑缚,而是铜管本身崩开了!

蒸汽马车用到的铜管,是孙行花了好大力气碾展出来的,没想到才用了两次就崩裂了!

蒸汽蕴含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强!

“都怨我之前没有好好查看。”何灵运自责道。

孙行安慰道:“没事,这不怪你!至少我们的蒸汽马车能动,而且行进了有一百步远呢……”

两人跳下马车,推着马车往回走,好半天才返回了刚才出发的地方。

“陛下,这蒸汽马车,臣刚刚制造出来,还不完善,临时出了一些岔子,不能继续展示了。”孙行来到杨广的身边,向皇帝请罪道。

“孙博士免礼,这马车叫蒸汽马车吗,的确是巧工妙思之作,令朕也大开眼界。”

杨广笑了笑,温言安慰。

孙行和何灵运起身,站到了一边。

赢了比赛的宇文俭忽然冷笑道:“陛下,臣与孙博士的比赛却是臣赢了!依臣之见,这蒸汽马车不过是哗众取宠之物,毫无实用之处!若是在战场上,难道敌人也会等着你生火烧水吗?而且你这马车忽然出了状况,岂不是让敌人笑掉大牙?”

“你……”

孙行脸色涨红,哑口无言。

即使是他自己,也深知宇文俭说的是对的,他想反驳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目前的蒸汽马车还有无数的缺点,他想改进的地方有很多,同时又觉得无处下手。

“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宇文俭鄙夷地望着孙行。

太子杨昭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刚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宇文兄为何如此短视?”

在杨昭惊喜的目光中,杨浩朝着众人一步步走来。

“臣见过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杨浩朝杨广萧皇后和杨昭三人分别施了一礼。

“杨浩!”

宇文俭看见杨浩出现,眼神不由一冷,他对秦叔宝怀有巨大敌意,连带着对杨浩也没有多少好感。

“秦王竟然说我短视!不知道秦王又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判一下~~”宇文俭阴恻恻道。

杨浩先朝微笑示意的杨昭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过身看了宇文俭一眼,笑道:“孙博士制造的这辆蒸汽马车,当然是了不得之物……”

“噗——”

宇文俭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出了故障的蒸汽马车,夸张地大叫道:“你是说这是了不得之物?我没有听错吧?”

杨浩淡淡道:“你没有听错——陛下,这蒸汽马车的可贵之处在于,它离开了马匹的拉力,却依然能够行进!虽然它现在行进的很慢,也出了一些问题,但是关键的是它能走!它身上的缺点,我大隋才智之士何止万千!假以时日,此物必发扬光大!”

杨广听得动容,惊讶望了杨浩一眼。

他原本只是觉得蒸汽马车奇物精巧,有些好玩,但是听杨浩的意思,竟然此物前途之远大远超自己想象,不由大为震惊。

宇文俭不以为然,冷笑道:“秦王之意,莫非是说此物在将来会替代马车不成?呵呵,此等狂言乱语,我却是不信!”

杨浩却懒得理他,转身朝杨广恭敬道:“陛下,古人借助风力水流发明了行舟,借助牲畜之力制造了马车、牛车等,如今孙博士制造的蒸汽马车,同样是此理。”

“真的吗?”

杨广闻言,忍不住再次歪头看了一眼那辆丑陋古怪的蒸汽马车,不能确定杨浩所言的虚实。太子杨昭亦是同样的神情。

孙行上前道:“陛下,其实臣制造出此车,实乃受了秦王许多启发!”

“什么!你是说是杨浩指点你制造此车的?”杨广眉毛一扬,惊讶问道。

“是的。”孙行老老实实回道。

杨广神色忽然轻松起来了,笑道:“嗯,既然如此,那你和秦王继续改良此物,什么时候能赛过马车了,再拿给朕看吧!好了,朕只是出来散散心,现在要回宫了,你们都散去吧。皇后,咱们这就回宫!”

“好哩!”萧皇后笑靥如花,走上前来,轻轻搀扶着杨广离去。

杨昭若有所思,望了一脸苦闷的杨浩一眼,会心一笑,走上前悄声道:“小七,有时间你进宫来见我,再跟我讲讲这蒸汽马车,呵呵~~~~”说完也转身离去了。

“唉,失算了……”

杨浩摸了摸鼻头,有些闷闷不乐。

他本想引起杨广的重视,顺理成章替孙行等人讨些好处,没想到杨广一句话却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自己!

“元纯兄还是太实在了。”

……

“父皇,您为什么不让太府监和少府监协助孙博士改良蒸汽马车呢?”

回皇宫的路上,杨昭忍不住询问杨广。

杨广叹道:“差点上了杨浩这小子的当!若不是朕走得快,他恐怕还要跟朕讨要些赏赐什么的……”

杨昭忍住笑意,道:“不会吧,小七他不会这么狡猾的……”

杨广看了杨昭一眼,摇头道:“这小子滑头,你是没有见识过,朕却领教过好几次,既然蒸汽马车有他的份,朕就不用担心了,让他去折腾好了。朕等着摘果子便是了,嘿嘿!”

说这话的时候,杨广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猥琐,看得萧皇后和杨昭都是一呆。

杨昭苦笑道:“父皇,如果杨浩说的是真的,这蒸汽马车确是非凡之物,让太府监和少府监协助,岂不是能改良的更快?”

杨广摇头道:“为了征讨高句丽,太府监和少府监制备军械还忙不过来,哪里有精力去研制蒸汽马车,这件事既然与杨浩有关,那么交给他去做是最好的!这小子屡屡让朕头疼,我岂能事事让他顺心如意?”

萧皇后掩嘴笑道:“陛下,您有否发觉自己童心多了许多?竟与浩儿这般置气?”

杨广一愣:“有吗?皇后,你是不知道杨浩的嚣张跋扈啊,敢在金殿上……哼哼……朕对他已经够宽容的了!”

杨昭闻言哭笑不得,心忖,杨浩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竟然让父皇记恨这么多。

……

“阿嚏!”

和孙行等人一起返回秦王府的杨浩,忽然在马车中打了一个喷嚏。

“郎君,你怎么了,难道是着凉了?”张灵姝伸手在杨浩额头轻轻触了触。

“没事,没事。”

杨浩一边回答,一边狐疑着。

“奇怪了,难道有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不成?”

第三百九十九章 秋意萧瑟中伟大时代的开启(五)

朱雀大街上。

“二哥,我们回家啰!”

孙行带着蒸汽马车和杨浩一起离开之后,围观的人群兴趣一下子降到了最低。人群中,穿着亮丽襦裙的李秀宁,手里抓着一纸包的胡瓜籽,正吃的津津有味。

这胡瓜籽是用蔗糖和盐翻炒的,最近刚刚在大兴城中风靡起来。据传是上次皇帝御驾亲征吐谷浑从西北之地带回来的,也有人说先从骁果右军中流传出来的。

在很短的时间内,大兴城中的商家闻风而动,去西北之地寻找这种胡瓜,然后运回来翻炒,制成零食贩售,只不过因为路途遥远,胡瓜籽又相对较少,所以现在卖的价格都很贵,普通人家消费不起。唐国公府当然买得起,李秀宁能吃到甜咸的胡瓜籽,却一点也不意外。

前些日子,杨浩见灵儿捧着胡瓜籽磕的时候,也不由一愣,问了之后,才知道西市有好多家商铺都在售卖,惊讶之余,释然笑了笑。商人本性如此,说他们是社会进步的助推器,一点也不过分。

杨浩不但欣慰,对此更是乐见其成。

前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经过他的启发,发扬到大隋的生活之中,这胡瓜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秦王府不缺钱,杨浩也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像零食这种低端产业,想要借此富可敌国,其实并不容易。人类最优秀的品质,便是模仿,通过模仿不断地学习、进步。只要有人先走了一步,就会有无数的跟随者。

况且聚敛财富这种事,杨浩志不在此。

整个天下都没了,你富可敌国又如何,不过是一只待宰的肥猪而已。因此,见到有其他人去做,杨浩是非常开心的。至于价格是不是太贵、此物能不能普及,也根本不需要他去考虑,一切都交给时间就行了。

李二似乎没有听到妹妹李秀宁的话语,小眼珠滴溜溜转,望着孙行离去的方向,有些热切又有些犹豫。

刚才那个古怪的蒸汽马车是什么东西,他还不清楚,但是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如果能把这家伙做成竹马,自己骑着,在朱雀大街上溜达,应该十分威武。比之去年时,李二毕竟大了一岁,心智渐渐成熟,兴趣也从与妹妹抢夺零食,转移到了其他的事物上来了。

以李二的性格,但凡是感兴趣的东西,他肯定要凑上去问个究竟的,甚至缠着对方,让对方烦不胜烦,最终把东西送给他。

他很擅长这样的小手段,但是

国子寺孙博士身边还有那个人的存在,他便不敢靠近。

秦王杨浩。

每次见到杨浩,李二都忍不住心里发虚,甚至比面对父亲、大兄的时候还要惧怕!

当他淘气的时候,父亲和大兄也会打他,但是李二并不怕他们。唯独秦王杨浩,李二见了心里就发寒。少年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做错了,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秦王一定会真的打他,甚至杀了他。

在他幼小心灵深处,那次杨浩对他流露出杀意的情景,一直历历在目。他吓得尿了裤子,却不敢跟大兄讲,直到第二天睡醒了才被侍候他起床的婢女发现,简直委屈死了!

“秀宁,我们回家吧。”

李二心有余悸的收回目光,突然叹息了一声。

“好哩!二哥,你吃胡瓜籽吗?可香了!”李秀宁伸着小手,把一颗瓜籽举到了李二眼前。

李二鼻子一歪,倔强道:“我才不吃呢,只有小孩子才会吃这种东西。”

李秀宁委屈巴巴,低声辩解道:“可是,娘亲和阿姐也喜欢吃呢”

“切,都是女人才喜欢吃!”

李二双手枕在脑后,踢着小脚步,趾高气昂走在前面。只要忘掉了杨浩,见不到这个人,他便又恢复了顽皮高傲本性。

“嘻嘻嘻,反正我喜欢吃。”

李秀宁咯咯笑着,一边收好胡瓜籽,一边提着裙角,快步追上了李二,两个小人影挤进了中。

宇文恺与何稠并没有离去,两个人脸色凝重地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震惊流露出来。

“老何,这东西不简单!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是了不起的东西!”

宇文恺目光闪闪,缓缓吐了一口气。

以他们的身份、眼光和见识,恐怕是整个大隋最能领会杨浩那些话意义的人了。杨浩说的没错,蒸汽马车的重要性,在于它能跑起来,至于它能跑多快,现在还不是能下结论的时候。

何稠苦笑道:“我也说不好,不过,仅仅是想出这样的办法,已经是巧夺天工了!灵运,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父亲、宇文尚书,孙博士的蒸汽马车是这样的”

何灵运刚才被父亲叫住了,并没有跟随孙行而去,听到父亲召唤兴奋上前,冲着宇文恺施了一礼,仔细与两位大隋的大匠讲解蒸汽马车的原理。

宇文恺和何稠认真听着,脸上时不时浮现惊讶的神情来,不过随着何灵运的讲解,两人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少,恍然越来越多。

“天呐!竟然是这样!实在是妙哉!妙哉啊!”

宇文恺听完之后动容道。

何稠却是紧锁着眉头,沉声道:“此法确实玄妙,不过水煮沸变成蒸汽,蒸汽化为无形,像风一样,自然无孔不入,想要驱动那蒸汽机关恐怕非是易事!天下岂有密不透风之物?我倒是觉得此物极难制成”

宇文恺思考了一会,也点头道:“何少卿言之有理,确是非常之难!不过,毕竟是开创了一种方法,未来究竟如何,我们现在也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不自觉摇头笑了笑,又道:“方才陛下似乎有意让我们参与这蒸汽马车的改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说起来也是,太府监和少府监的确空不出人手,东都洛阳还需营建,更有北运河事宜,明年,呃武备整饬,也是极重的任务”

何稠颔首道:“也是!听孙博士刚才说,那蒸汽马车似乎是秦王的主意,呵呵,没想到秦王不止行军打仗在行,居然连机关、营造都擅长,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是啊!”

宇文恺亦是感慨不已,不过很快话音一转。

“老何,方才咱俩商量的事情,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宇文恺面带笑意望着何稠父子,尤其是目光落在何灵运身上,越看越是喜欢。

何灵运被看得一头雾水,懵懂看向父亲。

“咳咳咳咳尚书大人,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就此告辞了!灵运,你跟我回去!”

何稠生怕宇文恺不顾脸面把事情当着儿子的面摊开了,哪里敢继续呆下去,拉着不明就里的何灵运落荒而逃。

“这个何稠,也太迂腐了!”

宇文恺气急而笑,两家的婚事何稠不首肯,他再着急也没有用,无奈摇头离去。

而已经返回秦王府的杨浩和孙行,面对着诸多缺陷的蒸汽马车,已经着手想办法改良了。

第四百章 秋意萧瑟中伟大时代的开启(六)

一处隐蔽的街角,独孤沁悄然而立,望着秦王府的马车从眼前驶过,神情淡然、有趣,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阿姐……”

独孤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个人从家中偷偷出来,原本他以为阿姐要做些什么,没想到却只是来朱雀大街远远看了杨浩几眼。

“回家吧。”

也不见独孤沁有什么动作,脚下一动,人已经闪进了马车之中,却是把独孤澄吓了一跳。

自从上次闹过杨浩的大婚之后,阿姐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她还是那个让自己愿意亲近、信赖的阿姐,但是她的身上还多了许多神秘气息,比如说,她的武艺,以前与自己伯仲相间,或者说稍微高一点点,现在却有些高深莫测了。除此之外,阿姐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对他也不再凶神恶煞,最近他极少挨阿姐的爆栗子,但是他对独孤沁的畏惧却与日俱增。

有一种叫威严、气势的东西,从阿姐身上散发出来。

“驾!”

马车渐渐走远,独孤沁盘坐在车厢中,神思无忧无虑,内息悠远而绵长,她仿佛立身在旷野之中,又仿佛在高山之上,她的神念像无处不在的风一样浸润着整片天地。

“我心欢喜,天地皆由我而动。”

独孤沁感受着天地微微共鸣,沉浸在无边的喜悦当中,她终于斩除了心魔,从此之后,她的道完整了。

她与杨浩之间超脱了一般的夫妻关系,他们是同道中人。

无怨、无喜、无悲、无怅。

驾着马车的独孤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讶然回望,却见到阿姐身上一道无比灿烂的金光冲天而起,简直比佛寺中金身菩提还要耀眼!

“咦!”

一个白眉长须的老和尚从一座石桥上经过,原本几乎合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忽然睁开,目光明亮如电射向桥对岸。

轧轧——

一辆普通的马车从老和尚眼前悠然远去,之前的异象感应似潮水般退去,整个天地瞬间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好强的道韵气息!”老和尚霍然动容。

……

秦王府。

杨浩望着从马车上拆下来的蒸汽机原型,不由苦笑了起来。孙行制造的蒸汽机,简直不堪入目,几乎简陋、丑陋到了极点!

似是而非的汽缸结构、别扭生涩的曲轴连杆,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粗糙打造出来的气压活塞,都给了杨浩极大的震撼。唯独提供蒸汽动力的铜炉,还算是像模像样,但是铜炉和汽缸之间的连接,又是让人惨不忍睹,朱雀大街的演示,失败就失败在输送蒸汽的铜管爆裂了。

“这玩意儿居然跑起来,太……尼玛神奇了!”

杨浩拍了拍这个丑陋的铁疙瘩,无限感慨道。岂知手掌刚刚落下,咣当一声,却是一根连杆散架了,从蒸汽机上掉落了下来,把杨浩吓了一跳。

“嘿嘿~~~”

孙行尴尬地笑了笑,手忙脚乱捡起那根连杆,想要重新装回去。

“不用了,我们需要重新设计一下,嗯,我想一下。”

杨浩拉着孙行走到了一边,随手取过纸笔,稍作思考,便动手画了起来。

“大体的结构是对的,但是你设计的那个原型,蒸汽催动效率太低了,我们可以这样改一下,在汽缸内部增加一个滑槽,对,就是这部分,滑槽这样滑动,滑到左边,则蒸汽从右边jinru,滑到右边,则蒸汽从左边jinru,然后再在滑槽内部设计一个出气孔,这样蒸汽催动起来便顺畅多了。”杨浩一边画,一边讲解。

孙行不住点头,不过看了杨浩画的整体图形之后,忍不住咋舌道:“但是这么一来,整个……汽缸……会不会太复杂了?恐怕难以锻造出来……”

跟杨浩交流多了,他也渐渐习惯了杨浩的一些用语,细细一想,看似随意的起名竟然都非常之贴切,令他赞叹不已。

杨浩皱了皱眉,他知道孙行说的意思,以大隋目前的金属冶炼水平,想要制造如此复杂的汽缸结构非常之难,想了一会儿,沉声道:“关于铸造汽缸,我们慢慢想办法,但是设计一定要尽善尽美。你原先的设计,虽然也能催动,但是运转不够顺畅,容易卡住,增加蒸汽机本身的磨损,对了,说到磨损,你有没有发现汽缸内部蒸汽催动的时候,会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对的!对的!难道少郎君有办法解决?”孙行激动万分,一时口误叫错了杨浩的称呼都不自觉。

杨浩道:“嗯,我们需要一种油,涂抹在汽缸内部,一来减少铁质器件之间的摩擦,二来嘛,却是要解决密封问题。”

“一种油?”孙行诧异道。

杨浩点点头:“不是可以食用的油,而是一种特殊的油,能耐住蒸汽的高温以及水汽的侵蚀。”

“呃……那是什么油?”

孙行闻所未闻,不知道如何应对。

杨浩笑道:“我一时说不清楚,不过,我已经大概有办法怎么弄了,总之最麻烦的问题,还是铸造汽缸。”

孙行抓了抓脑袋,苦恼道:“这倒也是,铸造气缸太麻烦了,但凡大隋的能工巧匠都擅长锻造,像打造横刀的百炼法,便是非常适合锻造,却难以用在铸造上!唉,若是陛下同意少府监配合我们,倒是能省下不少功夫。”

杨浩若有所思,说道:“关于铸造之道,元纯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元素学说吗?”

孙行一愣,答道:“记得,王爷怎么了,难道铸造跟元素学说有关系吗?”

杨浩道:“没错!无论是冶铁还是炼铜,我们得到的铁和铜都不是纯粹的,除了铁铜,其中还夹杂了许多其他元素形成的杂质。锻造的过程,其实是用各种方法,去除掉铁里面的有害元素,然后添加有益的元素。像你用来铸造汽缸的铁材料,便是非常不纯的,如果能提炼好一些,无论是坚固程度,还是可塑性,亦或者耐磨性,都会有很大提高。”

孙行苦笑道:“我好像听懂了一些,但又不完全懂。”

杨浩笑了笑,“这个不着急,我们慢慢来。蒸汽机不可能一蹴而就,也许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才能彻底改良。”

孙行默然了一会,知道杨浩说的是事实,不又叹息了一声。

他现在可以肯定,蒸汽机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巨大突破,论重要性,他只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媲美此物,那便是人学会了使用火。

严格来说,蒸汽机是人类进一步开发火的功能,从而改变世界。

由此可见,火对人类是多么的重要。

而杨浩对此心知肚明。要想让蒸汽机达到实用的水准,提高钢铁冶炼水平一定是必不可少的。对于炼铁,杨浩倒是知道一些,前世某一历史时期全民大炼钢铁,土高炉遍地都是,高炉的结构他略知一二,估计很容易复制出来。但是对于炼钢,他便没有那么熟悉了。

他只知道炼铁是还原反应,将焦炭、铁矿石和石灰石混合投入高炉之中,在持续高温条件下,将铁矿石中的氧化铁还原成铁元素;而炼钢则是通过氧化反应,去除掉铁中的有害物质,而保留下有益物质,从而得到性能优良的钢铁。至于如何除掉有害的物质,如何保留有益物质,他便不太清楚了。

“要不先从炼铁开始吧,增加大隋的铁产量,至于如何炼钢,再慢慢总结研究。嗯,明年我要镇守太原,却是个好机会,山西是煤炭之都,至于铁矿石周围似乎有不少,其中北边的草原上也有几处,咦,六镇之地——”

杨浩忽然想起太子杨昭让他收回六镇之地,不由哑然失笑。

“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虽然蒸汽机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相关的战略要地,却是要牢牢把控住。他几乎已经夺走了李渊的太原,再顺手接管突厥和鲜卑人手里的六镇之地,似乎也变得合情合理。

第四百零一章 酝酿与潜藏

接下来的几天,杨浩并没有心急。

无论是蒸汽机,还是煤炭、钢铁工业都需要不短的时间去酝酿,他绞尽脑汁回忆前世的一切细节,进一步完善蒸汽机的结构,觉得没有问题了,才最终确定下来。

孙行拿着杨浩设计的图纸,非常激动,恨不得立刻去寻找合适的材料以及铸造大师,将改良的蒸汽机制造出来。他看得出来如今这个版本的设计,比他原来那个精巧非常之多,不但杜绝了很多原本的缺陷,而且性能更优越。

杨浩却是拉住了孙行。

“元纯兄不必了,如果是花费万金、耗费无数人的精力,只是为了制造出一架蒸汽机,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要的不是一件稀世珍宝。在我的设想中,蒸汽机能够取代马车、牛车,甚至还能干更多的事情!此物最大的价值是发扬光大,而不仅仅是一个玩具。”杨浩语重心长道。

孙行听到杨浩的话语,讶然了一下,苦笑道:“没想到王爷设想如此宏大!此事非常艰难啊!”

杨浩笑了笑,答道:“越是艰难才越有意思,难道不是吗?若是一件容易至极的事情,又何必你与我费尽心力呢?”

孙行恍然大悟道:“王爷所言极是,元纯茅塞顿开!只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杨浩眼神悠远,缓缓道:“先从提高我们大隋的冶铁水平开始吧,元纯兄,你与我仔细说说其中的细情”

“是,王爷!”孙行精神一振,当即把他所了解的铁器冶炼情况向杨浩一一道来。

杨浩一边听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在听孙行讲述之前,他倒是也知道一些大隋的铁器冶炼情况,除了铁矿石开采较少,冶铁规模太小等缺点之外,大隋的冶铁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匠人们已经掌握百炼钢、淬火等工艺。

所谓的百炼钢工艺,不过就是锻造工艺的一种,通过匠人不断锤炼铁器,从而达到改变铁器内部微量元素平衡的目的。

另外,原本杨浩以为大隋的冶铁都是官营的,但其实并不是。在孙行的讲述中,大隋的冶铁分官营和私营两种。官营自然是由太府监、少府监、军械监等部门负责营造锻制各种规格的民用或者军用的铁器。

而私营则主要是指在大隋社会中广泛存在的铁匠铺以及少数世家所掌握的铁器冶炼。私营冶铁要向朝廷缴纳税赋,而且还承担着向朝廷供奉一定数量生铁及军器的义务。比如,一个普通的铁匠铺,自行用竖炉炼铁,除了平日自己经营打造各种生活用具之外,还要担负打造部分军械的任务。当然了,向朝廷提供优良的军械会折抵一部分税赋,而十分精良的军械甚至可以折价卖给朝廷,诸如此类。

“没想到大隋的冶铁经营制度,倒是十分灵活!只是,无论是一般的铁匠铺,还是世家们经营的冶铁,似乎规模都极炼铁用的竖炉,不过丈许长、半丈宽,而且采用的燃料大多是木炭,费价极高,这么看来高炉炼铁还是有不少优势的。”

杨浩暗暗想着。

高炉炼铁是后世最普通、效率也最高的一种冶铁方式,建造相对简单,而且运作效率也十分高效,可以连续不间断生产。

“等我到了晋阳可以好好谋划一下,在大兴却是无用武之地,无煤、无铁,徒废人力,得不偿失。暂时只能先搁置下来,找个时间,再慎重与杨昭提一下。”

杨浩心里打定主意,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就算蒸汽机最终没有研制成功,他至少也可以帮助大隋将冶铁提升一个层次,再加上煤炭这一大杀器,恐怕百十年后白居易描述的卖炭翁的情景将不复存在。

虽然所有的这些,都不是杨浩前世擅长的领域,但是如此一步步规划下来,每一次小小进步,都将是整个大隋的一大步,他便充满了信心和勇气,而前世历史的宿命似乎也没有那么困扰他了。

“我既来此世,当不负此生!”

秋色霞光中,杨浩精神振奋,看得来唤他去吃饭的小鸾和渊瓷英两女震惊不已。

“少郎君,您”

小鸾眸光流转,望着身上散发着独特气质的杨浩,几乎忍不住跳跃起来,小小胸腔里满满的自豪感。

“唉”

渊瓷英呆了一呆,目光迷离,旋即低低叹息了一声,默默垂下了螓首。

呆在杨浩身边越久,她感受到的惊喜,不,是震惊便越多,杨浩仿佛是天底下最神秘的男子,在她毫不能抵抗的情况下,深深地吸引着她。

大兴城暮色渐沉,西市的鸿雁楼,氤氲在一片霞光之中,如同仙境一般。

蹬蹬蹬

杨暕在乔令则的陪同下涉楼而上。

这些日子他过得不顺心,每当烦闷的时候,便与元氏妇欢好。元氏妇忍受着杨暕的伐挞,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乱发泄,并没有丝毫怨言。倒是让杨暕心中的苦闷稍微缓解了一些。只是前几天,元氏妇忽然呕吐、厌食,竟然有孕在身了,把杨暕吓了一跳,又欢喜不胜,对元氏妇百般呵护起来。

元氏妇略显惊慌中带着些许喜意,两人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每次与杨暕n,都是借了为亡夫去佛寺祈祷理由,现在怀孕了,恐怕事情会麻烦许多。但转念一想到为豫章王诞下儿女,便又觉得欣喜。

元氏妇怀孕,杨暕只高兴了几天,心情又再度郁闷起来了,不忍心与元氏妇nn,忽然想起之前乔令则说的沙家的事情,心中一热,便让乔令则通知了沙家。

今天他便是来鸿雁楼赴沙家的宴请的,安抚沙家,顺便再带几个龟兹的n回去玩乐。

在乔令则的引领下,杨暕登上了鸿雁楼二楼的贵宾间,朝雅间望进去,却只见到一个气质阴柔的青年端正坐在里面,听到他的脚步朝他微微一笑。

青年背对着西窗,霞光洒在他的后背上,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孔。

“咦沙家的人呢?”

杨暕皱了皱眉,脸色十分不悦。

如果不是照面的一瞬间,觉得眼前此人似乎有些眼熟,他几乎就发怒了!

待杨暕欲凝目仔细看时,青年长身而起,开口说话了。

“庶民拜见豫章王。”

青年先朝杨暕施了一礼,目光满含善意望了过去。

“原来是你!”

杨暕与对方目光对上,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孔,微微一愣,然后眯着眼定定地望着青年,神色也一下子变得玩味起来了。

第四百零二章 寸芒微露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日落山之幽,临风望羽客。”

杨玄感坐在庭院之中,一身宽松的便服,大袖飘飘,端正名士风流的仪姿,远远望之让人心生折服。

“叔父可还记得这首父亲所作的诗?”

杨玄感侧首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人,笑着问道。

杨慎站在杨玄感身后,听到他的问题微微叹了口气,恭敬答道:“记得,是《山斋独坐赠薛内史诗二首》之一。”

杨玄感手掌按在膝上,挺直了上半身,怅然道:“呵,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载,此诗犹在耳畔,父亲却不在了。”随手一伸,却是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杨慎面前。

“这是薛道衡从南海郡寄来的书信,他刚刚得知父亲的去世,里面有他给父亲写的祭文,叔父代我去祠堂烧给父亲吧。”杨玄感幽幽的声音传来。

杨慎嘴巴张了张,目光数变,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轻轻点头道:“好的,交给我吧。”

“玄邃有消息吗?”杨玄感忽然问道。

杨慎闻言一凛,收起薛道衡的祭文,凝声道:“还没有,上次传回消息还是一个月多前,他……是不是有些自作主张了?”言毕目光谨慎地望着杨玄感。

杨玄感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然后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他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呵呵,李密与我是同一类人,胸中抱负非小,有点意思……”

杨慎惊讶道:“你竟然如此高看他?”

杨玄感笑了笑,摇头道:“我没有高看他,这世间的人本来就大体相似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不同者,不过是身世不等、族望不一而已。就像父亲与杨坚相比,才智、能力不但毫不逊色,反而略有胜出,但为什么杨坚便能坐稳大位,君临天下呢?就是因为杨坚乃是弘农杨氏的嫡出,而父亲族望远远不如罢了!”

“李密是有野心的人,不然又怎么会投到我的门下呢?呵呵,一个小小的蒲山公,即便有野心又如何?他是聪明人,会明白这些的。我自然不会吝啬他一场富贵。”

杨慎愣愣望着杨玄感,木然中带着浓浓的震撼。

自从族兄杨素去世后,杨玄感袭承了楚国公的爵位,之前被父亲掩盖住的才华,开始如同皓月一般璀璨绽放出来。

“便是族兄当年,也似乎没有玄感如今的锐气和锋芒!大事可期啊!”杨慎激动得浑身发抖,心中越发坚定了要辅佐他走下去。

“听玄感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不过,豫章王那边……宇文智及能说动他吗?”杨慎面色红涨,兴奋不已,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开口问道。

杨玄感神秘笑了笑:“无论说动说不动,都只是一步闲棋,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担心的另有其人。”

杨慎恍然,惊讶道:“难道是说……太子杨昭?”

杨玄感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眉头微微皱起,摇头道:“不!不是杨昭,是杨浩!”

“啊!什么!秦王……杨浩?”

杨慎闻言一震,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难道玄感也相信……开皇十四年那件奇事吗?虽然族兄亲历过那件事,不过我始终觉得虚无缥缈……”

杨玄感沉声道:“我自然也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我忌惮杨浩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我看不懂他,他……似乎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觉得放心的时候,他显得人畜无害,一旦以为他容易拿捏,便会吃大亏。这一点,封氏兄弟、宇文智及,甚至杨暕都领教过了,还有他的骁果右军,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将来最大的敌人可能就是此人!”

“嘶……”

杨慎听得震惊不已,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杨玄感对秦王杨浩评价如此之高!

他与杨浩交集不多,几年前远远见过一次,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怎料短短数年,竟是横空出世一般,做到了许多常人难及的事情!

“不过没什么,他在明,我们在暗,哪怕是天纵之才,我也要让他成为我的踏脚石!”

杨玄感忽然神色一展,轻松的笑了起来。

他不信鬼神,更不信天命,凡事俱在人为!

“一个小小的杨浩,又岂能阻挡住我!”

铿锵地言语,便如他胸中的大志一般,豪情勃发。

……

九月二十一日,宇文承基的骁果左军返回了大兴城,西征彻底结束。当天,杨广的嘉奖令便传到了骁果左军营地,宇文承基、李建成等人皆有封赏,左军将士亦按照军功高下有不同等级的恤银。

第三天,宇文承基等人回城休假,城外聚集了一些百姓欢迎归来的将士,还有一些则是各世家的人迎接家中的子弟兵回来。宇文承基骑着马入城,却是在西城门附近见到了暌违已久的杨浩。

杨浩是特意来迎接他的。

毕竟算是有过一段同袍之谊,而且并肩作战过,即便曾经与宇文承基有些矛盾,杨浩还是胸怀大度、不计前嫌的来致意。

宇文承基人在西北,对大兴城发生的事情却不陌生,也早从家书中得知了杨浩被封为了秦王。对于杨浩的出现,他有一丝惊讶,出于礼貌的需要,轻勒马缰,微微点头示意。

大街上,杨浩亦拱手回礼。

李建成跟在宇文承基后面,面色尴尬朝杨浩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轻夹马腹,嗒嗒嗒从杨浩身边走过,迎向了李家前来迎接的众人。他当然看到了陪伴在杨浩身边的女子的容貌,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纵使西征数月之久,他似乎仍不能轻松忘怀。

人群中看不真切,杨浩隐约看到李二、李秀宁还有李母都来了,却是没有看到像是李渊的人出现,稍微有些遗憾。

张灵姝在李建成迎面而过的时候,心中安宁,回想起当初自己去国子寺为了偷看李建成人品,却意外遇到杨浩为了小鸾跟人打架的情景,反而觉得甜蜜温馨。

李建成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而杨浩却是她要厮守一生的郎君。

从此,心结俱都随风而逝了,再没有留下半分。

“此生此世,心心念念的便只有杨郎!”

微凉的秋风中,张灵姝忽然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挽住了杨浩的手臂,携手离去。

……

九月二十五日,王绍奉杨浩之命,返回洛阳城,去接陆晴清回大兴。

杨浩已经与张灵姝坦白了,而张灵姝也应允了,杨浩不好表现得太过心急,但是此事终归要去做,否则便是矫情了。

随着王绍前去的,还有一封杨浩的书信。书信中杨浩却是极为‘霸道’地向陆晴清吐露情意,让她随王绍返回洛阳,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唉,不知道做对了没有……”

王绍上路几天后,杨浩反复回想着自己书信中的用语,不由暗暗有些后悔是不是太直接、太耿直了,对陆晴清看到这封书信时候的反应,没有半分信心。

“要是把她吓跑了,那我……便天涯海角也把她抓回来,嗯,就这样了……”

杨浩自己想着想着,忽然笑了出来,把一旁正在作画的张灵姝和小鸾、玉儿两婢看得一呆,然后三女嗤嗤笑作一团。

杨浩脸红而走,走出很远,仍听到书房中悦耳的银铃声传来。

第四百零三章 不知所措的情愫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越来越凉,北风渐起。

蒸汽机的事情,并没有让杨浩陷入焦急之中。秦王府还是那个秦王府,但欢声笑语多了许多。自从杨浩大婚、张灵姝入主王府,秦王府增添了许多和悦的生气,即使在深秋时光里,也让人觉得温暖如春。

就连怀着心事的小鸾,也不禁心胸豁然,乐在其中。

张灵姝越来越有王妃的气质,温婉又不失聪慧,将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颇得王府众人钦佩,威仪也自然而然显示出来了。

王绍回洛阳接陆晴清的事情,王府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详情,只道王绍是回洛阳的府宅处理事务。

“呃,珠儿应该也会随同来大兴吧?”

小杨湛隐约猜到了大兄的用意,脑海里浮现出闵珠儿俏皮可爱的容貌,不由心中一热,开始变得期待起来。

最近一些时日,他一直在小道玄的指点下,修习武艺,只是天分没有杨浩那么高,进境并不是十分快。小道玄却是很满意这个状态,若是杨浩的弟弟也跟杨浩一般逆天,他可要哭了。而且武道一途,根基越扎实未必是件坏事。

反而是穆离展现出极高的习武天赋,不愧是曾经小道玄看中的弟子人选。小道玄与杨浩是师兄弟关系,穆离也不是外人,被他当成半个弟子来培养也顺理成章。

杨浩在九月末的一天,进宫去见过杨昭,向他汇报了有关蒸汽机的事情。

杨昭对蒸汽机很感兴趣,仔仔细细问了许多问题,杨浩一一回答。

“竟然如此麻烦!需要高超的铸铁技巧是吗?这倒是有些困难,少府监和军械监都很难抽调出人手来帮你。”杨昭皱着眉说道。

杨浩回道:“殿下,其实跟人手没有关系,铸铁之术需要慢慢提高,我已经有些想法,等我到晋阳之后,我亲自组织人手改良。”

杨昭想了想,说道:“这样也好,河东产铁多倒也便易,蒸汽马车可徐徐图之。”

“正是如此。”

杨浩点点头,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殿下,六镇旧地我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沃野、怀朔此二镇相对易取,而控在突厥人手中的四镇怕是需要些时日”

杨昭闻言一笑,宽慰道:“小七,你不用着急,我嘱你收回六镇,也知道其中的艰辛,你只管去做便可,无论是花费几年都是可以的。你到了晋阳之后,总管河东之地,各郡政务自然有我和父皇替你把关,至于军务却要全部交给你了!”

“是,殿下。”

杨浩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应道。

杨昭又道:“另外鱼俱罗还在河东,他帐下的兵马也任你差遣。”

杨浩闻言点点头:“好,必要时我会让鱼将军配合我的。”

“这样我便放心了!”

杨昭欣慰笑了笑,脸上浮起一丝倦容。

身为太子,最近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辛劳,辅佐杨广处理政务。杨素死后,朝中的担子便少了一个人承担,杨昭当然责不旁贷。萧皇后仍然担心杨昭的身体,可是杨昭却笑着说自己没有大碍了,萧皇后只得将担心放回了肚子里。

杨浩见状赶紧告辞。

出了东宫,杨浩在宫门前站定了一会儿,微微叹息了一声,才起身离开。

回到秦王府后,杨浩记挂着杨昭的病情,再次找到小道玄询问,杨昭的病情现在到底如何了。

小道玄却摊了摊手,说因为杨浩真气替杨昭筑元的原因,从上次开始,连他都不能轻易探查清楚其病情如何了。

杨浩闻言皱了皱眉。

“师兄你不必担心,依我看,太子的病情如今已经差不多稳固了,如果没有意外,增加十数载寿元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小道玄抽着鼻子安慰道。

杨浩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九月最后的几天里,杨浩大婚终于忙碌的差不多了,该来探视的亲友都探视过了,杨浩和张灵姝也一一回访了。

直到秦王府渐渐清闲下来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拜访了。

贺若兰,杨浩名义上的弟子来了!

杨浩听到穆离向他报告的时候,微微一愣。自从贺若怀玉试探过秦叔宝之后,贺若家的人便没有再出现了,杨浩也大概知道了贺若家扮演的角色了。

对于贺若兰,他心里说不上失望,自然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当初贺若兰与他打赌输了,不管怎么说,杨浩自己没有吃亏,本也不想跟贺若家计较。后来自己被世家们攻讦,想必贺若家也是其中之一,贺若兰因此避而不见也能理解。

只是不知道,就在一切都快要过去的时候,贺若兰再次出现却是为了什么,杨浩不禁有些好奇。

两人见面之后,贺若兰有些激动,对着杨浩行大礼拜见了。

杨浩神色一动,坦然接受了。

然后师徒二人进行了一番尴尬而生涩的对白,对白的内容多是贺若兰对杨浩的祝福之语。

“贺若兰,论年纪你还大我几岁,之前当你的师父也不过是戏言,从今之后,你不必再对我行师长之礼。”杨浩忽然说道。

贺若兰身体一震,垂下去的脑袋看不清神情,沉默了半晌,才道:“是,殿下。我最后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杨浩望着他。

贺若兰犹豫了一下,似做出了极大的决定,缓缓说道:“我想进骁果右军。”

“你想进骁果右军?”杨浩闻言一愣。

贺若兰赶紧道:“殿下,你别误会!我不是觊觎什么军职,我我只想从一名普通的军士做起!”

杨浩惊讶看了贺若兰一眼,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微一沉吟,直接道:“好,没有问题!你径直去骁果右军应征便可。”

“谢谢殿下!”贺若兰长长一揖。

杨浩笑道:“不用谢我,你有此志向,便是你的际遇,我无论如何都乐见其成。”

“是,贺若兰告退,殿下请留步!”

贺若兰深深一揖,在别人看不见的脸孔上,双目闪动,几乎落下泪来。深吸一口气,才慨然转身离去。

西郊,上林苑。

独孤沁趴在亭子的栏杆上,美目眨眨,饶有兴致地望着仆从们将新鲜的竹子喂给两只憨态可掬的貘兽。

“咯咯咯,这是貘兽,我以前在河阳也见过呢!”女童灵儿清脆的笑声传来,却是在帮着喂两只小貘兽,“不过,少郎君说它们不叫貘兽,而是叫滚滚”

“滚滚?为什么呀?”独孤沁眼睛亮了亮。

灵儿笑嘻嘻道:“郡主也不知道吗?少郎君说了,因为它们喜欢滚来滚去啊,你看,它们开始滚了哇!”

两只熊猫幼崽似乎吃饱喝足了,在一片新鲜竹子中滚来滚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独孤沁恍然大悟。

孙若绫在一旁听着一大一小两人的有趣对话,尤其是独孤沁心情变好了,不由微笑起来,连心中的困惑都暂时消散了不少。

她当然看得出来,如今的独孤沁几乎与不久之前判若两人,身上的气息纯粹至极,眼眸中偶尔流露出来的神光,连她看了都有些心惊。

“这是道境!独孤沁找到自己的道了!她冒着俗世的眼光强行嫁给杨浩,却是圆满了自己的道,这才成就了道境”

孙若绫对独孤沁的变化心知肚明,不由暗暗钦佩她的勇气。

“独孤沁的道是圆满自我,而我呢,我的道是为了什么呢?”

孙若绫心中点点情愫,像涟漪一样荡开了,许多往事,许多画面都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我家传的长生真经,长生者,自然之道也,是要我顺其自然吗?”

孙若绫心头一丝明悟若隐若现,几乎便要抓在手里了,可偏偏还差了一点点,久久不能圆融如意。

“唉!”

少女一下睁开眼睛,心头千般情愫收进了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她的道未成,应是机缘未到。

独孤沁回首惊讶望着自己的好友,察觉到她刚才悟道失败了,不由轻轻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道:“若绫,你刚才”

孙若绫灿然一笑:“可惜还差点,比不上沁儿你。”

言毕,话音一转,忽然满是好奇的问道:“沁儿,你与那杨秦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独孤沁一愣,沉吟了起来。

“是哦,我到底与杨浩是什么关系呢,我与他当堂行拜礼,拜的不是世俗的周礼,而是天地至礼,从这个意义上,我似乎仍然是他的妻吧”独孤沁顿时陷入了迷糊之中。

她本以为臻至道境,便可彻底无法无我、自在,岂知心中的喜悦只维持了不过几天就消失殆尽了。杨浩与她像是天地阴阳一般、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了一起,她会莫名关注杨浩,得知大兴城中流传的杨浩即将纳天下第一名妓陆晴清为妾的事情,也会心生不快,不然也不会拉着孙若绫和灵儿陪她一同来上林苑散心。

“糟糕!难道是中了情劫?不对啊,为何我度过了心魔,还会有情劫?”哪怕已经修到了道境,独孤沁此时流露的神态,几乎与世间小儿女无异。

第四百零四章 萧萧佳人至

洛阳城的教坊巷里。

“你们都听说了吗?陆大家脱了乐籍了!”

“什么!陆大家脱籍了?这怎么可能!她可是顶着天下第一名妓的名号啊,居然悄无声息隐退了!太不可思议了!”

“天下第一又如何,还不是隶属贱籍!以她的才貌,倒也容易找到好归宿。”

“那是自然哩!嘻嘻,不过可别再叫她大家了,人家现在已经不属于教坊了!”

“听说来接陆……晴清的好像是秦王府的人。”

“啊!秦王府?极有可能!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曾有传言流出来……果真如此!”

“唉,陆晴清这回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几个乐女不用出班,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着刚刚听到的传闻,或震惊或羡慕,亦有因此联想到自身境遇而内心苦涩的,寥寥几个女子在这一刻演绎出了众生百态。

教坊之中,耳目众多,乐女和乐官们本就是一个伶俐而敏感的群体,坊市间无论什么消息都传的飞快。这不,陆晴清陆晴清的乐籍刚刚销掉,那群乐女们便听到了风声。

“阿姐,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在属于陆晴清的院落里,闵珠儿踮着脚,略有些不舍的对陆晴清说道。

陆晴清正在收拾东西,很多旧日的衣服,等到去了大兴城便不能再穿了,她仔细收拾妥当,准备临走的时候放在教坊的浣衣处,让有需要的乐女自己取走。

听到少女的话语,陆晴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了闵珠儿一眼,若有所思道:“是呀,离开这里,去开始新的生活。”

“阿姐,你不开心吗?”

闵珠儿走到陆晴清身边,轻轻抱住了她,脑袋贴在她的胸前。

少女的身量终于长了起来,以前比陆晴清矮了一个头,现在只剩下不到半头的差距了。除了身高,容貌也渐渐长开,已经是极美的一个少女了。

陆晴清笑了笑,在闵珠儿的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说道:“哪里有不开心,只是……略微有些感触罢了。”

她在教坊十几年,几乎懂事时候便已经在此中了,习惯了身边的一切,习惯了看似荣耀背后的诸多心酸,而今天她要与这一切诀别了,她曾经惊慌失措,就像去年除夕夜里,她在心中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样。

但是杨浩还是闯进了她的生活,改变了她曾经心中坚定过无数次的卑微理想。

收到杨浩书信的那一刻,她战栗了,在杨浩的热情中融化了,融化了十几年来心头结起的坚冰。

“不要逃,来大兴城见我,然后嫁给我。”

书信用如此霸道的语句结尾,有点不像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杨浩,但莫名地让她觉得心安,所有的担忧、恐惧一扫而空。

“嘻嘻,阿姐,你说杨浩当了秦王,会不会变了心意啊?”闵珠儿摇晃着陆晴清的手臂,撒娇道。

陆晴清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珠儿,你心里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了?”

闵珠儿心虚摇了摇头,生怕被阿姐看透心事,赶紧掩饰道:“嘿嘿,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杨浩娶的王妃性情如何,为人和善与否,万一……瞧不起我们贱籍的身份,阿姐和我便有的受咯!”

陆晴清哪里不知道闵珠儿的小心思,说是担心杨浩变心,其实是她自己担心某人心意转变,也不揭破,顺着她的话,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不会的,他是秦王,等闲女子又岂会嫁给他……想必秦王妃也是一位知书达理之人。”

闵珠儿装模作样叹道:“最好如此。”

陆晴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拍了少女一记,笑道:“喂喂,珠儿莫忘了,是我委身给杨浩,又不是你!就算秦王妃要刁难,自然是刁难我,你又何必担心!”

闵珠儿抱着脑袋委屈道:“我当然与阿姐勠力同心,共进退,而且我跟随阿姐寄身在秦王府中,总要未雨绸缪嘛!”

“哎,真不知你肚子里还有多少歪理。”

“嘻嘻,才不是歪理呢!”

……

两女打闹了一会,陆晴清继续收拾行装。

闵珠儿则托着腮,隔着窗子望着整个院落,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要走了哎。”

这处宅院,两人一起居住了大半载,很有些感情,尤其是少女在此处有许多美好的回忆。想起记忆里温纯的少年模样,闵珠儿不由有些脸红。

“呆子!都不知道给我写封书信回来,连你大兄这样的木头都醒悟了要来接走阿姐,你怎么能没有表示呢?”少女忽而兴奋,忽而又变得气鼓鼓。

女孩的心思,从豆蔻之年便开始难以捉摸了。

“哈哈哈!”

陆晴清听着闵珠儿隐约传来的埋怨之语,开怀大笑起来。

“不许笑!不许笑!”

闵珠儿听到陆晴清笑声,自知失言,顿时脸红成大红布,对着陆晴清扑了上去不依不饶。

这座院落溢满了最后的温馨,不知将来会迎来什么样的主人,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深秋的落日余晖,慢慢浸沉到地平线之下去了,留待明日开花结果,重新绽放。

第二天清晨,王绍来接陆晴清主仆二人,马车从教坊巷中缓缓驶出。

“晴清大家,一路顺风!”

巷子尽头,薛小蛮一身丽装站在略带凉意的空气中,向陆晴清告别。

“小蛮是你!”

陆晴清有些惊讶薛小蛮会来给自己送行,连忙从马车中下来,两女站在一起,陆晴清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衫,虽然不如薛小蛮艳丽,但是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来,若非知道她就是天下第一名妓陆晴清,当会有人以为是谁家的娇娇女郎简装出游。

“晴清大家,不知道今后什么时候还能见你,故来送行。”薛小蛮笑意盈盈,拉着陆晴清的手,轻声说道。

陆晴清目光闪动,贝齿轻叩:“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薛小蛮听到这新鲜的话语,不由一愣,旋即低声道:“这句子,该不会是那作曲之人所说吧?”眼睛笑眯眯望着陆晴清。

陆晴清心中温暖,竟毫不羞涩,轻轻点了点头,欣然道:“正是!小蛮妹妹,你我应有再相见之日。”

“嗯,珍重!”

薛小蛮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她与陆晴清之间素来和善,并没有寻常花魁们互相争奇斗艳的龃龉。细细想来,从第一次见面,陆晴清就不曾展露过锋芒,直到翩然而去,自始至终,云淡风轻。

“果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奇女子!”

其实不仅是薛小蛮,坊间从来没有传出过陆晴清跟谁有过不和的传言。要么才貌远远在陆晴清之下,根本没有机会交手;要么堪堪能对陆晴清花魁地位造成威胁,但却被她如细雨轻风般化解了。

由此可见,她的人品和智慧,足以与她的才貌媲美。

陆晴清重新登上了马车,在朝阳中与昨日旧友轻轻挥手作别,马车辄辄而行,即将离开教坊巷。

一阵悠扬的横笛声,从马车后面传来。

坐在马车中的陆晴清,闻声身体一震。

是那首《送别》!

也是在身后的教坊巷中,陆晴清将此曲教给了薛小蛮,今日薛小蛮以此曲作别,自有一番厚厚情意在其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陆晴清轻轻和着悠扬的曲调,念到一半,秀眸已经满是泪水。

而本无多少心事的闵珠儿,这时,眼睛里也雾气蒙蒙,默默陪陆晴清坐在马车中。

……

十月三日,王绍携陆晴清离开洛阳,一路奔波,于十一日抵达大兴城。

陆晴清望着巍峨的大兴城,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在即将见到杨浩的一刻,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此时才发现似乎都没有什么用。

她手脚冰凉,惊慌失措如斯。

闵珠儿感受到陆晴清的紧张,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只是没发现自己的小脸也是绷得非常严肃。

第四百零五章 高熲认女

“陆娘子,我们抵达大兴了!”

王绍激动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将陆晴清从忘我中唤醒了过来。陆晴清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呼吸都一下停止了,素手掩在红唇上,轻轻地呵着气。

马车奔走,距离越来越近,隐约可见城门外面停了几辆马车,看样式却是极为熟悉!

“是王府的车!难道是王爷派人来接我们了?”

一名骑马奔跑在最前方的王府护卫眯着眼,一眼便认出了尚隔着一里许的马车上的徽记,不由大叫了出来。

“什么!王爷派人来了?驾”王绍焦急拍马上前,定睛一看,也喜笑颜开,“果真是王府的马车!”

自杨浩袭承秦王爵位之后,秦王府的马车徽记正式改回了秦字制式,同时在秦字的两侧,左倾为刀,右斜为剑,寓意威武雄盛。

“会是谁来接我呢?”

陆晴清看不真切,但听到两人呼喊声,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美目连眨,宛如秋风吹拂下的树叶一般。

“驾驾”

王绍等侍卫狠抽了一顿鞭子,健马和车队速度陡然一增,快速地朝城门方向奔去。

片刻后,王绍等人已经看清了城门外马车旁边的一队侍卫,不是秦王府又是哪里的!

“穆离!为首的是小穆离!”

王绍大叫一声,心里却是闪过一丝疑惑穆离都来了,难道王爷亲自到了?

“嘻嘻,果然是穆离!他好像长高了许多哇!阿姐,你快看”

闵珠儿记得穆离的模样,仔细与记忆中对比,才发觉对方长大了,正欢快笑着,忽然眼睛余光瞥到一个英武身影从停着的马车上走下来,立刻大叫了起来,紧紧抓住了陆晴清的手臂,大力的摇晃着。

陆晴清浑身一震,美目深情望了过去,眼睛里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杨浩!没想到你亲自来接我!却是给足了我一个小小乐府女子体面。”陆晴清脸上流下一行清泪来,心里面充满了感激和幸福。

“属下拜见王爷,幸不辱使命,陆娘子平安归来!”王绍带着一大队侍卫给杨浩见礼。

“辛苦啦!”

杨浩示意众人起身,这才走到陆晴清的马车下,温醇笑意望着隔帘相望的绝n子,温声道:“晴清,你终于来了!”

一只手向前伸了出去。

陆晴清众目睽睽之下,强忍着羞意,犹豫再三,才颤抖着将自己柔荑放到杨浩手中,让他牵着下了马车。

“秦王殿下!”陆晴清羞红的脸很是可爱。

身后,闵珠儿自己啪的一声跳下了马车,拍了拍手,小脸紧绷站在了陆晴清身边,胳膊肘有意无意撞了杨浩一下。

杨浩万般不舍松开陆晴清柔弱无骨的手掌,忍着笑意,轻声对陆晴清道:“她怎么了?我又怎么得罪她了?”

陆晴清白了闵珠儿一眼,然后转首望着杨浩,娇笑道:“没事!她可能是坐车坐的腿麻了”

“哦,原来是这样。”

杨浩拉着长长的音调,瞅了小姑娘一眼,只见小姑娘正悲愤地望着陆晴清。

陆晴清暂时没有理会不知道忽然闹脾气的闵珠儿,美目在杨浩脸上转过,低声道:“你怎么会来接我?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杨浩笑道:“晴清未嫁,便仍是我的挚友,我来接风洗尘有何不可!恐怕大兴城中愿意替我代劳的不在少数。”

眼睛瞥了瞥城门周围,却是发现之一小会儿功夫,东城门外聚集了好多人,绝大多数人目光都落在了陆晴清身上,偶尔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朝杨浩扫来,不过看到杨浩身边的仗势和马车上的徽记之后,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秦王杨浩!”

“竟然是他!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

“什么!陆晴清要嫁给此人吗?杨浩你妈了个巴子,娶走了我的女神,我恨你,我要跟你决斗!”

“嘘!小声点!一千两黄金,你决斗的起吗?”

“呃”

原先叫嚷与杨浩决斗之人,听到一千两黄金,脸色一变,瞬间销声匿迹。

“哈哈哈,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挑战秦王!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来。

最近几个月,大兴城最不好惹的人,当属秦王杨浩了!在世家纨绔子弟眼中,杨浩显然坐稳了第一把交椅,尤其是连续敲诈几个世家大批钱财之后,他的威名更是鼎盛到了极点。

而一千两黄金,几乎成了挑战秦王杨浩的代名词。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想挑战秦王杨浩,那就先提前准备好一千两黄金的赎金。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未见过有如此轻易之敛财的!可谓是旷古烁今、空前绝后!

陆晴清自知此行虽然低调,但是人多眼杂,自己返回大兴城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来回来,也不由微微一惊,听到杨浩的调侃,红晕爬满了精致如玉的耳廓,羞道:“秦王怎么也取笑我!”

“走吧,我们先入城!”

杨浩哈哈一笑,与陆晴清并肩而行。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城门里外仍有很多人群,见到杨浩和陆晴清走来,虽然没有人再敢出言挑衅,但是不少犀利、仇恨的目光,仿佛呐喊着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仍然像箭雨一般落在杨、陆两人身上。

杨浩可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这点目光根本没放在心上,陆晴清略微拘谨了一下之后,很快也恢复了从容之态。

“大猪蹄子!大猪蹄子!咬死你!”

闵珠儿放佛被遗忘了一般,跟在两人身后,咬牙切齿道。

正骂的起劲的时候,忽然衣袖被人扯了扯,闵珠儿暴躁欲狂,刚要骂哪个不开眼的敢吃姑奶奶豆腐,一转身,恰好望见一张略带青涩的笑脸杵到了自己面前。

“啊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闵珠儿震惊望着杨湛,嘴巴张的大大的,几乎能塞下一颗鸡蛋。

杨湛笑道:“我早就来了,就在马车上看你,不过,你却没有瞧见我。珠儿,你刚才东张西望找什么呢?”

“哼!”

闵珠儿背负着小手,气鼓鼓道:“我在找过街的老鼠,然后一棒子打杀了!”

杨湛闻言恍然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珠儿,你又胡说,现在已经是深秋,大街上哪里来的老鼠?”

闵珠儿情不自禁嘴角抽了抽,头疼。扭头看到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杨湛,心中一软,扁嘴道:“杨湛,我饿了。”

杨湛点点头:“嗯,我知道,刚才听你喊大猪蹄子了。不过,今晚府里好像没有准备猪蹄子。”

“”

闵珠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杨湛,久久无语。

因为是秦王府的马车,入城的手续很快就通过了,陆晴清和闵珠儿刚刚坐回了马车上,杨浩也要登上自己的马车。

就在这时,吱呦一声,一辆牛车缓缓停在了他们身前,车帘掀开,露出了一张苍老而又威仪的面孔来。

“没想到竟然在此偶遇秦王殿下!”

太常卿高熲坐在牛车上,笑眯眯望着杨浩,打招呼道。

杨浩一愣,回礼道:“原来是太常卿昭玄公,失敬失敬。”

隔壁马车上陆晴清听到高熲的声音,微微一惊,却是立刻带着闵珠儿从马车中下来,对着高熲的牛车盈盈拜倒:“奴婢陆晴清、闵珠儿拜见寺卿大人!”

高熲笑眯眯望了两女一眼,目光又转到了杨浩身上,不由笑道:“原来传言都是真的,秦王果然掳走了乐府的明珠,可喜可贺啊!”

陆晴清闻言娇羞不已,杨浩却是从容道:“多谢昭玄公!”竟然是一口承认下来的态度,看得陆晴清又是激动又是欢喜。

高熲目光闪动看了杨浩几眼,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欣慰道:“我与陆晴清这丫头有缘,她也算出自我的门下,如今与秦王情投意合,老夫自然n之美。陆晴清,我知你无父无母,孤零一人,你可愿认我做义父?”言毕目光含笑望着已经被惊呆了的绝色女子身上。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什么!太常卿高熲要认陆晴清为义女?这下子,就算不嫁给秦王杨浩,也飞到枝头做nn了!”

“是呀,是呀,九卿之一的太常卿为义父,乖乖不得了啊!”

“难怪这几年陆晴清名头显盛,天下第一名妓,原来背后是有如此助力!”

“啧啧,以太常卿义女的身份嫁进秦王府,身份地位自是不同!”

围观的人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忽然一夕之间变成上天宠儿的陆晴清,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和震惊!

是的,太震惊了!

太常卿高熲居然会屈尊收一个乐女做义女,实在是令人想不到啊!有义父撑腰,陆晴清就算嫁给秦王做妾室,也绝不会亏到哪里去!

杨浩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一时间,大街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陆晴清一个人身上,只要她开口答应,便可成为太常卿高熲的义女,从此一飞冲天!

陆晴清神色动了动,似乎被打动了。

高熲脸上温和的笑意更加宽厚了,静静等待着陆晴清作出决定。

第四百零六章 陆晴清的拒绝

“姑姑……”

“娘子!”

闵珠儿眼睛睁得很大很圆,一张嫩脸像红透了苹果一样,满脸希冀的望着陆晴清,情急之下,她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对陆晴清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而自始至终一直保持沉默的老仆从卫叔,花白的胡须猛地**了几下,显示出内心极度的激动。

能被太常卿高熲收为义女,哪怕对天下第一名妓的陆晴清来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莫大机缘!莫看她十几年来在乐府中看似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实则是步步为营,处处留心,哪怕每一个细小举动都倍加小心。因为那些把你捧上天的世家大人物,一旦翻脸,她陆晴清便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路边随时会被人踩踏的野花都不如!

得意时,自然乐得向你展示名门世家风度、涵养,翩翩如风流公子,但是——一旦撕破了脸,剩下的,却是比深渊还要凶险的人心!

闵珠儿和卫叔久在陆晴清身畔,耳濡目染,却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不易和辛苦,所以听到太常卿高熲要收陆晴清为义女,巨大惊喜之下,几乎忍不住欢呼出来!

“阿姐……”闵珠儿激动握着陆晴清的手臂,眼睛亮晶晶望着她,期待她下一刻便点头答应下来。

陆晴清望见闵珠儿和卫叔的神情,哪里不知道他们所想,内心不由苦笑了一下,事情哪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是在她决定嫁给杨浩之前,高熲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恐怕也会像闵珠儿、卫叔这般心动,但是——

现在不行了,她现在,不仅仅是陆晴清了,更是杨浩的女人了。她做的任何决定,都不能单单从自己的角度去思考了,她要关心的,除了杨浩,还有整个秦王府!

十几年乐府生涯培养的不只是她的技艺,还有见微识着的智慧和从容不迫的胆量,陆晴清轻轻吐了口气,恭恭敬敬对着高熲再次一拜,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神情平静,用带着幽谷野兰气息的芬芳喉音,轻轻说道:“寺卿大人~~~”

高熲言笑晏晏望着陆晴清,打断道:“你还要叫我寺卿大人吗?”

陆晴清言语一滞,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变得坚定起来,用如泣如诉的语调说道:“寺卿大人容禀,晴清自知福薄,身份又是低贱之人,寺卿大人欲认我作义女,自是一番好意,但是晴清又岂能为一己之私,而不将寺卿大人的高亮名节放在心上?所以寺卿大人的好意,晴清只能心领了!万死莫赎!”说完款款拜倒在高熲的牛车之前,伏地不起。

“什么!陆晴清竟然拒绝了!她疯了吗?”

“竟然拒绝了太常卿的主动示好!我的天哪!”

陆晴清这一番话说出,却是比之前高熲认女还要来的震惊!天大的机缘居然如此轻描淡写推掉了!太不可思议了!这简直就像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说要给你暖脚,你便真的只让她暖脚了!看得一众围观的人胸闷不已。

“唉,乐府中女子,连陆晴清这样的,竟如此不识好歹!简直匪夷所思!”不少人不忍直视,闭上了眼睛,暗暗替陆晴清扼腕叹息。

闵珠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巴也无意识张开了,大的几乎能放进去一颗鹅蛋!她万万没想到阿姐竟然一开口就拒绝了!

“这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呀,阿姐?”闵珠儿小脑壳里嗡嗡直响。

牛车上的高熲闻言微微一愣,这才定定看了陆晴清一眼,眼中异样神色一闪而过,目光很快移开,看似无意地扫过了杨浩,才收了回去。

“呵呵,既然晴清有自己的想法,那就当老夫没有说过之前的话吧——走吧,回府!”高熲松开了车帘,面庞仍挂着温煦笑意,随着车帘的放下,掩藏进了车厢内的黑暗当中。

驾驶牛车的仆人听到高熲最后一句话,心神一紧,牛车缓缓启动,离开了东城门,朝着几乎横跨大半个大兴城的高府返回。

“你还好吗?”

杨浩上前拉起了陆晴清,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

陆晴清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回道:“没什么,奴婢很好。”

心中却是回想起方才车帘落下去的一瞬,那缕浮现在高熲唇边的冷笑,到底是自己看花了,还是真有其事。不过,她已经肯定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没有答应作高熲的义女,是无比正确的决定!想到这里,心中欣慰,便不再去想最后高熲神情的含义了。

两人的马车终于开动了,在背后诸多可惜、不解、愤恨、失落的目光中,朝着秦王府驶去。

大约一刻钟左右,马车便赶到了秦王府。

早有婢女仆从听见声音打开了府门迎接,杨浩携陆晴清缓缓进府,陆晴清屏住了呼吸,心情激动而忐忑地迈进了秦王府的大门。

“晴清姐姐……”

人堆里,露出了一个陆晴清稍微有些熟悉的脑袋,定睛一看,不是杨浩的贴身婢女小鸾还有谁!陆晴清见到小鸾,心中一暖,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我该怎么办?跟着杨浩一直走下去吗?万一遇到了秦王妃如何是好?要不要我先开口留在前院,与小鸾住在一起,毕竟熟悉一些……”

陆晴清心乱如麻的想着,别说没有了刚才面对高熲时候的从容,便是平日里的方寸都尽失去了。

正在陆晴清心中一团乱麻的时候,杨浩带着她已经穿过了前院的仆从迎接队列,迎面一个衣饰端庄华美的绝美女子,带着几个婢女站在那里,尤其是女子的眼睛里,那股兴味盎然的目光,不住的在陆晴清身上扫来扫去。

“糟糕!”陆晴清一眼便猜到了女子是谁,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对面的张灵姝却是朝着杨浩行了一礼,先开口了!

“郎君,她便是陆晴清吗?果然是个人见人爱的绝美人儿!”

张灵姝眸光兴味盎然在陆晴清身上扫来扫去。

她对陆晴清没有半分敌意,其实,在杨浩去接陆晴清的时候,她本想也跟着一起前去,天下第一名妓,即使是身为女人也想见一见,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若是她前去,以她王妃的身份来看,未免有些咄咄逼人,担心陆晴清误会才作罢。

此时一见到,果然是极讨人喜欢的模样。

“奴婢拜见王妃!”陆晴清拉着闵珠儿,赶紧一起向张灵姝行礼。

“嘻嘻,不用多礼!晴清,来,你随我来,我已经让玉儿替你打扫好了房间,你与我一起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咱们再重新布置……”

张灵姝一见如故,亲切拉着陆晴清的手臂,把她往正院杨浩和她休息的那座庭院拉去。

“……”

杨浩对张灵姝的热情,有些始料未及。之前张灵姝说的很大度,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却比他想象的还要亲密几分!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杨浩苦笑着摸了摸鼻头。

至于另一边王绍等长途跋涉的侍卫下去休息,同时把老仆卫叔也安顿了下来,暂且略过不谈。

“王爷,您先去洗漱一下吧,然后稍等片刻,我们便开始吃晚饭。”小鸾走过来对杨浩说道。

杨浩看了一眼,尚有些白亮的天色,讶道:“这么早吃晚饭吗?”

小鸾笑道:“王妃说了,陆娘子一路远来,今天晚上便早些吃饭吧,厨房的菜都烧的差不多了呢。”

杨浩恍然大悟,心中暗赞张灵姝的细心、体贴。

“难道别人家的三妻四妾也是这般和谐吗?难道不应该说宫斗戏中的你死我活吗?是后世编剧脑洞开大了,还是我的穿越系统出了毛病?”

见张灵姝与陆晴清两女如此和谐相处,杨浩安心归安心,但是始终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晚饭很快就要开始了。

第四百零七章 老奸巨猾

庭院西侧的偏院中,一间收拾的干净宽大房间里,只有陆晴清和闵珠儿两人在,此时两女正沐浴在两只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浴桶旁边则整齐摆放着几套干净衣服。

房间是张灵姝派人收拾的,浴桶等洗漱物品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张灵姝带两人到了这儿之后,便告辞离开了,只叮嘱两人一会儿洗漱完了便去前院吃晚饭。

“哇,好舒服啊,啧啧,秦王妃人看上去还不错,蛮好相处的样子,只不过却让我们去前院吃晚饭,这是把我们当做了下人吗?”

两个并排的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闵珠儿舒服的snn了一声,一边感慨着,一边却是对张灵姝有些小小的不满。

陆晴清已经洗完了身子,正在扎紧如云的秀发,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下,细腻的柔肩与锁骨,还有胸前半隐在水中的美好曲线,构成了一副极美的画面,听到闵珠儿的抱怨,不由笑道:“去前院吃饭有什么不好的,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客人,再说”

顿了顿之后,眼睛看了一眼少女,接着道:“就算我正式进了秦王府,在前院吃饭也是应该的”

“那怎么行!”

闵珠儿大叫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哗啦啦一阵水声,竟然光着身子趴到了桶沿上,望着隔壁桶里的陆晴清,急急道:“啊,对了!阿姐,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为什么拒绝认太常卿的好意啊!你要是答应了,咱们今后身份就不同了,也不用担心在秦王府受气了!”

陆晴清苦笑了一下,叹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以为我认太常卿为义父对你我便是好事吗?”

闵珠儿抬头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陆晴清沉声道:“当然不是!表面上看,我认太常卿高熲为义父,身份自此不同了,但是你没有没想过,我可是要嫁给杨浩的,呵,既然要做秦王的女人,又怎么能当真去依靠别的人呢?难道我不信任杨浩能保护我吗?”

闵珠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陆晴清说的这一层道理,她却是没有想过。

只听陆晴清接着说道:“还有,秦王妃可是出身名门的世家之女,母族乃是清河张氏,我就算认了太常卿做义父又能如何呢?难道要争嫡吗?所以,不管如何,不管太常卿是好意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我都不能冒着被忌恨的风险,行此得不偿失之举!”

说到这里,陆晴清望着闵珠儿嫣然笑了笑,欣慰道:“幸好!你也见到了秦王妃是极好的一个女人,我也用不着庸人自扰,谨守本分足矣。”

“可是”

闵珠儿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晴清打断了,笑道:“赶紧洗完了,我们不能失礼耽误太长时间。”说着在浴桶中站直了身体,跨了出去,无限美好的躯体在闵珠儿面前展露无遗。

“阿姐好美啊!”

即便同为女子,而且不止一次看过彼此的身体,闵珠儿还是不由脸红了红,下意识朝自己胸口望了一眼,化作了一声叹息。

陆晴清麻利擦干净了身体,在几套衣服前略一犹豫,选了一套相对朴素点的穿了上去。

衣服很合身,不大不小。

秦王妃看来比自己料想的还要体贴一些。陆晴清眼神动了一下,嘴角勾起。

闵珠儿也已经出了浴桶,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在陆晴清身上张望,讶道:“阿姐怎么穿了这件?难道也是不想喧宾夺主吗?”

陆晴清笑着点了点少女的脑袋,笑道:“就你多嘴!快点吧。”却是伸手替闵珠儿整理起衣服来。沐浴之后,两人一扫长途跋涉的疲劳之感,而且由于洗过澡的原因,肚子甚至有些饿了。

很快,陆晴清和闵珠儿收拾妥当了。

出了房门,院中自有婢女进来收拾房间,另外有人则引着两人去往前院。

“陆娘子、珠儿小娘子,大家都在前院了,晚饭已经备好了!”领路的是个圆脸的婢女,说话的时候,偷偷看新沐浴的天下第一名妓,不由暗赞果然国色天香之姿!

“好,我们这就过去!”

陆晴清冲着圆脸婢女笑了笑,回首悄悄瞪了闵珠儿一眼,却是责怪她拖拖拉拉害众人久等。

闵珠儿视而不见,反而向那婢女甜甜一笑,娇声问道:“这位姐姐,你说大家都在前院了,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

那婢女笑道:“珠儿小娘子猜得没错!王爷就在前院呢,王妃也在,给王绍侍卫,还有你们接风洗尘呢。”

“啊!”

闵珠儿惊叫了一声,这才知道刚才自己误会了秦王妃,不由心虚地望了一眼陆晴清,恰好对面含霜的目光瞪过来,少女讪讪低下了头去,疾步赶路。

陆晴清收回目光,心中也是讶异。

看这王府中婢女的神态,似乎杨浩与秦王妃经常前院与众仆从侍卫欢宴,这在整个大隋恐怕都绝少见到!

三人来到前院的时候,晚宴的桌椅都已经摆放好了,杨浩、张灵姝和杨湛等人单独一桌,其他人如王绍、穆离等,则分在了其他的桌子上,不过都在一个庭院中,显得非常热闹、亲密。

“晴清,来,坐到我身边来!”

张灵姝笑眯眯朝陆晴清招手,在她身边还有两张空的椅子,正是为陆晴清和闵珠儿准备的。

“王妃客气了!奴婢怎敢”

陆晴清脸上露出了震惊神色,连忙谢绝道。

张灵姝拉着陆晴清,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了椅子中,笑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不用太过拘礼,这王府啊,都被秦王惯得不像样了,一开始我也像你一般,不过时间久了,反而觉得这样很舒服。”

陆晴清这才忐忑坐下,直到旁边杨浩给她递来一个微笑眼神,她才彻底坐稳了。

“王爷,可以开饭了!”小鸾在饭桌前忙前忙后,提醒道。

“开饭!”

杨浩闻言从善如流,宣布道。

陆晴清和闵珠儿两女,在略微紧张的心情中,吃完了这次别开生面的家宴。

数日后,在张灵姝的怂恿和张罗下,杨浩终于定下了纳陆晴清过门的日子,腊月十六。

这个日子既不太近,也不太远,刚好合适。

纳妾礼节自然不同于娶妻,要简略了许多,而且杨浩也不想大张旗鼓,刚刚娶妻大婚,不到四个月又纳妾,杨浩也感慨自己适应大隋生活如此之快。

陆晴清自然没有意见。

张灵姝却是有些兴奋,定下日子之后,便开始仔细张罗,似乎比纳妾的杨浩还要上心,不禁让杨浩震惊了一下。

其实不只这些,短短时间内,张灵姝与陆晴清相处极为融洽。张灵姝聪慧无比,学识极深,而陆晴清也不遑多让,更懂得投其所好之道,两个旷世才女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的关系迅速地升温,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竟然比跟杨浩还要多!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原本我只是诧异大老婆帮着夫君娶小老婆的奇葩事情,不过现在貌似要担心,大老婆把小老婆抢走了这件事了!”杨浩有些无奈的摸着鼻头苦笑。

也罢,两女相处和睦,倒也让他省去了不少后顾之忧,不用担心后院起火。

这些天里,舅舅崔弘度来过一次,杨浩与他说起陆晴清之事,也包括太常卿高熲意图收陆晴清为义女的事情。

崔长芳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理解陆晴清为何会拒绝高熲的美意。

舅舅崔弘度闻言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却是要杨浩提防高熲此人。

杨浩若有所思。

他回想起一件事情。当初在苏家的宴会上,他和房英第一次见到高熲,那天陆晴清被吐谷浑王子的侍卫刁难,高熲是长者,又亲身在现场,都没有出来为陆晴清解围的意思。那时候陆晴清已经名冠京城了,但是高熲却丝毫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联想到几天之前,高熲的那副看似真诚和善的话语,杨浩不禁皱起了眉头。

“既然不是纯粹的善意,那便是有所图咯?这老头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杨浩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起来。

第四百零八章 王府闲日

崔弘度在秦王府住了好几天。

如今他无官一身轻,赋闲在家,自然有很多时间无处消磨,与其在家中与老妻大眼瞪小眼,还不如来杨浩府中,与杨浩交流一下治军之道。

关于骁果右军,崔弘度跟很多人一样,心里有很多疑问,正好趁机会问一下杨浩。

杨浩对自己舅舅自然知无不言,不但将右军的军制一一讲解给崔弘度听,而且还把西征过程中几次重大的战役,推演给崔弘度看,让崔弘度大开眼界。

“嘶,竟然能用兵到这种地步!”

崔弘度震动不已叹了口气,不过又缓缓摇了摇头,叹道:“唉,不过,你这练兵之法、治军之制,恐怕整个大隋境内难找出第二支来了!”

杨浩惊讶道:“为何?”

崔弘度望了杨浩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徐徐说道:“你不是好奇高熲为什么会特别在意你吗?答案就在其中!”

杨浩目光闪动了一下,震惊道:“舅舅是说……世家利益?太常卿高熲站在了世家们那一边……”

崔弘度苦笑道:“你说错了,他不是站在世家那一边的,他们高家本身就是世家中的一员!”

“昔年渤海高家追随北朝上柱国独孤信,也就是你的祖母独孤皇后的父亲,开始崛起,然后及至高熲,在拥立先帝、平定天下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从大隋建立以来,高家宠命优渥,得以晋身关陇世家行列。”

“高熲、贺若弼、苏威、宇文弼,再加上逝去的杨素,几乎左右了关陇三分之一的世家力量,你说厉害不厉害?杨素生前对陛下忠心耿耿,却是替陛下牵制了许多世家的反弹,不然的话,从先帝到如今陛下的许多举措,决难以实施的如此顺利!不过,杨素死了,就难说了!”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备受世家攻讦的事情吗?”

崔弘度歪头看了一眼杨浩。

杨浩对着舅舅苦笑了一下,道:“怎能不记得!”

只听崔弘度沉声道:“那次便是世家们误会你是陛下手中的一颗棋子,这才疯狂地攻击你,直到发现没有用之后,才果断放弃!其实,不光是他们误会了,舅舅我也曾经以为你是受了陛下的指点,直到你刚才对我说出骁果右军的诸多真相之后,我才彻底打消了这一想法……”

杨浩听到这里,皱眉道:“舅舅,我不理解天下世家为何都这么小心眼呢,骁果右军不过是为从军将士们争取了一点点他们应得的地位,他们便如此针对吗?”

崔弘度冷笑道:“一点点地位?呵呵,出将入相,向来是世家们的特权,在他们心中,这就是是天经地义!像骁果右军这般,提拔将士一视同仁,此例一开,军权则从世家手中削弱一分,天长日久,总有超过世家容忍限度的一天。世家们可不傻,与其等到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就出手压制住!这些道理,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我也不会去想,甚至还会站在世家们那一边。”

见杨浩惊讶朝他望来,崔弘度苦笑一声,解释道:“你不用惊讶,不管怎么说博陵崔家乃名门望族,毕竟属于世家的一份子。若非曾经‘一门二妃’与皇家绑在了一起,被众多世家排斥,恐怕就算我也不会乐见到你今日所作所为。加上你母亲事情过去之后,崔家两头受难,这才得以立场能公允一些,我也能心平气和看待骁果右军。”

杨浩对崔弘度的坦诚有些意外,心中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他的话语。

博陵崔家目前既不受世家们待见,又与皇家出现了隔阂,这才能泰然处之。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杨浩也无奈苦笑了一下。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为何自杨坚起大隋皇帝祖孙三人都对世家如此忌惮了。

于政治而言,世家们几乎等同于割据势力,出将入相,不仅把控郡县以下地方的众多土地,而且深深影响着大隋的政治、军事的方方面面。

任何挑战世家特权的行为,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都会被他们当作是最严重的挑衅!甚至包括皇帝的行为在内。

“世家们为了一己私利,无视天下百姓的晋升出路,简直自私!自古就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说法,但却也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皇族尚且能自律,贵族士大夫却堂而皇之享受特权,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在这一点上,我敌视世家贵族,不仅仅因为我自己就是皇族成员。”

杨浩心中渐渐理清了想法,明确了自己对世家的态度。至少在目前的大隋,贵族权力却是比皇权令人讨厌多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回想起杨广和杨昭对他说的那些话。

“修驰道、开运河、废九品中正、创科举,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削弱世家……怎么有些打击土豪劣绅的味道?”

有些话他只能自己在心里想一下,却不能说给舅舅崔弘度听。

杨浩努力地回想后世的历史上是如何收缴贵族特权的,只可惜绞尽脑汁,半天也没有想起来,不由叹息一声,暂时不去想。

崔长风也跟着来了秦王府,在崔弘度与杨浩谈论骁果右军的时候,饶有兴趣地听了好一会儿,中间还插嘴问了好几个问题。听到杨浩解答后,眼睛亮了数次,很感兴趣的模样。

结果第二天,崔长风就跟杨浩说,他想去骁果右军看看。杨浩自然应允,写了封信,让他去见秦叔宝便可。

崔弘度告诫崔长风勿坏了骁果右军军纪,崔长风笑着答应了,戏说如果自己犯错了,父亲便带着一千两黄金去赎他,听得众人都笑了。

崔弘度早就听过杨浩敲诈世家子弟的事情,虽然心中觉得杨浩有些恣意妄为了,但是其中的尺度拿捏的非常巧妙,让世家们非常头疼却又不至于翻了脸,笑了笑后,便没有特别嘱咐杨浩。

崔长芳自然也呆在秦王府,不止他来了,还带了他的妻子高氏。

高氏比崔长芳小了两岁,性情温柔,长相虽然不是张灵姝陆晴清这种极美的女子,但也十分耐看,对崔长芳百依百顺。说起来,高氏却是高熲的远亲,虽然不知道隔了多少辈,但总归是同宗的,当初崔长芳与高氏大婚的时候,高熲也曾派人送了重礼到博陵。

崔长芳对于杨浩即将迎娶陆晴清是最觉得不可思议的。

当初他可是特意带着杨浩出了国子寺去酒楼,就是为了见一见天下第一名妓陆晴清的。哪曾想一年之后,陆晴清却嫁给了杨浩,让他好生羡慕!

杨浩对崔长芳的羡慕一笑而过,心中却是郁闷不已。

自打陆晴清来了秦王府,张灵姝有事没事便和陆晴清凑到一起,两人还经常一同歇下,他非但没有机会亲近陆晴清,连自己原来的老婆都没多少机会拉拉小手!私下里,每当杨浩吃闭门羹、受冷落的时候,小鸾和玉儿不知道偷偷笑了多少次,弄得杨浩都有些尴尬了,微恼之下,减少了去见两女的次数了。

有一次,杨浩心烦意乱从书房出来,看到陆晴清一个人背对他站在院子中,心中忍不住绮念,一下从背后抱住了她。

没想到女子娇呼一声,杨浩才发现抱错了人!

“王爷……是我……”渊瓷英喘息着说道,身子微微**。

原来渊瓷英穿的却是一件与陆晴清极像的衣服,再加上两女身高相仿,身材惟肖,让‘心怀不轨’的杨浩一时没有认清楚。

“呃……”

杨浩闹了个大红脸,刚要放开她,忽然觉得怀中女子身子一软,朝自己依偎而来。

察觉到女子火热的身体,还有微微凌乱的鼻息,杨浩已经不是初哥,哪里还能忍住!登时横抱起女子,直接冲进了离着最近的房间之中。

很快,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中间还夹杂着凌乱、浑浊而又刻意压抑的喘息声。

……

第四百零九章 大业二年的年尾

在一的寒气袭来中,大业二年渐渐走到了年尾。

大兴城中没有太多事情发生,距离杨浩大婚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整个京城中有些安静、宁谧。

杨广和杨昭父子仍在朝堂上忙碌着,与各自代表不同世家利益的大臣们扯着皮。这是一项非常艰辛而考验耐心和能力的工作。大隋的皇帝和太子坚韧不拔努力着。

随着朝堂上争执的升级,越来越多人暴露了出来,一些老臣、重臣变得活跃起来了。

以太常卿高熲、光禄大夫贺若弼、礼部尚书宇文弼等人为首,一大批大臣站出来直谏皇帝杨广,以劳民伤财为由,劝谏暂缓修建洛阳通往涿郡的运河,与此同时,更建议慎重对高句丽用兵,可以派使者安抚之。

气得皇帝杨广每每都阴沉着脸退朝,君臣不欢而散。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支持皇帝杨广,像吏部尚书牛弘、刑部尚书梁毗、内史令萧琮即,萧铉之父,以及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张衡等杨广的亲信,都站在了皇帝一边,与高熲、宇文弼等人唇枪舌剑。

尚书左仆射苏威本来与高熲等人交好,不过在这一系列的争执中,却是保持了相对中立的态度,把贺若弼气得不轻,直言与他要割袍断义。

高熲却笑着安抚了贺若弼。

他心中清楚,苏威是瞧上了杨素死之后留下的位置,想要在皇帝面前邀宠一番。当初苏威升任尚书左仆射便是接替了杨素的职位,这回杨素死了,又想故技重施。个中心思虽不值一提,但也无可厚非。

杨素死后,杨广对杨素之子杨玄感大加封赏,不但让其袭承了楚国公的爵位,还让他检校鸿胪卿,主职却是替大军筹备粮草、军械,以应对明年即将发动的对高句丽的战事。

杨玄感恭敬领命,表现出极大的顺从之意,还对粮草筹备贡献了好几条策略,令杨广心怀大畅,又赏赐下不少财物。

而豫章王杨暕自从皇甫谌死后,似乎锐气受挫,自称抱病在大兴休养,偶尔进宫去萧皇后那里去问候一下,之后便返回自己的府邸,蜗居不出。

杨广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将杨暕豫州牧的职位暂时保留,不过却另外派了人去处理具体政务。

秦王府里,杨浩也乐得清闲。

不过,说实话,也有点太清闲了,自己的小老婆被大老婆霸占了,他也只能苦笑无语。有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似乎陆晴清嫁进秦王府,不是他纳妾室,而是张灵姝纳的。

这些日子里,孙行没有闲着,拿着杨浩改良后的草纸,千辛万苦做了一个木质的蒸汽机模型出来,然后用黏土又浇灌了一个泥塑出来。

他本来想烧制成陶瓷的,只是蒸汽机模型太过复杂,泥塑模型受热难以均匀,尝试了数次都是以泥塑爆裂收尾,遂放弃之。

杨浩见了孙行制作的模型,有些惊讶。未来制造蒸汽机,塑造模型肯定是必须的,但是现在还没有搞定钢铁铸造的技艺,一切都为时尚早。

为避免打击孙行的热情,杨浩还是对木质模型提出了很高的赞赏。

张乾璟和张乾文兄弟,偶尔也来秦王府做客。

两人摇身一变成了杨浩的大舅哥和二舅哥,再加上杨浩莫名其妙成了秦王,两人面对杨浩的时候,身份转换到如今仍然不太顺畅。不过他们对小妹张灵姝却是关怀备至,连带着对杨浩的感觉,也慢慢适应了过来。

张乾璟也见过几次蒸汽机模型,大感震惊。

听到杨浩和孙行苦恼铁器铸炼的难题,沉吟了一下,不由开口提议道:“一般的工匠难以铸造此物,那为什么不找铸造大师呢?天下间无数铁匠,难保没有精通此道的”

孙行闻言如梦方醒,猛的一拍大腿,不过眼睛里神采很快又熄灭了下去,颓丧说道:“连少府监的将作官都没有办法的话,只怕天下间能超过他们的铸造大师也极其有限此法恐怕难于上青天”

“以后再说吧,我们可以慢慢尝试,一步步来。”

杨浩则淡定多了,他知道钢铁冶炼不是这么简单的,早有心理准备。

他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高炉炼铁至少可以大大提高冶铁的效率,至于铸造工艺和合金钢冶炼工艺则可以慢慢提高。等明年去了河东,他有的是实践摸索的机会。

大业二年的冬天有些寒冷,相比去年,干冷了不少,一直没有下雪。

直到腊月初一,天空中才飘下了零星点点雪花来,被凛冽的北风一吹,便消散无影了。

腊月十五,杨浩纳陆晴清过门的前一天,白天浓云密布,不见太阳,而且没有风,至黄昏,微风渐起,及夜,风声大作。王府众人为明天的喜事准备了一天,都早早歇息下了。

翌日清晨,腊月十六。

小鸾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被一片耀眼的白光闪到了,只见房间里亮如白昼,微微一惊,赶紧推窗去看。

“哇!下雪啦,好大的雪啊!”

庭院中,风已经停歇了,到处是白茫茫一片,整个王府都被换上了一幅娇俏可爱的银装。

“下雪啦!”

“天哪,好美的雪!”

很快王府中其他人也醒来了,皆被眼前的雪景惊呆了,不由欢呼起来了。

瑞雪兆丰年。

对大隋的人们来说,雪总是美好的东西,秦王府的人们更加欣喜,是因为今天还有一桩喜事,喜事连连,当然让人高兴!

“阿姐,你快来看,下雪哩,下雪哩!”

闵珠儿穿着小衣,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光着脚丫在床上大叫大跳,兴奋不已。

昨夜她与陆晴清一同睡的,以后等陆晴清嫁给了杨浩,她便不能常常与阿姐同睡了,自然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

“下雪了?”

陆晴清眸光大亮,亦是激动万分,她对雪有格外地情感。

当年,她便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的日子里被养母带走的,养母去世后的第一个冬天,她一个人孤零零呆在乐府的寓所里,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年复一年,时光一点点溜走,把儿时的饥饿与寒冷都带走了。于是,她的回忆中,只剩下一片令她倍觉亲切的雪。

而今,同样是个大雪的日子,她要嫁给杨浩了!

ps:感谢刚刚过去十月的陪伴,我要和你们一起走到下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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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悲惨的齐人之福

大业二年腊月十六日,天日大晴,暖暖的阳光透过雪后澄澈的空气照射下来,暖暖的,一点也不寒冷。

在这样一个让人欣喜放松的日子里,陆晴清嫁入了秦王府。

不同于娶正妻,纳妾婚礼极简,仪式也只在很小的亲友范围内举行。再者陆晴清孤身一人,并无亲戚,六礼程序相比寻常自然也省略了不少步骤。

令所有人大感意外的是,曾经大闹杨浩婚礼的独孤沁,派仆从送来了一份贵重礼物,其中包括给陆晴清的几套精致衣服以及名贵头饰和珠玉。

杨浩一愣,本想拒绝,却被张灵姝劝阻住了。

很显然,独孤沁把自己也当作是秦王府的女主了,对此张灵姝倒是没有觉得挑衅,反而觉得这样一个女子特可爱,特有意思。

只是杨浩心中觉得莫名其妙。

敢情自己除了大老婆、小老婆,还有个大风刮来的二老婆?真是匪夷所思啊!

在崔长芳的主持下,婚礼很顺利结束了,陆晴清以新妇的面貌对杨浩和张灵姝行了大礼,被迎进了洞房中。然后是宾客晚宴,杨浩想起陆晴清嫁给自己了,心怀激荡,小酌了几杯,宾主尽欢。

及到他在小鸾玉儿等婢女引领到洞房,刚踏进房间,杨浩微醺的酒意顿时清醒了,只见秦王妃张灵姝笑眯眯坐在洞房中的锦床上,锦床的另一端是盛装的新人陆晴清。

“呃,娘子,你这是……”

杨浩头有些大。

“郎君是问哪个娘子,是我,还是晴清?”张灵姝笑眯眯反问。

“……”

杨浩嘴唇动了动,有些口干舌燥。真的假的?难道今晚要享受齐人之福了吗?为什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呢。

“嘻嘻。”陆晴清掩口轻笑。

张灵姝则似笑非笑,眯着眼睛望着杨浩。

杨浩一个激灵,醒悟过来,赶紧道:“我有些口渴……先出去一下!”狼狈而出。

房间里传来了两女丝毫不压抑的笑声。

杨浩在房间外面苦笑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回到前院跟崔长芳等人喝茶了。

张灵姝不是故意捣乱,她接受了杨浩纳陆晴清,更与陆晴清相处极好,这番刁难多半是心中仍有些微不快罢了,杨浩由得她将这种情绪抒发出来。

及夜,天空再次飘雪,杨浩踩着薄薄的新雪,返回到院子。

“王爷……”小鸾和阿玉在外间打瞌睡,听见杨浩的脚步,迷糊糊站起来问候。

“嘘~~~”

杨浩轻轻招手,示意两人退下去休息后,才蹑手蹑脚进了房间。

房间里,火炉暖融融的,不知何时,锦被里张灵姝和陆晴清合衣躺下了,两女美好的身躯藏在锦被中,杨浩心中欲念尽消,只剩下一片温馨和温柔。

“唉!”

他轻叹了一声,本想唤两人起来除去衣服再睡,但想了想便作罢了,伸手替两人紧了紧被角。别说什么齐人之福了,这个晚上他估计要一个人睡了。

沉睡中,陆晴清睫毛偶尔抖动一下,俏脸上神情极是舒缓,可见睡得深沉而安定,张灵姝一只手抓着被子,露在外面,神情同样恬淡惬意,并不曾有委屈流露。

杨浩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却是要去洗漱一下。他已经打定主意,让两女好好睡,自己将就睡在外间了。

隔壁房间里,小鸾和玉儿烧的水还是热的,杨浩洗干净了手脚,返回房间,刚要在外间的床上躺下,忽然听到里间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惊讶望去。

“郎君……”

大红烛火映衬下,陆晴清的俏脸显得分外红润。

杨浩意外道:“你怎么醒来了?”眼睛情不自禁朝里间看了看。

陆晴清脸一红,声若蚊蝇:“灵姝……她已经走了……”

杨浩一愣,心中却是明白了。

定是他刚才回来的时候,两女很快就醒来了,张灵姝虽然霸占洞房捉弄他,但是又怎么会真要破坏杨浩和陆晴清的洞房花烛夜,于是便悄无声息离去了,将良辰美夜留给了两人。

杨浩叹了口气,无论是张灵姝,还是陆晴清都是他极珍惜的女子,打定主意此生绝不负两人,想到这里,心中坦然了不少,目光在陆晴清清丽如许的俏脸上转了转,伸手抓住她的手掌,轻轻将女子拉进自己怀中。

陆晴清啊一声轻呼,身体微微**。

如此亲密的动作,除了去年那夜雪夜,两人之间便没有更进一步,此时被杨浩抱住,更是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晴清,莫忘记了,如今你已经我杨浩的人了!”

杨浩感受到陆晴清的羞涩,微微一笑,咬着绝世佳人的耳朵,轻轻说道。

陆晴清闻言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刚要说什么,突然被杨浩拦腰抱起,茫然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要发生什么,芳心砰砰直跳,俏脸深深埋进了杨浩怀中。

杨浩瞧得大乐,抱着陆晴清回到洞房中。

一室春意,半晌方歇。

陆晴清在一**极致的沉醉迷离中,灵魂、**都与杨浩融为一体,最后望着杨浩情难自禁流下了喜悦的泪水来。

……

腊月十六之后,天放晴了两天,然后是接连数天大雪,整个大兴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直到接近年关,腊月二十七,大雪方停。

关中大雪,辽东风雪更大,辽水东西两岸,大雪堆积,漫山遍野,不止大隋军队无法进攻,高句丽军队也都撤了回去,还将数座城池让了出来。

只是大雪封路,高句丽虽然撤走,大隋军队也无法收复那些城池。

总之,在大自然天威浩荡之下,辽东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胜负如何,却还要等来年继续再战。

大业二年的除夕很快到了,新年即将到来。

皇帝杨广按惯例举行了廷宴,杨浩自然也出席了,带着张灵姝和陆晴清一起。

萧皇后第一次见陆晴清,赏赐了一些珍宝,说了一些劝勉的话。陆晴清回答的极为妥帖,让萧皇后很是放心。

秦叔宝是骁果右军的统领,与宇文承基、崔宝德等人同席,越来越有大将之风。席间自然也到杨浩身边来拜见,杨浩与他说了句话,便把他赶走了。

骁果右军是杨浩一手创建的,对骁果右军仍有极深的影响,但是说到底,这支军队不是他杨浩的私产,在廷宴之上,还是要划清界限,免得给骁果右军、给他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并不是没有人攻讦杨浩对骁果右军影响甚深,比如虞世基、裴蕴等人,但都被太子杨昭挡了回去。

杨昭当然信任杨浩,自然会替他化解一些朝中的刁难。

在这次的廷宴上,杨浩头一回见到了唐国公李渊。

李渊四十岁许,高额圆脸,白胖短须的脸上经常挂着温煦笑意,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未来能成为天下之主。

杨浩暗暗观察了好一会李渊,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廷宴闲暇,杨昭刚刚跟他说起过,这些时日来,朝野中传说消息,唐国公李渊明年会被派去太原,镇守河东之地。杨昭付之一笑,他当然知道镇守河东的人选另有其人,但是对于这样的流言,他也乐见之,正好可以吸引朝中大臣的注意力,分散杨浩身上的压力。只待明年开春一宣布,杨浩走马上任,一切尘埃落定,到时候就算有人反对,也来不及了。

杨浩知道自己取代了李渊,对李渊的忌惮减轻了一些。不过,他反而发现李渊次子,李二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廷宴上,李二躲在兄长李建成身后,好几次偷偷眼睛瞧杨浩,被他敏感察觉到了,又惊慌收回目光。

“不愧是发动玄武门政变的狠人,小小年纪,难道冥冥中察觉了什么吗?”

杨浩有些荒谬、不解的想着。

第四百十一章 烟花爆竹

蓬!

太极殿前广场上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参加廷宴的所有人震惊望去,只见半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而绚烂的烟花,美轮美奂。

“啊!这是什么!”

无论是大隋的臣子和其家人,还是诸如龟兹、高昌、伊吾、室韦等小国使节,都仰着脸震惊睁大了眼睛,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些孩童则兴奋地大叫,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那朵渐渐凋零、隐入夜空的烟花。

李二和妹妹李秀宁挤在人群中,同样惊喜地仰首望着天空。在他们身边,一个身量高挑的美貌女子与一个轩昂男子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眼睛里也流露出异样神采来。

美貌女子名叫李秀娥,听名字就知道是李秀宁和李二的姐姐,乃是李渊的第三女,只比李建成小一岁。她身边的轩昂男子,却是太子杨昭身边的千牛备身柴绍。

柴绍去年廷宴的时候也出现过,在廷宴比武会上,输给了突厥王子的侍从,杨浩进出东宫拜见杨昭,倒是有几次与他碰过面,彼此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只见柴绍对身边的李秀娥颇为亲近,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目光心思,明显注意力都放在了李秀娥身上。李秀娥碍于弟弟妹妹在身边,本身又是女子略显矜持一些,但对柴绍的殷勤并不排斥,一直温柔微笑着与柴绍说话。

一个是唐国公的千金,一个是钜鹿郡公的公子,两人家世相仿,却是已经定亲了,只待择吉时便可成亲。

“秀娥,那叫烟花,是国子寺孙博士制作出来的,秦王杨浩前几天曾贡献给太子殿下几枚,我却是有幸见识过了。”

柴绍见李秀娥惊讶望着天上的烟花,不由开口解释道。

“哦。”

李秀娥闻言轻哦了一声,面上神情不变,只是在听到某个人名字的时候,眼睛情不自禁朝廷宴某个角落望了望。在她视线很远的地方,杨浩陪着张灵姝和陆晴清两女正说着话,在他们身边女童灵儿开心地咯咯笑着。

“竟然又与他有关!”

李秀娥心中幽幽想着。她不但知道张灵姝与兄长李建成的事情,而且还听说了更多关于杨浩的时候,一开始对杨浩天生有些敌意,后来慢慢关注多了,便越发震惊。

杨浩不但抢了她未来的嫂子,更是在带出了一支雄军骁果右军,在西北闯下偌大名头,剿灭吐谷浑、狙杀突厥人,还有最近的蒸汽马车也与他有关。了解越多,李秀娥心中对杨浩便越发好奇。

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喜欢女红、诗词歌舞、美好衣裳,她喜欢的却是舞枪弄棒,习读兵书,在她的兄弟之中,她的武艺只比大兄李建成低了一点。如此个性的一个女子,偏偏外表极为柔美、温柔,正是这样复杂、颠覆的特质,深深地吸引着柴绍,见过一次面之后,便决定非她不娶,李秀娥对柴绍印象也很好,两人才因此定了亲。

“烟花是用一种叫作的东西制成的,既可以造成很大的声响,就像爆竹一样,也能做成刚才我们看到的非常美丽的烟花,呵呵,孙博士果然巧夺天工,能造出这么有意思的玩物来”柴绍温文尔雅,继续说道。

李秀娥漫不经心点头,细眉轻皱,不知在想着什么。而正在讲解的柴绍却是没有留意到女子的神情。

“秀娥”柴绍忽然话音一转。

“嗯?”李秀娥歪了歪头,朝柴绍望了过去。

柴绍眼睛闪亮,放低了声音,凑到女子身边轻声道:“秀娥,我可能要外放做官了!前几日太子殿下问我,愿不愿意去太原,我立刻想到了你父亲唐国公”

李秀娥微微一愣。

柴绍继续兴奋说道:“一定是你父亲要去镇守太原了,太子殿下考虑到你我的关系,便想派我去协助,秀娥,你说,我到底去不去呢。”

李秀娥一怔,明白过来,脸上一红,羞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便是。”

柴绍道:“我倒是想去,只是这么一来离着京城便远了,也需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你,我便有些犹豫了。”

李秀娥皱眉道:“男儿志在四方,你不用担心我的。”

柴绍面上微微尴尬,讪讪笑道:“倒也是,不过若是我和你父亲都去了太原,你到时候去看你父亲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来看看我”

“嗯。”李秀娥轻轻点了点头。

“嘿嘿!”

柴绍立刻又像个傻子一样高兴起来了,“那好,等明天我就回复太子殿下,说我愿意去太原。”

蓬!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原来是另一颗烟花升空了,这次的烟花与上一个不同,却是包含了好几个颜色,异常明亮、绚烂,引得廷宴上的众人再次惊呼连连。

柴绍和李秀娥也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喜庆的节日烟花上。

“郎君,这便是你和孙博士花了几天时间捣鼓出来的玩意吗?”

廷宴的另一边,张灵姝收回目光,笑着问杨浩。

不得不说,烟花确实很惊艳,但是一想到一个大隋王爷和一个国子寺博士花了好几天时间就为了弄这个东西,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杨浩笑道:“娘子可不要小看了此物!我和孙博士研究的可不止是烟花爆竹,这个只是附带的小玩具而已,真正的用处大了去了!”

他和孙行一起改良了,绝不仅仅是为了制造烟花爆竹,而是有更大的用途。将来无论是开采煤炭还是铁矿石,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他的目的便是这个。

其实除了黑之外,杨浩自己还尝试制造了烈性,以他目前有限的条件,倒是让他制造了一些出来,实验效果可以说是非常惊人,几乎把孙行惊呆了!但是杨浩制造出来的那一类烈性,是性质非常不稳定的那种,对储存、运输有极高的要求,再加上制造过程非常不便,因此杨浩暂时放弃了继续制造。

“烈性当然用处更大,不过目前条件不成熟,我却不能急于求成。黑虽然烈度差,但是胜在方便、安全。等以后煤炭、钢铁冶炼都步入正轨了,制备硫酸、硝酸自然不成问题,那时候再慢慢研究也来得及。”

杨浩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随着烟花的燃放完毕,廷宴很快就结束了。

今年的廷宴,除了与大隋正在作战的高句丽没有派人前来,突厥启民可汗也以大雪不便为由,没有派人前来恭贺。对此大隋君臣心中自然有一番计较。

第四百十二章 火药工厂

廷宴结束后,大臣和宾客们各自出宫散去。

杨浩向皇帝、皇后和太子告辞后,也带着张灵姝和陆晴清等人返回秦王府。

秦叔宝和崔长风等骁果右军将士也有几天轮休假日,跟着杨浩一起返回了秦王府暂住。因为骁果右军隶属于戍守卫兵,只能采取轮休制度,因此相比正常的官员假期缩减了一半时间。毕竟是军人,自然会有不一样的要求。

其实,秦叔宝晋升骁果右军折冲郎将后,皇帝杨广下旨赏赐了他一所府邸,就在大兴城南,离着道德坊的秦王府不远,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居住进去,只是派了几个老家的仆从打理。

崔长风主动要求去的骁果右军,虽然有杨浩的介绍,秦叔宝也没有违背骁果右军的条令,对其委以重职,而只是让他呆在了骑卫队中,每日与骁果右军将士一同训练、出操,以及执行各种演习任务。

崔长风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军职,他来骁果右军更多的是为了见识一下这支军队,体验生活的,却不是真的要在骁果右军从军的。

在骁果右军月余,所闻所见所感,皆是非常新鲜的体验。置身其中,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骁果右军的与众不同,毫无意外地发出了与当初萧铉等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感慨。

骁果右军的纪律性、团结性,它的组织严密性,以及匪夷所思的训练方式,都深深吸引着崔长风,让他思考了很多。

相比大隋朝野对骁果右军神奇之处的讳莫如深,崔长风却发现,骁果右军这支在世人眼中几乎是‘神军’一般的存在,其实很普通、平凡!许多不起眼的、甚至微不足道的规定,却让整个骁果右军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迸发出超强的战斗力。对此,崔长风既惊讶又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打破士庶限制、没有门第之分,会让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崔长风不由有些疑惑起来。

骁果右军的军制,与府兵制截然不同。同右军的训练方式一样,看似都是微不足道的改变,起到的作用却是让人瞠目结舌,其中的道理不得不引人深思。

与军制、军规一样,骁果右军的训练方式,也让他大开眼界。与一般的大隋府兵相比,骁果右军格外强调军纪,而磨炼军纪的方法又是如此的别出心裁,任崔长风如何都想不到,平时的行立坐卧,都会被用来打磨将士的服从性和执行力。显而易见,这些举措都是极有效的,右军演习时候的那种气势,即便是崔长风这种几乎从小就成长在府军之中的子弟也觉得震撼非常。

而且骁果右军将士对杨浩所表现出来的尊敬,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这是一支深深刻着杨浩烙印的军队!

哪怕将帅换了别人,不再是秦叔宝、萧铉这些人,右军的中下军士们仍然视杨浩为绝对领袖!这是一件非常让人震惊的事情!

崔长风情不自禁想起朝中那些对杨浩的弹劾,朝中那些大臣还不知道骁果右军的真实情况,否则的话,就不仅仅是弹劾了,恐怕还有更深、更严重的猜忌!

平心而论,若他不是杨浩的表哥,天然站在杨浩一边,估计也会像那些世家一样忌惮杨浩对骁果右军的掌控。

从骁果右军回来之后,再次见到杨浩,崔长风心情十分的复杂,绝不啻于他第一次听到杨浩带领骁果右军在西征吐谷浑打出令人震惊的战绩的时候,甚至犹有过之!

杨浩当然不知道崔长风内心的巨大感慨,只想着陪伴张灵姝、陆晴清好一个过年,然后等待年后,受杨昭指派去经略河东。

孙行和孙若绫也参加了廷宴,廷宴结束后,与杨浩告别,返回了孙家。灵儿则跟着杨浩回了秦王府过年,却是听杨湛告诉她,王府中还有刚才廷宴上的那种烟花爆竹,女童才忍不住好奇一定要看。

果然,众人返回秦王府之后,丑奴和穆离拿出了烟花爆竹,在一众人的期待目光中,将它们发射上了天空,一时间,秦王府上空绚丽夺目的烟花,像冉冉升起的巨大火球,吸引了几乎半个城南人家的目光和注意力。

左邻右舍,离着最近的几处府邸里,更是有孩童惊喜、兴奋的呼喊声传来。

在微微泛着特殊香味的硫黄空气中,杨浩觉得这个年过得非常踏实和舒心。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童年时光,追逐着满城灿烂的烟火。

“火药的发明,制造烟火爆竹,不过是牛刀小试,倒也有许多快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项技术倒是可以传授下去,短时间内,垄断大隋的烟花生意应该不算难事,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杨浩心中一动,却是已经有了主意。

他立刻叫来了秦叔宝和丑奴,把两人叫到一边,附耳仔细叮嘱了一番,秦叔宝和丑奴先是一愣,然后眼睛越来越亮。

“王爷,您是说真的吗?真的要交给他们去做?”秦叔宝惊喜问道。

杨浩点头道:“嗯,是的,我已经想好了,烟花爆竹如果当成一门生意来做,应该会极有成效。凡右军将士家属中无恒业者,阵亡将士遗孀、遗孤,又或者伤残将士,皆可从这一产业中获得补偿。如此这般,就算朝廷继续削减右军将士待遇,也不至于让将士的抚恤降低太多……你觉得如何?”

秦叔宝激动道:“王爷仁厚!这当然好极了!”

杨浩笑道:“今日之后,廷宴之上燃放的烟花,再加上今晚燃放的这些,已经是极好的宣传!只怕如今,烟花之名已经传遍了全城,倒也不用担心烟花爆竹的销路。只是烟花爆竹制作、保存、运输有一定的危险,有几条生产的规章制度,你们两个记下来,千万叮嘱好了,免得以后酿成事故……”

杨浩一边说着生产规范和注意事项,秦叔宝和丑奴两人则拼命记下来。

秦叔宝办事效率很高,几天之后,便将烟花工厂雏形弄出来了,工厂厂址选在了右军别院附近,人员凑了三五十人,并从中挑选了十几名可靠的匠人学习烟花制作。

杨浩没有亲自抓这件事情,而是让孙行替他教授那些匠人火药及烟花制作技术,作为回报,却是将烟花工厂的十分之一的收益权分给了孙家。

孙行是国子寺博士,在火药研制中出了很多力,火药和烟花,如果算知识产权的话,应该有孙行的一部分,杨浩是厚道的人,自然不能忽视掉孙行的付出。

孙家虽然是神医世家,但家中也只是中等家庭,并不十分富贵,灵儿拜孙若绫为师,一直受到孙家照顾,也是杨浩作此决定的重要原因。

孙行听到这件事,并没有太意外和惊喜,只是略微愣了愣,便点头答应下来了。

这也是杨浩欣赏孙行的地方,他固然为人正直,很有才干,但是绝不迂腐,事情拿捏极有分寸。杨浩喜欢跟这样的人共事合作。

烟花工厂启动的很快,第一批烟花制品几乎可以赶在元宵节制作出来。

“好你个小七!居然动手这么快!我本想奏请父皇专门让少府监负责制造烟花爆竹,没想到被你抢了先机……”

太子杨昭听说了烟花工厂的事情,被气笑了。

他第一次听杨浩向他介绍火药的时候,震惊于这种新奇的事物,便有了相关的一系列想法。他倒不是计较其中的暴利,而是更在意杨浩隐晦提到的火药的其他作用,比如,制造开山裂石的炸药,以及能够伤人于百步之外的厉害火器。

“这么厉害的一种东西,当然要掌控在朝廷手中才好!怎么能轻易交给普通人去做呢?”

杨昭不由对杨浩有些不满。

只可惜等了几天,也不见杨浩进宫,只好自己跑到秦王府,亲自数落杨浩的不是。

杨浩对杨昭的数落,一笑置之,宽解杨昭说道:“殿下尽管放心,我对待烟花火药比你还重视,火药不是普通之物,弄不好,可是会爆炸的,容易酿成事故。不如这样吧,烟花爆竹呢,还是由右军烟花工厂来生产,朝廷可以对工厂课税。如果朝廷需要一部分烟花爆竹,还可以从烟花工厂优惠购买一批,殿下觉得如何?”

杨昭被绕得云里雾里,一边觉得杨浩说的极有道理,另一边有隐约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偏偏一时又想不明白,不由摇头疑惑道:“真的是这样吗?”

杨浩真诚望着杨昭,点头道:“真的。”

杨昭半信半疑:“好吧,姑且听你这一回。”悻悻然离开了秦王府。

直到返回了东宫,杨昭才猛然醒悟,自己上了杨浩的当!

“唉,小七真的是越来越狡猾了,又被他骗了!”杨昭气急而笑。

第四百十三章 爆炸的利润

太子离开之后,杨浩站在王府外面,保持着恭送的姿态,脸上若有所思,轻轻叹了口气。扭头把丑奴叫了过来,却是让他把右军烟火工厂的筹备布置全部写了下来,不但如此,更是将记载了工艺和烟花制作方法的册子也取了过来。

之前孙行教授工匠们和烟花工艺的时候,杨浩特别嘱咐他们将标准化的制作工艺流程,写成了书面的册子,此时正好用上了。

太子杨昭来秦王府的目的,杨浩当然心知肚明。虽然他胡搅蛮缠将事情暂时蒙混过去了,但估计瞒不了多久,杨昭应该很快就能醒悟过来。

和烟花制造工艺,右军烟花厂不可能独吞整个蛋糕的,杨昭替少府监盯着,皇帝杨广估计也在背后盯着,还有数不清的世家未必没有分一杯羹的想法。

杨浩虽然回绝了杨昭,力主右军烟花厂一力承担制造事宜,但是仔细想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与其让杨昭反应过来,记恨自己的小心思,索性不如故作大方将工艺连同工厂布置一起送出去。

先装作拒绝的样子,然后再退让,远比一开始就退让来得划算。

这叫以进为退,似退实进。

打一开始,杨浩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于是

几天之后,杨浩亲自登东宫大门,将几份条理清晰、工艺流程毫不参假的册子交给了太子杨昭。

对于杨浩突然将工艺贡献了出来,太子杨昭果然十分愕然。他几天以来对杨浩的不满,突然烟消云散,心中反而不忍起来,一边接过杨浩贡献的工艺册子,一边表示要补偿右军烟花厂一番。

杨浩目的已经达到,委婉推却了杨昭的好意,只是提醒他别忘了对右军烟花厂优惠课税的承诺。

杨昭欣然答应下来。

杨浩又说了一会儿自己即将去河东的打算,诚意恳切,让太子觉得更加对不住杨浩。

直到杨浩离开了东宫,杨昭才在一片疑惑中,再次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又中了杨浩的奸计!

“好一招眼花缭乱的以退为进!小七啊,你对我竟然也这般提防”

杨昭忍不住苦笑一声,他算是彻底看清了杨浩的意图,本有些不以为然,但心念一转,想到父皇、朝中大臣以及众多世家,不由陷入了沉默。

“原来小七你担心的是这个!”

杨昭心中明悟过来。

“既是如此,我便替你挡下右军烟花厂可能遭遇的责难,也不枉你如此厚爱右军将士的一番苦心!”

不管怎么说,杨浩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的心思也没有白费,成功拉拢太子杨昭成为了自己的挡箭牌,而杨昭也心甘情愿为杨浩和右军烟花厂挡枪。

大业三年,元月十三。

大兴城西市中,许多商家忽然开始贩卖烟花爆竹,不但如此,大街小巷,亦有不少壮汉挑着竹篾筐子贩卖烟花爆竹。为了招徕客人,卖烟花爆竹的商贩不时点燃几个,扔在大街上,嘭的一声炸响,吸引了许多围观的少年孩童,纷纷叫嚷着要其父母购买烟花爆竹。

烟花爆竹终究是新鲜之物,很多大人也颇为心动,在自家孩子的鼓动之下,上前询问价格,听到壮汉回复一百五十文一串爆竹,烟花则倍之的时候,不由暗呼好贵。

按照大隋的米价,一斗米值一百二十文钱,一串爆竹竟然比一斗米还贵!至于能飞上天的绚丽烟花则可以换接近三斗米!却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够承担的起的。

当然对一些大户人家来说,一百五十文亦或者三百文,根本算不得什么,为讨家中小郎君、小娘子高兴,不少人家的仆从带了钱,一手交钱一手交烟花爆竹,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不舍得购买烟花爆竹的人家,则只能一边安慰着自家孩子,一边悻悻然离开了。

当夜,虽然是元月十三,还没有到上元佳节,大兴城中却一反往年,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响起了一阵阵的烟花爆竹声。

大隋的夜空被烟花照亮了半宿,直到月至中天,响声才渐渐消去。

整个京城氤氲在一片朦胧的烟火色之中,带着b香味的空气,让全城的孩童们沉醉其中,直到被他们的父母强制回房休息。

已经接近子时了,秦王府前院,仍然一片灯火通明。

王绍、石进等王府护卫满脸呆滞地望着前院空地上,被堆成了小山一样的,一堆堆的铜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王爷,已经清点出来了这里的铜钱加上碎银子,总共大概有一千万钱”丑奴一边向杨浩汇报,一边倒抽着凉气,说到最后的数字,嘴唇都不由颤抖了起来。

杨浩望着空地上一堆堆的铜钱,神情还算淡定:“一千万钱吗?”

丑奴嘴角抽了抽,补充道:“这只是我们的人手卖出去的烟花爆竹,如果再算上西市商铺卖出去的嘶恐怕不下于三千万钱!”

右军烟花厂生产的烟花爆竹,大约有三分之二是被西市商铺提前预定了,这一部分算是渠道销售,剩下的三分之一则由休假的右军将士在大兴城中零散售卖。之前大兴城百姓见到的那些挑着筐子的小贩便都是右军将士扮作的。

通过西市商铺售卖的烟花爆竹,肯定要分润一部分利润给商户,但即便这样,总共的销售金额也十分吓人!

三千万钱,也就是三万贯钱!

而这仅仅是一天的销售额啊,简直令人骇然!

丑奴等人有想过生产烟花爆竹会赚钱,但是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赚钱!

“现在离着上元节还有两天,烟花爆竹起码还能再卖六千万钱!我的天哪!”

丑奴已经不敢想象了,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自从离开了河阳,他本是对财物非常淡泊之人,但是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钱,给了他极大的视觉、心理冲击!

“上元节之前,恐怕卖不到六千万钱,右军烟花厂已经加班加点赶制了,估计来不及生产像今天这么多的爆竹了除去材料成本,盈利两三万贯应该是很轻松的好像确实有些太暴利了”

杨浩自己在心中核算了一下,也不由有些震惊。

“嘿嘿!元月还有接近二十天,哪怕上元节之后,烟花爆竹应该可以一直卖下去,到时候,恐怕要有几十万贯了!”

崔长芳啪的一拍手掌,脸色涨红的说道。

杨浩却没有乐观,他却是想到了制造的材料恐怕要不够用了,尤其是硝石,不过,几十万贯虽然到不了,但是十几万贯应该没问题。

第四百十四章 震惊京城

此后几天。

元月十四日,烟花爆竹销售四千两百万钱,即四万两千贯!

十五日,上元节,杨浩下令将所有库存的烟花爆竹全部放出去了,销售收入也在这一天达到了顶点,高达五千九百万钱!

仅仅三天,右军烟花厂创造了大隋最大的商业奇迹!

十三万一千贯!

折合十三万两白银,也就是一万三千多两黄金!

得到最后的销售数额之后,整个秦王府都惊呆了!

“这么多钱……”

张灵姝和陆晴清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们的夫君,久久无语。张家在清河也算是一方豪族,据张灵姝所知,张家全族一整年的收入高达数万贯。数万贯的收入,即便是放眼整个大隋,也算得上是富足世家的水准了!

然而——

谁能想到堂堂清河张氏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右军烟花厂!

三天的收入,竟然是张氏全年收入的三倍有余!这简直太恐怖了!

即使刨去了成本和西市商铺的利润分成,右军烟花厂也能剩下至少七八万贯钱,这样一个数额,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闻所未闻!

“王爷真能干!咱们秦王府简直太厉害了!”

小鸾玉儿等婢女却是不管那么多,光顾着兴奋了。

“怎么会这样!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还能难住杨浩?弹指间便可聚敛起如此巨大的财富来,若是他一心积累下去,天下间谁还能是敌手?高句丽恐怕凶多吉少了……”

渊瓷英躲在角落里,绝美的容颜上带着震惊,还有些微的落寞。张灵姝陆晴清等女子没有留意到,她却是留心了之前杨浩与太子杨昭的对话。烟花爆竹并非只是玩物那么简单,它还能制造成厉害的杀器!一想到勇猛无敌的骁果右军,再配上神鬼莫测的火药武器,渊瓷英便不由一阵阵替兄长胆寒。

兄长渊太祚没死,说实话她心底很高兴,但是兄长听从她之前的计策,终于鼓动了高丽王对大隋开战了,她却陷入了矛盾心情之中。

一切都是因杨浩而起,因为杨浩,大隋早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所能算计的范畴,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兄长对上杨浩的骁果右军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也许到那时候,她只能祈求高句丽人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再回来!辽东之地再富庶又有什么用,那也要先有命去享受啊!

“不过,天下之大,又能去哪里呢?难道要被赶到漠北以北的北海之滨?”

渊瓷英暗自忧心忡忡起来。

……

右军烟花厂成立不足半月,生产烟花爆竹的工作几乎没有停过。忙于生产的友军将士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的售卖情况,但是东西是他们生产出来的,生产了多少,他们多多少少有些数。这些烟花爆竹被从工厂中拉走了,甚至连尚未完全晾干的鞭炮也被运走了,右军将士便觉得有些惊讶——没想到烟花爆竹竟然如此受欢迎!

十六日清晨,烟花工厂的生产工作暂时放缓了一些,工人们也得以喘息之机。丑奴带着几只巨大的木箱子来到了烟花厂。

箱子打开,是一堆堆黄灿灿的铜钱。

“这……”熬了几夜几乎没有合眼的烟花厂工人,本就通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些是分给大家的辛苦工钱,这三天来,辛苦大家了,今天停工一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把钱带回去,每个人都有份……”丑奴挥了挥手,让众人排队上来领钱。

“分给我们的?”右军将士有些难以置信。

丑奴笑骂道:“当然是给你们的!这可是王爷吩咐下来的,你们快点……”

“太好啦!”

工人们听到是杨浩的意思,这才欢呼一声,排成了整齐的一队。

一共有三千多贯钱,每一名烟花厂的工人都分到了几十贯钱。几十贯钱,几乎相当于他们一年的收入了,而他们不过是在烟花厂工作了三天,就获得了这么多报酬,简直不可思议!说不高兴却是假的!

分完了钱,丑奴遣散了烟花厂的工人,另外派了一队护卫看守烟花厂,转而返回秦王府向杨浩复命去了。

……

右军烟花厂的巨大成功,毫无意外地惊动了整个大兴城!

实际上,烟花爆竹的火爆销售是隐瞒不了的,西市参与售卖的商家非常之多,烟花爆竹的价格又是公开的,即便街头还有一部分零散售卖的,有心人只要略微一算,便可大概估算出这三天以来烟花爆竹的总销售额。

“嘶……恐怕不下十万贯!十万贯啊……我的天哪!”

一得出这个数字,几乎所有人都疯狂了!烟花爆竹竟然如此暴利!仅仅三天,只是大兴城的销售便有十万贯了!那如果扩大到大隋整个天下呢?又或者把三天换成一年呢?简直不敢想象!

巨大的利益让人眼红得几乎发疯!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别说制造烟花爆竹分一杯羹了,就连火药是个什么东西,他们都一筹莫展。他们也拆解过烟花爆竹,看到里面明光闪亮的粉末状物品,但是搜遍了全城,也找不出一个人认识这些粉末是什么做成的!

“妈的!这火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难道天下间只有秦王府才知道吗?”

大兴城里想要仿造烟花爆竹的商人和世家们都禁不住崩溃了。

“查!给我仔细查!盯紧了右军烟花厂的所有进出的马车!包括马车上装什么东西!一样都不要给我漏掉了!我就不信查不出来火药是什么玩意!”

几乎同一时间,大兴城若干府邸中都发出了几乎完全相同的一道命令,无一例外,都是要从最细微之处,调查火药的蛛丝马迹。

人就是如此智慧!

即便是面对最陌生的事物,他们仍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相对最正确、最容易的解决办法。

消息传到了皇宫之中,正在处理政务的杨广父子,也不由惊呆了。

“什么!杨浩三天赚了十几万贯钱财?”

杨广只觉得胸口忽然有些憋闷,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连批阅奏折的朱笔在折子上划了长长一道横线,都没有察觉到。

“他怎么不去抢钱啊!”

大隋皇帝杨广不顾仪态骂了一句,旋即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还真是冤枉了杨浩,杨浩又不是没有抢过钱!大兴城里被杨浩打劫过的世家已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第四百十五章 镇守太原

在大兴城全城百姓的侧目当中,元月终于过去了。

对于秦王府和右军烟花厂来说,刚刚过去的这个元月堪称疯狂!

即使右军烟花厂在上元节之后,故意放缓了生产速度,在元月的后半个月当中,烟花爆竹的销售还是达到了令人难以直视的五十万贯!

当然,比起上元节前三天,最后的销售总额似乎略有下降,不过,这也属正常,毕竟新年已经过去了,大兴城百姓对烟花爆竹的需求和新奇感都回归到了相对正常的水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却是在元月快要结束的时候,市面上竟然出现了仿制的烟花爆竹!

这些仿制的烟花爆竹,几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虽然外形跟右军烟花厂制造的很像,但是包装、用纸等很多细节,却是与烟花厂的爆竹大相径庭,而且这些仿制爆竹质量参差不齐,b响声不够响亮,还经常出现哑炮!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山寨品!我还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啊,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科技,但仅凭有限的线索,竟然能摸索出来配方工艺,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

杨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失落,反而秦王府其他人却意外有些愤愤不平。

“特么的!这些世家也太不要脸了!竟然敢山寨我们的烟花爆竹!”

丑奴被气的咬牙切齿,徒无可奈何。山寨这个词,还是他从杨浩嘴里学来的,很快便会用了。

烟花厂的技术工匠都与右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忠诚度没有问题,绝不会有人向外面烟花爆竹工艺,那便只能是别人买了烟花爆竹之后,再结合着其他途径,窥到了一些的工艺。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据王绍查探,西市之中,至少有十几家商铺在出售仿制的烟花爆竹。

这些品质低劣的烟花爆竹,杨浩有亲自拆开来看过,的基本配方是正确的,只是纯度和比例略有些问题,随着不断地实践改进,相信幕后仿制的世家一定会生产出与右军烟花厂相近的产品来。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当前,虽然这些仿制鞭炮质量差了点,那些商铺也懂得变通,便故意降价销售,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右军烟花厂的销售。这才让丑奴等人格外郁闷。

杨浩释然地笑了笑,安慰了众人。

不管怎么说,右军烟花厂半个月就赚了五十万贯钱,去除成本,至少能剩下四十万贯。

对于这样一大笔财富,秦王府众人和骁果右军将士有些不知所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杨浩在其中居功至伟,这笔财富的一大半划拨到秦王府是合情合理的。

杨浩却不这么认为,他没有拿一分钱,而是将这笔钱的一小部分直接奖励给了烟花厂的工匠和工人,以及负责守卫的护卫们。将其中约三分之一,投入进了右军烟花厂,把烟花厂的规模直接扩大了一倍有余,征招的人手也多了一倍。还有三分之一,则拿出来扩建右军别院。剩余的钱财则保留了下来,充作了维系烟花厂的运转资金。

右军烟花厂和右军别院同时扩建,却是在大兴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世家大臣在朝堂上严厉斥责民部,不该如此轻率批准此两项建设。

民部尚书杨文思两眼望天,对众人的聒噪理都不理,心中冷笑一声:“有本事你们也拉几万贯钱到民部,我便听你们的!否则休想!”

回想起当日骁果右军将士护送着好几大车铜钱,径直开进了民部的官署,杨文思仍然忍不住胡须直颤。

他在民部任职这么久,还没有如此痛快过!别人都是从民部往外拉钱,唯有杨浩和骁果右军不但拉钱的时候少,竟然还有送钱的时候,而且一送就是送上了好几万贯!

“如果再多几个,不,再多十几个右军烟花厂,老夫花钱也不会那么心疼了!”杨文思心中不无感慨憧憬着。

大臣们见杨文思油盐不进,不由将进攻火力转向了皇帝杨广,齐声劝说杨广要制裁骁果右军和右军烟花厂。

杨广早就知道了右军烟花厂主动纳税数万贯钱的事情,惬意的眯着眼,听着众大臣胡搅蛮缠,一会儿说烟花爆竹惊扰百姓,一会又说有某某幼童被炸伤了手指云云,心中实在是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众大臣见皇帝失声发笑,不由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再言语。

“咳咳”

杨广咳嗽了一声,收起了笑容,沉声说道:“众卿家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右军烟花厂和右军别院,都是朕同意扩建的。你们说了骁果右军那么多不是,你们可曾知道骁果右军不但替朕打了很多胜仗,而且还短短时间内就给朕缴纳了数万贯的税钱?”

朝堂里顿时鸦雀无声,众大臣们大眼望小眼,没有人敢接话。

杨广指了指民部尚书杨文思,说道:“杨卿,你是朕的民部尚书,你给众卿家说说,右军别院和右军烟花厂到底花了民部多少钱?”

杨文思恭敬道:“回禀陛下,右军别院从建造伊始,及至最近右军烟花厂,民部不曾出过一分钱!除了这次上缴的数万贯税钱,骁果右军还自筹了接近半数的军饷,这一点,兵部的段尚书可以作证。”

杨广眼睛朝一旁兵部尚书段文振望去。

段文振听到杨文思提到自己,心中苦笑了一下,见皇帝目光注视着自己,岂敢怠慢,跨步站了出来,肃容道:“杨尚书所言非虚。”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逐个从朝堂上众大臣脸上扫过,淡然道:“你们都听到了吗?”

众大臣们呆了呆,只得同声道:“臣等听到了。”

杨广手指在龙椅上随意的敲打着,脸色忽然阴沉起来,冷冷道:“那现在你们告诉朕,朕有什么理由制裁骁果右军?难道制裁他们对朕太忠心了吗?”

金殿之上,杨广语带杀伐之音,圣威浩荡。

众大臣不由背脊一凉,颤声道:“臣等不敢!臣等知错!”

杨广冷哼了一声,太极殿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父皇”

这时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杨昭站了出来,堪堪缓解了金殿上君臣之间的尴尬。

“儿臣有事要奏。”

“儿臣提议让秦王杨浩镇守太原,总管河东之地!”杨昭清朗的声音,如同丢进池水中的一粒石子,登时在金殿之上惊起了万千波澜!

“什么!”

“秦王杨浩镇守太原,总管河东之地?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嗣王身份!”

“怎么会这样!传闻镇守太原的不是唐国公李渊吗?怎么换成了杨浩?”

大殿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众大臣震惊不已。

李渊站在人群中,眼睛里的惊诧一闪而逝,眉头更是情不自禁跳了几下。

第四百十六章 启程太原

天下靖平日久,从开皇年间开始,一直到杨广即位,曾经为大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皇室宗亲诸王,如河间王杨弘、观王杨雄等,都被杨坚父子慢慢收缴了军权。

而杨坚的其余儿子,长子杨勇、三子杨俊殁,四子杨秀、五子杨谅皆被削爵为民,宗室之中几乎便没有人再能领兵。

天下的世家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宗室亲王的兵权被没收了,便有更多的兵权落到了他们世家手里,因此君臣之间默契合作,却是各取所需。

直到一年前,杨浩横空出世,缔造了一支骁果右军出来,宗室之中,这才有人重掌了兵权。不过彼时,骁果右军刚刚建立,威名未显,再加上杨浩身份特殊,虽是王子,但连爵位都没有,根本没有被众多世家放在眼里。

熟料杨浩和他的骁果右军,短短时间内,简直比惊雷还要恐怖,震惊了大隋朝野!于是才有了后面世家们攻讦杨浩和骁果右军的情景的出现。

好不容易费了偌大力气,才把杨浩赶走了,没想到太子杨昭却是要举荐杨浩总管河东之地!

“这还了得!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让杨浩成功总管河东之地,镇守太原,岂不是众世家都白忙活了?杨浩离开了骁果右军不假,但是一扭身,却坐上了一个比骁果右军统领更高的位置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打脸众世家了!

所以太极殿上杨昭一开口,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哼!”

杨广眯着眼,冷冷望着殿下群臣百态,心中冷笑不止。

不过,这一次,太极殿上没有再次出现君臣对峙的局面,众大臣刚刚被皇帝斥责过,怎敢轻易再捋虎须!

贺若弼脸上阴晴不定,却是想和宇文弼、苏威等人一起站出来反对,不料却被高熲不动声色摇头制止了。

就在贺若弼三人疑惑不解的时候,高熲却是上前一步,对金殿上的杨广开口了,他非但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对杨浩大加褒奖,愣是将金殿下面的众大臣看傻了!

杨广也有些意外,不由多看了高熲两眼。只见高熲神情坦荡,丝毫没有作伪的样子,倒像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杨昭同样惊讶望着高熲,若有所思。

“秦王杨浩是有些才能的,他带领的骁果右军众卿家也有目共睹,朕觉得,让他镇守太原正当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杨广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话音一转,继续道:“不过杨浩素来大胆妄为,虽有些能力,但是办事不够稳妥,让他镇守太原没有问题,但若是总管河东之地,朕却有些不放心。不知高卿有没有合适的总管人选?”目光一下子又落到了高熲身上。

高熲神色不变,恭敬道:“回陛下,老臣觉得唐国公可以胜任总管之职,以他为主将,辅以秦王,河东之地当万无一失!”

金殿之下,李渊闻听高熲此言,心中大喜,谁想到竟然是虚惊一场!

果然杨广朝李渊望了过去,说道:“唐国公的才干,朕自然是知道的——李渊,你告诉朕,你可愿意替朕总管河东之地?”

李渊深吸一口气,忍住内心的兴奋,沉声道:“臣但凭陛下差遣,自无不从!”

杨广笑道:“好极!你若去河东,朕当然放心!不过,眼下却是有更重要一地需要你替朕把守……”

李渊一呆,下意识道:“哪里?”

“陇西!”

杨广忽然声音高了起来,“陇西吐谷浑余孽犹存,西北不稳,李渊,你便替朕去镇守陇西吧,保我大隋西北边疆无忧可也。”

李渊简直像坐过山车一般,心情忽高忽低,本来刚刚爬到了山头,这时一下子又跌进了谷底,只是面对皇帝杨广,他不敢表露内心的失落,只好装出愿意的样子,恭敬道:“臣领命!”

杨昭趁机道:“既然父皇派了唐国公镇守陇西,儿臣还是觉得秦王杨浩可以兼任河东总管之位……”

“你不必说了,朕心中有数!”

杨广摆手打断了杨昭,“若是杨浩领了河东总管,不知道会把河东搅成什么乱局,朕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长孙晟对突厥知之甚详,经验丰富,由他来任河东总管再合适不过!众卿以为如何?”

贺若弼等大臣闻言不由一愣,心想虽然李渊被否决了,但好歹河东总管之职没有落在杨浩头上,而且杨浩还曾经杖责过长孙晟的儿子,还敲诈了不少钱财,正好由长孙晟牵制杨浩,倒也是个能接受的结果,因此齐声道:“陛下英明!臣等无异议!”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最终杨浩上任太原留守,长孙晟任河东总管,总管河东数郡之事,而李渊则被派去了陇西郡。

长孙晟被擢升为河东总管,相比之前的官职,却是极大的提拔,让人有些惊讶。李渊虽然没有如愿镇守太原,被派去了略有些荒僻的陇西,但是李家却是出身自陇西成纪,本就是李家崛起之地,倒也算勉强可以接受。

等到圣旨下达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张灵姝和陆晴清早就从杨浩那里听说了消息,所以并不意外。

秦王府其他人则喜忧参半。

如王绍等王府侍卫肯定是希望建功立业,杨浩外出上任,他们自然要跟随,当然心中欢喜。而小鸾等婢女却是有些失落,她们知道杨浩不愿意大张旗鼓,说不定就像上次去骁果右军一般,身边都不带家眷,他们便要分别一段时间了。

只是小鸾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多余的。

大业三年,二月十七日。

杨浩自大兴出发,启程前往太原赴任。而张灵姝、陆晴清与诸婢女皆随行,不但如此,杨湛、闵珠儿、小道玄、丑奴等人也一个都没有落下。

热闹了几个月的秦王府,忽然一下子再次变得冷清了,杨湛的生母郑氏百感交集,虽然不舍的杨湛远行,但她也知道如今杨浩为秦王,又有偌大的本事,杨湛跟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才忍下了母子分离之苦。

比起与娘亲分离,杨湛心中更多的却是兴奋,他还是头一次跟随大兄远行,当然觉得新鲜,而且一路上还有闵珠儿陪伴,陌生未知的太原便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了。

小道玄自从认了杨浩做师兄之后,一心一意跟随着杨浩,自然也要前去。

杨浩临行前,进宫拜见过杨广和杨昭。

杨广板着脸,神情严肃,却是一再警告杨浩,到了太原之后切莫胡来,免得坏了大计。杨浩自然全部应下。

杨昭倒是笑着嘱咐了一些话。

如今太子的身体一天天变好,虽然之前大病有损元阳根基,但是如今看上去,已经不再那么孱弱了,身体气血在增强,照小道玄所言,长此以往,寿命延长十几载绝非不可能。

杨浩当然替他高兴。

放下了这块心病之后,杨浩不由想起另外一件事,忍不住再次隐晦劝谏杨广暂缓对高句丽用兵,只可惜杨广却说,兵戎国之大事,战备已经启动好久了,只待四五月份辽东冰雪消融,便可大军出动,一举平定辽东。

杨浩见杨广意甚坚决,暗叹了口气,便不再劝。

好在他记得历史上的杨广并非是死在征辽东途中,所以并没有太过担心。就算征辽东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些将士和国力,算不上伤筋动骨。

除了拜见杨广,杨浩还去见过五叔杨谅。

杨谅从上次生病之后,身体一直没有好转,卧床不起,形销骨立。见到杨浩来看望他,精神好了许多。

杨浩让小道玄探查过杨谅的病,小道玄却是摇了摇头,小声说杨谅大半是心病,无药可医。

杨谅听力不行,但是能读懂唇语,小道玄对杨浩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看了小道玄几眼。

不知是不是忽然灵犀乍现,杨浩临告别的时候,杨谅一把抓住杨浩的手,脸上带着笑,说道:“我似乎能感觉到,小七你以后必定不凡,若是我不在了,你替我照顾一下颢儿!”

“父亲!”小杨颢闻言,伏在杨谅的床边,大声恸哭。

杨谅抚摸着小杨颢的脑袋,却是笑着说:“生死有命,又有何惧,你不要哭,记住我的话,以后好好跟着你浩哥哥,知道了吗?”

“呜呜呜~~~”

小杨颢伤心不已,口不能言,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小七,你走吧,我有些累了,记得去太原好好做事,呵呵~~~我~~~恐怕是看不到你们制造的那个蒸汽马车了~~~”

杨谅说了好久的话,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惫来,却仍是与杨浩戏说道。

杨浩鼻子有些酸,不知道说些什么,见杨谅疲惫合上了眼睛休息,才恭敬施了一礼,悄悄离开了。

……

二月二十三日,杨浩一行离开大兴城的第六天,刚刚过了冯翊郡,大兴城飞马传来急报——杨谅殁于二月二十日,帝令厚葬之。

三月二日,杨浩抵达晋阳城,晋阳令出城迎接。

“是你!”

杨浩见到出城迎接的晋阳令,不由微微一愣。

“文静拜见秦王殿下!”

刘文静眼睛还是那么有神,极富智慧,而颌下胡须比当初在洛阳时长了一寸,恭敬向杨浩行礼。

“竟然这么巧!你居然成了晋阳令!”杨浩笑望着刘文静。

刘文静点点头,笑答:“确实有些巧!文静也不曾想到当初的河阳郡尉,会成为今日的秦王、太原留守。”

杨浩闻言大笑,与刘文静共同入城。

四天之后,河间王杨弘殁,不过消息传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快半个月后了。

第四百十七章 安顿

杨浩与刘文静一前一后进城,后面马车跟随,张灵姝等女眷都没有露面,只有小鸾玉儿等婢女坐在马车前面,四下打量着太原城,时不时回首与马车里的女主人说几句话,似是在描述太原城内的景致。

渊瓷英一身素淡的衣裳,竟然也坐在一辆马车上,她坐的的马车比张灵姝和陆晴清等人的马车简朴了许多,只是不知道女子如何说服杨浩将她也带来了太原。此时的渊瓷英也如小鸾和玉儿一般,美目不停张望,只是目光的重点,与小鸾等女不同,却是更多落在了城防部署上。

杨浩边走,边看的不住点头。

太原城虽然不似大兴城、洛阳城那么雄伟,但是城市功能大体相似,从进得城门之后,城墙、岗楼、拒马、军哨皆一丝不苟,极有法度,可见此城的长官是如何用心。作为太原令的刘文静功不可没。

杨浩若有所思的看了刘文静一眼。

“秦王请看,前方便是太原府,下官就在那里办公。府里除了我之外,还住了一些府吏,倒有几处空置的院落,不过还没来得及收拾,而且也有些吵闹,所以下官自作主张,给殿下选择了府院以东的一处宅院,那里靠近晋阳宫,居住也更便利一些”

刘文静下意识看了一眼秦王府跟随而来的马车,不由笑着对杨浩说道。

杨昭笑道:“刘府君客气了!晋阳宫乃是陛下巡游之地,我怎好毗邻而居,府院之中就挺好的,没来得及收拾也不要紧,捡一处稍微清净点的足矣!”

刘文静干笑道:“既是如此,下官便听从秦王的。”

随即招来一人,在前带路了。

杨浩拒绝了刘文静的安排,一方面他并不觉得住处简陋,另一方面则是听到刘文静说准备好的府邸在晋阳宫边上,心中便警觉起来,更不能住进去了。

很快,在那名府吏的带领下,杨浩等人来到了一处还不错的院落,虽然不是很大,但布置的还算不错。

“这处院落应该是太原府最清静的一处了,不足之处就是有些简朴了,不知秦王殿下可曾满意?”刘文静笑呵呵问道。

杨浩点了点头:“很好,我很喜欢,有劳刘府君了!”

“秦王客气了!这都是下官该做的。”

刘文静笑了笑,正好一队府吏朝着院落赶来,每个人手里都搬着许多日用器物。不待杨浩吩咐,王绍、石进等跟随而来的王府侍卫早就迎了上去,接了过来。

“见过刘府君。”

这时张灵姝、陆晴清等女,从马车上下来了,张灵姝朝着刘文静施了一礼。

刘文静赶紧避让到一边,目不斜视,恭敬道:“下官拜见秦王妃、陆孺人。”陆孺人,即是陆晴清,虽然嫁给杨浩做妾,名分却还是有的。

早年在洛阳,刘文静曾远远望见过陆晴清,不曾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当时陆晴清华服丽裳,仪态万方,这次在太原,却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却没想到陆晴清已经褪去了艳丽,反而温婉到了极点,恐怕一般的世家女士都远远不如其清丽,实在是让人惊奇。

相比陆晴清,张灵姝给他的印象便没有那么深了,只是觉得这位秦王妃端庄有礼,让人极有亲切感。

不过两女毕竟都是秦王杨浩的女眷,刘文静不敢多待,叮嘱那些府吏听凭秦王差遣之后,很快便告辞了。

小鸾玉儿几个婢女搬来了几张椅子,杨浩陪着张灵姝陆晴清两女坐在院子里休息,婢女仆从们则开始打扫内外,将各种器物摆置进房间里。

临近晚饭的时候,刘文静却是派人送来了吃食,倒是省了忙碌了半天的秦王府众人自己张罗。

“这刘文静与夫君相熟,倒是好相处,是个不错的人。”张灵姝望着满桌还算丰盛的晚餐,不由笑了笑。

陆晴清正执着筷子,浅浅尝了一口饭菜,听到张灵姝话语,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杨浩眸光一闪,没有附和,却是将一盘菜推到了两女身前,“呵呵,先吃饭吧,你们尝尝这个,确实不错。”

刘文静是何等人,他自然比两女清楚多了,用聪明来形容刘文静,有些简单了。不过,刘文静从迎接的姿态到准备的这顿晚饭,都做的恰到好处,挑不出半分瑕疵来。

“我不喜欢那人。”

正抱着饭碗啃饭的小道玄,忽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

满嘴油光,却是吃的非常开心。

“为什么?”

杨浩一愣,忍不住笑了笑,小道玄倒是直接,口中还吃着刘文静准备的晚饭,开口就是一句不喜欢,只怕刘文静知道了要吐血。

小道玄狠狠咬了一口鸡腿,费力的咽了下去,含糊不清说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噗嗤!”

张灵姝被小道玄的任性逗笑了,无奈望了他一眼。

小道玄在秦王府是个另类的存在,长相可爱,瓷娃娃一般,大多数时候一副呆呆的样子,偏偏有的时候又大器老成,王府里面从张灵姝到下面的婢女们都十分喜欢他。只是小道玄一副女色勿近的模样,对所有人都从不假辞色。

杨浩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追问小道玄。

晚饭结束之后,各人回房间休息。杨浩叫住了丑奴。

这处院落没有前后院,只有正房和左右厢房,好在秦王府的人并不是太多,杨浩和张灵姝、陆晴清自然住正屋,小鸾玉儿等人则住在正屋旁边的偏室。至于其他侍卫仆从,则住进了左右厢房。

“丑奴,你怎么了?有事吗?”

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杨浩望着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后者,皱眉问道。

丑奴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嘴巴颓然张了张,最后摇了摇头,无力道:“王爷,没什么,我可能有些累了”

杨浩定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嗯,好吧,你也去休息吧。”

“是,王爷!”

丑奴朝着杨浩行了一礼,拖着步子离开了。

杨浩望着离开的丑奴,心头疑惑浮起。刚才张灵姝在饭桌上提到刘文静的时候,丑奴明显神情变了变,却被他看在了眼里。

“丑奴吞吐犹豫,不太正常,只有一件事,会让他这般表现,便是当初河阳之事难道刘文静猜到了丑奴的身份?”

杨浩心念一转,由刘文静的出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刘文静曾经是河南郡县尉,以他的老辣和精明,看穿丑奴的身份并不算难。也许白天见面的时候,两人之间曾有眼神交流,让丑奴想起了沉重的往事。

“当初丑奴含恨替灵儿母亲报仇,事情过去太久了,纵使刘文静猜到些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有机会,我却要试探他一下。”杨浩想了想,觉得并没有太大问题,才转身返回了房间。

今晚是在太原的第一晚,他心中正纠结着到张灵姝房里,还是陆晴清房里时候,小鸾恰好从房间出来,抬头看到他,抿着嘴笑道:“王爷,两位夫人已经睡下了,王妃说,您还是去隔壁睡吧”

“呃”

杨浩闻言一呆,然后苦笑出来。

当夜,即使远行刚刚至太原,毕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王绍等人自然安排了一队侍卫守夜,以防万一。

第四百十八章 经略太原(一)

太原郡名称,古已有之,往上可以追溯到战国时候的秦国。开皇初,文帝废太原郡旧称,改为并州,及至杨广即位,复改回了太原。

其实,杨浩的父亲秦孝王杨俊,就曾任并州总管,统御河东之地,后因奢侈骄纵被免,其在太原城中的故居,也被勃然大怒的隋文帝下令拆除了。这段往事,杨浩曾经在王府起居志中看到过,也大概是那个时间段,杨俊开始生病的。

太原城中已经没有了杨俊生活痕迹,杨浩也没有刻意去寻找,只是在府衙中选了一处院落居住。

第二天清晨,崔长芳一大早起来与杨浩耳语几句,便带着几个人骑马出了城,看离去的方向,却是太原城的北门。他自然是受了杨浩的指派去做事了,而且,看他和杨浩私语的机密态度,应该是去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穆离和丑奴虽然诧异,也懂规矩,既然杨浩没有吩咐他们,他们便知趣的不闻不问。

杨浩却没有让两个人闲着,待崔长芳离开后,命令让两人去搜集河东各郡的地图,越详尽越好。

穆离和丑奴有了事情做,齐声应下后,高高兴兴去了。

“经略太原,宜早不宜迟,等穆离他们搜集来了地图,我就要好好确定一下接下来的部署重点了。”

杨浩扶了扶额头,有些疲惫地晃了晃脑袋。

昨夜,张灵姝与陆晴清一起睡的,两人关系好到令杨浩都妒忌了。直到天快亮了,陆晴清才悄悄摸进了杨浩房中,过来安慰备受冷落的他。

“女人身是温柔乡啊。”

杨浩不由有些感慨,难怪世上会有‘君王不早朝’的传言了。

接近晌午的时候,刘文静带着几个太原的官员来见杨浩,诸如郡丞、主簿、通守等人都在其中。

“下官太原郡丞王绩拜见秦王。”为首的郡丞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白胖面容,短短胡须,面色和善朝杨浩行礼。

其他人也与恭敬向杨浩行礼。

杨浩让众人免礼,目光在太原郡丞王绩脸上转了一圈,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王绩见杨浩注意到自己,讨好笑了笑,说道:“秦王恕罪,犬子王丛少不更事,冲撞过秦王,子不教父之过,绩代他向秦王赔罪了。”说罢长长一揖,姿态甚是恭敬。

“你儿子……王丛?”

杨浩不由有些好奇,又仔细看了王绩几眼,脑中一下子想起了一个人来!

当初跟随斛斯良和长孙无宪冲撞骁果右军,结果被打了一顿军棍的王姓青年,原来是他!没想到竟然是太原郡丞的儿子!

杨浩若有所思看了王绩一眼,笑着说道:“不知令郎今在何处?总归是相识过了,何不带他一起过来?”

王绩脸上一红,尴尬道:“犬子被我拘禁在家中反省,不抄足五十遍春秋,便不许他出来!”

“五十遍春秋……”

杨浩摸了摸鼻头,对王姓青年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与王家之间的嫌隙也因此一下子淡了许多。

王绩见杨浩神态温和,心中紧绷地弦才悄悄放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固然太原王氏是世家大族,但是经历过北朝的混乱之后,王氏之人却是学会了人生在世要善于蛰伏的道理。因此比起北朝兴起的关陇贵族而言,河东王氏虽然声望居高不下,但是作风却是极为低调,朝野中几乎很难听到王氏发出的声音。

除了王绩,杨浩还注意到了一人。

只见众人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武将,正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杨浩,在他身边,还有一员小将,虽然与高大武将有几分相像,但却长得文静多了,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灵气。

“难道是舅舅跟我说的……太原郡尉樊朗?”杨浩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高大武将的身份。

在场诸人只有高大武将和年轻小将穿着军服,其郡尉身份自然不难猜到。

“你便是秦王杨浩吗?听说那骁果右军宛如神军,真的是你一手操练出来的?俺却是不信……”樊朗忽然瓮声说道。

“樊郡尉不得对秦王无礼!”

刘文静没有说话,却是郡丞王绩先出声指责了。

杨浩笑道:“不碍事,让他说下去。”

樊朗眼睛一亮,有些意外的看了杨浩一眼,大笑道:“你的本事,俺老樊还不清楚,不过这气度还是有一点的,嘿——”

抬头看了一眼杨浩身边按剑敌视着他的王绍等人,咧嘴又道:“咦,秦王身边的侍卫,不知道有几分骁果右军的成色,俺老樊倒想和他们比试比试!”

王绍闻言大怒,看向杨浩,大声道:“请王爷下令,让我等教训教训此人!”

杨浩眯了眯眼睛。

“樊朗,你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越说越离谱了,快快退下!”王绩上前一步,拉扯了樊朗一下,樊朗像铁塔一般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老樊!”

王绩心中焦急,偷偷给樊朗使了个眼色。

樊朗却装作没有看见,斜跨了一步,躲开了王绩的阻拦,来到了杨浩身前,挑衅的望着王绍,伸手指着王绍和其他三名王府侍卫,兴奋道:“你这人脾气,俺喜欢!不过架还是要打的,俺也不欺负你,你们四个一起上,俺只和俺娃联手——嘿,他就是俺娃,樊云霄。”

樊朗大力拍了拍身边的年轻小将,年轻小将嘴巴裂了咧,不过抬头望向王绍四人的时候,却是充满了斗志。

没想到这小将看着比他爹秀气多了,却是跟他爹一个脾气,争强好胜!

“王爷!”王绍闻言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立刻抽刀与樊朗打一架。

杨浩皱了皱眉,他眼光高明,已经看出樊朗武艺不低,而他身边的小将则更是厉害,看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竟然快臻至宗师境界了!比起王绍几人,却是高明了不少。

“哼!你师父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身影从杨浩身后走了出来,眼睛盯在年轻小将樊云霄身上,冷冷问道。

正是小道玄!

“你是问我吗?”

樊云霄见秦王身后忽然冒出来一个小道士,吓了一跳,不由微微一愣。

“当然是问你!”小道玄有些不耐烦。

樊云霄挠挠头,道:“我没有师父。”

“不说吗?”小道玄小眉头皱了皱眉,忽然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却是出现在樊云霄身前,白嫩的小手掌齐齐拍出,看似无力地落在了年轻小将胸口上。

年轻小将浑身一震,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飞了出去!

“云霄!”

樊朗大惊,来不及想,脚下一顿,身体飞了出去,堪堪接住了被击飞的儿子。

樊朗伸手一探,发现儿子气息微弱,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以为儿子死在了小道士手里,又惊又怒,大叫道:“贼小道!竟然敢打伤俺娃,俺和你拼了!”

将儿子往地上一放,身形一顿,就朝小道玄扑了上去!

“哼!傻子!”

也不见小道玄如何动作,身形鬼魅一般,后发先至,与樊朗错身而过的瞬间,一伸手抓住了樊朗的一条腿,身体一旋,腰腹发力,嗖的一声,把高大武将像扔一只破布袋一般扔了出去。

“小道长,手下留情!”

“不要!”

太原郡尉樊朗父子竟然在小道士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这几乎吓呆了太原城的一众官员。王绩忍不住喊了一声,而另外一声,则是挣扎着爬起来了樊云霄喊的。

蓬!

樊朗高大的身躯,重重摔在了地上,溅起了许多尘土来。

“再来!贼小道,你不要施法术,俺不怕你!”

樊朗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耳朵里嗡嗡直响,好不容易才辨清了小道玄所在的方向,就要再次冲上去。

“爹爹!别打了!小道长没有伤我——”

樊云霄冲上前拉住了父亲樊朗,急切解释道。

“云霄……你没事了吗?为何刚才俺看你都快气绝了?”樊朗惊讶望了儿子一眼,震惊道。

樊云霄苦笑了一声,神色复杂道:“小道长手下留情了,没有真的对我出狠招,爹爹你误会小道长了……”

“呃……是这样吗?云霄,停停停,俺有些晕,你别摇晃了……”樊朗头有些晕。

“我哪有在摇晃啊。”

樊云霄哭笑不得,刚才他在旁边看得清楚,小道士把爹爹扔了出去,起码在空中转了十几圈,也难怪爹爹会觉得晕。

“嘶……什么都没有看清啊,樊朗父子就被击败了……难道……小道士真的施了法术?”

太原城众官员面面相觑,震惊无语。刘文静则神色凝重看了小道玄几眼,不经意中流露出惊诧来。

“还打吗?”小道玄笑眯眯望着两人。

樊朗脑子清醒了不少,老脸一红,羞惭道:“不打了,不打了。”

老实说这架没法打,他连小道士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更遑论反击对方了。

“世上竟然有这么高明的武艺吗?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媲美宇文承基了,没想到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士都不如……”

樊云霄有些失落的想着。

“崔弘度不过是中等将才,领兵打仗只懂得严苛御下,俺向来瞧不起他,没想到他外甥……看来传闻中,骁果右军如天军下凡,恐怕也是真的了!这秦王杨浩竟有如此本领吗?真真让人意想不到!”

另一边樊朗心里面也合计着,他外表粗犷,其实内里细腻,看向杨浩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骇然。

“干得不错!”

杨浩对着小道玄比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他自然不知道樊氏父子心中的想法,对小道玄的擅自出手,并无责怪之意。说起来,小道玄真的很少对人下杀手,出手极有分寸,这倒是一个大大的优点。

“小道长威胜!”

王绍等人也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第四百十九章 经略太原(二)

被小道玄出手震住之后,太原城众官员面对杨浩难免有些尴尬,很快,跟杨浩介绍了其他几位郡府官员之后,刘文静、樊朗等告辞离开了。

樊云霄跟在父亲身后,最后看向小道玄的目光,仍有些余悸。手掌轻轻揉着微微有些疼痛的胸口,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疑惑来。

诚然他被小道玄一掌打的吐血了,但奇怪的是,他却感觉比之前好多了。

实际上他并非没有师父,而是教他武艺的那人根本不让他喊他师父。所以刚才小道玄忽然问他师父是谁的时候,他下意识按照那人的吩咐说了,并没有透露出自己的师承来。

“师父教了武艺便离开了,几乎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练,难免会出岔子,所以才会从三年前开始胸口隐痛,只可惜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海,无人为我解答。没想到挨了这位小道长一掌之后,我却感觉胸口的疼痛仿佛痊愈了一般,真是不可思议!”

樊云霄越想越觉得奇怪,心中对小道士的好奇越发浓烈起来。

“咦,对了!那小道士开口就问我师父是谁,难道他识得我的武功,猜到了师父的身份不成?”樊云霄悚然一惊,不由多想了一种可能性。

“霄儿,你怎么了?”樊朗察觉到儿子有些异样,不由开口问道。

樊云霄摇了摇头,说道:“爹爹,没事”

“你的伤不要紧吧?”樊朗关切地望着儿子。

樊云霄下意识摸了n口,轻轻按了按,哪里还能感觉到半点伤痛,登时又惊又讶,“咦”不但胸口原本的位置不疼了,就连被小道士打的地方也不疼了,简直神奇!

“霄儿”

樊朗神色凝重地望了儿子一眼,凑近了,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霄儿,你跟俺说实话,七年前教你武艺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那小道士会忽然问你师父是谁?俺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樊云霄嘴巴张了张,犹豫了一会,苦笑道:“爹爹,我真的不能说,我答应过师父的”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难道是怕俺们家霄儿丢了他的脸面不成?”樊朗皱了皱眉,一脸不悦。

樊云霄无奈道:“爹爹,你可不要说师父坏话,他不是你说的那样,师父他可是天下闻名”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刻闭口不言。

樊朗斜睨了儿子一眼,若有所思,开口道:“霄儿,既然你不说,俺也不追问了,不过你要记得,这世上凡是不敢见天日的,虽说未必是包藏祸心,但一定有不光彩的地方!我不管你那师父是什么大人物,他若有什么”

“爹爹!”樊云霄听父亲越说越离谱,不由出声打断了爹爹的话语。

樊朗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大踏步朝前走去。

樊云霄紧紧跟上。

“你刚才怎么了?那年轻小将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王绍等人也散了,各自去做事情,杨浩缓缓走到了小道玄身边,略带惊奇地望着他,问道。

小道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似悲伤又有些疑惑,见杨浩问他,不暇思索,凝声道:“师兄,樊云霄修习的武艺,应该是异域佛门的n,而且教樊云霄武艺的人,我之前可能遇到过!”

“什么!你遇到过?”杨浩闻言一惊。

“师兄,你可还记得在朝天隘那次雪崩?”

小道玄紧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细节,恨恨道:“没错!就是他身上的这种气息,我不会认错的!那日我和师弟分别之前,遭遇了一队番僧,那些番僧身上便有着与樊云霄很相似的气息,我怎么都不会忘记!”

小道玄拳头捏的啪啪响,不过,旋即神色一转,脸上蒙上了一片疑惑,自言自语道:“我本想直接杀了他,没想到在我出手刹那,却意外发现他身上行气路线有些问题,他的元气在胸口郁结,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了,只怕再练下去,就会把自己练死了!应该是教他武艺的人故意害他,我心里疑惑,出手的时候,才留下了他一条性命。”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杨浩一愣,皱眉道:“会不会樊云霄的师父,就是你们遇到的人?”

小道玄点点头:“有可能。”

杨浩道:“既然樊云霄的师父很可能是害死了前任道源的凶手,那你为何不向樊云霄问个清楚?”

小道玄沉默了一会,哑声道:“师弟本来就元寿不多了,若不是他为了救隋军,天下间少有人能害的了他!况且,就算是樊云霄的师父害了我师弟,那么他必定也已经死在师弟手中了!”

杨浩默默无语。

当初若没有前任道源,恐怕隋军至少多损失上万人,甚至皇帝杨广都可能被伤及,杨浩对前任道源也是心存感激的,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答应小道玄的请求,从而成为现任的道源。

“番僧教樊云霄武艺,却又对n动了手脚,故意害他,倒有些奇怪!”杨浩眉毛一扬。

小道玄撇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异域佛门多的是这种诡异手段,一方面施恩于人,让人对他感恩戴德,孕育赤诚之心,然后再将皈依之人害死,便可夺取被施恩之人的赤诚念头和造化,从而成就自身”

杨浩闻言一震,暗想:“这不就是邪教吗?没想到自古就有了!”

“我一掌击散了他胸口郁结的元气,算是救了他一命,不过,若是他执迷不悟,亦或者愚蠢透顶,再按照邪功练下去,迟早还是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小道玄如是说道。

杨浩道:“樊氏父子虽然有些鲁莽,不过,终究是我大隋子民,下次可以提醒他一下。”

小道玄冷冷道:“我看未必,我询问他师父是谁,他竟然不说,看来被蒙蔽的十分彻底!世上不缺短命鬼,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杨浩闻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两人说话间,穆离和丑奴返回来了,除了带回来了一些地图,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王爷,我已经打听过了,太原城有传言说,在太原城以西三十里处的山中,曾经有百姓发现了黑色的山石,这些石头很奇怪,比普通的石头要轻,而且被烧的时候,会冒出刺鼻的气味来,有的黑色石头还能被点燃,应该就是王爷所说的煤炭了吧?”

丑奴兴冲冲朝杨浩汇报道。

“太好了!正是此物!”杨浩闻言大喜,心中暗道,元纯兄又帮了大忙了!

河东之地,关于煤炭的第一手消息,杨浩不是从自己记忆中获取的,而是听孙行跟他说的。

孙思邈游历天下山川,博闻强识,见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物,都写成了游记记录了下来,孙行还是听杨浩说起煤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父亲记载的一些东西,便告诉了杨浩。据记载,在太原城以西、以东,皆有发现奇怪的黑色山石。

这省去了杨浩许多麻烦。

确定了煤矿的位置,就可以尽快开展大炼钢铁的工作了,如何让杨浩不兴奋呢?

而一大早就出门的崔长芳却还没有返回,直到日落西山,暮霭沉沉,崔长芳才带着人疲惫返回了太原城。

“人找到了,不过没有请动,说什么都不肯来!我就差把他绑来了!”崔长芳一边喝着水,一边对着杨浩大吐苦水。

杨浩摸了摸鼻子,无奈道:“这样啊,竟然不愿意前来?你可有跟他说我的条件?”

崔长芳气愤道:“说个屁!话刚开说出来,我就被他那个傻儿子赶出了院子,简直无礼!”

杨浩听得一愣。

“但凡穿越的人,不都是身体一震,王霸之气显露,各路人才都纳头便拜,云行景从吗?怎么到了我这里这么费劲!以前秦叔宝这样,现在这个铸剑大师也是这样真是奇了怪了!”

杨浩暗暗吐槽。

第四百二十章 经略太原(三)

静乐县,位于太原城西北百十里处。

此县东南有一条山脉,山势奇伟,植被茂密。可能是土壤条件优良的原因,此山常年开遍姹紫嫣红的奇异花植,尤其以野生牡丹最为众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条山脉便被人称为了万花山。

除了奇花异草丰茂之外,万花山附近还盛产铁矿,得此地利,静乐县的铁匠也比其他地方多了许多,打造的铁器不但闻名河东之地,而且声名远播,为大隋府兵提供了许多优良军械武器、防具。

杨浩说的铸剑大师,便是静乐县铁匠中的一员。

此人名唤公孙棠,静乐人氏,祖上好几代皆以铁匠为生。与其他静乐县铁匠不同,他们家的铁器,无论是农具还是武器,都十分耐用。静乐县每年承担为军府提供制式武器横刀,至少有一半是出自此人之手。

一年前崔弘度赠予杨浩的那柄厚背横刀,便是公孙棠的杰作,直到现在仍被杨浩带在身边。

来太原之前,杨浩与舅舅崔弘度谈及铁器冶炼,崔弘度却是向他提及了公孙棠,说不定能帮到杨浩。

杨浩记在心里,赶来太原之后的第二天,便拜托崔长芳代他去请公孙棠,并嘱咐崔长芳可答应对方的一切条件,务必把人请到太原来。

熟料崔长芳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据崔长芳说,公孙棠此人性格古怪、不近人情,他有个儿子叫公孙慧,长得铁塔一般,却有些痴傻,每日跟着公孙棠打铁,对外面的人和事一概不识。要不是跟随崔长芳而去的侍卫记得杨浩的嘱咐,只怕当场与公孙慧打了起来。

杨浩听崔长芳说完,略微想了想,便让崔长芳先回去休息了。

他之所以看重公孙棠,是想着公孙棠擅长冶炼,必定总结了不少炼铁的诀窍,可能对钢铁冶炼有些启发,能节省他不少试验和摸索的时间,这才让崔长芳许之厚利邀请,没想到却被其拒绝了!

“呃,既然崔长芳邀请未果,此事先放一下,筹备煤炭开采、钢铁冶炼,只怕几个月时间都不够用,真要到了紧急关头,大不了我亲自出马,把公孙棠忽悠过来。”

杨浩想清楚之后,便不再忧心此事。

此后几天里,杨浩分别召见了刘文静、王绩等人,详细了解了太原城的内政、军事。

数月之前,舅舅崔弘度还是任太原郡守,对郡兵武备都知根知底,自然跟杨浩一一交待过。除了郡尉樊朗,郡兵中还有一员大将名叫刘清,三十岁许,一身不俗的武艺,也是极为难得的将才。而且与外表粗犷的樊朗不同,刘清则显得文雅多了,待人接物也极有章法,对崔弘度颇为尊敬。

“你去了太原之后,如果要整顿郡兵,可以信任此人。”

当时崔弘度的原话是这样的。

杨浩见了刘清之后,觉得舅舅说的一点没错,此人的确彬彬有礼,颇有儒将风范,登时对他极有好感。

刘清对杨浩十分恭敬,对答军事一丝不苟,显示出深厚的领兵功力。

太原郡是大郡,又曾经是总管府驻地,城里的郡兵共有两万余,樊朗掌握了其中的一大半,是主将。刘清只是副将,麾下约有五六千士卒。

当初崔弘度任郡守的时候,手下的兵马,除了数百亲兵,真正直接由他号令的不过两千余人,太原郡真正地军权却是掌控在樊朗和刘清手中。杨广即位后,改州为郡,最高长官也由州刺史改为了郡太守。相比州刺史,郡守的地方军权被极大削弱了。这也是朝廷制约地方大吏,防止其割据自大的一种手段。

所以名义上樊朗和刘清都是崔弘度的副将,但是崔弘度却很难调度他们。只不过两人对崔弘度还算礼敬,诸多军事也尽可能配合崔弘度。

按照太子杨昭的想法,杨浩要掌控河东之地,自然要重整郡兵,最好能打造成第二支骁果右军,只是太原郡兵成军已久,杨浩若是强行推行骁果右军军制,只怕会有极大的难度,弄不好还会引起郡兵的反弹,而且樊朗和刘清的态度也十分重要。

因此在了解了太原郡兵之后,杨浩并没有着急做什么,对樊朗、刘清鼓励了几句,便让两人退了下去。

刘文静是崔弘度离开之后才上任的,替下了年迈的上任太原令。上任数月以来,处置郡内政务信手拈来,几乎可以说是明察秋毫,得到了太原城百姓的交口称赞,口碑极佳。

杨浩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刘文静除了侦察破案能力很强,竟然也擅长处理政事,不由再次高看了他一眼。

刘文静并不居功自傲,谦虚说是上任太原令和郡丞王绩的功劳。

杨浩付之一笑。

毫无疑问,刘文静是难得的人才,为人机敏、不迂腐,处事能力极强,这回再相见,让杨浩颇为惊喜。

经略太原是一项艰巨的工程,目前他身边除了崔长芳,还真没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穆离年纪尚幼,缺少历练,而且相比事务官职,他更大的兴趣则在军事上;丑奴不用说,除了为杨浩的侍卫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想法。而王绍、石进等王府侍卫,更加不擅长行政事务。

非要说人选的话也不是没有,比如房英、长孙无忌,只可惜两人还等着参加春闱科举,远水解不了近渴。

张灵姝的两位兄长张乾璟、张乾文,在杨浩离开大兴城的时候,已经获封了儒林郎的散官官衔。虽然已经开始科举取士,但是仍有一部分国子寺的学子选择了原先的入仕途径。张乾璟和张乾文两人在国子寺入学早,选择接受散官官衔也属正常。

杨浩问过了张氏老太爷的意见,想让自己的两个大舅哥来太原,毕竟两人算学基础不错,至少能在经略太原初期,给予杨浩极大的帮助。

杨浩任人唯贤,自然不避讳用亲,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是也。

张家老太爷自无不允。

只是杨浩出发匆忙,张乾璟兄弟则要等张老太爷返回清河之后,才能赶来太原。

第四百二十一章 高炉

按照杨浩的想法,不管是眼前完成太子杨昭的嘱托,收复六镇之地,还是从长远计,将太原城经略成自己的根据地,太原城的内政、军事都至关重要,必要的时候,要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

唯一不利的是,他刚刚到太原,如果大动干戈把军政大权全揽过来,一来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二来只怕会在太原城埋下隐患,反而不美。

刘文静倒还好说,上任不久,没有多大的根基,但是其他人却都是太原本地世家出身,尤其是王绩背后的太原王氏,不可小觑。

杨浩虽不惧怕,但是也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徒遭人恨。

其实在他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他来太原的重中之重,是要将钢铁和煤炭这两个工业发展起来。相比煤铁工业的重要性来说,太原城目前所有的格局都不值一提,别说区区太原王氏,河东众多世家,便是大隋所有的世家都绑在一起,都不能与另一个崭新的工业世界相提并论。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杨浩深知工业体系的伟大力量,这也是他自信能应付隋末乱世的最大底气和依仗。还是那句话,能不能救大隋,他不敢妄言,但是他作为大隋皇室的一员,至少在未来可能的乱世当中,能为自己、为他所关心的人找到一条出路。

这就是杨浩最底线的想法。

当然了,在与皇帝杨广的接触中,杨浩也感受到了一个不同于刻板历史印象的隋炀帝,再加上与太子杨昭之间的兄弟情谊,也促使他尽可能多的为大隋江山谋划一些。

历史向来是胜利者书写的,杨坚以外戚身份夺取了北周的天下,当然会说北周皇室荒淫无道,同样李渊父子夺了大隋的天下,自然也不会对杨广客气,极尽贬低之能事,不然如何昭显取而代之的合理性和正义性呢?

杨浩前世可是接受过历史唯物主义教育的,自然不会心存偏见。

历史事件包含有很多的偶然性,虽然杨广并非大奸大恶,但大隋两世而亡,那么一定是有地方做错了,疏漏了,才会导致王朝崩塌。只是巧的是,最后是李渊取代了杨广的位置,建立了唐朝。

杨浩能做的,便是努力地改正杨广可能犯的错误,堵住杨广可能疏漏的地方。历史可能因此便会走向另外一种结局。

在杨浩看来,前世历史上,导致大隋王朝崩塌的最重大原因,极有可能便是世家贵族与皇权矛盾的激化。杨广一心要加强皇权,将世家门阀手中的过大的权力收拢回来,而世家门阀则顽强抵抗,互相博弈,最终扶植了同为关陇贵族出身的李渊,取代了隋朝。

“士族门阀兴盛,与前世的资本集团掌控国家命运有些相似。这些超大的势力集团,在一开始未必没有正面积极的作用,但是长远看来,却是国之毒瘤,必要的n绝对不可或缺,否则社会权力集中在一小撮阶层、人士手中,阶层固化,人才的晋升之路完全被堵死,便是整个社会逐渐堕落的开端。”

“杨广虽然只是朦胧感觉到世家权力过大了,但他所做的一切,相对而言还是正确的,也更有利于整个社会晋升。”

“虽说削弱了世家贵族之后,可能又会面临皇权过于集中的弊端,但当务之急,却不是寻找完美解决办法的时候。如何n皇权,不使它成为社会进步的枷锁,可能要耗费几代人的聪明才智去思考和权衡,这些都是后话,不管怎样,以目前的处境来看,我还是更认同杨广的理念,要站在他这一边。”

杨浩扶了扶额头,不去想这个近乎于无止境的哲学问题。

他当然有很多的前世无数哲学家、社会学家总结出来的思想精华,但是他不认为能把这些思想,一成不变的照搬到大隋社会当中。连科技发展都需要循序渐进,一步步来探索,更不用说关乎到社会体制的上层建筑呢?

所以杨浩并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坐而论道,便可折服天下人。

百姓需要引导,天下世家需要引导,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需要引导,杨浩做的便是这样一件小心翼翼的事情。他会在可控的范围内,一步步实践和总结。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是老子在道德经中的论述。说的是治理国家,就像烹调美味的小菜一样,佐料投放要恰到好处,既不能过头,也不能缺位。

这是圣人的胸怀,杨浩却觉得不是这样。

治大国就是治大国,烹小鲜怎能比拟?一条鱼,一盆菜,煮坏了,可以随便扔掉,重新来过,但是治大国呢,治理坏了,你有挽回、重来的机会吗?没有!

所以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种豁达的言语,只能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圣人,才能讲出来的话。

夫治大国者,步履维艰,夙兴夜寐,犹未可及也,岂敢以小鲜视之?

杨浩是务实主义者,所以他才会选择先把煤铁工业发展起来。

煤铁工业是基础,随着力量的壮大,很多体系都会因此发展和完善起来。等到力量足够大的时候,就能左右一些国家力量的对比了,再加上大隋社会的民众也会因此增长见闻,最终催生出新世界的雏形来。

几天之后,杨浩借着穆离搜罗来的地图和煤铁矿信息,重新绘制了新的地图,最终选定了在太原城西北二十里处的一块高高的河原之地,圈定了一片地,作为煤铁工业的第一个基地。

之所以选定这样一个地方,一方面是那儿离着发现煤的山头很近,另一方面就在河对岸的山上,出产品质极佳的铁矿,所选的高地地势高平,又临近河水,是工业基地的极佳选址。

巧合的是,这块河原之地恰好是太原王氏的私产,王绩听说了杨浩要在那儿凿山炼铁之后,只微微一愣,便爽快地将那块地让了出来。而且数百亩之地,只是象征性收了杨浩一点点钱财。其实,如果不是杨浩坚持要给钱,王绩都想无偿送给杨浩。毕竟只是一块河边的不毛之地罢了,以一块地换取秦王府和杨浩的友谊,王绩觉得还是划算的。

“最好还是厘定清楚,归,总不能让你们王氏吃亏嘛!”

杨浩笑着说道,一边让丑奴捧了地契转让协议,让王绩签字画押。

王绩心中苦笑,暗忖,我们王氏可不就吃过您的大亏吗?

想是这样想,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反而脸上挂着谦和笑意,说道:“既然秦王殿下坚持,王绩就却之不恭啦。”提笔在丑奴准备好的协议书上签了字,双方算是交割完毕。

杨浩面带笑容,接过了协议书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开口道:“对了,王郡丞,我想雇佣一些民夫开山采石和炼铁,还要麻烦您帮忙在太原城中代为招募一下。”

王绩下意识道:“啊!难道殿下真的要炼铁吗?”

杨浩笑道:“不然咧,我买你们王家的地,可不就是为了炼铁嘛。”

王绩闻言呆了呆,有些不可思议道:“用民夫炼铁?咳咳倒也不是不行不知道殿下要用多少人?又有什么条件?”

杨浩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除了我自己带来的人手,大约还需要一百人左右吧,条件的话,每人每个月完成二十天工期,可得一贯钱”

王绩吓了一跳,惊道:“什么!一贯钱?!”

杨浩愣道:“少了吗?”

王绩苦笑道:“怎么会少了!别说一贯钱,就是五百钱都有人做,更何况每个月只干二十天就可以了!只是如果是炼铁的话,一般的民夫能做吗?要不我替殿下招募些铁匠”

杨浩道:“呃,其实不用他们做很复杂的工作,当然,如果能招募到铁匠的话,自然是更好的!”

王绩自信道:“怎么会招募不到!秦王殿下要任用他们,他们岂有推却的道理!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

杨浩皱了皱眉,叮嘱道:“若是有铁匠愿来,自然是好的,如果他们不乐意,王郡丞也不要难为他们。”

王绩讪讪笑了笑,道:“怎么会呢!殿下放心,下官决不会强人所难。”

杨浩点了点头,又与王绩交待了几句,直到对方点头答应,才让他离开了。

不得不说,王绩办事效率很高,隔天便带着近百名青壮年来见杨浩。这一百名青年劳力当中,民夫占了大多数,不过出乎杨浩意料,铁匠出身的竟然有二十多名!

杨浩命丑奴给这一百名青壮劳力,仔细讲解了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劳动强度,以及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危险,然后再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工作。

“我们愿意!”

几乎所有民夫听完丑奴的话,都长舒了一口气,表示接受。

反而是那些铁匠犹豫了起来,他们本以为炼铁是跟他们平常一样炼铁,却没想到杨浩竟然是闻所未闻的炼铁方式,而且听丑奴介绍,绝大部分工作都是开采、运送之类的活儿,却是没有什么炼铁技巧的活儿,登时不免有些失望。

最终,二十多名铁匠,只有名留了下来,其他人却是选择放弃了。

丑奴将留下来的十多人分成了三组,一组负责采煤,一组负责采铁矿,第三组则负责工业基地建设。

很快,几天后。

在太原城西北的河原之地上,一座完全按照杨浩的设计而建造的巨大高炉,耸立在了平地上。

这座高炉造型奇特,高约三丈许。炉体由厚重的砖块堆砌数层而建造的,不止如此,高炉的内部还涂抹了河床底下挖出来的黏土。

“秦王殿下居然想用这玩意炼铁!真的能炼吗?”

留下来的几个铁匠望着巨大的高炉,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平时炼铁,用的是一种叫做竖炉的炉子,每炉炼几十斤铁都费劲,而他们眼前的这座高炉,却是比竖炉大了近百倍!这么大的一座高炉,如果全部填充满铁矿石,该怎么炼呢,他们却是一筹莫展。

杨浩对比着设计图纸,仔细检查了高炉的内外。

虽然这座高炉在大隋众人眼中,已经是庞然大物了,但是对杨浩来说,仍然是太小了。

不过毕竟是第一座高炉,杨浩的设计未必会完美,借以检验一下高炉的可行性,还是不错的,等以后经验丰富之后,再设计建造更大容量的高炉,也为时不晚。11

第四百二十二章 王氏父子的心思

太原城西北、晋水支流上的一块小小河原之地,大部分太原城百姓的印象中,那儿还是一片蔓草丛生的荒芜模样,即便是它曾经的所有者太原王氏,也不觉得这一块小小荒地能有多大的改变,哪怕这块地被易主给了最近风生水起的秦王杨浩。

“咱们这位秦王殿下,还真是出人意表啊,常听闻他极善领兵打仗,带出了威名赫赫的骁果右军,没想到来到太原之后,却兴之所至炼起铁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王绩听到王家仆从汇报打听来的消息之后,摇头笑着与身边被禁足了数月刚刚被放出来的儿子王丛说道。

王丛听到杨浩的名号,心有余悸,闻言苦笑了一下,问道:“父亲,我要不要先去杨浩那儿去请罪一番?”

王绩意外看了儿子一眼,眼中流出了欣赏之意,开心道:“丛儿,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为父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杨浩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你登门请罪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此事也不急在一时,过几日,你随我前去拜见杨浩,算是把之前的过节彻底了却了。”

王丛恭敬道:“是,父亲。”

王绩点点头道:“嗯,这几日你且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若是招摇过市,被秦王府的人碰见了,那就不好了”

王丛心道,杨浩来了太原,在冰释前嫌之前,父亲就是让他出去,他也不敢啊,他可没忘记在骁果右军中挨的那顿军棍!

随口应道:“我晓得了。”

王绩叹道:“大兴城那次,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教训,你与各色的世家子弟交往,我本就不是很赞同,咱们河东王家能屹立乱世数百年不倒,靠的不是投机取巧的小智慧,而是在于能够审时度势,只要外无强敌,我王家便可安然无恙、繁盛如昔,你可记住了?”

“儿明白了!”王丛点头应道。

王绩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王丛朝父亲恭敬行了一礼,慢慢后退,退了几步后,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父亲,眼睛闪亮说道:“对了!父亲,前几日我听别人说,大兴城流行的烟花爆竹,貌似就是杨浩搞出来的,我听说在大兴城卖疯了,杨浩赚了好多钱该不会杨浩忽然要炼铁,也跟此事有关吧?”

王绩愣道:“烟花爆竹?”

王丛解释道:“是的,跟新年用的爆竹差不多,只不过杨浩的烟花爆竹是用一种叫的东西制成的,比爆竹本身厉害多了!”

王绩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随即皱了皱眉,又疑惑道:“不过,杨浩身份尊贵,为何会对这些鄙贱的商人之道感兴趣呢,真是奇怪”

王丛苦笑道:“此人不能以常理猜度,当初讹诈我们王家和其他世家,可是一点也没有顾忌。”

“这倒是!”

王绩情不自禁点了点头,“不过,这些与我们王家没有什么关系,充其量不过是贱卖了一块荒地而已,由他去吧,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嗯,是这样的。”

王丛对父亲的说法不能赞同更多,跟着附和了一句。

其实他心中对杨浩这个人还是很好奇的,不单纯是两人曾有过过节,杨浩这样的人,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内心深处非但不讨厌,反而有些莫名喜欢。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杨浩应该应该是极好相处的一个人。

这样的想法,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哪怕说给父亲听,父亲都会以为他脑子发烧了说胡话。

河原之地发生的变化,远比王氏父子了解的还要多的多。

那儿不止多了一座高炉,在高炉周围,更是新建了数排高大的建筑。这些建筑被杨浩称之为厂房,从西山运来的煤炭以及河北岸运来的铁矿石都被运进了这些厂房之中。在厂房建筑和高炉之间,是四通达的宽敞道路,宽敞到可以并排驾驭驾马车的程度。

这些道路都是用山上运回来的碎石铺成的,非常坚固,车马跑起来极快又稳,唯一不好的是,人光脚踩上去有些硌脚。

河原的工人们对此有些遗憾,他们劳作完了,喜欢光着脚返回太原城,通过这些道路的时候,只能走道路边缘的位置。

杨浩对这些道路很满意,他有更加长远的打算,这些道路目前只是雏形,未来还有改进的空间,而且就眼下来说,这些道路主要用来运输开挖出来的煤炭和铁矿,并不是供人行走的。

说到运输煤炭和铁矿,杨浩才真正感觉到了棘手。

即使修建了坚固的碎石道路,但是以大隋的交通运输水平,想要高效、省力的运输开采出来的煤炭和铁矿,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好在现在只建了一座高炉,而且还没有开始炼铁,所有的原材料准备工作,倒也没有显得跟不上节奏。

“即便短时间内,蒸汽机车还不能面世应用,我也要提早打算了,目前的运输方式和水平实在太过低下,以后可能会成为影响钢铁产量的瓶颈。”

西山的煤炭,埋藏极浅,几乎是露天煤矿,而河原北面的铁矿开采也相对容易,杨浩不得不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规划几条固定轨道,来提高原材料的运输效率。

固定轨道当然是指铺设铁轨,即使还没有蒸汽机车,铁轨交通也能省时省力。而且等以后蒸汽机车成熟了,这些轨道还能利用起来。

杨浩心里只想了一会儿,便打定了主意。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单单两条这样的铁轨,十几里的路程,怕是也要耗费数万斤的钢铁。真正要实现这一设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要等高炉产铁的能力稳定下来之后,才能真正动工。

如今,这块河原之地,陆陆续续建起了好多建筑,远远望去几乎像是一座小城,于是,这块荒地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名字:河原。

此时的人们,谁也不会想到,河原,这样一个原意指河边的高地的名称,未来数年以后,会成为整个大隋最耀眼的所在!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河原,它又有了一个新的名称铁城。

高炉已经建成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投入使用,杨浩在等着它完全风干,尤其是高炉内部的黏土层。这个高炉只是简易制造出来的吧,并不是最终形态,很多构造上,杨浩都是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毕竟条件有限。

因此,在高炉使用上,杨浩慎之又慎,生怕正式使用之后,因为

第四百二十二章 长孙晟(上)

长孙晟即将到达太原的消息传到郡府中,刘文静、王绩等人皆不敢怠慢,纷纷振作起精神来,迎接长孙晟的到来。

河东总管可不是等闲的官职,乃是统御河东诸郡的最高军事长官。若论重要性,几乎等同于当年的并州总管!

当初秦王杨俊、汉王杨谅都曾经任并州总管,可见此官职权势之大!

也许是因为杨谅曾举兵n的缘故,皇帝杨广在裁州设郡的时候,也一并取消了并州总管。此次因为河东之地的战略重要性,虽然重新设置了总管,但却将名称改为了河东总管。

与并州总管一样,河东总管的总管府仍在太原,以前的并州总管府已经随着杨谅的叛变被夷为平地了,刘文静等为长孙晟准备的府邸,却是离郡府不远的一处新的府邸。

几天之后,长孙晟终于从大兴城赶到了太原。

“下官刘文静、王绩拜见总管大人!”

刘文静、王绩为首,太原城的大小官吏都出城迎接长孙晟,只是众人中唯独不见杨浩的身影。

“大家少礼,以后都是太原城的同僚了,晟还要仰仗诸位辅佐!”

长孙晟笑呵呵朝众人抱拳回礼,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下官王绩,太原郡郡丞”

“下官郑云成”

与长孙晟目光对上的官员皆快速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官职。

长孙晟笑眯眯朝所有人点头示好,直到听所有人报完了名讳,眼睛里才闪过诧异的神色,不由目光重新看了众人一遍,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糟糕!”

王绩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觑着空子伸手拉了一下刘文静,压低声音问道:“文静兄,秦王怎么没有来迎接总管大人?我派人通知过了啊”

刘文静不动声色,同样低声回道:“我怎么知道,兴许兴许秦王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王绩暗暗叫苦,心道:“能有什么事情比来迎接上司还重要的,虽然杨浩贵为王爷,但是论官职却是不如长孙晟,杨浩对待长孙晟如此傲慢,只怕消息传回大兴,难免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几日接触下来,他本已经对杨浩大为改观,知道其并非是目中无人的桀骜之辈,应该不至于如此失礼,却不知道其中是否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当初丛儿便是与长孙晟之子长孙无宪结伴而去的,难道长孙家后来又与杨浩有什么过节不成?”王绩心里默默猜测着。

另一边长孙晟却是展颜一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内心的波澜,言笑晏晏与众人寒暄。

王绩等人陪着笑,一起朝替长孙晟的总管府行去。

悬瓮山山麓。

晋祠园林内,楼宇飞阁,亭台池榭,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之时,但园林里不觉冷清,松柏葱葱,极富暖意。

“王爷,你避而不见长孙晟会不会不太妥当?只怕传回朝中定然会有人攻讦此事”

杨浩和崔长芳两人沿着小径走在晋祠中,一路上,杨浩津津有味欣赏晋祠的风景建筑,前世他没有机会游览此处名胜,却是看得不亦乐乎。而崔长芳却没有这样的心情,略显心事重重的说道。

杨浩闻言眉毛一扬,笑道:“不妨事,由他们说去!嘿,不知道灵姝她们nb完了没有?”

原来张灵姝和陆晴清带着小鸾玉儿等婢女去圣母祠nb,圣母祠乃是周武王之妻邑姜的祠堂。整个晋祠供奉的便是邑姜和她的儿子叔虞。邑姜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女性,在大隋广为传颂,被视为妇人典范,张灵姝和陆晴清倾慕其人,自然礼数周到,以大礼nb。而杨浩和崔长芳觉得无趣,便在祠内随便闲逛起来了。

崔长芳见杨浩不在意失礼于长孙晟之事,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说,听到杨浩后面的话,回道:“估计还要一些时间,来圣母祠nb,全套礼仪下来,最少要一个时辰呢。”

杨浩点了点头,忽然话题一转,又道:“对了,长芳兄,烤煤的烟炉可曾造好了?”

烟炉是杨浩设计的一种炉子,用来生产焦炭的特制炉子。冶炼钢铁当然不是直接用煤炭,杨浩对此略有了解,但是对焦炭的具体工艺也不是特别有把握,将任务交给了崔长芳之后,一直记挂在心上。

崔长芳点头道:“已经造好了,不过跟之前的高炉一样,还在风干中。”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疑惑道:“王爷,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炼铁却还要干烤煤炭呢,直接用煤炭不行吗?”

杨浩嘴角抽了抽,苦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复杂,总之,直接开采的煤炭炼铁当然没问题,但是效率会很低,不如焦炭好用。既然烟炉已经造好了,过几日我便亲自去监督焦炭生产。”

“是。”崔长芳点头应下。

杨浩叹了口气,心中又回想了一下高炉炼铁的一些技术环节,默默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虽然我不太清楚铁矿石、焦炭、石灰石的比例,但大体是这样的没错,只要高炉能持续燃烧,将铁从铁矿石中还原出来,便成功了。就算比例不对,也不过是初期浪费一些材料罢了。关键中的关键,还是要先让高炉持续运转起来!”

除了忧心炼铁大业之外,杨浩心中还担忧着一件事情,那便是杨广御驾亲征辽东的事情。

比起这两件事,故意失礼不去迎接长孙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对长孙晟不满,而是刻意表达出的一种态度而已。这种态度,既是对杨广,也是对太子杨昭。

杨广任命长孙晟为河东总管,却是暗含制约他的意思在里面。虽然杨浩并不太在意,但是态度还是要做全的,不然便会让杨广乃至朝中大臣觉得自己好拿捏。

“辽东高句丽暂时休兵了,再加上,短短半个月内,杨谅及河间王杨弘都病逝了,也许这些事情会让杨广征讨高句丽的步伐稍微减缓一些,但是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隋军劳师远征本就极为不利,我却要想办法劝说杨广勿要急于求成实在不行,只好向杨昭举荐让骁果右军充当先锋军了只是不知道,骁果右军将士有没有做好准备”

杨浩闷头走路,心中不停权衡着。

崔长芳默默跟在一侧,他已经习惯了跟在身边,看杨浩自己思考一些问题,倒也不觉得惊讶。论心思之沉稳,杨浩是他少有能敬佩的几个人之一。有的时候,甚至会让他忘记了杨浩的真实年龄。

待到张灵姝等女nb完圣母祠,已经是夕阳西落,杨浩众人这才返还府邸。

马车回到太原城中,刚刚到府邸,杨浩还未来得及下车,就见王绍奔了出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道:“王爷,长孙晟在府内等候您多时了!”

“哦?”杨浩闻言微微一讶,与崔长芳对望了一眼,举步走进了府邸中。

第四百二十四章 长孙晟(下)

杨浩穿过自己的郡守府大门,只见庭院中一个身穿常服的男子正站在院子中四下打量,男子身边还立着一个伟岸的大汉。大汉面容刚毅,双目锐利,寸许长的胡须,单手按在佩剑上,显得整个人极有威严,从杨浩甫入门,便目光如电朝杨浩扫射了过去。看穿着不似仆从,却不知道是长孙晟的手下还是副手。

张灵姝等女眷见到庭院中的两人,朝两人微微欠身行礼,便从一旁退了下去,留下杨浩和崔长芳等人与来访的长孙晟晤见。

“原来是长孙将军到了!本王失敬了!”

杨浩一眼便认出了穿常服的男子便是长孙晟,不单单是年龄符合,更是因为他在常服男子身上。几乎同时看到了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宪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细长眼眸,明亮闪烁,既能看出与长孙无忌一般无二的聪慧,却又包含着长孙无宪式的狡猾、甚至是无赖!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柔和在长孙晟的身上,让人难以置信,又觉得合情合理,端的非常神奇!

“此人相貌不俗,难怪杨广能信任他,让他来做河东总管!”

杨浩心中暗赞了一声,他第一次见到长孙晟,一句话没说,就能从对方的身上察觉到其纵横捭阖的才能。。异人有异相,杨浩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这样的人做对手一定十分难缠。

听到杨浩的话语,长孙晟还没有说话,站在长孙晟身边的大汉却双目闪动,似是情绪十分激动,不免让杨浩惊讶多看了他一眼。

长孙晟目光投向大汉,微微点头,后者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下来,不过目光仍紧紧跟随在杨浩身上。

“秦王客气了!殿下身份尊贵,理该是我先来拜见!”长孙晟冲着杨浩笑呵呵道。

杨浩目光从奇怪大汉身上收了回来,一本正经道:“本王对长孙将军仰慕已久,听说过将军对突厥的许多事迹。。恨不能早日相见啊!”

长孙晟讶道:“没想到区区薄名,秦王殿下竟然有所耳闻,惭愧惭愧!”

杨浩笑道:“长孙将军魄力极伟,乃国之柱梁,否则圣上也不会委以河东总管之重任!再者,将军恐怕不知,我与将军的两个儿子相熟,长孙无忌是本王的同窗,聪慧机敏,本王向来钦佩,至于将军另一子长孙无宪,嘿,都说虎父无犬子,本王却也亲眼见识过!”

长孙晟闻言眉毛一挑,颇有风霜的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爽朗大笑道:“哈哈,秦王谬赞了!无忌年幼何谈聪慧,至于无宪,我倒是听说过了,他曾经冒犯过骁果右军,被秦王教训了一番,晟内心惶恐,还没有来得及谢过殿下呢,唉,说起来惭愧,我常年在草原与突厥人周旋,却疏忽了对子女的管教,还要恳请秦王恕罪,看在无宪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他一次!”说着诚恳地向杨浩躬身行了一礼。

杨浩笑道:“长孙将军言重了!”

此话出口,便不再多说,而是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望着长孙晟,一副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的样子。

长孙晟微微一愣,却没想到杨浩城府如此之深,不由想起自己赶回大兴,皇帝杨广对他说的那些话,与此刻杨浩的态度两相印证,几乎哑然失笑,暗道:“此番来河东,难怪圣上要千里迢迢召我回京,仔细叮嘱——没想到杨浩似乎比圣上说的还要伶牙俐齿一些,要不是我提前有了心理准备,恐怕此时难免要难堪一番了!”

当下不以为意,笑着说道:“秦王殿下,我除了来拜见您之外,却是还有另外一件事。”

“哦?”杨浩惊讶望了长孙晟一眼。

“元实兄——”

长孙晟朝身后的大汉招手,大汉神色一凛,两步并做一步,快步来到了长孙晟身边,湛湛目光仍时不时朝杨浩身上瞟去。

“咦!”

杨浩不由大为惊讶。一开始他还以为大汉是长孙晟心腹,朝他望来的目光是因为敌意而生,没想到离得近了,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大汉的目光非但没有半点愤慨,反而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

这便让他很奇怪了,难道大汉认识自己?不过就算认识自己,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就在杨浩琢磨不定的时候,长孙晟微微一笑,呵呵道:“我给秦王介绍一下,王仁恭,新任的马邑太守,也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而来的。”

“哦。”杨浩点点头,恍然大悟。

原来是太子杨昭的亲信!不过看此大汉的神色,莫非杨昭还有什么密令要传递给自己?唉,这大汉也沉不住气了。。心形于色,似乎不太靠谱啊!杨浩一边摇头,一边心里腹诽着。

“属下拜见秦王……殿下!”

名唤王仁恭的大汉扑通一声跪在了杨浩身前,竟是激动到声音哽咽!

“呃……什么情况?属下?谁的属下?”

杨浩大讶,不可思议望向长孙晟,长孙晟却微笑不语。

王仁恭伏在地上,身体**,大声悲呼道:“属下离开秦王府的时候……少郎君才不过满月……如今竟已经……袭承了秦王爵位……呜呜呜……属下方才见到王爷,几乎与先秦王一模一样……呜呜呜……”

大汉巨大的身躯伏低如小山一般,痛哭不止,悲情不能自已。

“你出身于秦王府?”杨浩皱眉,惊讶望着大汉。

王仁恭伏地痛哭,听到杨浩问话,仰起遍布泪水的沧桑脸庞,哽咽难以回答。

一旁的长孙晟代他回答道:“元实兄曾经是秦王府的记室。。颇善领兵,被先秦王举荐升迁为车骑将军,后来跟随杨素征讨突厥,屡立战功才一步步升迁。这次上任马邑太守,却是主动请缨来的……”

杨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真是秦王府的老人,难得还惦念着秦王府的恩惠,倒也难得!

“秦王!”王仁恭神色悲切。

“原来是这样,你先起来吧!”杨浩伸手拉起了王仁恭。

“谢谢秦王殿下!”王仁恭激动道。

先是朝着杨浩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才站起身来。待站起后,绪已经稍有和缓。

“呵呵,元实兄与秦王相见,我也为你高兴,不过,除了这件事,我们还有一件正事要做——秦王,请问可否借一步说话?”长孙晟眼神闪动,朝左右看了几眼。

杨浩微愣,抬头见长孙晟一脸凝重的神情,略一沉吟,凝声道:“走!去我的书房。”

当即在前带路,长孙晟和王仁恭紧随其后。

崔长芳和穆离互望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密旨

“两位请留步。”

杨浩和长孙晟进了书房之后,崔长芳和穆离刚要跟着进去,被王仁恭一步上前拦了下来。

崔长芳目光颇为惊讶望着王仁恭,皱眉道:“什么意思?”

王仁恭道:“长孙将军与秦王要说的乃是机密之事,闲杂人等还是不要听为好!”

“你说什么!”

崔长芳瞪着王仁恭,一脸难以置信,后者神色不为所动,依旧阻拦在两人身前,只能气愤道:“既然是机密之事,为什么你能进去,我们却不能?”

王仁恭正色道:“你想错了,你们不能进去,我当然也不会进去!”一副正义凛然的门神模样。

崔长芳为之语塞。

杨浩看了身边的长孙晟一眼,皱眉道:“长孙将军,真有必要如此吗?他们两人一个是我表兄崔长芳,另一个则是我的贴身护卫穆离,何事连他们都要回避?”

长孙晟沉声道:“秦王见谅,非是元实兄夸大其词,的确是非常机密之事,我要单独与秦王汇报。”

杨浩眉头一皱,对着长孙晟,向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淡淡道:“既然如此,这等机密之事我不听也罢,长孙将军和王太守请回吧。”

长孙晟没有反应过来,惊讶道:“为何?”

杨浩嗤笑道:“若是公事,他们二人是我的下属,我自然会让他们知晓其中内容,你让他们回避,端的没有道理若是私事,嘿,我不听也罢。将军自己斟酌吧。”

说完似笑非笑望着长孙晟。

长孙晟闻言一呆,面皮不由自主抽搐了几下,最终朝王仁恭挥了挥手,苦笑道:“呃,秦王言之有理,就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王仁恭犹豫了一下,才往旁边挪了挪。

崔长芳冷哼一声:“好狗不挡道!”拉着穆离撞着王仁恭的肩膀,径直走进了书房。

王仁恭大眼圆睁,被崔长芳气得不轻,不过看在杨浩的面子上,最终忍气吞声下来,没有跟崔长芳一般见识。

杨浩笑道:“王太守不进来吗?”

王仁恭恭敬道:“某不敢当,自在书房外面便可。”自己把书房的门带上了,竟然真的没有进来。

杨浩好笑摇了摇头,目光回到长孙晟身上,温声道:“现在长孙将军可以说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了吗?”

长孙晟神色一正,忽然探手入怀,却是抓了一卷明黄的帛绢出来,沉声说道:“圣上密旨在此,秦王杨浩请接旨!”

杨浩微微一愣,不敢怠慢,俯身跪伏于地,恭谨道:“臣杨浩接旨。”

崔长芳和穆离亦是露出震惊神色,两人万万没想到长孙晟说的机密之事,竟然是皇帝杨广的密旨!难怪方才王仁恭那般谨慎的态度!当即跟着杨浩跪拜了下去。

长孙晟展开密旨,目光扫过密旨内容,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古怪神色,见杨浩三人还跪在地上等候宣旨,清咳了一声后,依字念道:“杨浩,你没有想到吧,朕会有这样一封密旨给你!哈哈哈,朕擢升长孙晟为河东总管,你定然以为朕信不过你,让他来牵制你!嘿嘿,这次你可要猜错了,朕之胸怀岂会那般狭窄!朕已经跟长孙晟嘱咐过了,这次河东之行,明里他是总管,你是太原郡守,你受他辖制,但是实际上,长孙晟不过是一个幌子,所有军政决断,你酌情处置,长孙晟自会配合于你,即便有什么差池,他也会替你承担口诛笔伐,你可知道了?”

杨浩听到着古怪的密旨,忍住没笑出声来,杨广竟然暗藏了这么一手,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崔长芳和穆离闻言亦大喜过望,听杨广的密旨,言外之意,竟然是指杨浩的权力还在河东总管长孙晟之上!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长孙晟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念道:“听到这里,你一定很得意吧,朕早就料到了!你且不要得意,长孙晟为人沉稳老练,对突厥又极为熟悉,你莫要骄傲自大,不听他的建议,若是河东出了差池,朕定会明察秋毫,若是你的责任,朕绝不姑息”

后面还有许多杨广劝勉的话语,杨浩听着这些话语,几乎能想象到金殿之上杨广的表情神态,心中没由来一阵暖意。他本就没有怨恨杨广的安排,更知道杨广父子的不容易。

杨广的这道密旨,看似是对杨浩的奚落和训导,实际上却不无解释的含义在其中,以长孙晟见惯了朝堂上君臣刻薄的臣子看来,反而是更加难得和少见。

回想起太子杨昭亲自送自己出大兴城时候说的话语,长孙晟恍然大悟,这才算真正明白了杨广父子嘱托自己此行的真正使命。

“纵然听说杨浩一手带出来的骁果右军战功卓著,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此人在圣上和太子心中的分量!这绝不单纯因为杨浩秦王的身份而已!”

长孙晟念完杨广有些怪异的密旨,心中同样震动不已。

“呼”

杨浩不是第一次收到杨广的口谕,但是今天这道密旨明显更情绪化,甚至包含着杨广对他又爱又恨的无奈与挣扎。新鲜之余,心中顿时轻松起来,轻轻吐了一口气。

“好了,这就是圣上托我带给秦王的密旨。”

长孙晟也吐了一口气,将密旨卷好递给了杨浩。

杨浩接过密旨,一边揣进怀里,一边随意说道:“圣上的意思是让长孙将军配合我收复六镇之地?”

长孙晟点头道:“正是如此!”

杨浩若有所思道:“这便是说,若是我处理起来比较棘手的事情,尽情可以推到将军身上,或者干脆由你代我推行下去?”

长孙晟嘴角情不自禁抽了抽,苦笑道:“唉,秦王果然直爽,长孙晟佩服!”

杨浩笑道:“我与将军之间是公事,自然要公事公办,摊开来说,反而显得有诚意一些。没事,就算不太习惯,以后你也会慢慢了解我的。”

“呵呵。”长孙晟无奈苦笑了一下,算是将自己背锅侠的身份默认了下来。

“原来长孙晟是圣上派来的的心腹,嘿嘿,这对王爷来说是一大利好!”

旁边的崔长芳和穆离会心一笑,总算明白了长孙晟的任务,登时对他改观了不少。

长孙晟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不知秦王打算如何整顿河东诸郡的军事?我却是听说,殿下聚集了许多人炼铁,果真有此事?”

杨浩哈哈一笑:“你倒是消息灵通,不会是刘文静他们告诉你的吧?河东诸郡军事,我本有些打算,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倒是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这件事算是本王交给你去做的第一件事。”

长孙晟闻言一凛,正色道:“但凭殿下吩咐!”

杨浩靠近长孙晟,低声道:“你如此这般,这般”当即附耳细细与长孙晟一一说起。

长孙晟一边听,一边点头,脸色渐渐由轻松变得凝重起来。

“长孙将军觉得如何?”杨浩说完之后,笑吟吟望着长孙晟。

长孙晟沉吟了下,眉头轻蹙道:“我明白了,王爷是想借机重整河东诸郡郡兵此事恐怕不易,尤其是在诸郡同时展开,我觉得不妨先从一郡或者两郡展开”

杨浩叹道:“知我者长孙将军也!我与将军不谋而合,先从太原郡和马邑郡开始如何?”

长孙晟缓缓点头道:“王爷英明!”

杨浩笑道:“你莫拍我马屁!呵呵,有一点你却想岔了,并非我要铲除诸郡郡兵中的世家子弟,我只是筛选、量材适用,对于合格者,不管世家子弟,还是普通军士,我都会一视同仁,况且我觉得河东诸郡郡兵太少,至少再扩充一倍才够用,有足够的官职位置提供,何愁人才太多安置不下?”

长孙晟震惊道:“扩充一倍?兵部还好说,只怕陡增的军费开支,连户部那里都通不过!”

杨浩看了长孙晟一眼,不以为然道:“长孙将军别忘了,我们是替圣上办差的,户部那里自然有圣上去对付,你我何用担心这个”

长孙晟哑然,心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户部开支岂是这么容易划拨的,扩军一倍,不说饷银,便是军械武备都未必能跟得上!”

杨浩却不理会长孙晟的疑惑,继续说道:“其实早则三个月,迟则半年,就算没有户部支持,我也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长孙晟不由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话刚出口,脑中一道闪电划过,登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目光投向杨浩,震惊道:“难道王爷炼铁就是为了这个?”

杨浩不置可否,笑望着长孙晟不语。

长孙晟只猜到了一半,采煤炼铁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武装郡兵、补充财源,更大的前景却不是现在就能说给长孙晟听的。

长孙晟却暗暗想着:“为了扩充郡兵,大动干戈炼铁,是不是有些舍本逐末了?半年时间又能炼多少铁出来,又能打造多少铁器呢?只怕秦王殿下异想天开了这次!”心中对杨浩的打算却是半点信心也没有。

炼铁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打造军械更是十分复杂,绝非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

河东诸郡扩充郡兵,单是太原郡一郡,就要多出两万余郡兵来,要多打造两万套兵器铠甲,所费的良铁,恐怕将太原郡所有人都拉去炼铁都未必能在三个月内冶炼出来!杨浩所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收复六镇旧地,难免会与鲜卑人和突厥人起冲突,扩充郡兵自是必要之举!只是军备后勤等问题,到时候却要靠太子殿下调度了。”

长孙晟叹了口气,虽然觉得杨浩想法不太靠谱,但仍尽力往好的地方想。

第四百二十六章 计定太原

杨浩与长孙晟商议郡兵改革细节,而后王仁恭也被叫进了书房。两个人一个长年经略突厥、另一个更是大隋军中磨砺多年并有亲自带兵,对杨浩所说的军制改革,颇为惊奇。

经过骁果右军之后,杨浩对前世的军制越发有信心。

古人当然也注重军纪、军规和作战纪律,甚至有些名将对于军纪的严苛要求还要超过了骁果右军,一旦军士犯错,动辄打杀。远的且不必说,就说去世不久的杨素,便是以阴狠治兵而闻名。每战之前,必寻由头,斩杀士卒,以血气威慑帐下将士。

这种极端的法子,虽可一时激励士气,但不可长久。

杨浩从骁果右军中摸索出来的做法,与此截然不同。士气、军心当然要培养,但是绝不是杀鸡取卵般,单纯靠血腥屠戮换来的敬畏之心,其关键更在于日常一举一动的磨炼,从细节、细微处,培养军士的果敢、勇猛和纪律性。

而且更核心的一点,自古以来历代名将绝对做不到的,便是杨浩所行军制中,普通士卒的上升通路。骁果右军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军中比试,便收拢了全军将士的忠诚。

量材适用,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难!

真要不论出身、不计门第,大范围地遴选人才,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做到过!哪怕是横扫荒、奴隶将军辈出的秦国,其军官主体仍然是贵族,与大隋府军中的世家子弟并没有本质区别。

所以当听到杨浩述说郡兵改革要彻底打破将才遴选制度之时,长孙晟和王仁恭都非常震惊。

“两位不必顾虑,河东诸郡郡兵已成体系,我自然不会全部废除掉,所以才会想出军考的办法来筛选各级军官,若他们顺利通过军考,证明有真才实学,自然会留任、甚至升迁,如果没有通过,呵呵,被淘汰也无话可说”杨浩猜到了两人心中的担忧,解释道。

“军考?”

长孙晟苦笑了一下,心道,圣上将文官选拔付之于科举取士,杨浩如此巧合又搞了什么军考,要说其中没有圣上的意思,打死我都不信!

惊讶之余,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看来杨浩果然是受了圣上的指示,自己只需要好好配合便是了。

这里却是长孙晟误会了。

杨浩想出了军考的办法,筛选各郡郡兵的军官,主要是参考了后世的人事考试制度。军考的内容,他也已经想好了,除了武艺之外,还包括当初组建骁果右军的时候,总结出来的诸多军事课程。

严格意义来说,相比当初骁果右军单纯的军中比试,接下来河东诸郡要进行的军考,难度反而提升了许多!

毕竟当初骁果右军遴选将士只看武艺,而作战指挥等其他军事课程,都是之后陆陆续续逐渐学习的。最早的一批军官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个别人略有调整,绝大多数将士都通过了考验。

如今河东诸郡的郡兵却要同时面临诸多考验,难度自然提高了不少。

“这会不会太严苛了?毕竟殿下要考的内容,他们都不曾学习过”王仁恭在旁提出了一个疑问。

杨浩笑道:“我自然会给他们学习的机会,他们以前有没有读过兵书,读过什么兵书,我都不计较,但是参加军考却必须要过这一关,我会给参加军考的军官提供考试纲要,能不能通过,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长孙晟斟酌道:“秦王给他们多长时间准备?”

杨浩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个月吧。”

长孙晟微微一愣,王仁恭忍不住道:“会不会太短了?”

杨浩道:“时间紧迫,我们等不起了。这样吧,如果第一次军考没有通过,可以再给他们一次考试机会,时间还是一个月。如何?”

长孙晟赞道:“秦王思虑周到!”

王仁恭也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杨浩接着道:“军考先在太原和马邑实施下去,长孙将军在太原,太原郡自然归你负责,王太守负责马邑郡。”

“好。”长孙晟和王仁恭应了下来。

只听杨浩又道:“郡兵改革先从这两郡开展下去,其余各郡等太原和马邑完了之后,再行改革。另外,对于扩充郡兵,我却有一个想法,两位帮我参谋一下。”

长孙晟正色道:“秦王请说!”

杨浩徐徐道:“河东之地,凡十三郡,如果仍是按照郡地扩充郡兵,却是有诸多不利,我想可否将诸郡征召的新兵,聚之于太原一地,日后对突厥、鲜卑用兵,也可号令统一?”

长孙晟闻言惊道:“此事恐怕不行!各郡郡兵调动,除非有总管府号令”

这时崔长芳插嘴道:“长孙将军莫非忘了,你不就是河东总管吗?”

“呃”

长孙晟听得一呆,无言以对。

杨浩赞许看了崔长芳一眼,又道:“凡征召新兵,按郡地造册、登记军籍,名义上仍归属于各郡,不过平日训练,以及日后出征,却要独立成军,由总管府统筹辖制,两位觉得如何?”

长孙晟与王仁恭互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最终长孙晟站了出来,苦笑道:“秦王此法,我当然知其便利之处,只是”说到这里,目光投向杨浩,吞吐不语。

杨浩知其言外之意,笑道:“长孙将军不用担心,我会亲自报与太子殿下,此事最终如何,由陛下和太子来决定吧。”

长孙晟闻言一喜:“如此晟便放心了!”

敲定完这两件事后,杨浩又与两人商议了一些细节,同时让穆离取来了骁果右军施行的练兵册子,以及军规军纪范本。

长孙晟和王仁恭大开眼界,看得赞叹不已。

两人有不解之处,也不用杨浩解释,早在一旁干听了许久穆离却是挺身而出,替长孙、王两人讲解了起来。他几乎是伴随骁果右军,一同成长起来,对于骁果右军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听着穆离一本正经的解释,长孙晟大为惊讶,不由多了少年郎几眼,将他记在了心里。能在这个弱冠之年有这副见识,端的不简单。

直到暮色深沉,张灵姝派小鸾来催问晚饭,长孙晟和王仁恭始发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待起身告辞,却被杨浩留下来共进晚餐。

两人却之不恭,只好留了下来。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杨浩府上的菜肴口感似乎与平日里他们吃的略有一同,至于哪里不同一时说不上来,但是就是觉得秦王家的饭菜更有味道一些,两人不觉大快朵颐。

晚饭之后,杨浩向长孙晟询问起朝堂上的近况,尤其是征讨辽东的部署。

“应该快了,至晚也会在五月初出兵。”长孙晟打了一个饱嗝,老脸微窘,干咳一声后,赶紧回道。

杨浩闻言轻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圣上还是决定要御驾亲征吗?”

长孙晟叹道:“是的,陛下圣意坚决,任谁也无法动摇!不过在吏部尚书牛弘、刑部尚书梁毗极力劝说下,陛下好歹答应坐镇涿郡,这才让朝野反对声音小了下去。”

杨浩抿了抿嘴,问道:“那朝中其他重臣呢?”

长孙晟知道杨浩问的是众世家的态度,微微一顿,如实道:“朝中大臣的意见大体分成两拨,除了牛尚书等人之外,更多的大臣却是反对陛下对辽东用兵,不光如此,而且还劝谏陛恤民情,反对运河、驰道修建”

不用长孙晟明说,杨浩便猜到他说的是太常卿高熲为首的那些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长孙晟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

杨浩沉默了一会,最后吐声道:“朝堂上的事情,交给陛下和太子去烦心就好了,我们专心收复六镇之地便是了。接下来几个月还请长孙将军、王太守全力以赴,郡兵改革仰仗两位了,其他的事情由本王来承担。”

“是!”

长孙晟王仁恭两人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

事情既定,两人向杨浩告辞,杨浩送两人至府门。

“秦王请留步,太原城里的官员现在还以为我与殿下不睦呢,若是让他们瞧见了您对我如此礼遇,只怕会有很多联想。”长孙晟一边笑着,一边婉拒了杨浩的送行。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但月明云轻,星光大亮,几十步外清晰辨人。

“两位慢走。”

杨浩拱了拱手,忽然朝王仁恭问道:“王太守何日启程去马邑?”

王仁恭恭敬回道:“明日便动身。王爷不必客气,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杨浩笑道:“那如何使得!”

虽然王仁恭体魄健朗,看不出已经年近五十,但总归比杨浩大了许多岁,纵使其曾是秦王府佐官,杨浩也不会因此轻视他。

“明天河原那边要开炉了,我却不能抽身,不能送你,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王爷!王爷珍重!”

王仁恭含泪激动拜别,与长孙晟一同离去。

长孙晟、王仁恭去拜见杨浩的消息,当天晚些时候便传到了太原城众官员的耳朵里,尤其是两人离开时冷淡的神态,更是让人联想纷纷。

“传闻秦王与长孙家不睦,果然是真的!两个人一个是秦王,一个是河东总管,若是冲突起来,我等太原系官员该如何自处呢?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听到长孙晟两人被晾了一个下午,直到日落时分,杨浩才姗姗返回,王绩等人不由叹了一声。

刘文静在自己家中,听了属下的传报,不由皱了皱眉,问道:“秦王是何时从悬瓮山返回的?”

那名属下微微一惊,想了一下,恭敬回道:“好像是申时一刻。”

刘文静眉毛一扬,又问:“长孙晟两人离开时,又是何时?”

“差不多戌时前后。”

刘文静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自言自语道:“长孙晟和王仁恭竟然在郡守府呆了两个时辰,有点意思”

报信的属下疑惑道:“令使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刘文静呵呵一笑,摆手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是!”那人躬身退下。

刘文静眯着眼,望向无尽的夜空,喃喃道:“呵呵,一个杨浩,再加上一个长孙晟,看来太原要变天了!只是,这太原城之外的天下,又会怎么样呢?”

在他注目的夜空一隅,幽深晦暗的天幕背景下,隐隐有星云浮动,似玄龟,似游龙。11

第四百二十七章 开炉炼铁

次日清晨,杨浩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河原。

之所以用浩浩『荡』『荡』来形容,是因为张灵姝好奇自己夫君如何炼铁,央求同往,杨浩拒绝不得,只好答应。得到了杨浩准许之后,张灵姝拉着本不想前往的陆晴清去看热闹,陆晴清同样推辞不得,笑着答应下来。主上、主母都出行,自然少不了一众婢女随从,于是小鸾、玉儿,还有闵珠儿和杨湛也一块来了。

“夫君,开炉炼铁,便是开的那座高炉吗?可真大啊!”

初见河原,望见错落有致的巨大厂房,还有那座高耸的高炉,张灵姝惊讶不已。

“正是。”

杨浩点点头,令穆离驱使着马车,沿着宽阔的石子道路,驶进了河原厂区。

当初从王家赎买的数百亩土地,如今已经占用了近一半,如果发展顺利,未来厂区的面积还要大许多,杨浩心中琢磨着,有必要再次跟太原王家谈谈了。至少要将未来的钢铁厂的规模,提前规划好了。

“师兄!”

“参见王爷!”

早就接到消息的小道玄和王绍快步赶了过来,向杨浩汇报道。这几天王绍一直守卫在河原之地,按照杨浩的吩咐,负责各项准备工作。而小道玄则纯粹是对高炉特别感兴趣,才『毛』遂自荐,主动留在了河原厂区。

少年道人始终觉得师兄造的这座高炉,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座巨大的炼丹炉!

王绍振声道:“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点火之后,便可以开炉填料了。”

“嗯,开始点火吧。”

杨浩也是精神一振,一声令下,工匠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焦炭从高炉下方专门预留的开口处填了进去。

焦炭是提前准备的,杨浩之前已经检查过了,质量很不错,很容易点燃。

杨浩早就知道煤炭是分很多种类的,根据质量的不同,分别用作不同的用途。幸运的是,西山的煤炭很适合制造焦炭,省了很多麻烦事情。

“可以点火了。”

杨浩看见高炉底部铺满了厚厚的焦炭,不由下令道。

听到杨浩的命令,工匠们立刻点燃了焦炭底下的引火物,火焰慢慢在高炉内升腾而起,很快,焦炭被引燃了,高炉内顿时生出了许多蓝『色』的火焰来!

“填料!”

随着杨浩的号令,工匠们立刻运作了起来,将铁矿石、焦炭、灰石的混合物运到了高炉顶上,然后倾倒进了高炉之中。

修建高炉的时候,工匠们在侧面修建了台阶,原料便是由工人们站在台阶顶上用绳索提了上去,然后倾倒进高炉。

“以后得做一个传送装置,哪怕是人在下面『操』作,也比用人力提上去来得方便!”

杨浩望着工人们装填炼铁的原料,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改良的好主意。

填料的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高炉底下的焦炭被数丈高的炼铁原料压住了,火焰似乎被压灭了。不用杨浩吩咐,早有工匠赶了过来,将焦炭填充口关了起来,然后拉来了两个巨大的鼓风机,连接在高炉的壁身上,拼命地鼓吹了起来。

这两个鼓风机,模样与普通铁匠铺的鼓风机相差无几,唯一不同就是个头大了许多,当然鼓风量也成倍增加。

四名青壮劳力合力将鼓风机吹了起来,很快高炉内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焦炭燃烧的声音。

杨浩屏息凝声,紧紧盯着高炉的动静。

没多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高炉顶端冒出了浓浓的白烟来,俄而高炉内也传来了烘烘的燃烧声。

“高炉点燃了!”

杨浩登时长舒了一口气。

高炉点火成功,意味着至少高炉在整体设计上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至于高炉能不能持续燃烧作业,则关乎铁矿石、焦炭、灰石之间的比例了,只要认真记录高炉燃烧情况,随时都可以调整,从而确定出三者之间的最佳比例。

“换人!”

这时王绍挥挥手,立刻有另外四名青壮替换下了刚才的四个人,继续鼓动吹风机。

“这便成了吗?炼出来的铁在哪里,不会在高炉里面吧?”张灵姝抓着杨浩衣袖,好奇问道。

杨浩笑道:“当然不会了!你看这里——”

指着高炉壁身上一个开口,解释道:“铁矿石还在冶炼当中,等到铁汁完全融化了,会从这个出口流出来。”

出铁口早已经布置妥当了,一个巨大的铸铁坑,接在了铁汁流下的地方。

张灵姝仍觉得不可思议,摇头道:“我倒是见过铁匠铺,却没见过这样的炼铁方法!”

杨浩笑道:“其实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我造的这座高炉,比一般的炼铁炉子大了许多倍。”

鼓风机不停,高炉内的烈火烘烘声越来越大,很快围在高炉周围的人群,都觉得周身慢慢变热了起来,那四名鼓风的强壮工人更是满头大汗,外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这里会越来越热,灵姝、晴清你们先退到一边去吧。”杨浩对张灵姝等女说道。

“好!”

张灵姝等女立刻听话的退出了高炉区域。

“好热啊!”

工匠们见秦王的女眷都退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脱掉了外衣,只穿着短衫,继续劳作。

“王爷,您要不要也退到后面去,属下替您盯着这里?”王绍关心问道。

杨浩摆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亲自在这里守着,等着第一炉铁汁冶炼出来!”

王绍不得已,只好亲自执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扇子,替杨浩扇着风驱热。

高炉内部燃烧的异常顺利,杨浩很欣慰,但是高炉本身就是个大火炉子,而且比一般的炉子热的多了,人待在旁边,简直比夏伏天还要灼人!

“继续加把劲!”

高炉旁边,一个几乎赤着上身的大汉眼睛闪亮,不顾高炉的高温焦烤,紧紧盯着高炉内部,朝鼓风的工匠们大声喊道。

大汉名叫徐作亮,是八十多名工人中少数的铁匠之一,当初被郡丞王绩抓壮丁送来了河原干活。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听到秦王给出的报酬之后,微一犹豫便留了下来。当然了,除了报酬不错外,他留下来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好奇秦王会如何炼铁。毕竟杨浩当初说的工作内容,他怎么看都不像是炼铁。

“嘿!哟!嘿!哟——”

听到徐作亮的高喊,四名鼓风的工人立刻加快了鼓风的节奏,登时高炉内火光闪亮,众人只觉得周围的热度又提高了不少。

“快了!快了!”

徐作亮几乎整个人趴在观察口上,激动地大叫起来。

其他工匠们也不敢怠慢,各司其职,鼓风、填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出来了!”

徐作亮忽然大叫一声,只见出铁口一道火红的铁汁汩汩流了出来!

杨浩精神一振,也凑上前去看,亲眼见到熔化的铁水,从出铁口流进了铸铁坑里。高温的铁水与铸铁坑一碰,登时溅起了无数的火花,煞是壮观!

“哇!哇——成功了!”

崔长芳激动地几乎原地跳了起来。

很快铸铁坑内流进了小半坑的融化铁水,只是流到铸铁坑中后,温度略有下降,原本火红明亮的铁水,渐渐变得暗红起来,而且铁水表面还浮着一些矿渣杂物。

“是铁!真的是铁!天哪,太神奇了!”

另一名铁匠拿着一根铁钎,伸进了铁水中,一边搅动铁水,一边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虽然这种炼铁方式,他闻所未闻,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方式比之大隋所有的铁铺匠炼铁都更加优良!有了此高炉,只怕炼铁的效率能提高几十倍不止!这是他兴奋的原因所在。

与工匠们的兴奋略有不同,杨浩看着铸铁坑内的铁水,却是皱起了眉头。

徐作亮等工匠光顾着高兴,没有注意到铁水中混合了许多的矿渣!

一旦这些矿渣与铁水同时冷却后,只怕会影响后面的炼钢工作。

杨浩知道所谓的炼钢,就是将铁水中的杂质去除了,然后保留有益的成分。如果矿渣混杂在里面,那就麻烦多了,会让后续的锻造工作难度倍增!

“这么看来,高炉的设计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瑕疵,至少出铁口的设计,想的太简单了!要想个办法将矿渣提前过滤掉……”

杨浩有些头疼地想着。

“等铁水冷却了,我们就可以将铁取出来验证一下铁的品质了!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这铁的品质绝对不低!”一名铁匠信誓旦旦说道。

“是极,是极!我也觉得这炉铁品质极佳,锻造起来也更容易了!”其他的铁匠立刻附和道。

唯有那名叫徐作亮的铁匠皱眉不语。

“咦,老徐,你怎么不说话?你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铁匠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一开始说话的那名铁匠,目光疑『惑』望着默不作声的徐作亮,惊讶问道。

徐作亮望着铸铁坑,目光闪烁不已,沉『吟』了片刻,忽然像自语一般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老徐,你怎么了,说什么可惜啊?”登时有人纳闷道。

工匠们的对话,把杨浩和崔长芳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徐作亮。

“是呀,是呀,到底怎么回事?”越来越多的工匠疑『惑』望着徐作亮。

徐作亮目光扫过众人,没有理睬众人,而是朝着杨浩和崔长芳一礼,沉声道:“秦王殿下、崔郎君,请恕徐某无礼,我一时失语说可惜,是可惜公孙棠没在此处。”

“公孙棠?”

不止众工匠们闻言一惊,杨浩和崔长芳也吓了一跳。

“你说的可是铸剑大师,公孙棠?”立刻有人补充问道。

徐作亮叹道:“不是他,又是谁!”

转身朝杨浩恭敬道:“秦王殿下,公孙棠有一项本事,却是我等拍马不及,便是这炼铁之术!”

“炼铁之术?”崔长芳惊讶道。

徐作亮接着道:“没错!正是炼铁之术!传闻公孙棠炼铁有独到之处,与普通的铁匠不同,公孙棠炼铁都是将铁烧化为铁水,然后才锻造,无论是锻造何种器具,皆比普通铁匠更加省时省力,而且锻造出来的铁器锋利异常、坚韧耐用,堪称神奇!我也是看到这一坑的铁水,才想到了公孙棠的手段……”

“竟是这样!”

杨浩闻言一愣,不由陷入了沉思。

“看来无论如何也要请到公孙棠了!”杨浩与崔长芳目光一对,坚定了心中主意。

第四百二十八章 公孙棠

河原之地,高炉炼铁还在持续,工匠们有条不紊忙碌着。而杨浩和崔长芳却已经离开了河原,直奔静乐县万花山。

他们当然是去拜见铸剑大师公孙棠,严格来说,应该是再次去请公孙棠。上次崔长芳连人都没有见到就无功而返,多少心里有些阴影,不过见杨浩非常坚决,只好陪同前往。

杨浩之所以如此坚持,却是因为听徐作亮讲的一些传闻,更加肯定了公孙棠是他需要的人。

据徐作亮所说,公孙棠炼铁别出机杼,会在烧融的铁水中添加一些东西,用这样的方法炼出来的铁,性能非常优良,锻造各种器具事半功倍,而且品质比一般的炼铁方法还要高许多。

虽然徐作亮等铁匠不知道公孙棠在炼铁的时候添加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杨浩略一想便猜到了,公孙棠使用的添加之物应该是某种催化物。

杨浩不知道公孙棠是如何摸索出来的,但无疑这种炼铁之术,对杨浩来说,却是极大的助力,很有可能将大隋的钢铁冶炼技术提升到更高的水平。

“师兄,我能不能请那什么铸剑大师帮我打造一把兵器?”

小道玄侧身坐在一匹青鬃骏马上,仰着头问旁边正奔马疾驰的杨浩。

丑奴要护送张灵姝等人回城,而穆离、王绍则要照看钢铁工厂,因此小道玄便自告奋勇陪着杨浩前往静乐县城。

“呵呵,若是请到了公孙棠,你要打造多少把兵器都没有问题,只可惜,难的却是如何请到他”

崔长芳笑着说道,脸上却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来。不得不说,上次邀请失败仍然让他耿耿于怀。

杨浩惊讶道:“你为何忽然想要一把兵器了?”

以小道玄的武艺,就算是空手也绝对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了,不管什么兵器,只要入了他的手,都能发挥出极大的杀伤力来,所以小道玄几乎都没有什么随身的兵器,忽然听到他说要打造一把兵器,引起了杨浩的诧异。

小道玄闻言目光一亮,凑向杨浩身边,低声道:“师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懂得炼丹术?”

杨浩讶异道:“什么炼丹术?”

小道玄神秘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师兄建造的那座高炉,其实就是一座丹炉!师兄命人采来的那些煤炭,乃属地火之类,以地火淬炼兵器说不定能锻造出通天灵宝出来”

杨浩哭笑不得,笑骂道:“什么乱七糟的东西!你这回却是想错了,任何兵器扔进高炉中,非但炼不出来什么灵宝来,反而会被炼化成渣滓。”

小道玄闻言小脸一垮,失望道:“是这样吗”

杨浩笑道:“你以为呢。”

小道玄苦着一张小脸,不再说话,两只漆黑的眼珠偶尔转动两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么神秘?”崔长芳伸长了脖子朝两人望来,却是没有听清杨浩和小道玄的对话。

杨浩答道:“没什么,我们快些赶路吧。”说完狠狠甩了几下手中的马鞭,行进速度陡增。

“好哩!”

崔长芳亦是紧紧跟上。

而小道玄仍旧侧坐在马背上,也不见什么动作,只是拿脚后跟轻轻磕了磕马腹,那匹青鬃骏马立刻四蹄奔腾,似腾云驾雾般朝前奔去,看得崔长芳惊讶不已。

“嘿!小道玄马术也如此了得!”

其实崔长芳不知道的是,小道玄压根不会骑马,或者说从来没有学过骑马,他操纵健马几乎是出自本能,就像很多年前他骑着那头叫的大凶老虎一样,随心所欲。

静乐县离着太原城百里,以健马的脚程,全力奔驰之下,三人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静乐县外。

此时天刚刚至晌午,除了崔长芳有些气喘,脸色苍白之外,杨浩和小道玄都是气定神闲,几乎看不出长途跋涉的疲累。“我来带路。”

崔长芳毕竟来过一次,率先进了城带路。

杨浩跟在崔长芳身后,随意打量静乐县城,发现静乐县不是很大,差不多跟河阳县一般大一路经过街巷,时不时听闻打铁声传来,此县多产铁可见一斑。

三人从城南入城,一路向东折转,七转转几乎快出了静乐县城的时候,才来到了一处破败的铁匠铺前。

说是铁匠铺,其实是几间茅草屋。最大的那间茅草屋前面,一个高大的青年,赤着上身,正用火钳夹着一柄通红的长剑浸到了清水中,而茅草屋里面却传来了一阵叮当的打铁声。

“就是这里了。”

崔长芳对着杨浩说了一声,没有理睬外面的高大青年,就要转身进茅草屋,却被杨浩一把拉住了。

“你确定这里是铸剑大师、公孙棠的住处?”杨浩难以置信低声问道。

在他想来,公孙棠起码是有名的铸剑大师,家境虽不至于多么富贵,但是也绝不可能是眼前清贫的样子!

崔长芳苦笑道:“我第一次来时也怀疑过,不过确实是这里今天我们运气不错,公孙棠应该就在铁匠铺里喏,外面的憨态青年便是公孙棠的儿子”

说着下巴朝着茅草屋外面的高大青年扬了扬,示意杨浩。

杨浩早就察觉到了高大青年有些异常,按理说三个陌生人来到自家门前,对方肯定会好奇望过来,但是高大青年却是没有任何反应,连看都没有看杨浩三人一眼,一心一意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上。

“先不要进去,我们见机行事。”

杨浩低声对崔长芳说了一声,却是走到了高大青年身前,眼睛望着青年手中的长剑,忽然饶有兴致问道:“这位仁兄,请问你手中的长剑多少钱?”

高大青年听到杨浩问话,木然抬起来头,朝杨浩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继续摆弄手中的长剑,竟是对杨浩的问话置若罔闻。

杨浩微微一愣。

旁边崔长芳刚要开口向杨浩解释,只听茅草屋中一声怒哼传来!

“哼那柄剑已经有主人了,不卖!”

听声音是个苍老的声音。

杨浩心中一动,朝着茅草屋内,高喊道:“如果我也想打造一柄这样的长剑呢?”

茅草屋内打铁声忽然一停,杨浩三人注意力一下子都放在了茅草屋内。

“一柄长剑,五十贯钱。”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五十贯?”

崔长芳闻言一惊,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哼,嫌贵吗?那便离开吧咦!”

茅草屋内一阵窸窸窣窣,一个满脸烟火色的老汉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在杨浩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崔长芳脸上。

“公孙棠便是此人吗?”

杨浩望着与高大青年有几分肖像的老者,不由心中一动。

“果然是你!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上次我跟你说得不够清楚吗!”公孙棠厉色望着崔长芳,一脸不愉说道。

崔长芳惊讶道:“你还认得我?”

公孙棠冷笑道:“老夫连锤子砸在哪柄剑上都能听的出来,更不用说你的声音了,这几过了几天呢,我想忘记都难!”

“”崔长芳被堵的没话说。

“如果你们还是上次来的目的的话,还是不要开口了,老夫不会离开静乐县的,更不会去投奔什么秦王的!”

公孙棠目光如箭,却是更多的落在了杨浩身上。他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一行人以杨浩为首,包括之前来过一次的青年都对杨浩毕恭毕敬。

“难道他便是什么秦王?只是我心意已决,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请动我!”

公孙棠眯着眼望着杨浩。11

第四百二十九章 再次拒绝

公孙棠心里跟明镜儿一样,知道眼前的几人看中的是自己手中的炼铁之术。

事实上,崔长芳也不是第一个来请他的人。在崔长芳之前,曾经有好几个世家都想请他附身自己家族,开出的条件不外是接受他们的庇护,不用担心徭役税赋之苦,相应的自己却要sn给世家,然后给他们打造一辈子铁器。

身有一技之长,按理说顺理成章接受邀请,仰仗大族看重,兴许自己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是公孙棠却都拒绝了。

他有一个痴傻的儿子,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打铁的儿子。自己如果把他带进了世家的世界里,天晓得如果自己不在了,儿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不敢赌,不敢赌自己遇到的一定是良善人家,在自己故去之后,还能善待自己的儿子。况且人在恩情在,人去恩怨清,情分总有用尽的时候,指望别人发慈悲收留痴儿,还不如自己一开始便带着他打铁为生,虽不能富贵,但是好在生活平静、简单。

“若是痴儿有一天开窍了,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公孙棠叹了一口气,目光慈爱地望着还在专注给长剑淬火的痴憨青年身上。

“啊啊”

痴憨青年忽然举着淬火完毕的长剑,朝着公孙棠咿咿呀呀比划着。

公孙棠回过神来,走到痴憨青年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长剑,屈指在剑身上弹了一记,然后侧耳凑了上去。

嗡!

长剑轻轻颤抖,绵长的金鸣声,像涟漪一样响彻在当场众人的耳朵边,仿佛这一刻长剑不再是兵器,而是某种音色悦耳的乐器!

“咦!”

崔长芳惊讶望着正在试剑的公孙棠。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试剑。一般人试剑都是拿剑劈砍东西,试试锋芒,唯独公孙棠,却是独辟蹊径,难怪人称铸剑大师!

杨浩望着公孙棠,脸上一抹讶色闪过。

公孙棠认真听着,忽然手指按在了剑身上,金鸣声戛然而止

“成了!”

公孙棠眼睛眯成一条线,细细感受着剑身震颤的细微差别,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痴儿,回屋里去,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

公孙棠将长剑递给痴憨青年,在儿子肩头轻轻拍了拍,轻声说道。

“啊啊”

痴憨青年嘿嘿笑了笑,大手在头发上胡乱挠了挠,眼睛朝杨浩三人望了过去,看到小道玄后,痴憨的脸上微微一呆,露出了一丝茫然来。

小道玄同样好奇地望着痴憨青年。两眼瞪小眼。

公孙棠见状嘴角一抽,暗忖,儿子向来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却不知为何会对这小道士好奇,真是奇怪!但既然已经决定拒绝眼前几人,便懒得多想,终究是萍水相逢,对方是什么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不由稍微加重了语气,喝道:“痴儿!”

痴憨青年听到公孙棠叱喝,猛地一惊,下意识从小道玄身上收回了目光,看了父亲一眼,便脚步匆匆返回了茅草屋内。

公孙棠深吸一口气,对着杨浩三人说道:“几位郎君,恕不远送,请吧。”

杨浩笑道:“公孙大师这是要下逐客令了吗?”

公孙棠皱眉道:“大师不敢当。你们的来意,老汉都清楚了,抱歉,恕难从命!你们还是请回吧。”

杨浩正色道:“以您的炼铁之术当得大师之谓,喏,方才您不是说一柄剑五十贯钱吗?我预订一柄。”说完朝着崔长芳示意了一下。

崔长芳从怀里掏出一锭元宝,恭敬放在公孙棠身前,道:“公孙先生,这是十两银子,除了少郎君那一柄,我也要一柄。”

公孙棠看着眼前的银元宝一愣,目光狐疑望着两人,道:“你们当真只是打造兵器?”

杨浩笑了笑,诚恳的望着公孙棠,说道:“打造兵器是真,不过,要请大师也是真心诚意”

公孙棠脸上一寒,打断道:“此事休提!我心意已决,发誓不会离开静乐县半步!至于兵器,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将身前的元宝推了回去。

“呃”杨浩一时无语。

公孙棠拒绝的太干脆了,根本不给他示好的机会。

“呃我叫杨浩,从大兴来”杨浩望着公孙棠的眼睛,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解释道。

公孙棠脸上忽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大手一挥,喝道:“你不必多费口舌了!几位若是喜欢这铁匠铺的风景,尽管欣赏便是,老汉却不奉陪了!”

说完转身离去,径直返回茅草屋,碰的一声将木板门带了起来。

“”

杨浩与崔长芳面面相觑。

“我就说吧,这老头儿犟的很!上次便是这样的恶劣态度!”崔长芳摊了摊手,对着杨浩苦笑道。

杨浩也是苦笑不已。

公孙棠这样一个性格乖僻的古怪老头,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搞定。

“如此油盐不进,该如何是好呢。”杨浩想的脑仁儿疼。

“要不直接把他强行掳走得了!王爷和小道玄,你们两个肯定能打过公孙棠父子”崔长芳忽然拳头一攥,眼睛里冒出凶光,杀气腾腾说道。

“那怎么成!”杨浩吓了一跳,连忙拒绝道。

崔长芳垂头丧气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瞎出的主意。”

“我再试一次。”

杨浩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茅屋前,举手刚要敲门。

“师兄”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道玄,忽然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杨浩惊讶回头。

“我好像有办法。”小道玄弱弱说道。

“当真?”

杨浩和崔长芳异口同声道。

“嗯。”

小道玄含蓄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杨浩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杨浩听着小道玄的话,眼睛不由亮了起来,低声道:“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

小道玄抿着嘴,想了想,说道:“n吧。”

杨浩大喜,道:“好!既然如此,嗯,我想想,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当即附耳在小道玄耳边嘱咐了几句。

“呃,师兄,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了?”

“会不会有些阴险呢?”

“怎么会呢!想想你当初是怎么忽悠我当你的师兄的,你还记得吗?”

“呃,师兄总是很有说服力,我听师兄的。”小道玄无奈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那好,你去敲门吧。”杨浩继续怂恿道。

“为什么呀?”

“因为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而且你瞧,你一身道袍小小仙童模样,正好适合做这种事。”

“呃,好吧。”

小道玄无奈,只好上前敲门。

“你们两个在商量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崔长芳伸长了脖子,好奇望着两人。

“嘿嘿,一会你就知道了!”杨浩笑着回道。11

第四百三十章 得失终不由我

“笃笃笃!”小道玄上前敲门。

吱的一声,门打开了,露出了公孙棠略显不耐烦的脸庞。

“咦,你们怎么还没走?难道还想蹭老汉一顿午饭不成?嘿,你们要是能咽下这些粗饭,老汉倒也不吝啬几双筷子!”

公孙棠黑着脸,略带调侃的望着杨浩三人。

虽然拒绝了招揽,但是他也知道杨浩等人身份不俗,因此,纵使心情不悦,极想将三人骂走,但临到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仍是控制了许多。

崔长芳从小道玄身后,透过门缝,恰好能看到茅屋里面,痴憨青年跪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抓着一张橙黄的大饼,塞进嘴里,脑袋一偏,立刻咬下了一角,然后大口吞咽下去。

大饼似乎是未去粗皮的菽麦烙成的,看上去非常硬,一点也不可口的样子,偏偏痴憨青年却大快朵颐。

这副情景看得崔长芳一呆,听到公孙棠邀请他们吃午饭,嘴角不由抽了抽。他自幼生活无忧,何曾吃过这样的食物,真要让他与公孙棠父子一起吃这种饭,还真是让他难以下咽。

小道玄歪头看了正在吃饭的痴憨青年一眼,小嘴张了张,刚要按照刚才与杨浩商议好的说辞准备忽悠公孙棠,谁料杨浩却在他背后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一步跨进了茅屋内。

“公孙先生有请,杨浩不敢不从,叨扰了!”杨浩拱手一礼,径直越过看傻了眼的公孙棠,一屁股坐在了痴憨青年的身边。

“来,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坐下啊。”杨浩朝愣神的崔长芳和小道玄招了招手。

崔长芳与小道玄互望了一眼,不知道杨浩忽然搞什么名堂,一头雾水的坐了下来。

登时那张简朴饭桌面前,显得有些拥挤。

“啊啊”

痴憨青年见杨浩三人坐下,原本无神的双眼亮了亮,伸手从一个竹篾编成的饭筐里抓了一张粗饼,递到了杨浩三人的面前。却是十分好客的模样。

崔长芳看着痴憨青年递过来的那只手有好多炭灰,食欲更是降到了极点,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谢谢!”

杨浩笑呵呵接过了面饼,手掌微微用力将面饼掰成了三块,最小的给了小道玄,自己和崔长芳则分食另外两块。

杨浩将面饼塞进了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唔,粗麦面做的,似乎还掺杂了胡豆,烤的火候很不错,很香,不愧是铸剑大师烙的饼!”说着又吃了几口。

崔长芳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狐疑望着手里的那块饼,心道,难道这饼卖相不佳,但味道却很好?

半信半疑将面饼递到了嘴边,张口咬了一小角,脸色却是大变!

“怎么样?挺好吃吧”杨浩笑望着崔长芳问道。

崔长芳几乎哭了出来!

哪里有杨浩说的那么好!

根本就不香!非但不香,满口像是吃了一口沙子一般,粗糙的口感更是让他直接想到了一个词马料!

他虽然没有尝过马料什么滋味,但是想来应该跟这面饼差不多口感了。

“呃就是有些干”

崔长芳忍着喉咙的沙疼,艰难地咽了下去。

“咦!”

公孙棠惊讶望着杨浩,一时间,忍不住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面饼的真实滋味,他如何不知,杨浩却是他见过的唯一甘之若饴的世家子弟。哪怕是伪装,能伪装到这个份上,也实属难得!

想到这里,公孙棠却是心中一沉。

“此人自报家门姓杨,看来是那什么秦王无疑了!更可怕的是,他为了讨好我,竟然能不动声色忍受粗饼。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大贤之人,要么就是城府极深的阴狠之辈!唉,被这样的人盯上了,真不知是吉还是凶。”

公孙棠心里剧烈斗争着,不敢小看眼前三人,务必小心翼翼应付过去。

“令郎今年多大了?”杨浩一边吃着面饼,一边随口问道。

“十七。”公孙棠惜字如金。

杨浩意外道:“竟然生的如此魁壮!比我只大了三岁。”

公孙棠神色一黯,道:“愚儿岂敢跟郎君比!他生得不好,跟他娘亲一样命薄,承受不起郎君夸赞。”

杨浩不置可否,打量了几眼茅屋里的陈设,讶道:“先生铸剑闻名遐迩,却为何住处如此寒苦?”

公孙棠闻言一呆,这郎君比他想象的还要平易近人,内心的抵触稍减,苦笑道:“还不是为了这个痴儿。”

“此话怎讲?”杨浩皱眉,不解地望着公孙棠。

公孙棠叹了口气,说道:“不瞒郎君,愚儿口不能言、神智亦弱于常人,老儿四处寻医问药,每年更是到名刹宝寺为他祈福,十几年来除了身体长得十分健壮,其它却一点没有好转”

杨浩道:“一点好转也没有吗?”

公孙棠摇摇头:“没有。其实说没有也不对,随着他长大,倒是慢慢大概能听懂我的话了,不过距离成为正常人还有十万千里。许多神医们都说了,此病无药可医、无人可医”

“哼!一派胡言!”

小道玄小脸紧绷,忍不住气呼呼说道。

公孙棠惊讶望了少年道人一眼,不知所措。

杨浩不仅没有责怪小道玄,反而暗暗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小道玄微微一呆,不知道杨浩到底是何意,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你儿子的病,说病不是病,虽然不是病,却比一般的病还要厉害,不过,我能医治。”眼睛注视着公孙棠,信誓旦旦的样子。

“什么!此话当真?”

出乎杨浩三人的意料,公孙棠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少年道人身前,冲着对方急切道:“小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陡然听到儿子的病有救,公孙棠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小道玄道:“我虽然不是寺庙里的秃驴,却也从来不打诳语。你儿子的病,也许我举手便可病除。”

“当真?”公孙棠难以置信望着小道玄。

小道玄皱眉不答,眼睛望向杨浩。

公孙棠如梦初醒,跪向杨浩,碰碰碰一连磕了数个响头,抬头时已经额头见血,悲泣道:“请郎君救救我儿,请郎君救救我儿!公孙棠愿做牛做马,此生不悔!”

杨浩看得动容,心中一酸,忽然间没有了半点算计公孙棠的兴致,叹声道:“罢了罢了!道玄,好好替公孙郎君诊治吧。”

说完转身出了茅草屋。

“就这么放弃了吗?”崔长芳沉郁看着杨浩。

杨浩叹道:“不放弃还能怎么样,难道真要动强?”

崔长芳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站在树荫下,等着小道玄出来,便返回太原城。

茅屋内,痴憨青年盘腿坐在地上,小道玄在青年胸口、脖颈,以及头部各处细细查探穴位,公孙棠则一脸紧张地望着少年道人的一举一动。

小道玄查探完毕,轻舒了一口气。

公孙棠刚想要问些什么,却见小道玄忽然一掌奇快无比拍出,正击在痴憨青年胸口。痴憨青年脸上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啊”公孙棠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道玄见状手掌劲力暗吐,径直迫进了痴憨青年体内,顿时痴憨青年脸色如赤霞,几乎滴出血来。

“噗!”

痴憨青年脸色红到了极点,嘴巴大张,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着白眼,没过几息,忽然哇的一声,口、眼、鼻、耳,所有七窍都渗透出了近乎黑褐色的浓血来!

“你干什么!”公孙棠又惊又怒,就要上前从小道玄手中救下儿子。

小道玄看都不看他,冷冷道:“如果你希望他一辈子都像个傻子,你尽管来阻止我!”

“我”

公孙棠一下呆住了,脸上神色不定。

在公孙棠犹豫的时候,痴憨青年七窍流血更甚,而且流的血越来越鲜红,看上去也越来越吓人。

“慧儿!”

公孙棠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下意识想去阻止小道玄,但是偏偏身体一点也不听使唤。

“啊”

痴憨青年忽然一声大叫,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却是喷的公孙棠满脸都是。

“慧儿!”

公孙棠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儿子。

小道玄脸上一喜,松开了手掌,痴憨青年软软倒在了公孙棠的怀里。

“慧儿,你怎么了?”公孙棠流泪道。

痴憨青年缓缓睁开眼,眼睛迷茫了一会,很快变得越来越明亮,望着公孙棠费力张了张嘴。

“爹爹爹”

声音有些生涩,但是非常清楚!

“你说什么?慧儿,你叫我什么?你在叫我吗?哈哈哈哈,我的慧儿能说话了!”公孙棠一下子陷入了狂喜之中,泪如泉涌,语无伦次。

小道玄看着悲喜交加的父子,悄悄出了茅草屋。

“治好了?”杨浩望着小道玄问道。

“嗯。”小道玄点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吧。”

杨浩叹了口气,招呼崔长芳、小道玄两人翻身上马,离开了公孙棠的铁匠铺。

此行没有请到公孙棠,无非是炼铁技术会有些小挫折、小磨难,多了一些探索的东西,并不会影响前景大局。

“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不能锦上添花而已。”

杨浩一边感慨着,一边回望了一眼静乐县城,扬起马鞭狠狠摔了下去。

“驾!”

三人骑行速度加快,化作了一道烟尘,消失在了城外的官道上。

大约一个时辰后,三人返回了太原城,刚要入城,杨浩眉头一皱,朝身后望去。很快小道玄亦有所觉,目光随着杨浩望了过去。

“怎么了?”崔长芳疑惑问道。

“你俩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杨浩若有所思,又不敢肯定。

“什么声音?”崔长芳越发糊涂。

小道玄却是直接跳到了马背上,远远眺望。

“恩公恩公等等我们”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杨浩忽然眼睛一亮,与小道玄互望了一眼。

“是他们!”

崔长芳诧异道:“是谁?咦好像有人在喊恩公”这时却是连崔长芳都听的清楚了。

三人朝背后望去,只见茫茫尘土的官道上,两骑从远处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很快,来人的面目显露了出来,果不其然是公孙棠父子!

“恩公!终于追上你们了!要不然我们可要追到大兴去了!”公孙棠从马上跳下来,拜倒在杨浩身前。

“恩公。”痴憨青年身上多了许多灵气,不复之前的痴憨之态,他后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同样跳下马来,向杨浩行礼。

“你们怎么追来了?”杨浩笑着问道。

公孙棠大声道:“恩公高义,公孙棠虽是一介铁匠,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从今天起,我们父子任由恩公差遣!恩公在上,受我父子一拜!”

“拜谢恩公!”

公孙棠父子同时朝着杨浩拜了下去。

“两位快快请起!”

杨浩赶紧跳下马来,一个箭步上前把两人拉了起来,欣慰的笑了起来。

虽然过程曲折,但是结果却是好的。

一行人再度翻身上马,径直入了太原城。11

第四百三十一章 隐忧

公孙棠父子的投奔,是意外之喜。

杨浩不敢怠慢,入城之后,立刻带着公孙棠父子回了郡府衙署。他自己的郡守府已经安排不下了,于是求助郡丞王绩。

此日上午在杨浩忙碌着河原炼铁事务以及去请公孙棠的时候,长孙晟忽然召集了一众太原城官员,颁布了郡兵改革的办法,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王绩见杨浩来找他,本以为是因为此事,没想到,听杨浩说完,竟是为一对铁匠父子暂寻住处,不由一愣。

“秦王殿下放心!下官这就替两位安置一处院落呃,不知两位匠师如何称呼?”王绩一愣过后,立刻点头答应下来,目光看向公孙棠父子却是有些惊讶,两人竟然能得杨浩如此关心。

“拜见郡丞大人!草民公孙棠,他是我儿子公孙慧。”

公孙棠诚惶诚恐,赶紧拉着儿子向王绩行礼。

痴憨青年公孙慧怪病刚刚痊愈,口齿不清,处事也有些拘谨,只是跟着爹爹行礼,却没有开口说话。

“什么!公孙棠?”

王绩吓了一跳,他听闻过公孙棠的名声,自己族中亦有人拉拢过此人,结果因为公孙棠为人怪僻、不通情理才作罢,没想到竟然在此时见到了他!而且看上去却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杨浩在一旁笑道:“公孙先生是太原郡的铸剑大师,看来王郡丞也有耳闻。”

王绩苦笑道:“下官如何不知,郡内打造军器的铁匠中,公孙先生独树一帜,难怪会得到秦王的赏识!”

杨浩呵呵不语。

王绩唤来了一名属吏,带着公孙棠父子下去安置。

杨浩看了那属吏一眼,认出了对方正是前几日刚到太原时带领自己来郡守府的那名属吏,名字似乎是叫周光亭,不由点了点头。

“秦王殿下,您知不知道今天上午郡兵改革的事情?”待其他人走远后,王绩忽然凑到杨浩身前,低声问道。

杨浩惊讶道:“什么郡兵改革?”

王绩呆道:“殿下竟然还不知道?”

杨浩皱了皱眉,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郡丞说的郡兵改革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绩一脸难以置信,叹道:“没想到长孙将军连殿下都瞒着!”

当即将白天长孙晟颁布的郡兵改革办法说给杨浩听。

杨浩细细听着,长孙晟几乎完全按照他的部署去做的,心中暗赞一声,表面上却装作刚刚知晓的震惊模样,问道:“竟然是这样!不知衙署里众人对此如何看的?”

王绩苦道:“长孙将军乃是河东总管,下官们哪敢不从!只是”

杨浩看了一眼王绩:“只是什么?”

王绩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只是郡尉樊朗似乎有些不服,对长孙将军的决定颇有微词”

杨浩闻言一讶,没想到最先出来反对的竟然是樊朗!

王绩接着道:“好在下官们及时劝止住了,才没有冲突起来。不过,说起来,也怪不得樊郡尉,长孙将军贸然改动郡兵制度,却是让人匪夷所思”说完朝着远处一名属下招了招手,那名属下立刻捧了几本书册过来。

王绩从属下手中接过了书册,递给了杨浩,道:“殿下,这就是长孙将军欲施行郡兵改革的要略,主旨都是要对郡兵严加考核”

杨浩不动声色接过了书册,他对这些书册当然熟悉的很,无论是里面的内容还是书册的校订,都是他与骁果右军将士倾力完成的,如何会不熟悉?

杨浩轻轻翻看书册,看了一会,忽然轻声“咦”了一声。

“殿下可有什么发现?”王绩紧张问道。

杨浩紧皱着眉头,状若深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缓缓道:“王郡丞,这几日京城的春闱科考快要结束了吧?”

王绩闻言一呆,迷糊道:“呃,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咦,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杨浩拍了拍手中的书册,对王绩笑道:“王郡丞不觉得长孙将军施行的郡兵改革,跟陛下推行的科举制度很像吗?”

“啊”

王绩经杨浩这么一提醒,立刻回味书册内容,登时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如醍醐灌顶。

“难道难道是陛下的意思?原来如此!竟是这样!”

王绩喃喃自语,忽然一下惊醒,匆匆朝杨浩施了一礼,急切道:“殿下,恕下官失礼,下官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失陪啦!”

“王郡丞请便。”杨浩含笑道。

王绩带着几名下属疾步而去。

“王爷这招高明,若不是我提早知道,恐怕亦会相信长孙晟此举是出自陛下的旨意!”崔长芳望着王绩离开的背影,轻声笑道。

杨浩点点头道:“我也并非全是狐假虎威,细想陛下的诸多举措,其中自有深意。”

崔长芳深以为然。

当日下午,公孙棠父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向杨浩请求去河原看高炉。

之前进城的时候,杨浩跟公孙棠随口提了几句河原那边的情况,以及高炉炼铁的事情。

公孙棠对这种闻所未闻的炼铁方式极为好奇,就算杨浩不提,他也想着尽早去见识一下。

杨浩沉吟了一下,便答应了。

只不过在去河原之前,先返回了自己的郡守府,与张灵姝等人交代了一下。张灵姝听到夫君将公孙棠请来了,也替他高兴。

“夫君,能不能让公孙先生替我打造几柄剑?”张灵姝兴致盎然问道。

杨浩惊讶道:“咦,你为何突然想要长剑了?”

张灵姝抿嘴笑道:“夫君还不知道吧,晴清可是会武艺的,那天我跟她一起学胡舞,她才告诉我的,咯咯”

杨浩脸色古怪道:“难怪前天你突然会了那么多姿势,原来是晴清教你的呀,不过,我倒是没见晴清施展出来过”

张灵姝脸色大红,顿足道:“夫君!你说什么呢!”杏眼霎霎望着杨浩。

“嘿嘿。”

杨浩心领神会,不敢再调戏面皮薄嫩的妻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灵姝俏脸上羞意稍减,重新转回话题:“总之,我就是要学剑,下次你再敢欺负我的时候,哼哼”

杨浩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好,好,我请求公孙棠替你做几把兵器出来。”

张灵姝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夫君,那个辽东的婢女,渊瓷英,她好像武艺也很好。”

杨浩心中一凛,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灵姝沉声道:“上午我们回来的时候,小巷中窜出来一条野狗,把我和晴清吓了一跳,丑奴还没来得及保护我们,她冲了上来,木棍一挥便将野狗杀死了。”

杨浩皱眉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张灵姝点点头。

“嘶”

杨浩心中有些后怕。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渊瓷英的娇弱模样,却忽视了她的身份来历,尤其是一个身怀武艺的女子,若是一心要对张灵姝等女不利,却也能给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看来有必要找机会再敲打敲打此女了。”

杨浩实在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渊瓷英。残忍杀了,他肯定做不到,毕竟渊瓷英一直规规矩矩,连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此女终究是异族俘虏身份,完全让他心怀坦荡接受她,着实有些困难。

“你若是真喜欢练习一些武艺,我以后可以教你们。嘿,打架的事情,我最在行了。”

杨浩最终对张灵姝说道。

在他想来,就算不能教授张灵姝与人拼命搏杀的杀技,传授一些防身手段也够用了。

张灵姝脸微红,啐道:“夫君,你又说荒唐话了。”

杨浩一呆,旋即醒悟过来,哭笑不得道:“娘子,这回真是你想错了!我可没说那什么”

“你还说!”

张灵姝羞难自抑,转身而走。

杨浩摇头笑了笑,唤来小鸾细细嘱咐了几句,然后出了院落,与公孙棠和崔长芳等人汇合后,前往河原。

第四百三十二章 铁精和炼钢术

当杨浩带着公孙棠来到河原之地的时候,这位铸剑大师直接惊呆了!

“天呐!这就是王爷造的高炉吗?”

公孙棠眼睛里放出了异常的神采,没等杨浩回答,自己就跑跳着冲了上去。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眼前矗立的大家伙到底是如何炼铁的!

“难怪公孙棠能成铸剑大师,单是这份热情就已经常人难及!”崔长芳笑着对杨浩说道。

杨浩点点头,催马也赶了上去。

驻守的王绍等人得知杨浩返回了河原,赶紧上前参见,一脸兴奋地向他汇报河原炼铁的成果。

从早上开炉算起,到现在申时,仅仅半天多时间,高炉就已经冶炼了近千斤良铁出来,不止精通炼铁的工匠们大为惊异,便是王绍等对炼铁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倍觉震惊!

按照之前的计划,高炉炼铁是日夜不停的。也就是说,这座高炉每天能炼铁达两千斤!一天两千斤,十天便是两万斤,一个月足足六万斤!

对于这样的炼铁效率,王绍和众工匠确认了无数遍,仍觉得不真实!以至于在向杨浩汇报的时候,王绍都情不自禁觉得口干舌燥。

公孙棠听到这个数字,简直目瞪口呆,良久无语,最后神色复杂望了望杨浩,幽幽叹道:“王爷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炼铁神器,何必又求助于我?公孙棠惭愧啊,想起之前的推拒,简直是可笑至极!”

杨浩没想到公孙棠竟然被打击到了,连忙正色安慰道:“公孙先生言重啦!高炉炼铁当然比竖炉炼铁要快许多,不过我想要的,可不仅仅是铁的产量,而是更加高超的锻铁成钢的技艺,此中学问极大,却是要仰仗先生。”

“惭愧惭愧!没想到老儿竟蒙王爷如此器重!老儿不才,惟略懂一些浅薄的炼铁术,定当为王爷把铁炼好!”公孙棠大为感动道。

杨浩笑道:“我也希望先生炼制的铁器能传遍大隋,造福社稷天下!”

公孙棠连连称是,忽然问道:“刚才王爷讲炼铁成钢,何谓之钢也?”

杨浩笑着解释道:“钢是我对锻铁的称呼,纯铁偏软,所以需要锻造淬炼以求刚硬,谓之钢似乎更形象一些”

公孙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钢,正是恰如其分的好名字!”

“走吧,公孙先生,我们一同去看看今天炼出来的铁品质如何。”杨浩笑了笑,拉着公孙棠去检验半成品的炼铁。

“好!”公孙棠欣然同往。

此时高炉冶炼出来的铁水刚刚盛满了铸铁坑,公孙棠见状一喜,朝身后的公孙慧招了招手,公孙慧从背上取了一个布袋递给了爹爹。

公孙棠接过布袋,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取出了一块灰色闪亮的石块出来,随手捡起一柄铁锤,砸成了粉末,然后小心翼翼将那些灰色粉末收集起来,来到铸铁坑旁边,伸手一扬,尽数将粉末投进了火红的铁水当中。

杨浩好奇望着公孙棠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干涉,也没有开口询问。

灰色粉末落进了铁水中,立刻被烧融了进去。

公孙棠从一个工匠手里接过了铁钎,立刻对着铁水搅动了起来。

“嗤嗤”

铁水中不断有气泡冒了出来,登时铸铁坑旁的众人闻到了一股轻微的刺鼻气味。

杨浩眉毛一扬,脸上惊讶闪过。

他当然知道冒出来的刺鼻气味是硫化物,原来公孙棠方才投进铁水中的粉末竟然能除掉铁水中的硫元素等物!

“此物名叫铁精,是我公孙家无意中发现的,添加进烧融的铁水中,能大大节省铁器的锻造时间,而且品质会提高很多。”

杨浩暗忖,铁精是公孙家传下来的名字,却不知道此物的真实成分是什么,应该是某种催化物吧,公孙家能摸索出这种东西来倒也是难得。自己邀请公孙棠来,果然大有收获!

只听公孙棠继续说道:“呵呵,铁精此物听起来神奇,不过,也不是罕见之物,此物在采集铁石的深山之中,多有存在,只是世人不知其用处,才视而不见。王爷这儿每日炼铁数千斤,对铁精需求很多,为免耽误炼铁,到时候我亲自会教工匠们如何寻找铁精”

“啧啧,此物真的好神奇!”

“多谢公孙大师!”徐作亮等工匠闻言不由一喜。能得铸剑大师传授炼铁秘诀,这是他们的福分!

杨浩也没想到公孙棠竟然对他毫不藏私,不由又是感动,又有些过意不去,沉吟了一下,心中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酝酿出来。

公孙棠将铁水搅拌均匀之后,让工匠们将铁水取出来,单独放置在一块,以便同之前的出铁对比。众工匠们得知公孙棠的身份,又加上公孙棠许诺要教他们辨识铁精,自然对其言听计从。

趁着工匠们忙碌的时候,杨浩将公孙棠拉到了一边,将之前崔长芳报给公孙棠的优厚条件重申了一遍,另外单独针对贡献铁精一事,他决定将未来河原钢铁厂收益的百分之一许给公孙棠。

公孙棠微微一愣,对杨浩的提法颇感新鲜,不过却干脆的谢绝了。

在他想来,杨浩对他父子有大恩,自己在杨浩的庇护下衣食无忧便可以了,至于什么炼铁术、铁精,便是让他无偿贡献出来,他也绝对没有二话。更何况如今儿子公孙慧病情痊愈,已经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身外钱财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恐怕公孙先生非收下不可了,这不光是对先生一个人,更是一项制度,以后但凡有突出贡献的人才,都可以循照此例,予以嘉赏。请先生不要推辞。”杨浩笑着解释道。

“好吧,我就听王爷的,暂时收下来。”

公孙棠犹豫了一下,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今日杨浩口中的许诺,会在短短几年之内,为他们父子、为公孙家,一下子积累下堪比豪门巨族的庞大财富!

“王爷,不如我和慧儿搬来这里住得了,我看这里建了许多房舍,随便给我们父子找一间便足够了,也方便炼铁”

公孙棠望着厂区里的房屋,笑着对杨浩说道。

杨浩道:“你们在厂区暂住也好,不过城里的院落也不能缺少,这里虽然方便,却不能当成家。”

公孙棠笑道:“相比之前住的地方,这里已经很好了!不想给王爷添麻烦。”

“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公孙先生万勿客气,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跟我提出来。”杨浩回道。

公孙棠连连摆手道:“王爷已经对我们父子极好了,小老儿岂能贪得无厌!”

杨浩摇头好笑,不去纠正公孙棠的说法,又与公孙棠、王绍等人交待了几句后,才离开河原,返回了太原城。

太原城里,也许是杨浩之前对王绩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众官员对长孙晟质疑一下子平息了许多,再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郡兵改革了。

“咦!奇怪,怎么忽然都转了性了?”

对于太原城一众官员的态度转变,长孙晟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虽然心中不解,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对开展郡兵改革是有利的,长孙晟自然不会放过趁热打铁的机会,雷厉风行将改革完全推行了下去。

郡守府。

渊瓷英吃过了晚饭,做了一些洗漱的活儿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同住的小鸾还没有回来。

渊瓷英想起吃晚饭的时候,王妃张灵姝说要跟陆晴清学习武艺的事情,小鸾却是好奇,与玉儿一同去侍候了。

“唉。”

渊瓷英也有些好奇杨浩的妻妾学武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只是她自知身份特殊,不能像小鸾那般随心所欲,只好自己返回了房间。

渊瓷英摸着黑进了房间,划亮火折子,还未来得及将油灯点亮,却见到房间里一个人影映照出来!

“是你!”

渊瓷英大惊之下,差点喊出来,待到那人影,才换成了一声低呼。

杨浩走到渊瓷英身边,凝视着女子略有些慌乱的眼睛。

“王爷何必如此戏弄我”渊瓷英心砰砰直跳,声音颤抖说道。

杨浩从渊瓷英手中接过烧了大半的火折子,轻轻吹灭了。

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渊瓷英浑身一绷,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两只手无助的,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杨浩察觉到女子的紧张,心中觉得好笑,板住了脸孔沉声道:“我有话问你。”

“嗯。”

渊瓷英心中略定,黑暗中点了点头。

杨浩微微皱眉,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凝望着女子即使在黑暗中亦清亮的眼眸。

两人对视着,女子细细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气氛有些尴尬。

良久

渊瓷英忽然浅浅一笑,轻声道:“杨浩”却是直呼其名。

杨浩眉毛一扬。

“你在犹豫要不要杀我吗?呵呵,没想到我一个弱女子,竟然让堂堂大隋秦王如此寝食难安!”渊瓷英俏脸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像和朋友叙旧一般,认真的剖析着杨浩的想法。

杨浩定定看了女子一眼,沉声道:“你很聪明,所以我担心你会不会犯一些聪明的蠢错误。”

“我不会。”

渊瓷英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当真?”

杨浩来到了女子身边,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眼睛望进了她的眼眸深处,似乎想看进她的心里。

“不然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渊瓷英眼睛与杨浩对视着。

杨浩忽然洒然一笑,抽回了手掌,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做不到,不然岂敢留你到今天!”说完略含深意看了女子一眼,径直离开了房间。

“呼”

见杨浩离开后,渊瓷英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呼着气,刚才杨浩给她的压力极大,举手投足之间,既是试探又是警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杨浩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呢,竟然会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担心我伤害你的妻妾,我岂会是那么不智的女人!”

渊瓷英声音似呓语,自言自语。

一想到刚才杨浩抬起她下巴的触觉,只觉得一道道酸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几乎让她忍不住snn出声来。

“啊!”

渊瓷英瘫坐在地上,无意识地夹紧了双腿,一记更剧烈的震颤从身体深处漫延出来,惹得她星眸微眯,秀口半张,浑身无力的卧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太原局面(一)

公孙棠的到来,让河原炼铁更加顺利。他不仅仅贡献了铁精,更重要的是,带来了更优良的锻造工艺和淬火工艺。这两种工艺对钢的最终性能影响非常之大,也是杨浩最揪心和急于突破的技术难点。

此后几天,高炉每日产铁都超过了两千斤,短短时间便积攒了上万斤良铁。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众工匠包括公孙棠父子在内都十分激动。

杨浩却是非常淡然。

他可是见识过现代工业的生产能力,在他眼中,一万斤不过是五吨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天后。

河原厂区同时开始建造两座高炉在第一座高炉基础上,做出诸多改良的第二代高炉。由于有了第一座的经验,杨浩将两座高炉设计的更加合理,而且体量也远远超过了第一座高炉!

望着两座拔地而起的正在建设中的高炉,所有人都惊叹不已。可以预见当两座高炉真正投入使用之后,会有多么惊人的钢铁产出!

河原之地的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引来了太原城诸多的目光注视,也正是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人真正注意到杨浩的布局,比如太原城中刘文静、王绩等人。

尤其是王绩,当初河原之地还是他们王家转让出去的,其中的变化更是让他们感受深刻。原本以为杨浩不过是嬉戏之举,没想到到头来,会达到了如此大的阵势!

在得到王绩某种暗示之后,太原城众官员忽然对长孙晟引导的郡兵改革三缄其口,涉及到的军职人员顿时偃旗息鼓,纷纷接受了军考的安排。

杨浩对郡兵改革放心的很,自从与长孙晟交待过之后,便没有干涉过。他何尝不是想借机会检视一番,备受杨广赏识的长孙晟能力到底如何,能否成为他收复六镇旧地的可靠伙伴。如果此人能力有限,又或者别有用心,杨浩还不如另起炉灶,自己行动。

收复六镇旧地非同小可,杨浩绝不容许有猪队友在最关键的时候,拖自己的后腿。

这是他的底线。

到目前为止,长孙晟做得还不错。至于马邑郡王仁恭那里具体情况如何,他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相比太原郡,马邑郡军事化程度更高一些,士族门阀势力反而影响没有那么大,论郡兵改革难度,却是比太原郡小了许多。

杨浩真正寄以厚望的是未来征召的新兵。

这些新兵将会以全新的军制组建成军,虽说仍属于郡兵体系,但是绝对不同于原本的府兵制。

在杨浩看来,兵农合一的府兵制有其优势所在,但是局限性同样非常之大,尤其是对疆域辽阔的统一王朝而言,它缺乏专业性,虽然寓兵于农,但有的时候反而对农事、兵事都极为不利,再加上士族门阀掌控军权,府兵制的体系更难以激发府兵们战斗力。

那日杨浩将郡兵改革以及扩充郡兵的想法,飞书汇报给了太子杨昭,几日之后,杨浩收到了杨昭的答复,不,应该是杨广的答复。在杨浩的呈送的密信中,杨广用朱笔批注了一个准字。

杨浩把批复拿给长孙晟看,长孙晟这才放心下来,答应全力配合杨浩扩充郡兵。

而关于军需和粮草,杨昭却是在回信中解释,他会协调兵部、户部给予支持一部分,另外还准许杨浩、长孙晟可以临时调动河东诸郡的粮仓储备,以解燃眉之急。

对于杨昭的这些承诺,杨浩觉得已经足够了。

事实上除了杨昭这些布置以外,杨浩还有自己的办法。其中河源钢铁厂便是办法之一。

在第二座、第三座高炉建造的时候,杨浩在河原钢铁厂内部,正式成立了一个机构天工院。天工院是专门为管理河原钢铁厂的工匠们而设立的,吸收了徐作亮等十几名铁匠和公孙棠父子为成员。

其中徐作亮等铁匠的职称为匠工。在匠工之上,还有匠师、少匠和大匠三等。匠师目前空缺,没有人获得此职称,少匠和大匠分别有一人,自然是公孙棠父子。公孙棠为大匠,公孙慧为少匠。

公孙慧自被小道玄治愈之后,恢复得极快,神智几乎完全达到了正常人的水准,只是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口齿仍然有些不利索。好在公孙慧性情平和,在能很好表达自己想法之前,很少主动开口说话,一同劳作的众工匠们也只是觉得小公孙先生稍微有些沉默寡言而已,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小老儿怎敢自称大匠!”

听到杨浩封给他的职称之后,公孙棠却是大吃一惊。虽然这只是河原钢铁厂的工作职称,但是大匠与朝廷将作寺的将作大匠十分相近,却是有僭越的嫌疑,公孙棠无论如何也不敢用这样的称呼。

“公孙先生勿要多虑,此职称只是咱们钢铁厂内部称呼,不会让人引起误会的。”杨浩笑着给公孙棠解释道。

公孙棠听了杨浩的解释,仍然有些犹豫,唯唯道:“即便这样,似乎也有些不妥,小老儿又不图名声,这职称还是算了吧,要不,我和慧儿也当匠工算了”

杨浩无奈摇了摇头,只好答应他,暂时将少匠、大匠两级职称保留了起来。最终公孙棠领了匠师职,而公孙慧则和众铁匠一起领匠工职。

“咳,看来自己这个王爷封的职位缺少公信力啊,下次想办法让圣上亲自赐下职位,公孙棠应该就无话可说了。”杨浩默默想着。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之下,杨浩已经来了太原城一个月。

这期间,太原城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近半个月,有两件重大的事情震惊了全郡百姓。

其一是太原郡兵大肆扩充、征召新兵。

与平时的府兵征召不同,此次征召的新兵,不只征召军户,更面向普通非军户人家。而且郡兵各级军职官位,皆通过考试遴选出来。一时间引起巨大震动。

其二便是郡守杨浩突然宣布,郡内青壮百姓每人去城外西北的河原之地劳作一天便可任意n一件铁质小农具,劳作三天则可n一件铁质大农具。

发布消息之后,城内百姓反响极低,不过等到杨浩命王绍等人在城里许多地方展示那些铁质农具之后,城内百姓的热情却是一下子被点燃了!

与他们平时用的农具相比,郡守府展示的铁农具简直超过了太多!就算是普通人也看得出来,郡守府展示的铁农具泛着寒光,绝对是用品质上佳的铁打造而成的。

于是很短的时间内,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参与到了这个免费领铁农具的活动当中了,而且这股热情持续了很长时间没有散去。

杨浩对这一场景没有觉得意外。

那些农具都是用高炉炼出来的第一批钢铁打造成的。说起来,这件事还引起了工匠们的一阵阵可惜这么优良品质的铁应该用来打造军械才对!

只是杨浩却告诉他们,打造军械不急在一时,眼下第二座、第三座高炉都动工了,每日产出的良铁已经突破了万斤,与此同时,河原钢铁厂对人力的需求也骤增!

杨浩召集全城百姓来河原劳作,或开采煤炭,或开采铁矿,一方面缓解劳动力的匮乏,另一方面却是要打开河原钢铁厂的名声。杨浩命工匠们在打造农具的时候,在农具的两面都铸上的字正面刻的是河原,反面则刻着天工。

很快,杨浩的计划就成功了。

不但河原钢铁厂的用工问题得到了解决,而且河原天工牌农具的口碑却是传遍了整个太原郡,甚至连临近的郡县都有很多百姓慕名而来。

杨浩对这一结果,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是心花怒放。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太原局面(二)

郡守府流出来的那些精良农具,让所有得到的农户都又惊又喜。

见过比砍刀还锋利的铁犁吗?见过能当斧子来劈柴的锄头吗?没错!郡守府提供的各式农具就是这样的,几乎拥有媲美军器的品质!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与农户们惊喜不同的是,郡城的铁匠们却是苦不堪言。比起郡守府的那些农具,他们打造的农具品质差了太多,好坏对比之下,而且郡守府的农具只要做工就能获得,一时间,太原城里的众多铁匠铺,门可罗雀,生意惨淡。

“怎么会这样……”

“郡守大人是疯了吗?打造了那么多农具,难道就是为了挤垮我们吗?”

无事可做,铁匠们便凑在一起闲聊,说起郡守府发放农具的事情,忍不住互相抱怨了几句。

就在他们诉说着苦闷的时候,忽然有人登门造访邀请他们去河原做活儿。

上门邀请的人并没有掩饰自己郡守府护卫的身份,此番邀请他们去河原是新任郡守大人的意思,只要他们答应前往,郡守府会按月向他们提供不菲的酬金。

“什么!一个月酬金三贯钱?”

铁匠们听到郡守府护卫报上的酬金数目,不由有些心动。

三贯钱虽然不算很多,但是已经达到了普通铁匠铺的收入水平,太原城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铁匠每月的收益恐怕连三贯钱都没有。所以当听到这样的酬劳的时候,很多铁匠都心动了。

“不知道我们去了河原会做些什么?我们世代打铁为生,除了炼铁、铸造铁器别的什么都不会啊。”不少铁匠谨慎地向来邀请他们的郡守府护卫询问道。

来人笑着回道:“自然还是炼铁那些活儿,与你们现在在自己铁匠铺干的活,大部分都是相同的。要说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你们去了河原之后,郡守府会帮助你们提高炼铁的技巧。知道铸剑大师公孙棠吗?如今公孙先生也在河原,你们到时候可以向他请教,公孙先生也会教导你们……”

“什么!此话当真?”

听到公孙棠的名字,铁匠们几乎毫无例外的激动了起来。能跟着公孙棠学习炼铁的话,只怕会受益匪浅!

“我去!”

“我也去!”

“什么时候走,我现在就可以动身!”铁匠们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飞到河原去。

“不急不急,你们先看看这个——”

郡守府的护卫们笑了笑,将几张纸递给了铁匠们。

“这是什么?”有几个铁匠不识字,抬头疑惑问道。

“我看看——咦,用工协议?”铁匠中识字的人接过纸张,扫了一眼,不由惊讶念了出来。

“……每月劳作满二十五天,便可足额发放酬金,多劳无休者,按天数增发酬劳……每月酬劳于次月五日结算……如果想要退工,需提前半月申请……”

“等等!”

听到这里,立刻有人望向护卫们,疑惑问道:“什么是退工?”

郡守府护卫们解释道:“退工就是指,你们不想要在河原做工了,可以提出申请,核算完酬劳之后,便可离开河原。”

铁匠们听得一愣,惊讶道:“这么好的酬金,若你们这上面写的是真的,我们为什么会退工呢——你们说是不是?”

“对!我们才不会退工呢——嘿嘿,你们听到了吗,三贯钱只需每月做工二十五日便可,如果多做,还要增补的酬劳呢。”

有的铁匠难以置信道:“这些真是郡守大人说的?如果是真的,我肯定不会退工!”

“嘿嘿,我也不会!”

同样的场景,在太原城里很多地方同时上演着。只用了不到一日功夫,杨浩笼络了城中接近半数的铁匠。此后几日,陆陆续续又有许多铁匠投奔河原,算起来,却是几乎全城超过八成的铁匠都进了杨浩筹建的河原钢铁厂。

看到这些铁匠第一次见到高炉时候的震惊模样,徐作亮等第一批工匠们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呵呵,真是一群土包子啊,一日炼铁超过万斤的高炉,恐怕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吧,嘿嘿,你们之前的炼铁,在我们眼中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月之前,他们跟眼下被嘲笑的这些铁匠并没有任何不同!

……

轰隆隆——

一阵阵沉闷的巨响,从太原城的西面和北面传来,传到城中的时候,响声虽然微弱了许多,但是城中的百姓仍能清晰地辨别出来。

这些响声仿佛夏日里的天边的惊雷一般,从每天清晨开始绵绵不绝响起,然后一直持续到接近正午时分。

“是西山和北川采矿的声音,唉,真想不到秦王殿下竟然闹出了这般大动静来!”

城楼上,郡丞王绩和晋阳令刘文静神色凝重望着城外西北方向,在那个方向,三缕巨大的白色烟柱,像腾起的巨龙一样,接天连日,甚是壮观。

正是河原的三座炼铁高炉。

刘文静看了一眼王绩,感慨道:“我听说郡内的铁匠十中有九都被秦王收罗去了,河原每日产铁更是逾万斤!如今全郡的良铁几乎全部出自河原……”

王绩惊讶道:“日产万斤!竟然有这么多吗?秦王殿下炼铁如此有成效,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啊!”想起当初将河原之地转让给杨浩的情景,更觉得不可思议。

刘文静笑道:“倒是有一好处,托秦王的福,今年咱太原郡能向朝廷交纳更多优良军器了。”

“确是如此。”王绩点点头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互相道别,下了城头。

事实上,王家从河原杨浩手里也购买了数千斤良铁。王氏是大族,在河东有诸多庄园田产,单单是为这些田地置办农具,每年都会耗费许多铁器,王家自然不可能让人去河原做工领取农具,因此从河原直接购买良铁打造农具,便成了更佳的选择。

“不只是良铁,还有杨浩在西山开采的石炭,也非同小可!唉,可惜我王氏在河东数百年之久,竟然不曾发现此物!”

王绩坐在回府的马车中,感慨不已。

河原的煤炭、炼铁,很多东西都不是秘密,如刘文静、王绩等随便打听一下,便能了解个大概。王绩不是重财之人,也忍不住对河原的巨大收益,产生了一些想法。

……

郡守府。

张灵姝和陆晴清在院子中把玩几柄刚刚从河原送来的佩剑。

这几柄佩剑是公孙棠应杨浩的要求专门打造的,长度比寻常男子用的长剑略微短了一些,同时剑身锻造更加小巧,剑鞘则是用上好的犀皮精心制作的。与其说这是几把兵器,倒不如说是几件艺术品。张陆二女都十分喜欢,爱不释手,一时间差点忘记了原本的初衷是要用来习武的。

杨浩在前院,仔细询问穆离郡兵征召的事情。

河原钢铁生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再加上有崔长芳和王绍等人坐镇,基本不用杨浩耗费太多的精力去管理。对他而言,当务之急,却是要将新征召的郡兵组建成军。

“王爷,到现在,应召的新兵已经有三千两百多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太原郡的,其他几郡则少许多……”

经历过骁果右军的历练之后,穆离比一年前成长了许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再加上慕容长玉的辅佐,能替杨浩分担许多事情。

而慕容长玉自从归附杨浩之后,一路随行而来,见识了太多不可思议,如今已经是心甘情愿为杨浩做事。况且他不止是为杨浩做事,更是为了辅佐穆离更快的成长。

“三千两百新兵,嗯,可以分营训练了,同时遴选出优秀将士来。”

“河东郡兵虽说是郡兵,但实际上军制与骁果右军差别不大,你们放心去做便可,以前如何在骁果右军做的,现在仍然适用。”

“其他郡的兵源少,是意料之中的,我会找长孙晟商议一下如何促动,倒不用着急……”

杨浩一条一条跟穆离和慕容长玉嘱咐着。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太原局面(三)

河原高炉每天生产的良铁已经超过了万斤,单此一项,让郡守府每日的进项就接近了两千贯。

与京城的右军烟花厂一样,河原钢铁厂也是非常赚钱的。

这很是让掌管郡守府账目的小鸾长舒了口气,同时又眉开眼笑。

河原建设几乎花光了他们从秦王府带来的所有钱,尤其是第二座、第三座高炉的建造,花费靡多,差点把小鸾愁坏了。

张灵姝进了秦王府之后,没有接管所有的王府事务,依然将账目管理的任务交给了小鸾,虽然她自己也会算学,而且还相当精通。

这是一种信任,同时也是一种智慧。

在很多类似的事情上,张灵姝都表现得非常大气成熟,让杨浩完全可以放下心来。

大隋铁器不算昂贵,普通的生铁大约合一贯钱十斤,而河原出产的良铁,品质自然在普通生铁之上,是可以直接锻造兵器的,价格比普通生铁贵了几分。

每日产如此多的良铁,河原还没有足够多的工匠将良铁全部锻造成兵器或日常铁器,因此,杨浩也乐于跟太原城诸世家买卖生铁。

至于世家们买去了做什么,杨浩是不管的,只要他们不与突厥人、高句丽人交易铁器,不但杨浩管不着,就算是朝廷也不会有任何n。这些世家从河原买铁之后,除了造铁器自给自足之外,也有一些世家开始往太原郡以外贩卖,即使算上不菲的运输费用,仍然有利可图。

崔长芳在河原越发如鱼得水,不管是天工院管理、还是人员调度,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要不是因为人力因素,崔长芳巴不得建议杨浩再兴建几座高炉。

河原高炉炼铁已成规模,但是基本上所有的作业都是依靠人力,机械化程度很低,效率自然没法与现代工业相比,这是制约河原发展的最关键**颈。说到这个,倒是开山采矿已经越来越多使用,节省了许多人力。杨浩在天工院里下设了一个局,暂时由崔长芳全权负责,挑选忠诚之士,专门从事生产,以满足开采煤炭和铁矿的需求。

杨浩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等待着蒸汽机的改良。

孙行是国子寺博士,在大兴城还要待到春闱结束,然后正式辞去博士之职,与参加完科举的房英和长孙无忌等人一同赶赴太原。

“算着日子,如果顺利的话,孙行他们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杨浩默默想着。

得益于河原的收益,杨浩终于能放开手脚去组建郡兵。

太原郡凡十五县,每县都有军府机构,负责府兵的训练和征召。府兵们农闲训练、战时出征,除去正在十六卫中服役的府兵,能够n的人数并不多。

这也是半个月时间才征召了三千名新兵的主要原因。

当然了,郡守府征召郡兵,并不只是局限于府兵,普通人家子弟也可以n,但收效不大,总共只募集了三千多人,离着要征召数万人的目标,相去甚远。

杨浩命穆离和慕容长玉照常对新兵进行分营训练。

新兵营地在太原城外,临近悬瓮山,依晋水而设。

三千人的营地并不是很大,当身为河东总管的长孙晟把军职遴选办法公布出来的时候,整片营地先是一片安静,然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这副情景却是让长孙晟大为震惊。

将士的反应都是最真实的,无论朝堂上有多少争议,世家们如何反对,眼前这三千儿郎,他们的的呼声证明了杨浩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得人心的。至于此中的对与错、是与非,则要看你是站在什么位置和角度去看的。

长孙晟叹了口气,然后公布了另一个消息从即日起,无论是军户出身、还是普通家户出身的郡兵,全部享受每人每月一贯钱的农时补贴。

听到这个消息,营地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关于农时补贴要不要发放,长孙晟与杨浩争论过,不过杨浩坚持己见,长孙晟只好同意。

他和杨浩心里都清楚,农事补贴不过是个名目而已,纯粹是掩耳盗铃从今以后,河东郡兵已经不能算是府兵了,而是更接近骁果军那种军制的募兵了。

“呵呵,长孙将军毋庸多虑,农时补贴只是权宜之计,我会如实禀报给陛下的,而且这笔银钱,小部分由河东诸郡承担,其余全由我来想办法筹措。”杨浩笑着对长孙晟解释道。

“由殿下来筹措?”

长孙晟摸了摸鼻子,不由苦笑了一下。

杨浩这么做是有极大风险的,若是让朝堂众臣知晓其中详情,只怕都要跳起来指责其私蓄兵马、图谋不轨了。

杨浩仿佛看穿了长孙晟的心思,笑道:“河原是我替陛下经营的,用来替陛下养兵练兵,再合适不过!”

长孙晟语塞,无言以对。

郡兵遴选办法和农时补贴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短短几日,就有数千新兵n,营地一下子暴增到了万人规模。一万新兵,再加上原先的两万郡兵,也就是三万人,光是农时补贴,每月便需要支出三万贯钱!

“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太原郡丞王绩听到这个数目,差点吓晕过去!

杨浩倒没觉得怎样,以河原钢铁厂的收入,三万贯钱堪堪占到一半,理论上仅仅以目前河原钢铁厂的规模,起码能支撑近六万人的消耗!

当然了,真要将六万郡兵装备起来,军械、甲胄、马匹等等等等,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河原钢铁厂也是不断成长的,到时候仍能轻松养活河东郡兵。

“呵呵,别说是马匹、甲衣而已,真要发挥出大工业的能量来,便是飞机、坦克、大炮都能养得起,区区河东郡兵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浩望着日渐壮大的河东郡兵,心中满满的成就感和信心。

就在太原郡日新月异中,时间来到了四月的尾巴。

郡兵改革非常顺利,第一次军考已经结束了,合格率七成左右,其中樊云霄成绩最好,得了所有军考中的第一名。

而郡尉樊朗却以自己不识字为由,拒绝参加军考。

长孙晟前去劝说,樊朗更是直接拿出了皇帝杨广敕封的圣旨,扬言自己绝对不会参加军考,长孙晟若是觉得不行,尽管将他革职了便是。

长孙晟登时头大如斗,去跟杨浩商量。

杨浩闻言,一笑置之。

宣布农时补贴的时候,太原郡的老兵们都担心自己不能享受补贴,纷纷去找长孙晟询问,长孙晟给了肯定的答案,好生将老兵们劝了回去。老兵们自然欢欣鼓舞,再加上郡兵改革,普通的士卒只觉得对他们有利,因此对长孙晟更加支持。

如今的太原郡兵,已经彻底被杨浩分化了,即使以樊朗的郡尉身份,也等同于被架空了。尤其是当新老郡兵合营之后,通过军考的原先的部下们,全被打散了建制,重新分配职位,樊朗对郡兵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

一切都进行的兵不血刃,杨浩轻松夺走了旧郡兵的兵权,让后来明白过来的长孙晟叹为观止。

四月二十日,张乾文、张乾璟兄弟赶到了太原郡,让杨浩精神一振。河原事务甚多,崔长芳一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张氏兄弟两人正好可以帮崔长芳减轻些压力。

杨浩初步的想法,是将煤、铁、钢三大部分分离出来,既相对独立又统筹发展,崔长芳负责其一,自己的两个大舅哥负责剩下的两部分。不过,这只是个粗浅的想法,真正要实施起来,恐怕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为了将来不至于把河原搞成一锅乱粥,提前的规划是很有必要的。

两天后,孙行、房英和长孙无忌也随后而来。

同日,二十二日,大隋皇帝杨广亲御卫府军几十万大军,剑指辽东。

其中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等十几员大将护驾远征。内史令萧琮、吏部尚书牛弘与太子杨昭坐镇京师,居中调度。

秦叔宝和骁果右军则被派去了武威,镇守西北边境,阻止突厥人、吐谷浑人可能发起的进攻。

杨浩得知这些具体消息的时候,却是杨昭的信使到达了。

前来的信使,杨浩见过两面,是杨昭东宫里的千牛备身柴绍。

杨昭派柴绍来河东,并非是不信任杨浩,而是觉得柴绍颇此人有才干,想着放到杨浩身边历练一番。

杨浩自然不会误会杨昭的用心,柴绍是杨昭的随从侍官,杨昭想培养他,也是人之常情。

第四百三十六章 郡兵征召之小插曲

太原城外,郡兵营地的征召处,一个脸膛黝黑的军士正在伏案登记来n的新兵。在他面前,一名瘦弱的少年面色拘谨站在那里。

“姓名。”军士头也没抬的问道。

“石小五。”

“年龄。”

“十十七那个,我很快就要十岁了”瘦弱少年有些结巴,一脸紧张地补充道。

军士抬起头来,看了少年一眼,狐疑道:“十七?你真的有十七岁了吗?怎么看都不像啊”

少年郎大急:“我真的十七岁了!别看我样貌不大,但是我力气很大,上次花婶家的牛犊坠了山谷,就是我把它从山里抱回家的”

一边说着,一边竟然撸起了袖子,给负责登记的军士看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只是粗破的衣衫挽起来的的时候,却是露出了枯瘦如柴的手臂,登时将周围几个军士看笑了。

“哈哈哈哈,你说你这娃来当什么兵啊,分明还是个小鸡子嘛,哈哈哈哈”旁边的另一名士兵取笑少年道。

少年红着脸辩解道:“我真的十七岁了!要不,我搬块大石头,给你看看我的力气如何”

少年郎四下张望,正要找一块合适的石头,以显示自己力气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军士好笑的摇了摇头,正色道:“好了,好了,石头就不用搬了,你的乡籍文书呢,年龄到底几何,我一看便知!”

少年听到军士跟他要乡籍文书,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悲戚的神情,哭诉道:“军头大人,是这样的我今天早上赶来的时候,经过晋水,一不小心从桥上摔下去了,乡籍文书被水冲走了,呜呜呜”

军士皱眉道:“原来你没有带乡籍文书!那你在这里聒噪什么,速速退下!”摆摆手,却是示意旁边的军士将少年郎赶走。

不待其他军士有什么动作,少年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爬到军士身边,抱着对方的大腿,哀求道:“军头大人,你行行好吧,让我先入营如何,下次我一定把乡籍文书带回来补上。”

那军士没想到少年如此无赖,竟然抱住了自己大腿,笑骂道:“松开!这是军营规矩,乃是总管大人亲自制定的,岂能因你一人而更改?简直是笑话!”

“我不松!我不松!除非你先答应收下俺!”

少年郎拼命摇头,紧抱着军士的大腿不松手,而且,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把黑脸军士的裤子弄污了一片。

一瞬间,黑脸军士的脸变得更黑了。

“松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军士有些恼羞成怒,平白无故让一个野小子赖上了,真是晦气!

“哈哈哈,老邢,我怎么觉得这小子跟你儿子似的呢,得嘞,反正你是个老光棍,不如收了他当儿子如何?哈哈哈哈”周围几个军士看到这情景,顿时大笑起来,其中一名矮胖的军士调侃着黑脸军士。

话音刚落,少年立刻仰起头,冲着黑脸军士甜甜叫了一声:“干爹。”

“呸!你叫谁干爹呢,老子才不要当这便宜老爹!滚开马老六,你个浑球,凭什么让老子认他当儿子?嘿,倒是你马老六,石小五,你们名字更像一对父子,你咋不收下呢?”黑脸军士脸色一窘,却是对着旁边的军士怒骂道。

“哈哈哈,我可是有婆娘的人了,而且我婆娘给我生了三个儿子,家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儿子!”

马老六哈哈大笑,周围其他几个军士也跟着大乐。

黑脸军士大怒道:“天杀的马老六!你别显摆你有三个儿子,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你的种呢,兴许是隔壁老王的”

马老六一点也不生气,仍然是笑嘻嘻的模样,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你胡说道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儿子,个个长得又矮又圆,说不是我的种,都不会有人信!”

“你”黑脸军士一时语塞。

马老六看了一眼脚下的少年,大笑道:“你不想要干儿子也行,老邢,我替你出一主意,咱俩是多年同袍了,不如我把我那婆娘借给你,替你生个儿子如何?”

黑脸军士闻言大怒:“滚!你那婆娘长得三大五粗,我才不稀的呢!”

马老六一边摇头,一边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婆娘嘛,任她花容月貌,还是粗鄙丑陋,晚上灯一吹,还不是一般无二?个中滋味,嘿嘿,端的无比美妙,只怕你尝过一回”

黑脸军士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要反驳马老六,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喝声!

“何事喧哗!”

只见一名甲胄整齐的年轻小将,带领着一队郡兵,朝黑脸军士所在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邢姓黑脸军士和马老六大吃一惊,立刻单膝跪地拜见:“属下见过樊校尉!”

少年也看出年轻小将身份尊贵,不敢继续纠缠黑脸军士,从地上爬了起来,乖巧地站在了一边。

樊云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看了一眼少年,皱眉冷哼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黑脸军士不敢怠慢,立刻将少年来n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你叫石小五?”樊云霄转身望着少年,问道。

少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恭敬道:“回将军话,是的,我叫石小五。”

樊云霄手指在佩刀上规律的敲打着,忽然问道:“你力气有多大?”

少年神色一喜,兴奋道:“我力气很大!”

樊云霄不置可否,下巴朝远处扬了扬,“去把那块石头搬过来。”

少年循着樊云霄的目光望了过去,不由一愣。石头离着他有十几步远,不过有点大,恐怕不下于六七十斤!

“做不到吗?”

听到樊云霄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年心一横,瓮声道:“我可以!”说完就朝那块石头走了过去。

黑脸军士和马老六看着少年走向石头,不由互望了一眼。

樊校尉的这个考验似乎有些强人所难,眼前的少年也不过六十七斤的样子,如何又能搬得起同样重的大石头呢?不如直接赶走算了。

少年走到石头旁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住石头,腰一起,石头纹丝不动。少年咬牙用力,石头一角被抬了起来,不过另一边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少年脸涨得通红。

“呼”

少年松开石头,大口喘着气。

“不行吗?”

樊云霄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少年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稚嫩的脸上闪过一抹凶狠,大叫道:“我一定行!”

说完,嗬嗬怪叫了几声,伏低了身子,双手紧紧箍住石头。

“啊啊”

石头一点点离地,终于被少年抱了起来。

“嘶”

黑脸军士和马老六震惊互望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少年能做到这地步,着实不易。

“走过来。”

樊云霄面无表情说道。

少年闻言,身体颤了颤,不过还好稳住了,极其艰难的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豆子大的汗水,从少年额头、脖颈上流下来,少年紧咬着牙关,死命坚持着。十几步远的距离,却仿佛是天涯海角。

石小五脸上流满了泪水,他想要放弃,在即将松手的一刹那,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虚弱、稚嫩的小脸,心中忽然一下子燃起了斗志。

“我不能放弃!坚持住石小五!啊”

少年身体里忽然迸发出一股力量,竟然支撑他走到了樊云霄面前。

“将军”

石小五喘着粗气,欣喜地望着樊云霄。没有得到樊云霄的允许,他仍然紧紧抱着石头不松手。

当!

樊云霄忽然将佩刀压在了少年怀里的石头上。

少年一愣,只觉得石头的分量陡然加重了许多,嘭的一声,石头狠狠地坠到了地上,却是将少年的手指也砸在了地上!

营地在河边,地有些软,不过即使这样,恐怕少年的手指也已经破了皮。

“唔”

少年闷哼了一声,脸上冒出了无数的冷汗来。

“抬起来!”樊云霄冷冷的声音传来。

少年痛得几乎连蜷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听到樊云霄的命令,心中一发狠,竟然再次将石头抱了起来!

“好样的!”

黑脸军士和马老六不由暗赞了一声,心中倒是觉得樊校尉有些过分了。

少年抱着石头,身体有些摇摆,眼睛却坚定地望着樊云霄,前所未有的明亮。

“姓名。”樊云霄淡淡道。

少年一愣。

“姓名。”樊云霄又问了一遍。

“马小五。”

“年龄。”

“呃,十七。”

樊云霄抬头看了少年一眼。

“十六”少年弱弱地说道。

樊云霄仍望着少年。

少年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这是身体快要达到极限了的征兆,恐怕再耽搁一会儿,少年就再也抱不住了。

“十五,我十五岁,文水县人,将军可以去查!”少年再也忍不住,老实招供道。

樊云霄笑了笑,微微点头,又问:“为什么来当兵?”

少年牙关都咬出了鲜血来,身体像寒风中的败叶般摇晃着,听到樊云霄的问话,眼泪忽然一下子流下来,瘪着嘴巴,哭喊道:“我不想妹妹她饿死”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坚持到了极限,身体一软,砰地一声向后摔倒在地上,而怀里的那块大石却朝前滚去。

樊云霄抬脚踩住了石头,看着昏厥过去的少年,眼睛里难得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把他抬下去吧,让医护营替他包扎一下,然后再仔细检查一下身体。”

“是!樊校尉!属下这就去办!”黑脸军士脸上一喜,激动应道。听樊校尉这意思是要收下此少年了,黑脸军士原本还想着赶走少年,不过见到少年坚韧意志,还有听到少年当兵的理由之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同情。

“嗯。”

樊云霄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他只是凑巧经过,恰好碰见一个少年来n,然后顺手检验了一下少年而已。虽然手段看上去有些残忍,不过还好,少年通过了他的考验。

“也许过几年,少年会成为一名极出色的河东郡兵,甚至会做得更好!”在离开的路上,樊云霄不由自主的想着。

连樊云霄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是,自从通过了军考之后,他下意识都会按照郡兵改革的办法去遴选、甄别人才。而他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而深以为然。11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太原局面(四)

“”

“嘶!我的天呐!”

四月二十日,张乾璟、张乾文兄弟赶至太原,在杨浩的陪同下,第一眼看到河原的景况的时候,睁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景象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和认知。

巨大耸立的高炉,像巨兽一般的,源源不断将物料吞进了腹中,然后下一刻吐出了赤红的铁水出来。

铁与火最猛烈地碰撞、燃烧着,这样的场景,让他们兄弟二人久久震撼不已!

原本以张乾璟和张乾文兄弟儒林郎散官身份、再加上清河张氏一族在京城的威望,兄弟二人在京城,无论是进入五省、六部,还是九寺,谋个郎官的闲职,都会轻而易举。但是在张家老太爷的力主之下,两人终于还是来了太原。

只是没想到,来太原的第一天,便见识到了如此雄伟的场面!

“贤昆仲,那便是咱们河原的三座高炉,每天能生产良铁五吨左右。”崔长芳一边在前带路,一边向两人介绍道。

“五吨?”张乾璟听到这个陌生的量词,不由一呆。

崔长芳笑道:“是我不好,我给两位解释一下,吨是目前河原钢铁厂的计量单位,而一吨正好相当于两千斤。这个词是王爷创造出来的,却是以第一座高炉的每天产铁量为一个标准吨。”

“原来如此。”张乾文闻言恍然点点头。

而张乾璟却在心里换算了一下:“一吨等于两千斤,那么五吨便是一万斤!这里一日产铁竟然有一万斤!嘶”眉宇间极为震动。

“呵呵,一万斤又算得了什么,王爷说了,未来河原的目标是每天生产十万斤、百万斤!那才是真的厉害呢!”

崔长芳笑了笑,对两人表现出来的震惊俨然已经习以为常,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道。

张氏兄弟互望了一眼,暗暗咋舌不已。

两天后,孙行与房英、长孙无忌等也赶到了太原。来到河原之后,几人的神情,与两天前的张乾璟兄弟几乎如出一辙,不免又是一顿感叹!

与孙行一起来的还有何灵运。他好不容易劝说父亲何稠,同意自己放弃了少府监的职务,与孙博士同来河东。

“呵呵,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好事,好事!”

何稠表面上为难,心里面却乐开了花,被妻子何吴氏好一通埋怨。

“端的妇道人家懂什么!”

答应儿子之后,何稠却是立刻替儿子辞去少府监营生,督促他跟着孙博士好好学习,另一方面在秦王殿下勤勉表现,不能落了何家的颜面。

“元纯兄、灵运,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公孙先生也在,我与你们说说下一步的打算”杨浩命人唤来了公孙棠,对着几人说道。

“王爷但讲无妨。”

孙行几人听到杨浩认真的语气,不敢怠慢,立刻侧耳倾听。

“是这样的”

杨浩顿了顿,然后把将在河原与西山北川之间铺设两条铁轨、以及河原厂区扩建的计划说给几人听。

“什么!莫非王爷已经有把握造好蒸汽机了?”

孙行闻言一惊,立刻想起了之前杨浩与他说的蒸汽机车固定运行轨道的方法。

杨浩笑道:“虽然蒸汽机车技术还不成熟,不过河原集合了如此多的炼铁工匠,更有公孙先生在,至少在锻造手段上,确实比之前在大兴好了许多倍,我们的确可以尝试改良了。而且,我说的铺设铁轨,就算没有蒸汽机车,也能节省许多人力,减轻炼铁原料运输的压力。”

“这倒是,”崔长芳点头道:“目前河原三座高炉,最繁重、占用人力最多的工作,既不是开采煤炭,也不是开山获取铁矿,而是将大量的炼铁原料从西山北川运到河原来。原先的两条石子路已经不堪重负,变得坑坑洼洼了,我正想着禀报王爷要不要重新修缮呢”

杨浩颔首道:“就是这个道理。不过石子路还是要修的,铁轨就修在石子路沿线,西山段容易铺设,往北川去的方向要经过河流,却是要提前搭建一座稳固石桥出来”

当即针对铺设铁轨的技术细节,与孙行等人讨论了起来。

其实铺设铁轨的想法,一方面来源于河原生产的需要,另一方面河原出产的钢铁渐渐满足了需要,每日都会有盈余积累下来。与其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提早规划出新的需求来。

房英和长孙无忌两个少年,跟在杨浩等人身后,听着他们在讨论河原建设,听得津津有味,同时大开眼界。

长孙无忌已经见过父亲长孙晟了,他答应来太原,三分之一是因为杨浩,三分之一是因为父亲。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为了躲避同父异母的兄长长孙无宪。

都说兄弟不睦,才会被外人欺凌,长孙家就是这样的情况。

长孙无宪本就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再加上长孙无忌又比他聪慧机灵、讨人喜欢,于是越发讨厌他,不然也不会连外人封言雄都欺负长孙无忌。

因此,长孙无忌的愿望便是参加春闱科举之后,立刻去外地为官,也不愿继续与兄长同处一个屋檐下。恰好杨浩相邀,便顺理成章答应了。后来父亲被擢升河东总管,也会在太原,却是意外之喜了。

总之,现在的长孙无忌心里挺幸福的。

“殿下我和无忌要做些什么呢?”

见崔长芳带着公孙棠、孙行等人下去做事了,惟独留下了他们两个,房英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

杨浩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你们两个呀,我另有安排,今天不过是带你们来河原看看,明天我就带你们去郡兵营地报到。”

房英喜道:“啊!我们要去从军吗?”

杨浩点头道:“没错!”

未来河东郡兵要收复六镇旧地,有许多军功等着他们去建立,杨浩将两人安排进河东郡兵里,未始没有培养两人的意思。以两人的才能,应该会不负自己所托,建立一番功业。

“殿下”

长孙无忌忽然拉了拉杨浩的衣袖,小声道。

杨浩惊讶道:“怎么了,无忌你有什么事情吗?”

长孙无忌脸红了红,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殿下我我不想去河东郡兵,能不能把我留在河原?”

杨浩眉毛一展,点点头:“可以。不过,为什么呢?”

长孙无忌局促道:“我若是去了河东郡兵,肯定会被人猜到我与爹爹的关系我不想被人非议”说完都快哭了出来。

杨浩闻言一愣,这才想起长孙无忌还是个孩子,论年龄比自己现在还要小了两岁,没想到会如此敏感。不由沉吟了一下,最后沉声道:“可以,你可以选择留在河原”

“真的?”长孙无忌闻言,小脸一喜,坚强忍住的泪水终于憋了回去。

杨浩对着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不过我觉得你始终是长孙晟的儿子,无论你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你为何不勇敢面对呢?”

“勇敢面对?”长孙无忌呆呆道。

“对!”杨浩肯定点点头,“就像当初封言雄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击回去呢?为什么要自己承受呢?你可以问问房英,我当初是如何把封言雄的眉毛剃光的。”

房英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激动道:“是真的!无忌,无忌,当初殿下当着很多人的面,剃光了封言雄的眉毛,我看的都要快活死了!下次封言雄再欺负你,你就反击回去,还有你大兄长孙无宪,要是我,我就给他鼻子一拳头,看他还敢联合外人欺负你不”房家兄友弟恭,非常融洽,小房英却也看不惯长孙无宪的做法。

“我”

长孙无忌闻言一震,呆呆失神。

杨浩看到这副场景,不由暗叹了一口气:“长孙晟是怎么教导儿子的!两个儿子有矛盾不说,连长孙无忌都留下了心理阴影!不过也难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非曲直,未必真能分的那么清楚”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太原局面(五)

长孙无忌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河东郡兵。

杨浩很欣慰。

不愧是前世历史上曾辅佐李二的功勋重臣,果然是聪慧之人,自己只是随手点拨了一下,便突破了心理障碍,实在是难得。

“李二我也见过了,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至少这一世,长孙无忌还与他没有交集。如果我稍加诱导一下,说不定真能让他们君臣此生形同陌路”

杨浩一边腹诽,心中说不出来的愉悦。

河原的建设计划,很快就热火朝天展开了,公孙棠带领着天工院铸造司的几十名工匠,开始锻造铁轨。铁轨制式是杨浩与众工匠一起定下来的,以河原的铸造水平,每天只能铸造十几丈的铁轨。

杨浩默默在工作簿上记下重工装备发展计划、轧钢技术等内容。相比前世,目前河原的技术、生产能力,几乎全是空白,不过历史的车轮,从来都是滚雪球一样前进的,只要不懈的沿着工业化的路子走下去,遇到困难是很正常的,正面困难、解决问题,技术自然会一步步进化。

杨浩相信有一天,在他的一力支持下,大隋会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经过几天了解之后,大舅子张乾璟接手了西山的煤山,而二舅子张乾文则主抓北川的铁矿。两人皆是能干之士,很快便就两处的工作全部接手了过去。

河原与两地之间的铁轨,一段段铺设了出去,像巨龙延伸出去的触须,将三地连在了一起。在公孙棠的主持下,天工院的工匠们特制了运输矿石的矿车。

望着矿车在铁轨上滑行的英姿,工匠们喜极而泣。

虽然还没有利用上蒸汽机车,能够滑行的矿车已经极大地提高了矿石原料的运输效率,节省了几乎三分之二的人力,让河原的钢铁生产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崔长芳总管河原事务,自然大喜,向杨浩报告之后,开始带领张氏兄弟和天工院工匠们筹备第四座、第五座高炉。

有了三座高炉的建造经验,公孙棠和孙行更加胸有成竹,两人计划将高炉的的容量再度扩大,预计新建的高炉,一座每天产量即可超过一万斤!

杨浩听了两人的计划,表示赞同。

随着生产经验的积累,高炉的构造,也陆续经过了数次改良,其中有一项分离矿渣和铁水出口槽的改良,还是小铁匠徐作亮提出来的,之后徐作亮更是因此被擢升为二级匠师,待遇连升两等,仅次于一级匠师的公孙棠和孙行。

对高炉认识越多,工匠们自然摸索出了高炉容量的极限,公孙棠和孙行一致认为,单座高炉日产铁一万斤,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杨浩当然知道是能够做到的,而且极限远远不止一万斤,不过却没有点破。很多技术上遇到的**颈,他虽然有先见之明,但绝对不适合过多干预进去。如果过早提出来,反而容易让公孙棠孙行瞻前顾后,产生心理障碍。

因此,让他们充分、地思考,发挥创造力,自己则仅仅在他们即将超过弯道的时候轻轻推一把,或者是即将犯重大失误的时候拉一把,就可以了。

总之,杨浩不会也做不到事必躬亲。就像当初培养秦叔宝、穆离独当一面一样,公孙棠、孙行、崔长芳、张乾璟张乾文兄弟,也需要让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慢慢成长为自己坚实的助力和臂膀。

在河原的工作顺利展开的同时,河东郡兵也日益壮大了起来。

郡兵改革非常有成效,被打散了的郡兵老兵,与n的新兵结合成了新的郡兵体系。军职人员的遴选,比之当初骁果右军还要严格了几分,考核的标准更加复杂、科学。

驻守在太原城外的河东郡兵规模已经增长到了四万余,几乎翻了一番。

而王仁恭在马邑行事雷厉风行,颇有手段,将此重镇的郡兵全部肃清,重整之后规模仍旧维持在万余人左右。

此外,驻守马邑的鱼俱罗检校右武卫将军,所率领的右武卫一部,约九千余人,负责协防北方突厥,一直驻守在马邑。这便是太子杨昭所说的,除了河东郡兵之外,杨浩能借用的另一支力量了。

“长孙将军曾与鱼将军是同袍,不知此人如何?”

杨浩对鱼俱罗没有什么印象,却是听坊间传闻过,此人目生双瞳,闪烁碧光,十分奇异。不由向长孙晟多打听了几句。

“殿下问鱼将军哦,是这样的,鱼将军”

长孙晟与鱼俱罗交情匪浅,在上任河东总管之前,与鱼俱罗同在右武卫中,一同应付北疆边患,警惕突厥袭击,当即把自己对鱼俱罗的了解说给杨浩听。

杨浩听得连连点头。

右武卫不在他的辖制范围内,但只要鱼俱罗识大体,在收复六镇旧地的时候稍加配合,便足以了。而且还有太子的命令,不用担心此人节外生枝。

虽然杨昭给了他两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按照他所设想,河东郡兵一旦成军,便要尽快争取时间一步步将六镇之地纳入掌握之中,尤其是可以利用鲜卑人和突厥人的矛盾,一一击破。

如果能赶在辽东战事之前,将河东局面彻底奠定基调,杨浩便可更从容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变数,将河东之地面临的风险降到最低。

“唉,不知杨广这次辽东之行,会否像上次征讨吐谷浑一般顺利?我隐约记得,历史上杨广似乎三征高句丽,如此看来,这第一次应该会无功而返咯?只希望别损失太大就好”

杨浩仍是情不自禁担忧起辽东的局势来。

他还记得曾与杨昭的对话,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之所以剿灭高句丽屡屡受挫,应该是有人与辽东人私通消息,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单纯是辽东人布置在大隋境内的眼线,杨浩还不觉得如何,可怕的是,如果与辽东人私通的,乃是某个世家的人,那就非常严重了!可能会给大隋军队前所未有的巨大创伤!

大隋朝政暗潮汹涌,世家与皇权角力,不由得杨浩不小心打算。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五百里传召

柴绍是四月二十九日到达太原的,他四月二十二大军出征当天离开大兴,日夜兼程,只用了七天便赶到了太原。

这次来太原,是太子杨昭的意思,他身上带着杨昭的特殊使命,那就是要辅助秦王杨浩收复六镇旧地。

听到这个使命,柴绍没有为能一展所长而激动,心中反而微微失落。

原本朝野的风闻都是唐国公李渊会被委以重任,镇守太原,而他与李渊的三女李秀娥已经订情,李渊便是他未来的老丈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去太原,辅佐未来岳丈更顺心遂意。

谁料事到临头,河东总管最终的人选却换成了长孙晟,李渊反而被派去镇守陇西郡!

陇西与太原距离何止千里!

如果他真的去了太原,只怕与李秀娥更难有时日相处,这对刚刚与女子定情的他来说,简直难以忍受。

他已经下定主意要跟太子推辞不去太原,最后却是被李秀娥劝阻了下来。

李秀娥的理由,自然是不愿意因为两人之间的私事,影响柴绍的仕途,况且如果柴绍拒绝了太子,只怕从此再难以取得太子的信任,那就得不偿失了。

柴绍听了李秀娥的话,有些汗颜,这才打消了要与太子推辞的想法,心中却满是柔情蜜意。李秀娥能为他考虑这么周到,如此良配,夫复何求?

离京前数日,心中更加不舍,绞尽脑汁找机会与李秀娥多多相处,只可惜,刚找到机会与李秀娥见面,那个流着长鼻涕的恶心李二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两人之间,百般捣乱,让柴绍咬牙切齿,恨不得揍他一顿。

李秀娥则掩口而笑,宠溺的拉过李二,替他擦了擦鼻涕,然后温柔地揉着他的脑袋。

李二舒服地倚在三姐的怀里,眯着眼睛,斜睨了柴绍一眼,像只得意的小狐狸一样嘿嘿嘿笑着,看得柴绍又羡慕又是气恼。

“妈的!丫兔崽子是故意的!”柴绍怒火中烧,心里暗骂道。

柴绍与李二的明争暗斗,李秀娥都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并不在意,一双秀眸落在李二身上越发的温柔,霎那间释放出来的美态,却是把柴绍看呆了,一时连气恼李二的事情都忘记了。

“你去太原好生照顾自己,我过几日也会启程,陪父亲去陇西,恐怕我们最早也要到年底才有机会见面嗯,山高水长,我祝你一路顺风!”李秀娥软语柔音对柴绍说道。

“秀娥!”

柴绍闻言激动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心中千言万语,强烈的感情如山崩一样,要倾诉给眼前的女子听,只可惜一个略带尖利的嗓音男童声音传来,打破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

“嘻嘻嘻,我也祝你一路顺风!省得天天来我们家找三姐!”李二撇着嘴,大声叫嚷道。

“”

柴绍听着这样欠扁的话语,顿时又有了将李二暴揍一顿的冲动。

李秀娥摇头笑了笑,赶紧拉着李二与柴绍告辞。

这是柴绍离开大兴前的情景。

望着太原城的城墙,柴绍心中百感交集。他对大兴城的回忆,只剩下了对李秀娥的思念,至于李二那张可恶的小嘴脸,他恨不得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

对于柴绍的到来,杨浩早就有准备。

柴绍之前是千牛备身,精通武艺,虽然武艺不是特别n,但是足以胜任一般的军职事务。杨浩略微想了想,便把他安排到河东郡兵做了一名行军司马。

与骁果右军时期又有不同,如今的河东郡兵里,军司马一职已经不复原先的功能和职责了,其监督军事的职能大大削弱,转而逐渐成为军营事务官、服务官等身份,有点类似于后世军队的指导员。

杨浩对这一变革胸有成竹,以后军司马要服务将士,做好各方面的行政事务工作,而不是凌驾在将士之上的监军。

而且还有一个变化,则是军司马的数量也被杨浩大大增加,以前每军设一个军司马,现在则增加到每一营设一军司马,为校尉官的副将,协同管理本营的军事事务。

柴绍听到自己被委任为军司马,不由精神一振。

他入城之前早就知道了河东郡兵已经扩充至数万人,河东郡兵的军司马,岂不是位高权重?看来秦王杨浩对自己还是非常重视的。柴绍心里暗暗想着。

只是当他在穆离的带领下,进入郡兵营地之后,他才傻眼了!

原来杨浩说的军司马,不是整个河东郡兵的军司马,而是河东郡兵之下,一个小小营的军司马!

“何时起军司马与校尉平起平坐了?”

柴绍哭笑不得,心中说不失落是假的。他不知道,其实他还是误会了,如今的军司马恐怕职位还在校尉官之下。

“柴司马,这是咱们河东郡兵的军制军规,请你务必仔细学习一下,若是触犯了军法,在咱们河东郡兵之中,便是王爷犯了错也要受罚。”

穆离丢给柴绍几本册子,一本正经小大人一样介绍道。

“咳咳,我知道了,我会仔细看的。”

柴绍目瞪口呆将册子接了过来,苦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交接间,一个壮硕的汉子闯进了军帐,冲着穆离咧嘴笑道:“小穆将军,我来了!新来的军司马在哪里?”

穆离指了指柴绍,介绍道:“柴绍,新任的军司马,你未来的搭档。”

壮硕汉子眼睛亮了亮,对柴绍伸出了手掌,爽朗笑道:“哦,原来是柴司马!你好,我叫林平,是第四军第七营的校尉,以后咱俩便要共事了!”

柴绍不明所以,学着对方的样子伸出了手掌,愣愣道:“你好,林校尉,我是柴绍”

林平握住了柴绍的手掌,用力的摇了摇,大笑道:“欢迎柴司马!欢迎!欢迎!走,我带你去见见咱们七营的同袍!”说完硬拉着一头雾水的柴绍走掉了。

穆离返回去向杨浩汇报。

杨浩听到柴绍的反应,不由笑了笑。

“王爷笑什么呢?”穆离歪着脑袋好奇道。

杨浩道:“没什么,柴绍是太子殿下举荐来的,不过咱们河东郡兵的规矩不能废,没有经过考核,破例直接给他一个军司马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他能不能适应得了,就看他自己的了。”

穆离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自己能获得河东郡兵众将士的认可,可是凭着真本事赢来的,比武艺、论军策,整个河东郡兵中比他强的,没有几个,所以才被众人亲切称呼为小穆将军,却不是他真的获封了将军之职。

柴绍的事情,暂不多说。

杨浩从柴绍口中得知了杨广征讨辽东的诸多布置,微一沉吟,便开始写给太子杨昭的书信,将河东现在的情况禀告给他。

书信是百里加急送走的,预计一两日便可送达京城。

在此之前,有几次杨浩与太子之间传信,用的都是飞鹰,不过现在大军出动征讨辽东,非常时期,本就稀缺的飞鹰,都被调用给前线大军和后方联系了,杨浩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方式。

杨浩在信中把自己经营的河原钢铁厂、河东郡兵改制,一五一十都汇报给了杨昭。

五月二日,太子杨昭收到了杨浩的书信,见到杨浩汇报的内容,不免又惊又喜。尤其是听到杨浩说,河原一日能产上万斤良铁,竟然能支撑起数万郡兵的消耗,心中简直喜不自胜。

“我让小七去河东,果然没有错!收复六镇旧地,指日可待!从此突厥威胁会大大降低!”

杨昭立刻将杨浩汇报的内容,择重点转报给了正在行军途中的父皇。

飞书一日便达,隔天,已经行军至洛阳的杨广收到了杨昭的飞书。

“什么!杨浩那小子在太原城外炼铁,一天能炼上万斤良铁?这怎么可能!尚钦,你说,杨浩会不会在骗朕?”杨广看到飞书内容,几乎震惊地跳了起来。

尚太监笑道:“秦王如何敢欺瞒陛下,再者,奴婢倒是觉得,以秦王的为人,恐怕会故意往少了说”

杨nn言一惊,笑骂道:“对!尚钦,你说的有道理!这小子可不老实呢!只是一日产上万斤嘶朕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勉强按耐下震惊的心情,目光顺着飞书继续往下看,却是看得眉头一皱。他看到了杨浩介绍将生产的良铁,或出售或贩卖给了世家,或铺设成了铁轨。

“尚钦!”杨广忽然喝道。

尚太监立刻回道:“奴婢在!”

杨广沉声道:“立刻去查太原郡柳家、王家等都从杨浩手里买了多少铁,铁的品质如何,朕要知道的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

“是!奴婢这就去办。”

尚太监躬身出去了。

半日后,尚太监带着结果回来了,除了带着各家的消息之外,还带了几把精巧的铁器。

原来河原钢铁厂出产的良铁早就已经经由河东的世家们,贩卖到了洛阳。而坊间也已经渐渐流传起河原钢名声,但凡是由河原钢打造的铁器,都十分的好用、耐用,就算是普通铁匠,也能用河原钢锻造出媲美铸铁大师的作品出来。

一时间,河原钢名声鹊起。

杨广听完尚钦打探回来的世家消息,基本可以确定杨浩所说没有太大水分之后,却是随手把玩起了尚太监带回来的几件铁器,此时正拿在他手里的是一把剪刀。

与普通的剪刀不同,他手里的这把剪刀,刀刃都泛着寒光,整把剪子都显得乌黑发亮,而且拿在手里也比普通的剪刀略微沉重一些,一看就是品质极高的良铁打造成的。

杨广按照尚钦的提示,尝试用手里的剪刀去剪一块看上去像是甲胄部件的铁片,没想到剪刀非常顺滑,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就轻松将铁片剪成了两段!

“嘶怎么可能!”

杨广大吃一惊,难以置信望着手里剪刀。

“他娘的!杨浩这小子,竟然拿这么好的良铁来造剪刀!还贩卖给世家!这么好的良铁应该给朕的将士们打造军器啊!”

“这个混小子!朕要被他气死了!”

难得的大隋皇帝会破口大骂,并且爆出了脏话,可见心情是多么的激动。

“立刻召杨浩来见朕!朕要亲自问问他!”杨广情绪激动道。

“可是”

旁边的尚太监弱弱道:“陛下,咱们大军开动,秦王要赶来恐怕不容易啊”

杨广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从明天起,更改行军路线,大军在河阳渡过大河之后,向北折转,走长平郡、武安郡、赵郡。”

“是!奴婢遵旨!”尚太监恭敬应是。

原本计划中,杨广御驾随同大军,沿着大河向东,然后转折到新修建的北段运河永济渠,一路向北,抵达涿郡。仅仅因为河原钢一个小小插曲,却是要将原本的行军路线,整体向西北偏移了一下。由此可见杨广对河原钢是多么的重视!

“尚钦,大军预计几日可以抵达武安郡?”杨广问道。

尚太监想了想,回道:“回陛下,估计,五月十五可以到达武安郡。”武安郡隶属河北之地,不过却紧挨着河东,是大军行进路途上距离太原最近的地点。

“那好!便让杨浩于五月十五在武安郡来见朕!”杨广气呼呼说道。

“是!”

尚太监只得领命下去了。

第四百四十章 高炉琉璃

“让我去武安郡面圣?”

杨浩收到杨广传召的圣谕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微微一愣,不由哑然失笑。

他正在河原,公孙棠和孙行联合向他汇报,建议拆除掉一号高炉,按照新规格重新建造高炉。

因为是第一座高炉,许多设计并没有尽善尽美。如今第四座、第五座高炉都已经在筹备中了。且不说与这两座最新的高炉,就是与二号三号高炉相比,一号高炉也显得有些落后了,每日才产铁两千余斤,实在是少得可怜。

杨浩收起杨广的手谕,略作思考之后,同意了两人的建议。

很快一号高炉的拆除工作就开展了,先是停止进料,等待高炉内部燃烧烧尽,停止反应之后,工匠们将铁矿残渣清理出来。

残渣清理到一半,工匠们惊讶的发现,高炉内壁靠下方的位置,竟然形成了一大片整块的琉璃!五光十色,分外夺目!

已经升任匠师的徐作亮,立刻下令停止拆除,赶紧把发现琉璃的事情汇报给了杨浩。

杨浩见到高炉内壁的这些琉璃,片刻失神之后,忽然大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哎,我竟然把这个东西忘记了!”

当初在高炉内壁涂抹了许多黏土,主要是为了隔绝高温,提高炼铁效率,没想到这些黏土竟然被烧制成了琉璃!

杨浩看到琉璃,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司空见惯的玻璃!

就本质而言,它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玻璃!竟然是玻璃!我竟然把它给忘记了!太过分了!”

杨浩的心情又兴奋又是懊恼。

玻璃的意义简直太大了,不仅能用在军事上,便是日常民用也绝对离不开此物!这是一个重要性不啻于的另一巨大发现。

其实刚刚来到大隋的时候,杨浩并非没有想到过玻璃,第一次看到铜镜的时候,他便想起了玻璃镜子,只是后来事情太多,杨浩一下子忘记了!再加上越来越习惯铜镜之后,他就几乎把制造玻璃抛诸脑后了!

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它会让你不知不觉适应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大隋的生活,如同他秦王府的尊贵身份一样,渐渐让杨浩沉浸在其中。

这是一个世界的同化之力。

杨浩在改变这方世界的时候,这方世界又何尝没有在改变着他!

明白了这一点的杨浩,悚然一惊,只觉得背脊发凉。

“这对我来说倒是个警醒!很多前世的知识、发明、技术,我必须要尽可能多的先记下来,关乎生活的方方面面、各个领域,都不能放过!万一再有像玻璃这种关键的东西,让我忘记了,那就糟糕了!”

杨浩决定写一本机密的书籍,关乎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只是这本书的读者注定只有他自己,否则一旦流传出去,恐怕要惊掉后人的眼球!那不是杨浩愿意看到的。

玻璃的光学特性,用处极大,不只是做镜子那么简单,它还有更大的用途!就眼下来说,只要原料充足,杨浩自己就能用玻璃打造出一副军用望远镜来!更不用说,未来信息时代的光纤传输等技术了!

可以想象一下,以后大隋军队的斥候都佩戴能放大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望远镜,侦查军情会变得多么容易!

杨浩越想越激动,立刻驱散了等待拆除高炉的工匠们,对公孙棠和孙行说道:“元纯兄、公孙先生,我忽然有个新的想法”

却是一边与公孙棠和孙行两人探讨高炉改造的办法,一边命丑奴带人去河边采一些干净的河沙回来。

“呃王爷的意思是,把高炉改成熔炼沙土的坩埚炉?烧制沙土,为什么呀?难道王爷要烧制琉璃瓦片吗?”

丑奴带人离开后,孙行公孙棠两人听着杨浩的讲解,越发的迷糊不解。

杨浩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只是说:“不是琉璃,我要的是另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可是大大的有趣,等我做出来,再跟你们细说。”

很快丑奴回来了,按照杨浩的要求,带回了数百斤亮晶晶、颗粒饱满的河沙。

一号高炉改造也已经完成了,看上去与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杨浩没有见过玻璃烧制炉的样子,只能按照想象,大概地改成了坩埚炉的模样,方便不方便烧制玻璃,还要慢慢地改进。不过,若是临时烧制一些玻璃试验品,已经绰绰有余了。

杨浩命人将清洗干净的沙粒投放进了坩埚炉内,然后便开始燃烧焦炭对其加热,很快,随着温度越来越高,沙粒开始融化成火红的液体。

“成了!”

杨浩见状一喜,而公孙棠和孙行却是一呆。

砂石居然融化成铁水的样子,他们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过杨浩把砂石融化要做什么,他们仍然一头雾水。

烧融的石英,是一团火红色的黏稠液体。

杨浩仔细拂去了液体玻璃上漂浮着的杂质,然后用盛具把烧融的液体玻璃,装载进了工匠们赶制出来的特殊铸模之中。

在铸模中,火红的玻璃慢慢冷却下来,颜色也变得透明起来。

“咦!”

孙行和公孙棠看得目瞪口呆。

杨浩一边观察着玻璃成型的过程,玻璃的颜色,认真地记录着。第一次烧制的玻璃,最后冷却之后的颜色并不是纯色的,而是略微带了一点绿色,杨浩猜测应该是砂石中的微量元素,导致了玻璃颜色的变化,不过不要紧,并不影响他使用。

“你们看,这就是玻璃,可以安在窗户上,就算白天不打开窗子,光照也能透进房间里。”杨浩从一块平整的钢板上,用钳子夹住了那块被摊平的玻璃,展示给公孙棠和孙行看。

“这”

孙行和公孙棠透过玻璃,能清楚看清杨浩的面容和表情,大为惊异。没想到普普通通的砂石,竟然能制造出这样的东西,简直匪夷所思!

杨浩把玻璃递给两人查看,笑着说道:“如果在这块玻璃的一面涂抹上银漆,就可以制成比铜镜还要清楚许多倍的镜子”

公孙棠小心翼翼摩挲着玻璃,发现其表面非常光亮平整,但是边缘的位置却是非常锋利,应该能轻易地割伤人的手指,不由暗暗咋舌。

孙行却是对旁边的其他玻璃物品,更感兴趣,指着一个形状扁圆凸出的玻璃,好奇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杨浩拿起了那个有些粗糙的凸透镜,笑道:“这个呀,这个是神奇的东西,你们来看”

说完蹲了下来,对着太阳,将凸透镜对准了一块木头,调好焦距,将聚集起来的光点集中在了木头上,很快,光点处的木头变焦黑了,而且冒出了一缕青烟来。顿时在场的几人都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

孙行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是一种镜子,不过不是用来检视仪容的,而是聚焦光线的,若是时间足够长,这块木头就能被引燃”杨浩解释道。

“竟然如此神奇!”孙行大为震撼。

杨浩笑道:“它不止能聚光,还能放大物体呢,元纯兄,你看”说着将凸透镜举到了自己脸上。

“啊!”

孙行陡然看到镜子里杨浩的大眼珠,吓了一大跳。

杨浩收回了镜子,又道:“此物还有另一个神奇用途,不过要等我先打磨一下,才能展示给你们看”

孙行心痒难耐,忍不住惊讶道:“此物竟然还有神奇之处!到底是什么呢”

公孙棠也好奇地望着杨浩,等待着他的回答。

杨浩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扭头跟公孙棠交代,让他打造一个圆筒物件,尺寸却是丈量了刚才的凸透镜和另外一个镜子之后,才定了下来。

公孙棠又问了些细节,才转身离开去打造杨浩需要的东西。

“太不可思议了!”

孙行把玩着杨浩打造的几副镜子,连连感叹。

杨浩笑着说道:“原理其实很简单,元纯兄,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那些光学知识?”

孙行一愣,讶道:“当然还记得!你说过,光都是沿着直线传播的”

杨浩点头道:“的确是这样的。”当即给孙行讲解起凸透镜的原理来,听得孙行一愣一愣的,不过眉宇间的疑惑却是减少了许多。

“师兄,师兄,听说你能隔空取太阳真火”

就在这时,小道玄奔跑了过来,小脸绷紧望着杨浩,一脸严肃问道。

杨浩一愣,刚才只是几个工匠看到了,没想到事情传开的这么快,登时哭笑不得道:“什么太阳真火,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

于是把凸透镜的原理又展示了一遍。

小道玄看完之后,略微有些失望,嘟囔道:“是这样啊。”

上次高炉让他误会了一次,这次本想着师兄终于露出破绽了,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小道玄心中,仍觉得师兄高深莫测,乃是当今世上唯一接近道家里真人境界的存在。

虽然上一代道玄和已经死去的道源,也被尊称为真人,但那是尊称,他们都不如杨浩更接近这一境界。

有些话小道玄没有告诉过杨浩,是当初师弟道源告诉他的。可能因为大限将到,道源对世界认识的更加透彻,他看到了许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可惜师弟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不过他让我来找师兄,一定是有特别用意的!而且当时师兄是真的可怕,连我都觉得颤抖的气息!”

小道玄回想起当初见到杨浩时,杨浩身上那种毁天灭地的气息,心都为之一悸。

“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不久,师兄身上的气息收敛了,我都n觉不到了。”

小道玄皱了皱小眉头。

第四百四十二章 武安面圣(上)

河原玻璃厂很快就动工了,厂址选择了河原钢铁厂偏东南方向,而且沿着晋水支流兴建,非常方便就地取材。另外,在北川的铁矿山上,工匠们也发现了一些品质优良的晶石,杨浩检验过之后,发现非常适合熔炼成高品质玻璃,尤其是用于制造千里镜镜头的光学玻璃,于是让工匠们单独将此种晶石收集起来,专门制作高品质玻璃,对外却是根本不会出售的。

小杨湛对杨浩把玻璃厂交给他负责,非常兴奋,同时又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经营不善,拖了阿兄的后腿。

杨浩微笑叫他放心,只管去做便可,至于玻璃厂的产量和收益,更是完全没有给小杨湛压力。

玻璃当然是未来杨浩布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但是眼下事情太多,他却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着重发展,让小杨湛负责,一是固然是为了锻炼他,另一方面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然被兄长的话宽慰了许多,小杨湛仍然不敢大意,在玻璃厂正式动工之前,每天跟随着崔长芳学习,观摩崔长芳处理各种事宜,最后举止神态都有几分崔长芳的影子,却是让杨浩崔长芳等人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除了小杨湛,杨浩从原本带来的人手当中抽调了一些,去帮助小杨湛,其中就包括丑奴在内,另外则是让崔长芳和张乾璟写信,紧急从崔家和张家各自的产业中抽派一些人,以补充人员。

河原发展的规模越来越大,对人才的需求也是水涨船高,丑奴等秦王府的人员,会等到崔张两家的支援能够胜任了,才会回到杨浩身边。

新玻璃厂占地约两百亩,差不多是几经扩大的河原钢铁厂三分之一大小。所占的田地,有一部分是官田,另一部分却是王家的田地。这次王家没有收杨浩的买地钱,而是无偿转赠给杨浩,唯一的条件是王家想从玻璃厂拿到优先采购权。

来与杨浩谈判的是王绩的堂兄王原。

王原四十岁许,风度极佳,展现了王氏子弟的倜傥气质,给了杨浩非常好的印象。

杨浩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晋商的风采,心里稍微有些怪异。王家的意思,他非常清楚,所谓的优先采购权,不就是唯一指定代理商嘛。没想到在大隋也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实在是让杨浩觉得意外。

经过一番谈判,杨浩答应了王家的要求,不过王家得付出十万贯的建设投入费用和另外十万贯的预付款项。

王原微一犹豫,便痛快答应了下来。

直到协议签署完毕,杨浩长舒了口气,王原也松了一口气。

“嘿嘿,古人纵使再聪明,也终究比不上前世的套路!放到后世,只怕我还要付出一些股份才能促成此事。有了这二十万贯,玻璃厂启动资金却是不需要另外抽调了。”杨浩心想着。

河东郡兵已经近五万人,粮饷后勤支出每天都是庞大的数字,再加上河原的高炉改建计划,杨浩手中能抽调的资金并不是特别充足,有了王家这二十万贯,确实能轻松不少,至少不会因为调度资金而延误建设进度了。

“嘿嘿,二十万贯钱虽然数目不不过对于我们王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单是我这一房都能筹措出来,更何况其中还有十万贯是预付金!这位秦王殿下自以为占了我王家的便宜,却是小瞧了玻璃镜此物!我估计此物运到京城,恐怕能有十倍利润!怎么看都是我们王家赚了天大的便宜只可惜此物掌握在了秦王手中,若是能为我王家所得,那就妙了!”

王原也在心里想着。

想到关键处,不禁唉声叹了口气。

实际上,不止是玻璃厂让众世家眼红,河原钢铁厂本身更是让人又羡又妒,只是几乎太原郡所有的铁匠都被杨浩提前搜刮一空了!仅剩的一些没有加入河原的铁匠,当世家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却都拒绝了,直言根本做不到河原那种程度的炼铁规模,其中很多人对当初拒绝河原的招揽,都不免有些后悔。

这让世家们大失所望,又无可奈何。

其中,太原柳家根据一些传言,在另一座山头找到了煤炭,但是考虑到开采难度和与太原城的距离,柳家失望的发现,开采这种黑色的能烧火的石头,似乎并没有多大利润,甚至还不如从河原贩卖成品的良铁来得划算!

因此各世家另起炉灶的计划,纷纷胎死腹中。

对于河东世家们的动作,杨浩当然有所察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下世家们受困于技术壁垒,暂时无法跟进,不过日子一长,河原的技术技艺早晚会慢慢流传出去,就像大兴的烟花爆竹产业一样,到时候只怕新式工业生产会呈现井喷态势。

工业生产扩大到全社会领域,是技术进步的必然过程。

杨浩做为倡导者、先行者,对此并不能完全控制,只能因势利导,尽量降低这一发展过程中的混乱和无序。

“同前世一样,矿藏资源收归国有,统一规划,是很好的办法,眼下虽然还为时尚早,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杨浩心里打定主意,这次面见杨广的时候,顺便要把这件事情提前报备一下。

大隋历史的轨迹,已经在他的干预下发生了偏转,未来十几年,甚至是三五年的变化,杨浩心里也没有谱,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惊人地步。

河原玻璃厂投入生产之后,杨浩便不再去管,全权交给了弟弟杨湛和丑奴负责。距离五月十五还有几天,杨浩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河东郡兵上。

如今河东郡兵主力近五万人,都在太原城南的营地中,随着郡兵改革之后,河东郡兵的体系与其他郡兵有极大的区别。

首先,军官的遴选自成体系其次,军队结构也有较大变化,校尉官执掌各营,而营之上却是设了五军。五军统领名义上当然是河东总管长孙晟,然而实际情况却是,长孙晟在行军大总管之下,另设了一个新的副职五军都督,而且五军都督的人选正是杨浩。

自成立以来,河东郡兵所有的军令皆出于五军都督,五军的训练和演习,亦是由杨浩一人把控。

太原郡众官员得知这一情况之后,不由一惊,旋即恍然大悟。

杨浩虽然是秦王身份,但是他命令不了长孙晟。长孙晟之所以如此顺从、配合,那只说明一个问题命令长孙晟的一定另有其人!

“谁又能命令的了长孙晟呢”

众人骇然之后,心中已经了然如明镜。

房英和长孙无忌两人在河东郡兵分别任兵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在熟悉了职责之后,迅速的融入进来了,军中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尤其是长孙无忌是户曹参军,经常与长孙晟交接工作。习惯了身份之后,长孙无忌不但能坦然地面对父亲,而且其细腻、缜密的做事风格,屡屡提出极有建设性的提议,也让长孙晟惊喜不已,更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小儿子。

“兵事纷繁复杂,千头万绪,却又极端重要,无忌小小年纪竟然能做的滴水不漏,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长孙无忌不知道父亲心中对自己的赞许,每日仍是一丝不苟地做好每一件事。这让不时关注着儿子的长孙晟更加欣慰。

心思从儿子身上移开,长孙晟更加震惊。

这些时日以来,他伴随着河东郡兵从无到有发展过来的,这支军队身上的每一丝蜕变他都了然于心!越是这样,他才越发觉得震撼!

“世人只以为骁果右军天下间绝无仅有,谁能想到不久之后,还会有另一支军队横空出世,能与之媲美!!秦王杨浩,我不如也!”

长孙晟苦笑着摇头,心头却是满满的佩服。

五月十三,杨浩与张灵姝等女分开,从太原城启程,前往武安郡面圣。

武安郡距离太原约五百里路程,快马奔驰一日便可到达。

杨浩身边只带了小道玄一人,其余众人却是留在了太原城。以两人的武艺,一路上根本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问题,轻装简行,最是合适不过。

两人一人一骑,各背着一个包袱,出城之后,沿着官道向东疾驰而去,与此同时,一辆普通的马车恰与他们擦肩而过,朝着太原城驶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李药师投军(四千字章)

太原城外。

河东郡兵营地一片肃穆。

纵然时近春末,天气暖意阵阵,站在营地之外,凝望向星罗棋布容纳数万人的军营大帐,仍能感觉到一阵阵肃杀的气息袭来。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营地之外,细看之下,竟然是不久之前是城外与杨浩小道玄擦肩而过的那辆!

“丝——”

马车旁边,一个大汉牵着马立在官道旁边,虎目闪动望着军营,神色之中满满都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是知兵法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此营地的气势来。

在他眼中,偌大的郡兵营地,仿佛一尊伏于山野丛林之间的洪荒猛兽,看上去不动如山,但其中蕴含的恐怖爆发力,几乎像雷霆一样随时酝酿着。

“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这是兵法一篇中关于军队的描述。

眼下大汉的感觉便是这样,他甚至不曾见到这支军队的真正面目,就能感觉到那股冲天的威势磅礴而出了。这样的气势,别说是在区区一方郡兵身上,便是在大隋最精锐的十六卫府军中也鲜能见到!

“呼~~~”

汉子情不自禁舒了口气。

“看来我从河北赵郡赶来,一路上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只观此间军容威仪,我便能断定,这河东郡兵与骁果右军如出一辙!”

大汉眉宇间闪过凝重之色,目光定定望着远处的营地。

河东郡兵营地外面驻扎着一队军士,正是负责征召新兵的军士们,为首的校尉官恰好是轮值的林平。

军士们早就注意到了大汉和马车,顿时目光不善的扫射了过去。

“不要四下张望,专心审核应召的新兵!”

林平狠狠瞪了众军士一眼。

“是林校尉!嘿嘿!”军士们嘻嘻哈哈不再理会大汉。

“咦!”

林平却是好奇多看了大汉几眼,不由轻声咦了一声。

大汉三十岁许,身材魁梧,举止间极有气度,看上去绝非普通人等。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军营重地,倒是有些奇怪。

大汉也看到了林平,略有些意外,冲着对方远远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林平拱手回揖,大汉微微一点头,却是反身上了马车。

林平只当是个小插曲,摇摇头,便没有再注意马车那边的动静。

兴许只是个行人罢了,虽然停在军营外面有些奇怪,不过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自从郡兵改革之后,军纪严明不止是在营内,营外,面对普通百姓更不得逾矩,违者军法处置。所以才会有林平等军士这种反应。

大汉在马车里呆了一会儿,很快又出来了。透过摆动的车帘,林平隐约望见了一个清丽的身影在车厢内。

“应该是此人的妻子吧。”林平好奇地猜测着。

就在林平猜测的时候,大汉却是抬脚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要应召加入河东郡兵。”

大汉似是对大隋军制极熟,一眼便认出了这群军士里林平的身份最高,走上前之后,对着林平说道。

“你是来应召的?”林平惊讶地望着对方。

大汉认真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林平上下打量了大汉几眼,问道:“不知郎君贵庚?”

大汉答道:“某三十有六。”

林平皱了皱眉:“郎君可能有所不知,河东郡兵征召快要满员了,我们遴选军士的年龄从十六岁至二十六岁居多,超龄的军士,除非才能格外优异,否则我们是不会考虑的。”

大汉毫不犹豫道:“你说的是什么才能?我可能刚好具备……”

林平未来得及回答,旁边几个年轻的军士却大笑道:“什么才能?遴选军士当然看重的是武艺!大叔,你想要加入河东郡兵,不用胜过我们林校尉,只需能胜过我们就行了!哈哈哈——”

大汉闻言点了点头,恍然道:“这样啊!不知是比试兵器还是其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自己腰上的佩刀。

“我来!”

一员年轻军士大叫一声,跳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长枪,转身望着大汉,调侃道:“大叔,就用兵器吧,只要胜过我,我便代林校尉收下你!”

林平见年轻军士出言挑衅大汉,不由皱眉,本想阻止年轻军士,但转念一想,众人轮值检校新兵也是件苦闷的事情,多点花样调剂一下未必是件坏事,于是便默认了两人的比试。

大汉看了林平一眼,皱眉问道:“如何算胜过你?”

年轻军士没好气道:“你不用担心这个,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个谁更厉害,一目了然,我的同袍们自然不会偏袒于我。”

大汉想了想,点头道:“好吧,请出招吧——”

“看好了!”

年轻军士精神一振,他的兵器是长枪,论单打独斗,比大汉的佩刀优势不小,心中自然信心满满,当即一挺长枪,朝着大汉刺了过去。

“小秋武艺又精进了!”

林平眼睛不由一亮。年轻军士是他麾下的队正胡小秋,当初自己与他比试也只是小胜几招。

“此人恐怕不是小秋的对手!”林平微微摇摇头,不由暗暗为大汉担忧。

“威武!”

“胡队正威胜!”其余军士也为年轻军士呐喊助威。

“哈哈哈,且看我十招内胜了此人!十招拿不下,算我输!”

年轻军士胡小秋听到呐喊声,气势更盛,哈哈大笑,长枪似毒龙,直刺大汉的胸前要害。

大汉本来脚步跨出了半步,听到年轻军士话语,不由又收了回来,气息一沉,挥刀横劈,拦住了年轻军士凌厉的一击。

年轻军士见自己第一招被轻松拦了下来,稍微有些意外,不过并不气馁,立刻又缠斗了上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拦下几招!”

年轻军士一发狠,长枪攻势更猛烈了。

他的枪法自然不会只是一招狠招,后面还有更厉害的呢,大汉选择避战防守,正中了他的下怀!

当!当!当!

两人战作一团,年轻军士只感觉自己从来没有打的如此痛快淋漓过,一时间攻势不绝,屡屡攻出自以为不错的妙招来。

只是——

在年轻军士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大汉虽然被动,但是竟然一招招都守了下来,却又让人有些惊异。

“承让了!”

打到一半,大汉磕飞了年轻军士的长枪,忽然一下子跳到了旁边,抱拳说道。

年轻军士一愣,呆道:“我们还没有打完呢……”

大汉道:“你说过十招不胜,便算输,现在十招过去了,你输了。”

“我……”

年轻军士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嗫喏说不出话来。

话是他说的不假,但是十招太快了,他都没有感觉到就过去了。等醒悟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承让了,真是憋屈啊!

“我来!”

林平神色凝重,站到了大汉面前。

大汉望着林平,皱眉道:“只要再赢了你,便能加入河东郡兵吗?”

林平摇头道:“不用,你现在就可以加入河东郡兵了,我和你比试只是个人比试,与遴选无关。”

大汉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

说完摆好了比斗的姿势。

“林校尉威胜!”

“林大哥威武!”

包括胡小秋在内,年轻军士们纷纷给自己的上司加油打气。

“请——”

林平用的是横刀,对上大汉的佩刀,倒也算是公平。

大汉略一致意,两人又战在了一起。

结果——

四五十招过去了,林平攻势虽然猛烈,但是大汉一直防守的密不透风,每每都能将林平的进攻拦下来!

“呃……还没胜吗?”年轻军士们看得都快瞌睡了。

“不打了!不打了!”

林平忽然跳了开去,将手中的横刀扔在了地上。

“没劲!你怎么不进攻啊,跟你打架太没意思了,像个无底洞一样!”林平气喘吁吁对着大汉抱怨道。

大汉收了佩刀,笑道:“林校尉不是说了吗,已经答应我入河东郡兵了,我何必再与林校尉拼命?”

“好像是这个道理……”

林平哑然失笑,摇头道:“呵呵,老哥武艺不错啊,能把我累惨了,在咱们河东郡兵一定会出人头地!走,我帮你登记一下……”

“多谢林校尉!”大汉眼睛一亮。

“老哥,怎么称呼?”林平搂着大汉的肩膀,朝登记的地方走去。

大汉犹豫了一下:“李药师。”

“唔,好名字!李兄祖上该不会是行医的吧,哈哈哈~~~”林平笑呵呵拉着大汉去登记姓名户籍。

大汉笑了笑,不置可否。

……

“李兄,以你的武艺,最不济也可以做个校尉!当然,河东郡兵有些不同,不是单纯看武艺的,还要会读兵书……”

“某自幼习读兵书。”

“这样最好,哈哈哈,不过,咱们河东郡兵读的兵书与别的不同,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大汉在林平的陪伴下登记完之后,却是向林平告辞,他还没有在太原安置下来。

“这样吧,你和嫂夫人先安顿一下,后天五月十五,你再来营中报到如何?”

大汉大喜:“如此甚好!多谢林校尉!”

林平摆手笑道:“理所应当,李兄不必客气。若是不好寻觅住处,我也可以帮衬介绍一下。”

大汉惊喜道:“有劳林兄了!药师不胜感激!”

“以后咱们就是同袍了,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林平与李药师约定了城中相见的地点之后,才互相道别。林平当日的值守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擅离职守,却是要等做完事情之后,才能去帮李药师寻找住处。

“林校尉,刚刚那人是谁?”

柴绍刚才有事不在,这会儿刚刚返回,正看到林平送李药师离开,觉得大汉身影有些眼熟,不由问了一句。

林平笑道:“李药师,来应召河东郡兵的,武艺很不错。”

“哦。”

柴绍点了点头,眼珠疑惑转了转。

一如刚才有几分眼熟的背影,李药师这个名字他似乎也在哪里听说过,仔细去想,却又一无所获,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

回城的官道上,一名老仆驾着马车缓缓而行。李药师和妻子坐在车里。在他们身边,一名六七岁的男童却是困极了,蜷缩着身体,躲在一床被子中睡着了,只露着半个脑袋在外面。

“蕙娘,我本是与你从赵郡返回京城,忽然听闻了河东郡兵的消息,临时赶来了太原,你又有孕在身,为了我,却是辛苦你了!”汉子李药师有些愧疚的对身边的女子说道。

女子温婉笑了笑,伸手替睡着的儿子塞了一下被角,抿嘴道:“靖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是你的妻子,自然随你安居,謇儿还小,以后长大了也要像靖哥哥一样大男儿气概!”

李药师苦笑道:“我又算什么大男儿,只是蕙娘这么觉得罢了!”

女子忽然拉过李药师的大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前,正色道:“靖哥哥千万莫要灰心,何止是蕙娘,靖哥哥可还记得当初舅舅的话,他说你是天纵奇才,难道你也觉得舅舅他是敷衍你吗?”

“唉。”

李药师听到蕙娘提起舅舅,脸色黯然了一些,反握住蕙娘的手,轻轻叹了一声。

当年舅舅在世时对自己夸赞良多,未必不是后来表哥韩世谔因此忌恨自己的地方。韩世谔此人貌似宽厚,实则心胸狭窄,舅舅对自己甚是宽容,对他却是极为严苛,却也埋下了表兄弟两人不睦的隐患。

“舅舅开皇十二年去世,如今已经十五载过去了,可惜我还是一事无成,身上只挂着一个小小驾部员外郎的散职。”李药师回想起来,心中越发的苦涩。

“靖哥哥!”

蕙娘察觉到李药师心情,轻轻偎依进了他的怀里。

李药师低头看了女子一眼,心中无限暖意,忍不住轻轻亲在了她的额头。

“咯咯,靖哥哥,痒!”女子清脆笑声传来。

李药师忍不住会心笑了起来。

他与蕙娘成亲近十载了,女子仍然一如当初般喊他靖哥哥,自己则喊她蕙娘。眼看着自己脸庞须发风霜味渐浓了,他便更觉得对不起她,只是胸中的不甘,像一团火一样,一时一刻都不曾熄灭。

刚才第一眼见到河东郡兵营地的时候,除了震动惊讶之外,李药师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知道自己属于这里。

“我本想,也许过几年会去马邑谋个职,不管如何,马邑离着草原最近,以后突厥一定会成边患,到时候我也能一展所长,没想到——竟然提早来了河东!”

“河东郡兵突然扩充了数万人,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件寻常的事情!陛下亲征了吐谷浑,现在又决定要对辽东用兵了,难道未来……还要对突厥动手?”

李药师忍不住激动起来了,他对兵事有种天然的直觉,只要谈起用兵,整个人仿佛换了一个人。

“靖哥哥,蕙娘也好开心!”

女子把自己埋进李药师怀里,嘴角渐渐弯了起来,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自从离开了江南之后,她唯一觉得幸运的便是认识了靖哥哥,然后嫁给了他。她不在乎苦一些,也不在乎身在何处,只要能身边的汉子在一起,看到汉子发自肺腑的开心,她自己也会很开心。

“不知小妹还在不在世上,若是能找到她,我此生也无憾了!哎,今天太高兴了,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女子笑靥如花,眼泪止不住溢了出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武安面圣(下)(四千五百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数十万大军出动,非同小可,光是粮草调动,便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杨广从大兴出发,除了命太子杨昭、内史令萧琮等人坐镇东西两都之外,还派遣了鸿胪卿杨玄感奔赴黎阳,为的就是督运粮草。

这次征讨辽东,几乎半个大隋都调动了起来,八卫府兵囊括关中、陇西、河南、河北诸郡的精锐兵卒,而粮草则多从江南各地调集。

得益于运河的修建,扬州与洛阳连成一线,粮草调运比之陆路容易了许多。从三月间开始,扬州向北的运河段,便一直充斥着各式满载粮草的船只,其中既有官府背景的漕运,也有众世家的商行船只。

这些船只从江南来,最顺畅可以直接抵达黎阳,而过了黎阳之后,更北面的运河尚未完全贯通,漕运已经不能满足所有粮草运输需要,或继续走运河,又或者另走陆路,需要一个能承担此重任的能臣来调度。杨玄感便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当然,杨玄感并没有让杨广失望,从三月上任,两个月来督运数十万斤粮草,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涿郡,乃至更前线的地方。

为了辅助粮草运输,杨广下令沿途河北、淮南诸郡就近征召民夫,大隋男丁从年满二十一起才开始服役,一直持续到六十岁,每年服劳役时间为一个月。河北、淮南以及登州等地男丁众多,服役时间足够维持半年以上,而不用担心民夫短缺问题。

杨广因为‘河原钢’而召见杨浩,临时改变行军路线,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压力,只是把沿线的各郡官员困扰的不小。

……

五月十四日,杨浩和小道玄赶到了武安城。

武安城在蒲水以北,杨浩和小道玄进了武安城的时候,杨广和大军还在武安城西南三十里处,直至傍晚,大军才趟过蒲水,朝武安城进发而来。

武安郡众官员前来接驾,言说已经准备了府邸供陛下休息,杨广却是断然拒绝,将众官员一股脑儿赶走了。于是,杨浩通报过之后,在大军营帐中觐见了杨广。

“奴婢见过秦王。”

尚太监笑呵呵站在军营外面,见到杨浩之后,恭敬行礼,然后引领他入帐。

“尚公公少礼!”

杨浩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不知陛下召见我所为何事?”

尚太监不动声色,压低声音回道:“陛下要见王爷,自然是因为王爷在河原炼铁一事。”

杨浩其实早已经猜到这些,口中仍是感激道:“多谢尚公公提点!不知陛下有否责怪我不务正业?”

尚太监轻笑道:“王爷真是妙人!正是与陛下说的一模一样!不过陛下这几日心情不错,辽东那边,高句丽人似乎听闻了陛下御驾亲征,主动退却了不少,大将军郭衍反而趁机收复了辽东城。”

杨浩恍然道:“是这样啊,多谢尚公公!”

“王爷不必客套,先随洒家来吧,陛下等候到现在,还没有用晚膳呢。”尚太监一边低声说道,一边略微加快了脚步步伐。

杨浩紧随其后,两人穿过禁军阵势,直奔中军大帐。

大帐外的小太监见杨浩和尚太监回来,立刻唱喏通报,直到大帐中传来杨广低沉的准许声音,尚太监才与杨浩一前一后进了大帐。

“陛下,秦王来了!”尚太监恭敬向杨广禀报,然后对着左右侍候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带着众内侍退了下去。

大帐内只剩下了杨广和杨浩叔侄二人。

“臣杨浩参见陛下!”杨浩恭恭敬敬行大礼拜见。

杨广瞄了杨浩一眼,伸手扯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甲衣,丢在了一边,神情冷淡道:“坐!”

“谢陛下!”

大帐中菜肴已经备好,杨浩偷看了几眼,虽然荤素都有,但也没有太丰盛。杨广在有些场面上,追求富丽堂皇,但是具体到日常生活,其实并没有太铺张浪费。

听到杨广招呼他坐下,肚子立刻咕咕叫了两声,杨浩没有怎么犹豫,立刻坐在了下手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杨广一下气笑了,他本想故意冷落杨浩一下,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在乎,吃的不亦乐乎!忍住怒气,哼声道:“朕把你派到太原,难道饿着你了吗,吃得如此粗俗!”

杨浩一边啃着一根鸡腿,一边含糊不清道:“陛下有所不知,臣昨日上午便快马兼程而来,五百里路,一天多下来,骑的两腿都要散架了!一路上只吃了一点点干粮,现在肚子早就饿扁了。”

说到这里,毫不客气地将魔爪伸向了另一根鸡腿,嘿嘿笑道:“斗胆借陛下另一根鸡腿果腹!”

“……”

杨广一阵无语,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心中怒道:“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对朕真的是半分敬畏之心都没有了!长此以往,朕的威严何在!只可惜让他坐下陪朕吃饭是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反悔不得,看来真的是不能对他有任何一点和善!”

再也没有了用膳的心思,清了清嗓子,怒喝道:“杨浩,你告诉朕,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朕让你去河东干嘛的!”

杨浩努力将口中的鸡肉咽了下去,点头道:“回陛下,臣当然记得,陛下是让臣去收复六镇旧地的。”

杨广被气笑了,怒道:“你倒是还记得!那你跟朕说说,河原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河东与世家们做生意又是怎么回事!”

杨浩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是问这个。我正要向陛下汇报呢!”

“哼!”

杨广冷哼一声,听杨浩怎么解释。

杨浩擦了擦嘴巴,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册子,恭敬递给了杨广,认真道:“陛下请看!”

“这是什么?”

杨广狐疑接过了册子,随手翻了开来,先是看到了几行字:河原钢铁厂、河原煤炭厂、河原玻璃厂等。继续往后翻,里面则是一串串的数字。

“这是一本账本?”杨广抬头惊讶看了杨浩一眼。

杨浩点头道:“是的。”

杨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忍住惊讶心情,往下看了下去,却发现册子里事无巨细将河原的几项产业的经营收益都一一列了出来。

“这才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你竟然赚了这么多钱?”杨广看着一个个令他这个皇帝都瞠目结舌的数字,难以置信道。

杨浩缓缓摇头,回道:“不!陛下有一点说错了,这些钱不是我赚的,而是我替陛下赚的!”

杨广动容道:“什么!你说这些钱都是你替朕赚的?”

杨浩扬了扬下巴,示意杨广继续往后翻:“陛下再往后面看,我标注了所有产业的收益说明,除去所有工匠每月的银钱,剩下的钱都算在了陛下的名下。”

“都是朕的?”杨广仍有些迷糊。

杨浩肯定道:“那当然!”

杨广翻到一页,上面还有一些数字,朝杨浩问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杨浩探身看了一眼,随口道:“哦,这些是这几月的花销,是臣替陛下花出去的,都是不得不花的,其中最大的一部分是河东郡兵的支出。”

杨广看着花钱名目上的巨额数字,嘴角不由抽了抽,心痛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替朕赚了很多钱,然后又全都花出去了?”

杨浩欣然道:“没错!陛下终于听明白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目前来看,陛下现在还欠我四万贯钱,是臣当初带去太原的,等以后收益高了,臣还是会从陛下所得中扣除的。”

“……”

杨广一阵无语,敢情自己现在还欠了杨浩很多钱!这是何道理!

忽然心里一动,惊叫道:“不对!你说这是朕的钱,那么这些钱该怎么花,应该由朕说了算啊,你凭什么替朕做主,全花了出去啊?”

说到这里,登时理直气壮起来,虎视眈眈望着杨浩。

杨浩暗叫一声糟糕,没想到杨广居然反应过来了,这下不太好圆了,只好道:“陛下,臣也没想到这些产业发展会这么快!不过,臣既然是陛下的臣子,当然要尽力为陛下分忧,所花费的银钱没有半分是为了贪图私利,陛下请看,河东郡兵的支出,总计十三万贯,这册子里还有长孙晟的签字画押,他可以替臣作证,这些钱都是他经手的,另外,河原建设花费,都是为了未来赚更多钱……”

“等等,等等!你先不要说了!”

杨广摆手打断杨浩的话语,反问道:“钱花费到哪里去了,朕先不跟你计较,你先跟朕解释一下,你为何用那么多良铁打造了那么多农具,而且还跟世家交易?这些良铁也是朕的吧,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你可知道你浪费的良铁能打造多少优良军械!”

杨浩正色道:“回陛下,臣之所以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杨广笑了起来:“朕倒是觉得新鲜了,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杨浩道:“陛下可知,为了锻造钢铁,臣在河原动用了多少劳力?”

杨广愣了一下,说道:“朕只听说你把全郡的铁匠都掳了去炼铁,占用民夫有多少,朕却不知道了。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杨浩伸出了一根手指,沉声道:“一万余人!最极致的时候,曾出动过两万余人!”

杨广咋舌道:“竟然有这么多!”

杨浩道:“臣估计,再过几个月,河原可能耗费的人力还会加倍!臣给陛下算算,在河原每个工匠差不多每月可得三贯工钱,一年下来便是三十贯,三十贯钱能买多少斗米?相比而言,一户人家种田,一年能有这么多收成吗?所以,以后河原种田的人会越来越少……”

杨广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惊道:“不行!绝对不行!若没有人种田,朕的大隋岂不是会饿殍遍地!朕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杨浩苦笑道:“陛下请听臣说完,没有人种田是不可能的,毕竟并不是天下所有地方都能得天独厚,像河原一样,可以大炼港铁!在没有铁矿的地方,百姓自然不能全都仰仗炼铁为生。”

杨广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行!长此以往,岂不是朕的天下有的地方百姓富裕,有的地方则贫瘠,恐怕会成为祸乱之源!”

杨浩惊讶看了杨广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能意识到贫富差距问题,不由耐心劝道:“完全一样自然是不可能的,天下这么多世家不劳而获,不也一样存在吗?臣想的办法,则是想方设法让种田的百姓多些收入,比如改进农具、改善水利,从而提高田地的产出,又或者减轻全天下种田者的赋税。”

杨广隐约觉得杨浩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仍有些犹豫:“不过这么一来,国库岂不是要亏空许多,还如何支撑得起朕的南征北战?”

杨浩笑道:“不会呀,陛下你想,我们减轻了种田者的赋税,可以再从工匠身上补回来啊,陛下可以对那些工匠征税啊,如此岂不是又平衡了?”

杨广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让朕削减工匠们所得的银钱?那朕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削减呢,比如把河原工匠们的银钱统统降到一个月一贯钱,甚至更低……”

杨浩苦笑道:“陛下,不能这样!如果这样的话,以后陛下的工厂想要招募工匠可就麻烦了!而且银钱太少的话,工匠们又怎么会尽心尽力提高技艺呢?”

杨广被绕的有些懵,用力思索了一下,才勉强理清思路:“你是说,这些奇淫技巧很重要?”

杨浩听到杨广说到了点子上,大加赞赏道:“没错!陛下说的很对!就是这个意思!若是没有这些奇淫技巧,又哪里会一日炼铁上万斤呢?”

“似乎是这个道理……”

杨广闻言大为触动,眉毛一展,仔细回味着杨浩的话语。

杨浩也不打搅杨广,任由他思索回味。

道理不是那么容易想通的,这涉及到眼光、见识问题,想让一个封建皇帝立刻接受工业社会模式,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立刻奏效的。

“你说的这些话,朕还要好好想想,这次就先放过你了!不过,朕希望以后你再做什么事情,能先跟朕说明一下,不然,哼哼~~~”杨广威胁地瞪了杨浩一眼。

“咕咕~~~”

是杨广的肚子叫了,杨浩忍住笑,装作没有听到。

“咳咳!”

杨广掩饰地干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吃饭吧,这一整只鸡,还有你面前的那两盆菜,朕都赏给你了!务必全部吃光!朕不喜欢看到别人有剩饭。”

“啊!这么多!”

听到这话,正在狼吞虎咽的杨浩,望着杨广指指点点的几道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声。

“小样!跟朕斗还嫩了点!这次给你个小小苦头!”

杨广好不容易见到杨浩吃瘪,心中快意极了,心头郁积的情绪也疏散了许多。

……

大帐外面,几个小太监听着帐中隐约传来的皇帝陛下对秦王的各种放肆笑骂声,不由目瞪口呆。

“你们说,陛下这是高兴呢,还是生气了?”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得其解。

尚太监缓缓踱步靠近,在几个小太监脑袋上敲了几记爆栗子,低声笑骂道:“瞎打听什么呢,还不赶紧替陛下准备沐浴之物去!”

“是!尚公公!”几个小太监抱头而窜。

尚太监望着小太监们作鸟兽散,目光朝大帐瞥了一眼,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出来。

“一群憨奴,连高兴和生气都分辨不出来!迟早要给我捅娄子!”

尚太监缓缓摇头,满是惆怅的叹了口气。

……

第四百四十五章 承基请教(上)

杨浩决定把河原的所有权交出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按照目前河原的发展进程,很容易就能预见,河原将来必定会成为大隋的工业重心之一,无论未来大隋走什么样的工业道路,河原的地位无可取代。

这样一个关乎国家命运和前途的重镇,杨浩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其据为己有。

若论富贵,他已经是大隋的王爷了,秦王府食邑万户,衣食无忧,而对于权力本身,杨浩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一国之主,听上去威风无比,但是掌控国家谈何容易!其中要付出的心血、努力,常人难以想象!

杨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贵为天子还要与世家们博弈、斗心眼,对内勤于政务,对外还要征讨平定蛮夷。至少这样操劳的生活不是杨浩所喜欢的。能当一富贵王爷已经知足了,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杨浩根本不想让大隋的重工业体系私有化,无论是煤、矿、钢、铁中的任何一个产业,对国家而言都是举足轻重的,当然在发展过程中,一定会出现私有化,但是他希望这些产业的主体掌控在国家权力的范围之内。所以他把所有权交给了大隋权力的象征者杨广。

不过,正如他在杨广面前狡辩的那样,所有权虽然交了出去,但是经营上,河原会继续保持相对的独立性和稳定性,至少在短时间内,杨广是没有可能插足河原发展的。这些话,作为侄子杨浩在用膳的时候,已经对杨广暗示过几次。

杨广都还没想明白工农孰轻孰重,对杨浩的暗示倒是默认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至少河原的收益,明面上是归到了他的名下,杨浩是皇室的一员,代为管理一下也是理所应当,而且这些产业目前来看,除了杨浩,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管理人选。

杨浩又把天工院的事情向杨广奏明了。

杨广闻言,哭笑不得。

“好你个杨浩!挖角都挖到朕的少府监了!太原郡的铁匠被你搜刮一空,难道还不够你使用吗?还有,朕的国子寺博士也被你拐跑了!房英和长孙无忌也在你那里吧,朕已经看过他们两个春闱的答卷了,皆是可造之材,你不会让他们去给你炼铁去了吧?”

杨浩连连摆手:“那倒没有!他们两个臣怎么会让他们炼铁呢,如今他们在河东郡兵中做参军,确实帮了臣不少忙。”

“哼!他们都是朕的好臣子,你要好好使用,莫把他们都教坏了!”杨广没好气说道。

杨浩汗颜道:“臣岂敢!臣岂敢!”

杨广这才放过他,想了想又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工农并重的话,朕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兹事体大,朕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河原嘛就当作是试点,朕允许你试验看看,若是一年之内河东卓有成效,朕再做打算不迟!”

“等朕从辽东回来,定要先去河原看看朕的产业,你小子可不要懈怠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龙怀大畅,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杨浩答道:“是!臣在河原恭候陛下。”

杨广微笑点点头,朝帐外招呼了一声,尚太监闻声立刻闪身进了大帐。

“陛下有何吩咐?”尚太监恭敬道。

杨广转向杨浩,道:“天色不早了,你随尚钦下去吧,今晚在营中歇息,明天再返回太原。”

“是。”

杨浩应了一声,行大礼向杨广道别,然后跟着尚太监从中军大营出来,去找被他留在军营驻地外面的小道玄。

“殿下带着小道长来的?”尚太监有些惊讶问道。

当初小道玄替太子杨昭治病的时候,宫中众人就知道了杨浩与小道玄关系不浅,不过对两人的具体关系却并不清楚。

杨浩点点头道:“嗯,小道玄可能是无聊吧,所以跟我一起来了。”

两个人一起朝军营外行去,赶到之前与小道玄分别的地方,却没有见到小道玄。

一个等候着的军士见到杨浩返回,上前恭敬行礼,道:“秦王殿下、尚公公,小道长去了我家大将军大帐,卑职特在此等候殿下回来!”

杨浩与尚太监对望了一眼,望着那军士问道:“你家大将军是哪位?”

那军士答道:“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是也。”

杨浩听得一愣,没想到把小道玄邀请去的人竟然是宇文述!

“他怎么会和小道玄凑到一起呢?不过西征吐谷浑,宇文述就参与了,这次征讨辽东也在,由此可见杨广对他的信任和器重!”杨浩心想道。

“殿下,奴婢先回去了,陛下还等着呢。”

尚太监还得回去侍候杨广,跟杨浩道别一声离去。

“尚公公好走!”

杨浩随着那军士去往左翊卫营中。到了左翊卫营中之后,那军士直接带着杨浩去见宇文述。看来此人是宇文述的心腹,一路上畅通无阻,并没有人阻拦。

“杨……承基见过秦王殿下!”

大帐外面,宇文承基立在帐门一侧,见到杨浩来了,微微一惊,旋即向他见礼。

杨浩笑道:“承基兄别来无恙!”

宇文承基神色略显复杂,朝着杨浩一拱手,道:“殿下请,大父正在帐中与小道长交谈呢。”

杨浩看了宇文承基一眼,点点头:“多谢!”

进了大帐之后,扫了一眼,只见小道玄坐在上首最尊贵的位置上,宇文述和另外一人恭恭敬敬坐在下首。

杨浩见此情景,不由一愣。

“原来是秦王到了!”宇文述站起身来。

另一人望见杨浩进来,微微尴尬,勉强站起身来,执礼道:“虞世基见过秦王。”

杨浩不动声色回了一句:“虞侍郎客气!”

旋即转身面向宇文述施礼道:“杨浩拜见许国公!”

宇文述长眉展动,笑道:“秦王少礼!该是我等见过秦王才是!老夫还觉得奇怪呢,秦王殿下会与道玄真人一同来到营中……”

话刚问出口,杨浩还没来得及回答,小道玄却是咧嘴对着他叫道:“师兄!”

小道玄这句‘师兄’刚叫出口,帐内的宇文述和虞世基同时变了脸色!

“什么!师兄?杨浩怎么会是你师兄!”

虞世基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激动之下,连尊敬称呼都忘记了。

宇文述也是满脸震惊望着杨浩,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看小道玄,又看看杨浩,发现两人都十分淡然,不像是作假的样子,心中越发震惊:“怎么会这样!”

小道玄撇撇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喏,他就是我的师兄,你们称呼我师兄秦王,那是你们的事情,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师兄。好了,谢谢你的款待,我和师兄要回去了!”

说完拍拍手,站了起来,走到杨浩身边,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师兄,咱们走吧。”

杨浩有些惊讶虞世基和宇文述的反应,就算自己是小道玄的师兄,那也没什么吧,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看了两人几眼后,才收回目光,冲着小道玄笑道:“今晚走不了了,要在这里住下,明天才能离开。”

“啊!”小道玄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宇文述闻言,神色一动,道:“秦王殿下和小道长要住在军中吗?不如留宿在我左翊卫吧。”

杨浩看了小道玄一眼,小道玄满不在乎道:“我都行,在哪里都行。”杨浩转头朝宇文述点头道:“那就多有叨扰了!”

宇文述笑道:“无妨,无妨!承基,你带秦王和小道长下去休息吧。”

“是,大将军!”

宇文承基进帐应了一声,带着杨浩和小道玄离开了。

“许国公,你听到了没有?杨浩竟然是道玄的师兄,这怎么可能!道源观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大帐之中只剩下了宇文述和虞世基,后者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宇文述皱眉看了虞世基一眼,淡淡道:“道源观的规矩,你我都是外人,如何说得清楚!”

虞世基激动道:“那怎么相同!道源观历来只有两位真人的,杨浩若真是道玄的师兄,那岂不是说有朝一日,杨浩也能飞升转世?他可是大隋的秦王,这怎么能行!”

宇文述捻须微笑道:“呵呵,飞升转世,且不说杨浩,虞侍郎你觉得这小道玄真是当年道玄真人转世而来的吗?”

虞世基一愣,呆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他能得到老道士道源认可,应该是吧……”

宇文述沉吟不语。

虞世基皱着眉头,神色间越发疑惑起来。

……

“委屈秦王殿下和小道长,今晚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上吧。”宇文承基领着杨浩和小道玄进了一顶军帐中。

杨浩讶道:“这是承基兄的歇息处?会不会有所打扰?”

小道玄东看看,西看看,满意道:“倒是还算干净,不错,不错!”

宇文承基道:“不会打扰,只要两位不嫌弃就好了。”

杨浩点头道:“那好吧,有劳承基兄了。”

宇文承基招呼军士取来毡毯,为杨浩和小道玄铺好床位。

杨浩看了几眼毡毯,满意地点点头,行军打仗没有舒适的睡眠条件,能睡这样的毡毯,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上次睡毡毯还是西征吐谷浑的时候,回想起西征的点滴,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我还要值守到后半夜,殿下和小道长早些歇息吧。”

宇文承基对着两人说了一句,抓起自己的长枪,大步迈出了军帐。

“没想到宇文承基这么爱干净,这大帐中打扫的干干净净,倒是很符合骁果右军的要求!”杨浩左右看了几眼,暗暗称赞。

“师兄,我先睡了哦。”小道玄爬上了一张毡毯,合衣躺了下去,很快气息变得缓慢悠长,已然进入了睡梦之中。

“呵呵,你睡得倒快!”

杨浩无奈笑了笑,亦学着小道玄的样子躺了下去。毡毯稍微有些硬,不过以现在的时节,并不觉得冷。

也许是一日五百里疾驰的原因,杨浩也不知不觉很快进入了梦乡。

……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承基请教(下)

夜空像一张漆黑的幕布,点缀着数不清的星星。杨浩的眼睛忽然一下睁开了。

“呼”

杨浩长长吐了口气。

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前世的师姐。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梦到过去的事情了,而且因为这一世武艺极高,纵使是在梦中,他也能轻易分辨出现实和虚幻来,所以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小道玄还在沉睡,躺在毡毯上的他,身体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姿势。这种姿势杨浩见过许多次,是道源观的独门内功心法,即使睡着了,也能时刻n武艺,很是神奇。

军帐内宇文承基还没有回来,也就是说,现在还没到后半夜轮戍的时间。

杨浩轻轻起身,没打算吵醒小道玄,一个人出了军帐。

军帐外面,月白洒满大地,整个营地蒙上了一层银灰色。营地里静悄悄,只有间隔的篝火发出了微弱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听到动静,军帐外两个打瞌睡的军士一下子惊醒,见到是杨浩,戒备之色瞬间闪去,刚想要想杨浩行礼,却被杨浩摆手阻止了。

杨浩朝远处的篝火走去,他已经看到了宇文承基。

“秦王殿下,怎么不睡了?”

宇文承基也注意到了杨浩,起身迎了上来,诧异地问道。

杨浩笑道:“我睡一两个时辰足矣,看到你还没有回军帐,正好出来走走。”

宇文承基道:“我陪殿下走走。”

杨浩惊讶望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点头道:“好。”

两人信步走在军营之中,整个营地中,除了少数戍守的军士外,并没有什么人员走动。

“殿下可还记得,你我曾经打过一架?”宇文承基走着走着,忽然打破沉默。

杨浩笑道:“我如何不记得!那次承基兄可是咄咄逼人啊!”

宇文承基赧颜道:“是因为如意,我才一时冲动的,不过出手的时候,我还是有着分寸的,倒是殿下当时给我惊讶不小”

“哦,是吗?”杨浩有些意外。

宇文承基点点头,苦笑道:“是的,只是我更没想到,从那之后,我每一次见殿下,殿下都像是变了一个人,成长速度简直惊人!”

杨浩认真听着,含笑不语。

只听宇文承基又道:“说实话,第一次与你比武的时候,殿下虽然给我惊讶不但也只是小小惊讶而已,你当时应该是尽了全力,实力离着宗师境界还差的很远,不知我有否说对?”

说完眼睛凝重望着杨浩,期待着他的答案。

杨浩笑道:“算是吧。”

宇文承基紧接着问道:“可是从那之后,殿下的武艺,似乎就开始突飞猛进,这实在是让我觉得震惊!”旋即眼神激动地望着杨浩,继续道:“我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现在的武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了?”

杨浩眯着眼似笑非笑,反问道:“承基兄是想再和我打一场吗?”

宇文承基一愣,眼睛里射出了异样的神采,只不过这种跃跃欲试的神采,很快就熄灭了,低下了头,略微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坦白说,殿下现在让我觉得害怕了,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想和你打一场,但是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恐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吧,如果我能摸到了道境的边缘,到时候,可能会找殿下打一架吧”

杨浩笑道:“随时恭候。”

宇文承基闻言,神色微微震动,难以置信地看了杨浩几眼,隔了好一会,才叹息了一声,无比落寞道:“唉,殿下果然已经臻至道境了吗?”

杨浩一愣,失笑道:“没想到连承基兄也会套人话了!呵呵”

其实他并不在意,只是顺便调侃一下宇文承基而已。

宇文承基有些难为情,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振作道:“知道了殿下已经到了道境,我反而踏实了许多,我会追赶上你的!”

杨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眼神玩味。

毫无疑问宇文承基这种人,很能博取到自己的好感,当初哪怕打架那次,杨浩就察觉到了此人光明磊落,并非心思歹毒之人,与他叔叔宇文智及完全不同!

想到宇文智及,杨浩微微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他与宇文家的仇恨,也只是与宇文智及一人而已。

他在河阳把宇文智及废成了普通人,后来又把宇文智及和宇文化及坑进了大牢,差点被枭首,好不容易得以免罪,还被贬谪为了庶人。即使这样,宇文家也没有因私恨报复自己,这足够让杨浩释怀当初宇文智及的罪恶了。

当然了,如今他已经不是两年前的自己了,秦王府也当初的孱弱模样了!

哪怕是皇帝杨广也不得不承认,骁果右军虽然是皇帝的御军,但是这支军队深刻地烙印着杨浩的影子!任何人要动他,都不得不考虑骁果右军的影响!所以才会有世家们拼命也要把他逐出骁果右军,然后取而代之,只可惜最终失败了。

以杨浩如今的武艺、势力,再加上皇帝和太子暗暗支持的态度,当初宇文智及的威胁,简直就像是玩笑一样可笑!若是让杨浩抓住了把柄,即使宇文述是杨广之心腹,是大隋两朝重臣,宇文家的倾覆也在翻手之间!

杨浩自信能对付任何针对他本人和秦王府的阴谋诡计,宇文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化干戈为玉帛,这种智慧理性是他所欣赏的。

宇文承基望着杨浩的侧脸,也感慨许多。

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却已经成长到了自己需要仰望的地步!不只是个人武艺,杨浩连治军都比他更擅长,这更让他觉得惭愧。

“大父的猜测恐怕是对的,河东郡兵应该是掌握在杨浩手中,长孙晟不过是陛下施展的障眼法!如此一来,河东郡兵也会像骁果右军那般吗?”宇文承基有些失神的想着。

骁果右军的神威,他早就见识过了。当初要不是骁果右军,自己的骁果左军恐怕已经折戟在西北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欠了杨浩,欠了骁果右军一次救命之恩,一点也不为过!

宇文承基深吸了一口气,鼓了鼓勇气,开口问道:“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杨浩点头道:“嗯,说来听听。”

宇文承基斟酌了一下,才道:“我想跟殿下学治军,不知道可以吗?”

杨浩闻言,惊讶望了宇文承基一眼,含笑道:“宇文家是将门世家,你大父、你父亲皆能领兵善战,你自己带的骁果左军也很骁勇,为何要跟我学治军?”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宇文承基反而放开了,也不再扭捏,如实道:“我想要做到骁果右军那种程度!”

“这个嘛”杨浩沉吟了一下。

宇文承基紧张道:“怎么了,殿下不愿意吗?”

杨浩摇头道:“不是不愿意,而是治军如此庞杂的一件事,一言两语却是难以说清楚,我在想从哪里跟你说。”

宇文承基赶紧道:“不要紧!我可以慢慢学的!等我这次征讨辽东回来,我就向陛下请辞,然后去河东郡兵!”

杨浩哑然失笑,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随你心意吧。”

宇文承基见杨浩答应,不禁惊喜道:“殿下此言当真?”

杨浩点头道:“当然!”

“太好了!”

宇文承基不禁欢喜雀跃。

“我的治军之道有些不同,到时候能学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可不敢打包票。”杨浩半认真半调侃道。

实际上,他说的是认真的,无论是骁果右军还是河东郡兵,都打破了世家垄断军权的惯例,这才是激发了将士们用命的决心,对宇文承基来说,这种观念制度的改变才是最难适应的。除此之外,一些科学练兵的方式方法,也能不同程度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自然无需赘言。

宇文承基兴奋道:“承基记得了!多谢秦王殿下!”

“哦,对了,你与我说说后来西北的事情”杨浩问起后来西北吐谷浑的事情,宇文承基虽然有些惭愧,但仍据实以告,杨浩听的微微皱眉。

吐谷浑没有彻底剿灭可能是个隐患,不过陇西有李渊,武威有秦叔宝,再加上吐谷浑此番元气大伤,应该不至于酿成大祸,倒也不用担心。

两人又聊了好久,直到天边发白,才恍然惊觉。只是两人都是武艺n之人,即便是整夜不睡,只要舒展片刻,便能精神奕奕一整天。

随着天色变亮,营地中窸窸窣窣各种声音开始响起,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大军会继续踏上北上的征途。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危机四伏

“师兄,你去哪里了?”

返回营地之后,宇文承基去见祖父宇文述。白天大军还要继续行进,这对祖孙还有许多军务要商议。杨浩独自回到大帐的时候,小道玄刚刚醒来,见到杨浩从外面进来,睡眼惺忪的问道。

杨浩道:“我起得早,出去走了走。你昨夜睡得怎么样?”

小道玄闻言,不禁笑道:“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以前生在山野,军营里就算再差,我也睡的香甜无比。”

杨浩笑了笑:“走,我们去填一下肚子,然后返回太原。”

“好哩!”

小道玄眼睛一亮,蹭的一下弹了起来。说到吃的,他不由流起了口水。这一夜睡得太安心,昨夜吃的东西早就已经消化的无影无踪。也许是从小生活在山间的原因,他的食量越发的像那只叫阿凶的老虎一样,而且来者不拒,只是最近跟随了杨浩,见识了秦王府的美味之后,他对食物的要求,才稍微变高了一些。

两人出了大帐,跟随着军营里军士们,去溪边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便跟着人群去取用早饭。

出征期间,隋军将士的伙食,基本上以粗饼为主,另外还有干肉和粥米。

杨浩和小道玄各领了一份早饭,就近找了一个空地,刚刚蹲下,对面一个正在吃饭的军士抬起头来,正好与杨浩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呆。

“呃怎么是您秦王殿下”

刹那间,李建成目光有些茫然,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首先开口问道。

杨浩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与李建成遇到,神色微微一动,淡淡道:“原来是建成兄!别来无恙否?”

李建成一愣,俊朗的脸庞上浮起了笑意,爽朗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很好!从西征时殿下的威名,我便常常听说,实在是仰慕的紧!”

杨浩谦虚道:“建成兄过誉了。”

说话间他才发现,李建成脸颊上多了一条伤疤,就在眼睛下方,三寸许长,肉红色的,不仔细看也不是特别明显。

这样一条伤疤,非但没有让李建成变得丑陋,反而让他气质变得更加沉稳了,身上更是多了一股英武之气,原先的世家子弟浮夸之气都减弱了许多,看得杨浩微微有些惊讶。

李建成早已经习惯了伤疤的存在,见杨浩目光留意到,也不以为意,没有任何的不适和自卑,唯独心中浮现一个靓丽女子身影的时候,不禁暗暗轻声一叹。

彼此的人生已经交错而过,再也没有重复的可能,多想也是无益。

“此人确实有些资质,论才干,只怕与房英、长孙无忌也在伯仲之间!若非造化弄人,没能成为朋友,再加上他是李渊的儿子,我真想把他也收到麾下来!宇文承基能驾驭此人,让其安心做一个小小校尉,倒也是不可多得!”

杨浩一边啃着粗饼,一边想着心事。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身边的人当然也有一些很有智慧的人在,但是对于人才,总归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就在杨浩怅然时候,忽然间,只听军营中一阵低沉的号声响起,几乎所有的军士在听到号声的时候,都不由神色一紧。

“怎么了?”小道玄吃惊道。

杨浩摇了摇头。

李建成神色凝重,向两人解释道:“是陛下召集各军大将军议事,可能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也可能只是例常而已,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大军即将开动是必然的,我们赶紧吃完饭吧。”

杨浩闻言点点头,三两口解决掉手中的食物,与李建成分别,和小道玄返回宇文承基的大帐。

杨广忽然召集众将及大臣,他倒是不方便现在就去向杨广辞行,只能先等杨广君臣结束再去。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宇文承基回来了,只不过没等杨浩来得及问他,就匆匆去调集军队了。杨浩让小道玄在营中稍等,自己则去向杨广辞行。一路上穿过各军军营,只见所有的将士都在整理行装,杨浩心知李建成说的不错,大军果然是要开动了!

赶到杨广中军大帐,通禀之后,杨浩见到了一身盔甲的杨广。

杨广的神色有些凝重,见杨浩来向他辞行,随口嘱咐了几句,便允许了他的辞行。

“尚公公,不知军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看陛下心情似乎不佳”出了中军大帐之后,杨浩忍不住好奇心,向身边的送行的尚太监问道。

尚太监亦是神色凝重,闻言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低声道:“殿下,不是军营的事情!”

杨浩讶道:“那是什么事情?”

尚太监左右看了两眼,凑近杨浩,压低声音说道:“是这样的,几日前,河北、淮南有好几个郡县都出现了民夫逃役的事情,事情刚刚传来,陛下大为震怒!”

杨浩震惊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尚太监叹道:“本来陛下还打算征召齐郡的张须陀随军出征辽东,不过,既然出了逃役的事件,再加上原本山贼、强盗的威胁,此念只得做罢,只能让张须陀继续留守齐郡。”

“原来如此。”

杨浩眉头紧皱,缓缓点头。

关于大隋的徭役税赋,杨浩曾经跟杨昭仔细询问过,确定了杨广在位期间并没有过度搜刮、使用民力。实际上从隋文帝统一天下以来,朝廷都是以安抚流民为主,登记造册,让流民转为籍户,休养生息,这才有了全国超过六百万户人家的盛世光景出现。及至杨广即位,虽然兴修驰道、运河,但是百姓并没有超额服徭役。

又不是秦朝那种连续好几年都超额服役、数年都不能回家那种情况,百姓怎么可能说逃役就逃役呢?

要知道,逃役是非常严重的罪行,不到万不得已,除非活不下去了,籍户绝对不可能选择逃役!

而,一旦出现逃役,也就意味着,王朝内部出现了极其严重的危机!这也是为何杨广会勃然震怒的原因。

“但是现在偏偏逃役现象出现了,而且是几乎同时数个郡县同时发生,这太不可思议了,其中一定有猫腻!”杨浩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世家们在背后鼓动,做的手脚!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情同样沉重起来了。

在杨广的坚持之下,世家们并没有选择妥协退让,反而是隐隐对抗起来了!这不是什么好的苗头,大隋内部的矛盾,极有可能成为压垮整个王朝的力量!

“时不我待!”

杨浩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

与尚太监告别之后,杨浩带着小道玄,离开了大军军营,踏上了返回太原的路程。

“辽东不能出乱子!我不能等到杨广三次征辽了!必须要加快步伐了!”

杨浩回首武安郡城,数十万大军像黑色的河流,淌过这座小城,向着北方蜿蜒而去。

他决心要尽快解决六镇之地了,原本还想着自己有一两年的时间,从容处理好河东的局面,但是现在看来,危机四伏,焉知隋末动荡的历史会不会提前到来呢?

“驾!”

杨浩狠狠甩着马鞭,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小道玄在他身后,诧异地望了杨浩一眼,他能感觉到师兄从军营离开之后,心情似乎沉重了许多。小眉头跟着皱了皱,御马紧随其后。

第四百四十八章 鱼俱罗(四千字章)

五月十六日晚,杨浩和小道玄就返回了太原。

……

回到太原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人先回了郡守府,换下了一路沾满尘土的行装。郡守府已经用过晚饭,不过小鸾很快替他们重新张罗了饭食。

吃饭的时候,张灵姝告诉杨浩,崔家和张家的人手已经赶到了太原,丑奴正带着他们交接工作。而在他离开的这几天,河原也都一切安好。

杨浩闻言放下心来,吃完饭后,与张灵姝几女交代几句,却是要先去河东郡兵营地一趟。一路上他已经有了打算,河东郡兵已经成军近两个月,日常的训练和演习当然按部就班进行,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不如直接拉到马邑郡、以战代练,说不定收效反而更大。

杨浩倒不担心河东郡兵作战经验太少的问题。

其实河东郡兵中,军户超过了半数,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兵卒都是老兵,这样的兵员结构是可以支撑起小烈度的遭遇战斗的。而且还有一点,盘踞在六镇旧地的鲜卑人和突厥人并不齐心,互相忌惮,自己反而能找机会从中渔利。

杨浩赶到郡兵营地的时候,却没想到营地里,早就有一个人在等候着他的到来!

“检校右武卫将军鱼俱罗,拜见秦王殿下!”

鱼俱罗一身甲衣缓缓向杨浩见礼,与此同时,碧眼闪烁观察着对方。长孙晟陪同在鱼俱罗身边,同样向杨浩见礼。

“原来是鱼将军!”

杨浩微微一讶,亦是好奇朝鱼俱罗身上望了过去。

这位临时被任命的右武卫将军,身高足足有八尺多,比长孙晟还要高大一些,而且更神奇的,却是他那双散发着碧绿幽光的眼眸,眼眸中间两颗瞳孔,像两颗缠绕的星辰一样转动着。

杨浩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异相的男子,心中不免惊讶。

小道玄在一旁,皱眉望着鱼俱罗,小脸沉着,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双黑亮的小眼睛,兴趣盎然地在大汉身上转来转去。

“这人的眼睛跟阿凶好像!不知道阿凶现在怎么样了?”

碧眼的鱼俱罗,一下子让小道玄怀念起阿凶来。至于鱼俱罗的双瞳,小道玄却不觉得如何神奇。当初他在山里,见过不少双瞳的怪物,那些怪物连阿凶都打不过,更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了。好奇之心反而没有杨浩那么浓烈。

鱼俱罗也在暗暗观察杨浩,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杨浩,前年的廷宴比试上,他就见识过了杨浩的身手,只是一年多过去,眼前的少年郎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开始太子杨昭的指令,要自己配合杨浩收复六镇之地,鱼俱罗还觉得太过儿戏,即使他早就得知了骁果右军的神威,不过他也没有把这些全部归功于一个人身上。

然而当他赶到太原来的时候,真正见识了河东郡兵之后,才大惊失色,惊觉自己到底小看了杨浩!

“难怪长孙晟对此人推崇备至!大隋皇室之中竟然出了如此人物!”

鱼俱罗曾经追随杨广平定南朝,又曾在杨素帐下屡立战功,不可谓不见多识广!他与长孙晟相熟,长孙晟虽然一些才干,但是河东郡兵如此治军之象,绝非其能够做到!既然不是长孙晟,那便只有眼前的秦王杨浩了。

“嘶——”

只是细看之下,鱼俱罗更加震惊!

除了治军的才能,杨浩身上更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势流露出来!

鱼俱罗的武艺已经抵达了宗师境,能让他感觉到气息深厚、不可抵御,除了眼前的秦王杨浩,他便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怎么可能!前年廷宴之上,我只觉得此人武艺不错,没想到现在——”

鱼俱罗忍不住一阵悸动,胸膛里心砰砰直跳。

这时,长孙晟站了出来,向杨浩解释道:“殿下,鱼将军刚刚从云内赶来,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指令,前来听候差遣的。”

杨浩闻言看向鱼俱罗,问道:“不知鱼将军在云内所率部众几何?”

鱼俱罗沉声道:“某所率右武卫一部,共八千七百余人,皆是能征善战的精卒!”

杨浩点点头,又道:“六镇旧地如今是何情况,鱼将军可熟悉?”

“某当然熟悉!”

鱼俱罗遂将六镇之地的现状向杨浩一一说明。

杨浩认真听着,鱼俱罗所说比当初舅舅崔弘度跟他说的要详细多了。

从鱼俱罗口中,他才得知,原来盘踞在六镇旧地的鲜卑人部族至少有十万之众,再加上几十万突厥人,形势错综复杂,却是棘手之极。

“鲜卑人虽有十万众,不过却是分属于十几个小部族,其中最大的一支是步六部,其首领步六孤夏颇有胆识,在我大隋和突厥之间左右周旋,对于此人,长孙兄应该十分了解。”鱼俱罗说着,忽然笑看了长孙晟一眼。

“哦?”杨浩也看向长孙晟,他回想起来了舅舅曾说过,好像长孙晟还被步六孤夏戏弄过。

长孙晟眉头微皱,道:“鱼将军说的没错!步六孤夏不止胆识过人,而且极善领兵,步六部原本是很小的一支部族,在他的带领下,短短几年间就跃升成为了最强大的部族,实在是不可小觑!如果此人胸怀异志,恐怕对我们收复六镇旧地不是什么好消息!”

鱼俱罗闻言苦笑道:“咳咳,长孙兄不用假设了,现在已经成真了!长孙兄还不知道吧,一个月前步六部已经吞掉了弈狐部……”

“什么!”

长孙晟大惊失色,“步六部吞掉了弈狐部?”

弈狐部乃是第二大的部族,在步六部崛起之前,却是最强大的部族,如今竟然让步六孤夏灭掉了,怎么能让长孙晟不震惊!

杨浩听长孙晟给他解释之后,也不由眉头一皱。

对于大隋来说,当然是一盘散沙的六镇之地更有利,如果步六部真的一家独大了,那就有些麻烦了!按照长孙晟的了解,步六孤夏是那种不会轻易位居人下的枭雄,若是让他一举整合了鲜卑众部族,对于他下一步的收复工作不是很有利。

当然了,凡事都有两面性。

如果换个角度考虑,鲜卑人抱团之后,至少杨浩不用分别去征服鲜卑人的十几个部族了,只要把步六孤夏搞定就行了。

杨浩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得失,只听鱼俱罗又道:“步六部在鲜卑部族中一家独大,是不可避免的了,相比这个,我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

“什么消息?”

杨浩和长孙晟同时朝鱼俱罗望去。

鱼俱罗看了杨浩一眼,说道:“殿下可还记得咄吉?”

杨浩讶道:“突厥少主咄吉?”

鱼俱罗深吸一口气,道:“正是此人!在我来太原之前,我右武卫的斥候查探到武川的突厥人有调动兵马的迹象,正是咄吉的属地!咄吉此人对鲜卑部族垂涎已久,早就想将他们吞并,我猜测这次很有可能是突厥人有想法了!”

杨浩听得心中一凛。

“竟然有这种事情!”长孙晟震惊,转首望向杨浩,急切道:“殿下,若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我们要阻止突厥人!不然六镇全部落入突厥人手里,再想拿回来就不是易事了!”

河东郡兵满打满算六万余众,再加上鱼俱罗的近九千右武卫,总数不过七万多人,对上突厥和鲜卑联军,收复困难会成倍递增,到时候别说收复六镇旧地了,单是镇守河东诸郡都未必能万无一失。

所以长孙晟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鱼俱罗见两人神色凝重,又道:“殿下和长孙兄也不用太担心,固然突厥人想吞并鲜卑人,不过鲜卑人亦非没有想法,若是能轻易投靠突厥人,又何必等到今天?依我看步六孤夏不会如此不智,我们还有机会可乘。”

杨浩正色道:“鱼将军所言极是!不管突厥人与鲜卑人是否联合,我们都要从他们手中把六镇旧地夺回来,这是我们唯一要做的!长孙晟!”

“在!”

忽然听到杨浩喊他的名字,长孙晟精神一振,立刻应了一声。

杨浩忽然间像换了一个人,神色前所未有凝重道:“号令下去,七日之后,全军将士开拔向马邑,与王仁恭部汇合,然后开赴云内!”

鱼俱罗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望着杨浩,碧眼中射出精光来,似是十分振奋。长孙晟却是震动道:“殿下决定要动手了吗?会不会有些仓促……”

杨浩摆摆手,冷笑道:“河东郡兵磨砺了这些时间足矣!沙场上才能锻炼出真正的军队来!呵呵,况且六镇之地便是他们的军功所在,我不信河东郡兵将士们能无动于衷!”

“是!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布置!”

长孙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答应一声,然后转身离去了。

“鱼将军。”杨浩看向鱼俱罗。

“末将在!”

鱼俱罗翁声道。

“你明日就返回云内,派斥候盯紧了突厥人的动静,确保大军抵达云内的时候,你随时能掌握突厥人的行踪!”杨浩冷静吩咐道。

鱼俱罗大笑道:“何必等到明天,末将今晚就动身返回云内!”

的确,行军打仗哪分什么白天黑夜,鱼俱罗的态度让杨浩有些惊喜。

“好!”

杨浩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说道:“鱼将军且慢,我有样东西给你,你且随我走一趟。”

鱼俱罗轻哦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兵,跟着杨浩一路出了军营,来到了河原。

虽然已经是晚上,河原炼铁仍然不停,巨大的高炉、火红的铁水,让鱼俱罗惊讶不已。白天到太原的时候,他远远望见过河原的景象,不过毕竟离得远,感触不是很深,现在真正置身其中,尤为觉得震撼!

“这……我的天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鱼俱罗只觉得嗓子眼发干。

杨浩领着他直接去找崔长芳。崔长芳还没有休息,见到杨浩,才知道他已经从武安郡返回了,不由十分惊喜。

公孙棠、孙行等人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见杨浩。

杨浩向众人点点头,来不及寒暄,直接让崔长芳取来了几副新制好的千里镜,交给了鱼俱罗。

“鱼将军,此物叫千里镜,可以看清数里之外的事物,却是军中斥候的神器,你且带回去。”杨浩笑着介绍道。

“啊!这是好东西!”

鱼俱罗接过千里镜,按照杨浩说的摆弄了几下,果然非同一般,不由大喜。

杨浩送鱼俱罗出了河原,目送鱼俱罗和亲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与崔长芳等人告别。回到郡守府的时候,张灵姝和陆晴清都已经睡下了。

“王爷,您回来了!”

小鸾在堂下打着瞌睡,听到动静立刻过来服侍他。

杨浩简单洗漱完之后,打发小鸾下去休息,自己则溜进了张灵姝的房中。

张灵姝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

杨浩望着这张娇美的俏脸,忍不住在女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没想到本已经睡熟的女子却忽然呼吸一促,睫毛一眨,睁开了眼来。

“哼!夫君,你知道我没睡,故意招惹我!”张灵姝睁开眼后,看到杨浩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气咻咻说道。

“有没有想我?”杨浩大笑,一下将张灵姝抱了起来。

张灵姝身子不禁发烫,俏脸微红,摇头道:“没有,没有。”

杨浩笑道:“有没有你说的不算,我要亲自检查检查!”说着手掌不老实地钻进了张灵姝的亵衣之中。

“啊!”

张灵姝哪里是杨浩的对手,忍不住一声呻吟,靠在杨浩肩上,呢喃道:“夫君,我想给你生孩子了!”

杨浩闻言手中动作一滞,感受着女子贴在自己怀里慢慢变热的娇躯,心中升起无限柔情,笑道:“好!我们现在就生!”说完就开始宽衣解带。

“嗳!夫君,灯!”

张灵姝躺在床上,直到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变少,才俏脸红涨的提醒道。

“嘿嘿嘿——”

杨浩不由大乐,腾出一只手,朝后方挥了一下手掌。

掌风掠过,灯遂灭掉。

……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临行前

五月十七日,河东郡兵进入了战时动员阶段。

众将士们倒没有觉得仓促意外,毕竟他们日常的演习训练,就包括了类似突袭、转移、运动包围的战术内容,几乎随时都处于临战状态。

对长孙晟来说,更重要的工作却是要做好战时的后勤保障,经过前一个阶段的河东郡兵的迅猛扩充发展,长孙晟已经慢慢适应了这样的职责。而且他还有刘文静、王绩等太原郡官员的辅助,倒也不算是任务艰巨。

在大军开动前的几天里,杨浩也没有闲着,一是召集崔长芳、张乾璟张乾文等人,叮嘱河原要正常生产,另外还要配合打造一批军备和军械。河东郡兵骤然增兵至五六万,甲胄等物资刚刚满足需求,但考虑到战时的损毁率,河原不得不承担了一部分锻造任务。好在河原已经步入了正轨,人手越来越充足,而且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技术改良之后,炼铁效率提高了不少,公孙棠等人也能抽出精力来,率领天工院众工匠打造一批军械甲胄。

杨湛也跟兄长汇报了河原玻璃厂的经营状况。

杨浩对普通玻璃倒没有太上心,主要是叮嘱了小杨湛,每个月一定要向公孙棠交付数百斤高品质的光学玻璃,作为制作千里镜的基本材料。

在公孙棠和孙行的刻苦钻研下,如今天工院制作的千里镜,比之最早的那一批,明显精巧了不少,而且对玻璃材质要求更高,整体光学性能提升了许多。孙行对千里镜甚为沉迷,拉着杨浩问清楚原理之后,他甚至打造了一支巨型千里镜。只是当他用这支巨型千里镜望向月亮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杨浩也没想到孙行能举一反三,制造出这样的天文望远镜来。孙行制造的那支千里镜,杨浩也查看过,粗略估算放大倍数大概在三十倍左右,用这样的千里镜来观察月球,已经能够看清楚月球上的环形山等地形了。

孙行正是被这一发现所震撼了!

千百年来人们习以为常的月亮,竟然是这种样子!而且从杨浩口中,他甚至得知了他们所处的大地,也是一颗跟月亮差不多样子的球体,这让他极为震惊!

其实很早之前,杨浩就与他探讨过天圆地方的说法,那时候他还觉得杨浩所言不太可信,但是后来杨浩列举的一系列证据,让他有些动摇。直到他用自己制作的千里镜望向月亮的时候,他终于对杨浩之前所说完全信服了!

杨浩很乐意看到孙行跨出这一步,这只是揭开科学迷雾的第一步,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待孙行去发现。

孙行沉迷于千里镜,让公孙棠哭笑不得,天工院人手本来就少,孙行一天到晚拿着千里镜看月亮,多多少少耽误了天工院的一些日常工作。

为此,公孙慧挨了父亲公孙棠狠狠一顿数落,原因是孙行制作的千里镜,其中也有公孙慧的帮忙。

公孙棠对儿子这种不务正业有些难过,我们公孙家的本职工作当然是锻造钢铁,你小子怎么能转行帮着捣鼓千里镜呢?

对于爹爹的指责,公孙慧讪讪挠头,他自从被小道玄打的吐血明智之后,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而且聪慧程度实则远超常人。杨浩跟孙行解释光学折射原理,他只是在旁边随便听了几句,便比孙行领悟的还要深刻,倒是让杨浩有些啧啧称叹。

不过在炼铁方面,公孙慧更是天赋极高,河原高炉的数项改良,都有他的意见参与其中,杨浩本想把他提拔为匠师,公孙慧却是以不敢与父亲同职,推辞掉了。

公孙棠嘴上虽然笑骂了几句,心中却着实高兴和自豪,对杨浩的感恩越发强盛了几分。如果没有遇到杨浩,儿子可能仍然是当初浑浑噩噩的痴憨模样,比起现在,他已经太知足了!

杨浩也很高兴看到河原人才兴盛,这让他更加放心地专注于收复六镇旧地了。

新建的超大型高炉已经投产了,很幸运,超大高炉几乎完美运行,河原的炼钢能力,一下子暴增了数倍!如今河原与西山的铁轨已经铺设完毕了,而通向北川矿山的铁轨,也已经铺设过了晋水支流,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也能铺设完毕,到时候煤铁运输压力会进一步减轻。

这两条铁轨花费了令人咋舌的数十万斤钢铁,河原之外的人不清楚内情,还不觉得如何,天工院众工匠却是极为震惊,而且这条铁路又是他们亲手修建的,不免内心满满的自豪感。

杨浩放心离开河原,剩下的几天,便是呆在河东郡兵之中。

与骁果右军一样,河东郡兵也成立了自己的作战训练部,五军优秀将士都会定期来作战训练部培训。

穆离已经可以很有威势地给众将士讲课了,从最简单的运动战,讲到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再讲到局部不对称,又或者是骑兵甚至是步兵的穿插分割战术。这些内容,他在骁果右军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此时教授给河东郡兵将士,却是信手拈来。

“少主!”

慕容长玉与将士们坐在一起,望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穆离,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也是带兵打仗的人,当然知道穆离所说这些,如果真的在战场上让施展出来,会有多大的威力!

回想当初西北之战,秦叔宝以少敌多将他生擒,当初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慢慢跟着学习之后,才恍然惊觉秦叔宝当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如果愿意,秦叔宝可以用更残酷的方式将他们全歼掉!

与慕容长玉的激动欣慰不同,讲台下某个角落里,一个浓眉大汉兴奋地满脸涨红,记录讲课内容的手掌都忍不住颤抖着!

“丝”

李药师忍不住用牙关吐着气,他全身都在战栗着,一双虎目爆射出惊人的亮光。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我已经觉得很精辟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听到更振聋发聩的讲解!我能入河东郡兵,当真是天幸啊!唉,只可惜”

李药师神色激动,旋即想到自己入河东郡兵晚,这次对六镇之战,自己所在的第五军却只能奉命留守太原,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咦!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杨浩忽然注意到浓眉大汉,随口朝身边认真做着会议纪要的长孙无忌问道。

“殿下问哪个人?”

长孙无忌抬起头来,朝杨浩看的方向望去,看到大汉之后,微微一愣,低头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簿,“呃第七排第三列,呃,第五军,李药师,嗯,那个位置应该坐的是李药师。”

“李药师?”

杨浩皱了皱眉,却是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殿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长孙无忌疑惑道。

杨浩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刚刚那人听的很认真罢了。哦,对了,柴绍表现怎么样?”

长孙无忌答道:“柴绍最开始是在第四军第七营,表现优异,后来第五军缺人少,便被抽调到了第五军任军司马。”

“哦。”

杨浩闻言点点头。

柴绍是太子杨昭的人,自己倒不好一直一直把他放在校尉营里,如今他考核达标,调任第五军军司马,是他自己的能力,倒也是一桩好事。

又听了一会儿,穆离讲完了,另一个上来讲,却是太原郡尉樊朗的儿子樊云霄。

樊云霄如今成绩最为优异,是河东郡兵中的佼佼者,与他老爹带着几十个郡兵手下守在日渐式微的郡尉府、不愿融入河东郡兵形成鲜明对比,却是极为主动积极参加训练和学习。

杨浩对此一笑置之。

樊朗不过是抹不开面子而已,心中实则知道河东郡兵大势所趋,樊云霄能如此积极融入河东郡兵,未必背后没有他老爹樊朗的意思在里面。

作战训练部的培养模式,已经成为了河东郡兵训练之余的常态。除了穆离樊云霄等人负责讲课之外,杨浩也偶尔参与一下,与将士们互动很多。

回到郡守府,张灵姝和陆晴清已经知道了杨浩要随军出战了,不免有些担心。她们二人自然不能跟随杨浩去马邑。

“夫君,要不你把小鸾带去吧,总有个人能照顾你。”张灵姝说道。

杨浩笑道:“此番去可能要打仗的,带着小鸾不太方便吧。”

张灵姝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道:“咦!夫君可以让小鸾打扮成亲兵的样子,这样不就行了嘛”

“呃”

杨浩无语。

第四百五十章 喜从天降

旁边的陆晴清脸却是一下子红了。

听到张灵姝说让小鸾扮成亲兵,不由想起前几日,她与杨浩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心中忍不住悔恨道:“呃,灵姝说的对,不能对夫君太纵容了,下次我再也不答应了!哎,真是羞死人了!幸亏灵姝还不知道”

张灵姝嫣然笑道:“夫君,你打算何时收了小鸾,我看那丫头可是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

杨浩尴尬道:“灵姝,你说什么呢,我这次是跟突厥人打仗的,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合适吧。”

张灵姝看了杨浩一眼,娇笑道:“我这不是替夫君着想嘛,我和晴清不在身边,你总要有女人陪伴不是?要不,你带上渊瓷英去?”

“噗!”

杨浩正喝着水,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张灵姝与陆晴清对望了一眼,大笑道:“看吧,夫君心虚哩。”

杨浩无奈擦了擦嘴,佯怒道:“你们两个竟然敢合伙挤兑我,今晚上谁都别走了,我要家法伺候!”

陆晴清大羞,脸红道:“我我今天月事来了,灵姝,还是你陪夫君吧。”

张灵姝口中咦了一声,诧异道:“啊,晴清,你来月事了吗?我怎么还没来”

两女作为杨浩的妻妾,生活在一起,相处非常融洽,彼此连月事都差不多同步了,因此听到陆晴清说她来月事了,不由微微一愣。

陆晴清红着脸,跺脚道:“我没事,灵姝莫上了夫君的当!”

“啊!”

张灵姝这才醒悟过来,把心里的小小迷糊暂时抛诸脑后,大羞起来。

杨浩嘿嘿一笑,拦腰抱住她,笑道:“已经跑了一个,这个我可不能放跑了!”

张灵姝听得身子一软,心中既害羞又有些期待。

她跟着来河东,很大一个原因,便是想要早日怀上杨浩的骨肉,只可惜同房这么久了,她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什么时候我能怀上夫君的骨肉呢?”张灵姝有些痴迷的想着。

杨浩却已经抱着她回房了,刚把她放在床上,还没有来得及宽衣。

“夫君!”

张灵姝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腹中翻滚几乎呕吐出来,当即坐了起来,秀眉微蹙,轻轻抚摸着胸口。

“灵姝,你怎么了?”

杨浩也察觉到张灵姝的不对劲,不由大惊。

张灵姝蹙眉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有点要呕吐的感觉”

“呕吐?”杨浩一愣。

张灵姝点头道:“嗯,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吧。”

杨浩闻言一惊,心道:“不会这么巧吧,莫名其妙呕吐,难道是怀孕了不成?”顿时脸色一凝,沉声道:“把手拿来!”

“怎么了?”张灵姝一呆,乖乖的把手腕递给了杨浩。

杨浩没有说话,专心探查张灵姝的脉搏,只感觉张灵姝的脉搏之中,脉象跳动有力,就像是一颗颗圆滑的滚珠,从他手指间滑过。

“丝”

杨浩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道何为喜脉,但是张灵姝眼下的脉象绝非正常的脉象,“难道是真有了?我竟然要为人父了?”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张灵姝看杨浩神色凝重,有些慌张道:“怎么了,夫君,难道我生病了吗?”

杨浩忍住激动,平复下心情,望着张灵姝的眼睛,道:“灵姝,不是生病!你,可能是有孕了!”

“什么!我怀孕了?”张灵姝吓了一跳。

杨浩道:“我也不能确定,不过,你的脉象极像是喜脉,就算没有怀孕,身体定然也是健康的!”

张灵姝惊喜道:“真的?”

下意识拿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腹部,只是除了平坦的小腹,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孙行懂医术,不过他在河原,来不及去请他对!我去找小道玄!他肯定懂这个!你好好待在床上,不要乱动!”

杨浩手足无措,脑子也有些乱,竟然忘记了去请大夫,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身边的人。

张灵姝脸红道:“小道玄才多大,他怎么会懂这个!”

杨浩一边往外走,一边大笑道:“娘子这就不懂了,道家法门神奇,诊断是否有孕,还不容易?我去去就来!”

说着一闪身,溜出了房间。

“我竟然怀孕了!”杨浩走后,张灵姝仍有些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孜孜以求的愿望,就这么不期而遇实现了!心中的欢喜,难以言表。

“师兄让我看看王妃是否有孕了?”

小道玄正在自己房间里打坐,听到杨浩说让他去试脉,不由有些惊讶。

“对对!你会的,对不对?赶紧跟我走吧!”

杨浩懒得跟小道玄多解释,也没听他回答,直接拉着他走掉了。

“嗯,确实有些异样,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孕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王妃脉象中,除了她自己的脉象,还有另一道微弱的脉象,应该就是她腹中孩子的”

小道玄试过张灵姝的脉象之后,一本正经说道。

“真的!”

“当真?”

杨浩闻言精神一振,张灵姝却是喜极而泣。两人手掌紧紧握在了一起,四目相对,心中无限柔情。

“咳咳,我回去打坐了。”小道玄不忍直视,径直离开了。

“夫君!”

张灵姝嘤咛一声,扑进了杨浩怀里。

“灵姝!”

杨浩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

他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来到大隋之后,虽然已经慢慢融入大隋生活,但是不管如何,他心中仍然惦念着当初那个世界。然而现在

他身边的女子,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他才真切地觉得自己真的融进这个世界了!

“我居然有孩子了!我要当父亲了!”杨浩喃喃自语。

“王爷!”

“王妃!”

“灵姝”

很快小鸾和阿玉等婢女都闻讯而来,陆晴清也起身赶了过来,她们听说张灵姝可能有身孕了,都不由激动万分!

“我恐怕不能侍候夫君休息了,只有拜托晴清了。”张灵姝笑眯眯说道。

“嗯。”陆晴清红着脸,蚊声应道。

“好!灵姝你要好好休息!虽然小道玄说的错不了,不过明天还是要请大夫来看看。”杨浩仔细叮嘱了阿玉好好照顾张灵姝,这才和陆晴清离开房间。

“娘子,你竟然怀了秦王府的小世子了!太好了!”阿玉激动地流下了泪水,她从小就是张灵姝的贴身婢女,感情自然极深,听到张灵姝有孕,却是任何人都高兴!

“阿玉,你先扶我躺好。”

张灵姝身体有些僵硬,生怕不小心磕碰着肚子里的孩子,躺好之后,笑道:“阿玉,你倒是比我着急,是男是女现在还不知道呢”

阿玉开心道:“娘子生的一定是男孩!”

张灵姝脸上浮起温柔笑意,轻轻摸着小腹,笑道:“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开心!”

“婢子也是!”阿玉雀跃道。

“夫君,你还在想着灵姝妹子?”

陆晴清和杨浩回房之后,见杨浩有些恍惚,不由娇笑道。

杨浩回过神来,叹道:“灵姝竟然有喜了!嘿嘿,看来这些日子,我的辛勤耕耘没有白费!”

陆晴清脸红,啐道:“夫君又说胡话了!”

“嘿嘿!”

杨浩精神抖擞,手掌不老实地游走在陆晴清的腰肢上,打趣道:“晴清,想不想也要一个孩子?”

陆晴清不堪其扰,气息咻咻,微喘道:“不想。”

“真不想?”

杨浩手往上游走,覆在了软玉满怀的女子胸前。

“唔”

陆晴清忍不住一阵颤抖,脖颈、胸前bnn的肌肤上开始泛起一片红霞。

“嘿嘿!”杨浩对女子身体极为了解,知道她已经情动,心怀大畅之下,不免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是夜,陆晴清虽然口中说着不想,但是身体却是格外地主动,与杨浩几番,动人的风情,直到精疲力竭才瘫软在杨浩怀里,沉沉睡去。

次日,张灵姝拉着犹有些困乏的陆晴清,去晋祠圣母祠烧香还愿。

还愿完毕,时近中午,陆晴清担心张灵姝累着,拉着她入圣母祠旁边的别院休息,只是到了别院,才被告知别院已经被别人租住了。

陆晴清诧异,问晋祠的守吏,是何人租住了此别院。偌大一个院子,全部都霸占了,却有些说不过去。陪同的小鸾和阿玉也觉得过分,一起质问守吏。

那守吏支支吾吾,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对着几女唯唯道歉。

“你们不用紧张,我一点也不累,咱们早些回去吧。”

张灵姝倒是觉得无所谓,既然被别人租住了,自己等人绕过便是。既然已经拜过了圣母祠,索性直接乘坐马车,返回太原城去了。

“啧啧,阿姐,我可是听说,人家可是有身孕了!”

张灵姝等人离开后,别院中,一个少年郎对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举止却十分少女气息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呆道:“啊!原来她已经怀孕了!刚才不如把她让进来休息片刻哎,都怪你!”

少年郎目瞪口呆,叫屈道:“阿姐!我可是为你好,若是让她们知道了你来了此地,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哼!杨浩那个大猪蹄子”

“噗!”

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白了少年郎一眼,抿嘴笑道:“我要是在乎这些,当初就不会”说着说着忽然闭口不言,顿了顿后,转口道:“对了,阿澄,我听说悬瓮山有一方冷池,池中的鳜鱼特别鲜美”

“好吧,我这就去捞几条回来。”

少年郎无奈看了阿姐一眼,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朝别院外走去。

女子笑望着少年郎离去,明媚的眸光,望着山间错落投下的斑驳光影,轻轻叹了口气。

一枚绿叶飘飘摇摇从树上落下来,女子一伸手,树叶落在了手心里。

碧叶青翠,手掌白净如瓷,煞是好看。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云内敌袭

“什么!灵姝有身孕了?”

张灵姝怀孕的消息传到河原,张乾璟和张乾文惊喜若狂,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返回太原城探望。

“哈哈哈,太好了!”

崔长芳也是欣喜莫名。

他的妻子高氏在他动身来河东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崔家人赶来河原帮手,同时也带来了高氏的消息,高氏身体康健,母子状态都非常好,算日子大概会在月份临产。如今秦王府王妃张灵姝也怀了身孕,未来一年之内,两家会有两个孩子出世,却是双喜临门!

而杨浩自己内心的触动,更是难以言喻,两世为人,却是头一次为人父,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会不会前世只是一个梦,而他原本就是大隋秦王世子?

喜事临门,激动过后,杨浩仍然要完成收复六镇旧地的使命,在出兵之前,他只来得及给远在大兴城的阿姐和舅舅写了一封书信报喜。

“阿姐收到书信的时候,该会高兴地流泪吧。”

杨浩想起阿姐永丰公主,心中不由一阵暖意。

在郡守府陪伴了张灵姝两天,河东郡兵出征的日子也到了。小鸾终究没有陪杨浩去马邑,而是留下来帮忙照顾张灵姝。

除了小鸾阿玉等婢女,杨浩也把从秦王府带来的侍卫悉数留在了太原城。这些侍卫绝大多数都是秦王府的老兵以及当初从右骁卫退伍的军人,忠诚方面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杨浩把他们留在张灵姝身边护卫,理所当然。

崔、张两家的子弟已经完全胜任河原的工作,丑奴也从河原玻璃厂回到了杨浩身边,不过杨浩并没有把他安置在军中,而是配合长孙晟和太原一众官员维系好河东郡兵的粮草后勤。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五月二十三日清晨,河东郡兵开营拔寨了!数万将士像无声涌动的黑色洪流,离开了太原城,沿着官道向北方进发。

“丝”

郡丞王绩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去的河东郡兵,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即便是他一介不懂兵事的文官,也能看出河东郡兵身上的那股极度内敛但又锋芒毕露的气势来!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明明不过是正常的行军赶路,却给予他莫能撼之的震慑感觉!

“虎兕出于柙!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真令人难以置信!”

刘文静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的震撼比王绩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军事,以前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但是见过的十六卫府军一点也不少,骁果右军他不曾亲眼见过,但是眼前的这支河东郡兵却已经让他足够震惊了!

眼底深处,不经意流出了一丝浓浓的骇然和忌惮出来。

当日傍晚时分,大军经过楼烦关,行至马邑,与王仁恭部汇合。马邑王仁恭部拥兵近两万,见到四万从太原郡而来的河东郡兵,震惊不已。

虽说同样是按照郡兵改革后的军制组建而成,马邑的郡兵又哪里比得上杨浩亲自出来的嫡系!

“我们是河东郡兵啊!”

看到马邑郡兵的震惊模样,河东郡兵第一到四军全体将士不由满心自豪!精神越发抖擞,更是把全军气势攀升到了极致!

“我的天哪!王爷,您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王仁恭心神被河东郡兵气势所夺,心中既震惊又激动,不自觉已经虎目含泪。一身明铠甲胄的杨浩立在军前,恍惚间像极了十几年前他所追随的秦孝王杨俊,怎能不让他又酸涩又欣慰。

杨浩对马邑郡兵早有认知,并不苛求其能像河东郡兵那般勇武,收复六镇旧地,对抗鲜卑人和突厥人,有太原出来的四万郡兵足以,马邑郡兵可以慢慢融入进来,相关的战术能够给予配合就可以了。

两支大军合营,兵数达到了惊人的六万余众,再加上镇守在云内的九千右武卫将士,已经是非常庞大的一股势力了,杨浩觉得收复六镇旧地的可能性又大了许多。

当夜,大军在马邑休整一晚,次日早,大军开动,赶赴云内城。

云内城,即北魏时期的平城,在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前,一直是北魏的都城,六镇便是为了攘护平城而设立。

实际上,大隋在河东的真正控制范围,便是此城以南的地域,云内已经是极北之地了。在云内城东北和西北各有一条山脉,分别为纥真山和武周山,两条山脉以北,基本上都是鲜卑人和突厥人的控制范围了。

二十五日傍晚,杨浩带着六万大军赶到了云内,鱼俱罗出城迎接,至此大隋在河东的军事力量终于完成了汇合。

“殿下,那便是白登山,当年汉高祖被匈奴人围困的地方。”平城东城墙之上,鱼俱罗陪着杨浩巡视城头防御,忽然扬起马鞭,指着东面一座远山,介绍道。

“哦,原来白登之围发生在那里!”

杨浩眯着眼睛望去,只见七里之外的一条山带,掩在一片朦胧雾气之中,让原本就圆润和缓的山体显得更不真切。

“咦!”

在他身旁一个略显瘦削的亲兵,黑亮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好奇地跟着朝两人的目光望去,却同杨浩一样,并没有看出什么神奇之处。

鱼俱罗讶异看了那亲兵一眼,只觉得对方过分的瘦小了一些,身上全无彪悍之气。小小惊讶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并没有多想。

那亲兵感受到鱼俱罗审视的目光,登时心中一凛,吓得不敢动弹,眼睛也不敢继续四下张望,脚步轻移,情不自禁往杨浩身后躲了躲。

杨浩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又与鱼俱罗交谈了几句后,才带着那亲兵返回了自己营帐。

回到军营驻地之后,众将士都在准备晚饭,小道玄跟着穆离去打野味了,两人刚刚返回,收获破丰,带着猎物们去清洗干净。

杨浩返回了自己营帐,解除甲胄,一直跟随的那名亲兵也跟着进了营帐,见杨浩要卸甲,赶紧上前来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来!”杨浩轻轻推开了那亲兵,并没有让他服侍自己。

“哦。”

那亲兵眼眸转了转,慢慢收回手,轻声哦了一声。

声音细腻非常,绝非男子声音!

杨浩望着伪装成亲兵的渊瓷英,心中既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没想到张灵姝是认真的,更没想到渊瓷英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对于这件事他当然能拒绝,不过那样的话,未免太欲盖弥彰,而且大隋不同前世,区区一个宠姬而已,张灵姝陆晴清也觉得正常之极。因此,杨浩考虑了之后便答应了,只是行军途中携带女子,毕竟有太合适,于是让渊瓷英扮成了亲兵模样。

别说渊瓷英身材颀长,本身就比张灵姝陆晴清几女多了几分英气,打扮成亲兵倒也没露出太大破绽。

不过杨浩将渊瓷英带上,也只会让她留在云内城,不然的话,将士们用命收复六镇之地,他却胡天胡地,自己想想都觉得过分。

六万大军在云内城内外驻扎下之后,杨浩便要开始考虑如何切入进六镇势力范围。

“突厥人占据武川以东,却是不好下手,还是按照之前的计议,先从鲜卑部族打开缺口,只是若要从鲜卑人身上动手,就绕不过步六部,看来得想办法接触一下步六孤夏,如果此人能被争取,自然万事大吉,否则我也不会客气!”

杨浩对河东郡兵信心满满,真要摆开阵势歼灭众鲜卑部族,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所思考的便是如何把河东郡兵的损失降到最低,争取找到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夜色降临,白日辛苦行军的河东郡兵轮次进入了梦乡。

即使在云内城有原先右武卫的将士们值守,河东郡兵亦不敢大意,仍旧严格按照作战纪律,安排好了值守的班次。

整个云内城内外,除了军营中星星点点的篝火之外,几乎都掩映在如漆的黑暗之中了。

在这片黑暗中,云内城西北五十里外的武周山某一处山隘中,忽然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

借着稀疏的月色,隐约可见一支散发着冰冷杀气和嗜血气息的异族军队,像一群凶残的饿狼,突入进了大隋境内。

“不好!有敌袭!”

武周山南侧一处密林中,一名右武卫的斥候原本正蜷缩在树上打瞌睡,忽然间被漫天的铁蹄声震醒,大惊失色之下,慌忙凝聚精神细细辨别声音。

“天哪!至少有三万骑兵!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突厥人南侵了?”

那名斥候惊骇的满脸发白,不及多想,立刻从树上飞身而下。只是身形甫落地,忽的听到脚下一声清脆的机括声传来!

“糟了!”

那斥候脸色大变,与此同时,脚掌上一阵剧痛传来,几乎痛的他昏厥过去!

斥候痛苦地抱着脚,一看之下,不禁苦笑了出来。原来他从树上跳下来,不偏不倚,一脚踩在了自己白日里放置好的卜兽夹上了!

捕兽夹铁齿紧紧咬在了他的脚踝处,深深的陷进了肉中,伤口处汩汩的鲜血流了出来。

斥候脸上冒出了冷汗来,看着夹在脚掌上的捕兽夹,不由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来。

这具捕兽夹是用最新的河原钢打造的,便是老虎踏进去了,也极难挣脱出来!他被夹中了脚踝,从他的角度极难掰开夹子,况且山隘中敌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根本没有时间逃脱!

铁蹄声越来越近,斥候躺在地上,已经能看见对面骑兵黑魆魆的身影了。

“咦!什么东西!”

对面骑兵闯进了密林,为首的一个骑士,看到了树下的一团黑影,想也不想,立刻反手搭箭,一箭朝着黑影射了过去!

“”

斥候顿时如坠冰窖,猛地一个翻身,那只飞箭擦着他的身体,射在了地上。

“完了!”

斥候躲过了一箭,反而脸色更加惨白!

他本想混在黑暗中,看看能不能躲过一劫,但是还是被发现了!刚才那一箭,不躲,肯定死翘翘,躲了,暴露了行踪,还是个死!

果然斥候刚刚躲开一箭,对面骑兵中立刻数个人注意到了动静!

“竟然是隋人斥候!杀无赦!”登时数支箭朝斥候射了过来。

“原来是鲜卑人!”

这时斥候也听清楚了对面骑兵的话语,不过为时已晚,带着一条伤腿,勉强腾挪,仍是被利箭射在了胸腹几处,惨叫一声,从空中掉落了下来。

噗!

一个鲜卑骑兵猛冲过来,手起刀落,彻底了结了重伤斥候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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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初战锋芒(上)

铿!

那鲜卑骑兵还刀入鞘,看也不看大隋斥候倒在血泊里的尸体,立刻返回了阵列中,骑兵大军铁蹄阵阵,如肆虐的风暴,继续冲向了武周山以南的大隋土地。

就在鲜卑骑兵的冲击方向上,大约离着武周山二十里许,有点点亮光闪烁着,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座小城,一座静谧黑暗中、完全不知道危险将至的大隋城镇。

这支鲜卑骑兵有些怪异,每一名骑兵身上都系着一条白狐尾,战马驰骋,白狐尾迎风跳动,让这支军队看上去有些诡异!

“杀!”

骑兵们看到远处平原上的城镇灯火,眸子中都射出了贪婪、嗜血的光彩,在为首一个高大骑士的震吼中,骑行速度再度提升,如泄水洪流一般,冲杀向了远处的小城。

他们是为了劫掠而来,草原上的部族没有什么值得抢的,但是大隋的城池,哪怕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其富足程度也足以让他们失去理智!

“哼,步六孤夏没有阻拦我南下,总算没有忘记自己鲜卑人的身份!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带领下,步六部竟然成了气候!只可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不过,倒也未必没有别的办法,突厥人一直觊觎沃野、怀朔两镇,也许我可以借助咄吉之手,许之以两镇之地,他应该会很感兴趣。”

“只要掌控了两镇的十万鲜卑部族,我到白狐军再也不用远走漠北了!到那时候,咄吉得了沃野怀朔,野心势必更大,反而会引起大隋的忌惮,一旦突厥人和隋人起了冲突,我则可以坐山观虎斗,乘两败俱伤之时,一举夺取六镇之地!谁也不会想到,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哈哈哈,到那时,成就霸业指日可待!”

鲜卑骑兵中间,一杆洁白的大纛下,一个面相凶残的魁梧鲜卑汉子,被数百锦衣的亲兵拥簇着,随着大军疾驰前进。那鲜卑汉子望着大隋的土地,神色激动至极,心中电闪雷鸣,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坦荡的光明前途!

北朝覆灭,鲜卑部族四分五裂,及至隋朝建立,草原上的鲜卑人更是势弱,在隋人和突厥人的夹缝中苦苦挣扎,要想重新崛起,自然要借助各方面的力量和计谋。虽说突厥人和隋人都是鲜卑人的敌人,但是未必不能成为他得力的助手,只要他运筹得当,便可以从中取利!

“杀!”

鲜卑汉子越想越觉得事情大有可为,忍不住心潮澎湃,高喝一声,带着他的白狐军朝着远处的小城侵略而去!

前路锦灿,他虽然激动,却仍没有忘记眼下的烦恼,他和他的白狐军需要补给,需要杀戮,来保持它的侵略性!

“呵呵,那就从这座小城开始吧,我的王者之路!城中的蝼蚁们,你们的鲜血和头颅会成为我拓跋烈大纛上的荣耀!”

拓跋烈只觉得浑身兽血沸腾,马鞭之下,江山子民尽在他的脚下臣服。

“雪洗此城!”拓跋烈大吼一声。

“嗷嗷,雪洗此城!!!”数万鲜卑骑兵立刻呼应着,声浪震天,仿佛黑夜中的惊雷!

厄难降临,小城城门的几个护卫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忽然桌子嗡嗡震动了起来,一人被惊醒,迷茫睁开眼睛,耳边传来了不真切的轰鸣声!

“发生了什么?”其他几个护卫也被惊醒。

桌子震动的更加剧烈,连放在上面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骑兵!是骑兵!很多很多的骑兵!”

几人一下子全部清醒过来,却是已经听清楚了已经近在咫尺的铁蹄轰鸣声!没等他们做出什么警示反应,铺天盖地的杀气朝他们涌了过来!

……

天色未亮,云内城北的一条土路,一骑飞驰而来,直奔云内城北城门!

“什么人!”

城中的守卫听到动静,立刻从城头上向下张望。

只听城下那人吁的一声勒住快马,对着城头高喝道:“右武卫斥候,骆三,回报军情!土月城遭遇敌袭,请速速通报鱼将军!!!”

“你说……什么!”

城头守卫大吃一惊,却是难以置信。

斥候骆三急促道:“此事千真万确!耽搁不得!不信你们看西北!”

守卫们闻声立刻朝西北土月城方向凝望,隐约见到漆黑的天际边上,似乎有一团不太明显的火红亮光。要知道土月城距离云内城,尚有五六十里之遥,想要完全看清楚却也十分困难。

正在守卫们疑惑犹豫的时候,城门下的骆三却是急了,大吼道:“我骆三以项上人头担保,绝非虚言!若是耽误了军情,你们承受得起吗!”

守卫们这才一惊,回过神来,彼此对望了一眼,心中一横,一人高声回道:“骆兄弟稍等,我们这便去通报!”

骆三听到城门上守卫脚步匆匆离开,这才心中一慰,只是脚下却是忽然一晃,一跤摔倒在地上。原来他从土月城一路疾驰而来,几乎力竭,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敌袭从土月城北面而来,应该是取道武周山,老黑负责侦察武周山一带,却没有任何音讯,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骆三瘫坐在地上,喘着气,心中无限悲伤地想着。

他们都是右武卫的同袍,斥候之间更是有便捷的传讯途径,按理说如果武周山出现异常,老黑会在第一时间向他传递消息,然后再由他继续传递下去,但是直到土月城被破城而入,自己也没等到老黑的警讯,几乎可以肯定是出了意外了!

在城下等了不到一刻钟,城门便被打开了,一队人马从门洞出来了。

骆三顾不上身体疲累,一下子跳了起来,激动道:“快带我去见鱼将军……啊!鱼将军!骆三向您回报,土月城被攻破了!”

鱼俱罗脸色铁青,沉声道:“骆三,到底什么情况,你细细跟我道来!”

“是!鱼将军!”骆三一凛,立刻将自己在土月城外看到的情景说给鱼俱罗听。

“数万骑兵?是突厥人还是鲜卑人?”

鱼俱罗听到骆三的讲解,不由微微一惊。

骆三回道:“半夜漆黑,属下根本没来得及细看,不过听嘶喊声,属下觉得似乎是鲜卑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鱼俱罗闻言一讶,吸气道:“鲜卑人?难道是……步六部?”

却是有些不敢确定。

“大隋要兴兵收复六镇之地可以理解,而步六部主动进攻大隋就有些难以理解了,除非——”

想到这里,鱼俱罗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步六部来犯,恐怕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鲜卑人与突厥人勾结起来了,甚至是已经归附了突厥人!”

鱼俱罗意识到事关紧要,立刻带着骆三去见杨浩。刚到军营,已经看到杨浩迎了上来。

“末将拜见秦王殿下!”鱼俱罗朝杨浩行礼。

杨浩摆手打断他,问道:“鱼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城中一点点骚乱,戒备森严的河东郡兵早就察觉到动静,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启禀殿下,两个时辰前,鲜卑骑兵攻破了土月城……”

“你说什么!”

杨浩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至极。

鱼俱罗苦笑道:“确是如此,我帐下的斥候已经查探清楚了,来犯的的确是鲜卑人,全是骑兵,大概有数万之众!”

杨浩眼睛眯了起来,望了一眼即将泛白的天色,忽然沉声喝道:“穆离!”

“在!”

穆离从背后闪身而出。

杨浩下令道:“传令下去,天亮之前全军出击!”

“喏!”

“喏!”

异口同声,两声回应传来。不止是穆离,鱼俱罗也不由躬身听令。

现在离着天亮还有近一个时辰,也就是说河东郡兵和右武卫有一个时辰吃饭、整备的时间,对于早就习惯了动员令的河东郡兵众将士来说,这没有什么稀奇的。

一个时辰后,近七万隋军主力离开了云内城,如同几道蜿蜒的铁流,迅捷地朝土月城方向包抄而去。

这是河东郡兵的第一战,众将士哪怕是原来的老兵,都诧异自己的冷静,心中非但没有任何紧张,反而带着一股期待感,跃跃欲试。每一个将士们的心态,折射到整支军队中,便汇聚成了一股斗志昂扬,势不可挡的可怕气势!

“丝——”

与河东郡兵同行的右武卫将士也都感觉到了身边这支军队的与众不同,不由纷纷侧目。

“竟有如斯威势!”

鱼俱罗更是面露惊骇。他是大将,比普通将士更能感觉到军心一体的可怕与难得!

……

第四百五十三章 初战锋芒(中)

清晨的曦光中,河东郡兵近两万骑兵一马当先,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近了土月城。而在骑兵赶到之前,河东斥候早已经提早一个时辰摸清了土月城的状况。

“鲜卑骑兵目前盘踞在城北,却是正要将掠夺来的财物运出城外,粗略估计,大概有三万人左右,全部都是骑兵,攻破土月城之后,即大开杀戒,几乎屠尽了全城,只有极少数百姓侥幸逃脱,在属下们赶来的时候,已经四散到附近的山林中了。”

一名斥候飞速赶到了河东骑兵阵前,沉声向杨浩汇报道。

“三万骑兵……”

众将士闻言互相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一齐将目光投向了杨浩。

他们对鲜卑人的残忍当然心怀愤怒,只不过在听到对面只有三万骑兵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心情很轻松。

杨浩脸色有些阴沉,望着远处被鲜卑骑兵毁烧的一塌糊涂的土月城,只吐出了两个字:“出击!”

“喏!”

众将士皆感受到了主将极力压制的怒火,不由精神一振。

在河东郡兵当中,战争号令划分为具体明确指示意义的几种,例如包围、切割、击退,而像是杨浩刚刚所说的出击,却是极为罕见的并没有明确作战目标的几种指令之一,在河东郡兵众将士的意识当中,‘出击’即等同于‘全歼’!

不到两万骑兵,要全歼三万鲜卑骑兵,众将士却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似乎就是应该这样。

“将军的意思是,这些鲜卑人都是我们骑兵的了,哈哈哈,幸亏当初遴选的时候,我骑射技艺娴熟,不然的话,入了步兵却是要错过咱们河东郡兵第一战了!”

不少将士兴奋地眼睛发亮,心中不无侥幸的想着。

“各骑营将士听令!此战乃我们河东郡兵首战,若是让鲜卑人逃走了,你我皆提头来见将军!”穆离大吼一声。

“得令!”几员校尉官立刻沉声领命。

“出击!”

穆离身先士卒,带头冲了出去,旋即,各营骑兵紧随其后,熟练无比地展开了冲锋阵型,朝着土月城袭杀而去。

“殿下,我们右武卫和马邑郡兵要不要也一起压上?”

鱼俱罗和王仁恭目瞪口呆看着说冲就冲的河东骑兵,再度震惊不已,两万骑兵对上三万骑兵,竟然还要说全歼对方,真是闻所未闻啊。其实留在杨浩身边还有两个骑兵营,算起来,冲锋土月城的河东骑兵,实际上只有一万五千余人。

不料杨浩看了一眼土月城的地势,沉吟了一下,却开口道:“不用了!鱼将军、王将军,你二人率部替河东郡兵左右侧殿后即可。”

鱼俱罗与王仁恭对望了一眼,朝杨浩一礼,齐声道:“是!”

当即带领自己兵马按照杨浩说的,从左右两侧,分别向土月城侧翼掩杀了过去。杨浩让他们侧翼殿后,自然是让他们提防鲜卑人突围,因此他们行军的速度却没有像河东骑兵那般迅速。

杨浩则在两个骑兵营的保护下,在距离土月城三四里之外观战,另一方面却是等待后方步兵阵的到来。

此时,土月城中的鲜卑骑兵,当然也发现了隋军的到来。

“咦——”

拓跋烈微微惊讶隋军赶来的速度,不过见到隋军主力只有自己白狐军半数的骑兵时,不由开心地笑了出来。

想也不想,立刻将白狐军分成了两部,一部两万人左右,由自己儿子拓跋青带领,将从土月城中搜刮来的财物尽数带走,另外一部则由自己率领,正面迎击不自量力冲上来的隋军骑兵。

“不知此隋军的将领是何人,竟然如此大意,一万余人就想迎战我白狐军,简直是可笑!我定要给他们一个沉重的打击,让隋人彻底记住我拓跋烈的名字!”

拓跋烈铿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在众亲卫的护卫下,毫不犹豫转身朝河东骑兵反冲了上去!

“呵呵,真是个好消息啊!”

杨浩遥望着战场,见鲜卑骑兵竟然主动迎战,不由嘴角露出了微笑来。

他不怕鲜卑人迎战,就怕鲜卑人第一时间远遁,如果让鲜卑人抓住时机,提前一步退到了武周山里,河东郡兵再追起来就麻烦了。

只见河东郡兵面对鲜卑骑兵的冲杀,并没有任何慌乱,高速冲锋中,立刻分出了两队约五千骑兵,迎着反冲上来的鲜卑骑兵便杀了过去,其余万余骑兵则继续朝着土月城冲锋,看样子却是想要把另一部正带着财物转移的鲜卑人拦下来。

“好胆!”

拓跋烈怒极而笑,身边的亲卫骑兵更是发出了怒吼声,隋军竟然只分了五千骑兵来迎战他们,简直是对他们最大的蔑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光他们!”

“让隋人见识一下我们白狐军的勇猛!”鲜卑骑兵怒吼阵阵。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拓跋烈甚至能看清对面隋军小将冷静至极的面孔,心中没由来一凛。骑兵对冲,要的是便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对面的年轻小将竟然如此冷静!而且不光隋军小将如此,迎面冲上来的隋军骑兵似乎也都格外的沉着,从冲锋开始,到即将接战,隋军骑兵的阵型竟然丝毫没有混乱!

要知道骑兵高速行进,想要保持阵型的稳定,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然而眼前的这支不起眼的隋军骑兵竟然做到了!

“这是什么骑兵,居然如此精锐!”

拓跋烈内心深处产生了一丝动摇。

“丝——”

“好可怕的对手!”

在他身边,鲜卑骑兵们也察觉到了对面隋军骑兵的与众不同,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杀!”

冲杀到鲜卑骑兵跟前的年轻小将正是穆离!只听他忽然大吼一声,两队河东骑兵立刻不可思议的做出了一个交叉冲杀的动作。

别看这个动作简单,在骑兵高速行进当中,却是非常难以做到,当然这个交叉冲杀的威力却是极其巨大的!

想象一下,迎面冲上来的一根长矛,忽然变成了一把锋锐的剪刀,原本的应对之策都要做出变化,但是,战场之上,电光火石之间,哪里容得你临时调整冲锋阵列!

于是——

在鲜卑骑兵震惊目光中,隋军骑兵完美地进行了第一波冲锋,而鲜卑骑兵们对于突如其来的变阵,茫然失措,根本不知道要防御左边,还是要防御右边。刹那迟疑中,两支骑兵轰然对撞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

拓跋烈大骇,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骑兵瞬间倒下了一片,即使没倒下的,也有许多受了不小的伤害。连他身边最精锐的亲卫也有许多人负伤了。

一个照面,一万骑兵竟然被对方五千骑兵斩杀了三成!

简直骇人听闻!

“……”

拓跋烈只觉得头皮发麻,大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指挥手下提防对方的第二回冲锋都忘记了。

“王上!王上!我们被咬住了!必须要马上脱离!”

拓跋烈身边一名亲卫大声吼道,终于把拓跋烈的神智唤了回来。

“脱离?”

拓跋烈有些懵。

“对!必要马上脱离!再不脱离,我们可能会死伤更多!”亲卫满脸是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一脸焦急地望着拓跋烈。

拓跋烈看了看四周,倒下的几乎全是鲜卑骑兵,不由一阵心痛,他怎么也想不到隋军骑兵会给自己的白狐军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容不得他后悔震骇,危险并未远去,在隋军骑兵冲锋到了队列后面,正要转身之际,拓跋烈终于大吼一声:“走!”

声音里却是透着无尽悲哀和屈辱!

鲜卑骑兵勉强收拢起阵型,立刻向外逃逸。

“哪里逃!”

穆离带着河东骑兵已经完成转身,却是朝着鲜卑骑兵衔尾杀去!

短短交战,鲜卑骑兵胆已经寒了,哪敢与河东骑兵纠缠,拼命提速脱离战场。而河东骑兵却是紧追不舍。

“王上,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对方太难缠了,实在难以摆脱!”

拓跋烈带着鲜卑骑兵连续变换了数个方向,仍是被河东骑兵紧紧咬住了屁股,又有近千人伤亡在对方的绞杀之下。

“……”

拓跋烈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壮,自从成年之后,大大小小上百战,他还没有遭遇过像今天这样屈辱的场面,打不过又逃不掉!

此时他已经来不及思考儿子拓跋青那边了,如果追击拓跋青的隋军骑兵也像他面对的这支,恐怕他们今天要遭殃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骑兵!从什么时候起,隋人的骑兵竟然如此勇猛了……”

拓跋烈悔恨交加,忍不住为自己的大意而自责,同时又震惊眼前这支大隋骑兵的强悍!

就在这时,拓跋烈忽然听到震天的呐喊声传来,闻声望去,却是见到数万步兵自远处赶来,心中不由一惊。

“隋人竟然还有援兵!”

亲卫们目瞪口呆,眼睛几乎瞪出鲜血来。

连五千骑兵都把他们杀得丢盔弃甲,更别说再加上数万步卒了!

简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烈陷入绝境,知道自己和白狐军这次可能栽了,反而冷静了下来,脸上浮现阴狠之色,心念急转,忽然眼睛一亮,立刻高叫道:“快!冲杀隋人步卒阵列!”

亲卫们愣了一下,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对呀!冲杀对方的步卒,对方的骑兵便会投鼠忌器,不敢如此高速冲锋了,我们便可借机脱离战斗了!”

众亲卫们脸上浮起了一丝希望之色。

“杀!”

拓跋烈带领残队骑兵,立刻转头杀向了刚刚赶至战场边缘的隋军步卒,身后追击的隋军骑兵果然放缓了冲锋速度。

“呼~~~”

鲜卑骑兵们一下子恢复了自由,顿时每个人都觉得一阵轻松。

“王上,我们要脱离吗?”亲卫紧张地问拓跋烈。

拓跋烈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行,隋军骑兵仍旧跟在我们身后,只怕我们刚刚脱离,他们便会再度纠缠上来!继续迫近隋军步卒,从隋人中间杀穿过去!”

“喏!”

亲卫们闻言,不约而同舔了舔嘴唇。

短短片刻中,他们被隋人冲杀的如此惨烈,心中说不憋屈是不可能的,从隋军步卒中冲杀过去,一则彻底摆脱这支可怕的骑兵,二则杀伤隋军士兵,也算是对隋军的回击和报复。

“杀杀杀——”

想清楚这些后,鲜卑骑兵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朝着他们心中嗷嗷待宰的可怜隋军步卒冲杀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初战锋芒(下)

河东骑兵的强悍不只拓跋烈和他的白狐军措手不及,就连率部赶往左右两翼的鱼俱罗和王仁恭也大吃一惊。

起初两人看到一万余鲜卑骑兵出城迎战,心中着实为河东骑兵担心,谁料,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五千余河东骑兵便把倍于己的鲜卑人冲杀得惨不忍睹!

“打的好!”

两人都是沙场老将,也不由看得浑身一震,兴奋的同时目光却不约而同望向他们身后正在观战的那个身影,虽然已经奔出了很远,并不能看真切那个人的面貌,但即使这样,他们也能感觉一个傲然的身影卓立在天地之间。

能缔造出如此军队来,到如今他们才真正对杨浩叹服。

“咦糟糕!”

只是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却忽然发现被追的抱头鼠窜的鲜卑骑兵忽然朝另一个方向杀去,本以为鲜卑骑兵恼羞成怒要冲击杨浩的阵列,定睛一看,才发现却是河东郡兵的步卒阵列赶到战场边缘了,而鲜卑骑兵正是朝刚刚现身的隋军步卒冲杀而去!

“不好!”

鱼俱罗心中一惊。

骑兵天然克制步兵,一旦让冲锋的骑兵冲进了步卒阵列中,不管多少步卒都会成为被任意宰割的目标!这无关乎军士素质,纯粹是兵种上的克制,因此当他在看到兼程赶来的隋军步卒即将面临鲜卑骑兵冲击时,心中顿时一凉。

“这下糟了!”另一个方向王仁恭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与鱼俱罗一样,他也深深担忧起隋军安危了。战场之上乾坤易转,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可能就会葬送掉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优势,如果鲜卑骑兵指挥得当,不仅能将河东郡兵步卒的阵型冲乱,甚至能将整个战场搅乱成一锅粥,反而将之前打出威风来的河东骑兵压下去!

“鲜卑人不是易与之辈啊,看来对面阵中一定有极善兵事的武将存在,这时机抓的是恰到好处!”

王仁恭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师支援的时候,鲜卑骑兵已经冲进了河东步卒阵中,眼见一场杀戮即将开展!

孰料

河东郡兵阵中忽然爆发出惊天的战吼,首当其冲的步卒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迅速前插,与身后的同袍将士形成了一个凌厉的锋面阵型。

竟然是骑兵经常使用的锋矢阵!

步卒竟然摆出了锋矢阵,简直闻所未闻!

锋矢阵顾名思义就是整个阵型像极了箭矢,非常适合骑兵冲锋陷阵,但是步兵没有乘马,没有速度优势,根本发挥不出锋矢阵的威力来!

拓跋烈在马上看到隋军的古怪阵型,微微一愣,然后笑了出来。看来是自己想多了,隋军怎么可能全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眼前的这支步兵就很孱弱嘛,虽然说步兵面对骑兵根本不能对抗,但是摆出这样的阵型实在是荒谬!

“杀!”

拓跋烈一扫刚才被凌虐的颓丧感,挥舞着长刀,带着亲卫们发起了属于胜利的冲锋,冲进了隋军步卒阵中。

就在冲进步兵阵的一刹那,也许是战场上的错觉,拓跋烈察觉到隋军兵卒的锋矢阵似乎动了一下,说动了一下,那是因为相比骑兵,步兵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垂死挣扎罢了!”

拓跋烈很快就释然了,因为他看到了,对面隋军中许多步卒被白狐军骑兵撞飞了!

“笑话!步兵阵怎么可能抵挡骑兵的全速冲锋!接下来该是隋军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拓跋烈嘴角浮现出一丝残酷冷笑,就在他以为战争的天平逐渐向他反转的时候,忽然他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竟然向地下摔去!

“啊!”

拓跋烈惊呼一声,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隋军步兵将他的马腿砍断了!

“糟糕!运气竟然如此不佳!”

拓跋烈登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骑兵冲锋步兵阵被人砍断马腿,这种极不可能的厄运都让他赶上了,真是晦气啊!

骑兵冲锋期间落马是非常危险的,不只敌人会给你造成威胁,就连身后的骑兵队友也极有可能将你踩踏致死!

“王上!”

一名亲卫眼疾手快,一伸手搭在了拓跋烈的胳膊上,拓跋烈精神一振,借力一跃,翻身乘上了那名亲卫的马背!

“哈哈哈,本王命不该绝!拓跋善乌,你随本王一起杀出去!”拓跋烈仰天狂笑。

“是!”

那名叫拓跋善乌的亲卫神情振奋,立刻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速度陡增,再次朝隋军冲杀而去。

拓跋烈与亲卫同乘一马,犹有余暇腾出手来,一刀架开了偷袭而来的隋军长枪。

“杀”

方才拓跋烈落马,鲜卑骑兵队伍小小慌乱之后,再次发起冲锋。只要将隋军步卒穿透了,然后反身再次冲杀一番,这支隋军步兵差不多就应该要崩溃了,所有鲜卑骑兵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然而,冲了一段距离之后,几乎所有的鲜卑骑兵都发觉自己的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

“怎么回事!”

拓跋烈大惊失色,左右亲卫们也都一脸茫然。

算上刚才与隋军骑兵对冲,前后不过一刻钟,战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力竭的,怎么会速度变慢呢?

很快鲜卑人就发现了,不是他们的战马变慢了,而是隋军的步兵在付出一些代价之后,竟然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将白狐军咬住了!

不知何时起,隋军步卒阵型从锋矢阵转换成了圆阵,而且是大大小小、里外数层的圆阵!鲜卑骑兵在这些圆阵的抵抗之下,渐渐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冲击力。

“王上,我们被团团围住了!”亲卫们脸色苍白,隋军步卒有两三万之众,若是他们果真被纠缠住了,那迎接他们的将会是覆灭之灾!

“”

拓跋烈只觉得胸口仿佛挨了一锤,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晃了晃才稳定住,抬眼望去,此时深陷在隋军包围之中,隋军步卒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简直让人绝望!不过他毕竟是心智坚毅之辈,只恍惚了一刹那便恢复过来,大惊之下,勉强咬牙吼道:“孤是鲜卑的王,你们是鲜卑的勇士,岂能葬身在此!儿郎们!随本王杀出去!”

说着他跳上了一匹主人刚刚被隋n死的战马背上,一马当先,向前冲去。

“杀出去!”

亲卫们闻言眼睛腾起血雾,骨子里的凶戾彻底被激发出来,纷纷倒转武器,狠狠在战马的屁股上扎了一刀。

战马吃痛,嘶叫着向前冲了出去,登时将隋军阵型冲散了一些。

鲜卑骑兵看到希望,嗷嗷叫着再次催马狂奔。草原上的骑兵对待战马都是极其珍惜的,但眼下生死存亡,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对面隋军显然没有料到鲜卑骑兵如此凶悍,硬是让他们冲出了一条血路来!

拓跋烈神色一喜,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眼睛余光却是发现又一队隋军骑兵迎面冲来,心中顿时记起方才在战场边缘确实有另外一队骑兵在观望,想来是隋军的主将的亲卫。

“隋军主将,要不要”

拓跋烈心中诱人的念头只想了一下,便被他抛诸脑后。

袭杀隋军主将当然很诱人,但是同样自己却要冒更大的风险,一旦隋军步卒或者身后的刚才骑兵寻到破绽,肯定又是一场生死恶战,而他却输不起了。

“走!”

拓跋烈咬咬牙,立刻带着残余的部下朝其他方向远遁。

而两支堵截的隋军骑兵终于汇合一处,略一停顿之后,紧紧追着拓跋烈逃走的方向杀去,看样子竟然是要斩尽杀绝!

杨浩站在原地,看着河东郡兵首战立威,也不由一阵欣慰。鲜卑骑兵凶悍,河东郡兵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相比鲜卑骑兵的损失却是小多了。

“报”

此时,土月城那边也传来战果,携带战利品转移的鲜卑骑兵被河东骑兵堵个正着,情节几乎与方才发生的一样,鲜卑骑兵被杀伤了一大半,溃败而逃。

由于被河东骑兵追杀的胆寒,前后两支鲜卑骑兵竟然都不敢向北逃往武周山,按理说,逃进武周山应该是比较安全,但是鲜卑骑兵却觉得,一旦进了武周山,逃亡速度会下降,他们反而未必能逃脱隋军骑兵的追逐,因此只能冒险在平原之地上狂奔而逃,伺机再折转向北逃回草原。

不得不说,鲜卑骑兵这一选择很有效果,河东骑兵只能一路追赶,由于都是骑兵,双方的速度相差不大,但是时间久了,终是鲜卑骑兵战马耐力更佳,一点点拉开了距离。

“殿下,方才我似乎看到了鲜卑王旗,这支鲜卑骑兵中,一定有鲜卑人的一个王!”

樊云霄有些兴奋地向杨浩汇报道。

“哦?”

杨浩皱了皱眉,沉声道:“封死鲜卑人向北逃走的路线,然后把他们全部歼灭!”在得知鲜卑人在土月城大开杀戒的时候,他心中便没有把这支鲜卑军队当成活人了。别说是鲜卑的一个王,就是十个王也得死!

樊云霄精神一振:“是,殿下!”立刻驱马返回了追逐队列。

杨浩转身对赶回来的王仁恭和鱼俱罗说道:“劳烦两位将军,清点一下土月城百姓的伤亡情况,顺便清剿一下战场的鲜卑余孽。”

王仁恭和鱼俱罗同时道:“是,殿下!”

鲜卑骑兵退路被阻拦,又不敢停下应战,只好继续奔逃,竟然朝着云内城的方向而去,却是让河东郡兵众将士有些好笑,他们本就是从云内城出来的,鲜卑人竟然朝着云内城而去,真是让人意外啊!

“看来鲜卑人笃定云内城并无伏兵了,倒是让他们走了狗屎运!”

杨浩内心苦笑,单以这场战斗来看,他却是犯了不小的错误,竟然没有在云内城伏击一支军队,否则就会收到奇效了!

当然了这也不完全怪他,河东郡兵的斥候早已探察清楚鲜卑骑兵三万余众,所以他才会倾巢出动,好在鲜卑人溃败之下,绝对不会选择攻城,倒也不用担心云内城重蹈土月城的悲剧。而且就算是鲜卑人狗急跳墙,想攻下偌大的云内城也非易事,反而是帮了河东骑兵。

鲜卑骑兵当然不会那么愚蠢,所以只能绕城而走。见隋军骑兵紧追不舍,而他们的战马在负伤之后,渐渐气力有些不足,行速却是越来越慢,拓跋烈简直心忧如焚。

按照目前的行速,只怕最多半刻钟就会被身后的隋军骑兵追上,到时候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贼老天欲亡我矣!”

拓跋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三千余残余部下,不由仰天长叹。

“父王,此城东有一山,看来我们只能躲进山里了!”

拓跋青没有带着战利品成功突围,被河东骑兵一部追杀一路之后,只带着两千余骑兵逃脱,在逃亡的路上,和他的父王拓跋烈汇合在了一起。

这对鲜卑父子身边的部下十不存一,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关键是现在无路可去,又面临战马力竭,只能选择逃进山中,兴许能觅得一线生机。

此时拓跋青指的山,正是云内城东的白登山。

“也罢也罢,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搏此一搏了!”

拓跋烈早就六神无主,心中称霸天下的理想也已经荡然无存,听到儿子拓跋青的建议,只能答应下来。

隋军凶悍,除了躲进山里,搏一搏天命,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第四百五十五章 穷途末路

疲累到极点的马儿,跨过一条溪流,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渊太祚被甩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密林里。

“呼……”

这位辽东的东部大人吸着冷气,勉力坐了起来。

“大人,你没事吧?”

阴明珠和金泉秀急忙跳下马来,赶到了渊太祚身边,将他扶起来。

他们两人的马也是几乎力竭,马嘴里不停喷着白气。待两人下马后,立刻跪在了地上,不肯再起来。

“我没事,只是地面太硬,摔了一下,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就好了……”渊太祚抱着自己大腿,安慰两个手下,“咱们逃出多远了?”

“大人,我们应该是在邙山中了,不过具体逃出了多远,我也不晓得。咱们一路狂奔不停,得有一个多时辰了,应该把隋人甩开了吧。”

金泉秀半蹲着身子,举目四望,四周皆是茂密丛林,一时也辨不清到底是身处何处。

“嗬嗬天无绝人之路咳咳咳”

渊太祚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腋下的衣服中渗出一大片的血迹来,触目惊心。

“……大人你受伤了?”

阴明珠大惊。

“嘿嘿,在与你大哥汇合前,我就挨了那隋人小将的一箭……若不是明川舍死掩护,我岂能逃出绝境……”渊太祚情深凄楚,想到阴明川等侍卫,不由潸然泪下。

“大人!大兄他是您的家将,为您赴死是他的荣幸!”

阴明珠眼底闪过一丝痛苦,随即郑重说道。

金泉熙默然了一会,上前说道:“大人不要悲伤了,属下先为你检查一下箭伤。”

“泉熙所言极是!”

渊太祚擦了擦泪水,侧转过身子,把伤口部位露给金泉熙。

嗤!

金泉熙双手一扯,撕开了渊太祚腰肋处的衣服,露出了一截射入肋骨的箭杆来。

羽箭已经折断了,只有射进血肉里的箭头,还有外面大概两寸长的箭杆露在外面。箭伤口处,因为渊太祚忍痛在马上长途奔驰,颠簸之下,与血肉摩擦,血肉已经模糊一团。

丝——

金泉熙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此的痛楚,渊太祚居然能忍到现在,实在是难以置信。

“大人忍一下,我替大人取出箭头!”

金泉熙沉声道,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塞给了渊太祚。

“你尽管动手,我忍得住。”

渊太祚略显苍白的脸上,淡然一笑。

金泉熙不再说话,招手让阴明珠扶好渊太祚,而他自己则一手帮忙稳定渊太祚身体,另一只手抓住箭头尾部的木杆,用力捏紧了,缓缓用力拔出。

箭头卡在肋骨中间,拔出的时候,刮着骨头和血肉,剧痛传来。

“嗬”

渊太祚发出像野兽一般的低吼声,豆大的冷汗顺着脸庞流下来。

咔!

嘴里的木棍,被他硬生生咬断。

阴明珠嘴唇颤抖,仿佛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原来她的胳膊被渊太祚一只手抓着,几乎断掉。

“好了!出来了!”

金泉熙甩手扔掉沾满了血肉的箭头。

渊太祚大口穿着粗气,软软的倒在阴明珠柔软的怀里。

金泉熙从马匹身上取了水囊来,跑到溪水边,取了一些清水来。

“大人,再忍一忍,我替你稍微清洗一下伤口。”

“呵呵,来吧。”渊太祚闭着眼睛说道。

这次清洗过程中,渊太祚只是抽了几下眼角,倒是没有感觉到太大的痛苦。毕竟刚才拔出箭头的剧痛,早就麻木了他的

神经。

金泉熙从自己衣服的下摆,撕了几条布下来,替渊太祚把伤口包扎好。

“大人,感觉怎么样?”金泉熙一边小心的替渊太祚把衣服整理好,一边问道。

“谢谢你,泉熙!你做得很好!”

渊太祚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感激和欣赏。

“大人,您喝点水!”阴明珠把水囊递到渊太祚嘴边。

渊太祚咬住水囊,猛地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吞下冰凉的溪水。

也许是喝的太急,多余的水从他嘴巴里溢出来,顺着他的脖子,淌进了他的衣服里。

寒冷的溪水,刺激得他精神一振。

“痛快!”

“哈哈哈哈,我渊太祚没有死!隋人没能杀死我!哈哈哈哈——”

声音壮烈,如夜枭一般,惊起密林里的几只寒鸟。

“大人!”

阴明珠和金泉熙脑袋一热,被渊太祚豪情感染,激动地看着他,恍如隔世。

此次逃走过程和结果,都极为惨烈、凶险。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

“大人,您受伤了,刚刚包扎完毕,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金泉熙建议道。

渊太祚收了笑声,想了想之后,点头道:“也好,而且马儿也疲累的不行了——明珠,你去给马儿喂些水——泉熙,你看看马上还有没有干粮什么的……”

“是,大人!”

阴明珠和金泉熙齐声应是,分别去做事情。

渊太祚紧了紧衣服,偎依着一颗枯树,仰面躺在地上休息。

他的目光掠过树梢,望向了灰茫茫的天际。

一个极小的黑点,在他们头顶的高空上,盘旋而过。

渊太祚如遭雷击,怔怔的看着黑点,心中泛起一股绝望的气息。

“明珠,泉熙,你们看。”

渊太祚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天空的黑点。

“啊?”

“天哪!”

阴明珠和金泉熙一愣,随着渊太祚的手指,看到了天上盘旋的黑点,愕然变成惊骇,整个人如坠冰窖。

“没想到隋人还带着扁毛畜生来了,嘿嘿,兴许这些扁毛畜生还是我辽东人贡献上去的!真是讽刺!”

渊太祚心沉到了谷底,言语中再无半分豪气,而是流露出浓浓的绝望和颓丧出来。

既然隋人带了海东青来抓他们,除非他们能干掉海东青,否则踪迹便会永远暴露在隋人面前。

这回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渊太祚哀莫大于心死,几乎要放弃逃走。

“大人,您千万不能放弃啊!赶紧走吧,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又会怎么样呢。明珠必定誓死掩护大人!”

阴明珠单膝跪了下去,恳求着渊太祚。

掩护东部大人逃回辽东,是郡主和大兄给她的任务。她可以死,但是一定要掩护大人到最后一刻!

“走?还能去哪里?”

渊太祚神色凄然,身子不由晃了晃。

“大人——”阴明珠心中一急,还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三人只觉地面嗡的一声,巨大的震动声,由远及近,直奔他们而来!

是骑兵!

听声音应该已经到了他们身前三五里之外。而且以骑兵的速度,只需片刻就能追上来。

“……”

阴明珠和金泉熙睁大了眼睛,完全惊呆了。

渊太祚摇头苦笑,心中再无半分侥幸,希望彻底沉入了深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你算什么狗屁英雄

白登山上,鱼俱罗脸色有些难看。

河东骑兵去前面围堵鲜卑人了,他的右武卫便自告奋勇承担了追击的任务,只是刚追到白登山,一队鲜卑人便在一个年轻鲜卑人的带领下朝他杀来,敌疲我胜,右武卫当然没有理由避让,鱼俱罗果断下令迎战。

却没想到这队鲜卑人极是威猛,拼杀起来完全都是搏命的路子。

右武卫将士大吃一惊,一个照面却是吃了不小的亏,不过,毕竟双方兵员数量差距太大,很快将这队鲜卑人彻底剿灭。

“丝——这支鲜卑骑兵一点不弱啊!”

鱼俱罗亲自砍下了为首那名年轻鲜卑将领的头颅,仍不由微微震惊。

虽是胜局,但右武卫却伤亡了数百人,让原本有些轻视鲜卑人的鱼俱罗大为震惊。要知道这支鲜卑骑兵从一开始交战,就被河东郡兵全面压制的溃不成军,谁想轮到他右武卫上场,面对残兵剩勇,竟然打的如此艰难!

说实话,被他斩杀的那名鲜卑将领武艺不俗,在交战之前,早已经身中数箭,自己能轻松击杀此人,多少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不过战场之上,没有虚伪的仁义道德,一想到鲜卑人屠杀大隋城池,罪恶深重,便是将其杀一百次都不过分。在这一点上,鱼俱罗又岂是迂腐之人!

“鱼将军!”

却是杨浩从后面赶来了。

鱼俱罗回头看见杨浩,不由停下了进攻的步伐,整个白登山上只剩下不足一千鲜卑人,他倒是不用跟河东郡兵争这点军功。望着徐徐而来的杨浩,鱼俱罗心中早已经完全折服,不由笑道:“殿下怎么来了?鲜卑人很快就全部授首了……”

杨浩点头道:“辛苦鱼将军了!”

鱼俱罗汗颜道:“不敢不敢,我右武卫怎敢居功!都是河东郡兵的功劳。”

这话不是谦虚,除了刚才歼灭的一支千余人的残队,右武卫几乎都没有参战过,打酱油打的如此彻底,也是鱼俱罗没有想到的。

杨浩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一起望向了战斗还在进行的战场上,只见河东郡兵早已经将鲜卑人包围,而且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所剩的鲜卑人也越来越少。

“鱼将军,我有一事请教。”杨浩忽然说道。

鱼俱罗沉声道:“殿下请讲。”

杨浩望着负隅顽抗的鲜卑人,皱眉问道:“鱼将军镇守云内城数月,可曾知道眼前这队鲜卑人是什么来历?会不会跟步六部有关系?”

鱼俱罗闻言一愣,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凝眉思索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些鲜卑人的来历,若是沃野怀朔的鲜卑人,别说屠杀土月城,便是主动进攻我大隋,恐怕都不会出现,我也十分好奇此事,而且我右武卫的斥候早就传回消息,在武周山和纥真山并没有发现其他鲜卑人的踪迹,实在是有些奇怪……”

杨浩点了点头,心忖,三万骑兵不是小数目,放在沃野怀朔,至少是步六部的实力水平,怎么会全无消息呢,如此看来,这支鲜卑骑兵极有可能来自别的地方。

正在杨浩思考的时候,鱼俱罗喃喃自语道:“难道……这支鲜卑骑兵来自漠北不成?不过,若是从漠北侵入到我大隋境内,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沃野怀朔两镇,这么来看的话,步六部也绝对撇不开干系,只是为何步六部那边没有动静呢,是对这支鲜卑骑兵同样忌惮,还是非常信任其实力呢?”

杨浩闻言眉毛一抖,觉得鱼俱罗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这么一支骑兵从草原而来,步六部一定是知情的!杨浩想不通的地方与鱼俱罗一样,也是步六部和这支鲜卑骑兵的关系。

……

“杀——”

战场的另一端,拓跋烈披头散发,狼狈至极,仅剩的数百名亲卫跟在他身边,也都是遍体血污。每个人都在嘶吼,但已经是强弩之末。

穆离率领河东郡兵就围在几丈外,抿着嘴唇,冷静地发布着一道道军令。

他并不急于将鲜卑人全部歼灭,而是维持好围攻阵型,时不时一排弓箭手站出来,朝着鲜卑人的防御薄弱处猛射一通,鲜卑人苦不堪言,每一轮箭雨落下,都有数十人应声倒下。

“夫战者穷寇务尽,然胜者不遗余力,多有毁伤,亦败矣。”

这是从骁果右军开始,杨浩便灌输给全军的作战思想,穷寇当然要追杀干净,但是若因为追剿穷寇而付出太重的代价,那么即使最后的战斗胜利了,也是失败的。

显然穆离对此一直牢记在心。

“少主!”

慕容长玉护在穆离身后,见其从容不迫的大将风度,虎目含泪,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即使在大胜之际,河东郡兵仍然有足够的冷静和章法,甚至还有闲暇尝试新的合击阵型。以慕容长玉的见识,上古名将也不过如此!

“我拓跋烈岂能葬身于此!”

另一边,拓跋烈眼见身边的部下越来越少,心中悲愤莫名。

隋军已经从后面压上来了,拓跋青多半已经身死或者被擒了,而自己这边连续突围数个方向都被早有准备的隋军拦截回来,只能重新上山,但是这么一来,隋军就彻底形成合围了,自己犹如瓮中之鳖,再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唉!”

望着身边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脚下几乎形成河流的血水,拓跋烈心中不由一痛,这些都是他的白狐军,是他争霸天下的基石,如今却毁于一旦,心中的苦涩实在是言表。

“罢了罢了!我拓跋烈愿意归降!”

拓跋烈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忽然将手中的武器一扔,高声喊道。

正在指挥河东郡兵围杀鲜卑人的穆离闻言一愣,不由放缓了进攻节奏。

隋军这么一放缓进攻,对面的鲜卑人不但没有重整旗鼓,反而紧绷的一根弦仿佛断了,再也支撑不住,一个个都累瘫在地上了。既然王上都选择归降了,他们哪里还有再战的决心。

“我拓跋烈愿意归降!”

拓跋烈又大声喊了一声。

声音洪亮,而且透着一股悲凉,远远的传播了出去。

“什么!拓跋烈!竟然是他!”

鱼俱罗闻言眼皮猛地一跳,一下子想起了这支鲜卑军的来历!

杨浩疑惑道:“莫非鱼将军认识此人?”

鱼俱罗满脸喜色,点头道:“殿下,此人叫拓跋烈,是一支鲜卑人的首领,当年北朝覆灭之后,这支鲜卑部便远走漠北,他们为世人所知,还是因为那支骁勇善战的白狐军!难怪我觉得这支鲜卑骑兵有些熟悉,却原来是拓跋部的白狐军!”

杨浩诧异道:“白狐军?”

鱼俱罗用力点头,兴奋道:“是的!白狐军极有威名,却没想到今天折在了殿下手中。”

杨浩对白狐军倒不怎么在意,随口道:“也就是说,这支鲜卑骑兵与步六部没有关系咯?”

鱼俱罗沉声道:“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两者毕竟都是鲜卑族人,其中有什么勾结也说不定……”

杨浩深以为然。

鱼俱罗又道:“此人拥有赫赫威名,如今要归顺殿下,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杨浩没有说话,冷冷笑了一下。

战场中央,两军已经罢战,拓跋烈喘着粗气,望着对面的年轻小将,忍住内心的震撼,失魂落魄问道:“你便是隋军的主将吗?不知姓谁名谁,我拓跋烈败在你手中,心服口服……”

穆离板着脸道:“你错了!我不是主将,我只是王爷身边的一介小卒而已,打败你的是我家王爷,你可要记清楚了!”

拓跋烈愣道:“你家王爷?不知你家王爷又是何人……”

“我家王爷乃是大隋秦王!喏,我家王爷来了!”穆离大声说道。

拓跋烈转身朝穆离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比刚才的年轻小将大不了几岁的青年来到了战场上,心中有些惊讶,叹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到在地,长声道:“拓跋烈拜见秦王殿下!我等愿意归降,请殿下恩准!”

“我们愿意臣服!”

剩下的数百鲜卑骑兵亦匍匐在地,纳头喊道。

“我如何饶你一命?”

杨浩缓缓勒住了马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拓跋烈等人。

拓跋烈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用略带自负的语气说道:“我拓跋烈好歹也是鲜卑一族的英雄,如今归降了王爷,绝不至于辱没了殿下!”

“呵呵,你算什么狗屁英雄!在我眼中,你连土月城的一条狗都不如!”

杨浩的声音有些缥缈,但话语的内容却是让拓跋烈心中一寒。

拓跋烈脸色涨红,悲愤道:“王爷何必如此羞辱我!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屠杀小城不假,不过我的族人几乎全死在殿下手中啊!”

杨浩冷冷道:“那是你们死有余辜!”

旁边的穆离闻言一挥手,一排弓箭手站了出来,箭矢齐刷刷对准了数百鲜卑人,只要他一声令下,拓跋烈等人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烈吓了一跳,挣扎着跪行了几步,哀求道:“王爷!我知道步六部和突厥人的阴谋,他们已经联合起来了,随时都会南下!只要王爷饶我一命,我立刻把他们的计划告知殿下!而且我是鲜卑人,我一定能说服步六孤夏归顺王爷!”

杨浩讥笑道:“本王早就要对他们动手,何用你跟我说!步六部若是命好,本王自然给他们归顺的机会,若是像你这样……嘿嘿!”

拓跋烈犹不死心,急切道:“我等罪孽深重不假,不过,若是王爷能赦免我等,岂不是更显得王爷胸怀宽广?王爷何乐而不为……”

杨浩幽幽叹道:“本王若饶恕了你,如何对得起土月城死去的百姓,如何对得起河东郡兵伤亡的将士呢?”说完一挥手,周围无数的弓弦声响起,箭矢如雨,射向了拓跋烈和他的部下。

“啊!”

拓跋烈一声惨叫,顿时被射成了一只刺猬,口吐黑血,犹咒骂不已:“杨浩!你不得好死!终有一日……你也会像我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聒噪!”

穆离听得不耐烦,抬手一箭,正中了拓跋烈的喉咙,咒骂声戛然而止,拓跋烈的尸身轰然倒地,至此来袭的鲜卑骑兵全军覆没。

“打扫战场,然后班师回城。”

杨浩对拓跋烈的咒骂浑不在意,对着穆离吩咐了一句,转身离去。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战将至

战场的清扫,以及土月城的安抚,持续了几天时间。

河东郡兵和右武卫暂时驻扎云内城,不过却将所有的斥候都放了出去,密切关注着北方鲜卑人和突厥人的动向。

对于拓跋烈临死前透露的鲜卑人可能与突厥人勾结的消息,鱼俱罗多少有些忐忑,根据他的推测,拓跋烈可能并没有虚言,要不三万鲜卑骑兵是如何跨越六镇之地来到大隋境内的?

与鱼俱罗的忧心忡忡相比,杨浩却淡定了许多。

在河东郡兵组建之初,他早就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六镇旧地长期被鲜卑人和突厥人盘踞,就算是收复了,也会面临着诸多的管理问题。又或者鲜卑人先假意归降,避开隋军锋芒之后再度反叛,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与其给六镇之地留下隐患,不如一劳永逸,彻底打垮六镇旧地鲜卑人和突厥人杂居的现状,彻底将六镇重新纳入大隋的统治之中。

如何让鲜卑人和突厥人彻底归顺,靠劝降和当然是用最强悍的武力来征服他们!

要么归顺,要么死。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之徒。

王仁恭身为马邑郡太守,第一时间上表朝廷,奏报了拓跋部侵袭和覆灭的经过。三日后收到了太子杨昭的批复。

杨昭对拓跋部侵袭土月城也很震惊,得知河东郡兵势如破竹诛杀了拓跋烈等人之后,很是振奋,嘱咐杨浩全权处置河东事宜,长孙晟鱼俱罗等人通力配合。

杨昭的回信,是长孙晟从太原带来的。大战已毕,长孙晟得知河东郡兵的战果,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太子杨昭差到哪里去,感慨一番后,更能理解杨昭为何会如此看重杨浩了。

长孙晟来云内城,送杨昭的回信只是目的之一,他更多的任务却是给河东郡兵和右武卫带来了大量的后勤补给。一起随同前来的,还有几名太原城的官吏。

“殿下果真要对鲜卑人和突厥人动武吗?”

长孙晟见河东郡兵和右武卫战备齐整,不由大吃一惊。

拓跋部覆灭当然值得振奋,但是六镇之地盘踞的鲜卑人和突厥人加起来,足有近三十万之众,而隋军却只有不到七万的兵力,真要冲突起来,恐怕比辽东的局面还要复杂!

杨浩知道长孙晟心中的担忧,微笑道:“长孙将军且听我说”当即把自己的打算,全盘说给长孙晟听。

长孙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只不过脸上仍带着一些疑虑,谨慎道:“殿下思虑长远,这的确是一个良策,只是这么一来,风险着实不小”

杨浩笑道:“我若说河东郡兵能稳胜鲜卑和突厥联军,将军一定以为我夸大其词,不过实情差不多就是如此,我唯一担心的便是,河东郡兵将士们的伤亡。”

长孙晟嘴巴张得大大的,一阵无语。

细想杨浩所说,再想想河东郡兵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似乎真能做到杨浩说的那般。

“难道我老了吗?七万人对阵三十万人,我竟然觉得赢面颇大!战争有这么简单的话,陛下征讨辽东何必带上几十万大军呢,如果十六卫能有河东郡兵或者骁果右军的战斗力,只怕十万将士便可扫平高句丽!”

长孙晟震撼的心情久久难以平息。

又过了两日,却是从涿郡传来了杨广的圣谕。

杨广也得知了杨浩大胜的消息,龙颜大悦,圣谕中对杨浩大加褒奖,最后话音一转,却是督促长孙晟负责督管好河东郡兵,不要让杨浩太过嚣张。

“嘿!”

长孙晟对杨广的督促,却是苦笑了一声。

皇帝杨广的心思他当然知悉,杨广的真实意思并非是真让他督管河东郡兵,更多的意味则是借自己之口,敲打一番杨浩,免得杨浩得意忘形。

这是皇帝惯用的御下手段,长孙晟又岂能不知。

“呵呵”

杨浩对皇帝的告诫,心中微微一笑。

与杨广打交道越多,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大隋皇帝自然有可爱和可敬之处,总的来说,杨广还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好皇帝,有一腔安定天下的雄伟抱负,偶尔流露出来的帝王心思,他也能完全理解,甚至感同身受。

被大隋斥候紧盯的六镇之地,终于出现了异常。

在白狐军全军覆没几日之后,先是武川镇的突厥人动了,一队千余人的突厥骑兵,忽然直接进入了鲜卑人的领地,而鲜卑步六部亦作出了反应,随即出动了一队人马,与突厥人在怀朔镇以东会晤了。

鱼俱罗、王仁恭得知此消息,不由浑身一震!

这个消息似乎印证了拓跋烈所说的,鲜卑人和突厥人勾结在一起的事实。

“看来六镇之战不可避免了!”鱼俱罗和王仁恭互望了一眼,凛然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

经过之前一战,两人已经完全对杨浩和河东郡兵盲目信任了,只要是杨浩作出的决定,他们便无条件地信任和服从。

杨浩下令河东郡兵全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开拔至武周山和纥真山以北,应对可能出现的鲜卑突厥联军。

听到战备动员命令,河东郡兵数万将士不仅没有半点紧张,反而士气大振。

所有将士都摩拳擦掌,兴奋备战之余,甚至有心情在营地之中开展了武艺切磋比试。每天晚间,操练结束之后,将士们在营地中央集结起来,观看军中同袍们的比试。

“哈哈,小穆将军又胜了一场!你们记不记得,这是多少场连胜了?”

“好像是七连胜了!”

营地中央,河东郡兵将士们围坐成一个大圈,圈四周燃着火把。中央的空地上,穆离将被他击飞的一名校尉拉了起来,对方露出心服的目光,朝穆离施了一礼,高声认输一声才离开了比试场。

“不知道谁才能击败小穆将军鱼将军武艺高强,不过,他可能不会出手”

“是呀,是呀,真令人好奇,小穆将军会取得几连胜!”

一群将士叽叽喳喳议论着,无不对穆离的武艺表示钦佩。

“我来!”

人群中忽然一个身影站了出来。

“谁!是谁又要挑战小穆将军!”

众将士精神一振,循声望去,看到对方的面孔,不由微微一愣,然后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哇!是樊云霄!竟然是他!”

“樊云霄终于要出手了吗?他可是原本河东郡兵的第一年轻高手!真期待他和小穆将军的比试啊!”

“是呀,究竟鹿死谁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樊校尉威胜!”

“小穆将军威武!”

一时间河东郡兵将士中爆出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显然穆离和樊云霄在将士中的威望都非常之高!

“殿下觉得他们俩谁会赢?”

人群外面,杨浩和长孙晟鱼俱罗等人恰好见到这一幕,长孙晟面带微笑询问杨浩。

杨浩看了看场中的两人,目光在穆离身上转了转,然后又转到了樊云霄身上,笑道:“两人伯仲之间吧,樊云霄年长几岁,气力更大,武艺更精湛一些,不过穆离也进步极大,我也不知道谁胜谁负。”

一边的小道玄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撇嘴道:“师兄这回可看错了!要我说,小穆离肯定能胜!”

“哦?小道长这般看好小穆将军吗?”

长孙晟和鱼俱罗闻言一挑眉毛,不由目光好奇注视向小道士。

小道玄抱拳在胸,也不解释,脆声道:“不信你们瞧!”

说话间,只见场中的穆离和樊云霄互相行了一礼,然后各自施展拳脚,打斗到了一起。

一时间场中乒乒乓乓,拳来脚往,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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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怀朔密会

场上樊云霄和穆离比拼了十几招,招招精彩,引得围观的河东将士发出一阵阵喝彩声。虽然两人一时没有分出胜负,但是明显能看得出来,樊云霄占据着主动,穆离却是攻少防多。

长孙晟鱼俱罗等人看得暗暗咋舌,称奇不已。

无论是略处下风的穆离,还是占据优势的樊云霄,两人的武艺都十分精湛,恐怕已经无限的接近宗师级高手。前者是被小道玄一手调教出来的,而后者更有一个诡秘的师傅,单看武艺,即便是与他们这些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相比,也一点不遑多让。

只见樊云霄又攻出了几招,穆离则应招后退了几步。

“呵呵,小道长也看走眼了,依我看樊校尉要赢了!”鱼俱罗目光如炬,碧瞳发亮,笑呵呵说道。

长孙晟王仁恭等人虽然没有附和,但是显然也觉得鱼俱罗说的有道理,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嘿!”

小道玄双手抱胸,笑而不语。

杨浩望着正在比试的两人,忽然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只听樊云霄高喊了一声‘得罪了!’,双掌一错,长拳长驱直入,迅猛无比击向了正在后退中的穆离的胸口!

看这一拳的去势,只怕穆离还要被击打的后退,然而穆离已经退到了比试划定的圆圈边缘,再退便要输了!

“要决胜负了!”

鱼俱罗、长孙晟、王仁恭目不转睛,杨浩也望了过去,只有小道玄仍然是那副平淡模样。

“咄!”

眼见胜负一线之间,小穆离却毫不慌乱,深吸一口气,脚掌贴平地面,身子微蹲。

刹那间,他想起了小道玄教他多次的吐纳之道,吐息随意圆转,原本无论如何都生涩难以做到的吐纳诀窍,忽然一下子贯通了,整个人仿佛扎根在进了天地间,一呼一吸,一股若有若无的明悟浮上心头。

“咦!”

樊云霄拳头仍在往前,距离穆离招架的手掌只有几寸之远,人却浑身一震。

在他眼中,小穆离仿佛忽然一下子换了一个人,如巍峨高山,如长河大江,如日月高悬,原本志在必胜的一拳,忽然一下子变得滞涩了起来。

“怎么回事!”

樊云霄大惊,此时他只觉得心砰砰直跳,气血翻涌,难受的异常,这制胜的一拳竟然无论如何都递不出去了!

噗!

在拳头击在穆离身上之前,樊云霄再也忍不住,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口中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啊!发生了什么!”

鱼俱罗等人吓了一跳,没想到樊云霄眼见就要获胜了,竟然莫名其妙摔倒了,而且还吐了一口鲜血!

小穆离缓缓收回拳头,眼睛里神光一湛,心头莫名欣喜起来,就好像困扰已久的难题忽然揭开了,整个人豁然开朗,身体里说不出的舒畅。

回过神来后,见樊云霄吐血倒地,却是大吃一惊,讶道:“樊校尉,你怎么受伤了,是我不小心伤了你吗?”说着就要伸手将樊云霄扶起来。

“别动他!”

小道玄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拦在了小穆离身前,神色凝重望着一脸痛苦的樊云霄。

穆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刚才好像明悟了什么,但是怎么击伤的樊校尉,我也不知道……”

小道玄没好气道:“他不是你击伤的,他是自己受的伤!”

伸手轻轻握住樊云霄手腕,一股醇厚的道家真气传输了过去。得到小道玄渡来的真气,樊云霄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神情仍然有些萎靡,看来受伤不浅。

“我上次跟你说过了,不能继续修习你师父教你的武艺了,你为什么不听!”小道玄冷着脸,质问樊云霄。

樊云霄嗫喏道:“我……我……”

小道玄道:“你什么你!再练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气血逆流,暴毙而亡,你信不信?真当你那便宜师傅是为你好吗?哼哼,他不过是一个邪僧罢了!”

樊云霄脸忽然涨红,摇头道:“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的……师父……一定是我资质平庸练错了……”

小道玄翻了翻白眼,一下甩开了樊云霄的手腕,讥道:“好言难劝该死鬼,等着你爹爹白发送黑发人吧!”

说完退到了杨浩身后,两眼望天,谁也不再理会。

樊云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愣愣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这……”

鱼俱罗和长孙晟互望了一眼,场面有些尴尬,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樊云霄莫其名妙受伤,肯定是有些问题,但是小道玄直指樊云霄师父是邪僧,却是把众人吓了一跳。

杨浩皱了皱眉站了出来,走到樊云霄身边,问道:“樊校尉,你师父到底是何人,你仍不肯说出来吗?”

樊云霄沉默不语。

杨浩叹道:“小道玄说的并不夸张,你的气血运行确实有些问题,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武功心法,你千万不能再练了!”

樊云霄吱声道:“谢谢王爷关心,我知道了。”

杨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见天色已晚,却是让围观比试的将士们散去,各自回营休息。

夜半将至,河东军营再度恢复原本的沉静氛围,愈发显得威武不可侵犯。

……

怀朔镇。

鲜卑族步六部的驻地外,忽然一小队突厥骑兵出现在驻地外围,将警戒的鲜卑人吓了一跳,很快,两支骑兵从鲜卑人驻地冲杀出来,径直将突厥骑兵团团围住了。

突厥骑兵被围住,却是一点也不慌乱,为首一个高大的突厥青年拍马上前,咧嘴大笑道:“哈哈,你们不必如临大敌,告诉步六孤夏,就说咄吉特来拜见步六首领,还请他见一见!”

“什么!咄吉!你是突厥世子咄吉世?”

两队鲜卑骑兵闻言大吃一惊,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了,铿铿铿一阵鸣响之后,却是纷纷抽出了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咄吉傲然立在马上,冷冷道:“没想到步六部如此胆小,连我区区二十骑也如此忌惮!我咄吉世就站在这里,步六孤夏如果对我的项上人头感兴趣,他尽可亲自来取!”

两队鲜卑骑兵的头领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微一点头,只带了两三骑随从,就纵马返回了驻地大帐,看样子是去禀报了,而剩下的鲜卑骑兵仍不敢大意,依旧将咄吉等突厥骑兵围在中央。另外又分出了几骑,驰骋往远处,却是察看突厥人有没有后援伏兵。

咄吉看着鲜卑人的举动,泰然自若。

“呵呵,难怪拓跋烈的白狐军被隋军全歼,鲜卑人不过如此!难成气候矣,不过,对我来说,倒是好事一桩,我正好可以将他们收归己用!”

咄吉心中冒出了许多想法,却是已经想好了拉拢鲜卑人的法子。

……

第四百五十九章 草原上的野望(上)

怀朔镇,北朝六镇之一。

如今的怀朔镇既有鲜明的中原城池痕迹,又有游牧民族分散而局的风格特点。在此镇的最中心的地带,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羊毡大帐。这座大帐洁白如羽,威严肃穆,外面有一队鲜卑族最精锐的武士守卫着。

此帐的主人,正是步六部的首领步六孤夏。

步六孤夏年约三十、相貌威严的男子,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显示出不俗的智慧,难怪他能一统步六部,将沃野怀朔的鲜卑人都笼络到了自己麾下。

而此时步六孤夏正皱着眉头立在大帐之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在他身后,一个下身穿着胡裙,上身却穿了一件汉式襦裙的明丽少女,正抱着一只小小的羔羊,蜷腿坐在毡毯上。虽是蜷卧姿势,反而更显得一双长腿格外修长、丰盈。

“阿兄,你是在担心拓跋部吗?”

明丽少女抚摸着羔羊细腻入缎的皮毛,抿了抿嘴,抬头望了一眼皱眉沉思的男子,忽然开口问道。

步六孤夏听到少女的话语,轻轻一叹,道:“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拓跋部袭扰隋人,恐怕结果会不太妙!”

少女一愣,诧异道:“不会吧,那可是拓跋部的白狐军啊,连咱们步六部都十分忌惮,更不用说隋人了……”

步六孤夏苦笑道:“红筎,你莫小看了隋人!你可知道这次隋朝皇帝派来河东的是何人?”

名唤红筎的少女展颜笑道:“我知道!不就是几年前被阿兄戏耍过的长孙晟吗,啧啧,此人的确有些狡诈,不过阿兄不是说过吗,他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小手段而已,何至于今日如此重视呢?”

步六孤夏缓缓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河东总管虽然是长孙晟,但是另外还有一人,我却不得不重视!”

少女讶道:“谁?”

步六孤夏沉声道:“大隋秦王杨浩!”

“大隋秦王……杨浩?”

少女秀眉蹙了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道:“阿兄,你说的可是骁果右军的那个秦王杨浩吗?”

步六孤夏嘴角颤了颤,苦涩道:“不是他,还有谁!”

少女轻轻将羔羊放在毡毯上,长身而起,修长的玉腿收拢在胡裙之中,一直延伸到足下精致的小皮靴之中,而腰间系着一条软带,将蛮腰束缚得不盈一握,极是动人。

嗒,嗒——

少女抱手托腮,在大帐中踢着小皮靴走了两步,喃喃道:“竟然是他!”

去年大隋皇帝征讨吐谷浑的事情,她早有耳闻。吐谷浑分崩离析、突厥达头可汗全军覆没,而骁果右军的威名,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天下!

而且与大隋百姓的认知不同,塞外诸部落对骁果右军带来的冲击,感受更加直接、更加震撼!毕竟这样一支军队随时都可能变成他们的敌人,岂容他们不放在心上!

少女暗吸了一口凉气,惊道:“阿兄,难道河东郡兵只是个幌子,而隋人真实的意图却是要用骁果右军针对我们吗?”

步六孤夏摇头道:“那倒没有!据我所知,骁果右军并没有赶赴河东之地,隋军除了右武卫一部,便只有河东郡兵了。”

少女闻言心情轻松了不少,欢快道:“原来是这样,好险,好险!”

步六孤夏叹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早就说了,骁果右军虽然没有到河东,但是大隋秦王杨浩到了呀!要知道,此人可是骁果右军的组建者!”

少女呆了呆,忽然道:“就算是杨浩来了,可河东郡兵一大半都是新兵,怎么也不会像骁果右军那般可怕吧。”

步六孤夏苦笑道:“你可知道骁果右军在出征吐谷浑之前,也是一支完完全全的新军!谁能料到他们会有那般强悍的战斗力!”

“啊……”

少女张大了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步六孤夏也陷入了沉默,一向颇有城府的他,脸上再度流露出来无奈的神情。

就在这时,大帐外仓促的脚步声传来,步六孤夏和少女同时一惊,朝大帐外望去,只见一个英武青年大步朝大帐行来。

“六哥!”

少女见到青年,立刻迎了上去。

英武青年进入大帐后,先冲着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才走向步六孤夏,面色凝重道:“大哥,出事了!”

步六孤夏闻言一惊,颤声道:“怎么了,可是你派去打探的小队有消息了?”

英武青年摇摇头,沉声道:“还没有……”

步六孤夏这回真的惊讶了,不由道:“那是什么事情?”

“咄吉来了!”

“什么!多少人?距离怀朔还有多远?”步六孤夏听得眉毛一颤。

英武青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回道:“只带了二十骑,就在城外!”

“什么!”

这回步六孤夏真正惊讶了。

英武青年这才附耳与步六孤夏低声说了几句,步六孤夏听着,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咄吉果真是这么说的?”步六孤夏紧皱着眉头。

英武青年点点头,道:“嗯,步六藏就是这般跟我说的,大哥,按我的意思,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咄吉绑了如何?”

步六孤夏脸色凝重,缓缓摇头:“不可造次!你与我一起去见他,我倒要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英武青年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不过既然步六孤夏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只好把失望的神情收了起来,微一躬身,恭敬道:“是,大哥!”

步六孤夏望见英武青年的神色变化,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着青年出了大帐,这时早就有一队骑卫迎接上来,步六孤夏兄弟二人翻身上马,朝城外方向而去。

待两位兄长离开后,大帐中少女忽然眼珠一转,却是悄悄出了大帐,尾随着两位兄长的行迹,紧紧跟了上去。

……

“哈哈哈,步六首领果然肯来见我了!”

怀朔城外,咄吉见到一队骑兵自远而来,为首的一人正是步六部的首领步六孤夏,不由大笑着问候道。

步六孤夏纵马行到咄吉身前,才跳下马来,望着对方笑道:“原来真是世子!不知道突厥世子何事驾临我怀朔镇呢?”

咄吉神秘一笑,嘿嘿道:“我自然是为了首领而来!”

步六孤夏惊讶道:“为我而来?此话怎讲……”

咄吉忽然声音一高,大叫道:“步六孤夏,你可知你们步六部危在旦夕!”

“胡说八道!咄吉,你休得危言耸听!”

跟在步六孤夏身边的英武青年大怒,开口斥责道。

咄吉冷冷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拿眼睛斜兜了英武青年一眼。

步六孤夏给英武青年递了一个眼神,这才转向咄吉,微笑道:“舍弟无礼,世子勿怪!只是世子的话,未免太匪夷所思了,我们步六部好好的,怎么到了世子口中就成了危在旦夕了呢?”

咄吉笑了起来:“步六首领真是好深的城府!你当真不知道吗,非要我亲口说出来?”

步六孤夏放佛没有听到咄吉话语中的嘲讽,仍是一本正经道:“请世子明示。”

咄吉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脸上仍挂着笑意,沉声道:“步六首领该不会对白狐军也一无所知吧?”

步六孤夏闻言一呆,一下子惊叫了出来:“什么!白狐军?世子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白狐军不是早就远走漠北了吗,我却好久没有听说过了……”

咄吉嘴角一抽,不再和他兜圈子,当即道:“既然步六首领没有听说过,那我便说一下我得来的消息。”

“洗耳恭听!”步六孤夏点头道。

咄吉忽然神色一冷,喝道:“我得到消息,白狐军在马邑郡云内城附近被隋军全歼了!”说完目光灼灼注视着步六孤夏,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出来。

步六孤夏心一颤,表面上却故作惊讶道:“啊!竟有此事!只是我却不知道,白狐军如何,与我们步六部又有什么关系呢!”

咄吉笑道:“真的没有关系吗?我还得到一个消息,就在七天之前,有一支三万余人的骑兵经过怀朔镇,步六首领,你说巧不巧,鲜卑拓跋部的白狐军似乎正是三万余人……”

步六孤夏亦笑道:“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实在是怪哉,不过,怀朔镇是否真有三万骑兵经过,我还要询问一下我的族人,才能给世子一个明确的交代。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真有三万骑兵出没,谁又能证明与白狐军有关呢?”

“哈哈哈!不愧是步六首领,果然奸诈无比!”

咄吉大笑道:“你不用给我交代,你要交代的是隋人!步六首领,你猜隋人会不会听你的解释呢?”

说完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似笑非笑望着步六孤夏。

步六孤夏闻言眼角抽了抽,叹了口气,幽幽道:“世子今日来,不会是为了奚落我步六部吧?”

咄吉一边摇头一边大笑道:“怎么会呢!我与步六首领神交已久,早就想来拜见了,绝非为了看热闹而来!”

步六孤夏凑近了一步,低声道:“世子有何想法,但讲无妨!”

咄吉精神一振,亦压低了声音:“嘿嘿,我此番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你们步六部和我突厥的前途而来!”

步六孤夏目露惊讶,望着语出惊人的咄吉。

……

第四百六十章 草原上的野望(下)

“隋人猖狂,杨浩和长孙晟到了河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扩充河东郡兵,想必你们步六部早就听到了风声,步六首领,你觉得他们此举是针对谁呢?”咄吉目光灼灼望着步六孤夏。

“这”

步六孤夏闻言沉默起来。

没错,大隋河东的异常举动,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否则他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了拓跋烈的请求,本想只是借拓跋部之手试探一下隋人的反应,没想到数万白狐军却折损在了隋军手中,让他大大震惊了一番。

咄吉望着神色不停变幻的步六孤夏,微微一笑,继续道:“诚然在隋人眼中,他们最大的威胁是我们突厥!不过,至少目前来看,我父汗仍是尊大隋皇帝为天下共主,而且我们突厥人有数十万之众,隋军绝不会轻易对我们开战,然而你们步六部就不同了”

“我们步六部怎么不同?”步六孤夏神情一紧,深深吸了一口气。

咄吉笑道:“你们步六部盘踞沃野怀朔两镇,而且内部几个部族各自争斗,即便是你们步六部也不过十万人而已,步六首领设想一下,如果隋人有所企图,是会优先征讨我们突厥,还是你们步六部呢?更不用说你们现在有把柄落在了隋人手中,正好给了他们出师的借口!”

步六孤夏一呆,神情变得无比苦涩起来。

咄吉趁热打铁,高喝道:“步六首领信不信,不出旬日,隋军便会挥师北上?”

步六孤夏与弟弟震惊互望了一眼,良久,步六孤夏才讷讷道:“世子可是察觉到了隋人的动向吗?”

咄吉神秘一笑,不置可否,说道:“至少我比你们提前知道了拓跋部覆灭的消息!我今日来见首领,却是连我父汗都不知情,我真心想与首领做朋友,这才甘冒凶险来替首领出谋划策!等到隋军挥师来攻的时候,步六首领想再求助于我突厥,我父汗都未必肯答应你们!”

步六孤夏没有说话,英武青年却是站了出来,大声道:“咄吉!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们步六部难以抵挡隋军大军,难道你便能替你父汗作出决定与隋军对抗吗?我绝不相信你会好心替我们步六部着想!”

咄吉嘿嘿一笑:“步六叔垣,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事关步六部存亡,我劝你以大局为重才好”

步六孤夏瞪了弟弟步六叔垣一眼,转头望着咄吉,沉声道:“请世子恕叔垣无礼,不过,我亦好奇世子有何底气能与隋军抗衡?难道仅凭你们突厥和我们步六部不成”

咄吉高深莫测道:“步六首领只要相信,我自然有法子替你们步六部解围,至于是什么法子,我现在却还不能告诉你们,嘿!”

步六孤夏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咄吉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透露,你们肯定不相信我,也罢,我可以清楚告诉步六首领,隋人很快就会迎来一个沉重打击!不过在此之前,你我还需要等待些时机”

步六孤夏目光闪了闪,紧紧盯着咄吉,似乎在分辨其话的真假。

咄吉摊了摊手,无奈道:“步六首领想一想,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轻易与大隋为敌吗?”

步六孤夏谨慎道:“只是我仍然有些不解”

咄吉摆手打断,大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步六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步六叔垣冷笑道:“谁说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可以归降大隋!难道非得依附于你们突厥不成?”

咄吉脸色一变,眯眼望着步六叔垣,威胁道:“大隋皇帝无道,四处杀伐,与邻为敌,你们步六部归降隋人,是取死之道!我突厥必定视你们为敌人!”

步六叔垣铿的一声抽出武器,大怒道:“你敢!别忘记你现在还在怀朔镇,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擒下!”

见步六叔垣抽出武器,步六部的骑兵立刻用弓箭对准了所有突厥骑兵。

“放肆!”

突厥骑兵大惊,也纷纷撤出了武器,双方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咄吉却是好整以暇,冷冷道:“我倒是小瞧了步六部!你们敢得罪隋人的同时又得罪我们突厥吗?我咄吉世就站在这里,步六叔垣,有种你把我脑袋砍下来,信不信不用隋军动手,我突厥铁蹄便可将沃野怀朔两镇踏平?”

“那咱们便试试!”步六叔垣持刀冲前了几步,几乎将武器架在了咄吉的脖子上。嗡嗡嗡,众鲜卑骑兵纷纷将弓弦拉到了满涨的程度,随时准备致命之一。

一时间,气氛非常凶险!

而咄吉脸色不变,只冷冷看着步六叔垣,似乎吃定了鲜卑人不敢动手。

“咳咳,叔垣,不得对世子无礼!放下武器!你们都放下弓箭!”

步六孤夏缓缓走到步六叔垣身边,将他的武器拨到了一边,转头望着咄吉,沉声道:“世子容我好好想想,三日后,我一定给你答复。”

咄吉笑了起来,“步六首领最好想的快一点,不然隋军就要赶到了,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步六孤夏道:“多谢世子提醒!这个我自然知道。”

咄吉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等候三天上马,我们这就返回武川!”一挥手,身边的突厥骑兵整齐划一翻身上马,可见极是精锐。

“世子恕不远送!”步六孤夏高声道。

咄吉正要与步六孤夏道别,忽然望见人群后面一个俏丽的身影,不由微微一愣,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朝步六孤夏哈哈大笑道:“哎!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记了一件大事!”

步六孤夏惊讶道:“还有什么大事?”

咄吉指了指步六孤夏身后,笑道:“我还有一事,却是为她而来!”

“谁?”

步六孤夏诧异回头,这才发现咄吉指的人,正是自己的小妹红筎,不由大吃一惊!

咄吉大笑道:“我想娶令妹为妻!你我两族联姻,对于我们共商大事有莫大好处,不知步六首领意下如何?”

“什么!”

步六孤夏兄妹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我才不要嫁给你!”

明丽少女脸色一白,大声拒绝道。

“哈哈哈”

咄吉被当面拒绝,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眼睛放肆地在少女美好的躯体上游走,仿佛要将少女生吞活剥一般,裸道:“他日你与我成亲,可莫怪我不怜惜你!步六首领,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哈哈哈”

说着带领着骑兵卫队,快马奔驰,很快就消失在了鲜卑人的视野尽头。

“大哥,我绝不会嫁给咄吉世!”明丽少女望着步六孤夏,斩钉截铁说道。

“咳咳”步六孤夏苦笑了一下,“这事以后再说,就算你要嫁给他,也得是咱们步六部这次危难过去之后才行。”

少女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恨恨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了。

步六叔垣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忍心道:“大哥,你真的要将红筎许配给咄吉世吗?”

步六孤夏淡淡道:“若是突厥人能帮我们击退隋军,红筎嫁给突厥世子又何妨呢?更何况,拓跋青已经死了!”

步六叔垣听得一呆,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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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乱势将起

“哎~~~”

咄吉走后,步六叔垣追着小妹红筎去了,步六孤夏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如何不知道,小妹对拓跋青有好感,但现在拓跋部早已经灰飞烟灭了,幸好小妹只是对拓跋青略有好感而已,拓跋青之死,也只会让少女失落一些时间而已。他当然在乎小妹的感受,但是如果相较步六部的存亡,小妹的这些少女情愫,根本微不足道!

咄吉是突厥世子,身份尊贵,如果真能救步六部于危难之间,小妹嫁给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步六孤夏目光闪动了几下,心中却是想着咄吉的言外之意。

大隋皇帝正在与高句丽作战,之前还打败了吐谷浑,步六部占据沃野怀朔情况十分尴尬,说不定哪一天隋人便会看自己不顺眼,心血来潮,把众多鲜卑部族彻底收服了。几年前隋人长孙晟曾经来劝降他,结果让他挤兑走了。

彼时步六孤夏之所以敢那么做,却是因为看出来隋人不会对他动手,这才试探了一下,果然长孙晟吃了点暗亏,隋人也终究没有对步六部动手。

然而,这次却有些不同。

这次长孙晟和杨浩来到河东,除了河东郡兵大肆征召之外,竟然什么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反而让步六孤夏惊心不已。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隋人的低调让他倍加警惕,河东之地以北便是茫茫草原,隋人若有所企图,首当其冲便是他们步六部和突厥人占据的六镇旧地。

步六孤夏打死也不相信,长孙晟和大隋秦王杨浩会对六镇旧地没有想法!

“情势危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轻易答应拓跋烈借道!本想着借拓跋部之手,试探一下隋人的反应,谁料,三万余白狐军竟然折戟沉沙,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怕……河东郡兵一点也不逊于骁果右军啊!嘿,大隋秦王杨浩——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步六孤夏目含忧虑,苦笑着摇了摇头。

突厥人肯定也是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这才主动示好,又是威胁又是利诱,拉拢自己与其形成联军,共同对抗隋军。

“只是咄吉说的隋人会迎来沉重打击,到底指的是什么呢?会否是咄吉为了说服自己,故意编造出来的理由呢?”

步六孤夏皱着眉,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观察咄吉的神态不似作伪,虽说突厥人占据着武川等四镇,有着自己的利益,但如果一点把握也没有,咄吉也绝不敢冒着得罪隋人的风险,把突厥拖入乱局!

只是其中具体情由,他却无从猜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咄吉所说,他们步六部的确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

哒哒哒——

返回武川镇的路途上,咄吉率领着几十亲卫纵马而行。

“吁!”

一直紧随在咄吉身后的一个亲卫,忽然大声嘶吼,一下子勒马停下来了。

“怎么了,上师?”

咄吉一惊,同样勒马停了下来,只是开口对那亲卫说话的语气,却是无比恭敬,着实令人惊讶!

那个打扮成突厥骑兵的亲卫,摘掉了帽子,却露出了一个光头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咄吉身边的亲卫中,竟然有一位和尚!而且从咄吉的尊敬称呼中,可以听出此僧人竟然是突厥世子的师父!

那僧人年纪不大,看着似乎比咄吉还要年轻几分,光头之下,浓眉润目,却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只见年轻和尚双目炯炯,神色凝重望着某个方向,两条黑粗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世子,我似乎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年轻和尚皱着眉,好半晌才说道。

咄吉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该不会是步六部的人吧,嘿,步六孤夏此人倒也不负城府深沉之辈,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跟踪我们……”

年轻和尚眼睛里古怪神色一闪而逝,缓缓摇头道:“世子恐怕误会了,跟踪我们的应该不是步六部的人!”

“什么!”咄吉吓了一跳,“不是步六部的人,那会是什么人?”

年轻和尚没有回答咄吉,反而轻轻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毫无征兆之下,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刹那间,眼睛里神光大炽,紧紧盯着他们立足地方以南的某一处地方。

对于年轻和尚眼冒神光的举动,咄吉和众亲卫显然并不意外,神色激动而又有些兴奋,皆屏住了呼吸,望着年轻和尚,等待他主动开口。

“咦!”

年轻和尚轻轻咦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才道:“古怪,真是古怪!”

咄吉讶道:“上师,您有什么发现?”

年轻和尚摇了摇头,眼睛闪过一丝迷惑,喃喃道:“难道是我出现了错觉……否则怎么察觉不到对方气息呢,除非……对方修为远高于我!不可能,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说着又朝方才引起他警惕的方向,张望了几眼。

咄吉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问道:“上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轻和尚晃了晃脑袋,翻身上马:“走吧,世子,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哦。”

咄吉半信半疑,亦翻身上马,率领众人离去。

……

“呼~~~好险!”

就在咄吉一行人离去不久,在他们逗留之处,西南方向约四五里的一处山坡上,一个穿着怪异衣服的汉子,忽然像大鸟一样,从一棵树上轻轻落了下来。

“吓死我了,刚才那队突厥骑兵中有个人好可怕!隔着这么远,他似乎发现了我!”

汉子手里抓着一副圆筒一样的物件,一颗心砰砰直跳。

虽然突厥骑兵已经离开了,但是方才奇异的感觉仍然没有完全散去,在那一刹那,他好像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突厥人与鲜卑人果然有勾结,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我却必须即刻回报回去!”

汉子忽然身形一矮,立刻钻进了旁边高大的茅草之中,消失不见。

……

大兴城。

皇宫之中,太子杨昭正伏案批示地方递送上来的折子。

在他身旁,一个小小的男童,正襟危坐,两只小手捧着一本经书,嘴巴里念念有词,看似认真看书,只是一双黑亮如豆的眼睛,时不时在杨昭身上打转。

“倓儿,你在看什么呢?”

杨昭头也不抬,忽然温声问道。

男童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都被父王看在了眼睛,一紧张,连忙道:“啊!孩儿什么都没看,我……我在读书呢……”

杨昭抬起头来,看了儿子杨倓一眼,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那你看的经书是哪一篇,来,诵给我听一下。”

小杨倓脸一红:“父王,我……我还没有背过……”

杨昭眼睛望着儿子,含笑道:“还说你在读书呢,以后不许撒谎了,否则我下次便不让你来皇爷爷的御书房了!”

杨倓闻言小脸一惊,哭丧着脸,道歉道:“父王,倓儿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会很乖的。”

杨昭笑道:“那你先告诉父王,你刚才想什么呢,连书都没有读进去。”

杨倓小心翼翼看了杨昭一眼,见父王没有生气,这才小声说道:“回禀父王,倓儿是在想着七皇叔的事情呢。”

杨昭讶道:“你七皇叔?杨浩?”

小杨倓点头如捣蒜,小脸兴奋道:“是呀,是呀,倓儿听说七皇叔在河东打败了侵扰我大隋的鲜卑人,心里可高兴了!”

杨昭这回真的惊讶了,问道:“倓儿,这事你听谁说的啊?”心中非常惊讶,后宫之中应该不会有人跟杨倓说这种事情的,萧皇后不会说,而自己东宫的王妃也不会在小杨倓面前提起,那又是何人呢?

小杨倓答道:“倓儿是听皇叔说的。”

杨昭闻言,脸上不由微微一愣。

小杨倓口中的皇叔,却是指的是杨暕!

“倓儿,你怎么听到的,当真是你皇叔说的?”杨昭心中越发好奇。

小杨倓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点头道:“倓儿和如意在宫里捉迷藏,却是不小心听到皇叔和一个人说话提到的,只是……”

“只是什么?”

小杨倓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继续道:“只是皇叔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冲着那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倓儿吓哭了,不过皇叔发现我之后,就没有再生气了,嘻嘻~~~”

杨昭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倓儿,以后记得了,不能偷听别人说话了,知道了吗?”杨昭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

小杨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皱着小眉头,迷惑道:“可是……倓儿没有要偷听啊,是我躲在那里,皇叔后来才来的……”

“那也不行,如果别人来了,你就要出来。”

“哦!可是倓儿还在捉迷藏呢,如果倓儿出来了,被如意找到,那倓儿就输了!”

杨昭笑道:“那也不行,就算捉迷藏输了,也不能偷偷藏在一边。”

小杨倓想了想,片刻之后,脸上才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欢快道:“嗯,父王,我记住了!嘻嘻,父王,倓儿以后也要学七皇叔,打跑全天下的坏人!”

杨昭宠溺地望着儿子,笑道:“好好好,不过,学你七皇叔之前,你要先把书好好读了!”

“倓儿遵命!”

小杨倓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却是认真读起书来。

杨昭望着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经书中的儿子,欣慰一笑,旋即又想到了倓儿提到的杨暕,心头再度沉重起来。

杨浩与豫章王杨暕两人的矛盾,似乎越来越深了,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一想到某个女子又追着杨浩去了河东,杨昭就头疼不已。

好在杨浩远在河东,杨暕纵然有些敌对情绪,也不至于闹出多大矛盾来。

“唉~~~”

杨昭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奏折上,眉头再次紧皱了起来。

这些奏折都是河北和淮北诸郡传来的,事情有些棘手,在这些郡县,少数地方出现了逃役现象,甚至有些地方的逃役民夫还与当地的山贼、强盗勾结在一起,呼啸山泽之间,并且渐渐有一些‘昏君残暴’、‘劳民伤财’等大逆不道的言论流传出来。

“此事非同小可!不过出现这等事情,却是有些说不通,最怕有心人在暗处生非……”

杨昭是辅国太子,如何不知道逃役的严重性!眼下父皇亲征辽东,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他这个太子既觉得沉重,又觉得有些蹊跷。

想到其中的凶险之处,连向来淳厚仁德的他,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愤怒来。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进击的河东郡兵

大兴城,秦王府。

虽然自杨浩去河东以后,府里有些冷清,不过这几天却是热闹了起来,永丰公主欢喜得几乎落下泪来。

“灵姝怀孕了,真是太好了!王府要添丁了!”

张、崔两家听说了秦王妃有孕,也是大为振奋,各自准备了许多喜庆物什,当做贺礼送来了秦王府。

永丰公主的贴身婢女阿秀也跟着高兴,不过,转念想到公主自己却姻缘坎坷,至今无所依靠,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涩。

“不能哭,这对少郎君是天大的喜事,哭不吉祥!无论何时,我都会一直陪伴公主的!”

阿秀泪珠刚刚溋起,意识到不妥,便很快拭去,起身去帮永丰公主归置贺礼。

永丰公主认真挑选贺礼,捡了些重要的、有用的,让阿秀单独放到了一边。这些东西,她要让王府侍卫送去河东的。

“公主,少郎君夫妇还在河东,这些东西他们应该也有置办吧。”永丰公主的细心,让婢女阿秀破涕为笑,心情好了不少。

永丰公主却道:“河东物什哪里有大兴丰富!还是给他们送过去为好!”

“是公主!”

阿秀恭敬答应了,去喊王府的侍卫来帮忙。

永丰公主望着阿秀进出忙碌的身影,轻轻一叹。

河东的事情她也听说了,相比太子杨昭等人的欣喜、杨暕的嫉妒,以及各世家的心思复杂,永丰公主唯一关心的却是杨浩的安危。

“圣上和太子打发浩儿去河东,果然是有企图,浩儿走之前虽然没有明说,我也知道他会做些危险的事情!父王、娘亲,你们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浩儿周全啊!”

永丰公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喃喃祷告了许久,担忧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无论远在大兴城众人如何想法,千里之外的云内城外,河东郡兵已经蓄势待发。

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太原郡等地运输到了马邑,然后继续向北输送到云内城下,王绩为首的太原系官员在其中付出了不少辛劳。

“河东诸世家还算识大体,积极配合,不枉河阳众多产业施惠于他们。”

无论是河阳炼铁,还是后来的玻璃制造,崔长芳等人在杨浩的授意下,给诸世家留下了不菲的利润空间,此时河东郡兵出征,需要筹措的粮草物资,很多都是经由诸世家收集起来的。

河东郡兵之所以能勇猛向前,无后顾之忧,不得不说,河东诸世家也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在河东郡兵秣马厉兵的同时,河东的斥候已经传回了消息,六镇之地果然不太平!

突厥人与鲜卑的确有不清不楚的勾连。

杨浩得到这一消息,立刻下令河东郡兵出动,跃出了武周山和纥真山地界,一下子将战场拉到了阴山以南的草原上。

阴山连绵,与杨浩在西北见到的雄山险峰都有不同,虽然山势稍逊一筹,但是远观如连绵的云山矗立在视野极限处,自有一番别样的磅礴气势。

千百年来,阴山几乎是游牧与农耕的分界线,此山脉以南为中原王朝势力所及,以北则是游牧部落的天下。

而六镇就分布在阴山山脉南麓的沃野之中。

“凡我汉家子弟的归处皆是汉土,必让此汉土重回我大隋的版图之中,使我汉家子弟不至成为孤魂野鬼!”

大军浩荡行进,道左不时见到一座座的汉人坟冢,看得众河东郡兵心中一阵热血涌起,对于收复六镇旧地的决心也更加热切。

杨浩组建骁果右军、河东郡兵,军营授课,其中很重要的一课,便是唤醒和普及族群意识。此族群意识非只是单一氏族之间的联系,而是将整个汉人视为一个血脉共同体,予以维护和尊重。事实上,这种打破世家藩篱的民族观念,施行起来并没有遇到太大困难。以史记为例,天下成百上千的氏族都出自炎、黄二帝血脉,概莫能外。无论是富贵世家,还是贫寒的庶族,往上倒推千百年,却是同气连枝。

此便是民族观念的重要基础。

有此基础,河东郡兵的民族意识教育极为成功,将士们也更加和谐相处。

杨浩望着近千里的沃野,心中感慨万千。

阴山南麓沃野,虽然不至于都像河套平原那般肥沃,但是如果能开垦出来,也全是少见的良田。如今遍地都是高深的牧草,实在是有些浪费,只需经过简单的开垦,便可开辟为河东的粮仓。而且除了良田之外,此地还有大量的煤铁资源,大隋更需要这块战略重地。

“莫说区区六镇之地,四极荒内,还有许多土地是我汉家必取之地,这不单是杨广杨昭父子的夙愿,身为汉族一员我亦责无旁贷!”

杨浩看到的远比河东将士更远,一张幅员辽阔的版图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地铺展开来。

历史上汉族的几次重创还未发生,但东汉之后的五胡乱华,北地一片凋零,已经是当世之人最沉重的记忆。

如果非要说穿越之后的野心壮志,杨浩内心期待能做到的,则是让自己的族人免遭这些伤痛。

因为他知道,千百年之后,这个自先农时代踽踽走出来的伟大文明,曾遭受了何等的屈辱和玷污!哪怕在他穿越的那个时代,这个伟大民族仍然背负着沉重,艰辛走在民族复兴的道路上。

“撼山易,撼我汉家天下难!我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大隋,更为的是千秋百代!盛唐又如何,三百年后还不是土崩瓦解!天下之治,在制,不在氏。没有谁是真的天命所归,唯有制度日臻完善,精益求精,方得长远。”

“治世,制度治人,善用。再加上足够的工业力量,汉家天下方能大治,始得圆满。”

数万隋军北出武周纥真两山,动静不突厥人和鲜卑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隋人竟真的发兵来攻了!”

闻听消息后,步六孤夏骇然失色,而刚刚返回武川的咄吉却是精神一振。他有高兴的理由,杨浩派河东郡兵出兵,步六部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能选择倒向自己,从此成为突厥的附庸。

虽然这个附庸未必有多么忠诚,但咄吉相信,只要那件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谋划成了,他突厥便可一飞冲天,到时候大势已成,步六部有再大的能耐和不甘,也只能俯首称臣!

一想到这里,咄吉便忍不住心中的狂喜。

“杨浩!当日之辱,我必百倍偿还!听说那秦王妃生的不错,还有那中原第一美人陆晴清也被你收入囊中,哼,等我突厥鲜卑联军将河东郡兵击溃,本世子也不杀你,只会在你跟前肆意玩弄你的妻妾,让你好好品尝一下心爱的女人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迷人模样,哈哈哈哈”

咄吉忽然发出一阵狂笑,在他的臆想中,仿佛突厥大军已经斩尽了河东将士的头颅,而河东之地则已经尽数落入突厥之手。

“额”

帐外突厥亲卫听到咄吉的狂笑,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之前的神秘年轻僧人,则脸上微微露出了恍然和讥讽的笑容来,只是这神情只一现,便消失不见,再看,僧人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淡然而温煦的笑脸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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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六镇之战(一)

无论对隋军出兵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步六孤夏和咄吉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毫无二致,立刻将怀朔和武川二镇的防御等级提升到了极致,与此同时,还各自散布出了大量斥候,盯紧了隋军的最新动向。

只是,派出去的斥候还没真正接近隋军,就忽然不知所踪,再也没有消息传回。

鲜卑人和突厥人大惊。

步六孤夏和咄吉这才知道,隋军中还隐藏着一支高效、凶悍,而且战斗力极强的斥候部队!

一支出色的斥候部队,足以在关键时刻对战场胜负造成根本的影响!

不过好在隋军前进的路上,出了牛头岭和六牟山之后,再向北,便几乎没有山地树丛了,有的只是和缓的草原,一望无际,倒也不用担心隋军会突然袭击到怀朔武川城下。

这也让步六孤夏和咄吉同时舒了一口气。

要不然,他们还要更加被动。

数万隋军出了六牟山,继续向北面怀朔武川两镇的方向,快速行进。

看势头竟然是要一举攻克怀朔、武川二镇的样子!

步六孤夏自然震撼无比,而咄吉则微微一惊后,脸上泛起了惊喜的潮红之色。

“枉费我多少口水都不能说服父汗对隋人开战,这下可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杨浩啊杨浩,你还真是个妙人!若非当初得罪了我,哈哈哈,说不定我还真能饶你一条性命~~~”

咄吉见河东郡兵作出如此勇猛的进攻姿态,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隋军不过六万余人,而且骑兵更是不足半数,若是贸然强攻怀朔武川两镇,即使河东郡兵化身成为天将神兵,也绝对不可能做到,纯粹是自蹈死地!

而此时正在行进中的河东郡兵将士,却是一点也不怀疑他们此行的目的和决心。

鲜卑和突厥三十万联军又如何!

经过土月城之战、白登山围歼战后,河东郡兵将士已经完全蜕变,再也不是他们原来的样子了。

涌动的军心士气感染着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对杨浩作出的决定内心不无疑虑的长孙晟及鱼俱罗等人!

“太疯狂了!真是太疯狂了!”

连负责督运粮草而跟随大军行进的太原、马邑官吏也都浑身战栗,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兴奋,抑或是其他什么感觉,总之仿佛有什么在他们心中打开了,让他们欲罢不能。

隋军出了武周山之后,一直向北挺进,越过牛头岭和六牟山,算是真正进入了草原,此时距离武川和怀朔二镇,不足百里之遥!

就在长孙晟忍不住要劝说杨浩是否慎重发起进攻的时候,杨浩忽然下令停滞下来。于是,大军停在了距离两镇约八十里的一条浅河的南岸。

河东郡兵将士训练有素,一旦确定驻扎,立刻就地营造防御工事,短短半天工夫,就在河流南岸矗立起了一座阵型严密的巨大兵营。营地前面的河流很浅,水深不过膝盖,骑兵自然不必说,步兵也能轻易渡过。

“咦……”

这一临时部署,却是让期待着隋军进攻的咄吉十分错愕而又懊恼!等到他反应过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隋军已经完成了防御部署。

“该死!怎么会这样!”

咄吉眼神里透着择人而噬光芒,但偏偏无处发泄,一张脸扭曲的吓人。

虽然草原上树木稀少,但是隋军仍旧砍伐了一些树木出来,而且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工具,竟然轻而易举的挖了几条,一看就知道充满玄级的壕沟出来。众突厥将领虽然有心突袭隋军,但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很快隋军骑兵和步兵就按照新建的营地,布好了防御阵型,根本没有给他们出击的机会。

与突厥人的懊恼不同,原本紧张得不行的鲜卑人,短暂迷惑之后,反而轻松了下来。

“太好了!既然隋军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那么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步六孤夏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诀窍,细细一想,便明白了隋军的意图。

虽然拓跋部的突袭惹恼了那位大隋的王爷,隋军也肯定没有怀着什么善意而来,但是或许事情也并没有恶劣到太严重的地步,不然隋军早就冲着沃野怀朔两镇杀来了!

“真有回旋的余地?”步六叔垣和小妹闻言殷切望着他们的兄长。

步六孤夏微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短则明日,迟则这两天,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真的?”

步六叔垣和少女两人忍不住惊喜互望了一眼。

让步六部归附突厥人,兄妹两人都不如他们兄长那般情愿,一听到事情还有转机,两人禁不住欣喜起来。而且步六红筎更有自己的心思在里面,她不想嫁给突厥世子咄吉世,如果步六部归附了突厥人,就算步六孤夏想保住她都不可能了!

要不是考虑到步六部的存亡,少女宁可替拓跋青报仇死在隋人手中,也不愿为咄吉世的女人。鲜卑族曾创建了北朝,在生活习俗上几乎已经与汉人完全相同,哪怕现在的大隋朝廷重臣之中,就有许多祖上流淌着鲜卑族裔鲜血之人。

步六族这一支鲜卑部族远在草原,也深受其影响,少女骨子里已经把自己同突厥等夷族划分开来。这也是她平日里喜欢汉服与鲜卑服杂穿的原因所在。

步六孤夏没有顾上弟弟和小妹的想法,心情略微轻松之后,立刻再度陷入了纠结之中。

“纵使隋军不是为了寻衅而来,可是如今的乱局,我步六部又该如何自处呢?难道不依附突厥人,便可依附隋人吗?再者咄吉所说究竟危言耸听还是真有其事,我却也不得而知!”

……

“诸位,我本想时机成熟些再收复六镇之地,不过时不我待,而且河东郡兵如今已然成长起来,该承担一些陛下的殷切期望了!”

隋军营地,杨浩召集了长孙晟、鱼俱罗以及众河东将领,开门见山与众人商议道。

“殿下是说……我们此行就要彻底收复六镇?”

长孙晟与鱼俱罗早就猜到了此行的目的,但是听到杨浩如此直白的坦露出来,皆难以置信地望着杨浩,震惊不已。

杨浩点点头:“不错!”

长孙晟眉头跳了一下,忍不住道:“秦王殿下,会不会有些仓促了?”

杨浩微笑道:“长孙将军是指哪方面?”

长孙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是觉得,是不是等待陛下从辽东凯旋之后,时机才会更成熟一些呢?届时诸卫府军也能支援我们河东,不至于……呃……”

杨浩笑着补充道:“不至于我们河东郡兵孤军深入、孤立无援,对吧,长孙将军?”

“呃……”

长孙晟脸上一僵,却是被杨浩猜中了心中所想。

杨浩转头看了鱼俱罗一眼,笑问道:“鱼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吗?”

鱼俱罗微微侧身,凝声道:“长孙将军老成持重,我向来佩服。不过既然有拓跋部屠城在先,我们收复被鲜卑部族占据的沃野怀朔两镇,也就变得理所应当了,不过,在收复此二镇之前,却要想办法安抚好突厥人。”

杨浩从袖中抽出了两份谍报,递给了长孙晟和鱼俱罗两人,笑道:“这是河东斥候传回来了消息,我还没有拿给两位将军看,你们正好看看吧!”

两人讶然接了过来,展开一看,谍报上寥寥数语,两人一眼便扫看了清楚,不由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抬头震惊望着杨浩。

“你们没有看错,从我们大军自云内城出发,河东斥候共毙杀了数百名步六部和突厥斥候,另外,怀朔、武川二镇,步六部和突厥大军都已经集结了,估计现在,正磨刀霍霍等着我们呢。”杨浩轻踱了两步,微笑着说道。

长孙晟和鱼俱罗闻言,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步六部果然和突厥人勾结在了一起,不然两方的行动绝对不至于如此一致!

“殿下!步六部与突厥人沆瀣一气又如何,我们直接碾压过去便是!”

“对!王爷,我们杀过去,河东郡兵又何曾惧怕过什么人!步六部和突厥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樊云霄和穆离为首的河东郡兵年轻将领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神情更加兴奋了。

杨浩见众人不同的反应,不仅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隐约记忆中,历史上隋朝似乎没有发生什么鲜卑部族祸乱的事情,反而是突厥与大隋矛盾不断,由此可见,鲜卑部族似乎并不是什么心腹大患。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仔细斟酌了一番,刚要开口说话,却忽然听见帐内众人后面一个声音传来。

“殿下,小吏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六镇之战(二)

“殿下,小吏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

声音突兀响起,却是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长孙晟、鱼俱罗等人皆望了过去。

“咦——”

杨浩也不例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对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抬头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人群后面,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吏,弓身站在那里,甚是恭敬。

“周光亭?”

杨浩见到此人面目,微微一愣。

周光亭,太原郡丞王绩的属吏,之前与杨浩见过几次,这次是随军而行的运粮吏之一。

“啊!殿下竟然记得小吏的名字……小吏……”

小吏周光亭听到杨浩喊出他的名字,脸上不由一阵激动,本来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神情,也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杨浩笑道:“你且不要激动,你有何话,但讲无妨!”

周光亭吸了一口气,重新镇定下来,徐徐道:“殿下,依小吏之见,步六部未必与突厥人一条心……”

“何以见得?”

杨浩眉毛一扬,惊讶望向周光亭。

长孙晟、鱼俱罗以及穆离等人也目光灼灼望着周光亭。

周光亭有些不太适应众目睽睽的感觉,只是内心的憧憬战胜了紧张,顿了顿嗓子,继续说道:“小吏也只是猜测,若是步六部早与突厥人勾结,又何必分别派出大量斥候呢?而且步六部连我们大隋都不肯依附,又怎么会轻易投靠突厥人呢?如今步六部与突厥人各自据守怀朔武川两镇,并没有太过密切的联系,因此小吏才斗胆猜测他们并未完全勾结在一起……”

周光亭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杨浩惊讶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太原郡的小吏能有这样的见识。

一旁的鱼俱罗忽然皱眉道:“话是如此,不过步六部与突厥人到底有没有勾结,仅凭你说的两点,谁也不敢确信一定没有。”

长孙晟附和的点点头

周光亭从容道:“鱼将军的担心,我早已经想到了,所以小吏建议,我们可以派遣使者试探一下步六部的反应。”

“派使者试探步六部?”长孙晟闻言神色一动。

周光亭道:“正是,步六部势力弱小,就算说服不了他们归降,也能离间他们与突厥人的关系,可谓一举两得!”

杨浩听得大为意动。

派人试探一下步六部的态度,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如此重要而且危险的事情,到底派谁去呢?一时陷入了踌躇,皱眉不语。

正在杨浩思量的时候,长孙晟忽然一步站了出来,大声道:“殿下,长孙晟愿意前往!”他曾经去过步六部,与步六孤夏打过交道,照理说,是出使步六部的最佳人选。

杨浩看了长孙晟一眼,却是没有立刻答应长孙晟的请求。

长孙晟当然是合适的人选,但是步六部的态度谁也说不好,万一步六部早就归降了突厥人,长孙晟此去几乎是羊入虎口,反倒让杨浩犹豫了起来。

穆离忽然闪身站了出来,沉声道:“王爷,我愿意陪同长孙将军前去!”

“少主!”

慕容长玉吓了一跳,没有想到穆离会主动请缨,待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但脸上的焦急却是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意。

穆离看也不看慕容长玉,只是将渴望的目光望向杨浩。

慕容长玉心中叫苦,眼神同样望向了杨浩,只能期望杨浩回绝了少主的冒险请求。

杨浩心中委实难以抉择,一方面让长孙晟和穆离前往步六部再合适不过,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担心两人的安危,长孙晟自不必说,陛下亲封的河东总管,而穆离却是他的爱将,实在不忍心让他们两人赴险。

长孙晟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之安危,就算步六部归顺了突厥人,也不得不忌惮我大隋的怒火,所以就算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步六孤夏也未必敢把我怎么样……”

杨浩皱了皱眉。

“殿下——”

这时周光亭再次站了出来,毅然道:“小吏毛遂自荐,请求出使步六部!”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定。

“……”

此话一出,却是把所有人惊了一下,一齐诧异望着他。

慕容长玉心中暗暗叫好。这个叫周光亭的小吏说要出使步六部,那真是太好了!这么一来,长孙晟就不用去了,自然也用不着穆离陪同护卫,他心中便落了一块大石头。

杨浩望着周光亭,讶道:“你要去步六部?”

周光亭嘿嘿一笑:“反正我只是大隋一介小吏,鲜卑人杀了我也没用,步六孤夏应该不会如此不智,所以我去反正更合适。”

杨浩闻言,不免对此人刮目相看,微一沉吟,说道:“此事我再考虑考虑,或者我给步六孤夏写一封信,试探一下也行。”

周光亭急道:“殿下不必为小吏担心,小吏既然要去,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说起来我也是存了些私心,盼望以此立功,而且此行看似凶险,实际上却是有惊无险,我自信一定能说动步六孤夏归降我大隋,就算不能达到此目的,也绝不会让他们倒向突厥人!”

杨浩笑道:“原来你是想立功啊,说来听听,你若是成功归来,想要本王如何奖赏你?”

周光亭大喜过望,扑通一下跪到,磕头道:“小吏别无所求,惟愿加入河东郡兵!”

杨浩有些意外,惊讶道:“只是这样吗?”

周光亭点头道:“是的,不敢有假,请殿下成全!”

杨浩道:“我记得你是王郡丞的属吏,你若加入河东郡兵,王郡丞可曾知晓?”

周光亭脸上露出了一丝惭愧,低声道:“郡丞大人尚不知情,到时候,还请殿下在郡丞大人面前,替小吏陈情一二……”

杨浩想了想,从王绩手中讨要一个属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心中一定,微笑道:“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归来,你就是河东郡兵的人了!”

周光亭激动叩首,高呼:“谢谢殿下成全!”

“快快请起!”

杨浩亲自把他拉了起来,说道:“你今日倒让本王刮目相看,本王祝你马到成功!”

周光亭激动道:“小人必不辱使命!”

之后,杨浩仔细问了周光亭去步六部的应对和说辞,周光亭此人果然有胆有识,一番话下来,听得杨浩、长孙晟等人赞叹不已,对周光亭出使步六部也更加放心。

半天后,天色已晚,周光亭收拾妥当,乘着夜色悄悄出了营地,径直朝怀朔镇的方向奔驰而去。与他同行的还有一骑,看马上的小小身影,竟然是小道玄!

原来是杨浩不放心周光亭安全,想找人陪同前往,结果小道玄挺身而出,承担了保护周光亭周全的任务。小道玄武艺高强,手段层出不穷,只要别出太大意外,以他的能力护卫周光亭周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周光亭和小道玄离开后,杨浩则召集长孙晟、鱼俱罗、王仁恭以及河东郡兵诸将,商讨如何应对突厥人。

这是长孙晟三人第一次参加河东郡兵的作战会议。会议上,河东将领大胆、果敢的作战思路,却是让三人震惊不小!

听河东郡兵众将士的话语,似乎他们完全可以横扫突厥和鲜卑联军!

这种感觉,长孙晟三人既觉得震撼又新鲜无比,惊讶中带着不可思议。直到会议结束,三人都没有从震撼的心情中恢复过来。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六镇之战(三)

夜色的草原上,周光亭与小道玄两骑先向西折,然后才奔向怀朔镇方向,为的却是尽量避开突厥人的耳目。

两人疾驰了一个时辰,隐约看见了在月色下略显幽暗的怀朔镇轮廓。

疾驰中,忽然听见嗤的一声,前方一侧的草丛中,一支利箭毫无预兆的射了出来,直奔周光亭的面门。

周光亭大吃一惊,身体在马背上还没来得及闪避,旁边一条马鞭啪的一声,将那只偷袭的暗箭卷走了,关键时刻却是小道玄出手救了他!

“什么人!”

小道玄马鞭甩飞了暗箭,整个人突然从马背上跳起,大鸟一样扑向了前方的草丛。居高临下,正好看见一个黑影蹲在草丛里,那黑影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箭竟然落了空,微微一愣的功夫,小道玄已经飞到了他的头顶!

黑影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身形暴退,却是想要逃跑。小道玄哪里容他逃掉,气沉丹田,身形猛地下降,同时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再次甩出,将黑影捆了个结实!

蓬!

黑影重重摔在了地上,双手已经被小道玄暗施巧劲的马鞭束缚得动弹不得,此时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小道玄。

“你是步六部的斥候?”小道玄一脚踩在黑影的胸口上,皱着眉问道。

黑影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道玄笑了笑,扭头对周光亭笑道:“我正愁没有引路的,这下好了,省了好多事起来吧,我不杀你,你速速回报步六孤夏,就说大隋秦王的特使要见他!”

说完踢了黑影一脚,同时马鞭也松开了对黑影的束缚。

黑影恢复自由身,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心有余悸看了小道玄一眼,惊叫道:“你们是隋人?”

小道玄不耐烦道:“我们当然是隋人,我不想说第二遍,如果你不想传递消息,那边只有一个死字!”

黑影眼睛里闪过一丝忧惧,二话不说,突然转身狂奔,消失在了草丛深处。

小道玄望着步六部斥候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也不再回到马上,竟然真的等在了原地,任由马儿去吃草。

“小道长,他会替咱们报信吗?步六孤夏会见我们吗?”

周光亭心有余悸从马背上爬了下来,他本以为出使步六部是一件轻松搞定的事情,却没想到,要不是小道玄,没等他建功归来,就已经死在了暗箭之下!心中对自己前程的热切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人也冷静了许多。

小道玄找了一处高地,双手抱膝坐在坡上,嘴里叼着一根草,不以为意道:“那是步六孤夏的事情,大不了让河东郡兵将此部落铲除罢了!”

周光亭苦笑了一下,心道,我是担心如果步六孤夏根本不相信什么特使的话语,反而派了一支骑兵将我们两人围杀在此,又该如何是好呢?

经历过方才的暗箭袭杀,他心里已经没有出发之前的自信了,虽不至于后悔主动请缨来步六部见步六孤夏,但是起码心中对出使之事,已经不再觉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小道玄仿佛猜透了周光亭的心思,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就算是千军万马之中,我也有把握带着你活着返回营地。”

周光亭嘿嘿笑了笑,不在言语。

两人等了片刻,忽然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来,听声音至少有二三十名骑兵。

周光亭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心跳如鼓。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挺住,如果连这点胆色都没有,谈何建功立业呢?周光亭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恐惧,抬眼迎向了奔驰而来的队伍。

小道玄眯了眯眼,侧耳听着马蹄声,小眉头轻轻皱了皱。

“吁!”

步六部的骑兵来的很快,在周光亭和小道玄身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个鲜卑高大青年,目光在周光亭和小道玄身上转了转,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隋人特使只有两位他可以理解,但是其中竟然有一名小道士,却是让他小小惊讶了一番。

“你是大隋特使?”高大青年目光最后落在周光亭身上,侧首问道。

周光亭虽然不认识步六孤夏,但也知道对方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眼前的这名鲜卑青年虽然也很有威势,但是显然并不是步六孤夏本人,剩下的骑兵都是随从更不可能是步六孤夏,于是顿了顿嗓子,朗声道:“某正是!阁下又是何人?”

高大青年笑了笑,“我是步六叔垣,我大哥岂能在这里会见大隋特使!还请两位随我回城,请!”

“原来是步六将军。”

周光亭打了个哈哈,偷偷看了小道玄一眼,见小道玄上了马背,只好跟着上马。

“天黑路窄,两位莫要跟丢了!”

步六叔垣对两人招呼了一声,掉转马头,径自奔了出去。周光亭和小道玄紧紧跟上,其余的鲜卑骑兵亦尾随而回。

健马飞快,很快就来到了怀朔城下,只见城门处灯火明亮,黑压压聚集了一大片鲜卑将士,步六部的首领步六孤夏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步六叔垣奔马行到步六孤夏身前才停了下来,高声道:“大哥,大隋特使到了!”

周光亭见状,跳下马来,施施然走到步六孤夏身前,朗声道:“大隋秦王特使,周光亭,见过步六首领!”

步六孤夏望着周光亭,道:“可有信物?”

周光亭探手入怀,取出杨浩的亲笔信,递了过去。

步六叔垣替大哥接了过来,看了看确实只是一封信后,才转手交给了步六孤夏。

步六孤夏接过信,展开一看,不由一愣。

杨浩的信很简单,只有三个字顺者昌,后面则是盖了杨浩的秦王印玺。

顺者昌,逆者亡,威胁意味昭然若揭!

“周特使,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步六孤夏怎么也没想到杨浩会如此直接,一点劝降的话语都没有,只有这么冰冷冷的三个字,望向周光亭的眼神也变得阴沉起来。

周光亭当然知道杨浩书信的内容,见步六孤夏神色愠怒,却也不卑不亢,从容笑了笑,傲然道:“步六首领可是看不懂那三个字?周某倒是可以给首领解释解释”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砍杀了!”

步六叔垣也看到了书信内容,此时更加被周光亭的态度激怒,不由怒吼了一声。

周光亭丝毫不惧,讥笑看了步六叔垣一眼。

“你找死!”

步六叔垣大怒,刚要发作,却被大哥步六孤夏一把拉住了,步六孤夏暗暗给了弟弟一个眼神,才把他劝了下来。

步六孤夏转向周光亭,沉声道:“周特使,不知道秦王殿下因何对我们步六部敌意如此深重,我们步六部没有得罪大隋吧”

周光亭早已经进入状态,心一横,也不怕得罪步六孤夏了,当即讥讽道:“步六部有没有得罪大隋,我清楚,秦王殿下也清楚,步六首领心中更加清楚!步六首领,真要我说出来吗?”

步六孤夏装出无辜的样子,苦笑道:“只怕周特使,还有秦王殿下都误会了,我们步六部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大隋的事情啊”

周光亭没想到步六孤夏如此厚脸皮,难怪当年长孙晟都在他面前吃了亏,不由打断道:“我不是来跟步六首领扯皮的,我是代表秦王殿下来给步六首领下通牒的,秦王殿下说了,之前所有事情,包括白狐军在内,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要么臣服,要么灭亡,步六首领请选择吧!”

“你在威胁我?”

步六孤夏神情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毕竟是鲜卑部族的枭雄,凌厉的威势,终于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步六叔垣及众部下见到首领态度转变,纷纷抽出了武器,对准了周光亭和小道玄两人,只要首领一声令下,便将二人斩杀当场。

小道玄稍微靠近了周光亭,背脊微微弓了弓,手心却是扣了一颗石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步六孤夏。

周光亭手心里全是汗水,脸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惧意,大笑道:“步六首领想错了!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陈说事实,强如吐谷浑、突厥达头部,以及拓跋部的白狐军又如何!还不是全军覆没在秦王殿下手里!我只是不希望步六部成为被殿下横扫的第四支部落!”

说到这里,周光亭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面对步六部的包围竟然半点惧意也没有了!

“步六首领尽可以取周某项上人头,但是,你信不信,明日我大隋军队就会将步六部铲平!”

周光亭越说越激动,完全已经将生死抛之脑后。

“哈哈哈哈,周特使说笑了!你是大隋特使,我岂会对你不敬!你们都放下武器,周特使是客人,我们要拿出待客之道来”

步六孤夏不愧是老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边大笑,一边示意部下收起武器来,同时移步走上前,拉起了周光亭的手,亲切道:“周特使远来辛苦,且随我入帐再议!”

拉着周光亭,转身朝最近的一座毡帐行去。

“有戏!”

周光亭见步六孤夏态度转变,心中暗喜,不过他自然也懂一张一弛的道理,不再逼迫步六孤夏,且先听听对方有什么话要说,自己再见机行事。

小道玄跟在身后。

冲突消弭,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鲜卑人虽然摆出了杀势,但是他却没有感觉到足够强烈的杀意,看来步六孤夏还是理智的,也省得他出手了。

如果真的发生混战,他未必一定能保证周光亭的安全,但是瞬间杀伤步六孤夏还是能够做到的。

“咦,这小道士什么来历?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步六叔垣惊讶看了小道玄一眼,却是觉得这个小道士淡定的有些过分了。哪怕周光亭都有情绪波动,而这个小道士连呼吸都不曾变化过,实在让人惊异。

11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六镇之战(四)

进入毡帐的只有步六孤夏兄弟以及周光亭和小道玄四人,其他护卫则都被步六孤夏示意守在了大帐外面。

“周特使,不知秦王殿下想要我步六部如何配合?”

步六孤夏乃是极有魄力之人,既然决定要臣服大隋,倒也没有了犹豫,遂开门见山问道。

周光亭笑了笑,从容道:“步六首领不必做任何事情,只需固守住沃野怀朔两镇即可。”

步六孤夏真正惊讶了,疑惑道:“秦王殿下不需要我步六部进攻突厥吗?”

周光亭笑道:“步六首领想多了,我河东郡兵此番北上,本来要针对的便是你们和突厥联军,如今,既然步六首领愿意臣服,河东郡兵剩下唯一的敌人便是突厥人,却根本不用你们步六部插手!”

步六孤夏闻言霍然动容,他本以为隋人劝降自己,是对步六部有所仰仗和期待,却没想到杨浩竟然丝毫没有把步六部数万兵力放在眼里!

只听周光亭继续说道:“秦王殿下仁慈,念尔等对待大隋素来恭敬,才给步六部开一面,以及赎罪臣服的机会,步六首领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殿下的美意。”

步六孤夏嘴角颤了颤,苦笑道:“我代十万鲜卑族人谢过秦王殿下!”

周光亭点了点头,低声对步六孤夏说道:“日后步六首领会庆幸今天作出正确的抉择的!”

步六孤夏心道但愿如此吧,表面上却是附和笑了笑,眼珠一转,忽然又问道:“周特使,不知道我等归附之后,秦王殿下会如何安置众鲜卑部族?”

按照他自己的设想,如果只是名义上归顺大隋,而实际上步六部等部族仍然控制着沃野怀朔,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因此,对于秦王杨浩要求的臣服方式,他心中十分在意。

周光亭看了步六孤夏一眼,笑道:“未来六镇之地自然会纳入大隋的版图,至于采用何种治理方式,我位卑职浅,却是不知道殿下是如何打算的,不过,步六首领,出于私人情谊,我可要警告你勿作非分之想,既然你答应沃野、怀朔两镇并入大隋辖内,当然要按照我大隋的法度来执行,他日你我或可同朝为官也说不定,嘿嘿”

步六孤夏连忙道:“这个自然,我当然晓得!”

之后又与周光亭攀谈了一会,却是主要探听周光亭在大隋是何官职,周光亭对自己的身份也不隐瞒,直言自己现在不过是太原郡丞的一个小小属吏。

步六孤夏得知周光亭的真实身份后,不由大吃一惊,他原以为周光亭怎么也应该与当初的长孙晟差不多的官职,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小小郡县属吏,严格意义来说,甚至都不算是什么正式官员,一时间,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将周光亭杀了,否则因为区区一介属吏而得罪大隋,那才是真的是得不偿失!

当然了,他决定臣服大隋,并不仅仅是因为周光亭的游说,更重要的原因却是杨浩这个人,以及杨浩背后率领的河东郡兵!

拓跋部的覆灭,如同一根利刺,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心里,并最终左右了他的选择。

“归附突厥人能有多大的好处,我不敢肯定,不过若是得罪大隋,得罪这个大隋秦王,恐怕步六部就会危在旦夕了!”

步六孤夏心中反复权衡,却是对自己的决定深信不疑。

周光亭和小道玄在帐中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天边微微泛白,才带着步六孤夏连夜写好的臣服书信,返回河东郡兵营地。

“大哥,你真的决定要归顺大隋了吗?”直到周光亭和小道玄离开后,步六叔垣才忍不住好奇问道。

步六孤夏叹道:“不归顺又能如何?如果不答应,说不定我们步六部便会首当其冲隋人的怒火。”

步六叔垣有些不以为然,小声道:“隋军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就不信隋军能撕碎我们和突厥的联合防线!”

步六孤夏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冷声道:“如果隋军攻我沃野怀朔两镇,你当真觉得咄吉会为了我们步六部,不顾一切地杀向对方?”

“这”

步六叔垣愣住了,对于兄长的问题,他心中也没有底。虽然咄吉说要与步六部结成联盟,但如果战事真的爆发了,恐怕咄吉恨不得坐山观虎斗,要么根本不会出手,要么则等步六部与隋军两败俱伤了,才会冲出来坐收渔利!

步六孤夏看着陷入深思的弟弟,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有一层想法,就是看隋军与突厥之间究竟谁会是真正的胜者。突厥比步六部强大好几倍,而大隋又比突厥强大几分。河东郡兵虽然兵力不是特别雄厚,但是如果能扫平突厥人,自己臣服杨浩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如果突厥人胜利,也一定会是惨胜,自己也不用担心咄吉会找自己麻烦,只怕到那个时候,咄吉反而会加倍笼络自己。因此,看上去似乎他选择臣服大隋的决定非常突然,但却是万无一失的唯一办法!

“天哪,我竟然真的做到了!”

回营的路上,骑在马上的周光亭犹觉得做梦一般,谁能想到出使步六部的使命,会如此轻松的完成!当然,其中也有凶险的时候,不过有小道玄在自己身边,总算是有惊无险,圆满完成了任务。

此番出使,是他鼓起好大的勇气主动争取来的。杨浩是他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人主,从王绩麾下,投奔秦王杨浩,是他此生作出的最重要的决定,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来了一阵轰鸣声!

“是步六孤夏派人护送我回营吗咦,不对!”

周光亭只恍惚了一下,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抬眼望去,只见在他奔行的左后方,一支杀气腾腾的骑兵,紧紧追杀而来!

“是突厥人。”

小道玄小脸早就绷紧了,在周光亭身边说道。

“什么!突厥人?他们怎会知道我们”周光亭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

嗤嗤几声,数道利箭破空袭来,登时打断了周光亭思考!其中一支飞箭比普通的箭粗了几分,射来的势头也更加强劲,直奔周光亭的后心而来!

啪!

小道玄手中的马鞭甩响,那支利箭被拦了下来。

“谢谢啊!”

周光亭刚要道谢,却忽然发现小道玄手腕一抖,鞭子一卷,却是将他拦腰缠绕住了,没等他惊呼出口,小道玄用力一拉,他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你骑术太差了!跟我同乘一匹马好了!”

小道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光亭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小道玄的战马上。

“趴下去,抱紧马背!”

小道玄的声音继续传来,周光亭言听计从,乖乖把自己身体紧紧贴靠近马背,两只手紧紧抱住马儿的脖子。

也不见小道玄有什么御马的动作,载着两人的那匹战马忽然长嘶一声,速度陡然增快,登时冲出去了数十丈之远,周光亭从来没有乘坐过如此快的健马,紧抱着马儿脖子的双手差点没有抱住,慌乱中死死抓住了马儿的鬃毛,这才重新坐稳了。

而小道玄却纹丝不动,像磐石一样端坐在马背上。

嗤嗤嗤

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只是这次,利箭还没追上两人,就无力的坠落了下去,没有对两人造成任何威胁。

“嘶”

周光亭听到了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马儿的悲鸣声,是他乘坐的那匹马儿的呼声。他忍住不回望回去,只见那匹马儿几乎被射成了刺猬一般,摔倒在他们后方,溅起了带着血气的漫天尘土。

“”

一时间,周光亭想不明白为何突厥人来得如此快、如此巧,不过他却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没有小道玄,只怕他早已经死了好几次了!11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六镇之战(五)

轰轰轰

铁蹄将青草掀翻,一支重装突厥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

咄吉身体包裹在厚厚的铠甲中,眼神阴郁地望着突然加速逃离的周光亭和小道玄,在他左右全是重甲的骑兵,除了一个光头的僧人。

他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得到的消息,步六孤夏明显不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他亦早埋伏了眼线在怀朔城,步六孤夏夤夜出动,自然瞒不过探子们的探查,而且很快把消息传了出去。

“杀死他们!”

咄吉手臂高高扬起,眼神里透出无尽的杀意。

他身边的这支骑兵叫金狼卫,乃是突厥的王帐侍卫,总数只有不到两万,无论是骑兵还是战马,全身都裹覆着银白色的铁甲,却是突厥骑兵里最精锐的一支!

启民可汗派儿子咄吉世驻守四镇,也不过给了他三千金狼卫,而这次追杀隋使者,咄吉便带了一千金狼卫,为的是一击必杀。

对于突厥人来说,铁器是极难获取之物,突厥人积攒了几十年,也只打造了不到两万重骑兵。所以当咄吉听说河东一日产铁可逾万斤的时候,整颗心都在滴血!

忌惮之余,对于河东之地的企图之心也变得更加炽烈!

“一日能得万斤良铁!”

咄吉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如果这些铁落在自己手里,假以时日,突厥会变得何等强大!相反现在却是要看着大隋一点点变得更强大,他如何不忧心如焚!就算这次没有几方暗中的勾结,他也要想办法取得河东之地!

这次杨浩派人联络步六孤夏,咄吉已经想好了截杀隋使者之后,便把人头扔在步六孤夏面前,一是震慑尚有二心的鲜卑人,二则是离间大隋和步六部的关系,彻底把步六孤夏的退路封死!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金狼卫顺利堵截到了隋使者。

只是出乎意料的,隋使者里有一个骑术极其精湛的人,竟然能在他眼皮底下远遁,却是让他惊怒交加。

“世子,这个两人交给我吧!”

光头僧人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然后微微冷笑,向咄吉禀告了一声后,一夹马腹,利箭般冲了出去!

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截!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周光亭听见风声,回头一看,却是大吃一惊。他何曾经历过如此凶险,导致现在都有点惊弓之鸟。

小道玄小脸皱了皱。

周光亭看不明白,他却十分清楚,身后追来的那人也是个绝顶高手,只凭对方那一手内息御马的技巧,就不会比他弱了多少。

两骑三人一下子拉到了几十丈的距离,追击的僧人立刻在马上换了一个姿势,身体一偏,却是来到了马腹一侧,紧接着双手一探,一副弓箭立刻来到了手中。



僧人轻舒双臂,弓弦登时如满月,箭矢贴着草尖,闪电般射向了前方马儿上的两个人,看去势几乎能将两人一起射下马来!

小道玄听觉何等敏锐,只从破空声中便意识到了危险,随手一摸,一颗石子落在了手心,看也不看,反手弹了出去!

蓬!

石子炸成了齑粉,箭矢却只偏了偏,依旧擦着周光亭的衣角飞了过去。

“嘶”

虽然说只是擦着衣角,周光亭却感觉皮肤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看,衣衫完全裂开了,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脸上不由露出了浓浓的惧意来。

箭只是擦着衣角飞过就有如此威力,如果当真射在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咦!”

“咦”

两声惊讶声同时响起,僧人和小道玄都觉得有些意外。

小道玄能用石子命中飞来的箭矢,让僧人觉得惊奇。而僧人的暗箭被小石子拦了一下,仍然来势不减,几乎伤了周光亭,却是让小道玄大吃一惊。而且这支箭里蕴含的力道,让小道玄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只是来不及思考,身后弓弦声再度响起!

箭矢似流星,比上一箭更急,更快!

蓬!

又是一颗石子炸碎,这次箭矢被炸飞了,小道玄脸色却是忽然变得无比阴沉。

他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会觉得身后施暗箭之人的力道熟悉的缘故了!

“竟然是你们!”

小道玄仿佛重回了天山的雪山之上,老道士的身影从他心头浮现,心微微一酸,然后化作了无穷的恨意!

嗤嗤嗤

几颗石子瞬间从他手中射了出去,带着尖厉的呼啸声,直取背后那人的几处要害!

那僧人本想继续暗箭偷袭,没等他弯弓搭箭,几道犀利的破空声便将他的动作打断了!

僧人心头警兆大生,来不及多想,身体突然拔高而起,竟然弃马飞了出去!

噗!

一颗石子直接洞穿了胯下坐骑的头颅,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血洞,全副武装的战马继续向前奔跑了几步,才轰然倒地,连悲鸣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另外几颗石子却是朝着僧人袭来,僧人闪身的及时,只是那几颗石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带着旋劲,却是封死了他腾转挪移的空间!

僧人心中大骇,挥手一拦,一颗石子击在长弓上。

蓬!

僧人只觉得手掌一麻,长弓几乎脱手而飞,破碎的石屑擦着面皮飞过,几道血痕顿时出现在了僧人脸庞上!

“啊”

僧人忽然大吼一声,却是还有一颗石子穿过石雾,正朝他胸s来!僧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将手中的长弓狠狠砸向了飞来的石子!

蓬!

石子炸开,长弓断折!

噗!

僧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向后面的草丛里抛跌出去!

小道玄眼睛里闪过杀机,探手再扣,却摸了个空,原来石子已经用光了!

小道玄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需再多一颗石子,他就能让僧人死的不能再死,只可惜,用作武器的石子却没有了!

僧人落在草丛里,生死不知,小道玄心念一转,犹豫着要不要下马取了僧人的性命,只是这时,轰隆隆铁蹄声终于赶了上来。

是突厥骑兵大军追来了。

“可惜”

小道玄叹了口气,便放弃了追杀僧人的诱人念头。

这个僧人武艺不错,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刚才那几颗石子最多让他受个小伤而已。

“这秃头肯定跟当初征讨吐谷浑遇到的喇嘛是一脉的,却是瞒不过我!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告诉师兄这件事情。”

小道玄驾驭马儿,马儿驮着他和周光亭再次加速,继续将突厥骑兵甩在了后面,而突厥骑兵似乎对两人势在必得,仍然紧跟不舍地追了上来。

又追了一刻钟,两方的距离却慢慢拉近了。

“糟糕!马儿似乎没力了!”

连周光亭都能感觉到,身下的战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行越慢,毕竟他们骑的马儿不如突厥战马耐力长久,再加上马儿驮着两人,毕竟负重要大上许多,看样子是到了力竭的地步!

周光亭心都凉了下去,看势头,用不了一刻钟,突厥骑兵便能冲进弓箭的射程里,到时候突厥人万箭齐发,两人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周光亭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自己苦心孤诣要立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以秦王殿下的仁惠,我倒不用担心死后家人会无所着落!”

周光亭心中已经萌生了死志。

在周光亭心若死灰的时候,小道玄一直皱着眉。

战马超负荷奔行然后力竭,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的内息悠长浑厚,但是马儿的体力却已经到了极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小道玄侧耳倾听,忽然大地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微弱的震动声。听到这个声音,小道玄神色一展,笑了起来。

也是,既然突厥人能获知他们的行踪,师兄又怎么会不知道突厥人的动静呢?这回肯定是河东郡兵援兵到了!

对于明察秋毫,小道玄还是很佩服杨浩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咦!”

这时周光亭也听到了另一支骑兵出现的声音,一开始还满脸诧异,直到发现身后的追兵慢慢减速之后,他才敢确定是援兵赶到了!

“援兵到了!小道长,是援兵来了!哈哈哈,是殿下来救我们了!”

绝处逢生,周光亭经历了心情大起大落,一时忍不住哇哇大叫了起来。

能不死,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河东郡兵的铁骑披着朝阳的光辉,像黑色的铁流,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义无反顾冲向了突厥骑兵。

“得救了!”

劫后余生,周光亭眼睛里闪着泪水。

刚才从他身边冲过去的河东骑兵里,为首的年轻将领是他同郡的年轻小将,也是如今河东郡兵里为数不多的闪亮年轻将星,太原郡尉樊朗之子,樊云霄!

另一边咄吉冷冷望着忽然现身的隋军骑兵,不但没有惊讶,脸上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以区区千骑就想对抗我突厥的金狼卫,简直异想天开!不过,嘿嘿,杨浩,我给你的惊喜,可不只有这些!”

面对眼前这支与金狼卫数量差不多的隋军骑兵,咄吉一面嗤笑隋人的不自量力,一面忍不住得意笑了起来。

在他身边,两名悍勇的突厥将领不断把号令发了出去,这支千人金狼卫随时做好了将隋军骑兵吞噬掉的准备。而河东骑兵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冲锋速度,冲杀了过来,双方的距离从近千步一下子拉近到了不足两百步。

两百步是一个很敏感的距离,再往前一点,便是弓箭的射程了,咄吉眯着眼睛,等待着发出第一轮射击的命令。一千隋军骑兵如此鲁莽地冲过来,只怕一轮弓箭过后,便会折损一半。

一想到这点,咄吉便更觉得胜券在握了。11

第四百六十八章 六镇之战(六)

河东骑兵似乎根本没有把突厥骑兵的弓箭威胁放在眼里,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冲锋向对方,这一发现让咄吉兴奋不已,同时又心生鄙夷,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威名赫赫的白狐军会折损在这种军队手里!

“一百十步,一百七十步”

咄吉默默计算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虽然进入两百步之后,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吊射范围,但是难得隋军如此愚蠢,他当然想让第一波弓箭取得更大的杀伤力!因此他一直耐心等着隋军再靠近一些!

“一百六十步!可以了!射箭!”

咄吉足够沉着冷静,待到隋军骑兵闯进了一百六十步,才下令金狼卫射出了一轮弓箭。

金狼卫不愧是突厥精锐骑兵,骑射经验极其丰富,一千骑兵得到号令之后,只听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响之后,一团箭雨朝隋军倾泻而去!看其去势,不出意外的话,箭雨会狠狠落在隋军骑兵阵的中央,至少一半的骑兵会受到弓箭的直接威胁!

“糟糕!”

周光亭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他刚刚脱离危险,惊魂未定,不曾想樊云霄竟然会犯如此大忌!

就在他吓得惊叫出声的时候,周光亭却震惊地发现,几乎在突厥骑兵射出弓箭的一刹那,疾速奔驰的河东骑兵忽然速度骤降!竟然从全力奔袭的状态,在短短二十余步的距离内,硬生生停了下来!

小道玄眉毛一扬。

以他的驾驭本领,他甚至能做到比河东骑兵更短的距离停下来,但是河东骑兵毕竟不是一人一马,而是一整支军队!上千人的骑兵阵,动静间切换地如此整齐划一、阵型丝毫不乱,即使是他也不免有些震惊。

“怎么会这样!”

咄吉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切,却郁闷地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来!

隋军减速的时间点抓的非常的好,正好卡在金狼卫射箭的一刹那,不止如此,更令他惊骇的是,隋军骑兵的训练有素!能在短短二十步内停止下来,这支骑兵的战斗力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而且隋军的指挥将领也绝非庸俗之辈!

嗡嗡嗡

漫天的箭雨,大都落在了隋军骑兵阵前,只有极少数乱箭落在了阵中,却根本没有对隋军造成任何伤害。

咄吉内心绞痛的同时,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金狼卫弓箭已经射完了,根本来不及射击第二轮,但是对面隋军骑兵在躲避过刚才的箭雨之后,并没有立刻提速冲锋,显然要发动一波弓箭进攻。

“冲锋!全速冲锋!冲垮隋军的阵型!”

咄吉气急败坏吼道。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赶在隋军

“杀”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金狼卫以不逊于之前河东骑兵的速度,朝着河东骑兵冲击而去。

只要金狼卫赶在隋军的弓箭射击之前,迅速冲进一百步之内,隋军就很难发挥弓箭的杀伤力了,这么一来,也就相当于抵消了隋军的优势!

不!

准确地说,应该是金狼卫重新夺回优势!

因为金狼卫冲锋占了先机,因此在两军交战的时候,金狼卫提速更快,对隋军骑兵的冲击力显然也更大!

这是电光火石之间,咄吉能想到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而且咄吉注意到,在金狼卫起速之后,隋军骑兵仍然没有发动冲锋,不由冷笑了一声。隋军将领不会这个时候还想着发动弓箭袭击吧,那可真是愚不可及!

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步一百步!

金狼卫成功冲进了隋军的百步之内,咄吉终于心中一轻,嘴角渐渐露出了一抹讥讽来。隋军错失了重创金狼卫的绝好机会,而他不会再给隋军骑兵机会了,接下来将会是金狼卫表演的时间了!

“杀!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咄吉忍不住挥舞着长刀,激动地大吼起来。

而此时河东骑兵阵中的樊云霄,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突厥骑兵,不但没有一丝惊慌之色,神情反而异常淡定,只见他从容望着突厥骑兵奔来的方向,高高举起了手臂,然后用力挥了下来!

哗!

不知什么时候,河东骑兵手中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被河东骑兵们单手持在手中,迎着朝阳微微泛着冷光,在那东西的前端,一枚刃口锋利的箭镞显露了出来!

“啊!神臂弩!”

周光亭见到此物,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

这件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些天还是他亲自押送着这些物资,赶到云内城的。只是没想到,河东郡兵这么快就使用上了此物!

“天哪,竟然是神臂弩!突厥人要吃大亏了!”周光亭忽然一下子对河东骑兵充满了信心。

神臂弩,天工院这个月才研制出来的新武器,传闻中,百步之内的杀伤力,超过了普通弓箭数倍!即使是厚重的铁甲也难以抵御此物!而且此弩操作比普通弓箭还要简便,却能够单手持握,简直是骑兵对战的大杀器!

此弩制造出来之后,整个太原郡,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物的存在,甚至连郡丞王绩也知之不详!而周光亭作为运送军备的督运官,却是有幸成为提前获悉此物存在的人员之一!

小道玄听到神臂弩的名字,却并不知道此为何物,只是高手的直觉,让他觉得此物有些不凡。

“射箭!”

随着樊云霄冷酷的声音,一阵密集而沉闷的机括声音连续爆响!

嗤嗤嗤

黝黑的铁箭划破长空,以远比方才突厥人的箭雨还要猛烈的姿态,当头狠狠地射向了正在冲锋的金狼卫!

“啊!”

弩箭远比普通弓箭飞得快的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金狼卫的跟前,许多金狼卫骑兵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作出,就被从马上射了下来!而且箭镞深深陷进了铁甲里面,给骑兵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咄吉听到隋军阵中弩弓的爆响吓了一跳,然后便见到一片黑色箭雨贴着平地,以极快的速度射了过来,简直惊骇欲绝!

“世子!小心!”

几乎是在神臂弩机括弹响的一刹那,已经回到咄吉身边的僧人,大惊失色,随即拔身而起,扑向了咄吉!

僧人飞到了咄吉身前,大手一挥,衣袖像充满了罡气般,鼓得大大的,狠狠甩向了射来的铁箭,同时另一只手抓住咄吉,腾云驾雾飞了起来。

噗!噗!噗!

几声仿佛击中败革的声音传来,僧人的衣袖碎成了漫天的衣屑,手臂上更是有几道狰狞的血痕显露了出来。

神臂弩威力如此巨大,却是几乎连僧人都受到了伤害!

要知道刚才僧人与小道玄交手,虽然后面有些狼狈,实际上却没有受多大的伤害,但是面对几支神臂弩射来的弓箭,却是多了几处皮肉伤,由此可见此弩的威慑力!

上千支神臂弩齐射之下,金狼卫登时人仰马翻,当场被射杀了两百余人,更可怕的是,这两百多人,连人带马倒了下去,后面的突厥骑兵根本来不及躲避,纷纷撞了上去,一时间又有上百骑兵折损掉了!

“杀!”

樊云霄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果断下令河东骑兵冲杀了上去。

“”

咄吉被僧人救下后,欲哭无泪,谁能想到金狼卫竟然败的如此之快!眼见隋军骑兵查杀过来,心若死灰,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忘记了!

“世子,我们走!”

僧人低喝了一声,眼睛里忽然冒出奇异的神光,望着咄吉。

咄吉被奇异神光注视,这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只一个回合下来,金狼卫已经折损了近半,他却是不敢继续与隋军骑兵纠缠了,在僧人的帮助下,重新骑上了一匹马儿,对着残余的金狼卫,悲愤道:“我们走!”

五百余金狼卫早已全无斗志,听到世子撤离的命令,想都没想就跟着咄吉狂奔而逃。

“哪里走!”

樊云霄一马当先,带领河东骑兵乘胜追击,却是要将这支突厥骑兵斩尽杀绝。

神臂弩虽然威力巨大,却不能连射,而且重新装填也比普通弓箭繁琐许多,不过河东骑兵也不全指望此弩出奇制胜,取得优势之后,携着巨大的威势追击如丧家之犬的金狼卫,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过须臾,咄吉带来的一千金狼卫就只剩下了不足三百人。

僧人听到樊云霄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震,惊讶转头望了过去,看清了樊云霄的样貌,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

“你们护着世子先走!”僧人对左右吩咐了一声,自己却是伸手抓过了一杆长枪,回身朝追击的河东骑兵迎了上去。

“上师!”

咄吉知道僧人是为了掩护自己突围,感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世子,我们快走吧!上师武艺高强,总有脱身的法子,千万不要辜负了上师的心意啊!”几个亲卫拼命地劝说咄吉,生怕世子脑子一热,要跟隋军拼个你死我活,那就麻烦了。

好在咄吉从善如流,很快认清了现实,回首看了正跟隋军将领交手的僧人一眼,擦了擦通红的眼睛,毅然决然转身逃走。

当!

僧人与樊云霄的长枪互相架在了一起,僧人身形纹丝不动,樊云霄却是全身一震,惊骇地望着僧人。

“你是谁!这路枪法是跟谁学的?”樊云霄忽然开口问道。

僧笑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说完长枪横扫,逼退了几名围攻上来河东骑兵,回头看咄吉已经走远,然后虚晃了一枪,竟也转身而逃!

“哪里走!”

几名河东骑兵大声呼喝,就要追杀上去,却被樊云霄拦了下来。

“不用追了,这人有些古怪你们追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樊云霄神色有些落寞地说道。

“可是”

樊云霄顿声道:“没有什么可是,殿下是让我们来接应小道长回去的,我们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了!”

“喏!”

几名河东骑兵互望了一眼,他们都觉得今天的樊校尉有些奇怪,不过谁让人家是上司,而且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樊云霄没有再说什么,下令收兵之后,河东骑兵简单打扫了战场的战利品,便护卫着周光亭和小道玄朝营地返回。

大隋秦王最新章节第四百六十章六镇第之战六址:7

第四百六十九章 六镇之战(七)

咄吉带着残余的金狼卫仓皇而逃,僧人也已经赶上来与他汇合。

对于这次损兵折将,咄吉肉痛不已,而更让他心痛的是,另外两千金狼卫被他派去偷袭隋军大营了。倘若那支金狼卫也遇到之前那种弩箭武器,恐怕十有也要吃大亏!

明知吃亏,结局却已经无法更改,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咄吉有想过迅速返回武川镇,然后率领突厥大军直接杀向隋军营地,那两千金狼卫在心腹阿乞鲁的率领下,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只是这么一来,时间要仓促的多,而且中间极有可能出现一些变数,让他难以完全把握。毕竟一开始的计划,也只是想破坏隋人与鲜卑人的联合,并没有完全做好与隋军全面交战的准备。

一时间,咄吉心中左右为难,痛苦不已。

僧人听了咄吉的想法,微微皱眉,却是建议咄吉以雷霆之势,发兵攻打步六部。

这么做的理由有两个,一来,救援两千金狼卫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二来,则是突厥与隋军交战,步六部在一旁虎视眈眈,却是对突厥极为不利,反正步六孤夏已经与隋人苟合了,索性优先将鲜卑人这个隐患除去了,然后再与隋军僵持。

咄吉终究不是蠢人,一听便知道僧人的建议更加靠谱,只是这么一来,那两千金狼卫就只能靠自己的造化了,心中微微不忍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听从僧人的建议,先攻打沃野怀朔二镇。

僧人察言观色,紧接着又建议咄吉派一万骑兵,守在武川镇与隋军营地之间的关键地利上,一方面阻止隋军插手他们与鲜卑人之间的战斗,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如若阿乞鲁将军逃脱了隋军的追杀,则可以就近支援,甚至还能给予隋军迎头痛击!

咄吉闻言不住点头,心情畅快了许多,当下不敢耽误,立刻朝武川镇返回。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隋军大营的另一个方向,一支队形散乱的骑兵正疯狂逃奔,在他们身后是一支阵势磅礴骑兵队伍。

“射!”

一声清喝传来,是穆离的声音。

紧接着,嗡嗡嗡,一阵激荡人心的破空声响起,黑色的箭雨洒向了前方,正在奔逃的骑兵瞬间倒下去了一片。

骑兵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大汉,看着身边倒下去的同袍,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那些倒下的骑兵,有些人只是被射下了马来,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势,但他却不敢停下来救他们。因为一旦被后面的隋军骑兵纠缠住,恐怕所有人都没有办法逃脱了!

“走!”

大汉认了认方向,毫不犹豫带领着队伍朝某个方向奔去。而后面的隋军骑兵仍然紧追不舍。

两支骑兵队伍一前一后,追逐起来,在这期间,隋军骑兵又射了一轮弩箭,只是前方那支队伍人员已经十分稀少了,反而杀伤效果比之前弱了许多,穆离皱了皱眉,便下令河东骑兵将神臂弩收了起来,全速追击前方的突厥骑兵。

这支意图偷袭隋军大营的骑兵,虽然伪装成了鲜卑人的服饰,但是哪里能瞒得过河东斥候的耳目,他们刚刚离开武川镇,就被河东斥候盯上了,隋军对突厥人的行踪了若指掌,根本没有任何隐藏的可能性。

两个时辰之前,这两千骑兵趁着夜色,潜伏到隋军大营以东十里,见隋军营地布阵严密,难有可乘之机,便决定袭扰辎重营,如果能焚烧掉随军粮草那就再好不过了!谁知刚刚从潜伏的山坡绕出来,还没等他们接近隋军的辎重营,就见到隋军大营中一支千人骑兵队伍冲杀了出来。

也是突厥将领阿乞鲁大意了,自己率领两千金狼卫,满以为可以轻松吃掉对方,不曾想隋军骑兵一靠近,就是一阵极恐怖的箭雨射了过来。

偷袭的突厥骑兵根本没有防备,一个照面就损失了数百人。

阿乞鲁大惊,立刻下令撤离,但为时已晚,另外一支骑兵队伍从隋军大营中冲了出来,与之前的那支互相夹击,冲击的突厥骑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隋军似乎颇有信心,两支骑兵队伍足以消灭突厥人,因此并没有更多骑兵从大营中杀出来,这反而让阿乞鲁苦闷不已。

隋军并没有自大,以两千骑兵对战两千骑兵,隋军全面占据优势,突厥骑兵连有效的反击都做不到,只能被动挨揍。

有那么几个瞬间,阿乞鲁都有些恍惚,自己率领的是不是草原上最精锐的金狼卫,否则怎么可能被隋军追杀的如此惨烈?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注意到了,隋军骑兵的阵型十分大胆,两支骑兵队伍,交错合击,简直如臂使指!

阿乞鲁不是鲁莽之辈,察觉到不妙,立刻就想逃走,但是很快他才悲愤地发现,在隋军的有意合击之下,自己连临阵脱逃都成了一种奢望!

隋军压根就不给他摆脱战斗的机会。

如此被追杀了一个时辰,从天蒙蒙亮一直追到了朝阳升起,阿乞鲁带着金狼卫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草原上乱跑,几乎崩溃。

轰隆隆

阿乞鲁忽然听到了前方骑兵轰鸣声传来,而这时后方追杀的隋军也放缓了速度,显然也察觉到了前面的动静。

“啊一定是世子赶到了!速速迎上去与世子会合!”

阿乞鲁微微一愣后,不由精神大振。身边的千余金狼卫的支援兵到了,也不由士气高涨了许多。

只是这种愉悦的心情还没有持续多久,阿乞鲁已经望见了前面的骑兵模样,一见之下,一颗心登时如坠冰窖!

前面赶来的骑兵,哪里是世子的金狼卫,分明是另一支隋军骑兵啊!

而且那支骑兵手里也有那种可怕的弩箭,此时正瞄准了他们,只等自己带着金狼卫冲上去送死!

“不对!不是世子他们!我们快走!”

阿乞鲁几乎吐出血来,还没等他们减速、转向,对面的隋军小将一挥手,无数的箭雨劈头盖脸射来!

“啊!”

“啊”

惨叫声响起,这次金狼卫毫无防备之下,损失惨重,几乎损失了近半人数。

“杀!”

三支隋军骑兵兵合一处,却是毫不留情地碾压了上去,不到一刻钟后,阿乞鲁带领的金狼卫全军覆没,他自己的头颅也被小穆离一刀斩下。

穆离见到了被樊云霄接回来的周光亭和小道玄,知道圆满完成了任务,这才带着队伍大胜而归。突厥人既然已经用兵,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返回大营,听杨浩的下一步的部署。11

第四百七十章 六镇之战(八)

穆离和樊云霄返回营地的时候,杨浩正在召集将士开作战会议。不用听两人汇报,杨浩早就知道了战事的结果。以河东郡兵强大的斥候系统,突厥人从一开始有动作,到兵分几路,杨浩都一清二楚。

突厥人出动了三千骑兵,杨浩也只以三千骑兵对阵,其中除了有充足的信心之外,他还有另外一重考虑,便是尝试一下神臂弩的威力。

神臂弩是杨浩综合了后世军弩改良出来的,很早之前便与孙行透露过了,以河原的制铁工艺和铸造工艺,终于赶在他出兵之前试制成功了,前些日子才打造出了不到三千具,经由周光亭等人运送到了云内城前线来。

这些神臂弩只够装备三个营,此次迎击突厥人乃是首战,作战效果非常不俗,让他十分满意。

“此弩属于轻制武器,虽然射程短了些,甚至还不如普通弓箭吊射,但胜在轻便、易装填,十分契合骑兵战术突进,如是攻城或者是步兵操作,则可以另行研制重弩!”

杨浩心中有定论,他之所以没有先研制重弩,一方面是暂时还用不太到,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有更好的备选武器。

毕竟再厉害的重弩,又怎么可能厉害得过火炮呢。

如今河原的钢铁工艺飞速提高,配合着越来越成熟的火药工艺,未来制造火炮的技术也会慢慢成熟的。等到火炮面世了,万炮齐发,大隋军队又会有什么样的威势呢?对于这一点,连杨浩自己都有些不敢想象。

樊云霄面带惭愧向杨浩请罪,说没有将追杀周光亭的突厥骑兵全歼,求自罚五十军棍。

杨浩哪里能同意,好言宽慰了一番。不过听到樊云霄描述逃走突厥首领的模样,心中忍不住讶异,难道是老熟人咄吉亲自追杀周光亭和小道玄,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鱼俱罗与长孙晟却更加敏感,只听樊云霄粗略的描述,几乎立刻就猜测到了逃走的突厥首领乃是突厥世子咄吉世,心中暗叫一声可惜,见杨浩向他们目光示意,才忍住了没有说破。

待穆离、樊云霄等出战将士回去休整的时候,前方的斥候又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突厥世子咄吉要发兵攻打鲜卑步六部!

听到这个消息,鱼俱罗和长孙晟俱都一震,而作战训练部里河东众将士却兴奋大于震惊。原来在之前的作战会议上,杨浩让将士们对突厥接下来可能的行动畅所欲言,众人早就有预测鲜卑人和突厥人的反应,如今步六部答应臣服大隋,那么突厥人的几种可能选择便一下子明朗了,消息传来反而没有人太过于意外。

“咄吉忌惮我与步六部联合,先击败最弱势的步六部,的确是一招妙棋,不过,六镇格局已成定势,任你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杨浩一面下令河东郡兵全军进入战备状态,一面却是让河东斥候继续搜集武川、怀朔两镇的战场信息。

只用了半天时间,前方斥候就传回确切情报,突厥世子咄吉亲率十万兵马,从武川镇杀向了怀朔镇!除此之外,另有两万兵力游弋在隋军大营与武川镇之间,却是妄图以此警惕隋军的进攻。

杨浩也没想到战事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不但破了鲜卑突厥联军,还让他们兵戎相见,而且借此机会,正好可以考验一下步六孤夏是否真心归顺。如果此人又倒向了突厥人,此等反复小人也不用在意,直接连同突厥人一起抹杀掉便是。

杨浩从来都不觉得鲜卑突厥联军是什么威胁,劝降步六部,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不可为,他也不介意将其当成敌人来看待。

对于突然杀至的突厥大军,整个步六部却是大为震动。

而步六孤夏心中更是异常苦涩。他原本想两不相帮,隔岸观火,怎料三方大战的第一把火,却是先烧到了自己身上!

事到临头,只好匆忙应战。

咄吉有心拿步六部祭旗,振作士气,下令突厥大军对怀朔镇猛烈攻击。双方在怀朔镇外大战数场,步六部毕竟兵力弱势,死伤颇为严重。

步六孤夏心忧如焚,一边令弟弟步六叔垣返回沃野,调集在沃野镇的一万兵马赶来支援,一边却欲派使者赶赴隋军大营,请求隋军救援。

步六红筎向兄长主动请缨,前往隋军大营请求援兵。

步六孤夏焦头烂额,红筎虽然是女子,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多不定大隋的秦王看在妹妹的份上,反而更容易答应出兵,于是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当即派了一个骑兵小队,护送小妹前往隋军大营请求支援。

步六红筎是草原上的女子,骑术甚佳,她此行关系到步六部的安危,更是一刻不敢耽误,竭尽全力赶往隋军大营。

“啊!隋军出兵了!”

步六红筎避开突厥人袭扰路线,一路疾驰,奔上了一处高坡,远远可以望见在十几里外的隋军大营,只见隋军大营外尘土喧嚣,却是数万骑兵踏过浅溪,已然向北方出兵,心中不由一喜。

只是没等她高兴起来,却发现隋军的动向,不是杀向怀朔镇,而是武川镇!

步六红筎大吃一惊,隋军此举,无异于把步六部当成牺牲品,当下心中几分苦涩与无奈,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求见大隋秦王杨浩之后再说。

隋军一出动,那两万突厥兵马立刻察觉到了危机。

那突厥将领见数万大隋军队步骑兵力混杂,仗着自己两万兵马全是骑兵的优势,果断下令分出五千骑兵,袭杀隋军的侧翼,而主力则从正面吸引隋军的注意力。

只要隋军在选择抵挡两支突厥骑兵上稍微犹豫一下,突厥将领就有信心抓住隋军的破绽,将数万隋军彻底冲散!

突厥人如此主动,河东众将士却是求之不得。

鱼俱罗向杨浩请战,率领七千右武卫,从阵中杀出,尔后河东郡兵主力继续沉稳推进。

突厥骑兵不敢与河东郡兵正面相抗,索性主力和分队联合夹击鱼俱罗的右武卫,想着在河东郡兵赶到之前,重创右武卫部,然后再远遁,继续拖住隋军。

只可惜——

突厥将领设想虽好,却低估了河东郡兵的战斗力。

在突厥主力杀向右武卫的时候,河东骑兵迅速冲出数支骑兵队,像数把锋利的匕首,直取突厥骑兵的阵眼。而与此同时,鱼俱罗的右武卫忽然减速,登时让突厥骑兵的冲锋陷入了两难,非但没有狙击到右武卫,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河东郡兵的包围圈!

战斗结束的比想象的还要快,河东骑兵仿佛是手持巨镰的死神,几度冲锋,突厥骑兵便已经溃不成军了,之后被蚕食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步六红筎在远处看着这一场大战,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两万突厥骑兵瞬间被肢解、消灭掉,如此残酷而震撼的景象,刷新了她对这支隋军的认知!

“难怪……拓跋部会覆灭在隋人手中……”

步六红筎有些苦涩的想着。

隋军如此凶悍,倒是印证了兄长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无论如何,对于拓跋青之死,她却始终难以释怀,因此对隋军的情感也越发的复杂。

“你是何人?”

正在步六红筎发愣的时候,哒哒哒,一个浑身沾染着血气的年轻小将带着一支骑兵队伍,从战场上脱离出来,拍马来到了少女身前。

穆离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略有些好奇的望着眼前的明媚少女。

他早就看出来了,少女是鲜卑人打扮,应该是步六部那边的人,此时出现在隋军周围,怕是来向隋军求援的吧。

步六红筎眼睛眨了眨,终于回过了神,对上穆离清澈而疑惑的目光,不由心怦怦直跳,勉强镇定后,启齿道:“我是步六部的使者,突厥人进攻我步六部,我兄长命我向秦王殿下请求增援……”

穆离眼睛亮了亮:“你是步六孤夏的妹妹?”

目光却不由在步六红筎的身上游走了几眼,少女与自己妹妹穆珂一样,长相极似汉人,除了下身的胡裙,还有微微泛蓝的眸子,几乎完全看不到鲜卑人的影子。

步六红筎忍受着穆离的注视,心中异样感升腾而起。就在不久之前,这样的目光她也曾经遇到过,而那个目光的主人却早已经……

“你……可曾见过……拓跋青?”步六红筎鬼神神差,颤抖着声音问道。

少年皱了皱眉:“拓跋青是谁?”

步六红筎听到这句话,不禁心中酸楚,秀眸湿润,终于落下了泪来。

穆离望着莫名其妙悲伤的少女,摇了摇头,示意左右看住少女带来的亲卫,而他自己则带着她去见杨浩。

……

步六红筎见到杨浩的时候,情绪已经恢复了,杨浩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模样,只看外表,甚至还不如她二哥步六叔垣有气势,但偏偏这个人,却是连她兄长步六孤夏都惧怕无比。

杨浩听了步六红筎的请求,想了想,淡淡道:“你先回去吧,告诉步六孤夏,步六部的危局一日可解。”

步六红筎欣喜道:“殿下答应出兵救援了吗?”

杨浩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本王说步六部危局一日可解,却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步六红筎脸色煞白:“可是,我们步六部危在旦夕了,只凭我们步六部如何能抵挡突厥人的狂攻?”

杨浩皱眉道:“抵挡不了,那就边打边撤呗,难不成你们还想一直霸占着沃野怀朔两镇不成?”

步六红筎无言以对,失魂落魄望着杨浩。

“你兄长是聪明人,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你回去吧。”杨浩摆了摆手,让人送走步六红筎。

步六红筎走后,长孙晟忍不住问道:“王爷,您真的要拿步六部牵制住突厥人吗?”

杨浩笑道:“我这人小心眼,睚眦必报,岂会那么轻易原谅了步六部?如今让他们牵制一部分突厥人的注意力,不过是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罢了。”

长孙晟与鱼俱罗互望一眼,却是暗暗点头。

“继续发兵武川镇!此镇当是我河东郡兵拿下的第一座城镇!”

“喏!”

长孙晟和鱼俱罗两人领命下去了。

……

两个时辰之后,武川镇毫无意外地落入了隋军之手。

咄吉攻打步六部,武川镇只留守了不足五千兵力,剩下的则都是突厥部族妇孺老幼,两万骑兵都不足以阻挡河东郡兵,区区五千残兵又怎么可能是隋军的对手?

况且武川镇城池不高,攻打极易,说是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倒不如说隋军为了控制城中所有人,而耽误了许多时间。有意思的是,咄吉的三位妻妾也尽数落在了杨浩手中。

河东郡兵歼灭了城中负隅顽抗的守兵之后,杨浩倒没有对这些妇孺如何刁难,反而妥善安置起来了。河东军纪严明,严禁淫掠,武川镇的易手也因此变得极为顺利。

“什么!隋人攻占了武川镇?”

咄吉得知隋军出兵消息没多久,就先后传来了两万骑兵覆灭、武川镇失守的噩耗,又惊又怒,气的几乎当场吐血!他本幻想有朝一日**杨浩的妻妾,不曾想,反而是自己的女人先落入了对方的手中,各中恨意,最是让人难以平复!

对面怀朔城里却是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想来也知道了隋军出兵的消息,抵抗也一下子坚决了许多。

“可恶!攻下此镇,非杀个鸡犬不留不可!”

咄吉阴沉着脸,凝望着城内城外与突厥骑兵纠缠的鲜卑人,心中杀意无限疯长。

第四百七十一章 六镇之战(终)

面对突厥大军的凶猛攻势,步六孤夏苦不堪言,步六部等几个部族的人全部加起来才有十万,想要抵挡突厥的十万大军,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交战半日,鲜卑人已经伤亡了数千人,要不是凭借怀朔镇周围的简单工事,只怕这一战损失人数还要更多!

“不知小妹见到了杨浩没有?另外隋军怎么会去攻打武川镇呢?”

步六孤夏抑郁看了看天色,只希望天黑快些到来,这样突厥的攻势也能告一段落。

至于小妹步六红筎是滞留在了隋军营中,还是因为突厥围城而无法回城,步六孤夏虽然担心她的安危,但是比起整个步六部的存亡,他也只能把这些担心藏在心底。

天色渐渐暗淡,不管咄吉如何不甘心,突厥人终于停止了攻势,稍微回退了一些,然后原地扎营,仍旧死死围困着怀朔镇。

步六孤夏暂时松了口气,不过也不敢大意,让步六部将士们轮流休息,随时戒备着突厥人可能发起的攻击。

一夜平安无事。

及至卯时,天蒙蒙亮,刚刚迷糊睡着的步六孤夏就被一阵嘈杂的动静惊醒了,唯恐突厥人又发起了攻势,与同样被惊醒的步六叔垣一起登上了城垣查看,这才发现,突厥大军果然动了,只不过并不是朝怀朔城攻来,而是往相反的方向撤退。

步六孤夏看到这情景不由一呆,步六叔垣却是眼疾手快,伸手指着远处的晨雾里,大喊:“兄长,你快看!又有大军朝怀朔镇而来了!”

步六孤夏闻言,顺着弟弟指的方向,凝目眺望,果然见晨雾里依稀有大队黑影似是往怀朔镇而来。

“难道是隋军赶来了?”

步六孤夏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脚下传来的越来越明显的震动,都说明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步六孤夏猜的没错,的确是河东郡兵赶来了!

杨浩率大军攻下武川镇之后,休整一夜,一方面命鱼俱罗带领右武卫扼守住武川镇与抚冥镇之间的要道,另一方面却是亲率河东郡兵主力朝被突厥大军围困的怀朔镇而来。

毕竟步六部已经归顺了大隋,杨浩也只是想给步六部一次小小惩戒,而不想让其彻底覆灭在咄吉手中。未来六镇收复之后,杨浩早有打算,将步六部等鲜卑人部族纳入大隋的丁户体系之中,甚至突厥人也在他考虑的范围之中。

河东郡兵经过昨日一战,几乎没有什么兵员损失,士气正是旺盛的时候,对于与突厥大军的交锋,无论是高级将领还是普通士卒,都精神焕发,极有信心。

步六红筎滞留在了隋军大军中,不是杨浩不让她走,而是她主动留了下来。按照她的话说,一日不见到隋军救援怀朔,便一日不肯回去,杨浩倍感无奈,只好听之任之,让她留了下来。

步六红筎昨日亲眼见了河东郡兵是如何击溃两万突厥兵以及拿下武川镇,对隋军的凶猛已经略有认知,今日远远望着河东郡兵朝怀朔镇进发,草原上薄雾蔼蔼,散发着死神气息的河东郡兵无声前行,让这位步六部的少女忍不住一阵心悸。

“太可怕了!我虽然不懂兵事,但偏偏觉得这样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步六部的将士、当初拓跋部的白狐军,何曾有这样的气势!此番我才相信,兄长作出了最英明的决定!”

少女的感慨,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河东郡兵仍然以固有的节奏,朝怀朔镇赶去。秦王殿下说了,日头晌午之前,他希望见到世上再无突厥的这十万大军。

有这样一句话,便足够了,河东将士没有人会怀疑杨浩说的话——既然是殿下这么说了,那我们便一定能做到!也一定要做到!

突厥大军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在河东郡兵挺进到十里范围的时候,就惊醒了过来。薄雾中,尚不知来犯的隋军到底有多少兵马,最前线的两支突厥骑兵便朝着隋军冲杀了过去!

“来的好!”

河东郡兵行军极快,又极有章法,对于阵型的演练也炉火纯青,对付两支不到万人的骑兵部队,简直是驾轻就熟,在杨浩和长孙晟的居中调度下,闪电出击,像一把巨大的剪刀一样,拦腰将那两支突厥骑兵队伍,斩成了首尾不能兼顾的四截,然后分兵穿插,配合着神臂弩一顿输出,对面突厥骑兵惨叫声连连,轻松被隋军击败。

见此,突厥世子咄吉大惊,又匆匆调集两万骑兵,阻挡河东郡兵的攻势,只可惜河东郡兵攻势已成,再难抵挡,突厥人匆匆调集的骑兵部队,在河东郡兵眼中,几乎像是破洞的筛子一样,处处都是漏洞。

河东郡兵各营骑兵,分工协作,以难以言喻的精妙阵型配合,再次将近两万骑兵全数消灭。直到这时,咄吉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咄吉脸色苍白,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恐惧来。

河东郡兵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突厥骑兵虽不见得天下无敌,但总归是非常精锐的存在,他自信起码能与河东郡兵战个平手,然而真正交战了,他才发现自己手下引以为傲的骑兵,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世子,我们快走!隋军势大,又是趁我不备偷袭,我们还是暂时避其锋芒为好!”

几个突厥将领也被吓破了胆,本来还惦念着武川镇里的妻儿,想着重新收复武川镇,但现在却是什么想法也不敢想了!

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女没了,也可以再生;但如果命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

咄吉早已经六神无主,听得众人劝说,含恨咬了咬牙,神情倍加凄凉。

他当然知道众人的建议没有错,但若就此舍弃尊严,丢盔弃甲而逃,尤其是这次的对手是杨浩,他更加难以做出决定。

身边的僧人护卫叹了口气,双目低垂,凑近咄吉,叹声道:“世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我们重整旗鼓,再杀回来便是!”

咄吉目光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重复着僧人的话语:“重整旗鼓……再杀回来……”

“对!重整旗鼓,再杀回来!”僧人眼神坚定望着咄吉,眼底深处忽然一抹神光绽放,与僧人对望的咄吉不由身体一震,眼睛恢复了些神采。

“世子!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突厥众将又急切劝说道。

说话间隋军已经呈现两翼包抄,向着突厥大军围困了过来,看架势却是要以六万兵力,彻底将突厥十万大军吃掉!

咄吉嘴角抽了抽,隋军如此张狂,情感上,他十分想再与杨浩一较高下,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此时是最好的逃走机会,如果再耽误下去,说不定真要全军覆没在此!

“我们走!”

咄吉艰难地作出了决定,领着数万残兵,朝着北方疯狂逃奔而去。

河东郡兵作出的包抄举动,不过是诱敌之计,实际上却是一直在提防着突厥大军逃走,见突厥人果真要逃,立刻熟练地切换阵型,迅速集结成为数支追击的队伍,紧紧咬着突厥大军的尾巴不放。

突厥骑兵无心恋战,再加上河东骑兵不过三万左右,虽然趁势掩杀了几波,消灭了不少突厥骑兵,但是反而让突厥主力越逃越远。

“妈的!咄吉真没有种!不敢回身大战一场!”

杨浩摇头笑骂了一句。身旁长孙晟苦笑了一下,无言以对。如果他是咄吉,他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的,甚至一开始就不会与河东郡兵交战。

以河东郡兵的配合,只要突厥人稍有侥幸心理,自以为能与河东郡兵纠缠一二,河东郡兵就有把握让对方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怀朔城中,步六孤夏兄弟站在城垣上,远远望见隋军纵横捭阖,连续击溃几路突厥骑兵,硬生生逼得比隋军兵力更强的突厥大军狼狈而逃,眼珠子都快瞪了下来。

站在城垣高处,步六孤夏能看到更多东西,比如河东郡兵的各种配合和阵型切换,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而且效果又是出奇的好!

“嘶!能做到如此地步,此等雄兵,放之天下谁与能敌!幸甚,幸甚啊!”

步六孤夏回想起自己作出的决定,心中也一阵阵后怕。幸好当初没有听信咄吉的教唆,否则今日他未必能有机会能活着站在这儿。

……

第四百七十二章 立郡之议

突厥人撤走了,怀朔城的城门打开了。

步六孤夏带着众鲜卑部族首领鱼贯而出,恭恭敬敬立在城门下,等待杨浩和河东郡兵入城。

杨浩乘着高头大马,在一队骑卫队的护卫下,缓缓来到了跟前。

“步六部、契胡部、彧善部、呼伦部等十部,恭迎大隋秦王殿下!”以步六孤夏兄弟为首,数十名鲜卑各部首领一齐向杨浩行跪拜大礼。

这是鲜卑各部的态度。

亲眼见到河东郡兵将十万突厥大军消灭之后,没有人敢认为这么做是小题大做、太过卑谦。

“嘿嘿,卑谦一点怎么了?咄吉倒是会放狠话,不也狼狈而逃了吗?”

其实鲜卑人并非铁板一块,各部族首领之中,不乏有被咄吉鼓动的人,但是现在,没有人敢再质疑了,哪怕是前几天还私通突厥人的那些首领,也温顺地低下了头颅,暗自庆幸步六孤夏替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杨浩坦然接受了鲜卑众部族首领的叩拜,一直行到众人身前,才示意步六孤夏等人起身:“诸位免礼!”

“谢殿下!”

步六孤夏等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一旁的长孙晟感慨万千,几年之前他来的时候,可是狠狠吃了一记闭门羹!当初那个城府深厚、油盐不进的步六孤夏,谁能想到今日却如此的温顺,其中的天差地别简直令人唏嘘!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杨浩的功劳,都是河东郡兵的勇猛,才致使鲜卑人如此服帖。

“恐怕收复六镇旧地,指日可待矣!”

长孙晟有些激动地想着。

长孙无忌跟在父亲身边,他如今是河东郡兵军司马,跟随河东郡兵经历数次大战,人变得黑了一些,但眉宇间成长了不少,跟在长孙晟身后,已经显露出沉稳卓毅的风格,再也不复当初被兄长及封言雄欺负的懦弱模样。

长孙晟感慨河东郡兵强悍之余,也为儿子身上的蜕变而高兴。

步六红筎和众随从跟着杨浩的队伍,看到自己两位兄长,还有一众鲜卑部族首领跪伏在地上迎接杨浩,嘴巴都震惊地张大了!

从年幼记事开始,在她的印象中,大兄便一直是处惊不乱的英雄豪杰模样,她何曾见过大兄摆出如此卑贱姿态!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吗?”

步六红筎呆呆望着杨浩的背影,一时不由愣住了,直到杨浩身边的年轻小将察觉到她的目光,望了过来,两人相望一眼,少女才一惊低垂下了眼睑。

穆离若有所思打量了少女两眼,才收回了目光。

杨浩在步六孤夏等人的陪伴下进了城。

怀朔镇,只是一座小城邑,北朝时,这里是一座军镇,不过后来渐渐衰败了下去,落入鲜卑人手中之后,便几乎没有再修缮过,加上昨天突厥人的猛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城内不少受伤的鲜卑士兵倒地呻吟着。

步六孤夏跟在杨浩一侧,虎目含泪,对着杨浩悲声道:“突厥人凶残,我鲜卑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也坚决不肯投降,誓死追随殿下您……”

杨浩看了步六孤夏一眼,淡淡道:“昨日一战,怀朔镇重伤死亡不过三千余人,敢情步六首领把所有重伤者都拉到大街上来了。”

“呃……”

步六孤夏闻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糟糕!”

身边的契胡部首领脸色一变,不由暗暗叫糟。故意卖惨是步六孤夏想出来的主意,没想到却被杨浩一眼看穿了!真是老狐狸遇到小狐狸,尾巴一个比一个长!

就在几个部族首领战战兢兢,担心杨浩怒火的时候,杨浩却笑着摇了摇头,略含深意看了步六孤夏一眼,说道:“走吧,步六首领,该不会请我入城只是为了看这个吧?”

步六孤夏赶紧道:“殿下说笑了!这次请殿下入城是商议我等归顺的事情的,殿下请!”

“步六首领请!”

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城中一座极宽阔的别院行去。

“殿下,此别院相传乃是当年孝文帝巡视六镇之时暂居之所,历百余年仍保留完好,我等鲜卑数族虽不惯居住汉院,但仍时常派人打扫,十分干净,殿下可在此处休息。”

步六孤夏不愧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被杨浩当然拆穿演戏之后,仍然面不改色,犹谈笑自如介绍道。

“哦?”

杨浩听到此院是孝文帝当年居住过的地方,不由好奇打量了几眼。

在前世的中学历史课本当中,孝文帝可是了不起的北朝皇帝,推行汉化,迁都洛阳,就是从他开始,鲜卑的拓跋姓氏才改为了元姓。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皇帝,杨浩记忆犹新。

步六孤夏开始给杨浩讲解此院的布局,他虽是鲜卑人,对于汉院倒是十分熟悉,各处廊亭倒也说的有模有样。

杨浩有种错觉,仿佛突然穿越回了后世,听一位中年男性导游介绍风景名胜一般,心神微微沉醉其中。

步六孤夏却是暗暗叫苦,他讲的这些东西,还是杨浩进城之前,他临时记诵下来的,他也没有想到杨浩居然挺感兴趣,见杨浩侧耳倾听不语,只好搜刮脑中的记忆,继续讲了下去。

好在杨浩只是一时失神,很快恢复过来,步六孤夏如获大赦,两人和众人一起进入了别院正堂。

……

杨浩开门见山,直接把处置沃野、怀朔的决定公布了出来——未来沃野怀朔两镇合并成一郡,怀朔郡。

步六孤夏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不由一沉。

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原本他们猜测兴许杨浩会同意保留目前两镇的格局,而两镇则只是名义上归顺大隋,但显然杨浩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

杨浩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道:“未来怀朔郡的郡治,我会向陛下举荐步六首领担任怀朔郡的第一任郡守,其他要职也由各族首领担任。不知你们可有异议?”

鲜卑众人闻言一喜,齐声道:“我等皆无异议!”

杨浩笑道:“那就好!步六首领——”转头望向了步六孤夏。

步六孤夏赶紧应道:“下官在!”

杨浩说:“我举荐你为郡守,却是要你做好几件事情。”

步六孤夏心道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口中却是恭敬说道:“殿下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杨浩对步六孤夏的态度很满意,点头道:“眼下有两件事要你去做,一是怀朔郡的户籍登录,但凡鲜卑各部族之人,无论男女老幼,皆要登记造册,注明身份,这件事最是迫切,从明日开始你便着手去做;二嘛,则是要改革兵制,各部族兵马要重新编制为怀朔郡兵,郡尉府的设立、各级将士的选拔,我会派专门的人员配合你进行,你无需担心——长孙无忌,由你配合步六首领完成此事。”

“喏!”

长孙无忌出列,朝步六孤夏微微点头。步六孤夏则有些不自然对长孙无忌笑了笑。

杨浩又与鲜卑众人商议了一些细节,让众人各抒己见,不过在强大的压力下,各部族首领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直说秦王殿下思虑周全,他们全无异议。

“一群怂包!”

步六孤夏心中喟叹了一声,他有心与杨浩提些要求,怎奈身边众人怕极了杨浩,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他目光相接,他也只好把那些要求藏进了心里。

鲜卑各族臣服,沃野、怀朔归入大隋版图,杨浩收复六镇旧地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他与鲜卑各部族商议的决定,虽是出自他之口,其实却是他与太子杨昭飞书沟通过好多次了,杨昭全力支持这些决定,而且已经将这些奏报给了远在涿郡的大隋皇帝杨广了。

“如今武川镇已经在我手中,拿下其他三镇容易,关键是要打服突厥人!这次大败,咄吉想必一定不会甘心,突厥人一定还会有其他动作,我倒是有些期待!”

步六孤夏等鲜卑各部族首领已经离开,杨浩在仍然一身亲卫打扮的渊瓷英的伺候下,除掉了甲衣,入别院房间休憩。

……

第四百七十三章 双线大捷

突厥十万大军被击溃,怀朔镇之围不攻自解,与此同时,鱼俱罗却是率领右武卫,一鼓作气,拿下了仅有数千人把守的抚冥镇。

抚冥镇兵力与当初武川镇相差无几,却是给了右武卫攻占的机会,而鱼俱罗本就是悍将,有此功绩也不稀奇。实际上,自出征以来,鱼俱罗屡屡被河东郡兵的强悍表现所震惊,轮到右武卫独当一面的时候,终于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抚冥镇的突厥守将见势不妙,便举城投降了。

消息传回怀朔镇,杨浩、长孙晟等喜。

至此,六镇旧地已经有沃野、怀朔、武川、抚冥共四镇归于大隋,这也意味着杨昭交给杨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此后几日,河东郡兵在怀朔镇驻扎,杨浩以孝文帝的别院为府邸,汇总着草原上传回来的各种情报。

从怀朔镇狼狈而逃的突厥残兵远走斡奴河,然后折返向突厥王帐。而突厥王帐方向,启民可汗显然也获知了隋军北上并击败咄吉十万大军的消息,震动之余,也开始调动兵马。

河东斥候维持着一贯的高效作风,草原上的异动没有瞒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情报像雪花一样飞向怀朔镇。

“这就是如今的情况,你们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一下。”

杨浩召集众将参加作战会议,把手中的情报读给众人听。

“殿下,我们能有什么想法,突厥人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呗!”

“是极,是极,这次却要好好伏击他们一次,彻底铲除草原上的动荡!”

“一军团请求出战!”

“二军团亦请求出战”

众河东将士战意高昂,七嘴舌说着,恨不得即刻与突厥大战一场。

步六孤夏、步六叔垣兄弟以及其他鲜卑部族首领,第一次列席河东郡兵的作战会议,他们坐在会议的一角,耳朵听着河东将士们讨论着各种分兵合击、围剿突厥大军的战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河东郡兵面对数十万突厥大军,会是这样的一种情景!

在被邀请参加作战会议之时,步六孤夏一度以为,杨浩终于要对他们鲜卑人动手了,肯定会让步六部等鲜卑部族冲在前面,对抗突厥大军,谁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步六孤夏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杨浩和这支河东郡兵了!

“凭什么呢?他们凭什么能赢突厥大军?”

要不是亲眼见过十万突厥大军在隋军面前土崩瓦解,只怕他会嗤笑这么做纯属异想天开,无稽之谈!

杨浩瞧了一眼发呆的步六孤夏,微笑不语。

他邀请步六孤夏等人参加河东郡兵内部的作战会议,的确别有用心,不过却不是为了驱使鲜卑人对抗突厥人,而是为了彻底折服此人,让其熄了与大隋对抗的念头。

他不怕鲜卑人反复,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殿下,愚以为与突厥决战在所难免,启民此人弱小时,尚可向我大隋俯首称臣,如今其部越来越壮大,连铁勒十部都归附于他,其野心也壮大了不小。咄吉镇守四镇,敢与大隋开战,背后若没有启民的默许,打死我不相信!我军势大,若能一鼓作气重创突厥,是再好不过的了!”长孙晟忽然站了起来,用十分凝重的语气对杨浩说道。

杨浩笑道:“六镇旧地,突厥独占其四,想避开与突厥的冲突是不可能的,长孙将军说得对,对突厥一战,势在必行!请诸位勠力同心铲除此心腹大患!”

“喏!”

众将士不由同声应道,气势却是把一众鲜卑部族首领吓了一跳。

步六叔垣坐在兄长步六孤夏后面,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看了长孙晟一眼,心中凛然更盛。他当然也怕杨浩,但是比起高高在上的杨浩,长孙晟却给他留下了更恐怖的印象。

原因却是始于,之前步六部将领与河东将领之间的一次小小比试。

虽然鲜卑众部归附了大隋,步六叔垣心中却不服气,故意找借口,要与河东郡兵切磋一下骑射。

第一轮比赛骑术,小道玄觉得好玩,主动站了出来要参加,步六叔垣差点笑出声来,直言自己不忍心欺负小孩,让河东郡兵换一个人。

小道玄冷着脸看着步六叔垣,却把步六叔垣看得心里直发毛。

河东众将士当然知道小道玄的本事,见步六叔垣轻视他,也不拆穿,笑嘻嘻起哄看热闹。

比赛的结果,当然是步六叔垣输了。

小道玄一手内劲御马之术,又岂是步六叔垣能比的?

步六叔垣脸上挂不住,又嚷嚷与河东郡兵比试射术。不过这次他多了一个心眼,猜到小道玄有些古怪,却不让小道玄参加了。

小道玄嗤笑了一声,懒得理会他,径自到一边玩耍去了。

最后出战的是樊云霄,只见他轻舒猿臂,一箭射中了百步之外的靶心,引得众将士齐声喝彩。

步六叔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也是一箭射出,他这一箭不但射中了靶心,而且还将樊云霄的那一支箭穿成了两半!

正在步六叔垣洋洋自得以为终于扳回一城的时候,长孙晟从旁边经过,问明白事情究竟,淡淡一笑,从樊云霄手中接过弓箭,看也不看,一箭射去,只听轰的一声,百步之外,那竖立的靶子被长孙晟一箭射成了齑粉!

河东将士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步六叔垣等鲜卑将领却是看得脸色煞白。

谁能料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甚至有些迂腐之气的中年人会有如此高强的武艺!百步之外,能一箭射炸靶子,其内劲之强简直骇人听闻!

步六叔垣这才意识到,曾经被兄长戏弄的中年人是何等英雄人物!心中的不服气,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个小插曲,但着实因此折服了许多鲜卑将士,算是意外之喜。

突厥人的动向越来越明朗,咄吉率残兵返回了突厥王帐,而突厥可汗启民果然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对大隋和鲜卑联军虎视眈眈。

只不过,似乎忌惮与大隋全面开战,并没有第一时间朝六镇杀过来。

在突厥人酝酿进攻的时日里,杨浩也没有闲着,河东郡兵当然也枕戈待战,一刻不敢放松。

除了之外,却还有其他的好消息传来辽东战事,大隋nn连捷,高句丽人一退再退,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消息是经由太子杨昭的飞书传来,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对于这个消息,长孙晟、鱼俱罗,乃至其余河东将领都十分振奋,唯独杨浩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征辽东岂会如此顺利?不然也不会有前世历史上三征高丽了,虽然其中详情我不知晓,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我该如何提醒一下杨昭呢?”

杨浩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11

第四百七十四章 咄吉的女人

作战会议结束之后,步六孤夏一众人随着归营的河东将士离开了孝文帝别院。

与来时不同,鲜卑各部族首领们眼中的神彩黯淡了许多,有疲惫,有失落,但似乎又有些如释重负。步六孤夏高大的头颅,也似乎不再像往日那般高昂,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爬上了心头。

杨浩的目的达到了,鲜卑人的骄傲,被他一丝不剩地剥除了。

“殿下总算可以放心了!步六孤夏一代枭雄,脸上的落寞竟然如此真实,实在是令我感慨颇深啊!”

长孙晟望着离去的鲜卑首领们,不禁摇头叹息了一声。

以河东郡兵的威慑力,连突厥人都难以抗衡,更别说鲜卑诸部了!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些鲜卑余众很快就会像北朝那些鲜卑大族一样,慢慢融入到汉人的体制当中,几世之后,就再难与汉人区分出来了。到那时,这些汉化的鲜卑人将不再是草原上的动荡之源,而是成为替大隋守护边疆的子民。

这样的进程和结果,杨浩与他推演过很多次,也是唯一能彻底平定草原的良策,而且以后被征服的突厥人,也会遵循这一过程,在更广阔的草原上,逐一设郡立县,然后被大隋的制度彻底汉化。

长孙晟对此深以为然。

当他转头望向杨浩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神情并没有如他一般轻松,而是带着一抹深深的凝重。

“殿下,您在想什么?”长孙晟忍不住问道。

杨浩侧头看了长孙晟一眼,忽然问道:“长孙将军,你去过辽东吗?”

长孙晟点头道:“算是去过吧,不过最远只到过辽东城,没去过辽水以东。”

杨浩又问:“你觉得高句丽如何?”

长孙晟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会,才沉声说道:“辽东苦寒,凋敝更甚于草原,穷山恶水,依我之见,生活在辽东的高句丽人,却是比草原上的诸族要难对付的多,他们生性狭隘、狡诈反复,简直就是丛林里最狡猾的野兽啊,原来殿下是在担心辽东的战局吗?”

杨浩微微颔首道:“没错,几日前的战报你也看过了,辽东大捷,高句丽节节败退,对于这样的战局,你又如何看?”

“这个嘛”

长孙晟咂摸了一下嘴唇,谨慎道:“陛下亲征,又有三十万府军精锐跟随,宇文述、来护儿、郭衍这些人都不是庸俗之辈,高句丽人虽然狡诈,但绝非我大隋的敌手,依我之见,陛下平定辽东也只是时间问题”

杨浩扬了扬眉毛:“你也这么认为?”

长孙晟道:“一直以来陛下忧心的,大隋心腹之患,唯世家门阀,至于突厥、吐谷浑、高句丽这些外寇,都不过是疥癣之患。”

杨浩闻言沉默了下去。

长孙晟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其对高句丽还是轻视了。如果高句丽真的这么容易对付的话,历史上就不会有杨广三征辽东的事情了。

杨浩担心之余忍不住想,也许这一世会有所不同,毕竟他出现了,所以杨广此次征讨辽东,会毕其功于一役也说不定。

当然这是最乐观的想法,他身在草原,本来就鞭长莫及,过多忧心此事,只会徒增烦恼,因此心底暗叹一声之后,便不再深究了,连原本想要写信给杨昭陈说利害的念头都消散了。

第二日,杨浩留下长孙无忌等人处理怀朔镇立郡、军改的事务,自己则率河东郡兵赶赴武川和抚冥两镇,从而将防线彻底拉开,以应对突厥大军可能再次发起的攻势。

到了武川镇,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命人将咄吉的妻妾带来见他。

长孙晟和鱼俱罗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咄吉乃是突厥世子,他的妻妾当然都是极具美色的,尤其是咄吉连驻守四镇都把几位妻妾带在身边,可见对她们宠幸之重。那日攻破武川镇的时候,两人也曾见过咄吉的妻妾,其中有一对漠北秦月部的姐妹花,大小秦月氏,美貌异常,见之让人心动。

男人好美色,人之常情。

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拘小节,在他们眼中,杨浩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收留几个草原上的女人,不过是件无可厚非的小事而已。

帐下穆离等河东将士可不敢像长孙晟和鱼俱罗那么直接,低下头,忍住了笑,心中所想却是与两人一般无二。

杨浩察觉到众将神情古怪,不免一头雾水,扭头看到身边的渊瓷英也偏过了脑袋,厚粉之下的嫩脸也微微发红,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原来众人误会他对咄吉的女人有想法了,心中不禁好笑又好气。

很快咄吉的妻妾被带了上来,这些女人被俘了好几天了,进了军营便一直战战兢兢,被带到杨浩面前后,见到对方是个英俊的少年郎模样,心中的紧张终于减弱了许多。

小秦月氏藏在姐姐大秦月氏背后,偷偷打量杨浩,芳心砰砰直跳,暗想道,若是成为此人的女人,好像也是一件不赖的事情。

杨浩暂时压下对众人猜测的无语,随意看了咄吉的妻妾,正好对上了一双小鹿一般好奇而慌张的眼睛,不由微微一愣,那双眼睛很快低了下去,杨浩好笑地摇摇头,转头望向鱼俱罗,开口道:“鱼将军,把抚冥镇的突厥降将唤过来吧,我要见他。”

“呃,是!”

鱼俱罗小小讶异了一下,才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带了一名高大的突厥汉子回来了。

“降将处耶罗,拜见大隋秦王殿下!”

那突厥汉子见到杨浩,立刻匍匐在地上,跪行到杨浩身前,口中一边大呼,一边压低了身子,以示对杨浩的忠诚敬畏之心。

杨浩道:“你叫处耶罗?”

处耶罗不敢抬头,仍伏拜在地上,嗡声道:“回殿下,小的正是处耶罗!处耶罗誓死效忠殿下!”

杨浩笑道:“你起来,我有个好事要许给你。”

“啊?”处耶罗茫然抬起了头来。

杨浩指了指咄吉的妻妾,对处耶罗说道:“从今以后,这些女人都是你的了。”

“啊!”

处耶罗吓了一跳,这些女人都是咄吉的女人啊,杨浩却要把她们全部送给自己,心中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杨浩平静望着处耶罗,等待他的决定。

“咦!”

长孙晟等人这才知道他们误会了杨浩,把咄吉的女人送给突厥降将,却是堵死了处耶罗的后路,只要这些女人落入了他的手中,他再也没有回到突厥的可能了,从此以后,只能彻底投靠大隋和杨浩了。

“妙啊!这一招太妙了!”长孙晟忍不住心中赞美起来。

处耶罗脸上的犹豫只停留了片刻,便消失无踪,转而换上了一副坚定的神情,重重磕头在地上,高呼道:“殿下厚爱,处耶罗怎敢不从!”

此话一出,咄吉的妻妾中却是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小秦月氏更是皱着俏脸,脸色惨白望着一身粗鄙而丑陋的处耶罗。

真是悲喜几重天啊,从被俘那一刻起,她本来是惊慌失措的,见到杨浩之后,发觉这个男人一点也不输给咄吉,刚刚转悲为喜,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却又被送给了突厥叛将处耶罗,心中的落差之大,简直让她昏厥过去。

“如此最好!”

杨浩笑了笑,上前扶起了处耶罗。

处耶罗再三表达效忠之心后,才带着几个女人颤巍巍离去。

鱼俱罗望着处耶罗离开的背影,朝杨浩嘿嘿笑道:“殿下,果真是高风亮节啊!”

杨浩没好气道:“你要是眼馋,我便叫住处耶罗,让他匀给你一个!”

鱼俱罗装出惊恐的样子,急道:“殿下说笑了!我可不敢要,家有悍妻,我要是敢带一个回去,拙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哈哈哈哈!鱼兄你这算不算自曝其丑啊?”长孙晟打趣道。

鱼俱罗一本正经道:“怕老婆天经地义,你们爱说说,我才不在乎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连杨浩也被他逗笑了。

不得不说,鱼俱罗这思维有点后现代主义的意思,放在兼容并蓄的大隋,也不见得是稀奇古怪的事情。

处耶罗带着杨浩送给他的女人,返回了杨浩给他指派的住处。

既然接纳了咄吉的女人,以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处耶罗小小郁闷之后,也想开了,享用了一顿酒肉之后,微醺半醉之际,眼睛看向身边的女人们,这几个女人本来极有可能会成为突厥的王后,如今却全都成了他的女人!

处耶罗忍不住淫心大动,心中唯一的顾忌也因为烈酒的缘故,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嘿!这回可便宜了我处耶罗!今夜我要你们全部侍寝!”

处耶罗大笑着,扑向了一名女子,在女子的惊呼声中,一下把女子扛到了肩上,大步朝卧室行去。

未几,卧室之中传来男人的哼哧哼哧的喘气声,以及女子百转柔美的娇呼声。卧室外面的女子面面相觑,想逃也逃不了,院子外面都是处耶罗的部下,而且整个城都在隋军的控制之下,她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哈哈哈,不愧是咄吉的女人,真是美妙啊!”

处耶罗赤身走了卧室,又要抓一名女子进去与他行欢。

小秦月氏躲在几女后面,千方百计把自己掩藏了起来,处耶罗迷醉的眼神,一下子就看到了容颜清丽的小秦月氏,不由眼睛一亮,探手去拉。

小秦月氏哪里躲得开,登时一把被抓住了,又急又怕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哈哈哈”

处耶罗想象着女子在他身下承欢的模样,不由浑身舒爽,大笑起来。

“将军!让奴家先陪您。”

就在处耶罗将小秦月氏拖进卧室的时候,大秦月氏挺身站了出来,率先扑进了处耶罗怀里。

处耶罗刚要发怒,却发觉眼前两个女子模样竟然十分肖似,不由惊讶了一声:“咦!原来你们就是大小秦月氏!我早就听过你们的艳名了,哈哈哈,小sn蹄子,主动扑进本将军怀里,早忍不住了吧,哈哈哈来吧,你们姐妹两个一起陪我快活!”

当即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女子,大步进了卧室之中。

“师兄”

小道玄悄悄进入了营帐中,微微皱着眉头,对着杨浩轻声唤道。

杨浩正在伏案批复军务,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小道士,温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小道玄顿了顿才说道:

“师兄,我有一个疑惑想告诉你。”

“哦?”

杨浩不禁坐正了身体。

军帐中,小道玄压低了声音,在杨浩耳边说着什么,而随着他的话语,杨浩的神情也渐渐异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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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突厥出动

卧室里面,处耶罗的淫笑声传来,随后一阵女子的低诉声,而处耶罗听后似乎极为恼怒,紧接着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卧室外面几个女子面面相觑。

“班契氏,你跟我们说说,处耶罗可曾有凌辱你?”女子们围着那名刚刚从卧室中出来、抱着一团衣服的女子,急切问道。

班契氏俏脸涨红,一边拉扯了一下衣服,努力掩藏住身上留下的抓咬红痕,一边红着脸,嗫喏道:“他……他……”

回想起被处耶罗侵犯的时候,男人虽然动作很粗野,一点也没照顾女子的情绪,但是很有力气,尤其是最后那一**的冲刺,几乎让她眩晕过去,只是面对众女子的询问,她却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很舒服吧?

班契氏陷入了矛盾纠结之中。

“你们别再问了,没看到班契氏身上的淤痕吗?哎,都是我们命苦,竟然落到了这等男人手中!大小秦月氏只怕是免不了被狠狠折腾一番了……”

一名面容沉静的女子站了出来,先是帮班契氏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唉声叹了口气。

“姐姐说得对!我们都是女子,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任男人摆弄?只是不知道世子会不会派人来救我们?”又一个女子哀声说道。

闻言,这些女子们陷入了沉默。

她们都是草原各部的女子,见惯了征伐战争,草原上的女人就像是牛羊一般,谁胜了自然会归谁所有。隋军的强大她们耳听目见,也能略知一二,咄吉想要把她们抢回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面对这样的困难,咄吉会不会为了她们,或者是为了武川、抚冥两镇与大隋大动干戈,这是她们不敢确定的。

“唉,大小秦月氏容颜艳丽,连世子都宠爱有加,而且那小秦月氏还是处子之身,算是便宜了处耶罗哩!不过,这么一来,其余的姐妹说不定今晚能逃过被处耶罗凌辱……”

有人忽然感叹了一句,其他女子闻言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话倒是没说错,男人力气虽大,但要说快活这种事,不是光有力气就能不停做下去的,再坚强的汉子一夜做个三五次已经是极罕见的了,更别说七八次了。

“你们还有心思说笑!”

原先那个面容沉静的女子忍不住斥责了一句,被斥责的女子吐舌头笑了笑,连忙表示不敢了。

经过这么一插科打诨,女子们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只是这一放松下来,忽然发觉卧室之中似乎太过于安静了,之前班契氏进去之后的那种**的声音,更是一点也没有听到,众女子不由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咦,怎么没有动静了?”

女子们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只见处耶罗也穿戴整齐从卧室中出来了,他目光在众女子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用略有些萧索的声音对女人们说道:“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我处耶罗的女人了,你们暂且在此院安歇,我还有事,过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说完却是大踏步朝院落外行去。

“恭送将军。”

为首的沉静女子对着处耶罗的背影,微微福了一福。

“糟了!大小秦月氏!快,我们去看看大小秦月氏怎么样了”

众女子见处耶罗离开了,才想起了之前被掳进了卧室的大小秦月氏,处耶罗的奇怪表现,应该与大小秦月氏有关。

“难道是大小秦月氏宁死不从,被处耶罗……”

沉静女子心中一颤,往日里同为咄吉女人的时候,互相之间不见得这么关切,但是此番共同沦落人手,却也顾不到那么多了,当即带着女子们冲进了卧室。

只是卧室之中的景象,却有些出乎了她们预料。

“你们……你们……没有事啊?”

只见大小秦月氏安好无恙的坐在卧室的床上,大秦月氏胸口的衣服倒是破碎了一条大口子,但小秦月氏却是衣服整洁、没有一丝受到凌辱的迹象。

大秦月氏直了直身子,冲沉静女子笑了笑,微微一礼:“有劳鄂伦姐姐担心了,我和妹妹很好呢。”

“呃,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女子见到大秦月氏的反应,越发迷糊了。

大小秦月氏姐妹互望了一眼,拉着手下了床,大秦月氏对着众女子解释道:“我与处耶罗达成了一桩交易,他不但放过了我们姐妹,而且还答应,以后也会好好对待我们所有人。”

“……”

这回连鄂伦氏都惊讶望向了大秦月氏。

大秦月氏到底是什么了方法说服了处耶罗呢,竟然让大盛的处耶罗放弃了侵犯她们,尤其是放过了容颜绝佳的小秦月氏?

这令她十分的好奇。

……

“王爷,你怎么把咄吉的女人全都送给了那个突厥降将呢?”渊瓷英一边替杨浩捏着肩膀,一边腻声问道。

杨浩往后仰了仰,倒在女子的怀里,脑袋压在她的胸脯上,轻轻闭上了眼睛,“你问这么多干吗?”

渊瓷英忍住胸口传来的异样感觉,吸气道:“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些女人可都是咄吉从草原各部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美女,如果单单是为了笼络处耶罗,也没有必要把所有女人都送给他呀。”

杨浩笑了起来,“所以你觉得我要留在身边几个?”

渊瓷英歪着头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杨浩反手抓着渊瓷英的手臂,一把把她从背后扯进了自己怀里,俯下头,近距离贴近了她的脸孔,阴着脸色说道:“你越来越放肆了,信不信我……”

不待他说完,女子却是已经大眼睛湿润润望着杨浩,一副任君采撷的诱人模样。

杨浩暗呼了一声妖精,低头狠狠亲了上去,渊瓷英伸手环抱在杨浩腰上,囫囵吞枣一般享受着杨浩的轻薄。

“呼……”

直到发觉怀里的女子鼻息越来越浓重了,杨浩才松开了女子的丁香小舌。

渊瓷英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越发湿润望着他。

“……”

杨浩只觉得小腹下一阵无明邪火,升腾而起。怀中的女子驾轻就熟,立刻就察觉到了杨浩的异样,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住了杨浩。

“我想要。”

渊瓷英偏着脑袋,抵在杨浩的颈间,用喉咙发出了魅惑的声音。

于是,在大隋与突厥大战开始之前,一场男人女人间的殊死搏斗,激烈地展开了,几番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短兵相接之后,双方才罢手言和。

杨浩搂着疲惫不堪沉睡在自己怀里的女子,不由苦笑了一下。

在他的三个女人当中,渊瓷英身份最低微、最尴尬,但是不得不说,在男女情事上,也是她最让他欲罢不能。倒不是说张灵姝和陆晴清美色不如她,而是她身上的有股野劲儿,最能勾起他心底的征服**。也似乎是因为别无选择,女子自从被他侵犯之后,反而毫无禁忌了,一开始是百般迎合他,后来则渐渐变得越来越具有主导意味,有的时候,杨浩都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才是被上的那个,相比起女子让人惊讶的激情投入,他似乎才是那个被利用的人。

这种感觉很新奇,既让杨浩觉得荒谬怪诞,又偏偏刺激无比。

……

在隋军攻占了武川镇的第七日,突厥启民可汗终于下定决心,率领突厥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了盘踞六镇的隋军。面对号称有四十万兵马的突厥大军,杨浩和他的河东郡兵,以静制动,默默等待着突厥大军的到来。

至此,草原上的决战,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谈判之约

突厥大军用了一天多时间,才缓慢推进到了距离武川镇七十里的地方。

这样的行进速度,比长孙晟等人预料的要慢了许多。

想必是突厥人吸取了咄吉之前惨败的教训,在得知河东骑兵极善穿插冲锋战术的前提下,采取了最保守的应对策略。

“难怪n厥能发展壮大到今天,启民比他儿子咄吉要难对付多了。”

杨浩对启民有些刮目相看,心中对这次突厥大军压境也不由看重了几分。不过看重归看重,却也一点没有动摇到他对河东郡兵的信心。

突厥人是没有机会赢的。

杨浩对六镇志在必得,河东郡兵的后勤补给比突厥人优秀了不知道多少,启民虽然想缓打慢攻,但是长远看对突厥是不利的。草原骑兵的特质,注定了突厥大军只能速战速决,因此,不管怎样,进攻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杨浩和河东郡兵手里。

“咦,突厥大军停了?”

长孙晟接到下面传来的军报,不由惊讶出声。

“什么!”

“突厥人停下了?他们在搞什么,难道不想进攻了吗?”

河东将士闻讯大吃一惊,思索着突厥人此举何意。

杨浩从长孙晟手里接过斥候情报,扫了一眼,微微皱眉。突厥大军在前进到距离武川镇五十里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在一处叫黑凤山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难道是”

在众人一头雾水不解的时候,杨浩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古怪笑意。

果不其然,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突厥使者来到了武川镇,带来了启民邀请杨浩明日阵前晤见的请求。

“什么!阵前谈判?”

“殿下,万万去不得!突厥人一定有什么阴谋!”

“是呀,是呀,启民一定不会安什么好心,殿下何必以身犯险!”

众将听到消息不由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绝大多数意见,却是不赞成杨浩答应与启民会见。既然双方已经开战,又有什么谈判的必要呢?到时候击败突厥之后,他们自然会把启民擒住向杨浩复命。

杨浩听着众人的议论,微笑不语。

那突厥使者却是个汉人,听见河东众人毫不避讳的议论,变色一变,转身朝杨浩行了一礼,粗声道:“可汗与秦王殿下约在双方阵前相见,莫非殿下不敢前去应约吗?”

“放你妈的狗屁!”

没等杨浩说话,一名河东将领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那突厥使者,破口大骂道:“我看你明明是汉人,却做了突厥人的走狗,像你这种卑贱投敌的小人,岂敢言勇!”

突厥使者脸色红涨,羞愤难当,争辩道:“我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之前的河东将领鄙夷道:“呸!不知羞耻,突厥首领算什么狗屁君上!要不是河东郡兵军纪不让擅杀,我现在就把你斩于刀下!”

“你”

突厥使者浑身一颤,却是被那河东将领吓得不轻。

杨浩抬了抬手,示意河东众将安静,转首望向突厥使者,微笑道:“你回去禀报启民,就说本王答应了,明日辰时,不见不散!”

突厥使者神色一喜,赶紧道:“谢秦王殿下!外臣告退。”

说完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对杨浩长长一揖之后,心惊胆战离开了武川镇。

突厥使者走后,长孙晟看了杨浩一眼,忍不住抱怨道:“殿下何必答应启民的谈判之约呢?”

杨浩笑道:“我倒想看看启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长孙晟说:“如果启民真有和谈的意愿,又何必带领几十万大军而来呢?我觉得其心意不诚,恐怕殿下与之谈判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杨浩点点头:“话虽如此,不过我却另有打算,见启民一见并没有什么大碍,安全什么的你们不用担心。”

长孙晟这才无话可说。

第二日清晨,长孙晟反复确认了斥候消息,两军阵前并没有突厥的伏兵之后,才亲自陪同杨浩赴约,同行的还有穆离指挥的一千亲卫队骑兵。小道玄自然也跟随在杨浩身边,护卫其周全。

启民约定的地点,距离两军各有三十里地,空旷无垠,没有山地树木的遮挡,以显谈判诚意。

杨浩赶到的时候,启民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启民可汗,真名阿史那染干,年近五十,与他儿子咄吉不同,他的身材并没有十分高大,而是略有些瘦削,不过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显得极有智慧。此行他也只带了千余亲卫赴会。

“秦王殿下,有失远迎。”

启民见到杨浩之后,略微有些倨傲地问候。言语之间,一派地主之谊的风范,似是在强调在草原上,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杨浩拱了拱手,淡淡道:“彼此彼此。”

启民神色略显不愉,显然对杨浩的回答十分不满,当即冷声道:“秦王殿下,不知您为何要对我们突厥大动干戈呢?”

杨浩哈哈一笑,反问道:“启民可汗,咱讲话可要负责任啊,明明是你们突厥人进攻我军在先,本王只是自保而已。”

启民被噎的差点吐一口血出来,忍住怒气道:“据我所知,貌似是殿下先率兵杀入草原的,秦王殿下作何解释呢?”

杨浩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冷声道:“可汗莫非不知道我大隋土月城被屠城之事?”

启民争辩道:“土月城屠城是鲜卑人做的,与我突厥人无关,况且后来我儿咄吉也为此攻打鲜卑部族,反而被殿下阻挠”

杨浩打断道:“袭击土月城的拓跋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可汗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你”

启民想说些什么,奈何杨浩说的一针见血,根本无力反驳。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道:“其实这都是误会,不如我们把之前发生的,统统抛开,然后殿下把武川抚冥还给突厥,你我两方同时撤兵,就此罢战,如何?”

这回轮到杨浩笑了出来,只见他冲着启民摇摇头,断然道:“绝不可能!”

启民忍不住嘲讽道:“当初还是大隋先皇帝将武川四镇赐给了我突厥一族,难道秦王殿下不顾皇家颜面,要出尔反尔吗?”

杨浩讶道:“原来可汗还承认六镇之地是属于我大隋的!既然当初是大隋赐给突厥的,如今我要收回,也是理所应当!”

“你”

启民又是一阵无语,他没想到杨浩会这样蛮不讲理!

“殿下此言差矣!”

启民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杨浩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昨日那个汉人使者站了出来。

“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不用说是大隋皇帝的诺言了!既然武川等镇许诺给了我突厥,殿下此时再讨要回去,岂不是陷大隋先帝于不义?”那使者对着杨浩侃侃而谈。

杨浩看了他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先帝还活着,见到可汗勾结鲜卑人对大隋意图不轨,别说收回四镇,只怕早已经发兵覆灭了突厥全族!”

启民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冷道:“殿下此语,恐怕你我只能兵戎相见了!”

杨浩叹道:“我今日肯来,便是希望可汗能像鲜卑众部族一样深明大义,奈何天不遂人愿,可汗既有此决定,本王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双方再无好话可说,谈判即将不欢而散。

“可汗,要不要把大隋秦王留下来?”启民身边一员突厥将领阴恻恻说道。

启民望着只有千余人的隋军护卫队,皱眉道:“有几分把握?”

那将领微微一顿,目光扫向阵势严密的隋军,顿时没了自信,吞吞吐吐道:“两三分吧”

“”

启民无语,黑着脸下令道:“先回营再说!”

反倒是杨浩那边,穆离跃跃欲试,他有信心能赶在突厥大军赶到之前,以一千兵力活捉启民可汗。

杨浩有些意动,如果能活捉或者击毙启民,突厥一役能减少许多麻烦。

反而是长孙晟绝不赞同。一旦陷入混战,双方兵力猝然加入进来,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长孙晟却是不愿让杨浩陷入到危险境地。

穆离思虑再三,只好放弃了活捉启民的诱人念头。

待到安全返回武川镇之后,杨浩立刻召集作战会议。突厥势力比鲜卑各族都要强大得多,启民的野心也更大,再加上这次谈判破裂之后,杨浩也基本摸清了突厥人的打算,隋军与突厥一战已经不可避免。接下来河东郡兵要做的,便是如何漂亮的赢下此战!大隋秦王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隋秦王,微信关注“优读”,聊人生,寻知己7

第四百七十七章 幽暗杀机(上)

“父汗!”

双方回营的途中,咄吉领了数千骑兵前来接应启民可汗。

远远看到天际边隋军徐徐而退的队伍,咄吉数次动了截杀杨浩的心思,只是转念想到曾被河东骑兵疯狂追杀几乎付出身死的代价,才熄灭了心中的冒险一搏念头。

回营的隋军当然察觉到了突厥的异动,并没有即刻脱离,而是阵型微变,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似乎是引诱突厥骑兵来攻的样子。

见此情景,咄吉反而心中越发不敢肯定偷袭能有多大成效。

“既然隋军敢以这种姿态应对,恐怕早已有了万全之策,此时自己再冲上去,岂不是正好落入了他的圈套?杨浩果然狡诈!幸好我早已有了应对的计策,且留你多嚣张一些时间”

咄吉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要不是心中早已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恐怕这时候,他早就被新仇旧恨折腾地失去理智了!

“我们回营!”

启民阴沉着脸赶路,侧首看了儿子咄吉世一眼。

与大隋开战是咄吉极力主张的,而且还声称大隋危在旦夕,正是他们突厥崛起的大好机会。

启民秘密见过远道中原而来的使者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支持咄吉,但是几日前河东郡兵击败咄吉十万大军,却是让他对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大隋远比他想象的难以对付。

即使有那么多谋划在里面,即使中原来的使者做出了极其丰厚的承诺,在这一刻,启民仍不禁疑虑重重。

他是一个极端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从一无所有,到将部落重新整顿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借助了很多大隋的力量,这也是他对杨坚父子称臣的原因所在。

没有大隋,没有杨坚,就没有他启民的今天。

但是知恩归知恩,他并不完全忠诚于大隋。

大隋能给与他的,他当然感激,但杨坚和他的大隋也获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草原势力分裂,与大隋敌对的达头可汗被严重削弱,而他启民则成为了维持草原平衡的重要支点,这使得大隋后顾无忧。他依附大隋,是一件合则两利的事情。尤其是在大隋蒸蒸日上,越来越强大的时候。

如今他走上了与大隋决裂的道路,也不过是世转时移。

世界都变了,人当然也要变。大隋内部矛盾重重,草原的机会,也真正到来了,他启民怎么会甘心于一直做大隋的附庸呢?别说一统天下,就算是能一统草原的机会,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信心最盛的时候,杨浩新组建的河东郡兵给了他当头棒喝!而且如今,河东郡兵就盘踞在六镇旧地,看样子竟然是要从突厥嘴里,将六镇这块肥肉抢走!这不禁让启民又惊又怒,又怒又怕!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杨广和一些世家的阴谋诡计,但转念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心中的纠结难以言表。

另外,让他不安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辽东的局势。大隋皇帝杨广御驾亲征之后,辽东的高句丽似乎有些软弱,竟然让大隋军队过了辽水,往东推进了几十里!

高句丽似乎根本挡不住隋军的进攻。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杨广的的大军会在辽东栽一个大跟头,他恐怕第一个就不相信。天下这盘棋,似乎并没有脱离开大隋和杨广的掌控。

“这该如何是好呢?难道我突厥要首当其冲,率先对大隋开战?只是这么一来,恐怕再想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难上加难了。”

启民心中十分苦恼,眼下与大隋秦王谈崩了,真要发动大战,他一时还难以作出这样的决定。

河东郡兵并不好惹,咄吉十万大军被击败非战之罪,实在是这支隋军太强大了!如今他举突厥全族之兵前来,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给河东郡兵抓了机会。

隋军有一种新式弩箭,也令他不得不小心应对。据咄吉回报,武川镇的两千金狼卫就是折损在这种弩箭之下。如果隋军有大规模装备此弩箭,对突厥人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此弩也并非完全无解,除了破甲犀利之外,似乎射程相比普通弓箭反而略有不如。

启民得知此点,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咄吉看见父汗心事重重,猜到其在忧心与河东郡兵之战,不由骑马上前,与其并肩而行,并低声在父亲耳边说了一番话。

启民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听了几句之后,脸色连续变了数变,目光一下子凌厉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咄吉笑道:“父汗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必会给杨浩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父子二人又细说了一会,启民终于了解了儿子咄吉的所有计划,心中不由一喜,暗叹道:“竟然有这样的巧合!真是天助我也!看来连老天都要灭亡大隋!”

两人返回了黑凤山之后,除了下令斥候警戒隋军动向之外,却没有任何主动进攻的势头。

这一情况不止令远远盯着突厥人动静的隋军斥候惊讶,就连突厥士兵们也都有些茫然,他们是来与隋军打仗的,但可汗却下令按兵不动,随身的干肉粮草恐怕消耗不起,再耽搁几天,不用隋军进攻他们,他们自己也要撤了。

武川镇。

隋军营地,宁谧而又严整。众将士严阵以待,心中也好奇着为何突厥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突厥人怎么回事,宣战了却不开战?启民在想什么呢?”长孙晟也十分不解,对着杨浩抱怨道。

杨浩笑道:“突厥人的补给不过几日,这么耗下去对我们百利无一害,等到他们粮草断绝的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了。”

长孙晟忧心忡忡道:“我只怕其中有什么猫腻,还是下令将士们不能松懈,防止突厥人狗急跳墙半夜攻城才好。”

“好。”杨浩微笑点了点头。

长孙晟的顾虑不无道理,但是杨浩觉得不太可能,武川镇虽是小城,但以突厥人的战斗风格,想要趁夜攻取此城也极为困难,河东郡兵并不害怕对方来攻。

河东郡兵一直在等着突厥人露出破绽,一旦突厥人开动了,才有机会可乘,突厥人不急,杨浩更不可能着急,乐见双方互相消耗下去,到时候最先支撑不住的一定是突厥人!

长孙晟到底没有杨浩的淡定从容,他从杨浩那里离开后,便去找鱼俱罗商议,并嘱咐斥候营全力戒备,密切关注着突厥人的一举一动。

距离启民和杨浩的谈判已经过去了两天,夜已深沉,巧的是,这天月亮正好藏在乌云里,漫天的星斗也蒙上了薄薄的云纱,并没有什么光亮,整个大地灰蒙蒙的。

一道幽暗的身影,从突厥营地悄无声息闪了出来,认准了武川镇的方向,身形一展,整个人像鬼影一般,完美融入了夜色中,再无任何踪迹。11

第四百七十八章 幽暗杀机(中)

沙、沙、沙

夜风徐徐,吹拂在武川城内的街道上,街道两侧,每隔几步便安置有一顶军帐,军帐外面燃烧着火把,将整条街道都照的微微发亮。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三刻,接近子时,城内外都十分安静。由于突厥人一直按兵不动,河东郡兵倒也没有如何紧张,只比平时训练稍微加强了戒备而已。

嗒、嗒、嗒

樊云霄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身边没有带一个护从。

一队夜巡的队伍与他擦肩而过,樊云霄与带队的校尉官互相点头致了致意。

“樊校尉。”

“林校尉。”

对方名叫林平,第四军团某营的校尉官,与他在作战训练部认识的,为人非常爽朗,见过几面之后便互相熟识了。因为夜巡纪律的限制,两人不能攀谈太久,互相打个招呼便分别了。

樊云霄望着林平和巡守队伍消失在街道拐角,才捏了捏拳头,转身走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幽深,没有什么灯火,巷道两侧都是残垣破壁、凋败不堪的房屋。樊云霄皱眉看了看左右的屋舍,心中暗暗惊诧,忍不住又捏了捏手掌。

他对这条小巷有些印象,河东郡兵攻下武川镇之后,还曾经搜索过这里,除了一位独臂的铁匠外,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竟然是这里!”

樊云霄心中一动,举步朝小巷深处行去。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遭,只是快到了小巷的尽头,却不见任何人影。

樊云霄一愣,停了下来。

“你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樊云霄这才意识到有人悄悄摸到了他的背后,整个身体迅速绷紧,猛地一下转过了身去。

“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樊云霄盯着来人的眼睛问道。

来人果然是上次追击突厥世子咄吉的时候遇到的僧人,与上次不同,这次僧人却穿了一身隋军士兵的衣服,看制式竟然是斥候营的!

僧人没有理会他,侧耳倾听了一会,直到发觉没有人在周围,才转头对着樊云霄,意味深长笑了笑:“呵呵,总算你心中还有些师门情谊”

“你说什么!”

樊云霄浑身一震,吃惊望着僧人。

僧人微笑不语,脚下轻轻一跨,仿佛缩地成寸一般,一下子跨过了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来到了樊云霄的身前。

樊云霄吓了一跳,刚想避开,身体还没动,却见僧人轻飘飘一掌朝他袭来,当即想也不想,反手一掌迎了上去。僧人掌势不减,只是在与樊云霄手掌交手之前,胳膊忽然晚出了不可思议的角度,竟然避开了对方的拦截,继续朝着樊云霄胸口击去!

“啊!”

樊云霄低呼一声,手臂也像僧人那样,弯出了奇异的弧线,继续拦向僧人的手臂。

至此他已经完全清楚了对面僧人的身份!

“嘿,原来你就是师父说的小师弟!不过你这武艺实在是差劲,我代师父他老人家,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易筋经的真正威力!”

僧人诡异一笑,突然整个身体扭曲到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一下子穿过了樊云霄的腋下,蓬的一掌击在乐樊云霄的胸口上。

樊云霄闷哼了一声,后退了几步,吃惊地望着僧人。

“你不用看我,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易筋经,你那点微末的道行,连第一层都没有练成呢!”

僧人一边说,一边手掌变幻,而身体更是像狂风中的小草一般,飘忽不定地摇摆着,唯独一双脚死死钉在地上。

“易筋经,顾名思义,自然是要更改人体内的筋脉运行,然后身体才能突破桎梏,达到无所不能的境界!不过,练此神功会遭受莫大的痛苦,你的易筋经连一层的皮毛都没有达到,可见你是一个毫无坚毅之心的庸俗之人,真不明白师父为何会收你这样的关门弟子!”

僧人冷着脸,却是以大师兄的身份,代师父教训徒弟。

“我”

樊云霄听得羞愧难当,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敢告诉眼前这个师兄,杨浩和小道玄曾让他罢习师父武艺的事情,更不敢告诉师兄他自己也曾怀疑过师父的用意。

但刚才见识了这位陌生师兄的武艺,樊云霄再次犯迷糊了。

“师兄的武艺几乎比得上师父他老人家了,看来不是师父传授的功夫有问题,而是我修习的方法不对!唉,原来是殿下和小道长误会师父了!”

樊云霄满心愧疚,深深自责的时候,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记起了今晚此行的目的,不由抬头惊讶看向了僧人。

“师兄师兄你怎么会在突厥军中?那日又为何舍命救走了突厥世子咄吉?还有”樊云霄心中有无数个疑问,想要僧人给他解释明白,这些问题在他遇到僧人之后,便一直在困扰着他了。

僧人接道:“还有我为何今夜回来见你吗?”

樊云霄低头不敢与僧人对视,不过他心中确实这样疑惑着。

僧人漠然望了他一眼,冷声道:“哼,若不是那日我在战场上认出了你,顾忌你我之间的同门情谊,我今天都懒得来救你!”

樊云霄茫然道:“救我?”

僧人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尽悲悯天下的圣光,伸手轻轻在樊云霄肩头拍了拍,声色俱厉道:“你可知自己已经误入歧途深处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助纣为虐!”

樊云霄浑身一震,抬头望着僧人,越发迷茫不解道:“师兄此话怎讲?”

僧人沉声道:“大隋皇帝无道,天下即将大乱,真正的天下之主已经出世,而我正是遵从师父的法旨,潜入草原,辅佐草原各族,以待天下之主归位”

“”

樊云霄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震惊得木然了。

僧人看了樊云霄一眼,接着说道:“而你却深陷在隋军之中,为了杨广的一己私欲,对草原各族悍然发动战争,你说你是不是助纣为虐?”

僧人的话语像钟鸣一般,在樊云霄耳边嗡嗡作响,有那么几个恍惚间,他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做了一件极错的事情。

就在樊云霄的心智几乎迷失在虚无缥缈的悔恨当中的时候,杨浩的身影一下子浮进了他的脑海,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僧人一直留意着樊云霄的变化,刚开始看到樊云霄眼神迷离的时候,脸上尚挂着淡定自若的微笑,而见到樊云霄眼睛里最后灵光恢复,神色才一下子变得阴厉起来。

樊云霄却没有注意到僧人的神色变化,只觉得自己要像师兄解释清楚,急切道:“师兄,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不是大隋主动开战的,是突厥人先屠大隋城池,我们才反击的,而且而且刚才师兄那些话,实在实在有些”

僧人冷冷道:“你是想说大逆不道,对吧?”

樊云霄连忙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师兄说的这些太突然了,而且只要有秦王殿下在,天下就一定不会大乱!”

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得斩钉截铁,透露出无比的信心。

“住口!”

僧人沉喝一声,打断了樊云霄的话。

“师兄”

樊云霄下意识朝僧人望去,只见僧人眼睛里忽然神光大放,他与僧人目光对上,只觉得眼前一闪,脑袋里轰的一声,便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了。

“唵嘛呢叭,咪哞咩吽”

僧人眼睛里神光越发炽烈,口中不断地重复着晦涩至极的咒语,随着咒语的响起,樊云霄像失神了一般,摇摇晃晃,随着僧人的唇动,身体一下下打着颤。

僧人见状大喜,口中咒语越发繁密。

而樊云霄脸上时而痛苦,时而轻松,时而又像是一个白痴,脸上浮现出诡异的表情来。

僧人正在施展的是一门秘术,可以轻松夺人心智,只要中了此术,任何人都休想再清醒过来,唯有施术者亲自唤醒,方可解除。

此术威力极大,后遗症也极为严重,被施术者即便被唤醒之后,神智也会受到极严重的损伤,轻则头痛数月,重则彻底成为白痴。不到万不得已,绝少有人施展此术,显然僧人并没有将樊云霄的安危放在心上。

僧人念诵了好一会,额上微微出汗,直到看到樊云霄呆若木鸡,才长舒一口气,停了下来。

“坐下!”

僧人手里捏了一枚古怪铜铃,轻轻摇晃了一下,随口说出了一个指令,果然丧失心智的樊云霄闻言,乖乖盘腿坐在了地上。

“带我去你的营帐!”

僧人又轻轻摇了摇铜铃,如此下令道。

樊云霄耳朵动了动,神色木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走,僧人脸上一喜,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樊云霄之前来的路返回,在快出了小巷的时候,僧人忽然心生警兆,一股极危险的感觉浮上了他的心头。

“停!”

僧人借着微弱的星光,勉强看清了小巷前方的阴影中,一个小小的黑影伫立在那儿。

“你是什么人?”僧人开口问道。

黑影动了动,咧嘴笑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秃驴,你大半夜闯进城中就为了装神弄鬼吗?”

声音稚嫩、清脆,又带着一些满不在乎。

僧人听到黑影的声音,愣了一下,凝目看了黑暗中的小身影一眼,脸色忽然大变,颤声道:“道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然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小道玄抱着手臂,好奇望着迷失了心智的樊云霄,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僧人的惊呼,不由讶道:“咦,你认识我不对!这不是你原来的样子!”

话未毕,身形电射,径直扑向了僧人。

僧人反应也是极快,不敢和小道玄交手,一掌把樊云霄击向小道玄,人却是冲天而起,想要夺路而逃。

“哪里走!”

小道玄怒喝一声,避开了被僧人掌力击打的吐血的樊云霄,同样身形一展,飞了起来,单脚在墙壁上一蹬,继续扑向了僧人。

眼看就要拦下了僧人,小道玄却瞥见僧人嘴角一抹冷笑,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危机!



一道足以炸裂空气的冷光,电射而至,直取腾身在空中的小道玄的要害!11

第四百七十九章 幽暗杀机(下)

小道玄拧身后仰,那道冷光擦着他的道袍,一闪而过。

蓬!

一支纯黑的铁箭射进了小巷的墙壁中,乱石飞溅,箭身约有三分之一深入了石壁之中,箭尾的羽毛嗡嗡颤动着,余势不歇。

小道玄心下惕然。

虽说是偷袭,但这一箭威力极大,偷袭之人能有如此膂力,恐怕在河东郡兵中,也是凤毛麟角。

“铃铃铃——”

僧人人在半空,忽然大袖摇晃,一阵奇异的铃声从僧人袖中传来,原本呆立在小巷中的樊云霄听到铃声,忽然双眼红赤,竟然一个纵身朝小道玄扑了上去!

“邪魔妖术!”

小道玄大怒,身形一晃,反手两巴掌狠狠地甩在樊云霄的脸上。

啪!啪!

樊云霄像喝醉了酒一般,旋转着身子倒了下去,两颊红肿,透着鲜血印子,凄惨无比,不过虽然状态凄惨,但眼中的赤红在迅速地退却,目光也慢慢地开始聚焦,小道玄下手没有留情,总归让樊云霄从妖术中清醒了过来。

僧人见小道玄用粗蛮的手段破去了他对樊云霄的控制,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考虑到随时可能惊动隋军,当即不与小道玄继续纠缠,脚尖在小巷墙壁上一点,人继续升高,只要让他翻过小巷去,他就有把握混入隋军中,然后逃出生天。

与此同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出现在小巷深处,单手持着一张奇异的大弓,与河东郡兵采用的神臂弩有几分相似,只是大了许多,黑影单手持握大弓,另一只手臂却是空荡荡的,此人竟然是独臂!

独臂黑影一现身,便如同狸猫一般灵活地飞跳上了小巷墙头,看来是僧人的同伙,只见他跳上墙头之后,忽然反身转向小道玄的方向,手中的大弓亦对准了小道玄。

嗡嗡——

弓弦振声传来,两道冷光再次从之前偷袭的方向射来,一支射向了小道玄,另一支则直取还未完全清醒的樊云霄!

樊云霄脸上还带着茫然,对射来的冷箭似乎犹未察觉,眼睛则失魂落魄望着即将翻越墙头的僧人。

“呆子!”

小道玄大惊,侧身避开了对他射来的暗箭,同时一脚把不知道闪避的樊云霄踹飞了!

“走!”

僧人和独臂人相视一眼,却是要趁乱逃走,然而还没等他们做出下一步动作,只听见小巷外面的黑暗中,嗡嗡嗡,一阵密集的弓弦声爆响!

“啊!”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人在空中避无可避,绝难之中,僧人一把抓住独臂人,猛地甩了出去,而自己却借力扭身,再次落向墙头。

被甩出去的独臂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方才还救了僧人一命,下一刻被僧人无情做了挡箭盾牌!

噗!噗!噗!

弩箭洞穿身体的声音不绝响起,如此近距离,又是威力极大的弩弓,独臂铁匠蛰伏武川镇这些天,终究是送掉了性命。

无数的火把在墙外燃放了起来,将这条幽暗的小巷照的一片通明,一个少年模样的隋将领着一队弓箭手缓缓压了上来。

僧人蹲伏在墙头,目睹独臂铁匠的惨死,一颗心直坠谷底,往外逃走是很难的了,唯一生路只能是小巷之中,如果他能以极快的速度处理掉小道玄,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心念电转,僧人眼睛里闪过决然的神色,不给墙外的弓箭手再次攒射的机会,一闪身却是重新回到了小巷之中。

小道玄见僧人去而复返,一下子笑了出来:“嘿嘿!你倒是继续跑呀,我和师兄等你这些天了,岂会让你溜走!”

僧人也没有立刻动手,只摆出了防守架势,一边警惕望着四周,一边问道:“你师兄是谁?”

小道玄冷哼道:“我师兄是谁你很快就知道了,我更好奇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然而目光在僧人脸上扫来扫去,却始终无法参透僧人的真实面目,心知僧人应该是佩戴了假脸,伪装了原来的容貌。

就在小道玄即将与僧人再次交手的时候,一旁的樊云霄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来到了小道玄身前,只见他眼神有几分落寞,偏头吐了一口血痰之后,眼睛直盯着僧人,对小道玄说道:“小道长……让我来。”

小道玄惊讶望了樊云霄一眼,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见穆离已经率弓箭手占领小巷的墙头之后,而且远处师兄杨浩也赶了过来之后,心中略定,于是后退了几步。

僧人察觉到隋军的包围,心中暗叹一声。

他只是犹豫了一点时间,最后的逃走的机会就完全葬送了。不过这也不怨他,要知道对面的少年道人可是转世的道玄啊,天下第一人转世究竟有多厉害,谁也不知道!没有人愿意面对此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少年人。

而且除了眼前的少年道人,他还隐隐察觉到,还有另外一个对他威胁极大的存在,在慢慢地靠近这里。

“唉,今晚恐怕凶多吉少了!”

僧人眼眸中闪过复杂神色,只是这种哀伤一闪而逝,很快换成了锐利的目光,望向了身前的樊云霄,不由冷声嗤笑起来。

樊云霄心中莫名一股悲愤,眼前的僧人看似是自己同门,却数次对自己下杀手,这尤其让他觉得寒心,见僧人冷笑,不由又悲又怒:“你笑什么?”

僧人不为所动,冷冷道:“我笑你本该是死人了!”

樊云霄听得一呆,不明所以。

只是这一发愣的机会,僧人突然闪电般朝他扑了上来。

“小心!”

“卑鄙!”

身后的小道玄和墙头上的穆离几乎同时怒吼。

蓬!

僧人一掌击在了樊云霄胸口,樊云霄身体一震,被击中的刹那,胸口更是深深凹陷下去,僧人的这一掌仿佛要把樊云霄胸口击穿!

樊云霄后退了半步,嘴角溢出了鲜血。

僧人不容樊云霄有喘息的机会,身形再次展开,又是一掌袭来,樊云霄这次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架住。

啪!

僧人手臂曲出了夸张的弧度,再次击中了樊云霄胸口,只不过这次,樊云霄没有被动挨打,他的手臂也划出弧度,几乎同时击在了僧人的胸口。

碰!

两人同时一震,各自退了半步。

僧人有些意外望着樊云霄,惊讶道:“你宁可与我两败俱伤吗?倒是我小看你了!”说罢再次向樊云霄出手。

樊云霄将溢到嘴边的鲜血吞了下去,跟僧人战成了一团,两人乒乒乓乓互攻了十几招,拳头落在樊云霄身上的多,落在僧人身上的少,僧人倒还能支撑住,只是樊云霄却是有些挨不住了,身形越来越慢不说,浑身血迹斑斑越来越狼狈。

“小道长,要不要帮一下樊校尉?”

穆离看得着急,想下令弓箭手发射弩箭,又怕误伤了樊云霄,只能求助般看向小道玄。只可惜小道玄对穆离的求助视而不见,反而津津有味看着互殴的两人。

“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

僧人虽然占据上风,却不能全情投入与樊云霄的战斗当中,被樊云霄抓住其分心的机会击中了好几次,心中着实恼火。

他逃出生天的机会,多半落在了樊云霄身上,所以不能痛下杀手,只能想办法生擒,而樊云霄却没有这种顾虑,一心一意找他拼命,他当然吃亏。

接下来几招,越发的凶狠,招招对樊云霄的要害出手。

僧人一发狠,樊云霄登时落入了下风,几乎无招架之力,险象环生,樊云霄似乎被僧人突然发力打蒙了,眼神突然闪过了一丝恍惚。

僧人抓住破绽,狠狠一掌印在了樊云霄胸口上。

樊云霄硬生生挨了这一掌,被打的七窍流血,僧人想要收回手掌,却被樊云霄双手抱住了。

“难道你真想求死不成?”僧人怒吼。

樊云霄像见了鬼一般,直勾勾望着僧人,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是你吗……师父?”

僧人本还想对樊云霄出手,听到这一声师父,脸色一冷,反手扣住了樊云霄手腕,一下子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什么!师父?!”

穆离闻言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僧人竟然会是樊云霄神秘的师父!

小道玄脸上则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来,难怪他觉得樊云霄和僧人的武艺如出一辙,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果两人是师徒关系,那便容易理解了。

“放开樊校尉!你逃不了了!”

穆离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带将士把僧人团团围住。

僧人一手扣住樊云霄,眼睛却望向了小道玄:“真人,只要你放我离开,我可以向你保证,立刻离开突厥,再也不插手大隋和草原之间的事情!”

小道玄道:“你先去掉脸上的假面皮,再说了,放不放你,我说的不算,我师兄说的才算数。”

僧人哦了一声,一边伸手在脸上摩挲着,一边开口问道:“真人,你师兄是何人?”

小道玄摇头笑道:“看来你在草原的确很久了,连我师兄乃是当今秦王都不知道……”

僧人的面孔随着他手部的动作,缓慢的变化着,很快,一张蜡黄的面皮从他脸上揭了下来,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一张慈眉善目的和尚面孔。

樊云霄望着和尚面孔一点点露出来,浑身一震,心情复杂悲呼了一声:“师父!真是您老人家!”

僧人依旧扣着樊云霄手腕,朝小道玄惊讶道:“啊,真人的师兄竟然是秦王!难道……道源真人他……阿弥陀佛,我法正与道源真人也算是旧识,对于他的过世,实在是悲痛万分!”

说着单手行了一个佛礼,以示悼念。

“什么!”

“你是法正?!”

听到僧人自爆身份,穆离和小道玄都大吃一惊。

小道玄脸上浮现了古怪的神色:“呼~~你是大兴善寺的法正!难怪师兄找了你那么久,都没有你的音信,不曾想,你竟然躲在了草原上!”

法正看到穆离和小道玄的反应,略微有些疑惑,只是不及细想,开口笑道:“说起来,我与秦王府也不陌生,先秦王曾……”

嗒嗒嗒,脚步声传来——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殿下!”

“秦王殿下!”

是杨浩现身了。穆离和隋军将士纷纷向杨浩行礼。

法正终于松开了樊云霄,上前两步,来到了杨浩身前,恭敬道:“贫僧法正见过秦王殿下!”

杨浩望着这个自己怎么寻找都无影无踪的僧人,不禁笑了出来:“原来是法正禅师。”

法正心中稍觉轻松,看上去秦王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一边对杨浩弓身拜见,一边开口道:“贫僧与先秦王是旧交……”

话犹未毕,一道极强的劲力袭来,法正震惊抬头,一只脚已经到了身前!这一脚又疾又快,不待他有什么反应,已然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痛!极痛!

飞在空中的法正,因为疼痛,身体蜷缩成了虾仁的模样。这一脚让他明白了,眼前的秦王殿下,看似年少无比,实际上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而且动手毫无征兆,连他都着了道!

“动则格杀勿论!”杨浩冷冷道。

“喏!”

隋军将士齐声高呼。

穆离和几名士兵迅速上前,用刀抵住了法正的几处要害。

法正被杨浩一脚踢得浑身真气乱窜,差点闭过气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制住了,再想反抗已经晚了。如此轻松被人擒住,却是他事先怎么也想不到的。

“殿下,此是何意?”法正犹抱着几分侥幸。

杨浩对着他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很久了?”

法正先是讶然,然后脸上的惊讶慢慢退去了,转而是一丝明悟,看杨浩的眼神也渐渐凝重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杨浩诡秘一笑,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带他回去,我亲自审他,另外,今晚的战斗,穆离你和长孙将军安排一下。”

“是!”

穆离应声答道,挥手命人将法正捆了个结结实实,随着杨浩返回了。

……

第四百八十二章 决战突厥(下)

咄吉死了,死于战马踩踏之下。

和他一起葬送的,还有在草原上拥有赫赫威名的金狼卫的主力。

隋军执行出击任务的,乃是河东郡兵第一军的将士。为首的小将名叫杜无双,是最近几个月从新兵中脱颖而出的年轻将领,此番临危受命,替代受伤的樊云霄担任第一军的指挥。

结果令人欣喜,杜无双不辱使命,干净利落击溃了金狼卫骑兵。

……

樊云霄留在城里,在军帐中孤坐了一夜。

收到法正自尽的消息的时候,樊云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个僧人身份是如此矛盾,曾经他对其的敬重远远超过了自己父亲,然而真相却是如此惨烈。

他的伤势并不是十分严重,但心理受到的冲击,远远比外伤来得让人担心,因此杜无双替代他出战,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浑浑噩噩,直到听到外面巨大欢呼声,樊云霄方知河东郡兵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他的眼睛茫然中恢复了一些神采。

“欸~~~”

心结随着一声长叹,烟消云散。

不管以前在父亲的羽翼下,还是如今在杨浩麾下,他樊云霄始终都是大隋儿郎,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和信仰,而与法正的师徒缘分,不过是镜花水月,噩梦一场。

心结既了,却也再难坐等了,于是起身出了军帐。

他想向杨浩请战。

“啊!樊……樊校尉……”

樊云霄刚刚迈出军帐,帐外几个守卫的军士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怎么了?”

樊云霄见军士们神色有异,不由微微一愣。

“樊校尉,你的头发……”

一个军士指着樊云霄的头发,眼神古怪提醒道。

樊云霄下意识伸手抓过一缕头发,一看之下,也呆住了。

半夜时间,他的头发竟然变得一片花白!

“哈哈哈。”

樊云霄呆了呆,然后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变轻松了。

……

杨浩终究没有同意樊云霄出战,而是让小道玄看好了他。

对于樊云霄一夜之间白发满头,河东诸将都觉得惊异,小道玄反而淡淡说没有什么大碍。

杜无双率军大获全胜,简单清理完战场,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了。

几乎是在咄吉惨败身死的很短时间内,突厥主力便立刻做出了反应,显然已经得知了先头部队被歼灭的消息。

突厥大军一时停滞了下来,启民可汗又惊又怒,震惊隋军战斗力之强,另一方面却是心痛金狼卫的损失。

突厥将领们也乱成一团,有人支持趁隋军没有完全准备好,立刻大兵压境,与隋军决一死战,也有人觉得隋军早有防备,就算突厥三十万大军全部逼迫上,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启民陷入了两难。

说实话他心底也萌生退意,只是眼下的良机不容错过,与大隋一战在所难免,但若让他与眼前这支河东郡兵厮杀,他却没有太大的把握。就算是最后能取得胜利,恐怕也会是惨胜,到时候反而便宜了其他势力。

……

“哈哈,突厥人胆怯了!”

河东斥候将突厥主力大军的最新动作传回了武川镇,河东将士都精神振奋。两军对垒,狭路相逢勇者胜,突厥主力未战先怯,这对河东郡兵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杨浩怎么会错过这种机会,果断下令全军出击,河东郡兵趁着尚未消退的夜色,对突厥大军发起了冲锋。

数万兵力冲锋,大地震动,声势自然非同小可。

启民万万没有想到隋军会如此果决地投入战斗,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与河东郡兵决一死战,就发现隋人已经杀了过来,大惊之下,只能匆忙迎战。

面对举着皮革盾牌的突厥骑兵,河东郡兵出乎意料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用神臂弩,而是凭借着速度优势,犀利地冲杀进了突厥尚未来得及展开的侧翼——

然后,突厥人的噩梦开始了。

没有人能想到不足七万兵力的河东郡兵,能将近三十万突厥大军肢解地如此彻底!突厥人像可怜的羊群一样,被势如猛虎的河东郡兵瞬间分割成若干块!

“杀!”

“射——”

神臂弩像死神的镰刀,射向了混乱不堪的突厥人,嗡嗡嗡,令人头皮发麻的震响声中,突厥人一片片的倒了下去,倒下的人越多,突厥人越发的胆寒,阵型也更加的混乱。

“……”

启民的脸像锡纸一样惨白,他被最后仅剩的三千金狼卫死死护住了,虽然没有隋军骑兵能冲到身前,但是极目所及,绝望在心中无限蔓延。

“不可能!绝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

启民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仿佛被人扎了一刀一般疼痛!

身边的突厥将领也吓得六神无主,他们实在想象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凶残的军队,在这样一支军队面前,他们简直比羔羊还要无助!此时他们心底唯一的念头便是逃,逃得越远越好!然而,看看战场上来去如风、肆虐冲杀的河东骑兵,谁也没有把握能在这样的骑兵面前成功逃脱。

“走!”

启民终究是突厥之主,震惊心痛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能不能逃出去先不说,这个决定更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所有的根基。三十万大军葬送在这里,他将失去整个草原。

代价是巨大的,但是相比葬身在此,显然还是划算的。

“走?我们往哪里走?”几个忠诚的心腹爱将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启民果断道:“北!往北走!离隋军越远越好!”

突厥众将醒悟过来,大叫道:“对对!我们一路北逃,离他们越远越好!”

既然下定决心要逃,三千金狼卫立刻丢弃了王帐大纛,护着启民,奋力朝隋军冲锋压力薄弱的地方逃脱。

“杀杀杀——”

到处都充斥着隋军的厮杀声音,由于天色未完全大白,倒也让启民寻找到了河东郡兵一处破绽,成功突围了出去。

此时天色越来越亮,已经能隐约看清战场上的形势了。

启民突围出隋军的包围圈,回首眺望,只见到处都是突厥人的尸体和哀嚎声,根本难以对隋军造成一丁点的威胁,启民看得心一酸,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唯有西南一隅,有几万兵马勉强与隋军打的有来有回,并没有让隋军冲垮。

启民脸上一喜,指着西南方向,大声叫道:“那边是哪一部的人马?呼唤他们随本王杀出去!”

突厥众将一愣,随着启民可汗的手指望了过去,登时有人辨认了出来,略显尴尬回道:“可汗,那是……那是铁勒诸部的人……”

启民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凝固了,叹息了一声,失落道:“走吧,不用管他们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这时隋军也留意到了意图逃脱的启民一部,立刻分出了两支骑兵队伍朝着他们冲杀了过来。

“可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突厥众将拥簇着启民,头也不回地狂奔而逃。

“是突厥的王帐亲卫!”

“启民要逃了!绝不能让他们逃走——”

金狼卫毕竟装备精良,一看便与普通突厥骑兵不同,追击而来的隋军哪里猜不到这支逃兵的身份,紧追不舍地追杀了上来。

……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可以换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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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延陀部请降!”

“回纥、骨利干、仆骨、浑部请降!”

“我们是被突厥人裹挟而来的,本不欲与大隋交战,现在启民都逃跑了,我们愿意归降大隋!”

铁勒诸部艰难抵抗着河东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见突厥王帐亲卫护着启民可汗狼狈而逃,哪里还有苦战的决心,立刻高声请降。

“放下武器!全部跪下——”

河东将士紧握着长枪,丝毫没有因为铁勒诸部的请降而有任何的疏忽大意。

当当当——

一阵兵器掷地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尘土飞扬,数万铁勒兵卒束手就擒。

“三十人一队,原地收编!”

就近的隋军将领面容严酷,挥手命令隋兵将铁勒士兵们迅速切割成三十人为一组的俘虏编制。如何高效收编俘虏,本就是河东将士的重要训练科目,此时战场上实行起来,既快速又有成效。

类似的情景,在战场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

没过多久,主战场很快肃清完毕,战后的各种统计数字,一层一层汇报到了杨浩身前。

突厥三十万大军,死伤近十万,被俘归顺的更是有十几万,只有启民的王帐亲卫和一些零散兵马总共不到万余人逃脱了出去。而河东郡兵这边,仅仅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其中直接战死的人数不超过千人,重伤者千余人,剩下的都是伤势轻微的。

这一仗,可谓是大胜特胜,一举铲除了草原上的最大威胁!

长孙晟跟随在杨浩身边,听着汇报上来的战报结果,以其中年人的城府,也不禁激动地不能自已,如同每一名河东将士那样,浑身热血沸腾。

“殿下,突厥及各族战俘都已经控制起来了,另外河东郡兵第三军之第七、十一、十二、十三营,还有鱼将军的右武卫部,协同追击突厥残余去了。

截止到目前,突厥余孽一直朝北逃亡,已经奔出了近二十里,不过剩余兵力不足五千人了,鱼将军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将之击溃!”

军司马长孙无忌用少年嗓音,向杨浩条理分明地汇报。

少年郎脸庞红润,比之其父长孙晟,显然更加激动,更加难抑心中的兴奋。

“嘿!”

长孙晟望着儿子的表现,咧嘴一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这些时日以来,长孙无忌成长极快,身上的稚气早已经不复踪影,除了尚显稚嫩的面庞,还有唇边略显年轻的绒毛,其冷静、沉着,足以让人忘掉了其少年人的身份。假以时日,必将会成长为极出色的将领!

杨浩一边听一边点头。

清晨的朝阳,恰从草原地平线上升起,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映衬出一张嘴角渐渐弯起的笑脸。

“此战已毕,将士们辛苦了!即刻班师回城!”杨浩温声宣布道。

“喏!”

“万胜!万胜!万胜——”

战场上六万河东郡兵齐声呐喊,声浪炸响在草原上,让刚刚经历了失败摧残的突厥降兵们,听得战栗不已。

原来打败他们的是这样一支让人绝望的军队啊!他们败的不冤!

河东郡兵在武川镇休整半日。

时过正午,杨浩果断出兵,攻取了突厥王帐。到此时,除了尚在外窜逃的启民可汗之外,突厥正式被杨浩所灭。

隋军在突厥王帐,除了又俘获了十几万突厥妇幼残弱之外,还缴获了超过二十万斤粮草,数万斤的精铁!

“哼!”

杨浩脸色十分难看。不止是因为这些粮草和精铁数量众多,更是因为这些物资一看便是出自大隋,甚至有些粮草麻袋上还保留着大隋粮仓的独特印符。

“有世家违背禁令,向突厥输运粮草和铁器,恐怕比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长孙晟也喟然长叹。

当初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被陛下惩罚,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

通!通!通!

一支狼狈的人马逃到了大河边上,几十名骑兵连续奔逃数个时辰,也许是跑累了,一时没有收住缰绳,连人带马扎进了河里,几朵浪花过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轰轰轰——

身后的隋兵已经追了上来,而且已经进入了弩箭的射程之内。

“天亡我也!”

启民可汗望着大河,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这条河在昨日之前,不过是及膝的深度,人骑着马勉强可以渡过,然而,仅仅过了一夜,水位居然上涨了这么多!真是天不遂人愿!

为首的碧眼隋将见突厥残部被大河阻挡去路,直接将突厥人团团围住,大手一挥,吼道:“弩箭准备!”

嗡嗡嗡,一阵机括响动的声音,上千副神臂弩齐刷刷举起,对准了突厥人。

“不要动手!我是突厥可汗启民,阿史那染干,我愿意归降大隋秦王殿下!”

启民喝止了想要反抗的部下,率先把武器扔在了地上。

“我们愿降!”

部下们见启民放弃抵抗,也跟着扔掉了武器。

鱼俱罗狞笑一声,大手一挥,高喝道:“全部绑了!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启民和他的部下哪敢有半点反抗,任由隋兵一拥而上,将他们生擒活捉了。

至此,突厥全军覆没。

鱼俱罗生擒了启民后,立刻一路向南返回武川镇,途中收到河东斥候的消息,得知杨浩已经率兵攻占了突厥王帐,于是就近折向了突厥王帐所在地。

……

“罪人阿史那染干,叩拜大隋秦王殿下!”

启民被鱼俱罗五花大绑,带到了杨浩面前,看到杨浩高高坐在自己的王帐之中,诚惶诚恐,匍匐跪在地上,“秦王殿下,阿史那染干愿替您、替大隋守卫草原,我突厥一族将世世代代奉秦王殿下为主!”

杨浩看了一眼撅着屁股跪在地上表忠心的启民,微笑道:“你起来吧,不过本王已经决定了,从今日起,‘突厥’二字将永远消失,以后再也不会有草原各族纷争了!”

启民震惊抬起头来,颤声道:“殿下……难道……要对我突厥赶尽杀绝吗?”

杨浩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准确,但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吧。以后草原就是大隋的草原,何用尔等替大隋守卫!”

启民如遭雷击,瘫软在地上。

杨浩继续说道:“本王不会饶恕你,而是会当众处决你!用你之死,换取草原的安定!”

启民听得冷汗流了下来,挣扎着跪行到杨浩面前,哀求道:“请殿下收回成命,饶我一命!”

见杨浩不为所动,而且帐中一名隋军小将,正握着横刀杀气腾腾朝他走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大吼道:“秦王殿下!我愿用一个秘密,换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杨浩挥了挥手,不予理会。

穆离得令,一手拎着启民的衣领,就要把他拖出帐外去。

启民嘶吼道:“有世家联合高句丽人,意图谋害大隋皇帝陛下!或许,或许现在已经动手了!”

此话一出,却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说的可是真的?”杨浩眼神冰冷望着启民。

启民顾不上杨浩冰冷想要杀人的目光,挣开穆离的掌控,爬到杨浩身前,急切道:“苍天可证,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言!如若妄言,天打雷劈,粉身碎骨!”

长孙晟上前一步,逼问道:“你说的世家是哪个世家?”

启民喘了口气,目光偷偷瞄向杨浩,小心翼翼道:“只要秦王殿下饶我性命,我便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鱼俱罗怒道:“居然敢跟殿下讨价还价!殿下,让我先废了他一条腿,看他还敢不敢说卖弄关子!”

“鱼将军且慢!”

杨浩抬手阻止了鱼俱罗,望着启民,沉声道:“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过若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即便是天涯海角,你也休想逃脱我的追杀!”

启民惶恐道:“事到如今,我怎敢欺瞒殿下,况且殿下英武神明,岂会受我蛊骗!”

杨浩淡淡道:“说吧。”

启民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

见到穆离铿的一声拔出了横刀,赶紧道:“小将军容我说完——殿下,往来草原与我见面的,一直是一个自称叫崔玄的家伙,唔,大概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梧,黑脸,两眼炯炯有神,比之此人的才学,其相貌稍微差了一些,不过举止极有风度!”

“崔玄?”

杨浩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

长孙晟思索了一会,道:“恐怕这个名字是假名,我所知道的大小崔氏家族,都没有这样的青年男子。”

启民讨好看了长孙晟一眼,说道:“长孙将军猜得不错,我好多次试探过此人的底细,都被他轻松推脱了。”

长孙晟道:“既然不知底细,可汗何以相信此人?”

启民叹了口气,说道:“容不得我不相信呀,他答应资助草原粮草和铁器,每次都兑现了,若非背后没有世家,岂能轻易做到?后来我也想通了,此世家图谋甚大,肯定怕走漏风声,不跟我亮明身份,也合情合理。

如果没有此人的资助和蛊惑,我是绝不敢跟大隋决裂的——”

杨浩忽然道:“说说你刚才说的谋害大隋皇帝是怎么回事?”

启民回道:“是这样的,数月之前,我收到中原传来的消息,说大隋皇帝陛下要御驾亲征辽东,到时候一定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要我突厥配合适当给予大隋压力,所以我才动了心思……”

杨浩和长孙晟互望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启民的话虽然不可尽信,但是也决不能掉以轻心,结合之前突厥人的狂妄,事情似乎有些棘手。

“谢谢可汗的坦诚,本王说话算话,你可以离开了。”

杨浩亲自给启民松了绑,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启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滞道:“殿下此话当真?”

杨浩笑了笑,“当然是真的,本王没必要欺瞒你。”

启民扑通一声跪在杨浩身前,立誓道:“我阿史那染干,向天起誓——从今日起,举族迁往极西之地,此生绝不与殿下和大隋为敌!若违此誓,当死无葬身之地!”

杨浩笑道:“举族就没有必要了,本王只许你带走几百人。”

启民闻言脸色一僵,赔笑道:“任凭殿下做主。”

杨浩不再多说,亲自陪着启民出了王帐,来到了宽阔的平地上,伸手指了指被俘的突厥战士和妇孺,说道:“可汗可以带走这些金狼卫中愿意跟随你的所有人,另外本王特许你可以带走五百妇孺。”

启民眼眸中闪过感动,激动道:“谢谢殿下!”

杨浩摆手道:“你先不要急着谢我——嘿!”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鱼俱罗。

鱼俱罗在启民茫然的眼神中站了出来,对着被俘虏的约三千金狼卫问道:“你们中愿意跟随启民可汗的,向前一步!”

那些金狼卫战士互相看了看,很快,约有一半多的战士,依照鱼俱罗的话,站了出来。

鱼俱罗阴恻恻笑了起来,手掌一挥:“杀!”

立刻一队隋军士兵齐刷刷抽出了横刀,几个呼吸,便将这些突厥战士,屠杀了一干二净!

启民看得脸色发白,不敢说什么。

只听鱼俱罗那恶魔一样的声音又响起了,“不愿追随启民可汗的,向前一步走!”

“啊!”

剩下的金狼卫战士一下炸开了锅。两次选择,第一次选择愿意的人已经被杀了,那这一次,他们到底该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只可惜,没有人告诉他们。

“没有人吗?”鱼俱罗邪恶笑着问道。

金狼卫中又是一阵骚乱,没过多久,大约又有五六成的突厥战士站了出来。其余的数百人则一脸茫然和惶恐,许是被鱼俱罗的凶残手段吓懵了,都不知道做出选择了。

“杀!”

伴随着鱼俱罗的命令,第二批站出来的突厥战士也被杀掉了。

最后仅剩的数百金狼卫,痴呆望着满地的鲜血、尸体,吓得无意识的哭泣了起来。

启民浑身冰凉,他真的是怕了,生怕杨浩出尔反尔,连同他一起杀了。直到杨浩拍他肩膀的时候,才缓缓回过神来。

“可汗可以走了,带着剩下的人。”杨浩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谢……殿下……成全……”

启民哆哆嗦嗦,恭敬朝杨浩跪谢恩典之后,才心惊胆战带着杨浩准许他带走的数百战士和妇孺,缓缓离开突厥王帐。

这支幸存的突厥队伍,穿过隋军的军阵,既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短短的一段路,走得如履薄冰,惊惶不已。直到彻底走出了隋军军阵,所有人包括启民在内,才松了一口气。

启民发现自己的后背衣襟都被冷汗浸透了。

“从今天起,尔等皆为汉民!突厥一族从此永不复存在!”

突厥王帐中,无比威严和冷酷的声音,回荡在草原上,彻底震慑了被俘的突厥族人。

“万胜!完胜!”

“铁蹄之下皆为汉土!”

……

启民远远听到突厥王帐里传出来的声浪,心中既惊骇又酸楚。是啊,突厥灭亡了,他作为突厥之主,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恨没有多生一条腿,有多远跑多远才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隋秦王》,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四百八十四章 草原时代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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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当真放启民离开吗?要不我带一队人马截杀了此人,永绝后患?”

“不必了,让他走吧,启民去极西之地,对我来说,或许会有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杨浩摇头笑了笑,对长孙晟和鱼俱罗两人招了招手,接着道:“你们随我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们。”

“是!”

长孙晟鱼俱罗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跟了上去。

“穆离,通知河东郡兵所有校尉级以上的人员,一个时辰之后,我要召开作战会议。”

杨浩一边走,一边随口对穆离吩咐道。

“好!”

穆离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

启民离开了,十数万突厥子民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可汗被放逐,心中的惶恐难以言喻,方才在突厥王帐前的那番杀戮,真的把他们杀得胆寒了。

好在启民离开之后,隋军只是让一些人协助清理王帐前满地的血腥之后,便将他们分散安置了下来。有行军司马模样的军官,带着文书,一一统计所有俘虏的姓名和世谱。看样子不像是会动手的样子——如果真的要大肆杀戮,又怎么会白白浪费时间统计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呢?

归降的突厥人不由松了一口气,积极配合着行军司马们的统计。

“难道以后真的要做汉人了吗?我们竟然没有被当成奴隶?”不少人心中忍不住这样想到。

这似乎成了所有突厥人保全性命之后,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

怀朔镇。

步六孤夏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快晌午的时候,被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步六叔垣,脸色发白地返回了。

“怎么样?大隋与突厥的战事如何了,分出胜负了没有?”步六孤夏心怦怦直跳。

“隋军大获全胜,突厥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什么!”

步六孤夏吓了一跳,他不是没有想过隋军会赢下这场战争,不然他也不会选择投靠杨浩了,但是,仅仅一天时间,战争就结束了,三十万突厥大军烟消云散,这属实太不可思议了!

步六叔垣脸色恢复了许多,崇拜望着大哥,道:“幸好大哥早有决断,不然今天恐怕也是我鲜卑一族亡族之日了!大隋如此强大,我们依附他们是最正确的决定。”

“嘿!”

步六孤夏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心中还有一层顾虑,却不是步六叔垣能想到的。

归附大隋固然是明智的选择,但是如果大隋太过强盛,对他们鲜卑一族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恐怕在他有生之年,再也难以逃脱为大隋附庸的身份了!

“唉,不管怎样,先活下去吧,不要像突厥、吐谷浑那样亡族灭种就好了!”

……

突厥人的家底被河东郡兵全部接收了,除了二十万子民,还有无数的牛羊牲畜、数十万斤粮草,这让杨浩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草原上的生计了!

接纳二十万突厥人为新汉人,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养活他们,突厥的家底越厚,河东的压力也就越少。

长孙无忌本就精通算学,又在河东郡兵中学习了统筹算术、系统等一系列知识,初步估算了一下,几乎不用河东怎么接济,草原各族不但没有生存压力,而且还能比在启民可汗在位的时候生活得更好。

原本属于突厥贵族拥有的绝大多数牲畜,被统一、公平分配给了草原上的每一个丁户。与中原丁户概念不同,草原上的丁户不但指成年男子,也包括成年女子,草原女子与男子一般,都属于丁户,都享有牛羊分配权。

当然了,所有丁户享有分配牛羊权利的同时,也承担着相应的责任:每丁户每年都需要上缴相当于分配额六成数量的牛羊和马儿,作为草原子民的税赋,而且一年中可以分两季交纳。

“这是真的吗?当真让我们拥有这些牲畜,每年才上缴那么少的数量?”

就算是不识数的新汉人,拿手指粗略算了一下,也能惊喜地发现,其实大隋秦王制定的草原税赋一点也不高,不由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没错!你们都没有听错!秦王殿下就是这么公布的!”

河东郡兵的行军司马只好辛苦向新汉人们解释。

“啊!秦王殿下是草原天神派来救赎我们的吗?呜呜呜,秦王殿下太仁慈了!竟然如此善待我们新汉人!”

新汉人们听完更加激动了,整个草原瞬间沸腾了,各族人对大隋仅剩的一点点戒备,全部烟消云散了,此时恐怕就算启民用刀逼着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再过回以前的日子了。

“呃,这么容易便把草原的人心扭转了吗?”

长孙晟等人本来还对草原上的丁户政策有些意见,不过见到新汉人的反应和态度变化之后,也都目瞪口呆了!

随后几日,以突厥王帐为中心,一场盛大的草原改革蔓延了出去。

相比使用武力击败启民的三十万大军,这才是真正终结草原时代的大杀器!

……

在河东郡兵攻占突厥王帐的第二天,原先驻守柔玄镇的突厥将领投降了,亲率所部人马,赶到了突厥王帐,向杨浩俯首称臣。而驻守最东边的怀荒镇的突厥守将乌尔巴,却是不愿归降,也不敢继续守城,于当日弃怀荒城,带着自己的部族向东逃走了。

至此,六镇全部落入了河东郡兵手中,杨广和杨昭交给杨浩的任务,他异常出色地完成了。

杨浩以突厥王帐原址,成立‘新汉镇’,亲自坐镇此地,处理草原行政、军事、农事等各项改革,发布一条条临时命令,形成了新汉镇的新制、新法。

“新汉镇治理,刚柔并济,容不得一点马虎!本王体谅所有新汉人的生活疾苦,以及替大隋固守住草原北境的功劳,特立了这么多规章制度,保障他们能好好休养生息,但不意味着本王会容忍背叛!”

“你们记住!旦有对草原新政懈怠、诬蔑者,格杀勿论;有蛊惑作乱、意图谋反者,格杀勿论!”

“另外,关于突厥一战,所有战报推迟半月,再上报朝廷!即日起,封锁六镇与河东的消息往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向关内传递消息!”

杨浩一方面连续召开了数个会议,尽可能地不让河东郡兵大胜的消息传回关内,另一方面却是亲自书写向太子杨昭汇报的密谍。

密谍不同于正式的公文,杨浩与杨昭早就约定了重要文件的暗号密码,没有解密密码的人,即使看到了密谍内容,也不会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杨浩之所以做这么多特殊安排,全都因为当初启民为了活命而交代的那个极重大的秘密!如今大隋内部危机重重,他不得不小心打算。如果让草原大胜的消息过早传回关内,恐怕会让密谋作乱的世家警醒,反而会加快他们动手的时间,而这却不是杨浩愿意看到的。

长孙晟本来对启民的供述有些怀疑,不过联想到近两年来,大隋周边一系列的异常,他也不敢肯定启民一定是无中生有。事关皇帝陛下的安危,长孙晟也只能听从杨浩的安排。

在河东郡兵攻占突厥王帐的第四天,河东骑兵出动了。

出动的理由,是追剿从怀荒镇逃走的乌尔巴。

相比斥候回报中乌尔巴带走的数千人队伍,这支追击的河东骑兵数量实在有些多,竟然高达一万五千余人!而且由杨浩亲自带兵!

“祝殿下出征顺利!”

长孙晟和鱼俱罗出城为杨浩饯行。

“长孙将军、鱼将军,六镇和草原就交给你们二人了,你们一定要替陛下、替大隋守好这片疆土!”杨浩微笑着嘱托两人。

“殿下放心!我二人绝不敢辱使命!天佑大隋,希望殿下和陛下平安归来!”

“呜呜——”

队伍前列,一名白发的小将亲自吹响了号角,河东骑兵缓缓启动,很快化作了草原上的一道尘烟,消失在了天边。

“不知灵姝和孩子怎么样了,大概……再有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吧,如果一切顺利,希望到时候能回来,陪在她的身边。”

踏上新的征程的杨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出发之前,他除了给远在长安的太子杨昭、驻守武威的秦叔宝写了信,另外也给留在河东的张灵姝等女子也写了信。给张灵姝的信中,生怕妻子担心,杨浩并没有实话实说,只说还需与突厥人在草原上周旋,一时不能返回请她见谅。

小道玄单独骑着一匹小马,跟在杨浩身边。小道士一个人无牵无挂,无所谓身在何方,总之杨浩去哪,他便跟着去哪里。

穆离跟在杨浩另一侧,眼神坚定,偶尔与之前吹号角的白发小将交谈几句。

樊云霄终于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那一头白发再也回不去了。听说杨浩要出征,樊云霄死活请命跟随,杨浩也没得办法,只好同意了。

出征一日后,隋军斥候便发现了乌尔巴的踪迹。

“出击!”

杨浩冷冷号令道。

樊云霄率三千骑兵杀出,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提着乌尔巴血淋淋的头颅回来了。

乌尔巴和他的数千部族全军覆没。受到连累的还有一个不知名字的小部落,当樊云霄率军杀过去的时候,这个小部落的首领正在热情款待乌尔巴。樊云霄懒得分辨,连同乌尔巴和这个小部落一起剿灭了。草原上这样无名的小部落,多如繁星,哪怕突然有一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击杀乌尔巴之后,这支全部由河东精锐骑兵组成的队伍,沿着草原一线,继续向东方前进。

除了长孙晟、鱼俱罗以及河东郡兵高层里有限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杨浩和这支骑兵的目的地竟然是数千里之外的辽东!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隋秦王》,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四百八十五章 黑暗的序幕(一)

太原。

河东郡兵第五军奉命留守太原,每日的训练虽然枯燥乏味,将士们也毫无懈怠,执行的一丝不苟。前些时日,草原上传回来的消息,如击溃白狐军、收服鲜卑步六部等,让留守的将士们兴奋不已。唯独兴奋之余又有些遗憾,恨不能与参战主力一起奋勇杀敌。

河东郡兵驻地。

柴绍和李药师一同走出营区,两人边走边谈,很是熟稔的样子。

今日是河东将领每月的旬假。

柴绍每个旬假都休息,他会回到城里的寓所,有的时候与相熟的同袍互相走动一下,有的时候则只是呆在屋里,认认真真铺开一叠纸,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李秀娥写信,以诉相思之苦。写信的内容有很多,除了诉衷肠之外,很多时候他也会提到自己在河东郡兵的新奇发现和越来越融入其中的感受。他不止一次庆幸,幸好女子支持他来了河东,要不然肯定会错过这样一份经历。

与柴绍不同,李药师很少休假,哪怕妻和子都住在太原城中,他也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军营中。所以当柴绍听到李药师要与他一同回城的时候,不免小小惊讶了一下。

“药师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主动休假吧?”柴绍牵着马,与李药师并行走在路上,略有些好奇的问道。

李药师目光闪了闪,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今天是德謇的生日,我答应过他,要回来陪他吃一顿饭的。”

“啊!”

柴绍一声惊叫,惊喜道:“原来今天是你儿子的生日啊,不行,我得替他买件礼物……”

李药师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一柄老旧横刀,咧嘴道:“柴兄不必了!他一直想要一把横刀,我正好把以前用的一把送给他。”

柴绍看了一眼李药师手中的横刀,哭笑不得道:“你也太敷衍了吧,难道不是天工院研制了最新的千锻钢,打造了一批削铁如泥的神兵,你才舍得把这把破刀送给你儿子吧?”

李药师一本正经道:“这把刀跟随了我十几年,就算比不上千锻钢打造的神兵,也是不俗的兵器了,再说德謇才六岁,用这把刀练习再合适不过。”

柴绍失笑道:“真替德謇难过,你这当爹的不上心,但我这个当叔叔的不能不用心,我要好好想想送他什么礼物!”

李药师摇了摇头,说道:“柴兄千万不要如此,小孩子家家用不着如此隆重。”

柴绍白了他一眼,嫌弃道:“德謇可是咱们河东郡兵的未来,我怎么能不正式一点呢,我想想啊,送他什么东西好呢……”说着一边走,一边苦思冥想起来。

李药师无奈笑了笑,只好听之任之。

两人相识于河东郡兵之中,一个是校尉官,另一个是军司马,熟稔之后互报家门,才发现两人渊源极深。原来李药师的外公韩雄和柴绍的祖父柴烈都曾是北周的骠骑大将军,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只是在此之前两人并不认识罢了。

一来是世交,二来柴绍又十分钦佩李药师的才干,两人很快就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因此当柴绍听说李药师儿子今天生日的时候,才非要给小德謇送礼物才行。

“对了!要不把我那支千里镜送给德謇怎么样?”柴绍苦想了一番,忽然眼睛一亮,拍大腿叫道。

李药师吓了一跳,赶紧道:“万万使不得!千里镜乃是天工院配额分发下来的,等闲将士都没有资格领用,你怎么能轻易送人呢?”

柴绍笑道:“药师兄怕还不知道吧,天工院早就研制出了更高倍率的千里镜了,不但看得比之前旧版的远,而且看得更加清楚,我们手中配给的这些千里镜,天工院已经决定任由我们处置了!这个消息我还没有来得及下发下去。”

李药师惊喜道:“竟然有这事?改进版的千里镜,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柴绍也叹道:“是呀,有天工院存在,我们河东郡兵真的是别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呢……嘿嘿,所以,我这支千里镜送给德謇,一点问题也没有!”

李药师仍有些犹豫:“呃,会不会太贵重了?”

柴绍用力拍了拍李药师的肩膀,大笑道:“谁叫你先有儿子呢,我要是有儿子,才舍不得送给你儿子呢!就这么说定了!走吧,我跟你回去,正好好久没见过嫂嫂了,嫂嫂做得饭真好吃,一想起来,我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哈哈哈~~~”

李药师被柴绍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出妻子温柔贤惠的模样,一颗心也不由火热了起来,“走!今日休假,让我和你嫂子好好款待款待你!”

“哈哈哈,如果有酒那就更好了!”

“你要是不嫌家中的米酒糟,我便陪你喝上几碗。”李药师笑着说道。

这回轮到柴绍惊讶了,柴绍瞪大眼睛望着李药师,难以置信道:“药师兄真的要喝酒?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李药师笑道:“难得休假,放松一回也无所谓。”

柴绍大喜:“太好了!我都等不及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入了城,不一会便赶到了李药师在城内的住处。还没入门,就听到院子中,一阵稚嫩的呼喝声,还有棍棒挥舞的声音传来。

“是小德謇!”

柴绍随着李药师把马匹绑在门外,一同举步推开了家门。

“爹爹!”

院子中一个五六岁稚童,正一板一眼练着棍棒,听到推门声,惊讶望了过去,看到李药师的面孔,顿时小脸一喜,丢下手里的棍棒,便扑了过来。

“德謇还认识柴叔叔吗?还不赶紧见过?”

李药师一把抱起男童,微笑着口吻对儿子说道。

小德謇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柴绍脸上转了一圈,才甜甜叫道:“柴叔叔好!”

柴绍笑道:“小德謇好,来叔叔送你一个礼物!”说着从怀里一掏,变戏法一样,把千里镜递到了男童跟前。

“啊!是千里镜!”

男童小脸兴奋地涨红,上次柴绍来的时候就给他玩过千里镜,这次竟然要把它送给自己,男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送你了!”柴绍对着男童眨了眨眼。

男童扭头看了看李药师,直到看到对方许可的眼神,才兴高采烈把千里镜抱在了怀里,雀跃道:“谢谢柴叔叔!”

“不客气!德謇已经六岁了,再过几年就能当兵了,到时候到柴叔叔帐下做个亲兵如何?”柴绍摸了摸李德謇的小脑袋,打趣道。

“好!”李德謇不假思索,脆声应道。

“哈哈哈,真乖!”

柴绍再次宠溺摸了摸男童的脑袋。

“啊——夫君,柴郎君,你们怎么回来了?”

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音,李氏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迎了出来,先是惊喜看了李药师一眼,然后微微下蹲,礼貌向柴绍行了一礼。

“嫂嫂免礼,哈哈,今日我与药师兄一同休假,正好来嫂嫂家蹭一顿饭!还请嫂嫂不要见怪!”柴绍赶紧向女子回了一礼,欠身说道。

女子欣喜道:“怎么会见怪呢,柴郎君请与拙君入内。”美目最后又回到了李药师脸上。

李药师上前拉了拉女子的手,笑道:“今天是德謇生日,我特意休假赶回来的……”

“噗!”

女子被李药师拉着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怀里的小德謇也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了?”

李药师呆了呆,被妻子二人搞得满脸错愕。柴绍在一旁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女子笑得大喘气,许久才停了下来,白了李药师一眼,嗔道:“夫君,你记错哩!”

“啊?”李药师一下懵了。

小德謇在李药师怀里靠了靠,看了爹爹一眼,脆声道:“爹爹,我昨天已经过完生日咯。”

“……”

李药师和柴绍面面相觑,然后柴绍也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药师兄,你连儿子生日都能记错了!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李药师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是昨日吗?难道我真的记错了?”

“当真是夫君记错了!”

小院里欢声笑语一片,欢笑了一会之后,李氏张罗好了饭菜,李药师陪着柴绍喝了两坛米酒。

柴绍酒足饭饱,知趣地不当电灯泡,不打扰李药师一家人团聚,便告辞离开了。

“蕙娘,你陪我再喝一点。”

李药师轻轻揽着妻子,低头温声说道。

蕙娘惊讶看了李药师一眼,讶道:“夫君今天怎么了?当初进入河东郡兵都没有这么高兴吧?”

李药师嘿嘿笑了笑,“是有些高兴,蕙娘,你再去给我添一些酒菜。”

“好,好,成亲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嫁了一个酒鬼夫君!”

蕙娘笑嗔着起身,口中虽然嫌弃,反倒别有一番温情。

李药师独自端着酒碗,目光有些迷离,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当然开心了,这几日来太原往北面的物资输送竟然减少了许多,而且从昨日开始,已经有许多草原良马陆续运送到了军营,难道……河东郡兵已经击败了突厥不成?可是,为何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和风声呢,真是让人奇怪!”

很快蕙娘回来了,李药师重新恢复了醉酒憨憨的模样,自饮自酌起来。

蕙娘知道夫君在军营辛苦,便任由他多喝了几碗,况且她也知道以夫君的酒力,这些米酒实在算不了什么。

李药师在家歇了一夜,一大早便起床了,陪着儿子李德謇练了一套刀法,李德謇对爹爹送的横刀,很是爱不释手,当然了,比起柴绍叔叔送的千里镜稍微差了些,不过能开始练习横刀,他已经足够高兴了。

李药师仔细叮嘱了使用横刀的诀窍,还再三强调了决不可恃利器伤人,直到儿子点头知道了,他才松了口气,和妻儿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便返回了军营。

回军营的路上,李药师回望太原城,整座城依旧沉浸在肃穆、严整的氛围当中。

这座城,自从杨浩到来之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

河东郡兵北上草原,战事已起,太原城更是将运行速度提高了数倍,大量的物资经由太原城,以及城郊的河原,源源不断向北输送。

李药师对这些明察秋毫,深知河东郡兵的战争潜力是何等的惊人,他从来都不觉得突厥人会是河东郡兵的对手。哪怕今天就传来草原被荡平的消息,他也绝不会觉得意外!

“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啊,何时我也能领兵出征呢?”

李药师叹惋着,翻身上了马背,朝河东军营而去。

……

第四百八十六章 黑暗的序幕(二)

悬瓮山,晋祠别院气氛静谧,比起运转越来越忙碌的太原城和河原,这里让人恍惚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一方院子里,小鸾陪着张灵姝坐在高大的槐树树荫下,正在读一叠厚厚的信件。

张灵姝人半躺在宽阔舒适的椅子里,一手抚在日渐隆起的小腹上,一边歪着头听着小鸾念信,温婉的脸上不时露出笑意。

陆晴清端着一碗清汤从后面走来,本来正要向前,听到书信的内容,忍不住脸红了红,轻轻放慢了脚步。

自从杨浩离开太原之后,每隔三五日总会有书信寄回来。

与别人丈夫的书信不同,杨浩的书信风格真的是太过白话和露骨了,张灵姝还好,陆晴清第一次收到的时候,脸都羞红了,虽然心里面也觉得新奇和甜蜜。每次小鸾读信的时候,她总会等小鸾读完其他人的,然后带着写给自己的那部分‘落荒而逃’,反而惹得其他几女大笑不止,直说陆晴清脸皮太嫩了。

“哦,晴清你来了~~~你也坐下听听吧,夫君又来信了!”张灵姝听到脚步声,回头嫣然一笑,对着陆晴清招了招手。

陆晴清上前,将汤碗轻轻放在张灵姝身侧的小几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我要一块读完吗?”小鸾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张灵姝,又看了看陆晴清。

张灵姝目光含笑望向陆晴清。

陆晴清抵不过两女目光,脸稍稍红了红,蚊声道:“嗯。”

张灵姝目光一闪,讶道:“晴清这次居然答应了?”温柔笑脸朝陆晴清望去,陆晴清哪堪张灵姝的目光,红着脸垂首不语,就当默认了。

“好哩!”

小鸾咯咯笑了几声,接着给两人读信。

午后不算灼烈的阳光,透过树阴稀稀落落洒下来,伴着悬瓮山的清风,张灵姝和陆晴清慢慢沉浸在小鸾清脆的嗓音中,不知不觉已经跟着书信内容入神了。

说起来,她们真的有些想念杨浩了。

……

河原。

“阿兄来信了!太好了!”

杨湛兴冲冲从石进手中接过书信,两三下便拆开了信封,急切看了起来。

石进陪在旁边,笑呵呵问道:“侯爷,王爷在书中说了什么?”

小杨湛看了一会,眉头轻轻皱了皱,说道:“阿兄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嘱咐我守好河原。”

石进忧心忡忡道:“草原形势复杂,鲜卑人、突厥人还有其他部族的人,想要收拢起来,恐非易事,王爷此行收复六镇任务艰巨啊!”

杨湛抿了抿嘴:“阿兄一定会凯旋的!”

石进略显苍老的脸庞,笑容一展,点头道:“侯爷说的是,老奴也希望王爷早日得胜归来!”

杨湛神情郑重:“一定会的!阿兄期望我守好河原,我决不负阿兄所托。”

石进笑道:“老奴陪着侯爷一起守好。”

“嗯。”

杨湛开心点头道。

石进话音一转,忽然道:“哦,对了,侯爷,珠儿小娘子来了,老奴差点忘记了!”

“啊!”

杨湛大叫一声,“你怎么不早说!”话没说完,人拔腿就跑。

石进见此不禁失声而笑。

总归还是少年郎,刚才还是一番踌躇态度,转眼间又换了另外一种心情,让人觉得不管是王侯之家的少年,还是普通人家的少年,都有差不多的心境——遇到喜欢的人儿,总会情难自禁。

“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坏事,王爷已经成亲了,而且有了子嗣,如果小侯爷也娶妻生子,作为秦王府的老人又怎么会不欣喜呢?”

石进不觉有些感触,人年纪越大,便越容易回忆过去。也不知怎么了,他最近经常梦见年轻时,跟随在先秦王杨俊身边的情景,每每醒来,都发现自己老泪纵横。

“秦王殿下呀,老奴替您守着两位郎君长大了,少郎君早就已经袭承了您的王位,而且成长到了连老奴都看不懂的地步了,小郎君也日渐成长,他日泉下相见,老奴也能跟您交差了!”

石进激动不能自已,壮硕的身体矮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遥遥朝大兴的方向,表白着多年来一直陈放在心底的拳拳之心。

……

太原城内。

郡治的属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数月来草原备战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王绩与同僚们一起出了郡守府衙。

同僚们约定一起去喝酒,王绩年纪和官职都比其他人大,不便与他们一同前去,再加上自己也不喜欢热闹的场景,于是便和众人在府衙前面分手。

“郡丞大人,不与我们同去吗?”

就在王绩将要唤仆从驾驶马车回家之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王绩向后望去,才发现说话之人,乃是晋阳令刘文静,不由笑了笑,道:“原来是刘令使!老夫不胜酒力,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你们好好聚聚才是正道,切莫因为我坏了兴致。”

“怎么会呢!”

刘文静谦虚了几句,再次邀请了王绩前去,怎奈王绩意志已定,只好目送其离开。

“令使大人——”

王绩前脚离开,刘文静深厚忽然闪出一个人来,朝着刘文静行了一礼,才上前附耳对刘文静说了几句话。

刘文静眯着眼睛细听,听完那人的汇报,瞳孔不由缩了缩,望着那人的眼睛,反问道:“你是说跟云内城失去了联系?这怎么可能……”

那人苦笑道:“令使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小的怎敢撒谎!”

刘文静想了想,又问:“云内城传不出消息来,为何你不尝试混进云内城去?”

那人再次苦笑道:“小人试过了,但云内已经开启了城禁,非有河东郡兵印发的通行证,不得擅自出入,我便是想混进城内也没有办法。”

刘文静满脸疑窦,奇道:“怎么会突然城禁呢?”

“小人听附近一些猎户说,似乎是有一股鲜卑流寇袭扰云内城,所以才会有城禁,不过,此消息来源并不可靠……”

刘文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自会吩咐你。”

“是!”

那人朝刘文静行了一礼,几个转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奇了怪了,云内城为何开启城禁呢,难道……当真是鲜卑流寇所致?”

刘文静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了一抹狡黠,静静在府衙前面站立了一会,然后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睛望了望天边,示意候在一边马车过来。

“令使大人,我们去哪里?”随行驾车的马夫开口问道。

刘文静想了一会儿,吐声道:“去城南盛隆街,明桂酒楼。”

车夫应了一声,扬鞭驾车而去。

而此时,城南的明桂酒楼,二楼的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边,从草原返回没有几天的丑奴,正端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桌子上没有摆放酒菜,似乎是等待什么人到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黑暗的序幕(三)

刘文静和丑奴靠窗对坐,夕阳从侧面照射过来,映的两人身上都镀了一层金色。丑奴带伤疤的丑脸棱角分明,望向刘文静的目光有些谨慎。

“这儿的菜很不错,你也尝尝。”

刘文静却自如多了,拿起筷子,随便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明桂酒楼的酒菜做得不错,甚至比京城的很多酒楼更有风味。

刘文静心想,这也是河原给太原城带来的变化之一吧。

这里很多菜品都是从河原那块地方流出来的,传闻是根据秦王杨浩的口味改进的,酒楼商家们嗅到商机,学起来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快。

刘文静吃了几口,也不禁点头称赞。

丑奴怀着心事,哪有心情品尝饭菜,目光时不时落在刘文静身上。

偏偏刘文静视而不见,仍旧面色如常的与丑奴唠着家常。因为聊的都是极普通的事,也没有触犯杨浩定下来的保密条例,丑奴倒也不隐瞒他,心不在焉随口回答着。

刘文静若有所思,抬头看了丑奴一眼,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在对方不留神的时候,口中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来。

“燕回峰!”

丑奴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脑袋嗡的一声响。

他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除了偶尔午夜梦回断碎心肠之外,他几乎都记不起这个名字就是他自己了。

刘文静神情十分平静,目光里带着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淡然。

“你认错了,我不是燕回峰。”丑奴不堪这样的对视,慢慢低下头去,哑着喉咙说了一句。

刘文静早就料到丑奴会有此反应,也不争辩,微笑道:“既然丑兄不认识,我便与你说说燕回峰这个人,在我心中,他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于是慢条斯理讲起了燕回峰的出身来历,甚至很多丑奴自己都已经遗忘的细节,都被刘文静一一提起。

丑奴听着刘文静口中那个早已经陌生的自己,身体剧烈颤抖,热泪滚滚而下。

刘文静闭口不言,静静看着丑奴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悲痛中。

良久,丑奴才缓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戒备望着刘文静。对方特地邀请自己来,然后拆穿自己的身份,恐怕别有用心,丑奴情绪失控过后,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

刘文静云淡风轻,微笑道:“很感人不是吗?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做的比燕回峰还要决绝,所以我钦佩他。”

丑奴皱了皱眉:“刘令使对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刘文静打了个哈哈,笑道:“丑兄多虑了!其实,燕回峰与秦王殿下是旧相识,假如他还跟随在秦王身边,想必——”

丑奴默默不语。

刘文静看了丑奴一眼,接着说道:“以秦王的权势,单是荡平突厥这一件功劳,就足以抵消所有罪责了!”

丑奴神色动了动,忽然抬起头来,惊讶道:“刘令使,你怎么知道突厥已经被荡平了?”

刘文静闻言眼角轻微抽了抽,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很难猜到吗?太原所有物资调配忽然减少了许多,还有丑兄你,前几次我约你,你连片刻抽身的机会都没有,唯独这次却答应了,我就是想猜不到都难!这么短的时间内,秦王居然真的收复草原了,实在是令人惊奇呀!”

言语中莫名的唏嘘不已。

丑奴无奈摇了摇头,认真看了刘文静一眼,叹道:“刘令使果然好深沉的算计,难怪王爷都对你夸赞有加。”

刘文静惊奇道:“秦王有夸赞过我?”

丑奴道:“王爷嘱咐过我,如果你问起一些事情,我可以据实相告。”

刘文静心中惕然,他万万没想到杨浩会如此看重他,而且似乎对他能识破丑奴的身份早有预见,心中忍不住对杨浩更多了一分警惕。

丑奴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刘令使这顿请客,丑奴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首又道:“还有,希望刘令使以后再莫提燕回峰这个名字了,燕回峰已死,如今只有丑奴而已!”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文静默默呆了一会儿,很快也起身离开,径直返回自己城中的住处,没多久,一匹快马从刘文静的小院中驰出,一路向南出了太原城,不知道奔向了何处。

……

秦王府的一众人陪着张灵姝,一直歇住在悬瓮山的晋祠别院。

张灵姝有意向别院主人道谢,只可惜每次都恰巧遇到别院主人外出,一直无缘得见。别院的管事听口音来自京城,让一众人觉得有些亲切,再三追问别院主人的底细,那管事却是不愿多说,只请张灵姝等人放心借住便是。

张灵姝只好作罢。

负责张灵姝等人安全的王府护卫,觉得有些奇怪,有心要暗查一下别院主人的来历,却被张灵姝阻止了,说别人既然不愿意讲,自己反而暗地里查,对人家不够尊重。

跟随在张灵姝身边的护卫们都是王府老人以及当初第一批从右骁卫投奔杨浩的退伍士兵,对张灵姝的话,自然无不遵从,也就息了去暗查的心思,只不过平日里的警戒,暗暗提高了不少。

保护张灵姝等王府女眷的安危,是他们最大的职责,不容出现任何闪失。

……

大兴城。

最近几日,太子杨昭的心情,只能用喜忧参半来形容。

他早已经收到了杨浩发回来的密信,得知不但六镇旧地被杨浩收复了,而且突厥也已然被彻底击败,这本是大喜之事,当他看到密信中另一则消息的时候,顿时心情沉重起来了。

他实在难以相信,竟然有世家勾结突厥,意图作乱!

然而,他更相信杨浩绝不会骗自己,更不会信口雌黄,因此收到杨浩密信的第一时间,他便飞书传信给远在辽东的杨广。为了防止出现纰漏,杨昭又单独派了心腹赶赴驰马辽东,就算飞书出现什么意外,杨广也能在辽东,不超过旬日收到密信。

“殿下,萧内史求见。”

正在杨昭恍神的时候,身边随侍的孟太监上前禀报。

“啊!快请!”

杨昭一愣神,立刻扶正了衣冠,起身,疾步出殿迎接。

自从杨广御驾亲征之后,杨昭与内史令萧琮两人殚精竭虑,维持着大隋权力中枢的运转。另一方面还要承受着许多来自朝堂的压力,比如就有很多声音,批评秦王杨浩好战喜攻,擅自对草原各族开战,会给大隋招致灾祸。

杨昭当然替杨浩极力开脱,只可惜这样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

“唉,真想把突厥覆灭的消息,甩到他们的脸上,看看他们目瞪口呆的嘴脸!只可惜,这个消息暂时还不能透露出去!”

杨昭一边往外殿行去,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

第四百八十八章 黑暗的序幕(四)

“内史令萧琮见过殿下。”

“萧内史快快免礼!”

杨昭和萧琮在太极殿的外殿见到,两人略作寒暄便进入正题,商量起政事来了。杨昭命孟太监把尚待批阅的折子抱到外殿来,然后逐一与萧琮商议批复意见。

折子里大多数都是有关辽东战事的,战争涉及的后勤工作实在是繁不胜繁,单是粮草调集便是一个极大的工程,更别提还有此过程中衍生出来的漕运、征夫以及时效问题。

“还好杨玄感不负重任,往返黎阳和涿郡之间,这才使得督运粮草的工作顺畅了许多,否则我的压力还要大上许多!朝中有人反对杨玄感袭承楚国公不久又被父皇拟擢升礼部尚书之议,我作为太子,任人唯贤,不管如何也要在这件事上压一压。”

杨昭情不自禁这样想着。

两人忙的昏天暗地,直到天色昏暗,才堪堪处理完紧急的折子。

萧琮年纪稍大,只坐的两腿发麻,起身的时候脚下不由踉跄了一步,杨昭眼疾手快,赶紧搀扶了一把。

由于时间已晚,杨昭留萧琮在殿中用膳,两人简单饱腹之后,萧琮告辞出宫而去。杨昭坐了一会儿,并没有返回自己的东宫休息,而是又返回了太极殿,继续处理政事。

孟太监担心杨昭身体,劝明日再看,杨昭笑着拒绝了,孟太监拗不过太子,只好陪同一起前往。

太极殿内殿重新亮起烛火,萧皇后呆在后宫,远远望见太极殿的亮光,猜到是儿子要连夜处理政事,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作为母亲,她深知杨昭真的是像极了杨广,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都是一样的性格,都有一颗极其坚韧的心,对于看重的事情从来不会有半点马虎。

既无法劝说,又瞅着时辰已经过了亥时,只好遣了贴身的宫女,给杨昭送了一碗汤。

杨昭哪里猜不到母后的用意,看了一眼同样神色忐忑的孟太监,苦笑摇了摇头,一口将那碗汤饮尽,然后批复完手中的折子,这才下令回东宫休息。

孟太监如获大赦,心道果然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整个皇宫里,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劝说得动太子殿下了。

太极殿的烛火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外廊值守的灯火还亮着。

这座象征着大隋至高无上权力中枢的大殿,终于像京城的夜一样,静悄悄蛰伏了起来。

几日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从河东传回了大兴,并且很快在高门世家中传散开了。令人诡异的是,所有得获消息的世家几乎毫无例外,同时选择了缄默。

杨昭和萧琮惊讶地发现朝堂上攻讦秦王杨浩声音,仿佛一夜之间消弭地无影无踪。

“咦,奇怪了,难道他们突然良心发现了?”

就在杨昭对朝堂上的变化,正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些恶毒的流言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在大兴城蔓延开来了。

“秦王杨浩勾结突厥人,密谋拥兵自立!其心可诛!”

“杨浩奉命驻守河东,却监守自盗,暗中将大量粮草、铁器卖给草原上的鲜卑人和突厥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杨浩趁陛下征讨辽东,狼子野心、中饱私囊,难道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在京城沸沸扬扬闹腾起来。

“什么!”

终于流言传到了杨昭和萧琮的耳朵里,两人听到这些流言大吃一惊,杨昭更是将随身的一块玉佩摔碎了都没有察觉到。

“查!立刻彻查这些流言是从哪里散播出来的!不管查到谁,孤都绝不轻饶!”

自从前年病重以来,杨昭就很少动气,性子越发温和,这次却是真的怒了。

“老奴这就去办!”

孟太监跟随杨昭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震怒,神情凝重接了杨昭的旨意,带着几名东宫的小太监匆匆离去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人在造谣,意图又是什么?”萧琮六神无主,花白的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杨昭眯起了眼睛,心中杀意无限。

他当然知道那些谣言的目的什么,杨浩在给他的密信中也提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配合杨浩,对突厥覆灭的消息暂时秘而不宣。

然而,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意图不轨的世家们不但得知了草原上的消息,反咬了杨浩一口,而且更印证了杨浩传给他的那个可怕消息的真实性——的确有人意图不轨,如此一来,恐怕远在辽东的父皇当真会有危险!

“小七呀,不知你现在到了哪里了,来不来得及赶在他们动手前赶到父皇身边!我的飞书也已经在路上了,希望父皇看到后能有所警醒!”

杨昭心乱如麻,默默思索这次跟随父皇出征辽东的文武官员,无论哪一个,他都不觉得有谁会背叛父皇,一时间心变得更乱了。

孟太监的探查很快就有了结果,查到流言最开始散布的地方,却是西市中的几座酒楼,那几座酒楼的主人都是小商人,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和利益关联。

那些店主异口同声否认了流言与自己相关,只说是酒楼中的客人散布的,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杨昭也很头疼,总不能将这些酒楼店主全部羁押起来严审吧,而且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看来这次的对手很狡猾,早就想好了所有的退路,根本不给他抓到马脚的机会。

对于这一点,杨昭颇为无奈。

唯一值得他高兴的是,虽然坊间在流传着谣言,但朝堂上相对十分安静,并没有人着急跳出来泼杨浩脏水。

内史令萧琮却没有这么乐观,没有人站出来攻讦秦王杨浩,只能说明他们还在等待时机,一旦时机成熟,恐怕到时候的非议会把整个秦王府吞噬掉。

“这次事情非同小可,不但关乎杨浩自己,而且关乎整个大隋的安危!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唯一的胜算,便是以快打快,趁作乱者尚未准备妥当,一举击破他们的阴谋!”

“只是,一切还来得及吗,小七能做到吗?而我能做到吗?”

杨昭的心越来越沉重起来。

……

涿郡。

新开的永济渠已经贯通到了涿郡城下。

在城外的运河当中,无数的粮草船只鳞次栉比,很是壮观。在这些粮船中间,一条小船左右腾挪缓缓驶出,却是逆着粮船停泊的方向,一路向南而去。

“单大哥,没想到那宋公子如此豪绰,我们不过是护送他回了涿郡,他竟然直接送了我们一条船,而且到了河间郡还有马儿留给我们!这一趟简直太值了!嘿嘿嘿~~~”

程咬金坐在船头,贴身的巨斧被他包裹严实了,坐在屁股下面。此时他正咧嘴对着身边一个汉子说道。

单雄信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程咬金口中的宋公子,是他们这趟来涿郡要送的客人。而宋公子是他们大当家的贵客。

当初他们从河阳一路逃离,沿途都是靠打家劫舍果腹,在他们一次打劫的时候,却是遇到了一队载满货物的商队,牛家寨残兵们本以为区区一支商队,肯定手到擒来,却没想到这支商队非同小可,其中一对叔侄武艺甚高,单雄信和程咬金堪堪与他们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那对叔侄也十分震惊单、程两人的武艺。问话之下,才发现大家都是操着差不多的口音。于是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那对叔侄便将单雄信和程咬金一干人等收留下来。

直到单雄信和程咬金跟着他们回到了齐郡,才发现这个商队表面上做商旅买卖,实际上却与山贼流寇没有区别。单雄信和程咬金微微错愕之后,毫不犹豫便加入了他们。毕竟他们原本就是山贼流寇,再次加入山贼行伍,更是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

没过多久,叔侄中的叔叔外出的时候被官兵截杀了,名叫王薄的侄子便在单雄信程咬金的拥立下,接任了新一任大当家。他们窝藏在长白山之中,过着打家劫舍的清闲日子。

单雄信几乎以为自己真要落草为寇一辈子了。

直到有一天,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带着贵重的礼物,来到了他们的山上。其中就有他们一路护送的宋姓郎君。

王薄与几人秘密交谈了许久,才笑脸送他们下山。得知宋姓公子要北上涿郡,直接派了自己手下武艺最高的单雄信和程咬金护送他。

单雄信回想几个贵公子的气派,心知肚明他们肯定出自高门世家,心中不免惊讶这些人为何会与大当家结交,而且还送了贵重礼物,实在说不过去呀。一路上,宋姓公子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说当今圣上为奸邪所蛊惑,滥用民力,又发动征讨辽东的战事,却是苦了天下百姓了。

单雄信心中冷笑不止。

世家子弟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这宋公子竟然在他面前装出圣人的模样,简直可笑至极!不过他也没有必要拆穿对方,只是装出了茫然听不懂的样子,果然那宋公子见单雄信蠢若木鸡的模样,顿时没有了说教的兴趣,之后也很少再提起类似的话题。

“我本以为可以逍遥山野之中,没想到还是被卷入到了这些是是非非当中,到底是福是祸,我又该如何选择呢?”

单雄信靠在船篷上,目光深处透出一股疲惫来,与身边没心没肺穷开心的程咬金形成鲜明对比。

他上一次踏进世家的争斗,致使他现在落草为寇,如果再次介入进去,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单雄信目光有些散乱。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这艘飘荡在河心的小船一样,什么都左右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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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黑暗的序幕(五)

永济渠是大运河的北段,从涿郡一直向南蜿蜒两千里,直至河南郡。

此渠连接了许多自然河道,并非全部由人力挖掘而成,比如临近涿郡段,就连接了桑干水、沽水,实际工程量远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夸张。

单雄信和程咬金坐的船,沿着宽阔的桑干水向南方驶去。

因为离开了涿郡,桑干河疏通了许多,十几丈宽的水面上,偶尔有高大的粮船经过,其余时候倒也行的惬意、平稳。

单雄信抱膝半坐,目光看似随意,却不时落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粮船上,若有所思。

程咬金学着单雄信的样子,变坐为躺,舒舒服服靠着船舱,眯着眼睛望着天边飞快的流云。

“咦,天上有只大鸟!单大哥,你看——”

程咬金忽然叫了起来。

单雄信一愣,跟着程咬金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只大鸟从云层中冲下来,在半空中稍微盘旋了一下,紧接着却是朝着水面落了下来,心中不由一惊,这哪里是什么大鸟,分明是军中飞书传信的鹰!

“哈哈,原来这鸟儿渴了来寻水喝,瞧我把它射下来!”

程咬金嘿嘿笑了起来,伸手抓过随身的猎弓,嗖的一声,对着大鸟一箭射了过去。只可惜这一箭有失准头,擦着鸟的翅膀飞了过去。那鸟显然被程咬金的偷袭吓了一跳,唳鸣了一声,空中打了一个旋,立刻直直拉起,瞬间飞到天上去了。

“可惜没有射中……”

程咬金惋惜摇摇头,刚要收弓作罢,身边的单雄信突然暴喝一声:“小心!”与此同时,闪电般抽出了随身的佩刀,迎空狠狠劈了过去!

程咬金只觉得头顶生风,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单雄信一刀斩出,黑影嗅到危险,瞬间折飞远遁!

“我的妈呀!这贼鸟儿怎么这么凶悍!”

程咬金心有余悸抬头去看,冷不丁空中一坨湿润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面门上,下意识伸手一摸,只觉得黏黏稠稠,还带着一股恶臭!

“卧槽!我要宰了它!”

程咬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中了贼鸟的暗算,气的胸口都要炸了。

单雄信拾起程咬金的弓箭,拉弓搭箭一气呵成,迅雷不及掩耳,一箭朝着逃逸的大鸟射了过去。

噗!

单雄信射术靠谱多了,空中的大鸟被这一抽冷子箭射中了半边翅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唳鸣,扑闪着巨大的翅膀,歪歪斜斜往河边的密林飞去了。

“唉,单大哥为什么不多补射一箭?”程咬金一边用河水清洗脸面,一边带着怨气埋怨道。

单雄信伸手接住了从空中飘落下的一根羽毛,仔细端详了一下,眉头轻皱,转头看了程咬金一眼,沉声说道:“你知道刚才的是什么鸟吗?”

程咬金呆道:“什么鸟?难道不是普通的大鸟吗?”

单雄信苦笑道:“当然不是!它叫金翅鹰鸟,就算是我……在卫府军多年,也没有见过几次,恐怕只有皇宫传递极为重要的消息才会使用!”

程咬金先是瞠目结舌,然后一脸惋惜道:“你是说那贼鸟是皇帝老儿的?那岂不是更应该射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隐秘消息!唉,可惜让它飞走了——”

单雄信摇了摇头:“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既然是传递极为重要的消息,自然是用密文写的,我们就算截获了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而且通常还会有其他鸟儿送信,射下来也是白射。”

程咬金恨意犹在,咬牙道:“就算是没用,我也想拔了它的毛,然后美美烤了吃了!”

单雄信失笑一声,劝慰道:“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免得节外生枝,出了岔子。”

“那倒是。”

程咬金怏怏答道。

两人顺水行船,只用了一日便到了河间,休息一晚后,第二日便乘宋公子替他们备好的马匹返回齐郡。在他们返回齐郡的途中,意外发现乡野间的孩童开始传唱一首叫作《无向辽东浪死歌》歌谣,而且愈靠近齐郡,这歌谣便传唱的愈频繁。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单雄信与程咬金听得多了,好奇一打听,才震惊发现这歌谣竟然是他们的大当家王薄所作!

“呃……大当家……啥时候改名知世郎了?”

程咬金一头雾水,单雄信却是联想到了之前上山联络大当家的那几人,心底喟叹一声,与程咬金快马加鞭往长白山山寨返回。

此一去,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这一程,是福是祸,单雄信只觉得越发身不由己。而程咬金却对单雄信的重重心事一点也没有察觉,反而兴致高昂、摩拳擦掌起来。

……

宇文智及这些时日,过的非常逍遥。

父亲宇文述随皇帝出征了,从此家里没有人能管束他。他除了将‘陆喉薛舞’中的薛舞纳为己有,倒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因为还没得到公公宇文述的正式接纳,薛小蛮不敢住进宇文府,单独住在了外面。宇文智及白日出入西市酒肆,晚上就回到薛小蛮的宅第,倒也没有耽搁享受美人的温柔手段。

唯独让他不高兴的,便是时不时从河东传回来的消息。

河原钢、琉璃镜,还有河东郡兵歼灭数万鲜卑部的消息,每一个消息都让宇文智及心情变得阴郁。

每逢这些时候,薛小蛮一面战战兢兢、更加小心服侍左右,一面禁不住好奇那个让陆晴清倾心的杨浩,到底是怎样的男人。跟在宇文智及身边久了,她才发现自己下半生仰仗的夫君对那个男人是何等的怨念!

男人之间的恩怨,无论她和陆晴清之前的交情如何,薛小蛮也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最近这些日子,情况似乎有所好转。

宇文智及看那些情报的时候,整个人开朗了许多,甚至脸上还会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这让薛小蛮又好奇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夫君有这样的变化。

“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宇文智及看完了一封密信,忽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就着旁边烛火将密信烧的一干二净。

……

辽东。

隋军与高句丽人在辽水以东进行了惨烈的拉锯战。

数月前,隋军曾经将高句丽人击退数百里,成功夺取了旧汉时的乐浪郡。只可惜还未站稳脚根,高句丽人再次大军出动,凭借对地利的熟悉,狠狠痛击隋军先头部队,隋军将领只好再次后撤回辽东城附近。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隋军与高句丽人便一直胶着战斗,几个月下来,双方都互有数万人的损伤。

杨广龙颜大怒,一面督令前线将士奋勇杀敌,一面却让来护儿整饬战舰,取道莱州,由海上进攻高句丽,形成两面包夹之势。皇帝陛下的命令,众将当然不敢不从。来护儿折转去莱州,而隋军主力则积极备战,只待粮草辎重齐全,便要在辽东分三路大军齐进,一举击溃高句丽人。

这也是为何单雄信和程咬金之前在永济渠见到那么多粮船的原因所在。

欢第一百十二章 欢夜如歌

“杨——郎——”

张灵姝满脸清泪,紧紧地贴在了杨浩身上。

杨浩环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拉过锦被,覆盖在两人身上。

少女神情安然恬淡,散发出惊人的美丽,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

杨浩看着怀里的美人,心中爱念横生,俯首亲了亲少女睫毛,相拥着同入美梦之中。

大隋,清夜,洒下无限星辉。

天下是如此的生动、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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