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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玄微》


第一章 从来欺良善,困厄不由人

暖风和惠,花香醉人,正是洛山城初春时节。

城西主道上笔直铺就一条青石长街,热闹处巍巍峨峨起了一幢三层大楼,放眼所及之处满是雕梁画栋覆彩描金,极尽豪奢华丽。楼宇正中挂了一方老木匾额,上面金书三个遒劲大字“醉仙楼”,盖说此处常有仙人出入,极言酒肉人文之美。

朝阳初升,薄雾渐去。醉仙楼外不远的墙角处堪堪缩着一个小丐,细一看身材矮小瘦骨嶙峋,想是病饿的厉害,蜷缩在石板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死了。正在此时楼内刚好有两个小厮在撒扫,当中一个执着扫帚一个拿着簸萁,晃晃悠悠从堂门出来。拿簸萁那厮转了转腰身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道:“呃,嗬嗬!什么时候我余八两能出门拣个金元宝,也好脱去这身伺候人的皮。”

执扫帚那厮白眼翻滚:“我看你是偷喝猫尿喝多了,一天到晚净想这些不着调的事。咦?诺,那边还真有一块金子!”

“哪,哪里?”八两闻声跳起,循指望去正好看到方才那个小丐。

“他妈的,真晦气,有你这样戏弄人的嘛!”余八两恼骂,作势要打。执扫帚那厮侧身闪过,嘻嘻笑道:“莫恼,莫恼,前门算命的常瞎子不是说‘梦到棺材升官发财,梦到死尸大有外财’嘛!总之别人倒霉的事,放到我们自个儿身上就是好事!你想想呀,今儿一早碰到个死要饭的,说不定晚些时候就能应验捡个金元宝呢!”

八两晒道:“那是梦里的事跟这个何干!不过管它是做不做梦,咱俩都要把这小王八料理了,若不然让冯管事瞧见了,定要罚我们的月钱!”

“乌龟王八蛋,没种的兔儿爷!在哪儿死不好,偏要跑到大爷这里来。八两,咱之前可说好了,这次轮到我抬腿!”执扫帚那厮颓然气丧,忍不住破口大骂。

说话间两人把手中家伙靠到墙根,大步走到小丐身前,待看清清晰了,余八两呵呵笑道:“嘿,这小王八没死,你看!”抬脚踢了五六下,那小丐受不得疼痛悠悠转醒,蓬乱脏发下面一双浊眸隐隐探出。

余八两双目圆瞪叉腰厉喝:“他奶奶的,你哪来的?要死滚远点,莫要在这里招晦气!”

小丐闻言眼眸倏忽黯淡,艰难坐起身来撑地欲起,可惜腿脚颤颤身如飘絮,怎么也站不起来,想是饿得许久失了气力。

执扫帚那厮不忍,小声道:“我去寻些內厨剩下的饭菜来!”八两点头称是,摆手叫他快去。

不一会儿那小厮便捧了一大海碗东西匆匆回来,近了才见是些半浊不浑的栗米粥。八两接过来倒掉一些,怼到小丐手中,喝道:“慢点吃,撑破了肚皮可别怪我们!”小丐登时两眼滚泪,双手攥着碗沿,目不转睛盯着里面的粥水连连点头,一双浑圆眼眸再难挪开分毫,不待他说完竖起碗“咕嘟”“咕嘟”几个呼吸便进了肚皮。这碗米汤下肚当真是立竿见影,不一会儿便还醒过来,浑身有了些许热乎劲儿。

两人眼见这小丐气色缓和,执扫帚那厮歪着头喝道:“得了力气快些走,若让执岗的门子看到了定要打你棍……。”

“咯咯,余八两、小三子你俩可真是神仙心肠!”正在此时忽听后方有人喊。

两人闻声色变,转过头来就见前面街上歪歪斜斜并肩走来五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个个短装结束坦露胸膛,上面纹龙描虎好不威风。

余八两与小三子见了一发抢上几步,点头哈腰笑迎:“宝二爷,您早呀!”问的正是当头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

宝二爷五人走到近前,指着地上小丐努嘴问道:“这小东西哪来的?”

“回宝二爷的话,小的不知道。这不是方才与小三子洒扫的时候撞见,舍碗粥水好让他有力气滚蛋,哪曾想冲撞了宝二爷。”余八两欠着身子老实回答。

宝二爷听了“咯咯”乱笑:“这个正好,兄弟帮你们料理了!”余八两连说感谢,地也不扫了拽起小三子就奔到店楼里。方一进门小三子便依着门框抚胸惊道:“这小丐怕是惨了,我听吃饭的大爷们说,白沙帮在山里的一处大矿上面前些日子生了暴动死伤好些人。传言说这些天白沙帮到处抢掠那些流民、浪人充斥劳力,光天化日之下我还以为是胡说八道耸人听闻,没想到今日被我们撞见了。”

“就你话多,这小乞丐我一脚就能跺出屎来,到矿上能顶个球用!老三,我可跟你说咱俩今天看到的最好都烂在肚子里。别到处乱嚼舌根子,稀里糊涂送了性命!”余八两瞪眼呵斥。

小三子嘟嘴道:“我又不傻,这不就只是跟你一个人说说嘛!”

两人说话间那几人早把那小丐围住,宝二爷嘻嘻笑问:“小兄弟是从哪边来的?”

“覆舟山!”小丐头脑耷拉慢吞吞的道。

宝二爷似乎没听过此地:“那是什么地方,靠近蛮子么?”

“并无。”小丐白眼翻转。

“狗崽子,敢跟宝二爷这么说话!”旁边一个红脸汉子厉声喝骂,跃上半步探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不大却胜在快捷,一般人定难躲避。不巧小丐早就暗自防备,偏头沉肩竟闪躲开了。大汉甚觉脸面无光,“嘿!”力道未尽反手成爪就来拿小丐的臂膀,这一下用了七八成力气。小丐见来势凶猛不敢樱其锋芒,电光火石之间手中陶碗迎面向红脸汉子甩飞过去,矮身一窜从他裆下拱了出去。可惜终是人小力微,又刚病饿一场,方脱出去就被另一个汉子捉住脖颈提溜起来。

“小兔子,好奸滑!”先前那红脸汉子恼怒,兜头便是一巴掌,打的这小丐鼻涕血水流了满脸。扬手还要再打,宝二爷急忙喝止:“得了,还要卖钱呢,可别打坏了!”红脸汉子应声停住,双目虎视好不吓人。

宝二爷走上一步,翘指点着小丐额头,嘻嘻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说话不是更好?今个儿也是你命好撞见了老子,且尽管放宽心就是,哥哥我定会把你买个好人家。”

小丐闻言怒目圆睁愤恨不语,银牙紧咬似兽一般择人而噬。宝二爷见惯此事混不在意,张手挆了两下小丐腮面,道:“啧啧,看把这小脸蛋气的!”

闪开身来吩咐手下把他缚住,捉着小丐的那汉子见他年小瘦弱浑身脏臭,只捏着鼻子绑了双手,长臂伸开推搡着就走。

第二章 众心坚如铁,童言起波澜

宝二爷本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只因前几年家里二姐嫁给了白沙帮洛山城支舵的冯管事做小妾,所以顺势入了帮藉,混了一个十几人的队正小官,兼带管着一条商街。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几年花天酒地着实享受。不过终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这不前些日子就被他那个便宜姐夫冯管事叫去,耳提面命让他去捕捉流民、劳力,并且当场给他定了至少二十个整劳力的数额。

白沙帮洛山城的矿上出了暴动他自然知晓,他只道自己位卑下贱,便是轮十轮也轮不到他去操心,没想到转眼之间竟然遭了余殃。宝二爷人虽乖张却不是傻缺,知道自己这好日子全是他那便宜姐夫给的,对于他吩咐的事儿,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要捏着鼻子试一试,因此这些日子宝二爷天天早起晚睡四处带人搜捕。只是冯管事从伊始就吩咐下来,一律不准捉有户籍的人,所以只能全靠搜捕外乡人或者流民。眼见明天一早就到了约定交货时间,手上却统共只捉到了十四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六七十岁,走路扶墙根儿的老家伙,因此天未亮他便带着这几个心腹满大街寻摸。

要知道洛山城是个边缘小城总共没有多大,又早被跟他们一般的其他人搜刮了不知多少遍,忙活了一早上只得碰到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小鬼,想来还是别人不屑要的,若不是醉仙楼里两个小厮舍了一碗粥给他,这会儿估计就死了。

说起米粥来,宝二爷才觉肚子早就又饥又渴,当下心中愤郁仰头吐了一口浓痰,恨声骂道:“妈了个巴子,一大早算是白忙活了。走,走,大伙先去吃饭吧!”

“去哪儿?”众人精神大振一齐问。

宝二爷瞥了一眼小丐,摸着下巴道:“去柳条河边,那儿僻静。”众人齐声说好,牵着小丐风似的去了。

柳条河便是护城河,因为两岸长满大柳而得名。此地已经属于城外,平日里人并不多,只是间或会有不及进城的过路客商来往小驻。有一户姓刘的老爹从年轻时便在此经营食肆、茶馆,屋舍虽简陋却胜在饭菜味道周正价钱合理。宝二爷之所以出城绕远,纯属是想再碰碰运气,看看能否顺道再捡上个把个流民、浪人什么的。可惜今日运气背的很,一路走下来街巷冷清人声稀少,连老鼠、臭虫都见不到一只,心下不觉暗自气馁。

五人轻车熟路走了不久食肆已然近望,远远见刘老爹的儿子正在河边的大柳树下给七八匹健马添置草料,宝二爷大喊:“二孬,今个儿好买卖呀!”

二孬闻声一颤,丢了草料转身笑迎:“宝二爷您早呀,快里面请!”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当真是好马!”宝二爷指着那几匹健马啧啧称赞。

二孬眯眼笑道:“二爷您真是文化人……。”

宝二爷摆手道:“莫拍马屁,今早上有无外乡人经过?”

二孬欠着身子道:“没呢,二爷!这事儿我睡觉也给您记惦着,只是不巧的很,您看看……。”

“球,你可真是‘破尿壶镶金边,净个好嘴儿’!”说话间随二孬进了食馆,只见靠窗位上围了两案子人,都是短衣结束带刀负剑的寻常江湖打扮。

宝二爷吩咐红脸汉子把小丐栓到门外柱子上,又指着他与二孬说:“瞧见没,这小兔子偷我东西,你可给我看着点别让他跑了!”说罢面饼、米粥胡乱点了若干。

却说先前那两桌人正好有一个夫妇、孩子,只说这孩子约莫六七岁大小,生的粉雕玉彻眉清目秀,十分伶俐可爱。许是逃食只喝了一些栗米粥便百般不愿吃,又是一个猴子性,在那妇人怀中左顾右盼抓耳挠腮好不聊骚。这会儿看到有人进来,便使着劲想要往外拱,被那夫人一把揽住:“洪儿乖,好好吃饭。”

那孩子张牙舞爪吃力挣脱,怎奈人小力微就是脱不出去,只憋涨的脸红脖子粗,攥着手大声呼喊:“阿妈,阿妈。我要出去!”

妇人唬道:“又要乱跑,好好吃你的!”

“我要拉屎,我要拉屎!”洪儿转着眼嚷嚷。

妇人抿嘴轻斥:“莫说这些脏人的话,我与你去。”

“不要,不要!我自去门外,一会儿就好。”洪儿在她怀中乱拱。

旁边一个虬须汉子白眼道:“阿丽,随他去吧!”

妇人松开手叮嘱:“可不许走远……。”洪儿早听得不耐,不待她说完连连点头应“好”一蹦三跳便往外跑。

方一出门就看到拴在柱子上的小丐,许是他年少好奇,也不管其它径直走到近前去细瞧。眼见小丐蓬头垢面浑身血迹斑斑,不禁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大步,皱眉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丐抬头白了一眼并不答话,洪儿吃了蔫心内愤愤,他平素生活优渥庄上众人各个对他千爱万护,哪曾受过一个白眼、没脸,更何况这人还是个卑贱腌臜的小丐,便拖着长声讥笑:“方才我听说是你偷了他们的东西,哼,臭小贼!”

小丐故作不闻,双眼恨恨盯着洪儿喝道:“边儿去,给老子远点!”

“好呀,你敢骂我!”洪儿大恼,说着迎上前来照脸就是一拳,小丐侧头闪开,冷眼蔑视:“老子坐着让你打,能打中了算你能耐!”

洪儿暗自发狠,攥紧小拳头拼命挥来,奈何这小丐浑身就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打了许久竟没有沾到半点皮肉,倒是累的自己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热汗。

小丐歪着头问:“怎样,还打不打?”语调轻蔑,尽是讥嘲。

洪儿羞恼:“你等着!”也不管什么规矩一时手脚齐出,那小丐终是被拴绑着,身形受限施展不开,稍不躲及“蓬蓬”被打了两拳,好在力气不大并无大碍。

“中了,中了!”洪儿欢呼雀跃。

小丐冷眼嗤笑:“若不是老子被拴住了,怎轮的到你来打我。是爷们的就把我皮锁解开,咱俩光明正大比试一番。”

“谁会上你的当,我解开了你指定会逃跑!”洪儿不信。

小丐道:“你道这些大人是泥巴捏的瞎子,老子要有这本事还能被他们捉住?”

洪儿心说也是,便从长靴中抽出一把精美短匕,探手把小丐绳索挑断,往后跳出几步打了一个拳花,神气十足的大喊:“快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废话真多!”小丐张嘴吐了一口浓痰,揉身上来就是一拳,你来我往两人登时斗在一起。

第三章 冰心点疮疡,得脱虎狼穴

宝二爷几人早见那群武士不凡,心说:“没必要为个小兔子得罪人,反正在眼皮子底下又跑不脱。”便都故作不见由他们胡闹,只有那个红脸汉子道:“二爷,这小兔子滑不溜湫的,可别让他跑了!”

二爷道:“打什么紧,这么多人。也……是啊!你先去门外照看着点,别叫他伤着这位公子。”

红脸汉子闻言不禁暗怪自己多嘴撩舌,放着好好的粥饭不吃,跑出去看两个小鬼胡打闹。当下答应一声起身出了饭馆,见两人正在大柳树下你来我往斗的正欢,可惜只有招式没有气力,浑没有半点看头。小丐用的是寻常江湖熬炼力气的莽牛拳,洪儿却是精微许多的拳法,只是他于此道阅历不多看不出具体是哪一家。但无论怎样那个小丐的野路子必会不敌就是,果不其然两人又交了几招,小丐招式用老“砰”“砰”被洪儿当胸打了两拳,一时吃不住劲力,骨碌碌滚到河边去了。

洪儿见他狼狈,收住拳脚哈哈笑道:“好个‘狗熊打滚’,你服不服?”

小丐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轻笑道:“老子可没工夫陪玩,你叫什么名字?”

洪儿一愣不疑有他,脱口道:“赵洪之。”

“多谢,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陈风笑是也,记住……。”话未说完纵深跃入护城河,一时波涛涌荡杳无踪迹。

红脸汉子似乎早有防备,待他入水辨了一眼方位也纵到里面,过不多时就见不远处浊浪翻涌惨叫隐隐。

屋里几人早被惊动一发涌出来,宝二爷一马当先啐了大口浓痰,骂骂咧咧的道:“狗娘养的,敢在老子眼皮底下耍花招!”

“打死他,这小兔子!”身后几人纷纷应和。

说话间红脸汉子提着陈风笑跃上岸来,大步走到店门口甩手把他掼在地上,抬腿一脚跺在小丐肩膀上,邀功似的笑道:“二爷,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要不要现在料理了?”

宝二爷歪头嘻嘻邪笑:“哪能这么便宜了他,不如买到春楼让那几位乐呵乐呵,大伙说怎样啊?”

“好极,好极,二爷这主意高妙!”众人齐声称赞。

陈风笑咬牙切齿大骂:“操你妈的狗东西,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如你的愿!”说话间奋起余力死命挣扎。

红脸汉子抬脚就跺,还未落下来宝二爷摆手喝道:“慢,慢!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红脸汉子悻悻不已缩腿踢了两脚,陈风笑登时缩成一团惨叫连连。洪儿在他母亲怀中自然看得清楚明白,他千想万想也想不通为何这些大人要欺负一个小孩子,便摇着母亲的脖子大声呼喊:“他们怎么那么凶,这个哥哥被坏人打死了!阿妈,你不是常教导洪儿‘侠义’、‘仁慈’么,快救救哥哥,阿妈!”

红脸汉子平素跋扈惯了,一大早上饭没吃饱不说,竟然下河做了一回水鳖,浑身湿淋淋的好不难受,这会儿早憋了一肚子怒火正想寻个地方使使气,当下没好气的张口喝骂:“哪来的小东西,滚一边去,若不是你何来这些事端!”

“阿妈,她骂我呢!”洪儿撇着嘴大喊,大眼忽闪泪水扑簌簌流了满脸。

阿丽见了爱怜非常,自腰间扯出一方巴掌大的冰纨素帕,给怀中洪儿细细擦拭干净,探指点着他的小脑勺笑道:“你可真是人小鬼大会做戏!”转头一扫宝二爷几人,美目倏然冷如冰霜,众人只觉心头霍霍寒冰罩身,惊骇之际阿丽冷笑道:“老娘最恨欺男霸女的狗杂种,这么一个小孩子也下得去手?若要跟你们这些杂鱼动手当真是污了我的手,给你们个东西自去瞧吧!”

说话间扬手丢出一块暗沉沉的牌子,宝二爷抄在手心定眼一看,即刻出了满身冷汗,两腿颤颤“噗通”跪倒在地,双手高举那块牌子挪到阿丽面前,耷着头颤颤巍巍的道:“小……小的不知铜大人驾到,祈……祈望赎罪,祈望赎罪!”后面四人见宝二爷认怂,心知这女人不凡,都一齐过来跪住,磕头作揖连连告饶。

阿丽抓过牌子淡然道:“白沙帮当真要清扫一下了!”

“你过来!”宝二爷歪头指着红脸汉子厉喝。

红脸汉子不敢违抗颤巍巍爬了过来,疑惑中就见宝二爷右手自靴筒抽出一把短匕,左手探指成爪电光火石之间插到红脸汉子的大嘴之中,捏住舌头猛地扯拽出来,手起刀落齐根削了下来,甩手一记手刀把他砍晕过去,双手捧起那一根血淋淋的断舌高举在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可正巧屋里那群汉子刚好酒足饭饱走出来,虬须汉子看都未看一眼,张口喊道:“阿丽,要走啦,别管这等闲事!”

阿丽指着地上小丐道:“这小鬼要是有什么闪失,你等自去思量!”说话间抱着洪儿款款走了。

宝二爷几人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蹄声隐没才爬起来身来,当下急忙招呼众人给红脸汉子止血包扎。

“二爷这个铜大人是什么玩意,怎这么大的架子?”当中一个人惊骇发问。

宝二爷心有余悸抹着冷汗愤然道:“今天差点被孙老四害死,这铜大人就是白沙帮四卫“金、银、铜、铁”里面的铜卫,据说各个都是内力十层以上的高手,杀我们就跟屠狗宰鸡一般容易!”喘息一番朝里喊道:“二孬,方才你都看到啦?”

二孬应了一声奔出来,装傻充愣道:“饶命,饶命!刚才只顾得跟老爹在后厨忙活怠慢了几位爷,宝二爷您吃好了?”

宝二爷白眼一翻,心说:“算你识相!”从腰间摸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扔到他怀中,摆着手骂道:“妈了个巴子,真是‘烂眼子招苍蝇,倒霉透了!’给这小鬼一些汤水,让他赶紧滚蛋!”说完招呼一声,众人抬着红脸汉子狼狈的走了。

第四章 世间有英雄,蓬门藏身形

洛郡中州城稍靠南方,五月初头已是暑热难耐。城西今日恰逢集市,热闹处人声鼎沸喧嚣尘上。集市西北角一堵烂泥墙前,歪歪扭扭长着一棵合抱粗的老皂角树,枝干虬曲苍劲浓密茂盛,扶摇撑起一片亩许大的清凉阴翳。下面干爽处横七竖八靠躺着四五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都是六七岁的年纪,通身破衣烂鞋肮脏不堪。这会儿正百无聊赖的捉虱子、打盹儿,蓦地有一个突然做声大喊:“快起来,快起来!”

众人闻声大震,一骨碌爬起来笑脸如花迎了上去。就见前方人群中忽然挤出三个年纪相仿的小丐,当头的一个摸着汗水,遥遥骂道:“他妈的,恒盛布庄真他娘的小气。”

“陈老大,要到了好些?”众人拥簇着乱七八糟的问。

“啊……呸!”当头那乞丐歪嘴吐了一口浓痰,竖眉大骂:“要个锤子,老子们候在那儿一早上,到头来只给了十几个钱,还不够我们吃一顿的呢!”

他旁边一个高瘦个小丐义愤填膺高声附和:“就是,恒盛布庄怎么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买卖家,连几个小钱都不肯多给,我看咱们干脆去堵它娘的门儿,看他还怎么做买卖。”众人闻声称好,都叫“快走!”

当头那个乞丐不知为何着恼,抬脚就把这个瘦高个儿踹翻在地,指鼻大骂:“你想害死大伙吗?恒盛布庄那是秦五爷的场子,要想死你自个去吧!”众丐闻声沮丧,一时做不得声响。

当头那小丐也不在意,转脸笑道:“合着我陈笑风走运,回来的时候顺便扒了一个老学究的腰包,大伙可瞧好了,没准今天能吃上肉包子!”众人大喜齐围上来,一时间美言艳语马屁横飞,直把他拍的浑身飘然忘乎所以。

陈笑风尖着嗓子道:“唉,唉!退开些,退开些!”待众人稍退,便自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赤色锦囊,样貌古旧边沿磨损的厉害,一看就是个有年头的,显摆的在手心来回掂了掂,哈哈叫道:“大份量,有宝贝!”众人齐喊“快看看!”

“哗啦”倾囊倒出来就见地上有几十个钱和一块两三寸大小的破青铜碎片。“咦!”众人失望恼怒,破口大骂“死穷鬼!”“烂王八!”

陈笑风先前早就捏过数遍,实指望这碎片是块银子,没想到入眼一瞧竟是块破铜烂铁。一时不死心探手拈起来,拿到眼前转着圈仔细瞧了几遍,见这碎片上面弯弯扭扭摹画着密密麻麻的赤色怪异图案,似画如字十分玄秘繁复。道是跟城西显迹观里面那些假道士买的鬼画符差不多少,只是这处画工极其精微,上面图案虽多却是仟毫必细没有半点杂乱之处。可惜画的再好,也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破铜片罢了,混没有半点用处。当下又填在嘴里咬了几口,“咯嘣”差点没把牙齿硌碎了,心下渐渐凉了大半截。转手把青铜碎片塞到旁边瘦高乞丐手中道:“猴子你眼尖,看看可是什么宝石、玉髓!”

猴子拍着胸膛媚笑:“陈老大,你算问对人了!我家没遭难的那会儿,老太爷是当铺里的坐店掌柜,他老人家曾跟我说过,老一辈那些又穷酸又讲究的人为图吉利,都会在包囊里头放块石头、瓦片,沉甸甸的撑一撑门面,顺便给自己留个念想,俗称那个什么……叫什么“想……石”。说白了就是钱包空涩怕别个笑话……。咦,不是我说啊,这上面的图真是好看,不如给我耍耍吧!”

陈风笑呵骂:“滚,滚,滚!你要它做什,老子留个念想。”说话间一把夺过青铜碎片放到自己囊中,又指着地上的钱指使道:“快去买几个饼子,今个儿还要去熊老大那里去上孝敬。

这个熊老大早年是跑船的伙计,不仅能说会道办事周全利索,手上功夫也十分了得,也不知交了什么狗屎运年纪轻轻就入了藉,管着一条放屁油裤裆的商街,手下小弟少说也有近百人。不说这个单是白沙帮外门弟子秦五爷的扈从,这个招牌就已经十足的大了。

白沙帮本叫“白沙邦国”,因此地轻文厚武率真直朗,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何人竟把“邦国”二字省略成“邦”或者“帮”,江湖人喜“帮”而厌“邦”,久而久之都称“白沙帮”。如它一般周边共有七个邦国,白沙邦国在里头排位倒数第二,仅比营山邦国要好一点点。据说邦国之上还有仙门统摄,各个会喷火吐雾飞空虚度,有好事者多把此事编成说戏、评书在酒肆坊间流传,传言神乎其神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

只说陈风笑与众小丐胡乱吃了些粗饼子,便勾肩搭背嬉笑撩骚的往城南白沙帮驻地赶去。一路无它,转过几道街巷遥遥就望见一杆擎天巨木矗立在前方,顶头飘着一面黑底边金的如帆锦旗,上面满绣“白沙邦国”四个遒劲大字,随风翻腾烈烈作响,好不威仪赫赫。

陈风笑一改嬉闹面庞,肃容呵斥:“莫闹了!”众人一窒,都默不作声垂首蹑足小心跟着。不一会儿就转到了近前,这才看到前面高墙之中开了一道垂花小门,门有两扇双轴对开,与寻常富户宅邸差不多少,只在两侧各站着一个带刀的劲装汉子。想来陈风笑与两个汉子熟悉,遥遥就喊:“胡大哥,刘大哥,好久不见了!”

当中一个黑脸汉子见是他,大声喝骂:“陈小鬼,快叫你身后那些个脏虫滚远些!当这儿是茅房烂岗子么,来前也不知道洗洗身上。”

陈风笑点头哈腰嘻嘻笑应,自叫众人寻个树荫檐角歇息等候。迈步走近黑脸汉子面前,自怀中掏出一串钱来,径直塞到他手中,低眉赔笑:“胡大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怪我们这些个臭要饭的花子,大热天的你与刘大哥买碗茶喝。”

黑脸汉子翻手收了,点头笑道:“还是陈小子会做人,看看这群小鬼自从你当家后,倒是真有些人模样了。啊……呸!先前那个赵阿四活该被剁了手。”

“不敢当,不敢当,全靠几位爷照应。”陈风笑拱手谦虚。

黑脸汉子摆手道:“唉,自家兄弟嘛,莫说这些不相干的!今天校场开课,想来熊四哥该在那处侯着,你直接过去吧!”陈风笑点头哈腰连忙告谢,也不敢多问其他的迈步就跨进门内。

第五章 本因负罪来,忽然登高台

此处是个偏院小门,都是下人、杂役出入的地方,与后院的校场极远。穿廊过厅走了半个时辰,忽然看到前面竹石萧萧处立着一堵白石影壁,叠涩繁复雕刻精美,正中间金勾铁划阳刻了一个磨盘大小的“武”字,他虽然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这个字却是眼熟认得。即刻心内一喜,暗说:“走对了!”转过去就听前方隐约传来呼喝声,再穿过一个浮朱角门,迎面撞来一道凉风,把陈风笑三亿六千万个毛孔俱都吹开来,不觉暗自喊了声:“爽!”

放眼一看前方是一块方圆数十丈许的校场,都用偌大錾道条石铺就。靠北正位架了一座几丈许的两步台子,底下用毛毡、麻毯铺就,上面置席设筵。迎风靠着一面屋大红罗帷幄,凭中绣了两只斑斓猛虎,血口獠牙气势狰狞。主位蒲团上这会儿正盘坐着三人,中间领头的是位红脸虬遒汉子,阔口豹眼威猛凌厉。左边也是个红脸汉子,面容平和明眸善睐,说不出的可亲。右边是个干瘦青年,稀眉细眼难辨其性。后手单坐了一对分茶、奉香的侍童,余下的门子、狗腿子等众人皆在台下侯着。

这会儿校场中正有一群与陈风笑相仿的孩子卖力打拳,三行七列共有二十一人。想来都是修习不长,拳脚幼稚步伐呆滞,并无多少可观之处。

陈风笑入门没几个月先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一看这阵势心中不禁暗说:“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怎奈他这个月所得甚少,这几日提心吊胆眼皮乱跳,哪敢怠慢此事。便硬着头皮小心靠过去,问过数人才寻到熊老大,后者见了一把攥住他,呵呵笑道:“你可真会赶时候……。”

陈风笑吓了一跳,忙说:“老大饶命……饶命……。”

熊老大摆手道:“谁怨你来着,听我把话说完!”

“您请讲,小子奋身赴死在所不……。”他还道熊老大有事吩咐,马屁话张口就来,忙不迭迟地表忠心。

熊老大道:“别说这些腻歪人的话,合着是你运气,方才我跟秦五爷推你去做陪练小厮,没想到前脚说完后脚就到了,你先等着啊!”

说完龟着腰迈步来到台上,小心走到左边红脸汉子身后头,低头耳语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红脸汉子微微颔首。熊老大这才喜敦敦的把陈风笑领到台上,指着陈风笑道:“五爷,这就是方才小人说的陈小鬼,虽是腌臜一些却胜在做事机灵……”

“莫说这些不相干的,可曾习得拳脚?”秦五爷淡然道。

陈风笑抬头应道:“只跟我爹学了几趟莽牛拳。”

秦五爷道:“你耍两下子!”

陈风笑也不胆怯,翻身起来洋洋洒洒把莽牛拳打了一遍,这拳法招式十分简单总共只有八式,模仿牛之推、撞、挤、撩等形态,他拳脚虽也稚嫩但却比台下的那群孩子多出许多一往无回的勇猛气概。

秦五爷眼前一亮,转头朝中间虬遒汉子问道:“大哥,这个怎样?”

虬遒汉子咂嘴道:“这个不错,看着也伶俐,我怕又被这帮狼崽子作贱了,到时候多对不住。”

秦五爷摆手道:“不碍事儿,我看这小子也有骨子倔劲儿,寻常三两个小鬼近不了身的。只一件你可得让这小鬼跟着学点真本事,至于他能学到多少就看他自家造化了。”旋即虎目注视陈风笑,抬手翘指中间这个虬遒汉子道“陈小鬼,看到没?这就是老子的大哥“擎天手”孙信起,孙爷!今日也是你祖上修来的福气,这儿正好缺一个陪练的小厮,既然是熊四儿推你上来的,我呢便给你求个情,许你在旁边学些本事,到时候可别丢了我的人。”陈风笑闻言大喜,跪倒就磕了一串响头。

秦五爷侧眼与熊老大吩咐道:“明日让他去找校武场的徐管事来报备,下去吧!”两人躬身一礼,依言退下去。

一时无事秦五爷想来看得发困,打着哈欠道:“也就是你孙大爷脾气好有耐心,这群小崽子让我调教一天我都要发疯!”

“你道我愿意,老子要是跟你一般能有两条腿办事儿,早他妈不干了!”孙信起重重拍了拍左腿竟发出“锵锵”金铁之声,想来是个义肢。

秦五爷摆手喝止:“行啦,行啦!说过多少回了,这叫因祸得福,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哪像我们一般还要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运气不好指不定死在哪儿呢!”

右边干瘦青年也呵呵湊趣:“五哥说的对,别看我们表面风光,其实与鹰犬无异。想想当年‘磨山六虎’风光无俩,到现在呢?不过只剩下我们三人,行到现在人生诸味哪个未尝?缺盈悲欣又何必看得太多!”咂嘴又嘲道:“唉,要不说我们兄弟命好,上头慈悲把我们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城来享清福!”

孙信起摆手道:“好端端的老六你又来,上头怎么安排你可别乱置啄。还有老五你买‘破障丹’的金子还差多少,老子这还有三百多两回头拿给你!”

干瘦青年也道:“我也有百十两。”

秦五爷急忙摆手:“不用你们的,便是没有‘破障丹’我也有六七成把握突破先天。”

孙信起拍腿赞道:“霸气!老子就服你,到时候弄个银卫风光风光。”

“有什用,还不是做鹰犬的命。”秦五爷晒笑,惹得孙信起大骂不已。

陈风笑自然不敢真的退走,下到台后缩在人后枯等,好在时候不长便姗姗结束。众人拥簇台上三人出去,走过照壁才各自散去。陈风笑得空寻到熊四儿面前问安,当先是感天动地、结草衔环言谢一番,熊四儿听得耳根发腻,摆着头笑骂:“我一早就说过:合着都是你小子运气!以后咱们在里面还要相互多帮衬才是,不过只一样我要跟你说明,校武场这处不比其它地方,里面都是些权贵纨绔,老哥我虽有些人情,唯独在这儿使不上去劲儿,到时候挨了欺负可别怪我!”

“哪敢,哪敢,熊老大您能推我上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陈风笑眉开眼笑连连告谢,说话间又从腰中摸出一囊钱,双手奉上:“熊老大,这是小子们的月钱,这个月不景气委实少了些,请您多担待!”

熊四儿撇了一眼,摆手道:“赏你啦,明日准备一番自去找管事报备就是,那里我会去与你说好。”又说了一些规矩事项,熊四儿才放陈风笑离去。

第六章 迎风羡睥靡,赴身虎狼穴

陈风笑不敢违命依言出去,及到拐过了照壁才忍不住一蹦三跳欢欣舞蹈。他先前在父母膝下时候,便常随父亲去狩猎,小小年纪早见惯了血腥、生死。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之间爱亲、父老被兽潮淹没,颠沛流离一年多才从大山里走出来,一路上差点病饿而死,那时他就暗下决心誓要让自己变强大,也好泽己被人再也不受侮辱。

先前在洛山城外时那对铜卫夫妇,举手投足睥靡万千的气度,着实让他羡慕。无声之中已然在他心中种下了一粒渴望的种子,今天蓦然得到这么一个机会怎能不叫他欢喜欲狂,心荡神驰?

急急出来门外跟众人说了,大伙儿齐声欢呼,尽挑艳语甜言那些好听的讲,一时唾沫横飞声闻四野,说到热烈处陈风笑张手招呼:“老子今个儿高兴。走,去五味馆!”众人闻听哄然,乱糟糟的叫“好!”,拥簇着他就奔走过去。

五味馆在城东剪子巷,是间瓠羹老店。地面虽不大,却胜在饭菜可口份量足大。所谓‘瓠羹’是选当季嫩瓠先切片晒成筋道脆爽的瓠脯,再合着肥鸡、嫩羊,佐以各式调料、香草焖煮而成。入到口中鲜香四溢,肥淡得中,食之隽永难忘。

这处虽不在他们讨生活的那条街上,却早就闻名遐迩垂涎已久,只是碍于囊中羞涩一直不敢近前罢了。此次有陈风笑做金主,众人自然是昂头挺胸腰板挺直,摇摇摆摆就进了店门。这会儿时候尚早,店家正在山棚中收拾蒸鸡、烧鹅,猛见他们破衣烂鞋的进来,急忙追出来喝止:“唉,唉,干什么的!”

陈风笑仰头骂道:“自然是吃饭,难不成来这吃屎么?”甩手丢出一囊钱袋,瞪眼问道:“够不够?”

店家双手接住,即刻眉眼垂弯,嘻嘻笑道:“够了,够了,贵客里面请!”

几人骂骂咧咧落了座,不一会儿就有小厮端上来一大盆瓠羹,里面瓠脯、牛骨、嫩羊、肥鸡满备,汤汁浓厚肉香勾人。众人早就馋急顾不得其它一齐抢吃,待吃了一会儿忽有个好事的小丐咂嘴笑道:“今天是陈老大高升的日子,肉菜虽美又怎能少的了酒水庆贺庆贺?”

当中一个黄毛小丐摆手道:“莫上那玩意儿,辣的很,既贵又难喝!不如再整只烧鹅……。”

“怎么难喝了,扫兴渣渣你是不是男人?”

“我就不是,你怎么着吧!合着是男人就要喝那骚尿?”两人登时怒目相视,直争得面红耳赤几欲动手。

陈风笑打手止住:“唉,自家兄弟莫吵吵!不如各自来碗醪糟,醇甜可口也不失美味儿。”

众人齐声说好,扬声吩咐小厮去拿,不一会儿就各自上来一大碗,上面撒了一层桂花干、荷花瓣,闻一下醇厚馥郁芳香盈鼻。

陈风笑呵呵笑道:“早就听说这儿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名声,大伙儿干了!”众人依言喝满,酒肉入肠好不欢愉。

吃喝到憨处,猴子忽然苦着脸道:“陈老大,猴子有句真话儿不知当讲不当?”

“说就是,扭捏个什么。”陈风笑啃着鸡腿含糊答应。

猴子皱眉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我前几个月的时候听赵阿四提起这么一嘴,说他有个认识的伙计去做这事,那些权贵小崽子下手没个轻重,失手伤了心脉,没过夜就吐血死了……。”众人闻言惊诧一声都默不作声,猴子见扫了大家的兴连连掌嘴:“你看看我这张臭嘴,咱们陈老大是何等的人物,怎能跟那些没根脚的小虫子比。”众人齐声附和、宽慰,都说:“别怕!”。

陈笑风浑不在意,嘻嘻笑骂:“莫说这些甜屁股的话,那些狗崽子我今天见过,都是娇生惯养有生气没精气的软蛋。鼻子底下是大路,怕他娘的鬼!”语气豪迈,睥睨万千。众人都称“英勇”“雄壮”,尽捡好听的马屁去说,一时间气氛浓炽言笑喧天。

翌日清晨,陈笑风早早便来到校武场西侧的小院报备,等了许才见一个红脸管事慢悠悠的过来,遥遥就喊:“可是熊四儿说的陈小郎君?”

陈风笑迎上前去问了礼,悄无声息塞了一块银子过去,红脸管事翻手收了,笑眯眯的道:“别这么多礼数,既是熊四儿的人那咱就是自家人。不过我可跟你提前说明白,这差事呢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好处就是海沙帮武场里头不禁私学,师傅讲什么你都可以跟着学,只要别外传就行。说不好呢,那帮少爷、奶奶各个活泼好动的厉害,闲暇时候免不了图新鲜撩骚、亲近你这样的新人。到时候挨欺负了,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装好孙子,总之别硬充好汉到时候反而把命搭进去!喏,跟你一起的统共现在还剩下两个,都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软蛋。走,走,我先带你去认识一下,回头有什么杂事尽管吩咐他们两个给你拾捣就是。至于这儿的福利都是一年二两银子两身冬夏衣服……。”

也不知是收了银子心情大好还是怎样,这个管事一路上絮絮叨叨讲的颇为详细。原来这儿不单只习武练功还有要识字念书,都是三天武功课夹着一天文功课,陈风笑一听还有文课,心内不禁打怵暗骂不爽。

随着走了不久才在一个偏僻逼仄小院停住,这管事也不管其它扯着嗓子喝道:“都他娘的人呢!”

话音方落就从屋里抢出两个一高一矮的小人来,扫眼一看都是跟陈风笑相仿的年纪,各个小心谨慎面带惶恐。红脸管事指着陈风笑道:“陈小子从今以后就是你们的队正,有什么事都听他吩咐就是!”两人忙点头哈腰的应了,红脸管事又说了两人的名号,高一点的叫牛根儿,矮一点的叫杜三娃。然后吩咐二人去找管库的替陈风笑领被褥衣物,絮叨了一阵便气高趾扬的去了。

这二人想是久受欺辱,加之人又幼小早把胆子磨没了,陈风笑没用三言两语便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儿虽然逼仄狭小也有两间小房和一方数丈的小院,大点的房间内当头架了一排通铺,上面被褥凌乱想是这两人住着,另一间稍靠里面门窗陈旧、破户旧枢,靠窗长着一棵腰粗的苍虬老梨树,枝桠繁茂亭亭如盖,把半边屋瓦都遮住。

他素爱清净,自然不肯与这两人睡通铺,便吩咐两人把另一间拾掇出来,一通忙活直到下午才妥当,又去领了被褥衣物糊窗洗墙简单布置一番,竟有些许家的感觉。

第七章 同行路上走,何为我低首

陈风笑素来仗义,吃饭时候去后厨偷偷买了一些肥鹅熏鸡、糕饴蜜饯,叫上二人去他屋里叙话。这两人本就是孤苦懦弱,说是一年二两银子到他们手中也就几十个大钱,是以经年吃不到这些肉食、甜点。当下心生感动,争相向陈风笑表露忠心。

“莫说这些不相干的,我听说那帮权贵崽子十分嚣张,时常欺负殴打我们?”陈风笑摆手问道。

牛根儿抢着道:“陈老大,你没来之前俺们总共有五人。钱小子嘴倔不肯求饶,被活活打死了。罗小二跟水儿被打断了胳膊腿儿,拿了些许银子被扫了出去。只有俺们两人窝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活到现在。”

杜三娃双目闪烁面露惊恐,吃吃的道:“陈……陈老大,不是俺多嘴,明日校武场上他们乍见了你这么个新人,定然要过来找乐子。到时候可莫要跟他们顶嘴,只管跪地求饶任由打骂就是了。这些人跟我们差不几岁,也就是图个新鲜,咱别去应和他们,打不几次就没兴趣啦。”

陈风笑听了不禁怒道:“他妈的,还有没教养!合着咱们就是这些权贵崽子的玩物儿?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哼,到时候可别遇到我,老子拼了命也让它们好看!”声色愤恨,难以遏制。

杜三娃与牛根生吓了一跳,好话说尽才把他怒火劝下。话儿说到此时,早就索然无味,陈风笑随意应付了几句就让二人出去了。只是心中积满不忿,越想越恼,索性开户当窗运起功力打起了莽牛拳。

这个莽牛拳是民间打熬力气的寻常拳法,上到锦衣权贵下到贩夫走卒都识得此拳,此拳看似简单只有八式,却十分考验练习者的毅力,每一拳每一脚都需千锤百炼才知其味,据说炼至大成能身负几牛之力举山扛鼎骇人听闻。

陈风笑未遭难那会儿,父亲是寨子的猎头,所谓‘虎父无犬子’自然对自己的儿子要求颇高,是以他三岁的时候就被父亲强制着练习莽牛拳,一招一式都是要求严厉,为此陈风笑不知哭过多少回鼻子。因此别看他现在才六七岁,实际上对于莽牛拳也已浸淫数年。

陈风笑打了半夜莽牛拳,也不知什么时辰才睡下的,正在憨处忽听有扣门呼喊:“陈老大,陈老大,起来了!”这才知道自己差点睡过了头,他可不想头一日做工便出丑相,急急忙忙起来洗漱一番,随着牛根儿和杜三娃去练武场洒扫、侍奉。

三人一路上呵欠连天,到了练武场细细把石锁、鞍马与各式棍棒兵刃擦拭一遍,又濯洗杯盏、烧水烹茶。待忙活完正好东天朝阳初生时候,明霞漫空绚烂热烈,三人都觉美不胜收,抹汗抖巾之际竟然看呆。

过不一会儿,演武场上陆陆续续聚了二十几个与他们一般大小的孩子,当中有七八个稍大点的拥在一起指着他咯咯坏笑,声色奸诈绝非好事。

不过这群孩子虽然调皮乖张,却十分惧怕教头孙信起,他未来之前谁都不敢造次,说笑一会儿便三三两两散开来,踢腿拉筋温习课业。

少顷,孙信起从内堂拄着一根漆黑铁拐慢慢悠悠过来。他言语甚少上来就是两日前的小考,二十几个孩子一一在他面前打拳。有几个不用功的登时被他用铁杖扫翻在地,自腰间抽出两尺长的铁尺,啪啪抽在这几位身上,刹间血水津津把衣服透了,这几个孩子咬牙切齿疼痛非常,饶是如此都不敢发出一丝声息。想是被打怕了,知道这个‘冷面阎王’向来是看不起哭鼻子的孬种,若是被逐出校场,不光自家父母还会打一顿,以后在伙伴面前再难抬起头来。

孙信起看完了课业便开始讲新,今日讲的是猛虎拳第三式。这猛虎拳顾名思义同样跟莽牛拳一般是打熬力气的,取自猛虎扑食、跳跃、奔串之法,讲究以形为拳,以意为神,以气催力。统共分为六式,他先前已经讲了两式,今日这一式叫做白虎扑天,说的是用力之法。

众人心内一喜,都暗说:“终于不用再站那个要命的虎桩啦!”所谓‘虎桩’分静桩与动桩两种,取“动静结合,阴阳相生”之意。静时要有虎踞之气势,动时要似猫之灵巧。身型要求,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身法上要求,吞、吐、浮、沉,劲出丹田,催达末尖。练习中讲究外练身、基、马,内练精、气、神,等等。

众人连续站了月余早就腻了,可惜还高兴一会儿,孙信起讲完运气之法,又细讲了一遍站桩的要领,依旧叫他们站桩,众人无奈稍微散开来,沉腰拔肩、运气屏息站住了。

陈风笑在孙信起开讲的时候,早就伸长了耳朵去细听,生怕漏掉一丝一毫。及至讲到猛虎拳的动静桩的精妙处,竟然高兴的手足舞蹈不能自已,挺胸沉腰运起练气法门便站定了。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江湖上向来是门派隔阂的厉害,功法诸要哪会轻易外传。像猛虎拳这等功法,虽说是大一些帮派作为弟子煅体的基础,也绝非是他这等乡野小子想学就学的。是以他对这个机会珍惜倍至,意守丹田气沉腰腹一丝不苟的闭目站桩。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人吵闹走动,继而脸上火辣辣的痛,不知被谁扇了一个耳光。睁眼看去才见前面围了一群权贵小子,想来已经到了午饭下课的时候。

当中领头的是个细嫩的白胖小子,一身劲装打扮却掩不住腰间赘肉,这会儿正嘻嘻朝自己冷笑。旁边一个瘦小子翘指道:“嘿,新来的,你不会练功练傻了吧!瞧见了没?这位爷就是人说的南城小霸王‘孙二爷’,还不快过来磕头请安!”

陈风笑缓缓散了功,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身慢悠悠的道:“这是什么世道,随便一只肥猪都敢称‘爷’!孙二爷?嘿,老子还真不认识!”转头再看只见牛根儿与杜三娃早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陈风笑见了不禁呵斥道:“没用的怂货,人死鸟朝天怕个鬼!”

白胖小子平素跋扈惯了,何曾有人敢这样辱骂他,当下怒火填胸,梗着脖子尖声咆哮:“你是从哪个婊子裤裆里漏出来的货,打他妈的!”

话音未落早从他身旁窜出两个小子,呲牙咧嘴迎面扑了上来,惹得后面七八个看热闹的垂髫女孩惊声尖叫,唯恐天下不乱的奋声呐喊:“打他!”“揍他!”这一喊登时激得前面一众小子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各自挽衣撸袖摩拳擦掌神情跃跃。

第八章 苍天有公道,恶报终须还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已然凌空扑上来,拳脚碰触之间忽觉一股大力涌来,两人“哎呦”向外跌飞。围观众人见了又扑上去了五个,陈风笑毅然不惧哈哈蔑笑:“以多胜少,还要不要脸面?”话未落使了一招“蛮牛摆尾”立刻扫飞了两人,拳脚相接登时与剩下的三人斗在一起。

他本就是市井无赖,打斗起来自然也不那么讲究,什么插眼睛、戳肚脐、捏卵蛋样样在行,凭这几样绝技竟跟眼前这三个小子斗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众人见他招式卑鄙下流都骂“无耻”,后面几个女孩子更是娇羞不已、惊叫连连,七嘴八舌的骂他“无耻混蛋”、“下流胚子”。

过不一会儿忽听“哎呦”一声,一个瘦高小子被踢中卵蛋,即刻如热锅中的大虾,蜷缩着抱成一团连呼“救命!”领头的白胖小子自觉脸上无光,咬牙切齿道:“大伙一起上,打死这个下贱孙子!”

众人早就义愤填膺,闻声急扑,争先去打。所谓“双拳难敌四掌”,何况这还是四五十只手掌,没过几个呼吸,陈风笑一时失察就被压翻在地,好在这些人还是孩子,自然没多少打斗的章法、经验。见他倒地欢呼一声齐涌上来,一层叠一层后面上来的都打在前面人的身上,有中拳挨脚的登时乱糟糟喊:“莫打了!”“打错了!”一时间二十几个人乱糟糟的挤在一团,凌乱之至。

陈风笑自然经验丰富,被压倒之初便“一骨碌”奋力滚到靠外边缘,蜷腿侧肘好伺机脱身。眼见时机甚好便趁乱爬起来便逃,后面有人见了即刻大喊:“跑了!”“快堵住它!”十几个男孩子跌跌撞撞爬起来闷头就追,后面七八个女孩子跺脚拍掌,乱糟糟的喊:“别让他跑了!”“刘师兄加油!”

陈风笑初来乍到还未曾熟悉四周环境,慌不择路之下只知道沿着墙根闷头狂逃。跑了一会儿前面突然拐出一片密致竹林,疾步过去竟然有一道高墙横宕,心说:“完蛋!”慌乱中只见右边立着一面绊脚小门,方跳去迎面就涌来一阵恶臭,这才看见前面粪坑林立黄汤满溢,满目惊骇失声叫道:“你大爷!”

喘息间才觉不对劲,后面追兵竟然没有追进来,纳罕中就听外面有人喊停,中间有嗓门大的哈哈笑道:“这个王八蛋竟然进了女厕,哈哈!”也有人喊:“小淫贼果然勇武!”可惜声音再大,都不及后面那七八个女孩子高亢,这会儿早就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声尖叫,中间“淫贼”、“坏蛋”嗔骂不已。

当头的那个白胖小子越众而出大声喊道:“小子,藏头露尾可不是英雄好汉,有种你出来!”

陈风笑学着他的腔调道:“小胖猪,啰!啰!啰!有种你进来!听说你叫南城孙二爷,老子这辈子最看不起“老二”。老二、老二,裤裆里头耍帅!嘻嘻,我看干脆叫‘南城孙二蛋’得了!”

白胖小子怒急,抬脚就要冲进去。后面有个女孩急声道:“孙博显,你要是敢进去,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白胖小子闻声止步跺脚叫骂,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众人骂了一会儿均觉气馁,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拿石头丢他!”不一会儿就见石头瓦片从外面砸落进来。陈风笑避无可避登时被砸了几下,虽是闷哼却依旧被外面人听去了。

“砸中啦!”一时军心振奋群情高涨,石头、瓦片如飞蝗一般倾泄而来。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众人都觉气喘,周围铺地砖石、瓦片,除了丢不动的全都让他们给扔光了。

当下有人道:“这小子莫不是被砸死了吧!”“砸死活该,这淫贼!”

说话间忽见有人如风奔出,“嘿!”迎头就有两个小子堵了上去,这两人还未交手就闻见一股浓郁恶臭,如实质般的迎面扑来。这才看清陈风笑满身屎尿污秽不堪,两手之中各自飞出一坨黄脓之物,扑面砸在两人脸上,这两人惨叫一声滚到一边干呕起来。当中有看得清明的人失声怪叫:“他……他手上有屎!”说话中早就狼狈逃窜架也不打了。

他们这些人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这会儿好比‘兔子群里窜进来一头饿狼’,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心底发颤,生怕沾上半点屎尿污秽,二十几个人竟被他一人追着打。

原来陈风笑躲在厕内见砖石瓦片来的迅猛,避无可避只好贴着靠外的矮墙藏身。哪曾想活该他倒霉正好厕内未曾清理坑道满溢,石头瓦片砸落下来登时激起滔滔屎尿浪潮,不一会儿全身就如刚从粪坑里爬出一般,好在他心智坚毅没给熏死过去。

正在追逐间,忽见前面有一人被什物踉跄绊倒,陈风笑见了心下大喜道:“好呀老子找得就是你。”这人正是孙博显。

扯着嗓子大喊:“好老二,你跑不脱了!”孙博显吓得魂飞魄散满脸煞白,瘫坐在地上连连摆手道:“别,别过来!”

陈风笑故作不闻,走近了问道:“你说啥?”

孙博显就觉前面犹如一座粪山倾倒下来,臭秽味道窒人呼吸。侧头干呕了几腔,屏住呼吸喊道:“大……大哥饶命,有话好说!”这会儿前面早奔的人已然停住,探头尽望,见孙博显被捉住了,都暗自都为他可怜,心说:“好在不是我,孙老二好样的!”

陈风笑虎目圆瞪迫迫有光,冷脸笑道:“哼,谁有功夫跟你们这些废物玩儿!都把身上的银子都给老子拿出来,若不然我亲自去你身上扒!”

当中一个女孩抱胸缩头,喏喏道:“你……你这是打劫!”

陈风笑虎目忽张,插腰睥倪:“打劫?老子就是打劫,你能怎么着吧!有种来打老子啊,你看看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二十几个人被我一个追着打,若要传出去三岁的小孩也被你们给羞死。”

众人闻声不语,他们虽然平时顽劣却都是武功之家,上头父母多是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小就对气节、荣誉十分看中。今天之事委实令人羞臊,若要传将出去定会在大伙儿面前丢光了脸面,碰到暴躁的父母定然还会被打一顿。

陈风笑见众人不语,嘻嘻笑道:“这事情好说,每人二两银子,老子这张嘴以后就是你们的了,保准不漏半个屁出去。”

当中有人惊叫道:“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我只有一两多点。”

陈风笑自然知道二两银子可是一个寻常三口之家两三个月的花销,如此看来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过他深知江湖道理,若要少了无端会被他们看轻,若要多了众人定然反抗。因此既要他们肉痛,又不至于让他们心生怨恨,“刚刚好”这三个字,也算是一门相当机智的处事学问了。

陈笑风环顾众人,指着道:“别吵吵,在场的老子都记得,若要哪个龟儿子不给。哼,哼!老子保证让他知道粪坑的滋味。”说话间低眼看着地上的孙博显,和蔼笑道:“二爷您打个头,若不愿意我亲自去你身上拿。”

说话之间故意摆了摆屎尿满溢的衣袖,登时汁液四溅味道勃发,熏得孙博显差点背过气去,急忙摆手道:“别,别,全给你!”

从怀中掏摸一阵,迎面丢到陈风笑脚下,少说有四五两之多。也不多言一咕噜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当中有几个胆小的也要随着溜,被陈风笑追上去一一踹翻在地,屎尿粘了满身。众人心中发怵闭目认命,有不够的就向四周借满,遥遥向他丢来。陈风笑见银钱如雨,乐的眉开眼笑心花怒放,也不管其他脱了上身的衣服,赤裸着上身去捡拾,惹得那七八个女孩子惊声尖叫狂奔而去。

第九章 空手得机缘,秘药可洗炼

梨叶沙沙,凉风习习。陈风笑打完几遍猛虎拳,正举着一块沙瓤西瓜啃吃。蓦地听见外面脚步拖沓“哒哒”而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喊:“把我好找,还以为你在学堂。”

陈风笑掰下半块西瓜扬手丢了过去,呵呵笑骂:“今天他娘的学《孝经》!蒙学就蒙学,差不多认识几个字就得了。偏要天天讲什么“爱亲、敬亲”的,之之乎乎、者者也也,听得老子头大。唉,猴子我不是说,你要是能听完半个时辰算你爷们儿。”

猴子先啃了几口西瓜摸了一把汗水,咧嘴笑道:“可拉倒吧!我这辈子就是要饭的命,识字认书那多折寿。”说话间大口啃了几嘴西瓜,打了个饱嗝甩手丢飞出去。从怀中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布包,凑上前抖开来,见是一本斑驳的老书。不待陈风笑开口,笑嘻嘻的先道:“陈老大你待兄弟们当真没的说,这不我前几日得了这本宝书秘笈特意拿过来让您过目一番。”

陈风笑白眼道:“熊老大前几天出门去了,你怕是刚刚才知道吧!”

猴子面色一赭,呐呐道:“哪有!”

陈风笑一笑置之,不去管他窘态,把书抄在手中才觉份量颇重,翻开来当头第一页写满了蝇头小字,细一看竟像是家谱:初一,剑川公。初二,明德公……直到初七十八豹环公才止住。他识字有限其中有一多半都不认得,当下也不深究翻过再读,第二页依旧是这些,如是连翻了六七页才到尽头。

猴子在旁边见了小声问道:“陈老大,上面说些什么?”

陈风笑方要去骂,忽见翻页金光耀眼,不禁“咦”了一声,定眼去看就见这一页竟然四四方方裱着一张金纸裸画,上面绘了一个雄壮卓伟的男子,筋肉虬遒体型健美,上面毛发眉眼栩栩如生纤毛毕细,通身密密麻麻的布满赤红斑点,似是穴位经络一般。凡武学之人于经络、筋骨之道都有精研,陈风笑亦是如此,稍一辨认“阳明”、“厥阴”便知这些红点不在十二经之内,至于是何物那便不得而知了。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撇嘴道:“什么鬼东西,你看这人身上赤点怪异,林林总总多的吓人,莫不是得了什么……麻风病?”

猴子吓了一跳,嗫嚅道:“你……你可别吓我!”又小声道:“这页纸会不会是金子的?”

陈风笑也有疑惑,探口咬了一嘴,“咯嘣”就觉书页入口生硬,跟精钢坚铁差不多少,当下捂嘴唏嘘道:“穷疯了么你,那有金子比铁还硬的!便再往后翻,依旧是初几初几的东西。约莫有四五页,翻过去忽见凭中裱有一方发黑的素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凝神一读,才知道这个东西竟是一篇煅体的外药方子,登时心口跳动霍霍难平。

猴子在一旁看得着急,探着头问道:“陈老大,可看出来是啥门道?”

陈风笑故作潇洒的把书一合,掇着手嘻嘻笑道:“也就是你命好,遇到了老子。”

“怎么?”

“你道熊老大最嫉恨什么样的人?”陈风笑凝眉问道。

猴子沉吟道:“若要说嫉恨听说是淫邪之事,当年他发妻惨死可是人尽皆知的事。”

陈风笑撇嘴道:“算你晓得,这本书呢……其实是花楼里面的东西,是大大的淫邪之书!”

猴子摸着头道:“怎么……会是!”

陈风笑扬手翻到那裸男金页,指着裸男唬道:“怎么不是,你看这画中连卵蛋都纤毫必细,寻常秘笈、功法你可见过有这样的?”

猴子摸了一把汗,吃吃笑道:“幸亏让老大你,给我长了长眼,若不然……。”

陈风笑不待他说完,笑骂道:“你呀,若要平时多学几个字儿,何至于弄这笑话!可别怪我多嘴,这是从哪个王八蛋那里弄来的?”

猴子摆手恼道:“别提了,你在院子里许是没听说,前些日子山里闹兽灾,跑出来好些山民猎户。那天海沙帮在南城捉人,有几个不禁折腾断了气。暗说扒衣服抠金牙的事儿也轮不到咱们,正巧有一个十四五岁的是得了大疮死的,浑身血肉淋漓臭秽熏天,别人都不屑要,我自个儿上去扒的。这书他贴在大腿里用细牛皮绑着,不仔细的还真寻不到。啊……呸!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却是个老色鬼,活该得了大疮!”

陈风笑扬手把书丢到屋内,撇嘴道:“你真是财迷心窍,回头得了大疮别说老子认识你!这书给老子罢,我正寻纸糊窗户上的窟窿呢。”说话中丢了半两银子出去。

猴子跳起身接住,点头哈腰做辑:“哎呦,陈老大,您真是慈悲活神仙。”

陈风笑摆手骂道:“滚球,大老远跑来我能让你白跑这一趟?下次给我整个小姑娘的来,光屁股的大老爷真没啥意思”

“唉……唉!”猴子连声应好,再说了几句不相干的,笑滋滋的去了。

陈风笑待他走远,便关了门窗在屋内仔细翻看,见方子上药材琳琅所用繁多,数一数竟有七八十种之多,每味药物烧、炼、炮、灸,制作手法繁复讲究,完完整整看过才知道自己真的捡到宝贝了。

陈风笑父亲未死时候曾跟他讲过,蛮荒的蛮人部落,讲究炼体锻血都有负山扛鼎之力。各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煅体术与洗炼药方。虽说都是密藏不宣,万千年来也从哪边流落出许多煅体秘药。其中多半被世家大族把控,代代传承成为家族兴胜的资粮,不到族灭家亡断然不会轻易外传出去,旦有流出定会搅乱一方天地,引起无数腥风血雨。

陈风笑当下把药方仔细默记下来,好在他头脑灵活没用多久就倒背如流,当中有些许个生僻字眼不识得,也一同强记在心。他自幼长在寨子里,都以渔猎、采集为生,自然也会辨药、采药、晒药。可惜这上面的药材太过珍奇,他见识浅薄,只认识寻常的七八味,这还只是君、臣、佐、使里面调和诸药的“使药”,至于其它更是闻所未闻。

看完这页,又翻到裸男金页那处,小心从书纸上拆下来细瞧,只见背面与前面一般无二,似乎透明一般,依旧是这个裸男。转着眼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心中暗骂:“这他娘的什么鬼,光屁股真丢人!”

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吐了口唾沫润了润原先胶糊,把这页金页放进纸内,随手沾了上去。又寻笔墨把那页药名依样隽录一遍,找了块油布细细包好藏在床头枕下。刚离手便觉心内踹踹不安,又起身埋在墙洞内。方藏好又觉慌乱不宁,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呼唤不止,此“声”说有“音”却无形无质,不可察觉。说它无“音”却萦绕心神,呢喃不息。索性贴胸藏住,感到心跳勃勃才觉的稍安。

第十章 俗物绕身沉,自做山野人

翌日一早,陈风笑晃晃悠悠出了大院往市集而来,这处他最是知道,都在他们原先讨饭的地方。循着长街走了不久,便寻了一处明朗药铺,施施然进去了。方到里面就有小厮点头哈腰迎上来,陈风笑把药单递过去,小厮接过一看笑脸绽开,把他引到侧边枰床上坐定,置盏设茶弓腰笑道:“贵客慢等!”转身挑帘走进里间去了。

过不一会儿就请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这老者执着药单客套道:“小老儿姓许,添为济生堂管事,客官所需药物实在繁多珍奇,我们这处只有二十二味在货,往总店调货也只凑够三十几味,不知客官还需不需要?”他见陈风笑年幼,故意多问了一嘴。

陈风笑道:“自然,不知做价几何?你给我拟个单子吧!”

许管事见他言语笃定不似作假,便靠着小案执笔写好递了过来。陈风笑打眼一瞥登时吓了大跳,只见名单上密密写满价目,二十二味药竟要一百多两银子。这其中还多是并不贵重的佐药与使药,倘若全部算下来真可是天价。

“这些都是本店的最惠价格,您看还满意么?”许管事试探问道。

陈风笑暗捏了一把囊中银子,面不改色淡然道:“这个自然,银子不是问题,等到调货齐全我再过来取吧!”许管事见他言语轻松,连连点头应许。

“许管事可知晓相关草药的书籍?”陈风笑又问。

许管事道:“可真不巧,我们店里只有一些寻常药方,你去前街田瘸子的旧货店看看指不定会有老书。”

陈风笑点头知道,又客套一番便寻旧书店去了。也是运气好竟然真让他淘到一本,书厚三四指污迹斑斑入手沉重,可惜封页磨灭不知道叫什么名称,里面图样、药性、产地面面具备十分详细。只是这书当真奇贵竟要了陈风笑二两银子,陈风笑好说歹说求爹告娘,田瘸子才让了他五钱。

一挨回到住处便迫不急待的去翻查所需诸药,万幸这书齐全,竟都有在册。陈风笑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是心凉,暗自计算了一番全部下来竟要三四百两银子,足可顶上寻常几十户人家一年的花销。

当下不禁又捏了捏囊中那点银子,一时愁肠翻转默然无语。过了许久忽的拍案叫道:“他奶奶的,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了!”猛虎拳也不打了,囫囵躺在床上辗转合计了半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中州城外出去不远便是一片绵延不尽的莽莽大山,因山多白石险绝邈远,父老都叫白邈山。里面古木参天、峰峦叠嶂,山精木华物产繁资。陈风笑别无长技又没产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山中采猎这条道最为稳妥,一是可以获猎药草、皮毛,多少也能值些银子有点进项,集腋成裘未尝不可。二是狩猎同时可以锻炼体魄敏捷身手,“修行于日常”才能时时锤炼日日精进。

中州城外出去不远便是一片绵延无尽的莽莽大山,因山多白石险绝邈远,父老都称“白邈山”。里面古木参天、峰峦叠嶂,山精木华物产繁资。

陈风笑别无长技又没产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山中采猎这条道最为稳妥,一是可以获猎药草、皮毛,多少也能值些银子有点进项,集腋成裘未尝不可。二是狩猎同时可以锻炼体魄敏捷身手,“修行于日常”才能时时锤炼日日精进。

暑去寒来,转眼就是数月有余。算一算此时已近仲秋,白邈山内早已是红叶漫山层林遍染,远看彩黛熏妆,近闻秋香萦蕴,人间美色尽集此时。

也不知是何地方,插天大山深处一片黑松古林之内,树端枝叶茂盛后面隐伏了一个精瘦少年,面目清朗甚是熟悉,细一瞧竟是陈风笑。这会儿也不知因为何事,正屏息凝神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林木下方。循着目光落处一看,只见腐叶之上放着一块血淋淋的带毛碎肉,闻一下浓香四溢,走窜甚烈,似是麝囊。

不急多想忽听近处落叶沙沙,少顷忽从乱石之间游出来一条丈许大蛇,通身网鳞黑褐,花斑黄棕。头呈三角,漆黑双眼后面各生出一只两寸许长赤乌乌的尖角,阔口宽吻獠牙隐隐,舌须吞吐望之生畏。

黑鳞大蛇似乎被眼前那块麝囊香味吸引,扭动身子围着它在周边不住盘旋,伸着黝黑舌须试探不已。毕竟终是爬虫类并无多少智慧,过不多久便难抵美味诱惑,瞟准机会迎头电射,径直咬了上去。正在此时“咯嘣”一声微响,兜头便落下一个阔口布袋,堪堪把这黑鳞大蛇罩定。

“耶,哈!”陈风笑欢呼一声纵身翻落下来,探手把布袋收了,小心放进背上皮囊之内。这种黑鳞大蛇俗称“乌角蝰”,在市面上成体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一只,端的是值钱。可惜此物甚是稀少、胆小,见之都不易遑论捕获,陈风笑也是幼时偶然跟父亲学得寻识和诱捕之法。知道这乌角蝰最喜香麝味道,只要寻到它的出没踪迹,把此物放在洞口近处,普通陷阱就可捕获。也是他运气好,自此经过时候偶然发现乌角蝰的踪迹,守株待兔多日总算把它捕获。

银子到手心情大好,正在此时忽听近处一声嘶吼,声比牛马气势汹汹。陈风笑心说:“不会吧!”不及多想身后乱树丛中猛然窜出一个丈高黑货,迅疾如电径直朝他扑咬过来。眼见无幸陈风笑腰肢一摆沉肩躲避过去,这黑货刹止不住身形,迎头撞到前面一棵合抱粗的古松上面,顷刻之间树间松塔、针叶“扑簌簌”纷如雨下。黑货吃痛立起身子厉吼一声转身又扑,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头偌大黑熊,浑身秋膘肥硕如塔雄峙。

陈风笑毅然不惧,身形展动似飘絮浮风、流湍穿隙,黑熊虽是力气刚猛却粘不到他半点衣抉,身法之敏捷、精妙叫人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玩了近一个时辰,黑熊力气渐歇,它虽憨笨却也知道眼前这人,虽是美味却并不是好惹的,当下掉头便跑。方迈出半步忽觉脚下羁绊,“轰隆”被绊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再一看这黑熊四肢身上不知何时缠了几条绞丝粗绳,另一头缚在树上。不走还好,这一走登时套牢收紧动弹不得。陈风笑迈步近前,嘻嘻笑道:“傻货,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怨不得旁人!”

说话间自囊中摸出一个铁皮葫芦,打开来随盖抽出一根粗挺豪猪尖刺,长有尺许中空如管。也不废话对着黑熊侧腹便深扎下去,这黑熊早就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累的“吭哧”、“吭哧”直喘粗气,加之皮厚肉糙竟没什么感觉。即刻就有清亮汁液被豪猪刺“滋滋”引到铁皮葫芦之内,过了一刻多钟才淋漓告罄。

陈风笑道:“果然好份量!”翻手收了铁皮葫芦,这才把绞丝粗绳小心解开,对着它肚皮用力拍了一掌,黑熊吃痛嘶吼连连,滚了几个骨碌,没命的去了。

第十一章 秋风又一岁,转眼鹏鸟飞

山中无岁月,一晃又是月余。这一日晴空万里秋风料峭,陈风笑顶着风回到住处已是日坠时分。方进来正好撞上牛根儿与杜三娃在院子内收拾落叶,两人猛见陈风笑风尘仆仆进来,丢了手中物什欢呼一声齐拥了上来。

杜三娃喜极而泣,哽咽道:“谢天谢地,陈老大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把我跟牛根儿担心死了。”对于这两人来言,陈风笑真比再造父母。不光不再挨欺辱,还能暖衣饱食,这些虽然看似微不足道,却好比寒夜之中的一团柴火,暖心之至。

牛根儿也抹着泪道:“呜……。我就说陈老大吉人天相!”

两人拥簇他进到屋内,陈风笑见席榻干净墙匮整洁,不禁问道:“你们两个进来过?”

杜三娃苦着脸道:“陈老大你是知道的,无事我俩自然不敢胡乱进来。只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连着招了好几日蟊贼,弄得屋子里一片狼藉,我俩怕你回来生气,自作主张的收拾了一番。”

牛根儿憋着气怒道:“准是那帮子权贵纨绔,三娃不让我跟你说,当时这屋子里尽是粪尿……。”

陈风笑心下一喜,暗道:“嘿!好孙子,老子正愁没地方弄钱去。真是瞌睡来枕头,天助我也!”撇嘴晒道:“这些敢做不敢当的软蛋,明天一早跟老子一起收拾他们去!”

数月风吹雨淋提心吊胆,早就使得他疲惫不堪,是以一回故榻就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才被杜三娃与牛根儿扣门叫醒。陈风笑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道:“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在林子里面就这个样子不管不顾睡过去,早便让野兽分吃了。”翻身起来胡乱洗了一把脸,就一马当先领着二人来到校场。

如先前一般,杜三娃与牛根儿忙着擦洗洁净、烹茶煮水,陈风笑沉腰锤掌练习猛虎拳。数月之间,尤其是经过山野搏杀洗练,不光力气增长了数倍有余,拳脚之中也不知不觉生出许多刚猛凌厉的精气神出来。

一口气打完两三遍猛虎拳,浑身早就热血沸腾,便随手举起两个四五百斤的铁锁熬炼力气,一挫一顶竟有不下八九斤力气。只依气力来看,先天二层中期境界的人也不过如此。

杜、牛两人早就收拾完备,瘫坐在檐下蒲团上嬉笑打屁,这会儿正瞧见陈风笑“扛锁”之力,登时惊的目瞪口呆,牛根儿失声道:“陈老大,您何时到了二层境?”他们久侍武功,心内大致也知道这些先天境界的分别。单臂六百斤力气,就已在先天二层境了。没想到只是数月不见陈风笑竟脱胎换骨跃升一层,进步之快叫人心生凌然。

杜三娃斥道:“你懂什么,陈老大这是天纵奇才资质非凡……。”

陈风笑撇嘴笑道:“你们两个有打屁撩骚的这个空儿,多打几遍猛虎拳……。”

正说笑时候忽听远处靴声“囔囔”,陈风笑挑眉一笑:“银子来了!”双臂一抖两个铁锁凌空翻了几个跟斗,甩手丢落在原地,歪在鞍马架子上望眼欲穿。

过不一会儿迎面稀稀拉拉走来十几个少年,也是巧,当头那人正是白胖小子孙博显,其中有眼力好的瞧见了他,拍掌大喊:“哎呦,快看是谁?这不是掉粪坑里那位!”

“老子还以为他跑路了,是个有胆的狗!”众人见了登时振奋,乱七八糟的说笑。

陈风笑怡然不惧,歪靠在那里呵呵笑道:“正好老子最近缺银子,二爷今天还请多赏一些!”

孙博显最见不得他嚣张模样,指鼻子大骂:“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狗奴才,上次是你运气好,用那些肮脏、下贱手段。今天老子让你看看大爷们的厉害!”

他一直以为当日落败,不过是陈风笑借助屎尿的威风侥幸得逞罢了,并不是凭的真本事。这些日子他们在孙信起的调教下功夫日见精进,早就心心念的想要找回场子来。奈何一直不曾得见,还以为陈风笑察觉到风势不对故意躲着他们。前些日子更是让自己的狗腿子在他屋子里泼了一通黄汤粪尿泄愤,原本以为他胆怯躲逃出去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此地见到,却如何不让他们欢欣?

“谁跟你们这些废物比,老子只要银子!”陈风笑晒道。

白胖小子见他言语嚣张不禁勃然大怒,点了身旁一个黑脸少年,冷笑道:“老三,打死这个王八羔子!”

黑脸少年早就在旁边憋了一肚子火气,不待他说完纵身就扑了上来。运足了力气迎面就是一拳,使得正是‘猛虎拳’里面的‘虎扑’一招,气势凶猛凌厉十分唬人。

只可惜这等力气、速度落到陈风笑眼中,就如老妪衰翁一般,既绵软无力又迟重缓慢。转念之间拳已临面,陈风笑蔑笑一声,步伐展动侧身闪过,抬脚把他踹飞出去,黑脸少年收止不住“哎呦”一声,飞空跌了个狗啃屎。

不由分说又从身后跃出一个白衣少年,运起力气劈掌就打,陈风笑听风辨音矮身躲过,探手拿住他臂弯曲池穴,少年刹间酥软了半边身子,委顿在地连声呼痛。

“还痛不痛?竟敢偷袭!还痛不痛?”陈风笑跃上前去“啪”“啪”甩了几耳光,直打得这少年鼻涕血水留了满脸,又侧头指着孙博显喝道:“小白胖,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自己上,别净躲在旁人屁股后面逞口舌!”

“给老子围起来,打死这个王八蛋!”孙博显断喝一声,与七八个少年纵身直扑上来,招式凛冽很辣,威风十足。

陈风笑这几个月除了气力倍增之外,逃命躲避的本事也一样精进甚多。要知道密林之中豺狼环伺、蟒豹扰袭,不止需要时时警惕处处防备,还要与之搏杀拼斗,这可都是生死一线的血肉教训和经历。

他见这几人攻的凶猛急切,也不着慌,缩腰跨步在这七八人之间游走,左一巴掌右一耳光故意戏弄他们,穿插闪避轻松写意。过不多时孙博显几人已被他打的两耳轰鸣口耳窜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时众人才蓦然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已非是先前吴下阿蒙,再也不是他们所能随便欺负的了。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遥喊:“莫打了,莫打了,孙先生来了!”

众人闻声松了一口长气,收住拳脚一齐往后跃开,孙博显色厉内荏的发狠:“算你今天运气,下了课有种别跑!”

陈风笑愕然,指着众人笑眯眯的道:“老子最近手头有些紧,还是老规矩一人二两银子。有那个鳖孙想跑,老子保证让他尝一尝大粪味道,而且还是新鲜的。”惹得后面几个女孩大骂“变态!”“肮脏!”

第十二章 费尽人间沙,秘药终聚成

除了功课、武功之外,孙信起素来不管旁事,孙博显等人虽然衣衫不整,腮脸被扇的红肿,落在他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如未见一般。课上依旧是老一套,先是考核学业,再站桩,然后指正众人拳法与运气法门。

陈风笑虽可列坐旁听,却不可出口发问,随着他功力益甚,眼前这些人所问诸事,已然对他无甚用处了。便顶着原先那两个铁锁,默然站桩熬炼力气。旁边众人见了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把眼珠子吓出来,一时间各自心头揣揣暗自叫娘,再无心思听讲。

时间倏然,眨眼已是晌午时候,有司时的侍者鸣了金铜。孙信起片刻也不耽搁,起身来随口交代了几句功课,便拄着铁杖“笃笃”走了。

众人待他行远,也蹑手蹑脚缩着脖子要跑。陈风笑凌空举着那两个铁锁,在后面歪着头懒洋洋的道:“方才咱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众人知道跑不脱,一发停住身子,孙博显硬着头皮越众而出,遥遥喊道:“持强凌弱趁火打劫,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什么爷们儿不爷们的,只要二爷给银子,让我做乌龟王八蛋都可以!”陈风笑故作惊诧,嘻嘻笑道。

众人心中一窒,都骂“无耻!”奈何力不及人,若还要逞强定是自寻羞辱,想及此都默然拿出银子来,有不够的相互借满。陈风笑臂膀一抖,把手中铁锁甩飞在原地。眉眼一弯腆着脸龟着腰,猥猥琐琐走过来,撑开衣衫把众人投过来的银子一一兜住,点头哈腰媚笑谦卑,如同耍猴卖艺的一般。

众人还道是交了银子,此事就此作罢了。何曾想陈风笑每过一段时日,就过来变着戏法勒索钱财,有时二两有时三两,稍有不从便是一顿胖揍。极尽羞辱之下这些人俱都憋了一口闷气,平日里胡打狗干的那些事儿全都撇了,一门心思的习练功法,群情激愤誓要找回颜面,不知不觉几月下来竟都有长足进步。

秋风摧折,冬雪寒号,转眼又是繁花烂漫的初春时节。陈风笑除了不时去校武场收钱,多半时候都是徜徉山野,锤炼功法之余顺便采药猎获,虽然风餐宿露危机环伺,却总是能化险为夷收获丰腴。时至如今连买带自己采挖,不仅凑齐了一应所需药材,通身功力竟达到了练气二层巅峰。

这日过午,正是柳絮飘摇、梨花盛雪,熏风醉人的时候。陈风笑在院子里练完早课,又按耐不住把药材翻腾一遍,再三查点无误,便去外头杂役房软磨硬泡借了个人高的旧木澡盆和一应什物。他屋子窄小只好把床拆了,靠窗用破砖烂瓦凑合着支了一个烧火的炉膛,等准备妥当已是暮夜掌灯时分。

他等不及晚天黑尽,便按书页上记载的方法熬煮药物。严格说来熬药也是门学问,什么“文火”“武火”“阴阳火”之类的,都有不同手法和火候,把握不好轻则药效减亏,重则废弃。好在这个煅体的汤药没多少讲究,只需用大火猛煮就是。过不多久屋子里早就烟汽缭绕药味浓烈,虽是门户禁闭还是被外面的牛、杜两人闻见了,当下一起抢过来察看,还未到门口就被陈风笑喊住:“唉……唉!莫进来,老子脱光光正洗澡呢!”

牛根儿关切的问:“陈老大你还好吧,这么大的药味儿,莫不是病了?”

陈风笑道:“没那事!你们也知道的旁院的那些人都嫌弃我,说老子掉进茅坑里头身上臭。这不正好前几日讨了个方子,说是用药泡个……什么,七七四十九天就好了。老子过几年还要讨媳妇呢,可别人都没见着就给臭跑了!你们说是不是?”两人听了不疑有他,连连点头说“是”“是”。

那日陈风笑与他们从校武场回来时候,正巧撞上了几个婢女,没料想到了第二天,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侍奉全都知道了。从此陈风笑便成了这里头的名人,走到哪都有人说:“诺,茅屎坑来哩!”连带着牛根生与杜三娃都被嫌弃。这二人当日可是在场的,陈风笑一个人追着二十几个人打的场面,着实让他俩惊为天人终生难忘。可惜这事儿哪敢胡乱说讲出去,只好委屈陈风笑一下,对外言是如厕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坑里的。

两人见无大事,知道他不喜别人打扰,便告了声别转头就走。陈风笑忙叫住,吩咐道:“你们可别嘴碎给我说出去,平添别人笑料!顺便再帮忙把个门,有找的便替我打发了,没有要紧的事别来扰我就是!”两人应和着走了。

耳听两人走开,汤火已然浓烈。又煮了一会儿即告功成,陈风笑心内揣揣,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一溜脱光身上衣服,小心爬进浴盆之内。方落入药汤中只觉浑身一热,暖绒绒说不出的舒服,不禁喜道:“哎呦,爽呀!”正在此时,汤药突然“咕噜”“咕噜”沸腾涌动,如同活过来一般。惊诧之间徒然化做亿万无形针芒,往他身上肌肤、血肉里面钻来。陈风笑似乎早有准备,即刻眼观鼻,鼻观心,缓缓运转无名册页里面的口诀,把药力一一疏导到丹田与经脉之中。

可惜事与愿违,也不知怎么得,方引了几息这药力忽如决堤江海,汹涌澎湃的往体内急猛冲撞进来,顷刻身如刀捅剑剜一般痛不可当。

“妈呀!”陈风笑登时唬得魂飞魄散,他本以为这是寻常炼体的汤药,只需引导得益便无多大凶险。哪曾想这药力古怪,根本就不走经脉弗聚丹田,丝毫不被他驯服,前面诸多准备和应付手段尽都没了用处。这会儿再想从盆内跳出来,却是已经晚了。药力冲撞之下早把他浑身上下每丝每毫的经脉、血肉束缚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蜂拥进来的古怪药力吞没。一时间通体由外及里如万蚁噬咬千马过踏,骨髓痛彻神魂崩裂,言语难说其痛楚。只见他浑身青筋暴胀抖如筛糠,竭力坚持了几息,蓦地惨嚎一声,浑身抽搐着昏死过去。

第十三章 糊涂得蛮力,因缘随之起

微光映窗,水雾绕梁。也不知过了多久,盆内忽然“嘤咛”一声,陈风笑竟自幽幽转醒过来。稍一感应,就觉浑身上下亿万毛孔、穴窍说不出了难受,筋骨之内忽如烈火灼烧刺挠痛及髓,血肉里面又似爆胀淤滞憋闷难排。不过虽说万千不适,当下能够性命得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才强忍痛楚,聚了聚精神环顾一看,只见盆里药汤也不知怎么的竟消失了过半,余下的一些散发出浓郁腥臭,气味熏面催人作呕。陈风笑勉励调息了半天,见丹田空荡并无一丝增长,心中不禁悔恨,暗骂自己不该轻易相信这些没由来的东西。当下攒了些力气,勉强撑起身子颤颤巍巍从盆内爬了出来。

方走了两步忽听心脏“咚咚”响如擂鼓,即刻就觉得浑身筋骨、血肉灼如火焚,一股莫名力量汩汩聚涌而来眨眼满溢,身体之内涨如暴洪困渊,难以宣泄。陈风笑登时血气涨满如气球一般直欲爆炸。迷迷糊糊忍止不住,挥臂往墙壁上直捣了一拳,只听‘嘭’的一声,房梁震荡土石纷飞,尺许厚的石墙竟然崩塌了大半,稍一估量少说也要有两千斤的力气,当真是力大无比骇人听闻。

这一拳下去,登时涨满稍去舒畅不少,便奋起全力一拳一拳打了出去。他身上余力得以宣泄,打不几拳心神便渐渐清明过来。眼见自己神力绕身力大无穷,即刻心口霍霍狂喜不已,双唇抖动激动难言。这会儿再细一查看,何止是气力大增,便连身上皮肉似乎结实了数倍有余。若在以往拳头如刚才一般,没有真气护体直捣在石墙上,不说皮开肉绽也要筋肉摧残。而如今举手一看,不过是稍有血痕而已。唯一可惜的是丹田真气并无同时进益,想来这只是长力气的秘药罢了。

他见窗外天色晦暗,估计应该是丑寅未明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想来早上问问牛、杜两人自然就知道了。想及此便穿好衣服跃到院内,趁热打铁锤炼起猛虎拳来,一招一式摧山倒海,顷刻之间院内气劲交击罡风四溢,好不威猛。药物漫身之下,日以夜继又锤炼了七八天,才觉劲道渐息力气稳固。

这一日他心血来潮,早早便随着牛、杜来到校武场,准备勒索点银钱花花。众人乍见他来到,各自心中都“咯噔”一跳,连说话都不敢高声语,想来是被他打怕了。

孙信起依旧是老一套,这会儿众人所问对他已无半点用处,心中暗自腹诽:“这些人真没长进,就不能多问些运气之法么?”无奈之下只好挑了一个大碌碡,独自在一旁熬炼力气。

好不容易挨到晌午,司时的击了金铜,待孙信起“笃笃”走了。他才丢了碌碡,打着哈欠慢悠悠的道:“今天老子高兴,每人二两吧!”

众人不敢多言都默不作声,掏出银子远远丢过来掉头就走,小步快跑如见鬼魅。陈风笑见了撇嘴道:“我又不吃人……。”

正在此时,忽然从小门迈进来一人,遥遥就喊:“陈小子,陈小子!”

陈风笑正好收完银子,迈步抢上前来躬身笑道:“赵管事,大晌午有什么事儿,累你亲至?”这人正是早前领他进来的红脸管事,校武场这处的一应杂事统归他管着,陈风笑是出了名的机灵鬼,自然早跟他混的熟悉。

赵管事抹着汗道:“我能有什么事情,是这儿的孙爷要见你。”

“孙大爷找我什么事儿?”陈风笑不禁纳罕,他素来与孙信起没什么交集,事出反常必有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赵管事也是个人精,摆手道:“不晓得,老夫只是跑腿通告罢了。想来是些琐屑事儿,你快去吧!”

陈风笑不敢多耽搁,告了声谢跨步就走。孙信起住处他是知道的,就在后面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这人自始就是孤家寡身一个人住,不像秦五爷他们有家眷的,嫌弃院子里窄巴憋闷,都住在外面的庄园上。

脚步迈开倒也快当,不一会儿就望见一堵垂花小门,细一看碧瓦朱漆、覆彩描金十分华美精致。推门进去转过雕花白石影壁,忽然现出一方雅致庭院,里面虬松苍峻、翠竹青幽,置身其中满是草木暗香,心神为之静谧。景色虽美他却不敢抬眼多看,穿行过去就见正堂门户洞开,当中枰几俨然,摆设朴素,只在当堂后边置了一面“勇士搏虎”六连犀象牙透雕大屏风算作仪靠。

陈风笑揣揣走到门口,方站定就听堂屋里头有人喊:“进来吧!”

循声迈步进去,才见右边靠墙单独置了一架围屏大床,上面案匮、炉盂尽有。再一看孙信起正依着锦枕半靠在床榻上,随手把玩着一握豹镇。见他进来也不知怎么的,徒然之间手中豹镇飞掷而来。这一下子势若虎扑迅似流星,气劲振空威能宏大。

陈风笑心头剧震,即刻闪身躲退。这也就是他经过秘药洗炼以后,肢体筋骨俱都蜕变非凡罢了,若在先前直面这等先天圆满的武学大家,怕是连抬手拔腿都来不及。可惜对面这人毕竟是孙信起,出手之际早把他周身腾挪的地方尽用气机封死。退无可退之下,陈风笑通身气力倏然鼓荡,电光火花之间朝着来袭豹镇振臂一拳轰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劲气交击之下陈风笑凌空翻了几个跟头,“噔噔”腾退数步这才止住身形。一时间浑身剧痛如刀绞一般,气血翻涌“汪”的吐出数口黑血,气息激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信起不待他言,抚掌笑道:“善,到底没有看错了你!不过我要与你说:秘药煅体之法有利有弊,甚或是弊多于利。要知道这等药方起源之初多是从蛮族所来,我等与之功行迥异。以他山之石来攻自家玉,未尝能得什么了不得的善果。特别是药物荼毒之下,寻常人若不得解救方法强行使用,必然会身种恶果反遭其噬。也就是说莫要看当时功行大增气力在握,但于内里之间早就暗伤筋骨、经脉荼毒,一旦毒发时候那就晚啦!”

陈风笑心头剧震,舌颤口干吃吃惊道:“你……你,怎知道!”

第十四章 托心儿女事,英雄也曾痴

问完才知自己愚蠢,像他一般的小虾米,在孙信起这等大佬面前,稍有个气息波动,简直是一眼望穿,跟赤条条的光着身子没什么大区别。

孙信起笑道:“若是旁人不明就里的,或许还以为是天赋异禀胎生神力。不过你自进门伊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事,一举一动进退踟蹰哪里能逃脱我之耳目。且不讲这些只看你方才出拳时候,浑身气血轻浮内息紊乱,就知道定是新近是用了什么炼体的方子或丹药。”

陈风笑听了,顷刻冷汗涔涔流了满身。心内暗怪自己思虑幼稚太不小心,药力没有彻底稳固下来就出来显摆。他从来就是个察言观色善用时机之人,当下探手就往怀中去摸那本无名书册。孙信起摆手止住,哈哈笑道:“人生天地间,各自有机缘。我孙信起以前虽然做过许多混账事儿,却还不至于去对一个小辈,干出那些强取豪夺、谋人心爱的下贱事儿。今日出言点破,只不过是事在眼前,不忍美玉生瑕、明珠染垢罢了。”

陈风笑当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连声称赞“高风亮节”“侠肝义胆”,好在他知道孙信起不喜恭维媚言,最看不起没骨气的软蛋,因此只是浅尝辄止点到即过,说两句就住了嘴。绕是如此也让孙信起眉头一皱,摆手斥道:“莫说这些腻人的话,你且运气试试,看看絳宫**是否还是迟滞艰涩?”

陈风笑依言运气过穴,只觉得内息圆融贯通,如高瀑垂流说不出的畅顺。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所谓的秘药,竟有如此大的隐患。先前絳宫郁结凝滞,隐隐作痛时候。还以为只是药物新至一时不适应,没想到是个要命的东西。他自幼习练武功自然知道“暗伤”的厉害,这种东西初时查可不闻并不危急,若是不管不顾让它积累蔓延开来,经脉逆流心血荼毒,到那时候神仙都难救命。

所以说自古以来凡是武功大成的宗师,必有名师在侧,或是深远传承。至于那些孤野寡人没什根基的修习者,除非机缘逆天运气无歇,如若不然实在难以走的长远。方才他心中还恼怒孙信起不问青红皂白打的他吐血,这会儿却泣涕交加铭感五内,倾身跪倒在地“咣当”“咣当”就磕了一串长头,这一次却是发自肺腑出于真诚。

孙信起让他磕满三个,道:“罢了!”摆手一拂,陈风笑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绕身在侧再难跪住,只好顺势站立起来。孙信起剑眉一挑,正色道:“莫做这些姿态,今日叫你来是欲吩咐你去给我办一件私事,不知可否?”

陈风笑忙道:“孙大爷既看得起我,但请吩咐就是!小子就怕自己人小力微,给您帮不上什么大忙。”心下却说:“可别是什么舍身取义慷慨赴死的事儿!”

孙信起笑道:“非是什么要命事儿,只是叫你帮我去寻个人罢了!”

陈风笑心口大石落下,拍着胸脯道:“陈大爷你别嫌小的说话粗俗,别的我是寥寥,若要讲求人拍马屁,那可真是找对人啦!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您尽管放心便是!就不知所找那人是谁,身在何处?”

孙信起思忖道:“此人不知叫什么名字,江湖上都称‘懒馋先生’,我也是十几年前有幸见过一次,惜乎脑海之中面目混沌,难以描说出来。这人年岁甚大,少说也有七八十岁许。脾气古怪异常,情投意合时候怎么着都行,矛盾不对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可。我最近听得消息,大约在西北大寒山一带有他踪迹。至于此消息正确与否,就需去寻找亲证啦!若果真你有气运,苍天不负有幸求到金口,到时候便替我卜问一人下落……。”

说话间似乎记忆前事,不禁神色忧凄虎目蒙雾。说着忽然断了话语,探手自怀中摸出一径三四寸长的白玉簪,此物形制古朴素面无纹,细腻温润如同鹅脂,想是久经摩挲日日温养。

孙信起托在手心正色道:“此是卜算需用之物。……这人是个女子,当年与我情投意合甚是恩爱。可惜天妒红颜,在一次杀斗之中,为救我一条烂命负伤坠入江中。这些年虽是寻遍那莽莽河海、无量江湖都不曾再见。有道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何况阿彩光华明媚、命理非凡,定然有苍天庇佑平安无事,这些年或许被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羁绊住了,你说是不是?”

陈风笑不假思索,笃信道:“定是如此,人都说‘冥冥之中,心心相通’,孙大爷你既然有此感应,想来这位彩前辈会如你所说‘指不定哪处等着’呢!”

“不错,‘心心相通’……‘心心相通’你说的甚对!”孙信起听了登时心下一振,奋奋良久又道:“方才说到‘懒馋先生’,此人其实是个江湖异人,一身卜算本领可以上知仙神下听幽冥,可惜行踪飘忽没有定处。实话跟你说,我这些年都有差人去寻,奈何时运晦暗俱都不就。这样吧!在这里我许你三年期限,到那时候能寻到了自然皆大欢喜。如若寻不到,一定要返回来报与我知。唉,……且上前来!”

陈风笑依言挪到床前躬身侍立,孙信起握着那白玉簪,在指掌间摩挲良久才忍痛交到陈风笑手中,不禁闭目长息:“这是阿彩最后一件东西啦!”说罢又从旁边大匮之中拿出一囊织锦包裹,正色道:“希望你用心去做,万兀负我!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回来之后我孙信起定会给足你好处!”

陈风笑郑重接过,方一触及才觉沉重坠手,刹间心头霍霍激动不已“金子!”他早先在外头的时候便是做扒手窃贼的,对这些金银钱物不用观看甄别,入手一试就知其中是什么东西、斤两几何,这一包少说也有百两,怎不让他心神振奋腾跃欲飞?当下不再言语,郑重躬身一礼退着身子出来了。

第十五章 先前有光辉,扬风传余威

回到住处忙关门撤窗,就着案上把这锦囊打开来,刹间屋内金光闪耀满室生辉,只见包内堆着一垛金锞子,一个十两正好十锭。陈风笑何曾见过如此多的金子,顷刻筋骨酥软神魂飘荡,颤巍巍的说:“孙大爷就是孙大爷,出手真是豪爽阔绰!就冲这些金子,老子拼了命也要给他把事情办妥啦!嘿,他娘的!这买卖可真划算,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今天砸到我的头顶上了。”

说话间忽然见金锞子底下压着一封书信,“咦?”探手抽出来一看,见口沿敞着并未过封,随手拆开一看。只见里面竟藏有一封过漆书信和折页纸筏,他知道这纸筏定是给他的,便敞开来磕磕绊绊读了一遍。这才知道大寒山去此有两千多里路,沿路山高水长险阻非常,为节省时间特意给他安排了去路。

这封火漆书信便是要他交到西城的扬风镖局,余下听任安排就是。里面也没指名道姓交给谁,只在那封信上写了七个小字“孙道正大哥亲启”。陈风笑笑道:“嘿,老子正愁着没处去打听道儿呢!真是瞌睡来枕头,贴心的很呢!”

当下不敢耽搁,把金子、书信一发揣到怀中,施施然就往西城走去。好在路程不远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长街楼宇之后忽然让出一片开阔广场,都用丈许艾叶青麻石铺就,凭中正对着起了一座歇山高檐大殿门,朱漆灰瓦雄伟非凡。外头不远处左右各矗立着一杆高矮合宜的旗杆,迎风飘着两面如帆锦旗,上面各绣着“扬风”“显武”两个大字。

陈风笑久在中州城厮混自然知道这处,扬风镖局取自于“白沙扬风”之意,是白沙帮内院的产业,专走外贸、杂货,远至万里之遥近在蓬荜中间,都有他们的买卖。想来孙信起是想让他随着院里商队一起,也好省下许多路途颠沛、困顿。

陈风笑有孙信起书信自然腰板挺直,迈着方步摇摇摆摆就走了过去。正在此时忽然石板隆震,有三五骑自身后长街奔行过来。也不知为何见陈风笑在前,倏然变阵成并行径直撞了过来,陈风笑心中大骂:“臭王八烂乌龟,偌大广场不走非要来撞我,以为小爷我好欺负么!”不急转念纵身连跃了几个跟斗闪躲到旁边,若非他身形敏捷力气悠长,这会儿早被撞飞出去了。

身后几骑飞撞过去,待到旗下猛然勒马,这马也是神骏嘶鸣一声前蹄腾空堪堪止住身形。马上几人顺势跃身下来,这才看清明原来是三男一女四个人,高矮胖瘦不一而足,没什稀奇怪异的。倒是那个女子颇为可观,虽是肤色近麦,却别有一番飒爽英姿。四人下了马早有小厮奔过来牵马问候,众人想是有事,领头的红脸汉子大声道:“牵去洗净,喂足了!”说话间迈步就走,当中一个昂藏汉子道:“二哥稍等,我问这小子一句话就来!”

虬须汉子白眼道:“别伤了人!”

“唉!呵呵!”昂藏汉子笑应了,转身就奔陈风笑过来,几步到了近前,唬着脸喝问:“喂!哪来的小子?”

陈风笑心内“咯噔”一跳,暗说:“老子认得你么?”咧嘴笑道:“小子陈风笑,受人之托过来送封书信。”

昂藏汉子上下打量一番,瞪着眼道:“怕是个小贼吧!怀中金子哪来的?”

陈风笑勃然色变,心中大惊:“完蛋!定是方才闪躲时让他听去了!”双目凌厉霍霍声光,大声道:“小子奉白沙帮铜大人孙信起之命前来公干,还请大哥勿要为难。”话音铿锵毅然不惧。

昂藏汉子一听“铜大人”三个字登时怯了几分,方要再说远处那个领头的红脸汉子遥遥喝道:“老四,莫要犯浑,让他过来!”昂藏汉子不敢多问,含糊应了一声,恨恨道:“算你运气,走吧!”

陈风笑大步跟着昂藏汉子来到众人近前,不待他出口红脸汉子面无表情道:“把信给我吧!”

陈风笑见他气度从容眉宇不凡,便掏出书信躬身递上去,硬着头皮问道:“烦请前辈赐名,小子好感念恩情!”

红脸汉子笑道:“你真是伶牙俐齿,我姓王名汉章。”见陈风笑立在那里不动,又道:“你也一起进来,先去门房等着吧!”

陈风笑感激连连,小心随在他们身后进到门内,王汉章指着他对守卫道:“这是院子里的人,你招呼一下!”说完迈步朝前走了。

这个门子见陈风笑是与王汉章同来的,半句话都不敢多问,热切的把他笑迎到客堂之内,茶果奉上说了几句好话就下去了。

只说王汉章四人,方走了不久当中那个昂藏汉子忍不住问:“二哥,方才说的那个孙信起,俺怎似乎在何处听过,你跟他有旧?”

王汉章闻言驻了身,厉声道:“你早晚死在金银这些俗物上,这个孙信起就是当年‘磨山六虎’当家的,江湖上人称‘擎天手’!”

旁边那个女子惊道:“油纱江之战的‘磨山六虎’?”

王汉章白眼道:“总算有个脑袋清明的,你说呢?他要是过来了,咱北舵舵主都得给面子!”又沉目剜了一眼昂藏汉子,恨声道:“别整天净想着贪这些小便宜,出了事有你哭的!”

旁边一个白面青年见昂藏汉子被训斥的狼狈忙岔开话,故意问道:“二哥,老大匆匆找我们来,是要做什么呢?”

王汉章道:“能有什么事?定是西北开拔了,我们要跟上去呗!”

白面青年埋怨道:“真是逼死人,我们这才休息多久!”

王汉章摆手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快些走吧!”

众人穿廊过厅走了不到半刻钟,忽然来到一处幽静院子,漫步进去花木繁滋松石萧萧,众人心内只觉徒然净爽了许多。方走在廊下就听正堂屋内有一雄浑声音传出来:“汉章你自己进来!”

王汉章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道:“你们先去后头校场坐着吧!”说完径直朝前走了过去。

第十六章 扬手即远行,悄然进漩涡

推门进去才见主位枰床上坐着个斑白老者,合身穿了一件麻葛禅衣,高髻长须身形瘦小,眉眼如刀不怒自威。浑身气息平和并无丝毫外溢,如若寻常人等。左边陪坐了一个魁梧汉子,约莫四十许,小眼短须相貌平平。气息炽烈灼灼迫人,竟有近先天十二层的功力,只比之孙信起、秦五爷逊色稍许。

王汉章见了当先朝中间上座那位老者抱拳施礼道:“汉章见过孙舵主,您老怎在这里?”

左边这个魁梧汉子道:“快入座吧!整这么多客套做什。”

待王汉章入了座,孙舵主才笑眯眯的道:“汉章,我正跟严义说起来。上面下来差事,这趟又得劳驾你们走一趟啦!”

王汉章正色道:“既然是舵主您吩咐下来的,我等万死不辞!不过听舵主言下之意,我大哥此次不与我们不亲去么?”

孙舵主道:“严义你来说说吧!”

左边这个魁梧汉子肃容道:“我另有它事,反正这趟线大家都熟络。你也知道蛮荒之内最近被兽潮闹腾的够呛,这些蛮族不侍稼穑,又没处去狩猎,逼不得已只得跟咱们货贸。我跟你透个低,这趟只走寻常之物,没什好操心的!”

王汉章笑道:“我省得了!不知叫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孙舵主道:“我早便叫程度明一起下了书,明后日准备妥当就走!你提前跟兄弟们说说,也好有个准备。”说罢再不言语。

左边这个魁梧汉子见状,吩咐道:“若无它事你先去吧,我与舵主再商讨一些杂事。”

王汉章笑道:“我还真有事,方才进来时候有个总角小子持着一封书信来寻人,我见上面有舵主名号,因此多事把他叫了进来。”说话间把书信从袖中置出,双手托起来道:“请舵主过目。”

孙舵主也是好奇,凌空摄在手中,凝眉一看喃喃问道:“有无说谁人递的?”

“只说是孙信起!”

“唔”孙舵主稍一点头,探手拆开来捉在手中读了一眼。突然之间呵呵笑道:“你来看看吧!”弹指把信筏推到王汉章身前案上,他不敢多看前面那些客套话,只照着后面要紧的过目。原来是到孙舵主这儿讨个情份,借着镖局商路顺道把陈风笑带一程,只到大寒山外麓即可。王汉章暗说:“这个孙信起真是个性情中人,如此小事何至于求到孙舵主头上,平白消磨了情份。”

正想间,孙舵主笑道:“合着也是你跟这小鬼的缘分,便由你们捎着吧,到白羽江前后放他下来就是。”

王汉章推辞不去,只好点头答应,稍带个把人对于诺大商队来说不算什么费心事。出来便差了一个小厮去客堂打发陈风笑回去了,只说是这两天就开拔,让他在院子里静候消息便是。

陈风笑见事情妥当心情大好,回去路上顺便把怀里的金子尽都兑换成银票。他可不想再被人觊觎,方才有孙信起的书信尚可拿着挡一挡,回头出了城就得全靠自己了,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当下又添置了一些沿路所需的其它什物,才慢悠悠回到住处。

时光倏忽已是次日黄昏,陈风笑正在院内熬炼力气,挥汗如雨时候。忽然有靴声囊囊直闯过来,待近了才见是冯管事领着一个青衣小厮进来,遥遥就笑喊:“陈小郎,外间镖局的小哥寻你呢!”又对这青衣小厮笑道:“你们说吧,我忙去了!”

待他退走这小厮才道:“奉北舵五路铜大人王汉章之命过来报与你知,队伍明日卯时初刻开拔!”

陈风笑连连点头说“知道了”,从腰囊中抠出半两银子丢给他,笑道:“我这处简陋,便不留你喝茶歇息啦!”这小厮见了银子登时眉开眼笑,退着出去了。

他茕茕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又加上自己先前久在山野采药猎获,早就置办好一身轻便行囊。高矮长宽适宜,通体用马鹿皮制成,里面细分数个袋包:盐茶椒辛、伤药丹水、金银细软、合身全部家当尽在其中。这时又是热天无须带那些厚重什物,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一夜无事,次日天色未明时候便从入定中醒来。稍一收拾,便迈步到了院中,朝着牛、杜两人房内喊道:“唉,都出来啦!”

两人光着腚抢出来,惊问:“怎得了?”“陈老大?”

陈风笑自怀中掏出一白一黑两个小袋,扬手丢了出去,牛跟儿眼疾手快捉在手中,入手便知里面竟是些碎银子,掂一掂白黑两个袋子各有十七八两之多,一时心如擂鼓几欲跳腾出来。

陈风笑不待他说,吩咐道:“白的赏给你俩,黑的转交给猴子他们。老子要出去些日子,你们可要小心啦!”这二人还道是跟往常一样,嘻嘻呵呵拥簇着他送出小院。

陈风笑来到扬风镖局后院时,远远就望见偌大广场上面灯火通明杂声鼎沸,车马粼粼人如蜂拥,一片热火朝天模样。走进去问了几拨人才寻到王汉章他们,原来这会儿正在一圈帷幄之内饮茶静候。陈风笑行到近前,低着腰朝里面喊道:“小子陈风笑,前来报效!”

王汉章听了,心说:“这小子真会说话,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笑道:“进来吧!”

就有外头侍候的童子把丈高帷幄拉开一边,陈风笑迈步进去,见王汉章居中盘坐在主位上,两旁一字坐满了七个人,除去昨日的那三人又多了三位汉子,高矮胖瘦尽有,都是寻常面貌。方要鞠躬见礼王汉章摆手道:“莫要多礼,快入座吧!”陈风笑依言坐在最末。他先前一直就是杂役、小厮从来都是侍候旁人,这么乍一坐下来还真不甚习惯,定在那里木讷讷的也不知说些什么。正在此时王汉章突然对旁边侍童吩咐道:“是我疏忽了,你让老叶去马院领一匹马来!”侍童即刻躬身出去。

少顷忽然外面有人喊:“诸位大人,已经准备妥当,何时出发还请示下。”

“老叶呢,回来了么?”王汉章淡然问道。

外头那人道:“小人不知,他方才匆匆走了。”

正在此时远远奔过来一个人喘着气道:“回大人命令,今日出队的实在太多,光西面跟北面两舵就有十队,马院早就空了!如今只有几匹没騸的,不知可否?”

王汉章道:“且牵过来吧!”转头对陈风笑笑道:“陈兄弟,是老哥疏忽,万兀担待!”

陈风笑连连鞠躬:“全听前辈吩咐!”心中却说:“他们定是要看我出丑,最好是摔个腰断退折、屁股十八瓣,也好省去一路上累赘!”但凡识马的人都知道,马未騸时脾气暴燥难驯性如烈火,有初骑不懂得的免不了要在它面前栽跟头。

当初寻他讨金子那个昂藏汉子摸着头皮疑问:“真是奇怪,这是怎么了呢?西舵、北舵统共这么多线路,就这么全都拥出去?你瞧瞧我们这趟只有六七十骑,也就是平日一半……!”

“老黄莫要没个遮掩,胡乱置啄!”王汉章厉声呵斥,众人少见他有这么大的火气,均都一窒大气不敢喘一口。正在此时外面又有人过来道:“大人,马已到,您来瞧瞧吧!”

王汉章招呼一声,众人起身出了帷幄。只见外面马队这会儿已经走的稀稀拉拉,一时双目远望沉如静渊,不知想些什么。先前在外头说话那汉子指着一匹枣红大马对陈风笑道:“这就是了,您试试吧!”

陈风笑打眼一看,见这马膘健体壮红棕如火,身上鞍鞯不整、络衔凌乱。知道此马不是一般的暴烈,也不多言提气纵身翻上鞍背,未等他坐稳大马即刻嘶鸣一声,扬蹄撅腚晃天撞地的如若疯癫。陈风笑毅然不惧早有防备,双腿夹住马腹运起功力沉身一坠,这马登时四蹄一软如负山岳,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第十七章 前路多昭断,血雨不堪看

陈风笑本以为即便凭这力气也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红鬃烈马顷刻就认了怂,当下服服帖帖浑没有半点先前倨傲模样。心说:“算你识相!”当即跃身下来,笑道:“许是这马儿与我有缘,见了我就跟见了亲人一般。”

王汉章含糊称赞一句:“甚好!陈小子,你跟在黄洪钟旁边吧!”

黄洪钟便是之前那个昂藏汉子,要知道先天八层以上才是铁卫,先天十层以上是铜卫,突破先天进阶后天才称银卫。方才在场七人除去王汉章是先天十一层中阶的铜卫,余下的都是八层以上的铁卫。这个黄洪钟虽是粗鲁一些,却也有九层初阶的功力,让陈风笑随在他旁边已是给足孙舵主面子了。不待他说王汉章仰头远视,肃容喝道:“出发!”号令下去,偌大马队逶迤出了城,沿着官道直往西北大山插去。

从中州城出来不管往北还是往西,都要穿越白邈山。这处大家最是熟悉,加之在白沙邦国势力范围之内,沿路上都有驿站歇脚住店,倒也还算舒坦。及至出了白邈山便是山高谷深,险峻难行的雁啾山。此山已是营山邦国的地界,众人慢悠悠走了十几天,渐近已到了此山腹地。

这日黄昏阴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了满天。山道之上狭窄泥泞,被乱蹄俱都踩成了陷足泥浆,走在上头份外吃力。好在众人都是习武之人,最次也有先天四层以上,饶是如此一连走了近两日,也是人困马乏苦不堪言。

这会儿陈风笑正戴笠披蓑牵着马,跟在黄洪钟后面与他嬉笑打屁。陈风笑早先便随着他被分到队伍中后位置,此人是个嘴闲不住的主,一路上絮絮叨叨没个停歇。正巧陈风笑也是个机灵性子,两人嘻笑怒骂竟成莫逆。

“我二哥这是怎么的了!往常这一段路再怎么着也得四天才走得完,这回愣是要咱们两天赶过去。何况此刻还是雨季,你说说这不是造孽!”黄洪钟摇头嘟哝。

陈风笑道:“王前辈这么做自有他的打算,你发牢骚又有什么用处!按我说还是快点过去的好,你看看这里,脚临深谷急湍,头顶悬崖峭壁,随便埋伏几个做菜的火夫都够我们喝一壶的!”

“球,除非这些人不想要命了!你懂什么事?我等这些产业都是由外门把持的,谁要是敢闹腾那可真是千年王八吃砒霜-活腻歪了!”黄洪钟撇嘴驳斥,又道:“老子跑了八九年的路,还真没在这处翻过车子。实话跟你说,真正防备的是蛮荒的那些蛮子,这些家伙头脑简单做事莽撞,我等在他们眼中,跟猪羊等肉食牲口差不多少!嗨,一不小心‘咯嘣咯嘣’就把你嚼吃了。”

陈风笑道:“‘外门’是何处我怎没听过?”

黄洪钟转过头嘻嘻笑道:“拿金子来!老子……。”

正在此时前面忽然奔过来一个传令的门子,一路上高声大喊:“就地休息进食半个时辰,今晚务必穿过去!”奔到陈、黄两人近前时,突然停住身子,笑道:“四爷,二爷召您过去呢!”

“唉,知道了!”黄洪钟满口答应,又对陈风笑说道:“准是又要‘提高警惕’!”说罢,笑摆摆的往前去了。

过不多久黄洪钟才闯闯撞撞回来,陈风笑忙问:“怎么的了?”

黄洪钟凝道:“你别多问了,待会儿贴着我走就是!”

陈风笑难得见他郑重其事,心内不禁咯噔一下暗生不祥。也不敢嬉笑打屁了,紧跟在黄洪钟身后小心翼翼走了半夜。中间传令的门子不住来回催促快走,约莫到了寅卯时候,前面忽然到了一片宽阔山谷。里面高树茂林草绿花繁,想来已经出了险地,众人见了不觉都精神振奋松了一口长气,疲乏顿时去了大半。

正在此时密林之中徒然起了一阵劲风,林木震荡哗哗作响,继而远天浓云上涌雷声隐传,眼见暴雨将至。众人这会儿才庆幸幸亏早些过了身后险路,俱都佩服王汉章有先见之明。

眨眼时候狂风聚成揭天之势,吹得众人东倒西歪睁不开眼。王汉章立在前头负手卓立,望着前方密林之内默然不语。突然之间双目轻眯,朗声道:“林中的朋友何不出来一见,藏头露尾的有什意思!”声音用内力平平送出去,劲风虽烈却依旧清晰震耳。身后众人闻听此音各自面无表情,“镋朗朗”利刃出鞘,无声聚拢成围。

良久无音,徒然远处黑云之中裂开一道刺目闪电,映照之下众人才见前方不知何时,竟无声飘来九个黑衣人。若非这道闪电,众人多数都未知敌已袭来,以此估量少说都是铁卫以上功力。

眨眼之间光亮倏暗,震耳雷鸣“轰隆”涌了过来。王汉章等人似乎早有所料,各自雄踞卓立,兵刃在握毅然不惧。不急转念前方九人身形堪至,各自虚飘飘的拍出一掌。陈风笑缩在黄洪钟身后,只觉前面忽有一股如山巨力倾压过来,浑身经脉痛如锤击,心口“咚咚”大跳差点没喷出血来。好在只是一霎,王汉章七人俱都运起功力迎头敌住。“杀”各自纵身扑上前去,即刻厮杀在一起。

这等级别的厮杀实在不是他一个二层小子所能掺和的,陈风笑只好趁乱躲在马腹之下。这些马都是院内专门驯养的,早把耳朵都戳聋了,想是见惯了拼杀,竟都不跑不惊立在那里。

他在马腹之下左避右躲约有半刻钟,暴雨雷鸣之间,只听得兵刃交击、骨肉崩裂之声不绝于耳,正在此时也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走!”即刻就有三四十人四散奔逃,陈风笑哪敢耽搁,窜起身来运起全身功力往后飞奔。

在场九人没想到这些人竟没一丝武士气概,当中与王汉章拼斗的那个领头人,急拍了两掌稍待喘息,大喝道:“老八、老九尽都杀了!”这一分神即刻被王汉章拿住破绽,一拳把肩头轰得衣衫崩飞血如雨下。

只说陈风笑随着众人眨眼奔行了十几丈,正自侥幸时候,忽听身后劲风扑面惨嚎炸起,当中有不甘屠戮的汉子大喝道:“狗杂种!”回身拼死搏杀,这两个黑衣人登时受阻,其中一个喝道:“你去!”另一人不敢耽搁暴起身形如鹰一般直扑过来。

第十八章 赴身未成行,洪流存性命

这会儿陈风笑旁边正好有四个汉子,想来这几人是旧熟,当中一个黑脸汉子听声辨音大喝道:“来!”他们自然都知道‘合则凝聚,分则力散’的道理,一发转身倾尽全力直扑过去,登时与这黑衣人斗在一起。陈风笑听到喝止之声也驻了身,心说:“怕死不是娘养的,杀你爸爸!”他不敢近前抓了一把碎石在手,专取这人耳鼻口眼没有遮护的细软地方招呼,一时间几人竟把这黑衣人逼得左右失据,相形见拙。

可惜终是境界差之太多,约莫斗了半刻钟,黑衣人徒然展动身形,流转如风穿梭如电,譬如鬼魅一般肉眼难以捕捉,四人劲力尽打到空处。飘忽之间一股无匹内力蓦然朝领头那黑脸汉子倾力轰来,黑脸汉子只觉刹间周身如坠泥沼,丹田经脉之中凝滞冰结,难以催发。避无可避时候黑脸汉子徒然大喝一声,经脉逆乱撞开枷锁,纵身赴死与这黑衣人肉搏在一起,顷刻之间浑身浴血好不惨烈。“老秦!”身后三人见状也都杀红了眼,尽都生死两抛一起扑上去搏杀,饶是这黑衣人功力高强,也一时难以脱身手足被缠斗住了。

陈风笑见时机紧迫,自旁边拾起一把长刀,聚起浑身气力凌空劈杀过来。眼见及肉,黑衣人目眦欲裂突然怪叫一声,丹田气力尽集双拳,“嗞剌”身前与之缠斗那两人顷刻被轰裂成肉糜。电光火石之间陈风笑只觉一股无匹大力迎面涌来,好在这只是黑衣人外溢的劲力,只为挣脱困厄,并非是直击他来的。饶是如此也觉丹田痛如矛刺,身子收止不住被径直撞飞出去,滚落到峡谷激流之中。这也就是他身负怪力,若是寻常先天两层境的,早便碾压成了肉糜。

黑衣人一鼓作气又把剩下两人杀绝,这才仰面跌坐在地张嘴“汪”“汪”吐了几口鲜血,气息登时萎靡下来,想来方才强用功力受创颇深。这会儿回头再看,原先八九十人已被杀的没有多少了。王汉章七人虽是竭力抵御,却被各自缠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被屠戮一空。再加上这些黑衣人各个功法诡异招式陌生,王汉章知道事不可为,再拼下去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想及此厉喝一声“走!”丹田之内真气倾泄而出,双拳爆响激鸣携着摧天气势直掼出去,把眼前黑衣人逼退几步,借着风雨飞身而去。身后黄洪钟等人,也都奋力挣脱开来四散而逃。黑衣人追了十几丈即刻止步,当中一个领头的道:“勿要与这些人拼命,快找东西!”当下在马队之内来回搜索,把一应货物尽都割开查验。

正在此时忽然风雨骤急,电裂长空、雷震寰宇,眼前林木在疾风暴雨之中“哗哗”震荡,几欲催折。领头的黑衣人蓦地立住身形凝神戒备,过不一会忽然自高树之上无声飘下来五个黑衣人,衣着打扮与底下众人一般无二。待这五人站定,先前领头的那黑衣人迈前一步躬身道:“先生。”

“怎样?”声音尖细刺耳,竟是用的腹语,也不知道是五人中的哪个发出来的。

领头黑衣道:“这处也没有!”

“我就说他没安好心,竟敢在这时候欺瞒我等!哼,当初就不应该把那位支开,让他没了顾虑!”

“嘎嘎!可惜了那位,仙缘哪有这么容易能得,到时候还不是给我们徒做嫁衣!”

领头的斥道:“休要说这些不相干的,传令下去,就此作罢!”

“走!”五人如鸟一般纵身跃飞,暴雨之中倏然没了踪迹。

洪水涌浪咆哮如雷,不知何处岸边高树乱枝之上挂了个诺大东西,打眼细看竟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这会儿正仰面朝天别拉在一跟两指粗的树杈子上面,可惜枝叶遮蔽看不清脸面,浑身湿淋淋的似乎死了。正在此时忽有一只老鸹兜头飞落上去,就着口鼻猛啄了两嘴。“哎呦!”这少年大声呼痛,手脚猛踹乱打,一霎之间身下树枝受力不住,往下一倾“嗞剌”直直滑落下去。也是他运气背,迷迷糊糊竟没抓扯住,“噗通”掉入滔滔洪水之中。惊鸿一瞥这才看清眉眼,不是别人正是陈风笑。乱流之中凉水一灌,登时清醒过来。不及多想当下奋力往外窜跳,稍一用力就觉丹田之内如刀刺火燎一般大痛。“哎呦!妈……!”内息绞乱登时昏死过去,随水沉浮漂流而去。

也是他运气好,漂了百十里远,忽然遇到一处高瀑,跌落下来之后被震荡回旋在阔潭边缘,竟被旁边一棵枯树枝子刮住了。震荡之际刚巧幽幽转醒过来,他再不敢胡乱用力,手脚攀住树枝一点点慢慢挪上岸来。当下趴在草坡上吐尽腹中积水,稍一松懈浑身疲乏、伤痛齐涌上来,视听恍惚昏沉欲倒。他久在山野知道这会儿可不敢有丝毫懈怠,咬牙切齿竭力保住一丝清明。当先内视查看一番伤势,万幸丹田之内只是气息淤滞伤不太深,想是被那黑衣人冷冽内力伤及所致。他原先对铜卫之上都没什么概念,现在回想一下,如若单独对上此等境界的,万难有活命之幸,心内不禁后怕不已。

然后又检视一番背囊诸物,好在他缚系的颇紧并未丢失。这里面诸物都用油布包裹着,尽都完好无损。便取出伤药服了一些,过不多久丹田气息渐渐平复稍许,身上有了稍许热乎劲。

他虽不能动用丝毫丹田内息,只要小心谨慎,血肉力气倒也能使出一些。他先前早已一并查看过,除去一些筋骨挫伤并无什么大碍。当下聚了一些力气,徒手做了一根丈许长矛,胡乱在水潭之中插了几条大鱼,不及生火燔炙,沾着椒盐尽都生啖吞吃。腹中得**神登时大震,当下一时都不敢耽搁缓缓疗养丹田内伤。

第十九章 静心凝真果气,施施上高楼

匆匆便是月余,这日朝霞漫天时候,瀑下突然传来一声振奋长啸。只见高石之上正立着着一个光腚少年,眉眼俱笑捶胸顿足,也不知因何兴奋如斯,察颜观貌正是陈风笑。

原来他困厄之间,难得心无旁骛的把精力尽都用在丹田疗伤之上。他在院子里时候虽说也是用功不辍,却是杂念纷繁多抓共管,未曾如此静心专一过。猛虎拳虽说是熬炼气力之拳,但本质上讲求以气催力,气为内壮、力为外练,也即是说内力才是本源根基。在山外时候营营役役颇多羁绊,现如今借着丹田内伤之际得觅安适之地,便趁此机会把莽牛拳与猛虎拳细致入微的剖析详解一番,这才发现里面精华博大内蕴深厚。因此将养之时一并倾心凝炼,两相补益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他内伤本就不甚严重,调息疗养了半个月多便渐渐康复。合着也是他运气,痊愈之时忽觉丹田禁锢松动,竟是要晋级之兆。心中自然大喜过望,他在二层巅峰也已有些时日,哪个不想早日跃入三层?当下焚膏继晷废寝忘食,终于在前几天水到渠成打通壳关,于今日此时彻底稳固下来。

他心内喜不自禁纵身跃到岸边,洋洋洒洒打了几遍猛虎拳,就觉浑身血脉喷张气力无穷,一时忍止不住拳似闪电迎头击在旁边一棵大树之上,“嘭!”木屑纷飞竟打碎了半边,这一拳少说也要有两千七八百斤力量。不光是气力大增,便连身法速度也快了近倍,譬如脱胎换骨一般。

可惜他身负重托不敢久留,便又巩固了七八日,稍一收拾即便上路。山野密林之内哪有道路可循,只好大致辨别出方位,闷着头往西北方向闯荡过去。

披荆斩棘约莫走了近月许,一路之上翻山越岭、穿涧过溪好不艰险。这日清晨,方翻过几道山岗,进到一片黑松密林之内,走不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一条容车小道。当下心内振奋雀跃不已,暗说“终于他奶奶的走上正道了!”便沿着往前猛走。约莫晌午时候林木渐稀,透过空隙遥遥望见远方横立着一片插天大山,形势高绝擎天屹立,巍巍荡荡被暗云遮蔽住看不到峰巅尽头。偶有云雾稀薄明朗地方,目及之处尽是莽莽险岳皑皑白雪。若把先前所见之山岭、峰巅放在此处,即刻尽成矮矬穷鄙,黯然失色矣。

陈风笑乍见了,只惊的目瞪口呆心神震颤,好大一阵子才缓醒过来。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一路下来汗热难耐,便停了脚步。在路边一棵古松树下,胡乱寻了一块石头坐定,解囊饮水袒衣止热,握着一块熟鹿腿闷头啃吃。歇息不久忽听后头林内隐隐有蹄声奔腾、车辕震响,不一会儿迎头飞驰过来七八骑、三四辆乌棚大车。

陈风笑见了心下一喜,站起身来遥遥抱拳喊道:“叨扰诸位大爷,小子初来乍到走失了方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当头一个黑脸负刀汉子瞥了他眼,大声喝道:“白石镇,小崽子一个人走这道儿,不怕被狼撕了?把肉给俺吃些!”

陈风笑凌空丢飞过去,负刀汉子当即啃了一口,瞪眼叫道:“好吃!滚到后面车上去,老子捎你一程!”

陈风笑抱拳谢过,快走几步纵身跃到一架乌棚大车的车驾上头垂腿坐定。赶车之人是个斑白老者有先天六七层的功力,见他坐上来客套道:“小哥从哪里来的?”

“覆舟山。”陈风笑随口应和,旋即又道:“前辈去过没?”

老者深望他一眼,淡然道:“不曾听说过此地!”

马队约莫走了大半天,转出一堵高峰,忽见见路旁田舍俨然,牛羊依稀,想来是距离白石镇已然不远了。陈风笑不便再跟着,就与赶车的老者告了一声别,翻身下来徒步前行。走不多久道路之上行人渐满,过了几道古树掩翳的一座端庄虹桥,就来到了一条宽阔、深长直街,两旁满满当当起了数层高楼,店门前各自挑出几杆彩旗、望子,赤、橙、黄、绿各色杂彩汇聚到一起,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里头酒肆歌场、商行杂店林立,挎篮叫卖、担客招揽,街头之上人来人往,比肩继踵张袂成阴,好不喧哗热闹。

陈风笑在人群嘻嘻呵呵穿梭浏览探头打望,不觉玩的起兴。他原先还以为这只是个小小市镇,没想到不比中州城差多少。

走了不久就在一处宽敞大店停住,只见楼檐正中斗拱之间挂了一面髹金雕花玄木大匾,上面用朱漆写满四个大字“聚福酒楼”。名虽俗气店却甚阔气,方停一会儿就有一个伙计迎上来,点头哈腰引他进去。这会儿正是戌亥华灯璀璨时候,食客棚满喧嚣热闹。可惜他一个人能有什么闹子寻开心,心说:“要是猴子他们在这就好了!”便从囊中摸出半两银子丢到伙计手中,吩咐道:“给我找个安静地方!”

这伙计见了银子,点头哈腰满口应“是”,领着他七拐八拐来到楼上一个靠窗席位,锦床雕案份外奢华。待坐定了便胡乱点了三四个拿手、特色菜肴。伙计在旁边点头记下,方要转身去置办,陈风笑伸手叫住,笑道:“莫急!你这里有没有消息灵通的掮客?”

伙计笑道:“掌柜的倒是有个熟悉的,就是泼癞了一些。”

“无妨,去找来!”说话间又丢了一两银子在他手中。

伙计翻手收了,嘻嘻笑道:“好,好!您宽心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少顷酒菜上来,见有鹿脯蒸鲜、雁舌珍馐,三热一凉四个大盘,再加一壶老酿黄酒,霎时菜香酒浓涌入鼻腔勾动馋涎。

他走了满天早就饿急,即刻双手齐动,甩开腮帮子就吃。方吃到憨处,忽见先前那个伙计领进来一个青年人。瘦挺挺饿黄黄的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当头歪带了一顶破头巾,鬓间插了一朵石榴花。细一看这人生的:面白无须小眼瘦鼻,透带十足机灵;薄唇上翘单耳招风,自有几分猥琐。

两人走到近前,伙计躬身笑道:“客官,他叫张猛子,您管他叫猛子儿就行。也不是我吹嘘,他老娘以前就是牙行有名的婆子,白石镇狗尿猫叫的少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你们自去做这桩买卖,小的就不乱掺和啦!”

第十九章 静心凝真果,施施上高楼

匆匆便是月余,这日朝霞漫天时候,瀑下突然传来一声振奋长啸。只见高石之上正立着着一个光腚少年,眉眼俱笑捶胸顿足,也不知因何兴奋如斯,察颜观貌不是陈风笑是谁!

原来他困厄之间,难得心无旁骛的把精力尽都用在丹田疗伤之上。他在院子里时候虽说也是用功不辍,却是杂念纷繁多抓共管,未曾如此静心专一过。猛虎拳虽说是熬炼气力之拳,但本质上讲求以气催力,气为内壮、力为外练,也即是说内力才是本源根基。在山外时候营营役役颇多羁绊,现如今借着丹田内伤之际得觅安适之地,便趁此机会把莽牛拳与猛虎拳细致入微的剖析详解一番,这才发现里面精华博大内蕴深厚。因此将养之时一并倾心凝炼,两相补益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先前也说过他内伤本就不甚严重,调息疗养了半个月多便渐渐康复。合着也是运气,痊愈之时忽觉丹田禁锢松动,竟是要晋级之兆。心中自然大喜过望,他在二层巅峰也已有些时日,哪个不想早日跃入三层?当下焚膏继晷废寝忘食,终于在前几天水到渠成打通壳关,于今日此时彻底稳固下来。

心内喜不自禁纵身跃到岸边,洋洋洒洒打了几遍猛虎拳,就觉浑身血脉喷张气力无穷,一时忍止不住拳似闪电,迎头击在旁边一棵大树之上,“嘭!”木屑纷飞竟打碎了半边,这一拳少说也要有两千七八百斤力量,当真是骇人听闻。不光是气力大增,便连身法速度也快了近倍,腾跃闪躲迅如星肉眼难极,浑似脱胎换骨一般。

可惜他身负重托不敢久留,便又巩固了七八日,稍一收拾即便上路。山野密林之内哪有道路可循,只好大致辨别了方位,闷着头往西北方向闯荡过去。

披荆斩棘约莫走了近月许,一路之上翻山越岭、穿涧过溪好不艰险。这日清晨,方翻过几道山岗,进到一片黑松密林之内,走不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一条容车小道。当下心内振奋雀跃不已,暗说“终于他奶奶的走上正道了!”便沿着往前猛走。

约莫晌午时候林木渐稀,透过枝叶空隙遥遥望见远方横立着一片插天大山,形势高绝擎风屹立,巍巍荡荡被暗云遮蔽住看不到峰巅尽头。偶有云雾稀薄明朗地方,目及之处尽是莽莽险岳皑皑白雪,雄峙之姿霸绝凌傲。若把先前所见之山岭、峰巅放在此处,即刻尽成矮矬穷鄙,黯然失色矣。

陈风笑乍见了,只惊的目瞪口呆心神震颤,好大一阵子才缓醒过来。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一路下来汗热难耐,便停了脚步。在路边一棵古松树下,胡乱寻了一块石头坐定,解囊饮水袒衣止热,握着一块熟鹿腿闷头啃吃。歇息不久忽听后头林内隐隐有蹄声奔腾、车辕震响,不一会儿迎头飞驰过来七八骑、三四辆乌棚大车。

陈风笑见了心下一喜,站起身来遥遥抱拳喊道:“叨扰诸位大爷,小子初来乍到走失了方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当头一个黑脸负刀汉子瞥了他眼,大声喝道:“白石镇,小崽子一个人走这道儿,不怕被狼撕了?把肉给俺吃些!”

陈风笑凌空丢飞过去,负刀汉子当即啃了一口,瞪眼叫道:“好吃!滚到后面车上去,老子捎你一程!”

陈风笑抱拳谢过,快走几步纵身跃到一架乌棚大车的车驾上头垂腿坐定。赶车之人是个斑白老者有先天六七层的功力,见他坐上来客套道:“小哥从哪里来的?”

“覆舟山。”陈风笑随口应和,旋即又道:“前辈去过没?”

老者深望他一眼,淡然道:“不曾听说过此地!”

马队约莫走了大半天,转出一堵高峰,忽见见路旁田舍俨然,牛羊依稀,想来是距离白石镇已然不远了。陈风笑不便再跟着,就与赶车的老者告了一声别,翻身下来徒步前行。走不多久道路之上行人渐满,过了几道古树掩翳的一座端庄虹桥,就来到了一条宽阔、深长直街,两旁满满当当起了数层高楼,店门前各自挑出几杆彩旗、望子,赤、橙、黄、绿各色杂彩汇聚到一起,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里头酒肆歌场、商行杂店林立,挎篮叫卖、担客招揽,街头之上人来人往,比肩继踵张袂成阴,好不喧哗热闹。

陈风笑在人群里穿梭浏览探头打望,嘻嘻呵呵不觉玩的起兴。他原先还以为这只是个小小市镇,没想到不比中州城差多少。

走了不久就在一处宽敞大店停住,只见楼檐正中斗拱之间挂了一面髹金雕花玄木大匾,上面用朱漆写满四个大字“聚福酒楼”。名虽俗气店却甚阔气,方停一会儿就有一个伙计迎上来,点头哈腰引他进去。这会儿正是戌亥华灯璀璨时候,食客棚满喧嚣热闹。可惜他一个人能有什么闹子寻开心,心说:“要是猴子他们在这就好了!”便从囊中摸出半两银子丢到伙计手中,吩咐道:“给我找个安静地方!”

这伙计见了银子,点头哈腰满口应“是”,领着他七拐八拐来到楼上一个靠窗席位,锦床雕案份外奢华。待坐定了便胡乱点了三四个拿手、特色菜肴。伙计在旁边点头记下,方要转身去置办,陈风笑伸手叫住,笑道:“莫急!你这里有没有消息灵通的掮客?”

伙计笑道:“掌柜的倒是有个熟悉的,就是泼癞了一些。”

“无妨,去找来!”说话间又丢了一两银子在他手中。

伙计翻手收了,嘻嘻笑道:“好,好!您宽心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少顷酒菜上来,见有鹿脯蒸鲜、雁舌珍馐,三热一凉四个大盘,再加一壶老酿黄酒,霎时菜香酒浓涌入鼻腔勾动馋涎。

他走了满天早就饿急,即刻双手齐动,甩开腮帮子就吃。方吃到憨处,忽见先前那个伙计领进来一个青年人。瘦挺挺饿黄黄的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当头歪带了一顶破头巾,鬓间插了一朵石榴花。细一看这人生的:面白无须小眼瘦鼻,透带十足机灵;薄唇上翘单耳招风,自有几分猥琐。

两人走到近前,伙计躬身笑道:“客官,他叫张猛子,您管他叫猛子儿就行。也不是我吹嘘,他老娘以前就是牙行有名的婆子,白石镇狗尿猫叫的少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你们自去做这桩买卖,小的就不乱掺和啦!”

第二十章 不是不知道,善恶终有报

“别急呼!”陈风笑叫住他,指着案上狼藉酒菜吩咐道:“撤了去,再依样重新上一份!”这才招呼张猛子坐下,笑道:“招呼不周,万兀担待!”

张猛子嘻嘻媚笑:“哪里话,一看兄弟就是个讲究人。我这人就是耳朵长嘴巴短耐不住冷清,喜欢到处凑热闹,您有什么要知道的尽管吩咐就是。也不是吹牛胡说,白石镇这一带没有我张猛子不认识的人和事儿!”

“我欲去大寒山,你先跟我说说此地最近有什蹊跷事吧!”陈风笑不置可否,他之前在中州城也是个有名的混蛋癞皮,偷抢蒙骗哪个没做过。

张猛子嘟哝道:“白石镇已属于大寒山啦!再往里面就是蛮子地界了,都是商队成群结队走的,寻常人少有敢进去的,据说有仙人妖兽什么的,吓人的很!若说蹊跷事前些日子还真有一桩,不知兄弟喜不喜欢听……?”

“什事?”陈风笑淡然道,迎面丢了一两银子过去。

张猛子急忙接住,喜道:“也就是兄弟你,换作旁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讲!那个……据说白沙帮一个多月前莫名其妙消失了许多人,要知道这些人可全是商队里面的,不乏铜卫、铁卫这等高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诡异不诡异!”

陈风笑眉眼一挑,笑道:“是谁人干的?”

正在此时伙计托着个大传盘过来,一一把酒菜摆上雕案,酒菜香浓直勾的张猛子脚软肚响馋涎欲滴,搓着手嘻嘻笑道:“见笑,见笑,我就是耳朵长嘴巴短……。”说话间夺过酒壶对着嘴儿猛灌几口,赤手抓了一块鹿肉塞在口中,这才吧嗒着嘴,摆着手道:“谁知道呢!不是说了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多高手眼睁睁的人间蒸发了!有说仙人的,有说是黑吃黑旁的邦国干的,反正是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陈风笑冷喝道:“你在寻老子开心?”

张猛子丢了酒肉,急忙拱手赔笑:“哪里敢,哪里敢,小的确实是不知道呀!这个……这个,委实难为小的了,你看看……。”

陈风笑淡然道:“老子问个简单的,若还答不上来!哼,哼,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还回来!”

张猛子讪讪道:“您……说!”

当下细细把“懒馋先生”的年纪、经历依着孙信起讲的又复说了一遍。待他说完张猛子强颜欢笑道:“这个……,要不这样您给我三天时间,只要是老头子来过这一带,张猛子定给小爷您打听到?”

陈风笑本就不抱期望,你想孙信起的手段可比他厉害的多了,到现在也都不确定这个“懒馋先生”在何处。之所以把他派到这里来,不过是凭着一点莫须有的猜测罢了,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想及此,甩手又扔出二两银子,肃容道:“好,我便在此店中等你三日,若有消息必定有重赏!”

张猛子即刻眉眼绽放笑不拢嘴,探手抓住银子,站起身来打着躬,媚笑道:“一看您就是个讲信誉的大爷,您那尽管放宽心,等着听好吧!”说完倒退着出去了。

一般大酒楼都是前面饮宴后面住宿的格局,时下称做“金银双聚”,聚福酒楼自然不能免俗。陈风笑便叫来店家,开了一间客房住了下来。这两天也出去走动打探,可惜均是杳无声息一无所获。

匆匆三日过去,这天一早,晨光熹微时候。陈风笑正自房内练功,房门忽然被“笃笃”敲响,便问:“谁人?”

“小爷,外间酒楼内张大哥找您呢!”

陈风笑打着哈欠,吩咐道:“知道了,先下去吧!”稍一洗漱才慢悠悠迈着方步朝前面过来。

想是等的心急,方进酒楼内张猛子就迎上来,急声喊道:“小爷,快跟我走!”

陈风笑凝眉道:“慌什么,慢慢说来!”

张猛子急道:“哎呦,我的爷!这回真是您命好福气,我都以为打听不到了呢。这不我正好有个码头上做工的兄弟,七八个月前在一座楼船上听过这个人的名号儿。神秘兮兮的我没敢多问,您亲自过去问一问吧!”

陈风笑眉眼忽张,拍手笑道:“甚好,前面带路!”

张猛子也不多说废话,转身就急急往外闯。两人穿街过巷行了许久,渐觉房屋稀疏,野林渐起。待走到一处破落石坊近前。张猛子忽然停住身,转头笑道:“让您见笑,我这兄弟家贫,住在远处棚子里。”

陈风笑歪嘴一笑,徒然喝道:“什么棚子屋子的,把他们都请出来吧!”

张猛子闻声飞身跃开,嘻嘻笑道:“你倒是机警的很,可惜已经晚了。兄弟们莫藏啦,出来干活!”

话音未落就从乱石高树后面跳出四个青年,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各个歪带巾子、斜挎衣衫,吊儿郎当的一看就不是好货。当中一个丰胖青年啧啧笑道:“猛子哥,你可真是饥不择食呀!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有钱的主儿,这等刚出窝的小兔子能有什么油水?”

张猛子斜眼骂道:“就你他娘的话多,老子什么时候走过眼!费胖子,今日你给老子来打头阵。赶紧的料理了,咱们一起去品花院快活快活。”

丰胖青年嘻嘻笑道:“好,好!这个自然,你瞧着吧!”

说话间运起力气直扑上来,身材虽胖硕力气却非凡,只听拳风呼啸少说也有先天三四层功力,以他年纪来看倒也不赖。可惜碰上的是陈风笑,方一交手就觉拳臂交接之处空荡荡的,如击棉絮浑不着力。“呀?”还未惊叫出口,徒然一股大力顺着臂膀涌荡而来,力量之大如雄山崩塌、瀚海倾覆。不急转念身子一软,凌空跌飞出去,径直撞在一棵合抱粗的橡子树上,刹间浑身筋骨寸断,眼见没气了!

余下四人见了,俱都肝胆俱裂。他们平素好勇斗狠这些事情没少去做,知道此时合则聚,不合则散。陈风笑又年幼,说不定使几下就没了力气。张猛子大喝一声:“兄弟们,杀了他!”四人纵身急扑,顷刻间劲气鸣空呼喝连声。约莫过了一刻钟,徒然炸起来几声凄厉叫声,围攻几人一发跌飞出去,各个摔得七荤八素嚎叫连连,筋骨催折扑跌在地爬不起来。

陈风笑目瞪寒光,切齿骂道:“这点本事也出来混,当真是嫌命长!老子最恨你们这些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腌臜泼皮,既然撞到老子手,只能说是报应不爽!”

说话中跨步走到近前,抬脚把几人心脉一一踢碎,登时几人各自凄厉痛嚎声震林野,不过几息便活活痛死。待走到张猛子近前,后者早就吓得浑身筛糠屎尿淋漓,双唇颤颤连呼喊“饶命”的力气也没了。陈风笑冷眼蔑道:“下辈子一定记得做个好人!”抬脚便踢将过去,生死之际张猛子也不知哪来的勇力,颤声高喊:“‘懒馋’我知道……!”

第二十一章 细说前因由,登门来相求

陈风笑凌空收止住,一脚跺在他肩头之上,厉声喝道:“说!”

这会儿张猛子早就力气泄尽,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来。陈风笑矮下身去,“噼啪”连扇了几个大耳光,只打的他七窍窜血凄厉惨嚎。而后一把攥住他头发巾子,大喝:“你知道什么?”

这一顿毒打竟把他疼醒过来,当下呜咽道:“‘懒馋’……‘懒馋’,我知道这人消息!”

陈风笑冷笑道:“最好莫要戏耍老子!须知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不知你想不想品尝品尝?”

张猛子惊恐不已,连连摆手大哭:“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当初也有人如你一般,叫我打听过‘懒馋’的下落,因此知道一些事情。小人今日是财迷心窍瞎了狗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回狗命吧!”

陈风笑松了手,斥道:“说正经的!”气势汹汹迫人心神。张猛子哆哆嗦嗦道:“我说……我说!至于那人姓谁名什,小的不甚清楚,先前在何处也无从知晓。只知道年初时候,突然在城西绿竹庄上买了一处院子。因为是朱老五做的中人,未出正月时候我被寻去,说让找这么一个人,也就是‘懒馋’名号怪异,我记的清楚。”

“他让你做什么?”

张猛子道:“也没做什么,就是随时留意有打探‘懒馋’这个名号的人,报予他知道罢了。哼,这人做事太不讲究,后来听来听去我那道上的几个兄弟都曾得到吩咐。不过大爷您放心,他早先坏了规矩,这事儿我可半个屁也没说出去。”

陈风笑问道:“此人功力怎样,势力几何?”

张猛子苦着脸道:“我只去过一回,还是在外间门房,里面藏有多少人,小的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人浑身功力显赫,少不了有个七八层。”

陈风笑听了不禁凝神沉思,良久,眉眼忽张,望着脚下张猛子呵呵笑道:“合着是你们缘分,还需你再亲自跑一趟,把我的事儿通报给他们。”

张猛子吓了大跳,也顾不得筋骨挫折,一骨碌爬起身来连连叩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不敢!”

“滚起来,老子可不是跟你说笑,要命的就快去通报!”陈风笑厉声呵斥。

张猛子见他不似做假,心说:“这小子活腻歪了吧!”当下晃晃荡荡站起身来,跌跌撞撞闷着头就往城西绿竹庄奔去。

陈风笑悠悠在后面跟着,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遥遥望见前方茂林修竹掩映之下,立着一方丈许青石高碑,上面阳刻着三个遒劲大字“绿竹庄”。穿过竹林到了里头才知别有洞天,放眼望去花树幽篁、黛瓦粉墙,小桥藓汀、碧溪潺潺,好一派优美乡野景色。又走了一会儿,张猛子才在一堵门楼近处停住,转头指着道:“小爷,这处就是了。”

陈风笑稍一打量,见门户紧闭阶前萧索,摆手道:“你自进去就是!”

张猛子不敢违逆,“当当”拍了几下门环。过不一会儿就听里面靴声囊囊,少顷门槛滑动“咯吱”打开一条缝隙,漏出一个秃头黑脸汉子,喝问:“做什么的?”

张猛子见他面目凶悍,往后退开一步,挤着脸笑道:“小人是来通报的,前日有人在打探‘懒馋先生’的消息。”

黑脸汉子上下描量一番,撇着嘴道:“怎如此狼狈,进来吧!”

黑脸汉子领他进来,也不说“坐”、“请”只叫他等着。过不多时忽闻脚步,黑脸汉子推门引进来一个人,迎面一看约莫四十几岁年纪,豹眼虬须、宽肩熊腰十分孔武凶悍。

张猛子眉眼添笑点头哈腰笑迎,中年汉子豹眼一瞪,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是哪个,有什消息?”

张猛子见了礼,恭声道:“小人是城南海老大的手下张猛子,因为早先大爷曾知会过,前日有个尿骚小子在我这儿打探‘懒馋先生’的消息,故此来通报的。”

中年汉子道:“我晓得,据实来讲!”

张猛子抓耳挠腮吱吱呜呜,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旁边黑脸汉子自囊中掏出一锭银子甩手丢飞过去,喝道:“喂,找死么?快些说来!”

张猛子一把攥住,弯着腰嘻嘻媚笑:“哎,哎!小的知无不言……知无不言。”当下把先前事情添油加醋细细说将出来,便是连方才在破石坊的种种也合盘托出。

两人凝神听过,黑脸汉子道:“我出去会会他?”

中年汉子淡然道:“不必徒劳,他既然不进来,这会儿早就走了。”

张猛子在旁附笑道:“这小鬼滑不溜鳅难搞的很,二位爷可要小心啦!若无其它的事情,小人便先退下了。”说话间举手告了辞,跌跌撞撞出去了。

两人眼见他走远,黑脸汉子低声道:“二哥要不要结果了他?”

中年汉子凝眉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反正你已留了记号,明日再亲自走一趟吧!顺便去试探试探那个小子,看看合适不合适。”旋即又沉声道:“二当,往后这些事情悉决于你便是,没必要件件都来寻我!”

黑脸汉子笑道:“俺总觉得二哥不点头,心里不踏实。”

“你呀,我又不怨你……。”两人说着进到院内去了。

陈风笑目送张猛子进到宅子,果如那个中年汉子所料转身便退走到远处,寻了一个妥帖地方藏好。他人虽年幼做事情却十足老道,知道凡是小心为上,张猛子话虽没什么破绽,却难保证不是个圈套。这次行程说是寻人,但是江湖凶险杀机暗浮,如何保住这条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过不多时忽见张猛子鬼鬼祟祟往回奔跑,便逴在尾后窥伺。只见他径直回到住处,急急收拾一些细软,匆匆出了城镇。身旁几个狐朋狗友一朝之内尽都死了,想来他也怕这些人的亲友责难追讨,只好逃遁出去隐没他乡了。只是经此一闹腾,陈风笑已觉这个“懒馋先生”并不只有占卜一事,似乎还有另外一些什么。心知这时候越是有疑越需沉着冷静,万不可失心大意操之过急。

金鸡唱晓,红日初升。陈风笑早早出得门去,打听了一下商队集贸之地,就往那边行去。刚走不多远警兆突起,他先前久在山野,灵觉敏锐异常。方才一刹那恍惚如被虎豹盯伺、豺狼尾随一般,胆战心惊惴惴不安。

陈风笑蓦地冷笑一声,展动步伐左晃右突在熙熙攘攘的早市人群中穿行急走,身形矫捷迅如鹰隼竟无片刻迟滞。约莫奔了一刻钟才在一个清净小巷停住,蓦然转身咧嘴笑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第二十二章 万般皆不就,千寻还是它

少顷自墙角阴暗处跃出一人,哈哈笑道:“兄弟小小年纪,好俊的身法!”这人也没做遮掩,听声辨貌正是昨日绿竹庄里的那个秃头黑脸汉子。

陈风笑见他内息收敛呼吸悠长难察,知道少说也是铁卫以上的功力,当下不敢托大躬身抱拳道:“些许逃命本领不敢在前辈面前显摆,前辈可是绿竹庄来客?”

黑脸汉子道:“正是,想必你也是为寻‘懒馋先生’而来,我熊某人敞开天窗说亮化,小兄弟若不嫌弃可与我们一同搭个伙,众志成城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陈风笑道:“听前辈意思,除你之外还有旁人入伙?”

黑脸汉子道:“不错,到时候寻到了,大伙儿各凭本事就是!”

陈风笑凝眉沉思踌躇不定,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功力又浅,每做一事都需要千分小心万点谨慎,性命之事自然一时难以决定。

黑脸汉子见了,又道:“你也莫要多想,说亮堂点你小子一没勾人样貌,二没动人财宝,更是与我们无仇无怨。老子也就是见你小小年纪身法功力不错,到时候或许能帮上一把手罢了。利害关系你自家去评判,若决定了便来绿竹庄寻我们就是!”说话间转身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陈风笑今早出来本是要到商队集贸处看看,此地人多且杂,外面进来的里头出来的都在此处交集,说不定能撞见好运气。便走走停停花钱雇了几个掮客、牙婆让他们四处打听、搜寻“懒馋先生”的消息,如是折腾了十几日依旧不见只言片语的回馈,不觉渐渐心灰意冷。这时忽又想起先前黑脸汉子的话来,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人说的也对,我孤身寡人一个,非是什么妖童媛女、富户大亨,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又道:“人死鸟朝天怕个球!便是虎穴狼窝老子也得去闯一闯!”

次日清晨陈风笑结了店钱,径直来到绿竹庄上,敲开门来又是那个黑脸汉子,似乎早知是陈风笑,瞪着眼问:“你想好啦!”

“正是,烦请引荐!”陈风笑抱拳道。

“进来吧。”黑脸汉子领着陈风笑穿门过廊,不一会儿就来到一道垂花门外。这处宅院子外面看起来虽不起眼实则甚大,里头格局规制十分豪富。迈步进门迎头立着一堵丈高白石影壁,上面满刻祥云瑞兽、蝠草吉言。转过去正面铺开一方三四丈长宽的庭院,通体用麻石铺就,中间石床之上养着一瓮清荷,边角处随意植了两三棵红花石榴、细叶海棠,虬干茂叶花果累枝,十分雅致可观。

这会儿堂门洞开,正堂枰床兀自坐着三个人。中间是先前接见张猛子那个豹眼虬须的中年汉子,下首左右各有一人,左边年纪稍长有五十许,结髻长须样貌平和。右边那个有四十几岁,宽衣带巾白净俊朗。

黑脸汉子径直迈到堂中,大声道:“大哥、两位,人来啦!”

上位中年汉子笑吟吟的道:“莫要慢待了远客快坐下说话,让勇伯添茶。”

黑脸汉子领命下去吩咐,陈风笑自在下位枰床入座。几人客套一番互知姓名,原来上位中年汉子姓曾名平,黑脸汉子姓熊名二当。右手结髻长须,年级稍长那人姓洪名芳,左手带巾那人姓陶名远成。陈风笑藏了藏,把名字倒过来念,自称“笑风尘”,“风尘一笑”倒是颇有些不凡味道。

几人都是人精,随意客套几句都说的热烈,没说几句熊二当施施然回到堂中。少顷就有一个老仆人用传盘托着茶汤进来,摆弄好便转身下去。陈风笑见他神色木讷,口耳气息凝滞不畅,知道是个聋哑残人,心下不觉暗自思量。

待老仆走远,曾平笑道:“福小友,我等无需猜疑试探,在座诸位都是苦寻‘懒馋先生’之人。因我兄弟两人偶然探知鸿雁宿归之地,故添为此事领导。要知道这个‘懒馋先生’占卜之术精准绝伦,自然沾染上那些爱恨情仇的江湖乱事。所以此人大半时候都是游荡四野混迹江湖,所居之处要么在穷巷高楼唾手可及,要么深远险峻渺茫难寻。并且据说他还会五行阵法、参宿迷障等奇淫技巧。若不想见你,等闲人实在万难接近。”

说到此处右手陶远成高声道:“曾前辈,路难走,我等各施所能同舟共济就是!陶某多问一句,如此小娃招来有什用处,要知道多一人就多几分凶险!”

左手边洪芳也道:“正是,这小子功力在同等年纪里面尚算是不错,却也不过是先天三层的境界,招之进来能济什么事?”

曾平似乎早有所料,摆手笑道:“两位所言不差,我等都知道若想分得这杯羹,定需有相对称的本事才行。二当,你且把地图拿出来一观。”

熊二当自旁边大匮上搬了一方攒云髹金四足高案安在正堂,从怀中掏出个竹筒,抽出一卷羊皮图,小心摊开来用豹镇压住。陈风笑凝神去看,只见图卷上面用墨线画了一副深远地图,其上山、溪、潭、洞诸物俨然,似乎在一深潭底下有个机密洞窟……。想是其余两人早就见过皆不惊奇,只是各自目光幽幽定在图上,不知在心底盘算着什么。

曾平自身旁弈盒之内拈起一枚白子,凌空点在图上,沉声道:“想必两位看得出来此处机关洞口甚是狭窄,单凭我等成人体量便是有缩骨秘术也难过去,而笑风尘小友人小体微,再运起缩骨秘术定然能通行过去。你们也说里面危机四伏,自然是本领越高越好,先前我已让二当试探过的,他身法、气力都是不俗。眼见距离潭水落潮已不足五个月,要知道如若错过去又要等他三年。时不待我,为今之计只好让笑风尘小友辛苦一些,这些日子便由我亲自教导他缩骨秘术,诸位看如此可好?”

真气外放,控物伤人,正是后天宗师层次才有的本领。陈风笑还是头一次见此等人物,待看到曾平点棋子那一霎,见其真气无声无息圆融贯通,更无一丝外溢、迟滞。心中惊异、仰慕、骇然,诸念生成分沓而至,一时竟呆痴了。

第二十三章 当初料成真,水渊果然深

陶远成叹道:“也只有如此啦!”

洪芳亦点头不语,沉吟数息蓦地似乎想起什么,抬手点了一枚黑子落到一处,抚须问道:“曾大当家,老朽还是觉得这里安排欠妥当。诚如你说这是血蝠老巢,此物闻血骚动敏锐异常,獠牙利齿可破世间金玉硬物。我等单单只衣着鲸衣进入,实在是有些贪功冒进,倘若稍有疏忽一旦被察觉发现了,那时候可就悔之晚矣。话又说回来,即便是鲸衣卓著,我们五人只有三身,其余两人难不成要做活靶子么?”

曾平剑眉一挑,肃容道:“洪老哥,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洪芳笑道:“我当年偶得一良方,此药能麻痹感知混淆气息,若在鲸衣、鲨衣之外事先涂上去,应当保我等无碍。”

熊二当抬眼问道:“洪前辈,恕俺孤陋寡闻。晚辈还真未听说世间有如此神药,能迷惑的了血蝠?”

洪芳抚须笑道:“此药名叫‘弈兽散’不光施用于血蝠,凡胎生兽类只要不是异种、妖兽皆可迷惑,不知熊兄弟听没听说过?”

陶远成拊掌笑道:“未知洪前辈还有此奇药,我还以为这是江湖之中讹传的东西呢!”

熊二当嘟哝道:“若是‘弈兽散’定是能的,敢问洪前辈此药是需要出院外采买配制么?”

洪芳沉声道:“若不采买,你让老夫用何物配制?熊小子,老夫虽答应留在此院,却非是卖身于此处!”

熊二当淡然道:“小子哪敢,只是当初入院时候我等皆击掌盟誓,为防消息走漏除非有死难大事,概不能出此院半步。要知道为得到这些,当初我们兄弟七人战死五人,曾大哥与我可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趟过的。非是我信不过前辈,实在是此物得之非易,不敢出半点马虎差错,万望海涵理解!”

“如此说来倒是老夫多嘴了,我等便依先前所议,就那样进去吧!”洪芳摆手怒道。

陶远成忙出声劝和:“洪前辈莫生气,万勿伤了和气。不若这样,你把药方所用诸药录下来,让熊兄弟去买就是。”

洪芳摊着手愤然道:“陶老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所谓‘药方’者,‘药’与‘方’各占一半机密。况且寻常药物或可去店内采买,像‘弈兽散’这等秘药,里头君、臣、佐、使等诸药,皆是奇草异物,多需亲自采获炮制,如何能轻易示人?诸位,此事莫要再提!”

一声厅堂上下寂静无声,落发可闻。正在此时上首曾平忽道:“洪老弟,此是二当思虑不周鲁莽了。不过你应知道,我等几人先前确实早有誓约,所谓言出法随掷地有声,怎能轻言违诺?不若这样,你把药方教于陈小弟让他帮忙采买,如此可否?”

洪芳思虑许久,叹道:“曾当家的,你就不怕他出去走漏了消息?”

曾平笑道:“无妨,我也有一奇药,名叫‘守心蛊’。此物出于边蛮,男女爱恋浓情之时常用此物。阴丸藏母蛊,阳丸藏公蛊,待到用时双方指天共发盟誓‘守心如一’、‘永不叛逆’,一旦服用其中之人,但凡有一丝违背心意之念,即刻蛊毒噬心死于非命。”

大寒山向外便是蛮荒交界之处,众人见多识广想是均有耳闻此物。洪芳见他言语笃定不似有假,暗附以曾平先天宗师的身份还不至于下贱到当众蒙骗予他,况且即便药方让别人得去,不知道密炼手段,也如盲人摸象一般,只知皮毛难窥全境罢了。想及此,颔首道:“但凭曾当家的安排!”

陈风笑听了心神剧震差点没吓尿,连连摆手大喊:“莫急,莫急!我人小力微又呆又傻,哪能担此大任!不如让熊前辈去做,他功力高强……。”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吞吃这个要命的蛊虫,什么‘懒馋先生’、‘贪吃婆婆’的,在他看来自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当下心中大悔自己不该贪功冒进,轻涉险地。如今想走怕是走不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是振臂失力欲哭无泪。

不待他说完,曾平呵呵笑道:“笑小友想必你也知道,欲取先予的道理,众人聚力各自都需牺牲一下不是?此物虽是说的恐怖,但只要你紧守心口不违誓言,自然没有半点妨碍。待到此事办妥当,有母蛊在这,自然会给你把它解了。难不成你信不过老夫?”

陈风笑见他双眸咄咄寒光冷冽,言语笃定不容违抗,心内不禁惊惧,当下颓然叹道:“不敢,不敢,小子恭敬不如从命!”

曾平拊掌笑道:“甚好,难得笑小友判决果断!我曾平在这处把话讲明白了,只要你与我们勠力同心,断不会因你人小力微欺辱于你的!”

陈风笑心说:“真是‘骚狐狸放不出好屁’,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呢!”虚情假意客套两句,便走上前去接过阳丸,与曾平击掌盟誓各自服到肚内。

说也怪这药丸方一落肚,就觉心神之内如虎豹在侧跃跃不安,先前盟誓的每字每句都重逾千钧沉坠难言,此中感觉颇为玄妙,言语难以描说。好在其余诸如丹田、经脉都是静寂平和,一如先前没有半点影响,他从来都是洒脱性子,见没什么大事,心内暗骂几句也就不去想这些了。

做完这些诸事已定,只待要洪芳的‘弈兽散’炼制完毕,陈风笑缩骨秘术稍成之时,就可择日启程共赴秘境。一时言笑晏晏各自欢喜,待饮满茶汤,众人才各自散去。陈风笑被一个聋哑残仆领到后院一处厢房住下。进到里面才发现这处宅院真是富丽堂皇,便如厢房之内也是银灯莞席、帷幄垂壁,说不尽的华美豪奢。

陈风笑好奇心动当下在里面流连摸看啧啧称赞,过不多久,忽有残仆‘笃笃’敲门来请,看他手势似乎是有人来叫他过去。便掩门随行,穿廊过壁在一处四方小院中站停住。院不大,长宽两三丈余。当庭置了一方百窍美石,根隙间斑驳生着几株绿兰,茂密之处歪歪扭扭探出一株苍虬老梅,前后左右写意如画。正看中,忽听正堂有人喊:“笑小友,莫在外站着快进来吧!”听声辨音正是洪芳。

陈风笑施施然进去,只见洪芳正盘坐在东首锦榻上,就着一架四足书案执笔书写,便小心走到近前躬身道:“洪前辈,小子来迟,万兀怪罪!”

“唉,我等江湖中人莫讲这些虚礼,上前来坐!”洪芳拍着锦榻佯怒斥责。

陈风笑心说:“你道老子喜欢给人当孙子,在先天境以上的宗师面前装大爷,这不是嫌命长嘛!”也不敢坐实了,半欠着身子嘻嘻笑道:“不知前辈招小子过来,可是为了那‘弈兽散’药方之事?”

洪芳正色道:“正是,方才你也听见了,我等时间紧迫丝毫耽搁不得。这里面很多东西都需要你亲自去采买,有些更需现场炮制。自现在起我不用言语,所有东西尽都写在纸上你仔细看好啦!”

陈风笑点头应是,凝神细看。提笔方写了一个字,洪芳忽道:“这处可真是昏暗的厉害,你去把帷幄撤去窗户打开。”

陈风笑依言去做,刹间屋内阳光透射,照在锦榻书案上面,亮堂堂的耀眼。

“甚好!”

陈风笑心说:“这老小子眼睛坏了吧!”规规矩矩又回到先前坐处继续去看,洪芳下笔如飞,顷刻写了几味药名。陈风笑探着头正记得用神,忽然之间墨字变化,竟写成了一句话:莫要声张,如原先一般便是。以下老夫不管写什么,你应心平气和万兀惊慌声张,否则性命难保!

第二十四章 诡诈趁人危,风云忽际会

陈风笑心神凌然,道:“这老头要做什么?”当下神色如常屏息去看,只见洪芳笔墨不停继续写道:方才你口服下去那个所谓的‘阳丸’、‘父蛊’,以我所知并非如此简单。要知道蛊术向来是不死不休的阴毒秘术,一旦入体便蛰伏到血脉、心神之内,除非是养蛊人本尊亲自出手来解,不然比登天还难。服蛊人要么顷刻之间,要么数月、数年,时日一到必定蛊毒爆发命丧虫口。你若不信试一试气运中脘与紫宫,是不是莫名牵赘!

陈风笑暗自稍一过气,洪芳所说两处穴位蓦然“咄咄”沉跳,似乎被什么东西压服住了一般。登时唬得神魂轰鸣腿脚发软,心内切齿大骂:“我就知道这王八蛋坑老子!”当下勉强镇定,吃吃道:“前……前辈慢些,小子有点跟不上!”

洪芳举目深剜了一眼,喝道:“莫分神,仔细来看!”说话间又写道:此人功力已臻至后天十层境,我不如也。若贸然用强,定会打草惊蛇,以致你我陷入囫囵!不过老夫虽不能帮你彻底解毒,却知道一段秘法可助你压制、延续数年不等。到时候回到族内,或求于上法或幸于仙人,再寻解决方法也不迟!

陈风笑暗道:“你这口气喘的真大,差点吓死老子!哼,料想你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老狐狸,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龌龊事!”便随便指着一个字挠头疑问:“前辈赎罪,小子学问浅薄,这个字是什么?”

洪芳道:“憨儿!此字念‘掇’,古书说:自下讼上,患至掇也。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陈风笑心说:“憨你爸爸!老子早就知道,那个……什么:‘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算命的瞎子不就常说这句话么!”笑道:“小子哪里知道!”

洪芳道:“继续来看!”运笔又写道:老夫不与你绕弯子,只要你助我得到一物。老夫不光能将这秘诀告知,便连带这‘弈兽散’都可倾囊传授。你尽可放宽心,此物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艰险,不过是去采‘弈兽散’一味主药‘金铃草’的时候,多耗费一些精力捕捉几只飞虫罢了。此虫既不是凶猛悍兽,也不是阴毒秽物,习性样貌与蜉蝣相近,便是他们看到了料想也不会多问什么的。

写道此处忽然停笔举目望着他目光凌厉咄咄逼人,肃容道:“此药汹汹,你敢去不去?”

“前辈尽管放心,小子拼了命也要把这味药采来!”陈风笑不敢与之对视,低着头弯着腰一副虚心求教的恭顺模样,心内却说:‘还能怎样,老子做不到也得做呀!’

洪芳笑道:“无须拼命这么惨烈,你用心去做就行!”

便细致把这飞虫样貌、习性、爱好和诸多禁忌都说了,原来这虫子名叫‘浮光飞虫’相貌与蜉蝣相似,幼卵依附在金铃草根下,蛰伏百多十年之久。破茧成虫之后,生十二时辰,死十二时辰,生死尽在一日之间。也不逐舞交配,死后化作清气飘散于天地。自古以来无人知其生在何处,命归哪方。譬如人之清梦,来无踪迹去无影踪。先人因此取‘浮光掠影’之‘浮光’命名。此虫即无毒害又无补益,内持中正外蕴平和,并无什么其它毒、疾怪异之处。只是捕捉时候不可用肌肤、血肉碰触,若不其然沾之便溶,碰之即化。唯可用丝帛、纯玉这等非金、木、水、火、土,跃出五行之外的东西才可。

陈风笑暗自腹诽:“真比春院的姑娘还娇气,老子说什么也得去见识见识!”

洪芳洋洋洒洒说完此事,这才转过头把‘弈兽散’诸药,细细写了一遍,其中识药、采炼、炮制诸多关窍密事,皆不做避讳尽都倾囊相授。倒是把陈风笑好生感动,心里不禁暗自称赞:“这老头不错!”

与此同时,隔院不远一处密室之内,黑沉静寂暗影沉闷。斜剌里自一个圆管之内反射下来一道亮光,黑暗之中逾显煌煌赤赤炫白刺目。只说来光正好落到一座人高的青铜仙人托盘处,上面凭中斜放着一面尺许宽的黝黑古镜。光影投射其上,镜中隐隐现出一老一少两人,正兀自坐榻就案,执笔写着什么。细一看容颜相貌,不是陈、洪两人是谁?可惜这会儿案上阳光浓烈,映到镜中尽是刺目光亮,看不清晰到底是写些什么。镜对面此时正负手立着两人,入眼才知竟是先前在堂中的曾平与熊二当。

正在此时,只见熊二当摊着手骂道:“这老狐狸,他娘的好奸诈!大哥,机括角度尽都调遍了,全都不行,会不会是被这老小子发现了?”

曾平沉着眼道:“后天宗师本就六识锐利,即便是这样窥伺也难免心神有感。我等还是以大局为重,此人御兽之术颇有手段,到时候还是颇有用处的,可别激怒了他。自今日起便把这东西撤了去吧!量他困于这院子之中,在我身旁也翻腾不起什么浪花来。倒是这个小子诡诈狡猾,你去让老七暗中跟着,但凡有什么不对头的便让他即刻解决了!”

熊二当瞪着眼道:“要是把这小子杀了,那个洞口关隘谁去替我们破除去?”

“这小鬼无事更好,若没有了那也无妨,我自有秘法通关,不过是损伤一些元气罢了!咦,说起老七来,这日怎没见他?”曾平踱步思量,悠然漫说。

“他最近在外面盯着那处,今日早些时候传了消息过来,正要交给二哥你呢!”说话间自怀中掏出一径暗哑哑的白铜管递上来。

铜管素面无纹,约莫有指头肚粗细,长有两三寸,制作繁复机关精巧。曾平捏在指尖凝眉细看,确定并无它痕漏破之处,这才缩手拢在袖内暗自拨弄几下。少顷,“锵”的一声机括开启,顶头弹出一小卷纸条。摘下来展开一读,即刻面露喜色:“好!”

旁边熊二当探脖疑问:“大哥?”

“边蛮那边似乎有颇大事情发生了!哼,那几个老东西定不会坐看白沙邦国得逞的。最好是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无暇来打扰我们的大计!”

熊二当当即喜道:“太好了!二哥,我等计划要不要提前?”

“无须如此,按照先前计划走便是,回头你让老七过来一趟吧!”曾平双眸烁烁,抚须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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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秘术终练成,赴身走秘境

陈风笑自洪芳住处出来已是正午时分,之所以这么快,还要多亏他心思机敏头脑灵活。寻常人只记这些药名就已头大,更不用说还有那些繁琐苛刻的采制秘法。

他晨起连水也没顾得上喝几口,一大早上跟这帮老家伙斗智斗勇劳神费脑,肚内早就饿的‘咕噜’‘咕噜’乱叫。便腆着脸跟领路的残仆打听饭食在何处,可惜这残仆又聋又哑笨拙懵懂。陈风笑口、手齐出,连说带比划了半天,这人才点头明白。转身领着他就走,过不多久忽然到一处颇大院子,里面松石疏朗、梅竹依依,景色颇为雅致。这残仆把他带过来低身一礼转头就走,陈风笑连忙大喊:“哎……哎!饭菜食堂呢?唉,我说……。”

正在此时正堂蓦地有声音传出:“是不是笑小子,进来说话。”

陈风笑一听,心说:“坏事,这家伙坑我!老子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王八蛋!”当下含糊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走进去,见正堂西首有一个老者正半依在锦榻上饮茶凝思。陈风笑肩腰一矮,快步上前挤眉笑道:“曾前辈您好呀?小子不识路途,冒昧打扰万兀赎罪!”

曾平笑指着榻前枰床吩咐道:“坐下来吧!你这是从哪里过来?”

陈风笑老实道:“晚辈方从曾前辈那处出来的。也不怕您笑话,小子本去寻厨下,哪曾想老仆人会意错了,把我领到您这里来,无端冲撞了前辈!”

曾平抚掌轻笑:“倒是诚实!笑小子你也知道先前在堂上,全是洪芳挟物自重,老夫迫于无奈只好让你受点委屈!你且放宽心,事成之后我定会给足你好处!”

陈风笑心说:“老头唉,你可真是口蜜腹剑深谋机算,轻飘飘的一空句话就想把老子收买了?”嘻嘻媚笑道:“曾前辈爱护,小子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方才洪前辈还跟我说,小子服下的‘父蛊’无药可解,吓得我心内惶恐难以安怀。”

曾平面色倏沉,肃容道:“笑小子,你信他还是信我!”

“自然是曾前辈!你说我一个疥癣小子,前辈无故骗我做什?”陈风笑忙表忠心。无论是洪芳还是曾平,于他来说都是高如山岳不可仰望,想在两人之间讨点好处,无异于与虎谋皮。诸强环伺之下他不得不左右逢源为自己谋划,交好双方各取利益才是上上之道。

曾平笑道:“往后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来找老夫便是,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这样吧,饭菜吃食先放一放,老夫先给个甜头,把缩骨术传授予你。”

“全凭曾前辈吩咐!”

时光倏忽,陈风笑进到此院已快两个月之久,这些时日除去外出采买‘弈兽散’所需诸药以外,其余时间多是在曾平指导下修习“缩骨秘术”。他先前还以为此术不过是诸如‘脱臼解腕’、‘分筋挫骨’这般的小术法,没曾想曾平光讲解要义就用了两三日之多。待细细听完了,这才知道它的不凡之处,想来‘秘术’之名不是想叫就叫的。

此功法可不单单只是‘缩骨’这么简单,乃是全身经脉、筋、骨、肉、脏腑诸器,甚至于毛发孔窍集用之力,也即是说:“凡所见,皆在列。”并且每一处都有相应的功法,这其中以经脉、筋、骨、肉、脏腑诸器,五处口诀最难练习。最初先是经脉融通,再是筋、骨、肉三层分离,然后心、脑、肺、肝、肠、脾、肾诸器移位。

其中苦痛犹如剥骨剖髓、催心捣肝一般,世间言语难说其极。好在陈风笑自幼苦难,志气坚忍,又曾得秘药洗练,筋骨异于旁人。对他来说虽是骨肉痛甚,却万难有如此机会能让一位后天十层境的大宗师,自呼吸吐纳到穴窍开阖,从筋骨锻炼到脏器收发,细致系统的教导一遍。

抛去先前种种,曾平这等人物真如瀚海高云,深远无边仰望难及。往日种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障关,在他口中不过几句话就可解析的通透。坚冰乍释藩篱得脱,这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是以倍加勤奋不思倦怠,及到后来连曾平也暗生爱才之心。可惜终是利诱弄人,若不其然有如此良质美玉收入门墙之下,也算是幸事。

至于先前洪芳所托“浮光飞虫”一事,也是他运气隆裕,在一处金铃草旁边守了整整四五天,碰巧就撞到这么两三只。洪芳倒也爽快不仅把蛊虫压制秘法给了他,更是在炼制弈兽散时候把他讨要过去,依据前言尽都传授。

如是又过了十几日,陈风笑的‘缩骨秘术’渐有小成。众人都知距离深潭枯水期时日无多,商量一番便决定启程。他们久在江湖,即无家眷又无多少行李,一人一马一背囊就是全部家当。当下逶迤出城,餐风宿露走了几天便舍弃商道小路和马匹,闯入到莽莽大山之内。

此处山野不只是峰高林密、崖险谷深,更有杀人于无形的瘴气、毒雾。好在除了陈风笑之外,都是功力高绝之人,一路上谨慎小心倒也没什大事。

这一日前方松萝空隙中,远远漏出一片苍茫插天大山,峰顶之上云遮雾绕不见尽头,虽是夏末草盛树长时候,上面依旧凌寒绝空白雪皑皑。

陈风笑指手喜道:“这处应该是大寒山了吧!”

“小子你敢不敢攀上去?”陶远成随口打笑。

“我可没这胆子,不说别的只说半道上,若是点子稍被遇到了雪崩,还不立马死翘翘!唉,你说这个老头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陈风笑侃侃而谈,山中行路憋闷对他来说当真是痛苦事。

陶远成笑道:“我怎知道,到时候寻见了你去问一问不就晓得了嘛。”

陈风笑撇嘴打趣:“要我说,这是闲心大了出稀奇,‘老王八吞癞蛤蟆活腻歪了’,跑这儿来寻死的!”

曾平闻言蓦然厉喝:“莫要贫嘴,你还是紧守七窍,小心那些瘴气毒烟为妙!”

陈风笑少见曾平如此声色俱厉,登时吓得缩脖闭口不敢言语,心说:“这老王八好凶,我又没说是你吞了‘癞蛤蟆’!”。

“唉,曾大当家的何故生气。所谓童言无忌,笑小子虽是年少,所疑却不无道理。洪某年轻游历时候,偶然也曾接触一些墓葬、风水之事,先前秘图所绘地理形胜,倒是与《葬经》里面所载十分相合,不知曾大当家的有无同样疑惑?”旁边洪芳悠悠笑谈。

第二十六章 路途见险远,昭断多磨难

陈风笑心下咯噔一跳,暗自大骂:“这个老家伙好阴险,拿老子当枪使!”方要出口辩解,陶远成抢嘴笑道:“洪前辈所想不无道理,我第一眼见时也恍惚以为是个葬地良穴,你看那机关诸物组织缜密,处处层层互为勾连,所虑充份,防范完备。若只是择地隐居,依这个阵仗来看,实在是有点过了吧!”

“不会是等人上钩吧!就跟在打猎时候设置的陷阱一般。”陈风笑惊道。

熊二当大声呵斥:“喂,小辈莫要乱说!”双眸冷冽如饿虎伏伺。

“小子你怕了么?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曾平呵呵冷笑。

陈风笑刹间只觉全身经脉凝结如坠冰窟,浑身颤栗说不出话来。旁边洪芳挥袖一抚解去威压,朗声笑道:“大家莫要平白伤了和气,‘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我等更应团结一致攻坚克难才是。”

“但愿如此!”熊二当淡然道。

几人一路上勾心斗角互为试探,脚力却没有半点落下来。往里又走了数日,渐觉丛林如篦,松杉藤蔓密如一锅稠粥。地面之上偶有空余,也都尽是烂泥积腐,踩上去臭秽熏天粘陷步足,叫人难行难歇。

这还不算什么,放眼四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牛虻、蚊虫、蚂蟥等诸样毒物,嗡嗡拥拥扰人心神。好在随行有洪芳这等御兽宗师,众人秘药涂身,纷涌毒物虽是围在身前吵嚷噪作,却并不敢越雷池一步。若不其然,光这些东西就足以让后天以下的人望而却步。

除去这些此地兼又冷雨、冰雹频繁,一日之内少则一两场,多则七八回。往往是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时候忽然聚起一团浓云,顷刻雨如冰水、雹似榛栗,劈头盖脸倾砸下来,让人防不胜防难以躲避。饶是曾、洪两人功力高绝,也都衣衫不整狼狈难堪。

艰难又走了八九日,这天清晨方翻过一座高绝山头,前方迎面忽听微风震林,簌簌嗦嗦如奏乐章。稍一凝神感应,曾平蓦地哈哈大笑:“大伙儿加把劲,就要快出去这片鸟林子了!”

众人神情振奋齐声长啸,各自运起功力纵身在林中腾挪奔飞。陈风笑被洪芳提着,只见周身木叶飞退,两耳劲风激荡。一口气约莫奔行了个把时辰,周遭林木渐疏风气清朗。众人心内喜乐,飞身跃进出了深林。就见前面阳光晴好绿草茵茵,微风送怀醉人心脾。放眼一看见是处身在一片雪山草甸之上,周遭天高云淡空阔无垠,艳阳之下绿草繁花连绵无尽,黄羊麋鹿奔驰在侧,苍鹰俊鸟翱翔其间。此情此景忽如天国梦幻一般,抚慰心神叫人陶醉。转眼再看身后密林,幽幽冥冥黑沉沉的似魔怪兽口择人吞噬,令人神魂难安不寒而栗。

五人暂忍疲乏,循着羊皮图上所注,找到一处溪水,这才驻身休整。说也怪,这处溪水与沿路所见诸多水文皆不相同,要知道一路上的溪、河、江、湖尽都是激流急湍、波涛凶险,凉如凝冰刺人骨髓。而这条溪水却暖如三春、平静清澈,若说先前诸水是条凶险汉子,它便是温婉美人。

众人难得放松一番,便各自寻了一处清净地方洗漱。陈风笑自然是雀跃非常,他在众人之中功力最为浅薄,一路下来若不是他们轮流提携,早便累死在半道上了。方走不多远,忽听后面有人喊:“喂,笑小鬼!你个小孩家家的,卵~蛋都没二两沉,有啥好洗的?快去打些东西来,生火做食!”声音讨厌,正是陶远成。

陈风笑心中大怒:“这个婊子裤裆里漏出来的腌臜货,老子几时惹它了?”驻身冷眼喊道:“我又不是你奴仆佣人,凭什么让我去做!”

“好小子有志气!”陶远成也不着恼,右掌一翻弹指就是一块飞石袭来。

陈风笑早就暗自戒备,揉身纵跃闪避开来,撇嘴嘲笑:“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

陶远成嘿嘿赞道:“身法不错,这‘缩骨秘术’没有白练!”

笑言中指间不停,飞石迅疾如电“嗤嗤”划空撞来,说时迟那时快陈风笑身如柔水,若无骨肉,诡异扭曲开来左突右转,堪堪躲闪开七八块。可惜陶远成毕竟是先天圆满的大家,不一会儿就被打的原地乱跳,哇哇求饶:“哎呦,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别……别打,小子服气……服气了!”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哼,小孩子就应该多干些活儿舒舒懒筋,你也别口说服气心里骂娘,做的不好吃老子还要打你!”陶远成慢悠悠收了手。

远处熊二当笑道:“陈小子,这水古怪的紧,不让你下去那是为你好。那个,什么……肉烤焦熟一些,前辈的话还是要多听的好!”

陈风笑颓然若丧哪里听得进去,知道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让自己人小力微上了丧命的贼船呢!便转身气呼呼的往远处山间草木茂密地方行去,他先前从山顶过来时候早就看到有许多麋鹿、黄羊漫步其间,循着方位走了半个时辰果不其然在一处泥沼浅潭之内远远看到一群。

原来这处牛虻、蚊虫虽比之密林之内少了许多,但聚到一起依旧不容小觑。陈风笑因为涂有秘药察觉不出多少,这些羊鹿、牛马却被它们叮咬的发狂。正好浅潭之内长满苦草、黑藻,鲜美芳香细嫩多汁,便都下到这浅潭之内趟在水中,躲避虫咬的同时,也可大啖嫩草。

许是这些麋鹿久在山野未曾见过人类,眼看陈风笑过来也不奔逃,只是傻呆呆的望着,陈风笑心说:“过意不去,过意不去。借点肉来斋斋肚肠!”便举手打了一头稍小的肥美公鹿,饶是如此也有三四百斤之重。又在岸边采了一些薄荷、野芹,便匆匆回到驻身之处。

远远就听营地一片死寂,跨步过来放眼四望,周遭空空如也。先前四人早就人间蒸发杳无踪迹。陈风笑恼怒心内大骂:“我就知道这帮龟孙鳖儿,鬼鬼祟祟不干好事!”

说虽如此手下却不闲着,探手用短匕把麋鹿剖膛、剥净,又寻柴架火猛烧了一会儿,待烟气稍尽,把鹿肉置在架子上面细火慢烤。他久在山野猎获厮混,早就练就一手上好野炊厨艺。芹臭蓼辣在他手中尽是美味佳肴,是以其余四人吃过一次便欲罢不能,一路上顺理成章由他包办餐食。他本来也是个好吃的主,加之又不用做开路、警戒这些劳苦事儿,就欣然应允了。

第二十七章 溯溪寻源头,深潭遇劫寇

许是其余四人早就算计好时间,这边方烤的出味正自抹盐调椒之际。忽听溪水“哗啦”“哗啦”翻涌开来,自里面一齐跃出几个人来,不消说正是曾、洪、陶、熊四人。众人上到岸来边走边运功蒸干衣衫,及到火堆旁边正好堪堪干透。

“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熊二当照着肋腹探手撕下一大块,解开衣衫坐倒在地大口猛吃。

陈风笑撇嘴道:“你可要小心啦,我放了足量的断肠草在里面!”

“喂,小子!莫要说这酸言辣语,不让你去自有我等的思量。唔,快点吃了你与我去寻些轻木韧藤回来,咱们须得扎个筏子。”熊二当嚼肉在口,含糊吩咐。

曾平道:“我等都去吧,时不待我,须得尽快造筏前行!”

众人点头应是,饱食之后便去林中搜寻可造之材。此处山林树木多是细密坚韧水汽十足的沉水古杉,这些杉木挖空做舟倒是可以,若就地拿来作筏实在不甚理想。好在其间杂生了许多松、桐轻木,曾平等人寻了些粗细合宜的,运起内力一一拍断,又揉藤做绳,就着河岸扎了两个细长筏子。

如是忙活了半天日已沉沉垂暮,几人又分食了半头麋鹿,储肉灌浆做足准备。曾平、洪芳共乘一筏在前开路,陈风笑与熊、陶两人在后面断尾。

逆流走了不久暮凉渐起,河岸两边水气弥漫遮蔽望眼。虽是如此却不敢耽搁,星夜行到子丑深夜时候,忽见前方影影绰绰有一堵千丈高崖直插云霄,暗夜之中黑乎乎的矗立当头,如剑擎空迫人心神。众人见了各自心头一振,知道已到了外围,若所记无错先前羊皮图上就标有此山。

曾平卓立筏前,单手持篙沉声喝道:“当心啦!”

说话中筏已行到山崖近前,众人这才看清高峰之下有一径数十丈的熔岩巨洞,状如兽口择人吞噬,筏下溪水便是自其间涌荡出来的。山中毕竟凉寒,水中热气蒸腾上来尽都涌荡在此处,雾气翻腾烟云缭绕宛如仙境。

惊异间,木筏已然鱼贯进入,举目四望洞内高壁悬空竟有几十丈许,上面即无飞鸟、羽燕,也无藤萝、苔草,入眼之处尽是死寂暗沉的黝黑山岩。小心行了两个时辰,忽见前方有一豆蒙昧光亮,侧耳倾听隐隐有声响震荡。木筏再迎水飞驰一刻钟,出口渐近开朗,天穹星光洒落溪水之上,波光粼粼玄秘非常。安然出得洞来,放眼一看前方高山夹水乱石叠岸,两旁密林遮天静寂可怖,便连一丝虫鸟声响也无。

溪水蜿蜒曲折又行了许久,耳中响声渐隆,拐过一片黑松古林,目光头横亘一堵百丈高崖,上面跌落数径白练飞瀑。正在此时朝阳初上山头,刹那亿万光芒照彻溪谷,水气氤氲之中,腾空泛起一道七彩长虹,架通天堑博人眼目。瀑下有一方宽大深潭,底下深蓝幽沉望不到深浅。潭边岸上白石细沙花草昭连,星星点点长了几棵苍虬古树。微风荡过劳累尽去,倒是一处难得的桃源胜境。

几人跃上岸来,不敢多生事端,胡乱吃了一些带过来的肉食,各自盘膝调息。

陈风笑功力最浅,收功睁眼时候天已近午,其余四人早就探查回来,正聚在河边圆石之上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熊二当见他醒来,招手让他过来,小声道:“一会儿下水之后,你要紧跟在陶老弟的身旁。其它事情一盖别管,万勿记住了这可是性命攸关之事!”

“你也知道旁人都有差事,我虽功力平平却仍可以照护你一二,你小子平素心思机灵这个时候可别做傻事,无论如何都跟在我身旁就是。”旁边陶远成肃容道。

众人又各自明确所行之事,洪芳自囊中拿出五份油布小包,道:“这里面有两份‘弈兽散’诸位,一份涂在身上,一份备用吧!”

众人探手接过,自去遮蔽地方各自涂抹秘药换上油腻‘鲸衣’。这鲸衣顾名思义是用深海皇鲸幼崽肚下油皮制成,不说沧海茫茫捕获不易,其中蒸晒、鞣制都需秘药殊法,做这么一件少说也要数年的功夫,曾平等人倾尽全力也不过只搜罗到三身罢了。陈风笑与陶远成功力最浅,以弱示弱因此只穿着鲨皮水靠,由其余三人护在中间,料想应该无事。

片刻穿戴齐备,陈风笑这才得见‘鲸衣’的真容,却是一件通体黝黑,油汪汪,气味浓烈的紧身皮衣。形制与他那浅白鲨皮水靠差不多少,至于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那只有下到水中才能知晓。

“走吧!”

五人一发跃进深渊,陈风笑虽隔着鲨皮水靠也觉潭水冰凉刺骨,潜了不一会儿寒气益甚,陈风笑只好运功抵抗。稍不疏忽之中,突然不知从何处迎头撞来一群巴掌大的狰狞恶鱼,鱼口阔大遍生尖牙,张开来如虎狼血口。曾平一马当先挥掌拍出,内力所及之处恶鱼尽成齑粉,一时血水碎肉狼藉,旁边恶鱼闻之炸乱,各自血口咄咄疯狂抢吃。

正在此时众人警兆突起,周身潭水忽如凝固一般,眨眼之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数片黑云。说时迟那时快,陶远成一把扯住陈风笑臂膀,用足十二分力气,人如飞箭往深处潜去。其余三人把他们两人护在中间,也都是纵身疾驰。可惜终是在水中身形、速度受限,有凶悍的眼见追撞了上来。

说也怪这些恶鱼对曾平三人不问不过譬如空气,单单只盯着陈风笑与陶远成两人,状若疯癫迎口撕咬,想来正是‘鲸衣’的神妙之处。曾平三人拳掌齐出,刹间血肉横飞潭水尽赤,鱼群闻得血肉味儿更是疯狂,一时间争食、撕咬乱如杂粥。

五人且战且进,内力展开迅如飞梭。又潜了一会儿忽觉周身寒厄渐去水暖如春,身后恶鱼如遇壁垒,渐渐止住身形逡巡不前,众人见了暗喜得脱。正在此时前头飞身如电射来三尾赤红身影,径直朝着身后恶鱼扑去,左突右撞张口就是一顿猛吃。恶鱼得见天敌顿时偃旗息鼓掉头逃窜,顷刻跑的无影无踪。

五人得此空隙哪敢多看,运足力气只顾拼力前行。可惜与这赤红飞鱼相比实在是太过迟慢,过不多久就被追咬上来。这会儿几人才看清它们样貌,只见是长嘴有吻、尖牙狰狞,就如鳄鱼一般。身有近丈许通体赤红,密密披着坚如金铁的刺菱骨鳞。背、臀、胸、腹、尾诸部位,各生有一尺有余的狰狞骨刺,尖如寒刀利似宝匕。一双小眼幽蓝嗜血,说不出的可怖。

赤红飞鱼追至上来径直扑向陈、陶两人,后头洪芳探臂就是一拳轰向当头那条,劲力击在鱼身竟似打在钢石之上,那鱼翻了几个跟头浑似无事。只是吃痛的厉害,双眼倏然赤红如血,嘶吼一声张嘴龇牙与另外两头直扑上来,众人不敢恋战左阻右击,且战且进。

第二十八章 奋勇当直前,崎岖太艰险

顺着水流越往里面潜行,众人越觉水温上升飞快,及至后来竟有些灼烫。他人还好,陈风笑功力最浅,行到现在已有近小半个时辰,这会儿早就内息不畅脉搏紊乱,只能任由陶远成拖着前行。

此时周身赤红飞鱼早就大大小小聚拢了三四十条,也就是曾、洪、熊三人功力高绝,虽然水中力气阻滞、消散颇多,也把这些赤红飞鱼打的骨断肉飞伤亡不少。众人去势稍止,击斗之间陈风笑早已是呼吸不济,心胸之内如火焚灼烧,神魂暗淡恍恍惚惚昏死过去。

众人眼见陈风笑模样心内一紧,知道不可多做拖延,各自劲气齐出奋力杀将出去。可惜这些大鱼不似先前外间的恶鱼一般,只凭嗜血本能狂攻乱咬。眼见这三人厉害便一齐围上来,都用背鳍鳞甲厚重地方对敌,想要把几人困死在水中。

三人哪能让它们如愿,曾平一马当先轰开一个缺口,洪、熊两人左右齐出挡住两旁,陶远成蓦地丹田涌荡,抓着陈风笑飞身如电冲跃出去。力未用尽忽然头顶一松禁锢尽去,“哗啦”水声大作,竟然脱离了深潭!陶远成心下振奋,黑暗之中不能事物,稍一感应周边事物,全身真气凌空倏转。认准了一个方位,展开轻功身法双脚点在水面之上,纵身急驰。

紧着着水面又是“轰隆”“哗啦”激荡炸开,又有三人电射出来,脚后乱七八糟的跟着几十条血口狰狞的赤红怪鱼。可惜这鱼跃到半空就没了着力,“噗通”“噗通”摆尾摇头不甘心的尽都落入水中。

几乎是同时,顶头洞内忽然尖啸如潮劲风震荡,恍惚之间四面八法徒然亮起无数光点,赤艳如血妖异非常。不急转念这些血色光点朝着众人方向浮空扑来。从跃出水面到此时不过是几息之间,好在众人都是功力高绝之辈,眼见形势危急,丹田内力涌荡身躯凌空诡异一转,朝着斜前方激射而去。

正在此时,顶头血色光点已然潮涌而至,赤艳血眼莽莽无际几成浓云,一捱临近借着微光才看清这些光点原来是众多怪蝠之血眼。此蝠体量倒是不甚大,与外头寻常蝙蝠相差无几,只是头颌颇巨,血口獠牙秽臭腥臊,比之方才潭中那些赤红怪鱼还要狰狞恐怖。

众人听风辨音挥掌疾拍,蝠群之中顷刻尖叫凄厉,血肉筋骨崩如雨下。众蝠闻血更是疯狂,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拥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往前奔了几十丈这才落到实地上面,洪芳即刻内力传音,急声断喝:“趴下!”

众人不做迟疑扑身在地,屏息静气如同枯木乱石,洪芳翻手打出两个龙眼大的弹丸,飞不到两尺高时徒然炸开,“轰”腾起一片粉红烟雾把众人罩定。眨眼之间身后众蝠堪堪掠至,口鼻呼吸此雾即刻双眼爆裂疯狂嗜血,调转身形互相撕咬争斗起来,一时间洞内,凄厉尖叫乱做一团。趁此机会洪芳又道:“快用第二份‘弈兽散’!”众人依言行事,便连曾平这等后天宗师也不敢怠慢。陈风笑此时已无气息,陶远成自去他怀内掏摸出来,给他涂抹在身。

得此喘息时候众人这才看清此处是一方硕大山洞,高阔甚巨,周边钟乳垂落石笋林立,望之不到尽头。这会儿远处血蝠已被惊动,顷刻凝成片片血云呼啸涌来。众人看得头皮发麻,稍辨方位身如大鸟飞奔而去。

一口气奔了半个时辰,洞顶血蝠渐稀,众人这才止住身形稍作休整。

陶远成甩开臂膀,把陈风笑丢在地上,蹲下身子抄起他的腰身,扒掉头上鲨皮水靠,板正肩膀屈指疾点,丹田震荡内力疾吐。过不几个呼吸陈风笑突然呻吟数声,肩头一耸“汪”的大吐起来,边吐边道:“这是什么地方,那怪鱼没……。”

“莫要叫唤,速速恢复!”陶远成疾声低喝。

众人均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迅速脱去鲸衣、水靠,寻了一处妥帖地方藏下,打起火炬辨准方位,摸索着往里面行去。

小心翼翼又走了半个时辰,众人不经意转入一片壮阔的钟乳石林之中,这些石林大可如峰,小似尖塔,密密重重不见尽头。方走几步忽见脚下白骨累积,磷火星闪,十分诡异骇人。陶远成蓦然停住脚步,打手叫停众人,自怀中摸出一方辨位圆盘。这圆盘通体巴掌大小,中间凿空置了一根细长磁石黑针,旁边用金丝银线嵌刻四方四维、五行八宫等诸符。这会儿磁石黑针正兀自狂乱摆动,就如兔雉临狼一般惊惧难止。陶远成凝眉不语蓦地屈指一点内息透入,磁石黑针刹间停在一个方位,不急呼吸又回到从前跳乱模样。

陶远成抬头道:“我等陷进迷阵了,大伙儿把绳索绑上,万兀胡乱冒进解开此绳!”

熊二当自囊中掏出一捆牛皮绑索,众人各自扯了一端绑在腰上,陶远成走在最前,依次是曾、陈、熊、洪四人。绕着石峰方走几步,忽然凭空生出丝丝缕缕的雾气眨眼之间弥漫成障遮蔽望眼,众人惊异时候已然浓郁似乳伸手不见五指。陈风笑心内惊惶暗说:“坏事,这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忌惮里面还有其它猛兽、机关,都闭口屏息大气不敢出一口。走了一会儿,陈风笑忽听有人大喊:“莫要管这皮索,大伙儿速度往左边走!”声音飘渺似是天音。

陈风笑依言行事,只是皮索在身被他人牵绊住,任由他怎么使力也挣脱不开。虽是如此他也谨守先前陶远成的嘱咐,不敢轻易解开腰上绳索。此地诡异他可不敢以身犯险,也不敢胡乱呼喊,顺着绳索便想去寻找前头的曾平。摸索着绳索走了许久竟没走到尽头,先前绑索他是见到的,众人各自相距不过是几步之遥罢了,方才少说也要走了两三里远,这么长的距离竟连人声都没听见,实在是诡异荒谬。

一时间如羝羊触藩一般进退不得,当下心内惶恐四面大喊“曾前辈?”“陶前辈!”“救命啊!”直喊的口干舌燥心肝冒火,也不知怎的恍恍惚惚探手便把腰间皮锁解了开来。正在此时不知从何方兜头撞过来一块棒大白骨,“咚”的一声砸在额头之上,陈风笑“哎呦”一声惨叫,刹间清醒过来,身势一倾矮身闪躲。果不其然兔起鹘落之际,忽然从前头探出一爪凌空来拿他。施展这个擒拿手的一看就是大家,角度刁钻凌厉把他变化逃遁之路尽都封死。眼见无幸,避无可避之时陈风笑身躯如水诡异扭动,于绝不可能之下逃脱开来。

可惜这人功力太过高强,挣脱霎那,又有一掌探出抓来。陈风笑左闪右避倾尽全力依旧被擒住臂膀,刹间惊的肝胆俱裂魂飞魄散,方欲大喊浑身经脉一滞竟没了力气。

第二十九章 迷雾生迷局,命悬在丝缕

正在此时眼前迷雾忽淡,模模糊糊已然能目视观物,凝眉一看原来拿住他的不是别人却是陶远成。陶远成没想到以他功力,竟没能一击中的,拿住个小孩子。这会儿早就脸如黑碳面露不快,厉声低喝:“小子,不想死的快点跟我走!”说话间松了手,把陈风笑丢在原地转身便走。陈风笑眼见救星哪敢迟疑,急忙鞢燮随后,方走了两步烟雾之中隐约瞥见曾平怔怔立在一处石笋之下不住攀爬,肢体僵硬似是干尸一般。

陈风笑心说:“这老家伙魔怔了吧!傻兮兮的!”方要大喊,陶远成神色凌厉急忙打手止住,一把提起他往外飞奔,脚下近三退五与寻常步伐大不相同,想是里面有许多学问章法。过不一会儿忽见前方石笋渐歇烟雾淡漠,迎面大石之上盘膝做着一人,旁边斜插着一把火炬,正兀自惑惑燃烧。光华照耀把这人看得清明,面貌熟悉正是洪芳。

陶远成凌空跃到近前,甩手把陈风笑丢在地上,虎目迫迫道:“洪前辈,往下该怎么走?”

“陶贤弟稍候,老夫正在寻找!”洪芳闭目幽幽道。

陶远成疑笑:“反正已把姓熊的杀了,为何不一刀结果了那个姓曾的?”

洪芳笑淡然道:“你也知道这等境界之人,一身功力早就圆融贯通无懈可击。单只护体真气寻常刀兵都难破开,若贸然动手把他惊醒过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一个活的后天宗师,和一个死的哪个价值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老夫方才又给他加了一些养料,先让这老匹夫在那里玩着,等我们搜索完里头再去慢慢料理他也不迟。”

说话间突然双目忽张,低喝一声:“找到了,我们走!”即刻衣抉摆动旋风般暴起,径直往斜后方掠去,陈、陶两人不敢耽搁飞身急急跟上。乱石中约莫奔了半刻钟忽然到了一处黝黑石壁之下,打起火炬举目一看壁上乱石嶙峋痕迹自然,并无奇异之处,洪芳指着道:“陶贤弟,你来看看是不是这里?”

陶远成走上前去举火细看,时而贴壁细听,时而喃喃自语,时而踱步度量。过了许久才在一处站定,云集全身功力猛地朝前方石壁倾力拍了两下,刹间碎石纷飞烟尘腾起。陶远成挥袖拂退石末碎粉,堪堪漏出一块闪耀黑石,屈指“叮叮”敲击两下,声音清越如击金玉。当下眉眼欢欣,朗声大喊:“找到了!”

陈风笑凑近去看,见是一块半丈有余黑如琉璃的石头,中间开了个一指头粗的小孔。陶远成蹲下身子仔细研究半天,才转头苦笑:“这处还得麻烦洪前辈你亲来,只需用蛮力瞬间把这机括毁坏掉即可。”

洪芳见他神色笃定不似有假,便跨前一步丹田真气尽都集于食指之上,电光火花之间照着小孔疾点进去。只听“嘭”的一声,石壁内隐约有机括“咯吱、咯吱”乱响,蓦的石屑纷飞高壁震荡“轰隆”崩炸开来,待尘埃落定才见前方石壁上堪堪现出一径尺许宽的小洞,深邃幽远冷气森森。

陶远成皱眉道:“竟是内旋机关!”又指着洞口对陈风笑吩咐道:“这处洞口是机关未展开的样子,接下来就要靠你爬到对面,转动把柄、机关打开洞口。”

当下把可能碰到的机关样式简明扼要讲了几个,要知道这些知识非同武学,其中原理都是术数一途,他哪里能尽懂?只好囫囵吞枣勉强记下,到时候再做随机应变。

陈风笑自然也明白他能进到队列,全赖有这个机关洞口存在罢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迈步走到近前伸腿拉腰就要施展“缩骨秘术”进到洞内。旁边洪芳突然眉眼一挑,喝止道:“且慢!笑小友,非是老夫信不过你,过去之前先把这丸药吃了吧!”说话间自腰间摸出一个黑瓶,倒出一丸豌豆大小的乌黑药丸,甩手就要抛过来。

“慢……慢来!洪前辈何必持强凌弱欺辱小子,咱们先前可没说还有这等事儿!”陈风笑摆手大喊。

洪芳嘿嘿冷笑:“小子,你当然可以不吃。老夫还有一种秘药,名叫‘安兽散’便是再凶猛、雄壮的野兽只要吃下肚去,保准它会乖乖听话如臂使指。唯一可惜的是药力不长,一旦过了劲儿,顷刻心肝肠肚化成脓血。据说味道芳美比之琼膏蜜饴,你想不想尝一尝?”

陈风笑心中大骂:“操你大爷!变态狗东西,没蛋死王八!”知道躲也躲不过去,当即大声道:“我吃,我吃!”探臂接在手中,怒目愤然:“洪前辈,有道是‘死也做个明白鬼’,总得跟小子说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吧!”

“此丸名叫‘刮骨’是专门驯服虎豹猛兽的秘药,要知道再凶悍厉害的畜生吃上这么一小丸,保教乖乖听话,若不其然……哼,滋味你自去体会吧!不过尽管放心便是,只要你老实听话做事,老夫还不至于跟姓曾的匹夫一般,连这点脸面也不要,去为难、坑骗一个小孩子的。”洪芳娓娓说尽,满嘴含笑说不尽的阴险。

陈风笑惨然笑道:“前辈果真是有慈悲心!”说话之间仰头掩到嘴中‘咕嘟’吞入肚内。势头不停,又俯身抓起一块石子,运足力气掷入洞中用作试探,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钻进这等不明不白的黑窟窿里面。

眨眼间石子碰壁声“叮当”落尽,正在此时小洞忽生微风,竟自“呜呜”鸣响。不急转念三人眼见洞内径直射出来一个冬瓜大的“水团”,由里及外冒着蓝绿微光,此光幽沉诡异夺目刺眼。此“水团”一经喷射出来,凌空炸成斑斑点点无数蓝光绿芒的古怪飞虫,状如蚰蜒通体透亮,头披绿芒无眼无鼻,只长了一径狰狞巨大口器。腹透蓝光,背生四翅,下面心肝、肚肠俱都看得清晰。可惜“弈兽散”只对胎生兽类有奇效,于虫翅鸟羽没有半丝作用。先头涌出的飞虫早闻见三人气血味道,即刻狂躁暴乱“吱吱”震颤口器,势如飓风疾扑而来。

洪、陶两人运掌急击,劲风所及之处怪虫轰然被扫飞一片,可惜力气打在它们身上如中棉絮、水团浑不着力。劲气虽烈也不过把怪虫打了几个跟斗罢了,摇身翻转又跟无事一般扑咬上来。

陈风笑缩在两人中间,冷不防备左臂被怪虫咄到一口,刹间血如泉涌汩汩留了满身,只痛的倒吸凉气“哇哇”大叫。原来这怪虫口器之上隐蔽生满倒刺,平时看不出来什么,一旦扎入肉中即刻弹射开来钩住筋肉,不吸饱鲜血定不会松开。

旁边洪芳见他进退犹豫不禁恼怒,翻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陈风笑一个趑趄扑跌出去,正好撞在洞口边缘。

“哎呦,你他……!”陈风笑吃痛,心中生愤:“她妈的,这老王八活不成了,竟敢打老子!”

正在此时旁边陶远成斜剌里又是一脚踹过来,张口大骂:“你他娘的想死不成,快爬过去开了机关,快去!”双眉倒竖,声色俱厉。

陈风笑心说:“感情不是你进去,谁他娘知道这里头还藏着什么鬼东西!”当下龇牙咧嘴慢吞吞爬起身来,浑身一抖,筋骨“咯叭”“咯叭”爆响,身躯诡异拉伸开来就如蟒蛇一般,口齿叼住一根牛油火烛,双手齐出攀爬进去,身后呼喝连斥劲风交击之声,已然渐行渐远不复听闻。

第三十章 幽篁立茅舍,恍惚见蛇蝎

洞壁里面除了空气憋闷污浊一些,竟再也没有什么阴毒机关恶心虫豸,便连腥臊秽臭的粪便尿液都无。陈风笑不禁疑惑:“这些飞虫真是怪哉,老子第一次碰到只进不出的货!”不过不管怎样都需谢谢这些“洁身自好”“不染尘俗”的怪虫,他可不想从粪尿里头经过。

如是爬了许久忽见前面有蒙蒙光亮透射过来,陈风笑心下一喜,使足了力气一鼓作气爬了过去。到了洞口近处侧耳细听,就听外面鸟鸣婉转风荡林野,似乎是在一处空旷山谷当中。心中不禁暗自祈祷“祖宗保佑”、“苍天开眼”,前头洞口可千万别再是机关阴险、凶兽毒虫遍地那般模样了。

及到忐忐忑忑出来洞口,这才长舒了大口粗气。只见眼前林木葱翠繁花烂漫,蝶鸟起舞纷飞,鹿獐悠然自鸣。远处高崖峭壁雪峰插天,想来这处是一方硕大天坑谷地。

洞前一溜花草稍矮,依稀可辨认有条通幽小径。陈风笑也不管其它,拍了拍身上灰尘污垢施施然的沿路前行。这会儿先前所吞那枚药丸,不知何故竟夹在他手指之间,逗弄一番就被他甩到草丛中去了。随口吐了大口口水,撇嘴蔑笑:“这些不开眼的瘪三,老子的手上功夫你们许是真不知道!”

他之前久在街头厮混,一手扒窃本领早就出神入化,这等偷梁换柱的功夫他可没少做,算一算没有上万也有数千次。何况自从修习了“缩骨秘术”之后,早便脱胎换骨灵活非凡,即便是后天宗师若不仔细瞧着,他也有把握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去。先前丹药在握时候他故作悲怆问东问西,存心麻痹洪、陶两人,黑灯瞎火之中吞下去的不过是从石壁上崩落的碎石子罢了。

只说陈风笑沿着小径小心翼翼缓步探行,走不多久忽听前方坡下密林之中涧鸣湫湫、水流潺潺。循声走过去,果见有一条石溪横贯,上面用竹木搭了一架轻便小桥,苔藓斑驳颇有岁月。穿过去不远林木渐歇,竟洋洋洒洒生长着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海,山风轻抚簌簌如潮。又走了一柱香时候拐了两个小弯,幽篁深处忽然隐现茅檐屋舍。

“吆喝!”陈风笑没由来吓了一跳,矮身缩在蕨草丛里探看了半天,见前面惠风和畅安然寂静,料想没什么凶险事,这才蹑手蹑脚靠过去。临到近处才见前头筑着三四间草屋茅舍,院子内长着两株合抱粗的老杏树,一株临窗一株抱扉,枝干苍虬风姿绰约。

再一看外头柴扉虽闭,草堂上的窗户却被木槛撑开,似是有人居住一般。陈风笑不敢胡来,探头探脑朝里面喊:“有人么?”

“有人么,里头有人么?”

“再不应,我就进去啦!”

“嘿,他奶奶的!我还……真就进去了!”

说话时候早就翻身跃进院内,快步走到柴门前,附眼上去透过缝隙往里乱瞅,只见屋内席榻朴素,床、匮、案、桌生活所需一应具有俨然罗列。陈风笑又举手“笃笃”敲了几声门,喊道:“喂,过路的来讨碗水喝。”心里却说:“他不答应,这是要让我自己进去喽!”探指拨开了里面的横槛“咯吱”挤门进去,到了里面才见诸物蒙尘灰土颇厚,想是早就许久不曾住人。

环顾四周除了里间床榻就寝处,外间靠窗位置还安了一架矮屏大床,正中放着一方四足书案,上面书籍、笔、墨、纸、砚、镇尽有,靠右边是个乌木双层大匮,匮上放了三物:一尊黑石熏炉,一尊瓦缶,一尊豆灯。

陈风笑跳过去探头一看,豆、缶之内空空如也。又掀开香炉盖搜索,可惜炉中只有一些苏合、都梁及百和香,并无什么奇异东西。陈风笑嘟哝道:“怎没有金子、宝珠呢?奇怪……!”拉开大匮,里面尽是天南地北的杂书、玩具,暗骂几句“穷鬼”随手舍弃了。

当下又退到床前,往书案上翻找,这会儿石镇下面正压了一摞书、纸。抚开尘灰随手拿起一本,只见当头写着四个大字《数术正解》,稍一翻看,里面文字晦涩难懂,尽是数算、图形之类的东西,看得人头大。下面两本依旧是这些卜蓍、数理书籍。陈风笑好不懊丧,又拿起一本,开头素面无题,翻开里面才知道是闲逸杂诗,便装模作样去读,磕磕绊绊念道:“

碧洗出嫣然,

华彩生馨远。无……什么,什么……栏!”

心说:“这他娘的写的什么鳖爬字?连老子这等饱学之士都不认识!”又翻了一页,辩识许久才慢慢读道:“

天凉雾霭生

绕指化成风

所见在刹那

忘怀需永恒”

好不容易读下来,竟累的他浑身生热,好在这次全都认识,总算没丢了脸面。心内暗说:“想来这也是个痴怨俗人,卿卿我我好没意思!”随手便丢到一边,俯身再去拿,这才看到案上面只剩一张撕下来的书页,拈起来稍一看登时出了满身冷汗,只见上面写道:“渺渺仙山,可期鸿蒙。风尘笑看,终是幻梦。今日救你一回,万勿念此恩情葬我尸骨遗蜕,以免遭豺狼环伺,彘犬侮辱。长话不说,且抬头窗外去看!”

陈风笑猛然抬眼,只见远处小径之上正有两人并肩而来,凝目细看不是洪芳与陶远成是谁!两人这会儿都是浑身浴血神色愤恨,眉眼之间似乎有冲天怨气一般。陈风笑登时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呼吸,心中杂念纷乱“咚咚”跳动如擂鼓一般,拔腿想走显然此时已经晚了。

眨眼之间两人已然行到近处,洪芳一马当先卓立在柴扉外面,正色喊道:“在下洪芳、陶远成,前来拜见前辈!还请前辈念在我等辛苦模样,不吝赐见一面。”

屋内只有陈风笑一人,自然无人应答。洪芳又喊了几句客套话,见里面杳无音信寂静无声。便肃容沉声道:“前辈如若不应,我等只好得罪了!”说话之间自衣摆之下无声爬出一条漆黑小蛇,径直闯进柴扉里面。

刹那间院内两株老杏突然‘哗哗’作响,蓦地平地聚起一道清气,眨眼凝成浓烟大雾把茅舍尽都遮蔽进去,那小蛇在雾中‘唧唧’乱叫几声便没了声息。

第三十一章 宝物惹腥风,虎狼斗前庭

洪芳神情一窒面生痛惜,恨声道:“小黑!哼,你不仁,休怪老夫不义!”转头望着陶远成问道:“陶老弟,你可瞧出来这是什么诡缪东西!”

陶远成皱眉道:“如我所料不差,这处正是五行本阵。是借助此地天坑形势聚成此阵,若不明变化之理贸然进去,轻则心神皆失,重则魂飞魄散。”

“你能否解开?”

陶远成点头道:“陶某试试便知!”

陈风笑在窗后看得清明,他虽听不到两人说些什么,却见他们交头接耳脚步逡巡,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不敢前进。

陈风笑心说:“这些人就是疑神疑鬼,跟我一般直接进来就是,乾坤朗朗的怕个什么!”说虽如此,心内却知道若被这两人捉住了,不死也要脱几层皮。当下沉吸一口粗气,定了定精神,把手中书页胡乱撕碎了掩到口中,嚼碎吞到肚内。迈开脚步急忙四下搜寻有无密道捷径,好能逃离此地。可惜遍寻堂中未果,只好转到卧室去。方把房门推开,顷刻就有一股浓重味道撞出来,陈风笑闭口不及吸了半口,味道在鼻腔之内说臭不臭说酸不酸,直顶的他反胃作呕。闭气凝神小心进去,环视四顾卧内,不知怎的突然吓了一个激灵往后跳退一步,心头霍霍口中呐呐道:“前……辈,‘懒馋’前辈?”

原来榻上正仰面睡着一个皓首老者,双手抱腹指间交叠处压着一方巴掌大的黑铁盒子。再一细看,衣衫蒙尘心脉不动,似乎早就死去。陈风笑便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叫道:“喂,前辈!前辈,醒醒!”心说:“把我好吓,这老头想是早死了!呵呵,他手里拿的东西定是个值钱玩意儿!老子拿了跳窗便跑,让这些狗日的哭鼻子去吧!”心念时候早就迈步近前作势欲摘,正在此时从前方徒然炸起七八道幽冷寒光,径直朝他激射而来。陈风笑似乎早有准备,身躯徒然扭动轻盈盈的纵跃几步,退到屋外堂内。

说也巧,身子方一落地,门口柴扉‘咯吱’被推开来,陶、洪两人迈步进到院来,陈风笑转身一看,隔着窗户正好是六目相视。洪芳霎时须发倒竖,咆哮怒喝:“好贼子!”遥空就是一拳,好在力道并不大,想是他怕不小心又触动什么机关。陈风笑缩身就势一滚,跨步往后面卧室就逃。方迈出两步忽觉身后有一股令人心悸之力无声涌来,把他浑身四肢百骸尽都罩定,刹间丹田郁结经脉凝固,杵在那里直挺挺的动弹不得,只有两个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心说:“完了,完了!”转念之间洪、陶两人悠然推门进来,陶远成快步上前,大声喝骂:“狗东西,害得老子好惨!”

扬手就甩了几个大耳光,直把他打的口鼻窜血,耳中脑内昏天黑地,如同亿万个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嗡嗡作响。

“莫打死了,审一审他找到了什么东西!”洪芳撇嘴吩咐,跨过陈、陶两人直奔卧室而去。

陶远成一把捽住他脖颈,“啪、啪”又是几耳光,厉声道:“找到了什么?”

陈风笑大声哭道:“找他娘的臭狗屎,这里面除了书便是书,呜呜……。”

陶远成眼见洪芳进到卧室,哪里有这闲功夫去审他,抬脚把他踹翻在墙角,闪身也往里面闯去。

正在此时卧室内不知怎的,洪芳突然惊叫连声,紧接着就有劲气交集拳脚肉搏之声。屋墙‘轰隆’炸飞开来,自里面撞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衣衫碎裂,大口汩汩吐着鲜血,面目熟悉不是旁人正是洪芳,这会儿两眼正死死盯着前方卧室之内,满面不可思议之状。循着一看对面榻上堪堪立着一个赤红血人,容貌熟悉正是曾平。竟不知何时尾随过来,看来此人在石笋大阵中并非是没有准备。只见他右手正握着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凝神细看,眉眼之间尽是贪婪欣喜。

陶远成见了刹间头皮炸裂,惊叫一声:“你,怎么……!”探手自背上抽出一把短尺,凝聚全身功力飞身直扑,曾平翻手把铁盒收入怀中,双眸咄咄如剑,嘿嘿冷笑:“萤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两人倏忽斗了两三招,曾平虽受创颇深但毕竟是后天十层境的宗师,一拳一脚劲气如刀,陶远成顷刻势危。眼见支撑不住,后面倒地的洪芳徒然旋风般的暴起,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根黑铁链子堪堪抵住曾平,转头喝道:“他早就中了老夫的‘蜉蝣’之毒,撑不了多久啦!”

陶远成闻言振奋,两人一尺一链倾尽全力挡住曾平,饶是如此也像身坠飓风飘摇欲坠岌岌可危。果然过不十几招,忽听洪芳闷声惨叫,右臂手肘被曾平手刀砍中,“嘭!”的一声碎成血泥。曾平亦被铁链扫中肩头,血水四窜染红了半边身子。

不消说正是曾平以命换命的打法,他虽是后天十层境的宗师,一身功力圆融贯通,即使是猛烈剧毒,他也可以用自己无上内力暂时封存住,待日后再缓缓祛除。可惜之前在石笋大阵中,洪芳趁他迷失之际悄悄给种下了“蜉蝣”之毒。所谓“蜉蝣”,正是之前陈风笑帮他秘密采捉的那种怪虫,用秘药炼制的。此药对身体筋骨、五脏六腑没有半点毒害,却唯独喜欢亲润内力,把丹田据为己有。因此一旦中招,全身功力也如这“蜉蝣”一般,在一日之内调零殆尽。并且此药无解,任你功力高深臻至化境,也拿它没有半点办法,反而是越强用内力越是流失迅速。

曾平自中此毒到现在也有近两个时辰,一身功力堪堪已经跌落到后天六七层。若再拖沓一两个时辰,以洪、陶两人功力反扑上来,定是自己死难之日。他与诸位兄弟为此事倾尽数年心血,毫不夸张来说,除了陈风笑这个不入眼的小虾米,陈、陶两人的底细他尽都打探知道,在庄子里也是百般小心不让他们私下里有半分接触的机会。如今看来还是自己疏忽大意小瞧了他们,想是这二人早就串通一起狼狈为奸。虽说洪芳是御兽大师,但他在庄子上早便针对此道做好防范,每处地方都有机关窥视,更何况以他高深功力,若想在他耳目之下耍花招实在是万难。

方才一番争斗曾平虽是小心维护不敢多用力气,丹田内力却泄的飞快,只好稍停住手凝气压制一番,当下纵出战圈,双目凌厉望着陶远成笑道:“陶老弟,曾某不知这个老匹夫给你许下什么好处,想来不过是满屋子的占卜、数术秘籍。要知道我那庄子里也有许多从各处搜罗来的这类秘法,只要你点头,我曾某人指天发誓全都奉送予你,如何?”

“姓曾的,你莫非老糊涂了?忘记外头暗处还有一位颇擅此道的兄弟,我功力低微哪敢跟他争抢?”陶远成抹了抹唇角溢血嘿嘿冷笑。

曾平猛然听闻,眉眼忽张双目咄咄逼人,切齿恨道:“好,好!这个白眼畜生,老夫早就应杀他!”

第三十二章 猎雁终遭啄,积孽不可活

“哈哈,老匹夫坏事做尽,竟弄得自家兄弟也反水。当初都说是你们兄弟七人战死五人,实际上是你丧心病狂怕人多争食,暗地里遭你陷害致死。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许是你不知道,当初杀老五的时候被躲在暗处的老六尽都看去了。哈哈,报应,报应呀!你家那个暗子,不,不,是六弟!让老夫代问一句:被自家兄弟陷害的滋味如何?”洪芳厉声诘问。

曾平冷眼喝道:“你是萧成顺老匹夫的人?他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早晚要把营山帮买了!”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不知是什么意思。

洪芳眼眸忽闪,大声喝问:“这人是谁?”

曾平不答,引颈厉吼:“二当呢,他在何处?”

“他在石林之中已然自刎而亡,就在你身旁不远。”陶远成冷眼淡然道。

洪芳道:“我虽鄙夷你之为人,对熊兄弟却不得不肃然起敬,即便如此他也没说你半个不字!”

言谈间院内窸窸窣窣怪响忽起,曾平淡淡望了一眼两人,漠然道:“老匹夫,便让老子看看你的兽子虫孙到底有多少战力!”

说话时候倏然握掌成拳电射轰出,一时屋内劲气横催迫人呼吸。洪、陶两人见了哪敢樱其锋芒,内力鼓荡旋风般暴起,身如流星、飞蝗贴地闪避,“轰隆”撞开墙壁纵到院内。曾平知道拖拉不起,身形旋飞紧随其后,方出屋去就见满院黑压压的尽是蛇、蝎等毒虫,各个眼目狰狞毒腺囊鼓,不待他落地毒虫早便按耐不住,朝他齐扑而来。

曾平浑不在意厉喝一声,全身内力沸腾涌荡,诸虫如同撞在无形壁垒之上,“嘭嘭”尽都暴碎成血雾,稍远一些的纷纷弹飞出去。一时如仙魔附体霸绝凌厉,无匹气息遥遥锁定二人,洪芳尚好还能以功力抗衡,陶远成刹间就如身坠泥沼,举力不济。这还是他境界跌落心神受扰,若在平时足可碾压横行。

“你等合死!”

说话时候双拳堪至杀向功力最弱的陶远成,眼见无幸后者徒然步伐一变,进三退五身如飘烟勉强躲避。曾平拳脚虽是暴烈,却一时难以杀伤他,片刻斗了四五招,洪芳铁链堪至。三人你进我退,一招一式尽显杀伐凌厉,一时院中气劲爆响如雷击空,杀的火热沸腾。

也不知过去多久,夕阳垂落霞染天穹时候,院内声响渐近歇止。陈风笑在屋内早就听得心惊肉跳,可惜他先前被洪芳气息侵染全身内力凝固,手脚僵硬委顿在地,丝毫动弹不得。又隔着屋墙看不见院中情形,只好口中‘天神保佑’‘祖宗庇护’的喃喃自语,心内暗暗祈祷这几人最好是拼个鱼撕网破一起完蛋。可惜终是他一厢情愿自家之言,过不多久忽听一人脚步拖沓推门进来,翻眼一看正是曾平。不过这会儿早已不复往日从容神采,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右臂耷拉半截血淋淋的被连骨带肉撕扯掉大半。

曾平跌跌撞撞进门来,径直行到陈风笑近前双眸血红如兽,恶狠狠的望着他道:“笑小鬼,你想求生还是求死?”

“曾前辈,曾师傅,您可回来啦!小子自从与您老在石林里头走散,就一直惦记着您,真是苍天有眼祖宗保佑,万幸无甚大事。可怜小子人弱力微,被这两个畜生胁迫至此,万幸您来了打跑他们,救我脱离苦海,小子今生今世结草衔环、温席伺蚊也难报您老恩情!”陈风笑迎头抢到他脚下放声哭嚎,声色切切感情真挚,一字一句似乎透有千般儒慕万般感情。

曾平皱眉沉声道:“因何如此?”说话时候暗自提气,便要把陈风笑击毙了。

陈风笑抬眼道:“前辈难道忘记了?小子身上还有‘父蛊’未解,我可不想被虫子吃了。况且前辈先前在绿竹庄上倾心教导,虽是因为大计不得已而为之,但在小子心内却感怀倍至敬以师礼,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不念恩情?”

曾平没由来坚心一暖,忍痛盘膝坐下,弹指点散洪芳侵体内力,想是触及伤势“汪”“汪”又吐了几口黑血。陈风笑登时浑身一轻血气如常,急忙撑身去抚,被他一把格开,喘息道:“此间寒凉,快去弄个火盆!”

陈风笑忙奔到外间厨下去寻,好在这里虽是废弃多年,屋内什物却原封未动尽都无恙。当下弄柴燃薪烧了一盆旺火,快步捧到曾平跟前。这才不过片刻曾平就冷的发颤,陈风笑暗自心惊,不禁腹诽:“这老小子中了‘蜉蝣’之毒,怕是活不成了!我听说坏人将死,多喜做一些变态凶戾事儿,老子可得小心点。”想及此便退了两步,蹲在地上低声啜泣。

曾平烦躁不耐,喝道:“做什么,这等姿态!”

“小子见您受罪,一时感念前辈恩情,不禁有些失态,万望赎罪!”陈风笑抹泪哭道。

曾平道:“老夫暂时死不了,你去打些东西回来做食。无招莫进,下去吧!”

陈风笑呐呐道:“前辈,小子身上蛊虫何时……?”

曾平竖眉喝道:“快去,做什么急?只要老夫不死,你便无事!”

陈风笑登时吓得不敢言语,点头哈腰急急退了出来,迈出屋门才见院内尽是毒虫、血肉,狼藉堆叠如在地狱。洪芳与陶远成二人横尸当场,陶远成匍匐在地还算尚好,洪芳却仰面倒着,血眼猩红,口舌尽烂,肢体骨肉五脏六腑零零散散浸于血泥之中,狰狞模样看之惊魂。

曾平耳听陈风笑走远,再也收止不住内息伤势,喉头涌动“汪”的喷出数口脓血,血如稠粥寒气四溢,刹间把半边墙皮都冻住了。这个“蜉蝣”之毒,初始时候全身经脉沸腾燥热蒸腾,尚且还能用无匹内力强行压抚住。可惜一番恶战下来,已然毒入经脉、髓内,丹田内力崩裂散逸几近毁坏,再无一丝回天可能。当下喃喃叹道:“没想到老夫一身功力臻至化境,日日猎雁,到头来却被雁啄了眼。如今性命全都寄托于此,但愿天不亡我!”说话时候自怀中颤颤巍巍掏出先前从“懒馋先生”手中抢夺过来的那个铁盒,捏在眼前仔细打量研究一番。只见这铁盒素面无纹、古朴沉稳,通体也不知用什么金铁铸成,盒虽不大却十分沉重。好在上面扣锁机括只是寻常的暗锁,并非奇巧晦涩之物。便自腰间摸出一根细丝针,稍一发力“咯叭”锁簧弹跳开来,铁盒无声裂开一丝缝隙。曾平屏息凝神,探手掀开盒盖,只见里面满满当当放了一本薄书册,上写《卜蓍十章》四个大字,随手一翻上面洋洋洒洒似乎全讲的是数术、占卜等道理。长息一声,随手放在旁边,好在下面还有一本册子。便强忍激荡拿在手中仔细翻看,书封素面无题,扉页满写字迹:人生百年,匆如过隙。余一生卜蓍,惊扰天道。虽生能苟活规避,然死后无常也,定遭强人窥伺、掳夺……。快手翻了几遍,见字理其间依旧是些晦涩难明的术数道理,读到最后曾平神色惨然热泪盈目,双手颤颤举头掩面“嗬嗬”哭泣出声,蓦地仰头向天,凄厉嘶吼:“仙缘,仙缘我的仙缘呢?”

第三十三章 心迷终被误,宝藏现身出

正在此时警兆乍起,屋外忽有一道疾烈劲气径直朝着他胸口射来,气势如虹沛然莫挡。曾平毕竟也曾是后天十层宗师,虽然身中“蜉蝣”奇毒修为跌落甚多,却也非是等闲人能够随便拿捏的。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曾平蓦地大喝一声,经脉逆转强行炸开丹田,聚起浑身仅剩的内力迎上一拳堪堪轰飞来物。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狗东西,竟然会假死之术!原来你才是萧成顺的狗,果然藏的够深。老夫早便等着你了,拿命来吧!”

听风辩音纵身撞出门外,拳掌凛冽凶猛,再无一丝顾及,顷刻就与门外那人战到一起。再一看与他敌对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战死”在院子里的陶远成。这会儿两人功力已然大致相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曾平早便万念俱焚,这会儿也不管什么招式、策略,双眸喷火钢牙咬碎,胸中满斥滔天杀意,只想把眼前这人活撕了。

如此一来陶远成即刻落了下风,他方才偷袭不中,即刻就知道上了此人的当。这时再退已是晚了,为今之计只有拼命相搏,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如此搏杀了一个多时辰,终是陶远成式微,最后一个不察竟被后者震碎心脉而死。曾平虽是惨赢,这会儿早已毒入骨髓,也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眼见活不成了。

“笑小鬼,你过来!”曾平努力抬眼朝外低喊。

陈风笑这会儿正在柴扉外面偷看的起劲,闻听他言猛地缩身回去,双腿撑地跃跃欲逃。故作焦急的道:“哎呦,小子腿吓软了,没用的狠!曾前辈有什事但请吩咐便是。”

“你倒是机灵小心,老夫当初若能有你一半心眼儿,也到不了这等田地。哈哈,你都看了吧,这就是尔虞我诈的人性。哎,利令智昏都是贪念弄人,悔不该当初,悔不该当初啊!”说话时候七窍之中,忽有一股黑血汩汩涌溢而出,呢喃时候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双目神采飞扬熠熠生光,朝着眼前空荡处柔声喜道:“妍妹,妍妹!是你吗?好……好!我跟你回去,我们一起回……!”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院内顷刻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陈风笑在柴扉外看得清明,眼见曾平气绝身亡,心中不禁竟有些怅然,暗说:“没想到这人也是个痴怨种子!哼,女人真是厉害,老子以后可得提防着点!”小心试探着进到院内,行到曾、陶两人尸首近前,其中惨状百语难说千词弗陈。饶是陈风笑早就看惯血腥,也不禁肠胃翻涌难以遏制。

所谓人死入土、鸟亡归天,他可不想守着这么几个死尸过夜,何况还是七零八落肠肚狼藉的。便去柴房寻了把木锄,在远处坡上挖了一个大坑,把曾、洪、陶三人堆叠在一起埋了。这三人活着的时候各怀鬼胎勾心斗角,没想到死后竟能同眠一处,造化二字实在弄人。

不过随身皮囊这些俗物,就没必要随他们一起埋没土下,陈风笑早就挨个尽都搜刮干净。三人既无门派又无家室,都是茕茕一身纵剑江湖,这会儿在身的都是各自平时不肯轻易放下的贴身秘宝。其中以竟以洪芳最多,打开兜囊一看里面瓶瓶罐罐一大堆。可惜先前在争斗中打碎了许多,当中夹层用油布封着两本老书,纸张斑驳一看就知非今之物,当先那本书页磨灭无名,记载着许多奇药秘方、毒水淫丹的配炼方法。陈风笑心说:“这老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原来是跟这上面学的。唉,也不知他教我的蛊虫压制之法是否真切!”旋即又道:“哼,老子以后若再胡乱吃别人的东西,便是狗娘养的烂王八!”

另一本写有三字《御兽术》,陈风笑呵呵笑道:“原来是跟猫、狗、老鼠打交道的,怪不得这么变态,我还以为是上一本书教坏他的呢。”

曾平囊中却无这么多的奇怪什物,除了一些珍贵丹药,剩下的就只有一本书和一把尺许长的封鞘刀子。陈风笑见了刀子双目一亮,也顾不得血肉污秽,探手抹了几把这才看清真容。却是一把“漆鞘黄金玉莊刀子”,通身制作精美绝伦,把用斑犀,鞘使金镂。抽刀出鞘,刀身与把等长,通体用玄铁制成,亮如秋水寒光湛湛。

正巧旁边有一块颇大庭石,止不住手贱脚痒挥匕斩了一下,“嗤”的一声硬石被齐齐切开,如斩朽木糟粕。陈风笑登时雀跃,随手又耍了两下,这才小心揣到怀内。

再拿起那本书翻开来看,略读几句才知道原来这是讲术数的书。想想也是,以曾平狡诈多疑的性子,如何不提前做好功课。可惜他杀孽太重坏事做尽,连自家兄弟也反水害他,若不其然这会儿躺在坑里的免不了有陈风笑。

陶远成更无什么稀奇东西,除去些许疗伤祛毒的丹药,秘册却有两本,一本是讲轻功身法,一本是讲数术五行。他原先在石林迷阵时候手中拿有一面辨位磁盘,陈风笑倒是眼馋的很,可惜此物被他贴身藏在怀中,争斗时候早被拍了个稀巴烂。陈风笑当下好不懊丧,心说:“这人真是他娘的臭穷鬼!连本正儿八经像样的功行秘法都没有,真是太不像话啦!”他哪知道像曾、洪、陶这等境界的人物,都是万中无一机敏聪慧之徒,为防他人窥伺,多数秘法早便被他们强记在心,怎会带在身上到处招摇?

陈风笑当下把诸物尽都收到床边大匮里面,以待慢慢辩识。方收完忽然又想起屋内床上那位,心里暗说:“这老头还算不错,没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折腾人,老子好事做尽去把他埋了去!”

他可不想跟个死尸同睡一屋。便迈步进到屋内卧室把“懒馋先生”的遗蜕,用身下衾被、莞席裹成一个大粽子,抱起来就往外走。

方转过身去,忽听脚下“咯嘣”一声闷响,继而“轧轧”机簧声音从从四面八方传来。陈风笑闻声全身寒毛炸起,心中暗悔自己太过疏忽大意,想是不知觉中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不是没经事的雏哥,知道凡是机关埋伏都有后手,一旦中招,首要的就是凝神静心原地察看思考对策,万不可瞎突乱撞失了方寸。惊惶之间声响忽止,竟自床榻中间“吧嗒”弹出一个一尺大小的铁函。

陈风笑见了,长舒一口浊气,暗道:“这个老头好能摆弄人,也幸亏是我,换作他人非吓个半死不可!嘻嘻,不知道这铁函里面有什么珍贵宝贝,先让老子看看。”

伸脖探脑四面张望,见铁函口沿紧闭并无锁具,心中暗思开启方法。只是死尸在抱,实在不好半途而废,便道:“老头呀,老头!这里头要是没什好东西,老子便把你丢在溪里喂鱼去!”

这也是他故意长了一个心眼,要知道先前教训还历历在目萦绕耳周。洪芳在卧室之内,为了那个破铁盒子被曾平偷袭,直打的吐血不止差点没爬起来。以他现在的功力,胡乱来一个,随便一巴掌就能打他个半死,不管怎么说还是性命要紧小心为上,先晾晾这个东西再说。

过不多时陈风笑才悠悠回来,探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铁函盖子不知何时竟被打开来。

第三十四章 仙缘落掌中,道阻且珍重

放眼四看地面、床榻和墙梁之上,尘灰如前丝毫未动,心中大石方才落了下来。这等查痕观影之术还是陈风笑随他父亲狩猎时候所学来的,虽是些不入流的简单技巧,却十分隐秘管用。先前他临出去时候看似匆忙,其实早就把卧室之内尘灰的形态、走向,尽都强记在心,即便是有半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这一双锐眼。

既然无事就点了一根牛油蜡烛举在头顶,踮着脚趑趄走到铁函近前探眼一看。只见里头当先平放着厚厚一摞书册,上面一本薄厚适当,凭中满写四个弯弯曲曲的古字。他本就识字不多哪里认得这个,不禁撇嘴啐道:“这是什么鳖爬字,难看死了!”

既然不认识便暂且不去深究这些,伸手拿起来才觉这书轻如毛羽,纸似蝉翼蜻翅,触手之间柔软似水滑腻非常,差一点没抓握住。即刻心头霍霍跳如擂鼓,翻开一看书页上面尽是弯弯曲曲的字,偶尔有一两副图形也深邃难明不知所云,仔细翻了三四张,突然文字、图形泯灭,后面书页空空如也。陈风笑恼道:“耍你大爷呢!”

甩手丢到一旁,再看后面却是用细麻布包着一囊什物,探手解开来才知是数册厚厚笔记,前头放着一张阀子,字迹跟先前书案上的一般无二。拿起来稍读,才知先前丢下的那本怪书叫做《禁制密要》。

原来“懒馋先生”真是个有仙缘的人,他晚年为躲避江湖无休止的纠缠,无意进到这里来。在一处山崖上撞见一具仙人遗蜕,可惜发现时候不知怎么的竟被火焰烧损了半个身子,什么丹药秘法尽都毁成飞灰。只有这一本《禁制秘要》不惧火焚灼烧,藏在胸口血肉里面存了下来,既然是仙人所有,料想应该是个不凡宝笈。

也幸亏世俗文字与仙人一脉同源,这些弯弯曲曲的字传自上古,今人称作“鸟篆”。懒馋先生学究天人竟都认识,谷中颐养无事便拿来研习。他虽碍于资质机缘并未接触上宗仙人,不明灵气、仙法诸事。

却另辟蹊跷全用数术、五行道理去解,虽只是注析了前面所见的那几页文字,竟都费去了他数年功夫。里面涉及之知识,浩瀚深邃、博大精深,怕是许多仙人读了也是望之拜服多有不及。要知道“数术”之道自成一体,并不在于你内力高低功夫几何,而讲究铭心定慧、智悟机敏,因此没有非凡天质,实难有成,古今以来无论仙凡所习稀少。

末了他又在纸筏上疑惑写道:“余见此文字便知其意,福至心灵思如涌泉,冥冥之中似乎在何处见过一般,奇哉,奇哉!”

看到这里陈风笑撇嘴暗说:“说的好厉害,我怎没这本领?他不会是自吹自擂吹牛皮吧!呵呵,若论吹牛打屁,那你可真的找到对手啦!我若早来几年,保准吹得你爹娘也忘记了去!”

便放下纸筏,随手拿起底下一本书册来读,果不其然里头洋洋洒洒尽是《禁制密要》这本怪书上面的注解,文字枯涩,深奥难懂。陈风笑一时看得头大,撇嘴怅叹:“唉,我怎这么命苦!旁人都是撞个密室宝窟,里头仙经灵药无数。我这可好,把命差点搭上了,只捡到这么一本没来由的破烂玩意。”话虽如此却小心拿起这本蝉翼怪书,与那张金页一道贴肉藏在胸口。

他先前在石林大阵中,亲见曾、洪这等后天宗师都迷失其中任由摆布,早对这门学问万分眼羡倾慕不已。他素来是个不服输的,越是艰涩难行他越要闯一闯,哪怕是血肉摧残也在所不惜。当下心中暗暗鼓劲,一定要学出点名堂出来。

又探臂掀开笔记书册,挨个细心摸索一番,见底下再无它物,就搬着这函书册挪到外间窗边床榻上。他可不想待在死人躺过地方,何况尸体虽未腐烂,却别有一番酸臭味儿叫人作呕,如非必要他半步都不想再踏进去。

陈风笑是个爱干净的,见屋内断壁残柱血水斑斑,稍一收拾已是圆月高悬戍亥时候。这时腹内早空饥鸣咕咕,便去柴扉外头把先前所获的一头赤麂扛到院内,胡乱烤了些肥脓软膪来吃。食毕,半倚在窗前屏床上稍做休息。这会儿窗外正自虫咬鸟啭,山空雾薄,万籁之声如潮涌来,一时间脑海中诸念萦绕纷至沓来,久久难以平息。

此趟逆旅,对他来说可真是有生以来最为残酷的一次,这期间许多时候都是生死擦肩凶恶万分。被人呼来喝去万般羞辱,夹缝求生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虽面上惫赖,心内却是个极重自尊、要强的人。是以每次受辱时候都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生做人杰,死做鬼雄”成强变大,不再让他人随便蔑视任意欺辱。

不过毕竟福祸依伏,虽是阴谋诡谲凶险环生,却每每有运气垂青收获颇多。武学之上竟然能承蒙一位后天宗师亲自指点,这可不咎于重塑体系,再识自身。往日种种障关、疑惑,在曾平口中三言两语尽都解疑,无形之中前路不知坦荡多少。

他自白沙帮出来的时候不过是先天三层初阶,一路行到这处竟然隐隐有突破迹象,可谓进境飞快叫人惊讶咂舌。

并且他一路而来隐约听到“仙缘”两字,这两字就如静水投石一般,在他心神之内蓦然荡起一圈圈涟漪,层层叠叠涌荡在耳旁难以遏止。他先前时候早就耳闻,各个帮派每三年都会有仙缘试选。可惜机会稀少有限,整个邦国算下来也不过只有两三万人的名额。

要知道白沙邦国虽在七大邦国里面排行靠尾,也有方圆数千里的地盘,域内人口千万之巨。千百年来这等机会都被帮内世家、诸卫牢牢把持着,他一个没根脚的陪练小厮,若放在以前想也莫想这等事情。

而如今却是不同,他虽未能把孙信起托付之事办成,却怎么着也跟这等铜卫大佬沾上了些关系。又加上“收拾”曾、洪、陶三人遗物时候,收获了诸多珍贵丹药、秘籍,重金厚利之下不信行不通此事。

不过天南地北的空想一通,便是再花团锦簇样貌美好,于现实之中也没有半点用处。不说别的只说他身上的蛊毒,到如今已越发觉得中脘穴处淤堵的厉害。好在洪芳并未骗他,传授的压制口诀倒是蛮有用处即便是这样也不过多延续个一两年罢了。若是困在谷中出不去,有再多秘籍、丹药都是一场空梦罢了。

第三十五章 秘法终有成,幽潭遇奇缘

是以陈风笑卯足了劲,四处打探有无其它出口,奈何这处山高谷深实在广阔浩大。加之周边古林浓密积腐如沼,里面毒虫滋养、瘴气漫生,他可没曾、洪这些人的本事。一时间进退不得踌躇失据,好不心灰气丧。

幸是他心思宽大,抑郁几日也就不去念切这些了。暗自说:“有肉当歌,及时行乐。去他娘的大头鬼!”

便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本怪书上面,暗暗祈祷冥冥之中天不绝人,或许能从“懒馋”文字里面找到些许有用的线索。他平日里闻书发倦,见字头痛,没想到却对“数术”“五行”中的数字之道,情有独钟看之即明。

这也不难理解,他素来机敏聪慧悟性颇高,虽说定性差了点,那也是瑕不掩瑜。更何况进来时候懒馋先生那些诡异所思的困人手段,实在叫他眼羡。所谓奇则思学,虽是初始颇为艰涩沉闷,过不几日便渐觉其中滋味非常。及到后来竟然整日沉溺,一时间连“猛虎拳”的功行也忘记了。沉浸其间神魂怡然忘乎所以,脑海心神之中尽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诸数,九数散列聚合,循环往复,世间一切道理尽入其毂。

谷中四季如春,难辨岁月。也不知过去多久,这一日星空灿烂湛朗幽远,忽听陈风笑在院内呵呵发笑,只见他进三退四闭目绕圆疾走,腰身头手、一跬一步暗合罡星斗宿,行到最后烟云绕身肉眼难辨,只能模模糊糊感应他的存在罢了。

此术记载在“懒馋”笔记的最后,上面也没说由来出处,只言它唤名“三生步”,九数之内只取前三数,化为“进”、“止”、“退”三步,每一步都有三万六千种变化,其中术数演变之法,浩繁博大、道理深晦,精微奇妙之处言语难说其极。

懒馋先生之所以能逍遥无拘纵意江湖,多半是依赖此术避敌遁形,便是后天圆满的宗师也拿他无可奈何。

陈风笑见了自然欣喜若狂,有此进退躲避之术,出路又能多出不少希望。便废寝忘食研习了两三个月有余,才把其中变化道理拆解清晰,这也就是他思虑纯洁心思机敏,若换作旁人没有经年之功怕是难见真章。

陈风笑一口气练了半夜,只觉浑身激荡难以遏制,直到次日晨鸟啼鸣时候才收了功。这会儿竟无一丝困顿疲惫之感,当下又打了几趟猛虎拳熬炼气力。一拳一掌早与之前不同,稍一称量少说也要有三千多斤的力气,原来数月前早便水到渠成突破至先天四层境。

力气倾尽,汗水淋漓早就湿了满身,黏糊糊的难受。这会儿正巧腹中也已饥渴,便光着膀子、赤着脚,只着了一条脏兮兮的鼻犊短裤,拖沓着出去了。他先前研习《禁止秘术》时候,顾不上生火作食,每日都是生啖那些鹿、麂、羊、獐,早就吃得口舌腥膻,闻之反胃。今日秘法功成,说什么也得庆贺一番,找些肉食美味祭祭这五脏庙。

林内稍一徘徊,不自觉就来到溪下潭边,这处潭水是他先前时候偶尔探寻到的。黑松古林包围之下正好闪出一方阳光水潭,潭水深蓝幽沉,譬如宝石嵌地、明珠遗世。岸上砂石细腻花草依依,微风荡抚馨香盈鼻,说不出的惬意舒适。他在院中待腻了的时候,也时常来此消遣,因此对这处也是颇为熟悉。

来到近处,便自旁边竹丛里拗了一茎长杆,随手削尖了。径直就下到潭水之中,凝神静气立在那里举矛等候,过不多久忽然从潭水深处涌出七八条尖吻黄鳞怪鱼,各个都有一尺多长。长鳍如刀,披鳞似甲,样貌颇像先前在洞中见到的赤甲怪鱼。料想这些都是幼鱼,不过身形色彩要浅小的多,并无赤甲怪鱼那般凶悍狰狞。

陈风笑见了挺叉便刺,说也怪自从他学习《禁制密要》以来,凡所眼见之物,尽都在脑海生成数理。譬如眼前这黄鳞怪鱼背甲坚硬,须得取巧从侧面叉它眼睛。就在出手一瞬陈风笑脑海之中早就算好出手时机,歪斜多少角度,水中阻力多少,用多少力气刚好等等。诸多念想都是瞬息所成算无不就,当真玄妙非常。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一矛中的,霎时潭水翻涌血浪腥浊。陈风笑扬杆把鱼甩到岸上,挺身又刺了一尾。此鱼并非日日都有,一月之内只在初一、十五时候随水上来,因此要想吃到还需一些运气。眼见获猎心内登时喜不自禁,仰头长啸一声纵身跃上岸来,聚木生火剖鱼洗净烤来做食。此鱼长得虽是粗糙狰狞,肉却肥软得宜十分细嫩,一经火炙鲜香四溢陶醉味蕾,也算是此地少有的珍馐美味。当下慢火细烤,待焦黄滋烈时候,又自腰间小囊中解出一包调料,里面盐、椒各色,细细撒上去,登时色味溢甚勾人馋涎。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有异物落地声音,陈风笑登时唬了一跳,即刻屏息凝神撑地欲起。他先前便是出身猎户之家久混山野,加之此地又时常过来,周边早就被他布满陷阱警铃,除非来人是有飞天遁地的能耐,不然万难悄无声息的靠近过来。

小心转头一看,才见后面竟然立着一个白毛老猿,高与人同,长臂宽肩魁梧壮硕。这会儿正眼巴巴盯着陈风笑手中烤鱼,不住吮指咂舌馋涎四流。

陈风笑见不是坏物,即刻放下心来,心说:“这老猴子,差点没把大爷吓死!”随手撕下一角鱼肉就吃,嫩肉如丝入口肥美香浓。那老猿闻得味道馋像更甚,只急得手足舞蹈捶胸顿足,口中“吼吼”做声,只是碍于警觉不敢上到前来。

陈风笑举鱼问道:“你要吃?”

老猿似懂人言连连点头,陈风笑暗暗称奇,笑道:“嘿,你倒是个有灵性的,接住了!”抓起另一条迎头丢了过去。老猿早就迫不及待飞身接住,也顾不得热油滚烫两三口就吞入腹中,想是味道甚美竟把它喜的连翻了数个跟头,雀跃不已。

只可惜鱼肉太少,方才吃的急躁未曾回味就没有了,便围着陈风笑蹦蹦跳跳转了数圈,蹑脚立在近处,眼巴巴盯着他手中那条。

陈风笑被它瞅的无奈,摇头笑道:“出门撞了个馋虫。呐,这也给你罢!”

抬手递到面前,老猿小心越前几步双手逮住,仰头填到口中又吞了下去。陈风笑在旁见他吃的狼狈,不禁白眼乱翻,摊着手道:“真是个牛嚼牡丹与众不同的主儿!这回可真的是没有了,你要想吃就自己进潭去捉吧。”

老猿听了捶胸长啸喜不自禁,立地翻了一串跟斗,纵身几步跃入深潭,波涛一翻就没了身影。约莫过了半刻钟,潭水忽然哗然涌动,只见老猿披浪携风纵跃出来,两手各擒了一条数尺大鱼。

这鱼与先前陈风笑捉到的差不多少,只是鳞角倍加狰狞,通身坚鳞已然黄中带赤。要知道成年赤红怪鱼便是曾、洪这等后天宗师也颇难击杀,白猿手中这两条虽是比不得那些成年的,在水下要想生擒它们,也需要相当的水性与力量。直看得陈风笑双目一亮,霍霍有光。

第三十六章 蛊虫吸心血,白猿引路出

老猿纵上岸来,邀功一般把鱼掷到陈风笑身前,指口“吼、吼”要吃。他原先只是开个玩笑话,没成想这老猿聪慧不凡,竟然能懂人言语,真的下水去捉来两条半大怪鱼。当下哈哈笑道:“你就瞧好吧!”

也不多废话,挥动刀子剖腹开膛、削鳞拔刺,清洗完毕即刻燃薪来烤。老猿两眼浑圆直勾勾的盯着这两条怪鱼,慢慢凑上前来坐等,陈风笑见他灵智高绝憨态可掬,便出言调笑,老猿手足舞蹈竟听懂好些。

陈风笑久困此地,早便憋闷的不行,若不是有懒馋先生留下的《禁制密要》笔记来消磨时光,到如今怕是早就疯癫了。这会儿忽有个通心之“人”可以聊笑,实在欢喜非常。他有意卖弄,慢火细灼精心烤炙,又加上食材非凡,过不多久两尾大鱼已然浓香炽烈,飘闻潭谷。

一人一猿开怀分食尽情朵颐,陈风笑肚小只挑吃了少许肥美之处,余下尽都撕给老猿。想是吃的酣畅,老猿渐渐不再与他生份,挠指握掌尽管嬉戏。

玩闹了不久,一人一猿纵身跃入水中,尽把烟火味道洗去。这老猿果然水性了得,在潭中劈波斩浪如履平地。陈风笑料想这处潭水定与洞窟里面怪鱼藏身的那个秘潭相通连,便在水下有意引它过去,看看能否借它之力突破防线。可惜老猿虽是长得魁梧有力,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潜行至一处礁石处,连连摇头摆手再也不肯前行一步,似乎曾在这里遇到过什么记忆深刻的恐惧之事。陈风笑引诱推搡许久老猿就是不进,知道此事急之不来只好无奈浮上岸来,徐而图之再想他法。

老猿天性淳朴没有心机,性子活跃非常,也是许久不曾见人寂寞难说。既然与陈风笑一见投缘,便在茅屋那里住下赖着不走,每日蹭吃蹭喝过得好不悠闲快活。陈风笑亦是顽皮的年纪,又有意巴结它,好藉此脱困。是以除去钻研《禁制密要》和熬炼气力之外,日日与老猿外出“闯荡”。

如此一来谷中野兽即刻糟了大难,这一人一猿胃口极好,山野、古林、泥沼之中只要能吃的尽都尝遍。一时间谷中兽心惶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凡听闻陈风笑与老猿一丝声息,无不弃巢绝洞惊恐四逃。

匆匆半月过去,这一日陈风笑练完早课,忽觉胸肋中脘穴隐隐作痛,俄顷血凉如冰几欲凝固,心室之中如针扎砭刺,直疼得他冷汗涔涔留了满身。心说:“坏事,怎越发的频繁了!”急忙运起秘法压制蛊虫,直用了个把时辰才安定下来。

老猿瞪眼看得真切,似乎突然记起什么,在陈风笑跟前不住指手乱吼,拽着他衣袖就走。陈风笑见它音容恳切不似有奸,知道拗不他便随着看个究竟。

想是老猿十分熟悉此处,密林之中身形起落腾跃如飞。陈风笑初始还能跟上,过不多久就被他甩不见踪影。急忙喊道:“哎,等等!”

正在郁郁间老猿又折返回来,把肩膀一矮指着陈风笑拍背叫嚷。陈风笑喜道:“我以为你自己跑了呢,还是猿兄讲义气!”便附身上去,老猿单臂拢住,长啸一声纵入树端倏忽远去。

老猿负着他一口气约莫奔了半日,才在一处擎天巨峰前面停住。陈风笑在他背上环顾四望,见周围高峰林立乱石穿空,知道是到了天坑谷边。正在此时老猿举臂上指口中喃喃有语,他不明所以,便拍着老猿肩膀,笑道:“这是你的地盘,尽随你就是,不必与我客气。”老猿振呼几声,四肢舒展沿着藤萝粗石攀飞而上。约莫爬了半个多时辰才堪堪停住,陈风笑举目一看,见眼前有个两三丈许的巨大裂隙凹窟,周边石壁久经风雨光滑如洗,稍靠里面干草毛发盘团,杂物累积,乱糟糟的堆了甚高,想来是他的巢穴眠床。

老猿放下陈风笑,引着他走到里面,自一处干草堆中捧出一把野果,赤、橙、黄、绿各色尽有大小不一。陈风笑接过来挑了两枚新鲜的啃食,也不只是什么果子,味道竟然出奇的鲜甜美味。

正吃间,老猿径直走到巢穴后,探臂扒开乱草碎毛,忽然漏出一块大石。捶胸奋喉一声,双臂虬遒用力缓缓移开,后面竟然有一方四五尺宽的洞口,不待多想即刻就有一股刺骨凉风从洞口涌出来。

陈风笑翕鼻一闻,即刻双眸忽张心口霍霍狂跳,激动之余探手一把捽住老猿,大声疾问:“是不是,是不是可以通到谷外,是不是?”

老猿被他吓了大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大嘴一抿双眼眨动就要哭泣。陈风笑心神忽醒,抚着他温言呵慰,柔声细问。老猿嘴、手、脚齐出,连喉叫带比划,也幸亏陈风笑早已与它熟悉,听了半天才明白此处原来是老猿出入的通道。

这会儿山外正是隆冬时候,老猿为躲避大雪寒冷年年进到谷里越冬。并且不知多少年前茅屋主人也是从这处洞口进来的,老猿虽然说的含糊,陈风笑稍一思量便知这人定是“懒馋先生”无疑,当初在在纸筏上他也说过《禁制密要》是在一处山崖上得到的,料想应是此处了。不过既然懒馋先生是从这里进来,那先前曾平的地图又是何人绘制流传的呢?这其中缘由委实让人想不通透,一时疑惑纷起乱哄哄的涌进脑海来。

老猿见他呆愣,随手扯了他一下,指着洞口“吼吼”乱嚷。陈风笑长吸一口凉气,拂去诸念,拍着老猿肩膀笑道:“我正想也要过去探看探看,你且在这儿等着吧!”

老猿似懂非懂,点头应是。陈风笑迈步过去,弯腰在洞口努力往里瞧了一番,见内壁干爽并无阴秽味道,撅着腚就爬了进去。好在此洞颇大并不需要缩骨,想是老猿经年常从洞中穿过,里面并没有那些怪物毒虫。约莫爬了半个多时辰拐了个小弯,前方忽见光亮,隐约听见外头寒风呼啸之声。

陈风笑登时心神振奋,又爬了不远,尽端洞口渐渐宽阔容人。小心探查无碍之后这才跃身出去,这会儿正巧外头狂风寒号,卷着冰屑、雪沫迎头灌过来,直把陈风笑冷的打了几个寒战。

眯眼一看近处竟是一片高迈石林,奇峰叠嶂擎空兀立,崖石之间古树积翠藤萝荡风。极目远处,荒林连起雪山接天,莽莽入云蒙蒙无极。

陈风笑心下激荡不已,放声扬天大吼,声透风雪震荡峰林。要知道他原先注目精力全在进谷之路,按他预计少说需要先天六七层功力,才能在老猿助力之下尝试一下。

而以他时下先天四重多点的功力,要想达到如此境,就是根骨奇绝之人最快也要两三年之久。若无它事倒也还好,他毕竟还年少,便是再多个几年也无甚要紧。只是先前他中了曾平蛊虫,虽然得赖洪芳传他秘法压制,却最多再能延缓个年许时候罢了。

这些时日他已然感觉蛊虫益甚,虽说与老猿玩乐嬉笑依旧,眉宇之间不知不觉早已暗聚愁绪。而如今生死困境蓦然得脱,怎不让他欣喜若狂?若不是声响震愦,凌寒真切,陈风笑还真以为是在梦幻中呢!

第三十七章 情深不可说,苍茫入风雪

靠里位置干草、杂物狼藉堆垛,想来这处正是老猿外面的巢穴。石壁光滑如镜似被利刃切削而成,凝眉细瞧显露的痕迹,才知竟然真是外力所为。想来共有上下左右四剑,每一剑都是直切到底毫无阻滞,虽遭经年风雨洗刷,剑气锋芒依旧余威萦绕,迫人心神。陈风笑深知这些山岩坚硬似铁,如此从容堂皇挥手而就,已非人力所能,不出所料定是修仙者无疑。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洞内有声响传出来,少顷老猿自里面爬将出来。他见陈风笑立在前头观瞧,径直走到巢穴处,扒开侧边杂物,献宝似的指着一处石壁口中“吼吼”乱语,手脚振奋似有所讲。陈风笑这才知道,原先此处早年时候曾坐着一个人,直到“懒馋先生”来到之后才不见了。

陈风笑眉眼一震,径直迈过去半跪在侧仔细搜索,可惜杂物尽翻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在岩底石上扒拉出一行小字来。字迹圆滑竟用手指写成,勾划撇捺自有非凡气度。

陈风笑拂去泥草尘灰,磕磕绊绊读道:“当初都知路难行,路难行。从今仙梦不可听,不可听。淋漓尽处,纷扰都是语难倾,语难倾。”寥寥几句言词,透着满满痛楚、切切幽愤。

陈风笑心说:“唉,想来这又是个跟曾、洪等人一般的败亡者。什么仙梦、凡梦,一旦身死顷刻成空!”

再往下,小字后面画着一只古怪兽头,样貌非虎非豹颇似猞猁,吊睛怒目獠牙利齿,说不出的狰狞凶煞。陈风笑只瞧了一眼,顷刻就觉中脘穴处蛊虫撞荡惊恐莫名,似乎遇见了什么杀劫之物。

这一闹腾可把他害惨了,只痛抱胸大叫,呻吟喊爹,剖心戮肝、剥皮剃筋乃至如斯。过了许久才竭力压制住,这会儿浑身早成一摊烂泥,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半天没能起来。

老猿只吓得躲在一旁乱叫,见他气息平缓这才迈步上来“嘤嘤”抚慰。陈风笑歉然道:“没成想让你见了丑态,我无事,莫要担心!”

心内却暗自担忧蛊虫之事,知道时不待我须得尽快出谷去了。至于方才地上所画的那个狰狞兽头,它却长了个心眼,抽出腰间刀子连同字迹尽都剜去了。这也是他久在山野获猎的习惯,无论何时都要扫清痕迹,性命之事不可有丝毫的马虎。

做完此事,当下又聚了些力气,站起身来抚着老猿道:“对不住了,还得麻烦猿兄把我送回去!”

陈风笑与老猿掉头回到谷中住处,即刻便收拾细软诸物。懒馋先生留下的那一铁函笔记,他早就熟记在心。此事牵扯甚大只好忍痛付之一炬烧做灰烬。

把曾、洪、陶三人身上诸物收在背囊,其它一概不取。一人一猿即刻启程,从崖洞通道出得谷来,老猿负着陈风笑花了许久才从从千丈高崖下去。山壁之上冰雪硬滑风如刀割,他虽是自负身法灵活机敏,若要自己下到林中定需费个好力。

陈风笑虽与老猿玩乐欢愉,却深知他心性单纯、胆小,最好是留驻在此地,外面诡谲环生,实在不易让他看到那些。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一口气走有半日,陈风笑搀着老猿双手笑道:“你在此处好好待着,我过些日子办妥诸事之后,再来寻你一起快活!”

老猿刹间双眸生雾,忽闪忽闪眼泪留了满脸,口中呜咽有声,翻手攥着陈风笑臂膀不让他走。陈风笑柔心一软,故作坚定,责备道:“哭什哭,又不是再不相见了,弄得跟生死别离一般!你在此处好好地,我过些日子来寻你便是。”

狠心掰开老猿大手,强忍泪水转身就走。老猿不敢追他,一墩子坐在雪地里,擦眼抹泪呜呜哭泣。

陈风笑算准方位闷头走了许久,一路上天阴晦暗不见日月,密林雪原尽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到底是子、丑、寅、卯哪个时辰。这会儿刚翻过一片山梁,身旁狂风忽止,远天浓云汇聚大有倾覆之势。

陈风笑望之色变,知道这是暴雪征兆,心说:“坏菜,人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子现在衣衫单薄连个躲避的狗窝都没,真他娘的惨的不能再惨。这种鬼天气可得找个地方猫一猫,万一丢了方位那可就白费力气啦!”

再说他在齐腰深的雪中,步履维艰走到现在,早便又冷又饿疲乏不堪,当下放眼四量去找挡风避雪的歇脚地方。只是山野密林尽被大雪覆盖,左看右顾实在不知有什去处,只好徐而图之先行再说。

方走不久,大雪如鹅毛无声倾洒下来,漫天茫茫遮蔽望眼。陈风笑缩紧脖子咬牙叫苦,心中暗思实在不行只有做个雪窝子对付一下,这个东西虽能挡风避雪却不可生火取暖、烤肉做食,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住这等地方。

想是华盖高照运气盈头,走过一片柞树林子,忽然望见前面石崖下有一个险峻山洞,高有丈许,宽有两三丈,巍峨辟立风雪难欺。

陈风笑见了登时心头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正在此时忽然从里头撞出来七八头盘羊,当下喜不自禁:“嘿,瞌睡来枕头,缺什么来什么!”从腰间抓了一枚石丸,随手打了一头。

进到洞内才见里头不深,靠外四五丈空间甚大,往里尽是乱石堆积,地上尽是各色野兽的毛骨、粪遗,腥臊腐臭的厉害。陈风笑也不在意随手丢掉盘羊,出去折了些松枝杉叶扫出一片安身处。又聚木生火,挥匕解下一条羊腿架在上面烤起来,不一会儿就肉香扑鼻满溢洞窟。

正在此时洞外忽闻劲风呼啸,陈风笑蓦地眉眼一凝,心道:“什么东西?”他功力浅薄自然处处小心机警,也不管吃食纵身跃到乱石后面。方一隐身藏住,洞外就有两个黑影携风带雪呼啸涌了进来,直吹得篝火“惑惑”欲灭。站定时候才见是两个身着皮裘的人,一个是长须老者,一个是宽肩汉子,浑身上下血水粘连杀气腾腾,如烈阳耀天魄人心神。

第三十八章 莫说有前缘,再遇是故人

宽肩汉子凝眉喝道:“后头有个小鬼!”

长须老者淡然道:“是个没根脚的,莫管他!”瞪眼盯着火上滋滋作响的羊腿,又道:“先吃点,长些力气。”说话间凌空摄在手上,也顾不得热油滚烫“嗞剌”撕下一半,丢到宽肩汉子手中,边吃边道:“没想到你竟然突破了先天,唉,天妒英才!让你这个正当年的小伙子陪着老夫留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委实可惜了!”

宽肩汉子道:“玉老过誉了,小子也是命好,侥幸突破的。大丈夫或是马革裹尸或是缠绵床笫,横竖都是一死,又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不过如此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我秦献邦实在心有不甘,玉老你实话跟我说,一路上追杀我们的到底是何人?”

玉老道:“哼,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此事已经牵扯到上宗,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儿,我等也不过是些棋子罢了!”

秦献邦惊道:“清越门?”

玉老点头叹道:“不错,想必你也已心中有数,这个东西非是凡物!如若不然,那两派中人也不会如此不管不顾。唉,仙也好,凡也好,不过都是营营役役的一群囊虫罢了。”

说话间二人早把獐腿分食完,玉老自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绑带扔到秦献邦手中道:“秦小子咱俩换过来,就由老夫来断后吧。若我不幸身死,只求你看在今日情份,多照抚一下我那妻儿老小。闲话不必多说,你我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恢复一番吧!”

宽肩汉子默然解下自己腰间绑带,扬手丢出去,细细把玉老那个贴身捆在腰间。当下各自盘膝跌坐恢复气力,一时洞窟上下静寂无声,只有窗外大雪“簌簌”震心。

过不多时,也不知在哪处何方,凭空炸响一声刺耳尖笑,俄而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尽是此笑。惊骇之际,洞外大雪徒然呼啸卷做一团,飓风扬波一般迎面涌了进来,凛冽如刀刺骨深寒,直刮洞内砂飞石滚。

好在只是一霎,待雪气稍散,恍惚间洞口处直直站定了五个人,都是黑衣罩身看不清面目。当中一人咯咯笑道:“庞玉,咱们终须有个了结的,你若交出那东西我等会给你一个自裁的机会,怎样?”声音暗哑粗糙令人闻之生厌,用的正是腹语。

庞玉旁若无人,拗断一根枯木扔到火堆中,晒道:“阁下觉得薪火之下,这枯枝怎么可能存身?”说话中与旁边秦献邦一齐纵身跃起,朝五人直扑而来,顷刻间劲风呼啸山洞震荡。

可惜二人早就受伤,几十个回合下来已渐近下风,五人见了攻势更紧,庞玉被三人围住情形最是危急。又走了数十招,激战到炽烈时候忽听庞玉闷哼一声,身体凌空扑跌出去。当头那人蔑笑道:“可惜了一个堂堂后天圆满的宗师,事已至此还要负隅顽抗么。”

庞玉口鼻溢血切齿道:“今天是我白沙帮栽了,上宗定会彻查此事,你们以为能逃得过仙门追杀么?”

领头的黑衣人嘿嘿笑道:“这些自不必庞总管挂念,你只需痛快把东西给我便是。”

庞玉冷笑道:“但愿你们能承受的住!”说罢,闭目无言,自腰间扯下牛皮绑带挥手扔了过去。对面一个黑衣人“哗啦”甩出一条漆黑锁链迎头缠住,内力劲吐,牛皮绑带无声崩飞,碎屑纷乱如雨,凌空剥离出一个巴掌大的黑铁盒子。黑衣人探臂摄在手中,仔细检索一番侧身递到领头那人手中。领头那人接在手心摩挲数息,喝道:“打开了!”凌空又掷回庞玉怀中。

庞玉呵呵蔑笑:“就这胆量还敢来夺食,老子替你料理了。”说话间照着黑铁盒子凌空劈落下来。领头那人似乎早有预料,不待庞玉力气落下早就一拳轰出,劲气交接时候黑铁盒子被旁边一个黑衣人凌空吸摄过来,眼见及身竟然“嘭”的炸散开一团粘稠黑雾,电光火花之际领头那人急声大喝:“闭气!”身旁两人飞身急退,绕是如此依旧吸入了少许,。另一边的两人见了,虚晃几招舍了秦献邦,一起退到门口。

领头那人沉声喝道:“速度结束了!”说话间身形飘忽一拳轰向秦献邦。

庞玉哈哈笑道:“你的对头是老子!”说话时候从腰间飞出一把暗沉沉的软剑,挟着无匹劲气铮鸣彻响,剑如迷雾把领头那人阻住。黑衣人均知时间紧迫,都用足了十二分力气倾力来杀。

庞玉虽是后天圆满的宗师,对面领头那人却与他功力相仿。秦献邦自不必多说,虽然在后天之列却方进阶不久,再加上对面余下四人都是后天高手,孰强孰若高下立判。

果然,过不多时两人就如风雨中飘忽的小舟几欲翻覆,背靠背浑身浴血痿顿在地,围攻五人也是衣衫不整气息散乱。

这会儿再看,秦献邦腰间绑带已空,正握在当中一个黑衣人手中。领头那人瞥了一眼,淡然道:“小心了!”众人均绝息闭气,凝神戒备。当中那个黑衣人把牛皮绑带迎风一甩,“哗啦”抖出一方巴掌大的黑铁盒子,双手奉到领头那人手中。

正在此时庞、秦两人奋不顾身一起抢来,边上几个黑衣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劲气凛冽运力就打。秦献邦最是凄惨,顷刻被轰碎了半个臂膀,直挺挺跌飞出去眼见要死了。

庞玉毕竟功力深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尚还能支撑一二,饶是如此在另外两人围攻下,也如大浪漂舟随时倾覆。勉励支撑了十几招,终是双拳难敌四掌,下身被拳脚、兵刃轰碎,肠、胃、脾、肾“汩汩”淌了一地,浑身浴血眼见不行了,饶是如此仍旧大骂:“狗东西,你等一个也走不脱。”

正在此时近前黑衣人突然觉得丹田震荡痛如刀绞,惊骇之际倏忽凝结如冰,四肢僵硬齐齐匍匐倒地,想是先前盒子里面的毒发。

当头的黑衣人功力最深,摇摇晃晃勉强站立,蔑道:“老狗,这是什么毒?”

庞玉七窍窜血状若疯癫,哈哈笑道:“狗东西……感觉味道……如何!”说话间竭力聚起浑身内力,以气御物手中软剑声若虎啸势如坠星,径直向黑衣人刺来。

当头的黑衣人笑道:“区区小毒能耐我何,老子不用内力就是。”剑气迫体眼见无幸,突然臂膀甩动口中大喝一声:“疾!”

黑衣人指缝之间,诡异喷出一腔焚天灼地的火炎,庞玉肢体皆断避无可避,刹间被淹没进去烧成飞灰,竟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此物之诡异已非人力所及,料想不是凡俗之术。

正在此时黑衣人前方碎石后面,“哎呦”一声惨叫传出,滚七撞八往旁边窜出来一个少年,通身头发、衣衫焦灼狼狈,不消说正是陈风笑。

第三十九章 本是旁观客,糊涂吞金蟾

他从伊始就躲在乱石后面观瞧,虽然之前在谷内,曾、洪这两位后天宗师争斗时候他也在侧,但当时早被洪芳禁锢住了筋脉,只隔着屋墙乱糟糟的听到,并未亲见。而今日却大有不同,这么多后天境高手拼死搏斗,他还是初次得见。所谓“实践出真知”这等级别的战斗对他来说不咎于是一场武学盛宴,一拳一掌、一招一式,直看得他目瞪口呆忘乎所以。

要说还是他运气背,方才黑衣人指间射出的那团火焰,不偏不倚正冲他躲藏的石堆。也不知这火是何物生成,比之寻常柴碳之火不知要灼烈了多少倍。若不是前头有碎石遮挡,这会儿定然也跟庞玉一般成了飞灰。

黑衣人道:“小鬼你过来!”

陈风笑灰头土脸的爬起身来,急忙摆手尬笑道:“大爷……我,正巧路过此地,什么也没看到。你们大人打架,可不关小孩子的事儿。”说话间摸摸索索就往外跑。

黑衣人见了嘿嘿冷笑,迈前几步迎头就是一拳轰来,这一拳虽没用内力,只凭肉身力气都足以叫人惊惧,并且出招之际早把他进退之处尽都封住,狠辣老道精妙难言。

陈风笑惊怒:“你他……。”话未说完,脚下步伐展动,退三进一身形飘忽如烟,竟然诡异闪避开来。

黑衣人心下惊讶,反手横扫,劲风凛冽更添威力,后者进二退一又躲闪开来。如是再三,陈风笑要么进要么退,有时干脆停住不动,黑衣人倾尽诸多招式,也未能蹭到他一丝衣角。

陈风笑之前哪里知道懒馋先生传授的“三生步”竟如此厉害,方才危难之际不过是随心所发。喜不自禁暗道:“乖乖我的妈,这老头没骗我!”当下手脚身形依着九数把“进”、“止”、“退”三步尽都施展出来,越走越熟捻,越走越迅疾。可惜此功法太过浩瀚深邃,以他的聪慧机敏到如今也不过各参透三种变化,因此反反复复不过只有九步罢了。

即便如此,黑衣人心内早便掀起惊涛骇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天下竟有这等奇功,能让一个先天四层境的小鬼,在自己拳脚之下支撑如此长时间。要知道他虽是碍于“绝息散”之毒不敢倾力,一拳一掌也非是先天境所能抵挡的。

可惜此人毕竟是后天圆满的宗师,过不多久已然看出陈风笑反复只有这九步变化,招式之间生硬呆滞并未融会贯通,想来是修习日浅并未得其真谛。待陈风笑招式用老之际,瞄准时机迅疾如电朝着他身前空荡处轰出数拳,把他“进”、“止”、“退”的变化尽都封死。

陈风笑登时身形一乱,大叫:“你妈!”眼见避无可避索性运起全身力气,电光火花之间挥拳撞了上去。顷刻劲气交接,陈风笑就觉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涌荡而来,“咯嘣”臂膀筋骨催折,“噔、噔”腾退几步,径直撞到石壁上面,碎石尘灰“轰隆”震落了一地。

黑衣人万没想到陈风笑竟然能跟他硬撼一拳,劲气激荡之际立即扰动了丹田内息,心下懊悔、愤恨纷至。原来他见陈风笑功法委实诡异不凡,出拳之际并未用尽全力,存心想留他一命,待到把这功法逼问出来再杀不迟。

即便如此这一拳的劲力也足可开石裂碑、锤牛打象,寻常的四层巅峰也难以承受的住。可惜千算万算没有算定陈风笑这个怪胎异数,方要说话毒气堪堪蔓延上来,丹田经脉之中顷刻凝结如冰,悉数毁了。眼见无幸,黑衣人强运秘法护住心脉,“汪”的吐出数口黑血,身形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也就是他功力高绝,“绝息散”虽是毒烈霸道,把他丹田、经脉尽都荼毒毁坏,却一时半会侵及不到心脉,要不了他的性命。

陈风笑自崖壁乱石中看得清明,当即哼哼唧唧爬起来,吊着胳膊臂膀,探头探脑喊道:“大黑狗,你咋了?”

“好孙子,还活着么?”说话时候又抓了几块碎石丢了两三下。

黑衣人也不躲闪尽由他砸来,勉励压住体内深寒痛彻,颤颤巍巍道:“小子,想不想老夫送你一场富贵?”

陈风笑笑道:“你都快死了,还说什么狗屁富贵,大言不惭好不知羞!”

黑衣人眼望着手中黑木盒子,正色道:“今日你也看见了,一切种种都由这个宝物所起,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何物?”

“是什么,莫不是仙丹灵药?”陈风笑盯着盒子乱瞧,脚下却贴着墙根慢慢往里面靠去。

黑衣人道:“差不多少,此物集蕴灵精、夺天造化,不信你过来看!”

陈风笑撇嘴蔑道:“我过去了你定会把我抓住,剥皮抽筋大卸八块!这种技俩也就是骗骗那些没经事的小孩子。看你样子也是老大不小了,为何不多吃点狗屎猫尿补一补脑子……。”

话未说完,也顾不得右臂筋骨剧痛,指着鼻子就骂。他久在市井厮混,什么难听的的话都会,污言秽语朗朗上口,随便骂个千百言也不带重样的。

黑衣人何曾见过这些,初时尚好,过不一会儿就已气的牙呲目裂七窍生烟。暗自聚了一口气力,猛然冲开浑身关窍,方要跃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忽听脑后破风疾响。要知道高手对决不过倏忽,破绽漏出以他如今情形再要闪避已经晚了。

就觉脖颈处涌来一股大力,凌空把他撞飞出去,惊慌之际手中黑铁盒子竟没抓握住,不偏不倚堪堪砸飞到陈风笑额头之上。好在这一下子并无多大劲力,绕是如此也把他打了个跟头,额头攒血脑袋一蒙,往前抢出去跌了个狗啃屎。

“哎呦”刚叫唤出来,只见黑铁盒“啪”的一声砸落在地震裂开来,从里面“滴溜溜”跳出一个李子大小黄橙橙的透明圆球,“骨碌”滚到陈风笑眼前。定睛一看,圆球里面竟然封着一只通体黄金的小蛤蟆,阔口大眼,花斑疣突,样貌与普通蟾蜍无二。

惊异之间圆球“窸窸窣窣”自外及里随风化成粉末,只在刹那小蛤蟆大眼一翻竟然活了过来。双目咄咄盯着陈风笑“呱”的叫了一声,音未落,倏然化作一道亮黄光芒,纵身往他口鼻之处跃了过来,速度之快迅疾如电难辨踪迹。

陈风笑大惊失色“啊!”的跳身就躲,却是已经晚了。恍惚之间喉头一紧,有一团凉软之物“咕嘟”进了肚肠里面。顷刻就觉中脘穴处摘心捅肝般的一痛,冷汗涔涔流了满身。

第四十章 无由遇风暴,前路又成险

陈风笑大惊失色乱糟糟的喊:“哎呦,妈呀!”又是拍肚子又是抠喉咙,折腾了半天也不过吐出来些涎液、口水罢了。

“小子,你过来!”左首处有人喊他。

这会儿先前黑衣人早就不见踪影,想是趁机走了。陈风笑抢上几步,大声喜道:“五爷,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看到您老。”这才看清秦献邦半个肩膀白骨森森血肉模糊,气息虚浮的厉害,当即惊道:“五爷,您要不要紧!”感情殷切自然真挚。

“你认得我?”秦献邦讶问。

陈风笑眯眼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子陈风笑,以前是中州城熊四手下的,后来承蒙您与四哥的恩泽,把我推到武场做陪练小厮。那天您正好跟孙师傅和另一位前辈同在在台上,我还打了一趟莽牛拳呢。”

秦献邦这才恍然记起,稍一翻动身子笑道:“原来是你!”动弹之下又牵扯到伤口,血水涔流四溢,只疼的他面目狰狞汗如雨下。

陈风笑探臂扶住,呵问道:“慢着点,五爷你要不要紧?”

秦献邦心下暗生感激,淡然道:“死不了,伤药在我怀中,内服外敷帮我用了吧!”

陈风笑依言去做,秦献邦见他右臂垂落,又道:“你也一并用些药吧!”

陈风笑忙道:“这点小伤哪能费此良药,我兜里有些一会儿使上便是。”

秦献邦便不搭话,由着他忙活,过不一会儿才幽幽叹道:“陈小子,你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跟我讲一遍,半点也不可遗漏!”

陈风笑无所隐瞒,把所看到的事无巨细尽都说了出来。秦献邦听他讲到庞玉身死之时,倏然面容抽动神色黯然,心内一时无语凝噎怅叹难言。又听他说吞蟾入腹之事,剑眉倒竖双目霍霍,上上下下盯着他看了数遍,惊喜道:“好,好!不枉玉老以身赴死。”

陈风笑心说:“好个鬼,又不是你吞了。”摊手哭声道:“五爷,那癞蛤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不会有毒?”

秦五爷正色道:“你也知道此物不凡,这次可谓举邦国之力才得来的,一路上死难甚多。且尽管放宽心,既然此物能被你吞吃了,想必也是冥冥造化。旁的我不多说,反正到时候回去帮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是!”他连这蛤蟆长什么样子,叫何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品评好坏损益,当下只不过是随口出言安慰罢了。

秦献邦见他依旧疑虑满腹,又道:“你且运气内视,看看能否感应的到。”

陈风笑心说:“也对呀,我怎这么笨!”当下凝神静气去感应,遍寻丹田经脉也没见丝毫踪影,正在此时只见他忽然做声大叫:“哎呀,哎呦!”

“怎么了?”

“小子中脘心脉的那只蛊虫竟然没了!”陈风笑惊声低喊。要知道此物之前真如噬魂之剑一般高悬头顶,随时都能斩将下来要了他的小命。饶是他心宽乐活也不禁提心吊胆颇受折磨,如今一朝得脱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

当下再三感应,确定无误,才喜笑颜开道:“定是被这只蛤蟆吞吃去了,祖宗保佑,多谢多谢!”

秦献邦乐见如此,深望他一眼淡然道:“无事就好!”

陈风笑手下不停,正好给他包扎妥当。便从腰囊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两丸药自去处理臂膀伤处,他不过是右臂筋骨折断,又被余力稍稍震了下丹田罢了,并不是多么厉害。这一瓷瓶药原先是曾平那里的,陈风笑久侍岐黄,药性孬好还是能分辨清楚的。他见这瓶馨香平和、清正不邪,知道应是不凡的疗伤之药,便单独放在腰包备用。

秦献邦在旁边闻见了,登时面容微变,突然正色道:“陈小鬼,你实话跟我说海沙帮待你如何?”

“自然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陈风笑脱口应答。

秦献邦肃容道:“那你实话跟我讲,缘何能到此处来?”

陈风笑见他问的蹊跷,倒也不疑有他。要知道这处地方险恶非常,已在大寒山腹地,断不是他一个四层小子所能孤身触及之地。

当下把从帮内时候到出谷脱困,路上经历种种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又把孙信起给他的玉簪信物也一并拿出来,这管白玉簪秦献邦显然之前见过,稍一入眼即刻再不怀疑。当然陈风笑也存了个心眼,关于《禁制密要》诸事,他自然紧守口径一字不提,只说是仅仅得到些卜蓍、五行之法罢了。

他哪知道方才自己不知不觉间已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秦献邦早便凝神待发,只要他说错一句,即刻就是他命丧之时。

秦献邦疑虑尽释,便吩咐道:“你去守一会儿,此地不宜久留,待我恢复些气力我们就走。”

陈风笑点头应了,两双浑圆眸子却滴溜溜盯着地上狼藉扑跌的黑衣人直打转。好不容易等到秦五爷入定,便蹑手蹑脚猫腰走到一个黑衣人身边。心说:“这些人做什么?浑身罩块破布,整的神神秘秘的!”

耐不住好奇用刀子豁开头罩一看,只见这人满脸疤癣狰狞可怖,除去七窍尚在,余下皆不成样子,不禁皱眉嘟哝道:“他妈的,吓老子!”

探手在他身上细细摸索一番,竟身无长物空空如也,惹得他撇嘴暗骂:“死穷鬼!”起身又把另外三人挨个摸遍,依旧如是。

他实指望能发笔外财,没想到连个屁也没弄着,当下心中好不懊丧。正在此时身后秦五爷忽然幽幽道:“这些人中了“绝息散”并没死去,你正好可以顺便补上几刀。”

陈风笑闻言吓了一跳,径直往后退了两步。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厉害,后天境的高手随便甩个巴掌就能把他抡死,方才如此放肆嚣张可真是活腻歪了。当下变色道:“五爷,方才走脱那人岂不是还有可能回来?”

“正是!莫要小瞧了后天圆满的宗师,尤其是背后与仙门有勾葛的,指不定他身上就有什么诡异灵药呢!”秦献邦叹道。

陈风笑嘻嘻笑道:“有五爷在这儿,料他不敢再来!”心中却说:“我可真倒霉,这怎么办?”便执着短匕挨个把他们胸膛刺穿,一时血腥涌动催人作呕。

陈风笑没由来一阵恶心,暗自心说:“嘿,没想到老子一口气连杀四个后天境的高手,要是说讲出去,定然惊掉无数人的下巴壳儿!”

这会儿秦献邦已把伤势稍稍压制住,两人不敢久留,便由陈风笑扶着起身就走。他们均知那个黑衣人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一时外援无望,唯今之计还是暂避锋芒的好,待秦献邦养好了伤势再说。

陈风笑便道:“五爷,小子倒是有一个去处十分妥切,不知你觉得行不行。”便把无名山谷那处地方说了,秦献邦自然赞同,任由陈风笑引着掉头往山林深处行去。

第四十一章 困厄终来临,萧萧见故亲

两人一口气走了十几个时辰,山林颠簸大雪羁绊更是加剧秦献邦伤势。这会儿陈风笑眼见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不敢再走,便扶他靠在一块青麻巨石下歇息稍许。方坐下来秦献邦“汪”的吐出几口黑血,气味腥臭寒如冰屑,想来丹田荼毒受创颇深。

陈风笑吓了一跳,急忙问好,秦献邦摆手道:“死不了,你去寻些吃食来。”陈风笑点头应了,转身往山林雪原就走。

过不多时靴声“咯吱”,就见陈风笑扛了一头赤麂回来,两人不敢生火,把它剖开来吮血啖肉生食,饶是如此依旧吃的热烈。

正在此时,秦献邦忽然肃容凝眉,吐尽口中肉食,悠悠叹道:“老狗,你鼻子倒是灵活!”

陈风笑闻声色变,转头一看先前领头那个黑衣人,兀自在远处一棵枯树之下幽幽立着,黑衣映雪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黑衣人见人尽望,负手卓立沉沉喝道:“结束啦!”长袍鼓动纵身袭来。

秦献邦探手把陈风笑格开,运臂就是一拳。果然他之前所料无差,这个黑衣人还真有秘药、他法解了绝息散之毒。

秦献邦深知绝息散的厉害,一旦侵入内息丹田即便是有灵药再造,秘法梳理,也难回巅峰。别看这黑衣人虎虎威风,此时功力却已堪堪跌落到后天初阶,比秦献邦高出不了多少。可惜毕竟此人先前是后天圆满的宗师,见识高卓底蕴深厚,即便是身受重创,也依旧不是秦献邦所能正面抵挡的。

只是事到临头只好抵死相拼,当下运起内力挥臂迎上,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嘭嘭”拆了七八招。秦献邦晒道:“老狗,有什招数快点使出来,磨磨蹭蹭忒不是爷们儿!”

黑衣人冷哼一声,招式徒转。秦献邦忽觉周身气息凝结,如陷泥沼。心说:”要坏!”当下内力倾绝而出,上下逆流人如陀螺一般旋转腾起挣脱出去。正

在此时黑衣人右臂扬手,忽有一条黝黑铁链无声击来,气势如虹迅疾似电。秦献邦新气未生旧气竭尽,眼见无幸,忽从身侧径直朝黑衣人撞来一块磨盘大的青石,携风呼啸好不骇人,若被砸中即便是黑衣人功力高绝也定会受损。他不敢托大,稍分一丝力气闪身躲开。要知道高手对决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黑衣人这一分神即刻被他抓握住,生死之间秦献邦神思空明,丹田沸腾奋起一拳闪身击出。“轰”劲气震荡铁链偏飞,秦献邦收止不住斜剌里跌撞出去,拳骨森森血肉模糊。

原来方才这块大石正是陈风笑所发,他自伊始就缩在巨石后面观望,可惜人小力微,对于这等争斗丝毫掺和不进去。方才见秦献邦危难,也顾不得许多,抓起一块巨石奋力就朝黑衣人砸了过去,没想到黑衣人不欲拼命,竟然救了秦献邦一回。

那黑衣人攻势不就,平白费了颇多内力,当即勃然作色,厉声呵斥:“小畜生!”铁链浮空一转,“哗啦”径直朝他击来。

陈风笑早就暗自戒备见铁链回转,脚下退五进一缩身就退。侧面秦献邦拳脚接至,黑衣人不得不转身应付。这次却没再用先前杀招,想来内力所余不多。

三人倏忽又斗了几十招,黑衣人渐觉不安,丹田之内隆隆作响绞痛如潮,应是强用力气所致。心知再拖下去不用别人来,自己也会经脉错乱身死道消。他眼见陈风笑吞了“金蟾”,知道为今之计就是擒住这个小鬼,或许将功补过讨得上面欢心,能够赏赐下来救命灵药。

想及此蓦地低喝一声,也不知运转了什么秘法,内力轰然鼓荡通身气息炽烈霸绝,竟然凭空高出甚多。不急多想,挥臂一拳轰出,劲风割面迫人心魂。

秦献邦不敢樱其锋芒闪身腾躲,可惜他毕竟伤重,况且这人功法诡异,招数层出。勉励支撑了三四招便被黑衣人一掌劈中左腿,膝盖往下被齐根折断,筋骨淋漓髓血四溢,跌落在雪地之上奋起余力拼死搏杀。

陈风笑目眦尽裂,奈乎近身不得只好倾尽全力掷石如蝗,可惜这时候黑衣人内力持身,自有护体真气溢出,飞石所至尽数被弹开,几乎无甚用处。

转眼之间,秦献邦已然力竭,黑衣人腰间铁链翻转,把他牢牢束缚住,双目凌厉咄咄逼人,漠然道:“早便束手就擒何致如此,现在便是想死也没有这么容易了!”

屈指凌空封住秦献邦全身穴位,黑衣人存心折磨死他,并没有击碎他的丹田经脉。当下把他剩余手足“咯嘣”“咯嘣”尽都折断,嗬嗬狂笑,切齿大喝:“哈哈,坏我功行,坏我功行!老子便把你圈养起来,今日一眼、明日一舌,烹心炙肝,慢慢吞吃享用!”

说话中屈指成爪,把秦献邦左眼珠生生抠了出来,仰头掩在口中“咯叭”“咯叭”咬碎吃进肚内,状态癫狂如若妖魔。自始至终秦献邦哼都未哼一声,断骨剜肉如在寻常。

陈风笑在远处看得清明,眼见他淫威逞凶不禁怒火冲天,大声喝骂:“狗畜生,老子杀了你!”奋不顾身直扑过来。他也知道以黑衣人功力,自己没有半分逃脱的机会,倒不如死的痛快一点,免得如秦献邦一般生不如死受此折磨。

黑衣人蓦然抬眼喝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甩手把他扇飞出去,凌空撞在一棵大树上面,登时摔得七荤八素惨叫连连。他可没有秦献邦这么硬气,疼就是疼强忍着可不是他的风格。

黑衣人晒道:“没骨气的贱嘴臭虫!”

迈前几步探手把他捉起来,肉掌翻飞左右开弓“啪啪”照嘴扇了七八耳光,直打的陈风笑口鼻窜血眼前发黑,登时心跳如雷吓得不敢动弹。黑衣人恨恨道:“若不是还有些用处,老子早便把你大卸八块做成人彘!”想来此人最喜这些,当真变态。

陈风笑听了心头霍霍乱跳,再也不敢乱说,便连喘息都乖顺许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身上少块东西。

可惜他是以君子之心度恶人之腹,黑衣人这时候渐觉内力流失甚速,想来秘法已经时间不多了。他自然不会让陈风笑有逃脱的力气,虽说不至于做成人彘这样,折断手足筋骨、废辍丹田功力,这等必要手段还是需要做的。

探手就要施暴时候,蓦地忽听脑后劲风来袭,登时心神一紧寒毛炸起。他虽功力大失,灵觉却未曾受损。况且他干的本来就是这些见不得人的暗杀、狙击行当,自有非常秘法感应。寻常人定难在他的眼皮底下潜行过来,除非此人比之功力要高出甚多。

不急多想,电光火花之间黑衣人擒着陈风笑飞身躲闪,转眼时候这才看清袭至的不过是个雪球罢了,循着来势望去,远处高树上竟立着一头人高的的白毛老猿。见他看来便停了手,龇牙咧嘴捶胸怒吼,声音急促敌意满满。

第四十二章 悲悲故人去,戚戚无言语

陈风笑见了放声急喊:“别过来,老家伙快跑,快跑!”

黑衣人见白猿外貌虽是精灵,举止却颇为粗鲁,知道只是寻常野兽罢了。当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漠然道:“找死!”劲气一吐封住陈风笑通身穴位甩手丢开,飞身去拿老猿。

黑衣人此时丹田内力飞泄,知道时不待我,因此上来就倾尽全力杀意满溢。老猿见他凶狠心内生惧,不敢樱其锋芒,在林中树木之间上下跳跃柔身躲闪。可惜毕竟是山野之物,面对这等后天宗师还是不够看,过不一会就被逼得相形见绌狼狈不堪。迫不得已只好长臂贯力与黑衣人拼命,好在他筋骨厚实天生神力,竟一时与黑衣人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落多少下风。

一人一猿狠斗了约莫一炷香时候,忽然听得老猿一声凄惨嚎叫,只见他右臂垂落血水淋淋,想是断折了。黑衣人也不好过,前胸刮了一道深可及骨的口子,气息再落,这会儿已然堪落到不足后天了。

黑衣人不敢再做耽搁倾力疾攻,老猿也被激起凶性,怒吼连连直扑上去。这一回黑衣人知道他蛮力巨大不敢与他多拼,借力打力招式诡异刁钻,老猿频频受创形势徒转急下。陈风笑在远处看得清明,奈何浑身内力凝结,半点都动弹不得,只急得面暴青筋呼吸不畅。

方一开始他见老猿凶猛与黑衣人斗的旗鼓相当不禁欣喜,这会儿见他臂膀受创落到下风,登时心急如焚跳如擂鼓。暗自深恨自己无能,以致仇者逞凶亲人蒙难。

过不多时老猿又是一声惨叫,口鼻窜血狰狞凄厉,想是胸腹受创血水汩汩流了满身,黑衣人左臂耷拉垂落也颇受折损。这会儿一人一兽早便杀红了眼,顾不得筋骨痛彻滚做一团,你来我往拼死搏杀,怒吼沉喝声震山野,惨叫凄嚎不绝于耳。

约莫斗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止住,初始还有微微声响后来渐无声息。一时山风四起林木萧萧,卷起漫天雪埃,白茫茫的一片好悲戚。

陈风笑早便热泪盈目,悲痛欲绝。他自兽潮过后便流落在外,受尽百般磨难万种苦楚,碰到的不是持强凌弱便是阿谀奉承,尘世丑恶百态尽有。只有跟这老猿在一起时,才不用管什么世俗利益,诡谬心机,哭从心来,笑从真出,一人一猿你不嫌我穷贱微弱,我不贬你是野兽蒙昧,无拘无束自由快活。

没想到老猿今日竟为了自己,奋不顾身慷慨赴死,陈风笑扪心自问,自己决然未有老猿这等义气。心中悲痛、羞愧、感激,种种感念分沓而至,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在黑衣人先前只是随意封住陈风笑的穴位,并未用多少内力,想来当初并不把老猿放在眼里,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野兽罢了。过了两个时辰陈风笑渐觉冰释,这才颤颤巍巍爬起来,跌跌撞撞奔向老猿与黑衣人所在。

近了才见一人一猿紧抱一团,黑衣人脖颈喉咙处血肉模糊白骨外漏,想是被撕咬致死。老猿更是凄惨,一身白毛尽染血泥,腹部洞开肝肠狼藉,满嘴铁齿依旧死死咬住黑衣人喉咙,即使脖颈折断也未松口,浑圆双眸愤恨圆瞪死不瞑目。

陈风笑顷刻泪如雨下泣涕交加,掩面蹲下来“呜呜”哭泣,一时间肝肠寸断五内哀伤,此情此景看者落泪闻者伤心,虽千言万语难说其殇。

当下脑海之中尽是当初与老猿嬉戏画面,笑颜刚生,音容宛在。谁又曾想不过转眼之间就是天人永隔,从今以后自己又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世间再无老猿相伴矣。

哭有半天,泪尽干,不觉已是薄暮十分。陈风笑这才想起来把他安葬,毕竟老猿已死不能复生。更何况山野之中都是猛兽,一番战斗下来血腥浓重,若是引来大群虎狼猛兽,万一维护不周,让老猿尸首再有损伤,定会让他愧疚一生。

便跪倒在旁,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老猿跟黑衣人分开。陈风笑恼恨黑衣人残暴,抽出刀子把他心口乱刀斩碎,边斩边喊:“扎死你,扎死你,臭王八烂乌龟!”

一番发泄下来心神稍通,这才把老猿横抱在怀,也不管血腥污秽,迈步径直来到巨石之下。探手脱下袍子,铺开来,小心把老猿放到上面。徒手贴着巨石挖了一个深坑,就近寻了一些松枝细萝,野菌干果铺在下面。仔细把老猿放进去,抚着老猿面庞沉声道:“猿兄你放心,我陈风笑有生之年必然查明此事,给你报仇雪恨!”言罢缓缓把它眼睛扫上。

尘归尘,土归土,不一会儿就已埋好。陈风笑怕尸首被野兽盗走,便倾力推动顶上巨石结结实实压上面,这才稍添安心。又用刀子在巨石上方方正正刻了四个大字“猿兄之墓”算作碑文,写罢眯眼一看,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偈子:“皓月当空如泪倾流,薄雾漫霭自此心忧。”

安葬好白猿这才想起秦献邦来,便奔到近前一试鼻息,见他呼吸游丝脉搏微弱,竟然还活着。这还要多亏黑衣人存着慢慢折磨死他的念头,提前封住他的丹田,用真气护住心脉,若不其然早便死了。

陈风笑心下一喜,急忙在皮囊找了一些救命、抚伤之药,一股脑给他服了下去,心说:“苍天保佑,万兀再死人了!”

秦献邦受创极重,除去心胸肠肚完好以外,左眼、右臂、左腿尽都没了,其余仅剩下的腿脚、臂膀也是筋骨寸断,没有一块完整的。也幸亏陈风笑对于伤患颇有心得,当下又坡着一条臂膀把他浑身筋骨尽都接固好,忙活半夜才施满药,包扎妥当。

这会儿得空抬头一看,不觉已是东天泛白清晨时分。正在此时忽听腹中“咕咕”鸣响,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浑身蔫蔫。便就近打了几只松鸡,也不拔毛清洗架火就烤,待焦熟了,先把细肉撕下,撬开秦献邦嘴角填进去,却哪里能行?触碰之间只觉他浑身烫如火炙,脉搏虚妄十分凶险,心说:“不行,五爷失血受创太过厉害,须得弄些汤水来。”

便寻了一块盆大青石,抽出刀子上下纷飞凿挖了一个石锅,把另外的松鸡清理干净填在石锅里头,再装满雪沫,架到火上就煮。待汤浓汁香,先服侍着秦献邦喝了些许,自己方得空啃食。一番狼吞虎咽,数只松鸡下肚这才觉得疲惫稍去精神焕发。

他深知秦献邦筋骨新续不便移动,便集木做架、采叶成瓦,又忙活了半天在他头顶做了一个遮风避雪的棚子。又把黑衣人拖到溪边随水丢弃,此地猛兽甚多,不出一日定然尸骨无存,想来冥冥之中自有报应,这也算是恶事做尽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一住就是半月有余,秦献邦在陈风笑悉心照料下,昏迷了五六日方才缓醒过来,断断续续可以喝点肉糜浓汤,精神气色日见好转。

如是又过了十几日,秦献邦外伤渐愈,他唯恐日久生变,不敢多做耽搁,收拾一番便让陈风笑背负着,辨准方位直插出去。

这一日转出大片参天松林,忽见有条容车小道,两人心生振奋。秦献邦道:“放我下来吧!”

陈风笑知道他性子要强,不肯让旁人小瞧了。便给他砍了一根硬木拐杖,一瘸一拐搭配着破衣烂袍竟颇有出尘风味。两人沿路走了半天,黄昏时候转出一道山粱,忽见前面路旁密林之下有一座石庙,上面供奉俨然,旁边立着数十幢苔藓斑驳的青石四棱奉柱,上面都阴刻着大字。陈风笑随便读了一个:“靠山镇善女宁彩拜立”,想来此处叫做靠山镇。

两人心下欢喜,这些日子山野穿梭行路匆匆,身心早就困乏,忽然见到市镇登时有种再返人世重见天日之感。

第四十三章 脱身林野际,忽闻修真事

两人大步快走,转下山坡遥遥看到前面林木掩翳之中屋舍鳞次栉比,约有一两百户之多。行到近前就见靠外一间颇大砖宅,就着一棵老榆树撑出两三间大小的茶棚,斜剌里挑出一杆酒望,满满当当绣了一个斗大的酒字。靠路的墙上板板正正写有“黍米老酒,蒸羊烧鹅”几个字,墨迹斑驳颇有岁月。

两人施施然走进去,见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小寐,陈风笑喊道:“掌柜的!”

声音甚大吓得这人一激灵醒来,抬眼一看他二人登时恼火,摆手骂道:“滚,滚,滚!到别处要去,吓老子一跳!”

原来两人久在山野,身上衣袍早都脏破不堪,陈风笑上身赤着脊梁背了一挂油汪汪的皮囊,下身只穿了一件鼻犊短裤,山野荆棘勾划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秦献邦更甚,断腿断臂不说,衣衫破烂尽是血污,还瞎了一只眼睛,两人怎么看怎么像逃难要饭的爷俩。掌柜的美梦得扰,却如何不让他恼怒。

陈风笑自皮囊中摸出片金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大声骂道:“喂,怎么说话呢?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掌柜的盯着金子两眼放光,抓过来经手一摸,鞠躬告饶咧嘴赔笑:“对不住,对不住,方才睡觉睡糊涂了,你看看我这该打的破嘴,二位爷快里面请。”急忙引着两人入座。

陈风笑与秦献邦选了一个靠窗位置坐下,掌柜的笑道:“二位爷,吃点什么?”

秦献邦道:“有什好酒好肉尽管上来便是,另外你去帮我们两个淘置两身像样的衣服,再去买一辆马车来,办好了这叶金子便是你的了。”

掌柜的一听,登时喜得大嘴咧到耳根,满脸绽笑,点头哈腰忙不迭迟的应是。转身朝里间就走,边走边喊:“老婆子,快整一桌上好酒席。”

不一会儿酒肉上来,除去一坛老酒见有蒸羊肉、烧鹅、腊鱼、卤鸡、另有杂菜什锦,一案子摆的满满当当颇为丰盛。两人早就饿急,当下放开肚皮猛吃。陈风笑喝不惯酒水辛辣,秦献邦便拍开封泥独饮,一时酒肉香浓吃的热烈。

方吃到酣处,忽听梁椽震响地面隆隆,凝神一听知道是群马众骑。掌柜早就携了一个小厮抢出去,不一会儿就迎进来五个汉子,都是背负宽刀满面风尘,当衫鼻裤穿着粗狂,浑身油腻腻的没一处干爽。这几人大步进来,领头的一个虬须汉子斜眼扫了一下,牛眸定在秦献邦身上打量片刻,转头喝道:“好酒好肉快点上来!”

五人正靠门口落座,当中一个红脸汉子夺过一壶凉茶“咕嘟咕嘟”饱灌一通,抹嘴嚷道:“他妈的,可把老子跑死了,什么鸟事儿这么紧急?”

旁边一个黑脸汉子撇嘴道:“鬼知道呢,反正听上头吩咐就是。哎,我说,王老大。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急慌慌的,我这憋了一路,你给弟兄们透透底呗!”

领头的虬须汉子道:“就你好奇,实话跟你说,今躺我还真是稀里糊涂的不清楚。只知道前些日子帮里发现内鬼,上头出了乱子,闹得这些时日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好在跟咱们无关,这些天你们最好把嘴巴管牢了,少说话多做事保准没错!”

黑脸汉子道:“这个我知道,听西北边来的兄弟说,不知怎么的单单银大人就战死四五位,连庞玉总管也失踪了。哎,我说,庞玉总管再怎么着也是后天圆满的大宗师,那真是睡觉都横着睡的主,你们说说,会不会是仙人出手了?”

旁边一人晒道:“净扯淡,那些仙人可不会管这些劳什子事。老子以前在总舵还真的见过一次,我等凡俗他们看都不想看一眼,当真是神气十足。”

领头的虬须汉子笑道:“提起仙人来,我还真想起来一些。当初陆管事命我们来的时候,曾提起这么一嘴,好像帮内‘试仙会’近来要开了。你想呀,西北边又生了这档子事,铁定是调我们来守卫的!”

先前那个红脸汉子笑道:“这我最知道,当年我也曾去选过。有个小镜子拿你一照,就算完事,你说是不是糊弄人?”

说话间店家陆续上来酒菜,几人各自要了一坛老酒,放开肚皮只顾闷头吃喝。一番狼吞虎咽片刻饱食,领头的虬须汉子丢下一块银子打马往前走了。

陈风笑人小饭量轻又不饮酒,早就饱足。几人闲聊尽都听在耳内,待他们走远,不禁小声问道:“五爷,海沙帮内真有仙人?”

秦献邦道:“这倒没有,不过我们的上宗叫清越门,白沙帮明面上是统管九城一海,但实际上真正的主人却是由仙人把持。清越门内有一个外院,我们白沙邦国与另外几个邦国就归这个下院统管。”

陈风笑激动道:“清玄门里面真的有仙人?”

秦五爷愕然:“你竟不知?也是,你层次太低以前定没听说过。清越门自称仙门,当然有仙人。据说大成的仙人可以飞天入地化风幻火,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当真是威风霸气叫人眼羡。”

陈风笑道:“那日黑衣人吐火杀庞总管的手段就是仙术吧?”

秦五爷晒道:“此是卑鄙小道,用火焚符去杀一个垂死之人他可真是舍得,不过按说这符也是仙人制作,只是经他手使出来而已。”

陈风笑转着眼笑道:“那些人确实卑鄙无耻,五打二当真不要脸。五爷,那个……您说清越门不知道还招不招徒?”他明知故问。

秦五爷笑道:“清越门外院下设七个邦国,我们白沙邦国在里面差一位就是老末,仅比营山邦国要好一点点。分到我们的名额三年仅仅有二十人,你想想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去?这二十人也不过是在清越宗外院里面做杂役罢了,真正入门的还需要有灵根!唉,可惜仙缘难就,非是一般凡俗所能企及的,光是灵根之体就是万中无一,自古及今不知多少才俊饮恨在此。”

陈风笑道:“这么麻烦,还需要劳什子灵根?”

秦五爷白眼道:“废话,没灵根修什么仙。”

陈风笑笑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灵根!”

秦五爷叹道:“我当初也如你想的一般,总以为自己神姿不凡,可惜到头来总是事与愿违天不作美。”旋即又道:“合着也是你运气,这次你立了如此大功。虽进不到那二十人当中,却可以去试仙会上撞撞仙缘,到时候我豁上这张老脸,也要给你讨个名额来。”

陈风笑大喜过望道:“小子多谢五爷厚恩!”

秦五爷摆手道:“我也是看你的年龄刚刚好,万一天道眷顾有此根骨,岂不美哉?”

陈风笑听了暗生感动,擦眼抹泪哭道:“五爷的大恩大德,小子结草衔环没齿难忘”

正说间,有个小厮抱着囊囊包裹进来,掌柜的接过去,走近来笑道:“客官这是你们要的衣衫,时间匆忙只淘换到这几件,还请过目。”

秦献邦摆手道:“无妨,能穿就行,马车备好没?”他早听见车辕响动,故意发问罢了。

掌柜的急忙点头道:“好了,好了,正好顺子家有一架跑生活的。旧是旧了一些,不过胜在结实顺当,您瞧瞧吧!”

说话中引着两人走到店外,就见马桩边上停了一架乌棚輧车,膘马高辕非是糟粕。秦献邦点头应好,接过衣衫包裹丢到车里,解下缰绳与陈风笑跃上去,调转马头扬鞭震响,倏然远去。

第四十四章 望眼仙缘会,千山总阻隔

一路上倒也风平气顺,两人一车七拐八绕约莫走了半个多月,才渐望繁华。

这日晌午,方出来一片柞树林子忽然看到前面阡陌连天,林木隐约之处有一座巍峨城坦矗立。秦献邦掀开搭帘,吩咐道:“把车驻了吧!”

陈风笑依言勒马止车,问道:“五爷怎么的了?”

秦献邦抚辕凝望似在筹谋,陈风笑懵懂无知也不敢多问,过了许久才听他道:“前面便是白沙帮总舵白沙城,我们从转过去从北门进吧!”

陈风笑不明所以的点头应是,什么北门、南门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对他来说便是“金子门”都没“试仙会”这三个字有嚼头。自从那日秦献邦承诺给他讨个名额,走坐吃喝心心念念都是此事,似乎凭空痴傻了。

当下呼哨一声打马前行,走不多久方行到望阙之下,忽见前面烟尘四起隆响震天,俄倾径直奔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豹眼虬须汉子约莫先天八层功力,行到近前收缰勒马,转头大喝:“就在此处,张彪你速去卢六那处传话,让他们再往外走二里地,阻路设卡!”

说话间翻身下马,抽刀在手,催促众人警戒。这会儿见陈风笑车马停驻,心下不禁恼火,指着厉喝:“喂,小鬼。想死不成,要命的快滚远点!”

陈风笑莫名奇妙挨了一顿骂,当即不爽心说道:“他奶奶的,老子好好地走我的道,你们在这里堵路不说,还满嘴喷粪埋汰人。我看你是白瞎活了这么大岁数,连最起码的尊老爱幼都不懂得!”低眉顺眼道:“是,是!”

方欲走,虬须汉子指手喊住:“里头是什么?”他见陈风笑境界不凡,多问了一句。

陈风笑见躲不过去,心说:“五爷,这可不怪我。”便笑眯眯的道:“是你大爷!”有秦献邦这个后天高手在侧,他自然不怕这些人。

虬须汉子闻言大怒:“找死!”气劲鼓荡从马上飞身腾起,迎面就是一拳,陈风笑怡然不惧,两人倏然对了一拳,虬须汉子熊躯一晃翻回马背。陈风笑“哎呦!”一个趔趄,差点掉下马车来,演的有模有样。

虬须汉子心中暗自惊异,这一拳用了五六成内力,存心想把这个伶牙俐齿的小鬼锤死。没想到竟然被他轻松接下来,当下心中不禁迟疑,便道:“我也不欺负你年幼,前面正在捉拿奸人细作若不想被波及连累,还是速速离去吧!”

陈风笑星眸忽张,笑道:“有好戏,五爷咱要不要去看呀?”问的虬须汉子满面一愣,心说:“老子叫王三爷,什么时候成了五爷啦?这小鬼好生奇怪!”

秦献邦淡然道:“肯定要去看看!”依旧在车棚中藏匿。

虬须汉子没由来吓一跳,他从伊始便暗查这个车棚数遍,均是寂灭无声,觉察不出半点气息。没想竟然突闻言语,不消说车中这人境界至少比他高出数倍有余,所料不差应是后天以上的功力。

想及此早就汗水涔涔湿透衣背,心说:“千万不要是别派细作,老子还想多活几年!我真是贱嘴撩舌,平白问这么多话做什么!”暗自攥紧刀柄,躬身问道:“在下白沙帮左院下部黑鱼卫队正王进恭,敢问阁下何人?”

一时车棚内悄无声息沉如静渊,蓦地忽从里面抛出一个东西来,王进恭探手抄住,凝神一看,见是个暗沉沉的银牌子,正面错金嵌玉繁复至极,翻过来凭中阳刻了一行工整小字:甲千伍百捌拾贰.魏。

王进恭收刀在鞘,仔细查验见不似有假,双手捧住举过头顶,朗声道:“属下参见银大人!”陈风笑探手接过来,转头交到车棚里面。

秦献邦道:“让弟兄们仍旧驻扎,你给我引路,告诉他们把嘴巴管牢靠,切莫逞口舌之快,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王进恭故作惶恐,转头喝道:“都听清楚了,平日里说说笑笑便罢了,今日之事谁要是泄露出去,到时候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众人凌然,均生畏惧。

王进恭即刻翻身上马,控缰在前。走不里许就有一岗,好在他有调令、腰牌,又与这些人认识,都不做检验放他们进去。如是过了两个岗,忽然在前面停住,翻身下马走到车棚近前,抱拳道:“禀告银大人,前头是由铜大人把守的,小的身份低微怕是不好过去。”

秦献邦道:“无妨,你替我寻些笔墨过来。”

王进恭点头应命,不一会就纵马回来,自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书袋奉上。陈风笑搭手递进去,过了一刻多钟才分别掷出两封书信。王进恭探手接住,只见一封折成剪尾燕子,一封折成振翅雄鹰,形态活跃栩栩如生。再一看显眼处分别写着“丙甲肆”与“甲丁乙壹”几个小字,莫名其妙让人疑惑。

他自然不知道这种折叠方法大有讲究,防备的就是不法之徒窥伺。若要想拆开来,必须预先知道其中的起承转折道理,如若不然稍有疏忽拆错一步,顷刻会碎成齑粉。

正疑惑间,车棚内又掷出一个东西,接到手来,知道是先前的银牌,秦献邦吩咐道:“你持这个牌子进去,燕子送至上院孙肃义长老,雄鹰送到刑堂赵九闻长老。中间不得耽搁,必须亲手交到两位长老手中,办妥当了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

王进恭心下一喜,心说:“别卸磨杀驴,老子就烧了高香了!”连连点头应是,打马疾奔往前去了。

陈风笑道:“五爷,接下来怎么安排?”

秦五爷懒洋洋的道:“等吧!把你背囊借我一用。”

陈风笑满面疑惑,心说:“这老小子做什么,不会眼馋我那些秘笈丹药吧!这可怎么办?”慢吞吞送到里面。撇嘴暗自腹诽:“鬼鬼祟祟的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哼,这些人可真古怪。”

枯等许久昏昏欲睡之际,才从前面奔来两骑。遥遥见上面两人玄衣劲装头戴漆黑斗笠,近了才看清各个面目冷峻不可凝视,两人一个负剑一个背刀。

行到近前,负剑的那人转头道:“徐师弟,赵长老差我问些事情,还请暂避一下。”

背刀那人眉宇微皱,既然上面大佬有话要问,自然不去瞎掺和,点头退出一箭之地,静立等候。

负剑那人翻身下马,看也没看陈风笑一眼,探臂挑开帘子一打眼,沉声道:“黑水城上院甲处二等银卫陈光文,奉赵长老之命前来迎接。师弟面生的很,却不知如何称呼?”

秦献邦坐直身子抱拳笑道:“叫我魏师弟即可,先前说赵长老有事问询,不知所问何事?”

负剑那人道:“正是,不光赵长老在此,连上院孙肃义大人也在。来之前赵长老让我问你……。”

正说中蓦地挥臂就是一拳,劲风冷冽直透骨髓。秦献邦手中拐杖疾点而出,劲力交击木拐“嘭”的一声四散炸裂。他毕竟内伤未愈,一时抵挡不住,电光火石之间借势后翻,顺手抓住陈风笑肩头飞身退出三四丈余。

(写到这里,有读者或许感觉有点啰嗦,不过这其中很多东西是承上启下关系,又不得不讲,所以请道友相信山北,多些耐心。从下一章开始迈入修仙序列,请诸道友敬请期待??

另外我发现我上了仙侠强推,感谢北河责编,感谢诸道友的鼎力支持,本来要加更庆贺一下的,可惜明天要去医院复查,后面再补上吧??,期待修仙篇章吧,谢谢道友)

第四十五章 万劫脱身出,终见仙缘会

与此同时,几乎在负剑那人挥拳同时,车底下斜剌里撞出来两道强横气劲,力气之强与他不甘上下。

负剑那人急忙撤拳回护,这才知道车下竟早有两人埋伏于此,单单这等隐匿功夫就非等闲之辈。

他见事情败露不敢纠缠,握剑在手翻飞疾斩,奋力逼退这两人稍许,丹田真气鼓荡拧身就走。却如何能走的脱,后面两人如跗骨之蛆缠斗而上,一时气劲轰爆热烈至极。

陈风笑与秦献邦两人正在惊异时候,先前那个背刀汉子纵马悠然过来,眼前混战如若未见,冷冷道:“跟我走吧!”

陈风笑扶着秦献邦翻上輧车那驾膘马逴在后面,过了数层严密守卫才进到城内。

不愧是白沙城,一路下来,街巷宽阔高楼林立,繁华甚于所见。纵马走了小半个时辰,遥遥望见一座庄严肃穆的门楼。近处里三层外三层尽都列满捉刀执枪的武士,各个神色戒备杀气凌然。三人行到近前便弃了马,早有管事的上来查验,背刀汉子置出银牌与手令,这才层层放行过去。

曲廊亭榭明轩通脊,快步走了一柱香时候就来到一座庄严肃穆斗拱雄壮的大殿,殿甚宏大进深三间,面阔七间,素瓦古柱尚朴去华。

方到近前就有弟子迎上来引他们进去,踏到里面才知非然,入眼之处绡绮成席、犀璩为镇,贴金饰银富丽堂皇。当庭对坐着两人,左手上位是一个皓首长者,玉冠道袍身瘦形枯,眉眼如刀威严魄人。右手上位是一个斑白老者,宽肩虎背雄姿傲踞,望之非凡。

秦献邦见了舍了陈风笑,单腿直立躬身道:“下院西南部中州司铜卫秦献邦,拜见两位大人。”

斑白老者请手道:“勿要多礼,快入座吧!”

待两人坐定,左侧上位皓首长者才道:“书信之上言语匆匆,秦小子,你把所经所历详细说来,万勿遗漏!”

秦献邦正身端坐,把一路之事逶迤讲出来,叙事详实波澜起伏,在座听者如已亲临感同身受。

原来此次秦献邦因功力高卓受调在列,从蛮荒回来时候被那伙黑衣人莫名堵截,死伤累积。可惜他言语之中颇为含糊,其中涉及隐秘之处均是讳莫如深一言蔽之。陈风笑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心说:“他们打什么哑迷,早知道我不跟着进来了。”

胡思乱想之际,秦献邦已说到诸卫战死庞玉殒命,右手上位斑白老者怒不可遏须发皆张,愤然道:“可惜庞季通,可惜诸银卫与诸铜卫,此仇不报非君子矣!”

皓首长者切齿道:“只恨未能抓住活口,如若不然我等定要闹到上宗那里,让他们好看!”

斑白老者叹道:“有什用?那两派既然敢出手,就不怕咱们闹起来!”

秦献邦忧道:“好叫两位长老知道,方才来时我二人突然被袭击……。!”

皓首老者摆手道:“不过是做戏看的,莫要入心。”旋即沉声道:“秦小子那物何在?”

秦献邦道:“回孙长老的话,在倒是还在,只是期间出了一些意外。”当下把陈风笑吞蟾之事说了。

上座两人惊异相望,上上下下想要瞧个通透,直把陈风笑看得浑身发麻。皓首老者深望他一眼,笑道:“陈小子,白沙邦国待你如何?”

陈风笑心中咯噔一下,应声答道:“自然是恩深如海,情厚似山!”心内却暗自踹踹:“老子最怕绕弯子问这个!”

皓首老者颇感欣慰,笑道:“愿你谨记今日之话!也是巧了,吴仙师正好在堂上,一会若有召见,他定会问起几句经过,你可知道怎么说?”

陈风笑一听“仙师”这两个字,登时心跳炸开一团响雷,吃吃道:“我……我,照实说便是?”

皓首老者肃容道:“非是,你需把那日黑衣人的火焚符的颜色,由赤色说成黑色。此事关乎性命,不知你敢不敢?”虎目迫迫,叫人胆寒。

陈风笑嗫嚅道:“全……凭前辈,吩咐便是!”

皓首老者摆手笑道:“且莫紧张害怕,若在殿上因此败露了,你我都要没命。这样吧,老夫许你两件事:其一是准你入‘试仙会’测试灵根仙缘,其二是下院二十人名额有你一个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风笑闻声如听天言,浑身亿万毛孔倏然张开,心神雀跃差点没乐死过去。当下忙不迭迟的俯身拜倒,大声道:“前辈尽管放心,小子不为别的,光是冲着庞总管与众位银、铜前辈之仇,我也要奋身赴死在所不辞,定把这事做好了!”

当下又把黑色火焰样貌、性状和催发诸要尽都详细问清楚。所问所疑无不切中要害,直指关键。在侧三人均是暗自点头,心生赞许,都说:“这小子能活到如今,不无理由!”

少顷皓首老者讲完,便取了笔墨疾书一通。鼓掌两声,就有侍卫垂手进来,皓首老者把书信封好,吩咐道:“速去殿上送至邦主!”

待这人退下去,四人又稍聊几句。上座两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虽是和颜悦色言语可亲,也让陈风笑浑身紧张殊不自在。正自翘盼时候,方才那个侍卫匆匆回来,道:“孙长老,邦主让你带人上殿。”想来这个皓首老者正是先前说的上院长老孙肃义。

陈风笑随着孙肃义起身,告辞一声即刻便走,从殿内侧边迈入一道垂花小门。方进去迎面就扑来一股灼面热风,只见前面方圆宽阔里许,正中间筑了三层丈许高的白玉台基,上面矗立一座巍峨重檐九脊大殿,红墙灰瓦、朱楹金扉难言雄壮威仪。

远不真切,及到白玉丹犀之上,才见眼前诸物处处华彩浓妆、雕琢繁复,饶是陈风笑自负见多识广也不禁腿软了少许。

还未细观,就闻玉磐鸣击,有两个童子引着两人入到殿内,里面宽阔庄严十分肃穆。明间靠后立着一架丈高九折屏风,也不知用何物雕制而成,低眉稍瞄一眼只晃得他眼睛发晕。

这会儿上位雕床上正施施然坐着一人,约莫五十许,道袍高髻仙风道骨,旁边左右各端坐了四五人,垂手肃容颇为恭顺。

孙肃义携着陈风笑走到近前,当先礼拜一番,指着陈风笑道:“吴仙师,就是他吞了仙蟾。”

第四十六章 殿上闻天音,道说有灵根

吴仙师目光一定,展颜笑道:“起来说话。”话音刚落陈风笑就觉浑身被一股莫名力气托起,再也跪拜不下去。又道:“小家伙,你过来!”

陈风笑依言过去,方站定就见吴仙师屈指一弹,一股赤黄之气径直撞入他丹田之内。顷刻腹内灼热难当如火烧燎,强忍之际,忽然凝结成土石泥丸,似乎腹内吃了千万斤东西一般,坠胀的厉害。

吴仙师见此模样眉目轻拧,抬手朝前一点,恍惚间忽有一方巴掌大的青铜小镜无声跳跃出来,凭空照射出一团煌煌烈烈的玄秘光华。在场众人只觉如负山岳难以呼吸,好在只是霎那,这光对着陈风笑一扫,倏然隐没不见踪迹。

陈风笑即刻心神震荡,周身彩光溫蕴流转不息,温暖洋溢说不出的舒服。

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突然浮空一声轻响,周身光芒徒滞,凝成一青一黄两道清光,忽闪几下无声湮灭,复归清朗。睁眼目视一看,依旧是殿堂俨然众人列座,自始至终不过片刻之间罢了。

吴仙师转头对左手上位那个中年汉子笑道:“褚邦主,这小子果然有仙缘。土木两灵根,虽然资质中平,亦脱凡俗。说来也是他的造化,偏偏是这两种灵根,‘吞蟾’竟被他亲润去丝毫,若换作“火”、“金”任意一个,这小子都活不到现在。也罢,此子我且不算在诸人之列,到时候由孟师叔定夺去吧。”

褚邦主急忙鞠躬拜谢,吴仙师抬手止住,道:“褚邦主勿要平白生份了,我来之前孟师叔早便让我带话给诸位,说‘风雨浪涛,同舟共济’。门内如今情形想必诸位也有耳闻,这次所有损失由孟师叔包偿,褚邦主你只管叫人拟单子上来就是,万勿推脱!如若不然,孟师叔必会怪罪我办事不利。”

说罢又道:“此事毕竟关系重大,便叫这小子随在老夫身旁。”

褚邦主躬身谢过,转头对陈风笑道:“还不快拜谢吴仙师!”

陈风笑稀里糊涂跪倒在地,“咚咚”磕了一串响头,高声喊道:“小徒陈风笑,拜见师傅!”

吴仙师哈哈笑道:“倒是个机灵鬼!拜师就算了,我未及上境收不得徒弟。唔,这几日正好给我做个掌镜的弟子吧!”

不及他说又对孙肃义言道:“我方才听秦掌门说了,这次你们做的很好,让秦小子上殿来讲吧!”

孙肃义躬身应是,腾退欲走时候,吴仙师又道:“准许用辇,莫要怠慢了英雄。”

过不多时秦献邦便被一架四抬步辇抬将上来,吴仙师也不多客套,直接让他在当堂把沿路发生之事尽都讲来。秦献邦去时还是铜卫,内幕知之甚少,吴仙师所说的‘吞蟾’,自何处而来他都不知,只好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饶是如此也听得众人眉头紧簇思虑重重。

待讲到庞玉死斗之时,果然被吴仙师叫住,吩咐道:“陈小子既然是你亲见便由你你讲,勿要隐瞒!”

陈风笑也不胆怯,娓娓道来。讲到庞玉被“火焚符”吞噬时候,吴仙师忽然眉眼一挑,喝道:“此事属实?那焰火确是黑色么!”话未说完陈风笑忽觉一股滔天威势直压下来,即刻心神惊惶难以呼吸,似乎浑身上下空空洞洞俱都被看了个清明。

可惜吴仙师面对的是陈风笑,他久在市井厮混,撒谎扯皮真是跟家常便饭一般,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他见吴仙师威压下来,登时腿脚一软趴在地上连连捣头,哭声道:“仙师饶命,仙师饶命!您也知道我当时在洞里暗处,逆光而视,那火来的既突兀又灼目,小子惊骇慌张之下看错了颜色未尝没有可能。不过一瞥之中除去这诡异火焰,我还看到黑衣人手指间闪现蓝光,似乎奇冷模样,可惜未及多看就被余温燎烧到了。”

后面那些什么“蓝光”、“奇冷”什么的都是先前听孙肃义讲的,他虽不敢笃定是真,料想孙肃义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况且他早就说了,自己慌慌张张的又是逆光而视,即便是被拆穿了也有开罪的籍口。

想来是真,吴仙师听他说完,登时面如沉水撤去威压,思忖稍许,才正色道:“今日之事万兀外传,其中仇雠我定会回禀师门潜查到底,也好抚慰英灵碧血得殅!”

言罢凌空掷了一瓶丹药到秦五爷手中,道:“老夫出来匆匆,些许俗物稍偿你血汗苦痛吧!”。又招呼侍随童子指着陈风笑道:“带陈小郎去清越东殿住下!”

两人依言退下,跟着侍随弟子出去殿外。下了玉阶,方走出垂花角门在回廊岔口处,秦五爷喊住步辇,笑道:“陈小子出去此廊便难相见,这一分别怕是经年,中州城那边还有什么需要我照付的人、事否?”

陈风笑闻言没由来一酸,他虽与秦献邦相处时日不久,但此人品行良善,并未因他卑贱弱小而轻蔑欺辱,反倒是言谈甚欢,交心莫逆。

想及此便解下腰囊递上去,笑道:“小子若在山上厌倦了,定会回来拜望您!中州城那边我还真的差点忘记了,这囊中有孙信起大爷的一百两金票和玉簪信物,可惜‘懒馋先生’身殁,未能如愿以偿。剩下的钱物请您转交给熊四哥跟我那帮讨饭、厮混的兄弟吧!”

“你倒是义气,陈小子咱们后会有期!”说话间吩咐起辇。

陈风笑退立一旁目送秦献邦走远,喃喃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怅叹两声随着童子向内院行去。

没多久就来到一座华彩殿门前,斗拱嵯峨之处凭中挂了一块丈宽白匾,凭中用墨书写满两个大字“清越”,字里行间气势磅礴豪迈冲霄,透着一股出尘睥靡之姿。

不及多观,即刻就有两个靓妆侍女迎上来,童子辑首道:“谨尊吴仙师指令,带陈小郎过来驻榻东殿。”

靓妆侍女盈盈款了一礼,喜敦敦道:“请随奴婢来!”牵起他双手就往里走,陈风笑登时面红耳赤不能自已,缩手就要挣脱。只觉触手柔软如抚玉脂,竟没抽解开来。当即又用了六七分力气依旧如是,心中暗暗惊讶不已。

恍惚之间随二人入得门来,只见迎面立着一方白玉犀象角大插屏,转过去疏疏朗朗植了几棵参天黑松,枝干遒劲莫名雄伟,微风摇曳簌簌有声。松下就势叠石成峰,聚水为瀑,重峦迭嶂嶙峋崔巍,如在莽山峻峡。

两侧穿山游廊直通正殿与东西两殿,两人引着陈风笑入到东厢房门外,还未及至忽闻暗香幽盈,有两个一般模样的靓妆侍女启门迎出来,先前两人交代一番即便退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旁观试灵根,翘盼入真门

再一看殿内这两个侍女都是二八年纪,身材曼妙相貌可人,举止侍候颇为殷勤。陈风笑平素洒脱惯了,乍经此事只羞的面红耳赤,左右不舒坦,尴尬之余便讨笑道:“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当中一个柔柔道:“奴婢清涟,拜见仙师。”

另一个弱弱道:“奴婢清漪,拜见仙师。”

陈风笑连忙摆手:“别拜,别拜,我可不是什么仙师。”

清涟抿嘴笑道:“凡是入住到这里的必定是有灵根的仙师,公子或许现在未习灵气,但到清越门内定会触及上法,拨云吐雾飞升无极。”

陈风笑哪敢跟她们胡羼,心说:“她们好生奇怪,大热天的往我身上贴什么?”百般推脱才把二人诳出屋外。

第二日寅卯时候,陈风笑练完早课稍一收拾,便去吴仙师门外敬候。方站不久忽听殿内玉磐击响,少顷,就有四个美艳侍娘拥着吴仙师出来,跨步上到四抬步辇上坐定。举目看到他在侧,便道:“陈小子,今日试仙会上便由你来掌镜。”

说话间抬指一点,凭空跃出一方古镜,此物见风一转,倏然化作轻风飘到他面前,陈风笑登时心如擂鼓咚咚乱跳,暗说:“好宝贝,要是给我就好了!”双手举头接住,捧着随在辇后。

方出殿门,就见褚邦主与诸位护法长老侍立左右。稍稍问候几句即便启程,众人浩浩荡荡拥着吴仙师往升仙殿行去。

升仙殿还在其后,单院独筑与它处不同,里面广阔空旷十分宽敞。想是常来熟悉,吴仙师与白沙邦国众大佬径直入殿升了座,有童子分茶一盏稍做歇息,褚邦主与闲杂人等起身回避,退至偏殿静候。

紧接着鼓响三通磐鸣一响,有值殿武士“咯吱吱”拉开殿门,门外热风倏然灌了进来。凝神一看丹犀台下广场上,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各个肃穆沉静翘首以盼。

这会儿就有一个主事长老行到殿外台上,高声喊道:“试仙会的规矩想必大家都熟悉,年龄低于六岁大于十八岁的速速离去,若是查将出来即刻废黜!闲话不说,按照惯例依城开测,今次轮到风海城先来。”声音用内力平平送出,人虽众多却尽皆听得清晰明白。

其实凡所能够来到此地的肯定都知道其中事项、流程,单说测试倒也简单,这其中不测功力、体格,只看有无灵根,品阶几何。

话音方落下忽闻鼓动,陈风笑举镜到胸正在懵懂时候,上位吴仙师挺指一点,古镜锵鸣震响跳至陈风笑头顶之上,清音响处,徒然射出一片夺目光华,浩瀚炽烈不可直视。

门外众童子顺序登殿,依次从下面跨过,可惜光芒安然无一回应。转眼过了两三百人,正无聊间,忽有个总角女孩上来,宝镜突然嗡嗡震响,倏然映射出两道彩光,光芒熠熠满室生辉。

座上吴仙师睁眼道:“水木两灵根,上等资质。”就有童子领她到旁边枰床坐定,详问这女孩姓名身世。

女孩想是害怕紧张,杏眼忽闪怯生生的道:“小女儿名叫董鸢,今年七岁,家在北风城……。”童子一一录下来。

想是运气用尽,一个晌午竟再没有一个。转到下午申时,才又测出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中上等资质。陈风笑瞥眼一看,只觉这小郎眉眼熟悉,及到报出姓名才恍然知道。原来正是当初与他在洛山城外刘老爹食肆边打斗、救他性命的赵洪之。只是孩子贪长,几年不见已非原来模样。

陈风笑不敢多言,紧守心神持镜立定,直到月圆东升才暂停测试。如是过了三天,方鉴定结束,三万人中不过只有四个有灵根的罢了。

除去先前的董鸢与赵洪之,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胖子和十七八岁的青年。当下四人由童子领着上前观礼,吴仙师不喜这些俗礼,摆手抚了起来,肃容道:“尔等只是初具灵根,须知仙路渺茫大道难成,切不可沾沾矜喜傲慢自大。准尔等三日,后天一早迎仙宫摆驾回归山门,下去吧!”

待四人退下去,吴仙师转头道:“褚邦主,先前那事郑师叔已经查明,果不其然有这两邦的影子!”

秦掌门咬牙切齿道:“吴仙师,还请你老人家给我们主持公道呀!白沙邦国死伤惨重,委实叫人心殇。”

吴仙师摆手叹道:“这两邦国由二长老护着,我等在那处讨不到便宜的。即便是撕破脸闹起来,也讨不到多少便宜。好在此次吞蟾未失,待到郭师兄筑基成功,那时候新仇旧帐一起再算也不迟!”

秦掌门知道事不可为叩首道:“全听吴仙师吩咐。”

众人又聊叨一番,就有童子传膳。先上了一盏云雾茶汤、雪山嘉果,再是三臡、五齏、七醢,燔炙炮蒸,醴酒浓醹,仙庖珍味精致奢华。陈风笑何曾见过这些,一时饫甘餍肥直吃得他心肠舒畅满嘴流油。

待食毕皆欢,众人才拥簇吴仙师回程。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陈风笑练完早课正在屋内推演“三生步”。

忽听殿外脚步轻盈,过不一会儿有人“笃笃”敲门,打开一看竟是清涟、清漪二人。这会儿各托着一个覆锦漆盘,陈风笑讶道:“两位姐姐,手里托着什么东西?”

两人进来请了安,清涟喜敦敦的道:“陈公子,这是帮里差人送过来的,请您过目查点。”

陈风笑笑道:“我看看!”

抬手揭开一个清涟那个,见有群青、玄灰、皂色三身锦衣,另一个有三个瓷瓶与一个纸封,瓷瓶上面贴着红纸黑字“增气丸壹丸”,陈风笑一喜。

又拆开纸封,只见里面花花绿绿的都是五十两一张的金票,数一数统共二十张。陈风笑抽了两张出来,塞到她们手中,笑嘻嘻的道:“这是给两位姐姐的辛苦费,万勿推脱。”

涟、漪两人喜滋滋谢过,清涟笑道:“请奴婢为陈公子更衣。”

陈风笑心跳“突突”,暗说:“她们一定眼羡我的金票、丹药,老子可要小心些。”当下连连摆手:“我自己来便是,两位姐姐天仙般的人物可不能污了你们。”

清漪低眉抿嘴道:“若不能侍候陈公子,刑堂赵长老定要责罚我俩,祈望公子开恩!”声音糯糯,楚楚可怜。

陈风笑没由来柔心一软,苦脸道:“大热天的我方才练功出了一身臭汗,咱可说好了,里衣我自己来!”

涟、漪二人眉眼欢欣,嘻嘻应了,当下给陈风笑挑了那身皂色道袍细致换上,又添水执镜给他梳了头发。

果然是人靠衣装,先前的邋遢小子眨眼就是楚楚少年。直看得清涟、清漪两姐妹四目生光,芳心起澜。

第四十八章 宝船载风云,半路遇赌徒

时光倏忽,转眼就是三日后清晨。院内陈风笑与试仙会上通过初选的那四人在前头一起站定,后面堪堪列着两排年轻人,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想是先前说的那个二十人之数。

过不多久忽闻磐鸣一响,少顷吴仙师施施然从殿中出来。见人都齐全也不多言,自袖中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金丸迎风弹了出去。

金丸浮空“滴溜”一转,顷刻化成一只六七丈长的飞鱼宝船,上面楼阁巍峨窗仓俨然,旗桅飘荡高帆猎猎。通体尽由不知什么宝金制成,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好不撼人心神。

众人何曾见此奇物,俱都呼吸一紧暗自惊异,惶惑间忽听吴仙师冷哼道:“仙灵根住甲字间,其余住乙字,快些登船入仓了!”

众人依次纵跃上去,进到船上方落实地,恍惚感觉又是另一番天地。只见上面长可跑马宽能舞狮,比之在外头看来竟然凭空大了数倍有余,心下不禁暗暗赞叹:“仙家手段果真诡异莫测!”

楼船有三层,上面顶层不消说定是由吴仙师坐镇,中层壁上疏朗处阳刻着一个甲字,去下一层阳刻一个乙字,想来这就是吴仙师所说的甲字房、乙字房了。

众人不敢多做停驻,循着廊阑拾阶而上,待上到二楼客堂才见房间富余不用争抢。正寻房进去时候,当中的小胖子笑道:“大伙儿别急,回头去到上宗咱就是同乡故友,不如趁此机会先认识一番,到时候在门内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众人见他言之有理,都停住脚步。赵洪之一马当先傲然道:“我叫赵洪之,家父母都是一等铜卫。”

小胖子忙挤眉笑道:“莫说父母,只说自己,哥叫谢乘风。”

旁边那个瘦高个撇嘴道:“冯庆,今年十七。”

谢乘风拱手尴尬道:“你是哥!”

总角女孩见他好笑,喜敦敦的道:“我叫董鸢,今年七岁还请几位哥哥多多照顾。”

谢乘风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你跟紧我一些便是,保准没人敢朝你耍威风!”

陈风笑心说:“这小胖脸皮真厚,好不知羞!自己都没人家境界高,还在这里装硬壳虾子。”见众人尽望才嘻嘻拱手道:“小子陈风笑。”话音未落,转脸望着赵洪之笑道:“你还认不认得我?”

赵洪之讶然,瞪眼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惊道:“哎……你,你是河边那个小乞丐!”旋即又道:“对不住,对不住,你看我这张破嘴。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当年那事我还念叨你好些日子呢!”

“这还要多谢你阿妈,神威显赫大杀四方,把那几个畜牲吓得尿了裤子……。”

陈风笑感念赵洪之母子救命之恩,言谈之间都是恩谢。其余几人不耐,谢乘风嚷嚷道:“别在这里干杵着,不若我们分了房,去里面坐下来详聊如何?”

众人齐声应好,当下各自随便选了一间。谢乘风好事,把众人尽都约到他的房内,他(她)们都是活泼年纪,嬉笑撩骚均觉相见恨晚。

这才知道五人里面数董鸢最小,其次是赵洪之再次陈风笑,谢乘风稍大有十一岁,再者就是冯庆。

窗外尽是云雾缭绕,不知日月,约莫飞了两天有余,宝船忽然停住。众人一发猫窗来看,见前方烟云之中竟然驻了一艘与他们脚下一般模样的宝船,船舷上挺直站定了一个青袍道士,这会儿正笑脸喊道:“吴师弟,真是巧呀!今回收入几人?”

吴仙师稽首道:“这趟最少,只得五人。看郭师兄神采飞扬,想是此次收获颇丰吧?”心中却暗说:‘这厮定然赌瘾犯了,被他缠上准没好事儿!’

郭师兄嘻嘻笑道:“我比你强一些,共有七人。那个……相遇就是缘分,路途枯燥不若咱俩赌上一局娱乐娱乐,如何?”

吴仙师面色一黑,肃容道:“郭师兄,在小辈面前怕是不好吧!况且我等修士讲究六根清净,不染凡俗,心魔障关委实可怖……。”

青袍道士摆手道:“每次都是这些,莫说了,莫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大伙儿都不是喝露水长大的,装什清高纯洁。老子这里正好有增气丹一丸,你要不要赌?”

吴仙师眉眼忽张,笑道:“我可没有这么财大气粗,只有百年份朱草两株,虽不及增气丹,却也差不多少。况且你比我多了两个人,占了许多的便宜不是。”

青袍道士撇嘴道:“从来都是见你哭穷没个富足的时候,算了,相遇不赌非君子!况且这都是历年来的节目,可别让它无缘无故中断了去,老子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想是常做此事,吴仙师与青袍道士三言两语就定了规则,用的正是江湖上寻常的‘流水打擂’的方式,一方守擂一方攻击,只至擂台上那人战败为止。

吴仙师当下把五人叫出仓来,简单跟他们一说规矩,便肃容沉声道:“小子们,此回事关脸面与我白沙邦国荣耀,望你们务必戮力同心共御外晦。有我在一旁照护着,不必担心其它,尽管把手段使出来就是。呐,老夫先给你们每人一块灵石,打胜了还有重赏!”

说话中每人发了一块拇指肚大小的四棱矩形晶石,五人好奇难禁一齐凑眼细看。只见这灵石非玉非金纯净透晰,倒是与水晶十分相像,里面灵气氤氲盘旋流动,好生玄秘。除去陈风笑以外其余四人都知道这是仙人货币,金银难比珍贵万分,听闻还有余赏,一时俱都双目霍霍奋然欲试。

吴仙师见他们群情跃跃,心下欣喜。正在这时青袍道士已带人过来,打眼一看吴仙师脸面一黑,即刻垮塌下来。

原来七人里面竟有一个八九尺许的昂藏壮汉,身如黑熊形似高塔,满身横肉虬遒望之骇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还有先天七层中境的功力,这还如何去打?

吴仙师见了心神刹间清明过来,怪不得青袍道士肯用一丸增气丹拿出来对赌。他还以为自己赚了大便宜,如此看来倒是中了人家的算计。当下心中懊丧连连,暗骂自己不该贪恋财物导致失察。

可惜这会儿再说反悔,已经为时晚矣。要知道修士之间向来是言出法随信守承诺,怎能跟世俗泼皮一般没个担待。百年份的紫草在坊市之间能买到二十几枚灵石,眼见就这样拱手想送实在叫人心有不甘。

想及此,冷冷笑道:“郭师弟真是好算计,我看这汉子没有三十岁也有二十好几,哪里像是十八岁以内的毛头小子,莫不是加塞进来的,若是如此可算不得数!”

青袍道士嘻嘻笑道:“我初始也跟师兄一般,待看了他骨龄才相信的,这小子如今不过十七岁而已,只是面相老成罢了。不信你自去看,我郭某人虽然有时好赌,却不敢拿门规开玩笑!”

吴师兄哪里相信,弹指一点倏忽射出一缕灵气,浮空在壮汉周身盘旋数息,即刻飞转回来收入手心,顷刻脸色铁青黯然无语。

青袍道士在一旁看得清明,嘻嘻笑道:“吴师弟,若无其它问题咱们现在就比试吧!”

宽袖就地一抚,也不知用什么东西,甲板之上生生被划出一个丈许的显眼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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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还真的迷茫了,写书太难,我最近要做康复性锻炼,可能会对更新有影响。

山北并不想辜负一直支持我的道友,也不想有太多负担,如果哪天停了,道友们也别骂我。

我可不想有负罪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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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明知是棋子,还是做战檄

众人聚拢跽坐在旁,吴仙师扫眼虎视,大声道:“出圈即败,中途若有不济可认输弃赛,开始吧!”

他们赌虽赌,却不敢拿众人性命开玩笑,若是因此让门内察觉出来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两边都是由小到大顺序登场,这边董鸢第一个上去,对面是个小胖子。董鸢虽是女流却丝毫不弱,根基扎实招式精妙,一看就是家学渊源名师门下。

那小胖子虽也不错,终究还是相差一些,走了十几招就被董鸢扫飞出去。旁边陈风笑等人轰然叫好,鼓掌连声面有荣焉。

不待多说,那边即刻进来一个女孩,生的英武干净,一拳一掌老道历练,倒是个厉害角色。两人“嘭嘭”斗了二十几招,董鸢毕竟年幼力尽不敌,当下垂头丧气郁郁不乐。

旁边赵洪之忙安慰道:“鸢妹妹莫伤心,看我怎么揍她出去!”

言说中跳进圈内,也不搭话迎面就攻,招式凶悍十分勇武。女孩毅然不惧身手轻柔进退有据,两人倏然斗了十几招,这女孩先前力气用的太甚,稍一疏忽被赵洪之踢飞出去。

想来女孩平素宠溺娇惯,乍见赵洪之招式狠辣毫无怜惜,不禁泪水涔涔垂腮泣流。旁边一个男孩跃起身来,指脸怒道:“亏你还是个男人,连最起码的怜香惜玉也不晓得!”话未说完跳进来就打,两人你来我往登时缠斗在一起。

陈风笑在一旁看得发倦,这些人招式虽妙,却并无多少实践磨砺,一看就是温室娇苗春日嫩叶。落在他眼中当真是破绽百出,如同儿戏,浑没有半点惹人注目之处。他虽只有先天四层境,却有十足把握几招之内把这人尽都清扫出去。

赵洪之倒是颇为勇猛,苦战一番竟把这个少年也打飞出去。撇嘴嘲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卖弄!”

对面几人登时群情愤愤,即刻就有一个少年跳进来。这少年人与他功力差之无几,但毕竟赵洪之已恶战两人,力气早便告罄,当下坚持了十几招,即被这少年踹飞出来。少年恨恨道:“老子最看不得你嚣张模样,下次见了还要打你!”

赵洪之恼怒方要回骂,陈风笑伸手拦住,晃肩晃脑慢悠悠走进圈内,呵呵笑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老子面前称‘老子’,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这少年大怒:“老子打死你!”

倾尽全力挥拳就打,功力竟有四五层之许。陈风笑嘻嘻笑道:“好孙子,慢着点!”

不急不慢柔身躲闪,并不与他交手,一时间陈风笑被这少年在圈内追的左右前后乱窜。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他是个怂包、软蛋不敢与人交手。明眼人却早便看得出来,陈风笑每次闪避都是角度、力气刚好,既不多用也不少用,似乎随心有一把尺秤一般,精准微妙叹为观止。

果不其然过不多久这少年就已累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好孙子,你这是什么狗屁功夫。有本事别跑,痛痛快快跟老子打一架!”

陈风笑驻足喝道:“叫你别在老子面前称‘老子’,找打么?”说话中瞅了一个破绽,张腿就是一脚。迅疾如鹞鹰振翅雷电划空,只听“哎呦!”一声惨叫,少年凌空跌飞出去,直挺挺的趴在甲板上站都站不起来。

原来这一脚正揣在他左腿合阳穴上,合阳穴是膀胱经腧穴,足太阳气息聚集之处。气劲交荡之下,登时腰脊强痛下肢痿痹,一时尿液汩汩流了满裆,这少年何曾如此丑陋过,登时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对面立即起来两人,抢上来把他架到一旁,推宫过穴不提。

这边四人见陈风笑赢得轻松写意,忍不住欢声鼓掌齐声喝彩。高兴时候对面早有人跳进来,二话不说迎头就是一拳。这人约莫十一二岁年纪,五层左右的功力,拳脚刚硬十分强横。

陈风笑依旧满场游走不与他硬拼,他自从修习“三生步”以来,身法早就脱胎换骨非同凡俗,便是后天境的宗师不用内力之下,他也可以坚持个几十招。

陈风笑玩心上来,身形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时而摸脸掏胸时而踹臀踢背,嘻嘻呵呵尽情戏弄。这少年奋力拼搏许久,连个衣角也没捉到,当下不堪羞辱大喝一声:“不打了,老子不打了!”纵身跳出圈子,躲到人后双目喷火切齿愤恨。

陈风笑讶道:“这么不禁玩儿,脸皮可真薄。来,来,来,下一个!”

说话间又上来一个,这人年级稍大有十四五岁,是个闻过血腥的,一招一式颇为朴实稳重。陈风笑收起嬉笑模样认真对敌,这人勉强支撑了七八招,就觉他拳头一拳比之一拳有力,人虽瘦小却有熊虎之力。过不一会儿身形收止不住,被“腾腾”逼退出圈去了。

这样一来对面便只余下那个巨塔似的青年,吴仙师在旁看得清明。眼见陈风笑貌不惊人却身法精妙身怀巨力,先前心灰意冷不禁又热烈起来。

巨塔青年见场中人皆尽望,这才吞吞吐吐起身跨进到圈内,朝着陈风笑喝道:“朱望山,你是哪个?”

陈风笑道:“小子陈风笑!”

朱望山点头知道,道了一声:“小心了!”

迎面就是一拳,劲风激荡力气强悍。这一拳落到陈风笑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但觉周身腾挪空间尽被拳锋封死,无论如何躲闪尽在他触及之处,当真是精妙绝伦难以名说。

陈风笑心道:“这个大黑熊好深的功力,竟然比我都不遑多让!”眼见无幸,身躯如水极致一扭,于绝对不可能之间闪避开来。

朱望山眼眸精光忽亮,叫道:“好!”说虽如此却哪肯饶他,即刻拳如雨下排踏而至,陈风笑登时如风雨浪涛中的一叶扁舟,左闪右避几欲倾覆。他知道“三生步”涉及重大,不到生死关头万不得已不可轻易暴露出来。再说了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吴、郭两位仙师对赌的棋子罢了,娱乐娱乐而已,大不了跳出圈外认输就是,这么拼命干嘛。

两人倏然交了十几招,朱望山见他滑不溜湫十分难缠,渐渐打的火起。正在此时突然间双拳惯力招式徒变,陈风笑身躯扭动闪开右拳,哪成想朱望山早把他躲闪变化识破了,左臂斜剌里突兀而来。

陈风笑正是旧力堪去新力未至时候,当下大喝一声:“去你妈妈的!”再不闪躲迎拳直击,只听“嘭”的闷响交击,陈风笑“哎呦!”惨叫一声,凌空翻了几个跟头,这才堪堪在边界止住身形。即刻丹田一滞浑身气血翻涌,右拳犹如怼到铁板之上一般,火辣辣的跳痛。这还是他经过无名汤药淬体之后,若换作旁人非要皮开肉绽筋骨催折不可。

不及多想朱望山厉喝一声纵身扑来,气势凶猛劲风割面。陈风笑不敢与他硬碰,避无可避之际矮身从他裤裆窜来过去,探手朝他卵蛋狠命一击,饶是朱望山铜头铁臂,也惨叫呼痛凄厉至极。

两人打到此时已经俱都火起,你来我往片刻交了七八招。朱望山拳脚如雷再不保留,陈风笑连滚带爬上蹿下跳,使尽捏蛋**、插眼抠喉的下流手段。奈何他身形诡异,滑不溜湫,朱望山倾尽力气也捉他不住,只气的哇哇大叫浑身愤燃。

第五十章 行路多乖舛,恍惚到仙山

众人在旁边自然看得清明,不光是对面诸人,便连己方四人也觉陈风笑招式下流肮脏。董鸢与对面那女孩早就转过身去,羞得不敢多看,心中暗啐不已。

过不一会儿只听“嘭”的一声,陈风笑惨叫道:“你妈!”被朱望山一拳击中肩膀,好在他闪躲之际早便把要害位置护住,兼带皮厚肉糙并没有伤筋动骨受创太深,饶是如此也打的他手臂剧痛,麻痹无力。

陈风笑心说:“须得想个法子才行,这家伙委实厉害的紧,可不能跟他硬拼。”不及多想朱望山早就凌空扑来,陈风笑滚爬腾挪尽往他下盘招呼,只打的他不敢张腿迈步。

两人又搏斗了二三十招,就见陈风笑衣衫凌乱口鼻窜血,朱望山双腿抖动两股颤颤。陈风笑惨然笑道:“老朱,再打下去你的儿孙真就没了,你可想清楚啦!”

朱望山破口大骂:“无耻软蛋,下流胚子!”

陈风笑浑不在意,嘻嘻笑道:“你怎知道?大家以前都这么称呼我!”

朱望山大怒,丹田气力尽出揉身就是一拳。陈风笑依旧攻他下盘,哪曾想这是朱望山故意为之早有预谋。待他入到裆下一霎,双腿徒然贯力旋风般暴起,陈风笑被气劲裹挟一时不能挣脱,心说:“要坏,他妈的拼了!”也不管其它力灌双拳迎裆猛击,耽搁之间朱望山拳如雨下,一时两人胶着一起,只打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毕竟裆下脆弱,朱望山只觉下体灼如火焚,继而痛汗淋漓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再难定住后者,陈风笑奋力挣脱开来抢出圈外,抱头喊道:“我认输,我认输!”

朱望山早就杀红了眼,不顾晕眩剧痛追身就打,拳头眼见落下,远处吴仙师忽然弹指一点,在陈风笑近身处撑起一道炫亮光幕,力气打在上面登时如石沉大海浑不着力。

吴仙师沉声道:“他已认输,不可再打!”

朱望山闻言刹间清醒,挺身退了几步,这会儿才觉裆部剧痛难忍有水涔流,也不知是血水还是什么,奋然褪去渐觉浑身无力头脑眩晕,撑掌握拳时候已然力竭矣。

陈风笑更是凄惨,口鼻窜血肩歪膀斜,胸口呼吸刺痛,稍一查看左胸肋骨竟断了三四根。也就是他皮厚肉糙闪躲有方,若是寻常人早就被朱望山的铁拳打烂了!

董鸢与赵洪之几人抢上来,抬他到一旁包扎,吴仙师自囊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予他,笑道:“你小子倒是个有骨气的!”果然是仙药灵丹,这药方一落肚就觉疼痛立止,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耽搁之间,这头就有人跳到圈内,不是别人正是谢乘风。他虽善言多语爱显摆炫耀,功夫到也算不俗,毕竟身具灵根之人都是慧敏智殊之辈,差也差不到那里去。

可惜朱望山实在是异类,如不是像陈风笑一般经历秘药洗练,就是天赋异禀胎生神力。谢乘风勉强支撑十几招终是不敌,被朱望山拍飞出来。好在朱望山这会儿也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倒,众人不敢给他似乎喘息机会,即刻冯庆跃进圈内,倾力急攻,他虽境界稍许逊却也有先天五层境。这一回朱望山再难支撑,拼了几招即摇摇晃晃扑倒在地。

吴仙师早就在一旁看得心热,见冯庆赢了不禁大喜过望,辑首笑道:“郭师弟,侥幸,侥幸。”

郭师兄愤恨难平,大声道:“哼,这个小子好生惫赖,即便侥幸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手段!”旋即指着陈风笑喝问:“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陈风笑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一时呐呐不敢言语。正惶恐不安时候身后吴仙师道:“郭师兄,难道是输不起么?有威风尽管朝我耍来便是,无端为难一个凡俗小子,未免有损你修士的身份!”

须知修真路途漫长艰险,寻常猎获多是数人一队前往,若是这人品行但凡有丝毫瑕疵,便再也无人相邀,到时候那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因此修士之间最重诺言,所谓“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便是说此。

因此吴仙师一句“输不起”直击他痛处,输便输了,若要赖账传讲出去,那可就不是一丸增气丹所能弥补的了。当下探囊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喝道:“吴师弟,拿好了!”

说话时候凌空飞掷过来,正在此时异兆突起宽袖之中倏然射出一道刺目光华,如风似电迅疾难辨,径直朝着躺在甲板之上的陈风笑射去。

吴仙师断喝一声:“尔敢!”却哪能救援的到,眼见无幸陈风笑心口徒然无声跃出一方巴掌大的青铜古镜,“锵”的撑起一道赤黄宏光,几乎在同时,刺目光华堪堪撞了上来。强横劲力竟被无声阻住,只荡起一阵涟漪罢了,虽然气势披靡却不能寸进半丝,刺目光华一击即回,倏然没入郭师兄大袖之中不见踪迹。

吴仙师怒声呵斥:“郭师兄,你真是赌昏了头脑!擅杀选徒,这事儿我会上报门内,你就等着门规伺候吧!”

郭师兄冷笑道:“这小子对我不敬,一个下贱凡人竟敢冒犯修士杀便杀了,又能如何!你也别蒙我,他可是个不在册的野路子,尽管去告好了!”

吴仙师顷刻面拢冰霜,寒声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知道的不少!如此贫道多问一句,不知你知不知道玄黄殿郭奉举师兄的手段?”

郭师兄闻声色变,吃吃道:“这……是他的东西?”

吴仙师不置可否,淡然道:“‘祸患积于忽微,智勇困于所溺’,但愿你今后脑袋清醒一些,别稀里糊涂把性命都赌没了!”

郭师兄登时心乱如麻,道:“如此郭某人先告退了!”说罢长袍一挥灵气喷涌,卷着身旁几人跃到自己宝船之上,倏然远去。

吴仙师站在原地思量稍许,蓦然转身对众人吩咐:“今日之事勿要外传,你等好好照料陈小子,都进仓去吧!”先前所说的奖赏丝毫不提,盖说所谓诺言誓约只在拳头所及之处罢了。

飞鱼宝船又行了两天才忽然停住,众人探窗一看均觉呼吸一窒,就见前方立着一片插天大山。高峰擎云绝险绵邈,巍峨雄壮气势磅礴,望眼难穷尽头,言语弗说其貌。

低眉细看,但见山中崔嵬崎岖,玄气氤氲,云遮雾绕之间尽是苍茫古树葱郁茂林,飞瀑震谷醴泉出隅,杳杳巍巍灵机莽莽,好一派仙山秘境之气象。

第五十一章 三门试玄心,历历见本真

再往下望,近处是个偌大广场,通体全用墨玉铺就,正前方矗立着一座六七丈高的青玉衡门,形制古朴威仪端庄,望之撼心。

宝船倏然落下,待众人纵下船来,吴仙师张手一收,“咔咔”机关变动又是一个金丸而已。

这会儿广场之上早是人物熙熙,当下就有相熟的人喊:“老吴,这次你得了几个?”

吴仙师道:“只得了五个,你呢?”

那人道:“老子只得了四个,海昭邦国白瞎还是第三大邦国,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回不如一回’啦!”

又有人道:“莫说这些,平白失了体面,现在只有负责营山邦国的朱师弟没有到了?”

吴仙师道:“他是出了名的墨迹,从来都是第一。”众人哄笑。

笑声方落,远天忽有一只宝船从云端跃出,破风而来。待到落地当中有人笑道:“朱师弟,这次你又得了个第一。”

朱师弟想是跟他熟络,当下黑脸道:“老子哪能跟你比,这些世家子弟就在旁边,走几步就到了。”

领头一个白须老者见人都来齐,扬声喝道:“鸣磐!”

司磐童子执玉击子点了两下,刹间就有清音震响传出天外,少顷各处高峰之间依次鸣响,前后共有八次,音如洪浪层层叠叠积荡震聋。

领头白衣老者迈前一步,淡然道:“仙灵根弟子随我入三门!”

当下就有五六十人跟了过去,行到青玉衡门下,白衣老者停身驻足,转身肃容道:“此三门为定、智、慧,定能见心,智者明法,慧可通道。修仙路上诸象羁绕漫漫艰险,尔等好自为之!”

说话时候屈指浮空一点,身侧青玉衡门徒然亮起亿万光华咄咄刺目,少顷烟云蒸腾雾霭弥漫,如在秘境。

众人依次穿门进去,陈风笑也稀里糊涂随在后面,心下暗说:“这个衡门好生奇怪,我可得小心一些!”跨步进去,便觉脚下一空,刹那间天旋地转神魂颠倒,起伏跌宕如坠江河怒涛。

也不知过去多久,恍恍惚惚依稀来到一幢华彩浓妆的酒楼外,抬眼一看竟是醉仙楼。当下拾阶进去,就有一个小厮迎上来,陈风笑只觉他似曾相识心生亲切。稀里糊涂的就从囊中摸出几片金叶子塞在他手中,那小厮瞪眼一惊,点头哈腰的连连感谢,朝里面喊道:“二楼上房贵客一位!”

龟腰领着陈风笑就走上楼来,及到上来才见与它处不同:迎头是一面紫檀透雕素纱屏风,上面洋洋洒洒绣了两三只七彩蝴蝶。转进去靠窗处设了八九个席位,上面坐满了熙攘客人,只留一桌空余。陈风笑径直走近入了座,随便点了一些吃食。

小厮点头应是,方退下去,就听旁边有人喊:“来啦!”

歪头一看,忽然有个曼妙女子怀抱琵琶从偏间出来,刚开始看不清晰及到近了才觉浑身一热。只见这女子花容月貌眉眼盈盈,一笑一颦顾盼生辉,透射出千百风情亿万魅力。

合身只穿了一件素纱罗縠襌衣,里面高峰坦腹、幽谷翘臀,隐隐约约撩拨心神。陈风笑未及人事还算尚好,余下诸人早就色授魂与,不能自已。

这女子趋步蹀躞过来,在屏风处坐定,拨弄了两下腔调,启唇唱道:“眉间成一字宽,笑看人生变幻。生与死难久长,富与贵不堪看,道狭漫漫。

霜履衣衫雾冷面,谁家女儿初窥探。情惑难负终身苦,算今生不过走马世间,匆忙一现。

江海一舟湍,烟雨两相看。饮一瓢悲喜尝,醉在他乡看潮漫。说到头去向皆一样,又何必匆匆空留憾……。”

唱罢,竟弃了琵琶款款走到陈风笑近前,微睇绵藐楚楚可人,娇声道:“小女子方才所唱可入得陈公子之心,人生匆匆知音难觅,不若与我去偏间共赴云雨驰骋欢乐,如何?”话音软糯魅惑,似乎有无匹魔力一般萦绕不息勾人神魂。

陈风笑柔心一软方要答应,忽觉腹内有物一撞,刹间清醒过来。双目四顾一时竟呆了,心道:“咦,奇怪的!我先前不是入了青玉衡门么,怎无端来此地方?”

这女子见他不答,又往他胸前前贴了稍许,嗲声道:“陈公子?”

体香幽盈媚惑荡人,陈风笑没由来吓了一跳,往旁边避开稍许,吃吃笑道:“这位姐姐好面生,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这女子双臂攀上来,柔声道:“陈公子,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只谈风月不说其它,可否?”

陈风笑道:“好,好!”说着张嘴在她腮上香了两口,他未及人事还以为男女欢爱不过是亲亲嘴巴、说说情话,搂抱腻歪而已。

这女子见他应允,娇喘兮兮往他胸口就贴,这一贴不要紧,一下子就触到陈风笑藏在此处的神秘金页与《禁制密要》。他之前多长了个心眼,去金铺专门打了几页与神秘金页一般长短厚薄的金页子,掺合在一起绑在胸口,任谁都以为这是他的私房钱而已。

这女子一碰登时好奇,探手就摸。陈风笑惊怒大喝:“我就知道你不是善茬,原来是为这个而来!”当下一把推开这女子,纵身起来跳窗就跑。

忽然之间眼前景物幻化,恍惚竟落到一片苍茫原野,面前荒凉处端坐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髅,陈风笑暗自纳罕,心说:“这是什么鬼,吓老子一跳!”

他怕那女子赶上来跟他拼命,不敢停留疾步绕过去,没头苍蝇一般往前疾奔。跑不多远又入到一方混沌之地,周身朦朦胧胧杳杳冥冥,似有天音呢喃魔声吟唱。陈风笑心说:“谁他娘的在这里哭丧?”也不抬头,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方过去就觉身躯倏然下坠,惊恐之际忽的触及实地,抬头一看眼前竟有一幢黄玉衡门,形制与先前的青玉衡门一般,只是大了许多而已。

陈风笑心说:“仙门就是仙门,就这一幢玉衡门足够老子赚三辈子的!哎呀,我得快跑,别让那女的追上来!”跨步进去就觉眼前漆黑如墨难辨方位,往前行了许久忽见远天尽处漏下青、白、赤、玄、黄五色光华,陈风笑心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子才不上当!”

低头阔步迎头往前疾奔,也不知走了多久竟渐渐行到光亮处,注目一看脚下台阶累累,眼前无声矗着一座巨大白玉衡门,烟云缭绕玄秘非常。

跨步进去,走不多时忽见大片斑竹幽篁,中间夹着一径羊肠小道。信步走了不久,忽闻流水潺潺,到了近处才见有一道石溪横亘,上面支了一架竹木小桥。

溪水对岸山岩嶙峋奇峰叠嶂,高石夹道仅可通人。两旁藓蕨、藤萝漫天,走了许久忽然豁然开朗,前方古树翳翳、芳草连天,禽鸟飞迴、猿鹿呦啼,花果繁盛之处掩映着一方草堂小院。

陈风笑走近前轻扣柴扉,朝里喊道:“有人么?”

过了许久都没回应,抬头见旁边正好有一棵老李子树,上面嘉果累累大半已然熟透,口中馋涎顿下,也不管其它溜身爬上去,骑在树杈之上摘着便吃,正吃的欢快忽听屋内有人做歌:“

闲坐观旧窗

春阳落煦光

照去行诸念

闻见本来香”

陈风笑嘻嘻笑道:“什么香不香的,有这李子香么?”

说话间窗门推开,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耄耋老道,呵呵笑道:“难得有人能到此处,唔,体内竟然有只吞蟾,怪不得,怪不得!”

陈风笑听了一喜,忙问:“老人家,您也知道它,能不能帮我把这只臭蛤蟆从肚子里弄出来?”

老道抚须笑道:“这可是人人争抢的宝贝,寻常修士求都求不来。”

陈风笑呐呐道:“原来是个宝贝呀,那就算啦!”旋即又苦着脸道:“还是不行,所谓怀璧其罪,还是小命要紧!”

老道哈哈笑道:“你倒看得明白,不过此事因吞蟾而起,还是留着吧!你这小子倒是有趣,老家伙我再祝你一臂之力,从这癞蛤蟆身上刮点好处下来。”

说话间抬指一点,就有一道彩光撞入陈风笑小腹之中。这一下力道奇大,如蛮牛冲撞巨熊压身,陈风笑“哎呦”惨叫一声径直从树上跌落下来,结结实实摔了个七荤八素的狗啃屎。

“你……!”方要起身理论,忽觉面前大亮,眯眼一看,只见前方玉阶之上有一座宏伟山门横亘,丹楹刻桷间悬了一方白熠熠的匾额,上面银勾铁划满写“清越”两个墨书大字。旁边大柱上挂有两方楹联,左侧写着:翱翔希微/徘徊茫昧/尽听是清音。右侧写着:履略蜿虹/践跚旋玑/都说有玄心。

第五十二章 恍惚入仙林,风波去又来

正自疑惑时候,忽有一个童子从门内出来辑首道:“仙师,请入殿。”

陈风笑不敢言语随在他身后乖走,越过山门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栋玄瓦朱甍壮阔雄伟的庑殿前。

小步迈进殿内,里面大柱俨然承尘浮朱,装饰空阔朴素,并无锦屏、帷幄之属。

正中上位盘膝坐着一位威严老者,下首左四右三分别坐定七人。七人后面各自跽坐有一位当值的青年,左边的负剑,右边的垂手。两人下首便是奉香、司磐、守鼓等待命的童子。再外面成行成列摆满蒲团,靠前面依次坐了八九个服饰各异的少年。

童子引他到位,方坐下忽觉有人扯拽衣袖,侧目一看竟是董鸢。陈风笑低声喜道:“嘿,可真是巧!你怎来的如此之早,一路上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么?”

董鸢俏脸一赭,弱弱的道:“倒是没遇到什么出奇的。只在玄玉衡门里面碰到一只大鱼,她载我飞天过海好玩的紧呢!”

陈风笑道:“白玉衡门内呢,有没有遇到那个趴在窗台的老头?”

董鸢蹙眉道:“这倒不曾,我只在荒原上看到一位失意女子抱琴弹唱。”

陈风笑道:“想是男女有别,她唱个什么?”

董鸢抿嘴叹道:“我迷迷糊糊只记得后几句。”

陈风笑点头道:“这里面当真奇怪,我先前也是迷迷糊糊,跟吃了蒙汗药一般。哎,后面几句是什么说来听听。”

“总有千万言,不曾对人谈。盟誓每易随风散,由来因缘教惜浅。如是眼前!”董鸢凝眉低吟。

陈风笑撇嘴道:“想是个痴女怨妇,我遇到一个老头把我好打,到现在肚子还疼呢!”他没敢把那女子之事说出来,心说:“老子也撞见一个唱曲的,还亲了两嘴呢!”

耳语之间陆陆续续有少男、少女被引进来,两人不敢多说,各自低眉静候。过了半个多时辰赵洪之与谢乘风陆续进来,只有冯庆不见人影。又过了一个时辰忽听铜鼓隆响三声,有主事的扯长声音喊了一声“止!”即刻殿门震动,应声关闭。

上首威严老者蓦然抬眼,虎目四顾凌厉如刀,肃容沉声道:“老夫清越门戒律堂堂主洪岳,今日是我门三年一次的试仙法会,在做诸位既已越过三门,自此便都是我清越门之徒。想必尔等早已知道门内分七大殿,今日各殿殿主齐聚此地,你等可依次选择归属。除去女弟子,每一轮六位不可多选,郑渊师侄余下诸事便由你来主持吧!”

左手末位当值的那位负剑青年,起身揖首道:“谨遵戒律堂主法旨。”

旋即转身朗声道:“今次收徒报六十五位,实录四十一位。依据上次大比排名,第一殿青冥、第二殿擎天、第三玄素、第四昭断、第五焚离、第六玄黄、第七玄冥,除去女殿玄素不授男子余下皆可选择。”

言罢便有司磐童子鸣击一响。下面蒲团第一位是个矮瘦少年,应声起身就行叩拜大礼,郑渊摆手喝道:“勿行凡俗虚礼,快些选来!”

矮瘦少年道:“弟子选青冥殿!”即刻就有童子领着从侧门出去。

陈风笑排在第十位,除去前面两位女弟子,刚好是第二顺第二位,又因他是土木两灵根选擎天殿倒也极好。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被身旁董鸢点了一下,慌忙起身道:“弟子选擎天殿!”

童子方要领出去,上位忽然有人喊:“且慢!请诸位殿主知晓,这弟子早已入我玄黄殿。”

定眼一看是坐在右手最外面的矮胖敦实的中年汉子,大脸厚唇小眼隆鼻,鬓毛虬须乱糟糟的长满腮脸,说不出的粗犷豪气。

擎天殿主辑首道:“姜殿主,此事似乎不合规矩!”

上首戒律堂堂主洪岳辑首道:“擎天殿主,这是我应的,下一个可再选你殿。”擎天殿主当下不再多言辑首答应。

陈风笑心下一苦,心说:“这他娘的什么事儿!本想选个前二抱抱大腿,没想到一句话整成倒数第二,定是老子出门没看好日子,出门踩了臭狗屎。”

当下默默随童子出去,绕过一片竹林遥遥见前面人头攒动,近前一看先前选定的诸人都在此处。只是依次分成七队,领头各自凭席盘坐了一位青年,想是殿里的前辈师兄。

童子把他引到倒数第二席,领头坐着的是个敦实青年,约莫二三十岁许,圆脸圆鼻浓眉阔口,这会儿正在闭目养神,听陈风笑过来倏忽睁开眼睛问道:“你是哪个,叫什名字?”

陈风笑道:“弟子陈风笑,出自白沙邦国。”

敦实青年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个玄赤相间的圆盘,屈指在上面点拨几下,蓦地圆盘之内涌出数道奇光,交织萦绕,刹间在半空汇成一道土黄法符。敦实青年探手摘下来,掷到陈风笑手中,洪声道:“此符是你临时身份凭证,明日自去戒律堂听讲,再去行思楼领玉牌杂物,过去吧。”

陈风笑攥着法符绕到后面,挨着一个青年坐下,这才打眼细看,只见此物形质与普通桑皮纸一般,上面龙飞凤舞写了“玄黄”两个大字,并无什么特异之处,把玩一番便没了趣味,随手收到腰囊中去了。

约莫半柱香时候人已齐聚,数一数玄黄殿共得了六个人。敦实青年面无表情起身朝天外打出一道清气,过不多久就有一只两三丈许的巨鹤撞出云雾径直飞至。落地下来激起一阵强绝罡风,吹得众人东倒西歪好不狼狈。

敦实青年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瓶倒出一丸丹药凌空扔到巨鹤口中,转头朝众人喝道:“都跟紧了!”

说话中早跃上鹤背,众人急忙跟上,方站定,巨鹤亢鸣一声振翅腾飞,后面六人惊惶失措急忙坠身,差点没闪坠下去,各个面红耳赤糗像百出。

这鹤飞的甚急,初始尚好盘旋飞到半空众人才觉罡风割面难以站住,各个吓得满脸煞白手心出汗,一发匍匐在巨鹤背身上,紧紧抓住如刀毛羽不敢动弹分毫。敦实青年见状弹指一点就有一方土黄光幕把众人罩定,凌人罡风刹间隔绝生息皆无,惹得众人眼羡不已。

大鹤飞行极快,约莫半刻钟便落在一座高峰石台之上,众人随着敦实青年跃下。旁边就有两个弟子迎上来,敦实青年指着身后六人道:“先把他们几人带去安置,路上顺便讲讲门内规矩。”

两人辑首道:“谨遵黄师兄命令!”

陈风笑夹在人群方要随着去,敦实青年忽然指着他,淡然道:“你且慢走,随我来!”

第五十三章 了去心头念,祸福转眼间

陈风笑心下暗自纳罕不已,他见敦实青年不苟言笑哪敢多问原因,便老实随着他往山上行去,一路之上穿溪过林景物颇为优美。

约莫走了两个多时辰便来到一片参天松林之中,古松粗有数抱,盘虬扶摇二三十丈高,枝叶舒展藤萝垂挂,遮天蔽日雾霭漫生,偶有阳光从空隙漏下来,玄秘灿烂恍如仙境。

陈风笑只觉来到此地,浑身清爽呼吸通畅,心下不禁赞道:“好景致,仙境也不过如此!”。

正在此时忽见幽僻之处有一柴扉小院,周边白雾羁绕遮蔽望眼,看不清里面情形。

行到近处,敦实青年拿出一面土黄令牌朝里打了进去,倏忽之间浓雾翻涌,洞开一条容人宽的小道。敦实青年辑首道:“郭师兄,人我已带到!”

“带他进来吧。”里面有人应答,声音无喜无悲,似在天边又在耳旁。

敦实青年低声道:“跟紧了,莫要乱闯!”

说罢一脚跨了进去,陈风笑急忙跟上,也不知怎么的只行了半步,倏然就到了一处石室之内,恍恍惚惚似乎这处是在另外一番天地之中一般。

再一看石室不大约有两三丈长宽,四周石壁光滑如洗,并无金银锦绣之物,只在顺手处开了两三个壁龛,里面摆满丹药、玉简等什物。

正看得出神,突然绕身腾起一片黄赤烟气,散发着浓重土腥气味从四面倾压而来。陈风笑刹间便觉身沉似铅如负山岳,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好在他反应敏捷,急忙运功抵抗,竭尽全力才堪堪站定。

惊骇之际就听前面有人淡然道:“到不是个软蛋,你叫什么?”

陈风笑凝神一瞧,前方石台上面不知何时竟幽幽现出一位四五十岁许的红脸汉子,剑眉虎目雄躯魁梧,风采萧萧望之非凡,想必就是敦实青年所说的郭师兄。

陈风笑垂目道:“小子名叫陈风笑,是白沙邦国之人。”

郭师兄点头知晓,扬手一招,先前那个青铜古镜从陈风笑怀中悠悠飘了出来,凌空飞到他袖中隐没不见。接着又从身边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黑玉盒,上面贴满符篆禁锢,打开来,凭中卧有一只龙眼大的金黄天牛。细一看体态肥硕、翅甲峥嵘,只是气息枯败似乎早就死了。

说也怪,这天牛经风一吹即刻蹬腿勾爪复活过来,翅膀震动“嗡嗡”便飞,可惜被黑玉盒里面的禁阵束缚住怎么也挣脱不去,只急的吱吱乱叫闷头乱撞。

陈风笑登时心跳如雷,暗说:“他不会又让我吞虫子吧?这可怎么办!”

正在此时陈风笑忽觉脏腑涌动心血翻涌,似有东西着急忙慌要出来。惊骇之际就觉五脏六腑徒然绞拧一起,“哎呦!”即刻冷汗披身如雨倾流,差点没痛死过去。

紧接着喉头一痒,“汪”的自口中撞出一道黄光,凌空一翻现出身形,正是先前陈风笑吃下去的吞蟾。顾名思义想来是个贪吃货色,这会儿也不管周围人在,大口洞开长舌舒张,径直往金色天牛卷去。

电光火花之间,郭师兄哈哈一笑灵气劲吐,幻化成一缕长丝便去缚它。吞蟾恼怒长舌一甩“呱”对着郭师兄鼓叫一声。便见周围万物倏然凝固,如遭冰冻。陈风笑只觉刹那间血脉、意识,就是屋内空气都随着吞蟾叫声定在当场。这还只是糟了余殃,若真要对上这会儿早就横尸当场了。

即便是以郭师兄练气巅峰之修为,一时也难以挣脱,眼见长舌卷至。郭师兄蓦地鼻息一吐,就有一张黄灿灿的法符如电击去。也不知怎的吞蟾一见此符登时大眼翻滚掉头便跑。却哪里能跑的脱,法符凌空化成亿万丝绦,顷刻把它裹固起来,“滴溜溜”化作一枚李子大小的灰黄圆丸,郭师兄长袖拂过把它收在掌心。即刻禁锢冰释,一切如常,似乎方才只是梦幻一般。

郭师兄捏到眼前仔细查看,突然间凝眉肃容,寒声道:“陈小子,你实话跟我说,吞蟾缘何成了这般模样?”

威压如山倾倒,陈风笑呼吸一滞,心说:“完蛋,那老头害我!”战战兢兢道:“回郭前辈的话,小子只是稀里糊涂吞了它,哪里知道它怎么了!”

郭师兄默然无语,屈指点出一道黄赤赤的灵气,径直没入他体内。陈风笑只觉一股黄赤之气撞进丹田,煌煌赫赫沛然莫挡。凝集此处的先天内力之气瞬息爆胀“轰”的一声炸裂开来,被这股黄赤之气裹挟着散入经脉之。

一时间全身上下千百窍穴、亿万毛孔,如同虫爬鼠窜、刀捅蛇咬一般,痛、麻、胀、痒诸般感觉汹涌澎湃一起拥来。

好在他先前经过秘药洗练、缩骨苦修,不知觉中早对诸般痛楚生有抗性,当下钢牙咬碎巍巍屹立。心中暗说:“我这是要死了么?怪不得先前那个姓郭的说,我是个不在册的野路子,原来这些人是要害老子!”

强忍痛苦大声道:“前辈,小子若做错了什么您直接言明便是,何必用这折磨人的法子戏弄我?”

敦实青年在旁斥道:“休要无礼,真是见识短浅有眼无珠!郭师兄方才那一指灵气,已然帮你把丹田之内的凡俗浊气尽都击碎化入经脉血肉之中去了,给你省去了不少时日去缠磨这些东西。况且那道灵气并未收回,一并留在你体内。虽不能直接增长功力,但对于你这等刚入门的新人却有十足的好处,感气时候用作观摩体会,就如同有个练气巅峰的高人在旁做榜样,这难到不是你的运气么?”

陈风笑听闻此言,心内刹间雨过天晴,如饮蜜乳。一时间便连浑身痛楚都忘了,哭天喊地连说感激。

郭师兄见他体内并无异样,丹田经脉之内浊气盘绕空空如也,心下已然信了,暗说:“他终究不过还是世俗孩童,又如何懂得控制吞蟾灵力?再说这吞蟾颇为霸道,吞尽一切有型、无形之物,便是练气十层的修士都需小心翼翼,断不是他所能窥伺的。”

不觉缓声道:“莫说这些无用之话,你且把那日争斗情形细细跟我说来!”

陈风笑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郭师兄沉声默言听他讲完,便自身旁壁龛内翻出一个青玉瓶,凌空掷到他手中,淡然道:“此次你做的甚好,这两丸感气丹且拿去,退下吧。”

陈风笑心内狂跳,暗说:“我就说世间好人多!嘿,今儿真是风吹草帽扣鹌鹑,运气来了不由人!”当下礼拜一番,喜滋滋退了出去。

敦实青年待他走远,恨声道:“师兄,蟾丹怎么了,碍不碍事?吴满江说,回来时候他们还在船上使手段,幸亏师兄有先见之明,昭断殿这帮杂碎,我等早晚要报此仇!”

郭师兄抬眼道:“你自己来看吧!”说话间把蟾丹掷到他手中。

敦实青年仔细查看一番,即刻惊骇失色道:“怎成这样,萎靡蔫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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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幽林驻身栖,楼内有稀奇

只说陈风笑意盈盈出了古林,一路之上欢欣雀跃不已,行到无人隐蔽处禁不住好奇,偷偷把那个青玉瓶自怀中掏出来。启塞去闻,便有一股清幽之气直冲鼻腔涌入脏腑,登时激得通身千百穴窍亿万毛孔俱都喷张开来,恍惚之间神魂都为之一轻,飘飘忽忽升腾欲飞。

这个感气丹他早就听赵洪之他们说过,是初窥门径的宝药,可以梳理丹田、经脉,激发根本,进而提助灵气的感应。

他资质中等非是最好亦非最坏,难说不用到此物。况且此丹药即便是自己用不到也可以变卖交易,一丸少说也能值个十几枚下品灵石。

回到先前石台处时,诸人早就散尽。寻了半天才在一间草殿中找到一个瞌睡弟子,那弟子半脚还在梦中,被他无端喊醒百般不忿,满脸埋怨道:“你要做什,怎不早来?”

陈风笑躬身欠然道:“师兄勿怪,小子方才被郭奉举师兄叫过去问话,因此来迟了。”

这弟子闻言立即打了个激灵,刹间清醒过来,堆笑道:“原来师弟认识郭师兄,可惜你来的晚了房间洞府只剩下三四间了,都破落的不成样子。索性无事我带你过去看看,中意哪间便要哪间吧!”

陈风笑拱手谢过,随着这弟子穿林过院走了一刻多钟才来到一处破落小院,里面蓬蒿茂盛藤蔓挂天,荒芜破败了不知多少年。

这弟子指手道:“此处闲置了不下七八年,师弟要不要?”

陈风笑勉强一笑:“我喜清静,有无幽辟的地方?”

这弟子摸着下巴沉吟道:“有倒是有,只是离大伙儿较远,少说也有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无妨,烦请引见。”

这弟子点头答应,带着陈风笑往前面就走,一路上山花烂漫蝦蝶相随,景色颇为幽美。约莫行了一柱香时候才来到一片松林之中,疏朗处凭着突兀山石筑有几间茅屋。此地虽是荒废已久,却比先前那处要好出不少,稍一收拾修补即可住人。

这弟子指着道:“此地原先是钱师兄的住处,几年前在外间陨落了,人家都说这处不吉利因此荒废了,好在屋里有辟尘符,还算干净。”

推开柴扉,只见院内松石潇潇,宽阔有余。屋内陈设简单,古朴自然,席榻之间竟纤尘不染十分干净。

这弟子又道:“院子里原先是有防御阵法的,刘师兄陨落后上面灵石都让别人搜刮去了,只留下残颓阵图,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利用呢。”

陈风笑心内瞩意,便笑道:“师兄,就这处吧!叨扰之处万望海涵。”

说话间躬身谢过,这弟子急忙闪开,摆手笑道:“别,别,此是职责所在,师弟可别这样,回头我遣人把一应用具送过来就是!”

又取出阵盘添上陈风笑名号,呵呵笑道:“陈师弟,这处以后就是你的私产,待到练气十层以后就可以往山上灵机兴盛之处再选地方开辟洞府。还有明日切记去行思楼报备,咱们只有拿到玉牌才算是真正的清越弟子。”又交代一番杂事,便转身走了。

山风涛涛,古树簌簌,星月如洗份外空旷明朗。松下茅舍柴院之内,正有一少年沉腰锤拳熬炼力气,这会儿忽然聚力奋劲径直朝着一块大石轰去,气劲割面快逾闪电,只听“嘭”的一声大石应声碎裂,以此威力估算这一拳少说也要有四五千斤力气。

乘着斑驳月光依稀去看,少年眉眼熟悉似曾相识,不是陈风笑是谁。

原来白日间郭奉举一指击散其丹田先天俗浊之气,并未给他毁弃,而是用无匹灵力把这些浊气淬入他经脉骨血之中,转眼之间尽都化成了肉身力量。那个敦实青年当时还说是他运气,以此看来言语不虚,不说是平添了这近倍肉身力量,内视来看丹田经脉早被那一指灵气梳理通透,通身空明湛湛纯如婴儿,却不是他运气是什么?

这也是郭奉举见他功力不俗志气坚韧,有意结个善缘。若换作其它平庸无能之辈,怕是难有如此好处。

次日清晨,陈风笑做完早课正自练习“三生步”时候,忽听脚步匆忙远远有人过来,过不一会儿就有人喊:“里面是陈师弟么?”

陈风笑应道:“正是小子,师兄是哪位?”便请他进来坐,那人摆手道:“你这处可真偏僻,把我好找!不坐了,不坐了。今日不是要去戒律堂与行思楼报备么,咱们统共没几个人,大伙儿就寻思着一起同去,让我过来叫你呢!”

陈风笑本就要去的,又存着想跟他们认识一番,便咧嘴赔笑道:“让师兄受累了,那咱们快走吧,可别让大伙儿久等。”

这人十分健谈一路上絮叨颇多,可惜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旧闻,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到了大院才见其余四人早就聚齐,一番介绍下来陈风笑年龄不大不小夹在中间,方才领他来的那人叫做刘去疾与他同龄,最是热情爱言。

年龄最大的是一个红脸青年,今年将堪十七岁,名叫郑渊。其次是赵开阳,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隆鼻小眼敦实五短。还有一个面目老实憨厚状的少年,年纪比陈风笑小一岁,姓牛名重合。最后一个是文弱书生打扮,十三四岁的样子,寡言少语惜字如金,姓周名思之。

其它五人昨日只是匆匆聊过几句罢了,并不熟络,这会儿也算都是新识。他们年纪虽差了一些,却都是心思机敏之辈,知道在这等仙门之中颇讲利益关系,因此各自放下原先世俗中的姿态,三言两语谈得火热。

玄黄殿距离主峰颇远,六人一路打听走了半日才寻到,转出一片赤血枫林遥遥就望见山巅正中高台玉阶楼殿俨然,当头是一幢十几丈高的玄玉大殿,殿阔九间、门窗威严,斗拱粗狂、梁柱肃穆。六人见了均是一喜,刘去疾道:“可把我们好找!”

寻进去就有童子带到偏殿,里面早已集了二三十人,想是初来都不敢迟到,过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都齐了。有世俗中旧相识的趁机打了个招呼,正在此时忽听里间玉磐鸣响,声音方落下去就有两个童子拥着一位孔武老者进来。

待坐定关了殿门,这老者也不多说其它,开口就宣讲门中戒律、责罚,总共是九大律令、十大惩戒,中间细说繁琐,无非就是勿持强凌弱,忌同门相残,轻犯罚薪服役、重犯废黜驱逐等等。

众人耐着性子听他讲完,然后再去行思楼报备。此楼离这不远,有七层八檐,通体赤玄两色,角翘嵯峨巍巍峰起,遥遥望去自有凌云气度。

众人穿过几道旁门庭院,渐听前面吵嚷,待走近了才见行思楼前面原来是个偌大的广场,上面人行熙熙十分热闹。

两旁各立着六柱丈许高的威仪宝幢,上面文字隐隐流转不息,周边围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或是指点有声或是沉默无语。

牛重合道:“这些宝幢之上有门派任务、私募诸事,一会儿事了了,咱们过去看看新鲜如何?”

郑渊呵呵笑道:“楼外的都是散碎杂事,给不起多少灵石,要看也要去楼内的玉榜。”

牛重合道:“就怕你看不见,咱们又没有灵力,怎么去瞧它?”

正在此时刘去疾忽然指着中间道:“快看!”

众人一惊瞪眼去瞧,只见广场凭中净亘着一汪清泓,其上烟雾蒸腾凭空托着一尊人高白玉雕像,草鞋麻衣面貌清奇,剑眉插鬓双目凝望,左手抚须右掌垂握,说不出的悠然出尘。

说也怪,众人各自只望了一眼,玉像便隐没不见杳无影踪,广场之上又是空无一片,似乎从头到尾只是幻景罢了。

陈风笑惊骇莫名,失声道:“是他!”

牛重合瞪眼道“是谁?这可是祖师湛弘真人,你可别胡乱认亲。”

陈风笑忙笑道:“倒是跟我一个长辈颇像,你看看我这眼睛。”

刘去疾笑道:“要是真的那敢情好,老子也跟着你沾沾光。湛弘祖师可是金丹修士,随便吐口唾沫就够我们肥几年的。”

郑渊道:“快走吧,可别去晚了!”

六人都知正事要紧哪敢耽搁,当下快步径直进到楼内。

第五十五章 穿殿过楼来,仙事真精彩

六人都知正事要紧,当下不敢耽搁径直进到楼内,定眼一看这才看见里头甚阔,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周遭帷幄锦柱、袱椽覆彩,虽不是豪奢非常,但比戒律堂却要富丽许多。

前堂正中巍巍悬着一方三四丈许的玄玉巨碑,宽底尖顶平分八面,通体朴素无纹状如山岳,荧荧惑惑各有照眼金字浮现。他们身无灵力看不清晰具体事项,稍一过眼便径直往偏间去了。

待进入内堂早有六人在那等候,正位立着一面六折墨玉镙钿屏风,前面置有几方大案,后头坐着两个差使童子,想来时辰未到这两个人垂目跽坐静默无言。

再一看案上整齐摆满林林总总的物品,计有一青一玄两身水火辟尘道袍,百十块下品灵石和一摞书籍,书上印着四个大字《修真见闻》,想来博识、知道之类的东西。别的倒还好,只有这些灵石堆码在一起,亮晶晶的直晃眼睛,着实让人心动意荡。

正在眼羡时候,忽有六七个人径直走到前头,当中一个的敦实青年对着前面那几人问道:“喂,你们是哪个殿的?”约莫先天七八层模样,出声傲慢十分霸道。

有个领头的削瘦少年道:“我等是玄冥殿弟子!”

敦实青年摆手道:“自去后面,这处是按大比排名,倒数第一还敢排到最前面来,真是不像话!”说话间招呼众人硬生生要挤进来。

先前群人恼怒,齐声斥责,敦实青年怡然不惧,指着道:“有哪个不服气,给老子出来!”

削瘦少年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敦实青年蔑笑连声一掌刮来,这一掌使足了力气威力骇人,削瘦少年沉腰闪避,不想敦实青年用的是虚招,力气使到一半,变掌为抓便来拿它肩腧穴。两人不敢乱打拳脚颇为收敛,饶是如此也是搏斗凶狠拼尽全力。

可惜终是这少年功力差了一些,倏然斗了几十招即被敦实青年一拳轰到肩头之上,身形收止不住凌空跌扑在地,一时痿顿瘫软爬不起来。

敦实青年蔑道:“就这点本事,也敢鼓着肚子充好汉!”旋即抬眼瞥着陈风笑他们道:“你们是哪个殿的?”

郑渊道:“玄黄殿。”

敦实青年摆手道:“自去后面吧!”

众人登时义愤填膺,陈风笑最恨这种恶霸,张口骂道:“你是从哪个屎堆里拱出来的硬盖子虫,敢在这里喷粪喧哗!你眼里还有行思楼?方才戒律堂听讲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上来就给他扣一顶大帽子。

敦实青年大怒,指着陈风笑怒目喝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狗东西,找打!”

跨步上来就是一拳,倾力用了十二分力气,这边几人都喊快躲。陈风笑怡然不惧,浑身筋骨“咯嘣、咯嘣”爆涨,迅疾如电挥臂迎上,只听“嘭”的拳肉交接,内劲震荡之间两人各自退了两步,竟然平分秋色。在场众人俱都惊骇讶然,万没想到陈风笑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敦实青年寒声道:“倒是个带把的!”

内力鼓荡方要再打,正在此时忽的从旁边探出一掌按住他肩头,敦实青年就觉半边身子一沉如负山岳,登时动弹不得。扭头一看见是个十一二岁的白面少年,跟陈风笑年纪相仿,青袍道髻背负双剑,眼眸如水澄澈难言,一举一动超凡脱俗不与类同。

敦实青年涨红脸道:“阁下是哪个?”

白面少年淡然道:“依照你之规矩,我青冥殿当在第一!”

说罢撤了手,敦实青年压力乍去腿脚一软,身形踉跄差点没跪倒在地,心中早便翻起莫名惊骇,张口道:“自然应该这样,我擎天殿正好在你后面。”

几人往后挤了数步挪开位置。余下众人都不敢再言依样去做,陈风笑他们所在的玄黄殿排在倒数第二,没想到第二个到的,转眼竟成了倒数第二,实在让人愤懑难平。陈风笑不禁暗附:“嘿,进也是二退也是二,老子跟老二咋这么有缘?”

正在此时里间鸣磐一响,主事的师兄这才施施然出来。坐定下来蓦然抬眼巡视一周,虎目迫迫威压如山,沉声道:“开始!”

白面青年径直走上前去,报了姓名、殿、堂,然后点破食指逼出一滴鲜血,主事师兄凌空一抓,转手打入玉牌之中,蓦地玉牌迸射出一缕奇光,里面那滴精血缓缓凝结成字:青冥殿,尚玄非,药堂。见事毕,主事师兄抖手掷到他手中,有童子早取了一青一玄两色水火辟尘道袍、两枚灵石和一册书。

主事的师兄淡然道:“你等有此铭符,才算是真正入门,除了门中禁地皆可通行,入锻堂者每季多一块灵石,下一个!”

正在此时忽闻环佩叮当香风淡袭,有七个女孩跨门进来款步走近,径直行到前头,不消说正是玄素殿的女修。

董鸢在里面年纪最小走在最后,陈风笑见了低喊了一声:“董鸢妹妹。”

董鸢转头嫣然一笑,眉角成弧婉约可人。

领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宫装女子朝先前负剑少年稽首道:“尚师弟,玄素殿来迟可否行个方便?”

负剑少年也不多言闪身让过,自拿着手中之物出去了。众人盯着玄素殿几位女子领完,中间十三四岁以上的多已知人事,此时此刻再无人责怪插队等事,俱都屏气抬胸挺直腰身,故作潇洒姿态,直到馨香飘去这才回过神来。

牛重合撇嘴道:“做女人就是好,来去如风,众星拱月,哪像我们一般!”众人尽都鄙夷。

刘去疾忽然朝陈风笑问道:“陈师弟,你昨日定的是哪个堂?”

陈风笑讶然,忙问道:“什么哪个堂?”

刘去疾呵呵笑道:“定是忘记了,那两个师兄牛气的厉害,都不让人多问。你许是不知我等这些没根脚的,最好要学门赚取灵石的手段。门内有三堂分别是:符堂、丹堂和锻堂,每殿依据人头分配名额,这不我等正好六人,一分为三每堂各取两人,据我所知现在仅有锻堂还缺一个人,喏,牛师弟就在锻堂。”

牛重合咧嘴笑道:“刘师兄,你也知道锻堂最是辛苦,陈师弟年纪毕竟还小,你不如跟换一下吧。”

刘去疾面色微赭,笑道:“陈师弟你别听他瞎说,锻堂虽然平素辛苦些,福利却是一等一的好。不光可以单独选一门煅体术,便连灵石每季都要比别人多一块。”

陈风笑心说:“怎么早不讲,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事到如今老子还能说些什么!”当下勉强道:“我省的,有灵石赚就行。”

过不多久六人都报备完结,各自拿了玉牌、衣物,尤其是陈风笑与牛重合各比他人多拿一块灵石,着实让人眼羡,不过想想他们要去锻堂做工,辛苦荼毒的心里登时释然。

陈风笑是个猴子性,当下忍不住挨个翻瞧,待拿起那本《修真要闻》粗略一看,就知道这是介绍修真界常识的书,看了前面稍许一点,不禁啧啧做舌:“哎呦,本以为我们清越门算是天下最大的,没想到在这里面差点排到老末去了!”

第五十六章 楼阁选秘法,糊涂见洞真

刘去疾白眼道:“你才知道?七派里面哪个不是底蕴深厚传承久远?我们清越门据说先前还是个外来户,全赖湛弘祖师他老人家一手创立,若祖师还在,那说不得定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巨头。可惜终是好事不久长,现如今门内不过只有两个筑基后期的老祖,统辖着方圆几千里的地面。那些大宗都有金丹老祖坐镇,统摄万里之遥,要功法有功法要外药有外药,日久天长越发比不得了。”

众人一面闲聊一面奔藏经楼而去,此地不同于别处矗立绝巅,倒是与其名字十分相符,深得一个“藏”字精髓。六人行不多久就来到一片深谷,里面巨杉林立遮天蔽日,周边雾气弥漫浓如牛乳,翻涌蒸腾之间隐隐约约现出一条通幽羊肠小道。

众人见了均生奇异,牛重合忽然肃容道:“大家务必要小心了,这两边都是整人的阵法禁制,万勿手贱脚痒。”

赼踞走不多久,雾霭渐稀,朦朦就见前面矗立一堵黑影,近了才知是一幢白玉棂星门,通体三间四柱高有丈许,素柱无华古朴肃穆。

众人正在踌躇时候,忽听里面鸣磐震响,从蒙雾之中走出两个弟子,行到星门下面稽首道:“请诸位师弟随来!”

众人不敢多言屏息静气跨门而入,刹间腰中玉牌忽闪一下,眼前阳光和煦树高花香,竟是另一番世界。心神抚平定眼一看,就见前方竟雄峙了一座古朴楼阁,高有五层,通体赤玄两色,材料与外间不同,不用金玉全由木做,斗拱嵯峨之处挂了一方匾额,白板墨书‘藏经’两个遒劲大字。

进到里头迎面就是一座数十层的雕花楠木架子,其上密密麻麻立有一片长生牌位,林林总总不下数百,方要细瞧忽听有人尖声大叫:“失火了,失火了。”

众人唬了一跳,寻声望去才见左首边一只红羽小鸟兀自站在梁上嚷叫。下面靠窗安有一席卧榻,上面正有个瞌睡老道枕臂假寐,被它吵醒也不着恼。了,举目瞥了一眼众人,呵欠连天道:“是哪个殿的小子?”

刘去疾稽首道:“回前辈的话,是玄黄殿新晋后辈。”

老道面无表情道:“每人限时两刻钟,楼里一次只容十人,如今还差四人。”

六人刹间默不作声,牛重合笑道:“几位师兄先进去,我与陈师弟一会儿还要另选一门煅体术,正好走在后面。”四人连声说好,也不推辞低眉进去了。

牛重合转头附耳道:“陈师兄莫怪我多嘴,你我排在后面自然是有好处,若是里头师兄有看中的功法想抄录一份,只需悄悄的给值守的一些好处便可。还有甲、乙、丙、丁、戊每个字库都有一处残杂库,里面东西有许多经年累月积攒的杂碎物件,都是前辈丢弃的破烂,又不好公然拿出去变卖,便尽堆在那里,值守的师兄有时会偷偷抵擋几件充做公费。”

过了好久门楣倏然有光,陆续出来两三人,一看就是门中长辈师兄。两人依着规矩姗姗进去,迈步之间如坠山崖,恍惚中忽有光亮朦胧晃动,凝神一看才见是些烛树高盏,灯火辉煌照彻如昼。

眼前书山浩渺、卷轶如海,迎头尽是一堵堵丈高黑木大柜,侧面密密开了壁龛,龛内禁阵流转光芒朦朦看不清晰面目,只在外边垂下一面巴掌大的青玉牌。

陈风笑随手抄起一块,玉牌光华闪烁缓缓铺展开来,见上面写着:丁,壹,《虎象功》。后面是功法概述云云。大约看了一遍,才知道自己来到煅体术这边。他知道时间有限,便一目十行想挨个看一眼,那曾想里面壁龛甚多,看了将要一刻钟才走了三个大柜。

饶是他心智坚毅也不禁着慌,暗说:“这他娘的怎么这么多,我就知道老子跟识字念书的事儿不对付。不行,不行,先他娘的去选练气功法,毕竟这煅体术无关紧要,可别丢了冬瓜捡芝麻。”

掉头急急去功法区寻找,那曾想这功法区更是浩瀚,堵堵墙架如山倾海啸一般涌入眼帘,直看的他眼花缭乱头脑发虚。心中暗说:“要遭,这可选哪个是!”

当下闭目深吸,强忍住激荡,又重新走到第一格,抄过玉牌只见上面写着:甲,壹,《洞真经》。又看第二个是《百脉决》,三四五六各有名称。心下踹踹不安,暗恨自己身世卑微,关键时候孤陋寡闻没个助力参谋。

像其余几人一般都是世家子弟,虽有嫡子、庶出的分别,一旦查有灵根被仙门选中,便是家族中倾力供养的对象,门中自有长辈接应照顾,诸多事项早就交代清楚,选择什么功法去哪个堂早就给计划好了,哪像他一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狼狈,选功法这等大事竟然全然无知。

眼见时间飞逝,心中恨声道:“妈蛋,要选就选好的,怕个什么!”走到第一个壁龛‘甲壹’处,执着玉牌一晃,壁龛流光闪耀倏然消融。里面竟卧着五枚巴掌大的玉简,玉简下首都标注着文字依次是:洞真昭断经、洞真擎天经、洞真玄冥经、洞真焚离经、洞真玄黄经。陈风笑两眼一亮,心说:“嘿,这不是照着七殿起的名字,倒是齐全的很呢!”挨个去瞧却只有洞真玄黄经能读识,撇嘴道:“真小气,看看都不行?”

便探手把洞真玄黄经玉简抓在手中,掖在腰间就急急往煅体术那边跑去。

煅体术在先前进来的丁字大柜处,到了丁,壹,《虎象功》旁边,一时倒踌躇起来。不为其它只因这名字太俗气,跟街头杂耍买“大力丸”的差不多少,全没有半点超凡脱俗味道。便又抄起第二个竟标着“莽牛功”三字,陈风笑呵呵笑道:“这个我知道,老子三岁就练着了!”

索性还有点时间便去后面瞧瞧有什稀奇东西,方拐进去才见这处壁龛极其狭长,抄起玉牌一看,上面是“丙,壹佰捌拾玖,残杂”。

便打开来,见里面杂七杂八堆了五六十件东西,样式甚多:玉石、竹木、骨角、金铜、纸帛等等,都是零零散散残缺不全的破烂玩意,红黄蓝绿把他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兴致勃勃在里面去寻,翻了大片地方也没有看到什么宝贝,也难怪这些东西放在此处没有个几百年也有几十年,当中人来人往你搜我捡,即便是有好东西早就被前人拿去了,还能轮到他这个小辈。

正在懊丧之际忽然在一卷竹书下面扒拉出一枚微小玉简,玉简卡在竹简缝隙之中,不仔细的人还真会忽略过去。

陈风笑随手抠出来,摩挲一看就见这玉简旧损的厉害,也不知能不能读得出来,他如今没修灵气哪里能看,这里又没有牌子标注名称。

当下又抄起那卷竹简去读,竟是讲的禁制、术数,可惜文字残缺不全他只看了个大概,没想到这里面讲到的他尽都懂得,心说:“这个东西难不成跟《禁制密要》一样的?我可得小心点别到最后花钱买坨臭狗屎,肉没吃着反被熏到!”

第五十七章 昏昏慕上法,冥冥坠泥淖

犹豫几番,还是掖在腰囊。又从旁边抄起一块盆大的兽骨,上面刻满上古文字,弯曲朴拙似虫爬鸟啄一般,陈风笑半个字都不认识,轻骂:“这他娘的写些啥!”随手便丢在一旁。

他毕竟人小好奇,又扒拉了几件古旧物件才想起煅体术的事情。正在此时脑海忽闻“叮当”钟鸣声,陈风笑蓦闻此音脸色大变,暗道:“真是小家子气,选个破东西还要催三催四好生烦人!”

当下急急转头奔到‘丙,壹,《虎象功》’处,顿念了一下,又走了两步,打开第三个壁龛掏出一枚玉简,玉牌晃动上刻“丙,贰,《浑沌淬体术》”几个大字。陈风笑笑道:“这名字还像个样子,就是你啦!”当下取握在手,匆匆往外就走。

迈步出来时候外间悄无人声,想来这些人早就走了。当下摇头苦笑,走到老道近前把功法、煅体术与那枚无名玉简托举过顶高声道:“前辈,小子选好了!”

门口蒲团上那两位值守的师兄登时唬了一跳,忙起身稽首道:“首席恕罪!”转头喝道:“小子你昏了头么?怎还敢叨扰莫师叔,拿过来!”

陈风笑被无端斥责的头脑发昏,哪里敢多问一些连忙鞠躬告罪,摸着头吃吃道:“小子不知您老人家睡着了……。”他还以为值守师兄斥责,是因为扰了这老道的清梦。

老道抬眼笑道:“无妨,你这小娃倒是有趣的很,索性无事且让我看看你选的些什么!”

也不见他动作,陈风笑手中玉简登时被一股莫名力量托起,凌空翻腾一下即刻来到老道面前。老道扫眼一看,不禁讶道:“你竟选了这个!”旋即鼻翼翕动,眯眼笑道:“怪不得,怪不得,竟是个山野小子。”

陈风笑心说:“这老头有趣,不会是个老鼠精托生的吧!”纳罕道:“前辈,这个功法怎么了?”

老道抚须笑道:“不可讲,不可讲,你自会知道的。”

陈风笑暗自腹诽:“神神秘秘准没好事!”胡思乱想之际老道又品评道:“炼体术倒还不错,可惜是蛮族之物,难以臻至精微上境。咦,这枚玉简是从何处得来?”

老道指着最后那枚讶问,陈风笑便把经过尽说了,老道又是翕鼻一闻,点头道:“倒是你的运气。”

说话间弹指解了上面禁制,三枚玉简重回陈风笑手中,淡然道:“除去残杂处的那枚玉简,其余两枚都是投光幻影,只可留存三日之久。门规想必你也知晓,擅传者废黜!”

又指着残杂处那枚玉简道:“这个要两枚灵石。”

陈风笑吓了一跳,心说:“老头好贪心,这不是想要我的命么!”当下鞠躬作揖,呐呐道:“前辈通融,小子哪有这么多……。”

老道眯眼笑道:“麻利点,少了半丝都不行!若我所料无差,这个定是吕清崖丢在那里的。”

陈风笑双眸一亮,连忙问:“敢问前辈,吕清崖是谁?”

老道连连摆手:“回去自问,快些拿来!”

陈风笑见他态度坚决,知道躲不过去,便收了玉简从腰中掏出两枚灵石举手奉上,皮笑肉不笑的又虚情假意感谢一番,这才退身出来。

回到住处已闻暮鼓,掩扉闭门从腰间把三样东西掏出来依次在案上铺展开。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枚玉简印在额头,脑海里头倏忽浮现出一篇文字,当先是“洞真经.玄黄”五个大字,紧接着下面有两句偈言:“玄土固重,既中且正。静翕动辟,万物司命。”

再后面就是功法详细,陈风笑磕磕绊绊读了两遍,见它言辞晦涩内涵深奥,一时难以解析清明便先放到一边。

拿起第二枚玉简去看,倏然入眼的是一卷兽皮残卷,凭中画有一个裸男图样,半边是骨骼筋肉半边是经脉穴窍,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名称。倒是跟无名金页上的那个裸男颇为相似,只是比之要粗陋甚多不可同年而语,即刻心里凉了大半截。

侧边写满功法诸要,最后墨书三个大字:“淬体术”,并无“混沌”两字,陈风笑心内“咯噔”跳响,暗道:“即便是我读书少,你们也不能拿这破烂来坑我。蛮族文字都是虫字鸟书,怎可能是今文?更何况还无端少了‘混沌’两字,这他娘的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赝品假货吧!”

当即仔细把功法读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盖因字理其间所言功法极其高妙,他虽不是见多识广的行家,最基本的孬好还是能分别出来的。心内暗思此物或许是译注之品,清越门处于边荒角隅与蛮族比邻,功法上有所交集,于情于理未尝不可。

当下也不多想,凝神细看。顾名思义这里头讲的是如何淬炼筋骨气血之法,比之凡俗那些炼体术不知要精妙多少万倍。他先前也曾听人说过,这些肉体之术看似粗俗其实威能颇大,练到大成一指之力即可摧山倒海。

可惜此术毕竟得于外族,想来不是完整之物,上面只录有短短几段口诀心法,遍观下来不过只得一个“淬”字罢了,并无记载招式、对敌之术。

即便如此,也是言旨精微,高深莫测,其中有颇多疑惑难解之处,只好仔细默念几遍强记在心,待到日后再去慢慢精研。

当下又拿起那枚无名玉简,稍一读识即刻心头霍霍,原来此书名叫《禁制摘要》文中所载正是初学精要。说也叫人吃惊,前一部分他竟能通读全识。要知道禁制之学,是集术数、五行、阴阳、星象等诸多学问于一体,自古都是偏门旁类。若没有深厚传承,寻常修士即便得到了,也是如读天书似坠云雾,全不知这里面说些什么。

陈风笑一时新奇,便把它与《禁制密要》拿来对比去瞧,不比还好一比高下立判。此书累赘浅显,哪及的上《禁制密要》万分之一的微妙。

不过毕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博识广见触类旁通乃是修行之必要,况且此书后面还载有七八个禁制仙法,其中关决窍门奇思机巧颇为引人,便详细读了几遍记录在心,待灵气有成或可试验一番。

第五十八章 道阻长夜漫,顾盼形影单

明月如水映彻万物,薄雾似纱丝缕萦绕。山间虫咬蝉鸣静寂安然,黑松古林僻幽处,有一突兀如船青石,经年风雨冲刷早就光滑如洗滑润似玉。

这会儿上面正有一个少年五天朝心盘坐,呼气悠长,吐纳隐秘,周身清气熠熠玄秘非常。月光皎皎看得清晰,眉眼亲切不是旁人正是陈风笑。

也不知怎么的正在此时忽见他骨肉绷紧浑身寒颤,冷汗涔涔湿了满身,过不多久竟然体如筛糠抱头嘶喊,似乎遇见了难言的恐怖之事。如是痛苦挣扎了许久才蓦地转醒过来,当下平复许久才敢睁眼目视,四顾茫然一看,依旧是山间明月,松石蝉鸣。

喘息之间不禁摇头苦笑,两个月来这已经是无数次了,每当入定感知灵气时候,必会有一个魔头出来纠缠阻止,把他拖入幻境。

这些魔头千奇百怪防不胜防,自人之喜、怒、哀、惧、爱、恶、欲等诸念之中生出,层层叠叠如井喷浪涌难以遏止。以致他进境受阻不能迈进半步,到现在都还未能感悟、凝聚灵气。

这会儿与他同来的那些人,即便是资质最差的到如今或多或少也已有所成就,哪像他一样还在原地踏步丝毫未进。难怪当初藏经阁那个老道见他选了《洞真玄黄经》满目讶然,连说“不可讲,不可讲,自去体会!”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他性子素来倔强,哪肯轻易服输放弃,况且行到此时已无退路可走,唯有咬牙坚持迎难而上,或许冥冥之中苍天垂怜玉汝于成。

是以这些时日废寝忘食尽做功行,幻境越经越多,魔头愈积愈众。每历一次似乎就是一世轮回,自生至死,由幼及老,里面悲欣交集苦乐相随,红尘劫历纵是千言万语言辞难说其味。

陈风笑当下调息平复一番,又运转《洞真玄黄经》心法感应,过不一会儿便觉周身有星星点点的灵气游走,方欲吸纳时候忽然斗转星移坠入一片蒙蒙烟尘之中,观瞧之际隐约有人做歌:

长梦一瞬间,

转头三十年。

道阻黑夜漫,

顾盼形影单。

当初携手人,

绕指成云烟。

忧戚感从前,

哭笑都无言。

话音呢喃如泣如诉,飘飘荡荡之际缓缓自前方浑沌中走出一位鹤发鸡皮、麻衣坡足的苍苍老道。眉眼和蔼观之可亲,当先眯眼笑道:“好少年,能遇到我当真是算你运气。三十年前也有一人与你一般,我们同历凡尘细数风流,高歌纵情好不快活。要知道仙路坎坷荆棘遍布,寻常良善人入则成妖魔,尔虞我诈营营役役到头来依旧免不了身死道消空幻一场。何不摒弃恶念与我携手一道,于那富贵温柔乡里走一遭,虽多了些儿女情长莺莺燕燕,也好过跟这些肮脏不堪的修道人同流合污并路相行。”

陈风笑充耳不闻,紧守神魂摒弃迷惑。老者见他不理,径直走到近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嘻嘻笑道:“痴儿,休要再费气力,别的守护或许懵懂,只知拖你入那梦幻之中。而我却知道这部经书的来历,你想不想知晓?”

陈风笑忍不住出口斥道:“要说便说,婆婆妈妈真不算爷们儿!”

老道蓦然癫狂,大笑道:“我偏不,我偏不!这个可是三经之一,怎能让你平白无故知晓了去。嘻嘻,难得这些年能遇到个清醒的,老夫劝你还是趁早回头,此经常招不祥多灾多难,自古及今凡是沾上的没有几个好下场。”说话间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方五弦古琴,叮叮咚咚弹唱起来,声调不在羽角亦非宫商,嘈杂吵闹惹人烦乱。

陈风笑聒噪不堪,也不管其它指着鼻子跳脚大骂:“你这个头顶生癞脚底流脓、裤裆长大疮的老淫棍,老子招你惹你了!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老王八烂乌龟,还敢在大爷面前充大瓣蒜……!”

“你…你这个混账小娃好生无理!”老道勃然大怒。

陈风笑叉腰骂道:“无理你奶奶,老子最受不了你这种自命清高故作神秘的缩头老乌龟、烂脖子大王八。爷爷选个功法容易嘛,你他妈的净在这里给我下套、使绊子好事不干一点。什么富贵温柔乡里走一遭,莺莺燕燕的,哎呦呦,可别再恶心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老的猪不啃狗不叼,尿尿都尿不半尺远,还敢在大爷面前耍风流。再说了谁他妈的瞎了眼跟你这干瘪老头子去高歌快活,龙阳之好玩到你这这番境界的爷爷我还是头一遭见……!”

陈风笑久在市井厮混,骂起人来舌如毒刺嘴似利刃,唇口翕动如山洪倾泻、飓风卷浪,各色词句花样百出,滔滔不绝迎头喷涌而来。

老道何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只气的一魂出气二魂升天。再也顾不得风度,张口大骂:“小畜生,老子拼着陨消也要治你一治这满口的伶牙俐齿。”

蓦地道袍鼓动右手屈指点出,刹间就有一道奇异白光直撞而来,陈风笑瞪眼大叫:“你妈!”

急忙去躲,却哪里能闪避的开。说时迟那时快,白光一闪倏然没入他头脑之中。陈风笑顷刻就觉脑海之中如遭刀劈斧剁,痛及灵魂,深彻无边,哼也未来得及哼一声便疼死过去。

“哎,没想到老子竟受了这小子蛊惑犯了嗔怒!”老道想是用力太甚,气息登时萎靡下来。

颓然长叹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跃进来一只阔口金蟾,初始约莫有巴掌大,眨眼之间便长成丈许高大,对着这老道“呱”的一声大叫,大嘴忽张长舌翕动迅疾如电袭卷过来。

老道见了登时唬得浑身寒毛倒竖,失声尖声:“吞蟾!哪里来的这东西!”

话未说完胸口以下半个身子僵如木石,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禁锢住,不急转念吞蟾长舌堪堪卷至。

“哼,不过是个影子也敢现身!”话虽如此,却对吞蟾十分惧怕,电光火石之间勉强撑开一道光幕,“嘭”的一声吞蟾舌击其上,撞起一片灿烂烟霞。

老道瞟准时机探臂电射出一只碗大的骷髅头,磷火森森狰狞可怖,迎头便朝吞蟾撕咬而来,吞蟾上下跳跃躲闪,一人一蟾顷刻斗在一起。

可惜这老道本是《洞真经》守护,属于无根之物。先前打陈风笑那一下消耗过甚,下半身又被定住不能动弹。过不多久渐渐疲态显现,稍有闪避不及一个疏忽被卷进了蟾腹。

金蟾登时满心舒畅,“嘎嘎”打了几个饱嗝,两眼翻白身躯挺直似乎迷醉一般往后就倒,刹间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斜阳西坠薄雾初拢时候陈风笑才悠悠醒来,方一动弹就觉颅脑大痛神魂爆裂难以遏制,只见他抱头大叫一声又昏死过去。如是再三折腾了五六天,疼痛才渐渐缓和,勉强能站立行走。

陈风笑在心中早把那个老道骂了个千百万遍,说虽如此却不敢耽搁。这日疼痛稍去他便忍不住行功入定。

令人惊喜的是《洞真玄黄经》竟然运转无碍,这老道与附身魔头幻境,似乎在那天以后就随风散逸,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来还想进去骂娘,准备好的满满腹稿尽都没了用处,一时间倒颇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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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感气终有成,路途闻负胜

陈风笑藩篱得脱便运转心法用心感应,也不知过去多久,杳杳冥冥时候渐觉周身玄异荡漾引人瞩目,心神映照之下就见周身有各色土灵光华引聚而来,星星点点炫目耀眼。

他知道此是浮躁灵光,最善迷惑修士心神,看似光彩熠熠其实都是无本之华,若有心智不坚之徒贪图吸附,定会坠入沉渊横生迷障,进而南辕北辙空费了大好光阴。

当下心神空明无喜无悲,依着《洞真玄黄经》感气之法凝神感应。过不多久但见周身灵光泯灭,有数丝清气自虚空之中衍生出来,气息勃勃蕴藉天地,可惜数目太少难以吸聚捕获。

想来是自己初感上法,步履艰涩,加之资质平平不甚卓越,因此所应寥寥,以此来看若要感气有成实在万难,如是过了数日才从其中退身出来。

陈风笑知道修士初窥门径之时,少有不生波折的,即便是那些资质上优的大道宠儿,也难保是一蹴而就瞬息而成。

当下便把郭奉举所赠的“感气丹”服下一丸,再行功法。此丹当真非凡,入腹一滚即刻化入丹田经脉,他虽察觉不出有什异样,却感觉此回心灵湛湛说不出的纯净舒畅。果不其然这一次清气丝缕而聚,竟比先前要多出了数十倍之多。

要知道所谓“感气”者,上古称作“采气”,有歌云:“盗天地,夺造化。采诸气,补损益。”因“采”与“盗”相类比,后世避讳慢慢都称“感气”。

宇宙灵气纷繁杂芜浩瀚磅礴,不说其它只说他所修行的土灵之气就有亿万不同,依据颜色分成玄黄、正黄、黄赤、土黄、明黄、赤黄、灰黄等等多种。

像先前郭赢举点出的那缕“黄赤”之气,吴仙师的“赤黄”之气,都是是土灵气的一种。所谓“杂而生乱”,一旦诸气感至,这时候就需修士持定己身,运转功法选定最亲切的一类灵气,采拮入体进而凝聚丹田。

陈风笑见周身清气聚集,心下一喜,即刻运转《洞真玄黄经》心法去采引灵气。也不知怎得方一施展功行,周遭清气就被鲸吞入腹。陈风笑见了霎时心生惊骇,要知道修士毕竟肉身孱弱,向来采气只敢择采一类,哪能跟方才那样一股脑的尽都吞吃。

惊惶之际这才突然记起方才周身灵气并未生有诸色,都做清蒙蒙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生疑惑。

不急转念灵气入体,顺着经脉穴窍流注丹田,顷刻丹田之内雷鸣隆响,尽都鲸吞牛饮进去消散不见,周遭所聚灵气瞬息已不堪用。

陈风笑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又把另一丸感气丹服下,片刻又平添了数倍灵气感应,这时候才勉强供应所求。

昏昏默默也不知过去多久,许是一瞬之间或是亿万悠远。这一日草堂床榻之上,忽见陈风笑鼻息渐起转醒过来,少顷眼眸睁开张口吐出一团黄豆大的湛湛清气,但见其中竟凝裹着一丝玄黄之气,此气虽是细微孱弱,却自有一股彻天辟地的煌煌之威。

陈风笑流连观瞧几息,即刻吞入腹内沉落丹田,这时候再看丹田也不知何时竟撑开丈许大空洞之地,那团清气凭中傲踞,光华蒙蒙流转不息,周遭浑沌弥漫玄异非常。通身形、声、闻、味、触,五感六觉早就脱胎换骨洞察细微,已非凡俗姿态矣。

这会儿四顾一看,只见屋内尘灰积覆,岁月生迹,顾盼之间腹内饥肠辘辘不能遏止。心内暗说:“好在老子吃了辟谷丹,要不然早就饿死了!”

他本是好吃之人不提吃食还好,一提之下登时馋涎四流饥不可耐,辟谷丹虽可果腹,却了无滋味如嚼木石,吃过一回的定不想再吃第二次。

山中不立火厨等凡俗之物,若要吃喝需到山下外门那里,他虽初入门径却也知道张弛有度顺应自然的道理,当下起身洗漱一番,出来茅庐就往外走。

方走到行院那里,忽见一人步履匆匆从旁边出来,陈风笑望眼一看竟是熟人,当下大声喊道:“牛师弟,你急惶惶的这是去哪?”

牛重合应声立住,转头讶道:“陈师兄,你竟不知?”

“什么事儿?”

“今日是门内每月大讲时候。唉,也是!你日日在庐内消磨,估计早就岁月不辨,但不知师兄功行如何了?”

陈风笑摆手叹道:“不过刚刚感气罢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旋即又笑道:“我本想下山去寻些吃食,既有此事口腹之欲当应弃之,咱们一起走吧!”

牛重合道:“那敢情好,陈师兄不是小弟多嘴,我也是听门内长辈说过,你那功法颇为艰涩,前面慢一些那是正常,万兀妄自菲薄心生疑障。”

陈风笑哈哈笑道:“无事,无事。人死鸟朝天,慌个啥!”二人说笑打趣着往行思楼奔去。

此次是门内大讲,讲堂设在行思楼内,要到巳时才开,这会儿早去无非是占个靠前位置,给讲师留个好印象罢了。

修士灵气贯身,五感六觉早非凡俗,只要在殿内就坐,在哪里都差多少。他两人都是低调之人,也不着急着去,一路上晃晃悠悠赏花阅草好不悠闲,走了大半路程忽听前面人声喧哗、灵机散乱,似有敌对争斗之事。

陈风笑听声辩音,疑惑道:“前面怎有人打斗?”

牛重合面生惊惧,似有心事的道:“可别被殃及到,要不咱绕路走吧!”

陈风笑摊手道:“这里已是主峰,旁边古林之内说不定就有什么厉害阵法,谁敢胡乱闯?除非不去听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他娘的大头鬼!”

两人转出玉阶才看到前面地势缓和疏朗,黑松古林下围了许多人,当中有两人正在兀自搏斗。其中一个竟是郑渊,旁边刘去疾他们都一一在列。

陈风笑心下“咯噔”一震,郑渊在他们六人当中年纪最大,办事颇为稳重,断然不会轻易与旁人起争执的。

这会儿郑渊正被对面一个青年用火弹逼得相形见拙,好在这人也是术法初成操控生涩,玄黄殿向来又以防御见长,郑渊催动灵气凝成土盾苦苦支撑,明眼人都知他离败退已然不远。

“这孙子灵气用尽了!”

“我早就说过玄黄殿的乌龟壳没什用处。”

刘去疾在旁边急道:“郑师兄,莫打了,快认输!”

众人吵嚷间就见郑渊蓦地大叫一声,土盾灵气散乱倏然溃散,劲力收止不住往后就倒。赵开阳在旁边屈指疾点,顷刻凝成一道土墙堪堪拦下火弹。

刘去疾欺身上前一把扶住,郑渊颓然喊道:“我们输了!”

便自腰囊中取了一块灵石丢到地上,刘去疾赵开阳他们满目愤恨也无奈各丢了一块。

第六十章 无端惹强盗,反手抢金粮

对面领头的一个昂藏青年哈哈笑道:“愿赌服输有什么好生气的,下次可要好好用功啦!”这群人正是当初在行思楼报备时候,无礼插队的那几个。

刘去疾切齿道:“谁跟你愿赌服输,方才青冥殿的人过去你们怎一个屁不敢放,单单堵着我们与玄冥殿的师兄比试,分明就是欺软怕硬的剪径蟊贼。”

昂藏青年也不着恼,抱拳嬉笑:“承让,承让!”

刘去疾、牛重合四人不愿多说起身就走,正在此时旁边一个干瘦少年忽然指着人群后面大喊:“那两个小子也是玄黄殿的!”

陈风笑急忙缩身却是已晚了,见众人尽望心下恼火,他身上总共只剩下一块下品灵石,无论如何也不能平白无故给了出去。当即连连摆手笑道:“错了,错了,小子只是路过的,你们打架可不管旁人什么事!”

说话间拽着牛重合避身就走,旁边一个干瘦青年跃出身来堵住前路,大声道:“哪里去!”

陈风笑见走不脱,止住身子拱手笑道:“这位师兄,光天化日阻路索财,传讲出去怕是不好吧!”

干瘦青年傲然道:“休要说这些中听不中用的好屁,旁人不知道我却认得,你不就是选《洞真经》的那个姓陈的傻小子么!”想来他早把玄黄殿众人都调查清楚。

陈风笑勃然大怒,叉着腰高声喝道:“瞎眼孙子,终于认得你爷爷啦!”

干瘦少年气急败坏,越众就要打来,昂藏青年挥臂拽住,哈哈笑道:“你小子莫逞口舌,识相的乖乖把灵石交出来,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陈风笑晒道:“好狗不挡道,老子自走我的路关你屁事。”

昂藏青年呵呵蔑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曲臂一点灵气劲吐,刹间一条火弹径直朝着陈风笑撞来,烈风呼啸气势非凡,牛重合等人齐喊:“快躲!”

陈风笑只觉热风灼面魄人呼吸,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虽笃定昂藏青年不敢违逆门规痛下杀手,但是烧他个皮开肉绽却是没啥大问题的。危难之际闪身就躲,脚下不由自主的就把“三生步”施展出来,当下退六进三连滚带爬扑跌出去,竟被他闪避开来。

他本以为不用灵气誓无侥幸之理,没想到“三生步”竟如此玄异,便是火弹术之迅疾也能脱身。这也多亏他一直对此术和《禁制详解》用功不辍精研勤奋,行到如今“进”、“止”、“退”三步,早又各自领悟明晰了三式,如此以来已达十八式之多,施展开来比之先前快了好几倍。

闲话不说,陈风笑方闪身避过,那曾想这火龙如同活物一般,凌空一滞竟然又调头袭来,陈风笑大骂:“好孙子,你这是要杀你爹呀!”

话未说完即刻被这火龙追着满场乱窜,跌扑滚爬万分狼狈。好在昂藏青年只是初习火弹术没多久,其中变化奥秘还未尽都掌控,又因丹田灵气无多,只是徒有其表看着唬人罢了。

昂藏青年一边操纵火龙一边嘲笑:“狗东西,你这是什么逃跑功夫?”心里却暗自惊骇,他虽不敢说阅历丰富,但也是所识甚多,却从未听闻过能躲避仙术的凡俗身法。

身旁一个不知情的笑道:“玄黄殿真是名不虚传,逃命的功夫果然厉害。”

“他怎不用乌龟壳?”

围观众人都做耍猴来看,指指点点哄笑连声。陈风笑脚下运行越发圆融贯通行动自如,当下故意扑、跌、滚、爬,惨叫连声狼狈难堪。

围着圈子跌跌撞撞跑了几圈,待众人兴致振奋疏于防范时候,双臂蓦然灌力,浑身筋骨血肉震荡,运起“进”字步,倏忽如风快俞闪电,径直朝昂藏汉子轰打而来。

昂藏青年蓦地见陈风笑身法诡异拳脚凶狠,急忙撤招回护,火盾还没撑起来,陈风笑双拳已至。不急转念“砰砰”两下,昂藏青年肋骨剧痛不知断了多少根,惊骇之下浑身灵气紊乱再难相继,随着惨叫声起火弹轰然崩灭。

陈风笑秉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顺势急攻,电光火花之间一拳轰在他脸上,刹间就如炸了了个杂酱瓶子,口鼻血水喷涌而出。

接着双臂倏忽一分,变拳为掌切在他肩腧穴上,昂藏青年即刻筋骨断折半边胳膊没了知觉。陈风笑有意戏弄他,张手左右开弓“啪啪”就是几耳光,直打的他头脑轰鸣欲裂,昂藏青年痛楚难当,大声道:“有……有话好说。”

身旁与他一起的几人俱都发了一声喊纵身欲扑,陈风笑早就料到此事,从腰间抽出刀子,厉声喝道:“滚回去!”

探手捅在昂藏青年大腿上,刹间血水四窜流了满地,昂藏青年厉声惨叫:“别过来,别过来!”

擎天殿几人闻声止步,唬道:“快住手,你可别犯傻,宗内禁止私斗!”

刘去疾几人也一发拥上前来对峙,沉声喝道:“怎么着,一个打不过还要一群,真当以为我们玄黄殿无人么?”

陈风笑蔑笑:“私斗也是你们先开的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子有理,还怕你们这帮孙子不成!”

昂藏青年也是硬气,忍住痛切齿:“你待怎样?”

陈风笑道:“让你这几个相好的,把灵石都拿出来!”

“狗东西,竟然敢打劫你老子,有种过来拿!”

“哥几个一起上去揍他个小舅子!”擎天殿几人齐声叫骂。

陈风笑嘿嘿冷笑,探手又捅了一刀,血水溅了满手。昂藏青年闷哼低喝竭力止住痛楚,陈风笑讶道:“吆喝,够硬气!下一刀就是你的卵蛋,我倒要看看是你孙子硬气,还是我刀子硬气?”说话间握着刀子在他裤裆之间乱描量。

昂藏青年何曾见过如此很辣的下流角色,顷刻寒毛倒竖流了一身冷汗,朝擎天殿几人喊道:“几位师弟,灵石都算我的,周行宗说话算话!”几人闻声颓丧。

陈风笑道:“刘师兄你去帮我收了。”

刘去疾笑呵呵出来,一一到擎天殿几人面前去拿,这几人财资颇丰,多的有七八枚少的有四五枚,想是一早下来没少打劫。六个人走下来就有一鼓鼓囊囊小袋,攥在手中沉甸甸的十分叫人眼羡垂涎,当下探臂丢到陈风笑手中。

陈风笑接过来揣到怀中,又在昂藏青年腰间摸了一把,拽下一个鹿皮兜囊。把里面灵石倒空竟有十一二枚之多,嘻嘻贱笑:“这叫什么来着?嗯,冥冥之中,报应不爽!老子即便不用灵气法术,却也不是你们这种货色随便欺辱的,记住啦。”缩手收了刀子,起身招呼几人就走。

第六十一章 好事皆多磨,无奈难定夺

六人约莫走了一刻钟,临到一块巨石下面陈风笑喊住五人,从皮囊之中摸出十五块灵石,每人各发了三块,嘻嘻笑道:“今日全赖几位师兄众志成城力克妖魔,莫嫌少,莫嫌少。”

众人闻言均生惭愧,刘去疾笑道:“进去一块出来三块,这买卖划算!”

牛重合道:“要不说陈师兄手段高明,不过你可要小心了,据说姓周的一个族叔有练气五层的修为。”

陈风笑心下一惊,暗说:“这他娘的,你怎不早说!”故作潇洒摆手道:“管他娘的,大事临头向前冲。只准他欺负我们,不准我们欺负他们,这没道理呀!大不了老子天天猫在院子里头,他们再牛气也不敢来我们玄黄殿地盘上撒野,你说是不是。”

众人随声附和:“就是,就是,练气五层了不起呀!”

五人一路闲聊说笑,行不多久就来到行思楼外。讲堂在二楼甲字房,五人歩上来推门进去,放眼一看才见室内早已满人,无奈只好寻了个边角落坐。

方坐定忽听环珮叮当,俄而有香风来袭,举目一看见是七八个女子,都是道袍高髻不染尘俗。楼上众人见了俱都浑身一震,各自肃穆挺拔瞄眼偷望。陈风笑见当头几人面貌生疏,中间那个明彩女孩却是认得,也不管其它招手笑道:“董鸢妹妹,这边来。”

董鸢星眸忽张,喜敦敦的挨过去,展颜甜甜一笑:“陈师兄,许久未见你还好么?”

陈风笑大咧咧的摆手道:“马马虎虎,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被翠微真人收入门墙,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董鸢笑道:“那是师傅开恩,鸢儿愚钝笨拙的很。我倒是听旁人说陈师兄你选了《洞真经》做开蒙功法?”

“别提了,老子上了大当!还以为甲壹号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没成想修炼起来比乌龟爬还要慢。老子屁股都坐出茧子来来,到现在也不过刚刚感气,你说说这是什么事。”陈风笑提起此事就恨。

董鸢听他又是乌龟又是屁股的不禁霞染双颊,满目关切的道:“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陈师兄你可别灰心丧气妄自菲薄,若要是缺灵石就跟我说,师傅、师姐都有给鸢儿。”

陈风笑没由来心头一热,心说:“我方才发了个外财,可比你有钱的多!”当下嘻嘻呵呵道了谢,又闲聊几句忽闻内堂磐响,众人挺身肃容凝神坐定。

过不一会从里面走出两个童子,左边一个手持符牌,上书:擎天殿十重修士杜师,几个墨书大字。右边一个手奉玄金傅山炉,烟云袅袅,香馥氤氲。

众人才知今日讲课的是位练气十层的杜姓前辈,不急转念便自屏风后面转出一位三四十岁许的玄衣瘦脸道士,面目冷峻十分威严。

杜姓道士也不废话坐下就讲,先说感气诸法所遇种种事项,又讲存气障关。中间夹杂着灵气运用、术法研修等实践之法,深入浅出直白明了,讲到精彩处众人皆屏住呼吸听得如痴如醉。

如是转眼就是一个时辰过去,有司时童子鸣磐一响,杜姓道士止了言语,抬眼道:“解惑半个时辰,有什障关疑惑尽管来问。”

像这种月讲,每课都会留下半个时辰提问解惑时间。当下众人纷纷举手请求释疑,杜姓道士随便回答了前头几个少年的问题,可惜毕竟人多不能尽解。

陈风笑年纪小身子矮,又坐在后面角落,连连举手杜姓道士都做不见。倒是董鸢她们玄素殿几位尽都给了详解。陈风笑不禁暗自腹诽道:“哼,这人一看就是个好色之徒!”

半个时辰倏然而逝,司时童子鸣金三响后,杜姓道士即刻起身,长袖一甩飘然离去。

众人目送出去,才起身三三两两散去。陈风笑与董鸢告了别,便与刘去疾等人结伴回到住处。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不觉入门已经近六个月之久,前些日子竟一连闭关了月余,怪不得人说“修真无岁月”,呼吸之间已是近半年光阴。

可惜锻堂那处有个半年之间报备的限定,实在是再难拖下去,要不是牛重合提醒他差点忘记了。若因此稀里糊涂的触犯了门规,那可少不得责罚加身,当真是好事多磨累人心灼。

锻堂处地偏僻,远在一处山坳深谷之内,陈风笑先前早就跟牛重合问清楚去路。晨起稍作洗漱便沿着小路尽行,翻过一道山粱忽然下到一道幽深裂谷,里面古树蔽日藤萝遮天,织织绕绕蜿蜒着一条逶迤小道。

小心走了两个时辰,渐觉前面空气焦灼。草木也与别处不同,都是数抱粗细的赤红巨杉,枝叶煌煌火红如炬,阳光一照透射出亿万炫目光彩,辉映热烈宛在仙境。

陈风笑早就听牛重合说过这片古林,知道此木叫做赤焰古杉。有好事的评有清越十二景,这处排第八唤作“赤焰流光”。虽无真正焰火,但是枝叶霞彩浮光辉映,确实是蔚为壮观稀世非常。

陈风笑穿越其间赏析了一会儿,也不敢多待转过密林去,忽见前面雄峙着两幢十几丈许的玄玉古阙,上面运气附会雕凿繁复,巍峨高踞肃穆堂皇。

其后遥遥起了一片白玉高台,正位之上筑了一座轩峻歇山大殿,凭中挂着一块玄木匾额,上面飞舞张扬的写满两个大字:“锻堂”。

赞叹之余,当下跨过古阙快步而行,方临到玉阶之下就有两个童子迎上来,稽首相问:“客因何来?”

陈风笑稽首道:“弟子玄黄殿陈风笑前来报效。”

两个童子点头知道,转身引他上台,及到上去才知丹犀广阔,旁边日晷、表幢尽有。不及多看童子径直引他入殿,说也巧还未进去就听里面有人吵闹。当中一个粗豪声音大声嚷嚷:“别跟老子说这些没用的,合着我们这处就是畜牲吗?爽快一些,你就说给不给人吧!”

有人道:“刘师弟,且莫激动。大伙儿都知道锻堂里面你那处最为辛苦,可是这些弟子并不同于外院那些凡俗任人驱使,他们若执意不去你我也奈何不了呀!况且我们锻堂是七殿合一的地方,口舌颇多,实在不好用强不是!”

刘师弟道:“这还不好说,一季再加两块灵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人呵呵干笑:“刘师弟,全锻堂唯有你那处是一季四块灵石,论起来可是独一分。若要再加就需报到律堂大佬去,得孟师叔点头才可。”

刘师弟恼怒:“报就报,怕他娘的鬼。总得让人活吧,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吵闹之间童子已然引着陈风笑进到殿来,入眼只见明间正后面置了一架丈许“紫金透雕雷云纹九折大屏风”,两侧各镇了一尊错金银飞羽螭龙兽。前面设枰置榻,上首席位盘坐了一位净面白须老者,通身麻衣葛袍,素雅出尘。侧手有一红脸汉子,小眼虬须宽胸厚背,上身套了件水迹涔涔的汗衫,下身只着了一条百褶犊鼻短裤,粗狂威猛看之生畏,想来就是方才所称的刘师弟。

刘师弟混若未见依旧牢骚不停,白须老者打手止住,抬眼笑问:“有什事,你是哪个殿的弟子?”

陈风笑躬身稽首:“回王堂主的话,弟子玄黄殿陈风笑前来报到。”他之前早就打听锻堂堂主姓王名成兴,见他坐在上首想是无差。

王成兴抚须笑道:“正好刘师弟这处缺人,你就去他那儿吧!”

第六十二章 殿上试力气,一堂分三门

刘师弟小眼环瞪,摆手大喝:“且慢,这等小娃顶个球用,还没个锤子沉。王师兄我不是驳你面子,刘某得先要试一试他,免得到时候掌不了锤,白白浪费我功夫。”

说话间一跃而起傲踞挺立,盯着陈风喝道:“你且全力打我两拳。”

陈风笑见他言语轻视早就愤愤,心说:“嘿,老子还是第一回见有这嗜好的!小心我一会儿打的你叫娘!”也不含糊躬身施了一礼,聚力就是一拳,劲风呼啸凶悍凌厉。

电光火花之间拳头径直轰在刘师弟肚皮之上,“噗嗤”就似打在棉絮之上一般,软塌塌的浑不着力。陈风笑心说:“不好!”急忙撤力回护却是已经晚了,蓦然间有一股凶悍力气沿着拳臂直拥而来,身形收止不住竟被反震之力“腾腾”撞出去好几步远,腿脚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

刘师兄小眼一瞪哈哈笑道:“好,是个带把的,小子有把子力气!你可愿意来我这处?”

陈风笑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嘛,我他娘的敢不愿意么?”当下咧嘴笑道:“回刘师兄的话,晚辈愿意。”

刘师兄摆手道:“唉,别整晚辈、早辈这些劳什子,老子姓刘名寅,有管我叫老刘的,也有叫老虎的,你随便称呼就是。”转头跟王成兴道:“就这这小子啦!”

王成兴抬手一指,倏然射出一道荧荧白光,径直撞到陈风笑面前,光芒“滴溜”浮空转动,撑开一方丈余大小的光幕。上面流光明灭吐纳不息,陈风笑执着玉牌贴近轻晃,光幕徒然亮起一片耀目华彩,眨眼之间溃散无影踪。

王成兴正色道:“陈师弟,刘寅添为锻堂三执事之一,有练气九层修为,一身横炼金水决份外出众。锻堂虽苦却可时时淬炼肌体,凝聚气力,其中好处甚多,望你努力珍重多行贡献,且随刘执事去吧!”

“王师兄,多谢啦!”刘寅似乎不喜客套不待他说完,招呼着就走。

陈风笑随着他自殿门出来,转出辕墙便拐进一道浮朱角门,沿着碎石小径走不多远,忽有一片火红之物映入眼帘,烈烈煌煌灼人目视,比之先前的赤焰古杉更是壮观瑰丽。仔细去看原来是一片奇异竹林,干、枝、叶皆是赤色,朦朦胧胧透闪着莹莹微光,一呼一吸彩芒四溢玄秘纷呈。

刘寅见他新奇,咧嘴晒道:“你不知道吧,这是火灵竹,别瞧它样貌好看,却只有百年以上的才有用处。”

陈风笑故作惊讶道:“寻常都是绿竹幽篁,没想到这里竟有赤如烈焰的,当真是造物奇妙。”刘寅轻晒不语。

说话间已然出了竹林,幽逼尽去这才看见前面有一座白石断崖,贴着崖面筑有一栋五层巍巍高楼,此楼与别处不同,椽、瓦、墙、柱尽用青铜所制,远远望去肃穆沉寂份外厚重威严。

前方横亘着一方几十丈宽的硕大广场,两边各有一幢三层望殿,廊腰漫回上下串接。

广场上极是热闹,边角处立着几只大鹤,担挑肩扛、货运繁资,有许多弟子在操劳忙碌。

正在此时,半空之上忽闻风声作响,方欲抬头就见一片黑影风卷尘吹的直落下来。定眼一看原来是有人骑着灵鹰飞空而来。来人似乎与刘寅熟识,不急鹰落便径直朝着他翻身飞腾下来,立定站住哈哈笑道:“刘师兄,好些日子没没见着你了,最近忙些什么。”

刘寅白眼翻动:“老子正要找你,洪师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上一回的赤铜杂劣成什么鬼样!就我看来外门这帮人越发不像话了,你们做运使的就不知道甄别筛选一下么?非要逼我们里面的人闹腾起来,到时候大家脸面上多不好看。”

洪老三呐呐笑道:“全靠刘师兄担待,你也知道这几年兽灾颇多,特别是近一两年更是频繁,各处矿上或多或少都有影响。非是他们不用心,实在是情非得已呀!不信你去瞧旁几路,我估摸着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寅皱眉道:“我晓得,要不然早闹到上边去了!兽灾的事情查的怎样,有无什么发现?”

洪师弟道:“季师兄专门吩咐人去查过,只说是蛮荒那边出了状况。唉,这条路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刘寅笑道:“能有什事,怕个啥球!”

两人又说了几句刘寅就领着陈风笑往楼里行去,一挨跨进到门内顷刻噪杂尽去。绕过正堂从右侧小门直通到一间阔大金殿,左中右分出三个奇异洞门,里面烟雾弥漫遮蔽望眼。旁边各自挂了一面尺许的玄铁牌子,其上离火彤彤各自燃成“溶、锻、制”三个耀目大字。

这些日子他感气之余一直对《禁制密要》和无名玉简研习有加,知道这是高明禁阵里面的一种,兼具传送、防卫、遮蔽等诸多妙用,唤作“界空禁”。顾名思义正是界面空间禁阵,空间禁阵已属中品高阶禁阵,从来都是珍稀非常。盖因炼制之人不光要是禁阵大师,还需参研透彻空间之法,如此两厢兼得之人委实凤毛麟角不可轻见。

不待陈风笑多看,刘寅指着“锻”字洞门道:“瞧见没,你以后就入锻字间,跟紧了!”说话中跨步进去,刹间隐没在玄光之内。

陈风笑紧随其后,只觉眼前稍一恍惚,迎面就有一股燎人热风直袭而来,顷刻通身毛孔扩张大汗涔涔,整个人都似乎凭空胀大了不少。

凝神一看才见前方是一间进深十几丈许的诺大石室,四壁山石黝黑亮如琉璃、玛瑙,里头嵌满荧石玉髓照彻如昼,丝毫不觉半点黑暗压抑。

右侧有一瀑熔岩热河,娓娓自极高之处跌落下来,堪堪坠入底下一方古鼎之内,古鼎约莫有丈许大,双耳四足素面无纹,黑漆漆的甚是古怪。

熔岩在古鼎之内沸腾滚荡,径直注入阶下一小鼎。小鼎有古鼎半大,壁上火图云纹玄秘非常,鼎内霞光熠熠宝气隐隐,沸腾熔岩一挨落入其中即刻寂灭无声沉如静渊。熔岩经此稍一盘转便自小鼎两耳溢出,各自汩汩注入左右两个浅池之中。里面堆满大块玄金赤铜,宝光熠熠满室生辉。

两池之间立了三幢玄铁大台,这会儿正有八九个人围在其间,“叮叮当当”挥锤劳作。见刘寅与陈风笑两人进来,领头的一个红脸汉子哈哈笑道:“刘师兄,你莫不是被堂主灌了迷魂汤吧,这种小娃要来什用?”

刘寅白道:“老子什么时候做过吃亏的买卖,这小子力气大的很,锻炼锻炼定是一把好手。”

红脸汉子撇嘴质疑:“不是我说,光玄铁锤就有两百多斤沉,用的又是长劲,别到时候挥不几下就撂了挑子。”

刘寅恼道:“许老四,你可真是挑肥拣瘦,这小子你不要我可让他去别处了。”

红脸汉子忙喊:“别,别。我就是牢骚几句,你也知道三部里面,顶数我们这处劳累。新来的弟子不是这个师兄的家侄就是那个师叔的族孙,即使来锻堂也都跑去其它两处,一听是熬力气的活儿都是摇头如鼓半个都不肯来。这次褚师叔要玄金要的急切,我这不也是被逼急了嘛!”

刘寅摆手道:“我省得,要知道禇师叔向来大方,办好了大家都有赏赐!”

旋即把陈风笑推出来,指着红脸汉子道:“这是锻部的老大许严明,以后这里的事全听他吩咐就是。”

又对红脸汉子道:“禇师叔的脾气你也知道,可要细心些!”说完转身阔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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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淬体初窥径,无心见文字

陈风笑等刘寅出去,这才走上前去躬身施礼,徐严明手中重锤不停,沉声道:“无须多礼,上台来吧!”

陈风笑应声跃上去,随手取了一柄玄铁重锤,握到手中稍稍掂量了掂量,大步走到徐严明近前。

许严明驻了锤,指着面前铁砧上那块赤红铜锭道:“小子,你来打一下试试。”

陈风笑也不多言甩开臂膀挥锤就打,这一下存心表现可真是使足了力气,顷刻铁锤直落而下,击起一蓬灿烂烟霞。

别看这锤也就两百多斤,一击下去竟费了数倍力气,怪不得许严明刚才言语怀疑,若是寻常之人打不半个时辰就得累趴下。

“好!”许严明应声大喝,惹得台上诸人尽望。旋即又道:“正好我缺个副锤,你且来吧!所谓副锤就是我锤中间你锤边角,懂了吧?”陈风笑似懂非懂点头答应,心说:“我只管用力打就是,什么正锤、副锤的。”

许严明也不多废话,举臂惯力就锤,两百多斤的玄铁锤在他手中如若无物,撞击之处火星四溢,状如瀑下。陈风笑不敢怠慢,待他抬手时候积聚全身力气就锤,一时间你起我落叮叮当当打的热火朝天。

他虽力量不凡,但毕竟年纪尚幼,连续打了一个多时辰,渐觉经脉沸腾臂膀发沉,汗水涔涔湿透衣衫。再看许严明依旧是不紧不慢锵锵用锤,血气平稳沉寂如常,半丝疲惫之态都无。

陈风笑见了好不眼羡,他素来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当下咬牙坚持竭力调动肌体血肉中的每丝力气。又过了近半个多时辰,只觉心跳“咚咚”声如擂鼓,全身汗水淋漓溅湿满地,两臂沉重酸软难以自持。

许严明在旁边自然看得清明,心下其实早就暗暗吃惊。他先前只知道陈风笑力气尚可,没想到竟然如此气血悠长筋骨凝练。要知道他当年入门时候已是十六岁,初次持锤也不过只坚持了一个多时辰而已。便放慢锤声,问道:“陈小子,你选的什么炼体功法?”

陈风笑气吁嘘嘘应道:“小子选的是《浑沌淬体术》。”

许严明瞪眼笑道:“哈哈,咱们可真是有缘,老子也是这部功法。你且试着运转淬体功法……。”

这个许严明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当下指点陈风笑依着淬体术行功锻炼,果不其然稍稍运转一个周天,即刻就觉筋骨血肉之中有丝丝缕缕的清凉气力生出。滋养酸软沉坠,抚平翻涌气血,如甘霖击暑万分舒服。

许严明见他聪慧伶俐一点即通,心下暗生嘉许,此术又非是什么不传之秘,当下便把其中练习关窍、行功精髓尽都讲予他听。一字一句譬如金玉,省去了无数的弯路泥障。

陈风笑心下狂喜,恨不得磕头跪谢,感激道:“许师兄传道解惑之恩,小子结草衔环没齿难忘!”

许严明笑道:“哪里的话,到咱这里来的都是没什根脚的苦哈哈。我也是看你小子机灵顺眼,又跟我同选一法,反正闲着没事!唉,你主功法选的是个啥?”想来他是个唠叨性子。

陈风笑哭着脸道:“是《洞真玄黄经》!”

“怎么,难道当初没人告诉你甲壹号《洞真经》这个大坑?”许严明牛眼大瞪哈哈笑道。

陈风笑期期艾艾满目苦涩,许严明咂嘴慢说:“三十年前我们那群人中有个焚离殿的家伙就选了它,嘿,甲壹号!他还以为捡了什么宝儿,天天废寝忘食日夜苦练。当时我正好与他一起锤炼,偶尔听他说起过这门功法邪门的很,一旦入定感应灵气,都会坠入莫名幻梦境界,花天酒地尘凡羁扰,半丝灵气也感应不到。可惜这家伙心志不坚,过了几年见人就是满口胡说、乱言怪语,也不知怎么的到最后竟然疯癫狂乱离奇失踪了。哎,小子!别怪我多嘴,听哥一句劝,这本经书邪门的很,不如趁早换一个吧!”

陈风笑苦脸道:“我倒也想,听说就是寻常功法都要十五六个贡献,等我赚够了怕是都要十几年后。事到临头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好在我比他强一点,如今已然感气有成。”

“能感气便好,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年纪轻轻可别轻生堕落言说悔弃。”许严明瞪眼乱看,如见怪物。

陈风笑性子洒脱一笑置之,在他看来成就成不成拉倒,有什么好哭丧的,暗说:“我早就想好啦,大不了老子再回白沙帮去。到时候呼风唤雨,驾鹰携犬倒也快活,说一千道一万,总之不能轻易让别人给欺负了就行。”想罢,嘻嘻说笑,与许严明聊的火热。

一晃就是月余,陈风笑日日去锻堂做工,他嘴巧爱言善于交际,这个“师兄”、那个“前辈”早就跟堂中诸位熟捻。众人喜他开朗活泼处事机灵,都没怎么故意刁难。

唯独可惜的是《洞真玄黄经》进境缓慢,虽然感气吸纳的灵气也是不少,但是一入到穴窍、经脉里面便消融不见,能积聚到丹田之内的已是微乎,到现在先前那一缕玄黄灵气不过壮大稍许罢了,似乎所聚灵气被什么东西吞吸去了一般。

要知道跟他一起入门的那些师兄、师妹早已习练术法,什么“火弹术”、水盾土盾的尽都熟捻。而他却还在引导灵气上面下功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好在他心思开朗意志坚定,知道越是这样越需稳打稳扎,万不可轻率冒进乱了心境。

因此这些日子修炼时候多是惬意随心,无欲无求,疲则酣睡渴则痛饮。倒是《浑沌淬体术》已经渐入佳境,挥力锤炼时候越发觉得筋骨坚韧气血凝实,每日都会随汗排出不少臭秽污物,洗髓伐毛锻骨易筋,精进神速日日不同,直叫许严明在一旁看得膛目结舌啧啧称赞。

锻堂都是按量计工,一年之内会有统一指标数量。它也不管你白天黑日来此,若有事耽搁也可用灵石雇佣他人,只要按时完成质量能通的过去就行,额外的量也可折算成灵石,所以卖力于此倒也收入可观。

倏忽两月有余,锻堂已然事毕,他是初来之徒统共就无多少任务量。虽说继续锤锻既可以淬炼筋骨又能赚取灵石,他却心知肚明此是小道。

毕竟修真之士还是以灵气修行为根本,他又功行在基础时候,舍本逐末其理大谬。当下把大半精力尽都付予《洞真玄黄经》修炼之上,他本想着之前宽张松弛心明气朗,乍一用功说不定能收获奇效,可惜终是事与愿违,无论如何用功进境依旧是不紧不慢进境艰涩,着实让人颓伤无力。

这一日趁着行功空当,便跟往常一样把无名金页与《禁制密要》拿出来观瞧查看,可惜金页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是从前模样。当下又托在手心便想把灵气倾注进去,也不知怎的灵气竟淤堵在劳宫**,半丝也外放不出去,似乎外面有什么东西封住一般,陈风笑心说:“咦,真是奇怪!”。

要知道寻常土石金玉都可侵入灵气,想来这金页材质非凡不染灵机。他见识短浅哪里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观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心说:“它定是觉得我灵气微弱好欺负,哼,待老子功成以后非要打它个稀巴烂不可!”

再拿起《禁制密要》去瞧,这一看不要紧,登时唬得他心头撞鹿目瞪口呆。循着目落之处一看,原来那秘书薄页之上不知何时竟显现出数页文字,依旧是那些密密麻麻的上古鸟篆。想来此书自有秘法封印,随着修习者境界高低定量所见多寡。

第六十四章 文字值千金,风物处处新

这些虫鸟篆书的前些部分,懒馋先生当初都有译注,他虽尽都学会明晰,但是毕竟是新篇章,里面一些生僻新字哪能尽识。

若是今文磕磕绊绊或许能明白个七七八八,像这等上古文字,一字能有千解,端得是古朴深奥难以释义。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用在此处最是合适不过,思来想去说不得还需要去找明白人译注一番。

陈风笑只知清越门交易之所有两处,一处在行思楼内,这里多是宗门内部求取、猎获发布任务的地方,都需要登记发榜做这等劳什子事,不知要费去多少时间。

况且他可不敢把此物显摆出来,若真有识货的师兄、前辈看见了,随便吐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另一处就是山下市镇,此地是依着外院发展而来的,其中数家大店均归院内所有。其余的也有一些是门内世家等豪族经营的,中间夹杂着诸多杂铺小店,积积荡荡铺开一条诺大长街。里面仙凡拥集鱼目混杂,货物充盈繁多,良莠真假琳琅尽有。

索性无事陈风笑也不做耽搁,当下把不认识的那些字尽都打散开,仔细抄录下来,关门闭扉便往山下去了。

好在这处他之前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快步走了半日,便遥遥望见路尽头密林掩翳之处,巍巍起了一座数丈高的石坊,雕花横板上只写了“长街”两字,后面楼宇连绵,鳞次栉比层叠嵯峨,望之不见尽头。

行到其间只见街市熙攘人声鼎沸,挑担引客叫卖杂闹,与寻常世俗商街并无多少差别。

陈风笑虽不是初来乍到,却也脑袋发懵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便随手捽住一个男子问道:“大叔,哪里有识字的先生?”

男子恼他无礼,呵斥道:“我怎知道,识字的可多了去!”

说话中忽然瞥见陈风笑腰间玉牌,即刻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磕头做辑颤颤而言:“仙师饶恕!仙师饶恕!”

陈风笑道:“怕个什么,快说知不知道?”

男子吃吃道:“小人出身鄙贱哪能知道这些,仙师不妨去店内问问,大凡当铺、商行都有做馆的老人,他们见多识广学问深厚,不一定就能识得。”

陈风笑一想也是,道了声谢,迎头往前面便走。行不多远,拨开人群就进到一间兵器铺子里面,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如是再三访了四五十几家,眼中渐有失望之色。

这会儿莽莽撞撞忽然走到了一幢偌大店铺前,他也不看名号迈步就进去了,稍一入眼才觉与别处不同。不单是金砖漫地,明珠照彻,单只店面就比别处宽阔豪奢数倍有余。举目来看只见正堂中巍巍挂了一块玄木匾额,凭中飞扬激昂写满三字“广博堂”。左侧靠墙置着一架丈许高的红木博古架,上面摆满丹药、兵器、符篆和各式珍奇材料,顾看之间宝物琳琅乱人眼目。

正在此时就有一个小厮迎上来,点头哈腰讨笑道:“仙师里面请,可有什么吩咐?”

陈风笑自怀中掏出草纸递到他手中问道:“你去帮我问下,店内可有人识得这文字?”

小厮点头应了,双手接过来,快步走到里间,少顷匆匆出来,低腰笑道:“吴先生请仙师进去说话。”

陈风笑心下一喜,丢了一锭银子予他,漫步进了内堂,打眼一看里面蔺席陶豆布置简雅。正位安着一架五折素纱屏风,两侧各置了一个乌木百匣大匮,每匣约有一尺半许,密密匝匝颇为可观。屏风前头放了几个蒲团,上位正襟危坐着一位耄耋老者,鹤发童颜面生和蔼,这会儿正拈着草纸凝神细看,听陈风笑进来,随口道:“老朽吴满江,道友且座。”

陈风笑一惊这老者竟然身具灵气是个修士,老者见状举目笑道:“老朽先前也是门内弟子,只是中间横遭祸害,境界堪已跌尽。也是门派照拂,把我安置在这里当个做馆的管事,快请坐吧!”

陈风笑不敢托大依言坐下,吴满江请了茶,才慢悠悠说道:“老朽不才,恰好认得这文字。”

陈风笑眼眸舒张,故意疑问:“我看这文字古怪,不知是何年月的东西?”

吴满江抚须笑道:“此文字乃是传自上古的虫鸟玉篆!唉,可惜岁月流失如今能认识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也是因为早年有奇遇,偶然习得此字,若非如此哪里能识得。”

陈风笑讶道:“怪不得与众不同,不知前辈收费几何?”

吴满江翻了翻眼皮,慢吞吞的道:“且给五块下品灵石吧!”

陈风笑惊道:“要这么多?”

吴满江抚须笑道:“老夫观小友也是不凡之人,应该知道物以稀为贵之道理。我也不是吹牛自夸,如今全坊市怕是再无二人能识得此字了,小友若是不信尽可去问询便是。”

陈风笑不禁暗暗咂舌,心说:“我的乖乖娘,老子要是学会这些鸟字,每天译注一篇,搞他个十天半月那岂不是发大财了!”

行到现在却如何能因心疼那几块灵石而放弃的道理,便忍痛摸出五枚灵石放到案上。

又试探问道:“前辈,店里可收其它物件?”

吴满江拂袖把灵石收了,淡然道:“但请一观!”

陈风笑从腰间摸出一个皮袋,解开来就着案子倒出两块龙眼大的赤色金块,上面焰光流转玄秘异常。老者抓起来掂了掂随意道:“这两块赤铜品相尚可,勉强值一块下品灵石你看如何。”

陈风笑约莫知道价钱点头应好,吴满江举手鼓掌一声,片刻就有小厮上来付清灵石把赤金收走。

吴满江再不闲说,当下把草纸铺展开,发墨舔笔就着纸筏译注起来。也不知是经久不用多有昏顿,还是性格细致谨慎,总之字字斟酌翻译的甚为缓慢慢。

陈风笑看得心内发困,百无聊赖之际索性起身去看两侧的百匣大匮,此处倒是跟藏经阁哪里颇为相似,每个格子都有一挂玉符垂下。

随便抄起一个,脑海倏然现出一物,见是一张巴掌大的纸符上面描摹着一张弓弩,旁边有文字解:震天弩,下品高阶符器,下品灵石一百二十枚整,或中品灵石一枚整。又抄起一个,依旧是一张纸符,正中绘着一把赤色小剑。剑有两寸许,也不知道用什么制作的,上面细细摹刻着密密麻麻的玄纹秘结,华光湛湛锐不可当。旁边有文字解:赤炎符剑,中品低阶符器,中品灵石十五枚整。

陈风笑暗暗做舌,便弃了这侧走到另一侧去,随便拿起来读识一看,图卷里面有一黑芝,旁边文字解道:玄冥芝,三百年份,下品灵石两百六十枚或等价诸材……。

想来这架大匮都是些灵药、宝矿等材料,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是有用的知识,索性无事便挨个去观瞧。正看的起兴时候,身后吴满江忽道:“观你功行境界,想是刚入门的新人。若小友喜辨诸材,我这处倒是正好有你所需的东西。”

陈风笑讶然,笑道:“那倒好,前辈取来我看看吧!”

第六十五章 修真无岁月,术数倾心血

吴满江朝着大匮边角处一抓,即刻玄光闪烁堪堪有四块巴掌大的玉简自一小龛之中飞将出来,凌空一转幽幽浮在陈风笑面前。

陈风笑随意拈起一块贴额就看,脑海之中倏然闪现出四个大字“灵气详解”,一看就知道是讲解灵气变化、操控诸事,陈风笑心中暗自晒道:“郭师兄先前留给我的那缕灵气可比这些东西直观实在的多啦!哎,可惜存驻不久就消散了,若不然引出来卖钱也是好的!”

他却不知道寻常修士哪能把自家灵气根本轻易暴露出去,也就是陈风笑对于郭师兄来说实在没什么威胁,才在他体内搜寻吞蟾未果之后,存心结个善缘故意留给他的。

低眉放下,又拿起第二块玉简,里面写着“地刺术”三字,此是土系的基础功法,对于他这等刚入门的新人来说倒是有颇大的吸引力。心下一喜,笑问:“敢问前辈这个值多少灵石?”

吴满江笑道:“地刺术可是土系正宗法术,至少五十枚下品灵石。”

陈风笑咂嘴道:“真是不便宜,容小子再想想吧!”他兜里总共不过还剩十几枚灵石,便是想买也买不起。

又抄起一个,映入脑海的竟是一套互为勾连的白玉雕柱,其上刻满玄文秘图神异非常,旁边有文字解:迷障阵,低阶下品禁阵,作遮蔽、防护之用,可挡先天三层修士四到五息之力。

陈风笑见了登时心神一震,问道:“这个便是禁阵?真是神奇!”

吴满江抚须笑道:“禁阵之学独出于灵气法门,自古就是诡谲之学偏门旁通。此法对于修习者的天资悟性要求甚为严苛,加之传承断续隐秘不显,如今精妙之物已是不多矣!”

陈风笑故意问道:“容小子多问一句,前辈可知道门内有个叫吕清崖的前辈么?”

吴满江凝眉道:“不曾听闻过,姓吕的统共没几个!”

陈风笑稽首谢过,便随口问了价钱,竟然做价二十二枚灵石。他自然是买不起,当下不禁暗生情愫,心说:“倒是个好营生!”

当下拿起最后一枚玉简查看,见是一本古书封页写有四个大字:“造物本考”,里面析族区类,振纲分目,条理清晰所载详细,目录分四部:第一、灵药,第二、矿藏,第三、兽羽,第四、杂物。

再后面想是被禁制封印,只有一张选页能看清晰,说的是赤参这种灵药,根茎、枝叶、花果,样貌细致跃然,后面附录功用、习性、采摘之法等等事项,详实生动知识广博。

陈风笑大喜,淡然道:“此物作何价钱?”

吴满江道:“这个便宜,你若想要就给八块下品灵石,不过只有五日存影之期。”

陈风笑把玉简放下,掏出八块下品灵石强忍肉痛放到案上,挤脸笑道:“小子要了!”

吴满江也不废话,屈指凌空弹了几下,就有如丝灵气没入玉简之内解了禁阵。陈风笑一把抓握在手拂袖收好。

又过了一柱香时候吴满江才停了笔,举目检视数遍拈纸吹干墨汁,悠然笑道:“幸不辱命,且拿去吧!”

陈风笑喜滋滋接过,打眼一扫见字理凌乱不成言辞,但是每字都与原文字句契合,当即默念几遍立即信了。

悬心安落登时心畅神驰喜上眉梢,便告了一声“辛苦”步履轻盈出得门去。

匆匆回到住处已然暮夜深沉,窗前一灯如豆,菊光朦胧。陈风笑发砚舔笔,依着先前译好的文字尽都录到纸筏之上,良久写罢仔细对正清楚,然后凝眉去看,稍一读识渐渐心神凝固,双目圆瞪惊奋难言,一时间呼吸摒弃生怕是场梦境。

原来文中所讲的正是修真初篇,里面言辞晦涩意含深远,比之先篇章不知深奥了多少倍。所载所录的是禁阵之法,统分三段:初段讲溯源根本晰分解疑,道蕴真纯精要玄微;中段讲灵气操控炼制机密,图样栩栩万分繁杂。后段附录讲禁阵拆解手法和数种初阶禁阵。所言所讲比之藏经楼那枚玉简上所说的要精妙无数,两者譬如云泥不可比较。

也是他他师承深厚,智悟绝伦,观瞧之下竟能丝丝绕绕心明神通。

此法颇合他性格胃口,又加上吴满江那套禁阵利诱在前,于情于理也要奋勇赴身僶俛从事,当下深闭茅扉抛却俗芜,孜孜不怠用心钻研。

此间无事,一晃就是一年有余,陈风笑除了去锻堂做有半个月门内分派下来的任务,其它时候都是深闭不出。

这期间《禁制密要》新显篇章已然尽都领悟透彻,除去他智慧悟心之外,其余全赖懒馋先生义理精辟洞见深邃,若是唤作旁人不踏踏实实花个三五年功夫,势必难解其中真味。

也是他福至心灵,与《禁制密要》处类旁通的“三生步”竟每步又多解悟出了十几种变化。只不过随着此术修习深入,种种疑惑早已满腹,盖因此术虽说是凡俗功法,但是法理之精妙比之那些修真术法都是不遑多让。

别的且不说,只说身法速度,如今施展出来便是寻常火弹、土刺之术都可躲避出去。若说是凡俗之术实在叫他难以相信,人说术数窥天夺机,或许是这原因。

可惜《洞真经》依旧如从前一般,不疾不徐进境缓慢。他平素虽然嘴上惫癞没个正行,内心却比谁都有毅力、恒心,在他日夜相继废寝忘食的水磨工夫之下,已然感气生聚跃进“练气”一层。

其实由“感气”跃入“练气”,严格来说都不算进阶,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顾名思义“感气”是感应灵气吸聚丹田之中,“练气”是炼化灵气凝聚丹田之内。因此有些资质上佳之徒,感气之余过个半月十天就可炼化灵气步入先天。

他倒好,“感气”跟“练气”都是稀里糊涂的,说是跃入“练气”一层,不过是当初那丝玄黄灵气已经壮大到近一寸多长,蕴藉伟力催使随心,至于在不在一层那就不知道了。

其实与他同入门庭的那些弟子,快的已经堪至练气两层多,慢的最差也有练气一层中阶,什么“火弹术”、“地刺术”,诸多术法旁人早已熟稔。

而《洞真经》只讲精要不讲术法,他囊中羞涩哪里能买不起这些功法,眼羡之余只能一遍遍的磨砺灵气运使之法,过过心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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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禁阵初窥径,黄杏摘尝时

如此匆匆又是半年有余,其他尚好,倒是《禁制密要》附录所载的那些禁阵,在他苦学精研之下竟然一一解析清明。

只是此道颇费灵石,单单是所用诸材的耗费便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他茕茕一身又不像旁人,都有世家族内财力支持,虽然白沙邦国那处一年有三块灵石的供奉,却也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锻堂那处倒是可以中饱私囊一些,可惜多是不值钱的边角料,算不得几个灵石。况且他所思颇为远大,并不想跟许严明他们一般受这束缚,仰人鼻息过活。

他自然看得清明,这个禁阵之道虽是初学艰苦,却堪大用,保不齐便是以后安身立命的手段。他性格坚韧,久侍贫困,自然没什么怕的。当下卖尽身上长物,又去牛重合他们那边举债借贷,咬牙购置了炼制禁阵的一应材料。

禁阵之中最为主要的共有两处,其一是祭炼“玉衡”,又称“擎柱”,《密要》云:“玉衡蕴道,拟天地集阴阳。”

此物他先前曾在吴满江那处见过,体量不大约有三四寸长,指肚粗细,都用上好灵玉制成。上面依据术数变化玄理,摹刻无数夺天之机的“符号”。

此法最难入门,饶是陈风笑慧心明朗也是殚精竭虑万般不就,困厄此处甚久。不说其中道理深奥术数繁杂,便是每一符号都需倾聚不少灵气,他毕竟只有练气一层境界,灵气虽是皇赫,却时时入不敷出辛苦非常。因此炼制禁阵时候只好一并倾尽全力习练灵气,坐忘晨昏废寝忘食,辛苦荼毒之际倒是颇有一举数得之功。

其二是排布术法道理,《密要》称之为“演化”,乃是效仿“方寸之内演天地之法”,此中真意玄之又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考验的就是施法者对天地道理的领悟。

“擎柱”、“演化”两者契合相生,化出一方异样天地,或是迷雾困障,或是迟滞泥沼,更或是飞刀火炎,这便是“禁阵”之样貌。

其中亿万灵机但凡有丝毫差错,便无相应,一个控制不好灵机暴碎就是前功尽弃。

也不知道是苍天有眼、华盖高照,还是他聪慧机敏、智悟非凡,几尽罄尽之际竟被他炼成一套,虽只是件不入流的低劣禁阵,于他来说却无异于开天辟地之喜。

先前也说过禁阵一道非同于其余丹、符、锻等诸道,讲究的是明心见真智悟佳慧。若窥得见,只匆匆一瞥便是花妍馥郁,天宇空阔。若窥不见,任尔颠倒功夫也是云雾遮绕,只尺千里。

陈风笑既已步入门径,就是此道中人,所谓“一通而百通,一障而千迷”便是说此,至于成就如何便要看他自家气运了。

如是磕磕绊绊圆满功行,不出数月功夫炼制出的低阶禁阵已经堪用。

当下便寻摸着买卖周转,却又是一番烦恼。山下市镇那几家大店虽然会收购,却都故意品头论足找茬压价,买不到几个灵石,忙忙碌碌也就刚刚够个材料辛苦费。若是运气不好,哪次毁坏练废的多些还要贴钱折本。

他也知道自己是新手初炼,运使起来颇为生涩呆滞,也就是跟他一般踵决肘见的弟子或是散修会去购买,能值上几枚灵石就已不错了。

不过随着他对灵气操控和术数道理领悟渐深,及到新近已经悄入佳境。手中禁阵不光制作时候成功颇高,催使起来灵机生发圆融通畅,脱胎换骨非是从前样子。

是以他专去锻堂找许严明这些老人打听卖处,竟然惊喜得知六七百里外的黄杏谷有一处暗市,规模虽比山下市镇稍小,却是方圆几千里内少有的几处暗市之一。

此处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依附在清玄门周边的散修开辟的,久而久之也就名声在外成了规模。其中鱼龙混杂良莠充斥,既有正道光明之肆,亦有歪门邪道之所。

由于都是修士之间交集,里面功法、灵器、丹药、禁阵等等修炼所需诸物应有尽有,比之山下市镇要齐全甚多。清玄门内那些没多少灵石的低阶弟子最喜去那里交易淘换。毕竟山下市镇里头多是外院和世家大族的产业,买起东西来可是十足的“官方”。

陈风笑乍一听闻,自然想去碰一碰运气,他自有十足把握手中炼制的禁制不差于旁人,又何必自囚困渊陈陈相因。再者说了即便是买卖不成,前去瞧瞧热闹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便详细问明白位置所在和注意事项,待过几天前去看个清楚。原来此地因离清玄门甚近,又岁岁供奉以做臣服,门内也就默认维护,甚少杀戮劫掠之事。

一般初入的散修只要交一枚下品灵石办个符牌就行,到里面若要摆摊交易,只需交个摊位费即可。清越门的人因是“本家”则特殊照顾,只凭门内腰牌便许入内,并且摆摊随意,免交那些交易费用。

这日晨曦未明时候,陈风笑缓缓收了功,翻身起来仔细选了三套上好禁阵收入背囊,走出去插了柴扉随手屈指一弹,院内即刻就被烟雾迷障蒸腾笼罩。原来他早就依着原先主人所留的那个禁阵又重新布置了一套。

说来也是缘分,他初学禁阵时候由于买不起那些成品禁阵,只好把院内这套残缺不全的扒出来观摩研习。当中的“玉衡”虽是各有残缺,于旁人眼中或许与废铜烂铁一般,在他手中却无异于珍宝一般。

从其上不仅可以窥学他人炼制手法,还可一勘数理运用之道。这套残物无辜倒成了他的“先师”,感念之余便又做了一套,重新布置在原地,也算做是冥冥之中的新生。

况且他身上秘密颇多,哪里能让旁人肆意窥探。要知道修士晋升五层以上“灵识”就可蜕变成“神识”,这些茅檐土墙落在他们的神识之内如若无物,一举一动譬似目视亲见,怎能不做防备?

六七百里山路在陈风笑脚下不过是半日功夫,循着许严明所指方位找来。莽莽撞撞便闯进一道幽深山谷,里头尽是数抱粗细的苍虬老杏,遮天蔽日玄秘非常。

此时正是初夏时候,层叠累茵之下缀满无数拳头大小黄橙橙的杏子,浓香馥郁醉人心脾。陈风笑走了一路不觉有些饥渴,便随手采了几个透熟果子,胡乱擦摸一下大口吞吃,不出所料入口软糯香甜鲜美绝伦,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好吃!”当下赞了一声,举目抬眼时候树下落果积腐之间,忽见有一条通幽小径。缘着前行不久,渐渐雾霭缭绕沉寂如夜,郁郁时候突然前方微光朦胧,走不几步恍惚看见有一片炽烈阳光照落,辉煌绚烂不可直视。光华之中擎立着一棵丈许粗的雄壮老树,躯干苍古枝叶漫天。树下空闲处有一座三间四柱丈许高的白玉棂星门,横板上面阳刻“黄杏谷”三字。

陈风笑见了心下一喜,快步行到近前也不停驻,大步从门下跨了过去。只觉腰间玉牌震动,心神稍一恍惚,即刻就闻人声隐约。沉目一看见是高柱浮朱帷幄垂壁,竟不觉来到一座华美大殿之内。

目视尽处置着一座镂雕玄金青玉大插屏,前面高塌枰床之上堪堪盘膝坐着两个闭目青年修士,都是约莫练气三四层的样子。见他进来各自忽张眼睛,沉沉看来

第六十七章 戚戚冷门庭,恍恍遇贵人

陈风笑扯下腰间玉牌,灵气一吐径直推到两人面前,当中一人扫了一眼,淡然道:“请进吧!”

陈风笑翻手收入囊中,稽首笑问:“两位前辈许个方便,小子初来乍到不知情形,敢问集市设在何处?”

方才那人面无表情道:“直走到头!”

陈风笑见他言语生冷不敢再问,转过屏风便出了殿门,这才知道面前竟直插着一道宽阔长街,通体全用青玉石铺就。

夹道两边紧贴着巍巍起了三四层楼宇店铺,大拱高檐华彩浓装甚是富丽堂皇。这会儿正是晌午兴旺时候,街头之上摩肩接踵人声熙攘,十分繁盛热闹。

他不敢多做留恋依着先前那守卫说的大步前行,约莫走了半柱香时候两旁楼宇渐竭,林木依稀,遥遥望见前方有一片开阔杏林,阴翳之下人头攒动喧嚣尘上。

走过去才见古树间零零散散尽是席地铺设的摊位小贩,与凡俗市镇一般无二,只是这处买的一应尽是修士所用罢了。

可惜毕竟已经近晌来的太迟,显眼的地方早就给旁人占了去,当下转着脚找了许久才在一个破烂角落寻了块地方,稍一收拾即刻铺席布货,把囊中三套禁阵尽都摆了上来。

也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地方旮旯,半天也没个驻足问价的人,眼见日影渐长心中暗自焦急垂丧,胡思乱想之际忽听旁边有人喊:“小友……小友?”

陈风笑转头一看,见是临摊一个中年修士,身量干瘦眉眼诙谐,通体灵气萦绕少说也有练气五六层功力。

陈风笑稽首应道:“敢问前辈,有什么吩咐?”

“贫道姓吕名泉。”老者稽首笑言,答非所问。

陈风笑莫名其妙,不敢托大回礼道:“吕前辈有礼,小子清越门陈风笑。”

吕泉笑道:“唉,哪里算得是前辈!我们这些没根脚的散修怎能与你们这些骄阳去比。贫道见陈道友坐了半天也不曾开张才出口相扰,冒昧之处万勿怪罪。”

“无妨,无妨!不瞒你说小子初来乍到不明就里,前辈可知其中原因?”陈风笑忙问。

吕泉点头笑道:“陈道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来这集市之人大多是散修与低阶弟子,身上灵石自然不甚充裕。所谓贫贱门前多是非,任谁都想要那些物美价廉的东西,生怕出半点偏差多花了血汗钱,他们不问价多半是嫌你年纪太小,不敢信任罢了。”

“还请前辈指点迷津!”陈风笑恍然大悟,心知此人所言不虚。

吕泉笑道:“贫道观你这禁阵虽然手法稍显生疏,却有股天然气息在其中,想来也是名师门下。左右无事,不若拿到贫道摊位上顺带帮你卖掉吧!你且尽管放心,这禁阵在我手中没个十七八枚灵石拿不下来的。一套禁阵只需给我两枚灵石做酬劳就行,初次相见咱俩正好结个善缘。”

陈风笑心下大喜,暗说:“真是出门遇贵人,瞌睡来枕头!就按他说,便是每套舍出去两枚灵石也有的赚。”当下忙不迭迟点头笑应:“甚好,甚好!那晚辈就厚颜叨扰了。”

探手把禁阵尽都放到他的摊位上面沉腰坐在旁边守候。

过不多时忽有一个昂藏汉子停下脚来,居高临下指着一套隐匿禁阵问道:“喂,这个卖价多少?”

吕泉眉眼尽笑,翘指称赞:“道友当真好眼力,这套禁阵是在下废了数月功夫精炼而成。至于价格嘛,旁人都要二十二枚灵石的,我看道友也是个识货的人,去个零头你给算二十枚灵石好了。你尽管放宽心,我常年在这处出售,向来是童叟无欺绝不要谎!”

昂藏汉子牛眼圆瞪,高声大喝:“日,这也太贵了吧!”

“哎呦,道友冤枉!要知道从来都有‘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禁阵之道向来稀少,老夫当年也是学从名师,磨骨削髓艰苦熬炼才侥幸术业有成。不说这些劳什子,来、来,你看看我这套禁阵虽然是品阶略低,却自有道韵生成,比之那些二半吊子生手、雏哥,做出来的要好出不知多远去。真货摆在面前,贫道也不是吹牛自夸,道友错过这个村还真就没这个店啦!”说话间抄起禁阵抖落着一应诸物就是一顿吹炫,口中妙语连珠满舌生花。

想来陈风笑炼制的这禁阵确实不错,昂藏汉子竟真被吕泉说动,摸着下巴咂摸道:“至多十八枚灵石!”

吕泉苦着脸道:“嗬,您可真是个买卖家!得了,我少赚点咱交个朋友,十九枚,十九枚您拿走!”

两人你抬我压,不一会儿这汉子付了十九枚灵石把相中的那套禁阵买走。

陈风笑在旁侧暗自看得心惊,这套隐匿禁阵他先前在山下市镇上至多买个十二三枚灵石,没想一转手换个人来,竟然平白多买了六七枚灵石,可见先前吕泉所言针砭确切,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过不多久三套禁阵已然买尽告罄,算算一共买了五十六枚灵石。陈风笑数出九枚塞在吕泉手中,笑道:“吕道友,今日幸亏与你碰上,如若不然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个未知。这些你拿着,万兀推脱!”

吕泉也不推辞翻手收入囊中,呵呵笑道:“算不得什么,都是道友禁阵不凡之功,我只不过费费口舌罢了。”

想是灵石在手两人一时聊得火热,及到后来各自都是心有惺惺焉。正在此时忽见吕泉面色大变,拍腿惊道:“哎呀,坏事,坏事。只顾得说话把这些魔头忘记了!”

“怎么的了?”陈风笑疑惑。

吕泉手指前面气恼道:“刚赚了几块灵石又要送出去了,这些天杀的东西!”

陈风笑循指一望见迎面笑眯眯走来两人,都是玄衣道袍、高髻长须,与他方才进来时候殿内值守的那两人衣着打扮一般无二。

其中一个黑脸汉子遥遥就喊:“吕耗子,真是出稀奇!难得能看到你,今日怎不逃啦?”

另一个汉子哈哈贼笑道:“他奶奶的,十回有九回让你跑了,今天这是怎么啦?”

吕泉笑道:“两位道友哪里话,我吕泉从来都是守法遵纪的人。啧啧,两位今日来的真是不巧,这个摊位可不是我的。”

两人闻言温怒满目,横眼打量着旁边陈风笑,沉声喝道:“小子,这人口蜜腹剑品貌奸滑。你实话跟我,可别被他蒙骗了!”

陈风笑淡然道:“我省得,黄杏谷向来讲究规矩,你们可别持强凌弱在小子面前抖威风。”

说话间解下腰间玉牌凌空推到两人面前,黑脸汉子探手取过来,细心检查一番,见不似有假才恨声道:“既然是清越门的道友,自然不用交费!”

另一人嗔目切齿,指着吕泉道:“好个吕耗子,扯虎皮做大帐。你等着,别让老子逮到你!”

“不敢,不敢。”吕泉稽首笑道,也不知道这个“不敢”指的是什么。

两人无可奈何,指天喝地发了几句狠话,转头就走了。陈风笑过意不去,歉然笑道:“吕道友今日可真对不住,给你惹了大麻烦。”

吕泉摆手笑道:“没啥事,这些人都是色厉内荏的假把式。黄杏谷最重规矩,他们面上虽凶却奈何不得老子,若不是跟你聊得投机一时大意了,怎让他们这些泥腿子逮到!”想来他自有侦查秘法,就不知是不是故意所为还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 奇法不旁引,妙境有博征

事到此时两人均是兴致索然,加之陈风笑还要去购买耗用诸材,当下相约来日再叙,各自收拾一番便分道扬镳各行其事去了。

这三套禁阵费去他近两月之功,所存诸材早便使用尽,全指着卖掉之后好周转换取。

算一算光成本就有近四十枚灵石之多,他本以为这趟要折本,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平白多赚了八九枚灵石,一路之上步履轻盈满心欢喜。

修仙界比之世俗要残酷无数倍,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血雨腥风,哪有半点怜悯慈悲。若无一技傍身赚取修行资粮,那可就真跟锻部那些没根脚的人一般,只凭卖苦力赚取灵石,几年辛苦下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凑够一枚增气丹的灵石呢。

况且禁阵之道非同丹、锻、符等诸道,其根于天地数理、术数五行,逾是深研博究逾能感知其中大道玄微。久而久之无形之中可以滋养聪慧悟性,增加晋升高阶之几率。

先前或许未曾言明,《禁制密要》之中除去依据禁阵威能所分的低、中、高等诸阶之外,亦辟立出三个等级,最初级的就是当下他所研习的“禁阵”,多是用作隐匿、迷惑、困敌等辅助手段,仅需明晰术数道理、灵机幻化就可炼制。

而再高一等级就是“法阵”,除去包含禁阵诸用之外还有杀戮、护道之威能,这等级别的“法阵”多是规模庞大,功用宏伟,加之制作繁复耗费甚巨,非是寻常修士所能拥有的,多是为门派、修真世家代代传承之物。炼制之时就需在原来禁阵基础上再感悟天地、沟通灵冥。

除了这两种,书中还单独在后面记录了一部秘法口诀,唤名“阵制”,顾名思义“阵”是禁阵、法阵统称。“制”便是因地制宜之“制”。

《密要》云:此法在远古灵机兴盛时候常被使用,且甚具妙心独慧,多为高阶大能所喜。有些后世之书亦称此术为“禁制”,此是不明真谛之说,非是正统信言。

其法大小随意弹指所就,树木、瓦石、刀兵、水土等等,凡所世上存在之物皆可作为依据,化物为阵,阻困杀截甚随心意。看似简单拙朴却威能赫赫,有些上古“阵制”直至今时仍旧岁月不侵威能宏大。

可惜此法对修习之人天资悟性要求甚为苛刻,讲究明心见性倏然顿悟。即便是聪慧明道之人,若是不得天道垂青,也呕心沥血、肝脑涂地也难入门径。

故此自上古以来文字损毁岁月磨灭,传至如今已难见诸法显世。《密要》中的这一段也是抄录自一处无名古碑之上,想是著述之人不忍明珠蒙尘好物湮灭罢了。

陈风笑心性好奇,早就把这段特异功法倒背如流。说也怪,到他真正修习时候,脑海之中却突然空空如也全然不知如何做起。似乎在意念兴起之际,便被莫名它物荡涤干净一般,杳杳冥冥难言其中玄妙。

百练不得其法门,撇嘴一笑便尽抛脑后去了。在他看来握在手中的才是实实在在自己的东西,那些虚无缥缈之物看似花团锦簇、光耀熠熠,惹人垂涎爱恋,摸不着吃不到的,又有什么用呢?

如是又过去近年,在陈风笑日夜相继苦练不辍之下,《洞真经》不负期望已然到达练气一层中阶到巅峰之间,丹田之内那丝灵气早便凝成一缕,虽是依旧堪微,却也炽烈煌煌,勃勃耀目。

这还要多亏他有持家之法,把赚取的灵石尽都买了增气丹服食。《道藏》曰:“呼吸吐纳,服食焙养。”说的便是修士服食之重要。上古时候灵机兴盛,丹道不显,及至后来也不知怎的,神州渐歇,人们不得不用服饲之道。要知道修士初窥门径本就是感气生疏,若不时时用外药补益,怕是不及窥见上境便垂垂老死了,性命不存有何谈其它。

不过用在他身上却是怪事,也不知是丹药陈谬还是导引有误,《洞真经》似乎对这些外药不飲不纳,只是服用之后灵机兴盛,吐纳轻盈罢了,一枚好好的增气丹平白流失大半出去。

他虽也去讲师那里发问求真,可惜就是这些十层大修也不明所以,只道是他灵根低劣,大道晦弃的缘由。

要知道练气期以五层为一个大境界,第一个五层境为“感灵知道,引气入府”,此处定在下元,丹田灵海是也。这个境界最易修习,有些大道宠儿数年之功即可成就。

想一想当初入门时候,他从白玉衡门跨出进到殿内之时见到的那八九个人,他当时还纳罕这些人怎来的如此之快。如今看来应该都是心思纯净根骨尚佳之徒,不出所料现在应是他们那一群人中执牛耳者。

怪不得他当初选殿时候被玄黄殿殿主出口干预,还惹得擎天殿主不快。现在想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修道种子,若是当中有人气运够好,如董鸢一般被其它筑基真人收入门墙之内,那可真就是一步登天啦。各种丹药资粮、功法诀窍培育之下,算一算如今少说也要练气三四层以上的修为。

第二个五层境就是在第一境基础之上,“凝聚神魂,生成神识”,此处定在上元,上元古时称之为“灵台”、“髓海”是也。这是修士超脱凡俗蜕变性命之处,寻常凡俗皆是神魂散逸无根无基,被骨肉紧紧束缚于头颅灵台之中,如若身死即刻成为无根之木、失源之水,不出几日就飘然枯涸随风消散矣。而练气五层以上修士一旦身死却可凭借神识之力暂保魂魄无损存留现世,到那时虽然身入虚无,却可以借助宝物和功法常驻神智、意识炼成冥修,无形之中也算是另一类永存之法。

第三个境界在练气十层以上,称作“笃定絳宫,精气生成”定在中元。《洞真经》里面说:“中元绛宫者,乃精之舍宇。绛宫不动则气不驰,而神不疲。”

所谓“絳宫”位在心室之膻中穴,上承灵台神魂,下继丹田灵海。也就是说修士只有迈过十层进入此境才算真正打通己身,灵气畅顺循环无阻。修真界“九假十真”之说,盖说此事也。

第六十九章 众里寻踪影,登楼说密事

修真无岁月,倏忽又是半年有余。这期间陈风笑早就与吕泉熟捻,做好的禁阵尽都贩付与他,至于最终卖多卖少那就要看他自家的手段了。两人各自有赚取,又都是八面玲珑的性格,来来去去竟成莫逆。

这一天秋风萧瑟时候,陈风笑炼制完最后一套阵法,就匆匆往山下黄杏谷赶去。盖因前些日子他功行正卡在一层巅峰的紧要之处,沉沉郁郁盘旋甚久,哪记得时光匆忙,算一算竟超了与吕泉的约定有半个多月。

他虽是惫癞一些,却不喜失信于人,这次闭关虽未能晋级,却越发觉得灵气凝实。炼制起禁阵来不知比刚开始要熟练多少倍,行到如今虽然功行境界惨不忍睹,于禁阵一道却已脱胎换骨蜕变成真。

下品中阶禁阵他早就得心应手,便连高阶的也已明晰其理,只需功行到了便可尝试炼制。凭此手段倒是赚了不少增气丹,若不其然以《洞真经》迟缓样子,如今便连一层中阶都摸不着,更遑论冲击二层境。

陈风笑轻车路熟进了黄杏谷,径直来到吕泉住处,见外面禁阵大开浓雾遮蔽。便灵气劲吐屈指弹了几下,朝里喊道:“老吕,老吕?”

许久没有讯息,知道他该是在集市上贸易。

此人在黄杏谷是个出了名的偷漏大户,众多管卫没一个不知道“吕耗子”的。谷中的规矩是席位在地才可收税,若不其然不可胡乱征收。

而吕泉耳目卓异,自有一身侦查秘法,每每众卫未等到他跟前这货便卷席狼奔。因此守卫对他照顾有加切齿痛恨,尽都以抓到吕耗子为无上殊荣,日日猫鼠游戏十分有趣。

林下集市甚大,陈风笑顺便买了几张急行符,走不多久就在角落一棵树干之上看到一只细腰黄蜂,若是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野物罢了,陈风笑却知道此虫是吕耗子的耳目。

当下不动声色屈指弹了一丝灵气出去,黄蜂拧腰一转闪身避开,自在空中翻了几个花样径直朝前惊飞而去。

陈风笑悠游跟上,行不多远就见一棵合抱粗的老杏下,箕踞着一位邋遢老道,碰头乱发衣衫油腻,说不出的鄙贱。前面用苇席铺了一方净地,其上林林总总摆满各色货物。

细腰黄蜂“嗡嗡”飞到近前,轻巧落到老道蓬乱发髻之间倏然隐没不见。不待他说老道眯眼侃笑:“哎呦呦,有钱果然是好,这才月余不见便修为大长、灵力凝实。小子你也别嫌我多嘴,若是老夫当年有你这手艺,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等模样!”听声辩音正是吕泉。

“球,你这还孬?动动嘴皮子灵石就哗哗进了腰包!”陈风笑嘻嘻调笑。

“这趟来的正好,走,老子带你去见几个朋友!”说笑一番,吕泉突然起身收物入囊,弃了它物扯着陈风笑要走。

陈风笑忙道:“唉,唉,慢来!小子功行正到关头可不敢懈怠,我们还是先把禁阵交割了吧!”

“不慌,不慌。你尽管放宽心就是,老夫保证只有好处没有半丝坏处,就去一会,就去一会!”吕泉不由分说,扯着他便走。

陈风笑心下纳罕,见他神色郑重不似嬉戏,知道在黄杏谷严禁私斗,只要不去那些逼仄隐蔽地方料想应该无事,便道:“去去倒也无妨,不过地方需得我选!”

“你选就是,可别太贵!”吕泉故作大方。

陈风笑挠头嘻嘻笑道:“便去湛味馆吧!”挑了一家既叫吕泉肉痛又不好让他拒绝之处。

吕泉白眼嘟哝道:“真有你的!”

两人都是路熟,穿过集市来到长街中,不一会儿就在一幢豪奢之地停住,这会儿不及晌午时候尚早酒客稀少,便随便要了一个靠窗雅间坐定。

陈风笑虽是听过此处,却还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心下不禁纳罕吕泉什么时候竟然如此阔绰。便凑过脑袋来嘻嘻笑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小子囊中羞涩没啥灵石钱财!”

吕泉心说:“这奸滑小子!”没好气的道:“老子就知道你会说这话,尽管放心便是,今日请你来是有事商量。”说话间举袖一遮,筋骨、皮肉“噼啪”炸响,刹间还转回原先面貌。

这门手段换名“乱息术”与寻常的“掩息术”颇为相似,看似一字之差但内里却是天壤之别,精妙就在这个“乱”字上面。

要知道寻常功法多是直接掩盖灵力气息,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乱息术”却可以把气息打乱重组,改变其质,譬如换了一个在你面前一般。一旦施展出来除非对方境界实在高出他甚多,若不然万难被发觉。

陈风笑早先乍见此功法便惊异非常,死缠烂磨之下花了整整一丸增气丹的代价,才把“乱息”一段口诀换来。这还是吕泉看在陈风笑禁阵手段高明,又是清越门弟子不好推辞决绝。除去这一段“掩息”口诀之外,其余变化、易容之术任他如何利诱吕泉只是不肯,想来当中牵扯他许多机密,不能轻易示人。

说话间正有两个俏丽小娘捧着瓦釜玉盏敲门进来分茶,待她们放置好,吕泉摆手吩咐道:“下去吧,非召莫入!”小娘即刻停手,鞠躬腾退出去。

吕泉把过釜中玉勺悠然分了两盏茶,笑问:“想不想知道我这“乱息术”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又不肯全买给我,打什哑迷!”陈风笑厌他故作神秘姿态的模样。

吕泉浑不在意,举盏悠悠喝了一口茶汤,咧嘴赞叹:“脂玉凝翠萍,饽沫累青荇,好茶!”

陈风笑看他陶醉模样,心中鄙夷:“真没出息,喝个破茶汤至于嘛?”这时候口中正好干渴,拾起来仰头灌了一盏,只觉得汤汁软绵,入在口内馨香馥郁浓热似火,一经落到腹中即刻炸开,全身灵气轰然震荡。霎时千百穴窍、亿万毛孔尽都舒张开来,继而灵台升腾九天,神魂清明空寂。杳杳冥冥,飘飘摇摇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之间耳听繁杂目见光亮,不觉已回落在人世,环顾一视不过在刹那之间罢了!不禁长息赞叹:“好……茶!”

吕泉眼见他陶醉模样,眯眼笑道:“此茶汤名叫“升天”,取茶之木、盐之金、烹之火、汤之水、缶之土,五行之法秘制而成,不知其味如何?”

“甚好!”翘指称赞,咂摸一番滋味又道:“这灵茶莫不是与‘乱息术’有关连?”

第七十章 白冢险远处,言说有秘闻

吕泉颔首应是,泯了口茶汤咂嘴慢说:“你可真是牛嚼牡丹糟蹋好物,要知道此茶只有初品才有‘升天’之感,若要再饮便大打折扣泯然众矣!唉,闲话不说,想必你也知道但凡有灵脉蕴生的地方早都被那些门派、世家占据把持,像我这等没根基、靠山的散修,要想遇到一门不错的功法,真如升天摘月一般的困难。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下灵气蕴生地方亿万,总有那些门派世家霸占不去的,自此地西北甚远的亡魂谷你可知道?”

“那是自然,不就是白冢那边么!听说里面禁制狂暴甚是凶险,一年不知要夺取多少修士的性命!”陈风笑早先就听许严明他们说过此地,这个“葬魂谷”据说是千万年前一个颇巨的修真世家归葬之地,岁月更迭高楼易倾,也不知怎么的此族突遭破灭,只留下满山谷的残垣断壁与累累荒冢。

要知道那时候灵机尚算兴盛,殿堂、墓穴大小都有阵法、禁阵守护,随着日月交集侵染之下,也不知何时竟凝成一团禁、阵乱流,把整个山谷尽都卷盖笼罩进去。

狂汹暴戾吞天噬地,寻常时日万难进去,只有在每月初一十五阴阳交替时候乱流才稍有减弱,外人始得以有幸沿着破缝、裂隙处进到里面去。

说也巧此地正处在各门派交界的边荒地方,虽然被他们觊觎不停,却碍于势力差之无几,几派龃龉相恶,暗中掣肘。眼见各自难吞入腹,便默许此地为“飞地”,谁都不许私有侵占。

如此以来千百年来渐渐便成了散修聚集之地,又掺杂着各派势力在其间,利益纠缠之间除去货贸以外尽是劫掠,厮杀之事。

及到近几百年来才有散修前辈大能出面组织了一个帮派来维持此地秩序,因亡魂谷多白石大冢索性便称“白冢盟”。

“你小子也不全是个棒槌!许是你不知道,不光这灵茶是此地特产,老夫的‘乱息术’等诸法也是早年在此地得到的。这可是立身之法,如不是有它老子早就死去千百回啦!今日拉你来正是因为此地有个大买卖,怎样,你敢不敢闯一闯?”吕泉笑道。

“别别,我最是胆小怕死!就小子这等境界估计还没走到地头一阵乱风便给吹走了。”陈风笑连连摆手摇头起身欲走,他不过是练气一层巅峰的修为,人说:‘羽毛未丰,不可远翔;方舟未成,不可涉川。’以他谨慎细微的性子哪里敢不自量力轻涉险地。更何况他深研禁阵之道,自然知道这些禁、阵乱流狂暴无常、毁天灭地。就他这等修为便是有一万个也不够看,贸然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莫急,莫急!待会我有两个朋友一起过来,到时候你听了再下结论不迟!”吕泉见他说的坚决,连忙劝住。

依旧面垂笑颜从容不迫,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一般。说话间屈指凌空弹了一记角落玉磐,清音未落就推门进来一个小厮垂首低问:“仙师有何吩咐?”

吕泉随口点了几道清爽菜肴,小厮点头记下方退出去忽听外间靴声囔囔。不一会儿就一前一后径直闯荡进来两人,当头的是个矮矬汉子,胖头圆脸剃发结辫,浓眉虬须乱糟糟生了满脸。小眼宽口之间长着一只大塌鼻子,脖短肩宽、膀圆腰粗,合身单穿了一件血色汗衫和百褶鼻犊短裤。风貌粗狂煞气盈身,望之沉厚如山岳,凶悍似猛兽,举手投足令人生畏。

另一人颇为普通,合身穿着一件玄衣道袍,头带一方时下皆见的白玉冠,面貌疏朗长须飘然,观瞧不出什么性格。

再看两人气息内敛道蕴暗生,陈风笑哪能看得透彻,暗自度量各自少说也有练气四五层以上的修为。

不急转念两人一前一后行进来入了座,矮矬汉子扫眼一看登时面露不悦,满嘴埋怨:“老吕,咱们不是谈正经事么,怎带小辈过来?”

吕泉莞尔一笑,探手分了茶,这才指着陈风笑道:“这位是清越门陈道友,先前你那禁阵就出自他之手!”

“失敬,失敬!杨某不知!”矮矬汉子讶然,辑首客套。

旁边长须道士呵呵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就说老吕没这么不靠谱。”

“不敢,不敢!小子陈风笑,两位前辈有礼。”陈风笑不敢托大,忙稽首礼拜。

上位吕泉拍手笑道:“这倒好,我还没介绍完大伙儿就已熟捻了。陈小友,来,来,来,我与你说说!”

指着矮矬汉子道:“这位是杨道友,单名猛,与我一样有练气六层境界!他说话粗直,你可别往心里拾。”

指着长须道士道:“这位是冯道友,名弃之,有练气五层境界!”

言语时候外间忽然有“笃笃”叩玉之声,应声“进来!”就有三个小娘进来,盘、匜交错,先使了沃盥之礼。

再是几个小娘各自端着一面漆棜案上来,案上杯、盘、卮、箸尽有。菜甚清爽,灵气盘旋,笋白葵紫精致诱人。看似与凡俗无异实则都蕴藉灵力,入口生津化液成气,馥郁清幽不一而足。

虽说修士食气存精,绝弃腥膻肥脓,但只要没有到筑基境,打通了上中下三天,灵气化液咽气**,或多或少还需靠水、食养活。所以凡俗书中常说:“仙人食黄精,饮松露。”盖说修真服饵之道也。

先前也曾说过,门内摒弃烟火不设灶厨,都是定期发放辟谷丹慰籍肠肚。此丹虽能充饥,味道却实在难以下咽。陈风笑素来好吃,平日馋急时候顶多买点珍谷、灵米解解馋,从来没敢奢侈吃过这等珍馐佳肴。

酒菜下肚登时身上灵气霍霍,通畅舒泰,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爽!”,也不多管其它低头猛吃。

方吃不几箸杨猛突然双眼闪烁,面色冷冽气呼呼的道:“吕耗子,你可真是抠门到家,做个饭局还要逼着老子出禁阵的灵石!”说话间自囊中掏出两枚灵石,甩手丢到旁边一个阵盘之中,屋内刹间屏绝外气,禁阵激发。

“真是冤杀我也,不过是掏的慢了一些……。”吕泉忙撇嘴摇头故作无辜。

杨猛摆手道:“得,得了!莫讲这些没用的,大伙儿给做个证,今日饮宴可是你吕泉做东的,这回谁要是又半道跑了,谁就是孙子!”

“吃到后头哪个也不许拉屎、尿尿!”旁边冯弃之深有同感,笑声附和。

“一定,一定。呵呵,大伙儿自家兄弟勿要伤了和气。来来,吃酒,吃酒!”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之下,吕泉尬笑几声浑不在意,嘻嘻招呼大家。

杨猛仰头吃了一卮酒,白眼道:“吃什酒?有话快说便是,遮遮掩掩的真不爽利!”

吕泉朝着陈风笑咧嘴笑道:“陈道友,咱明人不做暗事,说之前先把话讲清楚了。今日之事你尽管安心听去,若是无意此事,只需发个禁言道誓即可,我们兄弟几个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清越门地盘上乱来的。”

第七十一章 秘境现古冢,妙解在胸中

所谓“道誓”他是知道的,《修真见闻》上面便有所载,顾名思义就是修士指天应地以“道途”起誓。

这等誓言可不比凡俗那些口花花,一旦允诺成言,若有丝毫违背,在进境之时定会滋生魔障,蚀心侵智源源不断直至道途毁断,端得是厉害无比,是以像世俗那些服毒保密的下贱手段在修真界已不多见。

“吕前辈但先说来,小子听了再做断定便是!”陈风笑淡然道。

吕泉悠悠泯了一盏茶,肃容道:“想必你也知道亡魂谷是个什么地方,里面不止有墓冢遗宝,更有无量灵草、宝矿。传言葬魂谷深处生有一股灵脉,因此万千年来依着散逸出来的灵气滋养出无数灵药仙草。

虽说如今年年采夺甚多,但是亡魂谷深入地下又尽被禁阵风暴笼罩,自古以来谁都未曾见过其真面貌,只知道此地广阔亡边长无尽头。像我等这些散修不过跟那些跳蚤臭虫一般,在外围游逛拾些牙秽罢了。

唉,这个大伙都晓得咱不多讲。只说是七八年前我兄弟四人与他人组队进去闯荡,也不知是运气垂青还真怎么的,不久就陆续有所收获,我与另外三人竟各自采到了一株三百年以上的清灵草。大伙儿群情激昂也顾不得危险,沿着禁阵裂隙没个头脑的往里面闯荡探索。

当初那裂隙一看就是新近生成的,里面难免不有诡缪之事。可惜那时众人财宝迷心,灵药仙草播撒一地,任谁都热血沸腾不肯轻易收手。

我等七拐八扭走了不知有多久,迷迷糊糊忽然就看到前面有一片漆黑古松林。老夫修炼的功法颇重灵感勘察,可嗅知危险,当时匍一看到这片古林,刹间就觉心魂震颤,全身灵气大乱。

我便立即出声制止‘勿要前行!’那群人都红了眼自然不听,以为我耍什么心机,争论几句甩下我们就闯了进去。毕竟宝物诱人,老杨他们都眼羡不过,在那里踌躇逡巡也想进去瞧一眼……。”

“别说啦!都是财宝弄人,还提这些伤心事做什!”杨猛在一旁打岔。

吕泉摆手道:“省得,省得了!我兄弟四人都想远远辍在后面瞧瞧,万一是我感应错乱了呢!当下便循着之前那些人的脚步小心跟进去,走不多久突然看到前面有光亮透射,放眼一望目视尽处竟有一片光幕横亘,里面朦胧矗立着数座庄严殿堂,通体也不知用白玉还是水晶砌筑,彩光透彻夺人心神……。”

“行了,行了!陈道友现在你已知道缘起,这个密冢光看外头已是玄秘难言,若能有幸进到里面,即便是随意摸出一两件的宝物,也足够我们肥几年的了,你说是不!”杨猛出口阻止。

吕泉又道:“那群人真是猪油蒙心,这些禁阵哪能是随便就能碰触的!自己死了不算,连带着老三也饮恨身陨。唉,当初但凡有个禁阵师在列,也不至于如此!”

说话间自怀中掏出一方玉简凭空推到陈风笑面前,努嘴道:“喏,陈小子这是墓冢之上禁阵模样你看下吧!”

陈风笑探手摘过来,过目瞧看,讶道:“这就是‘存影玉简’,真是稀有!”

杨猛瞪眼道:“这破玩意可费了我三人好些灵石!”

贴额一点,神魂蓦然来到一方陌生天地,定眼四看周遭混沌粘稠不可透视,前面不远处堪堪横着一片朦胧光幕,其上玄光闪耀流转不息,玉宇琼楼依稀及目。

不要小看这个存影玉简,此物手法特异制作繁复,须由禁阵师与炼器师合炼,都按存驻时间长短做价。像这等不过一两息模样的,在市面上少说也要值近两百枚下品灵石一块,对于一般的散修来说可谓贵重至极。

陈风笑屏息静气仔细察看了有一柱香时间,方从其中退出意识,闭目凝神思量许久才缓缓吐声:“若小子所料无差这应该是‘勾连禁阵’!”

旁边冯弃之眉眼一紧,出口发问:“有什说法?”

“此禁名虽称作禁阵,实则与门派那些守护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体量与威能相应缩减罢了。之所以叫它‘勾连’是因其集合‘困’、‘陷’、‘迷’、‘杀’诸阵,按照无量天地术理相依相生互联互通而成。

若想破解必须诸阵齐开才行,你们想想要同时解开这四五个禁阵,光是所需灵力就要海量,便是练气圆满境的前辈高人一个闪失都能刹间给抽成干尸去!”

当下又把这个禁阵概要讲了一遍,吕、杨、冯三人初始还心生疑惑,及至后来陈风笑把其中术数道理梳根理叶娓娓讲出来。三人这才恍然明悟,都说真妙,不觉暗自佩服陈风笑于此道洞见深邃研习旷远,其中精妙处更是他们闻所未闻之道理。

要知道吕、杨、冯三人这些年为破解这道禁阵阻隔,把辛劳赚取的灵石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于此道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多多少少也都算是个行家人。期间他们更是曾找过几个颇有威望的禁阵师,不过一看此阵都是摇头长息无能为力,全说此阵无解。

“陈小友,要知道有合就有开,此阵万千年来威能早便磨灭散逸的没剩多少了,到如今难道都解不开么?”吕泉面笼寒霜凝眉问道。

陈风笑幽幽长叹:“这等禁阵炼制之时就没有留有解开的余地,譬如绳索之死扣,若要存心解开必须用水磨功夫一丝丝把那绳索割断,此是最直接和稳妥的办法!”

杨猛眉眼忽张,双目咄咄道:“什么绳索铁链的,到底解不解的开嘛!”

陈风笑故作不闻,淡然笑道:“割绳断索手起刀落谁都会做,而用在此地却不然。首先,每丝每毫都需恰到好处,不可深不可浅于似断非断时候停住,待全部梳理完毕弹指即就!”

吕泉闻声振奋,当下扬声道“老杨、弃之,破阵之事如何谋划、准备,我等全听陈小友安排,你们以为可否?”杨、冯两人自无不可都默不作声点头应和。

陈风笑忙摆手道:“别慌!说虽简单做来实难,你们也知道小子我境界实在太低,若要成事少说要练气两层才敢前去,咱们还需从长计议为好。”

吕泉凝眉道:“但不知陈道友还需多久跃升?”

陈风笑哭着脸道:“你们许是不知,小子碍于资质低下,进境委实缓慢,又买不起增益丹药……。你看看……诸位前辈,要不先慢慢等我境界上来,或是另觅他人再图良谋?”

他们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其中所指,冯弃之沉着脸道:“你想怎样?”

陈风笑嘻嘻笑道:“以我如今情形,若窥上级至少也要六丸增气丹……。”心中却说:“哼,欲取先予的道理都不懂。只想吃肉不想掏钱,哪有这好事儿?老子要是不闹腾一下,到最后还不让你们当了软柿子,任由拿捏。”

“你小子想挟技自重,漫天要价是不!”杨猛恼怒,瞋目扼腕状如饿狮。

第七十二章 查知先预判,赌得灵药丹

吕泉亦双目咄咄看着陈风笑,沉声道:“陈道友,若觉得吃定我兄弟三人那是你想多了!”

陈风笑面无惧色,娓娓说道:“想必诸位都见识过此阵之威能,我虽然于禁阵一道小有成就。但实话说来以我这等境界过去,随便有个风吹草动就得歇菜,到时候大家都要一起完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你们说的也对,小子境界高低确实是自家之事,不过我一没赖你们,二没求你们,只是事先说明情况而已,诸位不喜大可找别人去!”

说话间屈指朝右边角落一点,灵气无声震荡,雅间禁阵倏忽冰释。

他自进来就已察觉里面的禁阵,待杨猛用灵石开启,便已了然于胸算定出破解的“结点”所在之处。所谓“结点”就是禁阵制作时候的“破绽”,此处一旦被点开此禁阵即刻就没了效果。

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禁阵一道也是如此,或多或少都有破绽之处。当然一般高明阵法师都会有隐秘补漏之法,即便是被灵气撞中也有相应变应。不过若有能力做到如此的人,哪还要去费心劳神来这烟火市侩之肆,操弄这些不入流的禁阵。

陈风笑出手破了身前禁阵,看似是情急之下为己身着想,没了遮蔽净空朗朗,让吕杨冯三人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多半是为了立威之用,你想想他穷困逼仄又跟三人没有血海深仇,除非是他们昏了头脑,敢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这个清越门徒痛下杀手。

要知道这些禁阵虽都是低阶下品,却是专门请阵法师来布置的,比之市面上买的那些普通货色要好出许多。即便是颇有本领的阵法师来破解也要费一番功夫,哪能像方才陈风笑一般屈指而就,从容潇洒。

果然这一露手即刻把三人震慑住,旁边吕泉连忙起身把他劝下来,连连赔笑:“陈小友你这是生哪门子气,老杨脾气急了些这是他的不是。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大家万兀心生芥蒂。你与老哥直说,要怎样才行?”

“若丹药充裕半年定成!”陈风笑淡然道。

吕泉心说:“这小子资质可真够稀烂,清越门新徒都入门几个月了,这货还在练气一层里面爬叉。哼!用丹药浸着都还要六个月?我看他灵气已然饱满,就是再烂的资质三个月足矣,这小子人没多大心眼子却不少!”

思忖稍许,沉声道:“陈小友,容我三人商量一番如何?”

陈风笑自无不可,也不管其它得这空当款酒捞菜吃个不停。

吕、杨、冯三人闭目用神识争论了约一柱香时间才睁眼目视,吕泉当先笑道:“大事在前我等理应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才是,以你现在功力一个月至多能用一丸‘增气丹’,这里先给你凑四丸,三个月之后我把剩下的再给你吧!”他没说三枚却言四枚,就是叫陈风笑不好拒绝。

说话间自腰囊摸出一个玉瓶拔开盖塞倒出两丸,平平推到陈风笑身前,抬眼看着杨、冯二人道:“你们一人一丸如何!

杨猛好不情愿,大声道:“他奶奶的竟被个小贼劫了,拿去!”

从怀中慢吞吞掏出一个玉瓶,小心倒出一丸龙眼大的丹药,凌空丢了过来。抬眼盯着陈风笑恨声道:“你小子给老子听着,若要胆敢拿了东西不做事,天涯海角也跑不了你!”

说话间冯弃之也扔了一丸进去。吕泉封好瓶塞,翻手推陈风笑面前,正色沉声:“陈道友万兀负我!”

“不敢,不敢!诸位赠丹恩情小子没齿难忘。”陈风笑故作恭顺,小心收入怀中,一丸“增气丹”就是五六十枚灵石,四丸就是两百多枚,他不吃不喝也得赚个一两年。即便少了两丸也是一笔颇大外财,他最讲实际,这时候能多讨点好处便多讨点,灵丹在握比什么空头之利都好。

提起获利,当下又嘻嘻笑道:“但不知我等寻到宝物,如何去分配?”

吕泉道:“除去灵草自便之外,禁阵破除之后所获宝物,以功大小分成四份,我们四人各取一份你看如何?”

“四份当如何分配?”陈风笑沉声细问。

“第一做十,第二做八,第三做六,第四做四。”

“我是不是第四?”陈风笑明知故问。

旁边冯弃之冷眼道:“陈道友,须知我兄弟三人为此事谋划七八年,倾心倾力……。”

“好……好,此事我应了!不过我人小力微不得不小心一些,此事还需我们一同做誓!”陈风笑忙说。他见形势尚可,若再要蛮横无理怕是要适得其反,有这四枚增气丹在手,即便是两手空空也不算是折本买卖。

三人正想如此,都不废话一同与他指天做誓。他们皆是性情中人,方才言语龃龉不过是身涉利益佯作姿态罢了,既然诸事议定众人现在便是一体共事。

雅间内禁阵被陈风笑破去,一时来不急再启,四人便岔开话题卮盏盈满开怀畅饮,待酒菜食毕,陈风笑这才与他们依依分别。

吕、杨、冯三人目送他出去酒楼,冯弃之目含佩服,抚须笑道:“这小子心智卓越谋虑敏捷,真是个难缠的鬼精!”

“可惜资质低劣不忍直视,难成什么大气候!”吕泉颔首叹道。

“球,不过是个夺食小贼,你们还去夸他!咱们这么多人,竟然平白让他坑去四丸‘增气丹’,你说丢不丢人!按我说就不该给他,万一在半道上被人劫杀,弄个鸡飞蛋打那可真的要出糗啦!”杨猛摊着手大骂,他可没吕泉这等嘴巴和买卖,是个纯靠力气吃饭的苦哈哈。

吕泉笑道:“老杨,你尽管放宽心,便是这小子再精灵狡黠也没这么容易脱出老夫的掌心,除非他就地炼化足不出谷。你再想远些,几丸‘增气丹’就能交好一个高明的禁阵师,这买卖怎不值当?嗯,且不说这些。老杨,你们的这批炎金矿交了么?我三人可得着手准备了,莫要因小失大误了期限!”

“唉,怕个啥么!不是还有一年多?那个,正好今早交了,要不然我都没时间出来,你难道不知道清越门的锻堂是出了名的催命鬼?我之前早就跟他们讲好啦,干完这些货老子要歇一歇,你说还要做个什嘛?”

三人招呼店家进来复启了禁阵,饮啜闲谈,一时热烈。

只说陈风笑出了酒楼,不敢做片刻停留,沿着长街径直来到尽头的出入大殿。进到里面亮了玉牌,悄悄塞给了值守的两块灵石,辑首道:“大哥,小子清越门徒,若看到锻堂的周运使,麻烦知会一声,我就在偏殿等候。”

黄杏谷既然是依附于清越门,那些大宗耗材诸如矿金、灵草、妖骨兽丹都会有贸易往来。锻堂就在此处专门设了一位“转运使”,此人姓周,约莫四十几岁,红脸短须,胖乎乎、笑眯眯的像极了生意场的商贾。

陈风笑常来黄杏谷买卖,又同属是锻堂里面的人,自然有意与他交好,两人都是八面玲珑的人,一来一去也就熟络了。有时候赶巧了,陈风笑也会借周运使的灵禽脚程与他同骑。

这么多丹药在怀,沉甸甸的坠人心神,陈风笑哪敢轻易走出谷去。要知道“增气丹”交到他手中的时候是没有阵法遮蔽的,谁知道有无让旁人听瞧去。

况且像吕泉这等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他既然肯轻易把丹药交给陈风笑,自然是做了有恃无恐的算计,哪能这么容易从他口中夺食吃,指不定半道上有什么祸事等着陈风笑呢!

陈风笑面上潇洒其实心内却踹踹不安,唯恐有个闪失什么的。当下不禁暗说:“陈风笑呀陈风笑!你有点出息行不?就这几个臭药丸子便弄的自己心燥神乱,若要是给你个什么法宝、飞剑那不还不得‘噗通’、‘噗通’心都得给蹦出来!”

第七十三章 谋略算数重,尽在掌握中

思绪纷乱时候忽听执岗的卫士传音道:“道友,周运使来了!”

陈风笑纵身跃起,摇摇摆摆迈出殿门,迎头正好撞上周运使和随押之人,当下眉眼一矮嘻嘻笑迎:“周师兄、曹师兄,好巧啊。咱们有些日子没见着啦!”

“嘿,可真是巧,你这是要进去呢还是要出来?”周运使讶然,没想到竟在这处碰到陈风笑。

陈风笑笑道:“自然是出去,要不说巧劲呢!两位师兄不介意小子顺道打打秋风省点脚程吧?”

周运使笑骂:“你这惫赖小子,都是自家人打什么紧,但来无妨,快走吧!”

陈风笑蹑手蹑脚随在他二人身后,周运使又絮叨:“我正要跟你去说,上次送我的禁阵好巧被徐管事瞧见了,我跟他顺便提了这么一嘴。徐管事试用一番,直夸你禁阵了得呢,说是要给商队也定制一些!”

“哎呦呦,难怪小子出门时候眼皮直跳,我还以为是哪个贵人,没想到竟是师兄您!小子门内正好还有两套新炼制的困阵,回头您给帮忙送给徐管事瞧瞧怎样?”

“行,我豁上老脸帮你说道说道!”

两人絮叨时候早从殿内出了大阵,抬眼一看棂星门旁边的老杏树下面正停着一只白羽朱顶的大鹤。这大鹤久服灵药早通人性,见他们出来,不等吩咐便缩头俯身敬候,待三人跃上去站定,即刻亢鸣一声振翅跃起,扶摇飞入云空之中。

与此同时,黄杏谷湛味馆二楼雅间之内,吕泉蓦然止语,双目圆瞪咄咄生辉,不禁笑道:“我等还是小瞧了这小子!”

杨猛瞪眼追问:“怎么?让他跑脱去了?我还等着瞧好戏呢!”

吕泉摇头笑道:“你猜怎着,他竟然等得清越门内的锻堂运使一起同路,我们这四丸增气丹铁定是有去无回了!老杨,你不是要瞧好戏么,快去吧!”

“球,抢劫清越门运使?我这不是活腻歪了!”杨猛瞪眼道。

“借势生威,谋定而后动,真是诡黠奇才!”冯弃之也道。

杨猛赞叹:“不错!人说‘撑死胆大,饿死胆小’,就冲这一点他就非池鱼,我们权算是交好于这小子吧!这笔账老子记下了,早晚要让他补上就是。那个,别说这些没用的,方才说到哪啦?”

冯弃之言道:“攻击符器!”

“攻击符器?”周运使讶问。

陈风笑笑道:“正是,我听说禇师叔时常拿他所炼制的成品符器来抵资,就不知周运使这里有没有合适的?”

周运使眯眼笑道:“你倒是是耳目通达,我手里刚好还有三件闲余,两件防御符器一把符剑,明日你来我住处一并看看吧!”

陈风笑满心欢喜点头应是,两人闲谈之余山门已然在望,周、曹两人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说,待大鹤落地陈风笑客套几声,纵落下地径直就回到住处。

一灯如豆,晃晃悠悠照出丈许宽阔的橘红光华,窗外虫咬蛇鸣逾显暮夜静寂。

这会儿灯下正有一个黑瘦少年凝神静思,面前案上堪堪放着一堆什物。细一瞧,见是玉柱、阵盘诸物,上面浮光黯淡灵气稀疏,想来是件未成之作。

少年思虑良久,不时屈指点出几道无形灵气没入玉柱阵盘诸物之内。过不多时忽听“窸窣”震动,禁阵缓缓浮空腾起,各部之间见有无数道如丝灵气勾连互通。

少年每点一指便有百千条“丝线”生成,细密往复错综复杂。又过了半个时辰,“丝线”震颤不已,浓郁灵气渐近聚拢起来。

可惜这少年早已是汗如雨下,神浮气弱,丹田灵气罄尽堪至强弩之末。眼见好事欲成,心里无喜无悲倾力疾点了几下,可惜这次运气用尽,“丝线”不知怎的片片崩断,聚起的灵气蓦地如水泄流而去,玉柱、阵盘诸物“叮当”纷落榻上。

“他娘的,老子还真就不服气了!”听声辩音不是陈风笑是谁。

面前禁阵正是他新炼低阶上品禁阵,唤名“藩篱”。“藩篱”者栅栏屏障也,顾名思义是留人困敌之用。如今能把他难住的低阶禁阵已经不多,这个“藩篱”禁阵算是是其中之一。

别看此阵单只是困阵,全力发动之下却能阻困练气四五层的修士近半刻钟之久,在低阶禁阵里面也算是入列顶级,比之一些中阶禁阵都不遑多让。

这个等级的禁阵若是运用好的话,就如同对敌时候又多出一个练气四五层境的帮手,端得稀有珍贵。陈风笑既然想从周运使这个老狐狸手中弄到心仪的宝贝,必然要拿出不俗的东西来方能把对方打动。

可是低阶上品禁阵哪有如此容易炼制的,他虽早有预谋,却苦于境界太低灵气不足。即便是洞真经比之旁些功法强横深广甚多,只凭他练气一层的修为实在不够看的。

晨鸟唱白,不觉昏冥褪去霞彩东燃,陈风笑长叹一声摇头苦笑,喃喃自语:“还是老子境界太低,诸多法则就是勾连不起来。没办法,怕是只有等到晋升二层之后,才能再来谋划此事!”

屈指一点灵气透射,眼前禁阵迎风一晃,刹间缩成一面巴掌大的令牌状,陈风笑凌空摄过来翻手收入腰囊中,心中不禁忐忑:“也不知这样成不成?先试试再说吧!谁叫禇师叔手法高明,炼制的东西非同一般呢!”

想及此起身胡乱洗漱一番,晃晃悠悠就出了茅庐。周运使在擎天殿,陈风笑虽跟他交好却并不熟悉,好在他也是小有名头,没费多少力气便打听到住处。

于一片幽静深林之中沿着小径走不多久,忽见前方光华隐秘雾气弥漫,禁阵运行圆融通畅、宛若自然,正是先前陈风笑专门炼制送予他的那套。陈风笑驻足朗声道:“周师兄在么?小子玄黄殿陈风笑应约来访!”

话音刚落禁阵倏然嗡鸣,眨眼现出一道通人路径,只听里面有人哈哈笑道:“你小子来的好早,快进来吧!”

陈风笑漫步进去,见里面殿堂轩峻梁柱浮朱、重席累茵布置豪奢,不禁咋舌赞叹:“啧啧,看了周师兄这里,才知道小子真是乡野鄙人、见识仄陋,以前真是白活了!”

“哈哈,还要自谦,你小子可比我厉害多了!”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运使颇为自喜哈哈笑应。

二人虚情假意说笑一会儿,周运使便自旁边大匮中拿出三方玉盒摆在案上指着道:“陈小子,咱们闲话不多说,这三件符器就是我先前跟你提到的。”

第七十四章 宝物列当前,各自相标榜

说话间屈指一点,当先一方玉盒无声打开,里面凭中悬着一滴豌豆大小的清亮露珠,旁边枕着一枚巴掌大的玉简。露珠他不识得,这枚玉简却大概知道,应该是祭炼的法决。

不待他多看周运使凌空摄到手中,手心劳宫灵气一吐,露珠砰然炸开,倏然在他周身撑起薄薄一道透明水泡,光彩荡漾玄妙非常。周运使笑道:“陈小子,尽管来用法术试试!”

陈风笑也不废话衣袍鼓荡灵气刹间凝成一根狰狞尖角土刺,电光火石之间朝前径直轰飞出去,“噗嗤”一声闷响撞击在水泡之上。

水泡受此倾力一击,往里微微凹陷稍许,无声荡起一阵涟漪。周运使翘指赞叹:“好雄浑的底子,两层境的修士也不过如此吧!”

旋即又道:“怎样?这物是由一整滴‘浮光露’炼制而成,妥妥的下品中阶符器。只要施法者灵气充裕,练气四层境以下的攻击誓难击穿。”

陈风笑咂嘴笑道:“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惜不是土灵之物,小子用起来终是心生隔膜难以物尽其用!”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看看这一件吧!”

周运使又打开第二方玉盒,里面沉沉放着一块梨大的龟壳。其上土灵朦朦灵光黄赤,方入眼帘就觉心中竟有说不出的亲切感觉。

陈风笑暗生欢喜,忍不住摄到手中,灵物在握,刹间就觉丹田之内灵气激荡,如遇同属本类一般,欢欣雀跃霍霍跳动。

当下稍一激发即刻就闻“轰”的一声闷响,龟壳迎风化作一面丈许大小的坚盾,其上土芒熠熠流转不息,亲切依心、厚重安全。只是这物颇费灵气就这稍一激发之际,竟然费去他十之一二的灵气,真可谓是牛饮鲸吞骇人听闻。心说:“这老乌龟活着的时候是不是老饿肚子?怎如此贪吃!”又耍了几下这才不舍放回,点头笑道:“敢问师兄这是何物?”

周运使眯眼笑道:“此物名叫‘玄龟盾’,与浮光露一般都是下品中阶符器。想必你也知道玄龟可活数万年之久,此壳虽小却少说也要几百年才能长成。兼之其性属土,与你土灵气十分契合,若我是你当选这件!”

“这个……师兄,不是还有一件符剑么?”他心心念都想弄件攻击符器,只守不攻做乌龟不是他的风格。

周运使面露肉痛:“此物威能非凡,你瞧好了!”

凌空把最后一个玉盒摄到掌中,郑重打开来。凝神一看里面除去祭炼玉简之外,平平整整放着一张巴掌大的古旧符纸,凭中画着一把玲珑赤红小剑。剑身之上密密麻麻满布奇形怪状的扭曲符文,除此之外样貌平平,并无光华闪耀动人之处。

正在此时周运使挺指一点,青蒙蒙的灵气撞入其中,符纸轰然燃起一团火焰,焚天灼地魄人呼吸。不及眨眼火团之中但闻“锵”鸣音响,透射出一片沛然难当的剑光,凌厉刺目不可视听。

“去!”赤焰飞剑凭空转了一个剑花,迅疾如电朝窗外一块巨石斩去。陈风笑只见火光绕石一转,稍一停顿即刻飞转回来,来去之间眨眼不及。惊骇时候灵气散去焰火即刻熄灭,凭空无声一转又凝结成先前纸符模样,飘飘摇摇落在玉盒之内。

落定刹那忽听窗外微风徒起,先前巨石突然无声崩裂开来,“噗簌簌”化为无数灼热飞灰,明明灭灭散落一地。

“唉,想必你也知道攻击符器特别是符剑一类向来是有价无市,更何况是禇师叔炼制的。若非这符剑与我功法不合,谁肯舍得拿出来!”周运使幽幽长叹。擎天殿主修木灵,火焰之物正是其克星,好物在怀却不可为用,实在令人愤愤不甘。

陈风笑颇有同感点头称是,这件赤焰符剑周运使虽没有说品级,只看方才威能已堪至下品高阶符器。当然像这等攻击符器威力向来要比同等级的那些防御、困留等诸器威力要高出许多,要不说此物有价无市呢!

陈风笑也不多讲废话,从背囊中拿出四套禁阵,除去先前那套未成之作以外,皆是灵气熠熠颇具威能。探手推到周运使面前歉然道:“周师兄,万兀担待!小子斗胆拿一件半成品过来,请师兄过目一观!”

周运使眉眼一紧,抄在手中耐着性子看了一遍,讶道:“困阵?”

“正是!此阵名叫‘藩篱’,激发成阵之后即便是练气四五层修士可困半刻钟之多!”陈风笑点头笑说。

周运使闻言心内不禁一振,他早年就曾见过类似的禁阵,阻敌困人威能自不用说,不过都是布置繁复限制颇多。眼前这件怎么看怎么简陋寒酸让人生疑,陈风笑见他不置褒贬,即刻就明白了,便笑道:“周师兄,不如我来操控你来攻破,如何?”

“善!”周师兄点头答应,他虽不敢相信,却也对陈风笑禁阵的能耐颇为嘉许的,料想他不至于睁大眼说瞎话欺骗自己。

话音刚落,陈风笑挥手把禁阵洒在席上,屈指点了一道灵气进去,刹间禁阵激发凌空竖立,眨眼间光芒迷蒙玄纹交织。

周师兄见了张口喷出一团浓郁灵力落入禁阵之中,神识附着其上就见周身迷障重重,如坠泥淖难知方位尽头,试过数种秘法皆难破解。

碰壁之下,灵气鼓荡徒然一转,化作万千花木箭刺朝四面八方杀去,声裂苍穹势可擎天。周身迷障遭此一击倏然黯淡,眼见崩裂也不知从何处涌来一片罡风,携着无上气力又把他卷入迷障之中。风气熟悉,竟是方才那些‘花木尖刺’灵力所化。

要知道他可是有练气五层中期境的修为,虽是有意压低灵机力道,却也非是一般的低阶禁阵所能承受得住的。

两人一守一攻约莫斗了半刻钟时候,直到周运使阵内灵力用尽这才作罢,一时点头抚须哈哈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陈师弟禁阵之道已入玄微,佩服,佩服!”

陈风笑惋惜道:“师兄谬赞,可惜小子境界太低,方才不过暂时用灵气勾连住,倘若是完整阵法哪需要这么麻烦。想必周师兄也看到了这个禁阵的威能,有它在身等于平白多了一位四五层境的帮手,虽不能攻杀克敌,用作困阻却是极好。小子功行正在瓶颈,自信再有数月时日便能跃升二层境,到时候定会双手把禁阵奉至。我欲厚颜相求这件赤焰符剑,不知周师兄意下如何?”

周师兄闻言,暗自腹诽:“这小子资质真够稀烂!”故作姿态,呐呐乱言道:“这个……。”像他一般工于心计的人,外人哪有这么容易从他嘴中讨食吃。

“买卖不成仁义在,周师兄不必为难,若有不适合千万别顾及小子的脸面!”陈风笑故意收拾禁阵欲走。

周运使摆手笑道:“陈师弟,我你都是自家兄弟,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单这四套禁阵来换禇师叔炼制的“赤焰符剑”委实不够,我再贴三丸增气丹,把玄龟盾置换给你吧!”

第七十五章 真法不寻常,艰苦去攀登

他知道不管何种符器都需用心长久祭炼、温养,才能做到圆融通畅,如臂使指。特别是修士晋级之后丹田扩张、灵气新生之下,比之旁时更具温润亲和,操练熟悉灵气时候一并用来祭炼,如此不止是事半功倍,更兼省心省力。

周运使向来是鬼精之人如何看不出陈风笑灵气饱满晋级在望,以他性格若不趁此机会讨点好处,怎对的起自家良心。

陈风笑闻言心内暗骂:“老光棍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老子就是扔了也不给你这个龟孙!”当下眉眼一弯点头捣蒜嘻嘻笑道:“好,好!既然是周师兄开口,小子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们这行的规矩想必师兄你也知道,此物只是初具雏形,做不得真实。因此周师兄还需出两份炼制材料,唐突得罪之处万兀担待。”

陈风笑虽切齿痛恨,却也知道周运使在锻堂根深脉广,他境界低下又无过硬的靠山和名气,跟谁交易都差不多少,倒不如卖他些人情日后说不定还能讨些好处。

当然该讨价还价还是要讨价还价,若不其然就不是陈风笑了。因此口舌一转推说炼制之用,讨要两份材料。

可别小瞧这些炼制诸材,以“藩篱”为例,每份都需近百枚灵石,陈风笑左挤右省准备了一两年才侥幸炼出这套半成品,可见珍贵。

周运使也知道自己所求太过,且不说这“藩篱”禁阵,只那另三套禁阵都是不凡之物,每套少说也要值五六十枚下品灵石。这个玄龟盾品质虽好,却也顶多值个两百多枚灵石罢了。

更何况陈风笑虽是境界低下,于禁阵一道却是少有的人才,以后难免会有使唤到的时候,确实不便太得罪人。想及此便笑道:“你看看我竟忘了这一茬,材料之事师兄一个外行便不去掺和了,我再额外贴补三枚增气丹,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风笑笑道:“既然是周师兄开了金口,小子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当即定下来交货日期,周师兄倒也爽快阔气,把五枚增气丹一次尽都付清给他。陈风笑符器、丹药在怀,虽未换到符剑却也不赖。他现在时间紧迫可不敢耽搁分毫,即刻便起身告辞,出来洞府径直回到住处,在院外柴扉上挂了闭关铁牌,沐浴焚香,沉沉入定。

杳杳冥冥混混噩噩,也不知此刻是何年何月、晨昏午夜。茅屋堂中矮榻上一个精瘦少年正五心朝天盘膝跌坐,呼吸吐纳入定行功。细一看眉目疏朗高鼻厚唇面目熟悉,不是别人正是陈风笑。

这会儿也不知怎的突然浑身颤颤难以遏制,惊异之间就有淡淡灵气从他全身毛发孔窍散逸出来,如雾似烟氤氲缭绕的盘旋在他周身旁侧,过不多时眼见这灵气越积越浓,竟把他身形容貌遮蔽。

隐约中忽见陈风笑全身穴窍齐开蓦然一吸,盘旋灵气即刻被鲸吞入体,云集丹田。凝聚刹那丹田之内倏然鼓荡,盘恒在中间那缕玄黄灵气“咄咄”跳动,如饿狼伺肉拼命前扑,可惜被《洞真经》功法莫名之力牢牢定在在正中,任它翻腾也挣脱不出去。过不多时灵气尽集,丹田周遭承受不住“咯嘣”“咯嘣”爆裂轻响,眼见破境陈风笑银牙紧咬竭力压制。心神空灵无波催动功法,灵气又经周身亿万穴窍破体呼出,一出一入丹田经脉之中杂莠渐去良质蕴生。

趁此时机陈风笑迅疾服下一丸增气丹,灵丹入腹一滚,顷刻化作一团气液融入经脉血肉。恍惚便觉通体灵机再度涌动,眨眼间周身灵气翻滚凭空又浓厚了倍许。

陈风笑当下又催动功法一吸吞尽,呼吸吐纳循环往复,茅庐之中尽是湛湛灵机。

此乃是《洞真经》进境独有之法,十分考验修行者自身意志力,有些心智坚定之人在破境之时可以反反复复万千次之多。每次灵气冲刷都会洗髓伐毛荡涤血肉,不看其他只看陈风笑身体发肤上的那一层污垢秽物便知其功行神异。

先前吕泉曾说他一个月也就堪服一丸,这还是进境需要,若换作旁的练气一层修士一丸之力少说也要炼化个两三月时日。

哪曾想不过短短三个月他竟把那八丸增气丹服尽,若要说讲出去保准惊掉一地下巴颏。当然之前也说过这全赖《洞真经》功法怪异,当不得通常来讲。

行到这时陈风笑之前思量万千也没料到《洞真经》进境竟如此费力,他本想区区晋级两层境,用个三四丸丹药就足够了。哪里知道八丸都费去了竟才有满溢之感,当下暗暗感激周师兄,若没他这档子事,估计此次闭关铁定是失败的。

如是又过了近月,呼吸之时灵气已似乳脂,沉重郁结催动艰涩,继而神魂躁动难以平抚。陈风笑知道自己功行已到极限尽头,若要再强行压制反而适得其反,便敞开心神运起破境秘法,操纵通身浓郁满溢灵气径直撞向丹田壁垒。

只听“轰”的一声,障关崩碎、神魂颠倒,灵气如倾天浪潮在丹田、经脉、亿万穴窍之中冲撞涌荡。说时迟那时快,丹田之中那缕玄黄灵气在他破障同时,徒然一转化作一团汹厉飓风席卷八方,吞吃壮大。

陈风笑只觉丹田炸裂,通身穴窍、毛孔尽都崩碎,世间所说敲骨吸髓、剥皮剃筋之痛亦不过如此。也幸亏他久经疼痛,异于常人,当下竭力保住心神一丝清明、本真,倾尽所有运转功法镇定丹田、经脉。

昏昏沉沉也不知过去多久,许是经年或是刹那。恍惚之间也不知从何处何方炸起一声雷音,声裂苍穹震聋发聩。陈风笑神魂动荡徒然惊醒回来,稍一动弹便觉浑身轻畅,之前痛楚如狂风卷云,尽扫而去。

內视一瞧丹田之中灵海阔涨八九倍有余,先前那缕玄黄灵气竟壮阔成核桃大小的一团,玄机蕴藉混沌明灭,甚是叫人惊撼。再一看通身经脉、筋骨亦强壮甚多,洗髓伐毛脱胎换骨盖说如此。

第七十六章 苦心终有成,再踏风雪路

稍一平抚内息,便忍止不住运使起来灵气。也不见他动作,只引颈一呼,口鼻耳五窍之中各有一股悠长灵气喷涌而出,顷刻在面前聚成一团浓烈之气。刹间屋内风荡云涌烟尘四聚,不急眨眼灵气“滴溜”劲转数圈,在他面前撑起一道坚厚土盾墙。

此“盾墙”之术虽是寻常术法,在他沛然灵气催使之下,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磅礴睥靡的凌人气势。陈风笑自信便是寻常练气两三层境的攻击也颇难击破,与先前一比较已是脱凡入真,不可同年而语矣。

尽情运使一番,便朝榻旁一方玉盒屈指一点,“吧嗒”玉盒应声裂开,才知道原来是之前那面玄龟盾。

当下鼻窍忽张,从中喷出一缕玄黄精气出来,径直把玄龟盾摄在半空,右手捏决依着祭炼之法打入道道灵气。过不一会儿本有梨大的玄龟盾蓦地“咯嘣、咯嘣”爆鸣数声,迎风化作一面丈许大小黑沉沉的坚盾,其上土气漫溢凝实厚重,言语莫名其妙。比之方才“盾墙术”又坚实了数倍有余,确实没堕落了“玄龟”威名。

陈风笑喜爱非常,便依着法决忽大忽小尽情玩弄,过了许久才肯收手。抬手打了一道法决出去,玄龟盾蓦然凌空一震,径直撞入他手心劳宫穴窍之中去了。

《见闻》里曾说:大凡人身之穴窍都可存精养物,像“中冲”、“劳宫”、“大陵”、“内关”诸穴因在指掌易及之处,兼之又属厥阴心经,独有血气之利,因此修士多喜用以存养。

要知道最初时候,修士自身灵气与符器外物甚难磨合,寻常炼化一件低阶中品符器,少说也需费用数月才能温养成,而要做到如指臂使、浑然一体则需更久。因此低阶修士多选在破境之时炼化符器,至于缘由前文有说,便不赘述。

陈风笑当下一面练习灵气巩固境界,一面温养、操练玄龟盾。云起云散匆匆又是月许时日,果然苍天不负苦心人,不单是境界渐趋稳固,心神、灵气与玄龟盾也是应和无碍。

这一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陈风笑从入定中幽幽醒来,稍作歇息屈指一算,先前与吕泉他们的半年之约竟已经快到了。

他从前常听说有前辈一闭关就是几年、数十年,还道是以讹传讹骗人的话。现在看来自己仅仅是破障一层境就用了这么久时间,它日若是筑基、成丹那还了得。

眼见与吕泉三人六个之期已然在望,答应周运使的那两套“藩篱”禁阵却还没有着落呢。他本还想再稳固一下境界,如今看来倒成了奢侈。这套禁阵他先前之所以炼制不成,多是因为境界原因,许多关键铭文没法烙印。好在还有二十几日,他自有信心不误期限。

想及此便自大匮之中置出那套“藩篱”禁阵来,灵气鼓荡疾点而出。

林木萧萧,漫天雪飘。也不知是在何处山野之中,一前两后逶迤走着三个带笠行人。前头的是一位膀圆腰粗的矮矬汉子,后面两人身形合宜隐在风雪之中看不清晰。正在此时后面一人忽然笑问:“老杨,你又去找金三娘啦?”

前面的矮矬汉子步伐不停,咧嘴骂道:“管你屁事,不然你以为这定灵珠是大街上捡到的呀!”

后面那人也不恼,迎风故作姿态的翕动鼻子,笑容猥亵啧啧赞叹:“真香!还是三娘够味!”

“滚!吕耗子,想死不成!”

矮矬汉子恼怒,挺拳就打。后面那人腰身一扭“嘻嘻”躲到另外一人身后,眼见打到旁人矮矬汉子改拳为抓变向去拿。后面那人缩在另外人后面左突右冒滑不溜湫尽都避开,百忙之中不忘调侃:“哈哈,老杨你昨日莫不是被那婆娘……。”

矮矬汉子怒甚,飞身急扑就要撕他。中间那人急忙出手隔开,大声喊道:“莫打,莫打!小心让那小鬼瞧见!”

“就是,莫要在小辈眼前失了体面!”后面那人借机跃开连连摆手。

矮矬汉子瞪眼喝道:“怕甚,装什么正经!再说,离黑石崖不是还有百十里地么。”

“这风雪越发大了!老杨,不玩笑了,还是赶路要紧!”后面那人正色道。其余两人尽都收敛心神,朝前跃身飞奔。身形片刻远去,大雪纷飞荒原茫茫,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再无半丝踪迹。

这三人正是吕、杨、冯,六个月前他们与陈风笑约定在今日在黑石崖碰头。此地在黄杏谷外面三四百里地,是往西南葬魂谷方向出山必经之垭口。

三人想是十分熟悉此地,翻山越岭不走半点迂回,径直朝黑石崖飞掠而来。全速奔了半刻钟,风雪之中遥遥就见前方横着一片雄浑大山,望眼尽处直喇喇矗立着一座崔巍高崖,如斧剁刀劈昂霄耸壑。崖下有一山溪穿流,溪谷深寒尽被皑皑大雪覆压,看不出原来面貌。

这会儿溪旁高处一块巨岩之后,紧贴着背风处生了一堆柴火,橘红火舌舔着隆冬寒雪说不出的炽烈温暖。火堆上面架着一只嫩鹿,正烤得“嗞剌、嗞剌”冒油,嘀嗒在在柴火上腾起一股股青烟。

旁边近坐着一位小郎,青袍道髻身量干瘦。这时眼见火候适宜探手自囊中摸出几个包、罐。打开一个香甜盈鼻,知道盛的是是椒盐、蜜汁等调味之料。

许是久做此事少年耐着性子用调料先细细刷满了头遍,待鹿肉酥焦,方要再复刷一遍时候,忽然身子一僵。只听得身后远方劲风激荡须臾临近,还未看清来人就有大笑声席卷涌来:“陈小子,你倒是会享受!”再一看这小郎不是陈风笑是谁。

声如炸雷,音如涌浪。话音刚止巨石近前无声纵落下来三人,其中一个矮矬汉子迫不及待的摘了斗笠,瞪眼大叫:“真香!老子正好饿着呢!”

低着腰搓着手,大嘴腆着馋涎“哈哈”走到近前,探手就扯下一条后腿,也不管热油滚烫张口就啃。这人倒是好认,不用看貌识容,只听声音就知是杨猛。

旁边陈风笑撇嘴晒笑:“真是个棒槌,连吃也不会!”

“喂,小鬼说什呢!老子怎不会?哼,你看看你片雪不加身平白无故浪费灵气,看起来潇洒,其实是愚蠢至极!”杨猛故作不忿,要知道修真界残酷至极,随时随地都有性命争斗。危难时刻一丝一毫灵气都可能左右战局。像陈风笑这般无所顾忌不思警惕,实在叫他们这些老江湖生愤。

陈风笑闻言心神一震,讪讪笑道:“多谢前辈指正,小子受教……。”

他知道杨猛话糙理不糙,是自己一时麻痹大意,失了惶恐之心。想及此,丹田灵气收回弃了术法,任由风雪落下。

第七十七章 悼魂听天音,玉台见骷髅

他知道杨猛话糙理不糙,确是自己一时麻痹大意,失了惶恐之心。想及此,丹田灵气收回弃了术法,任由风雪落下。

尴尬一笑,摆手招呼后面吕、冯两人近前分食,待两人坐定便用刀子尽切嫩鹿肋腹的肥脓软膪之处一起分食。他们这些修士虽久食灵气不闻烟火,却并非是从此弃绝,偶尔吃一顿亦是感怀从前,开心纵意。

方吃几口,吕泉吸唇吮指,连连点头称赞:“老杨,说棒槌不是冤你。像这等燔炙肉食论肥美莫过于腹肋之间,腿脚大肉确实是粗糙不堪。”

“吃点东西哪这么多讲究,搞得跟马屠夫一般。”杨猛驳嘴不服,说虽如此却随手撕了一块腹肉,方嚼了两口即刻细眼圆瞪拍腿大喝:“我日,好吃!”

顾不得多说甩手丢了鹿腿,挺着脖颈猛吃。旁边冯弃之不知怎得忧虑颇多,凝眉问道:“老杨,说起马屠夫来,日间你有没有听说他消息?这一趟我们可得小心他!”

“不怕,据说蛮荒那边生了变化,这个狗东西早跑去了。”杨猛摆手淡然道。

冯弃之道:“发生何事?”

杨猛白眼道:“鬼他娘的知道,这个马屠夫向来神出鬼没的!”

吕泉沉声道:“不管他去哪反正别盯着咱们便好,没这家伙在外觊觎,我们这一趟省心不小,大伙儿吃完速度赶路吧!”

杨猛吃着满嘴含糊不清的大骂:“它最好别死在蛮荒,老子还要替柳老弟报仇雪恨呢!”

不一会儿四人把嫩鹿好肉食尽,吕泉从背囊中拿出一叠四张巴掌大的符篆,上面满布赤色异纹怪章,玄光流转甚是神秘。当下探手每人各分了一张,吕泉见陈风笑面生疑惑,讶问:“你不晓得‘神行符’?”

他们这些练气修士出门在外都是用此做脚力,至于那些飞天遁地之的能耐,除非是功法特殊,若不然不到筑基期的灵气化液生生不息境界万难飞腾。

陈风笑自然知道“神行符”,他平时抠抠索索都用劣等的“急行符”,哪里舍得用这个,当下尴尬应道:“听是听说过,只是不曾用过。”

吕泉也不见怪,好在这符使用简单,只需消耗不多灵气就可激发,跟“急行符”差不多少,稍一解说陈风笑即刻明了。

四人不再耽搁催动符篆一步数丈如大鸟一般飞纵而去,风雪茫茫倏然没了踪迹。

一行便是数天,这日翻过一座大山,前方忽然现出一片齐天峰林,矗立险峻,擎空凌绝。峰峦其中烟云弥漫绕荡穿凿,蔽日遮天惟余莽莽,望之不见尽头。

吕泉叹道:“终于到了!”

众人群情振奋,飞身奔行,又走了大半日才到峰林近处。一路之上浓木茂林遮天蔽日,脚下尽是烂草腐木彩虫艳菌,更有毒烟绝瘴,腐蚀心肺、惑乱神识。

这些可非同凡俗那些烟障、虫豸,便连他们这等修士也都是小心翼翼万千谨慎,生怕沾染上此中秽物。

好在吕泉三人都是熟来,把陈风笑夹在中间,身形飞跃速度丝毫不受影响。

越往里走越是阴暗死寂,腐树烂枝之间虫鸟兽足尽都泯灭,便连头顶日光也被什么东西遮蔽一般,阴郁沉滞毫无生机。

陈风笑心中暗觉诡异,正在此时身后杨猛低声喝道:“喂,小子!务必紧摄心神,莫要瞎想。这处是天然地磁**(穴),阳气光明不待到这里就尽被挪移、驱尽,端得是邪门诡异的很!”

陈风笑心下恍然,暗道:“怪不得此地虽有灵脉,各派万千年来竟从无有人去占据。他还以为是地处三派交界飞地,各有掣肘相互顾虑。如今实地一看才恍然知道,其中源由还有其它。像这等死寂阴气对于修士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哪有人肯傻到冒天下之大不韪,徒生攻诘、争斗去抢这个破地方。

闷声又行了许久,最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放眼所及之处周遭树木干枯生机尽无,薄雾拢盖烟霭弥漫。只有借着微朦天光,才勉强看清丈许范围之地,沉闷闷的一片死寂,越来越叫人心神压抑。

如是过了一片湿漉漉的枯树密林,忽见眼前横立着两座残峰断山,漆黑如兽隐没在朦胧烟雾内,看不清晰面貌。中间高峡绝壁底下平坦处,巍巍无声矗立着一架棂星门,高有丈许,样式作寻常大小,三间四柱古朴无华,通体尽由白玉雕筑而成。沉暗之中明星荧荧光华惑惑,甚是夺人眼神。借着微光去看,正中横版阳刻两个古旧鸟篆“悼魂”,字迹虬遒拙朴自然。

再一瞧星门后面光华隐秘气息流转,昏暗之中如幽幽巨兽之口,狰狞可怖择人而噬。陈风笑久伺禁阵,早便从中感应出丝丝缕缕的痕迹,若不出所料棂星门后定是另一番天地。

“到了!”四人一发驻身,翻手收了符篆。这个神行符可耗用四五千里远,一路走来堪堪用了多半,回去时候还可再用一程。

陈风笑懵懵懂懂照样做事,此地诡异怪诞他可不想惹出什么乱子来。方想辍在后头跟着走,旁边杨猛弯臂把陈风笑拽在身前护住,悄声道:“进了星门万兀声张惊扰,里头诸事怪异可要当心!”

陈风笑默然点头知道,跟着前头冯弃之抬脚迈入星门。方进去脑海突闻大音,声如裂空霹雳震荡心神。当即脑袋一懵,脚下一个趑趄差点没跪倒在地。好在先前杨猛提醒过,心中早有戒备,绕是如此也把他吓得够呛,心跳如鼓气息躁动。惹得身前后三人甚为疑异,心中尽是鄙夷嫌弃,各自腹诽:“真是丑人多作怪,过个星门有什好害怕的?”想来他们并未闻此巨音。

颤巍走了数步,渐觉空气凌寒,冷如三九,似坠冰窟。周遭古树枯朽草木烂腐,密密麻麻生满奇菌怪藓。虽与外间差不多少,却总觉有什不详气息绕身在侧。这会儿天光尽黯,恍恍惚惚人眼所见不过半丈远近,目光尽处灰暗昏惑幽冥沉涩,让人心生提心吊胆惶恐惊惧。

坎坎坷坷过了许久,忽闻有腐朽糜烂之气蒸腾扑鼻,惊骇时候前面蓦然磷火隐隐,光亮徒生。

抬眼一看地上白骨狼藉累积甚厚,目光尽处平地用青玉筑起一座阔大四方神台,凭中用各色头颅、骷髅堆积成一幢十四五丈许的尖顶高塔,上面磷火幽幽照彻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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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铜殿立尸山,祭魂梦乡远

“别沾上怪火!”旁边杨猛出言提醒。

这时候前头吕泉皱眉纳闷:“人都去哪了,守卫也无?”

杨猛道:“想是在铜殿吧!”

“你们不觉得今日怪异么,一路之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冯弃之凝眉喃喃问道。

吕泉道:“我也觉得怪异,大家小心一些,快走吧!”

说话间四人跃上神台,光亮映照之下地上尽都看得清明,这些骷髅多是奇兽大妖,獠牙利齿狰狞恐怖。想是有阵法阻隔或是其它覆压秘术,即便是在其旁边也感应不到丝毫汹厉气息。

除去这些台基每块玉石之上俱都雕有繁华事物,或是妖兽魔神或是奇精怪巫,也不知是杜撰空想还是前人所历。

陈风笑匆匆一瞥即刻心头微震,脚下这些铺砌的浮雕玉石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是所列有序暗合数理。可惜他毕竟只得《密要》练气期“禁阵”之功法,其它诸如“阵法”等更高一等级的未能触及,匆匆一瞥只觉得玄秘非常,却哪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至于何用那就更不得而知了。

过了神台,打眼巡望。就见道旁四周白骨骷髅漫山遍野,大者有百丈之巨小者虫羽微细,交叠狼藉、累累积垛。也不知何等大能高人自其间堪堪辟出一径青玉旧阶,高、宽仅可容人,深邃幽暗、磷火星燃,望之不见尽头,说不出的惊悚炫秘。

吕杨冯三人见怪不怪,跨步拾阶而上。走有半个时辰道旁白骨渐歇,慢慢漏出黝黑如玉的嶙峋山石,上面细涓纷流“哗哗”作响。

正在此时陈风笑忽闻淡淡血腥味道,再一看那些细流分明都是些血水脓汁,昏冥之中若不是泄露出来的细微气味,实在难以辨认。

此味虽淡却直透心神,催得浑身气血躁动翻涌难以遏制。惊骇之际前面玉阶尽头,徒现出一片耀目光华,炽烈煌煌不可直视。

只在几息功夫,光芒中幽幽现出一座雄伟遒壮的单檐歇山大殿,高有三四丈许,宽有八九间长。飞檐俏丽斗拱宏大,柱廊雄浑门窗绮华。凭中立着一方剔地起突透雕飞云华带牌,上面满刻着两个古旧鸟篆“祭魂”,一勾一划透射出百亿威严、万千睥靡,字迹猩红似血摄人神魂。

大殿通体不知用什么金铜铸就,暗沉沉的看不清晰。正面右手边角脊崩碎,铺作、抄昂半残,也不知何年何月被何物毁坏的。

说也怪异,这大殿似有血肉性命一般,受创之处涔涔溢出无数脓血,沿着阑额、大柱汇成川流,“汩汩”淌到山下阴暗处,想来之前所见“涓流”源头正在这处。

如此异兆百千年来自然常有修士取血验看,可惜查来查去此竟丝毫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内里成分倒是与泉水、甘露无异。也不知是秘法改性使然还是确实徒有其表,反正既然无用,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去问津了。

四人步履不停快步登了上去,这才见殿前丹犀甚广,左右各立着一幢丈高的古铜莲灯,其上凌空悬着一枚赤珠,煌煌烈烈照彻如昼,先前看到的刺目光华想来正是此物。

这会儿灯下正有三三两两数人围谈,吕泉随意找了一人辑首问询:“这位道友谷内生出何事,怎如此清冷?”

那人颇显惊诧,讶问:“你等竟然不知……?”

还未说完他旁边同伙不喜着恼,招手急喝:“别跟他们胡诌,快说怎么办!”

“好,好!”那人急应,百忙之中转头又道:“里头出了法器宝物,都进去啦!”

四人闻言剧震,各自心生不祥,长袖一挥就往殿内奔去。先前回话那人见他们身影急切,不禁撇嘴蔑笑,对面前几人传音道:“又是一群莽撞憨货,你瞧瞧那小子,不过只有练气两层境,也敢进去趟这浑水,不是进去送死么!”

旁边一人白眼道:“管你鸟事,等老五他们来了,咱他妈的痛快干一票,这等傻蛋肥羊进去的越多越好!”

陈风笑随着吕泉他们径直闯到殿门外,远远早见有两个中年修士依门左右闭目垂坐。都是练气四五层境,合身皆穿了一件水火道袍,胸前绣着一上两下品子形的白色圆石。

吕泉行到近前自囊中摸出一小袋灵石递到其中一位修士近前,这人翻手接过经手一掂,冷着脸道:“规矩早改了,每人三十枚下品灵石!”

“竟然平白涨了三倍,白冢盟也太不讲规矩了吧!”杨猛再后面大声嚷嚷。

那人充耳不闻看也不看他一眼,摆手道:“要进速来,莫要阻门!”

吕泉无奈他可不敢为这区区几十枚灵石得罪这些守卫,只好自囊中再拿出八十枚来,稍一思量又数出十枚,一发交到那人手中,笑道:“这位道友,听闻谷内有宝物现身,不知是在什么方位?”

守卫翻手收了灵石,淡然道:“在西北。里面争乱纷呈,攻伐无序,道友好自为之!”

说话间甩了四枚玉牌到众人眼前,四人各自摘下来收在腰间,闭了周身孔窍气息,迈步跨上殿阶。

进到里面才见殿内微光隐隐灵气沉滞,眼前诸物尽被片片奇异光幕遮蔽。其上光华徜徉流转,如同星河耀天荧虫行空,炫亮眼目遮蔽神识,叫人瞧看不见内里是些什么。

流光夹缝之间依旧辟有一条蹑足小道,曲折迂回不见尽头。小道边缘布设了两层等级颇高的守护禁阵,阵气四溢气息强绝,想是怕碰触到其它什么东西后来布置上去的。

陈风笑只觉眼前流光熟悉,凝神细看登时心神剧变。这些流光不是它物正是《禁制密要》里面所载的上古“阵制”之术。亿万年岁月磨灭,此物早已存世稀疏难睹真容,却没想到竟在这处见到如此之多,怎不叫他震惊。

身后杨猛见他脚步流连,不禁出言提醒:“陈道友,万兀不要好奇惊动了禁阵!”

陈风笑哪敢胡乱造次,忙收摄心神不去胡看。这个大殿看似不过三四丈宽,一行人在流光溢彩中间一口气走了几个时辰,竟然还没望到尽头。陈风笑不由暗惊此地不凡,胡思乱想之际前头吕泉忽然止步,这才知道已到大殿壁墙,其上凭空现出一径丈许宽的黑窟窿,往里一瞧登时神魂炸起惊骇咋色。

就见洞外两旁尽是无边无际的肉糜残肢,其中既无筋骨亦无脓血,只凭空剩下一腔子皮囊,积压堆叠聚起绵绵一片尸山肉海。

倘若是妖兽之属尚且还好,那曾想这些竟全都是修士赤裸尸肉。可惜其中气息尽被不知什么阵法封印隔绝,都不知其生前境界几何。

陈风笑何曾见过这些,饶是他平素自持胆大,也不禁胆颤心惊悚悚战栗。只是行到如今哪有回头之路,唯有硬着头皮跟着众人往里闯了。

当下迈步进去,脚方落地忽觉全身如坠泥沼,四周黑气盘聚灵觉迟滞目难视物。往后一瞥铜殿竟然无声无息隐退不见,只余一片空荡黑暗,若非方才确从此处过来,还以为是身在幻境呢。

“大伙跟紧啦!”吕泉从囊中取出一方古旧石盘,弹了一指灵气入内。顷刻光华大作,就有一道刺目清光凌空转了数圈,径直往一个方位射去,光芒虽亮却也不过照出两三丈远,道力稍竭之处尽被黑气吞噬。

第七十九章 旧地生变故,三雄由摆布

四人随着此光小心走了半个时辰,身旁脚下尸血渐渐稀朗,各自方才觉得心神之中那些无形羁扰牵绊丝丝绕绕褪去,眼前朦胧已可视物。

这才知道不知何时竟置身一片黑寂寂的枯木密林,树甚古老,粗有数丈高可参天,根枝穿空苍虬盘曲,密密匝匝不见尽头。树虽枯朽枝上根旁却生有无数苔藓松萝、异草艳菌。

看似与最初外头来路所见情形相差无几,没什么危险之处。其实一草一木、土石空气,皆被无形禁阵、阵法覆盖,若是有人贪恋灵草、宝药,不明就里的去拿它,定然会枉送了性命。

好在陈风笑他们有石盘引路,照出一方落脚之地,只沿着无害裂隙前行,倒也算是顺利。此石盘是白冢盟有名的炼器师专门所制,能勘探细微禁阵气息,只要是别运气背时遇上禁阵乱流之类的东西,在外围一般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饶是如此这些阵法裂隙依旧处处藏凶伏祸不可琢磨,走起来十分费心费力。四人曲折蜿蜒在密林之内又行了约莫两三日,渐渐已深入其内。

一路之上倒也采得几株灵草,这还幸亏陈风笑奇思妙想手段高明,不用花大力气破解那些繁琐禁阵,只用微小代价就能把灵草采掘到手。吕、杨、冯虽面上不语,心下却早已暗生服气,都说那四丸增气丹花得值当。

混混沌沌也不知行了多久,眼前枯林渐歇竟稀疏见到活木,陈风笑纳罕不已,禁不住出口问道:“奇怪,奇怪!怎么这处竟有活木?”

“咦,以前没有的呀!”杨猛也是瞪眼疑惑。

正在此时吕泉手中石盘光芒徒然刺目闪烁几下,倏的黯淡下去,暗沉沉的没了用处,四人眼见此事俱都惊怒交集。

“坏了!”

“这他娘的!”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走错了道路?”

“不会,不会,吕耗子都做满了记号,从未领过错路!准是那帮龟孙胡乱使用蛮力搅扰了灵机,这可怎么是好!””杨猛出言反驳。

冯弃之在一侧皱眉道:“若方才守卫所说不是假话,他们在西北方,而我们这处是在正西偏北。虽说是紧挨着,但此地辽阔无垠不见终极,“探灵石盘”之上每一丝一刻都是天壤之别相差甚远,若要受此余殃那得需要多大的威力?会不会是此地已被旁人发觉,故意封堵了前路。”

吕泉面色一沉紧握着“探灵石盘”,在周围前后左右度量甚久,才幽幽摇头道:“我也希望是走错了路,不过之前所留痕迹依旧,这个断是不会错的!至于被旁人发觉之事,怕是并非其然,贫道自有秘法侦查就是。如此看来,这处应是被禁阵风暴侵及,扰乱了原先模样。”

杨猛瞪眼懊丧,嚷嚷道:“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吧!陈道友,你熟悉禁阵,可有什么好法子?”

陈风笑见人皆尽望,也不多说它言,当下越众出去行到近前细心查看。少顷肃容吩咐道:“还请诸位道友为我护法,小子看看便知!”

说话间立地盘膝端坐,屏息调气,刹时心神杳冥空灵湛湛。不一会儿就定入深处,灵识静如止水,无念无波,前路禁阵如遭冰释,一一映照其间。

可惜他功力浅薄未能生出神识,只靠自身超凡灵识感知觉察。又加上周遭置列纷杂,映照范围不足丈许远罢了。

此情此景玄微道蕴,言语难以描说。禁阵一途如今式微于此不无关系,许多高妙功法都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全凭学者心性感悟,而遍观寰宇之内,又哪有如此多的悟性、运气俱佳的俊才来承袭。

此法是《禁制密要》所载一法决,唤名“照彻”,专为勘破之用。看似轻描淡写却十分耗费心神灵机,也就是陈风笑《洞真经》基础浑厚,若换作其他二层境初阶的修士,顶多几息功夫就力竭作罢。

只说他在心海之中定住映照其上的禁阵,默然算定阵眼所在。前后不过用了十几息,退出时候全身灵气竟然鲸吞牛饮用去大半。身后吕、杨、冯三人见他气息蓦然萎靡下去,都不禁暗生情愫,不觉对他又添了许多信心。

“若我所料无差,前面阻路的当是冰晶禁阵。如此来说倒是我们的运气,闲话不说,先合力把它们激发了吧!”陈风笑缓声道。

后面杨猛小眼圆瞪惊问:“什么,激发?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对于他来说这些玩意,避恐不急哪敢去轻易招惹。

“若不如此,你有什好方法?”陈风笑话语凌厉,针锋相对。

“老杨你少说几句,陈小友但有吩咐,我等任凭差遣便是!”吕泉他见陈风笑面色笃定不似有假,料想他不敢拿自家性命开玩笑。若不想两手空空回去,为今之计只有听他言语,且放手搏它一搏。

陈风笑淡然道:“冰晶禁阵多作“困、陷”之用,即便是触发了也无多大伤患,道友尽管放宽心便是。”

当下细致与他们讲定阵脚所在,便连所用灵气几何都说的清晰明白,三人都非常人,听之即知。若是旁人来说他们定会犹豫,而陈风笑之前在酒楼上点指便解了雅间禁阵,无形让他们信服了许多。

陈风笑缩身退到三人后头,心说:“天神老爷,祖宗保佑!千千万万别是攻击禁阵,老子还是先躲远点!”他虽口中说的确凿其事,不容置疑,却不敢百分百笃定就是冰晶禁阵,毕竟眼前这些缠绕一起且都非凡俗,一个疏漏看不透彻也在所难免。

站定之后蓦地挺胸抬头,朗声大喝:“大伙儿务必齐心,成败在此一举!”说罢又“一、二、三”鼓掌击了三下,最后一掌声未落下时候,吕、杨、冯三人整齐划一朝前屈指疾点,灵气悄无声息没入前方密林幽暗之处。

尽望时候,忽听“咯嘣”“崩锵”微响,俄倾林木震荡,大响如潮汹涌而来,眨眼之间前方尽成冰晶世界。

陈风笑缩在三人身后,拍手大笑:“甚好,甚好!”

指着一处细微裂痕道:“想必这处就是先前你们所说的去路,幸亏还未交叠合拢,如此前行有戏啦!”

“这些禁阵触之即发,冰封路阻又有什么作为?”杨猛纳罕。

陈风笑眉眼一振,正色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前辈尽管做事就是!”他故意语气傲慢。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起老大来了,竟让老子听你摆布!”杨猛愤慲大喝,果然看不惯他颐指气使的模样。

旁边吕泉忙挤眉弄眼道:“老杨,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事急从权,万不可平生内讧。”

“我就看不惯他模样……!”

旁边冯弃之也打圆场:“大家各自少说两句,可别因小失大,怠误机会!陈道友想必你也听得出来,老杨是不解你之所为,心生疑虑罢了。我等费力激发禁阵,这不是自封前路么?”

陈风笑道:“我也就是碍于境界,若不其然哪用求他出手。小子本是用心做事,到头来还要被嫌弃,真是好人难做!一会儿小子走在前面,省得又要说我贪生怕死!”

不待它说,纵身跃到前头指着冰晶,沉声道:“这等乱流禁阵譬如痈疮疖肿,若要剔除干净必先发其根源、破起芽胚。而我方才所用之法正是要把这些禁阵威力激发出来,然后化整为零再沿着缝隙处徐而破之,挖掘出一条通道出来……。”

陈风笑洋洋洒洒说了许多道理,吕杨冯三人初时尚可听明白个七八分,及至后来如坠迷雾不知所云。旁边杨猛不耐,摆手打扰:“停,停,快别说这些无用的,老子尽吩咐就是!”

“这里耽搁不得,陈道友此事全拜托于你了!”吕泉正容辑首道。

陈风笑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心说:“老子要的就是这句话!”

第八十章 费尽人间铁,铸就他人剑

他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多说废话,当下沿着冰晶禁制堪舆探查,一一定好窍隙,又把三人引到各自的方位,细细讲好出手的力道、角度,一丝一毫尽都清晰。

这三人境界虽非高绝,于灵气运使上面却早已是千锤百炼随心而发。又因先前做过一次,不消说一激即中。

只是这次似乎用力颇多,三人气息眼见萎靡,想是面对这等禁阵,即便是以他们先天五六层的功力也不够看。

待震荡歇息水雾褪尽,才见前方贴着缝隙之处堪堪溶出一条两三丈许深的容人裂隙窟窿。三人见了心生振奋,顾不得疲惫一齐涌上去查看。陈风笑抢上几步越众而出,张臂挡住:“别急躁,里面禁阵不稳恐生事端,还是由我先进去查看一下吧!”声色铿锵大义凛然,不禁让人心生钦佩。

吕泉正色道:“道友小心!”

旁边冯弃之道:“正好我等趁此功夫,来把那些阻困禁阵排布下去如何?”

“甚好!”其余两人点头应和,吕泉随即自囊中拿出几套禁阵来分发出去。此次志在必得,众人自然步步思量处处小心,从现在开始每走不远必然布置不同禁阵用以阻敌。这也是久在葬魂谷的必备常识,毕竟此地攻伐无常、杀人夺宝之事非是鲜闻。

陈风笑斜眼一瞥就知道都是些迷惑、困扰禁阵,算不得什么好物,也就是顶多阻一阻练气六七层的修士罢了。

缝隙禁阵溶崩甚广,长宽约有丈许,寻常人在里面丝毫不觉压抑。陈风笑施施然进去装模作样检索一番,过不多久吕、杨、冯三人次第回来。四人见并无其它危险,方法恰当可行,俱都心内振奋,稍一恢复各自灵气即刻依样开进。

如是再三,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三五日或是六七日。前方禁阵忽然变成一片土元禁阵,激发之后尽都凝成一片土壁,厚重坚实气息魄人,比之先前的冰晶高明颇多。

万幸此禁阵虽是不凡,却并非是那些阴毒攻击禁阵,众人费了一番大力,才把它轰解开。一如既往依旧是陈风笑当先进去,说也巧正是禁阵灵气崩落之际,前方突然光芒忽闪,透射出一抹奇异光彩,陈风笑霎间心神激荡“咚咚”狂跳。外头吕泉神识察觉有异,扬声喝问:“怎么了?”

陈风笑电故意惊声大呼:“快进来,我看到了!”光火石之间弹指打了数道劲气出去。

“在哪里?”

吕杨冯三人闻声振奋,一发涌了进来,神识凝聚四处查看。少顷,杨猛疑问:“哪呢?我怎没看到!”

陈风笑指着土壁后面,喜道:“就在后面,方才禁阵崩解一打眼被我瞧见了。”

吕泉点头道:“想想应该差不多快到了,我等莫歇了,一鼓作气先把通道打通再说吧!”

“好!”众人不做迟疑,循着陈风笑所定方位倾力轰出,刹间前方尘土四溢遮蔽望眼,迷障之中隐有奇光透射。

待烟尘落尽确定无碍之后众人这才鱼贯进去,只见甬道前方尽是混沌茫茫吞人神识,周遭乱流横飞气劲割面,似乎此处是凭空辟立出来的一般。正对面稀薄处漏出一片两三丈宽的光壁,其上玄光闪耀流转不息,一如先前在存影玉简之中看到的一般。透过朦朦微光依稀可见里头尽是残垣断壁、颓石断雕,想来应该是一座古墓遗迹无疑。

吕泉深望一眼,肃容道:“趁此机会我等速速恢复!陈道友,往下就全赖你的手段了。”

陈风笑淡然道:“小子尽力而为!”

这个勾连禁阵,他早就深研探究做足了功夫,其中运转道理已是了然于胸。便趁众人恢复灵气之际,走前踱后堪舆形势,忙活半日才一一定好各自阵眼。

待吕泉他们精神饱溢,当即指挥众人各自站定方位,说也巧这处勾连禁阵正好由‘困’、‘陷’、‘迷’、‘杀’四阵组合而成,每一个都有不亚于低阶阶上品禁阵的威力。先前也说过若想解开必须同时勘破,均摊到每人正好一人对应一阵。

可惜陈风笑功力浅薄,哪里能独立抵挡住。因此只得寻思巧妙之法,先定住其中三阵,再合力各个击破,其中道理微妙、深邃,中间但凡有半丝差错众人就要葬身此地。

吕杨冯三人先前早就见识过其赫赫威能,哪里敢拿性命胡乱造次。如今性命尽系陈风笑一人之手,只有耐着性子任凭吩咐。

忙活甚久,总算准备妥贴。陈风笑跃到最前雄据而立,虎视圆瞪凌厉四顾:“诸位,别怪小子多言。眼前禁阵非是外头那些没有根脚的东西,我之秘法也非万全之策。若事有不测被禁阵卷吸进去,万兀依照先前所定之计行事,小子性命就全交给诸位啦!”一字一句透尽大义凛然。

众人默然点头,凝气聚力心神相通,各自心中默念三声,举臂探指全身灵力疾涌而出。

“轰隆”几乎于此同时,身后甬道外头突然炸起大响,众人心神微震,灵气一滞,心说:“要坏!”眼前禁阵即刻震荡鼓动,灵气崩乱,刹那罡风如潮席卷八方,汹狂暴虐吞噬所见。

陈风笑心中故作惊骇:“这你妈!”话未说完,身如飘絮倏然被卷入阵内。

也幸亏是他先前早有所料,众人所用灵力劲气全用在禁阵的术数脉理之中,即便是一击不成也不会触发禁阵威能。绕是如此吕杨冯三人也被反噬之力逼得“腾腾”退后几步,各自口鼻窜血俱都受了不轻的内伤。

正在此时外面遥遥有人惨叫大喊:“哎呦,有埋伏……。”

“前面有动静!”

“速退!”吕泉面色倏然惨变,沉声大喝。他向来小心谨慎,沿路之上自然做尽耳目,能悄无声息接近他们的人,修为定然比他高出甚多。

杨猛喝道:“晚啦!这群孙子已经破进来了!”说话间洞外灵气咆哮炸响如雷,直直冲涌进来。旁边冯弃之满目骇然,喃喃道:“怎如此之快!”

“两位勿存侥幸,且拼死搏一搏吧!”吕泉双目轻眯精光透射。

过不多时响动乍歇,忽有一阵阴风涌荡进来,抚脸过身冷若霜冰。恍惚间寒气之中不知何时竟站定三人,各自衣袍破烂浑身浴血,一呼一吸尽是浓浓煞气。

领头的是个瘦身汉子,鼻眼阴骛,细眼稀眉,气息凝实沉重,少说也有练气八层以上的修为。后面两人修为稍逊,一个是六层初期,黑面虬须,膀圆腰粗。一个是五层巅峰,眉目清秀,净白朱唇。

三人想是先前经有殊死杀斗,这会儿除去浴血狼狈之外,都是气息萎靡呼吸浮躁,绕是如此也非吕、杨、冯他们所能匹敌的。

不急多想,吕泉面沉如水挺身出来,辑首道:“诸位道友,所为何来?”

第八十一章 大鸠占鹊巢,冥冥看不着

(太困了,来不及检查修改。要是不急道友可明天再看,明天早上我再修。)

“废话忒多,老实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吧!”当头这汉子厉声大喝。

杨猛翻手亮出白石盟玉牌,捏指一碾碎成一片白光,明灭数息消散不见。正气凛然的道:“这位道友难道不知葬魂谷内禁止抢斗,白石盟诸罚使可不是摆……!”

“聒噪!”杨猛话未说完,脑海忽闻裂天大响,即刻神识如被刀劈、剑刺,此痛不似血肉外伤有之定处,饶是杨猛平素凶悍刚强也痛的抱头嘶喊疯魔一般。

旁边吕泉与冯弃之一把抄住他,大声道:“几位莫要欺人太甚,给你们便是!”探手扯下腰囊迎头丢飞过去。

“找死!”腰囊方到几人眼前“砰”的一声炸裂开来,顷刻就有浓雾腾起,眨眼遮蔽全场。

当先那人电光火石之间飘飘拍出一掌,刹那间绽放出一团刺目光华,势如流星迅疾难辨,只觉得寒芒凛冽刺人骨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挨到半路徒然分成三道,说时迟那时快,雾气之中突听“呃、啊”惨哼两声,继而声响飘忽淹没在劲气之间,杳杳不闻。

后头那个黑面虬须汉子大骂:“王八羔子竟敢用‘迷神丹’阴老子!老洪,咋就放他们走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被那群……。”

当先那汉子淡然道:“你怎不多动动脑子,这三人一看就是没油水的小虾米,又能有什么好东西?他们能忍住外头法器诱惑来这里鬼鬼祟祟的勘探,说明此地定有什么不同之处。更何况这三人虽是只有练气五六层的境界,若真要惹急了拼起命来,一个不小心还真能被咬着!如今非同寻常,我们可再也经不起半点闪失了!”

白脸青年肃容道:“正是此理,我等还是先避一避风头为好,让那些人尽情拼杀去吧!”

说话时候领头洪姓汉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决,浓烟之中忽闻浪涛倾覆之声,大音弥耳震荡神魂,过不几息烟雾倏然鼓涌数下,眨眼散尽。

三人环顾一看外头洞口艳鲜鲜的洒了两片血迹,想必是在先前洪姓汉子一击之下吕杨冯三人受创逃遁。身后禁阵吞吐,明灭不息,里面残柱断石刹间被他三人瞧见了去,洪姓汉子大喜过望,哈哈笑道:“真是苍天垂怜!我等今趟赚发了!”

其它两人亦是跃跃,洪姓汉子又道:“李师弟,你是行家快来看看能否解开!”

净白青年听命吩咐越前查看,过了许久才皱眉纳问:“奇了怪,这处方才有人动过!”

“球!就凭那三个没种的鳖孙?”黑脸虬须汉子瞪着眼道。

“许不是他们,不过这个禁阵确实曾被撬动过。嘿,手法可真是高明!如不是这样仅凭我们三个还真不一定解的开。”净白青年想是于禁阵一道颇有成就,循着遗留痕迹竟让他把陈风笑破解之法瞧了出来。当然这也难怪,陈风笑自伊始就是布置出来给吕杨冯三人的。自然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更何况这才过去不久,阵眼凿击之处灵气都未散尽,便是寻常人也能感知到此处的异常。

净白青年沿着遗留线索逡巡颇久,才渐渐胸有大致轮廓,心中不禁赞叹陈风笑才思诡密手法高妙。可惜他并不能窥知所用灵气的度量,不敢胡乱造次,只好用了一个折中费力的手法,用水磨功夫一点点去破解。

不说其它只说陈风笑,他其实先前是使了个诡诈,想提前进来抢个先机。那曾想天算不如人算,禁阵方一发动,就被外面三人扰乱的灵机。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在这里最是合适不过,陈风笑身坠禁阵刹间便觉天旋地转神魂颠倒,周身罡风裂空乱流徒起时候。勉强聚起灵力撑起一道土盾,可惜毕竟他境界低下,土盾坚持了不过一息时候即被击破。就觉浑身血肉崩裂大痛加身,危难之际霎那间心神空明无念无波,诸物照见。电光火石之间玄龟盾凭空撑开,灵气倾聚朝着侧身隐秘之处一指点出。说时迟那时快只在刹那侧身徒然直冲冲涌来一股狂烈风暴,迅疾霹雳把罡风乱流尽都冲开来。两股能量碰撞刹那陈风笑聚起通身气力往外闪躲来去,也是他手段高明运气隆盛,不及眨眼风暴击穿而过,呼啸如雷割面如刀,好不骇人。

陈风笑逃脱生天,即刻“噗通”坠落在地,只跌了个满嘴灰泥的“狗啃屎”。抬头环顾一看周围尽是残垣断壁颓柱乱石,甚是荒凉阴森。

陈风笑不确定那些人有无察觉到自己,知道若被捉住了定没有性命可活,想及此却哪里敢以身犯险。当下不敢耽搁咬牙爬起身来,踉跄就走。走不多远黑暗之中徒然卷起一阵细小微风,徐徐轻抚把陈风笑所留痕迹、气味尽都抹去,尘埃如旧依然亘古。

陈风笑小心摸索着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忽见前面有一架残断白玉棂星门。所遗构件雕花镂云好不精致,底下基座崩裂高柱摇倒,狼藉之处迎面生着两株矮草,枝叶狭长通体紫金,通身灵气氤氲光华荧荧,一看便知是非凡灵物。

陈风笑见了眉眼大喜,这草在《造物本考》之中有载,因其外形、色彩取名“紫金草”。都是雌雄同生两株,长的极其缓慢,每一百年只生长一叶罢了。数一数眼前这两株每一棵都有四片叶子,似这等年份的少说也要一百五十多块灵石一株,顶上他几年的收入。

只不过好物在前他却不敢去采拮,若被外头那三人发现丝毫端倪,定难逃厄运。只好强忍诱惑故作不见,跨步穿过星门径直往里行去……。

“砰!”沉响一声,禁阵轰然崩塌,霎时灵气爆裂震荡心神,幽幽现出一道容人口子。

三人见了心生振奋,稍一试探,见并无什么危险之处,便依次跨步进来。方一站定白脸青年便道:“我等快些,这道缺口顶多能维持六七个时辰。”

正说间,黑脸虬须汉子嘟囔道:“真这么暗?”阔口一张徒然喷出一团龙眼的赤焰怪火,倏忽跃至他头顶一尺之处,经风一转爆燃成梨大,煌煌烈烈不可直视,周遭黑暗之气如冰遭释,倏然退去一截,照彻出两三丈许大的光华。

四顾一看,黑脸当先瞧见一丛“清灵草”,数一数约有四五棵之多,打眼细看各自约莫有两百年许,这等年份的在外头坊市一棵少说都要三四十枚灵石之多。

过不一会儿三人陆续各有收获,除去清灵草还有许多珍惜异草、菌芝,便连紫金草也采到四五株。可惜此处禁阵叠覆,神识颇受限制,若不其然还要收获更丰。

第八十二章 殿内生奇诡,大意坠深渊

小心寻便诸方,迎头便来到残断棂星门近处,待采挖获取完毕,领头洪姓汉子凝眉道:“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心神惶惶,大家务必要小心行事!”

黑脸虬须汉子道:“嗨,怕个什么!先前要不是李师弟坚持进来,哪里能碰到这些好物。再说了若不躲避一下,难不成还要出去跟那帮孙子拼命?”

洪姓汉子白了他一眼,淡然道:“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的!”

说话间三人依次跨过星门,沿着残破玉阶逶迤而行。旁边放眼所及之处尽是残柱断石、乱砖碎瓦,蓬荜间灵草隐现,其中不乏于紫金草一般的珍贵灵药。可惜其上尽被层层叠叠的无形禁制覆盖,三人不敢轻涉险地都忍住诱惑弃之不理。

行不多久便上到一处阔大丹犀,白玉雕栏、青金墁地,甚是富丽奢靡。正中巍巍矗立一座破朽大殿,高柱崩裂、户枢蒙尘也不知落败了多久。

三人试探行到近前凝神瞧看,见里面黑沉沉的没个光亮,看不清晰都有些什么东西,好在气息清朗通畅并无那些郁滞禁阵存在。

“李师弟,你来看看可有什么歹毒禁阵、算计在里头。”洪姓汉子不敢置信。

白面青年颔首点头,越前仔细试探查看,良久确定无异才道:“以我眼界来看,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其它异常之处,就不知是不是这样。”

黑脸虬须汉子道:“李师弟既然踌躇,不如让我用术法勘察一番来的直白。”

白面青年道:“如此也好,总之小心便是!”

黑脸虬须汉子摆手道:“我省的!”

说话间也不见他动作,头上那团火焰“哔啵”炸响一声,自其中崩出一捧细微火星,微微点点明灭不定,如同荧虫一般径直穿过殿门缝隙进到里面去了,过不一会儿黑脸汉子挠头道:“奇怪、奇怪,里面暗沉沉、空荡荡的什么也无。我只看到凭中有团浓郁烟雾纠缠在一起,可惜晦涩难明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总之非是禁阵!”

领头的洪姓汉子决然道:“既然连你的“心火”也察知无碍,我等进去一看便知。”

探手一点就有一股莫名气力“咯吱”把殿门推开,待尘埃落定这才鱼贯跨进去。方一站定脚步,各自脑海之中忽有大响劈落。声音似兽咆哮如魔怒吼,三人霎时神魂震荡灵气散乱,冷汗涔涔出了满身,各自面色苍白眼现惊惶。

说也怪这个声响来无前兆去踪影,待他们运功去听时,早已是杳杳不闻无声无息,似乎方才不过是梦幻天音罢了。

当头那汉子惊骇莫名,肃容道:“什么声音!”

黑脸虬须汉子瞪眼道:“我怎知道,吓我一跳!管他娘的,看看便知!”

趔趄走了两步暗沉忽去,就有皓颢光芒照彻前方。三人攢眉一看,只见迎头不知何时竟幽幽现出一座青铜云台,落目处雕花瑰丽、叠涩繁复,观之甚古。

云台上这会儿正置着三尊尺许素面黑陶豆灯,盏内香油清浅、火有寸长,想来先前光华正是此物发出。灯后面各应对着一尊青铜雕像,都有半丈许,爪牙狰狞身形如兽,合身穿着一件诡异猩红道袍,赤似鲜血,艳明明的瘆人心神。头首三尺之上无端照落一道七彩虹光,煌煌炽炽罩定颜面难辨鼻眼形象。

饶是三人见多识广经历不凡,也觉眼前诸物诡异。蹀躞之间,忽觉四周微风徒起,吹得台上豆灯明灭不定,几欲熄灭。霎时殿内光芒黯淡黑暗聚笼,似乎有亿万妖兽狰狞咆哮齐扑而来。

“退!”当先那汉子面色剧变疾声断喝,不急转念三人各自运起全身灵力飞身腾退。说时迟那时快台上三尊豆灯“哔啵”同声爆响,一时殿内诸物便连空间、时间尽都静止凝结,三人直挺挺定在半空不知生死。

正在此时雕像顶头悬照的七彩虹光电光火石之间倾泄下来,三尊青铜雕像蓦然融化成一汪血水,“滴溜溜”在光华之中盘旋数圈凝结成一滴米粒大的血珠,赤艳艳的照射出万千红芒。殿内霎时尽被血色侵染,猩红刺目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只说这滴血珠慢悠悠飞到三人身前,围着他们各自腾绕一周,光芒一黯倏然没入每人眉心印堂之中。几乎是同时同刻,风过尘飞,禁锢冰释,三人身形再无阻隔堪堪飘退落在门前处。当头那汉子神色一怔,肃容道:“什么声音!”似乎先前殿内诸事被莫名神力凭空抹去一样,一切又回到初入时候。

黑脸虬须汉子瞪眼道:“我怎知道,吓我一跳!管他娘的,看看便知!”

说话间三人趑趄进去,黑暗之中殿门幽幽,冥晦如恶兽之口吞噬来物。

“真是好生破落!”也不知是谁小声嘟囔,至于三人所见又是什么模样便不得而知。过不一会儿声响杳杳,黯淡沉寂一如先前。

良久肃静之中忽听有人小声道:“进去出来,这伙人真是奇怪!”说话间从白玉雕栏后头探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来,探头探眼小心张望,借着微光一看,眉眼熟悉不是陈风笑是谁。

原来他上到此处即被大殿阻住,虽说此殿看似空阔破败人畜无害,陈风笑自知本领低微哪敢轻易涉险。一时受阻逡巡不前,只得四处去找藏身之所。可惜此地除去丹犀、小阶这等亮堂、明眼处,其余都被厉害的禁制覆盖。以他的功力若是无端去碰触,定是跟寻死无异。

也是天幸,绝望之际竟被他在雕栏后面发现几只排水的蚣蝮兽头。此物昂翘突出,雕琢甚大,以陈风笑的个头身量,就是躺在上面也绰绰有余。

兽头前方、周边尽被禁阵乱流包围,只需稍稍引渡过来一点作为遮蔽便能藏身,以他在禁阵上的本领,引渡一点还是不在话下的。

更喜的是禁阵触动之时,竟然影影绰绰看到有两株紫金草附生在兽头下面玉基缝隙之中。陈风笑大喜过望拼尽全力撑开一道口子,探手挖出来放进玉盒之中,数一数竟各有六片叶子,一时心如潮涌,澎湃难平。

陈风笑贴身附在蚣蝮下面,自然耳听的清明,似他这种低阶弟子,虽说未能生出神识,但灵觉之敏锐早已脱离凡俗。便是不能亲见,只听声响便能察知情形的。

他耳听三人再次进去,又静候了一刻多钟这才从蚣蝮底下小心爬了出来,见确无危险这才翻过玉栏聂手聂脚自丹犀台上退下来。一路上都是熟路并无异事,方穿过那道禁制裂口,正在窃喜时候忽然脚下一个赼趄,坠入无边烟雾沉渊当中。

第八十三章 脱身复入毂,倾卷进深谷

“你他妈的!”陈风笑恼骂出口。登时塞心斥肺怒意滔天,暗恨自己麻痹大意失了警戒,心说:“完蛋,完蛋!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他眼见情形危急哪敢做耽搁,当下抚平心神运使灵识左右查看,环顾几圈心中已有大概。

这才知道脚下竟是一幅中阶困阵,怪不得先前丝毫没有征兆。先前也曾说过中阶禁阵特别是困阻之阵,布置时候向来讲究“因地借势”、“润物无声”等高妙手法,特别是经由禁阵师出手,那真是与自然混同一体难防难辨。陈风笑毕竟境界太低灵觉有限,一时失察亦非未尝。

眨眼之间陈风笑试了数种方法,他虽明知中阶禁阵的原理,却碍于境界限制难以挣脱出去。如是费了半刻钟时候,费去颇大力气才只冲开几个阵点,勉强能听闻禁阵外的声响。

即便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处,到时候还不是被别人瓮中捉鳖轻易就能掳获。当下心生颓丧,眼眸雾聚,脑海纷纷扰扰闪过无数种死法,无一例外都是骨折筋断,凄惨至至。

浑噩之中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外头隐约传来响动。陈风笑浑身一震,凝神细听,可惜禁阵阻隔不能尽知,那声响飘渺不定,忽如附耳呢喃,又似天音遥传。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禁阵突然震荡隆响,夹杂着沉闷术法击撞声。

陈风笑闻之一振,屏住呼吸细听一会儿,悬着的心渐渐落下大半。以他对禁阵的熟悉如何听不出外头这些人轰击的方位、力气尽皆是没有章法的,料想应该都是些门外汉,没有诸如禁阵师的人物在侧。

正看得出神时候,忽见震响歇息,就听外面有人言道:“都住手吧!别枉费力气了!”

旁边有人附声道:“要是老五没身陨就好了,何至于处处遇阻受这鸟气!”

又有人道:“'只要知道到那三位在里面就行,大不了咱堵着这儿,我就不信他们不露头。”

“你傻了吧!此地尽是裂隙,万一他们寻旁路跑了呢!”

前头那人质问道:“能怎么办,这个禁阵少说也是中阶,可不是那些低阶耍物。若任凭使用蛮力,还不知要弄到什么年月去,除非你有练气十二层以上那等强横功力……!”

几人吵吵嚷嚷一阵子均无高策,便又尽把怒火倾砸禁阵上头,却哪里能有什么用处。郁郁之际,陈风笑倾尽全力撬动一丝缝隙把声音送了出去:“诸位前辈,若真想破开此阵,不如听小子一言。”

阵外之人蓦然闻声,登时吓了大跳,当中有人喝问:“你是哪个!”

陈风笑道:“小子陈风笑,非是我看不明白,全因是境界浅薄,不能挣脱出去罢了,诸位前辈不如听我一言……。”

他功力有限,哪敢跟他们胡孱,也不去讨价还价,当下捡重要的去讲,把阵眼、方位、破法,都说了个明白。外头诸人想来不是生手,见他说的言之凿凿,不觉信了大半。反正他们也无它法,依样试上一试便知分晓。

这会儿才见靠外近处疏疏朗朗站定了五人,当先是个皓首老者,瘦脸高髻长须窄肩,合身穿了一件血迹斑斑的乌青道袍。灵气内敛丝毫不露,望之如山岳高峰沉压压的魄人心神,少说也要有练气十层修为。后面四人,胖矮肥瘦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便是浑身浴血衣袍褛烂,有两位更是肩臂、胸肋处血肉模糊受创颇深,想来方经恶斗。

众人按照陈风笑所定方位站定,鼓荡一声倾力打去,磅礴灵气倏然没入禁阵。一时间静如毛羽沉渊悄无声息,众人各自心说:“听这小子口音颇显幼稚,果真是不牢靠,待会破阵之后定让他好看!”

迟疑之间忽听“簌簌”细微崩碎声响,眼前光芒朦朦云遮雾绕的禁阵顷刻凝成霜雪,飘飘洒洒落满一地,顷刻溶解无迹。再一看,原先禁阵中间正堪堪立着一个邋遢少年,衣袍破烂浑身尘泥,脏兮兮的没个干净地方。不待他说这少年眉眼一低稽首道:“晚辈清越门陈风笑,多谢诸位前辈救命之恩。”

当头老者不知为何,也不搭话只弹指一点,“轰”的一道青蒙蒙光华凌空击来,势比坠星迅疾如雷。

“你……!”间不容发之际陈风笑推手撑开玄龟盾。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只觉迎面如被象犀冲撞,大力激荡如潮浪涌,刹间气血翻涌口鼻窜血,一时收止不住“腾腾”退了数步。

力道一震倏然燃起一团刺目青焰,炽热焚灼不可抵挡。陈风笑就觉身上亿万毛孔刹间被烤得“嘣嘣”爆响,倾力坚持三四息时候,玄龟盾“乒乓”炸裂,眼见崩碎。直烧得他心中大痛,好在此时烈焱威能渐歇,便咬牙撤去玄龟盾。

兔起鹘落之间,倾力施展出“三生步”的“退”字决,即刻身形飘忽快逾闪电,竟被他于绝对不可能之处诡异躲闪开去。这还要多亏他这几年于此道苦学多究,“进”、“止”、“退”三步早已各自明悟到了百多种变化。

若换在以前面对十层的修士,虽只是弹指一击,亦非是他所能闪避开去的。饶是如此也被青焰燎到,只一刹那眉毛头发连并衣袍烧去不少,凄惨狼狈无以复加。

对面五人各生惊异,要知道方才老者那一记“木焱”虽只是他随意一指,内里却蕴含颇大威能,寻常练气三四层境的修士都不一定能接的下来。陈风笑虽说是被火烧燎的狼狈,却并没有伤到经脉内腑,功力之坚厚稳扎实非少见,特别是最后闪避的身法更十分玄妙。

老者沉声道:“荧虫也争皓月,不知死活!怎无端在此?”

陈风笑不敢胡诌,当下把涉及紫金草等事隐去不讲。只推说与吕、杨、冯三人听闻谷内宝生,便鬼迷心窍的想进来撞运气,没想到误入此地方要破开禁阵,还未进到里面就被那三人偷袭。

他向来口齿凌厉三言两语即讲的生动明白,领头老者听罢沉默良久,面生沉肃眼现思虑,也不知是想些什么。陈风笑正自踹踹不安时候,忽听里面有隆隆震响,要知道前方禁制林立阻隔重重,寻常声响都是难以远传,除非是有强横禁阵撞动异事突发,才有可能穿透厚重传之出来。

在场几人闻声色变,领头老者豹眼圆瞪斜眼一瞥陈风笑,断喝道:“小子,前头领路!”

“他妈的,我就知道……!”陈风笑心中咒骂不已,脚下却不敢怠慢飞身跃起就往前奔去,一路上轻车熟路又无阻隔,不一会儿就登上丹犀来到破落的大殿之外。

众人止住身形放眼一看,当先那老者豹眼环瞪,惊声道:“怎么……这里也有!”

第八十四章 邪殿见邪物,异地遇异事

“奇怪,奇怪!怎会如此相像?”旁边一个红脸大汉满目惊异。

又有一人道:“有什奇怪的,像这等享殿、祭堂都有一定的形制样式,同出一人之手也未尝不有可能。逡巡万念,不如进去一探,你说是不是!”

众人均觉言之有理,天下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去了,既已至此怎会因此事半途而废,徘徊不前。当先那老者推了陈风笑一把,低喝道:“走前面!”

陈风笑心中大骂这几人道貌岸然无耻之尤,当下颤颤巍巍迈步跨进殿内,放眼所及之处尽被白烟乳雾遮绕,浓密粘稠屏蔽所见,便是神识也不可探看,只在旁边逼仄处曲折让出一径小道,里面幽幽冥冥望不见尽处。

陈风笑细一查看周围不禁心生疑惑,此地虽说是跟外头一般云烟雾遮屏蔽神识,却并无半点禁阵、阵制气息,倒像是不知名的高妙术法一般。若非他于术数禁阵之道悟学深邃,便差一点被蒙骗过去。

身后老者见他气息波动,即刻传音喝问:“怎么了,你可瞧出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就看着奇怪罢了。”心下却说:“瞧你大爷,老子凭什么跟你讲!”

胡思乱想时候前面忽然有微风迎面涌来,众人虽都早就闭气绝息,也觉风中血腥浓郁,阴潮粘稠犹如实质,冰冷冷的刺透骨髓,激的各自寒毛倒数心潮澎湃。

说也奇怪,风吹即过,前方影影绰绰竟现出一堵冷森森的铜门,其上錾风刻云、菱花交椀,甚是华美富丽。空隙后面漆黑静寂的难以望及,叫人不由得心神戚戚暗生忐忑。

陈风笑早便吓得两腿发抖,哪敢再往前去。后面老者道:“小子,你可瞧出个什么?”

陈风笑哆嗦道:“不曾有获,这里隔绝灵识,看起来跟外头没什区别。”

“那就快走,踌躇什么!”老者声色俱厉,推了他一把。

陈风笑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便小心挨到近前,指掌发力“咯吱”把门推开小半,探脑一瞧登时吓得目裂口呆魂飞魄散,即刻腿脚一软痿顿在地,汗洽股栗一时竟爬不起来了。

后面五人尽都鄙夷,当先那老者探脚把他踢到一旁,越上前来稍一发力把门尽都推开,放眼四看,登时俱都长吸了一口凉气。饶是他们久经杀戮,也不禁神魂窒息背身发毛。

只见前面层叠累积着无数赤裸尸体,其上骨、血尽无,只剩下一腔子干瘪肉糜皮囊,肝脑淋漓肉肠绞结。里面各类均有,妖兽、蛮巫、修士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洋洋洒洒堆积成左右两座无边无际的巨大尸山。

这其间也不知被何人用强绝法力凭中轰开一条幽深隧道,黑暗之中恰如一张狰狞兽口择人吞噬,不禁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众人见此情景,哪敢多做停留。当头那老者探手把陈风笑抓过来,扬臂贯到前面,指手道:“不想死的,快些领路!”

陈风笑哪敢违逆,战战兢兢爬起身来,强忍恐惧摸索着往前行。一前五后在尸道中走了约莫一刻多钟,忽见前方光芒熹微,知道是已到了尸山尽头。

陈风笑这才松了一口浊气,当下小心探出去,落脚到实地,竟到了一方偌大玉台之上。周遭浓雾弥漫遮蔽望眼,白茫茫的看不清是些什么。众人见前路阻断不敢强闯,只好停下脚步驻了身,当先那老者扭头厉声喝道:“怎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小子,莫不会是诓骗老夫吧!”

威压如山魄人呼吸,陈风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下来,当下勉力提了半口气,哭着脸道:“我哪知道,小子当时确实是眼睁睁看见他们进到殿里的!一路上想必您也瞧见了,这破地方七拐八扭的诡异邪门的很,谁知道他们藏到哪儿去了。”

老者闻声恼怒,凌空扇了他一巴掌,直打得他牙碎舌烂眼冒金星,一屁股抢在地上,半边脸刹间肿成猪头。

老者目露凶光厉声喝道:“既然没什么用,那还要留你这个累赘做什!”说话间扬手就要痛下杀手。

陈风笑急忙摆手道:“别别!前面禁阵叠累,又都是不凡之物,小子境界底下委实瞧不出来。不如这样,前辈且给小子一柱香的功夫,好让我近前一些仔细堪定,到那时候若还是不成,由打由骂任凭处置就是?”

他如何看不出是老者故作姿态逼他做事,想来此地太过诡异,便连老者这等十层以上的大修士也踌躇警惕心神不安。相较于前路险祸伏伺,当下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只好低声下气“主动请缨”。心中却暗说:“这几个人也不全是没头脑的,老家伙不会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老者冷笑道:“哼,你最好不要在老夫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须知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

陈风笑故作惊惶连说:“不敢,不敢!”一骨碌爬起身来,趔趄就下了玉台,小心行到前面烟雾近前徘徊探看。

老者见他用心,歪头又吩咐道:“大伙儿趁此机会先恢复一番灵力!”众人依言盘坐下去,各自服丹饲药不提。

只说陈风笑在外徘徊试探,有那么一霎忽然前方浓雾之中影影绰绰现出一道黑影,形状似人样壮硕如山,上下高有近两丈之巨。陈风笑蓦然见了没由来心头一紧,即刻倾尽全力运使起“进”字决,跃步朝着一个诡异方位斜剌里飞奔而去。

提气瞬间外头老者已然察觉,但见他断喝一声“着!”便有一道清气径直从口中射出,迅疾如电快比流星,行到中途徒然燃起一团刺目青炎,华彩炽烈灼天焚地。

陈风笑虽是早有预谋,却是自修真以来头一次直面十层以上的大修士。不说其它只听身后声响威势,便知此招强横狠辣,断不是他所能硬撼的。眼见无幸,电光火石之间陈风笑身形飘忽徒然变作“止”字决,功行之快竟有残影生出。

可别误会这个“止”字决,所谓“大迅似静”用在此处最是合适不过。此法决虽不似其它“进、退”两法决一般显而易见,却独有“须臾间,演天地”之妙,尽皆是讲的闪避身法。要说“进、止、退”三法决之中,顶数这个最难习悟。

别看他突然一滞,其实身形在那一刹那不知变换了多少方位,果不其然青炎没由来一震,似乎凭空失了目标一般。可惜陈风笑毕竟功行浅薄总共只领悟了百十种变化,只在眨眼便施展完了。

他见依旧甩不脱,当下只好扭身变作“退”字决,倾力狼奔,后面青炎即刻光芒四射凌厉扑至。陈风笑只觉身后热火燎辣灼烧灵魂,眼见无幸也不见他动作,玄龟盾自身后堪堪撑挡起来,不过半息时间龟盾“嘭”的爆裂成灰。

“唉……!”只听他惨叫大声,凌空抢跌出去,青炎如附骨之蛆“轰隆”直击过去,可惜周遭烟雾浓郁遮蔽所见,看不清晰死伤之样。

外头老者隐约闻声即刻剑眉一震,旁边红脸汉子看在眼中,不禁问道:“老大怎么了,让他跑了么?”

老者道:“我之木炎进到雾内不久就无端断了联系,方才听其声响似乎是击到了什么。”

旁边有人笑道:“那小鬼左右不过两层境,拿什么去逃?”

老者颔额道:“可惜了他那一身禁阵本领!哼,老夫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应该早些时候把他控制住的。”

言谈时候,忽听前方雾内“咯嘣”、“咯嘣”震响,惊异之间周遭徒然烟雾鼓荡浓如乳脂,如同活物一般朝玉台之上席卷而来。

“退!”五人旋风般暴起,飞身腾退。方纵身到半空,突然之间也不知怎的,但见身下玉台微光一闪,几人便觉神魂颠倒天旋地转,竟诡异变换了方位径直朝前方烟雾撞去。不急转念便被吞入其中,几乎同时周遭浓雾倏然退却,杳杳淡淡又是先前模样。

第八十五章 星门截前道,七彩阻退路

只说陈风笑脚下奇步展动,朝着一个诡异方位飞身扑跌,方纵跃到半空当中忽然之间眼前黑影幢幢,这才知道竟是原来望见的人形东西。

也幸亏他于术数一道勘握精髓探究深远,从外间奔行伊始便尽在计算之中,如何行走、方位角度、所用多少灵力,刹间在心神中尽都算定。

耽搁之间身后木炎威能赫赫堪堪击至,眼见无幸只见他身形诡异一扭,径直往前坠跌。木炎堪堪从他屁股顶上掠过,“轰隆”直击在前方人形东西上面。

陈风笑虽是侥幸得脱,半个身子却被余威波及,登时烧燎恣睢痛不可当,抢在地上翻滚扑腾。正在此时忽有风起,丝丝绕绕吹开周边浓雾。只在刹那就见眼前人形东西清晰显现出来。

凝神细看,这才知道原来竟是一尊魁梧魔神雕像,通体近两丈,尽用玄玉雕琢而成。头角峥嵘虎目嗔怒,上身赤裸筋肉虬结,右臂扬举左臂垂握,叫人望之生畏凛然胆寒。

饶是他早知也不禁一惊,当下拱手作揖喃喃有语:“冤有头债有主,方才可不是我打得你!”

说话间脚下奇步展动,左三右四往前斜走,看似随心漫步其实暗依章法道理。走不多久忽见前面隐约立着一幢四柱三间的棂星门,陈风笑登时大失所望,暗道:“有完没完,怎么哪儿都是这东西!”

正在此时身后劲风徒起灵气呼啸,陈风笑脚下一软吓个趔趄,借势凌空翻跃到棂星门前人高的抱柱石兽后面,放眼后望烟雾乳聚,涌荡如潮,把来时地方尽都屏蔽,混浊莽莽不知情形。

但言先前老者五人,被诡异禁阵烟雾席卷进来,惊骇时候忽有三道炽烈光华从头顶天空径直击至,辉煌炽烈威势滔天。

五人都是久历喋血,早便有所防备,领头老者大喝一声:“聚!”一马当先,曲臂往前疾点,就见一团浓烈青光径直往迎面那团光华击去。周身四人两两合一,各自杀向另外两道。

只在刹那便撞击在一起,来击那三团光华“轰隆”溃散,四溅纷飞散如烟火。老者青光与另外四人攻击只是稍微一滞,即刻往浓雾深处击去,眨眼就听闷响传来,似忽击在了金玉之上。

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周遭“咯嘣”、“咯嘣”碎响大作,如冰迸裂似玉崩解。迷烟障雾即刻鼓荡一声,徒然凝成冰雪霜花纷扬落满一地。呼吸之间气息清朗已能目视识物,环视一看周遭竟无声围立着七尊玄玉魔神雕像,各个嗔目龇牙狰狞可怖。

四人尽望时候,前方魔神雕像头顶之上徐徐现出三人。就着微光一看非是旁人,竟是先前早进来的那三人。当中领头那瘦身阴骛汉子呵呵晒笑道:“狗杂碎鼻子真够灵,宝物就在老子这儿有本事就过来拿吧!”

说话间曲臂一点,霎时暴起一团赤烈火剑,如雷似电朝着底下老者疾杀过来。这老者自伊始便暗做戒备,几乎在同时从腰间蹦出一件青莹莹的小剑,迎头击了上去,霎时金铁锵鸣声震四方。

底下众人见了都抢身来攻,灵气催发之下各色符器、宝物携着滔天威能朝雕像之上那个阴骛汉子直击而来。这汉子负手卓立面生蔑笑,似乎对汹汹而来的破天一击毫不在意。

底下五人尽望在眼,“咯噔”各自心生不详。正在此时阴骛汉子身下魔神雕像双目徒然爆射出两道赤艳艳的刺目光华,几乎同时周遭其余雕像眼眸尽起,赤橙黄绿蓝靛紫,彩光炽烈夺人目视。电光火石之间七彩光华穿织交融、凝结成网。

方一成就底下五人攻击堪堪击来,也不知怎的光网噗一承力,竟倏然溶解成一片光彩洋溢的透明光幕。五人毁天裂地的攻击恰如石沉大海杳无踪迹,只荡起了一阵霞彩涟漪罢了。更为诡异的是众人操纵的符剑、宝物也在刹那一齐断了感应联系,凭空湮灭不见。

底下众人各自心生痛惜,这才知道是自家中了顶上三人计谋。一时也顾不得心疼丢失的符器、宝物,当先那老者传声道:“此地诡异,万兀谨慎,莫要分散了!”

顶上那汉子见状哈哈笑道:“瓮中之鳖,也谈勇猛,你等有什本领尽管使来便是!”

说话间手中赤光呼啸再度杀来,七彩光罩似乎对此丝毫无阻任由穿越,只在经过时候把那赤焰真容照了出来,原来竟是一丸赤珠。这等宝物乃先天所成,比之高阶符器也不遑多让,怪不得他能越了两三层境与底下那老者拼杀。

这时老者手中利刃已失,又忌惮头顶彩光,只得撑起一面青木圆盾暂做防御,可别小瞧十层以上的大修士,此时即便是受创式微,举手投足亦非寻常七八层的修士所能撼动的,更何况老者还是以防御见长的土、木两系的修士。不消说顶上三人虽是威能赫赫,一时却难以击毁分毫。

底下五人眼见周遭诡异难测,均知时机危急,唯今之计只有把始作俑者的那些雕像打碎,或许还有希望能破开禁锢。想及此老者厉声喝道:“随我杀来!”

话未落大口一张,一团青绿光华朝着眼前一尊魔神雕像直击而去,余下众人亦奋起力气一齐轰去。顷刻风云色变搅扰天地,灵力眨眼击至。方欲临身忽然半空中爆起一声震聋巨响,几乎同时头顶七彩光罩倏然崩解,堪堪凝成赤橙黄绿蓝靛紫七道光霞,浮空“锵”鸣一声,电光火石之间注入各自雕像神庭之内。

只在一霎眼前雕像微光透射,双手满握,迎头做劈,劈到半处时候这才看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许是亿万之刹那,竟有一把狰狞白骨大杵凭空在其手中生成,杵绽虹芒锋利割面。

正在此刻面前五人攻击堪至,“轰”的一声交击一起。那雕像巨人身躯屹立堪堪接下,细致之人都可察觉这巨人气息似乎比之先前减弱少许。

场中五人久经杀戮自然尽知,当下心内振奋,暗道“天无绝人之路”。当先那老者大笑道:“哈哈,孟通海,任你手段如何也逃不出我弟兄几个的手心!”

孟通海三人屹立在顶,蔑笑道:“你倒知道许多,想来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既然叫出我名字,此处便是尔等命丧之地!”

说话间周边雕像巨人纵身聚拢,手中白骨大杵又劈落下来,当先老者发了一声喊:“这雕像应是用灵石催动,撑不了多久……!”

不待说尽五人聚围成圈合力御敌,一时场中灵气漫空震响冲天,杀伐呼喝好不热烈!

第八十六章 想做捕雀人,却坠血渊中

老者所说无差,孟通海三人早先进来不久就发现此处雕像,也得亏是随行禁阵师不凡,虽不知这物来历却知道此地此物是一套高强阵法。可惜万千年来灵机消长,又加上周边禁阵风暴侵袭,早已阻滞败落。若要再次激发使用,就需要舍弃原先阻滞的灵机,纯用外物灵石推动。

这三人一开始并不在意,他们一路之上掩息藏踪做尽迷惑,便是高阶修士也难循迹。况且当时那物共有五枚,东西颇小且毫不起眼,加上周遭灵机积覆遮蔽神识,争抢时候混乱不堪,若非是亲眼所见,甚难知道是被谁得去的。

孟海通几人拼死从那处裂隙挣脱退出来的时候,葬魂谷内早已大乱,即便是白石盟血腥弹压也无济于事,到处都是杀戮抢掠攻伐仇雠。以他们三人功力实在是不够看,便想找个偏僻禁制缝隙暂避一下锋芒。

也合着陈风笑他们背时倒霉,偏偏与出宝之地同在葬魂谷西方位,破解禁阵响声一个不小心偏巧让孟海通三人听去,兜兜转转到手的财宝拱手让他们给霸占去了。

只说孟海通三人转过雕像禁阵,方探索到陈风笑现在藏身的星门近前,便觉门内空幽深邃神魂惊悸。他们这趟已然收获丰腴,又加上先前拼死战斗之下灵气耗损颇巨,隐伤累积,实在不易再去轻涉险地,一时踌躇逡巡难下断定。

正在此时陈风笑恰巧误入禁阵,三人还道是有人追至,进退不能之下,孟海通权衡再三当机立断折返回来依托雕像阻敌,因此便有了如今这番景象。

孟通海厉声喝道:“老匹夫,郑师兄之死想来应该也有你一份功劳吧!”他虽见这老者面生,却对他的气息颇为眼熟,想来先前激战时候应该做了变化遮蔽。

老者阻住一波攻势,仰头哈哈笑道:“原来那老家伙姓郑!不错,当时老夫正在此列。千错万错是他不该独吞那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本领不济又能怨得谁呢!你等若是识相,不如趁早把宝物交出来。且放宽心,只需发个禁口道誓即可,老夫五人绝不会再为难于你们,如何!”

孟通海呵呵笑道:“有本事尽管来拿就是,何必说这些骚人的话!”说话间催动赤珠急杀而来,那老者毅然不惧,屈指点出一道青气,凌空化作一面数丈大小的荧荧木盾。

二人毕竟差了几个境界,赤珠“锵”的一声只撞起一层闪耀光霞,老者剑眉一挑赞道:“好宝……!”

不待他说完,旁边魔神雕像已然劈斩而来,“轰!”青木盾哀鸣剧震几欲崩裂。眨眼间七尊雕像轮番奔赴,当先老者尚好其余四人俱都面色惨然心生惊惧。

再说陈风笑躲在抱柱石兽后面,探头探脑听得清明。他虽境界低微,与星门挨得近了亦渐觉身后星门之内灵机诡异叫人心生不宁,哪敢轻易冒进,一时也跟孟海通他们一般,羝羊触藩进退不得。焦急之下心中唯有暗暗祈祷这两伙人最好是拼个你死我活,自己顺便跟着发个大财。

阵内约莫斗了大半日才渐近歇止,过不多久忽然踉跄出来两个血人。陈风笑凝神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孟海通与另外一个黑脸虬须汉子。

孟海通远远站定,张嘴吐出大口血水,抬眼喝道:“小鬼,你过来!”

陈风笑心说:“真他娘的晦气,看来这买卖做不成了!”揉身纵跃下来,顺势退到星门边缘,扬声答道:“小子与前辈素不相识,我看还是‘大道朝天,各走各道’的好!”万不得已他不想轻涉险地往星门里面走。

孟海通眸生寒煞,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话未竭,点指就是一记火炎。出手刹那便有一股莫名力量在陈风笑周身澎湃涌来,霎时四肢百骸徒然窒息,举止不能如遭禁锢,一时竟被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饶是陈风笑早有准备,乍一遇到这等诡异术法也登时唬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他毕竟还是功力浅薄见识幼稚,在练气七八层修士倾力一击之下哪有幸免的道理。

眼见无幸,身后星门突然莫名动荡起一道涟漪,如雨滴落于沉渊,“叮咚”声响微不可查,陈风笑蓦然闻此,顷刻就觉心血莫名一震,束缚尽去。也幸亏是他身形敏捷功法玄异,于万分之一丝时间撑开一道盾墙,倾尽全力往星门内飞射而入。几乎同时“咚”的一声,火炎径直撞上来。

“轰隆!”星门即刻光华大作炸响如雷,腾起亿万星辉彩芒好不惊骇灿烂。

“啊!”近处孟海通也不知怎的大呼惨叫,径直往后跌飞出去,“汪”的一声喷出数口脓血。旁边两人各自抢上前去探臂抄住,勃然做色道:“师兄,怎么了!”

孟海通定了定神,摆手道:“不碍事,这个星门果真不简单!”

黑脸虬须汉子这才放下心来,恨声道:“这个奸滑小畜生,竟被他在眼皮底下走脱了,若因此把我们暴露出去那可就糟了!”

“不妨事,这道星门气息诡异,通往莫名,那小子能不能出去还要另说。我们只要顺利与大师兄汇合一起,到时候自然无所畏惧!”孟海通双目咄咄,浑不在意。说话之中想是牵动伤势,“汪”、“汪”又吐出两口黑血,黑脸虬须汉子不敢多说,扶他靠边坐倒,服丹伺药辅佐疗伤。

眴瞀杳杳,孔静幽默。陈风笑跃入星门刹间只觉眼前时光浑沌无始无终,四周莽莽,荒绝邈远。昏昏沉沉也不知过去多久,许是时日旷久,或是不过刹那。恍惚中忽觉周身风驰电掣似坠深渊,眨眼间竟“噗通”跌入一处莫名之地。当即抬眼一看,登时吓得毛骨悚然浑身窒息,失声大叫“妈……呀!”

只见眼前八九丈之地尽被赤艳粘稠的血浆围裹,脓腥难言催人作呕。兀自惊骇时候周遭血浆突然窸窣鼓动做响,眨眼间亮起一片刺目光华,沸腾涌荡尖啸如潮,携着无匹巨力从四面八方疾扑而来。

陈风笑暗呼:“坏菜!”方欲运气腾身,丹田灵气竟被一股莫名力量牢牢定住,凝如坚冰催发不得。

周身赤血无声化作万千丝络缠绕而来,登时唬得他惊恐色变肝胆俱裂。眼见无幸只见他断喝一声,通身血气沸腾化身如幻,使出“三生步”左突右退拼命躲闪。

那血海似通灵性,见他功法精奇也不急着攻取,只是上下左右去尽情戏弄。

陈风笑腾挪空间越来越小,不由暗自悔恨:“完了,完了!没想到老子竟葬身在此地,我就说这鬼地方不能进来的!”

眨眼间“三生步”尽都使完,血海凌空一转化作万千骷髅鬼脸,各个洞张着森森血口獠牙尖啸扑来,刹间把他淹没。

绝望时刻,前方赤血厚重处忽然撞出一道炫亮白光,煌煌赫赫威仪浩荡,所经之处那些诡异赤血或是惊逃四溢或是溶成虚无。

说时迟那时快不及呼吸白光倏忽临近,围着陈风笑浮空一转,无声化作一个明晃晃的光罩把他罩定,一念之间生死穿越,当下心内狂喜:“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感谢救命!感谢救命!”

第八十七章 血海遇异人,糊涂出生天

正自喃喃自语时候,脑海忽闻人言:“小子莫要乱认祖宗,你之活命与否还要另说!”

陈风笑乍闻人言登时吓了大跳,暗附:“这人不会连老子想什么都知道吧!嗨,我一会儿放过臭屁,看他有没有防备!”

探头探脑喊道:“晚辈清越门玄黄殿陈风笑,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那人淡然道:“你先放屁完了再说吧!不过老夫这一指之力顶多能坚持百十息……。”

陈风笑连连摆手大喊:“前辈莫怪……莫怪!我虽臭嘴,办起事儿来却是童叟无欺牢靠的很,您若不嫌弃尽管吩咐就是!”

那人道:“善,先把你身上的灵石、丹药尽都拿来!”

陈风笑一按腰囊,苦着脸期期艾艾笑道:“这样不好吧!”心说:“我还以为遇到一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大家干嘛都跟灵石过不去?那个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做个坦荡无私的朋友不好么?”

“小子,还有不过九十息!”那人淡然道。

陈风笑最是怕死,哪里敢不给。即刻解下腰囊,把身上灵石丹药尽都聚到一起,独留下那两颗紫金草没舍得交出去,撇嘴道:“可要接稳了,别让它把你鼻子撞歪,牙齿砸落!”好在他先前进阶时候像“增气丹”一般的灵药尽都耗尽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丸药罢了。

当下运力朝前掷了过去,方出光罩对面就电射一道白光出来,临到近前倏然化作一只白朦朦的大手,照着腰囊凌空满握下去,陈风笑只觉眼前一花,腰囊已不见踪迹。心中暗暗吃惊:“好俊的手段,比我都不遑多让。”

那人幽幽道:“惜乎当年一念之差,致使老夫深陷此处数十年许。唉,即便当初准备充裕,如今外物、功力亦所剩无几。闲话不说,老夫少顷会倾力为你打通一条缝隙通路,若是小友能侥幸出去,务必第一时间报知九通门掌门真人!”

说话之间前方赤血之中径直射出一道白烈烈的光团,刹间临面,陈风笑一把抄在手中,摊掌一看竟是一黑一白两枚玉牌,长宽各有两寸许,放在手中丝毫不起眼。不待他问那人沉声道:“时间无多,白玉牌之内封印着老夫一击之力,妥帖使用万兀负我!”

陈风笑心内凛然,这人能困在此处数十年而不败亡,已非是他所能揣测的境界了。这枚玉牌若是用好了不咎凭空多出一条命来,只是世上从无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他就是再笨也知道还要做什事情,当下指天疾说:“弟子清越门陈风笑,今日蒙前辈所托,但有三寸气息在定要告知九通门掌门前来营救,若有违誓身死道消!”

说罢心神莫名一震,道誓已然深印。他故意把‘第一时间赶到九通门’省去不讲,只说找九通门掌门真人前来营救。什么时候去,由谁去找均是含糊不清。他久在市井厮混,这等技俩早就熟捻。

那人见他发了道誓,即刻大喝一声:“小心了!”蓦地眼前光罩徒然炸开,凌空化作万亿丝缕光线围着他如风旋转,片刻之间聚势成飓凝成一团白刺刺的光茧,起初尚能看清形貌及至后来神识都难捕捉。

陈风笑身处其中恍惚如坠溶池岩汤,热火焚灼炽烈难耐。少顷周围血海沸腾大响盈耳,光茧卷着陈风笑径直撞入血海深处。巨力擎击之下五脏颠倒六腑位移,只坚持了数息便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忽闻震天炸响,周遭血海化作无穷妖异骷髅齐袭而至,光茧顷刻扭曲动荡几欲爆裂。

如是持续不久终是承受不住,“轰隆!”一声,稍一闪失撞进来一个鲜血淋漓的橘焰骷髅,周遭光茧即刻化生出亿万炽亮丝缕阻截,眼见缠住,橘焰骷髅“咯咯”一笑,浮空腾起寸许诡异黑焱,炽亮白丝顷刻被灼成飞灰。

只在刹那明明灭灭七八百次,炽亮白丝哀鸣一声这才败退下去,橘焰骷髅亦萎靡多半,想是两物缠斗损耗颇大。

一时间周身再无阻隔,橘焰骷髅凌空跃到陈风笑面前,迎风裂成数团妖艳飞焰,自陈风笑口鼻眼耳七窍窜了进去。扑至到他的上丹田髓海之处,凝身一转又聚成原先模样。

橘焰骷髅在其髓海之内瞬息飞转数圈,眼见陈风笑灵识稚嫩混沌,不禁馋虫勾动“咯咯”狂笑数声,张嘴就要吸入口中。

眼见无幸髓海深处徒然罡风震荡,自后面无声跃出一只大蛙虚影,薄幻如烟几至透明。身还未到就见它阔嘴忽张“呱!”的一声大叫出声,橘焰骷髅莫名一滞,如遭禁锢定在当场,大蛙又一张口长舌电射卷袭而来。

橘焰骷髅怎么也没料到竟在这个二层境的小子髓海之中遇到此物,当下惊声尖叫奋力挣脱束缚,怎奈它先前与光茧白丝缠斗时候损耗颇巨,又加上这是吞蟾天赋神通,诡异之至非是寻常手法所能解决的,拼尽全力也只挣脱多半身子出去。

可惜吞蟾也是强弩之末,当初衡门幻境内的那个老者不过是抽了一些吞蟾魂气给他,即便是不出来争斗,过个七八年随着灵力散逸自然也会消失不见,这会儿之所以跃出来,全凭一腔子贪吃的本能罢了。

电光火石之间吞蟾长舌袭至,橘焰骷髅蓦然震动,自鼻窍之中喷出一团炽烈焰火堪堪抵住。两物你拉抢我闪躲,登时缠斗到一起,在陈风笑髓海之内上窜下跳拼死争打,不一会儿就滚入后头混沌之处消散不见。

良久,血海当中忽有人怅叹长息,幽幽道:“此物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就不知这等小鬼出不出得去,但愿天不负我!”

微风熏熏,寂然无声。沉暗之中忽有呻吟低响,过不多久古林积腐污秽之处,突然间哼哼唧唧爬起来一个少年,浑身被烟火燎烧的红黑,I蓬头垢面血污斑驳,全然没个人样子。

想是有不舒适之处,这少年还未起来身子即刻就一屁股墩在地上,抱头锤脑翻腾抽搐,痛彻髓古不可遏止,低声呻吟:”哎……哎呦,疼死我了!”听声辩音正是陈风笑。

舒缓颇久,这才稍有歇息,口中喃喃自语道:“老子不会是脑袋坏了吧!见他娘的鬼,大冷天的怎听见癞蛤蟆叫?”

耽搁之间蓦然记起来什么。疾手摸了摸心口秘囊见紫灵草与那两块玉符俱在,这才舒了一口长气落下心来,抚胸暗说:“幸亏没丢了,若不然这趟可真亏大了!”

想了一下又放心不过把两枚玉牌掏出来,贴着胸口肌肤与先前那金页书绑在一起,这两物关系重大他可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又强忍疼痛调息了许久,待神魂渐渐安息,陈风笑这才颤颤巍巍站起来。

放眼四看周遭古林蔽天,烟迷雾遮,远处影影绰绰矗立着无数插天巨峰,高有万仞灵识难知全貌。好在这里并无那些禁阵风暴气息,料想应该是在葬魂谷外。此地不明不白阴森幽暗哪里敢多做耽搁,稍稍聚了点力气即刻就一瘸一拐试探着往前走去。

第八十八章 血海脱藩篱,白冢入清越

行有近日,烟雾渐疏。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忽见前方古林当中隐约有条通幽小径,走上道来不久,依稀看到两人并肩行来,各自约有练气三四层境界。

陈风笑心下一喜,遥遥立住身子稽首问道:“两位道友,敢问白冢怎么走?”这两人早就感知到他,待看清陈风笑衣衫褴褛样貌狼狈,不禁冷脸斥道:“哪里来的乞丐,想死不成!”

“小子清越门陈风笑,冒昧之处万兀怪罪。”他早就把玉牌挂在腰间。

这两人一听是清越门人面色稍缓,当中一个探臂往来路指道:“沿此路再走两个时辰就到了,不过白冢现在非为诡异人人自危,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陈风笑听到准信辑首谢过,顿了一下又禁不住问道:“小子冒昧一句,两位可是去谷中?”

先前说话那人,淡然道:“正是!不知有什事情?”

“如今谷内杀戮四起,其中不乏许多高阶的修士,若无结伴的庇护还是三思为好。”陈风笑故意套话。

那人道:“无妨!我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旁边那人接着道:“你许是不知,白石盟昨日发榜招人,招去做外围看守,只是立在那里动动眼皮子就行,一人一次能给五块灵石,道友要不要同去?”

陈风笑笑道:“我还有门中长辈命令在身,怕是无福成行,两位走好!”说罢跃到一旁让开道路,施施然往密林里面去了。

留下路中两人面色阴晴不定,少顷各自瞪眼互看,面露惊愕,当中一个恨恨道:“这会儿能活着从葬魂谷出来的果然诡计多端之徒,哼,竟扮低阶修士戏弄我等!”

另一人道:“还好咱们没上当,大门派的人岂是这么好对付的。快走吧,难得白冢盟慷慨一次,可别去晚了!”

两人见他境界低微本想顺道打个劫赚点外快,没想到陈风笑纵身之时忽然气息阴晦飘忽不定,灵识难以辩明。两人都是低阶散修哪曾见此怪异之事,迷迷瞪瞪只道是陈风笑扮猪吃老虎,顷刻吓得定立当场,动也没敢动弹。

只说陈风笑迂回走了半日,躲躲闪闪来到白冢已是掌灯时候。此地不似黄杏谷用阵法遮蔽,整座坊市疏疏朗朗辟在一座白石高峰脚下,远远看去与世俗城镇一般无二。

迎头立着两座百尺大阙,巍巍阚阚,嵯峨概云。其后正中深远处筑有一幢宏伟山门危殿,面宽九间健柱深檐,斗拱森严处挂有一面偌大素颜大匾,上面墨书“白冢”两个虫鸟古篆,笔力虬遒睥靡凡俗。

这会儿殿内外宝珠齐亮照如白昼,山门外檐廊下左右对称摆了四张长床,上面俱都盘膝坐满修士,各个垂眼闭目面含肃杀。靠外阶下显眼处横七竖八堆叠着六七十具骨肉狼藉的尸首,肠肚崩裂脑浆四溢,血水涔涔汇流成溪,叫人心怀惊惧肃然生畏。

陈风笑没由来吓了大跳,在远处探头缩脑趑趄不前,察看了许久见檐下众人并不来击,料想应该不是滥杀无辜之徒,便硬着头皮挪步过去,领头一人鹰眸忽张,沉声道:“奉白冢盟上尊谕令‘自今时起,若无凭证概不准入内’!”

陈风笑心中凛然,暗附:“奇怪了,这是什么狗屁规定!”即刻解下门内玉牌推了过去,辑首肃容道:“小子清越门陈风笑!”

那人摄在指掌间稍一辨认即刻推还回来,举目深望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市内禁绝打斗,违者立斩!”也不说进、或退,言罢闭目过去,不在多做理会。

“甚好,甚好!老子最怕有狗娘养的趁火打劫!”他如今可真是身怀巨宝,光那两株紫金草都要数百枚灵石,巴不得这里严刑峻法纪律严明呢。

当下点头笑应,跨步进去才知里面冷清异常,街巷之上血污斑驳颇显凌乱,旁边虽是商铺林立看似热闹,却多半闭门关窗启动禁阵。偌大街市一眼望穿见不到多少修士,只有几个低阶修士的间或走动,也都是步履匆匆不敢驻留。

陈风笑硬着头皮沿街小心走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问住一个:“这位道友不知清越门驻地怎么走?”

这人跟他一般都是两阶修士,见陈风笑模样狼狈血染斑驳,登时面生戒备,挺身退开两步肃容道:“沿街走两里,自会看到!”

陈风笑稽首谢过,依言走过去远远就见显眼处有一巍巍不凡地方,高楼豪奢店铺宽阔,门楼横板之上洋洋恣肆满写“清越”两字。

这会儿此地竟丝毫不受前面街市影响,依旧劳作热闹。行到近前眼见七八个赤裸上身的凡俗汉子,正自肩扛背负进进出出搬运货物。想来都是些矿石粗物颇为沉重,时下虽是隆冬却都热的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可不要小瞧这些人,每一位都有先天以上功力,若要放在世俗当中少说都是一方豪强。

陈风笑无心多看,迈步来到了店内,方进去就有一个伙计笑迎上来,见他腰间玉牌便稽首笑问:“这位师弟,所为何事?”

陈风笑打眼一看这伙计,功力竟比他还要高出稍许,心中不禁恨恨:“吆喝,连个站门的伙计都比老子高一头,真是店大欺客不可忍恕!”辑首笑道:“敢问师兄这处谁能做得了主?”

伙计许是常见此事,还以为陈风笑怀揣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便又笑问:“敢问师弟如何称呼?”

陈风笑道:“玄黄殿,陈风笑。”

伙计淡然道:“外间嘈杂,陈师弟请随我去内堂吧!”

既然在门内驻地,陈风笑自无不可。跟着他穿门过廊来到一方庭院当中,放眼一看白石累叠,瘦漏崔巍,靠边生着两株合抱粗的苍虬玉兰,枝丫擎天花苞满树,十分幽静雅致。

伙计一直领着陈风笑进到堂内入了座,挤脸笑道:“师弟且稍待片刻。”

等了许久侍女进二道茶的时候,才匆匆进来一个矮胖中年汉子,眯眼厚唇头戴纱冠,约莫练气五层左右的修为。一番客套坐定下来,矮胖汉子径直笑问:“不知陈师弟有什好买卖要做?”

“烦请通禀一声此间锻堂主事韩前辈!”陈风笑辑首肃容道。他先前来时就打听清楚了这里情况,知道此地锻堂主事姓韩。白冢虽紧靠葬魂谷却更在四派交接之地,享誉地利之便亦是贸易重镇。清越门千百年来一直就在此设有直属驻地,丹、符、锻三堂都有高阶管事坐镇。

矮胖汉子沉目一瞥,淡然道:“陈师弟来的真不巧,韩管事因它事外出不在白冢,这里暂由丹堂的费前辈统管。”

第八十九章 行迹堪谋划,衷心在门内

陈风笑一时踌躇,追问道:“师兄知否韩前辈何时归来?”

“不知!”矮胖汉子见他不是来谈买卖的登时心中不耐烦,若非陈风笑是门内弟子早就出言送客了。

陈风笑一时踌躇,追问道:“师兄知否韩前辈何时归来?”

“不知!”矮胖汉子见他不是来谈买卖登时心中不耐,若非陈风笑是门内弟子早就出言送客了。

陈风笑心下慨叹道:“姓韩的呀,姓韩的!这下你可怨不得我了,全赖你自己没这个福缘!”辑首又道:“烦请师兄通禀一下费前辈!”

矮胖汉子皱眉道:“师弟若无大事还是不要轻易惊动费管事的好,若不嫌弃可先跟我说说是什事儿。”

心下却不禁暗自腹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浑身都没几两肉,还想上大席!”

张口又问:“我看师弟衣衫蒙尘,莫不是跟他人起了争执?”他见陈风笑浑身血染火燎没个人样儿,就差点说是被他人追杀,逃进来躲灾的。

陈风笑心说:“嘿,这死胖子,就怕老子说出来吓尿你!”肃容沉道:“我方从葬魂谷内出来,烦请师兄赏些笔墨来。”

矮胖汉子一听“葬魂谷内”四字登时凛然,拍手招进来一个侍女吩咐去取。少顷便端上来一方雕盒,里面笔、墨、纸、砚四宝尽都齐备。

陈风笑转过身抄过一个书案子,就着铺开纸,捉起笔来饱蘸浓墨,洋洋写了几个大字。随手折好了,交到矮胖汉子手中肃容稽首道:“烦请师兄亲自交到费前辈手中!”

他也不怕旁人偷看,纸上写的是:“葬魂谷来人”五个字。

先前葬魂谷内纷纷流传出了法器,一石惊起千层浪,接着谷内乱事风闻四起,即便是白冢盟也掸压无力。陈风笑料想锻堂的韩管事等人定是因此事羁绊,他还真不信这个费管事对此事没有半点想法。

过不多久矮胖汉子匆匆回来,满脸堆笑道:“陈师弟,费管事请你过去!”比之先前和蔼热切许多。

陈风笑施施然跟在后面,还未出院迎头就过来四五个人,当中一个虬须粗豪汉子见了矮胖汉子也不管陈风笑在侧,哈哈笑道:“胡胖子,干啥去!你咋没去谷内赚赚运气?”

矮胖汉子面生尴尬道:“我哪有这福气,正当值呢!”

粗豪汉子闻声愤愤:“日,你又不跟我们一般还要去鸟个蛮子那里公干!反正镇上也没几个人,找个贴实的顶几天就是。”

旁边一人道:“你那是没本事,褚师弟人家还不是去……。”

“竟说大实话,你还能比谁人?”话未说完惹得这粗豪汉子大恼,几人打闹着出去了

胡胖子转头又对陈风笑道:“陈师弟勿怪,这几位是各堂过来监押的,平素嬉笑惯了!”

陈风笑浑不在意,点头应付道:“哪里,哪里!”。

两人转过两道垂花门,才来到一处静谧小院,打眼一看不过七八丈许深,里面山石自然奇花傲雪。矮胖汉子不敢进去,住脚立在门外,躬身辑首道:“费管事,人已带到!”

“下去吧!”偏厅之内有人应答,语音未歇旋即又道:“陈小子,自己进来吧!”

陈风笑循声进去,行到近前见户枢洞开,抬眉一瞥,里面蔺席素窗不染尘凡,并无帷幄锦绣、铜金豪奢之物。只在正位后首置了一面七折镙钿屏风,上面嵌绘着一株七色宝树,虬曲苍劲风姿飒飒,自有凌尘气度。

屏前蒲团之上正襟危坐着一位斑白老者,麻衣道袍玉冠长髻,眉眼平和气息内敛,望之寻常普通不知道是什么修为。

不及多想陈风笑躬身辑首见礼:“晚辈玄黄殿陈风笑,见过费前辈!”

费管事哈哈一笑,朗声道:“当不得前辈一词,莫讲这些虚礼,入座吧!”摆手抚他起来。

待陈风笑坐下,这才拿起案上纸筏,举在手中淡然道:“陈小子,有什事情但说无妨!”

说话间纸筏倏然碎成齑粉,顷刻飘飘荡荡散布满室,惊异时候每一块细微碎末都如一粒种子一般凌空萌发,眨眼之间生根长叶,华彩满堂,一时合室姹紫嫣红花团锦簇,馨香盈鼻醉人心脾。

陈风笑没由来吓了一跳,心中撞鼓:“这老头不会要宰了我吧!”

正自惴惴时候,费管事摆手笑道:“你且尽管放宽心,老夫还未无耻到对你这等小辈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陈风笑眉眼一弯,嘻嘻笑道:“哪里,哪里。小子早就听闻前辈高风亮节不与凡同,方才乍见如此高妙法术,一时惶恐失礼,还请前辈万兀赎罪!”

说话间自怀中摸出那枚玉牌,双手奉起沉声道:“前辈,请观此物!”

费管事凌空抓到手中凝神一看,见这玉牌素面无纹普通至极,翻来覆去没什看处。便用神识去感知,方一试探进去,即刻就有一股滔天威势倾压而来,髓海神识飘如风烛几欲崩裂。万幸这股神识并无杀意,只是盘踞其内作为震慑。饶是如此费管事也被波及受创,丹田震荡,脏腑如绞“汪”、“汪”喷出数口鲜血,气息眼见萎靡。

陈风笑在旁侧吓了一跳,心说:“完蛋,完蛋!这老头定要怪罪怨我!”当下急忙俯身告罪:“前辈赎罪,前辈赎罪!”

费管事瘀滞尽吐,神识、丹田之内这才伤势稍安,摆手道:“无妨!”

闭目导引近半个时辰,才缓缓睁开眼,望着陈风笑沉声道:“把你所经所历详细说于我听,半丝也不能有隐瞒!”

说话时候须发皆张声色俱厉,浑身气息势如山岳洪流魄人呼吸。陈风笑不敢隐瞒磕磕绊绊说了出来,便连那两株紫金草之事也都尽言。唯一把另一块玉牌之事隐瞒没说,这块玉牌他事先特意夹在金页中间。这册金页他自聚起伊始就曾试过无数次,凡是灵气、灵识半丝都难以附着、穿透,料想应该可以隔绝神识。

再说了之前他没有什么概念,方才那玉牌仅凭气势就让这老头吐血不止,这等威能赫赫救命的宝贝,拼了命也得争一争不是。再退一步讲,即便是被这老头识破,大不了撒个谎给他就是,又能怎样。

转念之间自胸中小心掏出盛着两株紫金草的玉盒双手奉上,故作大声道:“这是小子自里头采获的灵草,请前辈过目!”

他没说“收下”只说“过目”,心中暗附:“老头唉,一看你就是规矩人。可别干出那些持强凌弱横刀夺爱的勾当!”

费管事摄到手中,打开来一看,颔首道:“甚好,甚好!此事你处理得当,做的很对,老夫会亲自去门内给你报请功劳。这两株紫金草我需用来做证物,不知你舍不舍得拿出来?”

第九十章 甘饴方初尝,挥袖拂远方

“嘿,这老家伙可真够无耻,随便找个理由都这么冠冕堂皇!”当下心生不忿,嗫嚅道:“若前辈有需用,尽管拿去便是!只是小子当初发下道誓,一定要通禀九通门掌门救那位前辈出来,还请费前辈答应小子玉成此事!”他可不想应誓入劫身死道消。

费管事想是心情大畅,抚须笑道:“你可真是人小鬼大,此事勿须多虑,无论如何门内也不会坐视不理。这等层次的交涉自有掌门真人亲自裁定,你等小辈过去不过是徒增乱事罢了!”

陈风笑听了暗自腹诽:“老子拼死拼活搞出来的东西,反而被你们拿去要好处,也太不知廉耻了吧!”当下不敢再问,辑首道:“全凭掌门真人与费前辈做主!”

费管事点头笑道:“老夫也不赚你便宜,这里正好还有方炼制的十五丸增气丹,权做我赏你的吧!”

探手自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瓶,凌空朝他掷了过来。陈风笑猛听“增气丹”三字登时精神一振,急忙双手接住,丹药在握心如抱兔咚咚乱蹿。

他自然知道费管事算得上是丹堂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让他傍身在怀的增气丹,定非是外头市面上那些普通货色所能比拟的。这样来说吧,若是普通的一丸可做价六十枚灵石,费管事手中的少说也需七十枚以上,这还都是有价无市,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大喜过望之下,腿脚一软纳头拜倒,大声道:“谢前辈赏赐,谢……。”甜言蜜语腻人耳目,脸面是何物可比得上增气丹珍贵?

费管事心说:“这小子在俗世时候难道是个谐戏俳优?”摆手把他抚起来,皱眉道:“莫说这些没用的,此事事关重大,望你谨言慎行,不可对外做半点泄露,如不其然性命难保!”

陈风笑眉眼一挑,低眉道:“小子全听费前辈安排、指示!”

费管事见他聪慧机敏,不禁暗自点头,抚须沉思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道:“此事你知我知,到此为止。除非掌门真人亲自问话,余者皆不许乱说一个字!嗯,也是你气运好,明日蛮族那边的商队里正好锻堂缺一个监押的,便由你去吧!”

言罢摆手凭空一握,周遭花木徒然震荡,片片崩碎,电光火石之间卷积成团,倏忽凝成原来纸筏模样,再一看墨迹分明文字俨然,似乎先前芳菲只是幻梦。

陈风笑暗生崇拜,心内赞道:“真是耍的一手好帅!”正在此时费管事迎掌拍了两声,外面胡胖子闻声进来听候。费管事把手中纸筏浮空弹到他面前,吩咐道:“你持我之手谕去给杜明山,叫他明日开拔,由陈小子暂做锻堂监押,里头规矩你跟他说一说就行,下去吧!”

胡胖子探手摘下纸筏,躬身辑首一礼,即刻便与陈风笑退了下去。方出去不远矮胖汉子不知觉的凑近了些,眉眼绽放笑嘻嘻的道:“陈师弟,方才不知你竟跟费管事有旧,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陈风笑灵药在怀,正自意犹奋奋,哪会去在意这些,急忙摆手笑道:“唉,师兄哪里话!”抖落着半边燎烧的破衣自嘲道:“你看看,就我这身破落样子,师兄没把我轰出去就已经开恩了!”

“怎么会,怎么会!陈师弟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即便是衣衫不整也自有非凡气度……。”

两人都是八面玲珑的性格,一番言语下来竟都有些惺惺相惜,差一点就要斩鸡头烧黄纸做拜把子兄弟。

原来这矮胖汉子姓胡名兑,跟费管事同属擎天殿,管着外堂接洽、谈贸等杂事。所谓“监押”不过是为防止贸易当中贪腐所设置的,都是丹、符、锻三堂各出一人,自去查验所属堂口货物。譬如丹堂监押只管灵草、锻堂只管矿金,验讫无误各自印上身份玉牌就可。

像这些商路千百年来早便固定,少有什么生杀危险之事,因此此差事向来都是众人瞩目的肥美之事,若在门内没有相当的关系定难夺握。陈风笑一个邋遢小子,说背后没有亲故、根基,任谁都不会相信。

穿廊过门走了不久,胡兑亲自把他领到一处别致小院,引进房内,笑道:“陈师弟,但有所需勿要跟师兄我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陈风笑忙说“不敢”,两人虚情假意客套几句,胡兑告了辞就欲走,方迈出去两步又转头道:“师兄我还有几句话忘记了,不知师弟想不想听?”

陈风笑笑道:“唉,师兄见外了不是!我这里哪有这么多顾忌,无妨,无妨,但说无妨!”

“也就因陈师弟与我投缘,是个性情中人,才多嘴说这些。你初做此事许是不晓得,三堂监押走这一趟,门内不过给三十枚灵石报酬。要知道来来回回即便是顺利也要数月之久,若有事耽搁了更是不可估计。

你想呀,诸位监押也要修炼呀!这点灵石能做什么?连一丸增气丹也买不着。因此他们都会夹带一点私货赚些外快,只要不是做的太过火,门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百年来也成了默认之事。”胡中阳眯眼笑说。

陈风笑听了心内一紧,笑靥如花连连致谢。他素来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当下拽着胡兑坐下来,把蛮荒诸事尽问清楚,这才放他离去。

《修真见闻》当中也含含糊糊有讲到蛮族,不过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哪及得上这些亲见者说的详细。原来蛮、巫虽与人族出于同源,却令辟蹊跷不修灵气而练血气,重“力”不重“技”,甚是宏大骇人,丝毫不亚于修士术法威能。

至于到底是怎么着个“血气力量”,胡兑去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他也是从那些运使口中听来的,并没亲见过。陈风笑知他嘴巴甜蜜,只道是胡说八道骇人听闻罢了,心想:“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能敌得过术法的,真是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只是不管信与不信这趟买卖都摆在眼前,需要亲自走一遭的。他先前在门内也隐约听过蛮族有药浴洗炼之秘术,想来与他们贸易的就是这些东西。

胡兑是此处的老人,自然知道什么东西是那边紧俏所需之物,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当下便捡珍贵的一些跟他细细讲了。

可惜队伍明日就要出发,终是时间紧迫收罗不及。更何况他身上的灵石在葬魂谷内的时候尽都给了血壁那人,囊中唯一值钱的便是几套禁阵和方才费管事赏予的十五丸增气丹,这些都是安身立命之物,哪里肯舍得轻易变卖掉。

况且费管事一句话便把他支到边远之地,哪知道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世事诡谲人心难测叫他不得不谨慎翼翼。想及此即刻便绝了此意,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为好,别到时候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骚。

第九十一章 情坚意心猿,登坛待远飞

两人又虚情假意聊了一会儿,胡兑才起身告辞出去了。陈风笑听他走远,即刻挥手关闭门窗,仔细布置了一套阻隔禁阵,这才把先前费管事给的那瓶增气丹从怀中掏摸出来。

启塞一闻登时药香盈鼻灵气盎然,果然比市面上所售卖的那些要好出许多,数一数整整齐齐十五丸。便喜滋滋的道:“这老头还算是实在,没拿破烂货坑我!”

《修真见闻》里面丹药一篇就专门有讲过此事,盖说一般的增气丹不过能用到练气九、十层便寡淡无味再无用处。而似这等品质的倒是还可马马虎虎多用一两个境界。费管事肯轻描淡写的尽送予他,想来修为至少也在十一二层之间。

留恋玩赏一番,这才依依收在怀中。方一松弛下来,瞬间就觉丹田淤滞浑身霍霍跳痛,葬魂谷中所受内伤外创一齐涌荡上来。顷刻疼得他浑身抖动面目狰狞,当下勉强聚了一口气,引导滋养缓缓运功疗伤。

过不多久伤痛稍稍平抚时候,忽有两个女孩各捧着一个覆锦传盘款步进了院里,径直行到门前,当中一个“笃笃”敲了两声,低声道:“陈仙师?”

“有什事?”陈风笑疑问。

那女孩道:“掬泉、捧露奉胡仙师之命过来侍候。”

陈风笑一指解开禁阵,跃起身来开门一看,见玉阶之上盈盈立着两个俊俏女孩儿。纤手细腰身材曼妙,杏眼樱唇铅华淡施,虽非是明媚惊艳,却也有别种楚楚出尘模样。

这两个女孩也不怵生,眉眼悄悄一瞥,猛见陈风笑蓬头垢面破衣烂鞋的模样,饶是她们见多识广经历颇多,心内也不由“咯噔”吓了一跳。

陈风笑自然尽瞧在眼中,一时玩心上来,故意唬道:“怕个什,老子又不吃你们!这里头是什么?”

不说还罢,如此一说,掬泉、捧露两人登时霞飞双颊娇羞不已。她们虽只有及笄年纪,却早染人事,还道是陈风笑调情取悦,故意轻薄。

陈风笑见她两人低眉顺眼姿态扭捏,心内暗自纳罕:“这俩小娘突然怎么了?真是奇怪!”

他年纪虽已脱幼,却多半时间都在用功修炼,依旧对此事懵懵懂懂,还道男女欢爱不过是吃吃脂粉亲亲嘴巴而已。

想不明白也不去管那么多,便探手掀开锦覆,只见捧露手中的是一玄一靛两身道袍,里面中衣、丝履尽都完备,料想应该是一套件,掬泉手中却是一囊灵石。陈风笑颇感意外,一时搞不清胡兑为何送他这个,不过灵石在前那有不收之理。

随手抓起来一称量,差不多有五十枚的样子,便从里面倒出两枚来,分到掬泉、捧露手中,嘻嘻笑道:“辛苦两位姐姐跑一趟,可别嫌少。”

两人得了灵石各自欢喜,齐齐躬身施礼,掬泉探着身子满目含春道:“请让掬泉、捧露给仙师沐浴更衣。”声色软糯,绵绵盈耳。

陈风笑没由来心血霍霍,忙道:“别,别,我自在惯了,可别污了两位姐姐!”话音未落,不由分说抓起那两身衣服“咣当”把门关上了。

翌日东天霞染时候,掬泉、捧露摇摇来到屋外,这会儿陈风笑刚收了功,不待她们出口,就隔着门问道:“什么事?”

掬泉道:“奉杜仙师命令,请陈仙师去圜丘坛。”

“唔”陈风笑应了一声,知道应该是这次商队的头领,稍一收拾即刻出来。掬泉、捧露见了各自明眸生辉眼前一亮,陈风笑样貌虽是普通,却别有一身精灵狡黠气息,比之昨日初见时候不知要好出多少。

陈风笑被她们看得浑身发热,心说:“真奇怪,这是什么术法?她们两个身上明明没有灵机呀!”唬着脸,瞪着眼道:“有什好看的,快走吧!”惹得两个女孩掩嘴嬉笑。

三人穿廊过门走了不久,楼檐之外远远就看到一座圜丘坛,高有四五丈许承天矗地气势非凡。过了一面影壁前面路尽头立有一架高大青玉衡门,行到近前掬泉、捧露立住身子不敢再走,掬泉柔柔躬身道:“陈仙师,杜仙师他们就在坛上。”

陈风笑摆手道:“知道了,辛苦你们了!”说完施施然跨阶而上。

圜丘共有三层,都是青金砌筑白玉雕积,极尽豪奢华丽。拾阶走了几步平地忽然有云雾涌荡,顷刻浓如狼烟遮蔽望眼,陈风笑撇嘴暗道:“这么个毛屎坑也要用中阶禁阵,真是奢靡浪费!”

径直往前走不多久,忽然跨身坛上,霎时天朗气清霞光满照,放眼一望台面纵深广阔竟有方圆近百丈之远,想来应是禁阵缘由。

这会儿左侧正卧着七只白羽大鹤,旁边有二三十个先天境的凡俗武士肩扛杠抬装配货物。大鹤不远处凭地设了一方丈高露天素纨帷幄,里面言谈欢笑隐约坐了几个人,各自气息勃勃灵压隐隐。

还未走到近前,当中有人哈哈笑道:“是陈师弟么,大伙刚刚还说到你,快进来!”

障外奉侍童子击了一声玉,即刻从帷幄里头撩开一角,陈风笑跨步进去,只见迎头列坐着五位修士,高矮胖瘦不一而足,有三个竟是昨日跟胡兑在院子里胡撩骚的那几人。

再一看中间正位是一个锦衣男子,约有练气八九层功力,长脸高冠目含威严,想来应该是此次的领队杜明山。其余诸人都是练气六七层左右,不消说里头数陈风笑功力最低,他不敢托大笑脸盈面抢上前来就要一一见礼。

杜明山摆手止住:“唉……陈师弟!都是自家兄弟别整这些虚礼,快入座来!”

陈风笑正好不喜做这些,便故作顺从入了座。杜明山又道:“只差洪广益没到了,这家伙向来墨迹,咱们不去管他。”

右边一个瘦小汉子抢说:“定是昨晚又去喝花酒啦!”众人哄笑。

杜明山斥道:“莫说这些没正行的事!陈师弟我给你介绍介绍在座的四位师兄吧!”

陈风笑自无不可,点头应是。

杜明山指着左手边一个健硕黑脸汉子道:“这是昭断殿雷大富,有七层中阶功力!”

“见过雷师兄!”陈风笑辑首见礼。

杜明山依次介绍完备,方才抢话的那个瘦小汉子与他同是青冥殿之人,姓周名逸志。其余三人一个是焚离殿,姓孔名皓。一个是玄冥殿,姓刘名正。再一个是擎天殿,姓张名瞻。那个未至的洪广益与雷大富同属昭断殿,算一算除去女殿玄素没有来人,其余六殿尽都齐备了。

六人正在说笑时候,外面“咚咚”大步过来一人,杜明山笑道:“拖拉王到了!”

第九十二章 骑鹤乘风去,驻足血厉来

话音方落帷幄晃动就有一堵黑影携着劲风涌进来,只一晃眼就见一个铁塔般的粗豪汉子堪堪立在近前。

定眼细瞧脸面,生得黑面阔口,豹眼牛鼻,腮下乱糟糟的长满铁丝般的钢鬓。合身只穿了件枣红汗衫与鼻犊短裤,膀圆腰粗筋肉虬遒,浑身乱毛婆娑,黑黝黝的活脱脱似个人屠。

不待他说洪广益摸着头道:“你们怎不叫俺!又偷偷在这里开小会?”

杜明山招手喝道:“入座吧!”指着陈风笑又道:“这是玄黄殿陈风笑师弟,过来做锻堂监押!”

洪广益方要坐下,听了这话登时止住身子,豹眼圆瞪对着陈风笑四下打量,大声道:“咦,哈哈,可真是好巧!咱们昨日在胡胖子那儿见过的,没想到竟是你!唉,那个……费管事是你啥人,怎舍得给这好差事?”不是昨日院子里那个粗豪汉子是谁。

陈风笑心说:“嘿,这大憨熊!”眯眼笑道:“也不是啥人,只是与费前辈有些故旧罢了!”

他不称呼“费管事”而叫“费前辈”,存心是故布疑障,让这些人自己去猜想。他可不怕他们去费管事那边去求证,这一次事涉及两派筑练气期以上的前辈,功劳拱手都被费管事摘去了,便是打着他的旗号去招摇撞骗一回两回的,料想他也不会把陈风笑怎么样。

更何况以他敏锐心机,怎么看不出来洪广益直愣愣的唱这一出戏,分明就是众人有意编排的。有宝山而不攫取,这俨然不是他性格。众人听他一说果然心生顾忌,杜明山故作温怒斥道:“就你话多,快入座!”

洪广益摸着头一屁股蹲在蒲团上,满嘴嘟哝:“俺就好奇问问……。”

杜明山举目环顾众人肃容道:“其他的我不多说,都是依着以前的规矩。只是这次门内特意加了几种灵药、宝矿,大伙儿传着看一下吧!”

说话间自袖中拿出一方玉简递到左上首雷大富手中,众人通传一遍,雷大富沉吟道:“这些灵药我就只听说过三种,其它那些更是闻所未闻,却让我们如何去寻弄!”

除去陈风笑众人都是老手,蛮荒出产之物他们基本上都知道个大概。

洪广益瞪眼喝道:“鸟,怎么突然加了东西?这趟准要耽搁老子……。”

杜明山斥道:“莫要胡乱置啄!”正在此时,外头忽闻磐鸣三响。

“走啦!”杜明山随手丢了茶,扬声吩咐。众人一齐跃起,出了帷幄就见大鹤身上货囊如山,整齐码列,方才那些凡俗武士各守一队齐齐站立在旁。

杜明山独对陈风笑道:“陈师弟,中途劳顿费力费心,便让你空乘一骑如何?”陈风笑知他并无恶意,点头称是。

杜明山让他独乘一鹤,明着是照顾他,其实是见陈风笑境界低微,暗地里想让他出丑。虽说这些大鹤得赖灵丹滋养早已启生智慧,但修士初驭时候难免会慌乱无措,生出意外。

可惜他们不知陈风笑在黄杏谷时就常搭门内“便车”,驾驭之法早就熟捻。当下不禁撇嘴暗说:“这些人还真把老子当做了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冒。嘿,大兄弟您那,瞧着点吧!”

正在此刻就有司时童子鸣击玉磐,杜明山应声喝道:“启程!”

旁边一众武士齐跃到各自大鹤背上站定,杜明山、陈风笑几人也都腾身上去。待坐稳了各自呼号一声,大鹤亢鸣凌空略起,霎时扶摇升腾直插云天。

罡风汹涌时候陈风笑弹指点开一道土黄光罩挡住催折,自伊始一举一动尽都从容写意。周边几人不禁诧异,各自心说:“不错,这小子不是个样子货!”

“但愿别拖老子后腿!”

大鹤负重颇沉,众人断断续续飞了近月才渐入蛮荒,这日风云涌荡狂风肆虐,大鹤寸进难行,众人便寻了一处山谷停下来歇息躲避。

此地早就已经出了清越门势力不知多远,财宝动心,众人不敢麻痹大意,便就着大鹤旁边叫随行武士圈了一道帷幄在侧,方坐定下来杜明山便翘指赞道:“近月不休,陈师弟好深厚的底子!”

陈风笑咧嘴笑道:“哪有,哪有!我这也是怕在诸位师兄面前丢脸,一路上差点把命根子都快使没了!”

众人都是男人,这等荤话一说登时惹得哄笑。

“嘿,毛都没长齐的就知道用鸟,真是我辈楷模!”旁边洪广益瞪眼大喝。

陈风笑知道“鸟”、“毛”的都不是好词,心下暗骂:“这个憨熊,吃屎了吧!”便岔开话,问道:“小子有一事不明,但请诸位师兄解惑。”

周逸志抢着呵呵笑道:“让我猜猜,师弟定是想问体内灵机凝滞气血翻涌之事,对吧!”

“周师兄你怎知道?”陈风笑故作讶然,心说:“我还以为只有我有这种异样感,看来大家都一样!”

周逸志道:“你初来乍到想是不知,蛮荒灵机压制自上古以来都是如此。这还只是边缘,等到了白骨寨你再试试吧!”

杜明山撇嘴道:“白骨寨算个什么,不过是巫蛮流落在外围的边族罢了!我先前就听前辈提起过这事,言说蛮荒之大广袤无垠,越往里走灵机压制越甚,便是结丹前辈也难通行。”

陈风笑听了不觉心神惊骇,这些在《修真见闻》都是没有记述的,若所言属实以此看来蛮荒之广大实非他所能相像的。

众人又说笑一番,过不多久外头忽有一个中年武士过来,立在帷幄外面言道:“诸位仙师,鹿已燔烤完备!”

杜明山淡然道:“善,承上来吧!”

外头那人应命,方要转身吩咐,洪广益忙叫住:“莫要切削!吃着乏味的很,连带炭火整个上来。”这人躬身领命下去。

过不多久就有两个武士从外面进来,当先布置好炭火、架子,继而就有人抬着一腔大鹿进来,鹿近驼马之巨,皮肉焦黄浓香扑鼻。

陈风笑猛见这鹿登时眼眸精光忽闪,便觉脑海心神隐隐有所不妥。正思虑时候,旁边洪广益啧啧赞道:“这是什么鹿,怎如此硕大?”

见众人不识,又道:“我来尝尝!”

探手扯下一块腹肉填到嘴中,“吧嗒,吧嗒”顷刻食尽,瞪眼惊道:“真稀奇,竟是花鹿!我还以为是头雄马鹿!”

许是味美,咧嘴嚷嚷道:“快吃,快吃,别客气!”扯了半页肋排抱住就啃。

陈风笑双目盯着大鹿咄咄生辉,少顷猛然心神剧震,暗说:“兽潮?”他儿时就是因此家破人亡的,对于这事自然刻骨铭心,至今犹萦绕在眼前。

杜明山在一旁见他面露他色,不禁问道:“陈师弟,因何心乱?”

陈风笑正色道:“小子突然记起些许往事,想要验查一番。”

第九十三章 前方闻惊变,大意坠深渊

“师弟尽管吩咐就是!”杜明山自无不可。

陈风笑便唤外面主事的武士进来,扬声问道:“此鹿你几人猎得,可发生什么异常之事?”

武士惭愧道:“鹿由王、刘、谢三位兄弟猎获,当时甚是凶厉,虎豹犹有不及,其中刘、谢两位兄弟还因此挂彩负伤!”

陈风笑淡然道:“把这腔鹿的头呈上来!”

主事武士躬身应是,过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血淋淋的鹿头进来。头硕大,比肩牛马,颅门之上并无骨角,一看就知是条雌鹿。

陈风笑扬手一指,便有一股清气把这鹿头托在半空,吩咐道:“把它嘴巴掰开来!”

主事武士依言掰开,众人瞪眼一看,“咦……!”不觉尽都惊叫出声。

陈风笑道:“果不其然!”

只见这鹿上下牙床之上竟诡异生出数对犬齿交错的狰狞獠牙,寒光湛湛如若虎狼。

陈风笑又道:“师兄们再看此鹿眼目!”众人这才发现大眼圆突,赤如血凝,没有半点寻常花鹿的自然精灵之气。

杜明山肃容道:“陈师弟可知缘由?”

“若我所料无差,应是兽潮所致!”陈风笑面色凝重,旁人或许不知,他当年可是亲历之人。潮涌之下无论当初是食草饮露、吞土咽腐的何种动物,一旦被莫名之气沾染上,过不一两日便嗜血狂暴如疯似魔,所到之处食尽一切血肉之物。

众人都是常走蛮荒的老人,自然也曾见识过,可惜遇到的都是由虎狼猛兽驱策的小股乱潮,还不至于让放在心上。像眼前这种草食温顺之物也狂化变异的景象,尚且还是第一次见到。

就不知道这次兽潮规模如何,若泛滥成灾不可遏制,白骨镇那边势必会受到冲击影响,今趟货贸怕是难以顺利。好在几人皆非凡俗,又都是洒脱性子,并不放在心上。洪广益喝道:“怕个什球,这些畜牲若敢拦道,定让他尝尝老子的厉害。先吃啦,先吃啦!”

说话间狼吞虎咽大口猛吃。众人也都哈哈一笑俱抛脑后,当下摒退左右开怀分食。

山川裹素,扬雪蔽日。又飞了十几日远远见前方高峰绵延,堵塞天地,莽莽荒荒雄峙万丈,陈风笑只觉平生所见山峰尽成夷丘,在此处俱都黯然失色。

风雪之中尽都茫茫,也不知是晨昏午夜,观察时候忽见地面山川积雪簌簌。众人见之一振,杜明山当先大喝一声:“小心,又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方落突然之间林木雪原震荡,眨眼功夫漫山遍野满溢汹汹野兽,各个嗜血发狂择人欲噬。正在此时远处云端响如轰雷,阴郁之内忽然涌来一片黑云,夹杂着刺耳尖啸铺天盖地冲撞过来。神识稍一感应,其中鸟、蝠、虫,凡是翅膀、飞羽之类尽有,各个毛羽炸乱口眼喋血。

这等兽潮不过普通野兽变异之后所形成的罢了,对于凡俗来说万难抵挡,而面对他们这些修士,依旧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罢了。这几天他们接连历经数波,早已没有多少兴趣。

不待杜明山吩咐众人各自撑起一道防御护住诸物,大鹤鼓噪一声如脱弓之箭径直撞了过去,刹间哀鸣震空血肉崩飞如雨倾下。

七人控鹤一口气往前沖飞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前方鸟羽稀疏,虽说费不了多少力气众人却渐感心燥。这些鸟兽也不知自何处涌来,如夜浪拍岸一次比一次要多,并且力道颇雄渐脱凡俗,由不得他们不做重视。好在此地距离白骨镇已经不远,再飞个一两天差不多就到了。

正在此时七人方脱身出去,杜明山徒然虎目圆瞪大声传音:“小心啦,有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却哪里知道,不过能让他心生正视的断不是一般的凡俗之物。迟疑之间,前方径直涌来一团彤云,血气滔天威势逼人。

“妖兽!”

大鹤最是警觉胆小,闻此情形登时吓得肝胆俱裂浑身颤栗,不待众人吩咐蓦地高亢惊鸣一声,数丈长翅拼命扇动,径直往高空电射,升腾欲避。

对面“彤云”闻之炸乱,尖啸如潮舍命扑来,风驰电掣势比流星,眨眼之间便已追至。众人这才看清眼前东西尽是一只只蝙蝠,尖牙血口长翼如鹰,通体红赤赤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这些大蝠一经临近,蓦然尖啸一声“嘭”的浑身爆燃起一团炫亮火焰,焰有尺许高,炽烈如铁水灼热难当。

杜明山见挣脱不开,当机立断传音喝道:“杀出去!”

众人均知形势严峻,各自撑起一道清气罩定大鹤周身,催动功伐利器往前杀去。好在这大鹤颇通灵性,见众人齐心,身有护持,俱都凌空一翻变向前冲,奋勇冲飞。

只见杜明山一鹤当先,自怀中跳出一把暗沉沉巴掌大的小剑,也不见施展什么术法,小剑倏然隐没不见,前方密密麻麻的火蝠顷刻被击爆一片。

紧接着身后几人杀招尽至,一时火蝠坠如雨下,漫天尖戾。可惜此物数目实在繁多杀之不尽,饶是他们七人神勇过不多久也被淹没在赤焰之中。

陈风笑功力最浅,早便被夹在队伍中间,先前冲杀其实都没他什事。这次却是不同,眼见两旁火蝠扑至,手中凝出无数锋利土刺,倾力击杀。

可惜毕竟此地灵气压制的厉害,那些火蝠又无穷无尽悍不畏死,奋力拼杀有半个时辰众人渐觉吃力。

这其中的火蝠样貌虽然差不多少,却有数种分别,其中有两类最是难缠。一种会喷吐烈焰,热如铁水灼人发肤;另一种会爆裂自杀,炸如响雷毁伤颇巨。

他们七人自有灵气护体尚且还好,余下那些凡俗武士虽有术法光罩护持也难以抵挡,烈焰雷音之下纷纷亡命坠落,尽被火蝠撕了个粉碎。

再一看七头大鹤这会儿都是毛羽散乱气息不稳,众人不禁暗自焦灼,雷大富扬声喊道:“师兄鹤儿快撑不住了,需想个法子……。”

这等灵兽早已脱离蒙昧,断不会轻易去攻击比他高强的它类。行至这时杜明山七人如何看不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至于谁人目的何为,便不得而知了。既然已深陷重围,前后定难寸进,为今之计只有从侧翼直冲,或许凭藉高绝功力能杀出一条血路。

杜明山沉声喝道:“随我从侧翼杀出去!”

说话时候通身灵气饱胀,手心径直射出一把黝黑小剑,长有几寸朴素无华。电光火石之间忽闪不见,前方蝠群无声被撕开一道巨大口子,几乎在同时众人御鹤齐飞跟着剑光冲了过去。

七人同心协力冲杀了两三个时辰,才觉周遭血蝠渐稀。正自奋奋时候,忽听浓云深远处隐约传来一声裂天巨响,四周血蝠闻声一滞,突然哀鸣齐嘶四散溃逃,顷刻走了个干净。

第九十四章 落身雪原上,坐壁见怪人

与此同时七人身下大鹤如见魔神,浑身颤栗定在当场。惊骇之际突然前方阴云当中径直电射过来一团硕大火球,光呈玄黑之色,十分诡异刺目。

黑焰火球转瞬及身,刘正与张瞻早便各自撑开一道光幕阻敌。但听“轰隆”一声闷响,这团火球直愣愣撞在刘正的第一道水幕之上,水幕即刻“哗哗”生出无数涟漪,黑焰火球徒然一亮照射出一片刺目光华,水幕承受不住轰然崩碎,溅起万千豪雨。

黑焰火球来势只是稍一滞,即刻又击在张瞻光幕之上,方一触及,蓦的光幕忽闪,徒然化成无数木叶,片片如刀尽击而去。

这物蓦见术法攻击,即刻炸裂,现出真形。原来竟是一只斗大蝙蝠,浑身漆黑如墨,与寻常蝙蝠并无多大差别,只在头顶之上生有一只四五寸长的尖角,赤艳如血锐利似刀。

不急转念,黑蝠凌空一翻,朝着众人尖啸一声,直直喷出大口浓烈火焰,焚天灼地沛然莫挡。众人一齐撑起防御,迎头疾杀。这黑蝠想是知道厉害,不敢正面接招,身形如电上下跳脱,竟连毫毛也未碰到分毫。

七人一蝠转眼拼杀了几十息,眼见黑蝠势微,众人欣喜时候,忽然坐下大鹤哀鸣一声,身子一软径直往山野雪原坠落下去。

原来众人一路下来酣战连连,免不了有疏于护持时候,灵气波及震荡之下早伤了心脉。它们虽久食灵丹已脱凡俗,毕竟还是等级太低。加之方才眼见黑蝠汹威,一时惊骇竟自肝胆皆裂,暴毙而亡。

众人没了凭藉,不觉俱都脚下一空,他们又不像筑基修士一般能凭空兀立飞空穿行,只稍一停滞即刻便随着大鹤自云空之中坠落下去。

“小心了!”

黑蝠哪肯错过如此良机,当下头角光芒诡异闪耀,浑身又腾起那诡异黑焰,凭空旋转倏然成飓携着焚天灼地的威能直杀而来,上下左右快逾闪电,灵识难以捉摸。

众人早有所料,坠身时候各自运起轻身之术,阵型依旧不乱,把周围护持住,手中各色符器尽击出去。

毕竟身无所靠,又加上灵机压制越来越重,七人齐心合力也只击到黑蝠三两下,可惜尽被它身上黑焰抵挡住,竟未能伤及此蝠。反倒是他们几人被烈焰巨力逼得相形见拙好不狼狈。

陈风笑功力最浅虽被众人围护在中间,亦觉周身如坠熔炉,焚灼难当。好在时候不长奋力搏斗了七八十息,这才脚踏实地。

说也奇怪黑蝠眼见众人落地,即刻亢鸣一声,身形翻转数圈再次化作一团黑焰,径直撞往天空阴云之内消失不见,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众人目送黑蝠远去,这才长吐一口浊气,各自目视一看除了杜明山、雷大富两位以外,均是衣衫凌乱气息不稳。都不敢相信竟被一只蝙蝠逼的如此狼狈,蛮荒之地奇异迭出,并非是无稽之谈。好在众人并未受创负伤,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蛮荒之物或许不懂灵机,却对血气万分敏感。

不过他们如何看不出来,方才这诡异黑蝠看似凶悍,却只是想把他们从空中狙击下地,威势虽然惊骇却并未使出搏命的手段。因此拼杀之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想与这怪蝠背后之人真正撕破脸皮。

洪广益大骂出口:“他奶奶的,这可怎么办!”

此次损失不可谓不大,单说那满满六只大鹤的货物便是天价,如此不明不白的毁坏了,实在叫他们不知道怎么回去交差。

杜明山淡然道:“且不说这些身外之物,当下如何脱身出去才是第一要务。”

众人闻言一怔,周逸志摸着下巴道:“师兄,要不然咱们先暂避锋芒,退回去?”

杜明山沉吟不语,非是他不想退身,而是时至今日再想言悔,怕是已经晚了。旁边雷大富道:“这人既然把我们的大鹤尽都杀尽,就没想着让我们轻易离开。想来后路已被阻断,这时候若要莽莽撞撞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

杜明山颔首肯定,肃容道:“雷师弟说的极是,如今情形不明诡缪环伺,如非万不得已万兀鲁莽行事。我等索性驻身不走了,以不变应万变,看它们还有什么花招!”

七人均都称“善!”当下顺着山谷走出十几里地,找了一处隐蔽背风山壁立地休息恢复。

先前陈风笑多数时候是被夹在队伍中间,并未耗损多少灵气,便自告奋勇依着地势布置了数套禁阵。众人见他手法高妙从容写意,不觉俱都心神一振,暗道:“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果然是有根基传承的。”

如是一坐便是半日,许是陈风笑禁阵不凡,前前后后有七八波兽潮来回过境,竟无一察觉。

众人在禁阵内看得清白,这些变异野兽各个气息强悍已近妖兽,在他们来路不住逡巡寻觅。料想定是奉有指令,非是那些木讷之物,若无陈风笑提前布置的禁阵,这回怕是有一场好战。

洪广益忍不住瞪眼打量问道:“这些禁阵都是陈师弟做的?”

陈风笑淡然道:“正是拙作。”

众人均生惊讶,洪广益咧嘴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回去依样给我来一套!”

陈风笑暗骂:“嘿,大憨熊净想美事!”笑嘻嘻的道:“这还不好说。”

正在此时,忽闻前后山谷地动林响积雪瀑下,只十几个呼吸便见左手边雪原古林之内纵跃出四个怪人。各个赤身裸体壮如熊罴,头肩之上骨甲累累看不清晰样貌。

眨眼之间身后猛兽如潮疯狂汹涌,几乎同时前头又撞来一大群,中间四人乍见腹背受敌,甩脱不及,索性不做逃避。转头便往山壁这边奔来,想是企图藉此靠背迎敌。

近了才看清这四个汉子浑身红黑通体纹饰,生得大眼隆鼻阔口宽颧,乍一看样貌差不多少。细瞧才知差别,领头那个黑面虬须,乱糟糟的黑毛长满一身。

其余三人倒也寻常,不过是细眼厚唇,龇牙咧嘴的稍许差别。除去这些尽都是粗腿粗腰满身横肉,比之寻常人类要壮大出几倍有余,莽莽撞撞可比牛象。

各自头戴一顶长角灵犀头骨,身附白荧荧的狰狞骨甲,背上大斧、短戟异样兵刃尽有。

杜明山等人眼见这四个怪人奔行过来,登时心生波澜,洪广益更是大眼圆瞪忍不住惊道:“是他们……!”话未说完急忙止语绝息。

第九十五章 血染白雪塬,先前是同源

只一眨眼四人已奔至石壁近前,曲臂从背上解下兵刃,立地站定好方位。呼吸之间候崖前猛兽堪堪汹涌上来,眼见及身,四人蓦地同声厉吼一声,声如炸雷势塞苍穹,各自肌肤之上“轰”得燃起一团诡异青灰焰火,火高殊同汹汹灼目,当中领头那个虬须汉子有两寸之多,其余都是一寸稍许样子。

陈风笑乍见此火,登时觉得丹田一窒,灵机紊乱,浑身郁郁如戴枷锁,平日功力竟被削减压制了近半去,也不知是什么神秘功法。

料想杜明山他们早已熟见,面对如此诡异情形竟尽做不见,各自面容沉静只是默默观瞧。

失神之际禁阵外头四人已与凶兽杀在一起,也幸亏是得赖此处地利,免去了前后左右均受敌袭的危险。这些凶兽虽已脱凡却依旧不是四人对手,眨眼间就被他们砍翻一地。

四人看似用的都是寻常劈砍切削的招式,却俱都蕴藉别样的一番洪荒古朴气息。每一击都觉直透骨髓,灵机窒息,叫人心生凌然。

好在四个蛮族汉子距离他们稍远,这些凶兽狂暴失智早没了察知之心,又加上陈风笑布置的时候故意连环设定思虑周到,身踏此地竟无一察觉。

只说崖下四人一口气杀有个把时辰,眼见前方凶兽越聚越多不禁暗暗心焦,当中一人厉声道:“野,寨子怎么办?”开口时候獠牙参差,异于人类。

领头虬须汉子早红了眼,大喝道:“随俺杀出去!”

手中短戟翻飞,溅起血肉无数,身旁三人紧随其后直插到兽群当中去了。杜明山等人眼见他们远去,心下俱都松了一口长气。洪广益讶道:“他们怎么在这里?”

周逸志道:“鬼他娘的知道,你要去趟这浑水?”

洪广益嘿嘿冷笑:“你道我傻,门内早有规定告诫不准轻涉蛮族争斗!他们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家解决的好,别到时候惹一身骚。”

言谈之间忽然前方传来数声震天嘶吼,风雪为之一滞。周遭群兽即刻低鸣轻吟匍匐在地,潮退而去。

杜明山双目霍霍紧盯前方,低声喝道:“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四个蛮族汉子且战且退,与之缠斗的竟是三只铁塔般的黑毛巨猿。此猿高有丈许,敦壮如山,锤拳掌削每一击都有裂地之威,饶是蛮族汉子凶悍也一时被它们阻住,寸步不可腾身。

正在此时阴云浓郁之处徒然忽闪两道极黑利芒,俄倾风裂气荡直直撞出来两团玄焰火球,势比星坠撼人心神,正是先去与陈风笑等人交手的诡异玄蝠。

地上雪原之上缠斗的蛮族汉子早便警觉,利芒忽闪时候便各自断喝一声,身上焰火腾腾气血鼓涌,倾力逼退身前黑毛巨猿两步。趁此时机纵身腾跃又回到原先山壁石崖之下,方站定半空玄焰火球堪至,蛮族汉子两两击其一,电光火石之间重斧短戟直劈上去,眼见击中玄焰火球突然光芒四射化成两只玄蝠。

只一忽闪凭空挪移开去,四人只觉眼前一花,侧身灼烈及骨,当下身上血气腾燃挥臂回击。黑蝠不与他们硬拼,身形飘忽接连腾跃,眨眼交了七八招。缠斗时候,前头三只巨猿已然跃至,捶胸顿足嘶吼震天,长臂虬遒如枪直捣而来。

这些猿、蝠差不多是低阶二级的妖兽,寻常时候练气六七层的修士就可斩于刃下。不过若在蛮荒灵机压制之下,便是杜明山都颇难应付。

四人三猿两蝠乱战一团,陈风笑虽距离稍远,于禁阵之内亦觉罡风猛烈爆响震聋,浑身气血浮躁难以平抚。过不一会儿忽然勃然变色,惊道:“坏了,我这禁阵不过是低阶中品罢了。若是不慎被波及到,定难掩藏,还请几位师兄知晓!”

杜明山思忖稍许,双目咄咄生辉,吩咐道:“我等静待时机,一会儿他们但有落败,听我号令一齐杀将出去!”

洪广益瞪眼道:“我们要跟这些蛮子联手?”

杜明山肃容道:“正是!事急从权,门内我自去讲清。更何况我等这会儿明面上的身份不过都是白冢的散修,门规也算不到我们头上的。

你们想这怪蝠、巨猿三三两两来的蹊跷,料想应该不在少数。只这些畜牲就难以对付,更何况还有背后操控之人。如此看来只以我们七人力量,兼又在灵机压制之下,实在难以轻易挣脱出去。

更何况我等先前都是依托灵鹤飞空,从无于地面上行走。蛮荒之中危机四伏,此地虽处边缘亦非寻常地方可比。不明不白的怎敢轻易涉险,到时候说不得还需他们指明道路。”

“让我说呀,活该让他们这些蛮子狂傲,这些蛮子对我们跟防贼一般……。”想是记起前事,洪广益愤愤不平。

旁边雷大富斥道:“洪师弟勿要说这些没用的牢骚!白骨寨势弱,我等在他们眼中总是外族,提防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洪广益抿嘴不语,方欲辩解突闻撞荡巨响,有一个蛮族汉子稍有破绽,即刻被巨猿一拳击飞。说也巧,斜剌里竟朝众人禁阵方向直跌过来。出手巨猿那肯放过如此机会,几乎同时揉身扑杀而至。

“杀!”

陈风笑应声双手齐挥,倏然收了地上禁阵。几乎在他起手瞬间,身旁六人各自灵气鼓荡,符器、术法齐击而出。来袭巨猿身子尚在半空,蓦见前方杀气凌天直透髓骨,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当下聚力闪避,却是已经晚了,只一刹那就觉周遭空间凝滞,抬举不能。惊骇之际“嘭”的一声闷响,半个身子尽被轰成齑粉肉糜。这巨猿也是凶猛,受此重创竟未立毙,凄厉嘶叫一声,披血挂肉悍不畏死的奋身来击。

后面两猿两蝠见之齐吼,毛植倒竖,目眦尽裂,即刻舍了身前三个蛮族汉子随后倾力救援。三个蛮族汉子怎会舍此良机,血气腾身灼烈骇人,手中斧戟翻飞拼命阻缠。

怪蝠有飞行之利只稍一滞留便抢攻过来,两只巨猿跃出不及丈许便被阻住。前面那巨猿毕竟心脉尽毁,搏斗几息便倒地毙命,众人四个蛮族汉子一前一后夹击猿、蝠,顷刻颓势尽去。

斗有一柱香时候这才歇止,山壁雪地血腥狼藉,剩下两猿尽都诛杀,只有那怪蝠仗着遁飞之利挣脱遁逃。

眼见局势已定,喘息时候四个蛮族汉子一发躬身行礼,领头那汉子喜道:“没想到竟在此处撞见贵客,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杜明山几人忙即还礼,洪广益抢着哈哈笑道:“你跟俺们客气啥?大伙儿都是熟人不是!”

杜明山肃容道:“我等兄弟与寨子素来交好,大敌在前理应同心协力共御外侮,兕猛兄弟万兀客气!”

众人当中除了陈风笑以外都是老人,想是与他们早就熟悉,稍一客套即便释然。

原来白骨寨先祖是蛮荒五族之一的犀族,因获罪逐弃,不敢用族姓“青兕”,只好取了一个“兕”字做姓。当中领头汉子单字称“野”,余下三人分别称:辛、己、咸。

所谓“蛮巫五族”,《修真见闻》里面讲的最是清晰,言说:“祖师传道之时,先说五行,曰:木、金、火、水、土。后依五行推五色,曰:木之青,金之白,火之赤,水之玄,土之黄。

五行灵气虚虚渺渺,五色血气煌煌烈烈。人族乃取五行灵气,蛮族青睐五色血气,而巫族因独爱空幽之法而不顾此道也。

其中蛮巫最是好战,不止是远伐诸异更是内斗不休,因蛮不立文字,亿万年来竟无端丢了传承。而此时巫之传承亦是残缺不全,为抗异族仇雠便与蛮结为共体互为一族,后人称巫蛮或是蛮巫。人族恶巫之阴险都称蛮。以此看来巫、蛮、人三族都是一脉同传,不过是所取不同罢了。

第九十六章 行路闻魂铃,掉身走秘境

人、巫、蛮既然同出一源,当初时候强弱应当差之无几。可惜蛮巫后来征伐纷乱无休无止,以致传承零碎丟损颇多。行到中古时代已然渐渐势弱,无奈之下只好尽缩祖地休养生息。

只说蛮族,后由上古尊祖依五色化生五族,曰:青兕之犀,白寅之虎,赤羲之乌,玄元之猿,黄匈之罴。”

与人族瞩目灵根一般,蛮族注重血脉,讲究返祖溯源。高低判断多以血气强盛来看,斗战时候尽皆燃腾,称为“血火”。此火由血气所发,不光是能压制敌机慑退诸气,更可以承伤壮体。据说练至血火上境,便是运使高阶符器都颇难破开。

这个“血火境”与修士练气期相类同,最高可达六寸,每一寸都相当于修士两层境。以兕猛野两寸许的青炎来看,差不多等于修士练气五层的样子。

至于“血火境”之上又是何物,《修真见闻》中便无所载,想来也是,蛮巫素来与修士仇雠不相往来,万千年来龟缩在祖地,著书之人不知其情亦在情理当中。

兕野先前是守帐力士,交易时候与他们颇多交集,洪广益还曾与他赌斗过力气,都是熟识。当下一番试问下来,这才知道兕野四蛮原来是按照计划分队外出狩猎的一队,正在归途时候忽然撞上兽潮阻拦。

他们久居蛮荒自然对此事经历颇多见怪不怪,方开始时候并未放在心上,行到半道才觉察此次兽潮规模与等级跟往常并不相同,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在后面操控一般。

要知道白骨寨因被逐于足外偏安边荒,万千年来早便人物凋敝血脉不济。族内跟兕野一般血火两寸以上的也不过只有十几人罢了,委实力弱的厉害。

他们方被兽潮围住就知寨子必定受攻,虽说有巫与守帐力士坐镇,却也难保无险。妻儿坠坠在心,如何不让他们焦急。可惜归途受阻性命危悬,生死关头幸亏得遇杜明山他们出手解救,这才不至于饮恨当场。

四蛮当中除去先前被巨猿击飞的那个汉子臂骨催折之外,其余都是些外伤。他们皮厚肉糙都不做理睬,心下恨不肋生双翅飞赶回寨子。兕野道:“贵客,我们欲赶回寨子救援,怠慢之处祈望赎罪!”

杜明山道:“无妨,不若我等同行,到时候也好多几个助力。”

兕野面生疑虑,唇齿迟迟:“前方情形不明,怎好叫贵客轻陷险地!”

“嘿,你个老野!俺们兄弟抛汗洒血好生来帮忙,你们非但不感激还在这里推三阻四疑神疑鬼,真是气煞俺也!”洪广益闻言怒喝,他可不给这些蛮人留什么脸面。

杜明山忙呵斥:“休要多言!”又仰首肃容道:“兕野兄弟,我等是外族,碍于规矩本不应该插手寨子诸事。但是生死存亡之际若一再墨守陈规,最后不过是徒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况且方才我兄弟七人既已经出手,断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又如何敢不同心付敌?”

兕野依旧疑虑,旁边叫兕辛的汉子焦急喊道:“野,快些吧!”

兕野面生决绝,单臂贴胸躬身道:“如此,兕野多谢诸位大义援助!”

洪广益嫌他啰嗦,大喊:“快走,快走!”

众人跟在兕野等蛮人后面,往雪原深处直插进去。一路上虽是沿途狼藉,却只遇到三四波小股兽潮,也不知怎么的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行有一个时辰,刚到一片巨杉古林之内时候,忽听前方炸起一声裂天大响,声如霹雳传荡百里。

众人乍闻此音俱都觉得神魂一黯,痛如针砭,便连强如杜明山也不由得身形微晃。惊骇时候,就见前面四蛮人立定身形神色惨然,双目忽闪便有汩汩热泪淌落下来。兕野更是喃喃自语道:“巫的魂铃警讯,寨子破了!”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之上,痛彻心扉呜呜哭泣。

除了陈风笑之外杜明山六人尽都见过白骨寨的大巫,此人气息飘忽诡异言语不可描述,料想便是对上练气十层修士也难定胜负。若果真如兕野所说,能逼迫大巫发出警讯的敌手定是普通人物。当下七人各自心生情愫,思绪万千。

意荡神驰时候,旁边兕辛道:“野,大巫既然已发铃音,我等应速速驰援才是!”

兕野挺身起来,怒目猩红颓废尽去,沉声道:“不可莽撞,我等即便是这时赶过去也于事无补,徒增牺牲罢了!奇怪的是巫的铃音短促,似是意有所指。”

兕辛疑惑道:“我们血气浅薄未曾听过魂铃,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兕野思忖道:“若我所料无差,应该是巫召集大家退守祖地的意思,唉!就不知这几日寨子里又出去多少狩猎的弟兄,现在还坚持的住否?闲话不说,咱们速援阻敌,从裂谷密境穿过去吧!”

洪广益瞪眼纳问:“嘿,真是见怪!你不怕我等亵渎了你们的祖地?”

兕野道:“巫既然已发铃音,我等尽心遵从便是!”想来这铃音里面有颇多讲究。说话间众人不做耽搁,辨了辨方位,并行纵跃而去。

曲曲折折又走了半日,忽然来到一处隐秘的极深沟谷,远远望去里面奇峰兀立磨星碍日,十分险峻深邃。雪地之上依稀可见脚步叠累血迹斑斑,一看便知早已有人在前踏足。

众人蓦然心神一惊,便驻了足循迹查看,兕野一马当先矮身探指拈起一滴凝血在面前,稍一观瞧,蓦地大口忽张射出一团鲜血,血方出口徒然汹汹腾燃,手指那滴凝血经火一激,“嘭”的也燃起一团刺目青焰,忽闪几下即刻消散。

兕野张口吞了血火,咂嘴道:“是‘夺’的血,但愿无事。”

众人不敢耽搁起身就走,此地峰林果然不同寻常,竟是天生地磁,若不明路径之人轻易踏足进来,不出几步便心神迷惑困死在此。

这里既然是祖地秘境,自然久禁踏足,里面藤萝漫天尸骸累积,兜兜转转走了近半个时辰忽听前面雾霭之中传来打斗呼喝之声,众人俱都心神一紧,兕野瞪眼惊道:“像是‘夺’的声音!”

可惜只响了两三息,待众人凝神辩识时候早便杳杳不闻。杜明山道:“此人声色尖利急促,想是遇到了什么恐惧之事,诸位小心了!”

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往前急奔,走有一柱香时候草木狼藉血腥渐浓,果不其然在两峰夹挤之处的巨石上,四仰八叉挂着一具尸体。头颅、胸腹洞开,脑髓肝肠狼藉留了满地。

“夺!”四个蛮人悲愤一声抢上前去。

正在此时周遭峰林徒然灌来一团大雾,血腥秽臭催人作呕,呼吸之间迷蒙之间七只玄蝠自周遭电射而来。

众人早便戒备,不及它们临近重斧短戟、符器术法齐出。这些玄蝠见他们势众,不敢樱其锋芒,只遁空穿梭与之纠缠。走不几招杜明山沉声喝道:“时间紧迫,勿要滞留!大伙儿快走,我来断后!”

话音未落众人力气齐出,稍稍逼退玄蝠纠缠,随着兕野纵身疾走。那玄蝠自然不肯,尖啸如潮电射追来。

飞身刹那只见杜明山大口忽张,直直喷出一口清气,清气见风一转,徒然炸起一团刺目青光,光华照见地方凡是草木之属尽皆生长发荣,顷刻凝聚成一片绿色海洋。

第九十七章 峰林成口食,密窟见真形

从杜明山吐气伊始到绿波荡漾,前前后后不过眨眼间,方一铺展开七只玄蝠堪至,登时撞在绿海之上。饶是它们遁空迅疾也不禁身形一滞,如坠粘稠漆胶之中。

眼见无幸,各自额头独角璀璨,诡异照射出一片黑赤赤的光华。此光溶铁沸金威能赫赫,玄蝠周身尺许地方的草叶腾芽顷刻被焚灼成虚无。可惜绿海波荡不见深浅,玄蝠飞上穿下尽被阻住,不可逾越半步。

只说众人甩脱玄蝠之后,往里疾走不远便陆续见到四个蛮族汉子横尸当场,各个跟兕夺一般,肝脑涂地肠肚横流。虽是万分惨烈,地上却并无一丝血迹,似乎凭空被人剥夺去了一般,份外诡异所思。

想来这五人也是与兕野他们一般外出狩猎的,要知道当中除了兕夺和另一个汉子是血焰两寸之外其余皆是一寸以上。实力比之兕野他们还要强出不少,非是这几只玄蝠一时半会儿所能击杀的,若说旁无助力任谁都不敢相信。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一一检视,当下越看越是心惊,一时氛围沉肃落针可闻。

正在此时杜明山蓦地抬臂朝斜处迷雾当中一点,就有一道炽烈青芒直射进去。初始无声无息,似石坠深海。呼吸之间便见周遭迷雾鼓荡,玄光透射,戾气强绝迫人呼吸。恍惚一团丈许黑焰挟着无上威能无声疾射而来,快逾闪电势若雷霆,肉眼难辨轨迹。

众人早有所备,当下各自倾力运使灵力、血气,一齐抢攻。眼见击中黑焰莫名一震,徒然化成十一道虚飘飘的黑烟,众人只觉所击之处刹间空荡无物浑不着力,神识不可捕捉。各自心说:“要坏!”齐撑开防御守护。

不及眨眼黑烟速度不减电射而至,却哪曾想这黑烟洞穿无碍,径直钻入诸人各自七窍之中。

众人眼见异象诡缪,登时吓得肝胆俱裂“唉……!”在场十一人当中只有杜明山与雷大富呼喝出声,但见两人通身灵机沸腾,七窍之中猛然喷出一缕清气,堪堪把那黑气逼迫出来,剑光、术法齐出与之搏斗在一起。

剩余九人尽都双目呆滞挺立当场,如同失魂夺魄一般,于眼前诸事皆视而不见。正在此时忽听石林深处飘来一腔空幽长音,声似低吟浅唱,飘飘荡荡经久不息。呆立九人蓦然闻之,各自双目透出一道玄光,黑艳艳的在雾霭当中份外诡异刺眼,惊骇时候忽然腿脚迈动朝着前面迷蒙之处怔怔行去。

长音响起刹那,正与杜、雷两人搏斗的那两团黑烟蓦的一滞,徒然炸响一声散入虚空之中,转眼杳杳不见踪迹。

杜、雷两人惊骇莫名站定当场,都不敢去追击,直到陈风笑等人跨步走远被浓雾淹没,这各自才长息一口浊气。雷大富口角血溢,喃喃道:“师兄……。”

杜明山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两丸在手,握拳决然道:“敌强我弱,形势不明,即便追进去也是徒增伤亡罢了。我们在此静候两日,但愿众师弟得赖运气垂青归来无恙!”说话间丢了一丸丹药过去,盘膝坐倒闭目无言。

只说陈风笑九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兜兜转转在峰林中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之间前方烟雾稀疏处左右各卧着一架硕大白骨,高有三四丈,长约七八丈,万千年风霜磨灭之下,虽仅剩骨骸却自有一股莽荒气息透射萦绕。

靠近才见此物头颅如鼎骨角峥嵘,竟是两具巨犀,料想应该是蛮荒异种不与凡同,单只遗骸就比寻常犀象大五六倍之巨。

众人方行到近前,忽然也不知何时巨犀白骨荧荧有光,恍惚后面朦胧暗处尽皆通亮。眨眼时候显现出来,瞪眼一瞧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无边无际白森森的骨骸,堆叠狼藉高如山丘。

呼吸之间眼前白骨荧光忽闪一下,徒然化作无数丝缕光芒尽投没于前方两只巨犀遗骸之中。即刻但觉凭空炸起一声撕天厉吼,震彻寰宇响遏行云。几乎同时巨犀身后骨山“轰隆”四散崩解,徒然腾起一团裂石飓风,把周遭物什纷纷扬扬尽皆席卷进去。

陈风笑九人近在咫尺,却无一丝风尘粘身,似乎眼前景物不过是些幻化罢了。片刻风停尘定,原先两只巨犀身后、骨山当中,幽幽现出一径丈许大小的血色光幕,里面混混沌沌不可望穿。

前面兕猛等四个蛮族乍经血光照耀,即刻通身血火腾燃,交相辉映。只一顿止剩下陈风笑五人忽然自七窍之内射出无量鲜血,赤如油脂勃勃生威,这血如同活物一般方一射出,即刻穿凿飞绕化作一团附身血茧罩定通体,五人步伐不停紧跟着兕猛等蛮人尽行到光幕里面去了。

大雪茫茫,寒风呼啸。也不知是何处山洞密窟之中,昏暗处当先正身跽坐着两个凶恶蛮族汉子,各个赤身裸体筋肉喷张,与兕猛等人颇为面似。

其中左边那汉子面上纹满雷纹,阔口方鼻小眼隆额,眼眸凶光凌厉不可直视。

当头戴了一顶狰狞犀兽骷髅,胸、肩披着一套百刺白骨战甲,上面尽是干淤血肉,猩秽不堪。单手满握一柄大戟,刃角尖利浑厚沉重。

右边那汉子长相普通,通体纹满漩纹,头角骨甲与雷纹汉子一般无二,只是双手攥得是一把开山巨斧,气息勃勃迫人探看。

两人身后依次跽坐着十一二个昂藏蛮族汉子,各个骨甲浴血伤痕累累,兵刃满握神情戒备。再后面尽隐黑暗之中,沉沉寂寂看不清有何事物。

正在此时恍惚有音呢喃,初始尚且隐约,俄倾大响盈耳,一字一句如附魔幻,扩扩荡荡引人发狂。

忽然之间蛮族汉子身后徒然无声亮起一点豆大光华,火焰跃跃照耀出一片偌大光亮。那魔音经此一照如冰投火倏然溶解,飘飘荡荡化作亿万黑气,迎风在洞窟之中盘旋数圈,缓缓凝成一位黑衣罩袍的怪人,通身气息飘渺空冥寂寂,不可用常理感知。

“道友大兴干戈,因何来?”

诸蛮人身后石壁前不知什么时候盘坐着一位鹤发鸡皮的皓首老者。头戴高骨冠,身披白羽衣,面目拢在黑暗之中,暗幽幽的看不清晰。

只在手掌间托着一盏半尺高的青铜豆灯,此物座柎、校柱黝黑朴素,黯淡无华,看不出有什不凡之处。唯有盘内灯油赤红鲜艳,似是髓血浆液,边缘处靠着一段白骨,橘红火焰跃跃其上,说不出的诡异瘆人。

黑衣怪人淡然道:“把你们当年偷偷带来的圣骨交出来吧!”

第九十八章 洞窟谈杀戮,密窟见异事

皓首老者长叹道:“道友何必捕风捉影去信这些站不住根脚的话?我等自被逐出族内已历万余年,若果真圣骨在此,上族之人怎么能容留至今?”

黑衣怪人冷笑道:“哼,祸到临头还做狡辩!这个简单,让老夫搜一搜便知!”

皓首老者沉默稍许,突然道:“道友从何处来?”

黑衣怪人呵呵笑道:“待你俯首,咱们再谈来路吧!”

话音未落洞外黑暗之中忽然无声跃出一队人来,高矮胖瘦,人蛮尽有。

前面跽坐的蛮族武士猛然见此,登时呲牙怒目面生愤恨,各自身上血火腾燃兵刃满握,若不是大巫落座背后,早便扑上来拼命了。

皓首老子深望一眼,淡然道:“甚好,你还算是懂规矩,若真有这胆子便随我来吧!”

说话时候撑撑起来,转身欲走。正在此时洞内风云呼啸黑暗尽染,周遭皆被封印冻结,便连时空也倏然停滞,洞内诸人性命唯决他一念之间。

想来皓首老者早便有所防备,封印将起时候,掌中豆灯“哔啵”爆响一声,即刻便有亿万光霞照彻,黑暗气息如冰投火刹那消融殆尽,空气朗朗又是先前模样。似乎方才所经所历,自始至终未曾发生过一般。

皓首老者“哈哈”一笑,抬脚跨步穿进石壁之内,眨眼没了踪迹。几乎同时黑衣怪人探手在后虚虚一握,便凌空抓起一人来,扬手一甩紧随着皓首老者身影没入了石壁当中。查形观貌不是旁人,正是陈风笑,想来他在众修士当中功力最浅没什大用处,把他用来探路,最是适合不过。

原来此地气息诡异,黑衣怪人不敢轻用蛮人、妖兽,正自熬脑布局时候,杜明山七人正好跃入视野。因此在峰林之中指挥玄蝠杀了兕夺五人,用其精血把周、孔、张、洪、陈五人“蒙混”进来,好为他用。

过不一会儿,黑衣怪人似有所感,当即“咯咯”一笑,身形飘忽晃荡拔地腾起,跃起之时徒然化作七八道刺目黑焰,迅似流星一般齐射入石壁当中去了。

顷刻洞内空寂荡荡落针可闻,稍一滞,突然之间兕野洪广益等人身上黑气漫溢如变魔神,各自厉吼连声直扑上来。

前面两个领头蛮人当中右手边那个旋纹汉子跃身起来,大喊道:“野!”

左手边那个雷纹汉子当先隔开一道劈杀,恨声道:“他们心智早被褫夺,已非我族之人。兄弟们万兀心存怜惜,随我尽都杀了!”

说话之间再不留情,浑身血气翻涌,腾燃起四寸许的长焰,煌煌烈烈不可直视。手中大戟翻飞,如山倾砸直砍而击。旁边旋纹汉子亦腾起一身四寸血火,与身后十几个蛮族汉子,涌杀上来。

按理说以兕野血火两寸的功力,万难匹敌,谁曾想他自身绕黑烟之后便戟斧不入宛如魔神,一时竟与旋纹汉子相差不了多少。

洪广益四人更是不必说,人族虽不重血气力量,却自有术法之利。虽是早已失智,修习的诸多术法却多半还在,当下不要命的一股脑使将出来。即便是这里有灵机压制,像雷纹汉子这等血火四寸的高手也被他们逼的连连退后狼狈不堪。

正在此时洞外黑暗之处尖啸炸起,直震的洞内碎石“簌簌”倾下,只一眨眼忽见凌空掠来两团瓮大黑焰火球。速度之快比之电光,声势之大骇于雷霆。

雷纹汉子与旋纹汉子见了俱都牙龇目裂,仰首大喝一声,各自浑身血火沸腾罡风四荡,宛如战神临世。围攻诸人不觉血气、灵机一滞,尽被一股沛然之气骇退几步。

耽搁之间黑焰火球堪至,雷纹汉子与旋纹汉子各取其一迎击而上“轰隆”,炸响震聋劲气横绝,洞窟之内落石隳坠,几欲倾圮。

恍惚便见两团黑焰四散炸开,眨眼间尽化作千百只尖角玄蝠,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凶悍疾扑,一时洞内尖啸如潮劲气焦集,好不惨烈。

过不半个时辰众人尽累伤痕,突然之间便觉山室晃动,摇如地震。惊骇时候忽听也不知是何处隐约传来一声不甚大的裂响,继而有魔音呢喃,忽远忽近忽左忽右,似在脑海神魂深处,像于血脉淌洋之间。众蛮、兽、人闻此音响,身上戾气顷刻尽消,兵刃“叮当”坠落,干戈平抚。

此声只响一霎,蓦地先前通人石壁无声耀起一片清冽光华,众蛮、妖探颈翘盼,眼现嚅慕,挺胸抬腿依次漫步进去,空留下洪广益几人立定当场,呆滞无言。

只说众蛮妖方一踏入石壁之内,恍惚像进到另一番天地一般。举目一看,周围长宽颇大切削平整,竟是一处密窟。再一看洞窟四壁白荧有光,左斜处有一掌宽裂隙,这会儿正自其中散逸出丝丝灵气,轻烟缭绕宛如仙境。

石壁两旁密密凿有一个个容人的深龛,里面盘膝坐着一具具栩栩如生的蛮族武士遗骸。虽是早已身死,亦有无量威能散逸出来。想来此处是白骨寨的兕犀弃族,依托一小股隐秘的天然灵脉所凿成的葬祖之地,若非如此历经万千年这些蛮人遗骸早便化作朽骨了。

凝神再看,前方正位凿有一方半丈宽的石台,四面尽施雕琢繁复精美。其上陈有一方巴掌大的青玉盒,盖已揭开,里面耀射出一片五彩光霞。其亮虽不甚浓烈夺目,却自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威势萦绕其间,叫人不敢多做窥看。

石台之下,先前皓首老者斜斜倾倒在地已然气绝,四顾石窟之内并无一丝打斗痕迹,也不知道老者是怎样亡故毙命的。

旁边黑衣怪人颤颤巍巍跪伏在侧,口中兀自念念有词,音调忽高忽低如泣如诉。

正在此时黑衣怪人耳听众蛮、妖穿壁进来,这才蓦然止语,口齿一张吐出一只核桃大小的黑鼎,三足四耳样式普通。方出其口即刻凌空一转,化作四五尺的样貌,飘飘定在半空。

黑衣怪人默然无声往里打了数道黑气进去,忽然之间鼎内有一声低沉咆哮传出,声不甚大,像是寻常野兽之音。

也不知怎么的后面蛮、妖乍听此声,刹间浑身一软尽都匍匐在地,哆哆嗦嗦眨眼便化成一摊摊赤滟滟的血水,便连之前的雷纹汉子与旋纹汉子也皆无幸。

第九十九章 异地生变故,秘境见灵机

这鼎浮空又是一转,众蛮、妖所化的血水被尽吸入腹内去了。方一入鼎,黑衣怪人疾打几道黑入气出去,紧接着张口一呼,涌涌荡荡吐出一团核桃大小的赤黑血球,其上玄气迸窜,血浆鼓涌,只一驻留便径直射入鼎内。此血料想非凡,方一出口黑衣怪人气息登时萎靡多半,瘦躯晃颤几欲扑倒。

只说这血球噗一入鼎,刹那之间但听得里面滚如热油,沸腾隆响。过不两息便激涌出大团赤脓之血,此血临空“滴溜溜”急转数息,倏然化成了一个斗大的血腥骷髅,口颌“咯咯”做笑,浮空长吸。

洞窟两旁壁龛之内的众蛮遗骸如冰临火,只三两息便尽都溶化成团团青莹莹的烈血,可惜威能不显,难知本来赫赫模样。眨眼间便被血腥骷髅一一吞入口中,完毕之时骷髅徒然兵解,变作一朵巴掌大无色无香的清冽莲花。

此花浮空一震荡起无数光波涟漪,飘飘摇摇落入石台上的玉盒之内。初始并无消息,疑惑时候里面徒然豪光绽放,青、白、赤、玄、黄五色杂糅击天而起,只冲的洞窟炸裂四起,摇摇晃晃几乎崩塌。说时迟那时快,五色光芒徒然旋转如飞,顷刻成飓,光如利刃割人神魂。

旁边黑衣怪人乍一见此,登时心骇神荡面如死灰,惊恐尖叫:“不是圣骨,老匹夫害我……!”

话未说完但见光暴飓风之中隐约传出一声低沉咆哮,随声所发即刻荡起一片奇异力量,黑衣怪人闻之哀嚎一声,“砰”的骨肉炸响崩裂,顷刻碾压成一团黑灰气雾,被尽吸进去。

旁边皓首老者也是如此,裂隙处陈风笑离得最远,亦步后尘。眼见无幸,忽然之间胸口射出一片刺目金光把他周身罩定。光暴飓风查此声息猛地一滞,刹那风止尘抚归于安寂,竟自其中缓缓走出一个扭曲光团,径直朝陈风笑走来。

形态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十分高大壮硕,目视不可辩识真像,只觉得所过之处周边空间爆响交鸣,扭曲坍塌,尽成一片虚无。

光团眨眼行近,俯身跪地,恭顺无言。静寂之中陈风笑胸口处忽然跳脱出一张金纸,跃至半空默默溶解成一滴黄豆大小的金液,其上黯淡无光死气萦绕,看不出有什么不凡之处。

扭曲光团见此即刻化作一道刺目五彩霞光,直直撞进金液当中去了。金液表面即刻涟漪荡漾,舒张几下便再无声息,飘飘摇摇落回到陈风笑胸腹当中去了。

方落定,也不知怎的,陈风笑即刻手足舞蹈大痛呼喊,竟自还醒过来。当下便觉浑身焚灼燎烧,脏腑五内、手足口眼,没一处痛快地方。心中暗说:“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撑撑欲起时候正胸中丹田絳宫穴忽然一窒,只觉得满身沉重无比如负山岳,压得他筋骨崩响喘息不动。

灵识內视一看,但见里面血气沸腾,凭中之处无声飘悬着一滴金液,并无奇光异味特殊之处。再想去细致观瞧时候,金液浮空一震荡涤出一道奇异光波。恍恍惚惚竟倏然没了踪迹,穴窍、身躯之内沉重忽去。不禁纳罕道:“唉,真是奇怪!我这是要做什么来着?”方才所见竟被莫名力量凭空抹去了。

陈风凝神想了许久也记忆不起,索性不去管它。便举目环顾四下打量,见洞内坍塌甚重碎石狼藉,喃喃自语道:“方才不是还在峰林之内么,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破地方?”

这会儿正好身上灼热稍安,就撑撑起身细细查寻,看看有无出口、机关、宝贝等物。奈何阖室早已坍塌的不成样子,一切种种尽成齑粉碎末,却哪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当下用术法、灵识去清理勘察,可惜洞内石体甚是怪异,竟浑然不沾灵机。加上周边岩石深厚坚硬密实,若不用术法、它物只凭一双肉掌去挖,没个几年怕是难以脱困。百试弗得,心中不禁暗生沮丧:“完蛋,完蛋!老子是要困死在这里头么?”

正在焦急时候,忽觉身后有丝丝绕绕灵气散逸而来,陈风笑蓦然闻此心神一振,急忙循着方位找寻。待费了好大功夫扒拉开一片碎石之后,这才看到灵气竟是由一处深邃裂隙散逸出来的。先前被碎石渣子堵塞住,十分微弱几乎难以感知,这会儿开口尽敞才见灵机涌涌十分旺盛,竟是一小股天然灵脉!

他们清越门虽处灵脉之上,却是遮护重重生怕散失半丝,历代以来早便被阵法引流,分配有序。像他这等不入流的低阶弟子都是住在山半脚的底层,自然是灵机稀薄气息贫瘠。呼吸吐纳个大半天也仅仅只是得一两小缕罢了,却又何曾见过如此勃勃兴盛的灵机?

他原以为蛮荒灵机压制,不会有这些东西。却哪里知道大凡山川险峻之处多有灵脉生成,蛮荒虽不是寻常山水独有灵机压制,却并不一定全绝此物,是有是无不过全看自然造化罢了。

陈风笑见此当即心生狂喜,不禁手足舞蹈围着转圈察看。只见这裂隙宽有近尺许,深邃幽远不见尽头,周遭碎石茬刺新翻,裂隙松垮,料想原先应该宽不甚大,是新近受到震裂波及才被撕开的。

修士练气化精,既有灵气便能存活,更何况还是这等丰沛灵脉,虽只是小股却也是他之前想也不敢的事情。

陈风笑心明开朗一扫担忧,查看之时眼见裂隙幽深,不禁有入内探查之意。他素来处事小心谨慎,知道此事不可贸然,当下从囊中取出几套禁阵布置一番,盘膝跌坐五心朝天,呼吸吐纳运功疗伤。

如是过了三五日全身伤患皆去,陈风笑从定处转醒,见先前所设标记尽无变动,心中忐忑安落。裂隙宽有近尺长,他有缩骨术足够通过。便起身来脱去外衣,方摸到胸口处即刻面色大变目生骇然,惊道:“我那页金纸呢?”

此物屏绝灵机对他本没什大用处,只是自进蛮荒以来,逾发觉得金页或与蛮巫有所牵连。他本想到白骨寨之后找个明白人给长长眼,没想到竟稀里糊涂的丢失了。

虽说未知是个什么东西,价值几何,但毕竟贴身带了数年之久,也算是个旧物念想。想及此,摇头叹道:“可惜了,可惜了!此物弃绝灵机,连十层以上的大修都看不穿,便再是无用,把它缝在腰间当个专放秘物的宝囊也是好的!”

再一摸好在玉符、诸物皆在,这才放下心来。当下细细又绑了数道,身上筋骨“咯嘣”、“咯嘣”爆响数声,变如蚺蟒顺着裂隙往下探去。

幽隙之中一爬便有半日多,陈风笑只觉浑身皮肉酸痛没个完整地方,盖因四壁岩石坚硬如金锐利非常,即便是他久习炼体之术皮厚肉糙,也被割的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沿途虽无它事,但前路逼仄狭窄,深邃无际,行到此时渐觉裂隙越行越窄,这还是经故开裂之后,若在之前便是有缩骨术也誓难通过。心中暗生揣揣,也不知道自己冒险下探是不是正确。

第一百章 宝液生石下,青莲出碗中

陈风笑硬着头皮咬牙又爬了近两个时辰,忽然便觉得裂隙渐宽,前面微光朦朦,当下心神振奋不可自止,暗说:“……天不负我!”

又爬了半个时辰,忽然之间耳听下面“叮咚”有音,似是滴水落石之声。这会儿周身夹狭已宽,呼吸时候灵气勃发身畅神爽,心中不禁祈祷道:“但愿没有什么凶怪妖兽,若不其然老子可要交待在这里了!”

行到尽端小心探头一瞥,这才看清原来底下竟是一窟钟乳,里面密密长满石笋、殷孽之属。生得狼牙参差形态万千,周遭雾如乳脂灵气满溢,绕绕遮遮不可穷目。灵识稍一感应,这才知道窟内前后左右其实不甚宽阔,只有约莫十几丈许地面罢了。

陈风笑哪敢掉以轻心,当下用术法小心翼翼试探许久,见里面并无妖毒诡异之处,这才放心纵落下来。方一站定登时雾霭绕身灵气亲润,丹田经脉、肌肤筋骨之中清凉舒爽直欲升天,直冲得他打了几个激灵。

前形不明他不敢久伫,迈身沿着石笋空隙小心查看。走到一半时候,忽见前方光芒耀耀灵气涌荡,凝神一看登时心如擂鼓跳似抱兔。

但见前方有一突兀黑石,高及窟顶宽阔数丈,其下根基处裂着一条细小缝隙。汩汩灵气自其中徐徐吐出来,蒸腾到黑石出挑垂脱之处,便积淤凝成一滴光亮荧荧的“乳液”。“乳液”正下方立着一只巴掌大的石碗,器形古朴素面无纹,一看就非今时之物。这会儿当中正好光华闪耀引人瞩目,凝目一看竟汇集攒了半碗之多之多的“乳液”。

陈风笑熟读《修真见闻》,只一瞥见便知道碗中乳液应是传说的“灵乳”,书说:“此物生于灵脉溢口,集雾化液,百年弗得一滴……。”其中“洗髓伐毛,功益资质”罗列了诸多好处,总而言之此物是筑基前辈都要抢破头的宝贝!

陈风笑没由来心如锤鼓,哆哆嗦嗦试探着摸到近处。他自然多有听说,大凡宝物驻身地都有守护之物,越是珍贵宝物越有高阶妖兽伺候。便耐着性子试探甚久,见周遭气息平和一如先前,这才放下心来,暗说:“看这石碗模样,想来应该早有前辈至此,即便是有伺候之物怕是早便殒命。不过我还是小心为好,先瞧清楚洞内情形再说其它的吧!”

当下猫着身子沿着洞窟细察一遍,果不其然方圆甚小,里面除去钟乳、灵气之外便再无它物。陈风笑见此情形这才大石得落心潮稍安。便又转回黑石岩下,自怀中掏摸出一个小玉瓶,尽把丹药弃了,施施然装满。

其实这半碗灵乳若尽都罄干,足可得将近两瓶之多。别看陈风笑平素虽然嬉笑怒骂没个正行,却不敢在修行路上心存放肆。他自孩童时候就深知道凡是不可做过,这等地方一看就是道理玄异,若要无端贪婪取尽,一旦生出事端变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他困于此地脱身不得,可以说这处灵脉便是他活命、进境的资粮,又如何不呵护倍至?

陈风笑年许来一直奔波劳碌,都没个正经时候修炼。又加上《洞真经》功法殊异,境界与同进之人早便落下甚多。回想过往,自葬魂谷内一路行来,尽是跌跌撞撞险象环生,若不是他运气隆盛早便死去七八回了,究其原因全赖他境界浅薄、功力低微罢了。

修真界素来崇尚实力为尊,他又如何看不出来同行之人冷言冷语鄙视之状。虽说自己有禁阵之利,但毕竟此是旁门小道,上不得台面,关键时刻依旧需要境界实力。

陈风笑虽是惫癞,其实却甚为自尊,心心念都想臻至上境睥靡大众,免受他人无事、欺辱。

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竟突然撞了大运,让他占了一处灵脉溢口。即便是在一旁修炼,起码比平日要快十几倍有余。何处还有甚多珍贵“灵乳”在侧,随便一滴就能抵上不知多少“增气丹”的功效,却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不能自己。

想及此,陈风笑便挨着石碗处盘膝坐倒,待抚平激荡镇定心神之后,这才忽然张口一呼,便有一丝玄黄之气朝着黑石之上盈盈欲滴的“灵乳”微微啜了一丝。此物虽好却集蕴伟力气息狂暴,便是筑基修士都不小觑。若贪婪多取,一个不好轻则丹田涨裂,重则身陨道消。

只说灵乳方一入体,即刻便觉一股宏大灵机在躯体之内炸开。好在陈风笑摄取巧妙,丹田、经脉勉强可以承受,并无叵测之事。

他自伊始早就运转《洞真经》心法翘首以盼,海量灵气方一释放,顷刻便被缕缕玄黄真气束缚住,导引梳理,沿着隐秘经脉穴窍缓缓炼化。

说也怪他之前服食“增气丹”时候,《洞真经》傲娇不采,以致多半都流失无用。而今“灵乳”入体却尽都吸收干净,想来此物生自天然,妙用不与凡同。

混混沌沌,转眼便是年许。这一日陈风笑缓缓自入定中醒来,口舌一吸周身盘恒的厚重灵气尽吞入口腹当中。

内视一看丹田气海上空凭中悬浮着一团核桃大小的玄黄精气,望之内敛凝实,正随着呼吸咄咄跳动,一张一驰散逸出丝丝缕缕的浩荡气息,只观威能与先前已不可同年而语。

原来他早在三四个月前便已跃入练气三层境,不到两年时间直直跃升一境,对之前的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这三四个月陈风笑早把境界稳定下来,并且臻至三层初境,灵气之显赫,便是遇到寻常四五层境的修士他也有信心自保。

唯一可惜的是先前因囊中羞涩买不起多少功法、符器,以至于到现在也没个趁手的杀伐、守护之物。

闲话不讲,只说陈风笑顿止稍许,努力平抑住奔腾内息、心境,便又缚了些许“灵乳”吞入腹内。先前黑石之上盈盈欲滴的那滴灵乳,不知觉之间竟耗费多半,只剩下根脚处露头那点。

过不稍许,陈风笑忽觉内息一乱,丹田轰鸣鼓涌欲炸,浑身灵气四乱纠结一团,集郁凝结不可呼吸。

也幸亏洞真经每次进境时候都会洗髓伐毛锻脉炼经,使他身内丹田、经脉、穴窍早便千锤百炼坚韧异常,才不至于在灵潮冲击之下崩裂毁坏。饶是如此,内息受创颇巨,当下忍止不住喉头一痒“汪”的喷出两三口鲜血。

淤滞吐尽,才稍感气畅。此种情形一看便知是功行急切,心境压制不住所致。须知修炼时候障关重重险恶颇多,因此修士都是徐徐渐进水滴石穿,最怕急功近利强行用功。

陈风笑自进此地已有年许,伊始以来便日夜不辍炼化“灵乳”,早已疲惫不堪心境不稳,这个时候若再要用强,定会适得其反入了魔障。

正自引导疗养时候,眼前异象徒起。

但见岩下石碗之中忽然亮起一片刺目光华,灵乳激荡旋转如飞,刹间化作一朵青盈盈的花苞。刹那花苞微微招摇,陈风笑先前受创所吐的鲜血尽被吸入其中。

惊骇之际花苞展颜盛开,竟开放成一朵巴掌大的青莲。不急眨眼忽然自花蕊莲实当中射出三道奇光,行到当空六七寸处交相辉映融合成一片荧荧的彩光,径直照进顶头黑石之中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石中得传承,山崩成过往

照进刹间石内竟光华熠熠无声浮现出一片华彩,里面纤豪毕细透如水晶。凝神细瞧时候,恍惚有一高大身影浮现,初始朦胧模糊,眨眼便清晰可见。

但见此物生得头似兕犀身如人类,其它诸如模样、相貌,虽眼见的清晰却无从认知。入目刹那便似乎被莫名力量凭空抹去一般。迷迷朦朦只觉得此人雄壮威猛,身具莽荒,自内及外透射出一股难以言语的赫赫威压。

陈风笑蓦然见此,登时觉的血肉坠坠如负山岳,也不知怎的腿脚一软竟自跪伏在地。

石中怪“人”只稍一伫立,便抬腿运臂动作连连,陈风笑凝神去看,怪“人”似有感知,施施然驻了身子转头望眼一瞥,四目相对。陈风笑便觉其眸子深邃幽远不见穷极,恍惚便觉己身腾跃而起,穿梭极天之外跃然星空当中,周遭空灵寂静杳冥止息。

正在呆滞时候,忽然间星空当中炸起一点霞彩,刹那便色彩斑斓辉耀望眼,竟径直朝他击来。陈风笑蓦见此情,登时吓了一大跳,纵身躲闪时候这才知道也不知何时,竟浑身僵硬如同木石,定在此空半点也挪移不开。呼吸之间流星击至,这团赤烈之光,顷刻就把他淹没进去,陈风笑便觉得胸腹撕裂痛不可当,当下忍止不住“啊!”的大叫出声。幸是此声震惊心神,这才猛然醒来,抬眼一看周身依旧是黑石灵乳、石笋林立,方才所见不过是场梦噩罢了。

惊骇之际胸口絳宫内徒然大热,便有一缕赤滟滟的血气自穴窍之中焚灼腾燃,顷刻散逸出一股沛然力量,刹那充斥全身。

石中怪“人”在他血气方起时候,洋洋洒洒打出了拳脚招式,这其中的经脉走向、气血推动之法尽都能看得清晰明白。

陈风笑只觉得这人招式古朴深奥,看似平平一拳其实内涵经天纬地的道理。

他又如何看不出来此刻正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缘,当下潜沉心神摒弃旁杂,催动着絳宫当中那股神秘血气力量,用心感应竭力摹学。

其实尽观下来不过三式而已,待他举力修习时候,便觉冥冥之中各有名称浮现于脑海之中。其第一式为“奋勇”,第二式称“无畏”,第三式名“赴身”。当中一式比之一式艰涩、宏大,起止转合看似简单,拳脚内里却涵具擎天倒海之威。他虽只是举拳初学,气力翻涌之下亦搅动得洞窟之内劲风激荡灵机大乱。如此威能早已脱出他的认知,只觉得平生所学也就是《洞真经》与“三生步”能与之相提并论。

并且习练当中催动所发的那缕诡异血气力量,一丝一毫皆着落于絳宫之中,浑不与身内灵气有半点交集。陈风笑虽暗自疑惑这缕怪力到底从何处而来,但机缘在前转瞬即逝,却又如何能顾得上这些。

黑石当中之人每一式依次只示范了三遍,即刻光芒黯淡,恍惚没了踪影。好在陈风笑心灵通彻独具智慧,早便仟毫必细的一一尽记在心,只待以后慢慢习练。

但说眼前黑石眨眼又归于先前模样,心神还未落下时候,忽听石内深远之处“咯叭”、“咯叭”碎裂声响,顷刻间黑石徒然崩炸开来,暴虐狂荡势不可挡。

电光火石之间,陈风笑想也未想疾点出一道盾墙纵身飞退,盾墙稍阻一息即被巨力击得粉碎,他虽已迈入三层初境,却还没狂傲到能心存用术法阻住崩炸之威。盾墙生出之时,借这一息时间径直往洞窟顶头裂隙飞射而入。

方一入内,便听得底下岩壁崩塌炸裂四起,好不骇人听闻。陈风笑暗自惊道:“这他娘的怎么了,威力怎如此巨大!可惜那些灵乳!”即刻运使缩骨术往上疾爬,只这一滞,洞窟下面波荡已至,威能竟逾显疾烈。

陈风笑耳听得身后劲风呼啸,直吓的寒毛倒竖魂飞魄散。危急时刻似是福至心灵一般,猛然催使出絳宫之中那缕诡异血气力量。当下只觉得浑身一热,顷刻便有奇力生出,身形如电往上穿行。

好在此道裂隙他先前就已走过一回,也算是旧熟,依仗着血气力量如蛇腾飞,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原先那个密窟。方一站定就觉脚下地动山摇隆响如雷,紧接着周边石壁晃动震裂,纷如雨下。

陈风笑稍一分神登时被砸中数记,好在他早便加了盾术护持,一时半会倒也没事,只是面对如此天地之威,即便是以他媲美练气四五层的功力也不够看。危急时刻急忙施展出三生步跳脱闪避,心说:“完了,完了!没想到我竟葬身此地!”

正在此时,只听的“咯叭”巨响震聋,前方当初皓首老者与那黑衣怪人穿行进来的石壁,承受不住覆山之力直直撕裂开来。

陈风笑蓦见前路张开,想也未想几乎在裂开瞬间飞身纵跃出去,这会儿外面亦是遭受波及,落石如雨崩裂坍塌甚巨。好在前路并未尽都阻死,他又身材矮小,连滚带爬的往前亡命奔逃。拼尽全力冲了约有一个时辰,才堪堪出来山洞重见天光。

这会儿正是寅卯时候,古林当中晨光熹微薄雾漫霭,真如仙境一般。陈风笑眼见此情,登时心神暗松长舒了一口浊气,不及吸气,紧接着但听得耳后山崩地裂炸响轰鸣,好好一座万仞高山尽都崩塌倾倒下来。

他哪敢多做停伫,即刻奋起灵力如大鸟一般纵飞出去,一口气又奔出几十里远这才敢停住身子。当下回头眺望,但见来路尽头烟尘漫空,云日为之遮蔽,料想应该是整座高峰都崩塌了,若不其然哪能有如此阵仗。当下心中半是惊骇半是可惜,暗说:“幸亏老子厉害,若不其然真就给我葬在里头去了!唉,可惜了那道灵脉,可惜了……。”

陈风笑之前在洞内时候早就中了黑衣怪人的诡异招术,半点记忆也无。是以他并不知道里面的拼斗情形,到现在为止都还在为兽潮之事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又撞上了。因此不敢往东南沿着旧路回返,只好退而求其次往东迂回出去。

并且他也不是未想过再回当初峰林那边去瞧瞧,万一杜明山他们还驻留在此呢!可惜眼前山崩地裂摧毁甚烈,那处峰林谷底就在近前,料想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此地诡异,冒险过去实在意义不大。

山崩地陷动荡甚大,他哪敢多做停留。当下辨了辨方位,也顾不得疲惫往东闯荡而去。

时值金秋,高枫染赤、虬栌尽黄,漫山之上林木披彩嘉果累坠,饶是陈风笑满心戒备也不禁陶醉其中。

夜不解衣履不脱足,猛走了约莫月余,渐渐到了霜雪时候。这一日下午,陈风笑方翻过一座及天大山,下到谷底茂林之中时候。忽然之间前面古林后方隐隐传来咆哮呼喝之声,陈风笑即刻心神一振,运气神识聚耳去听。但闻那声音甚是汹厉剧烈,虽是兽吼却夹杂着搏斗厮杀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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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愤蛮指归路,不觉遇故人

陈风笑运功察听了一会儿,见前方并无危机,这才纵身往前查看。他毕竟在山林行了甚久,前行茫茫,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若能凑巧遇到识道之人问询一二,定能省去他不少的冤枉路。

小心翼翼走不多远,突听前方兽吼震天树木催折,紧接着便有人声连连,气劲交接不绝于耳,竟直直朝他所处的方位奔涌而来。

陈风笑不愿轻易沾染,纵身跃到高树之上运使术法藏身匿形。方立定站好,前面便奔来两“人”,都是浑身赤条条的血肉淋漓,各自纹面剃发样貌粗狂,一看便知是蛮人。

两人身后半丈之地紧追着一只斑斓剑虎,蛮族之地因有异样的气息拢盖罩护,生物比之外面都要高大壮硕数倍。只看这只剑虎就有寻常象、犀大小,长齿如刀凶猛凌厉,模样狰狞十分骇人。

两个蛮人又奔了几步便被撵上,这会儿剑虎早被激起凶性,不由自主的跃身凌空扑来。正在此时后面劲风呼啸径直射来三只劲箭,一看便是配合默契有章有法。

剑虎身在半空再欲躲闪已然不及,它算是有灵性的,当即沉腰缩肩闪躲开致命之处,堪堪中了两箭。想是受创疼甚,龇牙咧嘴凶厉愤吼一声,瞄准前面当中一人没命的扑咬而去。

那人听得耳后生风血腥秽臭,急忙往旁边扑跌出去,手中大斧往后倾力横扫,企图封堵攻势。奈何剑虎已有赴死之志,浑不理会挥来大斧。这人哪敢与它搏命缩身就躲,却是已经晚了,饶是他身手敏捷也被剑虎一掌刮中,肩头胸肋登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一滞之间,后面、旁边矛斧尽至,剑虎凄厉惨叫翻腾噬咬,折腾一刻多钟才渐渐没了生息。

众蛮眼见剑虎气绝,纷纷聚到受创的那个蛮人身旁查看,只见此人骨肉外翻受创颇重,若非他躲闪的快这会儿怕是早已肝脑涂地死的透凉了。

陈风笑立在树顶当然尽都看得清晰,见这几个蛮人身无血气,都是些凡俗之辈。其中领头那人功力最盛,有相当于后天十层左右的修为,其余都在初境。若放在白沙邦国这等小地方定是一股强大势力,而对于陈风笑来说不过都是些土鸡瓦狗罢了,没什么好当心的。便纵身飘飘落身下来,扬声道:“诸位……。”

身前众人蓦闻人声,登时唬得心神震颤毛植倒数,转身惊目瞪视一发攥紧手中兵刃做事欲扑。嘴中大声呼喝言语,口音驳杂难明其意,与先前白骨寨众蛮大不相同。陈风笑听了半天只听得几个“人”字,便笑道:“诸位有无说得人语的!”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其中有两个蛮人爆喝一声跃身起来挥斧疾劈,风声呼啸颇为凶狠。

陈风笑眸生不屑,当下冷哼一声,也不见他动作地上徒然撞出两茎土刺,凌空化作万千柔藤电射缠绕上去。不急转念但听得“嘡啷”一声沉响,两人兵刃尽皆落地,被牢牢束缚在半空动弹不得。

陈风笑一击得逞,即刻撤去术法,两个蛮人身子一轻齐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好不狼狈。众蛮这才知眼前之人的厉害,顷刻就可取其性命,一时喏喏无言僵在哪里不敢动作。

只稍一滞,当中领头蛮人拨众而出,嗡声嗡气的道:“人,我等石头寨,不知有何指示的?”言语生硬,吐字不清,好在勉强能听个大概。

陈风笑心神一振,知道此蛮既能人言,之前当曾有所接触。便自囊中摸出一丸伤药,浮空弹指过去,看着先前地上受伤那个蛮人吩咐道:“此是灵药,先让这位兄弟服下再说吧!”

领头蛮人见他面目真诚不似有奸,又不得不为,犹豫稍许才摘下来递到旁边蛮人手中,由他喂食服下。果然天下伤药是一家,眨眼间这蛮子血止结痂好了大半,旁边蛮人尽舒了一口气。

陈风笑眼见此情,肃容道:“敢问此地何处有交通大镇?我欲前行人境,不知要往那个地方行走?”

领头蛮人思虑道:“俺年轻时曾去过黑水寨,那里可以商贸。只不过年许时候兽潮汹涌,也不知道还存有不!”

陈风笑心生一喜,道:“但请指路!”

领头蛮子无所隐瞒,当下细细指正道路。此地距此有七八百里之遥,方位直指南方,料想应该不似有假。陈风笑得偿所愿即刻辞别诸蛮,纵跃而去。

过有不一会儿众蛮人当中有个中年蛮子喃喃道:“这些‘人’怎么了,好端端跑到我们地盘上做什!”

又有一个凝眉问道:“获,你怎把此人指向那里去?”

领头蛮人瞥了一眼,恨声道:“人族贪婪诡诈,在我之山野横行掠夺,合该都死!正好有此机会,为何不引着过去让他们自己去争斗,就不知这小子赶不赶得上!”

众蛮言谈时候陈风笑早已跃出十几里远,领头蛮人讲的颇为详细,何处山巅石峰、何处沼泽深谷尽都言及。

陈风笑沿此路径方位一口气奔行了大半夜,不知觉便来到一处深谷密林当中。说也怪此地并无小径、道路等活动痕迹,断非是蛮人聚居的村寨。

正自疑惑时候,突然谷中不远处传来一阵灵机波荡。此地灵机压制虽比白骨寨要弱化数倍有余,绕是如此也补充、恢复困难,非到迫不得已修士都不想去轻易耗费自身灵气,依次来看必定有修士纷争。

陈风笑一时踌躇不定颇显犹豫,一来蛮荒诡异他始终记惦着兽潮之事,因此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生怕再撞上去。二来他已连续走了月余,总须得找个明白人指明道路。

思量时候里面愈演愈烈,山石动摇大树倾倒威势十分骇然,你追我赶往外奔行出来。陈风笑登时唬了一跳,哪里再敢去掺和,当下纵身跃飞疾走。正在此时林内隐隐有人厉喝:“又来了一个么,你去!”

即刻风声呼啸疾追出一道炽烈剑光,陈风笑不敢托大运使法力撑起一道坚厚盾墙。眨眼之间剑光杀至“轰隆”火星四溅如雷击空,盾墙虽是剧震晃动却把剑光阻挡下来。

后面那人“咦”了一声,飞剑凌空挽了个剑花,“铮”得化作一道电光又自袭来。陈风笑运使“三生步”闪身避开,趁此机会扬声道:“晚辈只是恰巧路过,何必赶尽杀绝!”

那人无声从古林之内落身出来,冷哼道:“既然来了,何不陪老子絮叨两句再走!”凝神一看原来一位三十出头的红脸汉子,面目寻常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一身功力约有五层初境。

陈风笑肃容大声道:“晚辈清越门陈风笑,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红脸汉子一听“清越门”三字登时面生恼恨,怒道:“好……好!老子如今最恨门派中人,若非是你们蛮横欺凌,老子何至于到这灵机都没的蛮荒地方来!”

陈风笑被他没由来的一顿臭骂,心中登时打了一个突,还以为这人素来与清越门结有仇隙,不禁暗自懊丧道:“嘿,瞧瞧我这臭嘴,跟他说这个干什,无端又多了几个仇人!”

思绪纷飞时候红脸汉子起手一点,方才那道炽烈剑光又径直杀将过来。陈风笑之前早已交手试探过,这人手中符剑不过是下品低阶罢了,威能并非难以抵挡。

当下架起盾墙运使三生步围着林间空隙处游走抵挡,红脸汉子一时竟难以击破。两倏忽斗了几十招,陈风笑虽是躲闪狼狈却并无多少损伤,功力之凝实、身法之精妙,不禁叫这红脸汉子暗暗吃惊。

他不是不想用杀招,实在是身处蛮荒灵机压制的厉害。使用起来无比容易,若再要回复不用丹药却是万难。是以,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损耗精气。

正在此时,林内忽然震响弥耳如雷炸落,紧接着便听得古木催折惨叫连连。突然便有两人狼奔豚突奔飞出来,跟着后面附身射出四个修士,风驰电掣剑光裂空形势好不危险。

陈风笑见了立时大叫一声:“这里!”两人想也未想直冲而来。旁侧红脸汉子早便倾聚灵气,剑芒疾烈呼啸前阻。

可惜灵气方起时候周遭徒然雾气绕生眨眼茫茫不可辨物,众人眨眼尽没于此当中。但听得里面剑气纵横、嗡鸣交响之音如山崩裂,不过两三息时候雾气震响一声倏然消弥散尽。目视一看,地上洋洋洒洒积了一堆铁翅黄蜂尸体,周遭阵柱碎屑崩裂。方才奔逃两人连带陈风笑如电飞驰已然奔出甚远,眨眼便没了消息。

第一百零三章 言谈说旧事,七曜有比斗

随后杀来的四人眼见追之不上,一发定住身形,当中一个矮瘦汉子的恨声道:“这两个怂货真是滑不溜湫难缠的很,我们这么多人竟还是让他们跑了!”

当中领头的那个老者道:“走了也好,这两个人一看就是‘又臭又硬身上没二两肉的货色’,别到时候东西没捞着多少,净惹了一身臊!”

矮瘦汉子连声附和“是,是!”说话时候又仰头对着方才阻截陈风笑那个红脸汉子埋怨道:“冯老哥,你怎连一个毛头小子也拦不住?”

红脸汉子梗着脖子道:“你道我不想么!这小子是清越门的人,来时隐藏了修为,身法又精妙,一时半会儿哪能拿得下?”

矮瘦汉子阴阳怪气的道:“吆喝,清越门了不起……。”

领头老者摆手斥道:“莫吵吵,反正这几只玄蝠也跑不掉,我们再守些日子,兴许还有大鱼。到时候还请诸位戮力同心,若不其然休怪王某人不客气!”说罢大袖一挥地上狼藉倏然尽都抚去,又是先前自然模样。

只说陈风笑被那两人夹在当间,一口气奔了半天,行到一处幽僻之处,这才敢驻身收了神行符。当下跌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可真是有缘分!”

这会儿旁边两人都是衣袍凌乱血染斑斑,好不狼狈模样,仔细一看样貌颇为熟悉,不是吕泉与杨猛是谁!

杨猛瞪眼喝道:“还真是缘分,你怎么无端在这里?”

吕泉白眼长息道:“我道说怎么这么背时,这小子就是咱们的灾星,到哪里哪里倒霉!”

陈风笑闻言气恼,大声质问:“嘿,你这人脸翻的真比翻书还快!怎么着我也是两位的救命恩人,哪能这么没良心!”

吕泉笑道:“若不是我跟老杨在前面扛着,你小子早被他们分食了!”

陈风笑恨声道:“好,好,咱们且不说这回!上次在葬魂谷时候,你们招呼也没打一声丢下我便跑了,是不是没义气!”说完又道:“咦,老冯呢?他去哪了?”

不提此事还好,话音未落杨猛眉眼倒竖,声色俱厉大声道:“嘿,他奶奶的,你倒我们愿意……!”

吕泉连忙隔开他,肃容道:“陈小子你别嫌老杨犯浑,弃之早就陨落了……。”

当下便细说那时经过,原来吕、杨、冯三人从裂隙当中逃出不久,便又撞上后面进来的那老者为首的五人。这五人眼见肥羊过侧,如何能放过他们,万幸是五人正急着追寻孟海通等人的踪迹,不敢多做耽搁。吕、杨、冯三人都知道他们为财起意,当即丢下兜囊拼死之下竟让他们侥幸挣脱出去。

他们先前在禁阵之前早就受了创伤,还未多做喘息又遇虎狼搏斗。可惜冯弃之功力在三人当中最浅,战乱当中一个闪避不及被老者击中心脉,过不多会儿便饮恨毙命途中。这会儿外面早便大乱,杀劫四起祸害无常,吕、杨两人哪敢久留此地,当即舍了冯弃之,缩手缩脚如履如临费尽手段才脱出生天。

出得葬魂谷外便径直躲进一处山谷隐蔽处疗养伤患,两人四目一瞧经年心血毁于一旦,心下不禁俱都黯淡晦丧。好不容易挨到稍稍伤愈,去到黄杏谷一打听,才知道葬魂谷前些日子已被周边七派派严严实实封锁住,心底那丝侥幸这才彻底崩塌。

要知道他们这些散修虽说有时候也会做些别的杂事赚点辛苦钱,但基本上都是依着葬魂谷里面的灵草、灵物过活,除非是像陈风笑一般有技能傍身的,或许能免于劳神奔波安心赚取资粮修炼。

可如今朝夕之间竟然连生存上进的着落都没了,却如何不让他们这些散修愤慨。两人再一问询,原来散修之间早就有了对策,说是有白冢盟盟主岳行啸前辈出头,广集群修誓要打破封堵。这个岳行啸据说是已是练气十二层大修,半只脚已踏入筑基之列,一身水灵功法十分了得。众散修见有这等人物领头,不消说顷刻俱都聚于麾下,在葬魂谷入口安营扎寨与七派对峙。

吕、杨探问时候距离此事已过去半月有余,杏黄谷内修士多半都去了。他俩不放心又在谷内仔细转了一圈,确实发现人行稀疏,只剩下些走不开的店家与低阶修士,料想此人言语不假。

两人见此情形当即立断就往葬魂谷投去,他俩都是久混的人精,知道如今正是混脸熟的时候。白冢盟毕竟有练气十二层的前辈领头,即便是抗衡不过这些名门大派,聚集起来却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如若果真能分一杯羹,事后再进到队列当中定然万难。反正去到那里凡事不往前冲,跟在后面小心猥琐便是,即便是真正打起来,到时候再见机逃跑也不迟。

两人径直来到葬魂谷,方到外面峰林山口处便听得前面古林之内喧哗热闹。循声过去放眼一看,就见各派竖起大旗、行辕遥遥对峙,这其中以白冢盟散修人数最众,层层列座不下数百人之多。

吕杨两人低眉顺眼小心过去,还未行到近前便被盟内守卫截住问所何来。两人讲说缘由,便被带到旁边录了玉牌。果然如他们所料这次不再只是简单的发白冢盟牌子,而是颇似陈风笑身上的身份凭牌一般都要存气甄别,如此看来还真有些郑重其事的阵仗。

两人领了玉牌便在人后寻了一处角落坐定,也正好趁此机会暗自养伤。如是坐了四五十天之久,忽闻峰林里面大响塞空,紧接着天动地遥如地震一般。此情景一连持续了月余才渐渐歇止,众散修被阻在峰林之外俱都不知情形,只道是里面有异宝出世天生异象。

却哪里知道七派中人不知何时竟在出入衡门之前加了一道阻隔大阵,算是彻底绝了众散修的心思。做定此事之后七派众徒一夜之间尽去,只留下各自值守阵法之人。一众散修被晾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端得是好不狼狈折磨。

好在此时岳行啸及时出来主持这才稳住军心,言说七派与白冢盟以及周边修真世家都是争执不定,说也巧再过十个月便是七派九年一行的比斗法会,这回正好轮到冥化门做主,在场诸派主事之人便一齐决议把此事推迟到此比斗法会再做定论。在这期间只好暂时先行布阵封存住出入口,待议定之后再开启。

岳行啸讲明此事,当即便与白冢盟诸执事率领大家回到白冢镇。升座开坛先像模像样的讲了一些修炼之法,然后自然不忘去鼓动、勉励。这人口齿极好辩引庞博,言辞切切,又加上众人正是同仇敌忾时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直说得诸修群情激愤不能自已。可惜义愤归义愤总不能舍命杀上七派吧,当下只好都依言散去静候佳音。

这期间似是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积蓄,节省着撑个年载都是没问题。可惜吕杨两人偏巧此事茕茕只身,腰间连半块灵石都无,却如何能坐的住。

正好此时坊间传出来消息说蛮荒边境兽潮泛滥,其中不乏妖兽之属。他们久在此地混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蛮荒险远又有灵机压制,以前时候有葬魂谷在侧,谁都不想费那憨力。而如今再非先前,逼不得已只好来这里撞撞运气,万一苍天垂怜猎到几只尚好妖兽、灵草什么的就可小发一笔外财。

其实与吕杨两人做同样念想的修士不在少数,他们亦都听闻蛮荒这次兽潮闹得甚是凶烈,与往常大不相同。其中的诸多妖兽之属,用来炼丹、炼器都是珍惜之物,反正离七派比斗还有十个月之久,便三三两两走了许多。

第一百零四章 心怀功力事,耳听纷争局

可惜两人时难运舛,在蛮荒当中兜兜转转闯荡了半年之多,只猎到十几只一阶妖蝠和一些不值钱的灵草。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追踪到几只二阶玄蝠藏身之所,欣喜之余一个失察竟踏入方才这伙修士的陷阱。若不是他们逃命本领高强,又加上陈风笑禁阵接应,怕是一准要交代在那里边。

陈风笑乍一听闻“玄蝠”,登时面色大变一骨碌爬将起来,惊问:“什么玄蝠,兽潮又来了么?”两股颤颤几欲奔走。

杨猛见他惊恐模样,不禁咦道:“你不是来猎取玄蝠的?”

陈风笑急道:“猎个什球!它们不来猎我们就算撞大运了。快走,快走,再要耽搁就来不及啦!”说话时候便要运使“神行符”。

旁边吕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肃容斥道:“慌什么!兽潮早就过去年许,你小子不知么?”

杨猛哈哈笑道:“就这胆量也敢来蛮荒,也不知你小子是怎么过来的!”

陈风笑毫不理会,心说:“这憨熊,要是当初换做是你在现场。方才不吓尿你,老子跟狗姓!”又见吕泉面色郑重不似说笑,这才长舒一口浊气,退身坐下来,尬笑道:“过去了就好,吓我一跳!”

吕泉眉眼一挑,沉声问道:“听你言语似乎心有余悸,难道你小子之前遇到过?”

陈风笑傲然道:“那是自然,何止是遇到,我还打死不少呢!两阶以上的都曾交过手!”

杨猛屑道:“也不怕吹牛闪了舌头,老子倒是好奇你当初是怎么从葬魂谷出来的,又如何到了这里!”

陈风笑知道他们肯定要查问,当下真真假假讲了一遍。当然事涉机密之处,尽都被他搪塞隐瞒过去。他以前久在市井厮混,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条理清晰道理明白,任是江湖老手若非事前经历过,誓难辨知真假。

最初时候,陈风笑只推说自己被禁阵卷进去之后侥幸无恙,并且正好孟海通几人闯荡进来的响动被他听去,因此早做了准备。危急时刻躲到丹犀台下蚣蝮之上,待两伙人都进去享殿这才偷偷沿着原路偷偷回返。

这时候葬魂谷内早已大乱,劫杀横虐,暴戾恣睢,他本想着要死了,没想到一路上有惊无险竟让他侥幸逃脱出来,当下便直奔白冢镇清越门驻地寻求庇护。

可偏巧商队这时候正缺人,自己又是门内锻堂中人,与他们都认识,便被生牵活拉弄到了蛮荒。这不还未到地方就遇上兽潮,稀里糊涂就被冲散了。他独自一人在山野当中养了一年伤,练至三层境才敢往出来回返。

中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得娓娓动听如临其境。吕杨两人听完不禁啧啧称奇,都说他运气隆盛历劫无恙。

陈风笑稽首道:“两位前辈,小子冒昧问一句不知往下有何打算?”

杨猛想也不想张口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去冥化门七派比斗上声援岳盟主啦!岳盟主早就与其它几个修真世家商量好一致对敌的策略,断要讨个说法出来!”

吕泉见他面露逡巡,试探问道:“怎么,陈小子你有何想法?”

陈风笑苦着脸道:“我原先也曾听过这个比斗,都称‘七曜法会’,能选去赴会的那都是一等一的俊杰。里头规矩甚多,若无门内大修前辈引着,即便是去了怕是也难近前!我看咱们……。”

话未说完登时惹得杨猛不爽,当即大声嚷嚷道:“什么狗屎规矩,猫尿制度!实话告诉你,老子们这趟去就是去找事的,七派的狗贼再无礼霸道也堵不了天下幽幽之口!”

吕泉也道:“此次七派堵了诸散修与修真世家的上进之路,可谓事涉生死存亡。我等虽言轻力微,却不得不发声还击。陈道友若要这时回归门内,我两人怕是不能成行了,万兀怪罪!”

事涉纷争陈风笑可不想去无端去掺和,心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热闹凑不得!老子还是安然回去,潜心修炼为好!”便笑道:“两位前辈救命之恩已是莫大,小子岂敢再祈望……。”

杨猛就不爱听他说这些,当下摆手喝断道:“唉,莫说这些甜屁!你小子也知道冥化门还在东南方,这会儿顺道来蛮荒撞运气的散修不在少数,越往外走撞见的机率越高。便是我跟老吕遇上了也得绕着道走,不想死的你就去吧!”

吕泉附和道:“老杨说的可非是恫吓之言,经由蛮荒转道的散修不在少数。陈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时不比寻常。诸散修都是拉帮结伙势力颇众,很多憋了一肚子邪火,见人就劫杀见物就竭罄,事涉生死万兀多做谨慎考虑!”

陈风笑难得见他们盛情模样,登时思绪万千心里打了个“突”,便故作意态踌躇不去回应。

过不一会儿旁边杨猛好不耐烦,拍着手嚷嚷道:“我就说这小子的钱没这么好赚,到最后兜兜转转成了我们求他去了!”又伸着三根指头道:“若让我们保着你回去也可以,每人三丸增气丹半点也不能少!”

陈风笑这才恍然大悟,什么“散修大义”、“讨个说法”什么的都是惑人的废话,心说:“我就知道这两人无利不起早!”不过心下又自一想,吕杨两人倒是说的不无道理。要知道即便是没有“七曜法会”这档子事,蛮荒诡异凶险危机四伏,他自己一人穿行出去也颇为不易。

想及此,便苦着脸期期艾艾的道:“小子哪有这么多增气丹,就是把我买了也值不了这价钱呀!少点,少点,每人两丸如何?”

杨猛摆手愤愤道:“不行,不行,少了半点也休要谈!上次被你平白诓去四丸,减去这些,算下来只消出两丸就可,小子你自己度量度量,天底下到哪里能找这好事!”

吕泉亦笑道:“如若一时不够,倒也无妨。以后拿禁阵来抵便是,你且尽管放心老夫绝不会做那些仗势欺人趁机压价的勾当!”前后左右都给考虑周到,果然是个买卖人。

陈风笑心中大骂“奸诈、无耻”无奈笑道:“吕前辈对小子可真是爱护有加,如此……以来,便依了两位就是!不过咱们得立个誓约,需把我护送到门内前辈处,方才算是,不知两位前辈以为如何?”

杨猛喜道:“好,好,理应如此!”

三人当即击掌盟誓,嘻嘻呵呵好不欢喜。如是休息了三五日,三十亏损得补,便一齐往南行去。

山中无岁月,一走就是七八天。这一日霞染西天暮夜渐起时候,忽然听闻前方密林当中喧哗隐隐,似有争斗搏杀之声。

第一百零五章 本心向南归,无奈往东来

三人一发驻了身子,吕杨两人运使神识去辩识感知。可惜此地灵机压制的依旧厉害,听了半刻钟时候吕泉才转头肃容道:“陈小子快把你身份玉牌收起来!”

陈风笑见他声色俱厉不敢违逆,翻手便贴身收在囊中,心说:“神神秘秘的这是怎么了?”正在此时忽见前方树端直直射落下三人,凝神一看都是玄衣道袍、高髻玉冠,做寻常打扮模样。这三人落定身形,辑首问道:“行者谁人?”

吕泉忙辑首见礼,笑道:“贫道吕泉,道友好生面熟,莫不是白冢盟之人?”

当中一人惊夷,方要说话时候后面古林之内破风呼啸,竟又飞纵过来七八人,未见其面其中便有人遥遥大喊:“吕耗子怎么是你!”

吕泉听声辩音,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辑首道:“谭道友,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话音未落,但见前方树木动荡落叶如雨,风声呼啸之处齐涌出来七位修士。乍一看衣着打扮与方才三个一般模样,当先领头的是位四五十岁许的中年汉子,剑眉锐目长脸瘦身,约莫练气九层中阶功力。腰间玉带之上左三右二掖着五个血肉淋漓的头颅,一举一动说不出的凶神恶煞。

这人蓦然瞥见吕泉仓惶模样,当下啧啧笑骂道:“嘿,瞧瞧你这样子。这回又不是跟你要摊位灵石的,怕个什么!”

吕泉哭着脸道:“你便是想要,如今我兄弟几人怕是也凑不出几块灵石。要不说‘屋漏偏逢连阴天’,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噎着,净不遭好事儿。我们早在在葬魂谷时候便被抢了个精光,来蛮荒之后好不容猎到几只一阶玄蝠,没想到前几天又遭了劫,你说说这还让不让活了!”

谭姓修士憋着笑,故意高声问道:“竟有人能从你手中抢食,快说说都是谁。”

吕泉恼他嘲笑嘴脸,摆手道:“有什好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谭姓修士正色道:“你许是不知,谭某来此就是为了追缉这些劫掠蟊贼的!”

说话间抬手把腰间一个头颅提溜起来,指着道:“瞧见没,这是咱葬魂谷有名的‘虱道人’!自从盟主在白冢镇颁令将要参加七派法会之后,这些奸货便在必经之地纵横劫杀,坏我盟内大事!我等奉左路总领管事陶前辈的命令一路追至此地才击杀此獠。那劫你的臭种在哪里,但请说出来就是?”

吕泉早就瞧见“虱道人”一伙的首级,见谭姓修士这会儿提将起来,心中不觉打了一个突,暗说:“这不是杀鸡儆猴么,果然来者不善!”当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那伙人位置尽都说了出来。

谭姓修士一听还要走近八九天路程,登时摇头作罢,撇嘴道:“太远啦,太远啦,来来回回要费去半个多月,老子还以为就在附近呢!七派法会在即,可耽搁不得。这样吧!你们暂且记住这几人样貌,以后若再要碰上,我等再替你们主持这公道就是!”当即岔开话头,指着杨猛与陈风笑问道:“这两位好面生,还请告知!”

吕泉指着杨猛道:“这位是杨老弟,早前在葬魂谷对峙时候拿过牌子的!他多数时候在黄杏谷厮混,哪能有幸入你法眼!”

说话之间杨猛稽首肃容道:“贫下杨猛。”探手掏出玉牌,浮空推了过去。谭姓修士瞪眼一瞅,无声打了一道灵力进去,查看稍许便反手推了回来,辑首道:“杨道友得罪了,大事当前不得不防,还请勿怪!”

杨猛哪敢置啄,稽首道:“理应如此!”

吕泉待他们验查完,又指着陈风笑道:“这是贫道前几年收得弟子,姓风名尘。当时谷中混乱我没敢领过去,因此没牌子。”

谭姓修士见陈风笑气息虽是凝实沉稳,却不过只有练气三层初阶的境界罢了,哪里会把他放在心上,当下淡然道:“我盟毕竟势弱,对于七派细作不得不多做防范。回头进了队里后自然会有物资、符牌发下……。”

说话时候忽听远方有清音荡来,众人听了各自心头一震。谭姓修士当即探臂屈指一点,便自劳宫穴中径直射出个李子大小的铜铃来。此物跃至半空迎风一震,但听得有一声清音响彻,廓廓传出天际。铜铃响有三声即告湮灭,倏然化作一道金光被谭姓修士收入掌中,只见他沉脸肃容道:“陶管事有召,咱们快走吧!”

吕泉忙道:“我等还有它……。”

话未说完谭姓修士勃然生怒,厉声呵斥:“放肆!”滔滔威势徒然涌来,直压得吕、杨、陈三人呼吸一滞如负山岳,几欲跪伏在地。谭姓修士眉眼倒竖,大声道:“自葬魂谷生变以来,尸骨累叠血肉溢流,你们见的杀戮之事还少么!吕道友可勿要错判形势,枉送了大好性命!”

吕泉嗫嚅道:“我……等万死不辞,定要与白冢盟同行!”

实力才是真道理,他可不想找死。至于与陈风笑的约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事到如今还是先保住性命再说吧。吕、杨、陈三人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来,岳行啸受邀到“七曜法会”观礼之事并非真实。若不其然众散修何苦来哉翻山越岭,要费这么大的劲绕行蛮荒。以此看来这一趟冥化门之行只怕又是一趟生死逆旅,心下只能暗暗戒备小心,可别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谭姓修士见他服软,即刻撤去威压,笑道:“我等俱是盟内股肱,危急时刻怎能各怀鬼胎罔顾大义?只要诸位跟紧盟主步伐,以后有得是你们的好处便是。快走吧,别让陶管事等久了!”

吕、杨、陈三人被他们夹在当中,一口气翻山过涧往前奔行了七八十里远。转出一片柞树林子,遥遥便望见山溪空阔处盘坐着三四十人,当中有十五六个衣着打扮与谭姓修士他们一般,料想都是白冢盟内部的守卫之士。

领头位置施施然盘坐着一位威仪老者,薄唇细眼瘦脸长身,通身灵威赫赫不可直视,依此推断这人少说也是十层以上的大修。

眨眼间陈风笑他们便随着谭姓修士来到近前,当先辑首施礼,谭姓修士道:“总管,人已伏诛!顺路又迎了三位兄弟过来,敬请查验!”说话间把腰间人颅尽推到老者近前。

陶管事举目淡然一扫,顷刻五个硕大头颅无声爆成一蓬飞灰,“噗簌簌”落了一地。又打眼望着吕、杨、陈三人稽首道:“老夫陶远略,添为白冢盟左路总领管事。三位不远万里追随盟主,高义之举可昭日月,还请入队稍息!”

陈风笑心下骂道:“我‘高义’你个王八蛋,老子只想回清越门,你这样半路杀出来像个什么事儿!”三人不敢违命,依言行到人后盘膝端坐。紧接着便有主事的卫士过来各自分发了一个小囊,稍一感应便知里面计有一叠神行符、一瓶增益丹药和一块两三寸长的玉牌。

陈风笑好奇,当下便翻出来瞧看,符、药倒是寻常,只那枚玉牌倒是别致。正自纳罕时候,主事卫士面无表情的道:“这身份玉牌乃是曹大师之作,注入自身灵气便可激发。”说罢便走开了。

陈风笑心说:“这些人好生奇怪,弄个破牌子也换来换去没个安稳样。”依言度了一丝灵气进去,即刻光芒忽闪凝聚出两个小字“白冢”,其它再无一丝异样之处。

正在此时忽闻鸣磐一响,陶远略腾身起来淡然道:“走吧!”众人早就一齐起身,运使神行符随着他飞纵前行。

逶迤行有月余,队伍已然出了蛮荒渐入冥化门领地。期间又“聚了”五六人,已是不容小觑的势力了。

这一日方出来一片高山,便见林木之中小径隐现,陶远略摆手驻了身子,目光炯炯查看稍许,喃喃道:“终于快到了!”

第一百零六章 群豪入冥化,五雄走瀚海

陶远略摆手驻了身子,目光炯炯查看稍许,喃喃道:“终于快到了!”言罢又吩咐道:“大伙儿就地休整!”

众人三三两两依言围聚坐定,便有主事的站出来每人发了一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符篆和一枚玉简。符篆之上气息阴晦,在当中明眼处写有“藏息”两字,料想应该是传言中的“藏息符”。这等符篆可不便宜,最少也要值一丸增气丹的价格,。并且此物颇有限制,修士一旦激发了,一旦再去使用灵气,此符便自告焚毁没了用处。是以市面上甚少售卖,诸散修多只是闻其声名罢了。

而那枚玉简却是十分好辩识,当先写有“冥化邦国域图”几个大字,其中主要的山川路径、关隘城镇,标注的倒也详尽。原来冥化门驻地还在南方,他们沿蛮荒北上其实是饶了个大圈。

陶远略待众人看过,才举目笑道:“想必大家都看得出来,我等人多势众醒目显眼,冥化门再怎么说也是七派当中排位第三的修真大派,于情于理不可不多做考虑。”

“陶公,不是说我等受邀观礼而来,怎还要躲躲闪闪的跟做贼一般!”众人当中有个黑脸汉子不解问道。

陶远略眼眸一沉须发皆张,当即厉声道:“问得好!人道,何其不公也!须知这天下间但凡灵机兴旺之地尽被强权侵占,我等无门无派之士不得不在夹缝当中艰难讨食修行。此因是累世所成,自古皆是,老夫无话可说。但如今我等唯一养命上进之地也被他们无端抢夺而去,这个时候若再不为自己发声,任人凌辱苟且偷生,试问我辈修士这是修得什么道!还修什么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憾人心魂。

众人闻言不觉俱都心有戚戚焉,当中有些豪直之辈纷纷附言喝骂道:“妈拉个巴子,跟他们拼了!”

“怕死不是娘养的!”

“七派狗贼,绝我食量,断我前程,老子誓死也要讨个说法!”

众人一时群情激愤,喧嚣尘上。便连吕、杨、陈三人也被感染,跟着大骂出声,怨气之盛可谓冲天。

陶远略接着又洪声道:“千般苦难,这回我等定要讨个明白!只是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殊为诡异,冥化门势力广大由不得我们不做避让。为保险期间,大家化整为零,六七人分做一队自行前往冥化门。这样以来即便是他们再是戒备森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尽阻前路!”

言罢顿止稍许又对着先前谭姓修士吩咐道:“振云,你来组织下分伙事宜吧!”

“是!”谭姓修士辑首领命。

想是早有预谋,除去白冢盟诸人之外,其余众修士本就是三三两两而来。谭振云以此为基础添添减减,不一会儿便分做八九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每一组当中尽被他安插了白冢盟卫士进去,都是三两人之多,不消说定是作为监视之防。

吕、杨、陈三人立在最末,待分到最后正好只剩下谭振云与身旁一个白脸卫士,索性便添做了一组。谭振云当即笑道:“三位,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呀!”指着身旁那个白脸卫士介绍道:“这是樊益之道友,有六层中阶境界!”

此人当初与谭振云一同追击“虱道人”,吕、杨、陈三人他是认识的,当下不敢托大次第见礼。

陶远略见诸事已毕,便肃容沉声道:“诸位虽是义薄云天为我等存亡发声,本不应该谈论俗物报酬,平白污了大家。但岳盟主深知诸位沿路劳苦,故约定事成之后每人发两枚增气丹以表感激心意。并且在我白冢盟治内永久奉为上宾,享有专权!”

众人听了登时群情激昂,忍不住齐声欢呼叫好,各自心情跃跃都庆幸自己“来对了!”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跟吕、杨、陈一般被沿路裹挟而来的,心中当然颇有怨气。而今经陶远略一番鼓动,竟尽抛前嫌,甘心情愿起来。言语中虽只是口头之利,却也足以让人激荡、展望。

陶远略当下与众人订好聚头之地与时日,又慷慨激昂鼓动一番,才命令“出发!”

诸人当即簇簇拥拥各自分头离开,一时尽走得干净。山野空寂,草木又是原来模样。

只说陈风笑一行五人一口气闷头走了百多里路,后面吕泉忽然喊住谭、樊两人道:“诸位,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下去吧!”

谭振云淡然道:“吕道友有何想法?”

吕泉笑道:“我哪敢胡乱置啄。至于怎么走,从哪里过去?修真界素来是以强者为尊,谭兄你说不得也要为大家拿个主意!”

杨猛附和道:“就是,反正还有两个月时日,这么急惶惶的做什么!”

谭振云思忖稍许道:“先前陶管事也说过,冥化门定不会坐视不管,沿路之上暗地里围追堵截实在是在所难免。某家早年曾有幸游历过冥化属地,知道自此再往东走个三四千里便是浩浩瀚海,那里人烟稠密物阜富庶。我们由此混迹到凡俗当中,潜行藏踪再一路南下,料想应该会顺妥不少,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见谭振云言语凿凿思虑独到,一看就非是莽撞行事刚愎自用之人,便尽都点头称“好”,当下辩识方位移步东行。

众人直直走了五六天,渐觉风气湿润不与它同。这日刚翻过一座积雪大山,迎面便见前方猛然空阔,凝目一看远方水天茫茫不见边际,近处波涛碧蓝白帆拥簇。山下平积之地,临海辟有一个偌大市镇,围着码头兴旺处直直起了一道长街,两旁歌楼酒肆、钱庄商店林立,路上行人磨肩、贩夫喝道,好不繁华热闹。

五人也不多做耽搁,当下收了神行符径直便下到市镇。行至长街深处,随意找了个靠海的巍巍酒楼便过去了。

还未近前,就有小厮笑迎,点头哈腰好不热切。稍一问询才知道,这会儿正是饭点,一楼二楼早就满座,只有三楼上座还余着两个雅间。

五人本就不喜喧闹,闻听此言自无不可,当下便随着小厮上到楼来。只见入眼之处梁柱浮朱、承尘雕饰,金釭衘壁、悬黎垂棘,尽是富丽堂皇豪奢景象。

待众人进到雅间之内坐定,小厮腆着脸笑道:“几位大爷,要不要点几个小娘助助兴,一席下来只要十两银子。”

小厮这么一问,几人这才恍然记起钱物之事。他们久脱凡俗,身上如何带得金银这些无用的东西,当下一时尴尬竟有些不知所措。

陈风笑当即侧目喝道:“什么小娘要十两银子?这些钱便是赎她们的身也够了!”

小厮吃吃赔笑道:“哪能呢!我们这……。”

正自说话时候,陈风笑自囊中摸出一个指头肚大小的宝珠,扬手丢到他掌中吩咐道:“帮我拿到钱庄去兑了,再整一桌上好酒席!”

小厮久混酒场只经手一摸,就知道这珠子是个值钱玩意儿。当下“小娘”也不说了,忙不迭迟的道:“大爷,柜上就能兑,不知可否?”

陈风笑嫌他啰嗦,摆手道:“无妨,无妨,快去吧!”

小厮不敢多言,急忙退着身子出去了。待他走远,上座谭振云哈哈笑道:“没想到头一顿饭,竟让陈小子你破费。”

陈风笑咧嘴笑道:“你们许是不知,小子幼年时候是个臭要饭的,饥一顿饱一顿的穷怕了。便是后来入了山,也时时在囊中放个珠子、玉髓什么的撑一撑腰包留个念想。”

吕泉笑道:“怪不得你小子这么奸滑,原来以前是做这个的!”

一席话惹得众人哄笑,他们不敢暴露身份,就接着话头只聊些嬉闹之事。过不多久才听外间有人过来,少顷“笃笃”敲门,谭振云应声道:“上来!”

拉开门便见方才小厮领着七个俊俏小娘鱼贯进来,各自手中端着一个漆棜案。除了小厮手中那个覆了锦,其余可见盘、碟、盏、卮、杯、匜、盆、缶等物什。上面肴菜满列、酒水溢香,直勾得众人馋涎泉涌食指大动。

小娘布列时候,小厮跪身挨到陈风笑近前,举着棜案笑道:“好叫大爷知道,酒席算金二两,宝珠折金二十五两。这是剩下的钱,请您过目。”

陈风笑掀开覆锦,探手抓过来稍一掂量便塞到腰囊去了。这小厮趁机又小声道:“诸位大爷要不要神仙水?”

“神仙水?”众人疑问。

第一百零七章 干戈喜载戢,原是同路人

小厮翘指道:“诸位大爷,实不相瞒,俺们店里卖的‘神仙水’都是仙门下院那些人,于海贸时候夹带过来的。保准是一等一的优质,比外头那些兑了旁物的水货要好出不知多少!”

谭振云道:“老夫之前曾游历诸方,并未听说过‘神仙水’之名。不知此物是作何用处,难道跟那仙人有扯连?”

小厮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登时心内一喜更加热切起来,忙道:“回禀大爷,此物也是这五六年才从瀚海那头舶来的新玩意儿。不仅可以益精固元,更可以轻身延年增长寿命,效果端得是立竿见影。”

众人听了哪肯相信,要知道大凡有此功效之物皆是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材地宝。这等补益灵药等闲修士都不多见着,更何况是凡俗之人。陈风笑当即嘻嘻笑道:“你不会是瞅着老子们人傻金多,蒙骗我们的吧!”

小厮连连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关于此物几位爷大可去别处打听就是,一准都说好,这都是小的亲眼见得。若只是道听途说,还真不敢跟几位大爷提这事儿呢!我们楼里不是卖了一年的,向来是诚实可靠童叟无欺。说真的小的正因眼见几位大爷器宇轩昂、尊贵非凡,这才多问这么一嘴,唤作旁人我说都不会说!”

说话时候席间小娘已经斟澧布肴完毕,捧着铜匜服侍盥洗。小厮不敢再多言语,躬身道:“几位大爷慢用,若有它事尽管吩咐!”双手托着漆棜案便要退出去。

“唉……急个啥!那什么……水做价几何?”陈风笑招手叫住。

小厮心下一喜,忙俯身道:“回大爷的话,一瓶要金二两。”

陈风笑道:“可真不便宜,且上两瓶试试!”

“唉,唉!”小厮见有大买卖,当即忙不迭迟的应和。方欲退身陈风笑又道:“别着急忙慌的,顺路把这些小娘带走!”

小厮不敢言语,领着七个小娘就退了下去。这人倒也麻利,过不一会儿便小心翼翼端着一个覆锦棜案进来。掀开锦盖,见有两个香梨大的玉瓶和五个小玉盅子。

陈风笑吩咐道:“呈给上座两位大爷过目!”

小厮当即把棜案奉到谭振云与吕泉面前,两人探手拈起来,启塞一闻,便有淡淡清香散逸出来。

谭振云道:“不错!”

陈风笑应声丢了五两金子出去,笑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小厮一把抓在怀中,心如擂鼓几欲跳突出来。当下把他所听闻的“神仙水”之事尽都说讲出来。

原来瀚海对面还有异域大陆,并且比之七派属地不知要富庶出去多少。冥化门也是这些年费尽力气才侥幸打通此航路,当下便于此地仙门贸易。瀚海茫茫路长且阻,即便是以仙门宝船之速度,来回一趟也要费用去三四年之久,端的是辛劳非常。

这期间也不知是始于何时,“神仙水”便在有钱人当中流传开来。此物虽说是不能增长功力,却对凡俗之人颇有补益,参茸、芝草都不可相类比。因此一来二去随船的诸多凡俗武士或多或少都会偷偷夹带一些“神仙水”,贩卖过来赚些外快。只要不是做的太过火,冥化门下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不闻。

可惜这小厮毕竟地位卑微,翻来覆去就只知道这些,谭振云听得心烦便摆手让他出去了。

当下倒了一盅喝进肚内,品鉴稍许便笑道:“你们尝尝吧!”

众人依次喝了一盅,便觉此中并无灵机,亦无宝药之属。一旦入腹便透散到脏腑当中,暖洋洋的十分受用。陈风笑忍不住咂嘴道:“真是奇怪,这里面是些什么?”

吕泉晒道:“我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左右不过是些坑钱的玩意儿。我倒是老早便听闻海外道法繁盛,有机会一定去瞧瞧!”

谭振云道:“唉,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了,快吃吧!”

众人这才有空去看案中佳肴,但见棜案当中整齐摆了四盘两碟菜肴,其间鹿凫炊金、鱼蛎馔玉,万分华美精致。他们虽然食气咽精腹内数月不饥,面对此种佳肴却也都是直勾馋涎。当下诸念皆抛,把盏举箸开怀畅食。

正吃到憨处,忽听有音“叮咚”盈耳。初始柔和悦听,过有十几息声渐激扬,如风卷沙似浪呼啸,钻心攮肺难以屏绝。

这股音浪无形无质,忽快忽慢、忽强忽弱,众人便觉得心室一空,随着此音跳跃腾起,几欲迸出。当下想要运功抵抗之时,忽然发觉也不知何时身躯肢体竟僵如木石,不可动弹分毫。

危急时刻蓦然见谭振云沉喝一声,丹田灵气鼓涌,口中径直喷出一滴清滢滢的水珠。

此珠见风一滞,倏忽化作一道透明光华罩定诸人。此音应势一抹,“叮咚”歇止。众人这才觉得心神一轻,冷汗涔涔出了满身。

当下运使灵机前去察看,这才发现隔间之内竟不知何时坐着两位修士,通身气息晦涩难明,料想都是十层以上的大修。

惊骇时候谭振云、樊益之、杨猛三人腰间“噗嗤”腾燃起一团青炎,只一闪耀倏忽没了踪迹,原来是方才运使灵气时候隐息符随即告破。

正在此时,隔间有个女声传来:“良辰佳景,几位道友何不过来一序。”音如坠玉,别样慵懒。

谭振云稽首道:“谢谢道友心意,我等道不相谋,还是免见吧!”

那女声忽然嗔道:“师兄,我就说他们不会理的!”

当下便有人应道:“谁叫你方才卖弄风雅,平白把人家得罪了。”

说话时候中间隔墙无声消融洞穿,众人这才见到一男一女两人的真容。衣着打扮倒是与众人颇似,都是玄衣道袍,高髻玉冠。

男子生得寻常普通,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众人只稍一瞥,目光便尽集在女子身上,但见其生得:丹唇靥辅,明眸善睐,一颦一笑自有万种魅惑。颀颈凝脂,纤腰堪握,一呼一吸尽是无边风情。

再一看,当怀抱着一只直颈四弦琵琶,通体黝黑如墨暗沉无光,样貌说不出的诡异。这女子见众人尽望,美目轻挑,顾盼流转,当即挨个观瞧一遍。满脸幽怨的道:“诸位道友为何狠心拒绝小女子的美意?”

谭振云肃容沉喝道:“两位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冥化门当真想要跟我等散修开战么!”

这女子眉眼一凝,勃然做色:“什么‘冥化门’,‘鬼画门’的……。”

旁边男子应声呵斥:“师妹,休要胡言乱语!”当下稽首道:“我两人不过是过路散修,并非是汝所说的冥化门之人。”

众人闻听此言俱都松了一口长气,皆有劫后余生之感。要知道两位十层以上的大修若要存心取他们性命,不过是顷刻之间罢了。

谭振云试探道:“两位前辈面生的很,不知驻身何处?”

旁边男子亦道:“我等之前追随家师隐遁深山,弗与人通,还是不提也罢!”

那女子“咯咯”笑道:“相见何必曾相识,你这打探消息的手段也太俗气了吧!有这心思还不如过来一同把酒言欢,扭扭捏捏的全没个修道人的姿态。”

五人见这女子性格乖张爽直,都不敢违逆,各自托着棜案“拼凑”到两人下首坐定。饮食之间互通姓名,原来这男子姓程名通甲,女子姓周名纤,两人是一师之教。

又吃了几盅,程通甲不经意问道:“诸位不知听没听说过葬魂谷这个地方?”

众人心内一凌,谭振云随口道:“道友问所何为?”

周纤丢了酒盅,竖眉怒道:“大胆小辈,竟敢盘问起来!”顷刻威势碾压,五人只觉得如临魔神,心胆惊悸几欲爆裂。

旁边程通甲责备道:“师妹,你又唬他们做什,先前怎么跟你讲的!”说话时候抬手一挥,五人威压立去,程通甲又道:“他们这样问自有他们的道理,你且听了再说不迟,是不是?”

陈风笑等人都附和道:“是。”“是!”

谭振云忙道:“前辈容禀,我等正是从葬魂谷而来……。”

话未说完程通甲肃容沉声道:“此话当真!”

谭振云自然不敢言假,当下把葬魂谷概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尽说了。当然七派纷争之事他自然不会落下,他如何不想邀约两人同行,不说盟内的引荐之功,便是沿路之上能有这等高手在侧,亦比寻常要安全甚多。他们三人的隐息符稀里糊涂的破毁了,可谓暴露无遗,料想前路定会愈发艰险。

第一百零八章 前路指迷津,携来问浮海

果然程、周两人听闻七派筑阵锁谷之事时候,俱都眉头一紧。周纤更是勃然盛怒,大声骂道:“七派狗贼,合该当死!持强凌弱,枉称名门正派!”

谭振云忙附声道:“七派见财起意为人不齿,即便是再是强横霸道也堵不住天下修士幽幽之口。两位前辈何不领导我等共赴法会讨伐不义,争取咱们的养命宝地!”

程通甲思忖稍许,笑道:“我们原定要去清辉谷一趟,怕是顾及不上此事。”

众人闻言心中不禁暗自腹诽都:“方才还说去‘葬魂谷’,现在又改言‘清辉谷’,真是诡诈多变没个实在话。”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两人来历不明,功力高绝难知良善,还是各走各道勿要轻易瓜连沾染的好。

谭振云当即稽首道:“如此,我等便不多打搅了!”

周纤在旁边柳眉一挑,斜着眼道:“吆,老头生气了呢!”

谭振云闻声一窒,他虽有五十多岁,在修道人当中却是正当壮年的时候,无端被个小娘蔑称“老头”实在他没想到的。心中不觉有些愠怒,连忙辨道:“不敢,不敢,两位前辈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周纤瞪着眼奇道:“你可真会说话,咱们不过相识片刻,我与师兄又有什么恩情给你们?”

一时问得谭振云语噎,悻悻不知如何再说。程通甲见他吃糗,哈哈笑道:“我这师妹口快心直,大家习惯就好。既然说起‘恩情’两字,咱们言谈甚欢不枉相逢一场,我便给你们指条明路,或许能沿路避开一些凶险……。”

原来此地虽是边陲小镇,但背后深山腹地广阔,许多山货、矿精会在此地转运。冥化门驻地所在的白露山地处南方,水泽丰盛船运通达,比之陆路都要方便。程通甲之意就是让五人干脆避开山林野外,登船杨帆藏身货船之中顺流前去。

可惜的是,他们先前来时百思千虑,自然有人提及此法,但是一经讲出便遭质疑。盖因水路非同陆地之上,瀚海茫茫无处遁形,一旦遭到攻击、围堵断无逃脱幸免之理。更何况冥化门也不是些白痴,如何不知道在此处立禁设防,到时候一个不巧来被他们来个一网打尽,到那时候悔之晚矣。以此种种来推断,水路绝非是最佳途径。

谭振云当即稽首肃容道:“前辈容禀,此路……。”

不待他说完,程通甲摆手笑道:“我知汝虑,先看看这个吧!”

说话之间从袖中径直掷出一个东西出来,谭振云探手接住捧在掌心一瞧,原来竟是一面两寸长的玉牌,上面云纹草饰雕琢精美,当中阳刻着“冥客”两个小字,也不知是做什用处的。

正自疑惑时候,程通甲笑道:“此物是冥化门外院的客卿牌子,你等乔装一番或许能混上货运之船,如此以来只要小心躲避,这条路亦是未尝不可。”

众人听了心内大喜,他们所虑的不过在于自己没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稍一盘查便会漏了底儿。如今前程开朗,如何不让他们开眉展眼喜出望外。五人当即俯首拜倒,口说“恩情”、“感谢”不已。程通甲淡然笑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还不快走!待他们戒严,可就不好办了。”周纤不喜这些惺惺姿态,在旁边斥道。

五人不敢违逆,当即便拜别出来。

待他们远去周纤歪头问道:“程师兄,看来此事确实如此,就不知下一步咱们该怎么打算?”

程通甲慨然叹道:“越是混乱对我们越有利处,让他们先斗着吧!静观其变就是……。”话未说完突然眉眼一挑,沉喝道:“我们还是小瞧了冥化门,来的真够迅速的,方才那帮人祸事了!”

只说陈风笑五人收束灵机,从酒楼出来往前走出颇远,在个冷清的汤面摊子近前谭振云忽然打手止住四人,吩咐道:“先别急,咱们坐下商议商议再说!”

四人一发进到棚子当中坐定,各自随便点了碗汤面,趁着摊主捣置的功夫,谭振云开口道:“诸位,小心驶得万年船。方才那两人不明不白的,咱们总需得要防范一二,你们说是不是!”

吕泉点头道:“凡是小心为上,我也觉得心内不太踏实!”

其余陈、杨等人,亦有所虑,均是点头附和。众人纷说时候,谭振云把程通甲给的那面玉牌拿出来,探手推到吕泉面前,笑道:“吕兄,如今只有你跟陈小子两人藏息符尚在身上,前往打探之要务说不得要落在两位身上了!”

陈风笑听了勃然变色,忙摆手道:“那个……小子人小力微怎能当此重任!”心中暗自大骂:“嘿,这个老渣皮你自己怎么不去?一句话便让老子去送死,想得可真美!”

吕泉正色道:“谭兄,非是老夫不给你面子故意推脱。先前你也瞧见了,楼里那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咱们瞧了个通透。倘若船上真有那些人坐镇,我等岂不是白白过去送死么!不若大家同去,进退一心岂不更好?”

谭振云低声道:“唉,吕道友何必瞻前顾后平白堕了志向。那两人功力高绝想来自有侦察秘法,能识破我等不过是场巧合罢了!而冥化门邦国宽阔修士有限,又怎会无端在这等小镇派驻如此高人?更何况我们三人又非是高坐不管,自然都得在这里接应,若果真不幸遇事,大伙儿一同杀将出去便是!”

此人颇具辩才,一席话下来竟说的吕泉哑口无言,思忖良久才悻悻的道:“如此以来我二人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还请诸位勿要辜负!”

谭振云挺直身子肃容道:“理应如此!”

吕泉探手抓起玉牌默然起身便走,陈风笑挪步在后,不一会儿便穿行到人群中去了。走不多久陈风笑小声嘟哝道:“这可怎么办,咱们要不干脆走了吧!”

吕泉阴着脸道:“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我俩要是现在逃跑,老杨这条命顷刻就交代了。况且即便是走脱出去,你有清越门罩着自然不怵他们,我怕是再也不能回葬魂谷了!”

陈风笑白眼道:“那也总比过去送命好!”

吕泉瞪眼斥道:“嘿,你可真是‘老母猪吃多了烂萝卜,不放个好屁。’咱能说句像样的话儿么?”

陈风笑辩驳道:“这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咱们孬好也要想个后路不是!”

吕泉没好气的道:“有个屁的后路,到时候谁跑得快算谁!”

两人虽然絮叨,脚下却是飞快,当下沿着长街便来到码头货贸之地。他们之前在山上时候早把镇内情形尽瞧在眼,只知道这里十分兴旺,这会儿身临此间更觉热闹。但见周身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苦力扛运、商贩争执,熙攘杂乱喧嚣尘上。远处楼船轩峻、高桅束帆,一层层排出甚远,大大小小不下百艘之多。

两人初来乍到不明路径,只好在人群当中挤着往前走。行不多远陈风笑突然捽着一个瘦弱青年臂膀,扬手“啪啪”便是两巴掌,直打得这青年龇牙咧嘴连连叫饶。陈风笑喝道:“吆嘿,竟然偷起你祖宗来了!”

这个青年忙顺着声叫道:“祖宗,祖宗饶命!”

陈风笑扬手又是两巴掌,大声骂道:“谁有你这么个泼皮孙子!”

这青年不敢再多言语,只龟着身子连连作揖。陈风笑拽着他来到角落处,指着前面海中船只笑道:“老子正巧要寻个识路的,这里的货船你都认识么?”

这青年不明所以,又怕挨打,只稀里糊涂一个劲的点头。他久在此地混迹自然也是有功夫的,奈何被陈风笑轻巧一握便浑身松软使不出半点力气,心内早便翻起滔天骇浪。

第一百零九章 楼船勉为载,惊雷脱乱海。

陈风笑指着前面船队问道:“这里面可有通达白露山的船只?”

青年闻听一愣,连忙摆手吃吃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陈风笑自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在他眼前一晃,笑道:“老子又不是去打劫生事,你怕个什么!”

这青年见了金子双眼再也挪不开分毫,当即拱手笑道:“两位爷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你们许是不知,早在大半年前上面就下了禁海封航的严令,若无凭证谁敢胡乱载你们!”

陈风笑笑道:“嘿,要是这么容易上船,老子费这口舌来问你做什么!”

吕泉唬着脸斥道:“陈小子,出来的时候老夫是怎么跟你说的?我等都是一等一的守律良民,被你这么一说,倒跟那些偷漏奸人一般下贱。左右也不急,能坐上便坐上,倘若不能坐上大不了在这里等一等就是!”

“是,是!”陈风笑故作惧怕,说话间翻手就要收回那页金子,这青年见了急忙张手去拦,边道:“唉……唉!”

陈风笑瞪眼喝道:“干什,想抢么?”

这个青年急忙住手,摸着头讪讪的道:“哪敢呢!小的不过是突然记起来穆管事哪里或许有门路,不过……。”

陈风笑道:“不过什么,婆婆妈妈好让人烦!”

青年忙不迭迟的道:“唉,唉,不过去穆管事那里总是要费些金子的!”

陈风笑又自囊中摸出两片金叶子一发丢到他怀中,喝问:“够不够?”

金子在握,沉甸甸的坠手,这青年登时心神激荡不能自已,当下龟着腰媚笑道:“二位爷,请随小的来,穆管事这会儿正好在船上。”

陈风笑与吕泉自无不可,随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向前,过不一会儿便来到一艘底尖上阔首昂艉高的雄伟楼船近前。

这会儿船上岸边正上下下装配忙碌,近处有两个监视执岗的汉子见到这青年便喊道:“赵老弟,你怎又回来了?”

这青忙抱拳媚笑道:“这两位爷托我来找穆管事呢!哥哥们辛苦,辛苦,回头我做东咱们去花影楼喝两杯!”

两个汉子听了眉眼一绽,笑道:“那敢情好,穆管事在楼上,快上去吧!”

另一人小声道:“方才还生着气呢,你们小心些就是!”

赵三儿连忙鞠躬道谢,引着吕、陈两人便登上楼船,方一上去才见甲板之上东一堆西一垛的码列着诸多矿精什物,旁边武士、苦力尽在紧张忙碌。

许是常来众人都识得赵三儿,只是招呼一声,也无人上来盘查。三人“轻车路熟”上到二楼,行到锦廊之下,赵三儿驻了身子,举眉小声道:“两位爷,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吕陈两人默然点头应许,赵三儿屏着气儿,趑趄行到尽头那间房门处,举手笃笃敲了两声,里面应声有人喝问:“赵三儿,你又回来做什么?”

赵三儿听着语气不善,挤着笑,小声道:“大老爷,外头有两位朋友想借载浮海,我推脱不得便带过来求您老赏脸。”

穆管事沉默稍许,颓然道:“你先进来吧!”

赵三儿没由来一愣,暗自心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探臂推门挤进去,这才见里面香炉倾覆、豹镇倒弃,赵管事正独坐在一个蒲团之上,怒盛填胸不可遏止。

赵三儿快步上去抚平凌乱收拾妥当,这才拖着长音嘻嘻笑道:“我的大老爷,这回又是谁惹到您了?”

穆管事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愤恼道:“往后‘借载’之事莫要碰了,你还记得咱上次咱们随路稍得那几人不?”

赵三儿点头道:“记得、记得其中有三位还是小的领上来的呢!这又怎么了,咱们这不也是为帮里赚钱创收,又不是……。”

穆管事黑着脸道:“上头可不管这些,方才下院有裁书过来说老夫违逆行事,着留职察看,罚金两百两!”

“什么!‘借载’的好处多半都让他们拿去了,到最后竟算到咱们的头上来,这算是什么道理?”赵三儿闻言登时愤愤不平,拍着手道。

穆管事故意唬着脸呵斥:“大胆!莫要胡乱置啄,当心你的脑袋!”转眼又摆着手道:“这次怕是不行了,上头严查着呢,退下吧!”

赵三儿往前凑了凑,从袖中顺出两片金叶子塞到穆管事手中,低声道:“这两人出手就是金子,您不若见一见……。”边说边递眼神。

穆管事这会儿正为那两百两罚金发愁呢,如何不懂赵三儿心意。当下故作愠怒:“下不为例,且唤进来吧!”

“唉,唉!”赵三儿忙不迭迟的点头,当下出了仓楼领着吕、陈两人进到屋内坐定。也是他头脑伶俐口舌生花,虽不知道吕、陈两人名字、来历,却也说的头头是道贤名远播的样子。穆管事听得频频点头,笑道:“老夫穆江,添为此船管事!”

吕泉拱手客套一些捧人的话,便自荐道:“老夫姓黄名吕。”又指着陈风笑介绍道:“这是族侄,单字‘尘’。”

当下也不跟这个穆管事多绕圈子,直接问道:“我叔侄几人欲借贵船脚程前往白露山,不知可否?”

穆江摇头苦笑道:“若在以前自无不可,可惜两位来的不是时候,邦国上头刚刚降下严令,没有凭据所有船队一律禁载。”

赵三儿在旁边故意装作着急,问道:“穆管事,这两人一看便是守律良民,就不能……。”

吕泉懒得看他们演戏,径直自囊中把那面令牌掏出递到穆江手中,笑道:“先前忘记说去,我等非是那些没凭据的野路子。”

穆江举到眼前一看,登时唬了一跳,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才慌忙拱手道:“贵客有礼,方才不知两位来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可惜禁令在前,老夫不敢多做主张。我等帮派运船,小而狭窄、波荡剧烈。前辈既然有此牌子,何不等下院楼船来了再去。”

不提下院还好一提下院,吕泉登时愤愤,大声骂道:“下院那些贪婪鬼,老夫便是独自游到白露山也不会再去坐他们的破船!”说到最后不由声色俱厉,叫人惊恐。穆江与赵三儿都被吕泉气势所摄,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再问。

旁边陈风笑忙打圆场,陪笑道:“两位勿怪,我这家叔早年曾被他们勒索过闹过不愉快,因此不愿再提此事。”说着自囊中掏出一叠金叶子,塞到穆江手中淡然道:“穆管事,所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十五两金子算我五……。”

正在此时,突听长街当中轰然爆响交鸣,激荡如雷霆擎空,直震的众人神魂一黯,轰鸣四响。穆江与赵三儿当即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匍匐在地,陈风笑与吕泉也依样学做,故作惊惶问道:“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惊骇时候,忽听方才炸响地方有人沉声喝道:“此是冥化门仙人公干,凡俗人等莫要惊惶!”声音用灵力术法喊出,扩荡闻听数十里之遥。话音未落激斗之声已然飘飘远退,直往山野当中去了。

过了良久众人才敢举目抬头,穆江神往道:“仙人之威,真是赫赫!”

陈风笑抹着“冷汗”附和道:“是,是,方才差点把我吓尿了去!”

说也巧,正在此时楼外梯动船荡自下面“咚咚”奔上来一个武士,还未到近前穆江便没好气的喝道:“老钱,急匆匆的做什!”

门外那人也不进来立在门前道:“穆管事,周总管召各船管事过去呢!”

穆管事闻言即刻起身,小声跟旁边赵三儿吩咐道:“你安排两位下院同宜且住下,非常时刻万兀抛头露面招惹是非。”

言罢匆匆推门出去了,边走边跟门外那人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召集大伙儿,不是今早方见的么?”

那人小声道:“方才来了一位门内仙人……。”接着“蹬蹬”楼梯震响,两人片刻走远。

赵三儿待穆管事脱了船,才起身拱手笑道:“没想到两位大爷竟是下院贵客,请随小的来吧!”

吕、陈两人自无不可,随着他便来到隔壁房间,里面席几罗列、床榻俨然,收拾的颇为舒雅整洁,赵三儿住在门口处,也不进来,只挤笑低声道:“两位爷,咱这里没什像样的规矩,总之尽量少露面便是!”

又絮叨几句便欲退走,陈风笑忙叫住道:“别慌,我们金银没带多少,赵兄弟去帮忙把这个给兑换了可否。”

说着自囊中抠出一个拇指大的宝珠扬手丢了过去,赵三儿兜臂接住,入眼一看登时腿脚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忙不迭迟的点头道:“哎,哎,我这就去!”

陈风笑待他走远,便转身四探,边踱步边嘟囔道:“唉,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这可怪不得我们。”

吕泉不以为然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管他娘的呢!”言谈之间忽见榻中案上竟放着一盒六博棋具,便顺手拽到近前,打开一看里面梮、棋、箸满列,皆用玉石、犀角所雕,端的是精致华美。

吕泉随手拈起一枚博箸摩挲稍许,招手笑道:“快过来,咱杀上几局!”

陈风笑见了眉眼一绽,嘻嘻道:“这个我可是个行家。”

两人即刻对座榻上,摇箸推棋厮杀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章 定悟入梦幻,醒来遇阻击

过不多久忽有一股神识察探而至,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吕、陈都是江湖老手对此浑不在意,嘻笑怒骂只做寻常模样。这股神识扫了几息便没了兴趣,径自挪移到旁处去了。

两人摒弃诸念一连走了十几局,竟然尽是吕泉败输。他毕竟是前辈,脸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便连喊带叫的指责陈风笑“作弊”、“耍赖”。这还幸亏只是娱乐娱乐,并未设码置金的下赌注。若非其然,吕泉这会儿怕是输得连贴身的中衣也没了。

陈风笑见他输赖模样,不禁嬉笑打趣道:“你许是不知道,当年我在街上混的时候,大半口粮要依仗着这个东西过活。此物不光是靠运气,更多的却是术数演化道理……。”

“吆喝,毛都没长齐的就教训起你叔父来了!真是没大没小,目无长辈!”吕泉当即不爽。

陈风笑听了没由来一滞,心说:“这个赖种……。”嘻嘻笑道:“不敢,不敢!如此没头绪的走棋真是没什么意思,咱们不如各自拿出点东西来做注,权且助助兴。”

吕泉面色一变,怒声道:“怎么着,你小子连你叔父的腰包也敢觊觎……。”

正在此时,外头笃笃敲门,吕泉没好气的道:“进来!”

房门应声打开,先前出去的赵三儿腆着脸挤身进来。小步挪到两人榻前,双手举着一个锦囊,媚笑道:“小爷,宝珠统共兑金二十三两,您请查点一下!”

陈风笑随手把锦囊接过来,稍一掂量便揣到怀内去了。

“牵鱼,两箸!”这会儿他的一枚“枭棋”正行到“水”处,当下吃了吕泉一“鱼”。

赵三儿闻听“牵鱼”,登时迈不开腿了,探着脖子紧紧盯着玉梮四看细瞧。陈风笑打趣道:“原来赵兄也是此道中人!”

赵三儿媚笑道:“哪能呢!怎可跟两位爷相提并论,小的只不过是爱瞧热闹罢了!”

吕泉打着哈欠,不经意问道:“唉,赵老弟,咱们什么时候起锚?”

赵三儿道:“快了,快了!穆管事刚回来,还在底下画签呢!查点完毕咱们就该启程了。你们许是不知,这一趟到如今已经耽搁了六七天,若再要磨蹭搞不好要罚薪的。”

陈风笑凑近了低声笑问:“我就是好奇,人都说仙人威可击天,不知赵兄见过没?”

一提这事儿,赵三儿登时来了精神,翘指显摆道:“大爷你是没见,方才我上街的时候,两旁楼店都塌了一片,又是烟又是火的好不骇人。”

陈风笑故作惊恐道:“吓,真是厉害!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本事,就是死也愿意了。唉,你知不知他们都是怎么打的,快说说。”

赵三儿道:“小的还真没见到,我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就消停了。听说是在钱老爹的面馆打起来的,只斗了个照面便往山里去了。”

正说着,忽听近处船上长号声起,音如牛叫声传数里。赵三儿闻之止音,拱手笑道:“要启航了,小的还要下去侍候,两位爷您先歇着!”说罢退身就出去了。

吕、陈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各自心说:“他们走脱了就好!”陈风笑嘻嘻笑道:“吃鱼、三箸,这局又是‘束缚’(叔父)你输了!”

吕泉一看陈风笑又掷了个大数,登时脸上挂不住,嚷嚷道:“什么鬼的一箸、两箸、三箸的,老子不玩了!”。

陈风笑行、掷时候早便活学活用术数变化道理,端的是无往不利要什么来什么。这会儿猛地听吕泉大喝“一二三”数字,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就觉得先前“三生步”羁滞之处豁然开朗。当即便弃了箸、棋,闭目跌坐,径直入定推演去了。

吕泉在旁边看得清明,不禁暗自佩服他天资高迈,竟然随时随地都可定悟。

如是有一两日时候,也不知怎的,陈风笑突然跃身起来行到席上,引拳踏步,用功习练。一拳一步十分愚笨迟滞,倒像是跟学步儿童一般。若不明就里的见了,多半会心生鄙夷,言说他癫狂骄纵无缘无故做这些丑态。

吕泉挨得最近,见陈风笑双目朦胧如在梦游,拳脚方起时候还在纳闷他这是怎么了。过不多久忽然便见陈风笑身形飘忽快如鬼魅,肉眼难以捕捉。周身却没有半点灵机、气劲生出,整个人似乎融进虚幻当中去了一般。若非吕泉自他入定伊始便在旁边守候,还真以为是见了鬼。

惊骇之际,吕泉忽然觉得丹田之内灵气一滞,差点没把隐息符冲破。心中登时翻起滔天巨浪,暗自诧异:“这是什么功法?老子这些年奇人奇事见得不在少数,还真没遇到过此等邪门功法!这些门派中人果然是深处福地,要功法有功法,要灵药有灵药,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想及此,心内又不禁惴惴,暗暗祷告:“这小子偏偏在这时候入定,千千万万别让船队当中那两位坐镇的修士发现了,若因此暴露出来,那可就祸事了!”

好在那神识自那之后再未扫来,过不一会儿,窗外风帆鼓荡舵转影动,眨眼间楼船便往茫茫大海当中缓驶而去。

修真无岁月,这日暮夜深沉时候,陈风笑忽然停驻身形,自入定当中醒来。举目一看窗外星空辉映云气涌荡,其下高峡辟立苍林莽莽,料想船队已经脱离瀚海驶入内陆当中。

这会儿吕泉正自半躺在榻上迷漾,见他退出功行,便慢悠悠的笑道:“你小子醒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寻思着叫醒你呢!”

陈风笑心下一惊,侧头道:“怎么,出什么事?咱们走有多久时日了?”

吕泉白眼道:“还不是你那鬼打架的功法!虽说是当中没有灵机散逸,却搅动起一股莫名之力。老子在旁边给你护法,害得我身上灵气凝滞,左右不宁,难受了一路子。这场子事完结之后,你小子说不得要给我做偿。”

陈风笑听他提及功法之事,这才朦朦胧胧想起来什么。要知道他最初本来是走棋有所感悟,入定推演“三生步”的。也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却入了迷障,只觉得身躯一热,恍惚来到一处密窟当中,竟一同习练起在石中偶得的那“无名三式”起来。

这期间,自始至终一切种种都如在梦幻当中,若非吕泉提醒他还真就给忘记了。当下急忙内视去看,见絳宫当中依旧是血赤赤的跟当初没什么两样,心中暗自嘀咕道:“来如清梦,去似烟云,真是奇怪!”

转而再一推演“三生步”,先前羁滞之处竟尽都解析开来,不知觉之间往前又跨越了一大步。

榻上吕泉见他面生迷茫,不禁笑道:“陈小子既然没有它事,咱们便下船去吧!”

陈风笑自无不可,附声道:“快走吧!”

两人当即推门出来,凭栏往前一看登时一滞,吕泉当先哈哈笑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竟然早早找上门来了!陈小子,这回你选哪个?”

原来雕楼下面甲板之上,这会儿正兀自盘坐着两个中年修士。道袍高冠都做寻常打扮,其中左首那位约莫有八层中阶修为,右手那位有七层巅峰修为。

陈风笑见了没由来肝胆一颤,心说:“我的娘,选你大爷!”面不改色的调侃道:“自然是最穷的那个,小子哪敢跟您老抢食吃!”

甲板上那两人听得俱都火起,一发跃身起来,左首边那位举目斥道:“粗鄙之徒,咱们……。”

说话时候突然见吕、陈两人身上光华一闪,便有两股无匹灵机徒然爆发出来,直惊得甲板上那两人心生凌然。但见吕泉灵气鼓涨竟有十层中阶修为,陈风笑亦有七层初阶。

第一百一十一章 脱出江流外,置身漩涡中

要知道修士当中十层以上便称“大修”,已经开始明悟天地规则,一举一动渐脱束缚。他们这些七八层的修士蓦然对上了,除非是身怀秘宝或是功法逆天,若不其然断无逃脱的道理。

两人一时心生忌惮,立在当场不敢前攻。左首那修士稽首肃容道:“前辈,为何无端犯我冥化门?”

吕泉闻言顷刻眉眼倒竖,厉声喝道:“好个‘无端’一词!七派绝我食粮,阻我道途前程,此仇譬如杀身,不共戴天也。我等万里赴身乃是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从来都是言指七派,又何来独独侵犯尔等?”

陈风笑亦斥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七派道貌岸然自诩名门正派,其实做尽无耻之事。你们两个想死的话尽管一起来吧,犹犹豫豫浑没半点修士潇洒的样子!”双目振奋,作势欲扑。

冥化门那两人见状,一发往后退了半步,右手边那位忙稽首道:“两位道友稍安勿躁,我等不过是前来规劝罢了!两位只要在我派楼船之上安心修行,灵石、丹药一切都好说……。”

话未说完吕泉斜眼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还是留给旁人去吧!”双目咄咄,尽是睥睨姿态。

话音未落浑身灵气鼓荡,携着陈风笑纵身往前扑来,气势之凶悍风帆为之崩碎。

对面甲板上那两人蓦然见此,直惊得肝胆颤颤,当下想也不想急惶惶退身闪避。哪曾想吕陈两人不过是徒做声势,方行到一半距离,身躯凌空一转便径直折向岸边山野密林。

冥化门那两人眼见如此,当即心神一松,各自俱都长吐一口浊气,暗说:“走了就好!”也不出手阻拦,立定当场目送两人上岸。

正在此时,便见半空当中陈风笑赫赫气息徒然一泄,境界顷刻便跌落回来现了原型。好在他此时是被吕泉拽在身旁,亦算是有惊无险。甲板之上冥化门两人见了登时面色扭曲,怒急攻心大声喝骂:“狗东西,敢诓骗我等!”

再欲去追时,却是早就晚了。吕陈两人这会儿已经直落岸上,踉踉跄跄催动神行符眨眼没了踪迹。

甲板上右手那人怒目圆睁,切齿道:“师兄咱们追不追?”

左手边那人淡然道:“无妨,前面便是七派连阵,这等小虾米即便是过去了,也是送死的。这些散修还真以为我等拿他们没法子,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好汉怕赖汉’这等荒谬想法!”

右手边那人满腹抱怨道:“这样以来咱们冥化可真把散修得罪惨了!”

左手边那人瞪眼喝道:“莫要置喙门内决策,掌门真人既然开了这个口子,自有他的考量,我等尽心尽力办事便是。”

另一人没由来糟了一顿训斥,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忙点头道:“是,是,师兄教训的是!”

左手边那人摆手道:“所以说咱们能漏便漏,能放便放,尽量别生敌对,让其余六派去跟他们玩去吧!”

两人说罢默然驻立船头,江水浩淼猿啼两岸,转眼复归寂然。

只说吕陈两人脱出楼船之后,在山野密林当中一口气奔行了大半天,见后面再无追击这才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怕不不起来。陈风笑躺在落叶枯藤当中喘着粗气道:“这他娘的算是什么事儿!如今隐息符也没了,我看那两丸增气丹咱们干脆就别去想啦,还是多谋划谋划怎么保住性命为好!”

吕泉满嘴埋怨道:“真他娘的乌鸦嘴,要不是你小子,怎会被人轻易识破!”两丸增气丹足够寻常修士赚上个一两年,却如何不让他心疼。

陈风笑撇嘴道:“你还真以为那个什么“黑心盟”会乖乖给我们增气丹?你也不想想,光咱这一路就有这么多人,几路算下来少说也要两三百号人,他们拿什么给?”

吕泉一时默然无语,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他不是憨人又如何不知道呢,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当下没好气的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说话时候陈风笑突然眉眼一震,坐起身来拍着大腿道:“对呀,我怎这么傻!”

吕泉没由来吓了一跳,侧目道:“你小子傻了吧!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陈风笑道:“小子本来就是七派中人,又害怕他们识破什么!你说我们是不是傻了?”

吕泉白眼道:“修真界当中素来以实力为尊,以强凌弱杀人夺宝的事情你见的还少?说句实在话,清越门算个球,有灵石、丹药好么?”

陈风笑道:“若在旁时我肯定不会说这话,但此次是‘七曜法会’来者是客,冥化门即便再是嚣张跋扈,这个时候料想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等短视之举!”

吕泉面露忧凄,颔首道:“也只能这样试试啦,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行咱俩便先找个地方猫起来,也总比伸着脖子去送死的好。”

两人又絮叨一阵,便随意布了一套隐匿阵法打坐恢复。乱息术不同于那些赫赫术法,虽然表面上没什威力,倾力催动之下亦十分耗费灵气。之前不过几十息时候,便让两人费去近三成功力,可谓是鲸吞牛饮骇人听闻了。

转眼便是一日有余,吕陈两人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不做耽搁稍一辩识方位便往山野深处行去。

此地在白露山支脉,距离冥化门不过只有两千多里距离,已是处在腹地之内。时值初春,冰雪消融芳菲显露,山野当中花草依依、高树吐绿,好一派生机盎然之颜色。

可惜景物虽是美不胜收,两人却无半点心思赏析。小心翼翼行有大近日,眼见暮夜深沉晦暝昏暗,便寻了一处溪岸开阔之地驻身歇息。

一如先前一般,陈风笑当先跃身去侍弄阵法,方布置妥当还未启动时候。忽然见吕泉面色大变,双目迫迫盯着侧方密林,稽首肃容道:“诸位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陈风笑闻言不动声色的翻手收了禁阵,凝目去看,只见前方密林当中幽寂深邃并无它物。正自疑惑时候,高树之上徒然有五人飘飘纵落下来,都是玄衣道袍、高髻玉冠的寻常修士打扮。各自浑身煞气浓重,逼人目视。凝神再看,才见他们身上灵机赫赫,最差的也要有先天八层初境,其中领头那人气息最是宏大,少说也是十层以上的功力。

这会儿,领头那人盯着吕泉稍一打量,咧嘴笑道:“好锐利的手段,这样都能发现!可惜你等这些散修来的不是时候,傻兮兮被白石盟鼓动起来,平白送了性命,惜乎,惜乎!”

陈风笑闻言急忙越前一步,腆着脸笑道:“真是落难遇贵人,小子清越门陈风笑见过诸位师兄、前辈。”说话时候早自囊中掏出门派玉符,双手过头恭恭敬敬托举起来。

对面领头那人一怔,凌空摄到手中,稍一查看即刻丢了回来。陈风笑不待他说,又指着吕泉笑道:“禀告前辈师兄,这是我师兄许严明,他的玉牌在之前争斗中不幸毁坏了去,因此一时没有凭据,还请前辈师兄们明察。”

领头那人见玉牌不假,一时倒踌躇起来。七派当中各派弟子虽然暗地里尔虞我诈相互争斗,寻常时候甚至还会见于刀兵。但此时不同于彼时,“七曜法会”期间各派弟子在明面上或多或少都要收敛许多。盖因前来赴会之人都是经年当中的门派翘楚,身份上自然尊贵许多,非是平日里那些普通弟子所能比拟的,一旦无端生出争杀之事,即便是门内也难遮掩。

领头那人见陈风笑样貌狡黠,功力低下,旁边吕泉又唯马首是瞻,只道他是那些门派大佬座下受宠的族子、徒孙,携来观礼长长见识的。心中不禁暗自腹诽:“这个二世祖可真是不知死活,如此境界也敢出来招摇!”当下稽首肃容道:“虚真门,姜闻道!陈师弟,我等还有它事,咱们各自请便怎样。”

当下便连问询的话也懒得再问,道袍一挥转身欲走。陈风笑见状急忙喊住:“姜师兄,小子还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

“但且问来!”姜闻道耐着性子道。

陈风笑笑道:“也非是它事,我们慌乱当中与门内前辈、师兄走丢了,不知姜师兄一路而来有没有遇到过。”

姜闻道思忖稍许,淡然道:“你往东试试吧!”也不说到底撞没撞见,言罢道袍猎猎纵跃而起,倏然没了踪迹。

吕陈两人待他们走远,便一屁股墩在地上,呆坐稍许,陈风笑才痴痴道:“方才我们要真是散修,现在妥妥已经是两具尸体了。什么他娘的灵石、丹药,命之不存,谈来何用!”

吕泉不无惊悸的点头道:“此地危机诡谲,我们还是尽快找到门内师兄为好!”

陈风笑满脸疑虑道:“许师兄,你说方才虚真门众人所言,会不会是诓骗我们?”

吕泉思忖道:“这个我哪里尽知,但是依着十一层的大修前辈的身份,还不至于无仇无怨的去欺骗我等吧!”

经此一扰两人当下不敢耽搁,又絮叨两句便循着姜闻道所指的方位移步而去。

方走不过片刻,溪岸密林当中缓缓现出五个高大黑影。稍息才见竟是姜闻道等人。这会儿俱都盯着吕陈两人所去方位,凝目深望。当中有个汉子忍不住问道:“姜师兄,算一算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要不要一起跟过去?”

姜闻道斥道:“急个什么!先让他们斗着,回头咱们一网尽收了,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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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冥化聚暗云,七派生间隙

也不知是何处,雄山峻峰极巅之上,烟云灵机涌荡其间,巍巍筑着一幢单檐歇山危殿,遥遥瞥望,尽是雍容庄严、凌绝凡尘之气象。

临到近前细一瞧,但见殿不甚大,面阔三间,进深相仿。当中健柱硕斗、檐角深远,窗不施彩、门不用雕,内里空阔幽深、疾华尚朴,并无其它精巧奇/淫之物。

这会儿,明间当庭席中蒲团上施施然坐了七人,各自年纪颇长,容色耆艾,通身气度沉肃迫人目视,也不知修为境界如何。

主位之上是个昂藏魁梧的黑脸汉子,约莫五六十岁样子,面貌生得剑眉虎目、虬须方脸,一呼一吸尽显威猛凌厉。此时阔口翕动,正自嗡声嗡气的道:“这回当着诸派掌门的面,还请洪老弟再把当日之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话未说完黑脸汉子左手上位那个皓首老道,面生不满道:“沈掌门,勿怪老夫多嘴,这事儿如此再说一遍,又能有什用处?当务之急还请洪老弟把当初传讯之人喊出来,咱们面对面把其中来去细致尽问清楚,这才是正途!”

话方说完座上即刻便有人附和道:“魏掌门所言极是,可千万别再稀里糊涂闯进去了,人没救出来反而又搭上几个!”

话音刚落,左手最末有个威严老者登时豹眼圆瞪,沉声喝道:“朱掌门,你这是在埋怨我清越门么!”音容样貌熟悉,不是陈风笑初入山门时执掌尊位的戒律堂堂主洪岳是谁?

原来在座几人正是此地七派掌门,其中上首那黑脸汉子是此次“七曜法会”的主人家冥化门掌门,姓徐名正。左手上位那个皓首老者是七派之首虚真门掌门,姓范名望川。右手上位那老者是七派次席九通门掌门,姓刘名真义。其余按门派实力依次为:灵藏门尹搏风掌门,赤玄门朱行空掌门,清越门代掌门洪岳,百妙门彭易掌门。

“不敢,不敢,即便是贵派袁掌门在此老夫依旧还是这样说!”说话的是赤玄门掌门朱行空。七派当中数他与清越门不对付,盖因此门与清越实力、排名相仿,千百年来两派之间明争暗斗多生龌龊。这一回清越门借助此事攀附上九通门,弄了颇多好处在手眼见要盖过自己,朱掌门心里着实不痛快,因此席上处处责难句句针对。

右首上位九通门掌门刘真义见状无奈摆手道:“诸位,一切种种都是由鄙派钟真人所引起,你们尽管放心,此事老夫已经禀告给我九通门太上长老孟真人,性命之事我门不敢不用心。”

众人一听九通门太上长老孟真人之名,均都识趣的闭了嘴。九通门在诸派当中能与排首位的虚真门实力相当不分伯仲,多半是因有结丹老祖孟真人坐镇。此人修为据说已臻至结丹中境,移山倒海、擎天击地,一身功力之强绝非是寻常修士所能想象的。

默然之中,左首上位虚真门掌门范望川肃容道:“想必诸位都明白葬魂谷来历久远,可及远古,非是明面上所说的那些没根由的桥段。此地万千年来虽然早便沉寂不显,但其中之危险诡谲想必诸位都有所见。此次九通门刘真人、冥化门谢真人、清越门单真人,集三人之力竟也尽陷此地,老夫料想幕后必有非凡之物在操纵。因此还请洪真人把贵派传讯之人喊出来,我等当庭问询清楚或许能对此事有所帮助!”

洪岳见众人皆望,一时倒犹豫踌躇起来,九通门掌门刘真义见状,沉声道:“洪老弟,有什难处尽管说来便是,老夫给你担着呢!”

洪岳知道再也瞒不住,便稽首道:“传讯那人是鄙派当中一个练气二层境的小徒,此子出来不久便逗留白冢镇,偏巧那时缺人,便被派去随队到蛮荒商贸,至今还未归来。”

“二层境!”众人均不敢相信自己双耳,千呼万唤的传讯之人竟是这等微末境界。当下便有人质疑道:“洪道友,你不会是与我等开玩笑吧!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又要想搏好处么?”

面对责难讥讽洪岳充耳不闻,淡然笑道:“洪某人初时也不信,但此事追溯不难,老夫确信讯息玉符确实是由此子带出来的!”

虚真门掌门范望川道:“既然此事确切,再说一些其他的浑没有半点用处,当务之急应该寻得此子,问清当时情形才是!洪老弟,看你意语迟疑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洪岳叹道:“诸位应该都知道一年之前蛮荒兽潮之事吧,当时此子正好随队去此贸易,以致陷落当中,至今踪迹杳杳了无讯息。”

众人听了各自不觉面色凝重,各自心里思量两事当中有无关联。若幕后之人连蛮族都有触及,那可就不得不再做谋划了!

虚真门掌门范望川长息叹道:“此事事关诸派颜面,这个节骨眼上只能靠清越门自己去暗地查找此子下落,总之万兀声张出去便是。三位真人命牌既然一时无碍,参照九通门钟真人之例,料想应该还可以撑些日子。反正一时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我等不如先把法会之事料理了,再细谈救援之事怎样?”

灵藏门掌门尹搏风辑首道:“范掌门,此事可暂放一旁,葬魂谷驻卫之事却万万再拖了!诸位都知道今回不同往日,葬魂谷内徒然剧变,惹得周边杀戮横生、动荡不安。我等总需议定个章程出来,总不能就这么拖着不理了吧!”

赤玄门掌门朱行空附和道:“正是如此,葬魂谷封谷之事搅动不安,理应尽快拿个主意。依老夫看来倒不如用法会排名决定驻卫次序,我等各凭本事来争,最是公平公正。”

赤玄门与灵藏门素来以虚真门为马首是瞻,这会儿抛出此事定是有备而来。洪岳当即驳道:“朱掌门此言差矣,既然‘兼顾公平’便不应该以强弱定先后,这样以来只能叫强者衡强,弱者累弱……。”

什么维护安定、诸派驻卫,不过都是为了葬魂谷的灵药、宝物罢了。事涉门派利益,众人登时舌战纷纭互不相让,一时也顾不得脸面风度,吵得不可开交。

暗夜沉沉,密林幽谷当中逾显冷寂。吕、陈两人循着方位一口气走了半夜,这会儿正行在一片黑松古林之内。突然之间吕泉面色一凝,急急止住身形,传音喝道:“快快藏起来!”

陈风笑早便时时戒备着,当下想也不想双手疾出,顷刻在一块大石之后布置好了一套隐匿禁阵,两人方迈进去。就听远处劲风呼啸遥遥袭来,听音辨物竟有八九人之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古林见旧友,寒风透骨凉

眨眼间这八九人径直纵跃而至,黑暗之中但见来人前一后八共九人,各自衣衫凌乱血染淋漓,通身气息翻涌夺人视看。

当中领头的是个斑白老者,狼面鹰目阴骛冷肃,约莫练气十一层的功力。一发行到近前,领头老者凝目四顾,喃喃低语道:“奇哉,方才明明是在这里的!”

身后八人闻言登时面生凌然,身旁一个修士忍不住问道:“金前辈,这两人会不会也是那些狗贼!”

旁边一人傲然道:“左右不过是两个下境的小虾米,怕个什球!”

之前发声那修士歪头驳斥道:“真是不长记性!七派狗贼最喜用那些下贱招数,苗胖子咱们吃的亏还少么?”

领头金姓老者锐目一凝,默然当中唇齿忽张,径直自口中喷出一团炽烈焰火,行到半空倏然化作一只李子大小的小雀。通身赤色,明艳如火,雀鸟方一显身丝毫不做停留,快似闪电一般行空飞驰,眨眼围着周遭转行了一圈。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法,竟径直来到吕、陈两人藏身的大石近前驻身低鸣两声。

金姓老者见状探手一招,小雀无声化作一道赤光,径直没入到他宽袍大袖当中去了。金姓老者斜眼睥睨,冷哼道:“道友是自己出来呢,还是要老夫请你出来?”

吕、陈两人伏在禁阵当中自然把眼前一切尽看得清晰,他们如今想去清越门寻求庇护,自然不想再跟这些散修有所瓜葛。可惜终究是天不作美,总是脱不了白冢盟的藩篱。当下既然藏身之所被轻易勘破,这时候便由不得他们不情愿了。

吕泉传音道:“你别说话,尽听我的就是!”陈风笑闻言蓦然点头,翻手便收了禁阵。两人挺身出来,吕泉急忙迈前几步,故作惊笑道:“原来是白冢盟的前辈们,我还以为是七派中人!我等功力微末无知,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对面之前说话的那个苗胖子猛然见他面貌,登时惊道:“吕耗子,是你?”

吕泉其实从方一开始便认出他来,只是面上故作不知罢了。这会儿见苗胖子喊破,当即稽首笑道:“苗道友,没想到在异地他乡也能碰到旧友,真是可喜可贺!”

在场众人见苗、吕两人认识,知道这是自己人,登时便放下戒备。不待他说,吕泉又对着领头金姓老者稽首道:“白冢盟左路陶远略管事座下修士吕泉、风尘,拜见前辈与诸位道友!”

说话时候与陈风笑各自把玉牌自囊中摸出来,双手捧在手心恭恭敬敬举至头顶。

金姓老者听闻左路陶远略之名,只瞥了一眼玉牌,便挥手道:“收了吧!你们左路情况怎样?”

吕泉老实回答道:“左路总共有七八十人,在蛮荒边缘便尽都散了,至于后来情况如何恕在下功力有限不曾知之。”

金姓老者听罢默然不语,吟喔稍许又淡然道:“老夫也不骗你们,如今形势有变,阻截之人更是由冥化门变作了七派。这些狗贼迫之甚急,前路可谓寸步难行,是自行散去还是追随我们,你们两人要思量好了!”

吕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肃容稽首道:“晚辈誓死追随金前辈!”

“如此甚好,两位道友且在前面为我等护法!”金姓老者也不多言废话颔首笑应。当即大袖一挥与身周八人齐做到在地,饲药疗伤不提。

吕、陈两人见状,忍不住心中大骂道:“嘿,这老东西的!感情大爷们在他眼里就是一看门狗儿,扶弱爱幼都不懂么?唉,这可怎么办,七派来了指定是第一个死翘翘。”

两人都知道此时若表现稍有犹豫,金姓老者定然会狠下辣手,顷刻便命丧当场。为今之计只好走一步瞧一步,看看中途有无寻机逃脱的可能。

吕、陈当下互望一眼,也不敢传音商讨,小心顺着九人来路行出百米之远,跽坐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松树下,凝聚功力催使神识、灵识仔细戒备,心中默默祈祷可千万别被七派中人发现了。

也是合该他们倒霉,过不一刻多钟,忽然之间前方古林内平地卷起一阵强绝朔风,摧枯拉朽咆哮如雷,携着强绝灵机冲涌而来。

此风凉如寒冰透彻髓骨,方一经身陈风笑便觉得通体经脉如遭至寒,凝滞欲结。吕泉最是警觉,风声乍起时候便一把抓起陈风笑,丹田灵气鼓荡往斜剌里飞退而去。前面朔风之中当即遥遥有人低低“咦”了一声,即刻便有一道强绝气息直追而来。

两人见此情形,直登时惊得寒毛炸起肝胆俱颤,拼尽全力催动身形往前飞纵。可惜毕竟碍于实力有限,眨眼之间便被来人追至,就觉身后烈焰煌煌灼热难当,有一飞剑呼啸击来。

吕陈两人哪敢硬抗,当即凌空驻足,落地回身御敌。吕泉不知何时手中竟握着一个铁皮葫芦,灵气一催便自其中“轰”的喷涌出一团黑黄烟雾,迎着来击炽烈飞剑堪堪拦截上去,旁边陈风笑亦催动术法阻截。

那飞剑被黑黄烟雾一围,即刻“锵锵”铮鸣,倏然明灭两三下。呼吸之间黑黄雾气终是承受不住飞剑赫赫威能,轰然炸散开来。利刃即刻一翻,雾气“噗簌簌”便被击落大半,凝神一看原来尽是陈风笑先前见过的铁翅黄蜂。

飞剑贯透蜂阵灵力未歇又径直击至陈风笑盾墙之上,他虽跃至三层境灵气堪比四层修士,在迫人剑气之下亦不够看,又加上术法普通寻常,只坚持了一息便崩碎瓦解。眼见无幸,危难之际陈风笑竭力运使“三生步”,似退似进、欲止欲动,于绝对不可能之间躲闪开来。饶是如此也被烈焰波及,只烧的他衣袍、头发、眉毛糊了近半。

烈剑一击即过,径直又朝吕泉杀去。他虽比陈风笑功力高出甚多,却无“三生步”这等玄异身法傍身。生死时刻但见其大喝一声,口中喷出一径李子大小青蒙蒙的圆木,迎风一晃化作一面厚重坚盾。方一撑开,那来击烈剑堪堪击至,阻有不过两三息,坚盾“轰”的一声四裂炸开。吕泉受不住大力,被凌空抛出两三丈远,跌在落叶枯枝之中,“汪”得喷出一口鲜血,料想受创颇巨。幸自这会儿飞剑灵力用尽,只在半空当中颤颤几下,即便化作一道光华消散不见。

“咦,你们这两位倒不是样子货!”黑暗之中施施然走出一人。两人凝目一看这才见来人约莫二三十岁许,玉冠高髻、剑眉朗目,样貌极是年轻俊逸,通身气息赫赫,竟有七层巅峰之多的功力。

这会儿金姓老者九人已与来犯之人战在一起,古林之内一时间大响倾耳、杀气裂天,好不激烈震撼。

俊逸修士对此浑然不觉,望着陈风笑笑道:“道友方才闪避身法是何名字?”

陈风笑痿顿在地也不敢乱动,老实回答道:“此法无名,是小子偶然所学!”

俊逸修士啧啧称赞道:“竟是个有气运的……!”

话未说完屈指一点,便有一道烈炎“嗞剌”朝陈风笑扑来,好在这一次之威能比先前飞剑要削弱许多,绕是如此也赫赫骇人难以抵挡。陈风笑见状登时怪叫一声,一骨碌纵身起来运功便躲。

几乎与之同时,吕泉瞟准时机跃身腾起,径直往密林深处飞射而去,从纵起身来到飞射林内不过瞬间。俊逸修士未曾料到这些,“找死!”当即疾点一道宏大赤光出去,剑气浩荡所向披靡,经过之处木、石诸物尽被焚成虚无。

这会儿前面陈风笑已展动身法狼狈躲开烈炎,亦往反方向拼命逃去,俊逸修士见了大声喝道:“好个奸滑小贼!”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难无处藏,委屈献宝地

俊逸修士早见陈风笑“三生步”非凡,竟能以三层下境躲避开他凌厉一击。虽然之前吕泉的铁翅黄蜂已经把飞剑威势耗去大半,但却也非是一个三层境的小子所能轻易挪移得开的。

要么说此人不愧是名门大派中人,见多识广目光锐利,“三生步”玄妙之处一眼便被他瞧了出来,因此一时手下留情并未当即痛下杀手。

不及呼吸,吕泉奔逃方位猛然炸起一声巨响,但听得血肉迸溅、惨叫荡林,眨眼就没了声息。前面陈风笑亦被烈炎逼得相形见拙惨叫连连,坚持不过十几息招式变化用老,便被漫天火炎径直吞没进去。

他心知再难躲避抗争,气丧之余干脆就痿顿在地闭目待死,火炎灼身刹那就见焚天华彩徒然一凝,竟堪堪化作一团刺目光网把陈风笑牢牢束缚在当场。

正在此时远处林木之内风涌云荡大响交击,过不片刻一发往外面卷行而去。俊逸修士待乱响交击稍远,这才冷眼笑道:“我倒是有些佩服起你来,竟然以区区三层下境之功力,随着这些傻子跋山涉水万里赴死!小子,咱们废话不多说,只要你把方才施展的身法老实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于你。”

陈风笑虽被光网禁锢住,但是上半身手眼口鼻、经脉、灵识却并未被封住,当下再也顾不得其它,探手摸出门内玉牌举着大声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晚辈清越门陈……。”

方说出“清越门”三字,俊逸修士勃然色变,疾声斥道:“大胆!”陈风笑便觉口舌一麻登时说不出话来,紧接着浑身焰火腾腾大痛加身如坠岩浆火海,若非他久经诸痛现在早便疼死过去。

俊逸修士挥臂把他手中玉牌摄在掌中,望着上面“清越”两字探指摩挲稍许,徒然发力捏了个粉碎。淡淡道:“如今不是了!”

“完了,完了!”陈风笑登时目现绝望,心中一时纷乱如麻万千念想冲涌上来,竟自呆滞在当场。

俊逸修士见状还以为陈风笑被他震慑住,不由蔑笑道:“修真路上,血雨腥风茫茫险远,其中不知有多少天道宠儿被扼杀襁褓,更遑论我等普通修士。如今小爷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把方才所施展的身法说出来,我便故作未见,放你离开如何?”

说罢弹指一挥,陈风笑身上灼痛忽去,手眼口鼻尽复。俊逸修士阴阴笑道:“我平生深恨那些谎言诳语之人,倘若一旦落入小爷手中,即便是它再有价值也会即刻毁去绝不留情,你听懂了么?”

陈风笑见有活命希望,当即连连点头,吃吃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子方才所施展之功法乃是偶然得自葬魂谷一块石壁之上,其中诡异的是这法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非是小子嘴硬不怕死,实在是情非得已说不出口来!”为今之计便是尽量与之周旋,先吊足胃口让他心生浮想,除之不舍。

俊逸修士闻言,登时面色一沉目露凶光,狰狞喝道:“既然如此,留你何用!”扬手便欲痛下杀手。

陈风笑察言观色知道已经成功勾动他的猎奇心,这些唬人模样不过是是故作姿态罢了。当下忙顺势连连摆手,惊恐道:“前辈容禀,容禀!”说话时候,撩开破袍自怀中一把扯下贴身皮囊捧在双手,咧嘴媚笑道:“这里面都是小子在葬魂谷中所得,前辈看过之后再杀再剐不迟!”

这个皮囊自他在白沙邦国的时候便贴身绑带着,经年累月的摩挲碰触,免不了被汗渍污垢浸染。这会儿猛地解下来一抖落,登时便觉气味冲撞熏头。再加上方才被术法一灼烧,更添其势。

俊逸修士出于世家素来洁净,何来见此情形。更何况陈风笑境界底下,料想都是些破烂玩意没什好东西。登时满目鄙夷一脸嫌弃,凶厉的道:“就只这些破烂么!”

陈风笑心说:“老子的好东西都在裤裆里藏着,就怕你不敢来取!”原来他早在蛮荒时候眼见形势不对便自做了一个密囊把诸如“灵乳”、《禁制密要》这等立身之本的珍贵东西贴靠在裆里。他在街上厮混的时候不仅是扒窃的本领了得,掩藏之术更是不凡,那些金银宝珠一旦沾了手,便是即刻去搜他的身也难再找回来。这还是他未脱凡俗时候,而今本领见识俱增之下在身上藏个把个东西,那真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还有,还有!”当即面上故作惶恐,便去摸索腰囊,低头一看这才瞧见已被方才烈焰术法烧去一半,里面的东西早都洒了。当下哭着脸道:“回前辈的话,如今小子身家确实全囊里了!”说着便要脱衣服,俊逸修士喝止道:“干什么,莫做这等下贱样子!”

也不接拿,运使术法把皮囊摄到近前,“哗啦”倾倒在半空。第一眼便瞧见原先夹着金页的那本书,抓过来稍一翻瞧,淡然道:“此是何物?”

陈风笑老实回答道:“这是小子俗世的族谱,因思念故亲一直带在身上没舍得放下。”

俊逸修士哪里肯信,探着眼细细读了几页,字理期间果然与寻常族谱一般无二。便翻手收在囊中,以待日后慢慢解析。接着又拿起那瓶增气丹,起塞一看,登时俊目忽张呼吸一紧,不动声色的举眉深望一眼,淡然道:“你倒是个有气运的!”

陈风笑道:“晚辈不光在石壁上寻到这功法,还在殿廊墟坍之中寻得不少紫灵草,这些增气丹便是上次小子从葬魂谷出来之后变卖的财资!”

俊逸修士手握灵丹不觉心情大好,冷着脸道:“葬魂谷我虽只去过一次并未深入,却也知道里面禁阵重重杂融交合,哪里是你这等下境小子所能轻易进去的。”

陈风笑指着那几套禁阵道:“小子早年有幸得到一篇禁阵法决,依着上面去习练竟然对此神领意得领悟颇多。诺,这三套禁阵都是小子所炼制。”

俊逸修士眼见这禁阵不凡,不觉信了三分,肃容沉声道:“你把当然葬魂谷详尽说一遍,我平生深恨那些谎言诳语之人,若有丝毫欺瞒小爷定叫你悔不该当初!”

“是,是,小子定知无不言!”陈风笑故作恭顺。当下便把裂隙当中的情形详细说一遍,当然位在何方,落于哪里,他都推说禁阵风暴搅扰之下难以堪定。至于石壁奇遇之事,他之前也是有经历过,就依着当时情形半假半真添油加醋的便搪塞过去。

他久在市井厮混早就练就一腔伶牙俐齿,一番言语下来说的惟妙惟肖如如临其境,俊逸修士不觉信了多半。说到最后陈风笑故意摇头咂嘴道:“可惜,可惜!那丹犀台上、禁阵深处,小子眼见还有一棵‘血阴草’,奈何我三人境界太低实力有限,虽在咫尺,却隔天涯……!”

“什么?‘血阴草’!”

第一百一十五章 舌绽开莲花,血气溶凝冰

陈风笑肃容道:“正是此灵草,那一株生在一径断椽旁边,有六片叶子之多,当时我眼看得极是清楚,断不会有错的!”说着又把血阴草的样貌稍一描述,直勾得俊逸修士心跳霍霍激动不已。

要知道血阴草乃是炼制筑基丹当中的一味主要“君药”,向来是有价无市珍贵之至。此物与其它灵草一般,都是百年一叶,若果真有六叶之多,算一算都可值到一件法器,却又如何不让闻者振奋!

俊逸修士强忍激荡,沉声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陈风笑老老实实道:“三人当中,只有小子与吕前辈活着出来了!要不是为了这破玩意我们也不会被白冢盟裹挟到此地,平白葬送了大好性命!”

“坏事!”俊逸修士这才猛然记起吕泉来,当下抚手收了诸物,一个闪身飞赴林内。过不一会儿徒然传来一声怒喝,少顷便见俊逸修士脸色铁青莽莽撞撞回来,盛怒之下一掌拍在旁边古松之上,一时间枝干激荡、叶如雨下。

“奸滑老贼竟敢诈死……。”骂声当中忽然凝眉一滞,对着陈风笑阴阴笑道:“小子,你想不想活命?”

“想,想!小子省得轻重!那处地方遍生灵草,乃是个实打实的聚宝盆,我怎么会轻易说讲出去?小子境界低微,不管如何总需要寻个可靠高手同行。前辈若不嫌弃我两人大可结成盟友,到时候随随便便弄一些出来,都足够我们肥一阵子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陈风笑笑眯眯的掰指盘算。

俊逸修士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陈风笑胆大包天竟在这时候跟他谈起买卖来了,便笑道:“如此甚好,待日后咱们再好好商讨此事吧!”

言罢忽然传音道:“莫说了!”话音未落便听得近处林之内飘飘落下八人。

当中有人猛见陈风笑,登时面露疑惑,遥遥便问:“魏倾之,怎么还留了一个?”

俊逸修士见他直呼自己姓名,登时翻着白眼没好气的道:“这小子要灵石没灵石,要丹药没丹药,就剩下一腔子脏臭赖皮杵在这儿,我他娘的都懒得去动手。”

问话之人是个红脸美鬓青年,闻言哈哈笑道:“这好说,我帮你解决了!”

言语时候众人已行到近前,中间领头之人是个白面青年,生得剑眉星目、神仪明秀,通身气息炽烈约莫练气十一层中境的修为。他见两人没个正行,当即斥道:“莫瞎胡缠,魏师弟?”

魏倾之忙正色稽首道:“梁师兄勿怪,之前我观这小子闪避身法十分玄妙,因此不忍毁去。”

梁师兄讶然道:“竟有此事,且让他施展出来看看!”

魏倾之默然点头,屈臂探指凌空一点,陈风笑缚身光网徒然熠熠腾起,倏忽化作一条火炎直击而来。陈风笑知道魏倾之不是开玩笑,光网化炎之际早就腰肢一摆揉身闪避,想也未想便施展出“退”字决,于绝无可能之间扑跌出去,样貌虽狼狈,身形步伐却快逾闪电不可捉摸。

这也难怪,经年以来陈风笑于术数之道逾探逾远越究越深,“进”、“止”、“退”三式明悟的变化已不下数百。若前些年施展出来或许还是稍显艰涩,如今却越发圆融贯通。外表看似只是一个寻常动作,内里在一瞬间却有数百种变化,脚、腿、腰……肩、颈、头,乃至躯体当中的五脏六腑、筋骨皮肉,俱都循着数理变化协力齐作。

魏倾之旁边八人只看了一眼便在难挪动分毫,但见他招式当中竟无一丝灵机透出,料想此功应非术法之属,端得是玄妙莫测、精微深奥。可惜“三生步”变化万亿,陈风笑毕竟只是方窥门径,只坚持了十几息便招式用老,依旧被光网缚住。

领头的梁师兄不禁颔首道:“魏师弟,知否此是何功法?”

魏倾之摇头道:“暂时不知。”斜眼望着陈风笑喝道:“小子,你与梁师兄道来!”

陈风笑忙躬身稽首道:“小子白冢盟陈风笑,见过诸位前辈!此功法乃是偶然所得,并未知其名称。当中精髓要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非如此,小子焉敢在诸位前辈们的面前藏私!”

魏倾之道:“梁师兄,我欲把这小子暂时携在身旁,待得其功法再做他论,不知可否?”

梁师兄挥手道:“这两人先前既然是分给魏师弟的,是杀是留由你定夺就是。到时候若果真功法在握,我们几个按价给付便是。不过若因此惹出什么是非来,就需魏师弟你自己去担当了!”

魏倾之其实等的便是“按价给付”这四个字,心中不禁暗说:“你们把好东西都分了,怎么着也得让我赚点吧!”当下稽首肃容道:“梁师兄所言极是,此事理应小子担当!”

旁边有人道:“魏师弟你想携着个大活人回去么?要知道‘七曜法会’期间为防他派的诡谲阴谋,每人都会严格管束。虽说这小子是个功力低微的散修,倘若要被发现了,依旧免不了被长辈问询、责备!”

魏倾之稽首道:“小弟正有此虑,敢问姚师兄有何办法?”

姚师兄默然从囊中摸出一个墨玉盒,挑出一丸黄豆大小的丹药,凌空掷到俊逸修士面前,笑道:“这是早前丹堂董海川炼制的困迷、驯服丹药,我见着好玩儿顺手讨要了一点。就这么小小一丸,七层以下的修士足可假死昏睡半年之久。这样以来到时候即便是上座前辈问责下来也好开脱,你说是不是!”

修真界制人之术万千,何必多此一举服用这等不明不白的“丹药”,魏倾之便是再傻也知道此是八人提防自己故意横插了这一脚。当下心中悻悻不快,便屈指一点,丹药凌空转向堪堪停在陈风笑面前。魏倾之深望他一眼,沉声喝道:“小子?”

陈风笑见状心中大骂不已,哭着脸挤着笑,呐呐道:“我吃……我吃!”探手把丹药抓过来,仰头掩在口中。

说也怪这丸丹药方吞入腹,倏然便化作一团阴冷气息,直直往其心脉扑来,饶是陈风笑早有准备也不禁唬了大跳,暗道:“完了,完……。”他实以为这丹药是跟寻常的一般都是作用灵机,禁锢丹田,还想着怎么也要抵抗一二。却哪里知道此物竟直指心脉、气血,让他一时无从下手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自己“毙亡”。

惊骇之际,阴冷气息已然汹涌扑至,陈风笑只觉得心脉当中寒如凝冰郁郁滞结,正势如破竹被其侵袭而入。危急时刻也不知怎么的,中丹田絳宫当中徒然一热,血气顷刻沸腾焚燃,只一个忽闪那股阴冷气息便如火舔雪倏然溶解,刹那消散不见。

也幸亏他心灵智通处事机敏,阴冷气息被血气照散刹那,陈风笑早便运使“乱息术”闭绝生息,浑身一挺竟自僵硬当场。

这个“乱息术”既可逆乱修为、亦可闭气假死,耍诡使诈甚是好用非常。唯一可惜的是施术的存驻时间不长,即便是像‘假死’这等低耗之法也不过就只持续个三五天罢了。可如今实力殊异之下,陈风笑一时倒也没旁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听法会开,脱身白玉殿

旁边俊逸青年似有感应,不禁疑惑道:“奇怪来哉!为何方才刹那我竟感觉到有股蛮荒血气之意?”

姚师兄笑道:“无妨,这丹药通于心脉,与寻常那些封锁灵机的大不相同!药力初始时候有些许血气浮动,想来也是正常!”此药久在囊中,他也是第一次用到。

领头梁师兄见事已完毕,便肃容道:“快走吧!莫要再耽搁了。”

俊逸修士一愣,疑惑道:“梁师兄,怎么就走了?咱们不是跟虚真门同修商议妥当,要大干一场么?”

梁师兄沉声道:“汤师叔有急招,谋议之事勿要再提!”

言罢大袖一挥,携着众人催动神行符疾驰而去。

鼍鼓隆隆,震天动地。也不知何处灵山高峰之间,烟云缭绕灵机兴旺处,巍巍起了一片锦绣殿堂。放眼所及之处尽是琼台玉宇、朱榭雕阑,鳞次栉比茫茫不可穷极。

这会儿,西院旁边一处幽静偏殿当中,突然间自云母屏风后面探头探脑闪出一个邋遢少年来。灰头土脸、衣袍破烂,浑身被燎烧的不成样子,样貌虽是狼狈,一双浑圆眸子却别有精灵狡黠之气。凝神再一看,不是陈风笑是谁!

时光倏忽,匆匆已是五日之久。陈风笑当初被魏倾之携到殿内之后,料想是嫌他肮脏累赘便随意丢在墙角的屏风后面。

初几日魏倾之除了有召出去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在殿内行功调息,陈风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苦苦等待时机。好不容易挨到第五日,魏倾之似乎有颇为重要之事,早早便整理仪容、衣装出门去了,并且隐隐听得外面众人呼唤之声。如是过了近一个时辰,陈风笑忽然听得远处钟鸣磐震,音乐齐响,飘飘荡荡十分宏大热闹。他料想魏倾之等人此聚非凡,一时半会定然回不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风笑当下泄了功,也不敢用灵识探看。聂手聂足趑趄走到雕门前,小心推开来一瞧,见外面庭院深幽、木叶依舒,十分静寂安然。

幸亏修士脱凡超俗多喜清静,旁边、门外都不会有人侍立。见无险境陈风笑施施然出来,越过庭院、殿廊摇摇摆摆就来到门殿之上。

这会儿殿内明间正左三右三跽坐着六个年轻修士,衣着打扮与众人一般,皆有练气四五层左右的功力。各自身后悬着一方白纸大牌,上面墨书“赤玄青阳峰”、“赤玄濯云峰”等字符,料想应该是门内各峰名称,而前面列座的则是相应的分驻之人。

六人乍见陈风笑模样,不禁愣了一下,暗自心说:“这是谁?可真是与众不同!”

“能以区区三层境赴会,定然背景深厚!”

领头一人当先稽首道:“师弟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位前辈门下?”

陈风笑忙稽首回礼,故作奇怪道:“小子与魏倾之师兄同师,你们没见过我么?”

领头那人一听魏倾之登时点头道:“魏师兄我们是熟悉的,只是确实记不起师弟来,得罪之处祈望赎罪!”

此次门内连带观礼的总同来不下百人,当中有几个面生的倒也正常。更何况陈风笑又燎烧的这等狼狈模样,即便是先前与他熟悉的人猛地这么乍见了,都不一定一眼认得出来。

陈风笑摆手哭笑道:“哪里话!要不说我倒霉,小子自来此地伊始正好碰上功行松动,机缘得之不易,索性便入定修炼。那曾想中途竟遇舛逆,差点走火入魔,好不容易抚平诸逆,竟错过了大会!我这好不容易跟着来一次,竟弄了个鸡飞蛋打,你说说还能不能再衰一点不?”

领头那人憋着笑,稽首道:“师弟不必着慌,这会儿法会之上不过都是些节目,后面才是比试,若是快点过去不一定还能赶上呢!”

陈风笑惊笑道:“好,好!几位师兄告辞!”抽身便欲走。旁边一个修士忙指着脸面喊道:“师弟,你这打扮……。”

“唉,顾不得这些了,我路上自去整理!”断袖一挥,纵步扬长而去。

殿中六人待他远去,不禁笑倒在座,当中领头那人低声道:“这一位可真是少见的风流人物,在下五体投地佩服之至!”

旁边另一人附和道:“这叫飞流倜傥与众不同,可惜不知姓名,回头说不得咱要问一问!”

旁边又有人道:“他不是说了么,与魏倾之师兄同师,魏师兄是陆真人门下……。”

此时院内已空,皆赴法会去了。这六人左右无聊,经这一事倒是有了谈资,各自三言两语依着线索推断陈风笑是何人。

如是说有一刻多钟,领头那人忽然止语道:“肃静!”话音刚落便听得远处石径之上步履匆匆过来两人,眨眼便行到殿内。

众人举目一看,见是汤师叔与魏行之,登时俯身行礼。两人想是有急事,越过去直扑后院,过不一会儿便听得一声怒喝,汤、魏两人一前一后直奔而来,人还未到魏倾之便急声道:“那小子呢!”

众人一愣,不知所问。领头那人心中一凌,不禁问道:“魏师兄所问的可是那个三层境的师弟?”

魏倾之秀脸一凝,厉声道:“正是,他去哪了?”

领头那人躬身答道:“方才出去赴会了,距此不过一刻多钟!”

魏倾之闻言颓然若丧,战战兢兢回头望着汤师叔小心道:“汤师叔?”

汤师叔面沉如水,当即道:“你与我循迹追踪,勿要伤了他的性命!”说罢出了殿门与魏倾之寻踪而去。

只说陈风笑出来客殿之后,沿着玉阶走不多久,便遇到三位巡守戍卫的冥化门修士,稍一打听便知道清越门驻地所在。好在距离不甚远,他疾走了半刻钟便遥遥在望。此地楼宇殿堂制式与赤玄门那边的一般模样,殿门斗拱嵯峨处挂着一方大匾,白面墨书满写“清越门”三字。陈风笑见了心内一喜,暗自道:“天不亡我,走对了!”

急急行到殿内,果见当堂跽坐着七人,可惜面目生疏皆不认识。这也难怪他自入山门之后便行迹匆忙,除了去锻堂做工之外,少在门内厮混。

七人见他进来,猛然一愣,领头之人当即辑首问询:“此是清越门驻地,客因何来?”

陈风笑稽首道:“小子玄黄殿陈风笑,前来拜见此间主事前辈。”

众人早见他样貌狼狈,这会儿又闻言语奇怪,当下不禁心生轻视。领头那人稽首道:“门内前辈早便赴会而去,师弟即是门徒,还请亮明玉牌我等也好按章办事!”

陈风笑心内惴惴暗生焦急,他如何不怕被魏行之等人追及,虽说法会刚开始,但谁又知道此人在自己身上种下了什么厉害追踪、窥视的阴毒术法。唯今之计便是进到驻地之内,魏行之便是再嚣张也不敢当面进来拿人。

想及此眉眼倒竖,厉声喝道:“闪开来,我有要事相报,若是耽搁了你们负担得起么!”

言说之间灵气鼓荡便欲动手,心里却说:“老子索性当一回清越门的阶下囚!”

正在此时,忽听得里面廊内环珮叮当步履款款之声。当中有个女声遥遥喝道:“何事喧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倒是故旧人,留得十分暖

陈风笑乍闻此言,登时便觉得如同兜头浇了一瓢冰水,浑身徒然一冷,哆嗦着打了两个寒战,气焰立时泄了个干净。

循声转睛一看,便见有一队十七八人次第进到殿内,一时间馨香盈面醉人呼吸,竟然全是些女修。其中年纪或长或幼,都着玄衣道袍、高髻玉冠,神姿曼妙、容貌清丽,无一不有绰约风姿。

领头之人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通身气息冷冽,恰如坚冰深寒,刺人髓骨。陈风笑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浑身气息凝滞欲结,不由得又打了几个哆嗦。心说:“我的娘,这人咋这么冷!”当即垂目,再也不敢正视。

“濯英真人!”守卫七人一发伏身在席。

陈风笑猛一听名号,才知道这是玄素殿主,忙也学着拜倒在席,口呼:“小子玄黄殿陈风笑,拜见濯英真人。”

濯英真人斜眼望着旁边一个高挑女孩问道:“鸢儿,你认得他?”

高挑女孩稽首道:“回师伯的话,鸢儿认得,早年初入山门时候他与我是同船一渡。”言罢又朝陈风笑浅浅一笑,喊道:“风笑哥哥!”

陈风笑听闻“鸢儿”之名便不禁抬头去看,见她言此,当即惊喜道:“董鸢,经年不见你出挑的这么漂亮了,我方才还真没敢去认!”

濯英真人肃容斥道:“莫说这些没正行的话!既然是玄黄殿中人,缘何做这等狼狈样子,又跟同谊闹起争执,平白丢了礼数与脸面!”

陈风笑闻言当即跪倒在地,磕头捣蒜大声道:“真人救命,真人救命!”

濯英真人不喜这些姿态,挥手抚起来,淡然道:“莫行虚礼,简要说来!”

陈风笑转眼四顾,姿态扭捏,呐呐不敢言语。濯英真人耐着性子道:“贫道给鸢儿个面子,你最好不要大惊小怪故弄玄虚!”朝他屈指一点,便有一个如屋水泡绕身生成,涟漪四荡屏绝内外,甚是玄妙强绝。陈风笑这才老实道:“真人容禀,晚辈是自蛮荒……。”当下便从随队蛮荒货贸开始简要去讲。

濯英真人万没想到他竟然来自蛮荒,当初这事他是知道的,听说七人当中只回来两人,戒律堂堂主洪岳还曾亲自查问过此事,一时间派了不少人前去搜寻,可惜音讯渺渺尽都无功而返。

这小子能以低微境界辗转逃回来,实非运气所能概述的,当下不觉高看了他一眼。可惜她还要赴会,不敢多做耽搁,稍稍听了个开头便摆手止住陈风笑言语,吩咐道:“我等还有要事,你暂时且先随在贫道旁边,到时候待此间法会结束,再去与姜殿主细细禀明吧!”

陈风笑知道玄素殿女修素喜清净不染俗芜,这等越踰之事定是能推便推的。好在濯英真人并未置之不理,性命得保已是万幸了。当下往旁侧退了一步,躬身稽首道:“谨遵真人法旨!”

濯英真人稍一点头趋步便行,陈风笑小心随在众女后面,逶迤穿出门殿径直没入玉阶深林当中去了。

行不多久,董鸢故意坠坠落在后面,挨到陈风笑近前,小声关切的道:“风笑哥哥,你受伤了么?”

陈风笑不动声色的摸了两把脸上灰尘血迹,嘻嘻笑道:“哪能呢!那些坏家伙各个都被我耍的团团转,怎还能被他们这些夯货伤到?”

“骗人,你才不过三层……。”

“骗你做什!有句话不是说……那什么‘拳怕少壮,大杀四方’嘛。唉,我的乖乖!你什么时候竟然到了六层境,这也太快了吧!回头你若是筑基有成,一定可别忘了收我做门徒,什么煮茶递水、捶背捏肩的,那些伺候人的活儿我全给你包圆了!”陈风笑吹嘘的正欢,猛一瞧见董鸢境界登时惊得下巴颏差点没掉下来。

董鸢见他没个正经话儿,不好意思的羞赧道:“全是殿主、师傅跟诸位师姐的爱护之功,鸢儿愚笨的很。”

陈风笑嘟哝道:“你这都叫愚笨,那我只能称为智障啦!”

说话间董鸢自囊中摸出一个一瓶偷偷塞到他手中,低声道:“风笑哥哥,这里面是伤药,你拿着!”

“我不能……。”陈风笑知道她送的定非凡物,本想显显男子汉气概去推脱,但玉瓶在握,登时志气一短便狠不下心去了。只讪讪道:“我……我要不先拿着?回头再还给你!”

前头众人其实尽都听得清明,闻听此言不禁暗自啐道:“这小子好厚的脸皮,真是世所罕见!我可得照看着一些董师妹,别让这油腔滑调的小子给骗了!”

董鸢见他收了,倒是欢喜非常,探手还要再拿。陈风笑不肯让人瞧扁了,忙岔开话题道:“那个……咱们怎么这时候才过去,法会不是开了好大一会了么?”

董鸢浅浅笑道:“听师姐们说,会上多有粗俗男子乱瞧胡看惹人嫌弃,因此故意去晚一些,待比试开场之后再进不迟。”

陈风笑道:“这也难免,谁叫你跟诸位师姐长得这么好看,我都想……。”

说到此处前面一位女子突然低咳两声,陈风笑知道自己口没遮拦犯了忌讳,忙呐呐止语不敢再说下去。旁边董鸢却是天真烂漫,好奇追问道:“风笑哥哥,你都想怎么着?”

陈风笑干笑道:“我都想……想问这些人怎么了?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有什么盯着好看的,傻呆呆的搞不懂他们,你说是不是这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觉便随众来到一座雄山峻峰脚下,古林掩翳当中,烟云萦绕之间,独独分出一块亩许大小的绿茵空地。其上花草烂漫灵机盎然之处,巍巍立着一幢青玉星门,两柱单间、高有丈许,正中横板上阳刻“七曜”两个古篆大字。样式虽是拙朴谨小,其上一雕一凿却透射出浓浓肃穆凝重之感。

左右两旁玉台之上,各自置席一方,其上依次跽坐三个守卫。这会儿,见众人临至,一齐稽首见礼,当先领头一人发声问道:“客自何来?”

濯英真人稽首道:“清越门,玄素殿。”说话间把门内玉牌凭空推了过去,那人双手恭敬摘下来,灵机一吐,但见玉牌炽光闪耀倏然化成“清越”两个大字。领头那人灵机一收,平平把玉牌双手举过头顶,稽首肃容道:“真人请上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躬身登高台,混迹生瞌睡

领头那人灵机一收,平平把玉牌用双手举过头顶,肃容道:“真人请上台!”

濯英真人稽首稍一回礼,默然款步进到星门去了。众人老实随在身后次第踏入,恍惚便觉得眼前一障,继而身飘如羽,正自惊骇间已然落在实地。

四顾一瞧,但见此时身处一片广阔的丹犀玉台之上,周遭烟云浩荡遮蔽望眼。前面正对着一幢单檐歇山大殿,面宽五间高有数丈,通体不知用什么怪石雕筑而成,望之雄浑瑰玮魄人心神。檐牙之下斗拱之上,巍巍横着一面丈宽巨匾,上面白地墨书满写“星耀”两字。

顾看之际,众人已然随着濯英真人登上门殿。但见殿内明间依次列座着十二个弟子,都有练气七层的修为,各个手中奉着一个白玉圭。见有人来,领头一个年轻修士起身稽首见礼,问询道:“真人何去?”

“清越门。”濯英真人回了礼。

这人又稽首道:“真人请随弟子移步!”

双手奉着玉圭便在前头引着,趋步从右边侧门出去。方迈出门槛去,但见其手心玉圭徒然荡起一声清音,如石投水一般荡起无数涟漪。众人随后依次踏入,每入一人便起一泓涟漪,及至最后突然之间清音又起一声,涟漪止息縠纹拂平,一切又是原来模样。

清音再起时候,众人忽闻前方有熙攘之声涌来。举目一看,竟来到一处圜丘高台之上,通体皆用白玉砌筑甚是宽阔旷大。

正中独独起了一个圆“玄台”,直径约有七八丈长,由八块偌大玄玉拼合而成。对应此“玄台”圜丘台亦分成八份,各自用素纨短帷隔开,铺蔺席、置蒲团,众修洋洋列座其间。

稍一环顾,这才见中间正位独设了七个三屏雕床,此时正有七个老者盘膝端坐其上。旁边侍者甚众,一一左右排坐在下首。

这会儿想来正是间隙,杂语纷乱,众女修默然上来,依旧引得所经修士三三两两的瞩目。强如陈风笑的厚脸皮也被瞧得不自在,看来董鸢先前所说,并非空穴来风胡乱指戳。

领路年轻修士把众人带到清越门席间,躬身稽首道:“真人请自坐!”说罢退走去了。

濯英真人乃是一殿之主的筑基修士,自然要独坐在前面头的枰床之上,当下也不言语驱步上座。陈风笑一时愣在当场不知是随众人入座的好,还是去到玄黄殿那里。身旁董鸢在蒲团上见他意乱踌躇,怔怔定在当场,急忙扯了扯他衣袖。陈风笑心说:“濯英真人没发话,这可怪不得我!”便随势定座下来。

方坐定,门殿外紧随着进来两个人。凝目一看,正是汤师叔与魏倾之。赤玄门与清越门排名相仿,因此席位挨近,两人只稍一打量便望见了坐在女队当中的陈风笑。魏倾之悄悄指着传音道:“师叔,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便是!”

汤师叔颔首不语,魏倾之忙问道:“师叔,如今该怎么办?”

汤师叔没好气的道:“怎么办?看着办呗!咱们总不能大摇大摆过去捉人吧?”

言罢摆手道:“入席吧,莫管一些!”

过不一会儿,待稍安定。正位席边有司磐的鸣击三响,便有一个主事的老者洪声吩咐道:“开玄台!”

语毕抬指往前一点,就有一团炽光飞越到玄台半空,浮空稍一翻腾便无声寂灭。众人这才看见此物竟是一面巴掌大的青铜古镜,其上素面无纹古意盎然。再要去瞧的时候,突然间古镜光芒四射如阳耀空,顷刻垂下亿万光丝,威能赫赫迫人顾看。

与此同时,从各派席前跃起一位练气十一二层的大修,径直趋步行到中央玄台旁边的枰床之上坐定。司玉的即刻鸣击一响,七味大修各自曲臂往玄台上空的青铜宝镜一点。

“轰隆”气劲交击,便如平地炸起一个响雷一般,直震的那些小辈气息散乱不成模样。惊撼之际,宝镜、光芒尽遁隐无踪,玄台上清清朗朗恍惚被一股莫名力量笼罩。

主事老者见事毕,这才去讲比斗规矩,洋洋洒洒不过是说:不可杀戮性命、出台即败,这些耳熟能详的通行规矩。

规矩讲完又讲顺次,比斗不按境界高低只按年龄划分,初境是十二岁至十五岁,再境是十六到十八岁,三境是十九到二十一岁,除去初境之外每境各加两岁,以此类推直到二十八岁截止。每一顺次上台的时候阵法自会测试骨龄,若有超岁、不足之人休想踏入半步。

顺次讲完最后才讲规则,都是由一派在各境派出一人去守台,其余六派轮流攻伐,最后胜出者得一筹,每一境每派最多只可得三筹。

其余细致规定,千百年来各派早便熟悉。主事老者一言带过,皆不做赘述。又说了几句祝福的好话,便口宣玄台比斗开始。

司鼓的童子震鼓三响,就见主台左首虚真门席列当中起来一个壮实少年,跨步跃到玄台之上,举目四望稽首肃容道:“虚真门赤罡峰苏通,还请诸位前辈、同谊指教!”

话音刚落从旁边九通门当中站起来一个干瘦少年,跃上玄台稽首道:“九通门亘渊峰查博昌,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两人也不客气,先用术法小心试探稍许,然后再用符器拼斗,你来我去的倒也热闹。这两人都是练气五层境的初阶修为,实力相当,因此一时僵持不下久无结果。

陈风笑在台下渐渐看得不耐,两人虽是境界比他高出不少,但招式靡靡没有多少锐利锋芒。他久经杀戮,便连十层境以上的大修都直面过不少,这等温室娇苗却如何能让他放在眼中。

过不多久九通门的查博昌侥幸胜出,即刻又有别的门派的少年修士跃上台来。陈风笑这些日子担惊受怕颠沛流离,没一点安顿时候。突然松弛下来,没由来一阵神疲意倦,迷迷糊糊竟自睡了过去。

能在“七曜法会”上呼呼酣睡的人,古往今来陈风笑怕是独一份!旁边诸修以及别派中人见了尽都心生鄙夷,有好事的不禁暗自腹诽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世祖,就这等修为还敢放肆!”

“清越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啦!”

董鸢端坐在旁侧,不知是叫醒他好,还是不叫他好,一时无措好不窘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迷懵登玄台,胜负安可怀

昏昏沉沉也不知过去多久,混沌当中陈风笑忽听有音遥传,廓廓如在天外。努力凝神去听,倏然又似附耳呢喃。飘飘荡荡、忽近忽远,如毛羽搏于浪涛、醉人坠在沉潭。正自失神无措间,忽有一声娇喝刺破绕身迷障,光辉灿烂耀目醒神,睁眼一看又回到朗朗世间。

“董鸢?”方才那一声叱喝,陈风笑听得十分清明。当下才发现旁边席位已空,举目四顾,董鸢竟不知何时跃至台上,正与一个精干少年斗在一起。

但见这少年一身赫赫金灵气,虽与董鸢功力相仿,术法、招式却奇诡强横。特别是手中那把奇怪黑剑,每一击都威能浩大颇难抵挡,举止之间一看就是见过血腥的很辣角色。

若非董鸢是修得水灵功法,柔和绵延刚毅兼备,又加上手中那颗“清珠”不凡,怕是难以坚持到现在。

绕是如此这会儿亦被逼迫的连连后退险象环生,这精干少年甚有坏意,也不急用杀招,故意逗弄让她出糗,便连董鸢一贯的温婉脾气也不禁气得娇斥连声。

“嘿,你他娘的王八蛋,竟敢欺负董鸢!”陈风笑见之大恼,懵懵撞撞跃起身来,大声喝道:“董鸢,快认输!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无耻下流的小王八!”

席上众人闻言不禁侧目,各自心说:“这是哪来的莽撞小子,规矩都不懂么?”

“不过是个三层下境小子,睡迷糊了吧!”

坐于前头的其余六殿殿主乍闻此言,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尽都“望”着濯英真人。盖因陈风笑是她领上来,又坐于玄素殿席位之上,旁人实在不好去呵斥。也不知为何,这会儿濯英真人竟面无表情故作不闻,任由他去胡羼。

一怔之间,陈风笑已蹿到台前,董鸢忙侧目喊道:“陈师兄别犯了规矩,快坐下!”

说话时候一个失神被精干少年手中的黑剑锐利之气扫中,半截衣袖登时化成齑粉。董鸢见大势已去,扬声喊到:“董鸢认输!”

当即收了功,退身跃下台来。陈风笑迎上去关切问道:“董鸢,你没事吧!”

董鸢默然点头,方欲言语,陈风笑抢着道:“快,先去席上好好坐着,我去替你揍他个王八蛋!”

董鸢大窘,猛得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陈师兄,你醒醒,大家都看着呢!鸢儿愿赌服输,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陈风笑这才猛然惊醒,便觉得周遭有无数双锐目瞩望,不觉心胆一颤,暗说:“乖乖,我这不是睡觉上了头,如今可怎么办!”当下哪肯丢了脸面,硬着头皮道:“怕个什么……。”

这会儿玄台边上有个主事的年轻修士喊道:“依规,虚真门再得一……!”

陈风笑忙振声道:“前辈且慢!弟子清越门玄黄殿陈风笑,想上去请教请教!”

主事年轻修士淡然道:“依照往届旧规,清越门方才已暂败!”

陈风笑稽首肃容道:“这个旧规不过是大家伙约定俗成的东西,便再大也大不过七曜法会的明文规定!方才上座前辈刚讲过,‘守擂者,直至无应者,胜!’并未讲一派只能出一人,弟子依规应战,缘何不可?”

主事年轻修士一时呐呐,无言反驳,周边席上窃窃私语,各执一词。

中央上座冥化门掌门徐正闻言,深望陈风笑一眼,淡然道:“清越门弟子言之有理,下不为例!”

主事年轻修士这才稽首道:“请上台!”

陈风笑转头对董鸢笑道:“你快入座去,看我不揍他个好的!”

说罢跃身入台,指着着那精干少年喝道:“喂!你小子是自己去道歉,还是被我打得连你妈妈都不认得,跟个死乌龟烂王八一般爬着去道歉?”

精干少年闻言,胸口一堵,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当下冷哼道:“阁下好狂的口气,区区三层境,也不怕被大风闪着舌头!”

话音未落,手中黑剑锵鸣一声,徒然震起一片夺目光华,登时就见周遭金精之气沸腾四溢,锋芒锐利刺人神魂。

陈风笑便觉得浑身寒毛炸起肝胆一颤,不由退身一步,摆手大声道:“且慢!我手下不打无名之人,你叫……。”

精干少年哪里去理会,手中黑剑一催如电奔至,却是人剑合一的招式。想来此人早便动怒,务求一击必中,杀他个痛快!

陈风笑眼见他招式凶悍,只好运使“退”字决,于毫厘之间闪躲开去。精干少年黑剑一翻追身再击,两人立时你追我赶战成一团。

陈风笑扑跌滚爬闪躲姿势不雅,一挪一移却是妙到巅峰、叹为观止。周遭围观众修尽是资质上佳的门派精英,又如何看不出来其中的不凡之处,当下俱都收起轻视之心,凝神细观。

如此稍一试招,陈风笑登时知道精干少年本领深浅,往日用到魏倾之身上需要十几个变化,而在精干少年这里不过却不过三四个。

盖因其毕竟还是年少,生死战斗磨砺的太少,招式虽然强绝犀利,却多有华而不实之感。又因此术不同于飞剑之道,于身法上也颇多讲究。

这等“身剑合一”之术虽居上乘功法,但遇到“三生步”却即刻没了优势,即便是精干少年剑术再怎么凶猛,一时半会儿却难伤陈风笑分毫。

精干少年先前已连战六人,“身剑之术”本就是耗损颇巨,催使那些犀利杀招,尤费灵机。斗不多久便渐渐觉得丹田之内灵气渐竭,心下不禁暗暗着急。

思虑瞬息稍一转念,便翻手收了黑剑,灵机稍一催使,台上忽然箭刺齐生,朝着陈风笑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陈风笑眼见如此,暗呼“要坏!他不跟老子比身法了!”丹田灵机沸腾,绕身涌起一团厚重土气,倏忽罩身。脚下旋转如飞,竭力腾挪躲闪。偶有被尖刺擦中,也不过是击得土盾轰鸣晃荡,并不能击穿临身。

虽说精干少年术法尖刺不过是擦中而已,劲力早已卸去大半并非是正中要害。但两人境界相差有三境之多,反复都不能击溃这一寻常不过的土盾之术,实在叫观者震惊。众人这才知道,陈风笑看似不过三层境的修为,其丹田之凝实,经脉之稳固,实所罕见。

精干少年久攻不下,一时又费了不少灵机,丹田之内眼见告罄,不禁面生决绝。当下术法不停,背上黑剑徒然无声一震,倏忽,消融无影踪。

几乎在黑剑震起同时,陈风笑便觉得浑身经脉徒然凝滞,丹田迫迫,肝胆为之颤抖,似乎被汹厉魔物盯上一般。

他心知这就是境界压制,“三生步”虽是屡建奇功精微玄妙,却不过只悟通了两三百种变化而已,并未融会贯通。若是寻常招式尚可应付一二,而遇上那些高境界修士,一片杀招碾压而来却如何躲得开!

第一百二十章 胜负一瞬间,聚散两相看

精干少年毕竟是实打实的六层初阶修士,刚开始也许会惑于陈风笑的奇妙身法,想拼个胜负。而如今醒悟过来才知用强绝之力来碾杀,再也不会做“以己之短攻别人之长”这等傻事。

只这一击,精干少年眼见气息萎靡下来,陈风笑知道再难躲闪,心说:“拼了!”几乎在精干少年起手刹那,身躯徒然飘忽,往前跨步一跃,瞬时便临到他身前,挥臂一拳直捣右胸。一跃一拳看似闲庭信步,其实快如鬼魅迅似雷电,自始至终不过念息之间罢了。

精干少年猛然见此,膛目结舌不敢相信。陈风笑起势刹那,登时便觉得浑身灵机一滞,连符盾也不过勉强只撑起一角,再要做旁的抵挡却是已经晚了。

碰触之间就有一股宏大巨力排山倒海擎击而来,符盾首当其冲“咯叭”承受不住溃散开去,紧接着骨肉崩裂闷哼惨叫,仰面跌飞出去。

精干少年飞出玄台刹那,脑海当中不觉切齿深恨自己大意失策、持骄放纵,以致步步陷落一败涂地。

但场上之事并未完结,陈风笑打出这一拳,登时便觉得浑身气血为之罄竭,中丹田絳宫之内轰鸣颤颤几欲坍塌。正在此紧要关头,身后剑芒刺骨、锵鸣夺魄,黑剑堪至。眼见无幸,陈风笑当下身形不动竭力运使“止”字决,右肩土盾弥漫诡异一沉,于亿万分当中避开胸肩要穴。

但听“嘭”得一声灵机溃散,血肉迸溅,黑剑堪堪透肩而过,径直被精干青年收于背鞘当中去了。陈风笑便觉得右肩似被层层撕裂一般,浑身如同亿万飞虫涌动,经脉逆乱极痛钻心,即刻便扑跌下台疼死过去。

方一及地,凭空处徒然有一团炫亮水珠生出,鼓鼓荡荡把陈风笑包裹住,刹那尽成冰晶把其冻结在当中。濯英真人朝着玄黄殿殿主姜厚承稽首道:“姜殿主有劳了!”

“理应如此!”姜厚承稽首回礼。

当下便从其身后的队列当中站起来两人,迈上前去抬着“冰晶”退到后面殿当中去了。

于此同时,精干少年亦被门内同谊抬下去,此人自始至终都是神情冷肃。他自然知道陈风笑虽把这搏命一击避开多半,但黑剑威能却非止于皮肉筋骨之伤。一旦被其击中,剑内蕴含的金精之气即刻便化作无数刺刃横冲经脉丹田,便是治疗有方,从今之后怕也要成废人了。

旁边主事的年轻修士,见事已完毕,肃容喊道:“此一局,清越门胜得一筹!”声震台席,余音荡荡。

阳光明媚,照窗斑驳。也不知是何处殿内床榻之上,有一少年哼哼唧唧自沉暗当中醒来,当下便觉得浑身骨肉经脉之内霍霍刺痛,如刀捅剑剜一般。

此痛绵绵似浪潮卷涌拍岸,一潮比之一潮高涨,过不几息终是忍止不住大叫一声又自昏死过去。听声辨容,不是陈风笑是谁!

正在此时,从偏间匆匆转出来一个少年修士,约莫练气五层巅峰,十四五岁许,道袍高髻与众修做同样打扮。这会儿手中正攥着一个墨玉瓶,行到榻前坐下来,自瓶中倒出一个赤艳艳的猩红丹丸,掰开陈风笑唇齿小心喂他咽下去。

如是再三,这一日陈风笑渐趋稳定,虽说依旧痛甚,但已在耐受之内。左右无事,当下便忍着疼,小心运使灵识内视一看,只见丹田、经脉之内竟比之前又凝实、宽阔数倍有余,可惜里面空空荡荡的浑没有半丝灵气。

陈风笑蓦然见此情形当即心神一紧,怔怔呆滞当场,眼眸忽闪径自流下两行清泪,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经年苦修,一朝成梦,怎不让他痛彻心扉。

先前那个年轻修士察知动静,忙走过来轻声道:“陈师弟,万兀伤怀!师叔们早都说了,你那丹田功力并未散逸,不知因为何故都跑到周身几个大穴窍当中去了,不信你自己瞧瞧!”

陈风笑闻听此言,急忙内视一看,才见阖体中竟有四个大穴被灵机灌注,廓廓深邃,竟一个个的如似丹田一般。先前那缕玄黄灵气亦分裂开来,各自玄浮在穴窍当中湛湛生辉。

陈风笑一时疑惑,也不知因何缘由,不过既然没散功,一切都好说,想不明白的事他从来不肯多费脑子。

此事抛诸脑后,又去看絳宫。此处尚好当中的紊乱早已平抚,只是血气凭空稀薄了甚多,料想那一拳“奋勇”把之前积攒的血气都打的快没了。

当下不禁暗暗做舌,这一拳不过是学学样子罢了,其中的精髓要义连窥及都未窥及。只这皮毛一击便能把六层境的修士打伤,虽说占着许多外在因由,但亦足以让他骄傲了。

少年修士见陈风笑久久无语,还以为他释怀不开,便安慰道:“陈师弟,总之还需看开些。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指不定这里面还有好处呢!”

陈风笑笑道:“无妨,无妨!有劳师兄照顾,我们这是在哪里?”

年轻修士从玉瓶当中又倒出一丸赤丹,递到陈风笑手中,才道:“还在冥化门内,今日恰巧是最后一日,算一算都过去十八九日了!”

陈风笑把扬手赤丹掩到口中,吞吃下肚。这年轻修士想来这些日子憋坏了,不待他说,滔滔言道:“陈师弟,你可真是命大!若不是青冥殿主身上带着一颗‘妙生丹’,这会儿怕是危险……。”

“什么!‘妙生丹’?”陈风笑登时惊骇出声,此丹大名他是听说过的,取得是“妙有自然,生生不息”之意,据说为修士筑基所用,是防止逆乱坚固丹田、经脉的宝药,仅仅在“吞蟾”之下而已。他一个小小的三层修士,却如何能值这枚灵丹的价钱。

年轻修士见陈风笑凝神默然,只道他还在震惊当中,不无羡慕的道:“这个‘妙生丹’甚是壮阔丹田经脉,恭喜陈师弟以后上境可期呀!”

陈风笑摆手叹道:“唉,你可别夸我,若是给师兄服下定能可以。你看看我这破烂资质,如今丹田经脉又都空了,左右不过是糟蹋好物罢了!”

说罢又笑道:“你看看我这话痨,自己只光顾着说了,都忘记请教师兄大名,也好叫小子以后感恩念情!”

年轻修士忙道:“岂敢岂敢,这是做师兄应该做的!我痴长你一点,在昭断殿,姓罗名庄文。”说罢又道:“先前玄黄殿殿主就有有令,师弟醒后便通传上报,过不一会儿怕是就会有人过来,陈师弟你先稍息!”

说罢又起身自榻旁大匮当中拿出一个锦包,交到陈风笑手中,笑道:“这是陈师弟的贴身之物,是先前玄黄殿的章、王两位师兄交给我的,你过目一下!”

陈风笑暗中一捏,随手丢弃在旁边,笑道:“又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倒让师兄费心了!”

罗庄文稽首道:“不敢,不敢,师弟且歇息吧!”言罢起身去到旁间去了。

上架感言

好像都有上架感言这个节目,《大道玄微》能走到现在,首先要感谢的是诸位道友和编辑北河的不离不弃。

特别是前些日子,诸事羁绊,多有拖沓。但道友们依旧信任我,始终鼓励。人说“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有你们足矣!

还有关于更新字数的事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下的。洛山北由于身体原因一时用不了电脑,只能趴、卧在床上用手机写,因此一天只能保证2000~2500左右的字数。

更何况我觉得文字质量是非常重要的,字斟句酌是作者对文学作品最起码的尊重吧!

所以我更喜欢呈现给读者的是剧情合理,文字优美的作品,因此希望大家不要骂我字数更新的太少。

最后除了再次谢谢道友、编辑北河,顺便求一下订阅吧,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写作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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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秘境通秘殿,恶人需恶磨

陈风笑把锦包打开来,见皮囊封口完好无损,这才舒了一口长气,他不敢大意即刻翻手贴身藏好。

方收拾妥当,忽听外面靴声囊囊,少顷推门进来两人,样貌年轻,约莫练气七八层功力。一发行到榻前,领头一人稽首笑道:“陈师弟,上座有召,且随我们来吧!”

陈风笑稽首肃容道:“有劳两位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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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很抱歉生病了,昏昏沉沉的,愈后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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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又要推迟了

对不起诸位道友,我这几日都在医院打针,发烧昏昏沉沉的,十分抱歉大家的厚爱。

只能无奈推迟一下,本来想上架之后好好写,谁曾想生活又给了我个下马威。

诸位道友稍等我好点了再继续,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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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殿中定计策,酬赏解金精

旁边虚真门掌门范望川不禁疑惑道:“刘真人缘何有此一叹?”

刘真义捏着玉符凝眉道:“此符里面封印着鄙门钟真人的一缕精气,并非是‘蓄力符’、‘擎击符’那些东西!诸位掌门真人或许不知,钟真人修炼的乃是我门秘术《青木经》,一身木灵功法甚是显赫卓著。我们只要有这一缕精气,便可顺藤摸瓜循迹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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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五行合其力,问茶入正题

旁边濯英真人稽首道:“戚师兄何出此言?”

戚伯符翻手收了灵气,抚须沉吟道:“某家遍查诸兆,竟发现陈小子丹田、经脉之内并无多少灵机散逸。刚开始我以为是丹药收束之功,如今看来当另有他情!”

陈风笑忙叩首道:“殿主前辈不说,小子差点忘记了。我那丹田精气早前稀里糊涂的全跑到身内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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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灵茶泯功劳,陷身入诡局

陈风笑见他问此,一时不明所以,便老实答道:“小子只喝过一回市面上寻常的‘升天’灵茶,其余皆不曾有缘得见。”

言谈之中洪岳自腰间一枚杏子大小的袋囊之内掏置出一方尺半长宽的青玉方函,打开来里面林林总总列放着许多物什,见有瓦缶、沙壶、木勺、玉盏等茶道用具。想是常做此事,其摆置手法自然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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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席中闻故事,七曜已落幕

陈风笑忙躬身行礼,笑道:“没想到竟是马师兄您,小子姗姗来迟祈望恕罪!”

此人正是初入山门时候那个做“引领使”的敦实青年,正是他引着去见的郭奉举。

陈风笑早前听牛重合说过他,知道此人姓马名昌明,一身功力甚是显赫,年纪轻轻便拜在真人前辈座下,进入到内门弟子之列。

马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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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境界跨越升,宝物初有成

杳杳冥冥,也不知在何时天外隐约廓廓有音。初时低微难查,转瞬涌荡如潮,在虚空处盘恒稍许,徒然灌入陈风笑的丹田灵海之中,眨眼集结起一团掠天飓风,围绕着灵海正中那团偌大玄黄精气肆虐侵凌。

风将起,陈风笑登时便觉得灵海当中譬如刀割,若非他久侍苦痛历经劫难,即刻就能疼死过去。

功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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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读得上尊意,再听悼魂音

陈风笑即刻平抚血气,收止功法。举目一瞧,但见柴扉之外正立着一位白面青年,朗眉俊目健身修长,约莫八层中阶修为。

料想此人应该是殿上弟子,便抬手打开禁阵,上前几步辑首笑道:“这位师兄,所为何来?”

白面青年辑首道:“奉姜殿主之命,请陈师弟上殿一行。”

陈风笑早就久候,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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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径生变化,临门有探客

薛弘正稽首道:“此子正是先前的通信之人,我门洪真人特地指派他前来带路!”

柳黯一听陈风笑就是那个通信之人,当下不禁多看了几眼。方欲再言语几句,忽然从后面大阵又进来两人,领头的是位剑眉虎目的昂藏汉子,身如高塔筋肉虬遒,遥遥摆摆自有一股威猛凶煞气息透出。旁边并行着一位青衣道袍的年轻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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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地见故人,再次入血海

过不稍许,自魔神雕像烟嵐迷障当中缓缓走出两人,初始朦胧不可辩识,眨眼面目尽现,却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修士。

陈风笑猛然见了,登时双目惊张不可自持。旁边莫辞空察觉有异,沉声喝道:“小子,你认得他们!”

陈风笑吃吃道:“认……得!这次七曜法会前两个月时候,晚辈在冥化门东北边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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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轮番问隐秘,迷糊闯禁地

原来程通甲与周纤两人自上次边镇酒楼一别之后就径直往葬魂谷而来,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思量一番便决定先在白冢镇小驻一些时日,也好趁此机会打探打探里面的状况和有用的信息。

可惜偏巧来的不是时候,彼时正好是七曜法会期间,白冢镇内有头有脸的散修尽皆被裹挟着集结一起往冥化门去了,仅仅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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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今日勿等

如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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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血窟现雕像,云台涌漩涡

声方起,三人已然凌空撞入到一处血窟之中。神识查识一看,见此处竟宽阔近七八丈有余,周遭赤雾萦绕屏绝探查,界壁之处尽由暗赤赤的一层痂壳、血网牢牢禁锢住。

正中脓血之上辟立着一方近丈高的青铜云台,其上雷纹、云气雕琢瑰丽繁复,一丝一毫尽透浓浓古朴气息。

台上巍巍端坐着三尊青铜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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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人非故人,惊变再惊变

陈风笑见他言语奇怪,心中没由来一愣,纳闷之际忽见前面那三团旋风突然之间互侵相噬,眨眼交融一体。方一生成便自其内透溢出丝丝浩瀚气息,直叫见者心神战栗,闻者魂魄窒息。

陈风笑功力最浅,乍一经闻,登时双股战战浑身一软跪伏在地,半点反抗之力都无。

旁边程通甲与周纤见状不禁各自神色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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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棺内聚风云,原来尽阴谋

血壁方一合拢,危宿当即身子一摆差点跌落在地,躯体竟然诡异的虚飘了许多,薄薄透着青灰之色似是幻化物一般。

正在此时,青铜棺椁之内忽然哈哈有人狂笑大喊:“怎么了?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是不是外面七派有人攻进来了!哈哈,蛮种巫贼滋味如何?……。”

这声音喋喋不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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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人成一众,齐开迎旧人

血海浩浩,腥秽滔滔。

也不知在何处地方,汹涌澎湃当中独独撑起一径两三丈许大小的浑圆盾罩壁垒,其上流光炫秘凝实厚重,任由周遭血海骷髅凶厉冲击啃噬依旧巍巍屹立丝毫无恙。

盾罩之内这会儿正围坐着四位玄衣修士,其中三人外坐,一人正中默踞。外坐三人各自面容凝重眉宇肃穆,掌指间不时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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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尾后杀伐至,身前魔念起

钟震庭凝眉不语,抬臂举指一点,便有一道清泓清气撞入其体内。过不稍许,便见陈风笑猛地手足舞蹈,没头没尾大喊:“……敢问前辈尊名!”

话刚说出口,即刻便惊醒过来。陈风笑迷迷糊糊举目一看,只见面前竟扬扬站列着六七位玄衣修士,各自身上气息宏大灼人探看,当即不禁吓得神魂一窒,一个骨碌翻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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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雷吟聚神识,靡音荡人痴

眼见情况危急,陈风笑哪里能顾得上查看这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会儿只好聚精会神倾尽全力催动功法凝炼神识。周遭围攻诸念见了更添凶猛,前赴后继竭尽所能噬啮而来。

说也奇怪,这些魔念方一扑近“旋风”就尽被吸卷进去,顷刻便析离分解成点点莫名力量灌注进“旋风”当中,滋养汇聚之下其风力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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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箴言涤诸念,席间起纷争

负剑修士与陈风笑闻听此言心内不禁错愕,愣神之际,紧接着白衣女子口齿一转,淡淡吐出两个低沉文字箴言。

其声诡异,方一发出便以女子为中心,如同石投静渊一般,携着一股莫名力量,音波廓廓往外荡涤出一道无形涟漪,凡所行经之处天地时空尽皆黯淡凝止。

陈风笑首当其冲,顷刻便似乎石化一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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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故人携字来,退身回茅庐

矮胖汉子见陈风笑开口便认出他来,当即肉脸一颤小眼成眯,嘻嘻笑道:“唉……呵呵,正是胡胖子我。陈师弟先前在七曜法会的事儿早就传来了,在陈师弟的英勇雄姿之前胡兑可当不得‘管事’两字,师弟若不嫌弃尽管叫我一声胡师兄或者胡胖子就行。”

陈风笑自榻上迎起身来,笑道:“师兄捧杀小子啦!说一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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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回庐禀上知,潜心炼诸法

他不敢再多言语,当即稍一叩首便伏地退身出殿。

来到院外见韩润正危立在阶下,不待他说后者肃容问道:“陈师弟意欲何去?”

陈风笑闻言面生尴尬,苦着脸期期艾艾的道:“小子也不知道……。”

正在此时,殿内罗隐传音而来:“韩师侄,你安排一下叫他回会去吧!”

韩润听出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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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旧人言新事,又听说玄蝠

陈风笑抬手点开一道遮蔽阵法,这才看清来人样貌,心中暗道:“他来做什么?”正自纳罕时候,就见这人朗声喊道:“陈师弟?”

“我刘去疾呀,过来跟你讲买卖事呢!”

陈风笑听见“买卖事”三字这才放心下来,他先前虽是收获颇丰,加上给董鸢的那一些,零零散散光送出去就有二十几丸,算一算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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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邀约促同行,进阶止半步

陈风笑心中“咯噔”一跳,忍不住问:“难不成是在蛮荒?”

“哪能呢!他们那地方要是有的话干嘛万里迢迢的来跟我们买?”

陈风笑又道:“说起蛮荒来我倒是记得前几年还一直闹兽潮,不知这两年好些么?”

刘去疾想也不想的道:“一直闹着呢!这两年越发肆虐,门内干脆在那些边国要塞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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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赴约开禁阵,盛情款来宾

陈风笑转身一看,见前方几步之地立着两个浑厚汉子。凝目稍一细看,样貌熟悉,正是先前与他旧熟的杜明山与雷大富。

些许年不见这两人功力又精进了不少,其中杜明山最甚,竟达到了练气十层初阶,旁边雷大富亦同时往上迈了一级多,堪至练气八层中阶左右。

“师兄,怎么是你们!”陈风笑即刻笑颜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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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幽泽有怪啖,可以饲宝器

杜明山淡然道:“即便是知道真相又能怎样,天塌下来自有结丹老祖与筑基前辈顶着!此等机会稍纵即逝,咱们这些荆棘丛中辛苦攫食的苦哈哈,又哪里有得选择呢?”

雷大富不喜,皱眉道:“师兄你又来了!”旋即虎目迫迫望着陈风笑道:“陈师弟,想必你也知道玄蝠向来都是群居之物,有十只在那儿说不定后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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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远行忙筹备,登台候宝船

想及此,便笑道:“门内前往九通门的宝船半月就有一趟,陈师弟但请安心炼制就是。我跟老雷本来还要耽搁一些日子,看看能否邀约到旁的禁阵师,到时候咱们几个同去幽泽,倒也免得路途漫漫寂寞无聊。”

陈风虽然手有盈余,却没有立即应允。之所以如此,其一是他吃不准洪岳会不会给批复。万一不允,岂不是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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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船渡功客,路途行深恩

陈风笑回了礼,稍一客套才知道此人是新近从它处来到黄杏谷的。门内宝船作为远渡工具,自然是筑基真人以下的练气修士长途旅行的首选之物。千百年来早就成了一门固定的买卖,不管在哪门哪派都兼带对外载客盈利的。外面的乘坐之人只要不是敌雠,在清越门内有引见的人,交足了灵石费用就能登舟。

可别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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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风笑回了礼,稍一客套才知道此人是新近从它处来到黄杏谷的。门内宝船作为远渡工具,自然是筑基真人以下的练气修士长途旅行的首选之物。千百年来早就成了一门固定的买卖,不管在哪门哪派都兼带对外载客盈利的。外面的乘坐之人只要不是敌雠,在清越门内有引见的人,交足了灵石费用就能登舟。

可别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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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逶迤赴幽市,径直到商店

杜明山口中所说的“幽市”乃是茫茫大泽当中的第一修仙坊市,其地处在雪峰与幽泽交界之处,扼于通衢咽喉。修士自九通门方向出入幽泽大多都会经由此地;一来是买卖所获互通有无,二来是歇脚驻足探听消息。自万千年之前,早就已是极南重镇。

先前耗费时日颇久,四人不敢再多做耽搁。自九通门外门坊市出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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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宝物延火爆,密实查禁阵

这伙计不敢开口,只朝钱总管隐秘打了眼神,后者见了面色一暗,沉声道:“精耀堂临时加价,本店确实不知。但是想必诸位道友也知道本店价格向来公道,如今更是已到极限。若要再加价,钱某就需要请示上意,诸位道友实在对不住了!”

毕竟买卖事儿有涨有跌,既然成交了便没有后悔药吃。又加上百真堂势力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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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席间指明路,原是故友人

四人走在人群当中流连颇久,又零零碎碎买了一些所需杂物,才在一处酒楼近前停下脚步。陈风笑举目一瞧,当先笑道:“三位师兄,咱们歇一歇吧!小弟正好借此机会给你们践行送别。”

杜明山见这酒楼虽非极致豪奢,亦有几分华丽,便道:“街上昂贵,咱们不如去它处小店凑合凑合得了!”

陈风笑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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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迷障点指破,境界迈高峰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风笑自然深知道“力微而财巨”的凶险,因此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处处小心。

但转念又一想杜松岳若是想觊觎自己的禁阵、财物,现在挥手就可以制服他,到时候性命逼迫之下还不是任由蹂躏乖乖就范,又何必费这些口舌呢?

更何况杜明山既然能坦坦荡荡把他介绍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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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堂中会新客,时机转眼过

匆匆又是近两个月时日,许是陈风笑新晋一层,神识、功力倍增,或是随着自己术数参悟益深。中间竟无一丝纰漏,让他在短短不到两月的功夫之中炼制出了中阶、高阶各一套的中品禁阵,单单只论这速度已是刷新极限,确实叫人骇听惊闻。

待他稍稍抚平心神,举目朝外一窥天光,才见这会儿正是午后阳光炽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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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翼翼从旁侧,翩翩入大泽

许衡对他这等翼翼姿态浑做无视,不容置疑的道:“无妨,到了那处你只管禁阵之事便可,其余的自有我们去料理。”

杜松岳在旁边见了,笑道:“陈师弟,许师兄是直性子没跟你说明白。这一回非同寻常,乃是由郭师叔领头,许师兄跟我随队一同前去的。算一算都是自家兄弟并没有旁人掺和,进到那处秘境定然所获丰腴,总比你在这买卖禁阵要好得多……。”

说到这里,许衡插嘴道:“许某人直白点吧!此事予我来说颇为重大,若陈师弟肯同行相助,不光是此行所获灵草奇精有你一份,事后我许衡还许你一件人情,它日若有所需只管说一声便是,你看如何?”

陈风笑忙道:“许师兄容禀,小子之所以迟疑犹豫全因……。”当即便把隐雾谷中那怪人之事说了一遍。

许、杜两人听了,各自不禁面生凝重,杜松岳皱眉道:“此人我到是真有耳闻,都言其性格古怪莫测,行事乖张凶戾,没想到杜小子竟给你指了这么一条路径。”

许衡点头道:“这人是大泽当中成名已久的前辈,幽市之内凡是高阶大修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不过能见其真面目有多交集的却是寥寥。盖因隐雾谷迷障重重凶险莫名,若不得门径鲜有人能闯荡进去。这样吧,此事我记下了,今儿就给你打听着。”

杜松岳亦道:“放心吧,我也给问着点儿。”

陈风笑连连致谢。面上虽如此,心里却一时有些发懵。这两人上来便不由分说的拉自己入伙,自己呢也是稀里糊涂的像是应了又像是没应。至于去到哪儿,做什么事情,关键是当中的凶险到现在还是一概不知。想及此,就张了张嘴道:“两位师兄不知我们要去往何处,做什事情……?”

许衡肃容道:“此处秘境不可轻易宣诸于口,其中安危自有郭师叔与我二人保护,你尽管安心……。”

杜松岳道:“陈师弟,到时候你只需操控好禁阵助力我等便是,其余详细诸事等咱们到了地面与郭师叔汇合之后再说不迟。”

陈风笑见他们言语当中颇有忌讳,当即不敢再多问一些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只能同意不可拒绝,再说旁的也于事无补没啥意义,便笑道:“既然是许师兄的事情,小子焉能不尽心尽力!不过操控这套上品禁阵份外耗费灵力,到时候还请师兄多为小弟备一些恢复丹药。”

许衡哈哈笑道:“这个是自然,到时候定然少不了!”

想是大事落成,许杜两人份外开心,特别是许衡又专门给陈风笑讲了许多土灵气修炼当中的功行、凝炼、进阶的诀窍、密要。这些东西可都是修士千锤百炼才实践出的真知,比之书本上那些大道理不知要实用多少倍。

陈风笑入迷深重,一时听得欢欣鼓舞。虽说是《洞真经》在功行当中不与它同,但是大道殊途终归于一,旁人修炼当中的经验或多或少都可以拿来借鉴、参悟,无形之中要少走甚多弯路、壁障。

陈风笑自许衡的言语当中自然品鉴得出此人并未藏私,恳挚殷切一时让他感激不已,先前胸中被逼迫的郁结不快渐渐化为乌有。

这一讲便是半日,到暮夜掌灯时候许衡才止语,道:“今日到此为止吧!我俩还要耽搁数日,你且去住处稍稍静候,幽市之内混乱不堪,若有所需尽管吩咐他们去置办就是!”

陈风笑听得出他言语当中的意思,躬身道:“小子明白,多谢许师兄解惑之恩!”说完再一叩首起身退了出去。

稍稍,许衡才怅叹一声,摇头笑道:“没想到这小子竟成长到如斯,让我许某人拉下脸来相求!”

杜松岳笑道:“你这哪里是求人,分明是不容置疑的颐气指使。要不是后面你给了他一些好东西,指不定要在背后破口骂你呢!”

说话时候探手把陈风笑“遗留”在席间的那两套禁阵摄在手中,落目瞧看两眼,淡淡道:“我就说嘛,只观这几套中品禁阵陈小子就不输于梁老怪,师兄又何必耗费那些海量人情、财资请一个外人横插进来,若因此走漏了丝毫风声咱们先前所有谋划可都要尽付流水啦!”

许衡颔首道:“这小子境界虽是低劣,于术数禁阵一道却独有慧根。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到这传承,咱们门内除了禇家的人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这等厉害人物呀!”

“师兄何必去深究,修真漫漫谁还没有个机缘巧合呢?咱们有事多照顾他一下,还怕他不尽心尽力么?”

“是,是,你看看我又着相了。既然此事已定,我们就快点把另外的办置妥帖,也好快点跟郭师叔汇合去!”两人絮叨着从席上跃起身来,并行出来门庭,眨眼便没了踪迹。

只说陈风笑回到住处之后便闭了禁关,用心持功消化许衡所讲的诸要秘法。

匆匆七八天眨眼而过,这一日他正自祭炼土丸时候,阵外忽然有声传来,稍一听取,正是许衡相召。当即便止住功行收起禁阵背囊,往杜松岳住处行去。

穿门过院来到殿前,果然见席间许杜两人正危坐在堂,各自腰囊鼓鼓神色从容,想必是诸事已经准备妥帖。见他进来杜松岳让了声“坐”,道:“陈师弟,今日正是启程良辰,你那边还有什么未竟之事么?”

陈风笑稽首道:“一切听两位师兄安排!”

许衡自腰间解下一个袋囊凌空推到他面前,淡然道:“这是给你准备的秘药和恢复灵丹,看看够是不够?”

陈风笑心内一喜,当即摄在手中打开来细一查看。当中光恢复灵丹就有五六瓶之多,随便打开一闻就知道是珍贵上品,非是那些没滋味的样子货。除去这些灵丹,诸如解毒绝瘴的秘药数样皆有,并且都比他先前在百真堂购买的那些要好出不少。

陈风笑笑道:“许师兄出手可真是阔绰,这些丹药哪能尽用得完!”

许衡淡然道:“够了便好!施用上秘药咱们上路吧!”说话时候兀自从囊中拿出秘药尽用了,当先挺身起来,往外阔步就走。

陈风笑跟在两人身后自商街径直从幽市南殿门出来,行下玉阶沿着小径走不多远,就见夹道处亦巍巍辟立着两堵高阙。其外天光晦暗难以远视,极目放眼才见前方山峦皆无大野平阔莽莽,古树萝藓之间水泽幽潭绝于昏冥。

又走不久下去岗峦之后道路渐渐消亡。在那么一刹那陈风笑便觉得有团团缕缕的毒雾腐霭忽然自莫名之处涌荡上来,积绕在周身上下翻腾吞蚀灵机。好在他们先前早就施用了秘药,又皆屏息绝气才堪堪不被侵扰。

许,杜两人见怪不怪早就惯看,辩识好方位之后一齐催使神行符,把陈风笑夹在当中往东南疾驰而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路途昭昭行,裂峽滚滚入

一行便是月余,途中颇遇一些阴毒妖兽。可惜它们碰上的是许、杜这等高阶大修,不消说尽都被他们斩杀殆尽收入囊中。当中特别是杜松岳的飞剑之术,来去无踪诡异莫名,所到之处裂地擎天威能赫赫,一招一式着实让陈风笑羡慕迷恋。

眼羡归眼羡,让他另有收获的却是厮杀当中于术法运用和对土丸的操控,在许、杜两人的细心指点之下已经日趋严谨,先前累赘花哨之处尽被摒弃。

其中不得不说,这两人刚开始乍见陈风笑的土丸着实吓了一跳。盖因此物可是世所罕见比肩宝器的天材地宝,怎能是一个五层境的小子所能拥有匹配的。直到他把此物瑕疵说出来,两人这才稍稍释然,各自心中不禁暗叹陈风笑福缘深厚超脱凡众。

说也是巧合,正好许衡这里有一门土系遮掩之术。这个术法跟吕泉传授给他的“乱息术”颇为相似都是偏门旁通,专为迷惑敌方不被窥及自己宝物真貌所设计。反正不是什么厉害东西,许衡索性就一并传授给了陈风笑,至少可以让他在对敌时候遮掩一下,不至于被旁人一眼瞧出来根本。

这一日夜沉时候,古林前方忽望连天山峦,其峰高绝无涯,被岚霭黯瘴尽皆遮掩住,巍巍阔阔的自有一股悚人的莽荒气势。

三人见了一齐止住身形,许衡负手卓立,透过林隙深望一眼,油然道:“此山东进幽极,通达海滨,里面精灵仙葩物产繁资,甚多高阶妖兽等奇幻、凶厉之物。并且每每不乏筑基真人在其中闯荡,因此更添危机。陈师弟,我说这些并非是废话,进到里面之后你一定要把气息收敛好了。若要因此暴露了行踪,一个不好就有性命危险,记住了么?”

陈风笑闻言心生凌然,忙肃然道:“小子知道了!”

三人稍一顿止休整,许衡道了一声:“走!”与杜松岳一人探出一支臂膀携着陈风笑如鸟一般往前方滑行而去,苍烟朦朦顷刻没了踪迹。

此地虽处雄山高峰,却比平泽之地更加潮湿,所经之地尽是雾露瘴气,水气之盛如在浆行,行步起来份外艰苦。

如是急行了七八天,渐渐深入。这一日翻过一座高峰之后,忽然就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深谷。里面生息全无,氛围诡异肃穆,许杜两人见了不由面色凝重,稍稍收止步伐,许衡传音道:“要当心点!”

方走几步,便见前方林下藓蕨腐枯之间洋洋洒洒散落着无数森森白骨,其状貌大者如椽,小者似针,随着不断深入脚下白骨越积越多,若非此地濡热湿重远远望去都还以为是皑皑白雪覆地呢!

戒备时,忽然之间许、杜两人面色剧变,各自运使功力往斜剌里的骨堆当中疾击而去。

术法还未落下,“嗤”得一声便从白骨当中迅疾撞出一道黑影,堪堪闪避开来。三人凝目一看,才见这黑影原来竟是一只数丈长短碗口粗细的巨蛇,头角状貌狰狞目透寒光,通身色彩斑斓艳丽非常。

见三人看过来,当即张开血口獠牙喷射出一道清蒙蒙的水箭。其势如雷行空骇人之至,只观这一道水箭威能竟堪比十层大修,深山藏凶灵果不虚传。

“哪里来的三阶妖兽!”许衡翻手推出一道黄朦朦的盾墙,“轰隆”劲气四溢声荡林野。只在这一刹那,杜松岳手中飞剑破空斩至,巨蛇被剑气一激登时浑身鳞角倒竖恐惧尖啸,倏然化做数道灰光四散逃逸开去。

可惜毕竟此蛇兽不过是三阶多点,也就堪堪比肩十层大修罢了,却如何能轻易闪躲开杜松岳的用心一击。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蛇兽所化的几道灰光被剑芒尽皆绞碎。随着一声凄厉惨叫蛇兽浮空现出原形,浑身麟角崩裂血肉淋漓,已然被方才杜松岳凌厉一击受了重创。

这会儿它眼见杜、许两人强横知道自己逃遁无望,当即再也不做躲闪,狰狞狂吼一声,聚起浑身功力化作一道夺目青亮光芒朝着陈风笑电射而来。

瞬息之间已至半空,正在此时忽听一声裂物声响,蛇兽所化的这道青亮光芒“咯嘣”如石崩碎,一时间血肉如雨倾下,“噗簌簌”落了满地。

陈风笑忍不住往许衡的宽袍大袖之处乱瞥,心中不无眼羡的说:“极品土灵符器果然名不虚传,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一把!”腹中土丸似有感应当即在丹田之内翻腾乱窜,切切齿齿。随着他祭炼、饲养日深,土丸越发灵性,与他隐隐有种互为一体之感。

许衡歪头瞥了陈风笑一眼,面无表情的道:“陈师弟,该你了!”

“是,是!”应答时候早纵步跃上前去在碎肉断骨当中把蛇兽的尖角与胆囊掏摸出来翻手装入玉盒当中。

想是常做此事,不过片刻就装捡完毕。就听身后杜松岳道:“许师兄,既然你是原路返回,怎么还能碰上这等妖兽?”要知道但凡妖兽都有自己的领地,绝少有胡乱蹿跑的,除非是巢穴被侵或是受到高等级的威胁,才被迫逃亡另立新巢。先前当初郭奉举与许衡早就把沿路的妖兽都清查过了,或是绕行或是斩杀,在筑基修士的神识感应之下断不会有遗漏的。如此看来这只蛇兽只能是新近才到此地驻身的,就不知道这其中原由是因为何事。

许衡思忖稍许,才道:“我也想不明白,当初此地确实曾有一只妖兽驻身,不过早就被我们斩杀掉了,接下来咱们多费点精神小心谨慎一些便是!”

“只能如此啦!”杜松岳稍稍颔首。

正在此时,头顶天光一黯,噼里啪啦就倾下一片豪雨,直打得周身古树枝叶摇曳山野轰鸣。

“这鬼天气!”三人只好各自撑起一道光罩隔绝外扰。许衡道了一声:“快走吧!”与杜明山携着陈风笑往山谷深邃幽远之处跃身而去。

幽泽当中似这等模样的倾盆暴雨几乎是每日必有,甚或是一日数次,一次数月都是寻常。

三人乘着豪雨又走了四五天,这一期间沿路虽然依旧时不时有妖兽盘踞,却都是先前早就被郭奉举探知能绕行过去的那种,再无那天的蛇兽一类出现。许、杜两人渐渐才放下心来,只道是巧合罢了。

这一天正走得沉闷,忽然便听闻前方林内影影绰绰有声传来。许衡笑道:“大瀑到了!”

又行了半日,声响已隆。便听得前方巨声如雷震人心魂,周遭水汽蒙蒙腥气荡林。恍惚时候,眼前忽然林木一空,便见得有一径千百丈宽的裂隙横亘在目及尽处。

举头仰视,其上高崖辟立,洪大水瀑如万亿烈兽一般,以无匹磅礴之势汹涌倾泻下来,碎玉腾雾遮蔽天穹,茫茫不见峰巅尽头。

其下岸壁嶙峋裂谷幽深,水入其中炸做一片狂涛怒波震天轰鸣。料想定然极其深邃,其声荡荡积积不可歇止,威能聚集起来扶摇直冲天岚,神魂都为之震裂,若不运使功力顷刻就能灵识崩碎身陨此地。

三人行到裂隙近处,俯瞰一瞧,入眼之处烟水翻腾咆哮,如兽之口择人而噬。

许衡淡然道:“下去吧!”与杜明山携着陈风笑纵身飞跃入峡。

第一百五十三章 洞中存异幻,行止生异变

烟水迷蒙当中飞身坠有一柱香时候,三人才堪堪踏落实地。环顾四望,除去瀑水碎玉汪洋恣睢之外,其前方竟有一穴偌大溶洞。高阔极广有数百丈之巨,四周岩壁黝黑光滑譬如铜铁溶浆凝固而成,其上星星点点生满各色辉石宝玉,荧光芒芒照亮通彻,竟无一丝压抑沉黯之感。

往里再看,石笋钟乳之后隐隐有一洞洞的深窟,大者百丈、小者如屋,密密麻麻不下数百上千,各个深邃幽极不可望穿。许衡踱步在前稍一查看周遭,见并无其它异样才淡然道:“走吧。”

说话时候早在前面领着纵身往斜剌里一个不起眼的洞窟飞跃进去,陈风笑与杜松岳紧随其后鱼贯而入。方定下身形踏定实处,便感知有股秽浊腥臭之气犹如实质一般扑面袭来。

定眼一瞧,这才见石窟洞壁之上涌涌积积拘满如蛆虫一般的古怪虫豸,通身晶莹透如水晶,脏腑之中独有一点荧荧惑惑的光华生出。密密麻麻以亿万之数聚成一片辉煌光彩,把洞窟上下左右旮旮旯旯尽皆照彻。

好在此物虽然也有灵机但都是不入品阶之物,生性并非暴虐嗜血。见陈风笑三人势力强大,都静静伏在原地默不作声的如若不见。

越往里走洞窟越发阔大,及到后来里面空间竟至数百丈之巨。这会儿四壁、地面之上渐渐的长有一些奇异菌孢,高可比树矮似藓蕨,“枝叶”婆娑如在密林,在虫豸光芒的辉映照耀之下折射出片片炫亮绮丽的夺目光彩。

许衡传音道:“这些植物都有莫名之毒,莫要轻易碰触!”陈风笑悚然。

三人小心翼翼走有半个时辰,在一处菌孢茂密之处忽然停住脚步,面上凝重肃穆的喃喃道:“奇怪,奇怪!”

杜松岳追问:“师兄,怎么了?”

许衡指着前方隐秘处的一棵合抱粗的如树大菇道:“先前郭师叔就驻身在那处,也不知为何竟离开了!”

杜松岳心内暗暗一震,道:“许是郭师兄有事暂时走开,咱们先过去等等再说吧。”

说话时候弹指隐秘点出一指清气,绕着周遭奋飞数圈,忽然就跳脱不见。许衡见无异兆,沉声叹道:“只能如此啦!趁此机会咱们正好一并休整休整。”

言谈当中,漫步行到大菇底下,果然见巨石之上有微微坐息痕迹,若非是提前知道,实在难以察知。

陈风笑随后布置了两套隐匿、警戒禁阵,三人当即沉寂心神持功休息。

匆匆就有四五日之久,郭奉举依旧是杳无声息,众人渐渐心生凝重,这一日,许衡终是忍不住的道:“郭师兄断不会无缘无故离去这么久,很有可能那处有变或是意外叵生。”

杜松岳点头应和道:“咱们确实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先去里面瞧瞧?”

许衡一时默然无语,思忖稍许才颓然叹道:“只能先这样啦!”便抬指在旁边隐蔽处打出了一道法决印记,喃喃道:“但愿郭师兄平安无事!”

言罢又招呼一声“走吧!”起身便行,陈风笑夹在他们两人中间走不两步,突然出口道:“两位师兄,小子有一脱胎于禁阵的术数秘技,可以在无形之中沿路布下‘眼线’察知细微毫末的变化,不知可否在这里作为警戒施用?”

许杜两人听了心内不禁暗暗惊讶。他们都知道陈风笑年纪虽小为人处世却甚是沉稳老道,这个时候定然不会夸夸其谈胡乱行事。术数之道向来是诡异莫测迥异与旁通它法,他既然能开口告知,料想定然会有其非凡之妙,许衡便道:“你施用一下看看?”

陈风笑随意探手点出一指,一霎之间许杜两人只觉得周遭灵机微微一震,即刻便恢复如常,至于陈风笑施展的是何物,用到何处,即便是以他们之能也难以感应察觉。

杜松岳笑道:“没想到陈师弟还有这等高妙手段,师兄我佩服之至!”

陈风笑忙摆手笑道:“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微末技俩,算不得什么。”

许衡从怀中把先前那套上品禁阵丢到陈风笑手中,道:“说起禁阵术数我才想起来这个,你先拿着熟悉一下吧!”

三人左一迂回右一淌洋,往前走了许久。随着不断深入,渐渐的洞窟越发阔大,里面菌孢茂盛光彩辉映,真如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想是沿途驻身的那些凶兽妖孽先前都被郭、许两人清理过,一路上并未遇到阻力。逶迤走有半日,忽然之间许衡身子一硬定立当场,运使功力查探一会儿,渐渐面生凝重,沉声传音道:“前方有变,小心啦!”话音刚落,就听得其瞩目方位有灵机震荡隐隐传来,声音沉闷,如兽低吼。

惊骇时候,许衡目光一凝,望着侧前方隐蔽之处寒声道:“道友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

话音刚落,忽然便从一棵赤色大菇前面幽幽现出三个黑影来。各个都是玄衣罩袍隐而不漏,料想应该是自有遮蔽秘法,许、杜两人倾尽神识也感应不到其气息真源。只见得中间领头那人颇为矮瘦,通身气息凝实,约有练气十二层初境。其左边那人身量合中,有练气十一层上境巅峰。右手边功力最次,只有练气十一层初境。

领头那人阴冷冷的道:“道友来此何事?”声音暗哑刺耳瘆人。

许衡冷哼道:“这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们才对,道友鬼鬼祟祟的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领头那人淡然道:“这其中牵扯筑基真人之争,我们兄弟功行未至,不想这么抛头露面的让他记惦在心!”

许衡稽首道:“道友倒是实在,里面争斗可有一位土灵筑基修士?”

领头那人道:“然!”

说话时候,口舌顺势一张,自腹腔之内疾射出一道炽烈光华。其势如电,其威擎天,煌煌烨烨焚灼神魂。

许、杜、陈三人自伊始早就暗暗戒备,这人口腔当中的炽光方一迸出,许衡几乎与他同时动作,疾点出一道盾墙。电光火石之间便撞击在一起,料想此光甚是强绝,坚厚盾墙刹间被溶成虚无,紧接着盾墙随后再生出一道,眨眼之间明明灭灭竟有百次之多,周遭灵机翻涌轰炸如雷,劲气所及之处生物尽遭催折。

斗战伊始杜明山便点了一道盾光加持在陈风笑周身,他见众人术法强横断非是自己所能掺和的,便纵起功力飞身往后急退。对面左右那两人见了,身形一晃,刹间催动术法、符器临身攻来。

这才见左首那人用的是木灵功法,右首那人用的是土灵功法,各自威势宏烈骇人心神。眼见无幸,杜松岳疾催符器迎头上攻,那两人不敢樱其锋芒即刻回挡,以二抵三登时斗成一团。

旁边陈风笑趁此时机,动作不停飞身退出战圈,躲在隐蔽处远远观望。也幸亏是他境界太过低微,来犯三人都不想因攻杀他让许、杜两人寻出破绽。要知道高手相斗多是在瞬息之间,即便是有丝毫细微分神亦有可能埋下身陨道消的祸根。

其中领头那人堪堪抵住许衡,而左首右首两位修士倾尽功力猛攻杜松岳,企图一举先轰杀他,再回头合力剿灭许衡。一时间术法轰鸣劲气爆空,周遭菌孢尽遭催折荼毒,纷纷扬扬散做漫天齑粉,辉映出一片夺目光彩。

来犯三人显然是低估了许、杜之能,特别是许衡一径诡异土灵攻伐杀器,登时便让领头那人吃之不消。而杜松岳一口犀利飞剑之术,亦是以一抵二竟丝毫不落下风。

许、杜两人心系郭奉举安危,毕竟他新晋筑基期没几年,现如今不过是在初境堪堪稳定罢了,并不像那些老牌筑基真人那般的术法强绝不可撼动。因此两人都不敢恋战,方一上来就倾尽全力施用杀招,眼见危急领头那人忽然长啸一声,音如兽啸震传遥远。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旁观遇劫难,投身入轮毂

陈风笑躲在一块硕大石笋之后,见他们斗战激烈精彩纷呈,一时看得心荡神驰不可自拔。似这等高阶大修的争斗,于他来说不咎于是一场机缘。盖因于其中可以中洞见细微裁长补短,先前功行实践当中的滞碍生涩之处或多或少都会有所隐悟,甚或是明晰彻畅。

这会儿正到憨处,忽然之间陈风笑面色剧变,“嘿!”口中土丸疾吐堪堪撑开一道盾墙,“轰隆”即刻便见有一道凌厉风刃切削而至,锋芒之盛骇人神魂。

土丸虽有瑕疵,毕竟也是自然化生的先天宝物,比之那些中品符器要好出不少。再加上洞真经功法玄妙灵机稳固,一霎之间风刃及面,土丸所化盾墙于刹那之间崩碎、凝聚,明明灭灭十几次才把这道可斩六层上境的风刃堪堪抵挡下来。一时间巨大劲力如山倾倒而来,把陈风笑径直击飞出去,所经之处石笋钟乳、菇树孢丛尽都催折。

“咦!”菇树之后忽然有惊异之音传出,循声望去倏然便见有一位佝偻黑衣人漫步从一棵数抱粗的大菇后面现出身形来。此声腔调怪异如似野兽,叫闻者心生莫名惊悚。

这个佝偻黑衣人出手瞬间,那边战圈当中同时又杀至两位黑衣人。各个招式凛冽气劲骇人,都有练气十一层中境以上的功力。如此以来敌方一扫颓弱之势,许杜两人登时被粘住身形难以挣脱出去。

只说陈风笑眼前那佝偻黑衣人见他竟能挡下自己必杀一击,一时定立在原地不敢相信所见。迟疑稍许,忽然“嘶嘶”怪叫两声,探手又击来一道风刃,其威能之宏大可裂峰石,纵是练气七层修士也不一定能尽接下来。

陈风笑虽颓伏在地,自始至终却都在凝神聚气暗暗戒备。这会儿眼见杀戮再起,比之先前还要更甚一层。当即不敢犹豫疾催土丸撑起一道坚厚盾墙,倾力运使三生步的“进”、“止”、“退”三字法决,身形于瞬息之间化作一片模糊残影。几乎在同时风刃堪至,三生步果然是不负“玄妙”两字,即便是风刃迅疾如斯亦被其卸脱开来。饶是如此,凌厉锋芒也直透骨髓,其痛之至如遭刀割。

这佝偻黑衣人眼见陈风笑又用奇法闪躲开去,样貌虽是狼狈,身法功力却尽皆精绝玄妙。当即“脸面”之上就有些挂不住,举手又加了几丝力气,两人倏然就走有两三招。陈风笑三生步变化堪堪用尽,只好倾其所有付与土丸。可惜两者实力毕竟是云泥之别相差甚多,即便陈风笑功力再是傲绝同境凝实无匹,这会儿在十一层大修的强横力量面前也都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终于在风刃剐过之后,土丸再也承受不住,当即哀鸣一声溃散开来倏然沉寂到他丹田灵海深处去了。盾罩一息,登时赤裸裸的没了守护,陈风笑紧接着被巨力直击出去,血水迸射骨肉催折,立时昏死过去。

佝偻黑衣人迈步过来,深深望了陈风笑一眼,扬臂便擎击而来,企图就此了结此事也好回头加入战圈助力同伙。眼见无幸,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自远方深邃处遥遥传来一声低沉吼叫。其声如兽,廓廓不息,直震得在场诸人心神一颤。

这个佝偻黑衣人乍闻此音似有命令感知一般,当即身形一滞,臂掌一斜堪堪击到旁边空地。“轰隆”石屑纷飞烟尘腾漫,触及之处被击出一个容人大坑。再一看,只与陈风笑的身躯差之毫厘罢了。

佝偻黑衣人招手把他钳摄在手中,身躯一晃化做一道劲风往来路飞掠而去。那边许、杜两人见状心内一燥,再也顾不得其它急忙催使功力来阻救。可惜此时两人俱已深陷泥沼哪里能轻易脱身开来,几乎同时,旁边五个黑衣人各自手中术法倾出,牢牢把两人困粘住,使之眼睁睁的看着陈风笑被佝偻黑衣人擒在手中掠走。

这五个黑衣人稍攻片刻之后,亦行退脱,许、杜两人眼见他们术法诡异难有胜算,心内都不想与之再多做纠缠,便潦攻几下目送他们遁入幽邃当中去了。

来去匆匆,一时间满地狼藉。杜、许两人眼见陈风笑被掳掠而去,一时间各自心生颓意相望无言。

默然之中,忽的前方又有灵机波动。其速光电难追,不及转念已然临近,两人闻此警兆登时肝胆俱裂面如死灰。盖因能瞒过两人神识探视,有此迅疾之势的修士,定然是超脱练气之辈。他们先前厮杀已经耗用不少,这会儿再被筑基真人临身,就是拼死一战也已万难逃脱。

“是我!”两人方欲遁身之时,前方朦光当中缓缓显示出一位青衣道袍的红脸汉子。只见其生得剑眉虎目雄躯魁梧,浑身气息凌厉不可直视。

许杜两人闻此声音当即一喜,待看清气息、样貌才一齐惊呼道:“郭师兄!”

想来此人正是先前所说的郭奉举。

郭奉举负手卓立,淡然颔首道:“许师弟,此次阻碍突生,你做好心理准备便是。”

“唉……是!”许衡颓然气丧。

旁边杜松岳凝眉道:“师兄知不知道来人是谁,这仇咱总得弄清楚才是。”

郭奉举摇头道:“这伙人势力强横,领头那人更是有筑基中期境界,一身功力高绝诡异,与我交手之时遮掩甚是严密,时至今时都没漏出丝毫信息。”

两人一听对方有筑基中期的修士,登时就熄了心思。默然之间郭奉举又道:“此人举手投足之间都留有余地,并不倾使杀戮,既然志不在劫掠,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如今局势突然有变,所以说许师弟你要做好舍弃的准备!”

许衡慨然叹道:“苓脂芝乃是少有的天材地宝,向来都是人人觊觎之物,若没有深厚仙缘气运哪里能这么容易到手!”

郭奉举摆手道:“许师弟何以说这些丧气话呢!当年我那一份之所以能得来,其中缘由全赖兄弟们舍命相搏。这会儿时局未定,又怎么能平白丢了志气,说什么气运呢?”

杜松岳亦道:“郭师兄说的极是,芩脂芝一日未被采拮,我们便还有一日希望。”

郭奉举油然道:“这等宝物虽不跟修士一般拥有丹田、神识,会那些术法之能,但其趋吉避凶的本领却比之练气十二层巅峰的修士还要高绝。即便是筑基修士出手也难轻易攫取,稍有不慎就可能让其遁逃无踪。

因此来说这伙强贼便是再履冰临渊小心翼翼也难保不出一点纰漏。哼,就算他们不弄出乱子,我们也要在其背后给制造出充足的乱子,决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杜松岳附和道:“是极,是极!到时候纷乱一起咱们正好可以在旁边趁机浑水摸鱼……。”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幕后现主使,人前说胡话

三人商议密谋,言语切切。

只说陈风笑被那佝偻怪人擒捉在手,挣脱出去战圈之后便顺着蜿蜒交错的地下洞窟往深处飞驰而去。一路上菇孢繁茂落英缤纷,光怪陆离的甚是炫秘。

如此奔行有将近半个时辰,佝偻黑衣人忽然在一片赤红怪孢之下停住身形,扬手把陈风笑贯在地上。单膝跪倒下去,往前方一处雾岚涌荡之地莫名躬身一礼。

少顷,烟霭忽然翻腾聚拢,瞬息凝成人形。只一眨眼便显现出来,原来竟是一位六七尺高的灰衣修士。这人面目依旧跟那几个黑衣人一般被深深遮蔽难以辨知,只见其身量干瘦矮小,羸弱不可经风。这会儿正兀自低首盯着地上的陈风笑仔细顾看,良久,忽然间“咯咯”瘆笑几声,笑颤之中蓦地举指一点,便见有一道青光径直撞在陈风笑身上,受此刺激后者浑身一颤,即刻“嘤咛”转醒过来。

陈风笑虽与先前那个佝偻黑衣人争斗“激烈”,丹田内腑却并未受到甚重创伤,看起来颇为惨烈,其实不过都是些骨肉挫折罢了。这会儿被灰衣人激醒过来,蓦然见眼前形势诡异,当即吓了一大跳,一骨碌翻过身就欲爬将起来,一折腾登时便牵动伤患,血水“噗嗤”迸溅一地,直疼得他冷汗如雨留了满身,“噗咚”又咬牙切齿的趴在原地。

前方灰衣人见状“咯咯”笑道:“现如今真的是世道变了么?区区五层境的小鬼也敢来这儿送死!”声音干哑,躁人听闻。

陈风笑笑道:“前辈辛苦差人把我捉过来不会只是想跟小子谈天说地吧!”说话时候忍痛坐起身来,自背囊当中摸出伤药来仰头服下。过程当中暗催丹田,见禁锢已开,当即便炼化药力伤患合愈。

灰衣人见他言谈举止从容不迫,不禁颔首道:“倒是一个有胆识的!你是清越门中哪殿座下?”

陈风笑闻听此问心内一振,暗道:“这人浑身气息凝实不显,料想应该是位筑基真人,先前郭师叔忽然失踪估计跟他有莫大关系。既然他与郭师叔都撕破了脸面,虽不说是先前曾有仇雠怨恨,但是存在利益之争这是摆在眼面上的。

当初来时杜师兄早就提醒过我‘幽泽之内形势复杂’,并不像是在葬魂谷里面那样一般,七派势力根深蒂固颇有影响力。到了这里来一定要低调行事,不要轻易透漏自家底细。特别是前几年七派公然杀戮劫掠白冢盟散修已经在修真界引起公愤,有许多势力都誓言血仇血报,对于这个身份我还是小心点吧!”

想及此陈风笑忙摆手道:“小子可不是什么清越门人,之所以能到这儿来,全因是被逼无奈,由他们胁迫过来的!”

灰衣人声色一振,冷冷喝问道:“你有什么所长,竟让他们劳心费力的弄到这里来?”

陈风笑道:“小子实是一位禁阵师,先前都在北荒流落,这不前些日子听说幽市当中禁阵热销高至天价,一时受不住诱惑……。”

灰衣人“咯咯”笑道:“你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清越门七殿功法凡是叫的上名字的道爷尽皆认得,你把丹田灵气催使出来让我瞧瞧!”

陈风笑闻听此言心内不由一沉,暗说:“坏事,坏事,这老小子原来竟是个行家!就不知道他认不认得《洞真经》?这可怎么办是好!”

灵气这东西骗是骗不过去的,即便是他会乱息术也改变不了丹田精气真貌。心道:“管它奶奶的,赌一把试试!”当下从容不迫的运使功法,往前推出一道灵气,光华湛湛灵机荡溢。

灰衣人“凝目”一看,不禁“咦”声出口,喃喃道:“……还真不是!你这是什么功法好生凝实!”

陈风笑道:“我只记得叫做什么《戍土决》……。”他胡乱说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

“胡说八道!《戍土决》怎会是这样子?”灰衣人即刻出声呵斥。

陈风笑忙道:“我也忘记了,毕竟当时稀里糊涂才走上修真路途,许是‘冥土’或是‘厚土’,总之就是带‘土’字的土灵修炼之法。”

他说起来颠三倒四的混乱不堪,灰衣人见他并非是门派众人,只道是陈风笑不想暴露功法,也就没紧着追究。便又喝问道:“掳你之人有没有说是因何而来?”

陈风笑老实道:“这个……小子确实真不知道!他们仅仅跟我说:到时候只需催使禁阵把那东西用阵法定住一两息便可,其余的便没我什么事儿了。至于定住的是什么东西,要在哪里出手?我都是听命行事并不敢多问一些。那个……他们还许了三十五丸上等增气丹做报酬……。”

灰衣人闻言,默然思忖稍许,从袖中浮空掷出一物,淡淡道:“你使使这套禁阵。”

陈风笑见来物是一个油光锃亮的兽皮袋囊,便探臂抓握在手,倾倒在掌心用神识细细感应察知,登时便知道此物要比许衡给的那套好出不少。稍稍片刻,忽然天地为之一滞,就见其手中禁阵早就不知何时散于无形。前面灰衣人见了不禁颔首道:“倒是有点真本事。”

陈风笑掌指一招,倏然把禁阵收回囊中,笑道:“晚辈全靠这个吃饭,不敢不用心钻营。就不知前辈招小子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他知道此人既然把自己掳掠而来,定然是有用处的,与其被动的听他命令摆布,还不如主动请缨搏些好处过来。

灰衣人招手把禁阵摄过来,淡淡道:“你小子胆子到是不小!”

陈风笑笑道:“晚辈给他们做事也是做事,给前辈做事也是做事,反正都是差不多做一样的事儿,又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呢?”

灰衣人冷声道:“你怎么知道道爷要让你去做的事会跟他们一般?”

“前辈难不成另有它事?”陈风笑一时疑惑不解。

灰衣人道:“你体内是一枚土丸吧!”

陈风笑闻声面容剧变,吃吃笑道:“前辈……容禀。此物虽沾着‘土丸’的名儿,其实却是残次品样子货,如若不然就小子这点功行焉能炼化的了它……。”好在他知道像土丸这等先天宝物一旦被修士炼化便不可再被剥夺,因此倒是并不担心这个,就怕是灰衣人有其它的图谋或指使。

灰衣人淡然道:“我还不至于去做杀鸡取卵的蠢事,如此一问,不过是想让你运使土丸为老夫去做一件事情罢了。”

陈风笑忙道:“前辈若有吩咐,小子当然是百死莫辞,不过……不过就怕我境界低微挑不了几斤担子。”

灰衣人不待他说完,忽然大袖一挥凌空推来一丸龙眼大小黑黝黝的弹丸,玩味笑道:“小子不要逞口舌之利,还需用你用实际行动来表表忠心。此丹乃是密炼并非毒药,待事成之后定会给你解药便是。”

陈风笑一听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物,他在世俗的时候就曾被逼吞下蛊丹,从此之后就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便是身死命绝也不再屈服吃这等不明不白的东西。这会儿再次见到如斯场景,先前愤慨一齐翻涌上来。便冷着脸沉声道:“前辈贵为筑基真人,如此这般可不是合作之道。小子虽然境界低微,胸中却也存有三寸志气。倘若一再逼迫,便是拼死也不会从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念两交锋,各自有思量

陈风笑并非是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自己此时既然对灰衣人尚有用处,在事情未成之前料想不会有性命之危。更何况他先前早就洞察人性,深知道与陌生的前辈高人共事,越是下贱谦卑越容易被他瞧不起,有时候适时强硬反倒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灰衣人没想到陈风笑竟然如此决绝,当即冷声晒道:“你真以为道爷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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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 宝精生妙一处,静观待变数

陈风笑知道事到如今已经再无回头机会,此时唯剩有硬着头皮前闯这么一条路了。当下心内胆气一横,撑开土丸罩定周身迈步就往里面行去。

提心吊胆走了许久就觉得沿途灵机渐起,越往里走周遭菌菇越发茂盛,密密匝匝交叠漫生,把前行之路尽都阻塞住。他害怕泄露气息不敢运使大力,只好如鼹鼠一般躬着身子扒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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