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之歌 - xp1024.com
《大秦之歌》


第一章:绯衣舞鼓,将军北征(一)

长夜如墨,尚未破晓。

凛冬的平原,寒风裹带着雪粒凄厉地呼啸。

在这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

趴在雪地上挣扎爬行的老人口中喷涌着鲜红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艰难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南方巨城的天空。绝望而不甘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踩踏在他背上的是一个怪物,青面獠牙,头顶一个独角,浑身上下布满了厚实的黑色皮毛。类似人类的手指上长着半尺长的尖爪,宛如金属铸造一般。比起人类来要高出两三个头,绿油油的眼睛像是在暗夜中跳跃的鬼火,这是一个魔族的小将领。

它低头看着脚掌下的老人,桀桀的笑了起来,声音刺耳而诡异。它喜欢欣赏卑微的人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恐惧和绝望。这才是卑微的人类在神族面前应有的姿态。

等到这个老人停止挣扎,它弯下腰,探出利爪稍稍用力,穿透脚下老人后背。把一颗仍在跳动温热的心脏掏出来,塞口中咀嚼着。鲜血随着它的嘴巴张合流淌下来。嚼了一会儿,它极其不满的把口中的碎肉吐了出来。

这种老朽生物心脏远不如年幼的甘甜。这里不是极北那边食物稀少的苦寒之地,自南下以来,到处都是取之不尽的食物,这让它变得有些挑食了。

在魔族的眼中,人类与猪羊无异,只是种类不同的食物而已。在这食物充沛的南方,不吃人也不会挨饿。但是它尤其喜欢吃人,因为它极其厌恨人类这种阴险狡诈的种族,他们是反叛者。

听祖辈们说,千年之前。这片土地是在他们神族的统治下的,人类只是他们的附庸种族,后来他们数量越来越多,反叛了神族,建立起自己所谓的城邦,三百年前,更是把全部神族都赶到了北方苦寒之地,筑造起万里长城,使得族人不得不在那冰雪封盖的不毛之地艰难生存。

而今,在伟大的神主带领下。我们终于再次踏碎长城,重新回到这片温暖的大地,我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如果我最先抓住了他们人族的皇帝,或许就有机会觐见无上的神主陛下。这是至高的荣耀,我一定会做到的。它想着。

为了争夺到首功,一路上,它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千余狼骑南下,远远地超越了身后的百万魔族大军。它已经做好的血战的准备,然而人族的军队见到它们只顾着四散逃窜,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念头,它们非常顺利的抵达了中原腹地。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它眯起诡异的绿眼睛,目不转睛凝视着前方。像是能看到百里外的巨城那般。

......

......

大秦,洛阳城。

雪纷纷扬扬,门外已是一片苍茫。

绯衣女子坐在案前抚琴,余音绕梁,幽婉连绵。

一曲未终,她却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停下手指,安静的坐在那里,闭目聆听每一片雪花飘落在屋檐的声音。

“雪落花开皆有声!”他曾这样对她说过。

原来真的能听到雪花飘落,花苞怒放的声音啊。眼前莫名的浮现出他那吊儿郎当,浪荡不羁的音容,如今你在何处?是否还平安?

今晚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推开门,嬉笑着问道,“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挂念着我?”

多半是不会了,他早已离开洛阳城。绯衣女子微微惆怅地想着。

有人敲门。

绯衣女子猛然站起身来,眼中惊喜之色难掩,不过转瞬而逝。

不是他,他从来不会敲门。

绯衣女子整理下衣裙,一步迈出,便到了房门前,她打开房门。怔怔的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立在风雪中的来人。

“韵儿,好久不见。”他温和的说道。

看到他的那一刻,宋韵的眼眶就红了起来,这一场风雪真的好大。大到染白了他的眉毛,他的长发,让他的眼眸变得这么沧桑,脸色这么苍白。

他真的来了,只是学会了敲门,也没有想以往那样轻佻的问我有没有挂念他。

“这一次我很是挂念着你。”宋韵想了一下,决定告诉他,因为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她知道他将要去哪里。

“知道了。”他还是淡淡的笑着,眼神柔和了些许。

宋韵把他的外衣挂到架子上,关上房门,把火炉烧到最旺。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坐到他身旁,把他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捂在掌心。

他剧烈的咳嗽两声,嘴角溢出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怎么会这样?”宋韵为他擦去血迹,声音颤抖着问道。

“和一个很强的人战了一场。”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显然他也有些疑惑未解。

宋韵心中难以平静,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把他伤成这样吗?但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沉默了一会儿,宋韵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庞轻声问道,“真的要去吗?”

“我不去,谁去呢?”他回答。

“可你武功尽失,虚弱得不成样子了。”他来时宋韵未能觉察到,就是因为他已经和普通人无异。“而且那狗皇帝还想要害你,怎会给你兵马出征。”她有些怨气,这是极罕见的。

“我一人便是百万甲。”他抬手揉了揉宋韵的脑袋,眨巴着眼睛,故作霸气的说道。

宋韵看着他的表情微微失神。原以为他变了许多,其实并没有,只是背负的东西多了些,他还是他,那刻在骨子里的傲气,自信和乐观豁达的胸襟从未改变。

“让我陪你一同去好不好?”宋韵看着他。

他轻轻摇头:“你在帝都替我照顾好母亲。”

宋韵黯然地沉默一会儿,终究是点头同意了。

“要听我弹琴吗?我新作了一首曲儿。”

“好。”他像孩子那般欣喜的脱了鞋子,像以往那样爬到宋韵床上,在枕下抽出那本《洛水赋》翻看着。

琴声悠悠,直至天明。

......

......

一夜风雪初霁,京城织造局的女工早早的起来挑灯纺织,机杼声响个不停,若是延误了宫廷礼服编织,全都要被逐出洛阳城,她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衣着单薄的织女按揉着酸麻的肩膀,结束一夜的纺织,赤足走在织造局院子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行脚印。

听闻魔族百万大军越过长城,北境已经全部沦陷,郑魏两国灭亡了,前锋已达洛阳百里外了。

魔族军团所到之处,只怕是人间炼狱了,她轻叹。

他呢?还不回来吗?等了好久了。她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心思单纯的她鼓着腮帮子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算了,不等那个家伙了,反正那面旗还在,马儿也还在。

她闭上眼睛,双脚缓缓离地,悬浮在空中。一声尖啸,强烈的战意震散了天空的云朵,大半个洛阳城都能感受到这股冲霄的气息。院中白雪沸腾般跳跃狂舞,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见悬在院中央的女子。

待到乱舞的雪花落尽,重新显现出她的身影。她已身披暗红鎏金甲,脸覆着狰狞的鬼面具,足蹬犀角靴。手中巨大青铜战剑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她抬手将一面黑底绣金旗掷到织造局的大门处,织造局的门房,曾是她的部下。

不远处的山林,一道燃烧着的赤焰,化作一道闪电跃过织造局的围栏,出现在她面前,兴奋而亲昵的低鸣两声。这是一匹异常神骏的流云驹。

隐藏在鬼面具下的她笑着抚摸着它巨大的脑袋。轻声对它说道,“我们又要一起上战场了。”

那匹枣红色的神驹极通人性的点点头,它能听得懂。

她翻身上马,驰向北城门。身后跟着一骑,手持战旗。

通往北城门是一条笔直的十里长街,今朝洛阳城的长街空无一人,不像以往那般熙熙攘攘。因为皇帝下令把全城八成的人都驱逐出去了。

一旦被魔族围城,百万人的洛阳城根本撑不了多久。而把八成的贫民驱逐出去,囤积的资源就可以长久的维持下去,凭借着洛阳的高墙深池,足以固守百十年,这是最为理智的做法。

她回身看了一眼那面绣着一个歪歪斜斜的景字战旗,微微有些心慌。要是他在就好了。

行至长街一半,又转出两骑跟在后面。一人手持方天画戟,一人背负两把黝黑巨斧。她一言不发,姿态也没有丝毫改变,继续前行着。

若那个人不在,她便是主将。那个人说:主将要时刻保持统帅应有的风度。

隐藏在鬼面具下的她撇嘴,他哪里有什么风度。不过她还是努力模仿着他以往出征时的样子,目光假装从容而自信,坐姿要端正,拿兵器的姿势要帅气,有些风把战袍吹起来那就更好了。

“哟,李晓将军也披战甲了?”那个手持方天画戟的将军笑着对另一人说道。她也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相识那么久以来,背负双斧的那人,不管酷夏还是寒冬,从来都是赤膊在战场上纵横的。

他微囧挠头道:“丽这次非要我披甲不可,她怀孕了。”

四人沉默着行了一小段路,手持画戟的男子犹豫了下,开口道:“要不这次你别去了吧。”

这次不比以往,即便是披甲,又如何?他们清楚,多半是回不来。

“说这什么话,灵雀那丫头呢?她不是在等着你?这一次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回来。”李晓微怒道。

红甲女子听着他们的谈话,行进的速度在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丽郡主怀孕了么?灵雀今早送他出来的时候是否也像平日那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她有些害怕,怕带着他们出去,却没能把他们带回来。之前都是跟着那个人。带他们出征,带他们平安归来都是那个人的事。不用她去考虑这些,只需要英勇无畏的冲杀。

现在,若他还不回来,这些都要压在她的肩上,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比孤身面对百万敌还要难受。

她隐隐有些后悔,走得越来越慢,就在她将要停下的时候,忽然看见,小巷的尽头转出两骑。一红一白。

红衣娇媚,白袍如雪!

第二章:绯衣舞鼓,将军北征(二)

白袍银甲,正是那道熟悉的身影。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心里暗骂一句,这家伙,总是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舍得出现。

勒住马步,安静的等着他过来。那四人的眼神由狂喜渐变成惊愕,关切而担忧。

他怎会须发皆白,武功尽失,变得如此虚弱,连布条包裹起来的长枪都要身后的女子帮忙拿着了吗?

她正要开口,见他抬手后便不再出言询问。景字旗下,令行禁止,不问缘由,这是军纪。

其余两人也沉默着,一言不发的拍马上前把他拱卫在中央护了起来。

长街尽头的北城楼依稀可见,起风了。那面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终是引起不少民众的注意。

“是大将军。”那些民众跟在他们身后。

晨雾尚未散去,北城楼上主持防务的将领岳峰已在巡视。他在城楼上凝视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下面混乱不堪,毫无秩序,哀鸿遍野,一片末日来临的景象,他们是被驱逐出城的贫民,无处可去,只能聚集在城门外,苦苦哀求,祈祷。

人性的隐藏的黑暗面在绝望中悉数展现出来,被遗弃的人群,烧杀掠抢一旦开始,便疯狂的蔓延,骚乱无法停止。岳峰转过身不忍再看城下那些荒诞血腥的场景。

而此时一面黑底绣金旗徐徐破开晨雾,出现在北城楼下。

“来者何人?”他在城楼上喝问道,其实在他看到这面旗帜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下面是谁。

“战将姜无双,奉大将军之令,出师北征,复我河山!”红甲鬼面的战将朗声回答。

话音刚落,跟着身后的民众猛然沸腾,激动地欢呼起来。

“大将军要北征了。”

“太好了!”

“大将军定会大破魔族。”

......

岳峰右臂举起,城垛上的士卒拔箭开弓,对准了下面几人。他冷冷的看着下方几人和民众,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说道:“陛下已经下令封城,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开城。而你也不再是大将军,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速速退后,不然休怪我无情。”

那几人看到弓箭手对准了他们,拔出武器,把中间那道瘦削的白色身影拢得更紧些,怒视着岳峰。

宋韵也抬手按住背在身后的琴匣,这是一把琴,也是一把剑,凤凰古琴剑。

周围的民众一片哗然,有人高声骂道,“岳峰你真不是东西,竟要对大将军出手。”

“你龟缩在这城中,还不让大将军北征。”

......

有人开口后,咒骂声越来越多。不少人都曾跟他熟识,看着他长大,直到他后来被大人物看中,成为了朝廷器重的将领。

岳峰在城楼上看着下面汹涌的民众,眼神依旧坚定。魔族南侵,他正值血气方刚,如何不想北上征战,但是他不能,更不能违抗君命私自放他们出城,一旦开城门,这些人出去,那些被驱逐出去的贫民也会不顾一切地涌进来。

那道白袍银甲的身影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岳峰看着那人的眼睛,心绪莫名的起伏跌宕。

“再不退去,我就下令放箭了。”岳峰强行驱逐心中的念头,再一次通告。

那道人影不为所动。

“放箭。”他咬了咬牙,下令道。

“你敢?”人群分开,一个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浑身哆嗦着厉喝道。

“停,停下。”岳峰脸色大变,急忙止住部下,飞一般的跑下城楼。

“母亲,你怎么来了?”他急速跑到那老妪面前搀扶着她。

“你怎敢如此?”那老妪见他下来,丢了拐杖,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怒骂道:“逆子,给我跪下。”

这是她第一次打儿子,以往不管他有多调皮,闯了什么样的祸她都不舍得打骂一句。

岳峰第一次见到母亲发怒,即便在那么多部下面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跪倒在地上。“母亲莫要动怒,伤了身体。”他不解母亲为何动怒,很是担忧她的身体。

他自幼丧父,是母亲靠挖采野菜换取微薄的收入辛苦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习武,不知吃了多少苦。一辈子未曾享过福,便是因为以往寒冬腊月到郊外寻挖野菜落下的病根,现在常年病痛,卧床不起,不知今日哪来的力气拄着拐杖跑到这里来。

如今,他终于出人头地,可以供养母亲了,他不敢离开洛阳,只希望能在母亲有生之年好好伺候她。

“我辛苦了大半辈子,便养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儿子么?”老妪厉声说道,一句话未完,便老泪纵横,剧烈颤抖着抹起了眼泪。

岳峰看到母亲哭了起来,心中更加惊慌,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孩儿不知哪里失了忠孝,还请母亲明示。”

“你身为大秦将军,为何不率军保家卫国,收复河山?贪生怕死只知道龟缩在这洛阳城中,哪里算得上忠诚。还胆敢阻挠大将军北征,使我岳家蒙羞,孝义何在?”老妪红着眼眶质问。

“母亲,孩儿我,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我离开了,谁来供养伺候母亲?阻挡大将军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若是违抗,要株连九族,岂不是害了母亲?”岳峰趴在地上痛哭解释道。

“你这孩儿,怎会如此不明大义,没有国,哪来的家?昔日始皇帝率领无数人族英豪殊死奋战才有了大秦国,你才有机会活到现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不过一个将死的老妪罢了,何须为我顾虑那么多。”老妪说道。

“可是,母亲你辛劳了大半辈子,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你...”岳峰哽咽着,不知怎样说下去。

“峰儿,听着,生逢此乱世,若是真的要死,我只希望你能死在沙场上,死在这面旗下。”老妪含着泪用粗糙的手掌抚过岳峰的每一寸脸庞,指着那面黑底绣金旗说道。

然后,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拔出岳峰的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好孩儿,放心去吧。”

岳峰看到母亲此举,睚眦欲裂,大吼,“不...”

“韵儿。”白袍男子动容,轻唤一声。

不需他提醒,宋韵早已出手,那把佩剑紧贴在老妪的脖颈上,不能再动弹丝毫。她身形一闪,出现在老妪身旁,拿下佩剑,搀扶着她。

岳峰眼看着母亲要自刎在他面前却无力阻止,心如刀绞。此刻看到母亲平安,赶紧上去抱住母亲,惊慌失措的哭道,“孩儿这就开城门,随大将军北征,只求母亲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再有轻生的念头,孩儿知错了。”

“我会照顾好大娘的。”宋韵说道。

“开城门。”岳峰下令,他丝毫不敢耽搁,生怕母亲再生出绝命的念头。

“请大将军恕罪,许末将追随左右。”岳峰单膝跪在地上行礼道。

一些守城将士也拜倒在地上,不过千人,请愿追随。

姜无双看到白袍身影点头后,勒马上前说道,“列阵,点兵。”熟练的指挥他们重新编排阵列,并且快速说了一遍军纪。

“大娘,你且站稳,我为他们击鼓送行。”宋韵松开老妪。走向白袍男子,把长枪递给他。

宋韵看了一眼手中布条包裹着的长枪,上面缠着一根丝线,绑了一个精致秀气的蝴蝶结。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可这个蝴蝶结不是她绑的。

他接过,拉开蝴蝶结,布条随风飘落。露出那流淌着淡黄色星芒,若流萤萦绕不散的长枪,提在手中,宠溺的望着眼前一身绯红衣衫的宋韵,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宋韵心中有千般话语,却说不出口。

“你欠下那么多情债没有还,可一定要回来。”最后她只红着眼眶说出这一句,不敢眨眼,怕在眼中泪水溢出来让他看见。

“知道了,我会回来的。”城门打开,他笑着回了一句。策马横枪,踏雪而行。

宋韵登上城楼,拿起鼓槌,敲响了牛皮战鼓。白马踏着征鼓的节奏缓步出城。城门外的贫民如巨浪般汹涌挤入城门,看到迎面而来的白袍身影。徒然安静下来。

他们悄无声息的,像潮水那般退开,给这支不足千人的军队让出一条通道。

雪停了,太阳初升。他的战袍在微风中飘舞。

宋韵站在城楼上,看着那道在第一缕曙光照射下渐行渐远的身影,泪滴无声地滑落。

你看到我写《洛水赋》的结局了吗?

书中那个白袍银甲的将军。

他临行前跟我道别,

我为他披上战甲,

为他擦拭缨枪。

埋下了一坛祝捷酒。

他提枪跃马踏冰河,

抬手破尽百万敌。

归来时眉目依旧,

听我抚琴,

畅饮一坛笑谈战时风云。

......

秦末世皇帝二年冬,有绯衣女子舞鼓,将军北征,一战破晓。

第三章:小乞儿

战国历,二百七十八年。

秦国,临齐城。

朝阳初升,温暖的阳光透过一座破庙千疮百孔的屋顶泼洒在一名衣衫褴褛的十七八岁青年男子身上。他翻了翻身,撩起几根枯黄的干草。

睁开惺忪睡眼,望了一眼佛台上手持降魔杖的狰狞罗汉像,懒洋洋的伸了伸腰爬起来,走到门角旁的大水缸揽上几捧水,抹了一把脸。

他揉了揉太阳穴。走出破庙来到街道上,早市已经开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砍价声不绝入耳。

他来到街角,靠着墙,慢慢的坐下来,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带着丝丝笑意,享受着这早春温和的阳光。“老头,今天怎么样?”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老乞丐,前面摆着一个破碗。老乞丐一边翻弄着花白长头发胡子,寻出一个个跳蚤丢进嘴里哔哔的咬着,一边嘟囔:“这年头,乞丐都混不下去了,特别是你这种懒成猪的乞丐,日上三竿还不起床,不是爷爷养着你,早就饿死喂野狗了。”

青年男子没有睁开眼睛,嘴角弧度稍稍大了一些。他在想起那些事。

三个月前的一天,他还生活在现代的大都市,就像现在一样的小人物。他在孤儿院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那时,他走在江边正要去参加一个面试,突然间发现一个小孩溺水在江中挣扎。

他拉住一个路人,“哎,大哥,大哥,那里有人落水了,你赶紧去救他啊。”路人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救?”

他答道:“不是我不想去啊,是我不会游泳。”

“神经病,我也不会游泳啊。”路人说完头都不回就走了。

他摇着头丢下背包,跳下江中,心中感叹万分:哎,现在这世道就是冷漠啊!人与人之间没有半分信任。

等到他把那小孩救上岸后,发现丢在岸边的背包早已不知所踪。背包里面是他全部身当了。在他找背包的那一会儿功夫,被救上来的小孩也跑了。

他脱下衣服拧了拧水,重新穿上去。暗骂一句,光着脚丫没走出两步,就听到刺耳的刹车声。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穿着一件奇怪的古装躺在一个破庙了。他爬起来,打量了自己一番,挠挠头。怎么回事?

忽然看见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那老乞丐。

老乞丐看到他,问道:“你谁啊。怎么在我家这里?”

“我姓景名歌,你们是在拍古装戏吗?”他疑惑的问道。“要是在拍戏的话,我可不可以跑一下龙套呀,毕竟我还蛮帅的,给我个盒饭就行了。”

“呸,景歌,小兔崽子还想占你爷爷我便宜?”老乞丐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

他抬手把口水抹匀,心中甚是奇怪。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G州吗?你们在拍什么戏。”他看到老乞丐也是一身古装。

“爷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鸟东西,看样子你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了,爷爷我宽宏大量,也不赶你。乞丐我就见得多了,但像你这么厚颜无耻装疯卖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呸。”老乞丐又向他吐了一口口水。

景歌再次抹了抹脸,“大爷,我......”

“呸。”老乞丐又是一口。

景歌无奈道:“大爷你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吐口水。”

“呸。”

“你这样很不礼貌,很不卫生。”景歌躲闪着。

“呸。”他每说一句话老乞丐都用一口口水来回应。

“卧槽,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景歌忍无可忍,警告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吐回去了啊。”

“呸,呸呸呸呸......”老乞丐口水像不要钱那样吐向他,景歌觉得很恶心,落荒而逃,跑出破庙。转了一大圈,蓦然发现周围的景色大不相同,人都留着长发,身穿古装,再无丝毫现代气息。

最后他沉默着回到破庙,跟老乞丐握手言和。他花了好几天时间去求证,发现自己原来真的不在原本那个世界上了。不知怎么的来到了这里。

景歌靠在墙角,深深的吸了一口混杂着烧饼香味的清新空气。景歌对这个新世界的感觉跟对以前的那个世界没什么两样。作为一个孤儿,他没有太多留恋的,也很能适应新环境。

“你这种垃圾,简直是我们乞丐界的耻辱,你看你出来乞讨两三个月了,一口剩饭都讨不到,丢不丢人?”老乞丐絮絮叨叨的骂声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老东西,今天大爷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高级乞丐。”景歌理了理乱蓬蓬的长发,吹动着额前的刘海。

“作为一个乞丐,首先你要找到你的目标人群,我把乞丐的目标人群定位在有钱的少爷大小姐上,他们出手阔绰。得手一次顶你十次。”

老乞丐不屑的看着他呵呵一笑。

“看到那位锦衣公子哥没有,带着女孩子在挑胭脂的那个,出门还带有保镖,肯定是有钱又大方的人。”景歌指着前方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他正陪一个美艳女子挑着东西,身后跟着三五个仆人。

景歌起身大踏步走向他,神态从容而自信。

“嘿,这位大哥,你有带钱出门吗?”景歌向那锦衣公子打着招呼。

“有啊,怎么了?”锦衣公子纳闷地望向他。

“刚好今天我出门忘了带钱,能不能借我一点。”景歌顺势问道。

“我为什么要借钱给你呢?”锦衣公子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没钱,是穷人,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借点给我呢?江湖救急,我景歌来日必有重谢!”景歌答道。

“像你这样的穷狗,杂碎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出现在我眼前恶心我,还想要本公子给钱你?丢了都不给你。”锦衣公子恶毒的咒骂着。

“大哥,你不给钱就不给钱,请你不要骂人好吗?乞丐也是有尊严的。”

“哎呀,跟这乞丐废话那么多干嘛。臭死了,赶紧踢开他。”公子哥身后那女子捂着鼻子,厌恶而不耐烦地叫道。

“大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景歌刚要继续。“什么?大嫂?我是他娘亲。给我打死他。”那女子听到大嫂两个字勃然大怒。指着景歌大声叫道。

四五个仆人马上冲上来,对着景歌拳打脚踢。“别打脸呀,唉哟,卧槽。”景歌抱头鼠窜,身后四五个仆人紧追不舍。

等到景歌回到老乞丐身边的时候,早已是鼻青眼紫。老乞丐嘲讽地笑了一声,慢吞吞的起身,寻到一个衣着贫寒的大娘:“行行好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这么大年纪了真可怜,我没有银子,只能给你一个馒头了。”大娘从布袋里掏出一个馒头放到老乞丐的破碗上。

老乞丐道了谢回到景歌旁边,颇是得意的望着他。

景歌一把抓过馒头,掰成两半,一半丢回老乞丐的碗里,一半塞进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着刚刚那锦衣公子哥。

“妈的,不给钱还打人。还打本帅英俊帅气的脸,没人性,那女子这么年轻,怎会是他娘亲呢。想必他老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还老牛吃嫩草。”

景歌也算长得眉目清秀,但远远没他自己想象中那么帅气,身材消瘦,皮肤黝黑,身高一米七几,不高不矮的样子,然而他自恋无比,总是觉得自己一个眼神就足以迷倒万千少女,所以他总是以本帅哥自称,简称本帅。

“这个世界,只有穷人才会同情穷人,自己没经历过苦难,便不会懂得别人的苦难。”老乞丐悠悠说道。

乞讨的生活倒也逍遥自在。景歌和老乞丐回到破庙,躺在干草堆上相互调侃,谈天说地,指点江山,日子过得轻松快活。

“爷爷,小景。”破庙外传来声音。

“老远的就闻到烧鸡的香气,你这龟孙子哪来的钱?又出去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了?”老乞丐张嘴闭嘴就一个龟孙,也不在意那人叫他爷爷来着。

“嘿嘿嘿。”门外来人憨厚老实的笑着。那人约莫二十来岁,比景歌还要稍稍大些,浓眉大眼,高大雄壮,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就是笑容很奸诈猥琐。

“叶鑫大哥,什么时候把这手教给我啊,我要去偷富济贫。”景歌迎出去接过他手上的烧鸡和酒坛子。

“可以,没问题。你怎么脸青鼻肿的,被人打了?要不要大哥给你出头?”叶鑫关切问道。

“不碍事,本帅只是懒得出手教训那几个瘪三而已,不然用你教我的武功,三两下全放倒。”景歌摆摆手说道。

叶鑫住在破庙附近,家有年迈老母亲,他若有空闲时间,便会到破庙来跟景歌老乞丐喝酒。他身手敏捷,还会一些功夫,时不时就能弄到一些钱来跟他们吃喝。

“那就好,喝酒去。”叶鑫拍着景歌的肩膀。

三人痛喝了一个晚上,景歌酒量最差,最早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光影交错,隐约听闻有很多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他努力地睁开眼,望向梦境中逆光的身影,却总也无法看清。

第四章:缘起

第二天,老乞丐跟叶鑫醒来后,看到景歌正在破庙的神台上写着什么东西。靠过去一看,几本破旧的书。上面写着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等字眼。

“这是什么?”叶鑫好奇的问道。

“上乘武功秘籍啊。”景歌全神贯注继续写着。

“哪来的秘籍。”

“我瞎写的呗,看看能不能骗点银子花花。”

“什么气聚丹田,打通奇经八脉乱七八糟的?”老乞丐翻了翻景歌写在破本子上的东西。

“呀,你竟然认识字?”景歌有些惊讶。“金庸大师就是这样写的,反正练不死人。”

“金庸大师是谁?很强吗?”叶鑫问道。

“很强,无敌的存在。”景歌回答。

“不可能,无敌的存在只有一个,那就是护国神王慕容远山。”叶鑫反驳。

“慕容远山?”

“二十年前,也就是战国历二百五十八年,西凉王白泽私自起兵吞并了宋国,兵力空前强盛,直逼帝都洛阳。北境长城魔族军团聚集。齐国和南蛮也向中原地带推进,大战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一位神秘的强者出现,在各国君王的寝室中留下书信和匕首,请他们退兵。各君王不听,增加护卫守卫寝宫,然而这位神秘强者依然如入无人之境,相继出入各诸侯王寝宫,再次留下相同书信。”

“第三次,直到那位神秘人第三次出现在齐王寝室,把他胡子刮了,扬长而去。齐王开始怕了,他知道自己再不退兵,下次就不是刮胡子那么简单了。不管那些诸侯王用什么方法,聘请多少武林高手保护自己,依然挡不住那神秘人。各个诸侯王相继退兵。”

“只有西凉王白泽不听劝告,也不管威胁,执意要挥师东下,那个神秘人手持长枪,在西北边境一人迎战一万西凉铁骑,斩杀所有先头部队的将领,西凉铁骑溃败。白泽不得不接受他的条件。”

“在他的要求下,诸侯王在帝都签订合约,保证三十年内不动刀戈。他就是慕容远山,皇帝陛下册封他护国神王称号。从此,江湖人无不敬仰他,以一人武力改变了整个天下大势。他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在帝都合约签订后,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他就像不曾出现过那样,彻底消失了,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三大神器之一的流星枪。”叶鑫讲得吐沫横飞,眉目飞扬,语气中充满敬意。如此人物,当真让人神往不已。

“狗屁,那些事情才不是他做的呢。都是皇帝老儿瞎编出来忽悠人的。”老乞丐反驳道,“没有人可以单挑千万大军,即便慕容远山也不行。”

“无风不起浪,就算是传言想必那人也是极厉害的吧。”景歌说道。

“那必须厉害呀,毕竟天下第一人。”叶鑫接道,那些传说并不久远,慕容远山仍然活在世上,他相信是那些事情是真的。

两日后,临齐城的一条小巷内。景歌盘坐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三两本破书,上书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流星枪谱。

前面青石板上用木炭写着几行字:护国神王亲传关门弟子,师傅欠下巨额赌债带着师娘跑路了,低价甩卖高端武功秘籍,十两一本,二十两三本带走。

护国神王的名头谁没听说过,多年来,人们对他尊敬有加,几乎没人会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景歌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他关门弟子,还顺带黑了他一把,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

“胡说八道,神王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更不可能收你这种弟子。”有人开口斥责。

景歌看着人群逐渐多了起来,而且神色不善,内心慌了起来,暗叫一声糟糕,万万没想到神王脑残粉竟然有这么多,那些群众感觉自己的偶像被侮辱,情绪越来越激动。

景歌心中一紧,准备提着裤子就跑。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哭喊着,穿过人群,抱着景歌的腿痛哭道:“恩公。我记得你。三年前我被两百个恶人追杀的时候,就是你和神王救了我,我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神王手持流星枪,大杀四方,无人能挡,最终救下我一命。小恩公,我想问下你神王如今到底在哪里了?”

景歌鼻子一酸,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实不相瞒,师傅他......”说道这里,景歌早已泣不成声。

周围群众寂静无声,看着这一幕,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场中两人痛哭不止,悲伤的情绪弥漫了整个大街小巷。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神王他老人家到底怎么啦?”

抱着景歌大腿的那个人自然是老乞丐,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七你三。”

景歌哭声更大,他哭丧着脸,心如刀割。“老东西,太过分了,你六我四不能再多了。”他嘴型不变,低声回答。

“好吧,爷爷就委屈一下,不过叶鑫那一份在你这里分。”老乞丐低声说道。

景歌望向人群,那么配合地问神王老人家怎么啦的人除了叶鑫还有谁。

“实不相瞒各位,师傅他老人家把他一生的功力传到我身上,然后把这三本功法给我,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修炼,守护世界和平之后,就驾鹤西去了。“

“之前我说他跟师娘跑了实在是迫不得已,只因我怕西凉国,齐国得知师傅仙逝,神州大地烽烟再起啊。所以欺瞒各位,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在场诸位为了神州大地的安宁,不要外传今天的事情,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景歌声泪俱下的说着,表情声音悲痛切骨。

见者神伤,闻者落泪,极具感染力!

老乞丐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怒骂:这兔崽子这么能演,怎么不去当一个戏子。

“神王他老人家当真逝去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悲伤不已,仿佛感觉天都塌下来了。看着那些人的样子景歌此刻心里倒是有些负罪感。

“是的,我自感资质不行,所以想出手这三本秘籍,希望有钱人能,额,呸。希望有缘人能修有所成,替我师傅守卫和平。”景歌接着说道。

话音刚落,一富家公子马上上前:“三本我全要了。”他掏出二十两银子丢向景歌。

“我要,给我。”

“我也要......”一大群人蜂拥而上,想要那几本秘籍。

景歌冷哼一声,随手把银子丢回去给他,左手掠过桌面,瞬间收起三本秘籍。右手往桌面一拍,桌子砰的一声碎成数十块,木屑纷飞。尽显高手风范,傲视而立,吵闹的场面瞬间停息下来。

“哇塞,果然不愧是神王关门弟子,内力深厚。大家有序一点,千万不要惹恼了他。”叶鑫混在人群中喊道。

景歌等人群静下来,环视全场,冷冷说道:“我刚刚说了,有缘人得之,这等秘籍,岂是二十两银子可以买到的。”

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怎样才算是有缘人?”

景歌沉默不语,叶鑫再次开口叫道:“小兄弟,我这里有五十两银子,可否借秘籍我一观?”

景歌伸手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轻轻摇摇头:“你有一点点缘分,但还不够。”

“小兄弟,我很敬仰神王老人家,这里有一百两,你看我有缘分吗?”另一富家公子从仆人手中拿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仆人不断的提醒他别上当。但他双眼发光,非常痴迷武功,完全不管仆人在说什么。

景歌知道不能太过,要见好就收。他缓缓走向那公子哥,细细地观察他一番,而后点头说道。

“嗯,你很不错,在场这么多人中就属你最有缘分了。今后,惩奸除恶,守护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辜负了神王和我的期望。”景歌接过钱袋子,把秘籍递给他,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公子哥捧着三本秘籍,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景歌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穿出人群。刚要离开。背后有人娇喝道:“站住。”

景歌转身看过去。只见一年龄与他相仿的女孩子举着一截桌子角。“他是个骗子,你们看这桌子,是他预先锯开,然后用细鱼线绑起来,再在缝隙处洒上木粉,所有他才能一掌劈得木屑纷飞的。”

众人细看,果真是用鱼线绑起来的,顿时群情激奋,一片哗然。

“抓住他。”

“打死这个骗子。”

“竟然敢诅咒神王死了,我就知道神王不会死的。”

明白真相去群众丢掉瓜皮,抓起锄头就追过去。提着钱袋子的景歌撒腿就跑,一路飞奔,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终于摆脱了那些群众。

老乞丐赶过来,两人在一条无人的巷子分赃。景歌还在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忽然间老乞丐指了指他身后,然后说了句:“我先把帮你把钱带回破庙,假如你还有力气跑回来的话,今晚带你去好地方。”

景歌回头看了一眼。小巷口的一边站着那个戳穿他的那个女孩子。

再回头看看老乞丐这边,提着钱袋子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老乌龟跑得比兔子还快,也忒没义气了吧。

景歌撑着墙站起来,那女孩子一身黑色衣裙,长发扎在身后,手握一把带鞘长剑。身材苗条,容色晶莹如玉,大眼灵动,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却毫无倦意,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哼,竟敢当着本姑娘的面招摇撞骗。交出骗来的钱,饶你不死。”那女孩子用剑指着景歌。

景歌抱头蹲下,“女侠饶命,你也看到钱被刚刚那老乞丐拿走了。”

那女孩子听到景歌叫他女侠,似乎很受用。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了。“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一伙的?”

“看来本姑娘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痛字怎么写。”话音刚落,她冲上前去对着景歌屁股就是一脚。

景歌一个驴打滚躲过去。站起来叫停,“女侠且慢,敢问女侠尊姓大名。我确实是护国神王慕容远山的关门弟子,姓景名歌。”

“什么狗屁名字,本姑娘姓玉名珏。”那女孩子恶狠狠地回答。

“好名字,玉珏,真是名如其人。”景歌竖起大拇指。“敢问女侠从何而来。”

“刚从齐国来。”玉珏声音稍稍温和些。

景歌一口一个女侠的叫着,正合她的心意,再看两眼这脏兮兮的乞丐,竟也不如一开始招摇撞骗那般让人生厌了。

第五章:将行

“齐国是个好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齐国,想必像女侠你这般善良漂亮有气质的人,一定是游历天下行侠仗义吧。”景歌顺口说道。

“那是,你怎么知道。”玉珏颇是得意。

“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想像你这样,行走天下,惩恶扬善,劫富济贫,为民除害。”景歌羡慕地说道。

“唉,可惜我一直不敢走出这座小城。”他叹了一口气,情绪略微显得低落。

“怕什么,有梦想就要勇敢的去追求啊,你想一下,你在这里虚度光阴,浪费青春有什么意义呢。”

玉珏不知不觉开始鼓励他,这小乞儿虽然脏兮兮的,但谈吐间甚是有趣,并不粗俗,不似寻常市井混混。

“男儿志在四方,要么就提笔安天下,要么上马定乾坤。”

“好,等此间事了,我一定出去闯荡一番,安天下,定乾坤,实现自己的抱负和梦想。”景歌握紧拳头点头道,像是下定了决心。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告辞。”景歌转身走开。

“好。”玉珏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哎,等一下,你这样子骗人家钱是不对的。把钱还给人家好不好。”玉珏叫住他,她懵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

景歌回头,神色哀伤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你要知道,那个老乞丐爷爷,他已经十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我还有一个朋友,他家有八十老母身患重病无钱医治,三岁小儿嗷嗷待哺。你知道秦国税收繁重,他们辛苦耕作,入不敷出,很难活下去啊。那些有钱人,少了这区区一百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把这一百两银子用在穷苦人身上,那就可以救活很多条人命了,你说对不对。”

玉珏一时无言以对,想想自己四处游历,看到的景象确实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咬着牙站在那里,目送景歌离开,觉得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但似乎又有些不妥。

景歌不再回头,脸上笑意渐浓,好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三言两语就忽悠过去了。

景歌慢悠悠的走回破庙,心中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过了一段时间才猛然醒悟,懊恼的拍了几下脑门。马上转身飞奔回先前那条小巷。

小巷空无一人,那个明媚的少女早已不知所踪。

他的心也如小巷空空荡荡,徒然生出一股懊恼和失落。

景歌啊景歌,你特么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这么单纯好忽悠又美若天仙的妹子就这样放过了,简直是禽兽不如,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老乞丐倒也守信,并没有带着那堆银子自己走人,他乐呵地看着景歌回来,把钱袋子丢给他,叶鑫也在。

“老东西吃人不吐骨头,真拿了七成啊。”景歌数了数袋子,随手拿了几块塞进自己口袋里,其他的全给了叶鑫。叶鑫家中确实有个老母亲,平日了也常给他和老乞丐带吃带喝的,还教了景歌一些拳脚功夫。景歌对他颇是感激。

“哎呀,臭小子,今天做的不错,收拾一下,出去买件合身的衣服,今晚爷爷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老乞丐猥琐的笑着。

景歌修理了下三个月没剪过的长发,把它扎起来,穿上一身青灰色长衫,看上去倒还蛮人模人样的。

“准备好了吗?跟爷爷走。”老乞丐带着他跟叶鑫来到临齐城中心地带的一家酒楼。

醉月楼,这条街,晚上灯火通明,是整座临齐城最繁华的地方。景歌一看,才到门口,就有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迎出来,热情的拉着景歌叶鑫他们的手往自己身上蹭。

老乞丐显然常来,老鸨都认得他了。“哎呦,老乞丐又攥够钱了?”

“废话,大爷我没钱能来这吗。”老乞丐随手丢出一块银子给那老鸨。

“哎呦,行行行,今天就让你当一回大爷,进去要哪个自己选。”老鸨接过银子风骚的拿手帕拍了老乞丐一下。

“老东西,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还以为你能带我去哪种好地方呢,没想到竟然是妓院。”景歌一本正经的斥责他,“不过,我喜欢,嘿嘿嘿。”随后猥琐的笑了起来。

“我要这里最好的姑娘。”景歌对着老鸨说道。

“这位公子哥,最好的可要二十两银子一晚上。”老鸨笑吟吟地看着他。

景歌望向老乞丐,老乞丐跟他对视一番,眼神交流,讨价还价,很不满意他要这么贵的,最后景歌眉毛越扬越高,怒视着他。

老乞丐败下阵来,极不乐意的掏出二十两银子道:“这小子还是雏,第一次爷爷我大出血一次,给他来个好点的。”

“行行行,我的姑娘保证把这小哥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老鸨眉开眼笑。在临齐城这种齐秦交界穷苦小城,二十两银子没多少人出得起。

在老鸨的吩咐下,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上前来挽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楼上的一个房间。

景歌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倒也称得上是绝色。但和今日那个黑裙少女比起来,可就云泥之别了。那道轻灵的身影总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红烛摇曳,房间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气,那女子示意他坐在床上,斟了一杯酒,递给他。那女子边解衣边温柔地说道:“我叫杜鹃,公子怎么称呼。”

“姓景。”景歌回答。

杜鹃解开外衣,身上披着一件薄纱,爬到床上,伸手探向景歌的腰带。

景歌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不必着急,陪我聊聊天就好。”

杜鹃收回手,坐到他旁边,贴着他耳边吐气如兰轻声问道:“哦?那景公子想聊些什么呢。”

景歌挪了一下身子,离她稍远一点。“跟我说下你见过的那些来自五湖西海的客人呗。”

杜鹃眼波流转的望着他,心中暗想,果然是个雏,莫非怕了不成。“好吧,既然公子想听,我就说说。”

“好,你说,但不要太靠近我,我怕我把持不住。”景歌老实回答,“我并不想做那个,只是想听听故事。”

“公子你真奇怪,会讲故事的大有人在,何必来这里花二十两银子听我讲。”杜鹃说道。

“我无意来这里,只是跟老乞丐来的而已。”景歌回答。“你就随便跟我讲一下那些不同国家的人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和一些有趣的八卦事。”

杜鹃心中觉得很奇怪,“好吧,我们这里最靠近齐国,听说很快就要跟齐国打仗了咯。齐国嘛,有钱人多,他们的都城地板都是用金子铺的......西凉王白泽是个恶魔,每天都要吃人肉,喝人血,杀了太多人了,造孽太多,所以老天都不让他有儿子了......”

“我们秦国,皇帝陛下今年六十岁了,前不久钦天监看到长寿星现,我们的陛下能活到一百岁。唉,陛下他老人家在帝都享福,动动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也不管我们死活。”

景歌安静的听着,杜鹃打开了话匣子,什么都敢说。景歌时不时问上一两句,听着民间流传的八卦,哪位王有多少多少个私生子,哪个将军八十岁了还娶小妾,魔族兽人长什么样,哪座王宫闹鬼了......

一直聊到天明,杜鹃疲倦不堪,沉沉睡去了。景歌起身伸下懒腰,推开门走出去,回到破庙。

醉月楼的一间密室。杜鹃在跟一个老头汇报着刚刚的情况。“堂主,刚刚那个人,有些奇怪,需要我留意他吗?”

老头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一会,“不必了,已经有大人在处理了。”

景歌回到破庙,等到中午时分,老乞丐和叶鑫才扶着腰回来。

景歌起身踱步,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老东西,叶鑫大哥,我,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当乞丐的。

老乞丐并没有太意外:“年轻人啊。到处走走也好。”他叹息一声。“要是我年轻三十岁,说不得也要出去走走。”

“总之,这段日子,多谢你们。”景歌很是感激,他和老乞丐一直吵吵闹闹,不可否认的是老乞丐和叶鑫确实是蛮照顾他的。

“兔崽子,你已经准备好了吗?”老乞丐突然这样问道。

景歌若有所思的看了老乞丐一眼,“谈不上准备好了,且行且准备吧。”

叶鑫看着两人,甚是不解:“准备什么?”

景歌一笑:“准备出去闯荡江湖啊。”

“相识一场,爷爷我就送你一些盘缠吧。”老乞丐在破庙的一块地板下,挖出一个坛子,摸出几块银子,丢给景歌。随后紧紧的抱着那个坛子,生怕景歌过来抢。

“好啊,你个老东西,偷偷藏了那么多银子。”景歌叫道。

老乞丐抱着坛子别过身分辩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这是我养老钱,我警告你别想打这些钱主意。”

“江湖险恶,爷爷我再送你两本武功秘籍傍身。”老乞丐在破庙角落垃圾堆挖出两本发霉的本子。

“哎呦,流星枪谱,秦王剑法?这是假的吧。”景歌接过来瞄了一眼。“我早就会写了。”

“啪”老乞丐转身就是一巴掌,“你这特么不是在说废话吗?这两本东西要是真的,临齐城早就被踏平了,这是高仿版,要是遇到危险了,你可以拿出来忽悠人,毕竟你那么能扯”

“有点道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景歌把两本秘籍塞进怀里。

“滚吧,小兔崽子。”老乞丐不耐烦的挥挥手。

景歌走了两步,想了想,回过头来,向着老乞丐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转身大踏步走出去。

叶鑫跟了出来,用力的给他一个拥抱,“兄弟一场,无需多言,我本应随你一同走的,但家母在,不便远游。日后我必定会去找你。咱们携手干一番大事。”

“好,替我向伯母请安。相信我们定会再见。”景歌认真道。

景歌找了个方向,一步一步的远去。

“这庙虽破,但也算你半个家了,日后若是不得意,或者缺什么,就回家看看。”老乞丐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景歌不答话,不回头,他感觉此刻的老乞丐,似乎比一两个月前,衰老了许多。

大风起兮云飞扬,青衣少年迈开步子走向秦国帝都。

这一夜,血色彗星滑过苍穹。

老人们都知道,血兆星预示着大乱将起。

第六章:结伴同游

临齐城在秦国的最靠东的地方,与齐国交界,却无重兵把守,这是一个贫瘠的,被废弃的小城。

景歌出了西城门,前面仅有一个小茶馆供行人饮水歇脚,再远处便看不到任何建筑了,显得有些荒凉。但景歌心情却是很好,若不是到了这里,哪能看到这烂漫原始的野花开满山坡小路,呼吸着清新到极致的空气。

景歌在茶馆坐下,要一壶茶,解解渴。可真得好好看看这神州大地,他心想。

“景歌,你这是要出去游历了吗?”他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偏过头才发现竟然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少女。

缘分呐,是我的终归跑不了,嘿嘿嘿。景歌内心淫笑几声。“昨日女侠的一番教导,让我猛然醒悟,豁然开朗,茅塞顿开,我想了一晚,决定出来走走。”

那女子有些许不好意思,听到景歌这样说,莫名的对他增加些许好感,“叫我玉珏就好啦,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有一颗浪子的心,临齐城太小了,容不下你这样的人物。你要去哪里?”

“我一条单身狗,到处停停走走。”景歌嘀咕道,玉珏显然没听清,疑惑的问道:“哈?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去哪好。”景歌回答。

“既然不知道去哪好,不如随我一同去帝都洛阳看看,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啊。”玉珏邀请到。她颇有些期待的看着景歌。

景歌自然不会不答应,当下点头答应。带着漂亮妹子看世界不是每个屌丝的终极梦想吗?

他内心都要乐开花了,原先还盘算着怎样跟着她,没想到她都直接送上门来了,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太好了,终于有个伴了。”玉珏欢呼道,她欢喜之色溢于言表,景歌微笑的看着她,这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女孩子,“你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一个人也蛮怕的。”

“还没来得及问下你家在哪?”景歌问道。

“夜郎国啊,你呢?你应该是秦国人吧,好像你一直住在临齐城的样子。”

景歌点点头,脑海中努力的回想着在破庙杂物堆中看到的一副地图,上面确实有着夜郎这样一个地方。

神州大陆西北的一个小国,神州大陆较大的国家有七个,被称为战国七雄。夹在它们中间的,还有许多占据一方的小国。

这些小国相对于战国七雄来说,犹如大象和蚂蚁,这些小国多是附庸七国,没有依附七国的,等到几个大国腾出空来,等待它们的必然是灭亡。

“夜郎国离这里不是很远吗?”

“肯定啦,离这里至少几千里,我在那里走到这里可是走了上万里路。”玉珏得意的说道,她对自己的经历和勇气很满意。

“我十六岁的时候离开家出来,到现在三年多了,这三年,我几乎游遍了所有国家,除了秦国和南荒。西凉的大草原,郑魏的万里长城,齐国的东海大潮......超级壮观。长城外真的是有魔族兽人的,有两人那么高,力大无穷,长着獠牙毛发,好恐怖,上次去魏国的时候,看到他们抓到了一只。装在笼子那里......”玉珏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她经历过那些新奇的事情。

两人离开了茶馆,边走边聊,景歌很感兴趣,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玉珏自己孤身一人太久了,难得有人听她说那些冒险经历,更是兴奋。

夜幕降临,景歌和玉珏在道路旁边的树林生起一堆火,玉珏轻而易举的用一把自制的弓箭猎到两只兔子,熟练的剥皮处理,架在火上烤着。不多时,边有香味飘了出来,她拿下一只,递给景歌:“喏,给你,尝下我手艺。”

景歌接过,忍不住夸了一句,“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手艺。”

玉珏轻笑着吐了吐舌头,红艳的火光映在她白皙秀美的脸上,极是惹人喜爱。景歌一时不由得看呆了。

玉珏看到他直直地盯着自己,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她低下头,捏弄着自己的衣袖,四周很安静,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景歌呆在那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尴尬的气氛很快被打破,只因他们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把兔子给我,还...还有身上的钱物。”

玉珏抓起长剑,一跃而起,站到景歌旁边,景歌这才回过神来,跟着站起来。

围住他们五六个人,只有一个瘦削的成年男子,甚至比景歌还要瘦些,另外几个人都是妇女,老人,和小孩。拿着锄头木棒对着景歌和玉珏。他们很紧张,比景歌玉珏还要紧张,身体和声音颤抖。

这不像是强盗,更像是难民多一点。玉珏望向景歌,景歌眉头微皱,说道:“我们身上并没有钱物,你们要这两只兔子可以给你们。”景歌把手中兔子递出去。

那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警惕的走上前来,迅速的从景歌手中拿过兔子,另一个老人则是一把抓起挂在火上的兔子,转身便跑了。

“小心烫。”玉珏在那老人抓向炽热的烤兔的时候惊叫了一声,但那老人不管不顾,完全不在意那兔子有多烫。

“唉,他们应该是饿慌的难民,到了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命才是最重要的。”景歌叹息道,在这个世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不管在哪,现实都是一样无情的。

“真可怜。”玉珏看着他们消失的黑暗。眼中泪水在打转,“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很多地方都有这种情况,真希望人们都能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这种情形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景歌摇摇头,心中感触良多,生逢乱世,想要安居乐业谈何容易。

“战乱最伤民。只要神州大地还没一统,他们就很难安稳的生活。”景歌说道。

“是啊,真希望有人能像始皇帝那样,在这乱世中崛起,一统天下,不再有那么多战争。”玉珏低声道。

景歌伸出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天下分久必合,一定会有人统一天下的。”

“嗯。”玉珏点点头。

天未明,他们就看到了更多衣衫褴褛的难民逃向东方,向着那富裕的齐国逃去。

景歌拦下一名妇人,她紧紧地抱着一个襁褓小孩背着简单的行囊,景歌把出城时带的些许干粮给她。她感激得跪倒在地道谢连连,玉珏赶紧把她扶起来,问道“大姐,你们是哪里人?为何要逃到东方去?”

那妇人边垂泪边答道:“我们本是吴国人,生活还算可以,但就在两日前,秦国军队莫名就攻打过来了,我丈夫和青壮男子都去参战了,可如何抵挡得住秦军数万虎狼之师,我们不得已,只能逃到齐国去了。”她说完也不敢停留,马上就继续逃亡。

“吴国?”景歌看向玉珏。毕竟玉珏在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而他事实上才到这里三个月,很多事都不了解。

“吴国也是一个小国,在秦齐郑的交界处,离此处很近,西北方向赶路一日就到。”玉珏会意,跟他说道。但又有些奇怪,吴国离这里不算远,他在临齐城生活这么久,不至于完全不知晓吧。

“要过去看一下吗?”玉珏询问。

景歌想了想,“走,我们去战场看一下吧。”景歌心中也颇是好奇,战场到底是怎样的,也不去考虑危不危险。

难民越来越多,好在他们都忙着逃跑,也没再找景歌玉珏的麻烦。

景歌心中盘算着,他们只有两个人,小心谨慎点,应该不会引起军队的注意。

玉珏一路上都很沉默,也不和景歌说话,估计是因为看到难民流离失所,眼眶微红,情绪很是低落。她手中的长剑什么时候丢了,景歌都没有发现。

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秦国和吴国交战的战场,鹰岭。

第七章:血色战场

吴国虽小,但依然竭尽全力抵抗。鹰岭是主战场,吴国两万军队和秦国五万大军在此对决。这是昨日的事,吴国自然是溃败了,秦军乘胜追击而去,深入吴国腹地,大有一举覆灭吴国之势。

景歌和玉珏离主战场还有一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清晰可闻。渐行渐近,玉珏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脸色苍白无比,吐到胆汁都出来了。

景歌怜惜搀扶着她,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我们走吧!”玉珏倔强的摇头说着:“我没事。”

景歌抬头望去,这是一片开阔的山坡,虽被称为鹰岭,却不是险峻的山峰。

旷野无人,山坡上的黄土被鲜血染成了褐色,到处都是残肢断腿,翻倒的旗帜,染血的战袍,将死的战马在嘶鸣,秃鹫和乌鸦啄食着尸体,一副悲凉的景象,宛如世界末日。还没人打扫战场,想来是秦军要追击扩大战果,待班师回朝后再清扫战场。

景歌忍受着这里的血腥味,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强行压抑着想吐的感觉。仔细的观察这片战场。有人?

景歌凝视着前方远处的战场,有人影在走动。景歌松开玉珏,示意她呆在这里别动,他弯下腰,在地下捡起一把战剑,缓缓的走上前去。

战场里面有人在走动,但是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人影,所以他并不是很害怕,想去看看究竟是人还是鬼。

等他走进战场,发现一个二十多岁的英挺男子,身穿白衣,白巾束发,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和一小截木炭,在记录着什么。他看到景歌仗剑靠过来,拱手行了一礼,对着景歌朗声道,“北方游学士子,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景歌怔了怔,心道,哎呀,卧槽,尴尬了。于是他丢掉手中战剑,有样学样的回了一礼:“兄台见谅,我无恶意,也是过来战场一观。”

白衣男子点点头,继续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恍然,似乎这里恶心的场面和气息对他没任何影响。

“黄色的沙,它催开血色的花,悠悠冥火,这一路远到天涯......”另一处传出这样的歌声。

景歌虎躯一颤,一瞬间汗毛都立了起来,一阵寒意由头流到脚掌。不是因为这战场阴森恐怖,而是因为这歌声,真的是--太难听了。

歌声传来的地方,出现另一人影。羽扇纶巾,灰色衣衫飘飘,面如暖玉,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长得倒是不错,只是歌唱得跟索命那样。

他也看到了景歌和那白衣男子“两位朋友,在下观这战场悲意横生,忍不住吟了几句送魂曲,希望没打扰到你们。”

景歌心中暗骂了两句,果然是送魂曲,差点把我的魂给送走了。

“无妨。”白衣男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看来这战场不止我们三人。”道骨仙风的男子说道。景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苍茫暮色下,人影绰绰,有好几拨人。

“这是帝都合约二十年来的第一场战争,关注的人自然不少。”白衣男子淡淡应了一句。

景歌沉默不语,慢慢的走着打量着战场上的兵器战甲,他看到躺在地上的一具身穿黄色战甲的尸体动了一下。赶紧过去扶起他,大声喊道:“这里还有个人活着。”另外两人闻声赶来。

“他伤得很重。”那个道骨仙风的男子看来下他的伤势。

景歌白眼一翻,妈的,谁不知道呢?净说些废话,眼前这人战甲破碎,浑身上下深深浅浅的伤口几十个,勉强还剩一口气,会伤得不重?

“怎么办?”玉珏听到喊声后也过来了。围过来的还有一些同在战场的人。

“他伤得那么重,活不了了,不如给他个痛快。”一个神色冷漠的男子握剑上前道。

其余人没有说话,玉珏张开手挡在前面大声说道:“不行,我绝对不许你这么做。”她的脸色苍白依旧,表情却坚定无比。

“呵,随你喜欢,不过一个垂死士卒而已,送他上路还脏了我的剑。”那冷漠男子转身离开,尽显高傲冷酷。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战场里面的几个人望向远处的一行人,那是一辆简朴马车,和一队护卫。他们在西斜的夕阳中勒马停下,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不多时,一女子从马车走出来,走向景歌他们。

“这里可是有伤者需要医治?”那女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行护卫和一个婢女。

“正是。”白衣男子回答。

“把药箱拿来。”女子蹲下身子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她身着素白衣裙,纤细的腰肢上系着一根丝带,外面套着一件薄纱披风,如瀑的长发披在身后,容颜绝世,双眼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高贵优雅中还蕴含着别的东西,像是遗世的仙子。

眼前血肉模糊的场景和气味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她蹲下身子,也不在意长裙沾染地上的血迹污秽。

她的眼神始终平静专注,目不斜视。她在解开那男子的衣甲,熟练的处理伤口,敷药,等到一切都完成后,她站起身,在身后护卫端上来的水盆中洗手。

“他已无性命之忧,我暂且带他走吧。”

“如此甚好。”道骨仙风的灰衣男子说道。显然那女子看出他们没办法照料这男子。

“告辞。”那女子淡淡说一句后,便带着人走了。她把马车让给那伤重的士兵,自己翻身上了一匹马,衣袂飘飘,绝尘而去。

景歌看着她远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这女子,相貌不输玉珏丝毫,只是气质截然不同,清冷如雪,不染凡尘。

道骨仙风的那个男子看着景歌的样子,哈哈一笑。“小兄弟,现在天色已晚,她往西南方向走,进入秦国,定会在前方十里的小客栈歇脚,那是方圆几十里唯一幸存的客栈了,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有房间住。”

一旁的玉珏听了这话,琼鼻微皱,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我们也要找个地方住一晚吧,不如一同前去投宿?”他对着旁边的白衣男子邀请道。

白衣男子想了想后,点头同意,却不多言。同在战场上凭吊的人,只有他们四个没有马匹,其他人早已陆陆续续骑马离开。

道骨仙风的男子轻摇羽扇在前面引路,白衣男子始终不说话,景歌也在想着事情,玉珏好不容易才在那血腥的战场缓过神来,一路无话。

在夜色彻底笼罩大地之前,他们走了近十里路。果如那男子所说,有一个小客栈:桃花源。

客栈门口有一条小河,河畔稀稀疏疏的栽着几棵桃树,在这春季倒也开有些花。先前走的女子确实在这里歇脚,桃树下系着十来匹马,看来不止那个女子在这里,还有别的一些人在此留宿。

四人走了进去,“店家,可还有空房?”摇着羽扇的男子询问。

“额,客官,小店只剩一间空房了。”店家回答。

四人对视一眼,灰衣男子道:“既然如此,这房间就给姑娘你了。”

玉珏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劳烦店家给我们准备些酒菜,空桌子还是有的吧。”

“有,有,有......客官这边请”店家招呼他们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玉珏,你感觉怎样?还是很不舒服吗?”景歌关切问道。

“好很多了。”玉珏气色好转了不少。

景歌环顾四周,客栈的大堂很小,仅有六张桌子,靠里面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最靠里的两张桌子一张坐着四个人,另一张坐着三个人,先前那个说要给那伤重士兵一个痛快的人也在。

虽然他们衣着普通,但眉宇间隐隐散发着一股冷酷的气息。景歌暗暗观察他们,另一桌上的人,以一个沉稳英挺的公子为首,其余三人目光警惕,应当是保护他的。

另外两桌自然是那女子的人,他们桌上的饭菜上好了,只是没有一个人动手,显然是在等那个女子。

轻微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傍晚见到那个女子缓步走下楼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就这么随意的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

第八章:桃源结义

好独特的女子,景歌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端着碗,似乎是感受到了景歌盯着她的目光,眉头轻蹙,稍稍偏过头看了景歌一眼。

景歌并没有移开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深情对视,擦出火花,凭借本帅英俊的容貌,非凡的气质,明亮的眼神,她一定会不由自主的爱上我。景歌想着,微笑着挑了几下眉毛。

可惜的是那女子对他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继续吃饭,目光不曾在他“英俊”的脸上停留片刻。

玉珏吃着饭,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摇着羽扇的灰衣男子带着笑意的看看他,又看了一眼那女子,爽朗的笑了出来。

“那女子显然不是一般人家,小兄弟可得好好努力。”他低声对着景歌笑道。

玉珏茫然的抬起头,“哪个女子?”然后她突然醒悟的哦了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景歌好生尴尬,心里也颇是鄙视自己,昨日还惦记着身旁的玉珏。今日见到这个女子,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

他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岔开话题,“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我叫景歌。”

“我是玉珏。”玉珏咽着菜含糊的说了一句。她早就饿坏了,在血腥的战场吐得好辛苦,现在她完全不敢回想战场处的场景。

白衣男子一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此时刚好写完,他合上本子回答道。“姓孙,名武,字长卿,郑国士子。”

景歌手中酒杯抖了一下,惊讶道:“你,你叫孙武?”

白衣男子不解景歌为何惊讶,疑惑道,“有什么不妥吗?”

景歌心想,对了,此孙武非彼孙武,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而后他目光移到灰衣男子身上,看着他的装扮,开玩笑般问道,“你该不会是姓诸葛吧。”

“你怎么知道?”灰衣男子大为诧异。景歌心中一紧,失落感油然而生,我偶像诸葛孔明唱歌怎会这么难听,我不服。

好在灰衣男子继而说道:“山村野夫,名阴,复姓诸葛。”景歌呼出一口气,好在是诸葛阴,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

“我猜的,你跟一个传说中的人很像,他叫诸葛孔明。”景歌说道。

“诸葛孔明?这么巧,我刚想改名叫诸葛亮,字孔明,昨日我夜观天象,血兆星现,乱世将起,又为自己算了一卦,阴字不吉利,正想改。”诸葛阴说道。

景歌吐了一口老血。“......”

“呵呵呵,不过既然有前人用了这个名字,我就不改了。”诸葛阴说道。

“对了,你们有何看法?”

诸葛阴望向孙长卿,他问的有何看法,自然是对这场秦吴大战的看法。有些人说话做事,思维跳跃的极快,普通人很难反应得过来,玉珏一脸茫然的问了句,“对什么的看法。”但是其他三人没回答她。

她想了想,乖巧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景歌漫不经心的的望向别处,别处就是那个女子。她很漂亮,但是玉珏也很漂亮,只是气质不同,玉珏要单纯些,而她显得有点高傲,让人不敢靠近。

“秦国军队并没有世人说得那么不堪一击,很强,但是没有西凉铁骑那么强,至少不弱于齐国。”孙长卿说道。

“你是郑国人,郑魏两国如何。”诸葛阴问道。

“郑魏两国地处北方,物产自然没有那么丰饶,镇守长城,常年与魔族征战,消耗颇大,军队数量不及秦齐,人民日子过得很苦。”孙长卿说道。

诸葛阴问的如何,是郑魏两国战力如何,孙长卿回答得很模糊。

一阵沉默,不仅仅是他们四人的沉默,整个大堂都很安静,没人说话。

少顷,诸葛阴轻摇羽扇开口道,“我看你气度非凡,意在何处?”景歌回过神来,知道他是在询问孙长卿。

“我出身贫寒,在郑国生活了许多年,郑魏两国守卫抵抗魔族很辛苦,真的很苦。”孙长卿回答。“要是整个帝国团结一起抵抗,郑魏两国就不会那么辛苦。”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原来如此,孙先生果然非常人。”诸葛阴肃容道,他听懂了孙长卿的话,连称呼都换成敬语。郑魏两国世代守护长城,国民生活自然艰苦。其余国家互相猜忌,几乎不会给郑魏两国提供任何援助,一直在谋虑着如何吞并其他国家,壮大自己。

孙长卿想,若是各个国家团结一起,尽心尽力抵御魔族,郑魏国民便不会那么苦不堪言,言下之意是他想要一统中原,这是何等大气魄。

“那么先生要去何处。”诸葛阴问道。“没多少平静的时间了。”

“不知诸葛先生有何想法?”孙长卿反问。

“郑魏两国镇守长城,不会轻易插手中原,赵国苟安海外,不足为虑。齐国最为富裕,兵甲充足,只是缺了进取之心。”

“大秦日渐强盛,但是四面临敌,想要光复帝国很难,更何况自二十年前那件事后,已算不上大秦正统。南荒蛮夷之地,尚未开化,如此看来,只剩西凉了,兵强马壮,雄心勃勃,可惜的是白泽无子,不知最后谁掌西凉大权。”诸葛阴想了想,稍后又补了一句:“大秦陛下老了,如今还没确定太子之位,想来又是一场大乱,局势复杂难明,唉。”他长叹一口气。

“先生所说的几个国家,固然强大,但可曾注意到今日战场?”孙长卿放下酒杯。“秦国五万大军自然势如破竹,击溃吴军,但有一个细节你们有注意到吗?”

玉珏听到他提起战场,脸色变得苍白,想起了那血腥的场面又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秦吴阵亡比约莫在十比一左右,吴军不少的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临时充当的,甚至有些衣甲都没有,但是他们死的方向多是向着西南方向。所中的箭,都是从身前射进去的。”景歌缓缓说道。

玉珏苍白着小脸,不解的问了一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吴军兵力悬殊,但人人死战不退,奋勇向前,没人逃跑,如果逃跑的话,箭会在后背射进去。”景歌轻声解释。

“说明他们身后有值得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是家,是国,吴人勇猛无畏啊。”诸葛阴说道。

“所以你想要去吴国,想凭一己之力拯救吴国于风雨飘摇中吗?要知道,秦国这次出兵是要覆灭它的。”诸葛阴问道。

“秦国此次出兵不过是想让世人看看它到底有多强,警告西凉,自己是块硬骨头,不好啃,这恰恰是它心虚的表现。”孙长卿说道。

“或者还想练练兵,中原的军队,太久没见过血了,不像北方的郑魏两国。”诸葛阴说道。

景歌一直默默听着,他不发表太多言论。

“事实上我更看好西凉多点,若是白泽选个不错的继承人,未必没有机会一统中原大地。”诸葛阴看着孙长卿。

孙长卿摇摇头,“西凉强盛,怎会看得上我这种无名学子。”

玉珏插了一句,“先生是怕去西凉没有机会一展宏图吗?我曾在西凉呆过一段时间,那里民风淳朴,西凉王也并非恶魔,不像中原流传这般,先生若是大才,不妨去西凉看看。”

景歌闻言抬头环顾四周,这等诛心之言就这般大声谈论,分分钟给人查水表。看到那些人还是如常的吃饭喝酒,这暗暗才松了一口气。

孙长卿没有说话,昏黄的烛光下毫无特色的脸庞显得很是坚毅。“吴国所处之地,其实有着天然的优势。”

他伸出手指占了些酒在桌子上涂画,“它背靠丘陵山区,进可攻,退则敌军难追。又临近长江,土地肥沃,补给充足,倘若能拿下几个要塞之处,足以与齐秦两国成鼎立之势。”

他在桌子上画出几个点,景歌不熟悉地图,自然不知他所指的是那几个地方。但看着一旁的诸葛阴脸色变幻,从不解到沉思再到敬佩,便知道诸葛阴认同他的想法。

诸葛阴举杯道,“既然如此,先生不如尽早出发,正是时机。”

景歌也举杯说道,“一切顺利。”反正与他无关,怎样都无所谓。

孙长卿玉珏同样举杯,四人一饮而尽。

“我同样希望天下一统,本想与先生共事,但吴国不足百万人,我且去西凉看一看。”诸葛阴颇是惋惜道。

“景兄弟如何?”孙长卿望向他。

三人中他最为年幼,而其余两人都没有丝毫轻视他的意思。

景歌微微一笑,“我没什么本事,去哪都无妨,与玉珏说好了到洛阳去游玩。”

玉珏偏着脑袋看着三人突然说了一句,“你们好歹相识一场,去了不同地方,到日后兵戎相见可怎么办?”

孙长卿正色道:“自然是各为其主。”

“本应如此。”诸葛阴点头。

“那我们也是朋友,见面就不要打打杀杀了吧。”景歌小声说道,这两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寻常货色,跟他们兵戎相见怕不是傻了吧。

“总会有身不如己的时候。”孙长卿说道。

“我看你们三个这么聊得来,个个都像是不得了的人物那样,不如你们结拜为兄弟算了吧。”玉珏打趣道。

“哎,我正有此意,不知两位如何。”诸葛阴收起羽扇马上接口说道。

孙长卿沉默不语,非常认真地看着景歌和诸葛阴,而后点点头。

景歌无语的想着,好吧,万一将来你们两个真的牛逼起来了也好带我装逼带我飞,于是也同意了。

“好,我们出去祭天。”诸葛阴风风火火的站起来,走出去。

也不用准备些香案什么的吗?景歌心想。

诸葛阴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不要在意世俗繁琐礼节。”

三人走出大堂,诸葛阴单膝跪在河畔,双手作揖在前,孙长卿跟景歌也学着他模样跪倒,跟着他念叨,“我诸葛阴,景歌,孙长卿,今日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不离不弃,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说完后拜了三拜。

景歌看到河畔的几株桃树,心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桃园结义?!不,是桃源结义,这里是桃花源客栈。

微风拂过,稀疏的桃花落下几片花瓣,多年后,人们才知道今晚这场略显儿戏的结义对神州大陆造成了多大多深远的影响。

“我虚长几岁,就厚着脸皮当大哥吧。”诸葛阴说道。景歌最小,自然是三弟。

“大哥,三弟,我先走了。”孙长卿拱手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各自保重。”

“我且去帝都看看,以后有空了再去找二哥你玩耍。”景歌说道。

“保重。”

孙长卿说完后,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景歌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么快?”他很是惊讶,孙长卿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二弟赶时间。”诸葛阴说道。孙长卿要去吴国,在还有吴国之前,在秦军扫平吴国之前。

“我当然知道他赶时间,但是他怎么能跑这么快?”他的速度超出了景歌的认知。

“二弟非常人,只怕早已进入了宗师境界。”诸葛阴说道。“我也要走了,三弟你珍重。”

“宗师境界,大哥你现在就走吗,也不等天明?”景歌问道。

“既然心意已决,那么便宜早不宜迟。二弟都走了,我这当大哥的自然也要走。”诸葛阴说道。

这么潇洒,说走就走,片刻,诸葛阴也消失了。景歌揉了揉眼睛,这是在做梦吗?

他回过头问玉珏,“宗师境界是什么境界?”

玉珏哼了一声,琼鼻皱起,“还敢说自己是神王的关门弟子,宗师境界都不知道。”

景歌尴尬,“额,就是什么境界。”

“就是,就是很厉害的境界啦。”玉珏支支吾吾,显然她也说不清楚。

“好了,我们回去吧。”景歌跟玉珏回到大堂,看着桌子上的残渣,幡然醒悟,“这两个坑货,走得那么快,分明是不想给钱。”

其他几张桌子的人也差不多吃完了,那个女子已经上楼休息。

玉珏哈欠连连,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景歌和她上楼到房间。刚一进去,玉珏就踢掉鞋子扑倒在床上,景歌正想要调戏她两句,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就像一只猫,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睫毛轻轻跳动。景歌笑着摇摇头,这么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毫无警惕心。景歌帮她盖上一层薄被然后推开门走出去。

沿着河畔漫步,今晚月色很亮,如水的月华倾洒在大地上,他在想一些事,一些很奇怪的事。比如,他现在为什么没觉得困呢,明明昨晚一晚没睡,今天又奔波了一天,想起老乞丐,还有今天碰到的那两个人。那些难民,还有那个女子....

有些地方很奇怪。景歌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些天经历过的那些事,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九章:上官君月(一)

晚风阵阵,明亮温和的月光倒影在河面上,随波荡漾,四周虫鸣不断,却不会显得嘈杂,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宁静。

客栈门前小河岸边是一条细长的青草小道,景歌逆着河流的方向走着。

前面是一座小山,这条小河正是从山崖间流下来。山不高,河流流出的地方形成了一条小瀑布,到了这里,景歌望着颇是陡峭的山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想爬到山顶去。

皎洁的月光下,峭崖上凸凹的山石清晰可见,但是有谁会在大晚上爬山崖,若是叫人看见了,多半会觉得是山鬼出没,吓得半死。

他并不是想普通人那样慢慢的攀上去,而是后退几步,加速助跑,一跃数米,凭借着一口气,用力的蹬在崖壁上,弹射起来,下一步又踩在数米高的地方。

在他蹬踏的地方,石块唰唰的落下去,不多时,他便上到了数十米高的地方。

果然如此,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若是在以前不可能做得到这样,他想着。

这些天,他感觉自己的仿佛拥有用不尽的力量,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当他看到这山崖的时候,就有一种冲动,试着攀爬一下。

走神的片刻,景歌一脚踩空。下意识的惊呼出声,一口气消散,再也无法稳住身形,不由自主的掉落下去。他手脚并用也只是稍稍缓了一下下落速度,最后轰的一声砸在地上,烟尘滚滚。

烟尘散去,露出景歌身影,只见单膝跪地,一手撑在身前,另一手放在身后,面向山崖,脸色平静,显得从容而淡定,四周没有声音,他的姿势就像未央宫里珍藏的一尊雕塑,极富艺术感。

时间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这样子吸引女孩子的注意不会显得很幼稚吗?”身后终于传出了一道声音,温润动人又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景歌没有回头,姿态也没有丝毫改变。

“作为一个男人,不管何时,一定要保持风度。”

身后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那你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是。”景歌毫不犹豫的回答。

“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我脚不麻的时候。”说到这里景歌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

那女子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便走了,月光落在她素白衣裙上折射出一层圣洁的光泽,把她衬托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她沿着小路走了,那是上山的路。

景歌在踏空掉落的那一瞬间就发现她沿着河畔小道走来,于是竭尽全力的在落地的时候保持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只是这么高掉下来,震得双脚发麻,一时间没能站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景歌一瘸一拐的站起来,也顺着小路走上山去。

她站在山顶的一块青石上,衣袂在晚风中飘动,是那个精通医术的女子。

她借着月光,远眺山下的风景。

远处青山叠嶂,湖泊点缀其间,虽是夜晚,但在明亮的月光下,一切清晰可见。

“姑娘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山上来看风景,莫不是感到空虚寂寞了?”景歌摸着下巴站在她身后轻佻地问道。

她没有接话,回过头来,直视景歌,这个时候,景歌才发现原来她几乎跟自己一样高。

她幽深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到丝毫恼火的迹象。

“你喜欢我。”她盯着景歌说道。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轻轻的说着一个事实。景歌微微惊异,因为她的直接,很少会有这么直接的女孩子。

于是他笑了,“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的眼神就像饿了很久的狼看着一块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谁看不出来呢?”那女子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若是别人这样说还好,但是那个女子当着他的面直接的说出来。还用了个这样的比喻,你这头色狼,禽兽。饶是景歌脸皮厚如城墙,也禁不住有点发红,不过他很快的把尴尬的压制下去。

这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过那女子的法眼,“不过相比那些畏畏缩缩,总是想掩藏着,不敢表现出来,扮作谦谦君子博取好感的人来说,我倒是更欣赏你。”她自顾自地说道。

“喜欢就喜欢,有什么好掩饰的呢。”

景歌听得眼神一亮,露出淫荡猥琐的笑容,“这么说来,姑娘必定也是喜欢上我了,嘿嘿嘿。”

“只是不讨厌而已,远远谈不上喜欢,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喜欢上你?”那女子言语间,显得高傲无比。

“爱情这种东西本无贫富贵贱之分,哪里需要什么资格。难不成你非要嫁一个有钱有势又帅气的盖世英雄?”景歌从容答道。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是不是盖世英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可是我不喜欢你。”那女子点头,似乎认可了景歌这番话。

“你不相信一见钟情吗?”景歌缓步走向她,“自从的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发现我深深的爱上你了,爱到无法自拔。”

“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若非我容颜绝世,你会对我一见钟情?”她的黑发在夜风中飞舞,确实美得不可方言。

“像你这般对我一见钟情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万里长城了”。

景歌闻言脚步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好狂妄,好孤傲,好自信,不过我超喜欢这样的女子。你已经成功地激起了本帅的征服欲。

景歌在她两三步远的地方止住脚步,“你说得倒是事实,但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而且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所以在下冒昧问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那女子认真的想了一下后说道,“我喜欢有钱有势又帅气的盖世英雄。”

景歌闻言一个趔趄,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摔倒在地上。片刻后,他艰难的爬起来,呼出一口气,甩动额前刘海说道,“好在帅气我已经拥有了,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那女子嘴角翘得更高,眉眼弯弯,笑意莹然的看着爬起来的景歌。这一刻她少了几分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息,眼中那一汪深潭似乎也浅了些,更像是一个小女生。

片刻后,她收敛笑意,重新恢复到平静的模样。山顶的风很大,景歌站在她身前两步的地方,迎面吹来的山风带着淡淡的香气,很淡,很独特,很好闻,是药香还是什么花香?

她就像是一座玉雕,白皙晶莹的肌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修长玉指拢在身前,三千青丝随风而荡,素白衣裙领口稍低,圆润下巴下面露出精致的锁骨。

而她左边锁骨稍下一点的地方纹着一朵血红色的妖艳蔷薇,花枝消失在衣领下。这个不大的纹身隐藏在衣领旁,景歌这才发现。

第十章:上官君月(二)

这个时代也有纹身这种东西吗?这女子明明气质高冷圣洁,怎会纹上一朵这么艳丽诡异的花,难道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景歌胡思乱想着,一时间走神。在那女子看来,景歌此刻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胸部。

那女子眉头皱起,甚是不悦,微微转身避开他的目光怒斥道,“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吧。”

景歌这才回过神了,也不多加解释,因为解释了也没什么卵用。

“长得这么大还不让人看?看一眼又不会变小。”景歌坏笑着说道,语言轻浮,一如他的为人。他曾经死过,曾迷迷糊糊地活了十八载,而后又莫名的重生在这个世界。

他醒来的第一天便发誓,这一世,他要活得逍遥自在,这一世,要为自己而活。

“啪”一声脆响,那女子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冷哼一声。

“昔日听闻你在帝都最喜沾花惹草,沉迷女色玩世不恭,十足的纨绔子弟。今日见到,果然不假。这一巴掌是我替夫人给你的。”

“姑娘有话好好说,为何要动手打人呢?再说,打人不打脸,你不......”

“啪。”那女子反手又是一巴掌打断他的话语,“打脸又如何?”

我擦,一言不合就打脸,景歌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不如何,在下知错了。”

那女子闻言后再次举手作势要打,景歌急忙后退两步,叫道,“大姐,认错了还要打?”

“毫无骨气可言,堂堂七尺男儿被一女子打脸却不敢还手,难道我不该替大元帅打你一巴掌?”那女子一脸严肃道。

不讲理的打耳光,这个看不懂的女子,怎会如此蛮横凶残。景歌并没有生气,他应该生气的,但是他发现他不知道怎样向这个女子表达自己的愤怒,我不会真的是爱上她了吧。

爱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景歌想。情不知所起,没有什么来由,却又教人入魔。

于是他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不与你动手是因为你是一个弱女子,难道我该扇你两巴掌来表现我的骨气和勇气吗?只有弱者才会欺负更弱的人,真正的勇者只会抽刀向更强者。不是吗?”

“哦?”那女子微微惊异他竟有如此想法,缓缓的放下举着的手。

“如此说来,若是比你强的人打你,你必定还手咯。”她眼中多了一丝欣慰的意味。也有丝丝愧意,看来是我误解他了,毕竟是大元帅的儿子,即便再怎样纨绔,傲骨还是有的。

“你是不是傻?”景歌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人家都比你强咯,还跟人家打什么,白送性命?肯定不打啦,有多快就跑多快。”

“你......”白衣女子刚刚散去的怒气瞬间回来,世间怎会有这样的极品。

小样,景歌看着那女子的表情变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笑意。

“对了,你说的夫人大元帅是谁?”景歌注意到刚刚那女子提到过这两人。

白衣女子双眼微眯,走上前来握住景歌的左手,问道:“你不记得你是谁了吗?”

“我是景歌啊。”

“你父亲呢?母亲呢?”

“不知道,我是一个孤儿。”

“那我呢?也记不起了么?”那女子微仰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们以前认识吗?”景歌困惑地问道,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骗自己。

她没有回答,在给景歌把脉,两人不过一步之遥,晚风吹拂着她的青丝,飘到景歌脸上,丝滑流畅,莫非用的是飘柔?景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闻着她身上散发的独特香气,景歌有点心猿意马。

“静心。”她瞪了景歌一眼,近在咫尺,警告意味甚浓!

“唉,果然是神魂不稳,遗忘了过去。那些人,好狠心。”景歌发现她此刻眼神竟是如此冰冷,寒意逼人。

“你不是孤儿,你叫景歌,你父亲是大秦帝国兵马大元帅景青,三年前被奸贼曹魁所害,后陛下查明真相还大元帅一个所谓的清白。”

“你母亲现在应该还在帝都,等你回去。你因打了公主被放逐边陲之地三年不得回京,如今三年期已满,但应该有人不想你回京,所以三个月前,你意外地失足掉落悬崖,侥幸未死,不过却是伤了神魂。遗忘了过去。”上官君月说道。

神经病,老子怎么会是官二代呢,景歌腹诽。慢着,噢,对了。这应该是我这具身体的出身,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我出车祸死了,他从悬崖上掉下来死了。

然后我在这里重新恢复意识,只是这人怎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连起的名字都一样,真巧,难道这世上真有轮回吗?

她说的伤了神魂不就是脑震荡,失忆了吗,原来是这样,念及此处,景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你怎么知道我失足掉落悬崖?”

“我素来敬仰大元帅,曾托人探查过你的消息,所以得知一些事情。”

“如此说来,我们早就结缘了咯,想必之前你对我颇是照拂吧,难怪我会对你一见钟情。”景歌说道。

白衣女子点点头,“倒也谈不上什么照拂,你未曾掉落悬崖之前,终日沉浸于悲痛中。时常借酒消愁不思进取,而掉落悬崖之后,遗忘了过去,反倒是轻松快活了许多。”

“我亦不知该不该提起你的往事,或者忘了一切对你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不过你母亲仍在帝都等你归去,所以我只能如此。”

“所以你是谁?”景歌忽然问道。

“上官君月。”白衣女子回答道。

天空中浮云飘动,将要掩盖住月光,晚风渐凉,竟让人产生丝丝冷意。

“将门之后,难怪如此......如此狂傲刚烈,一言不合就动手。”景歌微笑道。

“嗯哼。”上官君月看着他摇头道,“虽遗忘过往,但还不算太傻。不过今日见到你有些失望,终究是本性难改,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然不改好色本性,即便是沦落到这种地步,身边还带着个美貌女子。”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有一声怨气。

景歌没理会她的话语,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还能派人来监视我。复姓上官,护卫都是高手,应当是帝国三大将军之一上官俊宏的独女。”

“如今皇帝老了,他的几个儿子想要争夺皇位,朝中大臣各有阵营。你父亲位高权重,保持中立,争取他的支持至关重要。当然啦,你父亲不好对付,不好拉拢,为了皇位,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刚好他的女儿要回帝都,若是在半道上劫持了她,大有文章可做。”

破风声响起,黑暗中,景歌一步迈出挡在她身前,急速伸出手接住两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吹筒短箭。

“所以我猜,是那几个王子或者是你父亲的仇家对头要对你出手。”景歌一顿分析推测。

回身在她面前摊开手中的短箭。

而此时却发现上官君月身旁站着一个人影,是她的婢女,贴身护卫。即便景歌不出手,箭也会被她挡下来,让景歌骇然的是刚才这么久他都没能发现这个护卫的存在,不知隐藏在哪里,瞬间出现在上官君月身边,这是何等实力。

“淬了曼陀罗花汁,中箭不致命,会让人失去意识。”上官君月精通药道,闻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麻味,很快便分辩出来,曼陀罗花汁通常被用来做麻药。

婢女化作一道残影再次消失在原地,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惨叫声,景歌屏住呼吸,神经紧张的瞪大眼睛看着声音响起的地方。

上官君月从容淡定,她知道她的这个侍卫实力高深莫测,可以轻松的处理掉那些刺客。

这时她看着身旁这个男子,他曾是帝都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仗着景帅的名头欺男霸女。像这种人她平日都不会多看一眼,被放逐这三年自己都不知如何生活,若非有人看在景帅的面子上救济他,早就饿死了。

如今遗忘了过去,也许是一件好事,一个新的开始吧。只是为何他听到父母亲的消息毫无感觉,没有丝毫在乎,莫非已成了性情凉薄之人。念及此处,她心情沉重复杂。

片刻后,青衣婢女从黑暗中走出来,云过天青,月光重新铺洒下来。

“都解决了。”青衣婢女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不常说话。然后她递过一把匕首给上官君月,匕首上面雕刻着一个标识。“三王子手下的标识。”

上官君月接过匕首,望向景歌。

景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不错的匕首,你拿着防身好了。”上官君月把匕首丢给他。

“这些人可能是三王子派来的,也可能不是。”景歌把玩着这把精致的匕首。

“呵,谁会蠢到这种地步,让手下的人带着有标识的兵器去行刺。”青衣婢女不喜说话,现在也忍不住出言嘲讽。

景歌没有与她争辩也没有解释,因为他是说上官君月听的。大智若愚,有时候看似愚蠢的行为恰恰是最明智的。

“你随我一同回帝都,然后与夫人去一个平静的地方生活吧,要记得孝顺她。”上官君月说道。

她说的夫人,是景青大元帅的夫人,难道我真要捡个便宜老妈吗?景歌从小就是孤儿,从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在内心深处对亲情自然是渴望的。那就去帝都看看吧。

“噢?那你呢?到时候跟我一起走吗?”景歌收起匕首。走到悬崖边看着下面的桃花源客栈和通完远处的小河。

“我为何要跟你一起走,我家就在帝都。”上官君月觉得有点好笑。

“我家也在帝都啊。”按照她的说法,自己应该是有个家在帝都的,景歌想着。

“只要你在帝都,就会有很多人想杀你。”

“我想你在帝都也不见得很安全吧,在这动荡关头。”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上官君月说道。

“我不放心,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不然我要留下来保护你,毕竟你是我未来妻儿。”景歌霸气的背负双手,仰望天空。

上官君月看着他这副模样,向来平静的她竟有一种上去一脚把他踹下悬崖的冲动。“本不想打击你,不过你这样说我倒想问一下你凭什么保护我。”

“当然是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啦。”景歌大言不惭。

上官君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后她注视着景歌,轻缓的点点头,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

景歌看到她这个模样有些意外,表情微不可察的凝重了些许。这不是代表接受他,而是有别的含义。

第十一章:上官君月(三)

悬崖下的桃花源客栈,亮起一道火光,失火了吗?

景歌站在悬崖边上,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转身发足狂奔下山。

“这二十年来的第一场战争,想必会西凉齐国排了不少探子来查看情况,第五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上官君月说道。

“你这般匆忙去送死吗?”上官君月在他身后叫道。

第五司是大秦帝国的秘密情报机构,只对皇帝负责。甚至有权直接处理朝廷官员,不知多少官员惨死在那阴森恐怖的司狱里。谍子眼线遍布全国,收集各种军情信息汇报到总部,掌握了无数的秘密,也是秦国用来对付西凉红蜘蛛的手段。

“我朋友还在那里。”景歌跑得更快。

等景歌回到桃花源客栈的时候,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早已死透,是掌柜和几个客人的。客栈大半都烧着了,景歌急速冲上二楼,推开玉珏所在的房间,空无一人。

床上遗落一支木簪,景歌过去捡起来,回身跑出客栈,身后的客栈在大火中轰然倒塌,化为乌有。

上官君月也回来了。

“你为何不提醒我?”景歌有些不满,也有点担心玉珏。

“抱歉,我以为你能想到。”上官君月略带歉意的说道,她并没有借此嘲讽景歌先前在山顶上吹嘘自己聪明绝世。

“那两个人不曾提醒你吗?”

尼玛,孙长卿和诸葛阴这两个贱人,难怪连夜走人,景歌心想。

他们多半是觉得我跟他们一样,料到秦国鹰犬会袭击这里,自有应对方式,无需多言提醒。但我哪知道有第五司这种东西。

景歌觉得很郁闷,更郁闷的是在绚烂的火光中,数十个黑衣人把他们三个人围了起来。

“你明明猜到今晚会有人袭击这里,为何不提醒你的护卫。”上官君月有一队护卫随行,而今却不见了踪影。

“为了他们的性命。”上官君月淡淡的回答。

护卫不过数人,显然她早已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存在,那些护卫抵抗也难逃一死,不如让第五司的人把他们擒回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说,这些人不是第五司的人,而是冲着你来的咯。”景歌说道。

“是。”

“那就好。”

“各位大哥,我只是路过,跟她们不是一伙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景歌高高举起双手,一边大声投降一边向着几十个黑衣人包围的空隙走出去。

现场很安静,没有一丝杂音,除了火焰燃烧的哔啵声。黑衣人的首领看着他。单手举了起来。

景歌后背已经湿透了,他很紧张,他知道那个人手挥下来的时候,拿着明亮刀剑的那些人就会冲上来把他砍成十八段,现在只能假装淡定的走出去了。

但是那首领的手没有挥下来,他已经把目光转移到上官君月的身上,不再理会景歌,他就这样走出包围圈。

准确来说,那首领的目光在上官君月手中的一个玉盒上。

“上官小姐,把它给我,我让你离开。”脸蒙黑纱的黑衣人头领直勾勾的盯着他。

“好大的胆子,首相大人的东西你也敢抢。”青衣婢女喝道。

上官君月不曾言语,这群黑衣人来头未必比首相小,只要做得干净些,有何不敢。

“他很强,至少不比我弱,我没办法护住你离开。”青衣婢女低声对上官君月说道。

上官君月嗯一声平静的点点头,把手中的玉盒递给她。

“抱歉,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上官将军吗?”婢女接过玉盒。

上官君月摇摇头,那青衣婢女也不再多言,直接化作一道残影,急速掠出去,逃向远处。

黑衣人头领看着她把玉盒交给了婢女,眼中凶光毕露。

“留下两个人,送一送上官小姐。做得干净点。”

那婢女不是上官君月的亲侍,而是首相派过来接她回京都的。事实上首相派来接的是药王谷中的唯一一株紫灵芝,为自己续命用的。

黑衣人感受到那个青衣婢女的强大,而且轻功极好,心里想着这次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片刻不敢耽搁,带着人便追那个婢女去了。他要抢那株紫灵芝。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举着长刀逼上前来,上官君月脸色如常,看不到一丝惊慌。甚至还有心情理着微乱的头发。

两个黑衣人是久经训练的死士。通常没什么情绪可言,只会一丝不苟的执行命令。此刻看到上官君月如此平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隐隐有点不安,若非情报上明确说明上官君月只是个精通医术的弱女子,还真以为她是绝世高手。

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吗?

黑衣人举起长刀对准她雪白的脖颈,还没来得及砍下去,身旁一个同伴便缓缓的软倒。

他的反应很快,转身横刀一削,挡掉一支短箭,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伙伴背后浅浅的插着一支短箭。这两支身后射出来的暗箭速度很慢,堪堪划破表皮。如果不是偷袭,以他们两个的实力很容易就挡下来。

走出来的人自然是没走远的景歌。他用尽全力掷出两只精钢短箭只擦破了一个人的表皮,但是上面淬着的曼陀罗花毒液让一个黑衣人昏迷不醒。

另一个黑衣人眼睛眯成一条缝,没想到刚刚那个胆小如鼠的年轻人没有被吓破胆,还敢回来出手偷袭他们。

景歌抽出匕首握在手中,从容的走向黑衣人,与此同时脑海中回忆着叶鑫在破庙教给他的那些招式。

明亮的长刀在拦腰砍向景歌,景歌全神贯注,长刀划破空气的声音明确的表示这一刀砍在人身上足够把人砍成两段。而景歌却有一种错觉,这一刀的速度并不快,他可以轻松闪开。

景歌在长刀掠过的时候后滑了一步,避了过去,然后迅速上前。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一刻景歌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速度变得这么快了。他反转匕首,把匕首柄用力砸在黑衣人的太阳穴上,把他砸晕过去。

景歌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一脸淡定的上官君月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上官君月站在血与火的废墟前展颜一笑,恍若回到了当年。那道瘦削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我自然知道,先前你才说过要保护我。”

“如果你先前不把那个东西拿出来,那群黑衣人定然不会让我离开,他们会怀疑在我身上。”景歌说道,是她先助自己脱离险境。

“杀了他们两个,我们离开这里吧。”上官君月走近他。

“额...何必杀了他们,我们走就行啦。”景歌觉得没必要杀人,而且也不忍心下手。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自有取死之道,再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上官君月斜睨他一眼。

“不。”景歌摇头。

“难道我说错了吗?”上官君月走到他身边。

“就算没错我也不想杀人。”景歌回答,他还无法狠下心来动手杀人。

上官君月冷哼一声,夺过景歌手上的匕首。走到一个黑衣人身边,把匕首精准的透过那人胸前的两根肋骨之间的空隙。毫不费劲的插进心脏里,拔出来,再抹断另一个人的脖子。

精准而优雅。

景歌莫名想起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最记仇的莫过于女人了。

“怎么,觉得我心太狠,不再喜欢我了?”

“上官小姐,其实我还蛮怕你坑我的,刚刚想了一下,你的从容淡定似乎不是因为你相信我会保护你。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你先用那个盒子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让我离开,再把盒子给那个婢女。让她引走那些人,料到我会回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给她的只是个空盒子。”

“哈哈,至少你还不值得我相信,没有能够保护好我的实力。紫灵芝,现在交给你帮我保管。”上官君月从怀中取出一物抛给景歌。

“可怕,太可怕了。我要走人了,不跟你一起。”

“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

“现在你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啪。”一声脆响。“哼。”

“嗷呜,卧槽,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怎么又动手。”景歌捂着脸说道。

“你相不相信我?”

“不是很信。”

啪。

“再给你次机会重新回答。”

“信。”

“其实你还真的蛮特别的,脸皮超厚,打得我手都痛。”上官君月揉着手掌说道。

“上官小姐,你可不可以别总是装作很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你又不是仙女,只是一个女孩,本来就应该有七情六欲,活得自由自在,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难道不是吗?”

“哼,你个摔坏了神魂的白痴儿懂什么。”上官君月把脸别到一旁,不去看他。

“来,妞儿给爷笑一个。”景歌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

“找死是不是?”上官君月一把拨开他的手,双眼冒火皱起琼鼻咬牙切齿道。若是在平常,她绝不会做出这种动作的,也许是在景歌刚刚那番话的影响下,发生了些许莫名的改变。

跟他再见不过一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的言行举止如此特立独行,与幼时相去甚远,也不知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上官君月暗想。

两道身影并肩而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这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天。

也是在第一天,上官君月便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在这个人面前保持冷若冰霜沉稳平静的气质。

第十二章:故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不尽天下英豪。

支流无数的七千里长江起于西凉和大秦的边界西岐山,横贯秦国和齐国,汇入东海。

江面宽广得一眼望不到边,水面上波光粼粼,渔船小舟随波而荡。

古今不知多少风流人物,面对着这浩大的长江吟唱出无数的诗句。

“啊......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景歌轻吟道。

上官君月默默的品味一番,开口道:“不错的意境。”

大诗人王维写的当然不错啦,景歌心道。

“本帅才高八斗写的能错吗,吟诗作对什么的对我来说就如吃饭喝水般容易。”景歌厚颜无耻地说道。

“你父亲是大元帅,而你不是,所以你不能自称本帅。”上官君月停住脚步认真的跟他说道。

我说的本帅,不是本大元帅,而是本帅哥的简称好吗。没文化真可怕!这番话景歌自然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嘀咕,然后乖乖的哦了一声。

“还有做人学会谦虚,不能太过高傲目中无人。”上官君月说道。

“这叫自信,再说,我哪比得上你狂傲。”景歌分辩道。

上官君月侧目看着他,不说话。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景歌急忙摊开双手,表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这两天,景歌发现她一直在对自己说教。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上官君月想趁他遗忘了过去,一片空白开始以他父亲景青为榜样教导他。但她怎么知道这个景歌并没有失忆,而是另一个人呢。

景歌紧了紧背上的大包裹,汗流浃背的跟着上官君月的脚步,沿着江边走着。

即便在逃命。上官君月也妆容精致,平静淡定,像是在旅行一般欣赏着路上的风景。

景歌蛮羡慕这些富二代的,身上随时带着大把大把的银票,昨日里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让景歌背着。

“船家,这船卖不卖。”景歌对着靠在岸边的一叶小舟的主人问道。

“不卖。”

景歌双指在包裹中捏着一张银票,抽出来在空中抖动,“二十两?”

“我刚刚说了不卖。”那船家说道。

“五十两。”

“不是钱的问题,我跟这船是有感情的。这船......”

景歌打断他,“一百两。”

“哎,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卖给你吧。”船家从小舟上跳下来就要拿过景歌手中的银票。

船家还没来得及拿到手,上官君月已经在他手上抢了过去,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这船根本不值一百两,三十两不能再多了,卖不卖,不卖我们走人。”

“姑娘,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船家不满道。

“是他说一百两的,又不是我,这可是我的钱,花我的钱倒是豪气的很。”上官君月白了景歌一眼道。

“呃,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咱两谁跟谁啊。”景歌挠头道。

没想到上官君月竟然会讨价还价,此刻她的表情和动作就像是街边买菜的大妈,还是个会持家的女孩子,哈哈。

......

“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上官君月凶道,“还不赶紧把东西拿上船。”

景歌把包裹丢上船,笨拙的摆弄着船桨,好不容易才把船划出去。上官君月坐在船头,脱下鞋子,双脚浸在水里,拨弄着水面。

春江水流缓慢,景歌把船划到江心,收起船桨。坐到她身边,“好了,我们敌人有哪些?”

“嗯,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吗?”上官君月看着他道,“其实我有些纠结,不过你终究是会知道的。”

“放心好了,不管以前我是怎样的,有着怎样的经历都不会影响到现在的我。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我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事。唯一重要的我正在做着什么事和将要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景歌平静说道。

上官君月认真的看着他,这个人真是的那个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的恶棍子弟吗?

是啊,他之前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他现在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她呆在他身边,就是为了帮助他成为一个不堕景帅威名的人,不然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安然回到帝都。

“这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上官君月看着江面说道,“战国历,二百五十八年,秦第八世皇帝驾崩。当时,西凉王白泽吞并了宋国,你父亲景青为秦国兵马大元帅,和杨威大将军统领秦军在西北边境抵御东下的西凉大军。”

“八世皇帝有三位儿子,在他驾崩后,本应由太子继位,但是太子并没有能够顺利继位,据说是二王子意欲谋夺皇位,发动兵变。在那一场变乱中,皇室成员几乎被屠戮一空,包括三位王子。”

这是哪门子兵变,编借口都不稍稍费点心。直接把锅砸到死翘翘的二王子头上,真是叫人无语,景歌想着。

“后来在慕容远山的影响下,战争没能打起来。等到你父亲和杨威大将军班师回朝后,才发现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原御林军统领李历,八世皇帝妹妹的儿子,当今的皇帝陛下。秦朝已经换了主人。前朝旧臣已经所剩无几。”

“所有皇位继承人都死光了?那得死多少人才轮到表亲做皇帝。”景歌眉头微微皱起,虽然上官君月轻描淡写,但他可以想象到那血腥无情的场景。

“三位皇子无一血脉留存,当时太子妃身怀六甲,依然惨遭杀害。变乱之时,我父亲上官俊宏在帝都。他从来没跟我提起那时候的细节。”

“你我父亲和杨威大将军三人本是极好的朋友。因为这场变乱,大元帅责怪我父亲在帝都没能尽忠护主,关系就闹僵了。你父亲回京后,一直追查当年变乱之事,以至于对你疏于管教,你在帝都做了不少荒唐事。”上官君月看着景歌轻声说道。

原来还有这般渊源,景歌若有所思。

“直到三年前,你父亲在西北边境视察。或许是你父亲手下的人追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找到了皇室残存血脉。当时的首相曹魁假传陛下命令,召你父亲回京,路上埋伏了人马抓住了你父亲,连夜斩首。”

“你父亲堂堂正正,大声质问他何罪之有,曹魁起先是诬陷你父亲通敌叛国。你父亲一向光明磊落,威名赫赫,镇守西北边境多年。这等诬陷自然不攻自破,反倒是曹魁被质问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以毋须有的罪名杀害了你的父亲。”上官君月声音微变,说到此处心中悲愤之情难以抑制。

“你父亲死后消息传到西北边境,边军悲痛欲绝,数十万大军自发逼向帝都要为大元帅讨个公道。皇帝陛下急忙命人抓住曹魁,连同九族一起送到西北边军面前,而后,你母亲心地善良,出面保了曹魁一族的妇孺老幼。皇帝陛下处死了所有参与暗害景帅人,追封你父亲为镇国公。”

“那时你不知何故与陛下最宠小公主发生争执,动手伤了她,本是死罪。但是皇帝陛下再愤怒也不敢处死你,所以把你发配三千里,放逐三年。并且向西北边军保证没人可以在这三年暗害你。”

“三年后等你回京你若愿意便让你当将军,到西北边境领军。这次事件被称为西北事变,正因为这件事,惊吓到了皇帝,他年事已高,因此中风半瘫,朝中之事交给了武皇后处理。”上官君月娓娓道来,告知景歌往昔之事。

“呵呵,若非皇帝授意,区区一个曹魁如何敢暗害我父亲。”景歌冷笑道。

“不过是当了替罪羊,想来我父亲定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又手握重兵,深得军民爱戴,皇帝自然惧怕。”

只是这个便宜父亲未免太不机智了吧。这皇帝明显是阴险残酷之徒,竟不提防他对自己下手。不过想来暗箭难防,堂堂君子通常干不过阴险小人,这是历史上常有的事。

“你从小在帝都长大,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远远不能和你父亲相提并论。对他们没有什么威胁,这也正是你能活下来的原因。因为他们不在意你,即便你回到西北,手握数十万大军,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上官君月说道。

“哦?原来如此,可我有些好奇你为何企图教导我,与我亲近呢?”景歌问道。

“哼,我才没和你亲近呢。”上官君月俏脸微红,嗔道。“我幼时在帝都,没见过你,但见过你父亲,你父亲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我心中景仰,不忍看着他儿子太过窝囊罢了。”

“我们都在帝都长大,幼时又怎会没见过?”景歌注视着她说道,觉得她所说的未必全是真的。

“我六七岁时便离开了帝都。去了齐国药王谷学习医术,师从我父亲的好友药王谷主。不曾见过有什么奇怪的。”上官君月说道。

景歌捕捉到她神色细微的变化,只是轻笑一下,也不追问什么。

“前不久,秦国新首相寇怀病重。谷主前去为他诊治,他已然生命无多,需以奇药紫灵芝续命。就是你怀中那一株东西。谷主回来后,我医术也学得差不多了,便让我带着紫灵芝一同回京。那些侍卫,还有那个婢女都是首相的人,负责保护我回去。其实是保护紫灵芝。寇怀三年前正是第五司的头,他担任首相后,第五司交给了他的弟子莫坤管理。”上官君月继续说道。

“我头都大了,这么复杂。”景歌揉着太阳穴。

“如此说来,要杀我们的人还真不少,皇帝不爽我,肯定很多人想弄死我为他分忧。虽然现在是武皇后垂帘听政,但我父亲忠于秦氏皇族,反正不姓秦的掌权人都想弄死我。”真是祸从天降,我还没招惹谁呢,就有人想要害我。

“那群黑衣人要抢紫灵芝,想弄死或者要挟首相寇怀。紫灵芝现在在外面手上,那群黑衣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哎,我说为什么我们不把紫灵芝交出去,首相死就死啦,跟我们非亲非故的,为他涉险多不值得呀。”景歌劝说道,他虽非什么恶人,但也没伟大到舍己为人的地步。

上官君月想了一会儿,“首相还不能死,现在朝局乱虽然乱。但是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寇怀一死,朝局要大变。”

“一旦朝中大乱,西凉必定东下。烽烟四起,不知要死多人,最受其害的莫过于无辜百姓,所以他还不能死,我们要把紫灵芝给他。”

景歌愕然,没想到这女子还心系天下。

第十三章:武道和月儿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死。”

“局势明朗,有人能坐稳皇位的时候。”

“黑衣人可能是武皇后派来的,寇怀没有表态支持那位王子当皇帝。御林军掌握在武后手中,第五司在帝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能量。寇怀在第五司中具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就像你父亲在西北军中一样。”上官君月说道。

“也有可能是莫坤派来的。”景歌补了一句,“杀了师傅,他就能彻底掌控第五司。”

“不如,我们还是把紫灵芝交出去吧,没什么比小命重要的啦。”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抿起嘴唇,“哎呀,说了不行啦,很多东西都比命重要。”

“胡说,命最重要,命都没了还要其他干嘛。”

“难道在你看来荣誉,责任,天下苍生都没生命重要吗?”上官君月盯着他质问。

“神经病,命都没了要荣誉干嘛。拯救世界这种事要在保证生命的前提下才能去做,我绝不牺牲自己去拯救天下苍生。”景歌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上官君月鄙视的看着他。“你都不装模作样一下,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突然间她心中一动,问了句,“我呢,你愿意付出生命保护我吗?”

景歌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下,“不知道额。”

“我绝不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上官君月气愤地说道,“你就不会回答愿意吗,一般女孩子都很吃这一套的。”

“但是你很不一般,不是吗,我只是说实话,如果真有那种时候你就知道了。”景歌笑道,“再说,我机智勇武天下无敌,保护你何须搭上自己的性命,生命是宝贵的。”

上官君月看着他的样子暗叹一声,摇摇头,看着江面微微笑着。

“对了,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上官君月问道。在帝都的景歌是完全不会武功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法。是我醒来后,在那个破庙跟一个朋友学的,他教我怎么吐纳,还有一些拳脚功夫。然后我有空就练练,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这里有一团气,我可以控制这团气在体内流动。”他指着自己的丹田处。

“这种时候我的力量和速度会变强。”

上官君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刹那间她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么说来,你不到三个月便修炼到了二品境界?”

“这些境界如何划分?”

“分为小三境,大三境,宗师境,王境和传说中的帝境。小三境就是一到三品,算是入门。大三境是四到六品,算是高手。”

“若是内力足够浑厚,可以外放体外,隔空取物,能御空而行,便是宗师境界。王境内力外放会形成一个场域,至于传说中的帝境。没人达到这个境界,即便是护国神王慕容远山。”上官君月解释。

“其实这样的境界划分只是一个大概,并不能准确代表实力,只是内力浑厚程度而已,有些天赋惊世的人以三四品境界便可屠宗师。”

“懂了,这些品阶只是代表力量,但现实中的战斗包含很多技巧之类的东西。”景歌站起来,背负双手站在船头处,“像我这种天之骄子,举世无双,战斗意识惊人,想来二品内力已经足以横扫天下了。”

上官君月把雪白的脚丫从水面抽上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景歌猝不及防,登时落入水中,惊呼一声,“啊,我不会游泳。”

噗通噗通,景歌在水中手忙脚乱的扑腾着。

上官君月心中畅快无比,老早就看不惯他这般模样了。坐在船上掩嘴大笑,眉眼弯弯,眯成了一道缝,露出两个小巧的酒窝。

景歌在水中扑腾一会儿,浮浮沉沉的,没了动静。

“哎,你不会真的不会游泳吧。”上官君月有些紧张的看着在船边浮沉的他,有点紧张。

上官君月伸手要把他捞上来,手触碰到他的时候,景歌突然间伸出双手,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拖到水下来。在江水中哈哈大笑。

“啊。”上官君月惊呼。

“你竟敢骗我。”上官君月怒声叫道。

她转身爬到船上,抹着脸上的水珠,浑身湿漉漉的,毫无形象可言。

景歌游到船边,把下巴撑在船沿上笑眯眯的看着她,“真漂亮。”

上官君月顺手操起船桨就敲向景歌。

景歌躲避着,“明明是你先踹我下水的。”

上官君月红着脸,也不答话,就是不停的敲着他。

“哼,你别想上船。”

“我错了......”

“我真的知错了......”

.......

.......

帝都在洛水与长江的交汇处,只要逆流而上,顺着长江便能抵达帝都。

“逆流而上的船只恐怕都布满了第五司的眼线,虽说不确定是不是第五司的人对我们出手。但是要对付首相的人必定权势滔天,不得不防,我们度过北岸,绕一个大圈回去。”上官君月说道。

“来得及在那货死之前回到吗?”

“谷主说他还能活半年,足够我们回到帝都。”上官君月说道。

两人在长江北岸上了岸,上官君月犹豫了一下,“不如你就在此隐居,我回京后告知夫人来这里找你,也会尽力想办法把你的朋友救出来。”

“那你呢?”景歌看着她。

“我自然是留在帝都。”上官君月漠然道,“我不可能跟你一起生活的。”

“可是你明明很喜欢跟我呆在一起。”景歌说道。

“你想太多了。”上官君月望向别处。“你回帝都必然凶多吉少,到那时,我恐怕也无力护你。”

景歌笑了笑,平静道,“你在担心我,说明你对我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我只是不想大元帅绝后而已。”上官君月分辩。

“你为何一定要回去呢?”

上官君月沉默了一会,“我家在那里,我要回家。”再次望向景歌的时候,她眼中已然恢复深潭一般的平静。

“好,我送你回家。”景歌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放手,别碰我!”

上官君月脸色微变,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用力挣扎,却没能挣开,景歌抓得很紧。

她手肘轻抖,衣袖中落下一些粉末,落到景歌手背上。这是用药王谷独有的毒毛虫所制的药粉,肌肤一旦触碰到便会红肿痛痒难忍,不比烧红的烙铁印在肌肤上带来的疼痛弱。

她是药王谷的亲传弟子,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不代表她没有手段自保,要知道药王谷的毒道和医道一样闻名天下。

她深知这种毒素带来的疼痛有多惊人,撒了这药粉后她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哼,痛死你也活该,竟敢对我无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碰我。

哎呀,算了,等他松开我马上给他解毒吧。

然而景歌牵着她的手没有放松丝毫,连力度也没有一丝变化。刚好握紧不会让她挣脱,也不会让她感到疼痛,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望着前方,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尽管红肿发烫的手背证明毒素已经在产生作用了。

“放手,再不解毒,这种毒素会毒死你的。”上官君月边挣扎边说道。

景歌没理会她,左手丢下包裹,在包裹中迅速抽出短刃。哐的挡了一刀,上官君月不再挣扎,因为她看到四个人面无表情地围住他们。

她微微转头望着景歌,景歌紧紧牵着她,左手倒持短刃,从容的面对着四个人。没有一丝惊慌。

她有些失神。

这四个人不是黑衣人,应该是第一次伏击他们的那群人,他们腰间还系着发射短箭的弩筒。景歌想。既然他们在这里,多半还会有其他人,散开来搜寻。

四人挥舞着刀剑一拥而上,景歌目光冷冽,右手松开上官君月。身影晃动,避过两人,一脚提在一人胸腔,把他踢飞数丈远,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反转手背,砸在另一人脸上,残存在他手背上的毒粉黏在那人脸上,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只见他丢下长剑,双手捂脸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这种毒素已经让他被击中的那边脸上的眼睛失明了。

上官君月呆在一旁,脸色微变,这种毒毛虫的毒比她想象中还要剧烈几分,不免有些担心景歌。

景歌在战斗方面或许真的颇有天赋,那四个训练有素的死士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片刻后,景歌回到上官君月身边,四个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哼。”上官君月皱着琼鼻,拉过他的手,给他擦上解药。

随后,上官君月拿过他手上的短刃,就要上前去。

景歌愕然,急忙抓住她,“你要做什么,不许杀人。”

“他们会暴露我们行踪。”

“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杀人。”景歌拉着她的手说道。他对杀人什么的倒也不是特别反感,只是不喜欢看到上官君月冷血无情的样子。

“不。”上官君月拒绝。

“乖啦。”景歌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上官君月对他这个动作很不满,抬手拨开后决定赏他两巴掌,然而这次她没能扇到,景歌笑吟吟地挡住了她的手。

“厉害咯,现在都不让我扇耳光啦。”上官君月嘟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生起了闷气。

若是让药王谷的弟子看到他们高傲冰冷的小师妹这个模样恐怕得惊得下巴都掉下来。这么多年来,这个小师妹寡言少语,性情淡漠。总是面无表情一脸平静的样子,除了学习医术便是在藏书阁读书。

“既然我们行踪暴露了,那我们再划船过南岸回京。”景歌说完捡起包裹便拉着她走向小舟。

上官君月恼火地把手中的短刃掷向那四个躺在地上的人,短刃插在其中一个人的肚子上。

她微微仰头挑衅的看着景歌,景歌笑着摇摇头。带着她坐上小舟划向江心。

在他们上船后,躺在地上的一个人马上跳起来拔出肚子上的短刃,捂着伤口远遁。

她还没消气,鼓着腮帮子,不知道是在气景歌对她的无礼,还是别的什么。

她可以让自己不再生气的,因为在药王谷,她除了学习医术,还学会了很好的控制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她现在不想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她的心情很复杂。

“我想你会帝都一定想要做什么事,所以你才会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情绪。”景歌说道。“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回你自己。”

“你好像变强了很多。”上官君月说道。“但是你去帝都还是很危险,武力从来都不是最强的能力。”

景歌微笑着看着她,“你不是希望我成为一个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吗?若是他,他会畏惧吗,他会让我母亲一个去帝都吗?”

“你就不能正经点说话吗?”上官君月翻了翻白眼。

“帝都又如何?天下之大,本帅何处去不得。”他有这样的自信,在他逐渐熟悉体内那股力量之后。

上官君月没有驳斥他,她从他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中看到了无法动摇的坚定,知道他心意已决,不由得微微感动。虽然这个人就如此儿戏的认定喜欢自己,毫无理由,也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他。

不得不说,在他横刀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看着那消瘦的身影。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心生动荡,记忆中的那道身影身影和现实重合。

他们没有在长江南岸上岸,而是绕了一个圈,避开那个假装晕过去的那个人的视线。在北岸回京在,景歌在岸上说的话,只是为了误导那人,争取一些时间脱身。

上岸的时候,景歌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她,这一次上官君月没有再避开。

“我们往北走到安义城,再从安义城回帝都洛阳。”景歌说道。

“好。”上官君月点头。这样他们走的路线是一个三角形,想来那些人也不易寻到他们踪迹。

夜幕降临,两人进入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点了些吃食。

春雨润物无声,落在瓦背上的雨滴微不可闻。景歌站在窗台前望着夜色。

上官君月关紧门,走到景歌身后,看着他手中的木簪子,轻声问道:“你在想她?”

“倒不是想,只是有些担心,毕竟算是朋友。”景歌回答。

“她应该没有落在第五司的手上,我那晚回去的时候,发现了这根簪子。还有她的鞋子没有落下,若是第五司的人闯进来带走她,不会让她穿上鞋子再走。应该是别的人救走她,可能是诸葛阴或者别人。”景歌推断,也算是在宽慰自己。

“如此便好,你那两个结拜兄弟如何?是大才吗?”上官君月跟他并肩而立。

“或许抵得上十万甲。”景歌猜测道。

一阵沉默后,景歌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如何?”

上官君月鄙夷的看他一眼,“还用问?你难道不是准备说你抵得上百万甲?”

“额......”

不过两三天,上官君月早已看透他大言不惭的尿性。

“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景歌干笑两声。

“好了,回去睡吧。”上官君月柔声道。

“不如我今晚在这里睡吧。”

上官君月不说话,淡淡的笑着。于是景歌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上官君月在窗台前伸出手臂,一只雪鹰悄无声息的掠下来。停在她手臂上,她摘下雪鹰脚上的一个小筒,轻轻抖手,雪鹰寂静无声的离开。

她取出小筒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秦军伐吴受阻,粮草被烧,即日班师。

上官君月把纸条放到蜡烛上点燃,神色冷漠的看着冉冉跳动的火苗低语:“果然抵得上十万甲么?”

景歌躺在床上,一时间也睡不着,他在回想着今天事,这是他的习惯。每天晚上有空的时候就会回忆白天经历的点滴,发现自己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下次再碰到同样的情况可以做得更好。

他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特别果断的牵起上官君月的手,即便是在她往自己手上撒毒粉的时候也没松开。就是那毒粉真的是太痛了,现在想起来都冒冷汗,小碧池真狠心。

今天在打斗中,景歌发现自己的动作和力量比起之前有了更大的长进,而且控制得熟练了很多。

看来还是得多练练,虽然我是天才。他自恋的想着,并且按照叶鑫教给他的方法吐纳着。这个时候他莫名的想起老乞丐,也不知他今天有没有讨到饭,不过饿不死那老家伙,他藏有那么多银子。而他送的两本高仿版的秘籍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了。

第二天清晨,景歌敲开上官君月房门的时候,她正斜倚着窗台梳理着长发。

她看到景歌过来,很自然的把梳子递给他。景歌接过安静的梳理着。初升的朝阳给她的黑发镀上一层金黄,这场景和谐而温馨。

“你以后可以叫我月儿。”

“月儿。”

第十四章:帝都师徒

八百里洛水缭绕的帝都,跟朝阳一起醒来,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车马川流不息。

这座都城已经伫立在这里上千年了,比大秦王朝的历史要久远的多。

在这座古老城市正中央的是朱红色宫墙围出的未央宫,高大雄伟。后世人这般描述:宫墙之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离宫墙三个街道外的小巷里,小贩们摆着小摊在卖各种吃食。

一个老人端坐在一家包子摊前,吃着小笼包。他穿着一件极其普通的衣衫,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深褐色的眼睛深深的凹进眼眶里面。此刻他看着忙碌的人群,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身后站着的一个麻衣老人开口提醒道:“莫坤大人到了。”

来人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脸上的稚气尚未褪尽,看上去很阳光,五官清秀,白皙的肌肤甚至比女孩子的还要细腻几分,双眼清澈,鼻梁高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任谁都无法把他跟第五司阴森恐怖的司狱联想到一起。

“弟子见过老师。”莫坤恭敬的向老人行礼。

整个朝堂之中,除了首相寇怀,没有几个人需要他行礼了,眼前这两人,是大秦王朝最有权势的人。

“来了啊,坐。”老人温和的指了指前面的小椅子。

莫坤顺从的坐了下来。

“我派去药王谷的人,没能回来。”老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莫坤没有说话,没有急着辩解,他相信老师一定知道是谁干的。

“就算拿到了紫灵芝我也不过多活一年半载,世界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一年半载都等不起了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没耐性吗?”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紫灵芝还在江东一带,弟子亲自走一趟。”莫坤说道。

老人点点头,“不要为难上官老狐狸的女儿。”

莫坤有些好奇为什么,但是他没有问。很早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不问为什么地去服从,所以他成长得很快。先学会服从,才可以命令。

“你的大玄冥练得怎样了?”老人问道。

“已至六品,再无法寸进。”莫坤回答。

“六年六品。”老人喃喃道,“宗师境界没那么好进,不过六品也足够了。”

“现在第五司怎样了?”老人询问,像是先生在检查学生的作业。

“朝中重员身边均有眼线,只是皇宫里面那位,似乎深知第五司的行事手法。拔掉了很多身边的暗子,她基本上掌握了整个未央宫和御林军。第五司无法插手。”莫坤答道。

“秦国疆域内,该有我们第五司的地方都有,郑魏齐均有渗透,唯独西凉,没能顺利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反而他们的小蜘蛛爬了一些过来,而且他们大军集结在西北边境,蠢蠢欲动。”

“唉,皇帝陛下当真是老糊涂了,自毁长城。”老人望着初升的朝阳叹道,“竟让景青大元帅死在曹魁这种鼠辈的手上。”

莫坤心中微惊,老师的语气中似乎颇是敬重这位大元帅,第五司的创始人也会敬佩谁吗?

“景青大元帅果真如此了不得吗?”

“帝国极北有万里长城以拒魔族,而景青便是大秦抵御西凉的长城。当年西凉王白泽刚灭了宋国,率军东下,世人皆以为是神王慕容远山以一己之力逼退白泽。殊不知个人武力从来都无法与军队对抗的。”

“事实上,他自负地对抗西凉先锋部队最后是重伤逃遁。是景青率领西北军团救下了他。景青坐镇西北,指挥调度,军纪严明,上下一心,严阵以待,白泽与其对峙数日。仰天长叹:景青实乃大秦长城也。

“是因他没办法攻破景青的防御,故此退了兵。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景青虽未战,却已经成功的防御住了西凉。这其实是战的最高境界,白泽和景青都是一代军事奇才。”

“此后他主持西北防务,白泽最想杀的人就是他,派了无数杀手谍子都没能成功,讽刺的是,最后他死在自己秦国人手里。”寇怀道。

“他最了不起的地方,不在于他的才能,而在于他的为人。他是一面旗帜,是西北边军的灵魂,因为他的存在,二十万西北边军紧紧拥护着他,是一个强有力的拳头。而现在的西北边军远不能和景青还在的时候相提并论了。”

“杨威都不能替代他的位置吗?”莫坤问道。

老人摇头道:“你可曾记得三年前,西北事变景青死的时候,西北边军如何反应?”

“西北边军自发十万人东下逼都。”

“当时西北军团得知消息,群情激奋,几乎要放弃西北防线回京为他们的大元帅讨个公道。”寇怀说道。

“好在有将领止住他们:若我们不顾大局,放西凉贼子进入中原。如何对得起大元帅的在天之灵。然后二十万西北军寂静无声,自动分为两拨各十万人,其中十万将士齐刷刷抽出战刀高声道:“诸位袍泽请回京为大元帅讨个公道。只要我等一息尚存,西凉贼子绝无可能越过西岐山一步。”寇怀说道,那时候他执掌第五司,耳目众多,发生的一切都清楚。

“西凉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强攻这十万虎狼之师。可想而知,景青在军中威望如何。再想想,你若是死了,第五司可会有人站出来为你讨个公道?”寇怀说道。

莫坤沉默不语。

第五司是寇怀一手创建的,六年前收了一个弟子莫坤,教导了三年,然后把第五司交给他打理了三年。

“二王子伐吴未能全功,昨日已经退兵回朝。”莫坤继续说道。

“小打小闹,练练兵而已,胜负不重要。”老人毫不在意,但他并不知道,这场小战争背后隐藏的那个人在不久的将来改变了大陆格局。

“老师还有什么需要交待学生吗?”

老人摆摆手,悠闲的喝着茶吃着包子,完全看不出还剩不到半年命的样子。

“学生告退,老师您保重身体。”莫坤行礼退走。

他走出小巷,看都不看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低伏在道路两旁的那些下属一眼,淡淡说道,“备流云驹。”

......

......

“哎,你看这个耳环漂不漂亮?”

“漂亮。”

“你认真点,别敷衍我。”上官君月不满景歌的回答,因为他都没看上一眼。

景歌紧张兮兮的打量四周,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短刃上,这把短刃是新买的。之前那一把让上官君月拿去丢人了。

他心里很是无奈,说道,“我们不是在逃命吗?”

“是吧。”上官君月随口应道。

有你这样子逃命的吗?这几天,上官君月一直是不慌不忙的看风景,逛街。

“我们不用低调点?”景歌问道,“我以为逃命是危机四伏,狼狈不堪的。”毕竟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我们在早就被盯上了,虽然有人想我们死,但是也有人不想我们死,现在盯着我们的人呢刚好是不想我们死的。所以我们就等人来接我们回去好了。算算时间,应该还要一两天才有人到。”上官君月说道。

“这么说来,我们逃命惊险刺激的日子结束啦,找家上好的酒楼大吃一顿庆祝一下?”景歌提议。

“你花的都是我的钱。”上官君月斜睨着他,再次强调。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嘿嘿。”景歌毫不客气,牵起她找到安义城最繁华的酒楼。

这栋酒楼在安义城主街上,六层高。最顶那一层是一个巨大的凉亭,以六根柱子撑着,视野很开阔,可以从四周俯瞰安义城的,在景歌眼中,这种高楼当然不算高。然而在这个时代,六层高的高楼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表。

这里最负盛名的特色食物便是从几十里外的长江直供过来的新鲜河豚。河豚有毒,处理过的河豚却极其鲜美。

景歌坐下,随意点了几样最昂贵的菜,反正我月儿有的是钱,再来一瓶三十年前的陈酿酒。有钱随便花的感觉真爽。

景歌放下菜单的时候才发现上官君月饶有兴趣的看着临街一侧的栏杆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栏杆旁的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大坛子酒。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人,背靠着柱子随意的坐在栏杆上。满脸风尘之色也无法掩盖他的英气。棱角分明的五官,冷漠的眼神,眉头紧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宽大的袍子随风飘荡,腰间系着一柄长剑,还有一支青竹箫斜插在腰带间。他手握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喝上两口,看上去很忧郁的样子,这是一个的剑客。

第十五章:怒发冲冠一刀为红颜

景歌看着旁边的月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莫名想起月儿在第一次碰到自己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突然间就变得很不爽起来了。

有什么好看,都没本帅一半帅。还坐到栏杆上耍酷,摔不死你,景歌心里诅咒。

那名剑客好像感觉到月儿在看着他,抬起头望着这边,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向月儿示意,然后仰头饮了一口。

月儿微笑着端起桌子上的酒杯遥遥回应,轻抿一口。

景歌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冷哼一声拍案而起。挡在他们视线之间,迈步走向那名剑客。

月儿不明所以,伸手拉住他问道:“你要干嘛?”

“我要跟他决斗。”

“你为何要跟他决斗?他很强,你不是对手。”月儿说道。

“强又如何,君子有所忍有所不忍,他当着我的面撩我妹子,我能忍吗?”景歌说道。

月儿非常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能忍,去吧。”

她松开手。

景歌闻言脸色一僵,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你就这样松手了啊。按照套路你不是应该紧紧拉着我叫我别冲动吗,看来你真的不爱我了。

本来因为上官君月的缘故,不少人目光都放在他们身上。他拍桌子站起来的时候更是吸引了全部人的眼光。这么多人看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叫你手贱拍桌子。

景歌步履从容的走到那个剑客前面数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仰头望着天花板,背负双手,腰插着一把短刃。正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不打了。

身后突然传出上官君月的声音,“小二,麻烦去帮忙把那张桌子移开点。给他腾出点位置,要是打坏了东西我赔就好了。”

景歌回过头,只见上官君月笑吟吟的嗑起了瓜子看起了戏。

“你要跟我决斗?”那名剑客开口问道。

“不错。”景歌回答。

“好。”那名剑客依然坐在那里,微眯着眼睛回答道。

“报上你的名号吧,我刀下不死无名之辈。”景歌淡淡说道。

“风剑道七十五代传人,易。”

“竟然是风剑道的传人。”围观的顾客中有人惊呼。

“风剑道又有传人出世了么?”有人惊讶,这是一个神秘低调的剑派,少有弟子行走江湖。

“护国神王慕容远山亲传弟子,歌。”景歌也报出他自己名号。

他看到那剑客只说一个字,也学着他的样子只说一个字。却不知易就是那个剑客的姓名。

周围那些人听到景歌报出名号一片哗然,“神王亲传弟子怎么可能长这样。”

“假的。”

“不可能。”

“臭不要脸。”

......

景歌脸色如常,似乎没听到那些人在说什么。上官君月心中对他生出了一丝佩服之情,早就知道他脸皮厚了,但没想到这么厚。这表情,这语气,就像是真的一样!

易听到护国神王亲传弟子的时候,眯着的眼睛稍稍睁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如初,他喝了一口酒,以他的实力,不用看都知道景歌的气息只是在一二品的程度。

“神王曾多次教导我不要恃强凌弱,而且这里是酒楼,为了不影响人家做生意,速战速决吧。我也不欺负你,只出一刀,若你能接的下来,便算是我输了。若是接不下来,死了可别怪我。”

景歌抽出短刃,挽了个刀花握在手中,傲然说道。

易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拔剑吧,不然你没机会了。”景歌说道。

“到底打不打啊,这么多话。”有人低声嘀咕。

易伸手按住剑柄,示意景歌可以出刀了。

景歌右脚探出,划了个半圆。停在身后,双手紧握刀柄,神情专注,眼神冰冷得骇人。衣袖长发无风自动,细看短刃上竟然发出微微白光,这是内力灌注进刀中的表现。

众人屏住呼吸,心想难道这人真是神王的亲传弟子?好可怕的气势,尚未出刀,就已凌厉到让人心颤。

甚至有些人开始静悄悄的挪动脚步,远离这里。他还在蓄势,想来这一刀砍出,威力定然极大,若是殃及池鱼那就惨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些屏住呼吸的人都憋得脸色发紫,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气。

众人再重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等待着他挥出这一刀。

良久,又有人憋不住气了,再次悄悄呼吸一口气。但仍然无人敢出声,生怕干扰到他,或者错过精彩绝伦的一刀。

景歌终于是出手了。这一刻,他气势如虹,大喝一声,双手用尽全力把短刃掷向坐在栏杆上的易。

雪白的剑光亮起,如同闪电一般划过。砰,短刃断为两截掉落到地上。易拔剑收剑,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他一剑砍在短刃中间,把它削成两段。

就这样完了?

“还不错,竟可以挡得下我用了五成功力的一刀,几可比拟三年前的我了。”景歌点评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上官君月。

易一脸愕然,憋了这么久竟然是这样一刀,就是让这一刀砸在身上了也不见得能蹭破皮肤.....

“我去。”

“切,还护国神王亲传弟子。”

“这牛皮吹得,都吹到到西凉了。”

“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子?”

......

那些看戏的人群鄙夷的看着景歌,咒骂埋汰不断,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上官君月双手捂着脸,看着正在走回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景歌。一副羞于与他为伍,我不认识这货的样子。

“这,这就是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决斗?”上官君月哭笑不得的问道。

“不然呢,难道真要跟他一分生死吗?你都说我打不过他咯。”景歌低声道。

“你那么怕死学人家决什么斗。”上官君月说道。

“其实我不是怕死,只是不想你守寡。”景歌辩解。

“好丢人,你祖上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上官君月双手紧紧捂着通红的脸道,只露出两个黑中带蓝眼睛,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我都不知祖上是谁,怕什么丢脸。景歌想。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景歌有些歉意,他觉得自己忘了顾及月儿的感受,让她丢脸。

上官君月刚要开口,突然有人插话。

“姑娘你怎会跟这种沽名钓誉之徒一起呢,一看就知道是个土包子。”

这是一个风度翩翩手持纸扇的锦衣公子,身后跟着好几个仆人。

“我看姑娘不是本地人,不如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带姑娘你游览一下安义城?”

景歌扫了一眼四周,原本的顾客竟然走了不少,没走的都远远避开这里。显然那些人是畏惧这锦衣公子,先前他并没有在这里,应该才恰好上来看到最后一幕的。

“在下是安义城城主的儿子罗峰,像姑娘你这样的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在一坨牛粪上呢?来人,把这坨牛粪.....。”

上官君月脸上绯红之色悄然褪去,她抬手端起桌上的酒水浇到那锦衣公子脸上打断他的话语。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峰抹去身上的酒水。

“你答应过我不再轻易杀人的。”景歌看着上官君月说道。“解药给我。”

上官君月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瓶子,咬着嘴唇用力地扔出去。瓶子越过栏杆划出一条优雅的曲线,楼下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我可没答应过你。”

“他虽然对你有企图,但不用弄死他吧,你不能这样子乱杀人。”景歌皱起眉头斥道,声音比以往大了点,他觉得上官君月难以捉摸,对她杀人不眨眼的做法很是不喜。

上官君月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抿着嘴唇楚楚可怜又像是委屈的看着他。

爱情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会让你找各种借口去包容你的心上人,就算她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也会在内心为她的行为加上合情合理的依据。

“好吧,这里的人这么怕他,想来他也做了不少恶事,杀了就杀了吧。”景歌柔声说道,不忍责备她。

“他骂你啊。”上官君月数着自己的手指低不可闻地说了这四个字。或许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有资格打你骂你,但肯定不包括他。

景歌闻言怔住了,心中一股暖流涌动,“额...”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么多年来谁会在乎别人骂了自己,自幼在孤儿院长大,自然少不了遭受白眼羞辱什么的。早已习惯,连自己都不在意了。

可是眼前这女子,虽然很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她的动作已经表明她很愤怒,很不满。这一刻,景歌的内心发生了一丝变化,他轻轻的拉过月儿的手握着掌中。

“以后要是有人打你骂你,你要加倍还回去。”上官君月看着他说道。

“嗯,好。”景歌温和的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现在他的心情很好。

“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罗峰冲着上官君月大吼,他感觉自己被这两个人完全无视了,心中大怒,在安义城谁敢无视他。

“你们还愣着干嘛?”他回过头对仆人们叫喊。

景歌瞟了他一眼,像你这种一出场就弥漫着浓郁白痴气息的人,在电视剧里面通常没办法活过两集,所以......

“啊,少爷,你的脸......”他身后的仆人惊呼道。

罗峰看了下自己抹酒水的手,已经变得漆黑。回想起刚刚眼前这两个人所说的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张开嘴巴,浑身颤抖着,手中纸扇不由自主的掉落在地上,扭曲的脸上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隐隐的散发着黑气。连眼白都不可见。他仰天倒了下去,挣扎两下便不再动弹。

“他们杀了少爷。”

“快抓住他们,快去禀告城主。”那些仆人们慌乱无比,少爷死了,若是让凶手逃了,他们肯定难逃一死。

酒楼上一片混乱,其余顾客也四处逃窜,“罗峰死了。”与那些仆人不同的是这喊声中带着大快人心的感觉。

景歌苦笑着摇摇头,有点麻烦,这里是安义城,死的是城主的儿子。

安义城是河东郡的首府,三百年前的大秦帝国是整个神州大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分裂后的大秦幅员辽阔,纵横三千里,城池上千座,划分为三十六郡。是因秦二世皇帝吸取了裂土封王带来的教训,不再把土地分封出去,而是设立三十六个郡。

每个郡由中央直接任命太守管理,把权力归到中央。有功之臣最高封号不再是王,而是公,并且不会再封土。比如景青大元帅死后追封的镇国公,便是大秦功臣最高的封号。

那些仆人们扑上来要擒住景歌和月儿,景歌对付几个不会丝毫武功的狗腿子自然是轻而易举。三两下全放倒,他出手很有节奏感,而且对力度的把握比前两次更加精致,打在那些人身上会让他们昏迷又不伤及性命。

第十六章:紫灵芝

上官君月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景歌在打斗时候她拿起筷子,逐个逐个的品尝着还没来得及吃的菜。

“姑奶奶,还不走人城主大人来了就要把我们砍出翔了。”景歌无奈道。

“翔是什么?”上官君月不解问道,“不吃饱哪有力气走。”

“翔就是,就是血的意思,一砍我们就出血。”景歌解释道。

算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往哪跑,他想着。于是他也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

整个顶楼除了他们两人,还剩那个叫做易的剑客。他依然躺在栏杆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不知是因为这里菜品味道不怎样还是旁边躺着一具尸体的缘故,上官君月只吃了一点点就停下筷子。

她百无聊赖的把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帮子耐心的看着景歌吃,而这其间她再也没看一眼那英俊的剑客。

“哎,其实我蛮喜欢的啦,虽然有些丢人。”上官君月轻声说道。

“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景歌一脸茫然之色。

“没听清就算了。”上官君月狡黠一笑,脸上并无丝毫羞涩之意。

她站起身,理直衣裙,优雅从容的走下楼去。景歌临走的时候,拿起那坛才喝一两杯的陈酿好酒,扔向那名剑客。

“大兄弟,这坛子酒送你了。”

易伸手接住,坛中酒一滴未洒。

两人走出街道,城主大人终于带着人马过来了,他一身暗红色官袍,翻身下马冲进酒楼,惊怒交加地吼道,“我的峰儿在哪里,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害了他?”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站着景歌和月儿两人,城主冲进酒楼去找他的儿子了。他带来的卫兵过百人,把他们两人围在中央。

“啊...”

酒楼里面传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喊。景歌可以想象六楼那里的场景。此刻城主大人定然是搂着死去的儿子仰天悲啸泪水长流,心中悲怒交加,即便罗峰再如何作恶多端,也是他的儿子,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中年丧子也是蛮凄惨的。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上官君月感觉到景歌的手心涔出汗液。

“我只是在想万一他们手滑了怎么办。”景歌看着那些卫兵,他们手上的弓箭对准了场中央的两人。“唰一下我们就变成刺猬了。”

“哎,各位大哥你们抓紧点,可别真手滑了。”景歌想了想,决定大声提醒一下那些弓箭手。

“把紫灵芝拿出来啊,你这头猪,还说自己有多机智。”上官君月翻着白眼道。

景歌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朵紫色小灵芝,大声叫道“第五司的人还不出来?这可是你们老大的老大要的东西,再不出来我就把它,把它...额...”

一时间,景歌语塞,想不出威胁之词。

“吃掉。”月儿按着光洁的额头无奈的提醒。

“对,吃掉。”

四周寂静无声,没什么动静。

酒楼内传出脚步声,城主大人出来了。他一见到这景歌和月儿就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我杀了这两个心狠手辣的贱人,不,把他们抓起来剥皮锉骨,我要让你们受尽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慢着。”一个跟在城主身后的中年男子长叹一声。“不准伤害他们。”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牌子,漆黑鎏金,雕刻着第五司三个字。

“这是何意?”城主目光一凝。

“方才接到帝都那边命令,保护他们安全。”这个人是第五司的人,私底下也算是城主的朋友。否则以第五司人的性格,根本不会多说一句。

“难道我儿子就枉死了吗,还有没有王法,难道第五司就可以无视大秦律法?”城主此时情绪激动,语无伦次,若是平时,他绝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你儿子杀害平民六十三人,奸淫民女一百八十有余,烧坏民居十三间,按照大秦律法,十条命都不够死。”那人冷冷说道。

“至于你,还算奉公守法,不过若是细数罪状也够摘下人头了,所以你可以选择让你儿子枉死,或者陪他一起去死。”

城主神色一僵,他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做过了什么,但是没能想到第五司也一清二楚。只是不会去理会这种小事而已。他百般宠溺包庇的独子今日身死,巨大的悲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哼,你分明跟他们是一伙的,假冒第五司的人污蔑我儿,来人,给我杀了他们。”他已经不在乎生死,妻子已亡,家中仅剩自己一人,百般宠溺独子丧命,对他来说,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然而他失去了理智,那些卫兵并没有,他们听过第五司的名头,却没想过第五司离自己这么近。

第五司的令牌伪造固然容易,只是胆敢伪造的人都被剥皮做成稻草人了。所以就算城主咆哮着,他们也不敢动手,忤逆第五司意思的都要诛连九族。

“既然如此宠爱自己儿子,为何不好好管教他。你纵容他作恶的时候便应该想到今天。”上官君月说道。总会有人觉得自己才是人,别人都算不上是人。

那人摇摇头,“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把他关押起来。”他命令卫兵把城主抓了起来。

景歌更为惊讶的是第五司的影响力,即便是在离第五千里之遥的城市,仅凭一块令牌便可以命令城主府的卫兵。

“是因为那些人畏惧它,但凡忤逆它的,它都会用最血腥最残酷的手段告知世人后果。”

“在这座城,三年前有人用假的第五司令牌招摇撞骗,结果被绑在城中央广场,活活的剥下皮套在稻草人上,而那人被剥完皮还没有死,你能想象一个全身被剥了皮的血淋淋的人惨嚎着在四处挣扎哀求别人杀了他带给那些人的恐惧吗?”上官君月知道景歌在想什么。

景歌看着她,说道“你这么聪慧,我开始慌了。”

她似乎能看透人心,总是能猜到别人在想什么,然后做出恰到好处的反应。

月儿跟他对视,莞尔一笑。

“紫灵芝给你。”景歌把紫灵芝递出去。

“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你们的安全,其余的不归我管。告辞。”那人说完便离开了。

“这些小人物都不知道紫灵芝是干嘛用的,只会准确执行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月儿说道。“走吧。”

帝都通往河东郡的官道上,一队轻骑疾驰而过,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这是一队流云驹。流云驹极其珍贵,它的体型远超寻常马匹,额头上有块云状白斑,又能日行千里,故名流云驹。这是神州大陆上最快的马匹,纯血的流云驹极其罕见,通常只配给军方用作传递加急情报。寻常人家根本不可得,私藏流云驹是死罪。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他双手拢在袖袍中,面无表情,目光清澈宁静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是第五司的主事御史大人莫坤。

他看上去温和无害,而他胯下的流云驹则不然。流云驹本性凶残高傲,未驯化的极富攻击性。路上有躲避不及的行人,他胯下那匹雄壮的流云驹根本不会减缓一丝速度,直接抬起蹄子把行人踩翻在地,数匹流云驹踏过,倒霉的行人已经变成一摊血泥。

跟在莫坤身后的手下紧紧拽着缰绳,流云驹的速度极快,普通人根本没办法驾驭它,即便是第五司里面的精英乘坐在上面都显得很艰难。他们已经跑了一天一夜没停歇了,即便是在夜晚也在赶路,一向以耐力速度著称的流云驹都有些吃不消。

莫坤稳稳的端坐在上面,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身体轻微晃动着,跟流云驹的步伐形成一种节奏,抵消了流云驹疾驰带来的颠簸。

清晨时分,莫坤举起一只手,示意停下。“在此休息片刻。”

他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座笼罩在朝阳下的安义城。

安义城的一家客栈里,景歌早早的起床,他推开窗户爬出去。坐在屋檐上,两只鸟儿停在他身旁,脆生生的叫唤着,跟他一起远眺青山平原。

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爬上来,惬意地深呼吸了几下,享受着这平凡而美好的时刻。对,在景歌看来,太阳千千万万年这样毫无新意的跃出地面也是如此的美妙动人。

太阳逐渐刺眼,景歌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沿着屋檐偷偷摸摸的爬到月儿房间钻进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床边。

月儿双眼紧闭,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被子覆盖着半截身子,轻薄的丝质睡衣紧贴着凝脂般的肌肤。

锁骨稍下纹着的那朵娇艳红花若隐若现。景歌搓了搓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无声的奸笑着。

“有门不走非要爬窗?我又没有不准你进来。”月儿没有睁开眼睛,慵懒的说道。

景歌脸上笑容凝固,无言以对,“呃......”,就知道你个小碧池在装睡。

“这叫血妖姬,是西域特有的一种花。”月儿说道:“听说极西之地有一片这种花海。”她知道景歌正在看着她锁骨下纹的那一朵花儿。

“等什么时候我陪你去那里看花海。”景歌听出她语气中的神往。

“西域可是比西凉更西的地方。”她停顿一下,“不过有机会的话倒真想去看看。”

哪个女孩子不想去看看传说中烂漫无比的花海呢,即便是上官君月也不例外。

“放心好了,本帅一定会带你去的。”

景歌拍着胸脯保证道,并且用堪比诸葛阴在战场上唱送魂曲的歌声哼唱起来:“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第十七章:御史莫坤

上官君月睁开眼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正在手舞足蹈作骑马状的景歌。眼波流转忍着笑意说了一句:“幼稚。”

若是能红尘作伴,潇洒的活着自然是好,只是自己此生多半没办法这样了,上官君月莫名的有些神伤。

他呢,这般乐观洒脱的人。也许真会有一天带着心上人在那片绚烂的花海策马穿行,可惜不是我。她微微惆怅的想着,心情逐渐低落。

景歌听到她说了一句幼稚之后,竟变得不开心起来。赶紧闭上嘴,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啦?我招惹到你了吗?”

上官君月沉默不语。

是了,她可能不太喜欢我这种幼稚的言行举止。景歌这样想着。可女人心海底针,他又哪里能猜得到上官君月的心思呢。

真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上官君月暗叹一声,何必把他卷进来呢。也许原本老天就是想让他忘了一切,从此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自己却又总是心心念念的,绕了好大一圈路想要来看他一眼。

她思量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愧疚和不舍。

等她回过神来看见景歌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终于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何必想那么多呢,珍惜此刻就好。

她拉起被子蒙到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俏皮的眨动,声音魅惑的说道,“并没有什么,要不要上床来?”

景歌无法理解,为何好好的,瞬间变脸,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好回来了。但是既然她都邀请自己了,那就没理由不上啊。

“好呀。”景歌像只蛤蟆那样跳起来扑过去。

“嘿,你倒是想得美。”上官君月抬起脚踹在他肚子上,景歌被半空中踢得翻飞出去。在地上惨叫打滚。上官君月乐得咯咯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景歌躺在地板上不再闹腾,说了一句,“他来了。”

“是他?”上官君月问道。

“是,他很强。”

“你怎么知道?”

“直觉。”

上官君月有些惊讶,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来了,而是景歌能感觉得到他来了。

一些宗师境界以上的高手,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别的高手的存在,是因为那些修为高深的人体内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若非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就会如同一轮炽热的太阳,轻易被其他高手感应到。

莫坤修为自然高强,但是他不过二品境界,如何能感应得到莫坤来了?

“真的是凭直觉吗?”上官君月问道。

“额,好吧,其实是我能准确感觉得到有一个很强的人来了,然后我猜是他。”景歌不打算隐瞒上官君月。

上官君月脸色微变,心中很是惊异,“只有宗师境的人才能在一定范围感应得到别的高手,你竟然也可以?!”

“除了刚刚到来那个人,我在那个易剑客出剑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景歌点头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中的一团火光,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体内这里蕴藏着一股强大的能量。”景歌指着自己的丹田处说道。

本帅体内也有这样一团能量,而且比他们的都大。但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上官君月有些吃惊。

“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个。你应当把自己一些特殊的能力隐藏起来,有时候可以救你一命。”上官君月提醒他,“不要让任何人完全清楚你的底细。”

“知道啦,我只跟最亲的你说而已。”景歌应道。

“就知道哄女孩子。”上官君月轻哼一声,到底有些小得意,“既然有人来,还不赶紧伺候本小姐更衣洗漱,难道要我这个模样出去见人吗?”

月儿抱着被子在床上坐起来,凌乱的长发配合凶巴巴的表情冲着景歌嚷嚷,颇是俏丽可爱。

......

景歌无语,真是一个性格多变,不可捉摸的女孩,连气质都可以随意变化吗?可怕,我开始方了。

莫坤进入了安义城的西城门,城门处的卫兵看着这一队流云驹哪里敢上前盘问。

流云驹若非最显赫的高官贵族便是军情急报,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小小的城卫可以盘查的。卫兵队长目送这队人马进城后急忙派人去告知河东郡太守,有大人物到来。

景歌和月儿在街道上等着他们到来。月儿一身素白衣裙,神态宁静而落落大方,气质高贵典雅,站立在那里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不少目光。

第五司在安义城的探子很快便引领莫坤找到他们。

这就是第五司的头吗?景歌看了下那匹高大的流云驹上端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子。面容白皙俊美,眼神清澈,温和阳光,看似阳光的邻家男孩,又有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景歌随意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转移到那些流云驹身上,这马竟然这么大,好神骏。

在破庙角落垃圾堆里,有一些破旧的书籍上面便记载着这种马,据说可以日行千里,那么便是百公里一小时咯,景歌想着,这么牛叉的马,什么时候搞一匹来骑骑。

为首的流云驹在原地踢踏着脸盘大小的蹄子,马蹄上还有血迹残留,这一路上它踩死了不少人。

莫坤在马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俯视着眉心有一点红的景歌。

这点红是先前上官君月装扮的时候一时兴起点在他眉心的胭脂,而且不准他擦掉。所以景歌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是崩溃的,而莫坤却是极其愤怒的。

眼前这人毫不在意的扫了自己一眼,目光都没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心里冷笑着,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少爷么。

“上官小姐,少帅。”莫坤下马,抱手行了个平辈之礼微笑着说道。景青是秦国兵马大元帅,死后追封镇国公,但人们还是习惯称他为大元帅,景歌便是少帅。

“莫御史为何而来?”上官君月稍稍点头,算是回礼。

“特意前来护送小姐与紫灵芝回京。”莫坤回答。

“不敢劳烦御史护送,紫灵芝在此,请御史先行带回京交予首相大人。”上官君月平静说道。

景歌上前把紫灵芝交给莫坤,莫坤接过后说道,“少帅,别来无恙,听闻前段时间你出了点小意外,在外面可要保护好自己,免得夫人担心。”

他喜怒不露于言表,听上去就如同真的在关心景歌那般。

“他确实受了点伤,神魂不稳,遗忘了过往。”景歌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传来上官君月的声音。

从悬崖上摔下来,第五司自然是知道的,第五司一直排有眼线盯着他。

“哦,原来如此,两位不和我等一同回京吗?”莫坤再度问道。

“不了,我们稍迟些时日再回去。”上官君月道,“若是御史方便,可否借我们两匹马。”

景歌目不转睛的盯着流云驹,她哪能看不透他的小心思。

“当然可以。”莫坤微笑着,身后随从马上下来,把坐骑让了出来,牵给上官君月。

“告辞。”莫坤转身上马,拱拱手,带着随从离去。

“你不记得他了吗?”上官君月问道。

“我应该记得他?”景歌绕着流云驹转圈,随意应道,全副心思放在这神骏的坐骑上。

“当然,他应当是最想你死的人之一。六年前,他是帝都洛阳城的一个小乞儿,不知为何招惹了你。那时的你带着随从在街上欺凌侮辱他,快要把他打死了。恰好寇怀路过,出手救下他,把他带回第五司,如今他已成为了第五司的御史令。”上官君月淡淡说道。

“那么说来,他还真算是个可怕的人物,寇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景歌说道。

他在见到景歌的时候,表现得极其正常,会叫的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你根本不知什么时候他会出现给你致命一击。

毫无疑问,莫坤就是这样一条毒蛇,残忍而致命,善于掩藏自己,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最为可怕。

“寇怀分明是想让他弄死我。”景歌嘀咕。

“你之所以还没死,是因为大元帅的余荫庇护。”上官君月看着一如寻常的景歌说道,他似乎完全没把莫坤放在眼里。

“咴咴...”一匹棕色的流云驹双脚腾空,踩向景歌。尽管是被驯服的流云驹,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凶残嗜血的本性展现出来。景歌躲过,退后几步。

“月儿小心。”景歌瞥见另一匹马正走向上官君月,急忙喊道。

月儿偏过头,给他一个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他停下脚步。哎呀,犯傻了,像她这种阴险狡诈的小碧池怎么可能会给马踩死。

景歌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那匹流云驹温顺的走到她身边,用脸蹭着她的手掌。她得意的眨眨着眼睛,看向景歌。

而另一匹流云驹还在追逐着景歌,试图攻击他,街上的行人离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景歌黑着脸腾挪躲避。

“为什么那匹马那么亲近你。”景歌不解。“难道你那匹是公马?”

公马?上官君月气恼地白了他一眼,这傻子说的是什么话?

“其实是因为这个。”上官君月摊开手掌,上面是一个打开盖子的瓶子,“这是霜草混合一些别的东西制造的药粉。”

“相传流云驹体内流淌着神龙的血液,它们是神龙的后裔,所以才拥有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和耐性。这当然是一个传说。”

“不过它们血脉异常强大倒是真的,而且它们体内的血极其燥热,时不时就会躁动,躁动的时候它们就会极其难受。每当血脉之力发作的时候,它们就会寻到长有霜草的地方。借助霜草的气息压制体内的血燥。霜草含有阴寒剧毒,它们不会吃。但是霜草散发的气味会让它们变得温顺,那些牧马人就是利用霜草来驯服流云驹。”

世间万物都是平衡的。上天赋予你某些东西,必定会剥夺另一些东西,流云驹拥有超越普通马匹的速度和耐力,同时也有着致命的弱点,数量也很稀少。

第十八章:慷慨赠马

那匹棕色的流云驹闻到霜草的气味后也不再狂躁,温和平静下来。

景歌跃上马背,摇摇晃晃的骑出西城门,月儿紧随其后。

“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在干嘛,连马都不会骑了。”

骑马是一种能力,能力很难被遗忘。景歌若是曾经会骑马,应当不会忘才对。

出了西城门,景歌已经勉强能坐稳在马背上了。月儿哪里知道这是他第一次骑马,没有人第一次骑马便胆敢骑上流云驹,不知者无畏。

景歌看着旁人羡慕惊叹的眼光,下意识挺直了身子。这可是顶级跑车,让路让路,老子要飙车了。

前方是一条宽阔的大道。景歌长啸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那匹流云驹很通人性的加速起来,道路两边树木飞快后退,景歌长发飞扬,畅快地大吼大叫。

月儿笑着摇摇头,每个男儿的骨子里都隐藏着一股热血么?

“走快点。”她轻声对着身下那匹黑色的马驹说道,那匹流云驹仿佛能听懂她的话语,也快速跑起来。

耳畔风声呼啸,流云驹全力奔跑的时候颠簸得厉害,景歌竭尽全力的拽紧鬃毛,渐渐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心里有点发慌,速度太快了,要是摔下去擦伤本帅英俊的脸怎么办。于是他拉住缰绳。

流云驹一声长嘶,止住脚步,景歌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

“啊,卧槽。”他在空中惨叫,努力的保持平衡,想平稳落地。但是他并没有如预想般掉落,而是被一根树枝穿过腰带挂在半空中。

后面跟来的上官君月看见他手舞足蹈的挂在半空中,哈哈大笑起来。

“月儿救我。”景歌大呼。

上官君月取下挂在马上的长弓,抽出一支羽箭对准景歌的腰带。

“哎,别,等一下。”景歌见到她张弓搭箭,内心一阵惊慌。

“你丢把刀上来,我自己来,别射我。”景歌指着马上挂着的长刀说道。

“你不相信我?”上官君月皱着眉头,不悦道。

“没有,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只是......”景歌急忙分辨道。相信你?开什么玩笑,万一你射歪了呢,本帅躲都没地方躲,分分钟被你个碧池射死。

“只是什么?”

“额,只是...”景歌一时间编不出借口。

“哼。”上官君月冷哼纵马后退,本来她已经来到树下了,而她现在退到百步开外的地方,搭箭开弓。

“月儿,月姐,姑奶奶,本帅错了,你要射也走近点射啊。”景歌大声呼喊,语无伦次。

上官君月没有理会他,左手持弓,右手三指粘着箭。

景歌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的箭,在她松手那一刻,景歌惊恐无比。忍不住惨叫出声,“啊,碧池,你射歪了。”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支箭的轨迹,在他的估算下,完全偏离了挂在树枝上那一处腰带,反而是射向他的脑袋。

他极力挣扎,把脑袋抬高,收起胸腹才堪堪避过那支箭。嗤一声轻响,景歌应声落地。那支箭刚好穿过他腹部,划开他身前的腰带,擦着裆部射出去,把他放了下来。景歌吸了口凉气,太可怕了这女人。

“你刚刚叫我什么?”上官君月脸色不善的看着他。

“碧池。”

“碧池是什么意思?”

“碧池就是清澈无暇碧绿透明的池子的意思,通常用来形容美丽善良的女子。”景歌双手提着裤子从容解释。

上官君月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景歌爬起来,跑到林子里换了一身备用的衣服。

景歌刚刚走出林子,整理着衣物,抬起头望向安义城的方向。他感受到好几股强大的气息突然爆发,有些惊异,“原来安义城隐藏着这么多高手。”

上官君月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知何故,安义城内突然间同时爆发出好几股强大的气息。”

“浅谭卧蛟龙,山野藏麒麟,安义城有几个高手也不足为奇。”上官君月说道。

“我们走吧。”景歌说道。

两人骑马缓行,景歌在取下他马上的弓箭,拨拉摆弄着,时不时射出一两箭。

“持弓手要平稳,扣弦那只手轻柔些。让弓箭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有意识瞄准,无意识松手。”月儿与他并肩而行,皱着眉头指导他。

“在马上会上下颠簸,所以你要在找到节奏,在适合的时间点出手。”

“适合的时间点是哪个点?”景歌问道。

“时间是你两次心跳间隔之间,这个时间你的身体最为平稳,点是在马背上下起伏的最高和最低点。”

是了,那些顶级的射手都是在在平稳的时候出手。景歌静下心,瞄准前方的一棵树,松手射了出去。

“哈哈哈,本帅真是天赋惊世,还有谁?”景歌看看插在前方不远处树上的箭,得意的大笑。

月儿轻笑,赞了一句,“还不错,不过比起本小姐当年来还差那么一些。”

“是啦,你最厉害。”景歌毫不犹豫的说道。

此时,官道后面扬起一道烟尘。掠过停在路边的两人,这人是易?

他以惊人的速度奔跑着,宽大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景歌纵马追了上去,易奔跑的速度仅仅比流云驹慢上一丝。

这并不是他最快的速度,他迈出的每一步子距离都是相同的。呼吸平缓,很有节奏感,显然他可以这样跑上很长一段时间。

“大兄弟,你在干嘛?”景歌纵马追上他,他没有减缓脚步,依然节奏不变的跑着。

“逃命。”易言简意赅地回答。

“哦,为何要逃命?”

“杀了人。”他说话的方式很简单。

“杀了谁?”景歌喋喋不休的问。

“太守。”

安义城太守正是接到城门卫兵的报告,有一队大人物骑着流云驹来到安义城。他见多识广,隐隐猜到是谁来了,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出了太守府前去迎接,不料却被易伏击身亡。

景歌想了一下,大秦三十六郡,一个郡的太守差不多相当于高官这么大了吧,杀了一个高官,也算是捅了极大的篓子。

身后的安义城传出阵阵马蹄声,甚至还有几道不弱于易的气息在追赶。果然,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面对成千上百手持长枪弓弩的士兵,即便是易也不敢停留片刻。

“你跑得这么快,累不累。”

“......”易无语了,没看见老子忙着逃命,哪有工夫跟你闲扯。

“兄弟,我胯下这匹流云驹,可是马中的战斗机,跑得贼快,送你了。”

景歌在一个岔口前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缓冲下高速带来的力道,帅气无比地单手撑在地上。

易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帮自己。不过这小子给人感觉还不错,他加速两步,跳上马背,绝尘而去。

“脚又麻了啊?”月儿好笑地看着蹲在前面的景歌。

景歌哭丧着脸说道,“哎,以后再也不装了。”

上官君月笑出声来,把他拉上马,走到另一条道上。

“你总是这个样子吗?”上官君月问道。

“哪个样子?”

“一本正经的搞笑啊。”

“是因为我想身边的人快乐开心点,我们应该快乐的活着,不管何时何地。”景歌答道。

上官君月默然,在他身边,确实要欢乐一点。

“即便是身处生死边缘?”

“即便身处生死边缘,我也会笑对一切。”

“为何你要把流云驹给他?这流云驹可是很珍贵的。”月儿沉默了一会,问道。

“因为我觉得他还不错,可以交个朋友。”景歌回答。“再者,我把马给他,我们就只剩一匹马了,嘿嘿嘿。”说完在背后伸手紧紧抱住上官君月。

上官君月下意识的惊呼一声,俏脸通红,呵斥道,“整天吊儿郎当,净把心思花在这些地方。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托托付终生。”

“那我应该把心思花在哪些地方?”他松开手问道。

“总不该把太多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你尚年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算什么大丈夫。”上官君月皱眉说道。

“嗯。”景歌点头,这上官君月感到有些欣慰,他终究是听进去了么?

“可是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大丈夫。”景歌笑嘻嘻的道。

“哎呀,你就不能严肃点吗?”上官君月微怒道。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景歌无所谓的耸耸肩摊开手。

上官君月跳下马,不再理睬他。她有些生气,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觉得生气,不爽那个人,她一直以为没人可以看见她生气的模样的。

“我错了,对不起。”景歌牵马跟在后面道歉连连。

“你错了?错在哪里?”上官君月质问。

景歌呃了几下,哪里答得上来。他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是月儿生气了,赶紧认错才是正道。

“你看你,认错就跟吃饭喝水那样,毫无诚意,哼。”

不管如何,她看着景歌可怜兮兮的模样,气总归是消了些,哪怕知道他是装出来的。

第十九章:马上谈兵

两人一路上说说闹闹,不急不缓地向着帝都方向走去。

“秦国伐吴大获全胜,你有何想法?”上官君月突兀的问道。

她似乎想起了某些事情,也不再与景歌闹小脾气。

“昨日发布的诏书通告,说的是二王子李英大破逆贼。并没有说诛杀或者擒住了吴王,若是一切顺利秦军为何不斩草除根。胜是必然的,只是最后受阻,未能全功。”景歌叼着一根茅草答道。

“那个便宜二哥孙长卿果然非凡。”

上官君月心中一动,“若是你统领吴国将士,会如何应对。”

景歌心中略微疑惑,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些。稍稍沉思片刻后说道。“吴国国小兵弱,根本无力正面对抗秦国,鹰岭一战后,更是及不上秦军十分之一实力。秦军势如破竹,必定变得骄横。将领急功,特别是李英,为了赚取好名声,会分散兵力以扫荡吴国。“

“若是我,当会集中全部兵力,隐藏起来,寻找时机。诱之以小利,趁其不备袭击其粮草,使其补给中断。”

“即便是这样,吴国就在秦国边境。秦军可以轻易得到补给,若是他们坚持要灭吴。可以从国内再运粮草过来,吴国必亡。”景歌认真分析。

“但是李英领军不会这样做。他此次出兵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力,以壮声势,争夺皇位。若是别的王子知道他大意导致粮草被烧,定然会百般嘲讽打击。所以他只会隐藏压下这个消息,多半会处决一两个军官,推说是他们失火烧了粮草。”

“然后猛攻一波吴国,就算没抓到吴王,吴国也几乎全境沦陷了。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吴军只需要尽可能的缩成一小团据险而守,熬过去,秦军自退。”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内心震动,这一线生机让吴国保留了火种。世人不知道,但是她早已知晓秦军粮草被烧,而且这件事确实被李英压了下来,推说是军需官夜里醉酒,失火烧了粮草,跟景歌所料丝毫不差。

“就算有一些吴军残存下来,也不过沦为占山为王的山贼之流而已。”上官君月说道。

景歌摇头,“你太低估孙长卿了,吴王善治,只需一点时间休养生息。孙长卿可以训练出一批可战之兵,在适当的时机收复吴国只是几天的事。近吴边陲之地,民众对大秦未必就很忠诚。到时,他以战养战,势力发展快到你难以想象。”

“哦?你跟他相比如何?”上官君月笑问道,从未听到他如此高看一个人。

景歌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自吹自擂,不知他是不是那个兵圣。若真是那个人,他所著的兵法在他死后两千年仍然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就算此时他还很年轻,没有达到巅峰,但谁敢说能胜他。

“不好说。”景歌难得低调了一回,即便真是传说中的那个人,景歌也不畏惧,他拥有超越时代的思维和知识,这是他最大的底气所在。

上官君月停下脚步,细细思索景歌刚才所说的话语。“你懂兵法?”她问景歌。

“略懂略懂。”景歌腼腆的回答。

“这两天一路上或多或少都看到一些河东军的兵营驻地,其章法如何?”上官君月问道。

“即便是非战之时,身负守卫边疆重任的军队亦当披甲而眠,枕戈待旦,时刻警醒。河东军军纪散漫,训练松懈,甚至连军旗破损了都不去更换。这样的军队哪里需要看其阵容章法。”景歌带着淡淡不屑的语气回答。

上官君月听他这般说道,心中颇有些惊喜交加的味道。她是大秦将军独女,自然精通兵法。

让她觉得心惊的是这些天路过大秦东防线,她悄然观察河东军团。发现河东军团驻扎布防破漏百出,章法凌乱,士卒骄横,欺凌百姓,使得军队驻扎附近一带荒无人烟。

虽说齐秦两百年未有过战事,但是若是狼烟燃起,凭这样的河东军团怎能镇守一方。河东军团主将郭元嘉与上官俊宏和杨威并称为帝国三大将军,可河东军团在他手中变成如今模样,朝廷是否知晓?

让她稍稍感到欣喜的是景歌的看法跟她是一致,寥寥几句却一针见血。他多半不像传言那般不堪,至少还是有点眼光的。上官君月想。

“判断一个牧羊人技艺的好与坏不需要见到他的人,只需要看一下他的羊群就知道了。遥遥望了一下河东军,便知道大将军郭元嘉并非什么绝世名将。”景歌翻上马背,向着月儿伸出手把她接上来,拍马前行。

“大元帅曾言良将善守,越是优秀的将领越擅长防御。”上官君月靠在景歌怀中偏头望向他说道。

“父亲说得没错,善攻者亦善守,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精通攻伐之道的将领必然精通防御之道,所以他才能攻击对方防守薄弱的地方。善于防守的人自然也精通攻伐之道,所以他知道对方要攻击哪里,才能更好的防御。”景歌点头道,他想如果没有景青,他应该没有得到第二次生命的机会。

他很感激,那么,景青也能算是父亲了。

上官君月讶然问道,“大元帅曾传你兵法?”

景歌轻轻摇头,“偶尔看过一本兵书,拾人牙慧而已。”

大元帅军务繁忙,大多数时间不在帝都,而景歌在帝都终日游荡夜不归宿,父子两人相见甚少,怎会有时间教导他兵法呢。

“什么兵书,何人所著?”上官君月问道。

这特么就尴尬了,我能告诉你是一个叫孙武的人写的孙子兵法吗。

“在临齐破庙垃圾堆看到的一本破书,书名作者已不可考。”景歌答道。

“噢,原来如此。”上官君月说道。“你说,秦国东线当如何布防?”她问道。

“你都说我摔坏脑子了咯,怎会知道秦齐边界是怎样的,更不要说布防啦。”景歌翻着白眼说道。

上官君月轻笑,并且从怀中取出一张图卷递给他,嗔道,“幸好没摔傻你。”

这是一张秦国东部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地理信息,极为详细。在古代一国地图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特别是详细精准的地图,对敌军来说是很有价值的情报。

这幅地图显然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当然,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普通人。

景歌接过地图,右手抖开,搂着上官君月纤细腰肢的左手并没有松开,月儿帮他牵起一角,摊开在他面前。

“大陆地势西高东低,贯穿秦齐的江河很多,若是齐国想要进攻秦国,必定会沿大江长河进军。因为用船只运输装备补给量最大,损耗最小,反之亦然,秦国若要收复齐国,沿江而下极为便利。”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转过头稍显疑惑的望着景歌,并非是在疑惑景歌所说的话。而是疑惑他为何不问下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谈论这些看上去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

在上官君月看到景歌温和宠溺的目光那一刻,她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一切尽在无言间,无需说什么便能懂他心中所想。于是她展颜一笑在景歌怀中靠得更紧些,这春日里的阳光当真明媚暖和。

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哪里用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沿江两岸,据险而守,河东水师置于蛇峡之前。齐军若破水师,可在江河狭窄水流湍急处,铸铁索拦江,齐军船只必不能过,两岸关卡需重兵把守。陆路驻兵于势高向阳处,狭隘之地,镇守于隘口处,使敌军无法通过......”景歌思索着,按照自己的想法腾出左手逐一指点比划瞎扯,至于是否真的应该这样,天知道呢。

“为何你说此处要在大道上结营下寨?明明旁边有一座山,不是该在山坡向阳处驻扎吗?若有敌军至,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上官君月指着图上一处认真问道。

“无援孤山不可居,若遭敌军围困,断水断粮,再纵火烧山,如若不敌则无后路可退。”景歌答道。

“身处绝地,士卒定然会奋勇死战,锐不可当,岂会轻易败亡。”上官君月说道。

“身处绝境士卒才会死战不休而已,敌军且围困一番,放他们一条活路,军心自乱,多半会各自逃命去,这条要道就会失守了。”景歌想起一个战例,跟这个地形有几分相似。

上官君月也提出自己在东线防御的想法,与景歌讨论,相互印证。

两人在马背上交流着,上官君月发现景歌的想法颇是新奇,见解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只是对大秦军队的战法兵种布阵之类的了解甚少。

大秦建国不过三百年,战乱纷扰。在始皇帝秦政一统天下之前,神州大地各种势力多如牛毛,魔族兽人肆虐横行,乱世出英豪。自然也涌现了不少绝世将领,那些将领也有一些著下兵书。把智慧经验流传承下去,但那些兵书多是记载某一场战役,某些地形的行军之法。并无系统的总结出一些战争规律,更像是笔记多一点。

景歌安静听着上官君月认真的给他介绍秦军兵种军械器具等东西,逐一记在心中。

第二十章:归途

上官君月很满意他专注的样子。虎父无犬子,大元帅一生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前些年在帝都,为了避免那些人暗害他,多半是藏拙了,扮作纨绔子弟的样子降低那些人的警惕,只是未免装得太像了吧。

终日不归家,完全暴露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地下。让他们盯着长大,连我都欺瞒了过去。不过寇怀那老狐狸应该觉察到了,特意培养了一个莫坤来制衡他。

“我要记录一下,今日你所说的有不少是我没能想到的。等我回到京都,再跟父亲探讨,或许河东军团该换一个主将了。”上官君月说道。

“取笔墨来给我。”

景歌打量四周,早已出了安义城多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哪来的笔墨呀,大小姐。

上官君月瞥了一眼脸色怪异的他说道,“别的东西可以代替笔墨的也行呀。哎,算了,我自己来,你这头猪。”

她在包裹里翻出一支羽毛,羽毛管中空,可以沾取墨汁,用来写字正好。

“就算有了羽毛当笔,也没有墨汁啊。”景歌说道。

“以血为墨。”上官君月止住流云驹,让它站好,不再颠簸抖动。

“好魄力,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怕疼的女子。”景歌嘿嘿笑着称赞。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上官君月一口咬在他手背上。撕开一小块皮肉,右手拿着羽毛笔蘸两下,飞快的在那张地图上写画,添加标注。

她一脸淡定,娇艳红唇上还挂着一抹血丝,头也不抬地说道,“怎么?难不成有你在还要用我的血啊?”

景歌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再缓缓吐出来。卧槽,她问得好理所当然,好理直气壮,我竟无言以对。

过了好长一会儿,上官君月收起图卷道,“好了。”

“终于好了,痛死本帅了。”景歌抱怨一句。

上官君月看着他手背上的小伤口,眉头微皱。并拢双指握住他手腕,探查他的脉搏,转过身子,仔细地观察他,问道:“最近你可曾感觉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景歌茫然地摇摇头,他并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反而精气神都隐隐有所提高。

他随着上官君月的目光注视着手背上的小伤口。上官君月精通医道,下口自然不会伤及血管,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口子而已。可这个小伤口过了蛮长一段时间还在缓缓的渗血,有些不正常。一般来说,小伤口很快就会凝血结痂。

上官君月仔细探查一番,没发现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心中却是有些不安,她本能的感觉到这个血流不止的小伤口是某种征兆,正常人断然不会这般血流不止。

她沉默片刻,取出一个瓶子,倒出少量药粉,细细的抹在伤口上,药到血止。

“这个给你,是药王散。治疗外伤有奇效,用来止血也是极好的,你体质似乎有些特殊,不要轻易受伤了。”上官君月把瓶子递给他。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药王散,因配制所需的药材太过珍稀,药王谷都没有多少。

据传只要是外伤,不管多重,还没断气都能吊住一条命,曾有小半瓶自药王谷流传出来,被无数人争夺,最后秦皇帝命人抢回宫中。

洛阳卫家花费了极大代价才在药王谷换取到一瓶。这么珍贵的东西上官君月就这样毫不犹豫的送给他了,这是谷主让她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

若是让外人知道景歌手背上这点小伤口也擦这么珍贵的药,免不得要扼腕叹息暴殄天物。

景歌不知这种药物珍稀之处,就算知道它如此珍贵心中也绝不会生出太过贵重而不敢接受的念头。只要是月儿给的,不管什么东西他都欣喜接受。

上官君月想了想,又找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着三个朱红色的药丸一并给他。“这个是治内伤的,你也拿着。”

“噢,还有解毒的,寻常之毒多半可解,罕见的剧毒也能暂时压制下。”上官君月一共给了他三个小瓶。

景歌贴身珍藏起来,毫不客气。

时至中午时分,两人在一条小溪边停歇。景歌拖下鞋子卷起裤管走进溪流中,试图抓些鱼作为午饭。清澈见底的溪中游鱼灵活敏捷,景歌花了好大功夫却一无所获。

上官君月浅笑着站在岸上,取下长弓,抬手间射出两箭,钉住两尾溪鱼在水底。

这么厉害?鱼都能射中。

景歌捡起鱼处理起来,“你箭术这么好,不会真的是天生的吧。”

“没什么技能是与生俱来的,勤奋与天赋一样重要。”上官君月温婉的盘坐在树荫下。

“可是你并没有经常练习的样子。”景歌质疑。

“你怎知我不常练习?”上官君月反问道。

“若是你常练习射箭,手指上应当有茧才对。”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看了下自己的细腻的手指,说道:“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你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我手指上没有茧,是因为我把它们磨掉了。”

景歌恍然大悟,对了,她把手指上的茧磨去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自然不会在手中留下厚厚的茧。另一部分原因是硬茧会影响触感,正如她所说的,手中的箭是身体的延伸。所以要保持敏锐柔软的手指,连接到羽箭上,提高精准度。

上官君月行走在林间,捡来一些枯枝,生起一堆火。景歌串起鱼烤熟,晾冻了再递给她。

烤鱼味道还不错,毕竟从小到大景歌什么事都是自己做的。上官君月也蛮喜欢的。

“你会做饭炒菜?”上官君月问道。

“当然会了,这种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了本帅,要知道本帅可是上得朝堂下得了厨房的好男人。”景歌回答。

“看来你这三年吃了不少苦头,连炒菜做饭都学会了。”她以为是景歌在这落难三年里学会的。

景歌轻抚她的长发,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等什么时候你想离开帝都了,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到时候我包揽这些琐碎事就好啦。”

上官君月望着远方沉默不语,若真有这一天,这是事自然是该由我来做。

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养些鸡鸭鹅,种些瓜果蔬菜,闲看日出日落,不问世事,这样最好。只是未来不可预料,现在说这些除了让他憧憬之外毫无益处。

两人歇息了一会儿,继续前行,上官君月不着急赶回京都,景歌更是想多了解些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

二王子李英伐吴的军队便是出自河东军团,这次的胜利让原本就嚣张跋扈的河东军团更加不可一世。偶有几个兵痞结伙出去侵扰驻地附近贫民。

上官君月容颜绝世,但凡见到她的那些极少碰过女人的兵卒内心无一不是垂涎三尺,对在她身后的景歌更是羡慕嫉妒恨,却又不敢流露丝毫,极力掩藏起来。

上官君月冷冷的的看着前方,完全不屑于扫一眼闪在路旁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们的河东军士卒。即便是再猖狂的兵痞也不敢对骑坐在流云驹上面的人生出一丝念头。

整个河东军也不过寥寥几匹流云驹,连军团内的都统都没资格用作坐骑。毫无疑问,不管上面坐着的是谁都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高大独特的流云驹是身份的象征。

流云驹穿过几个河东军士卒,景歌暗叹一声。“这支河东军毫无气势可言,兵痞都如此,想必整个军团已经失去了精气神。”

上官君月默然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流云驹的缘故,两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直到五天后,他们穿过河东郡,来到三川郡的边缘。

他们在遇到了一群匪徒。

乱世多流寇,秦国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劫匪,他们占据山头,烧杀掳掠,一旦官兵前来围剿便逃入深山老林之中,等待官兵退去之后再重新聚集,犹如烧不尽的野草。

这群匪徒约莫五六十人,手持各种武器,刀枪棍棒都有,甚至还有十几把长弓。都是一些自制的武器,分成前后两拨,把景歌和月儿堵在道中。

即便是被数十个面目凶悍,双眼发光的亡命之徒围困,上官君月也无丝毫惊慌之色,她探出手要拿起挂在马上的长弓。却抓了一个空,那把长弓已经被景歌握在手中了。然后她又摸向旁边的长刀,按住刀柄要把它抽出来。

此时,她发现景歌瞪了她一眼,她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巧的把抽出一半的长刀推了回去,她明白景歌的意思:别乱动。

景歌看她垂下眼睑咬着下嘴唇盯着自己的手指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什么人呐这是。

与官兵士卒不同的是,这些流寇土匪根本不会畏惧流云驹。也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地位,本来他们身上都不知背负多少条人命了,哪里会害怕招惹一些了不得的人物。

在他们眼里,这两人就是一大块肥肉,杀了那个公子哥,再把这水灵灵的小妞掳回去。这么漂亮的娘们,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爽一把少十年命都值了。

第二十一章:逆鳞

那些匪徒盯着神色漠然的上官君月眼神炽热流着口水傻笑,仿佛已经看到高傲冷漠的她跪在地上成为自己胯下玩物的场景。

景歌如何看不出这些匪徒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握在弓尾的手指轻轻跳动,挪移到中央位置。

眼前一个光头彪悍男子手持大砍刀,注视着他们。脸上横贯着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从左眼到下巴,显得狰狞无比,左右站着一个瘦竹竿和一个胖子,其余人并排站开。

从衣着神态来看,这个人应该便是他们的头了吧,左右站着老二老三,其余人稍稍站后半步,倒也尊卑分明。

“嘿嘿,小子,看在你给我们送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娘皮的份上,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再给我们老大磕三个头,就放你一条活路。”

一个站在光头男子身旁的匪徒开口,其他人附和的笑起来。通常情况下,老大都是不开口的,由手下的小弟代传意思,这样才气派。

上官君月余光里,她发现景歌眼睛极轻微的眯了起来,眉头稍稍皱起。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这在上官君月看来是很不正常的,因为总是挂在他身上的那股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气质消失了。

景歌默默的感受着对面那些人的气息。光头男子约莫在二品境界,其余两人也差不多。他有些生气,因为那些匪徒对他的月儿有着肮脏的想法。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上那小娘皮了。”那光头男子耐不住开口,“把那小子......”

他没来得及说完,景歌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抬手射出一箭。这一箭快似流星,毫无征兆,凝聚了景歌所有精气神。隐隐散发着白芒,斜插进那光头男子嘴里,穿透颈椎,带出一串血珠继续射向远处。

那光头男子跟他一般,同在二品境界。却完全来不及反应,连嘴巴都未曾合上,更别提躲过去了。

他倒在地上,一时间尚未死透。手脚无意识的在空中乱挥。喉咙中咕咕噜噜的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原来这是他要杀人的征兆呀。不动沉静如泰山,动则如奔涌大潮,摧山断江,越是愤怒越冷静,不会因情绪而胡乱出手。而是寻找最佳时机一击必杀。不错。上官君月浅笑着在心中评价一番。

“他杀了大哥,把他......”站在光头男子旁边的瘦竹竿老二扶着尸体叫喊。但是还没说完,景歌趁着他大声喊叫的时候又一箭穿透他眉心。

景歌平静地搭上另一支箭射了出去。这几天,在上官君月的指导下,他的箭术进步了许多。而且他修习武功,可以把内力灌注进羽箭中,威力速度更快。

胖子老三终于反应过来,狼狈的打了一个滚,躲了过去。脸色惊骇之色甚浓,知道自己这次踢上了铁板。这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

景歌把手中长弓掷出去,砸倒两个举起弓箭对准他们的山匪。同时右手抽出雪亮的长刀翻身跃下流云驹,扫劈掠砍之间,迅速砍翻那几个持有弓箭的匪徒。

此刻他目光冷冽,下手毫不留情,所攻击的地方全都是要害之处。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心无旁骛,眼中除了敌手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若是有绝世高手在此必定会感到惊异。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在战斗时调整到这种玄妙的状态,可以发挥出超越境界的战斗力。

他手中长刀翻飞,不时有鲜血断肢飞溅。那胖子手持狼牙大棒与景歌战起来。很难想象他那身两三百斤的肥肉,竟然如此灵活,腾挪之间,极其敏捷。

景歌险些被他的大棒砸中,举刀格挡之时,一个小喽啰阴险偷袭,在景歌背后砍出一道口子,所幸并不算太深。景歌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削断他的颈脖。

他眼中战意高昂,死死的盯着那胖子,立在流云驹之前,青衣染血,毫不畏惧。

“上,快上。”胖子老三声音颤抖的命令那些小喽啰上去。然而那些小喽啰看着他身边躺着二十来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心生惧意,犹豫不决。

要是在平时,景歌肯定暗骂一句:“卧槽,一群智障,不怕死么,还不跑?”但是此刻他眉宇间戾气环绕,并不想那些人逃跑,而是想要屠尽他们。

上官君月端坐在流云驹上,看着景歌的背影,他背部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她有些焦急担心。只是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应该出声,应当让身前那人心无旁骛的迎敌,不要为他增加任何顾虑。

僵持了一会儿,景歌神色凝重了些许,不是因为眼前这些劫匪,而是别的什么。

但他决心要杀了那个胖子,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你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毕竟我月儿貌美如花。好好地把龌蹉心思藏起来便是,既然图谋出手,那就要付出代价。

若非感应到两道奇怪的气息向着这边来了,景歌本是想把这些人都葬在这里。

景歌一声轻喝,冲向那个胖子,那胖子看着气势如虹的景歌,心生惧意。想要逃跑,又见到景歌速度这么快,只怕是会给追上来。

那些小喽啰不过是聚集在一起的一帮亡命之徒,不曾受过训练,更谈不上忠诚,看着景歌这么勇猛早就心生怯意。根本不会生出上去为三哥解围的念头,只是退开,避过景歌,远离他们两人的战场。

胖子老三神色狰狞举起手中狼牙棒狠狠的砸向疾冲过来的景歌。在他砍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也会敲碎他的脑袋。胖老三想,以命换命。

景歌从没有想过以命换命,这种亏本买卖他肯定是不会做的。

他拖刀前行,眼神专注而坚定。脑海中翻过一页书上记载的招式,距离那胖子几步之遥的地方提刀刺了出去。

刀法中是没有刺这种出刀方式的,所以此刻手中刀不是刀,而是一把剑。

他用尽全力刺向胖老三,胖老三的狼牙棒砸在长刀上。

刀身轰然破碎成数十块碎片,散成一团全数射进胖老三的身体里,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景歌,缓缓倒下去。

临齐城的破庙里,有一个角落,上面堆着许多脏兮兮发霉的旧书。

景歌醒来的那三个月里,大多数时间花在看那些旧书上。书记载了前贤的智慧和经验,也记载了诸多风土人情,看书是了解世界最好的方法,景歌一直是这样想的。

你不可能自己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看过每一样风景,但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每一个角落,每一样风景都会有人走过见过。

他们把一生所见所闻浓缩到一本书里面,是他们智慧的结晶。所以通过书籍,借用别人的眼睛才能看到更多更广阔的世界。

那堆旧书里面有着一本叫秦王剑谱。景歌在那三个月里就已经看过了,只是那时还看不懂。后来老乞丐把它和另一本流星枪谱送给景歌,前些天弄丢了,景歌也不甚在意。因为他早已看过几遍,这两本东西是在那堆旧书里他为数不多看不懂的书籍,内容牢牢记在心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本东西分明是一套剑法和枪法,讲的是内力和枪剑如何使用。也不知道老乞丐在哪捡到这两本东西。那时景歌习武还没入门,自然不能理解,现在渐渐熟悉体内的内力之后,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的样子。

这一剑招应该便是叫做诡剑吧,在剑身中注入数道内劲。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受到外力侵扰时炸碎剑身伤人,防不胜防。只是不知若是剑身足够坚硬,不会被炸碎又会怎样,等有时间了得试试看。景歌想。

那些流寇看到胖老三倒下,马上四散逃亡。平日在他们眼里不可战胜的三个老大就这样死了,哪里还敢生出为他们报仇的念头。

“秦王剑法,诡剑,怎么可能!”上官君月脸色骤然大变,低声惊呼。

她看着飞奔过来的景歌,脸色极快的恢复平常的模样,景歌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只是迅速的捡起长弓和一把剑,翻身上了流云驹,拍马全速前行。

那些流寇或死或逃,上官君月不明白为何景歌还要如此焦急的赶路。

“先停下,我帮你处理伤口。”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瘦削坚毅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就在马背上处理。”景歌撕开破碎不堪的衣服,露出看上去有些瘦弱的上身,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手握缰绳说道。

上官君月这才发现景歌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她身后,而是坐在前面,她处理完伤口后取出针线,飞快的缝合着。

剧烈的颠簸没有影响到平衡感极好的她,下针的地方依旧精准。

“多少人?”上官君月问,景歌走得这么匆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察觉到后面还有人追来。

第二十二章:后有追兵

“两个。”景歌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上官君月不解问道。

“不知道。”景歌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呢?月儿没有问这样的问题。不知道也要跑,万一是冲我们来的呢。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显然景歌感觉到那两人很强,他没把握应付,所以要赶紧带着自己逃跑。

“你刚刚用的那一招是什么?”上官君月犹豫了很久,终于是开口问道。

“盗版秦王剑法,诡剑。”景歌直接回答。

原来他知道!

“你在哪学来的?”上官君月问道。

“一本书上,一个老乞丐捡到送我的,后来那本书丢了。”景歌回答。

“丢了?”上官君月惊呼出声,心中焦急“丢哪里了,那本东西有可能是秦王剑法,也可能是精通秦王剑法的王境宗师所著的。”

景歌心中一动,为何她一向风轻云淡的她这么大反应。

“多半是丢在客栈那里,化为灰烬了。”景歌想了想说道,“你想学?”

上官君月摇摇头问道,“你会多少?”

“不多,全部而已。”景歌嘻笑道。

“哎呀,就不能认真点?你要答应我,不管你会多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不要在别人面前使用。如果你用了就要把看到的人杀了灭口。”上官君月说道。

“嗯?”景歌有些不解,不过是一些剑招而已。

“因为秦王剑法是皇族剑法。三百年前,始皇帝秦政机缘之下,得到了被称为三大神兵之一的神剑和剑谱,也就是秦王剑,而剑谱是何人所著已经不可考。”

“他修习剑法大成,武功盖世。统帅七位开国大将军横扫神州大陆,驱逐魔族,一统天下。并且得到了另外两件神兵,流星枪和轻语弓,建立了大秦帝国。”上官君月在身后说道。

“秦王剑法成为了只有嫡系皇族才能修习的剑法。而被认为是承载国运的三大神兵,在天下安定之后,赏赐给功绩最高的三位异姓王。西凉王白起,宋王宋萧,齐王慕容轩。”

“二十年前那场变乱,嫡系皇族已经死光了。原本在皇宫中的剑谱也不知所踪,秦王剑法就此失传。所以,你会秦王剑法若是被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上官君月说道。

景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白月儿所说的意思。倘若是这样,李氏王族一定想要寻回秦王剑法,只是不知剑谱为何会在临齐城那破庙中。

“看来始皇帝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帝。竟愿意把三大神兵分封给诸王,真心的与他们共享天下。”历史上不少皇帝都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可惜他们辜负了始皇帝的信任,最后都背叛了大秦帝国。”上官君月叹道。

“秦王剑法还有这等来历,我不随意使用便是了,那流星枪法呢?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来历?”景歌忽然想起老乞丐宋给他的另一本。

上官君月翻了下白眼,说道“未曾听过什么流星枪法,多半是一些习武者自创的法门,借用神兵名头唬人而已。”

“可是秦王剑法都失传二十年了,我用的话有人能认出来?”景歌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都能一眼认出来,你说呢。秦王剑法有些非常特殊的剑招,比如你刚刚所用的诡剑,也不知是哪位奇才开创的,独一无二,如何认不出来。”上官君月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

景歌和上官君月交谈着,骑着流云驹见到岔口就换道,过了一段时间,月儿发现景歌脸色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是越来越凝重了。

“果然是冲我们来的么?”

景歌点点头,换了这么多条道路,他们依然紧紧吊在身后,怎会是巧合呢。

景歌感受到后面的两道气息,越来越近。他不知道每个境界精确的划分,却能感应到后面的气息强的那个人。比易弱一些,但也没弱太多。

月儿曾说过,易在六品巅峰,那么后面这人应该也是五六品的境界。

景歌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五六品高手的对手,因为他的内力太弱小了。

就像一个三岁小孩,就算招式再精妙,战斗意识再惊人也打不过一个身强体壮的大人。除非那小孩拿着特别厉害的武器。

不知那传说中的三大神兵威力如何,是否真对战力有极大的增幅,景歌想着。要是我现在手握秦王剑或者流星枪什么的或许能与他一战吧。

“后面那两人一个大概在六品境界,另一个也有三四品的样子。”这是景歌对身后那两道气息判断的结果。

景歌可以相隔很远距离就准确的感应到那些体内的力量。只要他们使用内力,气息就无法隐藏。

他的灵觉和感知能力超乎寻常人,堪比宗师境界的高手。而月儿也是灵觉非凡,不曾修习武功也能感受到那些高手散发出来的气息,只是感应范围比景歌要小得多了。

“刚刚你杀了好多人。”上官君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嗯。”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是。”

“你先前让我不要随意杀人。”

“他们本就有取死之道,所以我想杀就杀了。世事本无对错之分,只要无愧己心天地就好。”景歌很自然地说道,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

“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他们对我有非分之想,你才杀了他们。”上官君月撇撇嘴,故意问道:“你不是一向很温和吗,这都不能忍?”

“你说呢?”景歌反问。

“我偏不说,就要听你说。”上官君月轻哼一声说道,心中早有了答案,可还是想要他亲口说出来。

“好吧,不能忍。”

“嘻嘻。”上官君月满意的笑了,把脑袋轻轻贴紧他后背上。

过了一会,景歌拿起长剑一个后空翻翻下,在空中拍了一下流云驹,驱使它继续跑。

“你先走吧,如果那两人是冲我来的,应该不会去追你。如果是冲你来的我在这里阻挡一下,你也能跑远点。”

上官君月勒住流云驹,调转马头,平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怎么?不舍得走啊,那要不你下来在这里挡一阵,我先骑马走吧。”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闻言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哎呀,这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啦。”景歌认真说道。

“要是他们杀了你,等我神功大成肯定会为你报仇的。下来吧,让我先走。能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要好一点。”

上官君月还是不说话,她轻抿着嘴唇,双眼蒙上一层水幕。委屈的看着景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景歌暗叹一声,卧槽,你个心狠手辣的小碧池还会装可怜。真是厉害,纵观天下千万人,除了自己,就服你。

景歌看到她这个模样,知道她不想抛下自己,自己更是不可能真让她留下来阻挡啦。于是毫不犹豫的再次跃上马背,拍马逃命。

上官君月暗笑,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事实上她并不紧张,内心就跟表情一样平静。所谓的追兵,在她眼中算不得什么。

“他们迟早都会追上来的,为什么要跑。”上官君月说道。这里是河东郡和三川郡的交界处,一大片的荒凉山林,即便是流云驹也要跑上一两个时辰才能跑出去。

“他们追我们多少都要消耗些体力吧,他们追得越久消耗的体力就越大,我们胜算也能多一点啊。”景歌说道。

“你不是很多奇奇怪怪的毒药吗,快给我搞一些,见血封喉隔着几百米也能毒死人的那种最好。”

“要是有隔着几百米也能毒死人的那种毒药,老娘早就天下无敌了。”上官君月老气横秋地回答。

“解药,你含在嘴里。”上官君月在他身后探手塞了一颗冰凉凉的药丸进他嘴里。

景歌咕噜一声吞了下去,“真好吃,还有没有?”

“哎呀,你就不能成熟点?一会儿毒死你自己乐子就大了。”上官君月气恼的拍了他一巴掌,又重新给他塞了一颗。

景歌嘿嘿笑了两声。又是一个岔口,景歌腰悬青锋背负长弓抱起月儿跳下来,轻稳的落在地上,哪里像前些天那般在流云驹上跳下来还要狼狈的打滚卸去力道。

流云驹向着另一条道路走去,而他们则是走上另一条小路。

“你为什么不把我放下来呢?”上官君月搂着他的脖子,轻声问道。景歌抱着她跳下马背,没有松开她,而是抱着往前跑。

“我之前都没这样抱过你,现在还不抓紧时间抱着占些便宜,万一等下真的死了,岂不是很亏?”景歌说着话,脚步更快了。

“你分明是嫌弃我走得慢。要不你丢下我自己走好了,这样你跑得更快些。”上官君月赌气道。

“丢下你我又觉得很不甘。”景歌说道。

“不甘什么?”

“都还没滚过床单,当然不甘心啦。”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没有羞恼,紧紧搂着他脖子,笑着说,“你真是禽兽。可是,就算你不丢下我,我也不会跟你滚床单。”

“这个可不一定哦,几天前你还说你不可能会喜欢上我的。”景歌抱着她在林间飞奔,还有心情跟她谈情说爱。

“嗯,也是。”她没有否认自己确实心动了。有时候那个人喜不喜欢你,只需对视一眼便能清楚的知道,撒不了谎。

“那你今天得活下去才有机会跟我滚床单。”上官君月低声说道。她能感受到那两个人来了,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杀意,他们是要来杀人的。

“我当然会活下去,你也会。”景歌放下她说道。

他的脸色很苍白,却沉着冷静,没有一丝惊慌畏惧的表情,眼神坚毅而自信。

上官君月斜倚在一棵树上,带着淡淡笑意望着他拖着长剑转身反方向走去的逆光背影。瘦弱的身躯一步一步走远。

他现在还很弱小,但,很快他就会强到让人震惊了,上官君月想着。可笑的是先前还想替大元帅教一下他,他哪里需要别人去教呢。你看他,既有谋略又有勇气,不管经历了什么,他终究还是那个人呀。

“喂,月儿,你在傻笑什么?”景歌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

“嘿嘿嘿,我刚刚拖剑离去落寞的背影是不是超帅超霸气,有没有被帅到?”

上官君月睁开眼,看着鬼鬼祟祟缩头缩脑躲在树后的景歌哭笑不得,一时间无言以对,“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我什么,我走到半路想起一位先贤的箴言:能偷袭的绝不正面对决。所以我就回来了,我们赶紧藏起来阴他们。”景歌说道

上官君月恼怒地给他一巴掌:“就你这怂样还想跟老娘滚床单,逛窑子去吧。”

第二十三章:对敌

河东郡和三川郡相邻的那片荒凉山林的一个岔道上,出现两道人影。

“两条路都有他们的气味,这条道上有流云驹的气味。”一个年纪稍小的人像狗那样,在嗅着空气中残存的气味。

他赤红色的鼻子比常人要大出很多,鼻翼不断的张合,能捕捉到了最微弱的气味。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他们能一路追踪到景歌的原因。

“他们弃马跑了?”另一个老者疑惑道。

“难道他们发现我们了?不可能。”他自言自语,根本没想到景歌能感知他们的存在。

他沉吟了一会,“保险起见,分头去追。”那人说了,要杀的人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在二品境界。而他的弟子早已达到了四品境界,对付这两人绰绰有余,分开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言罢,他纵身踩在林间的树梢上,向着流云驹消失的那条道飞掠而去。而那个大鼻子的人则是嗅着气息走入林间。

景歌和月儿隐藏在林间,看到那个人正在向他们靠近。

“原来是这样追踪到我们的。”景歌恍然大悟。曾听闻有些调香师鼻子极其灵敏,可以分辨出混在一起数十种不同的气味,不弱于追踪犬。想来这人是有着这样极其罕见的天赋。

景歌看到他的时候便确信他不是怀着善意而来的,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太恶心了。也就打消了出去跟他打个招呼跟他说句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念头。

先下手为强,既然确定是敌人,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景歌悄无声息的拉开弓箭,对着他的心胸射出一箭。

箭镞上早已涂有剧毒,只需要划破一点皮那人便必死无疑。

“敢偷袭我?”那人挥动手中铁棍,轻而易举的拨开那支箭。

景歌也没对这一箭抱着太大的希望,这人比先前那几个土匪要强上太多了。他握着长剑走出去,平静的注视着这个人。

眼前这人贼眉鼠眼,两只眼睛圆而小,不停的转动。赤红的大鼻子极不协调的镶嵌在脸上。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终年不见阳光。

裸露在外的地方伤痕累累,翻卷的皮肉不时滴落一些黄色的脓液,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一股腥臭味。握着一根漆黑铁棍的手指是没有指甲的。很难想象宽松崭新衣服笼罩下面的瘦弱身体还隐藏着多少伤痕。

景歌眉头紧皱,尽管眼前这人身上带伤,但他到底是货真价实的四品强者,从刚刚那一箭便可以看出他的反应和力量还是远超常人的。

“你为何要跟着我们?”景歌开口问道。

“桀桀桀。”那人笑得很刺耳,“当然是杀你们。”

“谁派你来的?”景歌再问。

那人听到景歌的话语时瞳孔微缩了下,似乎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当即恶狠狠地说道,“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景歌叹了一声,“真是可怜。以为杀了我们你就能重获自由了么。”

那人脸色变得惊异起来,“你如何知道...”他说了一半,又止住了,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

“我如何知道那人许诺只要你杀了我们就让你重获自由?”景歌扑捉到他情绪的变化,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当即接口说道。

“我当然知道,可惜你不知道他要你杀的人是帝国大将军上官俊宏的独女和景帅之子,一旦失手,你肯定是要死的,就算你成功杀了我们,他也一定会杀你灭口。”他注视着对方,观察来人细微的举动,试图说服他放弃。

“你是景帅之子?”那人仔细的盯着景歌。

“不错,你不应助纣为虐,想想他们是如何对待你的,你还要为他们卖命来对付我吗?”景歌直视着他喝问,他自然能猜出是谁派他们来的。

他们身在四六品境界,身上却带有这么多伤,这些都是长年承受酷刑留下的痕迹。能囚住这种高手并且心狠手辣地对他们施与酷刑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第五司的司狱。

应当是河东郡的司狱,放两个囚犯出来追杀他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莫坤的意思罢了。

“不管成败,事后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他们不方便自己出手而已,派你们两个来送死。”

“不可能,那位大人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们自由的。”那人眼睛变得赤红而疯狂。

景歌知道他并非是不相信自己的话,而是想起在司狱的黑暗经历。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不愿放过,或者宁愿去死也不愿再回到司狱,恐惧让他变得疯狂。

“对不起了,我不要再回到司狱里,我一定要杀了你。”那人不再犹豫,挥动铁棍冲上来。

景歌长剑带鞘,双手握着剑柄挡了一记。便觉得虎口发麻,后退了数步。

“你们还不如直接逃走,隐藏起来,想必第五司也没那么容易再抓到你们。”景歌试图提醒他。

但他似乎像是没有听到那般,一言不发的再次冲上来。

是了,第五司应该有人跟着他们监视才对,隐藏了气息,我不曾察觉,景歌猛然想到这一点。为了防止这两人逃跑,第五司必定会派人暗自跟着。而跟着的人比起他们来只强不弱。

景歌稍稍分神片刻,那人已经冲到眼前。手中漆黑铁棍呼啸着破开空气狠狠的砸了下来,景歌狼狈的躲开,险些被砸中。

大三品境界已经是高手境界,四品境界的内力比起小三品的来不知要浑厚多少。

那人的外面隐隐散发着一层白芒,笼罩着一层真气,在保护着他的身体。这层淡淡的真气如同薄雾,但是防御力却是很惊人,或许堪比铠甲了吧。景歌不确定使用诡剑这一招那些破碎的剑身能否刺进他的身体。

景歌不停地变向挪移,速度极快,不敢与那人硬撼一记。先前第一击他就发现自己太低估四品境界了,以为自己天赋惊人,可以跟他一战。不曾想那人力量隔着武器传过来足已把他震成重伤。

当然,这也与自己还不熟悉体内的力量,不能灵活运用有关。

那人开始发狠,速度比景歌有过之无不及。他有些烦躁,因为这么久都没能碰到景歌一下,这种感觉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空荡荡的。

嗤!

景歌终究是躲避不及,被直捅过来的铁棍蹭掉了右臂上一大块肉,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握拳,全力击向那人心胸。

那个人看到景歌出手攻击他,反而有些欣喜。他早就厌倦了景歌像条泥鳅那样躲来躲去,正面对击只需要一击便可以让他重伤垂死。于是他毫不犹豫抬起另一只手掌推出去。

砰一声脆响,是陶瓷破碎的声音。

景歌假装出拳,只伸到一半便张开手掌,把一个小瓶子丢出手。然后双手收回来,交叉成十字,挡着那人仓促一掌。

即便是早有防备,挡下这一掌,他依然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十来步,喷出一口血雾,艰难的扶着剑站起来。双臂疼痛难忍,几乎快要折断了。

那个瓶子自然是上官君月给他的毒药。对面那贼眉鼠眼的男子一掌击碎,根本来不及反应,粉末状的毒药散了一些在他的手臂上。

安义城城主的儿子罗峰便是死在这种毒素之下。那人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乌黑起来,霸道的毒素沿着手臂蔓延。

那人大骇,马上盘坐在地上运功祛除毒素,他远非体质孱弱的罗峰可以,竟然能暂时的把毒素压制在手臂的位置,不至于扩散到全身,但也不敢动弹。

远处上官君月看到景歌受伤,那人无法动弹,手中长弓举起,对准中毒盘坐在地上那人的喉咙,月儿确信这一箭他无力躲避。

只是她没有射出去,而是收起长弓跑向景歌,搀扶着他,取出几个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景歌把药咽了下去,猛然推开上官君月,拔出长剑,回身刺出去,体内内力真气疯狂涌出,尽数灌入长剑之中。

身后是一个长着半截山羊胡子的老者,他的胡子很稀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景歌想,应该是被人一根根的拔走了不少,他的身上同样布满各种酷刑留下的伤痕。

诡剑,景歌把竭尽全力在剑中灌注了十来道暗劲。那老者伸出手掌,抵在剑尖上,剑尖在距离他掌心一寸的地方开始破碎,却没能飞溅出去,失去了力量,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景歌向着那个老者喷出一口血雾,那老者轻轻拂动衣袖,把血珠拨向一旁。如同魅影般上前一步抬手捏住景歌的脖子。眼神有些黯然。

“景帅之子。”他轻声说道。

“老夫也是身不由己,昧着良心的事情也得做上这么一次了。”那老者叹息一声,眼含悲意。

景歌艰难的开口,“你应该清楚,他不可能让你重获自由的。”

“有点希望也好啊,就算我死了,至少我那可怜的女儿能活下去。”那老者颓然道。

若是能活着,谁想死。景歌不再说话,原来他还有一个女儿在第五司的手中。这样的话,不管景歌怎样说都没用了,难以说服他放过自己。

他原本还想说,反正你们两个迟早都要死的,不如自尽算了,何必要拉上本帅呢。

“小姑娘,把解药给我吧,我放你走,那人并没说要杀你。”那老者对上官君月说道。

上官君月取出一粒药丸说道,“你放开他,我就把解药给你。”

那老者摇摇头,“即便我现在放开,等下还是要杀了他的。”那老者毫不隐瞒,坦然道,事实上他已怀着必死之心。现在所做的只是为了保全那个在第五司监视之下的女儿而已。

“我用这解药为他换一线生机,解药给你,放开他,让我们先走半个时辰,你再追杀便是了。”上官君月说完也不待他回应,直接把那颗药丸丢给他。

他伸手去接住,景歌趁机挣扎了一番,似乎想要扳开他枯瘦的却如铁钳般的手指。

先走半个时辰?如今流云驹都不在了,半个时辰能跑多远?于是他松开景歌。

第二十四章:有惊无险

景歌捂着脖子咳嗽几声,又吐出几口血。原本苍白的脸色因无法呼吸而隐隐有些发紫,上官君月上前挽着他的臂膀,轻抚他的后背,拉着他退开一段距离。

景歌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些许,拿过上官君月手上的长弓。倚靠在一棵树上,仍由上官君月给他检查伤势。

“伤得蛮重的。”他扛了那一掌到底是被震出内伤,上官君月有些不悦,埋怨道,“你真是不怕死。”

“我很怕死,所以不会死。”景歌露出染着血丝的牙齿笑着说。

正走向盘坐在地上苦苦抵挡毒素贼眉鼠眼那个男子的老者有些奇怪,他们不赶紧逃跑,是放弃了么。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摊开拿着药丸的手掌。只见那颗雪白的药丸在掌中缓缓的融成一滩液体,渗进体内。另一只捏过景歌脖颈的手掌也开始变黑。

景歌假意挣扎的时候是在给他涂抹毒药,而上官君月抛过来的药丸哪里是什么解药,分明是另一种剧毒。

景歌感知到老者赶来,自知难以靠近功力深厚的他,先阴了那个年纪稍小的男子。待那老者擒住自己换取解药的时候再趁机用毒。

他并不知道那老者性情如何,会不会直接出手杀了自己和上官君月再取解药,着实冒险,所以上官君月才会埋怨他不怕死。

先前他并没有跟上官君月交流过,只是上官君月在举弓要射杀那男子的时候看到了景歌的眼色。便极有默契的走过来,在喂他药丸的时候悄悄把毒药塞给他。

并且用一颗毒丸把他换出来,避免那老者发现自己中毒了临死前发狂杀了景歌,连景歌都不免有些心惊:这女子实在是可怕得紧,既冷血无情又聪慧过人,幸亏是跟我同伙的。

“你...”他的脸开始涨红,渐渐的头重脚轻,景歌和月儿在他的眼中迷糊了起来。

景歌谨慎的盯着他后退,提防着他临死反扑。被景歌护在身后的月儿藏在袖子中的玉指悄无声息的扣起两枚极细的金针。

事实上,像他这种六品的高手,即便是身中两种剧毒依然有一战之力。只是速度反应等变得缓慢一些,倘若他现在出手,多半还是有些机会杀了景歌。

“虽然你修为高深,但过于愚直,难怪会落在第五司手里。”景歌说道,老实人碰上了他和月儿,自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他犹豫了一会,叹息一声,两行浊泪沿着干枯的脸颊缓缓流下。他闭上眼睛站立在那里,没再出手,甚至没有刻意运功去抵御体内肆虐的毒素,任由它侵蚀。

此刻他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纠结矛盾。他是敬佩景青大元帅的,若非迫不得已如何会对景帅后人出手。

这辈子活了那么久,死了就死了,只是太对不起那可怜的闺女,也不知自己死后第五司会怎样折磨她。

景歌微眯起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外表依然平静,不动声色,即便刚经历了生死也不曾有丝毫改变。他缓缓的举起长弓,遥指那老者。

上官君月知道此刻的他是心怀杀意的,当他微眯眼睛的时候,杀机已起。

咻!

这一箭并非如老者所想那边射向他,而是射向不远处一棵树茂密的枝桠间。

一道人影在树上掉了下来,景歌的这一箭插在他的前胸,把他射落下来。

但是,他并不是死在这一箭下。而是早就死透了,景歌只是把尸体射了下来。

景歌能感应到高手的气息,前提是那些高手不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

这个人隐藏得极好,景歌猜测有第五司的人监视着他们两人而来,一直在仔细感应,但是一无所获。直到刚刚,这一处树梢暴露出极其猛烈的气息,一瞬而逝。

有人袭杀了他,他在临死的那一瞬无意识的爆发出自己的气息。他身穿着第五司的黑衣制服,脖子处有一个巨大的洞,还有鲜血涌出,显然是才死去片刻。

景歌诧异的是,他只感应道这一股气息,另一个袭杀他的人在动手的时候气息也没有外泄分毫,让人无法感知。

那老者睁开眼看到这具尸体,双眼徒然瞪大。

“这是指使你们来杀我的那个人?”景歌问道。

那老者点头,跌倒在地上,毒素的侵蚀让他无法站立。

“司狱长。”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另一个第五司的人失声惊呼,现出身来。景歌循声望过去,他与老者相仿在六品境界,但是要年轻很多。

他不明白司狱长为何死了,竟然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暗杀他在和自己相隔这么近的地方,自己却不曾发觉?

那人可以杀司狱长,自然也可以杀我。他终于想明白这一点,急忙转身想要逃离这里。

已经晚了,他刚刚转过身,身后一片银芒扑面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便被那一片银芒穿透。

瞳孔中的映像是一个身披银色戴帽斗篷的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面容,右手造型怪异的短刃还在滴落血迹。左手连着数十根极细的丝线,每根丝线的另一头都绑着一把银色的鹰爪飞刀。

那些飞刀现在正在自己体内,银色人影左手用力一扯,丝线拖着飞刀带出一大片血迹碎肉回到他身上。他低头看下自己的身体胸腹之间那数十个被撕裂的大血洞,直挺挺的倒下去。

那个披着银色斗篷的人一言不发,也没有靠近景歌他们,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林间。

“刀锋。”上官君月看着那道银色身影说道。

景歌静静地等着她的解释。

“他是一个极富盛名的杀手,只要他出手,目标必死无疑。如果没有把握,他绝不会出手。他的出手价格相当高,至少千金一次,没多少人聘得起他。”上官君月说道,她虽远在药王谷,但对中原大地上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少。

“还有就是他的兵器很有特色,是一种罕见的金属银沙玄铁所铸。他用玉蚕丝把飞刀连在手中,扔出去又可以收回来。短刃和飞刀上都有倒刺,哪怕你只给一柄飞刀刺中,他收回飞刀的时候就会撕开一大块肉,你会因血流不止而死。”上官君月说道。“他在保护你。”

“是谁请他来保护我?”景歌问道。

“能请得起他护你一路的人不多,应当是洛阳卫家卫子杰,你的狐朋狗友。”上官君月说道。

“他倒也蛮聪明的,知道请一个刺客来保护你。”上官君月赞叹一句。景歌先前曾说,善攻者亦善防,最好的刺客也是最好的护卫。

“卫子杰。”景歌沉吟了一下,默默记在心里。

他看向上官君月伸出手,上官君月会意,拿出三颗药丸放到他手掌上。

他走过去,把其中两颗递给那老者,说道,“河东郡司狱长不过也在六品境界而已,两人都死在这里了。一时间没人知晓,我想第五司在河东郡也没几个超越六品的高手吧。以你修为偷偷的回去救出你女儿不是什么难事,以后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你不杀我们?”那老者诧异的问道,刚刚不久前他们两个还要置景歌于死地。如今他们两个身中剧毒,动弹不得,谁愿意放过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我为何要杀你们。”景歌说道,“杀我并非你们本意,不过迫不得已,若是要清算,那得算到第五司的头上。”

“你也随他一起走吧,现在你自由了。”景歌把另一颗解药丢给那个盘坐在地上苦苦抵御毒素的人。

那个红鼻子的人接过解药吞了下去,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语无伦次的说着:“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赐我自由。”

景歌上前把他扶起来,认真的说道,“你的自由不是我赐予的。每个人生下来,都应该是平等的,自由的。”

上官君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默念:真的是每个人生下来都应该是平等,自由的么?

那个老者惭愧不已,果然不愧是景帅之子。这般胸怀,气度,远非常人能及,先前我竟对他生出杀念,真是羞愧。

他想了一会,断然拜倒在地,“我河东公孙羊对天发誓,待我救出小女之后效忠于大元帅之子,终生追随其左右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以报今日不杀之恩。”

“我赤鼠也是。”那个红鼻子的男子也跟着说道。

公孙羊单膝跪在地上,身体伏得很低,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手掌向下放在身前。赤鼠也是这个模样。

“这是门下礼,你扶起他们就表示你接纳他们成为你属下。”上官君月提醒他。

景歌想了一下,尴尬的说了一句:“你们跟着我混的话,我可是没工钱发给你们的。”

上官君月张了张嘴巴,真想过去给他一脚。人家命都不要了跟着你,还会在意你发不发工钱么。

“好吧,我同意了。”景歌扶起他们,“你们回到河东郡去吧,做完该做的是就到,就到...额...到哪找我?”景歌问上官君月。

“洛阳帝都镇国公府。”上官君月说道。

“嗯,就那里吧。”景歌摆摆手。

“是,主上。”

“别叫主上,显得我很老的样子,可以叫我景帅,少帅,大帅或者老大......”

上官君月一巴掌盖他脸上打断他,“你这臭不要脸的,几天不打,脸又痒了是不?”

“哎呦,我错了。”景歌毫不犹豫的认错。

公孙羊和赤鼠走了,月儿搀扶着景歌缓缓向前走去,景歌心有所感回过头看了眼密林的某一处,是刀锋藏在那里吗?

他应该一直在自己附近暗中护卫吧,早知道有他在老子就不那么拼命了,痛死本帅了。

“哎呦,啊,哦,咦,卧槽...真特么痛。”景歌一路呻吟。

“行了,你还是不是个男的啊。再叫老娘一巴掌抽死你。”上官君月举起手掌威胁道。

过了一段时间,景歌多看一眼那处丛林缓缓扭曲,出现一道身影。

“呵,夫人,景哥儿回来了咯!”

第二十五章:有人垂钓

“过了这淮南郡便是帝都洛阳了。”上官君月轻声说道,有些惆然。

距离景歌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在上官君月的医治调理下。景歌的伤势早已全部恢复,两人路过泗水郡的时候买了马匹,徐徐的向帝都行进。

“河东离帝都还蛮远的,莫坤如何能在一两日之内赶到?”景歌随口问了一句,难道流云驹真的可以日行千里?

“他们走的是官道,官道上每隔百里便有驿站,流云驹的速度你是知道的。他们在驿站每百里换一批流云驹,故此能日行千里。”上官君月解释道。

景歌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可以日行千里。

淮南郡的郊外,许多农夫在田野间忙碌,此时正是春忙之际。淮南郡是大秦主要产粮地之一,土地甚是肥沃平坦,适合种植,只是眼前这些农夫却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显然食物并不充裕。

这让景歌想起一首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很小的时候,景歌就读过这首诗,早已忘记,埋藏在记忆深处。因为在他曾经生活的时代,已经不会出现这种景象了。而如今,他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无需刻意去回忆,这首诗就自然的浮现出来。

景歌发现上官君月也怔怔的注视着这些农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这一路走来,见到的难民不计其数,有些快要饿死了,上官君月看到这些贫苦的农民,都会施与银子救济,怀中揣着的银票都差不多散出去了。

有遇到身患疾病的,上官君月也会给他们医治,并没有丝毫嫌弃那些贫民有多邋遢。景歌想,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秦国赋税很重,粮收的一大半要上交给国家,充入国库,而这些土地并非农夫所有,所有者是一些富豪官员之类。这些终年忙碌的农夫累死累活也不过得到那点点饭吃,不至于饿死罢了。

景歌看到这些景象,心有不忍,他见过真正的太平盛世。虽然那里也有一些不公事,贫富差距也很大,但至少温饱无忧,很容易活下去。

我要试着去帮下他们吗?

“我曾想游医天下,尽我所能救治这些贫苦的百姓。”上官君月声音微微沙哑的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世界贫苦百姓千千万,根本救不过来。”

“所以你要回帝都,在那里才有一丝机会改变他们的生活吗?”景歌轻声问道。

若真是如此,好大的抱负呀。

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上官君月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只是不知她要怎样去做,回去为他父亲出谋划策吗?那个叫孙长卿的二哥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每个时代总会有那么几个这样的人,他们以天下为己任,并为之竭尽全力不惜牺牲自己去奋斗。所以这个世界才会越来越美好。

“只有在天下一统,君明臣贤的时候,这些贫苦的百姓才得以温饱。”上官君月答道。

景歌点头,表示认可,在这个时代下生活,能在一个贤明的君主统治下已经很好了。

而他并没有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念头。历史告诉我们,当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先贤们大多数都死了。

所以景歌坚持一贯的想法,像为国为民这种大事一定要在保障自己小命的前提下才能去做做。不然老子一不小心挂了,月儿第二天就改嫁隔壁老王,那就真是死不瞑目了,景歌想着。

“走吧,我们进城。”景歌牵着马匹,沿着河流走进姑苏城。

这条河名为姑苏河,贯穿淮南郡的首府姑苏城,城里面的居民生活要好上一些。能居住在城里的大多数都是有户籍的居民,也有少许田地,景歌先前看到的那些凄苦到几乎活不下去的大部分都是奴隶之身。

很多凶残的主子稍有不顺意就打骂那些奴隶下人,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他们卖身与富豪官家,便算是那些富贵人家的一件物品。所有一切都是主人家的,连性命也不例外。

“或许应该废除买卖奴隶这种制度,那些奴隶也应当拥有自由之身。”景歌试探着说道,他想看看上官君月的反应。

“因为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自由的吗?我记得你跟赤鼠这样说过。”上官君月看着他。

“是的。”景歌回答。

上官君月沉默不语。

她终究非常人,或许可以接受这种思想。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景歌暗自想着。

当你身处这个时代的时候,你展现出超越所有人的智慧和思想在人们的眼中反而是个异类。

正如童话故事所说的,有一个国王,他觉得他的臣民们都跟他一样聪明,有智慧,不足以显示出自己作为国王的尊贵地位。所以他请求天神把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变成傻子。而那些变傻了的臣民根本无法理解国王的所作所为,反而一致认为国王才是个傻子。

又像伽利略,因为告诉人们地球并不是世界的中心,太阳才是而被烧死。景歌并不是腐朽不懂得变通的人,他不会去说一些没有太多现实意义的,这个时代又无法理解的东西。

看到姑苏城里的景象,上官君月心情稍稍好了些,这里面的居民虽不算特别富足,至少衣食还能保障的样子。

午后姑苏河畔杨柳依依,新抽枝的柳条随微风荡漾,颇是宁静。

有人垂钓。

那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穿着一身破旧麻衣。坐在河岸边上,身前是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一本书,一个牌子靠在桌子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麻衣神相四个字。

初看时像是三岁小儿所写的字,如同几条软弱无骨的蚯蚓在爬动。细看却又有一股潇洒飘逸的气质,力道暗藏其间,不露山水。

好字,景歌暗叹一句。

“老丈,你在钓鱼吗?”景歌把马匹系在一株柳树上缓步走近,很自然的在他摊前的小板凳坐下。

那个身着麻衣的老者放下鱼竿,转过身来,轻抚着灰白胡子仔细打量着景歌。

景歌坦然地看着他。

过了一小段时间。那老者重重的点两下头,一脸赞许之色的说道:“嗯,不错,小伙子果然见识非凡,竟然能看得出老夫在钓鱼!”

上官君月一脸呆滞的看着一老一少的对话。人家拿着鱼竿不是在钓鱼是在干嘛?这问的不是废话?

还有看出你在钓鱼就算见识非凡啦?瞎子才看不出呢!两个白痴。

景歌完全不觉得这对话有何不妥,听到老者称赞毫不犹豫的接上一句,“那是当然,本帅的眼光自然远超那些凡夫俗子,非常人所能及。”

“很好,小伙子,老夫看你骨格惊奇,十二命宫皆是超凡脱俗的景象。日后必将大富大贵,封王拜相不在话下,老夫在这里就先行恭贺一番。”老者说道。

“此言当真?”景歌双眼发光,惊喜道。

“老朽从不妄语。且让我一观你掌纹命理。”老者笑吟吟的拉过景歌左手,仔细观看他的手掌。片刻后,他的笑意渐淡,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皱成一团,神情无比严肃。

“老丈。”景歌轻声叫道,“老丈,怎么啦?”

景歌喊了两三声那老者才回过神来,之间他摇头叹息了一番,开口说道,“今日见到了千年一遇的绝世命格,只是世间万物,皆处于平衡之间。虽然你身负大气运,命格贵不可言。但是命途坎坷,你且看这纵横交错的纹路,横截你的命线。这种线,是极其罕见的死线,而你不止一根,恐怕你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

“啊,那可有破解之法?”景歌急忙问道,脸露恐慌焦急之色。

上官君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由得暗叹一句,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上苍有好生之德,总会留有一线生机。好在你今日碰到了我,待我为你逆天改命,助你走上人生坦途。”老者轻抚花白长胡子说道。

“只是,行这种逆天之事,老夫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那就有劳老丈出手相助了,日后若真有所成就,必不敢忘今日老丈改命之恩。”景歌拱手打断他。

“小伙子你很没诚意啊。”那老者看到景歌并没有掏钱的意思,不悦道。

“小子不忍心老丈付出那么大代价,不如您把改命之法传给我,我自己来逆天改命吧。”景歌笑道。

“臭小子,你到底想干嘛?莫不是特意前来调侃老夫?”老者神色不善的道。

“我想借这本书一观。”景歌指着他桌面上摆着的那本厚厚旧书。上面写着麻衣相术四个字,边角已经卷起,纸张泛黄,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不借。”老者毫不犹豫的拒绝。

“十两银子借一次如何?”景歌询问。

“不行。”老者依然果断拒绝。

“二十两,这是我们全部身家了。”景歌说道,一路上上官君月时有救济穷人,钱确实花得差不多了。

这老者平常在这里看相,不过是几个铜板一次而已,现在竟然有人出这么大价钱要看一下这本祖传的破书?

他犹豫了一下,“好吧,不过不能带走,只能在这里看。”

“好,谢了,小子姓景名歌,与老丈相谈这么久了还未问请教尊姓大名,请恕小子失礼。”景歌得到他同意后变得谦逊很多。

“老夫姓姜,名尚,因善相人之术有些年轻人也唤我作太公神相。”老者答道。

“姜老丈,你在这里垂钓不会是用直钩吧。”景歌问了一句。

姜老丈翻着白眼:“直钩怎么钓得到鱼,你这小子脑袋真不灵光。”

景歌笑了笑,也是,眼前这老东西一副老坑货模样,哪里可能是那个姜太公呢。

恰好此时有鱼上钩,姜老丈把鱼竿收上来,鱼钩上挂着一条不过两指的小鱼,姜老丈把鱼取下来,丢进河里。

“老丈钓鱼是为了消遣?”景歌疑惑。

“非也,只是这鱼太小罢了。”姑苏河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钓鱼还是撒网抓鱼,都会把不足两指的小鱼放生。

竭泽而渔,明年无鱼,千百年来生活在姑苏两岸的人民早已懂得这个道理,也牢牢的遵守这个规矩,故此姑苏河鱼捕之不尽。

“太公,我只能给你十两银子。”上官君月咬着下嘴唇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剩下的十两欠着先,日后再还你。”

第二十六章:姑苏姜家(一)

景歌想起二十两银子已经是他们全部家当了,全给那老者确实不妥,毕竟一会儿还要吃饭住店什么的。于是稍有歉意的向姜太公解释一番。

“别的不说,老夫家里闲房还是有一两件的,把另外十两给我,今晚就暂住我家好了。”姜太公显然不想放过另外十两,没到手的钱终究是不算自己的。

上官君月摇头,“并不是因为吃住的缘故,我需要去买一些药材,所以...”

“药材?给他用的吗?”姜太公看向景歌问道。

“是的。”上官君月回答。

景歌不解,“我伤不是早已痊愈吗?哪里还需要药材。”

“仍需要调理。”上官君月说道。

“好吧,不过你们日后要记得还我。”姜太公说道,“从此街道直走过去,拐个弯那里便有家药材铺。”他指了着一处跟上官君月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买些药材就回来。”上官君月对正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景歌说道。

景歌嗯了一声,仍在专心致志的翻动书页。

他浏览得很快,以至于姜太公在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进去。这本书记载的是各种面相手相的命途以及其性情等等,命途运数之流景歌大多数都略过,只是有选择的细看不同面相对应的性情习惯等......

但凡有不解之处,景歌便开口询问姜太公,姜太公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尽数回答。

上官君月买了一些药材回来,静静地站立在景歌身后。开口问道,“你真的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命运之说吗?”

“信,若非是命,你我怎会在茫茫人海相遇相知。”景歌回答。

“那么说来,天下众生生来一切皆有定数?”上官君月凝视着他。

“天定三分,七分由我!”景歌回过头来看着她。当你出生的那一刻,很多东西就已经注定无法改变了,但仍有很多东西可以改变。

“麻衣相术并非全都是无稽之谈。”景歌知道她在疑惑为何他要看这本书。

“其实相术一道,凝聚着前人观人察色的经验。一个人的性情身体状况长年累月的行为举止之类的会表现在你的脸上,难以掩饰。所谓的相术就是通过观察这些表象解读一个人。”景歌解释道,他对这种杂学很感兴趣。

姜太公听到他这话惊得合不拢嘴,说道“你这小子非我门中人竟也能洞彻其中奥秘。”

“哦?相术是这样子的吗?”上官君月仍是疑惑。

“小姑娘,你可知道相貌并非一成不变的。一个人的相貌每时每刻都在受到他品德和性格的影响。所以相貌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姜太公说道。

“宽厚之人多半一脸福相,性情柔顺之人面相柔和善美。性格粗暴之人脸露凶相,心胸狭窄之人大多尖嘴猴腮,双眉紧蹙。有人显得年轻秀美,多半是心思善良之辈......这是长期的心性行为在脸上的投影,因此相貌也预示着未来的命运。”他这般说道,谓之相由心生。

“既然如此,太公可否为我一算命数?”上官君月问道。

“额...”姜太公脸露犹豫之色。

“太公但说无妨。”上官君月柔和地笑道。

姜太公哈哈一笑,“姑娘命格贵不可言,老夫不敢妄语。”

景歌翻过最后一页,盖上书本,递还给姜太公。姜太公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你翻看得这么快,能知晓多少?”

“约莫六七成吧。”景歌应道,他记忆超凡,几乎过目不忘。但是这种观人的相术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掌握。这需要经验积累。

除开姜太公这种人老成精的,幼儿最能感受人的善恶。帝都流传着莫坤的恶名,夜能止婴儿哭,这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不过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幼儿本能的亲近那些宽厚慈善的人,畏惧那些恶人。

姜太公数十年经验,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景歌和月儿并非凶残不讲理之辈,故此敢跟他们调侃要钱。若是遇上凶横之辈,姜太公只会美言几句打发他们,哪里敢收钱。

“时候也不早了,劳烦太公带我们回去借宿一晚。”景歌帮他收拾小摊,上官君月则是去牵马。

在姜太公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一处老宅子前。这座在城中的宅子虽然老旧,却不小,有十来个房间,还有个小院子。

景歌随他进入大堂,简单的家居一尘不染,显然时常有人打扫。

“老夫膝下无子,仅有一女儿,在姑苏织造局当织娘,晚些时候会回来。”姜太公沏了一壶茶说道。

景歌双手恭敬的接过姜太公递来的茶杯,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厅堂中央挂着的一件兵器吸引过去。

这是一把青铜巨剑。上面锈迹斑斑,剑身被腐蚀出几个前后透亮的大洞,锋刃全无,剑柄上雕刻着奇异的花纹,显得古朴而笨重。

姜太公看到景歌很感兴趣的模样,介绍道:“这把剑,名放逐,是祖上用过的战剑。”

太公伸手抚摸着这把青铜巨剑,眼中涌现出一抹自豪之色,“昔日,姜家祖上曾追随始皇帝征战天下,但我姜家祖上在征战中原的时候名声不显。是因祖上不忍对人族同胞出手,后来北上征伐魔族的时候,我姜家祖上便是手持这把巨剑,斩落了两个魔将的人头,可惜最后血染黄沙,只有这把剑被人送了回来。”

原来如此,难怪能在姑苏城拥有这处老宅子,想来是当年姜家祖上得到的封赏。

“嘿,小子你是不知道啊,老夫此生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提剑上马,征战四方,再现祖上荣光。”姜太公说到兴起撸起袖子就要提起那把巨剑。

景歌一惊,急忙喊道,“太公别激动,小心闪了腰。”

这把巨剑大半个人高,不知是何种金属混合青铜所铸,少说也有将近百来斤,哪里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家能提得起的。

嘭,那把巨剑在姜太公的扯动下,掉落在地板上,砸得青石地板都裂开了。

景歌上前握住剑柄,把它提起来放回原位,果然过百斤重,这等巨剑砍下去谁人能挡?根本无需锋刃,一剑砍翻。只是有几个人能如意的挥得动这把巨剑,至少景歌不能。

姜太公干笑两声,“虽然人老了,但心还没老,此生要死,也要死在沙场上,等过段时间老夫便去投军。”

景歌撇嘴,心道,你老人家都这么老了也不消停一会,人家军队能收你这种拖后腿的老家伙吗?

姜太公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着。月儿呢?景歌发现月儿并没有在大厅中,姜太公裝鱼的竹瓮也不见了。

景歌走出大厅,穿过院子来到小厨房那里,看着卷起袖子在那里笨拙的处理着河鱼的上官君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她生起了火,架上锅,把还带着许多鱼鳞的河鱼远远的丢了进去,拿起木铲呆手呆脚的铲动着。

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汗滴,她也顾不上擦一下,混着被烟熏出来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她炒得很认真,很专注,专注到景歌都不忍心出声打扰她,不多时,这鱼便——焦黑了。

她发现景歌过来了,俏脸通红,嘟着嘴泪眼汪汪委屈到极点地说出一句,“呜,它焦了。”

唉!你个傻丫头都不放点油,能不焦吗?

景歌走过去,温和地接过木铲说道,“去大厅歇一会吧。我来就好了。”

上官君月乖巧的走出厨房去到大厅上,姜太公招呼她过去,“女娃子过来陪老夫下盘棋呗。”

他不再称呼她为姑娘,而是叫得亲切点。

“太公你怎么知道我会下棋。”上官君月坐到棋盘的对面。

“要是老夫连这个都看不出,也敢挂个麻衣神相的牌子?”姜太公笑吟吟的说道。

上官君月虽不擅长炒菜做饭,但是将门之后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棋艺,连药王谷的老谷主都不是她的对手。

“太公先前曾说我命格贵不可言,那景歌的呢?”上官君月坐在姜太公前面执子问道。

“他呀,他很不错啊。”姜太公随口应道。

“如何不错法?”上官君月追问。

“性情不错,待你不错。”姜太公看着她说道,“他性情宽厚乐观又不乏果断,待你温和宠爱。若论命格,不如你,但像他这样的人岂是所谓的命格能束缚的。”

上官君月沉默不语,不由得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三分天定,七分由我。是何等的自信狂妄。

“太公你这么高看他?”

姜太公想了一会,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小女娃,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可信之人。”

上官君月闻言若有所思。

他们下的是快棋,一颗接着一颗的下,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姜太公最后一子落下,“你输了。”

上官君月好胜心起,并不服输。

“再来。”

两人下了三盘,皆是上官君月输了。

“山外青山,不想太公棋艺这般了得。”上官君月认输。

此时景歌刚好把两盘菜端来厅堂,上官君月如小女生般撒娇道,“你赶紧过来帮我赢回来。我输给太公三盘了。”

景歌走过去,太公摸着胡子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要来一盘?”

景歌虽然会下围棋,但也紧紧停留在会下的境界而已,远算不上精通,十个他都下不过上官君月,更别提姜太公了。

“下一盘也可以,不过要按照我的规则来。”景歌说道。

“哦?你的规则?说说看。”

“很简单,你我各持一色子,轮流下,谁先在棋盘纵横斜间连成一条同色五子线便算谁赢。”这规矩很简单,却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姜太公跟上官君月一听就懂了,这么简单的规则。姜太公同意了,于是他们开始下五子棋。

下了好几把,这种五子棋景歌从小玩到大,自然都轻而易举的赢了。

“只要是按照本帅的规矩来,本帅总是能赢。”景歌得意的说道。

“即便是下围棋本帅也没输过,因为本帅从不跟比我厉害的人下。哈哈哈。”景歌大笑着站起来,走去院子角落的小菜园摘另外一些菜来炒。

“你看,他才是真正的棋圣,从来没输过。”姜太公看着他的背影对上官君月说道。

上官君月不屑的撇撇嘴,“不跟比自己厉害的人下棋,这也算棋圣?”

“你棋艺比他高不假,但是你却输了。”姜太公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说道。“若是放到战场上,他这样的人必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上官君月一怔,是了,他性情沉稳冷静,足智多谋,还臭不要脸,不会跟没把握的对手作战。或许真是个不错的将军。

第二十七章:姑苏姜家(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景歌把最后一盘青菜端进厅堂。门外一个年龄与景歌相仿无几的女子进门来。

“来了客人老爹你也不唤我回来。”那女子看到景歌也不怎惊讶,只是这般埋怨了一句。

她相貌清秀,身材娇小,一身简朴衣衫。略带歉意跟景歌他们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来我家中还要劳烦你们自己煮饭做菜。”

“哪里哪里,是我们过来借宿,也不知会不会妨碍到你们。”景歌答道。

“这是我闺女,无双。”姜太公说道,“双儿,你回来得刚好,去给老爹买坛黄酒烧鸡。”

“老东西,你不要命了是不,就你这身子骨还喝那么多酒。”姜无双骂道,丝毫不顾有外人在此。

景歌和上官君月面面相觑,有些无语。

“额,好歹有客人在,给我留点面子行不,二两,就二两,不要一坛这么多。”姜太公讪讪恳求道。

姜无双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便提着一坛子黄酒和烧鸡回来,“你可不许一次喝太多。否则以后别想我给你买酒。”

四人坐在餐桌上,只有景歌和姜太公不时说上两句话。月儿安静的吃着景歌做的饭,她觉得很好吃。姜无双也是沉默寡言。

她听了一会儿景歌和姜太公的交谈,发现景歌对他父亲的麻衣相术很感兴趣。于是她开口跟景歌说道,“你不要轻信我父亲说的话,他忽悠人最厉害了,所谓的相术不过是拿来蒙人的罢了。”

“哎,你这傻闺女,怎么胳膊往外拐呢?”姜太公不满道。

“本来就是嘛。”姜无双低声嘟囔。

上官君月暗觉得好笑,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这相术不可信,连他女儿也是这样觉得。

难怪他那么轻易的就愿意毫无保留的教给景歌,想来是有种相见恨晚的难得知音的感觉。这姜无双倒是个实诚的女孩子,上官君月看她的模样竟然隐隐有些亲近之意,颇是喜欢,于是开口跟她聊起来。

两个女孩子话匣子一打开,能聊的东西那就多到不行了。

景歌一笑,这姜无双真是个心思纯净的人。他发现姜太公见多识广,除了相术一道之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询问他。

谈了很长时间,直至深夜,景歌害怕打扰到姜太公休息方才回了房间。

上官君月敲开房门,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过来,递给景歌。要他喝下去。

“是什么药,这般苦涩。”景歌喝了一口,差点忍不住吐出来。

“壮阳补肾的。”上官君月俏皮地说道。

“嘿嘿嘿,这么说我不需要。”景歌一本正经的要把药倒掉,你又没跟老子滚过床单,还给老子熬这壮阳药?

“别闹了,乖乖喝下去。”上官君月看着他说道。

景歌哦了一声顺从的把它喝掉。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回到帝都以后每七天,都要按照这张药方熬一剂药喝下去,不得间断。”上官君月递给他一张药方。

景歌看一眼那张字迹清秀的药方,是上官君月亲手写的。

“为什么呢?”他问。

“因为回到帝都我不能时常在你身边,就算我不在你也要乖乖的喝药,不许像小孩子那样偷偷倒掉。”上官君月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看着他温柔的说道。“这药方是调理身体的,不会有害处。”

“你这样说话让我有些不安,回到帝都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变化吗?”景歌皱眉,上官君月从来没答应过成为他的女人。但他知道上官君月是喜欢着他,也下意识的认为她就是属于自己的。

“回到帝都之后,我是将军府的小姐,你是镇国公世子殿下。”上官君月淡淡的回答。她的眼睛随着这句话变得平静而幽深,一如景歌初见她那般。

月明星稀,凉风轻拂,小院有春虫破土鸣叫。

景歌凝视着眼前平静的上官君月,把药碗放到台阶上,双手穿过青丝捧住她的脸。然后低头吻下去。

上官君月没有躲避,只是慢慢的闭上眼睛,等了好久,她发现景歌还没有亲下来。于是她睁开眼睛。发现景歌停在她脸前一寸的地方,靠得很近,但是止住了。

“怎么?有贼心没贼胆?”她有点小气恼,内心竟是有点期待和忐忑,不过她隐藏得很好,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你刚刚的样子会让我误以为在亲一块木头罢了。”景歌淡淡说道,“可不许在我面前做这般模样。”

上官君月愕然,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在她张开嘴的时候景歌看准时机毫不犹豫的吻下去。

她猝不及防,娇哼一声下意识的推了下景歌,想把他撑开。微冷的舌尖在她嘴唇上胡乱的滑动,呼吸却是炽热急促的。

原来这就是初吻的感觉,不是说初吻是甜的吗?为何这般苦涩还有一丝奇怪的味道,她心跳得很快,脑子有些空白,忘了那是景歌刚刚喝完药残存下来的味道。

过了很长时间,景歌才松开她。

她扬手扇了景歌一巴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狠些。“你这般熟练,想来跟那些烟花女子做得不少吧。”上官君月俏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很熟练吗?这些都是本帅在小黄书上学来的,今天才是第一次实践啊。

景歌不答话,显然这个时候不能跟恼羞成怒的她讲道理,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果断的把上官君月抱起来,走进房间回身一脚关上房门,把她扔到床上,整个人压在上面。再次亲下去,堵着她轻呼的嘴唇。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上官君月脸色潮红,娇喘连连,身体变得滚烫柔软,抵在景歌胸前的双手越来越无力,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不再挣扎,艰难的抬起头轻轻咬了一下景歌的耳垂,粗重而温热湿润的气息让景歌的动作不再那么粗暴狂野。而她趁这个时候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抱住景歌翻身,反过来把他压在床上。

景歌惊讶,原来她喜欢在上面?

她趴在景歌身上努力的喘着气一动不动,片刻后,她在景歌耳畔吐气如兰的轻声说道,“小禽兽,现在还不是时候,真的。”

说完这句话她翻动身体,滚落在床的另一边,紧闭双眼,似乎用尽所有力气,安静的躺在那里。

景歌此时整个人都在熊熊燃烧,哪里肯轻易停下来。正在再次动手的时候听到上官君月又补了一句话,“不过你非要继续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景歌听闻这句话语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再扑过去。既然她还不想,怎么能够强迫她呢。

上官君月睁开眼,看到他止住了。嘴角翘起,娇笑一声,伸出手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膛,听着他激烈的心跳声,柔声说道,“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但你不许动我。”

“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你这样我很容易把持不住的啦。”景歌说道。

“我不管。”上官君月闭上眼睛。

“那你好歹也先把衣服穿好呀。”景歌无奈道,在先前的纠缠中,他和上官君月的衣物都所剩无几了。

上官君月不为所动,像是睡着了那般,呼吸变得平稳而富有节奏感。

景歌借窗台透进的月光看着衣衫不整的上官君月,雪白凝脂的肌肤在月华中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凌乱的衣裙下隐藏着大好春光。她就像一只猫,微缩着把脑袋靠在景歌胸前睡着了。

今夜注定无眠,景歌极力忍耐着,脑海里两道声音天人交战,“上啊,这都不上,真是禽兽不如。”

“真的要上吗?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呢,女的都是半推半就的啦。果断点,不要怂。”

“有必要那么急吗?以后大把机会。先忍一下。”

“这都能忍?这样要是忍了她得以为你不举。”

“不会,她怎会这么想呢。”

“就算你不上,那也过把手瘾啊,就这样呆躺着干嘛,像你这样的人是要遭天谴的。”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我竟无言以对,那我就动手了。”

“快点,别墨迹,别犹豫。”

......

天微明,晨雾仍未散去。一宿没睡的景歌小心翼翼的把上官君月移到床上,稍稍替她整理下衣物,盖上一层薄被便冲出房门到井边捧几把冷水浇到脸上。把脑中杂念祛除了不少,这才好受些。

房间内不知何时醒来的上官君月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却不睁开眼,而是带着笑意继续睡去,她知道怎样掌控那个男人。

姜无双起得还要早些,这个时候她正在小院劈柴,她看到景歌走过来微微点头致意。

“让我来吧。”景歌觉得一个弱女子劈柴什么的也不容易,他想帮下忙。

“不用。”姜无双摇头拒绝,“你去大堂歇着吧。”

她把坚硬的大块松木竖起来,手中小斧子精准的劈落在中央。每一次挥动斧子都劈开一块,而且那些木块大小几乎一样,很是娴熟。

姜太公年纪大了,想来这些活平日里都是她来做,她修长的十指布满了老茧,是常年编织和干粗活留下的。

景歌自付换做自己来也未必有她劈得那么好,于是他抱起一捆劈好的木柴生火熬起小米粥来。终究是客居别人家,能帮得上的自然要帮,不然坐在那里等吃成什么样呢,这是景歌一贯的想法,丝毫不见外。

等到姜无双劈好小院那一堆木柴的时候,景歌也煮好了粥和炒了几个小菜。

第二十八章:姑苏姜家(三)

“会做饭的男人不多见。”姜无双这样说一句,姑且算是称赞吧。

“尤其是我这种又帅气又有内涵的男人,那就更不多见了。”景歌厚颜无耻的自吹自擂。

姜无双撇嘴,一脸鄙视不屑,不再接话。

景歌看着姜无双那纯朴的模样,发现她真如那破旧书籍描述那般。相貌平凡,却因独特的性格简单的心思而散发着一股惹人亲近的气场。

难怪像上官君月这样孤傲的人儿都愿意跟她唠叨大半个晚上。景歌一时兴起,故意挑逗她两句,“怎么?是不是看上我了?要不带着太公跟我去帝都算了。”

“昨晚才睡完我,今早就挑逗别的姑娘了?真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一道幽怨的声音传来,刚起床的上官君月慵懒的斜靠在景歌房间门口,双手抱在胸前。

景歌腹诽不已,昨晚你是睡完我了,可我还没睡完你。瞧你这表情,这姿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昨晚跟你大战了三百回合。

姜无双听到上官君月的话猛地点头表示赞同,“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全都不是好东西,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绝不会放过任何沾花惹草的机会。”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于是补充到:“是花婶说的。”

“就是,花婶说得在理。”上官君月走过来,挽着姜无双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指着自己手背上的一小块淤青的地方。“你看这里,就是他昨晚弄的。”

姜无双看到娇柔的上官君月手背上的伤痕,莫名的有些生气。神色不善地哼了一声,冲着景歌说道,“你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无双怜惜的看着上官君月,“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

上官君月偷笑着点头,“好呀好呀。”

景歌一阵无语,心中暗骂。你个小碧池,为何要诋毁我,还要让人打你相好,真是让人搞不懂。不过他到底有些心虚,那手上的淤青确实是他昨晚动作太过粗暴弄出来的。

景歌看着挽起袖子当真要上来揍他的姜无双,赶紧岔开话题道,“花婶是谁?哪个失足妇女?”

想来能说出天底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女人一定是被不少男人伤过心的。

嗡,景歌刚刚说完这句话,马上就眼冒金花,后脑勺狠狠的挨了一记重击。吓得他急忙向前一跳,回过身摆出防御的姿势。“谁?谁敢偷袭本帅。”

“你花婶我,失足妇女?老娘敲不死你。”只见一四五十岁的大娘手握着一块土砖,恶狠狠地瞪着景歌骂道。

她头发花白,脸带倦容,深深的眼袋发黑,面容看上去倒也不显老。

景歌一时大囧,表情精彩。

“哎呀,花婶你昨晚又去跟人打牌了啊。这样对身体不好。”姜无双看着一脸疲倦的花婶认真劝告。

“知道知道啦,我这不是回来睡觉了吗。”花婶打着哈欠丢掉手中的土砖,“哪来的臭小子?”

“他们是要去帝都的,在此借宿一晚。”姜无双说道。

花婶看了一眼上官君月,边走进屋边说着,“挺标致的一个姑娘儿,可惜插在了牛粪上。”

上官君月闻言冲景歌挑了挑眉毛掩嘴轻笑,然后跟着进屋吃饭了。

“花婶时常来我家吃饭,她就一个人住隔壁那院子,昨晚去跟人通宵打牌了。”姜无双指着旁边的一个院子说道。两个院子隔着一堵墙,墙上开有一个小门。

景歌无语,大娘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玩,请收下本帅的膝盖。

姜太公也起床了,看到花婶那个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样不太好吧。”

花婶一瞪眼,“你管我。”

姜太公噎了下,不敢继续说下去,“好吧,不管不管。”

景歌坐在餐桌的角落上不敢出声,看着姜太公跟花婶之间的对话。两人像是欢喜冤家那般,必不是单纯的邻居关系这么简单,想来两人之间是有着什么故事的了。

饭后,花婶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回去睡觉了。

景歌和上官君月两人牵马走出院子,姜太公和姜无双跟他们一起在门口。

“我要去织造局织布了,不能远送,实在抱歉。”姜无双略带歉意道。

“不必劳烦无双姐姐,若是日后有空闲可以到帝都河间将军府找我玩。”上官君月道。

“好,有空一定去。”姜无双说道。

若是别人听到河间将军府,免不得要惊呼一声,啊!原来你住将军府啊,询问一下河间大将军是你什么人。但是姜无双没有,并非是她反应迟钝,没有意识到将军府是什么地方,而是她发自内心的不在乎。

我只知道你是我认识的朋友,至于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还是侍女,是否有权有势,对我们的关系并无丝毫影响。更不会因为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而刻意亲近些。

“原来你是将军府的人啊,可不要忘了还欠我十两银子。”姜太公说道。

“自然不敢忘,等我回到帝都马上派人送来。”上官君月说道。

“臭小子你在干嘛?”姜太公看着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景歌。

景歌指了指远处街道的尽头,姜太公他们顺着景歌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一道人影闪过,后面跟着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手持弩箭,紧追不舍。

“哇,有戏看。”姜太公提起袍子飞一般跑过去。

景歌一脸愕然,卧槽,这老货什么心态,竟然想去看戏。

“唉!这老东西。”姜无双按住额角摇摇头走去织造局,没眼看了。

景歌和上官君月对视一眼,决定去看看什么情况。

姜太公身子骨很硬朗,跑得贼快,清早街道上人烟稀少,不多时他们便赶上了。

景歌和上官君月跟着姜太公躲在街角,探出头去看着那里的情况。那些身穿黑色衣服的是第五司的人,他们把一个人围在街道的中央,这条临河的街道,三面都被第五司的人围起来。

站在场中央那个人很强,景歌早已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气息比起公孙羊来的还要强上一些,多半接近宗师境界了。围杀他的人境界要低上不少,他手握一把长剑,环顾四周,毫无惧意。

“那家伙死定了。”姜太公说道。

“第五司要杀的人,几乎是必死的。”上官君月说道。

景歌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他们是如何猎杀高手的。”

“第五司的眼线星罗棋布,到处都是,他们发现目标,就会悄悄的把你围起来,你看到他们手中的猎龙弩没有。”姜太公指着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弩箭。

“这是墨家设计的猎龙弩,每次上弦可以连续发射三支弩箭。就算是宗师级的高手,被围起来不能尽快突围的话也只有死路一条,齐射几次,一不小心受了伤,他们就会慢慢的磨死你。”

“在战场上,每支军队都有配备猎龙弩的小队,他们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战场上的高手的。在战场上,任你武功再高,落单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一旦被成千上万的军队围起来,用百十条人命就可以磨死你,所以再强的武林高手也很难左右战局。”姜太公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的护国神王慕容远山不是凭一己之力击退西凉吗?”景歌疑惑,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传说。

“事实并非如此,慕容远山不是正面对抗军队。他在军队中以极高的速度不断游走,避免遭受包围,在那一战确实杀了不少将官。但是远没有传说那么多,不过几十人而已。”上官君月在旁开口低声说道。

“那时他已经突破宗师境界,步入王境,几乎无敌于天下了,即便如此他也险些死在那里,最后是你父亲出兵把他救了回来。后来皇帝陛下担心你父亲功高盖主,故意宣扬他事迹,对你父亲的功绩倒是只字不提。所以世人流传的是护国神王以一己之力守护了大秦帝国的安宁。”上官君月继续说道。

姜太公点头道,“景青大元帅淡泊名利,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可惜最后死于宵小之辈的手中。”

景歌讶然,看来这皇帝陛下不是一般的忌惮我那个便宜父亲。

想必那时候他刚刚夺得帝位,朝中不稳,害怕景青声望日渐高涨会威胁到他的皇位,所以把慕容远山推出来掩盖景青的功绩。可后来坐稳了帝位,为何还让他手握重兵十七年。三年前又为何指使曹魁谋害了他?

“你怎知道他是大元帅之子?”上官君月问姜太公。

“你这傻丫头脑袋真不如那臭小子灵光,这不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吗。”姜太公说道。

几人交谈间,第五司的黑衣人已经开始进攻了。几轮齐射后,以付出十几条人命为代价,最后割下了那人的脑袋,挂在姑苏城门口。

看完这场戏后,景歌恭敬的向姜太公行了一礼,转身策马驰向帝都。上官君月同样恭敬的行礼,怀中揣着姜太公悄悄给她的一封信,跟在景歌后面。

冥冥似乎一切都有定数,想必老天让我来到这里,是有某些原因的。那么帝都,我,大元帅之子,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海棠果子

帝都洛阳,座落在洛水河畔,这是最古老也是最雄伟的城池。它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比大秦帝国还要久远得多了,是人类最早的聚居地之一。

景歌凝视着眼前这座巨城。高大斑驳的城墙高近百米,以重逾数吨的青石砌成,墙体上涂满漆黑的桐油。

墙垛上兵甲林立,龙旗飘展,洛阳只有四个城门,城门吊桥升起的时候,整座城就是一个堡垒。在三百年前魔族肆虐的中原,洛阳是少数没有沦陷的城池之一,在数十万魔族军队的围困下坚持三年之久,只要城中粮食不绝,几乎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景歌牵着马,通过东城门走进帝都洛阳,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着这千年古都的底蕴和它的繁华。

“月儿,我们到帝都了。”景歌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我们回到帝都了。”上官君月浅笑道。

......

镇国公府。

一个端庄秀丽的妇人正在拿着水壶细心的浇花,神态祥和安宁,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气度。她总是那么的从容镇定,不会轻易的慌乱。

此刻,她看到门口出现的那道人影。手中的水壶在不知不觉中掉落,砸伤了她最喜爱的那株牡丹花。

“兰,他回来了?”她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声音颤抖着问道。

“是的,夫人,景哥儿回来了。”那道身穿淡黄色长裙的中年女子跪在地上回答。

“辛苦你了,兰。”那妇人上前扶起她。“你我情同姐妹,何须如何多礼。”

那女子却是不肯起来,眼中有着愧意。

......

洛阳,卫家。

藏书万卷奢华的书房里坐着一个锦衣公子哥,正愁眉苦脸眼神空洞的盯着眼前一本《商之策》,旁边还有两个人在下着围棋。

这人正是富可敌国的卫家独子卫子杰。卫家的天下第一富庶的家族,传承了上千年,所经营的生意遍布世界各地,涉及绝大多数行业。

三百年前始皇帝刚刚起兵的时候,便是得到了卫家的全力支持,提供粮草兵器,助始皇帝一统天下。始皇帝曾说安定天下,卫家功占七分。

另外两个人则是户部尚书之子关世聪和翰林大学士之子孟伦。他们正在百无聊赖的下棋消遣,等卫子杰背完书再出去玩耍。

卫子杰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看着不知从哪出现的银色身影,惊喜的叫道,“刀锋,景哥儿回来了?”

那道隐藏在银色斗篷中的身影点头,声音沙哑的说道,“三年,共出手十五次,一万五千金。”

“一万五千金,也不打折?”卫子杰忍不住叫道,一万五千金对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数目,毕竟现在卫家还不归他掌管。

“唔,本来是不打折的,不过出了点意外,我只收一万金。”刀锋沙哑的说道。

“什么意外?”卫子杰急忙问道。

“他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我没来得及出手救他,伤了神魂,遗忘了一些事。”刀锋说道。

卫子杰闻言大怒,在书桌前跳起来要伸手去揪住那个银色男子。“临行前你明明答应不会让人伤到他一根头发的。”

“并非是人伤了他,他当时站在悬崖边上远眺。有人想要袭杀他,被我解决了。但不知为何,他所站立的那段悬崖极其诡异的断裂。摔了下去,随后我把他救回一个破庙里。”刀锋后滑两步,躲开他的手答道。

他回忆起当时天地变色,悬崖断裂的场景,至今仍觉得十分诡异。

卫子杰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听完刀锋的解释之后稍稍消气了些,当即说道“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你,钱我迟点给你。啊伦,葱头,景哥儿回来了,趁我姐不在快走。”

卫子杰招呼那两人就要开溜。三人火急火燎的跳起来往外跑。

“哪里去?”他们还没来得及跑出书房,一个宫装美貌女子堵在门口。

“景哥儿回来了,我要去找他。”卫子杰悻悻道,他很畏惧这个女子,另外两人也很怕她。

“不许去找那臭小子。”那女子冷冷的说道。

“姐,我求你了,等我回来了一定好好背书。”卫子杰哀求道。

“把《商之策》第五章背出来,或者从我这打虫鞭下走出去。”那女子抽出一条墨绿色的木鞭在空中挥两下。

“杰哥,最近你神功大成,一定可以轻易躲过这打龙鞭,我们先去找景哥儿了。”关世聪拍拍卫子杰的肩膀,拉起孟伦就跑出去。

卫子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卷起袖子。把玉折扇插到腰间,把长发束了起来,目光坚定,活动着筋骨,左右晃动脑袋,全身关节噼啪作响。一字一顿的说“姐,今天这门,我是出定了。”

那女子微微惊讶,不能理解他们这几个小屁孩间所谓的兄弟之情。为了出去找他,连挨打都不怕了么?在她眼里这几个人就是小屁孩,一点都不懂事,虽然只比她小一岁。

这个弟弟和那两三个人可是从小就活在这根鞭子的阴影下。这根特制的鞭子打在人身上极疼,又不会伤及内脏,用来教训他们最好不过了。

看来是太久没挨过鞭子了,那女子心想,正寻思着这次下手要狠点。结果那卫子杰活动完筋骨之后,在她错愕的注视下回到书桌前大声的背起书来。

“为商之道......”

当年景歌十一二岁的时候,曾到卫家来找卫子杰玩。见到庭院中有一少女手持木鞭习武,便上前企图调戏一番,结果被那少女三鞭抽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少女便是卫子杰的姐姐,卫子夫。景歌在地上打滚叫喊,“臭婆娘竟敢用偷袭我,这鞭莫不是传说中的打龙鞭?兄弟们一起单挑她。”

那时卫子杰时常被她欺负,当然是站在景歌这一边。然而悲哀的是四个人一起单挑她一个还打不过,全都被抽得抱头鼠窜。

尤其是景歌骂她臭婆娘,被她惦记着见一次抽一次,此后两三年都不敢靠近卫家。她给那条鞭子起个名字叫打虫鞭,时常拿来教训卫子杰孟伦这几条虫。

这些年来,她修文习武,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要勤奋,都不知在多少品的境界了,就卫子杰这三脚猫工夫,哪里躲得过她的鞭子。

......

未央宫。

“启禀皇后娘娘,镇国公景青之子已回到帝都。”一个紫袍太监尖声说道。

那位正在专注地批阅奏章的金袍女子头都不抬的说道,“下次再拿这种小事向我汇报的话,你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是,奴才知错。”紫袍太监跪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打湿。

......

洛阳东门的街道上,有不少小贩在摆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孩童在道上嬉戏追逐打闹。

景歌随意地看着四周,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稚童。他不过四五岁左右,长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麻布小衫,前额留着一小撮刘海,甚是可爱。

他撞到景歌跌倒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只是哎呦地轻呼一声,然后笨拙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捡起地上的一个小果子,怯生生的跟景歌道歉。

“大哥哥,对不起!”他低着头站在景歌前面。

景歌蹲下身来,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没关系,你可要小心点,别在街上乱跑哦。”

他听了景歌的话认真的点几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大哥哥,你要吃海棠果吗?”他把一只果子递给景歌。

景歌注意到他有两个果子,刚刚跌倒的时候,一个掉在地上了,另一个紧紧攥在手中。他把掉在地上的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在衣服上擦去泥土。

而此刻他递给景歌的却是那个没有掉在地上的那个果子。这个小细节让景歌颇有触动。

海棠果,长得跟苹果差不多,不过要小上很多,比拇指稍大一点而已。

“很好吃的,酸酸甜甜的。”他看到景歌没有接他的果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明亮的眼睛宛如黑宝石般纯净无暇。又带着些希冀之光。他是在单纯的想向景歌分享他认为好吃的东西,让人不忍拒绝。

景歌接过果子,说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亲叫我小宝。”他脆生生的说道。

“小宝,你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娘有些焦急的呼唤他。

景歌站起身来,那小娘把小宝护在身后。有些不安的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若是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责怪。”

洛阳城有很多大人物,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百姓是不能稍有触碰的。特别是身后跟着这样一个绝色女子的人。

“大姐不必惊慌,我并不是什么大人。”景歌看出她的惊慌和紧张,温和的说道。

“小宝很懂事很乖巧,还请我吃海棠果呢。”景歌扬扬手中的小果子。

“大人若是不嫌弃,就多拿些。”那小娘见到景歌这般模样才放下心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说道。

“不必了,一个就够了,多谢大姐。”景歌说道,这些市井小民讨生活不容易,景歌和月儿此刻又身无分文,怎会再去拿人家的果子呢。

景歌顺着街道和那对母子一起走到他的小摊前,发现她小摊上放着一本破旧的书。

“我可以看下吗?”景歌有些好奇。

“可以的,大人。”那小娘回答。

景歌翻看了一下,惊讶道,“这是一本兵书?”

那小娘红着脸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先夫留下的兵书,妾身粗识几个大字。想着翻看一下,看能否懂一点,将来好教给小宝。”

“等我长大了要去当一个传令兵,像我爹爹那样。我娘说了,想要当一个像爹爹那样的好兵就要好好读书,练武。”小宝在一旁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丈夫去世了。”景歌带着歉意道。

“没关系的。”那小娘眼神有些黯然的说道,“人固有一死,只恨先夫不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奸人手中。”

“死于何人之手?”景歌询问,就为这个海棠果子,他想知道那人是谁。

“那奸人已经死了,我丈夫在西北军中是大元帅景青帐下的一个传令兵。在三年前随大元帅回京路上与大元帅一同遇害。”那小娘平静说着。

“朝中没给牺牲的将士发放抚恤金么?”景歌问道,他内心很不平静,眼前这母子竟然与他有些渊源,竟是他父亲的传令兵遗孀。

“朝廷那些大人物哪里会管那些无名士卒的家属死活呢,倒是大元帅夫人惦记着我们。以大元帅的俸禄分发给我们,不过妾身谢绝了,妾身还年轻,又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和小宝,那次随行牺牲的将士过百人,抚恤金自然该留给更需要的人。”那小娘淡淡说道。

宁愿自己过得苦些,把抚恤金留给更需要的人么。景歌深受感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大哥哥,我可以摸一下这把剑吗?”小宝走到马前,踮起脚尖指着挂在马上的长剑。

“小宝,不得如此无礼。”那小娘呵斥道。

小宝悻悻地退回去。

上官君月摘下长剑,蹲下身子放在他面前,柔声道,“你可以拔出来看一下,不过可要小心别割到手。”

小宝立刻变得很开心,不过他没有上前来,而是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征求她的意见。看到自己的母亲轻轻点头同意后才兴奋的上前来,用尽全力握着剑柄把长剑从剑鞘中抽出一点点。

他看了一会儿,把剑插回去,礼貌地对上官君月说了声谢谢,然后乖巧地回到自己母亲身边盘坐着。

上官君月把剑挂回马上,轻声对景歌说道,“你母亲来了,我也该走了。”她说完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潮中。

景歌没有接话,他目光呆滞的望着长街尽头处疾驰过来的那辆简朴马车。

第三十章:镇国公府

是一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女子在驾车。

景歌只感觉口中发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拳头在不知不觉中用力握紧,指关节发白,站立在小摊前,一动不动,像一座泥塑。

一种奇怪的情绪侵袭了他,是紧张,忐忑和不安。

那个人,真的是他的母亲吗?

那辆简朴的马车停下来,粉红衣衫的少女下车掀开帘子。

景歌呆立在那里,怔怔的看着那个走向她的端庄妇人,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泪珠不由自主的滑落。

尽管景歌总是大大咧咧的,对所有事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孤儿他怎么可能不渴望从未感受过的亲情。

这十八年来,在他梦中不知多少次出现那两道朦胧的身影,他竭尽全力凝视,却总也看不清晰,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在那孤儿院里孤独的成长,忍受着别人的冷眼和嘲讽,让他很早就学会隐藏自己的情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景歌时常想象着父母的模样,他们一定是很和蔼可亲的,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把自己寄养在孤儿院吧。他从没有生出一丝责怪父母抛弃自己的念头,只是很想见他们一面。

“我很感激你们,给予我生命,让我有机会体验人生百态,看世间繁华。感受光的温暖,水的甘甜,风的冷冽,雪的冰寒。我真的很想念你们,想亲口跟你们说声谢谢。想看一下你们的模样,我会好好孝顺你们,也会好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不会丢你们脸的。爸,妈,你们在哪里?”景歌曾躲在孤儿院的角落仰望着无垠的星空低声说着。

在他第一眼见到这个端庄的妇人的时候,梦境中那道身影马上变得清晰起来,和眼前这人重叠在一起。

无需说什么,也无需什么证明,他本能地知道到眼前这人就是他朝思暮想,无数次出现在那朦胧梦境中的母亲。因为他们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这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身体不断地颤动。他张开嘴却像是被一根骨头卡在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这种浓烈的情感根本无法描述。景歌早就听过上官君月说起大元帅和夫人,然而在他的意识里,这两个人只是别人的父母罢了,所以他并没有多少期待之情。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个人,就是他在无数次梦中渴望见到的母亲,这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她就在这里出现了!这一刻,景歌甚至在想:老天爷,是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让我穿越无尽时空回来见到自己的母亲!

身着素色长袍的端庄妇人走到景歌前面,用手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水,把他拥入怀中,轻抚着他的头柔声的说道,“傻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回来就好,哭什么。”

景歌被她搂入怀中,压抑了十八年的情感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泪如泉涌,双肩随着啜泣而剧烈抖动,打湿了她一大片衣衫。

卖海棠果的小娘显然见过大元帅夫人,慌忙拉着小宝跪倒在地上行礼,“拜见国公夫人。”

周围的人听到她的身份后,纷纷跪倒在地,参见他们尊敬的国公夫人。

“诸位请起。”夫人拉着景歌的手对他们说道。

“廖妹妹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尽管到镇国公府找我,今日我儿归来,就不久留,先回府中了。”夫人把那卖海棠果的小娘扶起来,她也记得这小娘是先父部下的遗孀。

那个廖姓小娘呆若木鸡的点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景歌,刚刚跟蹲在摊子前闲聊这么久的人竟然是镇国公世子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夫人拉着景歌上了马车,粉红衣衫侍女放下帘子,驾车返回镇国公府。

“消瘦了这么多,这三年得吃了多少苦头呀。”景母怜惜的抚摸着他带着泪痕的脸颊。

“娘亲,孩儿刚刚失态了。”景歌想起刚刚自己的模样,在众目睽睽下痛哭,哪里有半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

“何须在意别人的眼光,听闻你曾摔伤过,遗忘了过去?”景母仔细的查看着他全身上下。

“是。”景歌点头。

“所幸还认得我,以前的事不记得便不记得吧,平安回来就好。”景母握着他的手说道。

“母亲生育之恩,不敢忘记。”景歌说道。

景母闻言微笑着说道,“我儿变了许多,以前可不会这样说话。”

景歌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不再那么激动,只剩喜悦与开心。景母自见到他以来,一直紧紧的牵着他,三年不见自己的儿子。她的思念之情不会比景歌少上一分,一路上不断的询问景歌,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来,景歌下了马车,越过台阶望着雕刻着镇国公府四个大字的鎏金大匾,门口蹲着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却无府兵守卫。

有两人出来迎接,他们躬身行礼,“夫人,世子殿下。”

“无需多礼,进去吧。”景母说道。

她牵着景歌,走进府中,景歌发现偌大的镇国公府竟然只有他们五个人。

这是皇帝陛下赐给景青的府邸,位于帝都最繁华的地带,按大秦律法,王公可养府兵三百护卫自己,所以国公府是极大的,住两三百人绰绰有余,屋舍也有数十间,还有独立的花园庭院。为何仅有这两三人。

“我并不需要他们护卫,所以就遣散了府兵下人。闲养着也无用,不如省下些银钱救济那些穷苦人家。等你回来再重新招募便是了。”景母知他心中所惑,边走边说道。

他们穿过前院走廊,进入厅堂中。景母拉着他坐下,指着那个身穿淡黄色衣裙的中年女子问道,“可还记得她?”

景歌茫然摇头。

“她是你兰姨。”景母轻叹说道,又指着另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说道,“账房先生,成叔。”

“兰姨,成叔。”景歌依次叫道。

两人躬身回礼。

“这是雪丫头。”景母招呼那个粉红衣衫的侍女走近,拉着她的手问道。“以后你来照顾歌儿可好?”

粉红衣衫少女欣然点头道,“好的,夫人。”

“歌儿随我去后堂给你父亲上柱香,告诉他你平安归来。”景母起身带着景歌走入后堂中。

一尘不染的后堂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灵牌:先夫景青之位。很简单,景歌看着灵牌不免有些悲伤,终究是没机会再见到父亲了么?

.......

“雪丫头,带歌儿回房洗个澡换身衣物吧。我去厨房炒几个菜,今晚可得好好庆祝下。”景母说道,她已多日不曾下过厨房。

“殿下这边。”粉红衣衫的少女在前引路。

“你叫什么名字?”景歌问道,她面如满月,容颜秀丽,星眸皓齿,广袖飘舞,袅娜纤腰,绾起的头发斜插着一根羊脂小簪,举手投足间独具风情,不似寻常侍女。

“奴婢叫千雪,殿下真的记不起了么?”那少女回答道。

景歌笑着摇头。“我以前可曾欺负过你?”

“奴婢在七岁的时候便跟了夫人,十二年来一直随侍夫人左右。昔日殿下极少呆在府中,所以不曾被殿下宠幸过。”千雪微红着脸回答,她误解了景歌的意思。

景歌听到她的回答略觉尴尬,但也不作解释,他想了一下说道,“你与我年纪相仿,不用对我行礼,也不要自称奴婢什么的,听着怪不习惯的。像朋友一样相处即可,无须有尊卑之分。”

千雪听到他的话急忙低下头惊慌的说道,“奴婢不敢。”她是奴隶之身。尽管夫人一向和善,宽待下人,但她从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放肆,逾越了本份。

“可是我是殿下,你不是要听我话的吗?”景歌说道。

“额,这...是,殿下,奴婢记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这便是我曾经的房间么?”景歌推开门迈进这个房间,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怔怔的凝视着这个奢华的房间,里面的桌椅都是名贵的木材制造,摆设着不少珍稀的字画古玩。而这一切,他觉得很熟悉。这是不合理的,他没来过这里,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对。

他在房间内行走了几步,眉头紧皱,一阵清风拂过,吹走一些尘埃。他感觉自己脑子多了一点点东西,像是隐藏在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他有些迷茫,有些不解。难道说我真的曾在这里生活过吗?

“殿下,洗澡水放好了,试一下水温合不合适。”千雪在他发呆的时候取来了一个大桶,放在房间内,装好了水。

“噢,好的。”景歌走过去。

他看着千雪上前来脱下他的外衣放在一旁,然后伸手去解他的腰带。这才意识到千雪要侍候他洗澡。

景歌自然很不习惯这样子,而且动作生硬的千雪俏脸也有些羞红,显然她之前是极少做这种事的。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出去候着吧。”景歌说道。

“是,奴婢就在外室候着,殿下随时唤我。”千雪如获大赦的走出去。

景歌极快的洗完澡,换上一身锦衣,腰缠玉带,看上去倒也人模人样。

他走出外室,坐在那张铺着厚厚貂皮的床榻上,感受着屁股下面传上来柔软。心想,卧槽,真皮沙发坐得这么舒服,于是他趴在上面,舒适的呻吟着打了几个滚。

“你算是我贴身丫鬟了吧。那些暖床啊什么的都可以吗?”景歌看着一旁想笑却不敢笑出来的千雪,决定出言调戏一番。

“如果殿下需要的话,当然可以。”她咬着嘴唇说道。

“这么好?那就过来坐着吧,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下你。”景歌在床榻上挪出一个位置,说道。

千雪顺从的走过来,她善解人意,说道:“殿下是想了解这三年府中的情况吗?”

景歌点头。

“三年前大元帅遇害殿下离京后,夫人便遣散了所有府兵。朝中依旧给镇国公府按照王公爵位发放俸禄,分毫不少,逢年过节皆有赏赐,夫人把大半俸禄用于救济贫苦民众和牺牲将士家眷。”千雪坐在一旁说道。

“遣散府兵,何人护卫我母亲?”景歌问道。

“成叔和我。”千雪说道。

“你?”景歌惊讶。

千雪点头,“成叔是宗师境界的高手,夫人为人和善,与世无争,几乎不会有人想要伤害她。”

“那你呢?在何等境界?”景歌问道。

“六品,不过奴婢修的是杀伐之道,即便是对上寻常宗师也无惧。”千雪轻声说道,她不敢在殿下面前把话说得太满。事实上,寻常宗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原来如此,母亲让你来贴身保护我,那谁来保护她呢?”景歌想起景母先前郑重的问千雪是否愿意照顾他的场景,知道她把贴身的侍女给了自己,不免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殿下不必担心,夫人自有兰姨护卫。”千雪笑道。

“殿下可能不知,您离家千里,被放逐于边陲之地的时候,兰姨一直暗中跟随。夫人怎会让你独自一人身处险境呢。”她又补充道。

是了,母亲得知自己儿子被放逐,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的安全,把最好的护卫派了出去。

“你跟在我身边,随时告知我遗忘之事。”景歌吩咐,他想了一下,拿出那张上官君月给他的要房子交给千雪,“还有劳烦你每七天按这药方熬一份药给我。”

千雪接过药方关切问道,“殿下身体有恙?”

“并无大碍,不过是张调理身体的方子而已。”景歌说道,他想上官君月医术高明,一再叮嘱他要喝这药必定有其道理。

第三十一章:故人重聚

“殿下,该吃晚饭了。”成叔敲门叫道。

“好的。”

景歌来到厅堂中,千雪和成叔站在身后,只有景母和兰姨坐在餐桌上。显然兰姨的身份地位比身后两人要高些。

“多谢兰姨护卫三年,请受小子一拜。”景歌走到兰姨身前要跪倒在地上给她行礼。

不过他没来得及跪下去,身穿淡黄衣衫女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站立起来扶住他。说道,“奴婢护卫不力,致使殿下受伤,至今仍未完全康复,已是羞愧不已,如何有脸面受这一礼。”

昔日景歌跌落悬崖,她也在场,只是竟也来不及出手相救,当真是匪夷所思。

“无妨,总会恢复的。”景歌笑着说道,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穿越过来的灵魂,但是刚刚他在房间里却出现的一小段不应有的记忆。这让他很疑惑,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拥有两段记忆。等将来记起更多的时候,或许能解开这个谜团。

“你们两个也坐吧,雪姐姐去添两双碗筷。”景歌说道。

“老奴不敢,这样不合礼数。”成叔说道。

“何须搭理那些不合理的礼数,一家子人吃饭不是欢乐热闹些吗?”景歌说道。

“雪丫头快去吧,今后殿下说了算。”景母笑着说道,这三年,府中只有那么几个人。她已经很久没心思在餐桌上吃饭了,直到今天景歌回来。

“是,夫人。”千雪答道。她心中颇有些不平静,在大秦王朝,下人就是下人。哪能跟主子同桌吃饭,更何况这是夫人做的菜。

“这是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多吃些。”景母不停的给她夹菜,“你们不必拘束,想吃什么就吃,反正就我们这几个人,如歌儿所说,无需管那些礼数什么的。”

“景哥儿,景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几人正吃着饭,镇国公府早已没有了守卫,门外两人呼喊着径直闯进来。

“关世聪,孟伦,是你的好友。”千雪在景歌轻声说道。

景歌表情平静,内心却有些波澜。因为这两人让他觉得很眼熟,看到便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他隐隐感觉一段尘封的记忆正在开启。

“见过国公夫人。”他们两人跑到餐桌前,见到景母后恭敬作揖行礼,不敢有丝毫放肆。

“来了啊,坐下一起吃饭吧,卫子杰那小子呢?”景母笑着问道。

“回夫人,子杰兄被他姐姐禁足在家,不得出门。”孟伦回答道。

“难怪,不然他肯定得第一个跑来。你们几个得学学子夫那孩子,都长大了,别再到处惹事生非。”景母温和的说道。

“是是是,我们会跟着景哥儿好好学习的。”关世聪点头连连。

“你们呀,都叫歌儿带坏了。”景母笑吟吟说道。

“景哥儿,你可还记得我们?”孟伦有些紧张的问道,他生怕景歌记不起他们了。

“即便忘了,我也知道你们是我的好兄弟。”景歌举起手中酒杯笑着说道。他没有说谎,确实有着手足般的熟悉与亲切感。

“听你这般说我就放心了。”孟伦送了一口气,拿起酒杯。

“他奶奶的,杰哥儿已经查到那些对你出手的王八蛋了。老子迟早弄死那群王八蛋。”关世聪举起灌了一口酒恶狠狠的说道。

“呃,夫人对不起,侄儿失礼了。”说完后才想起国公夫人就在旁边,他怎能如此粗鄙的说话呢。

“无妨,只是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起,若想成大事,需谨言慎行,稳重些才好。”景母收起笑意,认真嘱咐他。

关世聪太过耿直,喜怒溢于言表,孟伦倒是稳重老练些。

这两个人一个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材修长,仪表堂堂,另一个则是典型的小白脸。单论相貌,倒也跟本帅差不多。景歌心想着。

事实上,这两人比他不知帅出多少条街,当然,景歌是不会承认这个事实的。

“是,我知道了。”关世聪也自觉不妥。

“景兄弟。”又有四人过来,他们手中提着酒菜喊道。

“杨大将军的四个儿子,定国安邦。”千雪低声说道。

景歌他们起身相迎。

“见过夫人。”四人行礼。

“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儿,叫我伯母便是了。”景母喜悦的说道。

眼前四人身材魁梧,面容棱角分明,步履坚定,英气蓬勃,带着军人特有的气息。正是杨威大将军的四个儿子,杨定,杨国,杨安,杨邦。

杨定说道,“得知景兄弟今日回来,特意过来蹭顿饭。”

“父亲在边境督军未归,这是母亲做的点心。让我带过来给伯母和景兄弟,她今晚就不过来了。”杨国把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

“有心了。”景母点头。

“好久不见,景兄弟。”杨安过去给他一个熊抱。

“好久不见,多谢诸位了。”景歌拱手道。他很感动,没想到有这么多朋友盼着他回来。

关世聪和孟伦跟杨家四兄弟少有交集,甚至相互有些看不惯,他们是京城纨绔子弟,整日吃喝玩乐。而杨家四兄弟比他们要年长不少,早随着父亲大将军出入军营,处理军务。

杨威跟景青本就是袍泽兄弟,杨府又在隔壁。所以景歌和他们算是世交,要熟悉些。

“虽然平日看你们几个呆瓜不顺眼,但就冲你们今天过来为景哥儿接风,今后我就当你们是兄弟。”关世聪指着杨家四兄弟说道。

景歌惊叹,好兄弟,你可真会说话,一开口就骂四个!

“就凭你也配和我称兄道弟?”杨邦脾气火爆,听他这样说话立马反唇相讥。

“四弟,不得在伯母面前无礼。”杨国厉声说道。

“说我不配?可敢过来一战?”关世聪叫嚣。

杨邦将门虎子,自幼习武,同龄人间有几人打得过他。关世聪竟然这般嚣张,未免有些不理智吧。景歌想着。不过也不用担心,在这里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景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杨邦把手中酒坛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有何不敢?来呀。”他挽起袖子叫道。

话音刚落,两人遥遥相对就出手了。

“宝一对啊,哥两好,三三元,四季财...巧七个...”他们两个比划着,划起拳来。

“你输了,喝。”杨邦喊道。

“喝就喝啊,就这两坛子酒,都不够大爷我解渴,再来!”关世聪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听闻你沾花惹草,千杯不倒,今天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竖着走出这大门。”杨邦把一坛酒拍开丢到关世聪面前。

“传闻你剑烧十斤半,麦酒随便灌?最好现在回杨府叫几个下人来,一会儿好把你扛回去。”关世聪说道。

众人目瞪口呆,好暴力好血腥的大战!

“成叔去府库给他们搬多些酒来,雪丫头去多炒几个下酒菜,让他们战个痛快。”景母看着他们的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吩咐道。

“兰,我们就先回房休息吧,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好好聚聚。”景母起身说道,她在此那些年轻人自然放不开,干脆离去让他们尽兴。

“伯母慢走。”他们起身道。

“行了,你们玩吧。”景母摆手。

“哎,景哥儿我真是羡慕你啊,巴不得我也是夫人的儿子。这么开明。要是在我家,我老娘铁定得拿扫把撵你们出去,就算不撵也得唠叨半天。”孟伦说道。

“谁老娘不是这样呢,除了景伯母有这般气度。”杨安接口道。

在关世聪和杨邦的感染下,一群气血方刚的年轻人拼起酒来,最终全都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厅堂中不省人事。

后堂正房里,卸下妆容的国公夫人没有掌灯。风华绝代的她静静的站立在一副银色战甲前,轻轻的抚摸过每一片甲片。

随后她坐在战甲旁的椅子上,怀抱着一把战剑,她把战剑拔出寸许,雪白的剑身散发着幽幽寒光。

“青哥,今天我们的孩儿回来了。他现在呀就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气质有些不同,不过不同才好呢,至少不会像你这么傻。”她浅笑着看着战剑说道,泪水却在不停的滚落。

“你一定想说你不是傻啦,你就是傻。不傻怎么会让他们害了你呢。当初,我习惯了依靠你,躲藏在你的羽翼下,不愿意去多想事情,才会让他们害了你。现在他们有些人还想要害我们的孩儿。不过你放心好了,这次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直到没人可以伤害他。”她低语。

“哎,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我们的歌儿呀,喜欢上了上官家那丫头。那丫头还不错,勉强配得上我家歌儿,虽然你跟上官俊宏闹翻了,但心里还是把他当做兄弟看对不对。所以你不会反对他们在一起咯。那个小丫头,鬼精灵了,天底下没多少个人可以压得住她。不过歌儿可以的,你儿子可要比你机灵多了,你别不服气,就老老实实的看着吧......”她细声细语地说着,就如同那人一直都在她身边。

第三十二章:殿下的暗室

翌日清晨,景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宽衣躺在卧室中了,坐起身来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这是醉酒的后遗症。

“殿下醒了。”千雪端着一盘清水进来,拧干毛巾,给景歌擦脸。

“他们呢?”景歌问道。

“杨家兄弟已经送回府中,孟伦和关世聪在客房中睡着呢,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来。怕是要到睡到午后了。”千雪说道。

景歌不善喝酒,他昨晚喝得最少,所以清早便醒过来。

他来到庭院中,景母带着兰姨他们正准备出门。

“歌儿,这么早便醒了?不多睡一会吗?”景母以为他要睡到中午才起床。

“娘亲这是要去哪?”景歌问道。

“去帮忙施粥。”景母说道。

“我陪你同去。”景歌说道。

“好。”景母拉过他的手,牵着他走出去,一如幼时那般。

镇国公府是皇帝陛下御赐的府邸,在帝都中央地带的繁华街道上。

景歌随着母亲出了府门向着东南方向而去,来到都城边缘地带,这里是贫民的聚居地。都城中央的繁华便是建立在这些基数巨大的底层民众辛劳付出之上。

洛阳的中心是未央宫,未央宫附近的街道住着的是朝中权势滔天的高官,世家贵族。再稍外的圈子住的也是有钱的富贵人家,而洛阳城十之七八的人住在最外圈艰难的挣扎讨生活。

他们有的是洛阳原住平民,更多大秦各地怀着梦想而来,希望能在帝都找到出人头地机会的人。只是在这里现实远比他们想象中残酷得多,大多数漂泊而来的人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受尽剥削,更有甚者魂断于此。

绕城而过的洛水每年都会带走千千万万具尸体,这些人是生是死无人过问,不会有人在意。每天都有人因各种各样的缘由死去,也有新的人涌进来。

十里跳蚤窝,帝都贫民窟。

这些被称为跳蚤窝的地方,不会有达官贵人的踪迹。因为这些地方太过贫苦,时常有不要命的刁民盗抢财物,直到第五司在这里用“蓑衣舞”处决了几十人这种情况才得以抑止。

若非迫不得已还是没什么大人物会来这种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地方,免得这里肮脏的气息玷污了自己尊贵的身份。

情感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双向的,城中心的高官贵族厌恶这些肮脏的贫民,跳蚤窝里面生活的人对他们同样没有好感,除了镇国公夫人。

景歌随着景母走进跳蚤窝,来到几间屋子前,前面摆着几张简单的桌子,桌子前排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队。屋子前后架着几口大锅,正在煮着粥,这里工作的人员已经开始一勺子一勺子的把稀粥舀到桌子前形形色色容器上。

这些破旧的小瓮,缺口的碗,一小节竹筒,就是那些贫民盛粥的饭碗。

那些人看到景母过来了纷纷恭敬行礼。

“见过夫人。”

景母温和地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她走过去帮忙盛粥。

排在队伍前方的人群,在身上破旧的衣服上努力的擦了几擦,试图把漆黑的手擦得干净些,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景母递给他们的饭碗。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触碰到景母的手指,免得弄脏了夫人。

队伍很长,景歌从他们的神态表情可以看得出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但是,没有一点骚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夫人这三年用大元帅的俸禄在跳蚤窝设立了好些施粥处,时常亲自过来帮忙,他们都认识夫人。也很尊敬夫人的,这里的人会告诫新来的人,不得在夫人面前有一丁点无礼的举止。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人冒犯夫人。施粥处存储的粮食从来都没丢失过,也不用怎么看管,他们即便再饿也不会偷盗这里的粮食。”千雪在一旁说道。

景歌点点头,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贫民最是纯朴,简单,对他们好的人他们会把恩情牢牢记在心里。景母身份尊贵,却又不嫌弃他们,给他们提供食物,甚至还亲自给他们盛粥。他们当然会感恩,敬重景母。

“这也是夫人设立的药馆,免费为他们治病的。”千雪指着一间简陋的房子说道。

“国公府俸禄虽然不少,但是这般救济贫民,能撑得了多久?”景歌问道,如果总是这样,那些贫民反而会依赖救济生活,变得懒惰起来,而国公府终究有养不起他们的一天。

“并非如殿下想那般,这家医馆虽然是免费治病的,但是它医治好那些贫民后,需要去把用在他们身上的药材采集回来。平常他们偶得的药草也会无偿交给药馆。所以药馆药草不会用尽。”

“夫人也鼓励他们到城郊开拓荒地,给他们提供种子,虽然他们种植的田地十之七八要交给国家,但若非饥荒之年,也勉强能糊口。”千雪猜到景歌所想,解释道。

“原来如此。”母亲当真是聪慧过人,这样做确实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要建立在那些贫民守信的基础上,会尽力的去补足消耗。

显然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基础,信任是相互的,景母相信他们,他们也没让景母失望。想到这里,景歌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个世界,若是那个世界的医院也先给穷人治病,把人治好了再让他们去赚钱回来还。也许那些痊愈的病人也会像这里的贫民那样,尽己所能去偿还吧。

景歌也上前去帮忙,等到派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景母取出手帕,擦去景歌额上的汗珠,怜惜的说道,“从小就没干过这些活儿,辛苦你了。”

景歌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我们回去吧。”景母说道。

回到都城繁华地带,正行走间,景歌忽然心有所感,望向人流中一道不怎么起眼的身影。那是一个老人,眼窝深深的凹进去,深不见底,他身着寻常布衣,相貌平常,身材矮小,除了那独特的眼睛,混在人流中,毫不起眼。但景歌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当朝首相,寇怀。”千雪在景歌耳畔低声说道。

寇怀么,就是那个莫坤的师傅,第五司的创始人?!

他在看着景歌,正缓缓向着他们走来。

“见过首相大人。”景母带着他们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首相在大秦地位很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御百官,开府治事。除了军团最高统帅大将军之外,其余官员都要受他的约束。

“国公夫人多礼了。”寇怀欠身回了一礼。

“世子殿下别来无恙啊,呵呵。”寇怀笑吟吟的说道。

“多谢大人关怀。”景歌平静的道谢。

“你曾为我护送紫灵芝,这份情老夫记着呢,改日设宴席答谢殿下。”寇怀和蔼可亲的说道。他一直很温和,毫无架子,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大人何须客气,若无别的事,本殿下就先行告退,不阻碍大人巡视了。”景歌答道。他并不想与眼前这人有过多交集,虽然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和善的老人。可第五司的创始人,莫坤的师傅,大秦的首相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平易之辈呢,必定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好。”寇怀点头。

景歌他们告辞而去,他第一次见到大秦首相。

回到国公府中,孟伦和关世聪两人仍在酣睡,景母去准备午餐了。景歌回到自己房间,走进内室,闭上眼睛静静的站立在中央。

“昨晚你睡在哪里?”景歌突然睁开眼看着身后的千雪问道。

“啊?”千雪俏脸微红,指着内室床前的一张椅子小声说道,“在这里。”

景歌哦了一声,点点头,笑道,“原来你昨晚坐椅子上睡啊,干嘛不到床上来咧。”

千雪微窘道,“殿下没有吩咐。”

“母亲让你贴身保护我,想必是可以信得过。”景歌走到紫檀木桌子上,转动一个白瓷雕花瓶。“那么,随我去看看世子殿下的暗室吧。”

话语刚落,在千雪惊异的目光中内室房间的地板轻轻颤动,床侧的地板向两边分开,徐徐露出一丈见方的洞口,一条青石阶梯通往地下。

“这,殿下的房间隐藏着一个暗室?”千雪美眸睁大,惊讶地问道。

景歌轻轻点头,他站在这里是时候就知道这里有个暗室,也知道怎么打开,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知道。像是一直尘封在他记忆中,现在可以记起。只是他不记得暗室里面有什么了。

“走吧,一起下去看看,我不记得里面有什么了。”景歌并不隐瞒,直接说道。

千雪身形一闪,走到景歌前面探路,她怕暗室里会有什么机关暗器之类的会伤害到景歌,毕竟他已经遗忘了里面的东西了。

青石阶梯不长,很快到了尽头,暗室里面也没什么机关暗器之流。深藏地底的暗室顶部和四壁镶嵌着数颗产自东海的夜光珠。是一种大鱼体内的结晶,可以散发明亮的荧光数十年,价值连城,巨大的夜光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座暗室。

暗室的一侧是几排书架,另一侧摆放着好些兵器和一些奇珍异宝,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物品。

景歌走向书架,稍稍翻阅了下。

诸子百家的典籍,包含了墨家,阴阳家,法家,兵家之类的精粹,显然经过了挑选。想来三年前的自己为了弄到这间暗室里面的东西应该花费了极大功夫。

世人传言的那个纨绔子弟,只怕是为了避免遭人暗害针对而故意表现出来的假象而已。也正因此那些暗害景青大元帅的人才没有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猎龙弩,景歌放下书籍,拿起一张弓弩。他见过第五司的人使用这种弩箭。

“墨家发明的猎龙弩。”千雪看着他手中的弓弩。

景歌端在手中,打量一番,便了解其间原理。它上弦一次能连续射出三支弩箭,是利用第一支箭射出去的余势为下一支箭充能,尽管设计很精妙,但余下的两箭威力不可避免的衰减了一大半。

他放下弓弩,注意力转移到一艘半人高的船舰模型上。

“这是什么?”他问道。

“这应该是墨家的方舟。”千雪迟疑了下,说道。“真正的方舟很大。”

景歌伸手拨弄了几下这艘船,然后用力一片一片的把他扳下来。

千雪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景歌为何要拆毁它,这艘方舟虽然是模型,但是运行方式与真正的方舟是一致的。也就是说,除了墨家,没人可以造出这样的船只,它是真正的方舟按照比例缩小制造的。

一般人根本没办法接触这种东西,恐怕是景歌花费巨大代价通过卫子杰借用卫家的渠道才弄到的。这么珍稀的东西为何要毁掉。她有些心疼,但是殿下要做什么,她不应该干扰。

景歌看着她心疼的模样,笑着说道,“这并非什么珍稀的东西,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做几个给你玩便是了。”

这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上珍稀,不过是一艘船的模型而已。他拆开来就是为了看下墨家的科技到底有多高。在他眼中不入流的科技,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极限了。

墨家已经懂得使用齿轮传递燃烧得来的能量,这算是简单的内燃机装置,受限于这个时代的金属冶炼技术,加工精度,他们没办法做得更好。但机械的动力远远超过人力,那些靠船桨划水前行的战船,碰到这种墨家方舟,自然显得不堪一击。

“殿下懂得墨家机关术?”千雪惊讶问道。

“我见过的话,应该能懂。”景歌想了一下回答道,再深奥的机关术也需要遵照基本的物理学原理,所以,理解应当不难。

景歌一一扫过那些奇怪的物品,但凡遇到感兴趣的便拿起来把玩研究一番,了解其中原理构造。这些对景歌来说,轻而易举。

过了一段时间,景歌抬起头来,发现身后的千雪目不转睛的盯着架子上的两把剑。

“这把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景歌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把剑。剑柄呈青色,狭小剑身三尺余长。

“这把剑,剑名霜华,在神兵榜上排名第七,曾是始皇帝左剑侍的佩剑。”千雪说道。

“那,从现在起,这把剑就属于你了。”景歌毫不在意地把手中长剑抛给千雪,他从千雪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她很喜欢这把剑。喜欢,那便拿去玩。

千雪惊喜地接住,拔剑出鞘,细长的剑身寒意逼人,闪烁着冷冽的光泽。在它出鞘的瞬间整个暗室都显得有些阴冷。暴露在空气中,冰寒的剑身凝聚了一层淡淡的露珠,而后结成冰霜,蒙在剑身上。

景歌心中暗暗惊异,这是什么材质锻造的剑,竟带着如此惊人的寒意,当真如它的名字一般。

千雪把剑收回剑鞘,眼中虽有不舍,但却毫不犹豫的递还给景歌,“这么珍贵的东西,奴婢不配使用。”

景歌双指并拢,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不长记性,先前我怎么说来着。”

千雪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我又用不上这剑。”景歌说道。

“殿下日后可以用它赏赐有功之臣。”千雪说道。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现在有好东西当然先给身边的朋友用着先啦。”景歌拿起另一把剑,随意的说道。

“殿下把我当朋友?”千雪低声问道。

“不当朋友当什么?当夫人吗?”景歌理所当然地回答。

“殿下好不正经,既然如此,奴婢就先拿着了。”千雪欣喜的说道,眼中兴奋之色难掩。拔出长剑挽了个剑花,随意舞动间剑气纵横,剑影连绵,显然这把剑很适合她。

“这把呢,有何来历?”景歌拿起另一把剑柄漆黑的古剑,它同样纤细锋锐,只是没配有剑鞘。

“焦尾琴剑,神兵榜中排名第八,是始皇帝右剑侍的佩剑。天下安定后,右剑侍嫁给了宋王宋萧,这柄剑随右剑侍到了宋国,直到宋国灭亡。”千雪道出那把剑的来历。

“它的剑鞘是天下名琴,焦尾剑琴。相传剑琴和剑柄是以梧桐木铸成,剑成之日,天降雷火,击在琴剑上,使剑柄焦黑,琴身纹上凤凰纹络,故又名凤凰古琴剑。”千雪答道。

景歌屈指轻弹,剑身发出一声清脆鸣声,有如凤啼。他把剑放回架子上。心情大好,“看来本帅当年藏的好东西真不少。”

“走,出去了。”景歌说道。

千雪跟在他身后,回身望了一眼这个暗室。谁说我家殿下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来着?且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第三十三章:卫府少女

“出去走走吧”

春日里午后的阳光虽然灿烂,却不会让人觉得炽热难耐,景歌想熟悉下洛阳城。

“好的,殿下想去哪?”千雪问道。

“卫家。”景歌想了下,回答道。卫子杰曾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派人暗中守护,这份情谊景歌当然记在心中,如今回来了应当去找他一聚。

“景哥儿,卫子夫那母老虎现在应该在家呃。”起床后的关世聪听到景歌说要去卫家提醒道。

“无妨,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景歌笑道。

“以前你去了总是带着杰哥儿和我们出去吃喝嫖赌,那婆娘觉得是你带坏了杰哥儿。”关世聪说道。

“难道我们几个凑到一起就一定是吃喝嫖赌吗?”景歌愕然。

“不然干嘛好?”孟伦问道。

“对呀。”关世聪附和着。

“好像也是喔,不去吃喝嫖赌还能干嘛呢。”景歌挠挠头。

“既然如此那千雪你就别跟着我去了吧。”他转身对千雪说道,吃喝嫖赌什么的,带着千雪总是不太自在。

“可我要保护殿下安全。”千雪低声说道。

“想来现在还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在洛阳城对我下手吧,昨晚你也没睡好,回去休息好了。”景歌说道。

千雪犹豫了一会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殿下稍等。”她叫住景歌。

不多时心思玲珑的她拿着一份细心包装好的礼物出来,递给景歌笑道:“殿下带着礼物过去,想来卫小姐也不好意思赶你出门。”

“我府上怎就没有这般聪慧细心的丫头呢。”关世聪拍手赞了一句,若非见景歌只有这么一个侍女真想开口讨要过来。

“谢谢,还是你想得周到。”景歌伸手接过礼物。

三人出了府门,走向卫家。

洛阳,长安街,卫家。

景歌三人站在卫家门口,卫家大门的府兵自然认得他们几人是少爷的好友,平日里不敢有丝毫阻拦。但是今天大小姐也在府中,小姐先前才吩咐过凡是来找少爷的一律不许进门,也不许通报,特别是姓景的。

“三位公子,今天少爷他,他不是很方便见客。”门卫硬着头皮拦住他们无奈的说道。

“好大的狗胆,连本少爷都敢拦。”关世聪开口骂道。

“小的不敢,是大小姐的意思。”门卫诚惶诚恐地回答。

“算了吧,别难为他们了,若非卫姐姐的意思他们怎敢阻挡我们。”孟伦说道,“我们爬墙进去好了。”

卫府极大,虽然府兵众多,但也并非处处有人把守,以前来卫家,景歌他们便是经常偷偷摸摸地爬进去。

当初景歌爬进去的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摸到卫子夫的房间偷看她洗澡,结果被卫子夫提着长剑追了一整条长安街。

景歌站在卫府前,一些零碎朦胧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他曾来过这里,不止一次,而这些人的面孔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铁山,请问你是叫铁山吗?”他记起这个名字,问身前的一个身材魁梧的卫兵。

“是的,殿下。”那人受宠若惊的回答,他没想到景歌会记住他的名字。

“铁山大哥,劳烦你通报一声大小姐,就说我来拜访她,并非找子杰。”景歌笑道。

“好的,殿下稍等。”那人小跑着进去通报。

“景哥儿,你要找卫姐姐啊!”关世聪咽了口唾沫。

“难不成真要爬墙进去?”景歌不解地反问。

“我跟杰哥儿时常见面,不甚想念,我去老地方准备酒菜等你们过来。”关世聪说完匆匆走了。

“卫子夫终究是个女子,有什么可怕的呢?真不明白他为何怕成这样。”景歌摇头看着关世聪的逃跑的背影跟孟伦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她一言不合就喜欢打人而已,男子汉大丈夫怕被一个女子揍真是丢人。”孟伦不屑的说道。

“对啊,真丢人。”景歌附和,“简直是可笑至极!”

“哎,啊伦,你怎么走了,要去哪?”

“突然间想起有点急事,我先走一步,晚点再见。”孟伦边走边说道。

景歌把目光从他们溜走的方向收回来,看向正从卫府走出来的那个宫装女子。

她眉目如画,清秀绝俗,额头齐刘海下渗出丝丝汗珠,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着数颗闪耀的各色宝石,显得贵气逼人。此刻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景歌,神色冷漠。

“还能活着回来,倒也算命硬。”卫子夫淡淡开口。

“多亏卫姐姐和子杰派人相护,不然能不能回来还真不好说。”景歌温和说道。

卫子夫神色一僵,这小子落难三年性格大变了不成,竟是这般说话。若是以前,少不得要反唇相讥,跟她吵上几句。

“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派的人,我还巴不得你死在外面呢。哪有空管你死活。”卫子夫没好气地说道。

“好歹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今天登门拜访,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景歌扬了扬手中的礼物,走上前去。

“哟,还知道带礼物上门了。我们相识的时候已有十一二岁,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卫子夫撇嘴说道,接过礼物随手交给一个下人,也不再难为他,侧身让他进门。

卫府跟国公府大小相差无几,但是不知道要富丽堂皇多少倍,这里是天下第一富有的家族长房在帝都洛阳的府邸。

“在外游历的时候,曾听闻卫府的地砖都是用黄金铺造的,现在看来好像没有那么夸张。”景歌四处打量。

“落难就落难嘛,还游历!”卫子夫鄙夷地嘲讽道。

“呃...呵呵...”

“这地砖是在千里之外的大理国圣山上凿下来的。每块纹理都不相同,在夜晚会发出淡淡荧光,虽非黄金铺就,但价值比黄金有过之而无不及。”卫子夫平静地说道。

“卫家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在大理国圣山凿石头。”景歌不由得惊叹一句。大理国人多信佛,那座会在晚上散发金色佛光的山被认为是至圣之地,在他们心中不可亵渎。而卫家则是在那里取石头来铺地。

“那是自然。”卫子夫说道,语气颇是自傲。

“这里怎么缺了一块?”景歌好奇道。

通往大厅的光洁的金黄大道在尽头处缺了一块砖。看缺口像是有些时日了,卫家还没修补上,想来在那圣山上挖石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卫府也只是以这种罕见的石块铺了府门到正厅这一段路,充当门面用以展示自己的底蕴。

景歌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子夫,她听到景歌的疑问后,脸立马黑了下来。

“怎么?”景歌不解,女人都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么?莫名其妙的就变脸?

“你还好意思问?缺的这块砖还不是你偷偷扣走的!”卫子夫怒道。

“呃...”景歌一时无言以对,尴尬的挠头。当年到底是有多游手好闲呀,竟然会做出挖人地砖这种事,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我以为我只是偷看过你洗澡,不想还曾偷过你家地砖。”景歌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股浓郁得散不开的杀气。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失言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犯贱么。

景歌当年翻墙进来偷看她洗澡,虽说那时还很年幼,却是卫子夫最为羞恼的一件事。景歌来到卫府,最先浮现的是这段记忆。

“景,歌,你今天死定了。”卫子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当初景歌绝非像他在大人面前解释那样是无意闯进来的,而是特地前来调戏她。每次想起这件事,她都恨不得生吞了景歌。

她拔出长剑,把剑鞘丢在地上,毫不犹豫的砍向景歌。景歌早有防备,急忙避过,提着裤子在卫府乱窜。

卫府的护卫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查看,发现是他们之后又默默的退开。虽然景歌离开三年,但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府兵多是能认出他来,自然不敢上去多管闲事,早已习惯自家主子跟他打闹。

景歌穿过厅堂,跑进了后院中,卫府宽广,庭院花园众多,族中子弟皆有独立小院。帝都的卫府居住的子弟不多,只有长房一脉寥寥几人。其余族中子弟散在各地打理家族事务。阴差阳错的,景歌窜进的小院恰好是卫子夫日常起居的地方。

不大的庭院种满各种奇花异草,绿意莹然,让人心旷神怡,庭院一旁的架子上陈列着各种兵器,平常她便是在这里练武么?景歌想,他放缓脚步。微微躬身对屋檐下的一个老者行礼致意。

那个须发皆白脸色红润的老者眯着眼睛靠在一把小藤椅上,像是睡着了那般。景歌和卫子夫闯进来,而他却无丝毫动静,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自然不会是因为真正睡着了,而是懒得理会他们。

在卫府,敢这般托大的人想必身份地位不低。故此景歌略微表达下自己的敬意。

那老者自顾自的睡着,也不搭理他。身后的卫子夫还在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景歌后跃一步退开。略一思索,若是每次见到她都让她追着砍,这样终归是不太好,得转移下她的注意才行。

“卫姐姐一见面就追着我砍,是要跟我切磋下么?”景歌看得出她在四品境界,但是举手投足间招式却显得很是僵硬,远不如赤鼠般灵活。

景歌不待她回答,走到架子旁抽出一把练习用的木剑,斜指地面,冲她挑了挑眉毛。

“哼,长出息了。”卫子夫轻哼一句。举起手中青锋摆了个起手式,她用的是真剑,不过在这里放心出手就是了,不用担心真的砍死眼前这惹人生厌的小流氓。

第三十四章:论剑

“来,让我看看卫家家传百万剑。”景歌笑道。

卫子夫娇喝一声,冲上前来,手中长剑织成一道连绵不断的光幕,把景歌整个人笼罩起来。

景歌挥动手中木剑,拨开卫子夫刺来的长剑,交击了数十下。这把看似寻常的青木剑超乎想象的坚韧,与长剑交击只是多了一些不大的缺口,没有任何折断的迹象。

不知是何种木材制成,卫家连练习的木剑都这般不同凡响,当真远非寻常人家可比,景歌暗想。

卫子夫一式剑招打完,景歌毫发无损,游刃有余站在那里应对。如今景歌比起当日跟赤鼠对战时,武艺精进了不知多少。

他并不时常练习,修为却在一日千里的进步着。虽然看上去仍是在二品境界,但若是现在对上赤鼠,景歌自信不需要耍什么手段也能击败他,是因为他越来越熟练的掌握那股隐藏在体内的力量。

“百万剑的第一式么?继续。”景歌单手持剑,另一手放在身后,显得轻蔑无比。

卫子夫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怒气更甚。当即再次挥舞着长剑冲上来。剑光纵横,卫子夫一言不发的把精妙的剑招运用到极致。每一击都一丝不苟,全力以赴。

景歌看着她一丝不苟,咬着牙专注的试着各种剑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生搬硬套,真正的高手都是随机应变的。

她的招式虽然精妙,但是衔接间却显得很生硬。景歌手持木剑或挡或拨,轻而易举的挡开他所有攻击。

好一会儿,卫子夫把家传剑招用得七七八八了,退后横剑当胸,脸色潮红,汗滴沿着秀美的脸颊滴落到地上。直勾勾的盯着哈哈大笑的景歌。

景歌笑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

“好笑么?”卫子夫冷冷地问道,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

“好笑啊,你不知道你一脸严肃舞剑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吗?哈哈哈...”景歌再次笑了起来。

卫子夫气得直哆嗦,长剑一抖,杀气腾腾的掠过来。景歌抬剑,搭在她的剑身上,环绕一圈,青木剑像是有了灵性,黏住了卫子夫的长剑,景歌往外一拉,镶满宝石的长剑脱手而出,飞了出去,插在一株树干上。

“你练武多久了?”卫子夫呆了好半响后颓然问道。三年前的景歌还丝毫不会武功,每次都会被她揍得抱头鼠窜,而如今他似乎已经超越自己了。

“三四个月吧。”景歌答道。

“三四个月么?”她喃喃重复,颇是失落。她从七岁开始就勤奋的修习武功,始终不曾松懈,现在已经不如眼前这游手好闲的小流氓了。

景歌看着她低落的样子。沉吟了下,说道,“似乎你的剑法徒具其形,未得神韵。”

“是么?”卫子夫疑惑的看向他,她很惊讶,因为她的师尊也这样说过,也想尽方法教导她,可她却没法掌握,只是,景歌也能看得出来?

“卫家家传百万剑,是卫家第一代家主卫百万所创。卫百万是个传奇人物,文武双全的奇才,为人自负,常常自吹自擂文武世无双。”景歌说道。

“什么叫自吹自擂,先祖本来就是文武无双。”卫子夫极度不满景歌的说法。

“他留下的《百万集》可曾看过?”景歌说道。

“自然是看过,收录了先祖的文章诗词。”卫子夫白了他一眼,你都看过,我身为卫家子孙怎会没看过。

“春风拂柳花千树,吹更落,一夜星如雨。”景歌挥剑模仿了卫子夫先前使出的百万剑第一式。

“卫百万应该是把剑意藏在他的诗集中,你看这一式,剑意轻柔若拂柳,又连绵如星雨。而你用得太过僵硬了。”

“我猜是这样的。”景歌补了一句。

“嵩山百炼钢,动如绕指柔。”景歌又挥了几剑。“这一式应当是刚柔并济,初出剑时气势如虹,后转为细水长流。”

靠在藤椅上的老者听到景歌的话语突然睁开眼睛,心中甚是不平静,不过他很快的就重新眯起眼。“你不觉得这套剑法和那《百万集》有些对应么?”曾有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跟他这样说过。

但他当时没有在意,一来他没看过百万集,二来这个女孩子虽然天资惊世,但是毕竟未修武道。只当她是随口一说,今日竟然又听到有人这么说,还有模有样的使了出来。难不成真有这回事?

景歌未曾看到这位老者的变化,但是卫子夫却是注意到了。她在听到景歌说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望向她的师尊,看到师尊的细微动作她便知道景歌并非在瞎扯。

“可百万剑只有三十六式,《百万全集》中记载的诗词文章多达百篇,如何对的上?”卫子夫皱眉问。

“《百万全集》前半部分记载了剑意,后半部分像是记录了他一生的感悟和为人经商之道。在我看来嘛,这些道理比那剑意还要珍贵些。”景歌慢悠悠的回答。

“若真是这样,先祖为何只把剑法传下来,却不告知后人剑意在诗集中。”卫子夫疑惑不解道。

“你家先祖这等风流人物,想必是极其孤傲。或许他觉得若是后人连这点悟性都没有,也就懒得说什么了。”景歌推测道。

卫子夫沉默不语,除了卫家先祖,后人确实少有习武至高深境界者。皆以经商为主,不把精力放在武道上,他们信奉只要足够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比如身后的这位大供奉,不弱于王境的存在,亦能被请来。习武艰辛,足够富有的话,哪里需要自己去修武。

只是绝世高手难求,而卫子夫处境微妙,她才想要习武。

景歌见她凝神沉思也不再多语,点到即止。他把木剑放回架子上,微笑着说了句,“老先生,卫姐姐,我先告辞了。”

随后,他在卫府稍稍逛了下便离开,也不去找卫子杰。

卫子夫立在庭院中,好一会儿她才在景歌的打击中缓过来,艰难的抬头望向她的师尊,眼中满是苦涩失落,开口问道,“老师,我悟性真的很差么?”

老者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你在武道上的天赋确实不高,甚至还不如子杰。”

“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付出足够多的汗水一定会成功的么?”卫子夫不甘的说道。

老者摇头,目光怜惜,“为师看着你长大,你有多努力我自然清楚,只是结果你也看到了。”

“天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能凭借努力来弥补?”卫子夫茫然问道。

老者略一沉吟,说道,“慕容远山二十三岁才开始习武,他从习武到宗师境界仅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第三个年头时便进入了王境。有些人,花上一生的时间都到不了六品,而有些人,就是为武道而生。”

“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尽相同,你看这株兰草,就算它花上数十年的时间努力吸取养分,坚持不懈的生长,也不可能比这半岁的榕树长得高。因为耸入云霄并不是上天赋予它的能力,这样说,你能理解吗?”老者打了个比方。

她就是那株兰草,上天赋予她的能力不在武道上,而在于别的地方。她这么聪慧,怎会不理解呢。只是突然明白自己努力了很久的目标根本无法达到,让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失落和难受。

“那他呢?他天赋惊世吗?”卫子夫有些黯然的问道,那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流氓只需要三四个月就抵得过她苦修十多载?这让她觉得很不公平。

“或许吧,但应该还比不上你小师妹,若是你小师妹愿意习武,恐怕不需两年便能破入王境。”老者说道。

卫子夫闻言颇是羡慕地问道:“真有这么厉害?”

老者点头道,“她的悟性和天资举世无双,即便是年轻时的慕容也不如她。”

卫子夫惊讶,这个师尊眼界一向不低,而且很是孤傲,竟会给那个女子这么高的评价,想必真的是极了不得的天才。

“可人家根本不肯认你做师傅咧。”她撇嘴道,自己的师尊一直想收她为徒弟,可那女子根本不搭理他。

被自己的徒弟揭短,老者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抖了一下,尴尬的嘿嘿干笑两声。

卫子夫看了一眼插在树干上的剑,没有去把它拔下来,幽幽地感慨一句:“老天真是不公。”

“老天爷从来都是不公的。”老者说道,“不过,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它偏宠你很多了。你生在卫家,虽然现在处境微妙。但是相对于那些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又是何其的幸运?你的智慧见识,超凡脱俗,你手上的资源,多到那些人无法想象,你的地位,比王孙公主还要尊崇,为何还要奢求更多呢?”

“你应当学会知足,好好的珍惜和运用你的资源,怎能抱怨老天不公。”老者语重心长的说道。

“多谢师尊教导,弟子知错。”卫子夫认真地鞠躬行礼,坦诚说道,“确实不应如此,是我心有不甘,一时放不开,以后定不会再这样。”

老者看着她觉悟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你知道你的天赋在哪。”

卫子夫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重新静下心来,就算我此生无法修到王境,不是还有那个小流氓和那个还没开始习武的小师妹或者别的什么人为我所用么。

第三十五章:缘,妙不可言

“这个字念春,这是夏......”洛阳城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那个身着红色衣衫的女子指着木板上用竹炭写着的几个字念道。

一群孩子或蹲或坐在地上咿咿呀呀的跟着念,用晒干的狄杆在地上涂画着。脏乱破旧的衣服,面黄肌瘦的小脸,清澈认真而对知识充满渴望的眼神。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在这里教贫困稚童识字,倒是个心善的女孩。景歌驻足看了一会儿,暗自想着。

他从卫府出来后,闲逛着穿行了大半个洛阳城。在有意识的熟悉这个陌生的地方。

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他也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小茶馆上,点了一壶茶,准备休息一下再走了。

“老婆婆,这玉米怎么卖?”景歌看到不远处坐着个年过七旬的老奶奶,身前竹编的篮子上放着两根煮好的玉米。天色不早了,不如买了她的,好让她早些卖完回家。

老奶奶看着蹲在她身前的锦衣公子哥,面露难色,稍稍有些惶恐的说道,“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起,这两根玉米是留给那位姑娘的,若公子真想吃我现在回去给你煮可好?”

“噢,不用麻烦,既然那姑娘预定了就算了。”景歌并不是很喜欢吃玉米,有人要了去最好不过了。

“倒也不是预定,只是那个姑娘很喜欢吃玉米,每次来这里都会跟我买,所以......”老奶奶解释道。

“原来如此”,景歌微笑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的心意。

那个红衣女子恰好抬头扫了一眼这边,目光在那个蹲着的公子哥身上停留片刻,便极快的收回。跟那些稚童说道,“今天字就教到这里了,接下来简单讲一下我们人族的历史。”

“你们要时刻谨记过去的历史,它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现今。也可以凭借它总结规律,预见未来,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景歌刚付了茶钱准备走人,忽然听到那个女子说起到这里,又重新坐了回来凝神细听。这个世界的人族历史,正是他想了解的。

“一千八百多年前,这片神州大陆是在魔族血腥统治下的。凶残的魔族把人类视为猪羊一般无二,它们把人类当成牲口使唤,饥荒的时候,甚至当成食物。”红衣女子说道。

“这是一段黑暗的时期,我们把人类生活在魔族统治下的时期称作黑暗纪元。直到后来我们人族相继出现了八位雄才伟略的领袖,三皇五帝。”

“他们带领着人族反抗,战斗,最早建立了八个部落。并且教会人们修建城池,发明文字,冶炼兵器,组建军队等......最终形成了八个邦国。”

“人类在城邦中免受魔族的践踏,文明得到了巨大而迅速的发展,日渐强盛。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类奋起反抗,建立起了无数的部落和国家。等到一千年前的时候,人族势力已经不弱于魔族了。”

“人族与魔族的斗争绵延了千年,战火不断。这一切结束在三百年前。始皇帝秦政起于南疆,团结了所有的人类部落国家,率领着七位开国大将军,征战二十年把魔族远逐到极北之地,并且修筑了万里长城。从此中原大地再无魔族的踪迹,得以长治久安。”

“好了,今天就暂时讲到这里了,大家回去吧。”红衣女子抬头看了下天色说道。

“谢谢先生,先生辛苦了。”一众稚童站起来齐刷刷的鞠躬行礼道。

他们没有马上散去,而是把挂在树上的木板拆下来,拿去水池边把上面的字迹洗净,小心翼翼的晾干,下次先生还要在这块木板上教他们写字。

红衣女子结束讲学后,果然来到那老奶奶身前,买了两根玉米。玉米卖得很便宜,两根才两个铜板。

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走了,那个红衣女子还留着原地。

“小姐,该回去了,媚香楼那边传话来说今晚那个人会过来,得好好准备一下。”一个绿萝衫婢女上前说道。

“啊?今晚?”她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的是不得不相信所谓的缘分啊,只是信步一走,便遇到了姑娘,在下江图。”有人自我介绍打断她的思索。

她听到声音后抬眼望去,只见有一公子哥站在身前,正看着她说话。

这人面容白皙,俊朗阳光,手握折扇,灰白衣袂在微风中轻摆,气宇非凡。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红衣女子只是礼貌一笑,算是回应他的话语,眼光却是越过他看着即将离去的景歌。她快步走到茶桌前。

犹豫了一下,微红着脸,有些羞怯的开口,“刚刚看到你在老奶奶那里,是想要买玉米吗?”

“嗯?”景歌点点头,表情困惑,不知她是何意。

“你想吃的话我卖给你吧,两个铜板。”她把手中的玉米递给景歌。

“其实我不吃玉米的。那老奶奶年纪大了,啃不动玉米,只好把自家种的玉米拿出来卖换几个铜板去买小米熬粥喝。很可怜,因此我才会时常买她的玉米。”她看着景歌一脸疑问的表情解释道。她猜想刚刚景歌多半是想吃玉米,而那老奶奶却是想留着给她。

景歌恍然大悟,接过玉米说道,“可是我今日没带铜板出门。”临出门的时候,千雪往他怀里塞的都是些金锭银票,哪里会有铜板。

“没关系,你可以下次带来给我,不过可不要忘了,因为我没什么钱了。”那女子坦然说道。

跟着靠过来的江图见那女子这般说,马上拿出两个银锭说道,“不如把玉米卖给我吧,我出二两银子。”

“我已经卖给这位公子了。你想要可以问这位公子。”红衣女子不卑不亢地答道。

景歌一听,冲着那女子偷偷眨了眨眼,乐道,“好啊,卖给你,其实我也不喜欢吃玉米。”连忙不迭的把手中玉米递给那个江图。

红衣女子会心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原来你也不喜欢呀!那想必也是看老奶奶不容易才过来买的,顿时间生出了不少好感。

江图丝毫不介意让景歌占这点小便宜,脸色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这个愚蠢的小子表现得这么市侩贪小便宜岂不是刚刚衬托出我的气度?当下把两个银锭扔给了景歌。

“分你一半。”景歌把一块银子递给她。

红衣女子摇头,“我不要,这是你的,我只要两个铜板就好了。”

“两个铜板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景歌说道。眼前这个女子,衣着服饰讲究,气质优雅如兰,妆容精致。言行举止间落落大方,礼貌得体。又有婢女随身,还有护卫隐藏在暗中,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我寄人篱下,吃的穿的都是别人的东西。自己全副身家也不过几个铜板而已,两个铜板对我来说可不算少。”她这般说着,语气却不带一丝幽怨。

“好,那我明日再来此处还钱给你。”景歌站起来,说完便离开了。

明日么?也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来这里。那女子心中轻叹。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婢女催促道。

红衣女子点头。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天色将晚,不如让在下护送一程吧。”江图在一旁问道。

红衣女子眉头微蹙,稍稍不悦。心想这人真是难缠,不似刚刚那个公子般坦荡利落。看样子像是家境不错的子弟,但在那个人面前恐怕还是不够看,若再是跟着我又该让人扔茅坑去了。

“不必劳烦,你我并无什么缘分。太过靠近我会为你遭来麻烦。”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江图还想说点什么,绿衫婢女上前挡住他,“公子请自重,我家小姐已经有主了。”

江图闻言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有主了吗?自第一眼起,就深深的被她迷住了,难以自拔。见到她之前我从不相信缘分,亦不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女子可以让自己陷进去。

我不甘,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能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我就要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管她是谁的女人。我一定会得到她。江图眼中的黯然一瞬而逝,很快就重新变得坚定自信。

红衣女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庭院的一丛芭蕉。有些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在外面时还没那么不安,如今在这里越发越忐忑了。那个从未见过的人,这三年都快忘了他的存在,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吗?

这个恶名昭著的纨绔世子,是什么模样?红衣女子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勾勒着。应当是肥胖臃肿,满脸油光,浑身散发着熏人的酒气,色眯眯的眼睛镶嵌在丑陋的面容上,张嘴便露出粘着菜叶的黄牙。

光是这样想就已经让她想要作呕,难以呼吸。她不敢继续想象这样一个人压在她身上翻滚的情景。

庭院的墙很高,她翻不过去,即便是翻得过去也逃离不了这里。她知道这里的守卫不必未央宫差多少,虽然她平日出入自由,但是她出去的时候总会有人在暗中跟随。

她在房间翻找了一会儿,找不到她想要的剪刀匕首之类的东西,只好把一个青瓷茶杯打碎。拾起一块锋锐的碎片,悄悄的把它藏到枕头下。

听到茶杯破碎声赶来的婢女在门口询问道,“小姐,怎么啦?”

“没什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而已。”她回答道。

婢女进来很快的把碎片收拾好,看着自家小姐坐立不安的模样。提议道,“小姐若是太紧张的话。不妨弹一曲?”

那女子看着案上的古琴点点头,不管怎样,总归是要先静下来才好。

她把焦尾古琴抱起来,走到庭院中,坐在阶梯上。

世上随处可见焦尾古琴的仿制品,却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把传说中以梧桐木所造的真品在哪里。

琴声悠悠,余音绕梁,让人心境祥和,她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戚爷爷。”她打了声招呼。

不知何时,庭院的小藤椅上多了一个老者。正是景歌在卫府看到的那个大供奉。

“小余韵。你好像有些不安啊。”戚老笑眯眯的说道。

余韵翻了下白眼,却不说话。

“你见过那个世子殿下没有?”戚老问道。

余韵摇头。

“我今日在卫府见到他了,你猜他是什么样来着。”戚老说道。

“我不猜。”余韵摇头,不愿再像刚刚那样去想象那人恶心的样子。

“哎,你这丫头,猜一下嘛。”戚老拉着小藤椅靠近些。

“我不。”余韵鼓着腮帮子摇头。

“不猜?那我告诉你好了。”戚老绘声绘色,“那小子,好色好酒,飞扬跋扈你该听过吧,长得又黑又矮又丑我也就不说。他还胆小如鼠。今天去卫府,被卫府养的一只豹猫给吓尿裤子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等他提着湿透的裤子跑出卫府,那滑稽模样逗笑了一个三岁小儿。结果他竟然恼羞成怒,夺过侍卫的刀砍死了那个小孩,我一时来不及阻止,现在想起来还愧疚得很,不想他出去这三年,变得这般凶残。”戚老痛心疾首的说道。

戚老看着余韵露出厌恶的神色,心中默默叹了一句:唉,为了收个徒弟,老夫都快晚节不保了,容易吗我。

“他竟这般懦弱凶残?”余韵眉头紧皱着问道。

“是啊,你愿意当这样一个人的小妾?”戚老问道。

“不愿。”余韵厌恶着摇头。“只是我身不由己。”

戚老急忙指着自己说道:“不愿就对了,只要你拜我为师。一会儿那小子过来了我帮你把他丢出去。你跟我练剑,不用三年,你就天下无敌了,再也没人可以强迫你做什么,天地之大,任你逍遥。”

“戚爷爷,你在胁迫我,我才不跟你练剑呢。”余韵不满他的做法,直接拒绝道。

“这哪里是胁迫。只是劝说。”戚老辩解。

“哼,就是胁迫。我不练。”余韵琼鼻轻皱,哼了一声,说道。

“额,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戚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若是习武了,免不了打打杀杀,我不想。”余韵抱着琴回了房间,关上门,不再搭理门外仍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戚老。

第三十六章:媚香楼

江图仰望着这座占地极广富丽堂皇的温柔乡,不由得心生感慨,帝都就是帝都,远非江南那些穷乡僻壤可比。

这里是媚香楼,卫家的产业,一个奢华糜烂的风月场所。消费之高让人咂舌,然而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因为这里的服务和质量也是最好的。世界从来都不缺有钱人,出入这里的富家子弟,达官贵人多不胜数。

“江兄,为何看上去这般失落?”出来迎接他的紫衣男子笑吟吟问道。

“没什么。多谢涛兄关心。”他暂时不去想那道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无法消散的红衣倩影,拱手道。

“有心事,先喝上两杯酒,再找个姑娘好好谈谈。”紫衣男子爽朗的笑着把他拉进去。

被他称作涛兄的男子是当朝太师司马敖的长子司马昭,他从江南扬州来到帝都,准备参加大朝试。在舅舅寇怀家与司马昭一见如故,成为好友,今日司马昭特意在媚香楼为他接风洗尘。

两人上了二楼,早有一人坐在席间等候。那人漆黑长发披在肩上,鬓如刀裁,眉如墨画,眼神深邃悠远,修长而雪白的双指放在膝上,默然的看着楼下往来的人群。隐隐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非凡气度。

江图略微有些惊讶,问道,“这位是?”

“这是舍弟司马昭。”司马涛介绍道。

帝都果然卧虎藏龙,司马涛已经很不错了,看上去他的弟弟还要超凡脱俗些。江图暗想。

那人听着司马涛的介绍也不起身,只是毫不在意的淡淡点一下头便重新看着下方。这让江图微微不喜,就算你是人中龙凤,我也不见得比你差,这般托大?

“呵呵,舍弟向来冷淡,寡言少语,还望江兄不要见怪。”司马涛察言观色,解释道。

“来,尝一下这三十年份的泸酒。”司马涛为江图斟满一杯,招呼道。

“不错,好酒。”江图一饮而尽,称赞道。

“这等好酒,也只有在卫家的地方才能喝得到。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几百年前的陈酿在这里都能买到。”司马涛慢悠悠的给自己满上一杯。

“几百年前的都有?”江图诧异。

“当然,而且还不少。这就是传承千年家族的底蕴,每一年他们都会把无数的美酒窖藏起来。留给子孙后代享用。”

几杯酒下肚后,江图放开了些,与司马涛交谈起来,渐渐兴起,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而静坐在旁的司马昭则是一言不发,惜字如金。

“江兄你可知媚香楼这里最出名的并非佳肴美酒,而是人间绝色。”司马涛说道。

听闻人间绝色四字,江图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绯红衣衫的女子,唯有她才能当得起这四字吧。不,这四字不足以用来形容她。

司马涛抬掌轻拍,马上有人送上一本画册,上面全是技艺高超的画师素描的女子图像,栩栩如生,与真人一般无二。

“江南水乡的佳人,东海岛礁的灵秀,北方雪国的狂野,西域大漠的风情,应有尽有。”司马涛把图册推到他面前。

江图翻看了几页,画中人果然风情万种,诱人至极。只是远不及今日所见的那个红衣女子,曾经沧海难为水。他发现自己如今再看这些女子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欲望了。

“怎么?这已经是价值百金的一等佳丽了,都入不了江兄的法眼?”司马涛发现他眼中没有波澜起伏,知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江图惬意一笑,准备随意挑一个,不想辜负了司马涛的一番好意。

“把花魁的图册拿来。”司马涛吩咐道。那几个一夜千金花魁实在贵的离谱,平日里极少有人问津。

江图翻开那本寥寥几页的图册,眼神微不可察的变亮了些许。这几个不管是容颜还是气质都要远超先前看到那些。

“我要这个。”一直不曾言语司马昭伸手指了一个,说完后他又恢复冰冷冷不苟言笑的状态。

“好。”司马涛微笑着点头。

媚香楼的侍女马上拿出一张特制的纸张,覆在那个花魁的图像上,这表示这个花魁今晚已经有主了。

江图再翻,看了几个,颇有些意动。末页的一个画像同样被覆盖了起来。江图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最后一个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掀开那张纸,只一眼便呆住了。这惊艳而熟悉的容颜不正是今日见到的那个红衣女子吗?

他激动得跳起来,呼吸急促地叫道,“这个,她在哪里?”

“公子,很抱歉,余韵姑娘已经有主了。”侍女上前答道。

“谁?我愿出十倍的价格。我要为她赎身,把你们主事给我找来。”江图说道。

“公子请您冷静下,只要花魁有主了就不会变更。这是我们媚香楼的规矩。即便是要赎身,也是要等到没有接待客人的时候。”侍女不卑不亢地说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她,速去把你们管事给我叫来。”江图大声说道。

侍女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很是为难,出入这里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她一个小小侍女哪敢轻易得罪,只是若真是去找管事只怕又要被训斥一顿了。

“江兄莫要激动。媚香楼确实有媚香楼的规矩。”司马涛拉住他安抚道。

“难不成要等到明日吗?”江图情绪激动,他不能忍受自己心仪的女子跟别人缠绵,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现在他已经把余韵当成他的女人了。

“恐怕明日都不行?”侍女小声地说道,“这位姑娘有些特殊,她一直都是有主的。”

“什么?为何?”江图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因为她是卫公子留给世子殿下的,赎身还是要世子殿下同意才行。”侍女小心翼翼的回答。

“原来如此,你且退下吧。”司马涛不待江图再说话便挥退侍女。

“涛兄,在下刚刚过于激动了。”江图觉察到自己表现不妥,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无妨,只是我与那两人没什么交情,帮不上什么忙。”司马涛说道。“不过听闻那个世子殿下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你若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应该会同意的。”

“如此便好。”江图仰头喝了一杯酒。

“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激动成这般模样,如何能成大事!”司马昭突兀地插一句。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司马涛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江图只是当做没听见,看在两人款待他的份上也不反驳什么,闷声喝起酒来。

楼下的大堂忽然变得喧闹,三人循声望去,两拨人正在对峙着。

在这种风月场所,来往的都是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争执打闹再正常不过了,大多数人都早已见怪不怪。

“那个是陆辉?”司马昭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胖子。跟他起了争端的人则是关世聪和孟伦。

“算了吧,莫要理会他。”孟伦拉着关世聪劝阻道。

“算了?一开口就满嘴屎味,熏到本大爷了,大爷今天就要把他打到他娘都认不出他来。”关世聪举起一张紫檀圆凳冲向陆辉。

陆辉的带来的家丁急忙挡在他身前,用身体护着自家主子。怒气冲冲的关世聪举着凳子砸得头破血流,却又不敢还手,害怕不小心伤了这户部尚书之子。

“你,你,你别太过分了,我又不是说你,关你什么事。”陆辉躲在后面,哆哆嗦嗦的说道。

“孟伦是我兄弟,你说他就是在说我,老子今天非喂你吃屎不可。”关世聪面目狰狞的盯着陆辉说道。一口一个老子大爷,言辞粗鄙,丝毫不在意形象。

“愣着干嘛,还不去把他身边那几条狗拉开,让本大爷揍死他。”关世聪踢了一脚自己带来的护卫,要他们去拉开陆辉的家仆。

这里是媚香楼,卫家的地盘。以关世聪跟卫子杰的关系,媚香楼的护卫自然清楚应该帮谁。很快陆辉带了的那几个家仆便不知道被拖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他一人。

关世聪举着圆凳狞笑着走向陆辉,陆辉不停地后退着,两颊的肥肉扭曲成一坨,跌坐在地上,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关世聪,强作镇定的说道,“我不怕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我爹。”

关世聪哈哈大笑,一脚把他踏翻在地上。揶揄道:“你爹算什么?不过是区区兵部尚书而已。告诉他又能怎样?”两人父亲品阶相同,只要把握好分寸,没人管得这些年轻子弟的打闹。

司马昭在楼上看见这一幕,站起身对司马涛说道,“速去救他。”

“这不过是纨绔子弟间的打闹而已,那小子会把握好分寸的,顶多教训他一顿,何须理会?”司马涛跟着站起来,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间的闹剧。

“陆辉是我欣赏的人,我在这里,怎能让他受辱。”司马昭冷酷的望着司马涛,语气坚定的说道。

司马涛微微怔了一下,背着昏暗烛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像是失望,无奈,厌倦,随后很快的隐藏起来,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帮他。”司马涛答应道。

江图看着这两兄弟,脸上茫然之色甚浓。以他的才智自然看得出这是两个纨绔子弟在打闹,根本不屑于理会。但是这个看上去气态惊人的司马昭竟然想要掺和进去,难道有更深一层的意图?

是想借机交好兵部尚书?还是想要看下我是不是可交之人?他暗自揣测,不明司马昭有何深意。

第三十七章:京城少年

江图在心中犹豫了片刻,他来帝都时日尚短,并不太了解如今局势。但是舅舅寇怀曾赞誉过几个年轻人,其中便有这司马涛,而司马涛一直待他如挚友,此时怎好袖手旁观呢。

“这等小事,哪里需要劳烦涛兄出手。”江图言罢,手掌轻按一下桌子,整个人如同轻灵飞燕一般掠了下去。

司马涛拍手称赞,低声夸道“好武功,难怪他自信要夺大朝试头名,只是这一下去,注定与那女子无缘了。”

“若他追随我左右,日后天下女子随他挑选。”司马昭冷漠说道。

“莫要说这样的话,需谨记夫人嘱咐。”司马涛提醒道。

司马昭沉静片刻,点点头。

关世聪举着圆凳对准陆辉怒砸而下,没能砸到陆辉那圆滚滚的脑袋上。有人从楼上掠下,凌空一脚踢碎了坚硬的紫檀圆凳,把他逼退几步。

“哪来的鼠辈?敢偷袭老子。”关世聪怒声喝问来人。

“呵,若真是要对你出手,现在你已经站不起来了。何来偷袭一说,只是看不惯你仗势欺人而已。”江图不屑的冷笑着回答。

“好大的口气,给老子扁死他。”关世聪大手一挥,命令护卫们冲上去。

江图无惧,站在那里从容应对。不消片刻,数十个护卫全部倒在地上呻吟,动弹不得。

“卧槽,这么猛!”关世聪对着孟伦低呼,“好在本公子早有预料,带了个超级打手过来。”

孟伦撇嘴道,“跟着景哥儿混,别的没学到,厚颜无耻的本事倒是学到家了。”

江图看着眼前这两个富家公子,缓步走向他们。他们带来的护卫全都给撂倒了,还有一两个隐藏在暗中镇场的老怪物想来不会轻易出手。他在琢磨着怎样教训这两个人。

同为纨绔子弟,但那仍在哭啼哆嗦的陆辉比起这两人也不知差了多少筹,真不知那司马昭怎会欣赏这样的废物。好歹这两人看着气势咄咄的自己逼近,既不后退也无丝毫惧色啊。江图暗想。

“邦哥,兄弟有难,赶紧过来打死这小白脸。”关世聪冲着某一个方向大喊。

江图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席上一道矫健英挺身影应声而起。气势如虹,宛如一条出渊的蛟龙扑腾过来。

杨门四郎,个个皆是人中真龙,军中虎将,其中又以幼子杨邦武艺为最高强。昨日关世聪与杨邦拼了一晚上的酒,两人生出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杨邦以往常年随父在西北军中征战,少在帝都,更是从未到过这种风流之地。在关世聪的唆使挑拨下,竟悄悄的从府中溜出来,贼兮兮地跟到媚香楼来。

“这不是杨四郎?竟也会到这种地方来,哈哈。”有人认出他,嬉笑着说道。

这话让他有些慌张,比孤身往来冲杀敌阵还要慌一点,若是叫父亲知道,怕是免不了一顿严责。

关世聪怒目瞪了那人一眼,威胁之意甚浓,那人讪讪的闭上嘴,再也不敢出声。

“谁要是乱嚼舌头,就别怪老子不客气。”关世聪环顾四周围观的人群威胁道。

“早就听闻杨家四郎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江图拱手,风度翩翩的称赞一句。即便是起了冲突,他依然潇洒,显得胸襟过人,极为大气。

杨邦神色冷漠,凝视着他。在他看来,要打便打。打架之前还装模作样的恭维对方,真是虚伪。

“废什么话。怕了就给老子磕两个头,放过你。”关世聪在杨邦身后叫嚣道。

“哼,既然有缘碰见,那便讨教一番。”江图冷哼,也不搭理关世聪,只是盯着杨邦,伸手道。

“如你所愿。”杨邦只有这一句话。他感觉到眼前这人是个劲敌,作为一个好战狂人,难得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自然不会拒绝。

江图既然掺和进来了,自然不会就此退走。况且他也想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两人对击一掌,凌厉的掌风把几个靠得过近的观众掀飞出去,周围的桌椅也七零八落。不过是试探性一击而已,威力已经大得惊人。

“兄弟放开手脚扁他,杰哥儿的地盘,打坏东西也不用赔。”关世聪大喊道。

杨邦闻言,右脚用力一跺,脚掌所落的地方弥漫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以他为圆心方圆数丈的桌椅全都翻滚着砸向远处,清出一块空地来。

周围那些躲闪得慢的被椅桌砸到的人呲牙咧嘴,暗地里骂娘,却不肯躲得太远。

这些富家公子哥平日里哪见过这等高手对决,此刻看着两人的威势,比起自家那些酒囊饭袋的护卫不知强多少倍。全都在目不眨眼的看热闹。

“什么情况?”人群分出一条通道,一个锦衣俊俏公子哥走到关世聪他们身前,把玉扇插到腰间问道。

“杰哥儿,你终于背完《商之策》了吗。”关世聪指着场中往来缠斗的两人说道,“那个黑衣的是自己人,另一个小白脸不知是哪冒出来的傻缺。”

“那哥们搞得定吗?不行的话我找个影卫来。”卫子杰看着场中两人,也不问是何缘由起的冲突,反正招惹了我兄弟那就别想走出这大门。

卫家供奉的绝世高手通常不会搭理他们这些小辈的打闹。在帝都纨绔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年轻人的斗争就年轻人之间解决。

你找些年龄相仿的护卫来比一下谁家护卫厉害,或者把你表哥叫来给你出头也行。但是把你爷爷都叫出来了那传出去就要被人笑话了。

“没问题,那可是杨四郎。同辈之中有几个人打得赢他,就算是影卫也不见得是他对手。”关世聪搬张椅子坐下看戏,对杨邦非常有信心。

“这可未必,杨邦练的是军中战技,适合在千军万马中冲杀,跟江湖上的侠客一对一却是占不了便宜。”孟伦说道。

“那小子什么来路?好像很强的样子,把媚香楼的护卫都放倒了。”卫子杰开口询问。

“回少主,那人是当朝首相寇怀的外甥,江南青州人氏。家境丰厚,数日前来京,想要参加大朝试。武道修为初入宗师境界,内外兼修,擅长使软剑,曾击败了好些个成名已久的老牌宗师强者。”有人上前低声介绍道。

卫子杰点点头,难怪可以跟杨邦战上这么久。

杨邦轻啸一声,十指捏紧,浑身关节劈啪作响,整个人如同猛虎扑食,隐隐裹挟着风雷之声挥拳砸向江图。他确实不善一对一单挑,出手招式极其简洁粗暴,和他在乱军中使的枪法如出一辙。

江图举掌相迎,毫不畏惧。硬碰硬跟他对击了数十记。浑厚的真元护住手掌。在杨邦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并无太大损伤,只觉得手掌隐隐有些发麻。

他避过杨邦一记重拳,趁着杨邦旧势用尽,新力未起之时,左手虚晃一式,右手突然化作掌刀宛如毒蛇般迅捷地切向杨邦颈脖要害。

杨邦本能的偏过头,腰间用力,急需退开,避过这一击。

江图凛然,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战斗意识果然比寻常武者要强得多。一般人根本躲不过这一击。

“传闻杨家儿郎勇武惊世,我看也不过如此。”江图出言讥讽。

杨邦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语,神色依旧。这不过是想扰乱他的心思,让他情绪不稳分神而已。他自幼跟在父亲身边,看上去豪迈粗狂,实则心思细腻,怎会被这一两句话扰了心神。

两人很快地战到一起,方圆数丈间全是他们的身影,拳脚交击声,破风声不时传来,围观的人已经无法看到他们的动作了。

卫子杰三人看着这般剧烈的交手,不免有些担心杨邦。“快去帮忙。”他低声命令道。

“少主,我们,我们插不上手啊。”那些护卫苦着脸说道。这些寻常护卫不过四五品境界,连看清他们动作都艰难,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废物,去找几个帮得上忙的来。”卫子杰跳脚骂道。

手下的人尚未来得及离去,忽见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穿出,进入那数丈方圆的战场,而后极快地退了出去。

旋即,一声惨叫声响起,江图被杨邦两拳击在胸口,狂吐几口鲜血倒飞出去。

江图艰难的转过头看着那个若无其事负手而立的身影。锦衣玉带,衣袂飘飘,此刻正四十五度角故作忧郁地仰望天空。心中愤懑,又狂吐了一口血,这不是今日下午在买玉米那小子?

这人自然是景歌。

他离开那茶馆后,在帝都迷了路,瞎晃了半天。好在与关世聪他们约好的地方是大名鼎鼎的媚香楼,问了几个路人终于是找过来了。

看到杨邦跟江图在打架,也懒得去理会前因后果,帮忙打完再说。他默默的潜藏在人群中,看准时机,冲上去就是一脚踹在江图腰间。杨邦出手毫不含糊,两拳把错愕失神的江图打成了重伤。

“景哥儿!”卫子杰欣喜的站起来迎上去,同时吼了一嗓子呆在旁边的护卫,“还不快上?把他们打到生活不能自理然后丢茅坑去。”

打完丢茅坑,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不知多少京都富家子弟被丢茅坑后,从此再也不敢出府门。

一群护卫围着倒地的江图和陆辉拳打脚踢,不多时便把两人打得昏迷不醒,架起来就要拉出去丢到茅坑里。

“住手。”司马昭喝止他们,从楼上跃下。司马涛轻按了下太阳穴,一阵头大,跟着下来暗地里盘算着怎样收场。

“你算哪根葱,说住手就住手?”关世聪极是飞扬跋扈,当即就顶了回去,“也想一起进茅坑?”

司马昭冷冷地扫了关世聪一眼,目光越过他落在景歌身上。

“你便是景青的儿子?”

“大元帅的名讳岂是你这等阿猫阿狗可以直呼的,老子教一下你怎么说话。”关世聪听到司马昭这般无礼的问话当即大怒,立马想上去教训他,只是景歌平静的伸出手拦住他了。

“你父亲很不错,希望你日后也能像他那般。今日之事,就给我个面子,放了他们两个吧。”司马昭说道。

景歌嘴角慢慢弯起,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舍弟无意冒犯大元帅,这位是首相大人的外甥,还请世子殿下和卫兄给个薄面,放过他们两个。”司马涛赶紧接口,点明江图身份,他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弟弟是真傻还是假傻,竟会用这种口吻跟景歌说话。

景歌点点头,淡笑着说道:“一人一万金,你们赎人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打个八折。”

“哼,这也算给面子?”司马昭冷哼。身后的司马涛急忙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好,那就多谢诸位了,这里是一万金,欠下的六千金稍后补上。”司马涛干脆利落的抽出一张金票递给景歌。总不能真让他们把江图扔下茅坑,至于陆辉的那份,到时候再双倍要回来,他也不会不同意,反而对自己感恩戴德。

在景歌同意后,媚香楼的护卫才松开烂泥一样的两人。司马家两兄弟赶紧带着他们离开。

第三十八章:灯火如豆

“景哥儿,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啊?”关世聪有些不乐意。

“昨晚娘亲不是说了吗,我们都长大了,就不要再像小孩子那样惹是生非了。”景歌笑着说道。

“就是,可得成熟点。”孟伦附和。

“景哥儿,三年不见了,今天我们兄弟可算团聚了。”卫子杰上前给景歌一个熊抱。

“是啊,好久不见,多谢你暗中派人护卫。”景歌感激的说道。

“多谢?兄弟一场你跟我说多谢?”卫子杰用力的锤了景歌一拳。

“哈哈,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景歌开怀笑道,他真的很开心,能有几个这么要好的兄弟,先前的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对了,朝中百官以及一些风云人物的资料可否给我拓印一份?”卫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必定有着强大独立的情报网,收集诸多隐秘资料信息。景歌见到卫子杰后,毫不客气的开口索要自己需要的东西。

“你要那种东西干嘛?这种东西家里的老头子还蛮看重的,不让外传。”卫子杰随口问一句,也不待景歌回答就吩咐心腹下人,“去密库悄悄拓印一份送去国公府。”

“今日,媚香楼的宾客,全部免单,庆祝我兄弟回来。”卫子杰高声说道。

一众宾客欢呼雀跃,侍女仆人很快就把打斗的混乱清理干净。

卫子杰兴冲冲的带着景歌等人奔上顶楼专属他们的雅间。景歌眼角微微湿润,心中感动。

在另外一个地方活了十八年,有几个真心真意关怀自己的亲人好友?一个也没有。故此他对那边没有半分留恋,倒是如今,却像是回到了久别的家中。

在这里,他能感受到周围这几人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善意,他们的情感真切得无法掩饰,没有丝毫的做作虚假。尘封的记忆开始觉醒,他慢慢记起与他们一起成长的点滴。

这个房间里的人,在国公府守候的身影,那个白衣孤傲的女子......每一个都值得用生命去珍惜,去守护。此刻,他清楚的知道此生再也无法和这些人割离,他并不是一个突兀的来客,而是他本来就属于这里。

“来来来,今晚我们不醉无归,畅饮个痛快。”卫子杰举杯道。

“醉了也不归,嘿嘿嘿。”关世聪浓眉轻挑,猥琐的笑道,“我一看就知道小四是个雏,今晚让他先挑。”

“不了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去,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打我几百军杖不可。”杨邦红着脸拒绝。

“哎,怕什么,我们不说,你爹怎会知道呢?看下这几个头号花魁,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极品。她们呀可是对杨将军你仰慕的很。都随你挑,除了最后一个,是留给景哥儿的。”关世聪把画册摊开推到他面前。

“留给我的?”景歌诧异问道。

“那是,三年前她刚来的时候,你遥望一眼便相中了她,说要娶回去当小妾。后来你离开了帝都,我可是把她当成嫂嫂供养起来,保证没人碰过她。”卫子杰指着媚香楼后面的院落说道,“人家可是苦等了你三年,今晚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别那么粗鲁,就在那个院子,嘿嘿嘿。”

原来如此,是自己三年前要的。景歌点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道白衣丽影。

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翘起,每每想起她一颦一笑内心总会变得平静,不自觉的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已经有月儿了,何必再去沾花惹草呢!

卫子杰看着他露出笑意,只道他记忆起当年之事,哪里知道他想着另一个女子。

“好,知道了。”景歌随口应道,不忍扫了他们的兴致,也不去翻看那画册。

“景哥儿,这三年你流落在外辛苦了,这一杯为你洗尘。”孟伦与他碰了下酒杯。

“可曾碰到什么趣事?”关世聪问道。

“嗯,趣事,回来的路上倒是碰到一两个有趣的女子。”景歌把路上和上官君月的一些事告诉了他们。

几人举杯,开怀畅饮,无话不谈,直至夜半月满苍穹。

四人摇摇晃晃在婢女搀扶下走向媚香楼后面独立的小院,景歌立起身子,挥退正要上前的婢女。负手立在栏杆处,遥望了一眼先前卫子杰所指的那个院子。

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丛芭蕉迎风招展。院落屋子的窗户上,投影着一道窈窕身影。时远时近,像是在紧张的来回踱步。

景歌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坐立不安的样子,现在她的心情应该很是忐忑不安吧。景歌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走下楼去,出了媚香楼,寻路回国公府。

夜至三更,景歌回到国公府门口,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阴影处千雪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快步走到他身边。他是知道千雪一直暗中跟在他身边护卫的。

让他诧异的是,此刻府门仍然是打开的,厅堂中有灯火如豆。

景歌走进去,只见闭目端坐在厅堂中的景母睁开眼,欣喜地说道:“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呢。”

“母亲这么晚还没睡,开着府门等谁?”景歌上前扶着景母。

“还能等谁,自然是等你啦。”景母回答。

“可您不是觉得我今晚不会回来吗?”想必自己以往跟卫子杰他们出去的时候都是夜不归宿的,当即奇怪道。

“虽是这么觉得,但万一你回来了呢,总得有人给你开门吧。难不成还要你摸黑爬墙进来,磕碰到了怎么办。”景母摩挲着他的手背说道。

“殿下,以往你出去的时候,夫人总会在亲自等候在这里,不肯回房睡觉。”千雪忍不住说道。

景歌听闻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湿润,极为感动。国公府并非没有下人开门,可景母仍然要亲自等在这里。

父亲在外征战和自己出门不归的时候,她会有多担心。不管自己儿子在外面做了什么荒唐事,她的爱始终没有一丝减少,也没有一丝不耐烦。

你在外漂泊浪荡的时候,总有人为你牵肠挂肚,担心你的一切是否过得安好。也会默默的为你祈祷,她不一定在意你能飞得多高,但一定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不管你何时归家,总有人为你掌灯引路,开门相迎。纵使夜深路遥又何妨?

“多嘴。”景母轻声呵斥千雪。

“孩儿以后绝不会轻易不归家。”景歌吸了下鼻子,认真的说道。

“傻孩子,好男儿志在四方,回不回家有什么所谓呢。去做你应做的事就好,不必惦记家里。”景母望着他,告诫道:“不要因为我而分心,要像你父亲那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孩儿知道,母亲早点休息。”景歌把景母送回房间歇息。

第二天,景歌快到中午时醒来,洗刷完毕后来到厅堂,景母早已起来。

“殿下,这是夫人给你做的桂花糕,她出门去了。”千雪端着一个盘子上来,“想必殿下三年没吃过了,一定很想念,这味道啊,只有夫人能做得出来。”

景歌看着盘子上的几块糕点,金黄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很快的便融化了,让人唇齿留香。

“真好吃。”景歌随手拿起一块,塞进千雪的嘴里,“有没有铜板,给我几个,剩下这几块桂花糕也帮我包起来。”

千雪微微失神,他往自己嘴里塞糕点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真像是把自己当成朋友那样。

这种桂花糕制作过程极其复杂,只有夫人会做,听说当年秦帝为了尝一下这糕点都亲自上府来。

“好的。”千雪以最快速度把糕点用纸包起来,然后拿来一袋子铜板。

“今天不用跟着我,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景歌拿过东西走两步回过头吩咐道。

“哦,知道了。”千雪应道。

第三十九章:洛山

洛阳城僻静的街角,那个红衫女子又在教那些稚童识字。

今早她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昨晚忐忑不安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经不住困意的侵袭,沉沉的在床上睡去。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下藏在枕头下面的青瓷片。

那个让人作呕的殿下昨晚没有来,即便是暂时的,也让她觉得庆幸和开心。

她在想,要是那个人真的来了,也只好答应戚爷爷跟他练剑,让他把那个人丢出去。

趁那些孩子在地上写画的空隙,她抽空望了一眼茶馆的方向。那个欠她两枚铜板的公子果然来了,翻看着一本破旧的古籍,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示意。

景歌把装着桂花糕的纸包放在桌子上,速度惊人的翻看着从密室里带出来的古籍。当他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本的时候,那个女子刚好走到面前。

“太史迁编写的古国记,载录了两千年的人族历史,极为详尽,里面有很多魔族的记载和描述。”余韵看着他手上的书本说道。

“姑娘如此博学?这是还你的铜板。”景歌笑着摊开手掌,把两枚铜板按在桌子上。

“还有这桂花糕,也是带给你的,很好吃。”景歌拉开绑在纸包上的绳子。

“谢谢。”余韵拿起铜板稍稍犹豫后并没有拒绝。按照她以往的习惯和从小的教育,不会随意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只是身前这个眼神清澈的人,让她本能的知道他没恶意,只是想分享。

“你背着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里?”景歌注意到她背着一个包裹。

“嗯,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俯瞰整个洛阳城,风景很好,要一起去看看吗?”余韵说道。这个人和她分享了美食,她也想分享自己发现的美景,礼尚往来。

当只有一个人尝试到美味的时候,不管怎样向别人描述,别人都无法体会到,没人赞同附和你的感受是寂寞无聊的。分享的意义就在于旁人能和你一同感叹:当真是美妙至极了!

“好。”景歌应道,午后没什么事情要做的,能找到个地方俯瞰整个洛阳城再好不过了。

“我帮你拿包裹吧。”景歌看着前面引路的余韵,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微的汗珠。

“谢谢,不用。”余韵回答道,自己可以做到的事何必麻烦别人。

“这里叫洛山,相传是很久以前修建洛阳城开挖护城河时,把泥土堆到这里堆起来的山。上面有一座钟楼,现在已经废弃了,平常不会有人来这里。”她敏捷地攀爬着,宛若一只猫般灵活。

景歌跟着她爬上洛山山顶的钟楼,废弃的围栏破旧,但是很干净,显然她常来这里,坐在靠着柱子坐在围栏上。

她灵巧的把裙子挽个结,跳上宽大的栏杆上。山风阵阵,很是舒适。

景歌早便注意到这座山,这是洛阳城内的唯一一座山,可以眺望到极远的地方。整个熙熙攘攘的洛阳城尽收眼底。景

歌转了一圈,走近那个女子,她解开包裹,拿着一本本子,握着炭笔,在写着什么。

“你是在写故事吗?”景歌惊异,看到她在纸上写的些许人名。

他的记忆惊人,早先在国公府中看到千雪床边的一本风格独特的小说,以极细腻的言辞描绘了一个世家小女孩家道中落后跟随母亲在底层生活的见闻感想。描述了那些贫困人家的爱情,趣事和各种遭遇。

“那本河岸集是你写的吗?”

余韵雪白的脸上蔓延出一丝红晕,腼腆地点下头。

景歌颇是惊讶,他原本以为能写出那些文字的人必定经历了很多风霜,对那些底层人民的生活极其了解。不想竟是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本书在那些富家小姐中很是流行,她们闲来无事在闺中阅读,时而被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感动,时而为那些悲惨的遭遇落泪。争相抄阅,惹得洛阳一时纸贵。只是没人知道这本东西从哪开始流传,也不知道作者是谁。

“还没写完,只是一部分叫多事的丫鬟流传出去罢了。不过现在快写完了。”余韵回答道。“你也有看过吗?”

“略微看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她眼中有些许期待的意味。

“很好,文采斐然,语言华美,行云流水。”景歌点头称赞。

“是真的吗?可我总是感觉还不够好,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她眉头轻蹙,并没有因为景歌的称赞而欣喜。

景歌静静地看着她锁眉沉思的表情,心中暗想,这样的女子真不多间。

“少了点灵魂,流传千世的佳作并不是因为它的用词有多华美,描写有多细致,故事有多精彩。而是因为它告诉别人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它不仅是让人们沉陷进去,还引导人们去思考,去探索,去追寻更深层次的道理。这是奥妙所在。”景歌说道。

“嗯,确实如此。”余韵何其聪慧,听完景歌的话语后很快就想到了。

“你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写出河岸集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我不解,你怎能描述的如此详细。这需要经历和沉淀,并非有天赋就可以了。”景歌说出心中疑惑。

“虽然我没有那么多经历,但是我每天都会看着他们生活啊。”余韵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在哪里看?”景歌好奇。

“在这里啊,你看这边跳蚤窝,那对小情侣,还有那边画楼绣牡丹的小姐。”余韵指着山下说道。

景歌顺着她指向望去,迷雾缭绕,穿行的车马宛如蚂蚁爬行,哪里能看得清。

他悄悄地把内力运到双眼出,双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仅仅是稍微清晰一些,远不足以看清。

“你能看得清他们在干嘛?”景歌惊讶地问道。

“能,可以看得清呀。”余韵点头回答道。

卧槽,千里眼吗?景歌心中很是惊讶,他清楚自己也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得知眼前这个女子视觉惊人还是让他有些震惊,难道别的人也有什么特殊的天赋?

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子在那个戚老的眼中,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绞尽脑汁想把她收为弟子,觉得她最有可能突破王境。

若是昨晚景歌真的跑去那个院子,只怕不用余韵开口,戚老都会把他拎起来丢出去。

“只能看到那些地方,再远就看不清了。”余韵指着洛阳城外说道。

景歌看着她认真的眼神,知道她并没有在骗自己。他没能在这个女子身上感知到内力的波动,这确实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别人知道你有这样的天赋吗?”景歌问道。

“不知道,我没跟别人说过。”她轻轻摇头,显然也知道自己跟常人不太相同。

“那你为何让我知道,你又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何告诉我自己的秘密。”景歌笑容玩味的看着她。

她朱唇轻颤了两下,停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那你是好人吗?”

“不是好人,但也不算是坏人。”景歌看着她略显懵懂的样子,内心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哦。”她望向山下,黛眉低垂。

“大多数时候是个好人,偶尔也会做下坏事,但内心还是很善良的,我说的对吗?”她突然间抬头眉眼弯弯含笑看着景歌说道。

景歌只是笑了笑,不回答。

“我要回去了,陌生人。”她利索的收拾好包裹,看了景歌一眼仍是笑着说道。

两人像是商量好那般默契,都不曾开口询问对方姓名。萍水相逢又一见如故,欣赏对方的真诚坦荡。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待在彼此的身边会觉得很宁静,充斥着莫名的信任感。

这样就很好,若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镇国公世子殿下的名号或许会让她觉得不自在呢。

“送你?”景歌说道。

“不用。”她不需要别人送,也不想他知道自己住在那个地方。

他知道的话,会不会也把我当成那些烟花女子呢?想到回去的那个地方,她的笑意突然间止住。

这个微小的表情当然逃不过景歌的眼睛,“怎么?”

“你快点回家,这些天千万不要出门。”她焦急的说道,无比的自责。先前竟然忘了,以往有人上前搭讪她,都被暗中的护卫丢到粪坑里去了。

今天和这人聊了这么久,想必那个嚣张跋扈的世子殿下不会放过他。真是糊涂,竟没想到这一点,平白为他招来祸端。

她并不清楚藏在暗中的影卫是卫子杰派来的,只道是那个世子殿下派人来看住自己。现在不由得担心起这个公子。只希望他能逃回家中躲过一劫。

“为何?”景歌不解问道。

“我的未婚夫是个卑鄙无耻,残暴恶毒的世家公子,一向不许别的男人靠近我。恐怕他会命人对你出手,所以你还是赶紧躲回家吧。”余韵解释道。

“原来如此。”景歌听闻后并不在意。

“你这样的女子不该委身于那种小人才对,告诉我是谁,或许能帮你解除婚约。”景歌知道她不会喜欢那种小人,多半是迫于无奈。这样一个蕙心兰质的女子怎能让那些纨绔糟蹋了。

余韵摇头不愿多说,“你别多管闲事,快回去吧。”

眼前这个男子多半只是某个小家族的公子。而那个人,是镇国公的独子,又是卫家少爷的好兄弟。其他的公子哥哪能在卫家手中讨得了好处。即便是未央宫中的王子都不好说。

她说完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只希望身后那个公子能平安无事回到府中。

景歌看着她的背影,自嘲一笑。是了,何必多事呢,自己初来乍到,也不知接下来是什么情况,能不能独善其身都不好说。也不清楚那女子跟她未婚夫的恩怨纠葛,就这么突兀的插手招惹麻烦确实不妥。

如此念来,也就放下了为她出头的想法。

第四十章:武后

洛阳城北的一个广场上,吵闹的人潮突然安静下来,一群身着黑制服的人押着一个赤足大汉走到中央。

赤足大汉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蹒跚着走过的青石街道上留下一个个染血的脚印,双眼无神,一言不发。

“那个是谁,怎么会被第五司的人押来这里?”

“听说是昨晚闯进恭亲王府中被第五司的人抓住了。”人群中有人议论。

“你看那是什么?是蓑衣耶。”

“第五司要用蓑衣舞处决他。三弟,你不是没见过吗?快来看。”有人招呼着自己的兄弟过来。

景歌刚从洛山下来,路过这群黑压压的观众,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第五司要处决人犯?什么是蓑衣舞?”景歌好奇地问刚刚那个把自己三弟叫过来的人。

“蓑衣舞都不知道?”那人斜睨了他一眼,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央,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戏,不愿错过每一刻。

“蓑衣舞就是把人犯套进特制的蓑衣里,然后点火把他烧死。那蓑衣是用油脂浸透的灯芯藤编织而成,坚韧无比,不会被火烧断。它点着的火不大,会慢慢的把里面的人犯烤熟,上次那个人在里面可是坚持了一个时辰才死去。”

景歌听闻后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这样把人烤死,可想而知那个犯人临死前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他环顾四周,周围围观的有有很多,男女老幼都有。

“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为何还要把你幼弟叫过来看。”景歌对刚刚那人说道。

“残不残忍关我什么事,我只是看热闹罢了。”他说完后走到另一边,不再理会景歌。

“下注咯,下注咯,猜一下这个能撑多久。”有人甚至开起了赌局,大声呼喊。

“这个这么强壮,想必会比上一个坚持得更久些,我押一两银子超过一个时辰。”有人下注。

景歌眼睛微微眯起,退后了一些,围观的人大多是一些平民,第五司这样做不正是为了唬住他们,在他们心中建立起威信吗。

他们不是应该同情那个受刑的人,觉得悲愤,然后团结起来反抗这种暴行?而如今竟是觉得新鲜兴奋。这让景歌有些感慨他们的麻木不仁和愚昧。

广场旁的酒楼上,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冷漠的透过窗口看着下面的一切。身后立着一个面相阴皮肤白皙细腻的仆人,他苍白修长的十指拢在身前。

那个妇人怔怔地看着下方,一动不动,像是玉雕。

第五司的人已经把犯人套好,在脚部点燃。细微的火焰跳动着,缓缓的蔓延。那大汉开始痛苦的呻吟,而后变为无法压制的嚎叫。逐渐的惨叫声像是濒死的野兽低吼,再也分辨不出是人的声音。

他在场中打滚,奔跑跃动,艰难的移向一堵墙角,用力点撞上去,私图把自己撞死。灯芯藤点蓑衣包裹了他的全身,又极富弹性,他行动不便,这样的撞击根本无法让他昏迷过去。

他绝望的嚎叫着转过身子,看见一个青衣男子站在一个木架上,手中的长弓缓缓举起。他感激的向着他点了下头,竭尽全力的控制住自己不再挣扎乱动。

景歌得到他示意后轻抿一下嘴唇,右手松开弓弦,一支箭穿过人潮,准确的钉入他的眉心。

“是谁?胆敢干扰第五司执法。”第五司的黑衣人喝道。

在景歌身旁的观众以迅雷之姿远离,不消片刻那个方向的人便走得空荡荡了。卖弓箭的小贩连摊子都不敢收,景歌抬手把长弓丢回他的摊子里。

“镇国公世子。先前不小心失手射杀了你们的死犯,真是不好意思。”景歌淡淡回答道。

蜂拥而来的黑衣人稍稍迟疑了一下。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镇国公世子又如何,请按照规矩跟我们走一趟吧。”街角走出两个人,是莫坤和一个心腹下属,那个下属这般说着。

“带他来见我。”酒楼上的女子开口道。

“是。”

景歌看着莫坤,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道,“莫御史,我家主子要见他。”

景歌偏过头看向这个不知如何冒出来的阴柔苍白男子。

莫坤见到这个人后,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摆手挥退第五司的人。“既是如此,告辞。”

他心中略感惊讶,那个人竟在这里,她跑出来干嘛?

“世子殿下,请吧。”那人侧身引路。

景歌略一思索,跟着那人走进酒楼,来到那个妇人的雅间里。那个身着花纹锦缎的妇人依然神色漠然的看着窗外。背对着景歌,纹丝不动。景歌感受到了些许落寞的气息。

景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曾说话。

不知过来多久,她才缓缓转过身来,像是突然记起有景歌这么个人在这里。

“见过皇后娘娘。”景歌躬身行礼。

那妇人年纪不小,皮肤仍是白皙,脸上没有丝毫皱纹,看上去与景母年纪相差无几。她见到景歌从容行礼,凤眸微不可察地睁大了些许。

“你怎知我的身份?”她问道,没有丝毫刻意,语气中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您腰间系的和氏玉佩是罕见的贡品,先前莫坤见到这位公公的时候竟然隐隐有些恐惧,我想在帝都中随从都能让莫坤惊惧的人并不多吧。”景歌回答道。

“想来这位应当是赵贤赵公公,未央宫的三位王境强者之一。”景歌望向那位白净男子。

那位男子嘴角挂着莫测的笑容点了下头。

“还不错。”那妇人盯着景歌这般说道,不知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景歌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避的对视着。

他发现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似乎想把他看得透彻。极其霸道又富有侵略性,眼神却又蕴含着说不出的复杂。这让景歌觉得有些不自在,尴尬的摸了下鼻子,干咳一声。

真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妇人微微失神地盯着景歌想着。

初见那人时也是这般模样吧,毫不出彩但是棱角分明的脸,目光坚毅深邃。连小习惯都像极了那个人,尴尬时会摸鼻子,想东西时会轻皱眉头。

只是,明明觉得迷茫困惑又要假装很从容镇定,继承了父亲的音容。性子却是随了那个狡诈的贱人。终究是他们的儿子啊。想到这里她有些厌恶起来。

“她派你过来是怕我对他出手吗?我若是想杀他,谁来了都没用。”那妇人向着景歌身后冷冷的说道。

“见过武后,殿下乃是镇国公之子,忠君爱国,娘娘怎会对他出手呢。”站在景歌身后的兰姨回答道。

“哼。”武后冷哼。

树大招风,不知多少人暗中盯着她,想来就是垂帘听政的武后也不会轻易杀害王公的子孙,景歌并没犯什么过大的错。

武后自然是不会对他出手,那么母亲派兰姨过来做什么呢?是因为城外的那个来人吗?

他感受到洛阳城外极远处有一团火焰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洛阳城。没有丝毫掩饰,带着强烈的怒意逼近。这团火焰蕴藏的能量超乎他以往感知到的所有人,几可比拟隐藏在他体内的那一股力量。

绝顶的王境强者!

“那人是谁?”武后望向兰姨。她平静的问道,不是因为担心,只是好奇那人是谁。天下王境强者寥寥无几,怎会突然冒出一个不知名的来。

“赵公公应该记得来人。”兰姨回答道。

赵贤早已没有了笑容,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是战王叔秦昊,前朝陛下的幼弟。失踪了二十多年,现在怎会回来了?”他失声叫道,再无王境强者高深莫测的风范。

“那个醉心武道,远离朝政的战王么?”武后轻声问道。

赵贤脸色凝重的点头。并且望向武后,等待她的指示。

武后没有说话,起身走到窗台前,十指交叉合拢,修长的指甲相互轻轻摩擦着。

遥望着远处越过城墙的那道金色闪电般身影。不可思议的速度压缩了周围的空气,像涟漪的气浪四散荡开,冲霄的气势震散天穹的云朵。

一时间,风起洛阳城。

“李厉,皇兄对你恩重如山,你怎敢做出这种弑君篡位的事。屠尽我秦族一脉,何其心狠手辣,这样得来的皇位你坐得安稳吗?”秦昊怒发冲冠,双眼血红,声如奔雷的狂吼,整个喧嚣的洛阳城瞬间鸦雀无声。

虽然很多人都隐约明白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从来没人敢议论过。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能清晰的记得,北门的校场上堆积如山的尸骨,沿着长街流淌十里的血河是多么的触目惊心。

而今日,竟然有人这样大吼。那人是谁?

“何人在帝都放肆。”有宗师高手护卫腾空而起,企图拦下通往未央宫的来人。

战王年过半百,与现任皇帝年纪差不多,辈分上是他的舅舅。战王年纪虽大,却不显老态,身材魁梧,眸如金灯,发丝和胡须都呈现出淡金色。

面对来人,他丝毫没有停滞。

窗台前的武后看着飘荡在远空的血雾,眼中泛出异样的光彩。

战王速度丝毫不减,怒啸着冲过,一拳便把那个宗师轰得渣都不剩,只有一团血雾飘荡在空中。这样震撼的场景让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出手护驾邀功的高人们生生止住了脚步。

“恐怕战王不会弱于护国神王。”赵贤脸色凝重的说道。

武后不置可否,血艳红唇微微弯起,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有狂徒袭击未央宫,请娘娘许我护送殿下回府再去勤王。”兰姨说道。

武后摆手示意她可以带走景歌。

景歌对着她的背影行礼告退。

“殿下,你且先自行回府。”兰姨对景歌说道,千雪早在等候,先前有赵贤在武后旁边,她不敢太过靠近。

“嗯?那战王可是跟我们有什么渊源?”景歌问道。

兰姨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答道,“战王叔是前朝陛下的幼弟,还在未央宫的时候对镇国公有知遇之恩,也是国公的好友。后来潜心追求武道,离开了帝都,失去音讯二十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不想今日竟然回来了。”

“所以母亲让你去帮他?”景歌说道。

兰姨摇摇头,“帮不了。一旦我出手,过后恐怕整个国公府都会被夷平。”

是了,就算战王再强,这般闯进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且不说宫中八千御林军和帝都附近的驻兵,单是藏在未央宫中的王境强者就不止明面上那三位。

“只能暗中看看能否助他逃出去。”兰姨说道。

“去吧。”景歌点头,曾对他父亲有恩,自然当报。景歌对现在的皇族没有一丝好感,他们踏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这个位置,其中也包括他的父亲景青。

“千雪,你也去吧,相机而行。”景歌吩咐道。

“好,殿下你自己小心。”千雪没有试图请求留在他身边,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不容拒绝。

第四十一章:诸王

战王秦昊悬立在未央宫正殿的上空,凝视着眼前宏伟的殿堂,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

昔日,年老的皇兄和那贤明的太子便是在此殿中,会见诸臣,处理政事。不想当年离开这座宫殿后,与他们一挥手便成了永别。殿堂依旧,却是换了姓氏。

为了追求武道,他不顾众人挽留,孤身一人出了太安门,游历江湖,结果被困在南疆的迷雾谷。花了二十多年光阴走出来后,方才知道如今的秦朝已经换了主人。

他的皇兄,几位侄子都已不在人世。而屠戮他们的凶手竟是自己的亲外甥。为了王位,不惜残害自己的表兄弟,是何等的悲凉。

他压抑不住心中悲怆的情绪,忍不住怒吼,一行浑浊的泪沿着沧桑的脸颊缓缓滑落。金黄色的长发在空中乱舞,宛如一头暴怒的暮年雄狮。未央宫众多宫殿在这声悲吼中摇晃抖动,琉璃瓦片唰唰地掉落在地。

战王秦昊血色眼瞳默然俯视着身下密密麻麻持着弓弩的御林军。声音颤抖着喝道,“李历,给本王滚出来。”

整个洛阳城陷入一片死寂中,无人应答。繁华未央宫附近的屋顶上稀稀疏疏的出现一些人。更多的人藏匿在暗处,遥遥观望。

自他直呼皇帝名讳,并指责他弑君篡位后,这里便成了整个洛阳城的焦点。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很多人都猜测到了,只是多年来始终无人敢私下讨论。

那些忠于前朝的不屈臣子,乱嚼舌头的平民百姓都已悄无声息地失踪了。暗地里传闻三年前镇国公遇害都与这件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众所周知,镇国公一生为人耿直,忠勇无畏,深受军民爱戴。从西北边境回来后,一直试图查清真相。

“你个懦夫,胆敢屠戮秦氏王族,如今不敢出来见我么。”战王秦昊怒吼。萦绕在身上的金光愈发璀璨。一团光芒在他掌心中凝聚成型,而后又慢慢消散。

他想把眼前的宫殿群砸个稀巴烂,但念及秦族自始皇帝起便在此居住生活了三百年。如何下得去手毁了这座未央宫。

“陛下乃是真龙转世,何等尊贵,岂是你这样无名之辈想见便见的。”一个身穿黑白道袍手持拂尘的道人从一处殿堂闲庭漫步般走出来。一步一步踩在虚空,登天而上,直到与战王齐平。

“齐真人刚出山不久,认不得二十年前威名赫赫的战王爷,还请战王爷不要怪罪。”另一人在一边稽首行礼故意调侃道。

战王秦昊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两人,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逼近的一道身影。开口道,“欧阳童,想不到你也背叛了秦族,之前我可曾有亏待过你?”秦昊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

“平心而论,王爷并无丝毫亏待我,反而尽心尽力的指导我武艺,若非您的指点提拔,我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来人平静的回答道,脸色无丝毫变化。

“那你为何要背叛我秦族。”战王喝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势者昌,逆势者忘。谈不上什么背叛,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现在你所看到的人,都是忠诚于陛下的,如果非要说这里有叛徒的话,那只有一个,就是你。”欧阳童说道,声音如常,毫无愧疚不安之意,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看在昔日情分上,我就奉劝王爷一句,以王爷的实力,现在赶紧逃,或许还有机会活命。”

“哈哈哈,我秦昊什么时候退缩过,今日来这里便是要取李历狗头,凭你们区区两三条狗就能挡得住我麽。”战王秦昊怒极反笑。

“放箭。”二王子李英躲在未央宫深处,趁着战王说话的时候神色冷酷的下令。

一瞬间,成千上万支羽箭如同潮水涌向战王秦昊,羽箭并没能把他射成刺猬,反而诡异的停在空中,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片刻后,那些羽箭调转方向,往原来的方向激射回去。一大片御林军随着箭雨倒下。

李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便是王境强者的场域威力么,看来自己太过低估王境强者了。他毫不停留,以最快的速度遁入未央宫的密室隐藏起来。

“哦,这么大的口气?让贫道看下有多少斤两。”齐真人身形晃动上前,这么多年来,即便是皇帝也对他礼遇有加,而

今日,秦昊甚至不曾正眼看过他。这让他憋了一口气。

黑白光影急速而来,向着秦昊猛击。即便是此时,战王亦未曾正眼看他,只是随手扫了出去,像是在扫击一只苍蝇。

“轰隆。”一声巨响,未央宫的一座偏殿被倒飞的人影砸倒了一大片,烟尘滚滚。

那个被唤作齐真人的道士冲天而起,立在空中,脸色变幻不定,原本干净整洁的道袍沾满了尘灰,狼狈不堪,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极淡,但是触目惊心。

洛阳城北广场旁高楼上的赵贤,看到这一幕,眼皮子跳了跳。同为王境,差距这么大么,只一击便让那齐真人负伤了。

“恐怕现在的战王,真不弱于慕容远山。”他喃喃道。

窗前雍容华贵的妇人不置可否,只是目不转睛地把一切收入眼底。

强一些好啊,看看我们尊贵的陛下藏有多少底牌。

“齐兄大意了,战王爷确实很强,多年前就冠绝年轻一代了,靠我们三个还真挡不住。”欧阳童说道,他话音刚落。又有几道身影出现在空中。

一共七人,把战王秦昊围在当中。

“好生无耻,竟然这么多人围殴一个。”戚老吹胡子瞪眼叫道。

“未央宫中竟有藏有这么多王境强者。不是说王境极其罕见吗?”卫子夫立在戚老的旁边,凝视着远方。洛阳城的街道空无一人,平民百姓怕遭受池鱼之祸,躲藏了起来,屋顶上却是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各方势力和武道中人都在密切关注着。

“整个帝国九成王境都集中在洛阳城了,一共就这么些,很多吗?”

“恐怕为了招揽这些强者,李氏王族花费了不小代价吧。”卫子夫说道。

“若非顾及卫家,老夫真想拔剑相助。”戚老愤愤不平。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又没步入王境,打得过人家吗?”卫子夫撇嘴。

“嘿,死丫头,怎么说话。除了那个秃头和那个老妖婆勉强可以在我手中撑上一会,其他的老夫一剑一个。”戚老撸着胡子说道。

“吹牛就你最厉害,快比得上姓景那个臭小子了。”卫子夫毫不留情的嘲讽这不靠谱的师尊,同时问道“那两个人什么来历。”

“隐世很久血宗的和尚,西域来的老妖婆,这两人深不可测,或许不会比战王弱多少。”戚老眼中有着丝丝忌惮。

战王环视一眼零零散散的分站四方的七人,眼神怨毒的齐真人,面无表情的欧阳童,干瘦的如同骷髅的老头,双手如同鹰爪的狰狞大汉,宽松长袍的冷漠剑客,阴测测的笑着的老妪,还有紧闭双眼的秃头和尚。

“想不到李历竟然能招揽到这么多王境鹰犬为他卖命!”战王秦昊叹了一句。

“你确实很强,只可惜今天要葬身于此了。”披着黄白袈裟的和尚缓缓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右手持着法杖,左手掌上握着一个小巧的玉玺。

那个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玉玺雕有九条栩栩如生的小龙,不过是巴掌大小,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秦王朝的传承信物,如今竟被一个外人持在手中。看到此情此景,秦昊不由得额上青筋暴涨,怒发倒竖,心中悲愤到了极致。

“承载人族气运的九龙玺。皇帝老儿把这个给秃头和尚,是铁了心要杀他亲舅舅战王啊。”戚老说道。

“这九龙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卫子夫不解。

“三百年前,始皇帝平定天下后,曾在帝都天坛上联合诸王牵引天下气运汇聚于四件不朽的异宝中,以免人族气运消损。这四件器物分别是三大神兵和九龙玺,它们自古长存,坚不可摧。而人族气运的加持也使得它们威能巨增。”戚老解释道。

“为何我感受不到气运这种东西?”卫子夫问道。

“你境界未到,越是强大的人越能清晰感受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一些奇人异士亦能知晓。”

“哦。”卫子夫有点低落,她知道自己或许这一生都无法达到那个境界。

未央宫上方的八人仍然对峙,整个喧闹的洛阳城都屏住了呼吸。密切的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这将是整个人族最巅峰的战斗。

他们悬在虚空中,纹丝不动。在他们附近,连风都止住了。飘荡起来的发丝以诡异的姿态凝固着。仿佛连时间也不再流淌。

那是因为八位王境的场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平衡。若是有宗师境界以下的人进入那个范围,多半会动弹不得,如同深陷泥沼。

“能死在这么多王境强者的联手下,也不算辱没了你战王的威名吧。恐怕除了三百年前那个诸王并起的年代,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即便是那个昙花一现的慕容远山也没有这等殊荣。”骷髅老人说道。

他没有说出束手就擒这种傻话。眼前这人就是那种天生为战斗和武道而生的。像这种人,永远不会有低头退缩,也不用担心他会逃走,他只会战斗到至死方休。

身穿宽松长袍的剑客率先拔出腰间的长剑,解开剑鞘,随手丢下,凝神专注的盯着战王。

其余人也相继亮出兵器。

战王虽然耿直悲愤,但哪里会看不清局势。李历坐在王位上已经二十年了,早已根深蒂固,凭他自己一人。又怎能扭转乾坤。

他是一代天才,以战字为封号。他的傲气和品性,注定他要在这帝都以血书写属于大秦王族的最后一个传奇。在这尚武的国度,他要展现出最强的姿态,不堕秦族威名。

事已到此,多言无益,唯一战而已。

第四十二章:送锏

“可有人敢借兵器一用?”他大声喝问,声断洛阳城。

寂静依旧,无人应答。

欧阳童府中有一满脸泪痕的娇柔妇人闻此声,不顾一切的挣脱仆人的看护,披头散发,赤着足发疯似的奔向未央宫方向。朦胧的泪眼让她看不清道路,一路上磕磕碰碰,撞出了许多伤口,鲜血流淌,只是她全然不管不顾。

那个至爱之人还在人世,同枕二十年的丈夫要与他兵戎相见了吗?

“哈哈哈,看到了吗?慷慨勇武的战王爷,多年前受你恩惠的人不少。可如今,谁愿冒着诛九族的危险与你扯上丝缕关系。”欧阳童仰天大笑道,环顾四周说道,“人都是这样的,还请王爷黄泉路上不要再责怪我了。”

他话音刚落,忽见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有人手倒持双锏一步一步走近。犀角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在欧阳童听来,就像踩在他脸上的声音。

满城围观的几乎都是习武之人,耳目极好,听得到,也看得清。

战王是使双锏的,这个拖锏而来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如此大胆。

“老不死的,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跑到这里来看热闹。”花婶打着哈欠坐在一头毛驴上埋怨道。

“嘿嘿,就是年纪大了才要出来沾沾那些后生的朝气嘛。”姜太公健步如飞的走在前面牵着缰绳,嘿嘿地笑着。

“好些年头没到过洛阳城了。一会儿去胭脂街逛下。”花婶环顾四周说道。

“行行行,一会儿你要买什么我给钱。”姜太公忙不迭地应道。

“哼,算你识相。”

“现在先看下热闹,见下故人吧。”姜太公牵着毛驴穿进一条小巷。推门走进一个僻静的院子。

院子里长着一棵巨大的古榕树,树荫下的石桌前坐着一个脸色红润的老人,年纪似乎要比姜太公还要大些。此刻正盯着一个石盘,上面纵横刻着许多线条,形成了无数个交汇的点。细细望去,那些点像是在不停移动那般,难以看得真切。

“师兄。”姜太公行礼,花婶也从毛驴上下来,微微躬身。

“好久不见。师弟。”那人抬头。

“娘亲,我们在哪见过那两位老爷爷吗?好熟悉的感觉。”没有关上的院门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院子的门口站着一对母女,女孩子的双眼被一条黑丝带蒙了起来,约莫六七岁。

“没见过,你觉得熟悉是因为他们的体质跟我们相仿,同样是通灵体质。”那妇人身材娇小玲珑,肤色苍白如雪,像是常年不见阳光。

门外两母女欠身致意后,不作停留便离开了。

“那女娃子蒙着眼睛也能看到我们?”花婶惊异,疑惑的望向姜太公。

“她们是迷雾岛隐世灵师一脉,那个小女孩拥有极其罕见的阴阳瞳。这种眼瞳可以看破虚妄,观人气运,预知生死,趋吉避祸。十二岁之前呈现白色瞳仁,之后慢慢恢复正常形态,有诸多妙用。”坐在棋盘前面的老者望着门外说道。

“灵师一脉通晓天机,却多是难以长寿善终。”姜太公说道。

“若行逆天之事,泄露天机,必损阳寿,世间之事得失参半,万物皆存在均衡之道。”那个老者平静说道,“我在此气运交汇之地观星几十载,亦隐约看到了一角天机,呈现出大乱将起的征兆。”

他是大秦帝国的星象师。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不知师兄看到了什么?”姜太公在棋盘前盘膝坐下。

“血彗落于极北之地,苍穹群星闪烁,映像如乱麻,紫薇日益暗淡。”老者神色凝重的说道,“人与星辰对应,即将迎来一个烽烟四起,人才辈出的乱世,只是苦了天下百姓。”

姜太公无言点头,乱世最苦的莫过于那些生活在底层的贫民百姓。

“可有人敢借兵器一用?”

这个声音传遍洛阳城,也传到这个小院。三人不再交谈,望向未央宫的方向,他们的目光像是能绕过重重楼阁,万千屏障,看清所有。

城北长街上的一间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早已停止,只有炉子中还跃动着青红相交的火焰。

上了年纪的老铁匠在厅堂的供奉台中艰难的抱起一个六尺长的檀木盒。盒子里面的东西显然很沉。强壮如他也抱得不容易。

“爹,别去,我求你了。”他的儿女紧紧的拉着他,哭喊着。

“求你了,爹爹。”他的几个儿女跪倒在地上,紧紧的抱着他的腿,不肯松开。

他还是决绝的迈步走着,挣脱几位儿女的阻拦。

“难道你真的忍心要我们所有人人头落地吗?”他的妻子哽咽着喊道。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黝黑的脸庞上老泪纵横,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写在脸上。跪倒在地上的儿女哪里会不懂这重情重义老父亲此刻的心情。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念叨战王当年对这个家族的救命之恩,那个无双的战王是何等的威武霸气,平易近人。不但在府中接见了他这个低微的铁匠,甚至还设宴招待了他。

最让他引以为豪的莫过于战王离开帝都前把珍稀的玄铁交给他,请他铸一双战锏,待回来后取。不想这一去便是二十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王朝亦已变更。他把铸好的玄铁锏供奉起来,没能亲手把这双战锏交到战王手中是他终生之憾。

而今,他心中那个无上的英雄回来了,傲立在未央宫之上。难道这双玄铁锏不该送到他手上吗?

“对不起,是我愧对你们。”他声音颤抖着沙哑的说道。虽死何惧?

唯一难过的是这一出去牵连了身后的老伴儿女。挣扎了片刻,他终究是下定决心迈出门去。

“不要啊,父亲。”跪倒在地上的儿女绝望的哭喊着。

“老伯,交给我吧。”不知何时,一道青衣身影走到他前面,并不怎么高大神武,反而显得有些瘦弱。

“世...世子殿下?”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像极了大元帅。

景歌点头,翻开檀木匣子取出双锏,转身走进长街。

“战王请用此锏。”他轻声说道。音量不高,距离未央宫又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只有非常少的人听得见。

战王转头遥望着那个人,目光如炬,眼中颇有欣慰之色。

其余人听不见,那些实力超凡的王境强者当然不在此列,欧阳童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知死活的小子,一如那个愚蠢的景青。”欧阳童冷冷道。

围观的众人顺着战王的目光,后知后觉,也发现倒持双锏的景歌。那八位王境强者以秃头和尚为首,他没有动,其余人也等待着。

或许是出去对战王最后一丝敬意,又或许是他们身为王境强者那可有可无的傲气,默默地等着秦昊把战锏拿到手中。

景歌面无表情的迈着步子,踏在长街的青石板上,衣袂随微风摆动,速度并不慢。

“那人是谁?好眼熟。”有人低声道。

“咦,那个不是被放逐三年纨绔世子吗?如今期满回来啦?”

“不是说那个世子只会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吗?如今竟有如此胆量给战王送锏?也不怕事后被清算么。”

“他是大元帅之子,说不定不会被诛连呢。”

“是了,大元帅战功卓著,保卫帝国多年,仗着余荫庇护,应该不会有事。”

人们议论纷纷,把目光的焦点都移到景歌身上。

景歌听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声音,内心没有太大波澜,从容淡定的走着。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关键时刻,本帅一定到保持风度,展现出举世无双的气质,月儿说不定就在某处看着呢。景歌心里盘算着。

“景歌,景歌...”他隐约听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但在这种万众瞩目的紧要关头,怎么能轻易做出转头侧目这种多余的小动作呢。

他的姿态没有丝毫变化,只用余光瞄了一眼。是那个在齐秦边境认识的女孩,玉珏。

她看见景歌手舞足蹈地兴奋叫喊起来,像是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况。吓得她身旁的一个中年掌柜模样的男子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哆嗦着把她拉进店里,紧闭大门。

她果然平安逃走,来到帝都投靠亲戚了。景歌暗中松了一口气。

正如他所想,他的月儿此刻确实站在某一处阁楼看着他。看着他这般模样,喃喃道,“你到底想干嘛,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这样好玩么?不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么?是真傻还是别有所图。”

“小姐,我们怎么办?”上官君月身后的侍女问道。

“夫人怎么说?”上官君月问道。

“夫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侍女回答道。

上官君月修长的玉指在栏杆上轻敲着,沉默片刻后,“如今洛阳城大部分士卒卫士都聚集在未央宫附近严阵以待,其余地方守卫薄弱,可以制造些混乱动手。”

“明白。”侍女应声而退。

上官君月眸如秋水,凝视着走近战场的景歌,手指不知不觉的捏紧了栏杆,贝齿轻咬着嘴唇。

前些日子在三川郡的时候还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倒是变得猖狂了许多,也怕那几位王境强者脑抽一巴掌把他拍成肉饼。

不过男人总归是要有些胆魄才好。上官君月松开栏杆,转身走入室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景歌终于走进了未央宫附近。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无法寸进。这是天空中八人对峙的场域。

欧阳童微不可察的把场域扩大了些许。刚好把景歌笼罩进来,想让他尝尝苦头。

景歌顿时如同深陷泥潭,四周涌来无形的巨大压力,常人根本抵挡不,难逃被压成重伤的下场。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欧阳童动了手脚,还在奇怪景歌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然而在景歌被禁锢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轻微声响,像是一把锁被打开发出的声音。在这之后,他发现自己又能自如的行动了,场域难以禁锢他。

同一刻,原本毫无动作手持九龙玺的和尚突然直勾勾地盯住他,眼中竟然流露出狂喜之色。而后极快的收敛起来,移开目光,无人发现这一细节。

景歌走到未央宫前八王对峙交织的场域之中,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淡香渐浓,天空突兀的飘落一片淡黄色的花瓣,坠落到景歌身前离地一寸的地方诡异的停住。慢慢的越来越多花瓣凭空出现,汇聚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道台阶,延伸到战王悬立处。

景歌迈步踏上那道由花瓣凝结而成的台阶,一步一步登天而上。他踩踏过后的花瓣缓缓破碎消失,如梦幻一般。

“哇,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是神迹吗?”甚至有藏匿起来的人群看到此情此景后跪拜在地。

“那是神形吗?”卫子夫生在卫家见多识广,隐约能猜出那是什么。

“不错,神形是王境强者修出场域后的更进一步。通常与武者领悟的道有关系,亦是王境强者最为强大的攻伐手段。”戚老看着那条天梯,神色复杂地说道。

“镇国公府那个女人观兰而破境,她凝聚出的神形场域是幽兰界。在她的域界笼罩中,她就是主宰,这些兰花无处不在,一念生,一念灭,柔时若无骨,刚时如利剑,极为恐怖。”

“若非同在王境,谁能防得住这些诡异的花瓣攻击。难怪历史上鲜有宗师逆屠王境的事发生。”卫子夫叹道。

“凡事无绝对,当年始皇帝身处宗师时便可轻松屠戮王境强者了,眼前的战王和慕容远山多半也可以做到。”戚老说道。

“娘亲娘亲,你看那位踩着花瓣的哥哥,他头顶上有块骨头耶。”眼蒙着黑丝带的小女孩拉动着她母亲的衣袖,兴致勃勃地叫道。

第四十三章:再见玉珏

先前路过姜太公院门前的妇人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那踏在兰花台阶上的人头顶哪有什么骨头?

她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睛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芒。定睛望去,果见那个青衣男子头顶上悬着一节晶莹的指骨,只是常人不可见。

那块神异的骨头是什么东西?她回想着迷雾岛上典籍的记载。

景歌躬着身子,双手把战锏高举过头顶,恭敬的说道,“秦伯伯请用此锏。”

他知道先父与眼前这人情同兄弟,并不呼唤他的封号,而是直接称呼他为秦伯伯。

“好,好,好。”

他细细地打量了下身前这个后辈,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阴郁悲愤的内心生出一丝欣慰之情,这个侄子还不错。

“来吧,让本王看下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有几斤几两。”战王豪气干云地吼道。

一瞬间掠出了洛阳城。

纵然这座城背叛了他秦氏王族,他也不愿毁坏了祖祖辈辈在此留下的痕迹,也不愿伤及无辜的民众。

景歌怔怔地望着战王远去的背影,其余的王境强者自然也随他一同离去。

这位王爷胸襟是何其的宽广,仁慈和明智。易位而处,若是自己经历了这一切,会像他这般干脆豁达吗?会不迁怒于其他人吗?会担心大战毁了这座洛阳城吗?

景歌自问。

他缓缓地降落,隐约看见一个梨花带雨的赤足妇人跑出街角,又被一群仆人架了回去。

“来人,把他拿下。”

一群卫士蜂拥而上,把景歌围在中央。

“逆贼同伙,给我把他就地正法。”一个金甲将领下令道。

人群中的千雪闻言一惊,扣了个好大的帽子,现在就要动手,不留丝毫回旋的余地吗?她拔出霜华剑,窜到景歌身前。

若真是要杀了殿下,那就踏着我尸体过去吧。

景歌默然不语,只是好奇的扫了一眼那个下此命令的金甲将领。看衣着服饰,品阶应该不低。但在这未央宫前,不知多少大人物隐藏在暗中,就算要杀了自己,也应该请示一番才对。

看到那人面容后景歌才恍悟一笑。这面容与那欧阳童这般相像,想来是他的子嗣吧。

“住手。”有人喝止,“众所周知,前朝战王对景青大元帅有知遇之恩,世子借锏不过是在替父亲报恩而已。谈何同伙。即便是陛下在此也不会因此而怪罪,退下。”

金甲将领嘴角微微抽动,正待反驳。忽见开口的人竟是当朝首相寇怀。便生生的把吐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脸色铁青的让手下的甲士退开。

“多谢首相大人出言相助。”景歌道谢。

“何须谢我,事实如此。”眼窝深陷的老人摆摆手。“老夫还欠你一个人情呢,先前曾说过要设宴感谢世子殿下千里护送紫灵芝,不知殿下什么时候方便。”

“额...呵呵,小子怎么受得起。不过大人都这么说了,自是应该找个时间登门拜访。”景歌笑着说道,心中疑惑不解,弄不清这老狐狸卖的是什么药。

“师尊,第五司来报,未央宫内的祈福殿失火,吏部尚书遇刺身亡,朝中众多官员遭受袭击,应当是西凉的红蜘蛛在作乱,有所图谋,弟子先前处理再来向您汇报。可否?”

莫坤脸色肃穆的向寇怀请示,自始至终没看过景歌一眼。

“去吧。”寇怀准许。

“西凉红蜘蛛?”景歌皱眉。

“西凉那女子一手逐渐起来的情报机构,这些年来有不少渗透进我大秦朝中。想必现在趁乱闹事,意图创伤的大秦根基。”寇怀语气平静的说道。

“战王回来与七王一战,这只是预示着这一切的开始,不管结果如何,都远未结束。”寇怀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切?是指哪些?”景歌凝视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首相,试图从他那深陷的褐色眼窝中捕捉到些许信息。

寇怀并不回答,垂下眼睑遮盖住宛若深潭的眼眸,回身坐进一辆轿子中回府。

“兰姨。”景歌轻声呼唤。

“嗯?殿下。”兰姨出现在他身旁。

“西凉红蜘蛛袭击朝野,你回去保护好母亲,提醒杨府小心谨慎应对。尤其需要注意身边的人,以及饮食。必要时出手相助。”景歌吩咐道。

“是。”

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惦记着夫人么,倒是和镇国公相像。兰姨想着。

“千雪,你去河间将军府,暗中保护上官小姐。”景歌说道。

“啊?”千雪诧异。

“啊什么啊,去。”景歌笑着挥手。

“噢。”千雪极不情愿地应道。

杨家有兰姨在,应当不会有太大问题,那个小碧池心思难测,想来不会有事。卫家即便是西凉也不会轻易招惹,景歌在盘算一番,渐渐安定平静。

“哎哎哎,景歌,景歌。”有人大声呼叫行走在街道上的他。

回身望去,不是玉珏还有谁。

她在兴冲冲地向着景歌招手,景歌笑着迎了上去,再见到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孩,他也极是开心,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早遇到的好友。

“玉珏女侠,好久不见。”景歌笑道。

“你还记得我呀。”玉珏皱了下琼鼻,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玉珏拉着他跑进一家饭馆,掌柜是她的姑父。此刻正表情惶恐的看着景歌。哆哆嗦嗦的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行礼。

“伯伯无需多礼,不用管我,且忙去吧。”景歌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的紧张并非是源于景歌的身份尊贵。而是看到景歌先前如此张扬的给战王送锏,成了朝中某些权贵的眼中钉。他担心殃及池鱼,不愿与景歌扯上丝毫关系。

听到景歌的话语,他赶紧躲得远远的。颇是厌恶地看了一眼玉珏,心中后悔不已,竟然收留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外甥女。还凑上去跟他套近乎。一会儿把她赶出去,撇清关系才好。

“想不到你竟然是镇国公世子这样的大人物,先前都没跟我提起过。”她微微红着脸腼腆的说道,“噢,对了,我该给你行礼来着。”说着她便退后两步,像模像样地学着秦国礼仪。

景歌看着她笨拙的模样暗自好笑,拉住她说道“行什么礼,我们是朋友,无需搭理这些。”

“好,反正我也不习惯这些,我们夜郎那边没这么多琐碎的礼节。”玉珏吐了吐舌头,灵动俏皮的说道。

“那天晚上有人袭击了客栈,是诸葛大哥把我救出来的,之后我回去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以为你被害了呢。”玉珏抿着嘴唇说道。

“还好你没事。”她又说道,松了一口气。

景歌心中微动,这傻姑娘,怕是担忧了好久吧。或许还有些自责,丢下了朋友自个儿逃了出去。

“我收到你留下的讯息啦。”景歌拿出她遗留在客栈的木簪子在她面前晃了下,然后放到她手上。“物归原主。”

“哈,我当时只是临时起意,这是我娘给我的,谢谢你把它带回来给我。”玉珏紧撰着簪子,开心的说道。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景歌站起来说道。

“噢,好。”玉珏的声音有些低落。她知道景歌并非是不想搭理她才急着离开,这种时候,他肯定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过理解归理解,才见面便离开多少让她有些不欢喜。

而她,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景歌走了几步,想了一下,又退了回来。“除了这里,你在帝都还有别的亲戚吗?”

“没了,怎么啦?”玉珏摇头。

“嗯,我府中还有很多空房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搬到那里去住,找到镇国公府跟我母亲说是我朋友就可以了。”景歌挑了下眉毛说道。

这家饭馆的掌柜嫌弃她,景歌一眼便看穿了,担心她在此遭受白眼委屈。

不待回答,景歌快步走远了。在城里兜兜转转,时快时慢,最后转进了卫府。

媚香楼栽种着芭蕉的别院里,戚老敲着一扇门。

“小丫头,快开门,老夫带你去看戏。”

“看什么戏?”门窗紧闭的房间传出一道温婉的声音。

“几个王境强者打架,超好看的,几百年都没一次。”

戚老拉长语调,充满诱惑地说道。

“没兴趣,你自个儿去看吧。”她拒绝道。回到这里,早就看见悬在天空那几个人对峙,只是丝毫不感兴趣,默默的关上了窗户。

“看一下嘛,要知道这种级别的打架,对你有很大好处的。”戚老近乎哀求的说道。她的资质千古罕见,天赋神瞳,心思纯净。观摩王境之间的战斗对她日后的修为有莫大的好处。

余韵并不搭理门外的戚老,只是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

她铺开裁好的纸张,用翎羽沾了下墨汁,在上面随手写着:

昨日遇到了一个公子,他想要买老奶奶的玉米,其实他并不喜欢吃,只是可怜老奶奶罢了。

他在与老奶奶交谈时,蹲下身子,并不居高临下,懂得尊重别人。

余韵停顿了一下,脑海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和昨日见到的那个公子重叠了起来。这个人,并不真实存在,是她想象中的一个绝世英雄的模样,她想通过笔墨把他刻画出来。

他按时前来归还两枚铜板,是个守信之人。

他行事不拘小节,言行坦荡。

他容貌平凡,傲骨深藏。

他智勇双全,敢作敢当。

他重情重义,铁血柔肠。

...

我想给你们讲一个有灵魂的故事,就把这个故事叫洛水赋吧,余韵思索着,写着下一本书的大纲。

日落西山,暮色渐浓。

千雪藏匿在上官将军府的一处阴影中,灵觉敏锐的她时不时感知到大地的微颤,她知道那是那八位王境强者在极远处大战所致。

虽未亲眼见到,但也能猜测出那种等级的大战必定令山河崩坏,天地失色。

他们几个人沿着无数前贤披荆斩棘探索出来的道路走到了最前端,代表了人类力量所能达到的极致。

已经暗中隐匿在这里好些时候了,其中有过一两次不明身份的人意图袭击庭院中那个上官小姐。不过用不着她出手,便让府中的护卫制服了。

也不知世子殿下有没有危险,要我来守护她,看来果真是在千里归途中跟她有一腿。千雪撇嘴,暗自想着。

庭院中的上官君月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一个药炉,身后有许多的草药,她凝神静思,投入各种药材煎熬着药汁,时而蹙眉,时而舒展。

她把煎好的药汁端到鼻前嗅了一下,思索一会又把它倒掉。周而复始,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直至深夜,其间心无旁骛,莫说吃饭喝水,即便是在遭受袭击的时候她的视线也没有片刻离开那个药炉,任由侍卫处理。

千雪早已看出来,她在调配某种药,虽然一直没有成功,但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耐。

终于她把所有的药材煎完,抿了一口最后那碗药,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倒掉。

“千雪,出来吧,呆了这么久,吃点东西再回去。”上官君月看向一处在夜色笼罩下空无一物的阴影。

侍女端上一个盘子,上面有些简单的点心和两杯清茶。

她怎么可能发现得了我,千雪大惊,她对自己隐匿的身法很是自信,但她确实是发现了自己。

“见过上官小姐。”千雪走出来行礼。

“坐吧。”上官君月点头。

千雪略微犹豫一下,心想,她既然早已发现了自己,还知道名字,想必是知晓自己身份了。

“敢问上官小姐是如何发觉我的?”千雪拘谨地端着茶杯,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猜的。”上官君月展颜一笑。

“猜的?如何猜得到。”千雪追问。

上官君月依然轻笑着,并没有继续回答。依他的性情,在这种时候,怎会不派人过来,若非是有事,多半会自己跑过来。

“你家殿下如今在何处?”上官君月跳过上一个话题,问道。

“不知。”千雪摇头。

“嗯,他回来时可曾给你药单?”上官君月继续问道。

“有的。”殿下刚回来是确实给自己一张药单,原来是她开的么?

“不要那张了,以后按这张新的,每三天煎一次给他服用。”上官君月在桌子上飞快的写着单子。

“日后如需换新的,我直接让人送到你手上,你要记好,按时煎给他服用。还有就是以后要时刻跟好他,不要随意远离,莫要忘了你的职责。”上官君月嘱咐道,显然她对千雪这样的护卫并不满意。

“噢,知道了。”千雪低声应道,她听出了上官君月语气中的不满。她自小跟着夫人,并没有受到过系统的护卫训练。如今想起自己竟然不知孤身一人的殿下身在何处,若是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殿下病了吗?为何要长期吃药。”千雪低声问道,她不能让殿下随便喝别人开的药。

“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隐疾,我会治好他的。”上官君月回答,并且掏出一封书信。“你无需顾虑我害他,这封信你替我带给夫人,让他喝药时亦可告知是我开的药单。”

千雪收起药单和书信,认真的点头,回了国公府。

千雪离去后,上官君月站起身,在庭院中散步。

“他在何处?”她问身后的婢女。

“回小姐,他进了卫府。”

“卫府?”上官君月望着夜空。“卫府,卫府,你进卫府做什么呢?”

“你知道很多人盯着你,进卫府是为了摆脱他们,那么,你会去哪,他会让你去哪?”她喃喃低语。

第四十四章:借兵亭

卫府。

“卧槽,景哥儿,你今天帅炸了。”

“哎,那花瓣是真的吗?软的还是硬的?”

.....

卫子杰他们几人在卫府内大声谈笑。这里护卫森严,又没什么朝中要员,外面洪水滔天,杀机四起,卫府还是风平浪静。连孟伦和关世聪的父亲都厚着脸皮跑到卫府来躲避。

“我有些累了,今天先散了吧。”景歌说道。

“好,那就先休息吧。”几人散去,景歌回到自己的客房,端坐在案前。

沉思片刻后又起身走到庭院中,观赏天空中那一轮皎皎明月。

“今日出尽了风头,感觉如何?”卫子夫褪去了平日里的妆容,长发披肩,慵懒地走近,暗香袭人,像是刚沐浴完毕。

“感觉还不错,有机会要多来几次。”景歌弯起嘴角轻笑答道。

卫子夫斜了他一眼,表情玩味。

“我可以信任你吗?”景歌顿了一下,轻声说道。

“我卫家经商以诚信为根,利益为本。只要你付得起报酬,卫家就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伙伴。”卫子夫淡淡的回答。

“卫家富甲天下,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报酬吗?唉!看来我是付不起报酬了。”景歌苦笑着叹道。

卫子夫脸上玩味的神色愈发浓厚,最后变成了嘲讽和鄙视。

“故作姿态。”她冷哼一句,转身就走。

景歌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被识破意图了么?不可能,她不可能有这么机智,我不信。

“快点,磨磨蹭蹭,本小姐还要睡觉呢。”卫子夫不耐烦的说道。

她把景歌带到一间密室,拧动开关,露出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直通洛阳城外。”卫子夫说道。

景歌惊住了,他确是想借助卫家手段秘密出城,他也相信卫家有手段可以做到,但是没想到竟然这般简单粗暴。这一条长达数十里的通道是多大的工程,恐怕除了卫家,再也没人能做到了吧。

“谢谢。”景歌真诚的说道,私自挖这样一条密道,直通洛阳城外,是死罪。

“这条密道,连子杰都不知道。”卫子夫看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正如我所说,这一切都是需要报酬的,在将来,需要你偿还。”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卫子夫目光如炬的盯着景歌的眼睛。

“会的,即便你不帮我,以我跟子杰的交情,将来有需要的时候,难道我就不会全力相助么。”景歌跟她平静的对视。

“如此便好,这个也一并带去吧。”卫子夫把一个特制的食盒递给他。里面是一些温热的酒菜。

景歌接过,沉默了片刻,庆幸地说道:“还好我们是朋友。”

他还未开口,然而在他进入卫府的时候,她便已经猜测到他要去干嘛了。并且拿捏好了时间,连酒菜这样的小细节都替他准备好。

“可还说不好是不是朋友呢。”她不屑的回了一句,却藏不住流露出来的小得意。再如何聪慧,终究是个少女。

日出天明,一群宫女簇拥着躺在未央宫内殿门口竹榻上的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他披着金丝绣龙袍子,是大秦的主宰,皇帝陛下。在他身后,立着他最信任最宠爱的皇后。

一道人影摇摇晃晃从天而降,左右赶紧上去去搀扶住回来的人。

“国师,情况如何?”皇帝半撑起来,急切的问道。

“噗。”那个回来的和尚刚张嘴,便喷涌出一大口鲜血。

“陛下,贫僧无能,被那逆贼夺去了九龙玺。”他艰难地说道,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

“什么?你竟然丢了国玺。”榻上的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喘着粗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此时,又有三道人影落下来,其中一人断了一臂,另一人亦是伤痕累累,唯有欧阳童,虽然狼狈不堪,却没受多重的伤。

“陛下,实在怪不得国师,只因那逆贼强大得超乎想象。我等竭尽全力与他大战了多时,西域神女,齐真人和鹰爪都被他斩杀了。我等亦受重创。”那形同骷髅的老头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过虽然他夺走了九龙玺,但也是受了必死之伤,撑不了多少时间。”欧阳童眼神阴沉地说道。

在这场大战中,只有他受伤不重,并非是因他实力强大,而是战王没有刻意针对他。庆幸之余,他又不解,战王的强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在七王的围攻下,仍旧斩杀三人,重创三人,最后虽然灯枯油尽,但仍有余力脱困,不知所踪。

按道理,他最恨的应该便是自己,怎会对自己留手。难道是诛心之举?欧阳童越想越心惊,难道他是故意不对自己下重手,在自己身上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一向光明磊落的战王也工于心计了?可是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还不如直接杀了自己干脆。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皇帝咆哮着。气喘吁吁,难以连续地说话。他展现出来的苍老,远超他的实际年龄。

“陛下稍安,注意龙体,剩下的便让臣妾来处理吧。”武后上前安抚他。

“传令下去,全境范围内通缉逆贼秦昊,抓住他,寻回九龙玺的人封侯爵,赏万金,找到尸体,寻回九龙玺的封伯爵,赏千金。若有知情不报者,诛九族!私藏九龙玺者,诛九族!”武后冷冷下令。

晨曦初现,露珠未干。

景歌坐在洛阳城郊的一座亭子中,呆呆的望着远方出神。他在想,当年父亲在此向战王借得两千兵马,开始征战四方,打下赫赫威名是怎样的光景。

那时候似乎还没有这座借兵亭,是后来有人为了纪念这件事而建造的凉亭。

也不知战王情况如何了,先前在帝都中。他暗中传音告知景歌到此等候,所以景歌便悄悄的遁了出来。

终于来了。景歌看见那道魁梧沧桑的身影缓缓走近,脚步极沉重,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

景歌心中微微一酸,忍不住轻叹。这个豪爽潇洒的战王命途是多么的苦涩凄惨,失踪多年,回来后已是家破人亡,朝代更迭,孤身一人。相比当年贵为王爷,如今是多么的落魄。

他破旧的衣服和金黄的须发被鲜血所染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看见亭中的景歌在一个食盒中取出一些酒菜,摆在石桌上,布满裂纹的内心多少有些感动。对着恭敬站在一旁的景歌点点头。

“有心了,性情和容颜都像你父亲,不错。”战王说道。

“秦伯伯,请服了这药丸。”景歌拿出上官君月给他的丹药。

战王摆摆手,并没有接过。

而此刻,景歌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他难以动弹。他先是一惊,随后便发现这股压力竟然是来自于战王。颇是不解地望向战王。

战王没有说话,景歌转念一想就平静了下来,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若真是要对自己不利,在这么近的距离,恐怕谁都保不住他。那么,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咔嚓,景歌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微响伴随着雄狮的咆哮吼叫。他在战王的场域之中。

轻响之后,他像昨日在未央宫那般,恢复了行动能力,欧阳童的场域不能禁锢他。但战王的强大远超欧阳童。他继续增大场域的强度。

景歌被压得难以呼吸,感觉整个人都要破碎,挤成一团肉酱。

在他感觉再也无法撑下去的时候,发现战王正盯着他头顶细看。景歌艰难的抬起头,只见头顶上悬着一块晶莹的白骨,不过寸许长,形状宛如一节指骨。

“这是什么东西?”景歌惊奇的问道,显然,这块东西就藏在他的体内,被战王逼了出来。

“这应该便是大理佛宗的至高圣物,圣骨舍利,相传这块佛骨具有难以想象的奥妙,可以打开时空之门,穿梭于不同的时空。它怎会在你身上,大理佛宗绝不肯让任何人接触到它才对。”战王凝视着他头顶上的那节骨头。

“三百年前,始皇帝一统天下,命人去大理欲借此骨一观,那群和尚宁死都不肯让它离开圣山,最后还是始皇帝亲自去看了一下。”战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景歌问此言心中波涛万千,难道自己便是凭借这块骨头穿梭到另一个时空度过了十八年?所以自己在那个世界才会如此的格格不入,在这里反而觉得一切虽然陌生,但却亲切。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能把它拿下来么?”景歌伸手想把它握在掌中,发现手掌穿了过去。那个逼真的骨头如同虚无,能看到,却无法触碰。有块奇怪的骨头藏在他身上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拿不下来,这只是虚影。应该要等到某一天它吸取了足够的能量才会重新成型脱落。”战王研究一番后说道,“估计是因为你使用了它的能量,果真能穿行时空?”战王忍不住向景歌求证。

景歌努力的回想,一些模糊的事总也记不起。“不知道,或许可以。”他皱眉道。自己也困惑不解,焉知庄周梦蝶,哪里才是真实的。

“嗯。”战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的时间不多了。当即嘱咐道:“你要小心那个和尚,他多半是知道你身上有这块骨头。”

景歌认真记在心里,战王说的和尚自然是指手持九龙玺的那个。他能在战王手中逃回去,想必是王境强者中的佼佼者。

“慕容那老东西还好吧?”战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还好,如今在齐秦边境隐居。”景歌如实地回答。

“恐怕他也撑不了多久了,才会把一生功力传给你。”战王叹道,那个时代的好友终究是凋零的七七八八了。

景歌默然,他早已猜测到了。如今听战王这么说确定那个老乞丐真的是不知在何时把一身功力灌注到他身上,这也是他修习武道一日千里的原因。

“寻常人即便是得到了这样的馈赠也留存不了一二,而你似乎能保留六七成,这等天赋,天底下估计是难寻第二个,到底还是他眼光毒辣。”战王仔细感知。

“秦伯伯过誉,天赋惊世的人有很多,我认识一个女子,她不修武道,亦能目视百里。还有一个男子,天生神鼻,循味寻踪。小子这点东西,也没什么可称道的。”景歌说道。

“你天赋异禀,仍能如此谦逊自知,日后当可成大器。”战王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欣慰和慈爱,甚是满意,如同父亲看着自己长了极大出息的儿子那般。

“我也把这一份传承留给你吧,当做是礼物。”战王突然间散发出刺眼璀璨的光芒,宛如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光芒黯淡后,在其掌中凝聚出一颗细小的光团。

短短的片刻,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从魁梧的中年模样变得老朽,那个细小的光团凝聚了他全部的精气神,被他灌入到景歌的丹田中。

“秦伯伯,不可...”景歌大惊,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完,战王已经做完了。“您无需如此,侄儿日后必定会无敌天下,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

“呵呵,有如此自信便好。傻侄儿,看不出本王已经没多少时间可活了么。”战王笑道,“留着也不过多撑一会,不如助你早日登临绝顶。”

景歌怔住了,他以为战王只是受了些伤,没想到竟是严重到这等地步。

“还有就是...”战王正要嘱咐景歌什么,突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便止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第四十五章:龙玺之踪

景歌眯起了双眼,右手按住腰间的短匕。直到看清来人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卫子夫都能猜到自己要出城,她能推测到自己和战王在此见面再正常不过了。

那道疾驰而来的白色丽影是上官君月。

她翻身下马,看见战王和景歌后,神色激动,眼中有泪光闪动。

“月儿,上官将军的女儿。”景歌小心介绍道,他不知战王对她是什么态度,但他见到好些日子没见的上官君月倒是很欢喜。

“战王爷。”上官君月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带着淡淡的悲伤。她精通医道,看得出秦昊已经回天乏术了,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月儿。”景歌轻声唤了一声。她敬重自己的父亲,想必也是极敬重战王的吧。

“你退开,让我和战王单独说会话。”上官君月对景歌说道。

“啊?”景歌一脸错愕,什么?为什么要我退开,你跟战王很熟吗?

“嗯。”景歌目光和战王对视,征得他同意后便干脆利落地退走了。

洛阳城西门到借兵亭隔着一大片树林,平日里少有人烟,景致倒是不错。景歌沿着小道走着,遥遥感知到迎面走来了几人,披甲带剑,他躲在树后藏匿起来。

“谢公子,他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吗?”有人问道。

“极有可能,你想一下,如果你是战王,你抢了九龙玺,自己又快要死了,会把他给谁?”那个被唤作谢公子的人说道。

“会给谁?”有人问道。

啪,那个谢公子跳起来拍了他一巴掌,“猪啊,肯定是给一个信任的人啊。对于他来说,还有谁比那个镇国公世子更值得信任。”

“对哦,公子英明,料事如神。”那人谄媚地拍着马屁。

“帝都还有别的王境强者,受了重伤的战王是没办法再进去了,我估计那个世子已经潜出来了,战王是个念旧的人,多半会约他在借兵亭见面。”谢公子说道。

“可是就算他们在那里,就我们这几个三四品的武师,还不给战王一巴掌拍死啊。”那人哭丧着脸说道。

“富贵险中求嘛,想一下,万一战王那老东西死在那里了呢。如果他还有一战之力,我们就假装是景仰他的后辈,以他的性情,必不会对我们出手。先稳住他,再徐徐图之,懂了吗?”谢公子说道。

景歌听闻,心中一片冰冷,好个奸诈恶毒的小人。

对方有好几个人,而且都是三四品的武师。景歌盘算一番,战王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出手了。月儿智慧超群,但是不懂武道,自己刚刚接纳战王的馈赠,一时间修为不但没有长进,反而和原本的力量有些冲突,尚未融合好,恐怕也无力留下他们。

如何是好,决不能让他们再往前走,看到月儿和战王在一起,那月儿麻烦就大了。景歌悄无声息的后退一段路,然后沿着小道向着他们走去。像是刚从借兵亭回来那般。

“哎,公子你看,那不就是那个世子殿下吗?”眼尖的手下看见了景歌。

“几位大哥早啊。”景歌笑着打招呼,“这么早出来踏青?”

“见过世子殿下,殿下怎会在这里?”那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谢公子微微行礼道。

“出来踏青啊,你们是谁?”景歌警惕地说道。

“踏青,殿下莫要当我是傻子,我知道你是来见战王的,不知道战王现在何处,我等是景仰他的后辈,特来效犬马之劳。”谢公子靠过来低声说道。

“果真如此?”景歌不太相信。

“当然,不然为何几个人过来,难道我们几人还敢对战王不利吗?他老人家一巴掌我们不都得成肉饼。”谢公子正色道。

“也是,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来见战王的,不过现在他老人家已经走了。”景歌坦白承认道,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自认为昨日借锏都可以没事的话,今日出来见他最后一面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不知道战王夺走了九龙玺,先前有听到几人提起,但他并不知道所谓的九龙玺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武后下的悬赏令。

他已经见过战王了?几人对视了一眼,迅捷而隐晦的通过眼神交流。

“战王他老人家伤势如何?”为首的谢公子关切问道。

“战王伤势并无大碍,向我询问了一些帝都近况后便离开了。”景歌答道。

“那战王可曾有交给你什么东西?”有人追问。

“没有。”景歌直视问话那人。

“果真没有?敢让我们搜一搜身吗?”几人逼近景歌,依据未央宫颁发的悬赏令,显然找回九龙玺是最重要的事。如果真的在这个落魄世子身上的话,在这荒郊野岭冒点风险做些什么是完全值得的。

“你们算什么东西,胆敢冒犯本殿下?”景歌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眼中闪烁着寒光。

谢公子先前并未开口,他在心中快速的权衡分析。眼前这人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世子,景青死了三年,余威所剩无几,镇国公府也没几个人了,还有谁会为他出头?

冒不冒犯都无所谓,只是未央宫放出来的消息有误,战王真是伤势不重的话,多半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须知他必定是朝廷重点排查的对象。如此想来,九龙玺不在他身上。

“大胆,你们怎能对殿下如此无礼。”谢公子呵斥手下,语气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甚至没让他们给景歌道歉。

“哼。”景歌冷哼一声。越过几人,顺着小道走向洛阳城。

“我们怎么办。”几人面面相觑,低声问谢公子。

锦衣华服的谢公子脸色变幻不定,最后还是沉声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景歌看到几人跟着回来,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一路上悠悠晃晃,饶有兴致的观赏着周边的景色。

过了小半个时辰,谢公子跟在后面,细细想来,越发觉得那里不太对。若战王仅仅是想问下帝都近况,何须让他冒着这般大风险出城,即便没把九龙玺给他,恐怕也是有什么极重要的托付才对。

他在撒谎,谢公子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把他抓起来。”谢公子命令手下的几个武师动手。

景歌看着几个把他围起来的武师,没有太多的动作。他早已料到被识破是必然的,拖延那么些时间一是想等自己体内的两股力量融合在一起,二是让上官君月有足够的时间避开。

然而他体内的两股力量没有融合,而是在他的丹田纠缠冲突,面无表情的景歌体内波涛汹涌。两个光团在他体内不受控制的碰撞,溢出丝丝缕缕的能量让他内脏不断的受到冲击。

他已经开始受了些伤,剧痛无比。尽管战王在把力量灌注给他之前封印起来,让它变得温和,但是即便是如此,常人也难以突然承受这么强大的力量。

几个武师抓住他手臂的时候,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都瘫软下去,把那个抓他的武师下了一跳。

“老徐你不用下手这么重吧。”同行的武师责备道,毕竟怎么说也是个世子殿下,而且他并没有反抗。

“没有,我没有啊。”那人百口莫辩。

“算了,不管了。”两人把景歌架起来。

“你们把他带回去,交给我父亲。”谢公子吩咐道。“其余人跟我去借兵亭。”

“噢,不,现在洛阳城戒备森严,想必现在无法带他进去,还是候在这里。”他想了下说道。

景歌脸色苍白如雪,浑身乏力,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意识尚是清醒,听得那谢公子的话不免有些为月儿和战王担忧。无奈体内翻江倒海,无暇他顾。

他静下心来,内视一番,感受得到丹田处传来的剧痛,是因新得到的能量和原先的那一团在不断的碰撞,使得丹田布满裂纹。

他把意识潜进去,试图引导两股能量分开,绕着彼此旋转,形成一个稳定和谐的阴阳太极状。没人告诉过他应该这样做,但他自然而然的有这种感觉,两股能量就是应该这般相处才能为他所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景歌轻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抬起头看了下天色,似乎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他体内的两股力量仍没有驯服的征兆,完全不受控制。

先前去了借兵亭的的一行人欢呼雀跃的回来了,他们扛着一具金黄须发的遗体,兴奋得难以抑制。显然他们在借兵亭找到了逝去的战王。

“哼,还想欺骗本公子。九龙玺在哪里,快说。”谢公子伸手捏住景歌脖颈恶狠狠的威胁道。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发现月儿,唉。只可惜战王一代英豪,死后竟要受到这等鼠辈侮辱。

景歌眯起眼睛,“不知道。”

“不说是吧。没关系,等我把你带回帝都,相信未央宫里的大人物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谢公子并不在意,九龙玺必然是给了他。把他和这具尸体带回去,封赏是跑不了了。

谢公子率领着心腹手下回到洛阳城门处,高声喊道,“找到逆贼秦昊了。”话音刚落,一群金甲卫士便围了上来。

为首的将领目如闪电,在那群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仔细确认了那具尸体,虽然跟昨日在未央宫前英武的战王有所不同,但还是能辨认出是那个人。

“很好,随我去首相府。”那个将领说道。大秦首相可以开府治事,权力极大,为百官之首,除了未央宫中直系官员和军中战将外,其他官员均受其约束。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寻回九龙玺这等重要之事,也是要首相负责的。

景歌苦笑,昨日寇怀还邀请他来首相府,今日便叫人给绑来了,正是造化弄人。

“九龙玺如今在何处?”寇怀端坐在高堂上声音冷漠地问道。

“回首相大人,小人在找到逆贼尸身之处并未发现九龙玺,估计是给这个私通逆贼的世子殿下拿走了。”谢公子跪拜在地上说道。

“昨日你给秦昊送锏,念在你报恩的份上,不曾计较。可私藏九龙玺是诛九族的死罪,知否?”寇怀问道。他的身后站着安静的莫坤。大厅中除了甲士之外,还有诸多前来议事的官员。

“先前不知,如今知道了。”景歌声音低微地回答。

“知道便好,现在献上来,可恕你无罪。”寇怀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找回镇国之宝九龙玺。

“我从来没见过九龙玺。”景歌摇头道。

“哼,本座再问一遍,九龙玺在哪?”寇怀冷冷问道,他对景歌格外宽容,而他似乎不识好歹。

“确实不知。”景歌平静回答。

“把他暂且关押在司狱。派人去把镇国公府围起来,另外到发现尸体的地方重新找一遍。”寇怀说道。

在场的众人听到司狱后不自觉的把头掂低了些,这个名字让他们都不寒而栗,关押进司狱的人极少有人能重新出来的。

“首相大人且慢。”

众人惊奇的偷偷瞄了一眼,哪个人这么有胆气。一看后便恍然了。原来是那个“韩傻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说话的人是吏部的一个员外郎,名叫韩直,人如其名,说话做事以耿直著称,不会拐弯抹角,总是直言不讳,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自然不得志,而且得罪了不少人,暗地里大家都拿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他的愚直,称他是韩傻子。

“属下以为,世子说的是实话,战王费尽心机,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夺走了九龙玺,怎会把它交给他呢。”韩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摇摇晃晃的景歌说道。

“战王肯定清楚昨天给他送锏的世子必定是被盯得牢牢的,交给他和直接还回来有什么区别。还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试问您若是战王,会做出这种事吗?”他直视坐在堂上的寇怀,反问道。

“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听你这般说便放了他亦是不可能的。”寇怀沉吟片刻道。

韩直正待说着什么,突然间,东方城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寇怀率领着众人走出大厅,之间东门外出现九条巨大的神龙虚影。

首相府中的一个老人瞬息出现在洛阳城墙上。遥望着未央宫一群绝顶高手追着那九条神龙虚影包裹着的人远去。

他在城墙上站了一会,默默的退回首相府。

“怎么回事?”寇怀问道。

“是九龙玺。在一个王境强者手上。”那老人回答道。

“谁?”

“苦行道人,战王的旧友。”那老人说道,“未央宫的人已经去追了,不过多半是追不上。”

寇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然确认九龙玺在他手上,那就发布通缉令吧。”寇怀眼窝深陷的双眼看着远空,双手背负在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他,倒也排除了嫌疑,送回镇国公府吧。”

“不用劳烦首相大人了。”一辆简朴的马车在门口停下。一个端庄的妇人下来向寇怀微微点头致意后把景歌扶上马车。

第四十六章:无骨兰花掌中剑

“你们也回去吧。”首相寇怀随口对谢公子那群人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大堂中处理政事。

“是,小的告退。”谢公子内心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敢开口询问赏赐之事。

“虽然你们没有寻回九龙玺,但是找到战王的尸身也算有功,赏赐自然会有,回家候着便是了。”莫坤一眼就看出欲言不敢言的谢公子小心思,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说道。

“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命等到。”

谢公子并不知道莫坤的身份,不过此时眼前这人身上流露出的森然气息让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人的名字。想象中的和现实中的形象融合。这让他后背冒出了冷汗。

“多谢御史大人指点。”谢公子马上跪在地上,伏下身子,他知道莫坤是在提醒他。

莫坤没有再看他一眼,走进了首相府,他隐隐觉得师尊对那个世子态度颇是宽容,他有些不解。

不过他知道,在这种一切都不明朗的时候,更需要沉得住气。他很有耐性,也很冷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今天抓回来的那个人毕竟是镇国公世子,虽说国公府已经没人了,但是他和卫家公子等人关系极好,恐怕真会有人为他出头。

真是大意,只顾着那诱人的奖赏,这般贸然出手,不细细计划一番,为自己遭来祸端。谢公子惊出了一身冷汗,先前在城外的思虑太过浅薄,被利益蒙蔽了眼睛。

他出身的家族显赫,不比卫家差太多,不过他并非直系子弟,地位并不算太高。如何是好?

“啊,景歌,你怎么受伤了。”刚回到府门,庭院中的玉珏放下木盘,急忙的走出来,关切的问道。

景歌看见她在府中并不惊讶,只是有些艰难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千雪和玉珏把他扶进房中坐在床上,成叔上前来为他把脉。只觉得他脉象平稳如常,看上去又明显伤得极严重。

他小心地把真气探出一丝伸进景歌体内,想要了解情况。刚刚触及景歌体表,就被反弹了回来。

成叔大骇,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来看看吧。”兰姨捻起景歌的手掌。一瞬间,景歌看到了她眼中惊异的神色。

“你们先出去吧,我没事。”景歌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千雪,知道她因没能保护好自己而愧疚,宽慰她道,“我并非被人所伤,你不用自责。”

“那便先出去吧。”景母等人退了出去。

“你还不够强大,难以承受战王的真元,他在传授给你之时,仓促之间,并没有很好的封印起来。我现在帮你压制下去,殿下要万分小心,莫要让人知晓。”兰姨叮嘱道,她身为一代王境强者,清楚的感知到战王留在景歌体内的力量是何等的惊人。常人根本无法承受,难以存留别人的力量。

即便是存留了一些,亦无法自如的运用,而在他丹田处,大部分力量都没有逸散,而是完美的保留了下来。

就算是日后不能运用,把这股力量一次性释放出来,威力大得超乎想象。只是这样的话,景歌恐怕是首先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兰姨凌空盘坐在景歌对面,周围飘荡着淡黄色的兰花瓣,把景歌和她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球体,景歌好奇的探出手去摸了下这些带着淡香的花瓣,质感如真的一般无二。

“这便是功参造化的王境强者的能力吗?可以凭空造物,岂非神迹?”景歌惊叹。

“这不过是假象而已,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所触摸到的有形之物,不过是我真气所凝,闻到的花香,是因为我干扰了你的感官,这些都并非真实存在的。”兰姨毫无保留的解释道。“这一方天地,皆是被我所影响。”

“你看,我可以令它是柔若无骨的花瓣,也可以让它成为摧金断铁的利剑。”兰姨摊开手掌,一片花瓣立在掌中。

景歌摸了一下那片花瓣,果然冰凉而锋锐,若寒铁所铸。

“今日我看到东门处有九条神龙虚影,是那位神秘王境强者的神形吗?”景歌问道,他体内的伤势在兰姨的帮助下快速好转。这世上有几人能到得王境强者的尽心指导?他不想错过机会,毫不犹豫的问出心中所疑。

兰姨摇头道,“那是九龙玺蕴藏的人族气运的有形表现,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最强神形。因为它并非是由某一个人修炼出来的,而是整个人族千百年来的气运凝聚起来的强大力量。它就藏在九龙玺中。所以九龙玺不仅是帝国权力的象征,也是一件至宝。”

“原来是这样。”景歌点头,“传闻人族气运封存在四件神器中,那么说来,另外三件神器也能激发出神形咯。”

“嗯,这是禁忌。随意动用九龙玺的气运,会损耗人族运途,带来祸端。始皇帝牵引气运汇聚于坚固不朽的神器之中,本意并非是想要使用它的力量。而是想庇佑人族与世长存。”兰姨说道。

景歌并不相信气运之说,只是若是没有气运,那九龙玺中的力量又从何而来呢?在那个世界,人们习惯通过科学来解释,然而不管何时,总有一些科学没有办法解释的现象。

而此时,景歌更愿意相信千百年来,祖先的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发现的奥秘。那些自然中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冥冥中自有其道理。

景母端坐在堂中,跟玉珏说着话,询问她过往路途中有趣的经历。眉宇间对景歌的担忧之色都少了一些。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个心思纯净的女子。

“千雪,你要去哪?”她看见千雪一直不曾言语,此刻低着头,正要溜出去。

“夫人,我出去一下。”她低声回答道。

“过来,傻孩子,歌儿受伤又怎能怪得了你呢,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能总是让你跟着。何须自责。”景母唤她走近,拉着她的手宽厚地说道。

她眼眶微微湿润,夫人一直待她如女儿,即便她没保护好殿下,也无丝毫责怪之意。

“夫人真是好人。雪姐姐宽心,景歌不会有事的。”玉珏说道。

“夫人,我没别处可去了,能否在府中暂住,我可以当丫鬟,洗衣做菜什么的我都可以的。”玉珏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是景歌的朋友,叫我伯母吧。府中多的是房间,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这么大的府邸,怪冷清的,多些人热闹点才好。”景母说道。

“谢谢伯母。”玉珏欢喜道。眉眼弯弯,梨涡带笑,景母看着越发喜爱,光看模样便生出了许多好感。

像这样的绝色活泼的美人儿并不多见,歌儿真是艳福不浅,景母心想。

以前景青在世的时候,只娶了她一个,十几年来再也不曾正眼看过其他女子,更被说纳妾了。他们夫妻恩爱,她对景青的秉性极为满意,认为男儿便是应当如此专情。到了如今,却是希望看到景歌妻妾儿女成群。念至此处,她都忍不住暗地里笑起了自己。

“先前未央宫派人来传话,准备封爵殿下。我们要不要重招府兵呢?”成叔问道。

“未央宫总算没有食言,我还以为他们忘记此事了呢。”景母淡淡说道。

“想必是杨将军等人提起,陛下允诺西北军士之事,不会轻易食言。”成叔接道。

“这些事由歌儿做决定吧,他说招便招。”景母说道。

“好的。”成叔双手拢进袖子中,无声的双眼如常眯起,似在瞌睡。

“怎样?”

景母看着出来的兰姨。

“殿下平安无事,休息下即可。”兰姨答道。

“辛苦你了,兰。”

兰姨脸色疲倦,压制战王的馈赠对她来说也不是易事,消耗巨大。身为王境强者,她已经可以借助一方天地的威能,源源不断的调动能量,即便如此她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成功。

这让她暗自震惊不已,恐怕战王远非寻常王境可比,甚至有可能打破千年的认知。触碰到了下一个境界的边缘,否则他不可能在那个和尚手中夺走九龙玺。

她晋升到王境后,感觉实力再难寸进,自觉或许王境就是武道的终点,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即便没有更高的境界,王境之间的差距也是巨大的,这是战王用辉煌的战绩告诉世人的事实。

“景哥儿,景哥儿没事吧。”卫子杰三人听闻景歌被抓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歌儿没事,在房内休息,迟点再去找他吧。”景母慈爱的看着几人说道,也不怪他们无礼。

“见过夫人。”孟伦认真行礼,其余两人也跟着。眼前这人不仅是景歌的母亲,也是国公夫人。

她向来随和,只是在她面前,三人都是心怀敬意,极少在她面前造次。

“多礼,一会儿吃完饭再回去。”景母说道。

“听说景哥儿受了伤?”关世聪问道。

“小伤而已,不碍事。”景母说道。

“是谢家的一个旁系子弟出的手,我已经叫人查出来了,一会儿去捏死他。”卫子杰恶狠狠地说道。

“哎,不可如此。都这么大了,怎还能像小孩子般行事。”景母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

“可他不仅打伤了景哥儿,还把战王的尸身送到首相府领赏,一代英豪死后还要受辱,怎能放过这等小人。”关世聪心直口快,直接说道。

“且住。”景母厉声打断他,斥责道,“不能说这样的话,此等诛心之言,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说不得会招来极大的祸端。即便这里没外人,亦不能轻易说出口。”

战王是逆犯,说这样的话是需要诛九族的。景歌能平安无事,不过是借助景青余荫庇护,皇帝陛下亲口许诺西北十万大军保他三年平安。若是别人,恐怕早就被丢到司狱去了。

“噢,我知错了。”关世聪也自知失言,赶紧闭嘴。

“以后在这里不谈外事,只道家常。”景母嘱咐道,严令他们不可胡言乱语。

众人点头。

第四十七章:飞扬候与运粪使

未央宫的正殿中,史光握着炭笔,在一块特制的白板上快速的记录。

“你一定不要涉身与任何争端,如实的记下发生的一切。此时此刻,就是将来的历史,这些记录就算留给后人最大的财富。让前车之鉴,可以成为后车之师。”史光回想着老父临终前的叮嘱。

“保持敏锐,当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很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历史转点,把它好好记录下来。”

他的太史迁的后人。史并非他们原本的姓氏,是他父亲继承祖辈遗志,欲为后人留下清晰准确的历史,勉励自己而改。自秦立国以来,世代在石梁阁中担任学士,负责史书编撰。

今日,显然跟往日有些不太一样。所以他细细记录,不敢有丝毫疏漏。

“战国历二百七十八年春,秦皇帝诏令,朝中大小之事,皆由武后负责,自此之后,不再亲临朝会。

同日,册封五王子李启王爵。已故镇国公之子景歌侯爵,巨贾谢家旁系子弟谢羽伯爵......”

景歌站立在大殿之中,身旁穿着绣金三龙袍服的便是五王子李启,秦国王室在成年后封王爵,封号通常取名字最后一字,但也偶尔会有例外。在一旁低头而立的便是谢家的旁系公子谢羽。

正前方的高台上,摆着雕刻着九条金黄神龙的那张椅子前立着凤冠华服的武后,垂下的珠帘遮挡住了她的绝色容颜。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目光,穿过正殿和宣武门,越过护城河上的白玉桥,翻过宫墙,注视着无限远的地方。

“参见武后娘娘。”殿堂中除了少数地位极其尊崇的人,其他的都跪拜在地上。

她并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而是停了一会儿。景歌悄悄的环视一下大殿,有人脸色如常,也有人脸色显现出不喜之色。想来屈尊在一个女人之下,对于那些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来说,是件不易接受的事。

千雪玉珏他们还等在白玉桥外,不知她们会不会等到不耐烦了呢。天子册封,是极大的荣耀,需全族一起候在未央宫,以示惶恐之心和谢恩之意。

而今早景歌的接到的诏书特意点明景母无需进宫谢礼,景母听完后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景歌先是不解,到了现在,方才猜到一二。也不知老一辈人有什么恩恩怨怨,还是不要去管的好。

“平身吧。”武后在龙椅上坐下。

朝堂之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来着,旁边的同僚急忙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张老莫要在意这些小节。”那人低声提醒。皇后坐在那张椅子上是前所未有的事,确实不合乎礼法,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说出口。

“五王子已经成年,恰逢吉日,敕封王爵,封号启,日后可参与朝会,商议政事。”武后说道。

“儿臣谢过母后。”李启高声说道,兴奋之色难以抑制,溢于言表。他是武后的亲子,封王意味着他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不再是王子,而是王爷,至少在他心中是这么认为。

“镇国公景青功高绩伟,国之栋梁,三年前为奸人所害,实为我大秦之殇。今其后人按大秦律法,应袭候爵,诸位卿家以为当封何称号?”武后问道。

“他是凭借父亲功勋得来的爵位,不如就叫余荫候吧。哈哈哈。”李启看了景歌一眼,高声说道,说完之后自个儿忍不住哈哈笑了一番。

智障儿童,鉴定完毕。景歌低着头,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

“启禀娘娘,臣以为启王殿下说得有理。”有人附议。

如今是武后掌权,启王是她的亲子,相对于其他王子,想必是偏爱自己亲生的多些,自然要投其所好。景歌心中冷笑,官场上果然是拍马溜须的人多。

“哼,国公之子岂能冠如此称号。”一位身形挺拔,气势如山的大臣哼道。目光咄咄扫视那些出言附和之人,无人敢与他对视,全都低下头。只有第一次上朝的启王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难道本王有说错吗?他不是凭借其父的功勋才能站在这里的?”他鄙夷地说道。

景歌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武后这样的人怎会生出你这种儿子,犯起病来连自己的脸都打。搞得好像自己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老爹是皇帝那样。

“如此封号不要也罢。”那个人气道,如此辱人的称号,岂能冠在他侄儿身上。

“杨将军勿怒。五弟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国公世子器宇轩昂,意气飞扬,一看便知是人中龙凤,日后建功立业是必然的。”站左侧前排的一个四王子李肃说道,“依儿臣愚见,不如叫飞扬候吧。”他转向珠帘后的武后说道。

“准。”武后说了一个字。

“另外,谢家子弟寻得逆贼尸体,封智伯......”武后宣布。朝堂内的重臣,大多都自持身份,谨言慎行,这些无关之事他们并不轻言。

“既封爵位,食王禄,便应为我大秦出一份力,不知他们应担任何职务?”寇怀奏道。

“嗯,有何适宜的职位空缺?”武后问道。

“臣日渐年迈,帝都防务处理得越来越不从心,无奈一直无人接替,只好硬着头皮撑到现在,所幸并无太大疏漏。如今恰逢三王子殿下封王,若是娘娘恩准,启王殿下愿意,可以接替防务。老臣也好厚着脸皮求些赏赐还乡。”一个老臣颤巍巍的一字一顿说道。

“好啊,我愿意。”那老臣话音刚落,他立马应道,帝都防卫军的统领,一向是由皇帝心腹亲信担任,如今主动让位给他,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老统领多年护卫帝都辛苦了,就准你衣冠还乡,赏金万两,帛千匹。即日起帝都防务由启王负责。”武后在帘后沉默了片刻后说道。

这老统领面无表情,眼中透着丝丝悲凉,想必不是自愿让出这个职务的吧。多半是武后暗地里使了手段敲打了一番,强迫他离开。景歌扫了一眼那个老统领,心中默默思量。

“是,儿臣谢过母后。”李启激动的说道,他看着一旁那几个脸色难看同为王爷的兄弟,心里颇是得意。

他的几位王兄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实权,而他,马上就要接手帝都防务了。这意味着帝都三万城卫军都要受他调遣,地位自然要比另几位王子尊崇些。

“还有何职务空缺?”武后继续问道。

“一些琐碎的政务想必小侯爷也处理不来,军部这边尚有一个重要职务烽火台督运使空缺。”有人说道。

景歌抬眼望去,那人与杨将军并肩而立,在左侧最前排。有资格站在那里的人不超五指之数。上官将军应该是另一个,这等丑陋凶悍的屠夫长相决计生不出月儿这样的女儿,所以他是河东军团的主将郭元嘉。想到自己未来老丈人不长这样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端坐在龙椅上的武后看似漫不经心,事实上目光始终透过珠帘笼罩着朝堂中所有人,每一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连景歌细微的呼出一口气的小细节都被她注意到。

她在揣测着景歌想什么,也在思考着郭元嘉的想法。在这座殿堂里,大秦的中心之地。每个人举止言行的背后都不是毫无缘由的。

只有对他们的真实想法了如指掌,才能把一切都握在手中。而她,显然深谙揣摩人心之道。她能坐在这张椅子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只是一盘棋,是敌人还是朋友并不重要,所有棋子都是可以用的,关键是懂不懂得怎样用。

当然她没猜到景歌内心的想法,不然一定会无语凝噎。竟然是在庆幸自己未来老丈人的长相。

“烽火台督运使?是干嘛的?”李启有些不悦,重要职务怎可以交给这个私通逆贼的废物,他问道。

本来在朝堂上按照礼仪他是不能随意发问的,不过今日是他第一次进入朝堂参加早会,平日就习惯如此,上面坐着的又是自己的母亲。便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回启王殿下,就是负责往各个烽火台运狼粪的。”郭元嘉解释道。

“哦,原来是负责运粪的,这个好啊,这个好,适合他。”李启听了他的解释后大喜,拍手叫道,他对郭元嘉好感上升了不少。身为三大将军之一,还对他尊敬有加,这让他很受用。

听到他喊运粪的,肃穆的朝堂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哄笑。

景歌也跟着笑起来,那几位王子对自己有些不满仇视他是知道的,从眼神便可以看得出来。大概是因为前日的事让他们觉得有损王室尊严吧。若是他们任何一个坐在王位上,恐怕自己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

他的笑并非可以装出来的,而是心情轻松,身为王子,连军中职务都不知晓,得多无能。这样的人,何须忧虑。

“烽火台督运使?我西北军中空缺众多......”杨威冷声开口,想把景歌安排到西北军部担任职务。

“多谢郭大将军抬爱,请娘娘恩准臣担此要职。”景歌拱手说道,他以目光向杨威致谢,不想麻烦他为自己这等小事出面。运粪使又如何?乐得清闲最好不过了。

“准。”武后说道。

如此淡然的心性,真与那个人相像。武后微微出神。

在给谢羽安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职务后,早朝便已经结束了。受封的三人在朝中司仪太监的引导下走完诸多繁琐的程序,用去了两三个时辰,最后才离开。

千雪玉珏等人还等在宣武门口,太阳早已高升,春日虽不算曝晒,但一直呆在阳光下也让人不适。景歌快步走在最前面,在朝会散前,宫内的太监已经把三人受封的诏令宣告天下了。

第四十八章:侯府宴席

“殿下。”千雪看到景歌第一个走出来,巧笑嫣然地叫了一声。景歌封侯,她也很开心。

“现在不应该叫殿下了,要叫侯爷。”一旁的玉珏板着认真脸纠正道。“奴婢给侯爷请安。”她眼含笑意双手抱在左侧作了个揖,学着大秦婢女的样子。

“免礼,今晚到本侯爷房间来侍寝。”景歌坏笑出言调侃。

“是,奴婢遵命。”玉珏配合着羞答答表情地应道,如将熟的樱桃般娇艳动人。

“是真的才好。”景歌捏了下她的琼鼻。“等了那么久,我们回去吧。”

“好。”兰姨成叔他们应道,除了景母,国公府的几个人都候在这里。

“飞扬候请留步。”身后有人叫道。

景歌回身,认出喊话的人正是先前在朝堂中的四王子肃王,这飞扬候的封号便是他提议的。在那几个王子中,只有他没有对景歌露出敌意。

“不知肃王有何吩咐?”景歌拱手道,他像是特意在等自己。

“先前在朝堂中五弟多有唐突之处,还望飞扬候念在他尚年幼,不要放在心上。”他含笑道。

“微臣不敢。”景歌应道。

“今日是你封侯之日,请收下本王这份薄礼,恭喜。”李肃示意随从把准备好的礼物递上来。

“多谢肃王。”景歌接下小礼盒道谢。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对自己示好,总不能当众拂了他面子。

李肃送出贺礼后不作停留,直接离去,一切举止都做得恰到好处,大方得体,与他相处交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既平易近人又不失王族霸气。

景歌一行人也往宫外走。他发现玉珏和千雪走得很慢,一个在东张西望,一个频频回首。

“别看了,他多半是在另一个偏门出去了。”景歌知道千雪是想看那个谢家的公子。

“噢。”千雪吸了下鼻子,快步走到景歌身边。心中对景歌的敬佩又多了些许,殿下果然睿智,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

玉珏环顾着恢弘的未央宫,眼中闪烁着新奇的光芒,她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现在虽然在外围,她看着这些高贵大气的建筑,远远瞄几眼那些精致的园林,依然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现在不太是时候,日后一定会带着你好好游览一番。”景歌对玉珏说道。他也想逛一圈这座巨大的宫殿群。

“好呀,那奴婢等着侯爷。”玉珏笑着应道,不再张望,目不斜视的跟着景歌走出未央宫。

“那个肃王人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呃,似乎武后娘娘对殿下也很宽容,先前我还在担心她会因为战王的事降罪于殿下。”出了未央宫,千雪说道。

“她之所以那么宽容,是因为我身后有把刀啊。”景歌淡淡说道。

“刀?什么刀?”千雪一脸疑惑。

“我知道。”玉珏挽起千雪的手臂,脆声说道。她美眸望向景歌,等待景歌的眼神许可她说出来。

这点小细节让景歌很喜欢,她生性简单,心思纯净,但不代表她不善察人心。相反她很懂得与人相处之道,单纯与聪慧从来都不矛盾。也正因此,国公府上下都很喜爱她。

“皇帝陛下已经很老糊涂了,撑不了多久。如今又是武后掌权,当今陛下驾崩之后,皇位会传给谁咧?”玉珏看着千雪问道。

“按照传统,自然是应该由皇长子登基。”千雪答道。

“可是传位给皇长子武后娘娘不能答应啊,因为皇长子并非她亲生的。况且在皇长子登基后,肯定不甘在她手下当傀儡。一定会想从她手中要回实权,两人就生出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啦。”

“所以呀她肯定是想把王位传给亲生的五王子。二王子,三王子各有拥护者,也想要皇位啊。可是皇位只有一个,传位给谁,谁说了算?”玉珏停顿了下,故作神秘问道,这是她行走江湖从说书人那里学来的技巧。

“皇帝陛下?”千雪果然好奇,“武后?”

玉珏摇头,“对,也不对。皇帝驾崩的时候谁有权势谁说了算啊。”

“帝都的城卫军和御林军就像是一把刀,握在武后的手里。第五司也是一把刀,握在寇怀的手里,河东军团也是一把刀,在二王子的手里。还有西北军团和河间军团两把刀是无主中立的。西北军的主将是杨威大将军,他与镇国公情同兄弟,把我们的侯爷视作亲侄子。武后即便是争取不到他的支持,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死去的战王罪责景歌,导致他有倒向其他阵营的可能啊。万一到时候有人举兵造反了搞不好还得靠杨大将军镇压咧。”玉珏语气抑扬顿挫的娓娓道来。

景歌惊讶,虽然她表述得不是很清晰,但大体上分析得丝毫不差,景歌早已猜到这些,才如此肆无忌惮。事实上寇怀和武后对他的宽容也恰恰验证了他判断得没错。真正的政治家从来都看得很远。

“哇,玉珏妹妹你好厉害哦,竟然能想到这些。”千雪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还真是有点道理,不由得佩服起来。

她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其实不是我想到的,是昨日成叔告诉我的。”

成叔?景歌看了下一旁默默走路的账房先生。是了,母亲遣散府兵,只留下两个人,兰姨是王境强者,成叔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所以咧,只要局势还没明朗,杨伯伯在,武后娘娘多半不会因为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责罚我。而如今我位居侯爵,按照大秦律法,只有她和陛下的诏令才可以问罪于我。”景歌意味深长的说道。

“奴婢懂了。”千雪展颜笑道。松开玉珏挽着的手臂。

“千雪姐姐要注意安全哦。”玉珏说道。

“但要把握好度,不要太过,快去快回。母亲应该在家摆好宴席了。”景歌嘱咐道。

飞扬候么?那这个封号可不能白叫了。

“奴婢知晓。”千雪快步走开,消失在视野尽头。

景歌回到国公府,发现大门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飞扬侯府四个人。屋檐下也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破旧之处皆被修葺一新。不过才离开几个时辰,府邸变化这般大了。

“怎么?认不出自家府邸?景侯爷。”紫衣华服的卫子夫斜倚在门边,环抱双手在胸前。

“府邸倒是认得出来,就是认不得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绝艳无双的美人。可是卫姐姐吗?”景歌嬉笑着凑上去认真打量。

“呸,就是这般油嘴滑舌拐了人家小姑娘?”卫子夫看着跟在景歌身后的玉珏道。

景歌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我倒不是被他拐来的,是自己送上门的。”玉珏不待景歌答话便笑着说道,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去跟卫子夫交谈起来。

女侠真是厉害,跟谁都合得来,这般讨人喜爱的性格。跟在姑苏城遇到那个织女无双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今日府中热闹非凡,里面摆满了宴席,有上百桌之多。尽是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院子里堆满了他们送来的贺礼。都是一些五谷杂粮,野外挖到的奇花异草,捡来的鹅卵石,手工制作的饰品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看到景歌回来,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是谁带的头,一大院子的人都跪了下来。喊着“参见侯爷。”

“诸位请起来,不必多礼。”景歌连忙叫他们起身。

他们拘谨地站起来,宴席间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有些忍不住偷偷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去拿吃的。旁边的大人急忙拉住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乱动。

景歌环视一圈。走向那一堆贺礼,蹲下身子拿起一条项链,是用草拧成的绳子穿起一个个打磨得很光滑的木头做成的,很精致。这些人带来的贺礼都很简陋,但无一例外,都很用心。是他们能拿得出手最好的礼物。

那些人低着头,捏着衣角,心情忐忑,生怕侯爷嫌弃自己带来的贺礼。他们找不到更好的贺礼了,但是今天是国公夫人的儿子封侯的日子。在场的人,都曾受到过夫人的接济。他们感恩,只是想送点自认为拿得出手的贺礼来表达下自己的心意。

其实他们自认为拿得出手的贺礼,在富贵人家看来连垃圾都算不上。

刚到时候,他们不敢进入府门,看到卫家的下人忙碌着在府内摆满了丰盛的宴席。完全不敢想这是为他们准备的,直到夫人亲自出来邀请他们进去。

景歌怔怔的看着这堆东西,这一刻,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些底层人民的疾苦。也感受到他们的真情实意,藏在破旧酸臭衣衫下的淳朴之心。

几百号人的庭院很安静,没人说话,都在看着蹲在那堆破烂礼物前的景歌。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反应。连一直锦衣玉食的卫子夫看到此情此景都颇有感触。她从未跟这些底层的人群接触过。

“这么些珍贵的礼物,不把它们搬到库房里存放起来吗?”一道白衣丽影从大门口处走到他身后,平静说道。

“对,这些贺礼我很喜欢,谢谢你们,诸位请入席,放开肚皮吃,不要客气。”景歌站起来高声说道。

众人如释重负,欢呼着坐到席间,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大餐了。

第四十九章:初聚

“月儿。”

静立在身后的白衣丽人正是上官君月。

“恭喜侯爷。”上官君月带着笑意微微欠身。

“好久不见。”景歌说道,几日不见,心中思念甚浓。

“才几天没见面,有多久。”上官君月白了他一眼。

“嘿嘿...”景歌尴尬的笑了两声,似乎真没几天。

“夫人呢?按礼我该先去向她请安。”上官君月开口询问。

“在这呢。”景母在兰姨的陪同下从后堂走出庭院。

“见过夫人,今日是殿下封侯之日,家父本想亲自过来道贺,无奈军务繁忙,脱不开身,特命小女前来送上贺礼并向夫人问安。”上官君月上前行礼,大方得体地说道。

“有心了,小丫头,多年不见,竟长得这般俊俏水灵了,过来让伯母好好看看。”景母招呼她过去,拉起她的手说道,“有十多年没来过这了吧。”

“回夫人,已有十三年未曾到此请安。”上官君月答道。

“噢,原来你去药王谷学医已经有十三年了啊。”景母点头,“如今学成归来,日后可得常到这里来坐坐,陪我这老人家说说话。”

“嗯,侄女一定时常过来请安。”上官君月点头应道。

“好好,你们也要常来,让我这把老骨头沾沾朝气。”景母转头对一旁的卫子夫和玉珏说着。

“夫人您一点都不老,像是初涉凡尘的仙女那般年轻。”玉珏笑道,她说的是事实,景母跟上官君月这样的绝色美人站在一起都不会逊色多少。

只是岁月终究在她身上留下一些痕迹,眼角的淡淡鱼尾纹和眼中透出的祥和睿智表明她已经历了许多风霜。

“额,小时候,月儿常过来玩吗?”景歌听到刚刚上官君月跟母亲的对话,奇怪道。

“你这孩子,小时候月儿不是常过来找你玩吗,现在记不起了是不是。”景母说道。

“呃...确实不太记得。”景歌看着弯起嘴角偷笑的上官君月,不知说点什么好。之前在齐秦边境见到的时候,她明明说是初见自己的。

“启禀侯爷,户部员外郎陈列等人前来道贺。”有人进来禀告。

单膝跪在身前披甲执剑的卫兵,身形挺拔,气势逼人,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战士。何时府中有这等卫士?

“三十府兵卫队,十五个婢女,是卫家送给你的贺礼。”卫子夫适时说道。

“噢,原来是这样。那以后不要叫我侯爷,把我叫老了,叫我殿下。”景歌说道,“请他们进来。”

“今日到场的没几个官员,他们不怕沾染上祸事,自毁前程吗?”

前来道贺的都是些贫苦平民,众所周知,景歌不仅跟逆贼战王有瓜葛,朝中最有权势的启王还极度不喜他。如今他们都在启王府中献殷勤了,没有资格觐见启王的都到谢家新封伯爵那里去混个眼熟,搞好关系。只有少数几个极敬重前大元帅景青的将领命人送来了贺礼。

景歌走到庭院中迎接,来的几个官员分别行礼后,景歌请他们入座。

“诸位赏脸前来,不怕惹上麻烦?”景歌直言不讳,面带微笑扫视着他们几人。

“不过是来贺喜罢了,能惹上什么麻烦事。”面容黝黑的陈列说道。

“我在朝中不太讨喜,诸位又不是不知。”景歌继续说道。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他们不喜归不喜,我倒是很敬佩殿下的胆识。”陈列回答。

“噢,各位能够来此着实让我惊喜不已,我还以为你们忙着去祝贺启王殿下呢。”景歌说道。

“唉,即便我等厚着脸皮去启王府,恐怕也是进不了府门的货色,去那里的权贵多得是,何必去那里凑热闹,还不如到侯爷府上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讨杯酒喝。”另大胡子小眼睛的人说道。

“如果您不介意与在座的所有朋友一起共饮的话,敞开肚皮喝便是了。”景歌笑吟吟的说道。

“殿下说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觉得我们会嫌弃这些民众。”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瞪起小眼睛,拍着桌子站起来。“你问下在场的兄弟姐妹,有几个不认识我老胡,实话说,我们今天会来这里,就是因为你宴请了他们。”

景歌环顾四周,看着众人的表情便知道他所说不假,来这里的几个人是在这些贫民眼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官。

“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在此我自罚三杯以示歉意。”景歌看着这个跟他拍桌子的糙汉子,心中很是欢喜,一看便知是耿直之人,他也干脆利落的道歉。跟这种人打交道,最为简单。

“胡大哥请原谅我。”景歌真诚地说道。

这反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说道,“不敢,殿下豪爽,看来今天没来错地方。”

“嗨,这老胡就好酒。”在座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诸位请自便,恕我失礼,暂时失陪一下。”景歌起身,眼睛扫过在座几人,默默记在心里。

“噢,殿下你忙去,不必管我们几个。”几人起身还礼。

景歌寻了个空子。溜到没人的后院,虽说这前庭的宴席是为他而设,他也感激到场的宾客,不过他生性不太喜欢热闹。便悄然的遁走。那些喧闹的人群只顾着吃喝,完全不曾注意到主角已经不在了,即便是注意到了,他们也不会在意。

景母和卫子夫她们也没在前庭跟他们一同吃喝,或许是那些人的吃相实在不太雅观,景母顾及到这几个富贵人家的子弟,特意在后院凉亭上摆了一两张桌子。

“找到你那个朋友,把她带府上来了哈?”上官君月走过来低声说道,带着浅笑,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是因为她亲戚不愿收留她,无家可归才暂住这里的啦。”景歌急忙解释道。

上官君月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探手抓住他的手腕,双指按在脉门上。

“我有病?”景歌诧异地问道。他自觉身体并无丝毫异样,但上官君月似乎认为他身体有些问题,一再为他把脉诊断,这让他心中疑惑愈发浓厚。

“嗯,所以你要按时吃药,知道吗?”上官君月点头嘱咐道。

景歌反过手来,想要握住上官君月的手,她敏锐避开了。

“你我只是朋友,莫要有非分之举。”她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噢,知道了。”景歌耷拉着眉毛应道,大概是这里有这么多人在,她不太好意思吧,特别是景母也在此。景歌天真地想。

“咦,子杰他们呢?”景歌和月儿走近众人,发现今日竟没看到他们三人到此。

卫子夫轻哼了一声,“跑到智伯府上闹事了呗。”

景歌哑然,不过倒也不怎么担心,在这帝都之中,卫家长孙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即便是谢家,也不敢对他怎样。

“他们真有够义气的。”

“是呀,他们几个够义气,不像某人,就知道利用别人。”卫子夫看着景歌幽幽地说道。

“某人?谁是某人,某人在哪里,快滚出来。”景歌环顾四周大声说道,装作不知的样子。

“少在这给我嬉皮笑脸的,你让子杰给你盗取卫家机密资料,以为我不知道吗?”卫子夫冷哼道,当着景母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是说这件事,景歌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呃...我先前没想到这是卫家的机密,是我唐突了。”景歌诚恳的说道。“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卫家的话,我直接请卫姐姐帮忙。”

卫子夫气恼无语,数落道“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当真是厚颜无耻。”

“看在夫人的面上饶了你这一遭,再有下次的话就别怪我不讲情分了。”卫子夫斜睨着景歌。

景母始终没有插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

“多谢心地善良,貌若天仙的卫姐姐啦。”景歌赶紧恭维一番。

上官君月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感慨了一句,“卫家深不可测,恐怕掌握了诸多隐秘之事吧。”

卫子夫偏过头,深深的跟上官君月对视一眼,旋即微笑着意味深长的说道,“掌握得不多,不过,足够了。”

“是吗?”上官君月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

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似乎蕴含着一些特别的意味,景歌凝起眸子,心中揣测着。

“可是,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玉珏懵懵的问道,显然她也觉察到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试图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气氛。

卫子夫和上官君月都没有回答她,只是笑了笑,各自在餐桌上找个相对的位置坐下了。

玉珏皱了下琼鼻,有点小委屈地望向景歌,大概是觉得没人搭理她让她显得很傻。

“信息呀,对于寻常人来说,分文不值,对于那些懂得利用的人来说,它比真金白银要珍贵多了。可以是最锋锐的剑,最坚固的盾,也可以是牵扯一切的线,价值连城。”景歌跟她解释道。

“哦。”玉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低下头吃饭,假装没有看到一旁冷眼看着她的上官君月。

她觉得上官君月似乎很不喜欢她,对她的敌意更甚于卫子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小姐,今天是世子殿下封侯的日子。您应当前去献上贺礼,表达一下心意。礼物已经备好了。”

媚香楼的芭蕉院落里,婢女提醒着那个端坐在案前凝眸深思的少女。

“我与他素未谋面,一定要去吗?”余韵轻轻问道。

“虽未谋面,不过您的身契在殿下那里。已经算是他的人了,况且殿下曾说过要娶你为妾。总归还是去一下的好。”婢女回答道。

“不去。”余韵想了一下。

“恐怕这样殿下会觉得你不懂事额,对于小妾来说,若是讨不得那些大人的欢心,以后的日子想必会过得凄惨。”婢女继续说道。

“难道现在还不够凄惨吗?我才懒得讨他欢心咧。”余韵平静地说道。

“小姐你现在衣食无忧,又不用看谁的脸色,怎会凄惨,旁人都羡慕不来。”婢女不解的说道,觉得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余韵黯然一笑,不再答话,她不懂,有很多东西比衣食还要重要多了。

躺在媚香楼高脚藤椅上的戚老放下手中的茶杯,摇摇头,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第五十章:贺礼

片刻后,他出现在飞扬候府门前。护卫们虽然是从卫家过来的,然而并不认得这位几乎不露面的大供奉。不过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前庭中人群汹涌熙闹,府卫得到了夫人的叮嘱,允许任何人进入。

戚老慢悠悠的走到后院,后院门口的守卫丝毫没能察觉有人在他们面前走过。

“老先生,您怎么来了?”景歌看到戚老走了进来,上前邀请道,“快请坐。”

“恭喜殿下,年纪轻轻便封侯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戚老皮笑肉不笑地道贺。

“多谢老先生贵言。”景歌答道。

“师尊,您怎么过来了?”卫子夫诧异问道。

“为你那小师妹而来。”戚老说道。

“嗯?”景歌不解。

“三年前你曾在媚香楼看中了一个女孩,子杰把她送给你了,现在我想把她要回去。可否?”戚老客气地说道。

“自然可以,不过我有些好奇,她有何特别之处?”景歌爽快的回答,他记得密室里有一张契约,上面好像是一个叫余韵的女孩子。

“她天赋异禀,我欲收她为关门弟子。”

“噢,请老先生稍等片刻,我这就把她身契取来。”景歌转身走回密室。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戚老您过来竟是为了一个小女孩,想必那个差点要成了我儿媳的孩子天赋惊世吧。”景母坐在在亭中说道。

“确实惊世,不比你这女娃子年轻的时候差,好不容易又出了一个好苗子,不能轻易毁掉,你说是吧。”他把景母说是女娃子。从年岁上看,他确实是要比景母大上二三十岁。

景母笑了笑,没再说话。

卫子夫心中甚是奇怪,她能感觉得到,她的师尊在这里像是有些...拘谨,不太自在。谁会让这个平日里目空一切厚颜无耻的老东西表现出这个样子。

夫人?不对。兰姨,那个王境强者,他是在忌惮她吗?

景歌很快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特制的纸书。正要交给戚老,他想了一下,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既然老先生您是想收她为弟子的话,那我毁了这契约便是了,还她自由身。”景歌说完后也不待戚老回复就把那张纸撕碎。

“呵呵,小家伙做事倒是滴水不漏。”戚老干笑两声,“既然如此,老夫便告辞了。”

“且慢。”

兰姨突然开口,正要溜走的戚老只好停下脚步。

“几年不见,脸皮倒是又厚了一些,你要走了我家殿下的小妾,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么?”

“呃...殿下这般慷慨,算是老夫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若是殿下陷入险境,老夫定会出手相助一次作为回报。”戚老看着景歌说道。

“呵,难道殿下今日不愿把那个丫头给你,以后遇险了,你便不看在国公和夫人的面子上出手相助了?”兰姨冷笑。

去你的国公和夫人,他们两个的儿子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戚老腹诽不已。

“那你想要我怎样嘛?”戚老问道。

“这个你问殿下。”兰姨把头扭到别处,不再看他。

景歌早已嗅到两人之间的异常,难道说兰姨还跟卫家的大供奉有什么渊源?该不会是兰姨是他的女儿吧!景歌暗自想着,胡乱猜测,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

“不过是小事,戚老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有事,先行离去即可。”景歌看得出戚老呆在这里如坐针毡,一刻都不想多呆。便善解人意地让他离开,这样反而更能让他产生好感,想必将来有什么请他帮忙的时候,他不会推脱。

戚老听到景歌这般说,果然增添几分好感,心想,这小子上道,是个人精。道声告辞后便如同一股青烟般溜走。

而此时,新封的智伯府上宾客满座,皆是达官贵人到贺,够得着启王门槛的已经到启王府去了,稍低一等没有资格到王府去的都在这里,好生热闹。

不过很快喧闹的厅堂就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看见了一队黑衣人簇拥着两个公子哥闯了进来。

那队人并不多,仅有十来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带着森森杀气的眼睛,为首的正是帝都之中无人不知的卫家公子。

“影卫!”

显然看这架势,不像是来道贺的,那些宾客都悄悄地站起来退后了一些。

他们知道谢羽新封的爵位是因找到了战王的尸体,并且在把尸身带回来的时候抓住了镇国公的世子殿下,也知道卫家公子与那世子交情不浅,但也料不到他竟敢在今天来此闹事这么猖狂。

直到看见卫子杰带着一队影卫冲进来后,才想起,那个卫家的公子,向来都是这么猖狂的呀。

谢府的近百名守卫赶紧列阵挡在前方,紧张兮兮的看着那十来个黑衣人。握着刀的手掌变得湿滑,额头上更是布满了汗滴,他们人数虽多,然而在面对那十来个人的时候,竟像是羊群面对着一队饥渴的狼。

他们本能的感觉到,那些黑衣人,很危险。

只有少数人知道,卫家花重金养了一支秘密卫队--影卫,他们如同幽灵一般,个个身怀绝技,实力惊人,忠诚无畏,堪比羽林军中的锦衣卫。他们极少在世人面前出手,那支卫队到底有多少人,实力有多强,恐怕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那个,谢什么东西来着,快给本公子滚出来。”卫子杰大声叫喊。

“快点儿,别磨磨唧唧,大爷还要赶回去吃饭呢。”关世聪跟着嚷嚷。“伤了我兄弟还想跑?”

“两位公子息怒,今天是小儿封爵之日,可否给老夫个面子...”一个老者站了出来,赔着笑脸说道。

“你谁啊,给你面子?一大把年纪了,滚远点,本公子也不想对你这种老东西动粗。”卫子杰不耐烦地打断他。

那个老者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很难看起来,今天本是他儿子一步登天的日子。好好运筹一番,水涨船高,指不定自己能凭借这个儿子,在族中地位更进一步。可如今,那个卫家公子当着帝都一半的官员这般说话,这与刮他耳光何异?

“真当老夫怕你不成。”他当即冷下脸来,对方这样闯进来闹事,本就不站在理上,更别说自己儿子是陛下亲封的伯爵了。若非是他身份特殊,换个人来,按照大秦律法,十条命都不够死。

他一挥手,不知从何处窜出了好些气息浑厚的高手,功力至少在五品以上,甚至还有两个宗师在其中。这是他从主家那边请来的高手。

估计是这些高手的出现,让那个谢羽有了底气,慢悠悠地晃着折扇走出来。

“诸位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他断定那些人奈何不了他,从容淡定地笑着开口邀请道。

“怎么办?这十来个影卫搞得定吗?”关世聪低声问卫子杰。

“应该,搞...得...定...吧。”卫子杰打开折扇遮着脸,犹犹豫豫地回答。

“应该?”

“实话说,影卫有多厉害我也不太清楚。”卫子杰悄悄的跟关世聪说道。

“哇,那你不多带几个人?”关世聪埋怨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能叫得动的就这么多了。”卫子杰苦着脸回答,“喂,你们搞得过对面吗?”他转身问影卫。

那个影卫的队长点了点头。

卫子杰刷的一下收起折扇,大喊道:“你大爷的,搞得过还不赶紧上,墨迹什么。”

“是。”

影卫们四处散开。

“慢着。”突然有个粉红衣衫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嗯?”

“卫公子请你不要插手今日之事,莫要叫天下人笑话我飞扬候府无人了。”那个粉红衣衫的女子一步步走进来。

“这人是谁?”卫子杰问道,他见过千雪,只是不曾注意到一个小丫鬟而已。

“景哥儿的侍女。”关世聪倒是认得。

“一个侍女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卫子杰先前心情就有些郁闷,现在被一个侍女责怪多事了,更是不爽。“你...”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千雪竖起眸子望向他,直接打断他的话语,不耐烦地说道,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份。

“飞扬候府即便只有寥寥几人,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千雪冷冷的说道,声音不高,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听闻。

“今日我代殿下来此送上一份贺礼。”她朗声说道。

与此同时,她抽出一把长剑,斜指地板。那把剑上萦绕着白色雾气,冰冷慑人。

卫子杰被她打断后,一时间呆住了。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面带寒霜的女子,和那把寒意炳然的长剑,剑和人有着相同的气质。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哼,不知天高地厚,来人,把她给我拿下。”谢羽的父亲下令。

千雪长剑轻抖,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

真是麻烦,若非先前殿下特意叮嘱过要把握好尺度,我就把你们这些菜瓜的脑袋都通通削下来。

千雪如轻燕般游走在那群府兵之中,并未出剑,只是用拳脚招呼在他们身上。而后左手夺过一杆长枪,横扫撩拨之间,一众府兵纷纷倒在地上挣扎打滚。

这些未曾习武的普通府卫,根本抵挡不住千雪,不多时,数十个府兵便全都倒下了,余下的那些,再也不敢上前。

“果然有几分本事,不过观你气息,仅在六品而已,如此便敢到智伯府上撒野,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一个宗师强者负手而立,冷笑道。他已经看穿了千雪的境界。

“目中无人?人在哪?我只看到了一群土鸡瓦狗。”千雪淡淡扫视全场,脸上满是轻蔑之色,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仿佛在前面的真是一群鸡狗。

“哈哈哈...你说话怎么这么损,肯定是跟景哥儿学的。”卫子杰哈哈大笑地说道。

千雪没有搭理他,目光穿过一群脸色铁青的护卫落在那个摇着折扇的谢公子身上。

“呃...呃...”卫子杰笑了几声,发现没人回应他,这让他有些尴尬,曾几何时,他说话有人敢让他冷场。

“对,肯定是跟景哥儿学的。”关世聪适时开口给他暖场,免得他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还是好兄弟靠谱,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没人理会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他暗自想着,内心给自己加足戏码。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人注意他。

第五十一章:剑侍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今天别想离开谢府。”谢羽的父亲恶狠狠的说道。在他眼神示意下,从主家那边带来的高手把千雪围了起来。

“你们竟然想这么多人群殴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也太不要脸了吧,本公子看不下去了。影卫,给我上去打死他们。”卫子杰看着千雪被围了起来,突然大声叫道。

“我先前已经说过啦,今日之事无需你插手。”千雪冷冷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哦。”卫子杰应了一声,素白如璞玉的脸颊变得微红。

“卧槽,你干嘛?”关世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卫子杰。

“什么我干嘛?”卫子杰不解,不知道关世聪所言何意。

“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看人一个单挑一群的吗?”

“我这不是担心景哥儿侍女有什么闪失吗?”卫子杰低声回应道。

“还没动手你就担心这个?”关世聪斜睨着他。

“万一受了伤,景哥儿不就没侍女用了吗?”卫子杰说道。

“侍女多得是,你还怕这个?再说她叫你不要插手你就不插手了吗?这是卫家公子的作风?”关世聪鄙夷地说道。

“人家不是说了吗,不能叫外人觉得飞扬候府无人了嘛。”卫子杰辩解道。

“这么多年兄弟了,我还不清楚你。”关世聪嘿嘿的贱笑道,“你心动了,不过她不像是那种普通侍女啊。你看她拿到那把剑,可是当年景哥儿花费极大功夫才弄到的霜华剑。她是剑侍!”

“就算她是只效忠景哥儿的剑侍,我也要定她了。她心甘情愿跟我走的时候,景哥儿肯定不会阻止。”卫子杰见关世聪看破了他的心思,索性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这倒也是,可你看她那个性子和气质,恐怕强迫不来呃。”关世聪说道。

“你把我卫子杰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动不动就要强迫人家的纨绔子弟么?泡妞我都是凭借才华和真心的好吧。”卫子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场中一人独对整个谢府的少女说道。

“嗯...嗯...”关世聪严肃地重重点头,表示卫家少主确实不是那么不堪的公子哥。

两人交谈时,谢家的高手们已经站好位置封死了千雪的退路,逼近她的人只有两个同在六品境界的武者。

在场的谢府高手大多都是有些名气的人物,一方面自持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在提防着卫家的影卫。相对于眼前这个小丫头,那十来个带着阴森杀气如同鬼魅的黑影显然更让人畏惧些。

“最后一次警告哦。”千雪挑了下黛眉,轻声说道。“退开我就放过你们。”

两名武者并不答话,只是全力以赴的冲了上来,丝毫没有轻敌之意,想以最强大的手段尽快拿下这个小丫头,趁机表现一番。毕竟平日里少有人敢招惹谢家这个庞然大物。他们鲜有出手的机会。

“啊。”两声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绯红衣衫的千雪提着霜华剑后退两步,一滴鲜血在极寒的剑身上凝成冰珠滴落在地。

两名武者捂着小腹倒在地上痛苦而虚弱的惨叫着抖动,在场的众人少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好恶毒的女子。”一个谢家的宗师阴沉着脸叫道。

他自然看清了那个女子毫不留情的闪电般刺出两剑,穿透了那两名武者的丹田,毁了他们两人半生的武道修为。虽然同在六品,那女子出剑的速度快到他们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被霜华剑刺开的伤口没有流出很多血液,只是破体而入的寒气不断的侵袭着人体,若不尽快救治,撑不了多久。

千雪弯起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影卫的首领暗自惊讶,这个女子出手的方式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的招式,像是修炼了跟他们相似的杀手之道。

“看掌。”先前出言的宗师挥掌上前,他的手掌套着一件黑色的手套,不知是何材质编织而成。若隐若现的灰光萦绕在他掌间。

他直接用手掌硬撼霜华剑亦无损。

千雪刺了一剑在那人手掌中,霜华剑弯成了一个半圆,它是软剑,穿透坚硬之物确实有点乏力。

她身形晃动,宛如一只灵雀。大多数人只能看到场中一红一黑两道影子交错纠缠。武器交击之声不绝入耳。

“六品境界便可以硬撼宗师了吗?”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前千雪一瞬间放到两个六品的武者足以让人吃惊。但没人料到她强大到可以与宗师一战了。

要知道,宗师境界已接近武道顶峰了,跟大三品不在同一个层次。

“宗师境界不过如此,还有什么手段快使出来,不然我要剁了你了。”千雪后退两步仗剑说道。

“狂妄,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宗师。”那人怒道。

双手结印,划出一道道轨迹,气息更加强盛,隐隐间有黑熊咆哮之声,他的身后徒然出现一只黑熊虚影跟他融为一体,手掌也胀大了两三倍,气势慑人无比。

千雪没有趁他没出手之前攻击,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他准备完成。

“唉!你果然算不得真正的宗师,不过是借前人之道破境而已。”千雪轻叹一句。

“那又如何,对付你足够了。”他赤红着眼睛,如同一头暴怒的黑熊扑了上来,双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

他含怒挥出这一击,神念牢牢锁定千雪,并释放出强大的内力干扰她移动,让她陷入泥潭中,只能硬受这一击。

然而在他的手掌快要落到那个女子身上的时候,她诡异地挣脱他的压制,侧身滑到他后面。反手一剑把他扎了个透心凉,依然是穿透丹田,避开了体内重要的脏器。

“可惜,不够。”千雪抽回长剑,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什么步法。”谢府的武者大惊。

“是国公府那个王境女人创立的步法吗?”有人疑惑道。很多人这个时候才想起,国公府还有一位王境强者坐镇。

“可怕,六品境界就可以击败宗师了,又出现这种武道奇才了吗。”

“听说前段时间江南那边来的一个年轻人也可以做到。”众人低声议论。

“那个年轻人似乎是帝都某位大人的亲戚啊。”有人说道。

“你们说的可是前几天在媚香楼和杨府四公子对战的那个?”有人插嘴,那天媚香楼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对呀...”

“这么说来,杨家四公子岂不是更不得了?他可是把那个年轻人给打伤了。”远处的人说道。

“若非那人被偷袭了,杨老四打不打得赢还真不好说。”那一晚在场亲眼所见的人说道。

“被谁偷袭?”

“呃...就是今天新封的那个飞扬候咯。”

......

众人低声议论,远远的围观好戏,他们知道双方都不会对他们出手,只需要小心别被波及就行了。

连续被废了三大高手,谢府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会不会笑话他们围殴一个小姑娘这种小事。今天若是留不下这个前来闹场的小丫头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一时间,全部谢府的武者都围上来动手。

千雪没有丝毫畏惧,更没有退避的打算,凭借着诡异莫测的身法,在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每一剑挥出,必定洒落几滴血色冰珠。

她尽可能的不与剩余的两个宗师硬碰硬,先行击伤那些实力较弱的。其余两个宗师在速度上或许要比她更快,但却是摸不着她飘忽不定的身形。

闪避了多时,千雪额上也渗出了汗滴。渐渐的有些疲累,一个不慎,被一柄长刀擦中了手臂。殷红的鲜血沿着雪白的手臂流到青石板上。

卫子杰在一旁看得心急,好几次想命令影卫上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谢羽不动声色悠然自在地摇着折扇,目光在千雪窈窕身躯上游移。这般狂野的女子,倒是别有风味,稍后有机会可要好好尝试一番。

他丝毫不担心,莫说是一个六品的侍女,今日即便是飞扬候府那个王境亲自出手,多半也奈何不了他。

恰好此时,千雪也透过人群盯着了他。

“待我剁了你一臂,看你还怎么摇纸扇装风雅。”千雪咬着贝齿说道,三尺青锋斜指着地板,殷红的血珠缓缓的沿着藕臂淌过指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石板上。

卫子杰闻言唰的一下收起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把价值千金的玉骨扇插到关世聪腰间。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卫家公子摸过扇子。

她抬起霜华剑,横在胸前,忽然间,众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侵袭而来,如同堕入了冰窖之中。天地似乎都变得阴沉了些许。

“这般威势,她要进入宗师境界了吗?”有人惊呼。

“恐怕是,她本来就半只脚踏进宗师境了。”

“是她自己领悟的武道?”

“若非是她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怎能轻易击败谢府那个宗师。事实上,如她所说的,那个人算不得真正的宗师,没有领悟出自己的武道便急于破境,被禁锢于前人道路中,终生止步于此。”有人低声回答。

“我欲以三式破宗师境,此剑,是第一式,樱雨千雪。”她轻声说道,冰寒的霜华剑染上了一层粉红色的光芒,吞吐着剑气,在她气息笼罩之内,目之所及,皆像是隐隐泛着樱色光芒。

站在她面前的两个宗师,警惕的注视着眼前那个女子,全身真气急速流动,身体绷紧如长弓。他们能感受到来自她的威胁,她竟然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他们绝对不是对手。但身为谢府护卫,又不能退缩,实在是无奈。

只好硬着头皮,凝聚全身真气,准备抗下这一剑。

千雪刺出这一剑。

一瞬间剑意纵横,绯红色的剑气密集如雨滴,掺杂着白色的剑光,铺天盖地随着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向前涌去,白雪和血色樱花一同飞舞飘落。

摧枯拉朽般洞穿了两人的防御,凌厉的剑气在他们身上刺出无数个细小的血洞。尚存一息只是因为千雪手下留情。

“卧槽,还有这种剑招!”卫子杰鼓掌大呼,失声叫道“厉害,厉害...”

“咳,杰哥儿注意形象。我们这等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关世聪低声提醒道。

“对的,没错。”卫子杰赶紧停了下来,背负双手,淡定的看着前方。

谢羽脸色微变,府上的护卫弱到这种地步吗?这么快就要那位出手了?

千雪不再理会那些护卫,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穿过那些不堪一击的护卫,出现在谢羽旁边。揪住他的衣领,一跃到屋顶,狠狠地把他砸到地上,然后跳下来,一脚踏在他胸前。

这一脚,直接把他踩得狂喷了一大口鲜血。

“住手。”

“不可,那可是朝廷新封的智伯,袭击朝廷命官是死罪。”

...

谢府上的人大惊失色,生怕她一剑剁了谢羽,毕竟她刚刚出手的狠辣,大家都看到了。

“袭击世子殿下便不是死罪?”千雪冷冷地反问一句。但她并不准备真的杀了他,殿下叮嘱过,需要注意分寸。

她举起长剑,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先前说了要断他一臂,那便断他一臂。谁劝都不好使。

第五十二章:大战谢府

“大人救我。”谢羽情急之下,竭尽全力地大喊。

千雪这一剑没能砍下去,她发现自己行动变得极其缓慢而艰难。

王境强者的场域。

谢羽看到千雪被禁锢住了,赶紧狼狈地连滚带爬地挣脱出去。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个脸色蜡黄的枯瘦老者缓缓走出来,看了谢羽一眼。

谢羽丝毫不敢反驳,他在族中地位不算太高,跟这位供奉没得比,而且偌大的一个智伯府被一个小侍女横扫了一通,最后还要他出手救助,不管出于何原因都说不过去。

“你是何人?”千雪盯着他问道。

“不错的女娃子,胆子不小。”枯瘦老者没有回答她,淡淡评价道,“以后或许有一丝机会踏入王境。”

宗师和王境看似一步之遥,可两境之间隔着一道天堑,难以逾越,天下宗师千千万万,而王境的存在则是少得可怜。

“王境?快去找戚老。”卫子杰急忙吩咐影卫。

他跑上前去,企图站在千雪旁边,然而他并没办法穿透场进去。

枯瘦老者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卫家势力之强,王境强者也不敢轻易招惹,只是修为到了这种高度,也不会怎么畏惧罢了。毕竟即便是卫家,得罪一个王境之前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在场的众人尽皆屏住呼吸,不敢乱语,看来那些源远流长的世家都不简单,到底有多少王境强者藏了起来。只是,这等人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个谢羽有这么大面子吗?

千雪真气流动,她远比寻常六品强大,这个场域并不能完全禁锢她行动。

她暗叹了一口气,可惜还没完善那三式进入宗师境,不然这个场域多半难以困住她,可以行动自如,屠了这老匹夫。

她在犹豫,是否要动用禁忌手段脱离这里,只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让那个谢羽逃过一劫了?!

飞扬候府中,景歌敏锐的捕捉到兰姨眉头轻皱了一下。

“怎么啦?兰姨。”他问道。

“谢府的老东西困住了千雪。”兰姨回答道。

“那麻烦兰姨去带她回来。”景歌说道,他知道千雪实力强悍,但还是担心她无法对抗王境高手。

“可是...”兰姨望向景母。

“快去快回。”景母微笑着摆摆手,她自然知道兰姨想说什么。

“是。”兰姨当即不再多言。

卫子夫蹙眉,稍稍思索了下,暗地里唤过一个侍卫,细细嘱咐了一番。

刚回到媚香楼的戚老看了一眼智伯府那个方向,悠然自在的在藤椅上躺下。

“从战王手中逃回来,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吗?”戚老突然开口问道。

“天下无敌倒不至于,不过受人之托来拖着你一会儿还是可以做到的。”欧阳童出现在阁楼上。

“你们要对卫家出手?”戚老惊讶地问道。

“此时此刻有谁会对卫家这种庞然大物出手。”欧阳童嘲讽地回答道。

“哦,那便与老夫无关,老夫懒得对付你这种小人,免得弄脏手,快滚吧。”戚老躺在那里说道。

“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你有多少斤两。”欧阳童怒笑道,自他晋升王境以来,从来没人这般小看过他。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人虽看上去在宗师境界,实际上也是一位王境。

身为卫家的大供奉,实力惊人是必然的。他性格谨慎,故此纵然生气也没有贸然出手。

所谓的面子,在他眼中算不得什么。他只会做最有利的事,选择风险最小的选项。

要是他知道戚老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的话,一定会更生气。因为戚老在想,余韵那个女娃子习武的话,多半用不着迈入宗师境就可以吊打他了吧,留给她练手好了!

千雪犹豫了片刻,决定动用一些禁忌手段。即便是要付出巨大代价也无所谓。

凝聚在丹田处的气团疯狂的旋转,真气源源不断的涌进经脉之间,微微的刺痛感让她感到充满力量。同时混乱强大的真气也开始破坏身体内脆弱的脉络,雪白肌肤之下,泛出丝丝缕缕不正常的暗红。

“兰姨?”她看见兰姨出现在庭院中。一股柔和的力量压制住她体内混乱的真气,使之平复下来。

在场的众人看到场中多了一个鹅黄色衣衫的人影,只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凝神细看的时候,总也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让注视的人头晕眼花。

“殿下让我来带你回去。”兰姨平和的说道。

“奴婢无能...”千雪咬着牙,愧疚地说道。

“怪不得你。”兰姨打断她,毕竟一个王境强者在这里,她如何能得手。“我们走吧。”

“哼,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么?”枯瘦老者冷哼道。

在兰姨来到的一瞬间,他便用场域把她笼罩进去,虽看上去两人并未出手,事实上两人的场域交织在一起。

“难不成今日你想与我分个生死?”兰姨淡淡扫了他一眼。

“呵呵,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夫倒是想看看你的武道有何过人之处。”枯瘦老者说道。

“既然屠夫前辈要求,那自当从命。”兰姨从容拱手回答道。

“屠夫。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这名号。”那枯瘦老者似乎有些缅怀。

“原来是屠夫蒙元,想不到成了谢家的供奉。”人群中有上了年纪的人低语,记起了那个隐退了很久的冷血屠夫,他的封王之路,堆满了白骨。

“前辈先出手吧。”兰姨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接下我这一式,你便可离去,不过那个女娃子要留下。”枯瘦老者看着千雪道。

兰姨摇摇头,“我家殿下还在等着她回去吃饭。无人可强留我飞扬候府中人。”

“既然如此,那就看你是否足够强大了。”枯瘦老者眯起了眼眸,迸发出慑人凛冽的杀气。

刹那间,天地失色,谢府之中的人们仿佛置身在修罗地狱之中。

鬼哭狼嚎之声起于四方,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形象各异的虚影浮现,或惨叫或怒啸。这些幻像皆是真实存在过的画面,里面的鬼影,都是被蒙元击杀过的英豪。

这场域并非针对他们,只是身处附近受到了影响,修为稍弱心智不坚的人早已吓破胆子,瑟瑟发抖。

兰姨微微一叹,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才悟出了这样的场域!以杀戮为道,凝炼出这个鬼影场域。气势慑人,让人寒意顿生。

他的背后浮现出一把血色狰狞巨刃,如鲜血凝聚而成,闪烁着诡异邪恶的光芒。

“斩神刀,去。”

伴随着神魔虚影的嘶吼,血色巨刃破碎虚空,斩向兰姨,这一刀,是他至高武道和力量的体现。面对同为王境的兰姨,他丝毫没有托大,一出手便全力以赴。连场域都尽可能的压缩,只把兰姨笼罩其中,让她无法躲避,只能硬受这一击。

兰姨脸色平静,身体四周萦绕着一片片淡黄色的兰花瓣,在屠夫蒙元的灰暗的场域中撑开一道光幕。护住己身,颇有万法不侵的态势。

她双手带起身边的花瓣,平推了出去,淡黄色的花瓣聚拢成一团,迎上那柄巨刃。

同一刻,一道粉红的身影宛若游龙一般窜了出去,快到不可思议,似乎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那个躲在极远处的谢羽只觉得眼睛一花,那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女子便出现在眼前。

他惊得舌头打结,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任谁也想不到,她竟敢在这种时候当着一位王境强者的面出手。

“我说了,今日要剁了你的狗爪,谁劝都不好使。”千雪展颜一笑,抬手一剑由下而上划过。

这俏皮的笑颜,在谢羽眼中显得邪恶无比,如同鬼魅,下一刻,他便看到自己的右臂断落,切口整齐而冒着寒气。他并不觉得很痛,是因为霜华剑的寒气让他的伤口冻结成冰,一时间尚未有痛感。

即便不痛,他也惨嚎起来,因为他知道以后他在也没有右臂了,成了一个残废,这对他来说是不可忍受的事,心里的打击远胜与肉体的伤痛。

“尔敢如此?”屠夫蒙元大吼,他也不曾想到,那个躲在兰姨身后的女子会趁他全力出手之际突然袭击谢羽,不顾他的喝止得手了。

他堂堂王境,亦来不及救援。千雪的时机把握得太好了,所有人都在关注两位王境的对决,根本没人预料到她会出手。毫无防备可言,而蒙元恰好出手一击,新力未生,难以阻挡她人剑合一的惊人速度。

蒙元大怒,闪身上前企图击毙这个猖狂的侍女。然而兰姨早早的便出手,以花瓣裹卷着千雪回到自己身后,不悦道,“你身为王境前辈,竟要对一个后辈下狠手,未免太过无耻了吧。”

“她当着我的面,袭击我谢家后辈,可把我放在眼中?”蒙元气得发抖,哆嗦着道。

“哼,谢家果然都是些厚颜无耻的鼠辈。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兰姨冷哼一声,也不与他争辩。

话音刚落,身影散成千万片兰花,淡黄色光芒大盛,瞬息间笼罩着那个枯瘦老者。异香萦绕,外面的人再也无法看清场域内的情况,视野为漫天飞舞的花瓣所挡。

众人惊叹连连,大开眼界,这就是王境强者的手段么?所展现出来不可思议的异象,虽然只是冰山一角,足以让他们在茶余饭后讨论上许久。

淡黄色的幽兰界内各种啸吼之声不绝入耳,时不时有乌光迸出,显然两人在交手,屠夫蒙元也撑开了自己的场域,两人的场域交织在一起。

半柱香过后,场域渐渐消散,兰姨和那枯瘦的蒙元分立两方,众人望向两人,兰姨依旧是一片朦胧,难见真容,而蒙元亦是毫发无损的样子,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一言不发。

“我们走吧。”兰姨淡淡的跟千雪说道,一步步的走出谢府,无人敢阻。

“大供奉...”谢羽的父亲想说些什么。

蒙元抬手示意他闭嘴。他看见蒙元脸色极其难看,再也不敢多言。

“兰姨,府中似乎出了事。”千雪灵觉敏锐,相隔极远都感觉得到飞扬侯府那边有打斗的迹象。

她疑惑不解,兰姨身为王境强者,不可能感知不到。然而她好像没有急着赶回去的意思,故此千雪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嗯。”兰姨点点头。“我知道。”

“那为何?”千雪问道。

“无需担心,一切都在夫人预料之中。”兰姨答道,她在出来之前便知道侯府会遇袭了。

那个谢府的王境出手不就是为了要拖住我么。那就让他如愿好了,不过既然出手对付我景府,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今日你做得不错。”兰姨夸了一句。显然她对千雪最后出手的袭击很满意。

千雪略显腼腆地笑了笑,她知道兰姨最后出手击伤了蒙元应该也消耗巨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缘故。若不这样,日后蒙元指不定会对她出手,恐怕她难以应对。故此兰姨警告他一番。

“府中不会有事吧。”千雪有些担忧。府中除了她和兰姨,就只剩成叔了,万一夫人和殿下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嗯,那便回去吧,想来这么久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了。”兰姨点头。

第五十三章:警醒

兰姨前脚刚离开飞扬候府,后庭院中突然就冒起一阵诡异的烟雾。

“景歌,小心。”玉珏大呼,出言提醒。

景歌身形一晃,离开原地,一大拨短箭钉入原先景歌站着的地方。

一群黑衣蒙脸的刺客越过院墙进入庭院中。

“有刺客,护卫。”卫子夫大喊道。

侯府的甲士赶紧冲了进来,那一群刺客显然身手不凡,武艺高强,卫府派过来训练有素的侍卫都难以抵挡。

那批刺客的目标很明确,一半冲向景歌,另一些则是直取凉亭中端坐的景母。

“影卫,影卫还没到吗?”卫子夫急忙声音问道。

她暗中后悔没让影卫随身,先前已经命人出通知影卫了,可现在还没到,想必派出去的人已遭遇不测了吧。

景歌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玉珏提醒,恐怕现在他已经被那些闪着乌光的羽箭钉成刺猬了,在府中,他放松得有些大意了。

景歌躲过一把劈下来的弯刀,反手一掌拍在那人胸脯上,夺过他的刀,挡住另一个刺客的一击,巨大的力道传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至少在五品以上,多半有宗师在,景歌极快的做出判断。

兰姨和千雪都不在,他们时机掐得那么好,与谢府脱不了关系,区区一个谢羽料想也没胆子对我出手,想必是后面还有大人物。景歌一边躲闪一边思索,那个人多半是那个弱智启王了。

想到这里,景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中寒意甚浓,也颇有些怒气,老子又没招惹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长得帅是本帅的错吗?

“殿下。”时常打瞌睡的成叔在他身边,随手把几个黑衣人击飞十几米远,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实力惊人。

“快去护住我母亲。”景歌看了一眼景母那个方向,惊叫道,并且全力往那边赶去。

四五个刺客已经冲上凉亭,玉珏那三脚猫工夫根本挡不住片刻,若非那些刺客无意杀她,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一名刺客抬剑刺向景母。

“不...”景歌惊慌无比,丹田内的两股缠绕旋转的气团迸发出强大的真气,让他的速度提升了很多。然而,似乎还是来不及赶到景母身边。

“嗤。”

景歌跃到凉亭处,一把抓住那个刺客,举起来砸到地上,踏在他的脑袋上,把他踩得昏死过去。

那一剑未能刺中景母,危急时刻,一旁的卫子夫毫不犹豫地挡在景母身前,用双手抓住了长剑。

景歌站在凉亭的石阶上,怒啸一声,环顾四周,目光如长剑般锐利,一时间,竟无刺客敢上前。

在那些刺客短暂失神的时候,他冲向一个看似头领的黑衣人。

“不可。”成叔大惊,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那个头领显然身在宗师境界,景歌如何是他对手。他看见景歌含怒冲了上来,心中一喜。先前为那些忠心耿耿的府卫所挡,一时间未能靠近景歌,如今送上门来,正好合意。

他右手成掌,暗劲连绵的迎上了景歌的拳头,意图震碎他全身经脉骨骼。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造型诡异的短刃,刃上染着一层乌光,显然萃了剧毒,直取景歌腹部。

“歌儿,莫要冲动。”一直平静淡定的景母此刻也站了起来,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傻小子,你干嘛。”卫子夫看见他这般作死,也焦急的叫道。一个六品都不到的小子,如何挡着住宗师一击,这么近的距离任谁也救不了他。

上官君月也下意识的张嘴,但却没有出声。她想,若是常人,恐怕多半会死在那里。可那个是他呀,还是他自己主动冲上前去的,她眼波流转,眸中带着异样的光彩,仿佛看到了年幼时似曾相识的场景。

那名刺客的手掌和景歌的拳头撞到一起。面纱下的笑容变得凝固,那拳头上传过来的力量似乎不比他的弱,蕴含着极其霸道的真气,击碎他凝聚掌中的劲道。

而且他左手的匕首也落空了,眼前那人以匪夷所思违反规律的姿势绕到他身后。这种身法,难道是记载在秦王剑谱中的奥义:游鱼?

下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失去了感知,停止思考,再也无法求证那种诡异的身法到底出自何处。

景歌绕到他的身后,拗断了他的脖颈,干脆利落,像是在杀一只鸡般。以最简单的手段终结了一位宗师级的刺客。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惊得合不拢嘴,这怎么可能?!

还有人能在这种境界逆屠宗师?

连景母都觉得难以置信,她知道景歌继承了战王的部分真元,藏于丹田之中。但是那股力量,他能动用的极其有限,并非己身修来的,最终都会逸散出去,能留下的不过一两分,而且不知是福是祸。这部分力量没被完美吸收的话,反而会成为阻碍武道精进的桎梏。

恰好此时兰姨和千雪两人回到。

“今日闯进府中之人,杀无赦。”景歌冷冷说道,卫子夫受伤让他心中充满杀意。

“是。”千雪低声答应并询问道,“不用留活口找出幕后之人吗?”

“不用。”

他不再理会这些刺客,有千雪和兰姨在,他们断然无法离开。

“卫姐姐没事吧。”他走到卫子夫身前,看着她满是鲜血的手掌,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在她细腻的玉掌中显得那般刺眼,上官君月在一旁给她止血包扎。

“没事。”卫子夫平静地回答。

入夜,景歌仍闭目盘坐在凉亭中,遇袭之事,千雪她们早已处理完毕,宾客散尽,好友们也离去多时。

“殿下已经坐在那里一整天了。”千雪跟玉珏趴在窗台上偷偷的瞄着他。

“他是不是伤得很重呀?”玉珏低声问道。

“不知道。”千雪摇摇头,想了下又说道,“应该不会很严重,否则兰姨和那个上官君月肯定会医治他的。”

“也对哦。”玉珏点点头。

景歌盘坐在凉亭内调息,白天击杀那个宗师的时候,他动用了体内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损伤了诸多经脉其实伤得不轻。而经脉的裂纹不管是兰姨还是上官君月都无法给予太多帮助,只能任由他自己调息。

兰姨一再告诫他,不要轻易解开封印动用那股力量,在他能彻底掌控之前。稍有不慎,轻则如现在这般遭到反噬,重责经脉寸断而亡,即便大罗神仙也难以救治。

然而今日见到卫子夫受伤,景母遇险,他心中焦急万分,毫不犹豫的冒险动用了那股力量,所幸她们都安好。未酿成遗憾。

虽然自己受了些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他仍有些后怕,若是景母或者卫子夫真的在他面前死去,那要怎么办才好。

原先他只想在这个世界上独善其身,不愿过多的理会那些事,好好的护住家人朋友便是了。

可是,经过今日这一场袭击,他突然明白了,在这乱世中,没人可以独善其身。就算你不去招惹别人,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今日来的不过是几个刺客,日后若是有更厉害的人物找上门来呢?

这一次是启王暗中命人出手,将来若是他登上帝位了,又当如何应对?

他心中思绪万千,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他害怕这种无力应对的感觉,厌恶一起无法掌控之事,尤其是自己和亲人好友的性命都难以保障,全凭命运的安排。

他沉思良久。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睁开眼睛,暗夜中的目光坚定平静,在这世界上,唯有强大到无惧任何人,才可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有朝一日,大秦的皇帝也不敢对我发号施令,魔族的君主见我亦要绕道而行。

他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掠出侯府。

“夫人,歌儿出去了,需要我跟着吗?”兰姨说道。

“不必了,跟得了一时,跟不了一世。”景母在室内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衣甲说道。“吾儿智勇无双,我了解他的。只是近来觉得他心性太过寡淡,不喜争夺。可生逢这乱世,弱肉强食,他不主动出手去应对,在将来难免会陷入困境之中。故此,我特意以今日之事给他提个醒,想必他已明悟。你不会责怪我这样做吧。”

兰姨听着景母喃喃说道,并不接话,因为她知道景母不是在跟她解释。

千雪惊慌,一转眼,凉亭中的殿下便不见了。直到兰姨告知她景歌是自己走的她才稍稍放下心来。心中更添了几许惊骇和崇拜之意,这才几天,便可躲过自己的感知潜了出去。这个殿下当真是深不可测。

景歌来到卫府,在围墙外徘徊了一会,犹豫着是否要进去看看卫子夫,今日卫子夫的举动让他甚是感动,情急之下,来不及思索她便舍命为景母挡剑。

“去把看门的狮子放出去。”卫子夫在楼上看见墙外踱步纠结的景歌。

“吼。”两头雄狮盯着景歌咆哮着。

“哎呦。”景歌惊叫一声,撒腿就跑。

楼上的卫子夫看着他提着裤子逃窜的模样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大概天底下好友之间最舒适的相处之道莫过于此,她看见景歌来了,知道他的心意,把狮子放出去告诉景歌她知道了。彼此都懂对方的意思,形式上的东西没人在意。

景歌没有回侯府,而是爬上了洛山顶峰。这里清净无人,正是一个练武的好地方,他决定先修习武道。

战王临死前告知他要小心那个和尚,还有逃回来的欧阳童,藏匿在暗处的杀手,这些人在将来都可能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光靠兰姨一个,恐怕难护自己周全。唯有自身无惧他们才可以放手做更多的事。

他的脑海中有一个武道宝藏,所阅的经卷皆在其中,清晰记得。他的内心有一个想法,他想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修习万法,融于一身。

武道应该如水一般,招无定式,水无定势,没有固定的招式,以不变应万变,无招胜有招,才是武道的至高境界。景歌想。

不过在这之前,首先要踩在前人的肩膀上,借他们领悟的道路,寻找出冥冥之间的规律,再超脱出去。

第五十四章:御剑之术

他挥拳练习一套拳法,得自于临齐城小破庙的腐烂书堆中。

那一堆典籍,其实是老乞丐一生所藏,云游天下收集的绝世功法,就那么随意的丢在那里,无人问津,偶有看到的人都以为是假的。只有景歌一丝不苟的认真阅读,牢记于心中。

这本没有名字的拳谱很是深奥,修习起来没那么容易,天资聪颖如景歌练起来也有诸多不顺畅的地方。

真元在体内的流动阻塞缓慢,景歌耐着性子修习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办法练出书中描述的至刚至阳的劲道。心中未免生出了些许烦躁之意。

正当他焦躁之时,寂静空旷的山野响起一道琴声。伴随山间晚风,悠扬婉和,如流水轻拂,带着莫名的神韵,让人心绪宁静。

月下,树上有飞鸟被琴音惊醒,却不振翅飞窜,而是留在原处重新闭上眼睛,着实奇妙!

一曲终了,景歌也随之平静下来。

“习武不都是讲究耐心么,你为何这般急于求成,陌生人。”抱着瑶琴坐在钟楼石栏上的女子淡笑着问道。

“本公子天赋惊世,这等简单的功法应当在抬手间练成才对。”景歌大言不惭地说道。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景歌奇怪的问道,这是先前在河边偶遇,带他来洛山上的那个少女。

“来得比你要早一些,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未曾发觉我待在这里。”那个女子端坐在石栏上,焦尾的古琴平放在膝间。

她静坐在这里,一呼一吸之间,自然而然的融入这片天地之间,若非有意探寻,根本难以察觉。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负异瞳慧根,心性淡然纯真,果真奇女子也。

“这琴似乎有点眼熟。”景歌看着她的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叫做焦尾剑琴。”她轻抚着瑶琴,声音低落,眉眼中思念之意甚浓。

“不知令堂现在?”景歌坐在她旁边轻声问道。

“她已经去世多年了。”那女子眼眶微红。

“额,抱歉。”景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无意间触及别人痛处,“那别的家人...”

她轻轻地摇摇头。

真是可怜,只剩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如今还要身不由己的嫁给某个凶残的世家公子。景歌心中生出怜惜之意。

不行,怎能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呢,如今我也是一代王侯,帝都之中也没几个世家公子可以比拟了吧,相识一场,应当尽力相助才对。

“昔日似乎听你提起还有个未婚夫?”景歌问道。

“恰好在今日解除了婚约。如今我也算是自由之身了吧。”她轻声说道。

“哈?”景歌呆了一下,心中思绪万千,猛然想起些什么。琴,剑,契约...难道是...又有这么巧?

“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景歌无意求证心中想法,像现在这般就挺好。

“我想回家乡那边去看看。”她远眺一个方向。

“你家在何处?”

“邯郸。”

“宋国旧都。”景歌了悟,“那边已经被西凉占领,你一个弱女子,想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轻叹,“那便不回去了吧,反正那里也算不得我家乡了。”

心安之处,有家人的地方才算是家乡,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家人了,回去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你呢?为何心事重重,深夜到处来练武。”她抬首问道。

“我担忧家人朋友,生怕在将来遇到危险之时无法护他们周全,故此想要变得更强一些。”景歌坦言道,并无丝毫隐瞒,跟她待在一起,他觉得很信任而舒适。

她点头,“或许强一些就能护着他们吧。”

“你在武道上很有天赋,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景歌犹豫一下说道。

“我不想伤人。”她摇头拒绝。

“武道的至高奥义并非在于进攻,而是守护。”景歌看着她说道。“刀剑就跟你手中的琴一样,它只是工具,招式就像你的琴音,是载体。”

“伤人的不是剑,是人。杀戮还是守护皆由你自己的内心,不是吗?”景歌反问道,他知道她很聪慧,必定能理解。不待她回答,景歌便如掠下山去。

她凝视着远方,也不去思索景歌的话语,只想再奏一曲。

他回来了,松开手掌。一把焦黑剑柄的长剑在黑夜中散发出炽红的光芒,如同在燃烧一般,极具灵性的循着琴音欢快愉悦的飞舞。最后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凤鸣落入古琴中。古琴燃起一圈火光,她按在琴上的双手却没有灼热感。

“你在哪找到的。”她含着泪水呆呆的拔出那把剑,这把剑在宋国的时候便遗失。如今在千里之外被一个不知姓名的公子送了回来。

景歌尴尬的摸了下鼻子,他不记得昔日自己是怎样得到这把剑的,搞不好还是从她手上抢过来的。于是他决定绕开这个话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你有剑了。”

“以后你教我练剑吗?”她轻声问道,指尖触摸着那把敛去了锋芒的长剑。

“对,以后我就是你师尊啦。”景歌应道,他知道这女子天赋卓绝,也不担心误人子弟。

“呸,我才不要你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师尊呢。”她翻了个大白,感激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把它送回来。它是我最想要回的东西,所以我就厚着脸收下啦。以后我会尽我所能答谢你的。”

“以身相许吧。”景歌笑着调侃道,这种时候,他就暂时性地忘记了深深爱着的月儿。

“一点都不正经。”她微红着脸,背起瑶琴下山了。

自景歌被封为飞扬候兼任烽火台督运使后,每日都有不少公文送到府上,他稍稍翻看了几本后,便让它们堆积在书房,前来求见的下属官员也一律不见。

他时常跑到洛山上潜心修炼武道,那个女子总在那里候着,安静地呆在一旁,或轻抚瑶琴或凝神静思拿着炭笔写写画画,有时兴之所至也会练剑。

两人虽不怎么说话,但时不时对视轻笑之间,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彼此的想法无需言语都能知晓。

“我传你一套禁忌功法,如非必要,尽量勿在外人面前动用。”景歌决定把秦王剑谱告诉她,这些天来,景歌毫无保留的把破庙里记下的剑道功法传授给她。

只需背诵一遍,她便可准确的记住,而且领悟得极快,舞起剑来像模像样的。

“这是,秦王剑法吗?”她默默地记下体悟一番后惊讶的问道。

“你怎知道?”景歌亦惊奇。

“我曾在典籍中看到过描述秦王剑法的记载,与这有诸多相似之处。”她回答道。

她有些好奇景歌的身份了,这些天来,他传授了自己诸多剑道的功法,虽然只是把法门背了出来,没有太过详细地解释和指导。但所掌握的法门之多,足以惊世。今日更是把秦王剑法都传给了自己,他究竟从哪里得到这些。

不过她没有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他想让你知道,自然会告诉你,何须多问。

景歌点头,正准备让她试着练习一下,忽然瞥见山顶上多了一个老者。

他花白的胡子和眉毛剧烈抖动着,脸色红润中透露着漆黑,浑身上下正在哆嗦,显然极其生气。

“戚老先生。”景歌刚开口,只见戚老一挥袖子,一股不可抵挡的大力扇到景歌身上,把他拍飞出去,险些跌落山崖。

“臭小子,你竟敢跟老夫抢徒弟,教的都是些什么破东西,坏我好苗子,老夫拍不死你。”戚老挽起袖子破口大骂。

“戚爷爷,你干嘛。”余韵惊呼,赶紧上前拉着戚老的手臂,生怕他下重手伤到景歌。

“你知道他是谁吗?这么护着他。”戚老吹胡子瞪眼道。

“他是我朋友啊,人很好的,还教我练剑。”余韵答道。

“我...你...他...真是气死老夫。”戚老气急败坏的指着景歌叫道,“老夫当今剑道第一人,求着你练剑你都不肯,现在你跟着一个三四品的臭小子练剑?!”

“老夫要踩死他。”戚老准备暴揍景歌一顿。

“别呀,戚爷爷。”余韵边死命拉住戚老,边朝景歌喊道,“快跑呀你,傻乎乎呆在那里干嘛。”

景歌狼狈地爬起来,没由来的挨了一下,他也有些愤懑,但也无计可施,“老东西,你别嚣张,有种你别跑,等我回去把我表哥叫来。”

说完后他急速溜下山去,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闪人。

“哎呀,您老别生气了,之前我不想练嘛,现在想练啦。”余韵解释道。

“想练你告诉老夫呀,要知道剑道上老夫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臭小子算什么东西。”戚老说道,事实上他并没有真的很生气,内心里面还充满欢喜。

准确地说是又气又喜,喜的盼了这么多年的小余韵终于开始练剑了,气的是自己求了那么多年她都不愿意,反而因为一个臭小子三言两句就开始练剑了。而且,偏偏是那个臭小子,真是太让人郁闷了。

“您别这么说他,他很厉害的。”余韵说道。

“有多厉害,还不是给老夫一袖子扇飞了?”戚老冷哼。

“他才刚刚开始习武不久,过多几年你打得过他才怪咧。”余韵故意别过脸看着别的地方说道。

“让老夫看看那臭小子教了你什么东西。”戚老不跟她争论,担心更多的是景歌胡乱教她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误入歧途。

“他告诉很多剑道功法,让我自行参悟。”余韵说道。

“那还好,没有胡乱指点,最适合你的是御剑之道,首先得给你找把好剑,让我想一下哪把剑最适合你。”戚老思索着,剑是剑客最忠实的伙伴。通常情况下,一名剑客找到适合自己的剑之后终生都不会轻易更换,剑在,人在。

“剑?我有了呀。”余韵从琴中抽出琴剑,挽了个剑花。

“凤凰古琴剑。”戚老一眼就认出那把以雷击梧桐木为剑柄独一无二的剑,喜道,“它确实是最适合你的剑。”

“尝试与它建立联系,让它认可你,看看能否驾驭它。”戚老说道,“御剑之道的奥义在于意念,只有至纯的意志才能驾驭。不要心存杂念,全神贯注,集中精神,这对于你来说很容易做到。”

“还有人能这样操控长剑?”景歌问道,他又悄悄地跑回来了。

戚老斜睨他一眼,说道:“千百年前应当有过,当世如果有的话,那便只能是她了。”

“连您老人家也不行吗?”景歌好奇的问道。

戚老摇摇头,“昔日老夫闭关尝试了三年,始终没办法窥探到这种剑道的门路。剑有灵性,应当可以与它建立联系才对。三皇五帝的时代,曾有剑仙御剑千里之外斩敌,是真实存在过的。”

“到达宗师境界后,隔空取物不是极其简单的事吗,御剑岂非一样的道理?”景歌不解地问道。

“你懂个屁,宗师境界的隔空取物不过是依靠强大的真元操控兵器而已。雕虫小技,御剑之道乃是与一方天地和剑建立联系,无需依靠自己的真元操控。只有这样,才能御剑千里杀敌,与剑心意相通,它的见闻,御剑者亦能感知。”戚老说道。

“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您真的懂那样,您老又不会御剑之术,还不是道听途说,全靠猜测。”景歌鄙夷道。

“你...臭小子。”戚老扬起手来,作势要打,景歌赶紧躲开。事实上他也有些心虚,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这样,只是在鼓励余韵尝试。他觉得当世之中唯有余韵具有这种灵根。

余韵看着他们两个交谈,戚老没有再揍景歌。她放下心来,把剑放回琴中,闭上眼睛,坐在钟楼的石栏上,双手按在膝上的琴弦。

戚老立在一旁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眼中期待之色甚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三人都静静的,悄无声息。

“您老剑道第一人闭关三年都没成功,她会这么快就成功吗?”景歌低声问道。

戚老心中一叹,也是,哪有这么容易成功。这种剑道近千年来没人修成过了,怎会是一朝一夕之功呢?再说是不是跟剑建立联系都不知晓,这不过是他猜测而已。

若真是不行,那便算了吧。练不了御剑之道也无所谓,余韵的天资生平仅见,修习寻常武道他日封王不在话下。只是他幻想以她的心性和天资,或许有一丝机会修成这种传说中的剑道罢了。

依然是毫无动静,余韵睁开眼。

“算了吧,估计这种剑道是不存在的。只是为师臆想出来的罢了,你无需感到失落。”戚老安慰他的宝贝弟子,生怕挫伤她习武的信心。

“咻。”

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凤鸣,焦尾的琴剑咻的一声跃了出来。诡异的悬停在空中,如凝固了一般,片刻后,它在钟楼驰向远空,绕了一圈又回来立在余韵身前。

“哈哈,成功了。”景歌惊喜地欢呼,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高兴。

戚老仿佛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好半响才回过神了喃喃道,“真的可以。”而后仰天狂笑,兴奋的难以自抑,“你才是当今剑道第一人,老夫天下第二,哈哈哈...”

遥想当年自己花了多少工夫心血,都未能触摸到门槛,今日自己的弟子竟然这般轻易就成功了。这种心情简直是难以言表,复杂无比。

“你是怎么做到的?”景歌看了一眼傻笑得合不拢嘴的戚老,凑到余韵旁边询问。这种神技他很是眼馋,也很想学会。

“嗯,我也不太清楚,我就在心里悄悄的跟它说说话,说着说着似乎就能感受到它的回应,然后就可以控制它了。”余韵想了一下说道。

“这么简单?让我来试一下。”景歌也坐到石栏。

“好。”余韵把剑收回琴中,然后把琴放到景歌膝盖上。

戚老看着他学着余韵的样子,闭上眼睛,嘴巴动来动去不断的唠嗑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越发越觉得好笑。

“傻小子,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修习御剑之道吗?要知道千年以来就她一人成功了,连老夫都未能窥探到门槛,你也想学?真是可笑。”他心情大好地嘲讽道。

“在老夫的指导下,用不了多少时日,你必将会登临绝顶。”他对余韵说道。

“哦。”余韵看着景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戚老见到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景歌身上,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打定主意,未来一段时间不能再让这满肚子坏水的臭小子靠近余韵,免得影响她的心性。

“小余韵,你知道这个臭小子是谁吗?”他决定把景歌的身份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搭理这个臭名昭著的世子,“他是...”

“他是...”戚老只说出了两个字,剩下的全都卡在喉咙打转,被他艰难地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那把剑,又悬在了空中。

“哇,太好,你也可以耶。”余韵欢呼雀跃。

“戚老先生,恐怕你要排到剑道第三了。”景歌睁开眼,挑了下眉毛笑道。

“怎么可能?!”戚老难以置信,心中顿生苦涩之意,自己大半生都在尝试却一无所得,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成功了。

“也不看本座是谁,老子才是天下第一,哈哈哈...”景歌站起来猖狂地大笑。

“滚,给老夫死一边去。”戚老上前一脚把不可一世的他蹬飞百丈远,坠落到洛山旁的一个深潭中,不知所踪。

“放心吧,他死不了。”戚老无奈的看着一脸担忧的余韵说道。

他坐到石栏上,内心挣扎犹豫了好久,开口说道“那个,可不可以把琴剑借我也试一下。”

第五十五章:烽火台

飞扬候府遇刺之事,已过去两个多月。景母命人把那些刺客的尸体送到谢府去。并告知他们:今日之事我飞扬候府便不再深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好自为之吧。

虽然干雪在谢府大闹了一场,甚至还断了谢羽一臂。但谢府也明白飞扬候府必定掌握了他们与这次袭击有关联的证据。上报朝廷深究下去未必能占到便宜,只能暂时不了了之,咽下这口气。“

“这才两月未见,不想你竟有此等进步,果真难以用常理揣度。”杨邦看了一会儿景歌练拳,开口说道。

“杨四哥回来了么,西北之行还算顺利否?”景歌停下,他封候那日,只在朝堂上见了杨威一面。散朝后杨家四郎便随父亲匆匆赶回西北边境。

“形势不太乐观,今日回来亦是军务在身,偷空回家看一眼,马上要走。”杨邦脸色稍显凝重,身披铠甲,风尘仆仆。

“看来西凉那边不太安分啊。”

“确实是,派过来的斥候探子愈发多了起来。颇有进侵的迹象。”杨邦答道。

“既然你已经开始修习武道,何不用兵器?”杨邦询问,飞扬候府中有兰姨这等强者在,可以指导他,这世上没几个人有比他更好的条件了。

“也试过一些刀剑,只是觉得用起来不太顺手。”景歌回答道,他也想找件趁手的兵器。

“何不试一下兵中之王--长枪,你身为景帅之子,日后说不定得上战场,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沙场之上,重长兵器可比那些花俏的刀剑好用多了。”杨邦建议道,并在随从那里拿过一杆长枪丢给景歌。

景歌接过挥舞了几下,竟觉得颇是趁手。

“等你练到了举重若轻,挥舞百斤镔铁长枪如无物之时便算有所成了。”杨邦说道,“兄弟,我要回西北边境了。告辞!”

“四哥保重。”景歌跟着送出去。

“噢,对了,我等父子皆在边境,府中都是些女眷,二嫂又有身孕在身,还请你照看一下。”杨邦拍了下景歌肩膀,说道。

“嗯,放心,我自会照看好伯母嫂子她们。”景歌认真点头允诺。

言罢,杨邦翻身上马,带着几个随从望西北边境而去。

卫子夫又派了些府卫过来,补上当日遇袭所损。景歌没再招募府卫,五十个府卫和十数个婢女已经足够了。

多了一些下人,让侯府看起来也更像侯府些,平白增添了不少气派。

景母仍旧是每日出门派粥,不问任何事。景歌挂了个烽火台督运使的职务,下属人马其实不少,秦国境内的烽火台现在都归他管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搭理,把批阅下属文书交给了千雪去做。

千雪一脸不知所措,看着那些送到府上来的文书,哪里哪里烽火台年久失修,要多少多少钱,哪里缺了多少士卒探子,要怎样怎样,她完全不知道怎样处理。

所幸的是,卫子杰几乎每天都跑过飞扬候府来。

“景哥儿呢?”

“回公子,殿下到洛山练武了。”

“哦,那我们去洛山找他吧。”关世聪说道。

“哎,找他干嘛。如今世道崩乱,风雨将至,你看景哥儿这么努力,我们也不能无所事事的去打扰他啊。作为他的好兄弟,应当为他分忧,去帮他批阅公文才是我们该做的。”卫子杰一脸严肃地说道。

他身为卫家公子,见多识广,批阅这些公文他做得还算不错。

“呵呵。”关世聪面容僵硬地呵呵两声,说得一本正经,还不是因为千雪呆在书房那里?

千雪似乎对他无感,不管他怎样献殷勤,始终只是把他当成殿下的好友。既不失礼也不亲近丝毫,但卫子杰完全不介意,每日能见到她就很开心了。

关世聪简直是无法理解,这还是那个毫无耐心挥金如土的卫公子,容颜比千雪绝美的人儿多了去了,他偏偏迷上了这一个不愿搭理他的。

景歌让人打造了一杆百十斤重的精钢长枪。每日背着它在洛山上刺挑砸那些坚硬的青石,强大的力道反震回来,把他的手掌震得开裂,血肉模糊,看上去甚是凄惨。而且他流血的时候似乎很难止住,跟常人不太一样。他不在意这些,只是专心致志的修炼着。

偶有停下来的时候,他才想起余韵多日未曾来此了,应当是被戚老带出去历练了。也好久没见过月儿。上次去将军府找她的时候,她竟不肯出来相见,也不知是为何。朝中之事他也鲜有关注,每日早出晚归,醉心于武道,不理任何事。

“殿下何须这么拼命,我看着都觉得疼。”千雪拧起眉头细心地给他手掌上药,包扎。

景歌轻笑,也不多说什么。

“近日怎么没看到玉珏?”他问。

“她说要出去玩耍,好些天没回来了。”千雪答道。

“噢,原来如此。”玉珏最喜欢热闹新鲜,出去游玩也不足为奇。

“府中和杨府都没什么事吧?”景歌很少呆在家里,故此问道。

“一切都安好。”千雪答道。

“嗯,再等上些时日,很快便好。”景歌说完后便出门去了,这一次没带上那杆长枪。

千雪不太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殿下说等上些时日,那便耐心等着吧。

半个月过去了,景歌在洛山上用青竹竿打完一套枪法,最后一枪轻轻点在一块千斤重的坚硬花岗石上,宛如蜻蜓点水一般。他收起竹竿随手扔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忽然瞥见一柄秀气的长剑凌空立在他身后,他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回来了?”

琴剑很有灵性的在空中晃了两下,在点头一般。

“想我了吗?”

琴剑左右摆动。

没有?没有怎会第一时间过来瞧瞧,景歌轻笑。

“近日有事,忙完后便过去看你。”景歌对着琴剑说道,多日不见,他倒是有些记挂那个灵秀安静的女子。

景歌飘然下山,一阵微风拂过那块花岗石块。齑粉纷纷扬扬,散落一地,随风而逝,无人知晓。

“让那些候着的下属官员一一到书房见我。”景歌换了一身六蟒袍服,端坐在书房之中吩咐千雪道。

大秦的王侯袍服分明,以九为尊,大秦皇帝着黄金九龙袍,王爷则是紫色六龙绣金袍服,王子则是三龙。侯伯等爵位则是蟒袍,以袍服绣蟒数量分地位高低。

“另外你亲自到卫府去找卫姐姐要大秦的精细地图,各国的边防图,和一众详细情报资料。”景歌继续说道。

“啊,国图不是仅存放在朝廷密库中吗?”千雪疑问,举国之力绘测的精细地图是禁忌,乃是国家最重要的机密,若是落到敌对国家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通常情况下,一个国家若是把国图献给另一个国家,便意味着臣服和归降。

“这等东西,卫家也私藏有吗?”

“流传千年的世家大族,多半是有的,搞不好比朝廷绘制的还要精准。”景歌猜测道,若他是卫家家主,多半会命人绘制,即便冒一些风险也值得。在必要的时候,尤其是大乱之时,价值难以估量。

千雪看着端坐案前聚精会神批阅文书的景歌,只觉得自家殿下与那些寻常官员,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一切若有成竹在胸,挥毫之间尽显霸气,速度极快。

不消半日,积撰了两三月的公事便处理完毕。

他伸了个懒腰,千雪从卫府抱着一大堆卷轴回来,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跟景歌说道,“大小姐只给了我这些资料,至于秦国地图,她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

“就是,就是,没有,快滚!”千雪小心翼翼地转述。

景歌哑然失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卫子夫气恼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没有,快滚?

“知道了,把那些给我吧。”景歌仍不知疲倦的坐在案前。

“殿下你已经忙了这么久,不休息一下吗?”千雪给他倒了一杯茶,好奇的呆在一旁看着他圈圈画画。

“还好。”景歌没抬起头。

“奴婢有些不明白,烽火台督运使这种职位殿下为何这般认真。”千雪说起来就有些怒气,这等职位岂是大元帅之子应该做的,那几个在朝堂上的贼子真是该死。

景歌抬头一笑,“他们认为这个职务无足轻重,以此来羞辱我,事实上,恰好相反。这个职位是极其重要的。”

“为何这般说?”千雪不解。

“若真是两国交战,最重要的莫过于情报了,烽火台也算得上情报机构吧。而且它遍布全国境内,其中半数已然失效。我要重新布置烽火台。”景歌说道。

千雪看着殿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深,心中莫名的欢喜。“殿下要开始图谋大事了么?”

“算不得图谋什么大事,不过我想借职位之便把烽火台改革一番。使其遍布境内,同时拥有收集情报的功能,运转更为高效,情报信息传递更加的敏捷,而非单纯的告知敌军来袭这么简单。最重要的是要掌握在我的手中,日后可以得到第一手情报资料。”景歌淡淡说道,既然下定了主意,这些功课是必然要做的。

“奴婢不懂这些,不过见到殿下这个样子就打心底里高兴。”千雪巧笑嫣然。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景歌微笑道。

“奴婢可是殿下的剑侍,将来殿下成了不得了的人物,奴婢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啦。”千雪说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要暴露咱们的企图,保持低调。”景歌看着她傻乐的样子,轻松地说道。

“这个奴婢知道,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就像殿下之前的十几年那般,假装成纨绔世子,隐藏起来,麻痹他们,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千雪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

“又被你知道,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自称奴婢吗。”景歌再次提醒她。

“噢噢,知道啦,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千雪赶紧应道,然后逃出书房,免得又被他说。

等她端着点心回来的时候,发现景歌还在凝眉沉思。她想为他分忧解难,但又自知不够聪明,只好安静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景歌在想着,若是要重新布置烽火台,需要一大笔钱,这笔钱在朝廷那里也不知能不能要到。

他让千雪去把账房先生成叔请了过来。

“听母亲说,成叔您曾在朝中情报机构任职过?”景歌问道。

“是的,殿下。”成叔犹豫片刻后答道。

“我欲在境内增布三千座烽火台,除了传递军情之外,还需要其拥有自主收集情报的能力,这需要花费多少资金?”景歌询问道,既有专业人士在,自然要比自己评估的要精准得多。

“三千座?”成叔常眯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他有些吃惊,心想殿下不会是心血来潮,随口就说一个数字吧。“三千座再加上原有的,是否太过密集了?”

“事实上是四千五百多座。”景歌认真的回答道,“只是上报朝廷三千座罢了。”

“这,秦国境内本就有烽火台,再加上这么多就太过...”成叔说着,眉头皱起。“难道殿下想布到境外去?”他隐约猜测道。

景歌点头,“境内除了必须的,其余均由北境布置而下。

“北境无战事,需要布在那里吗?”千雪奇怪问道。

“郑魏两国常年在北境长城抵御魔族,国内空虚艰难,境内驿站烽火台等多已废弃。若是将来,魔族突破长城长驱直入,原本就半废的情报链必定不堪一击。到时人族的抵御就变得更为艰难了,故此我需替他们布置。”景歌解释道。

成叔听闻后呆住了一会儿,心中顿生敬意。“我以为殿下会倾尽心思为自己安危谋划,不想此时便有这等远见胸襟,实在让人敬服。”

“请将此事交给我去做吧。”成叔拱手说道,眼中闪烁着平日难见的光芒,当初他从第五司出走到此当一个账房先生,便是厌倦了那些无谓的斗争,只想安静地度过余生。

而如今,见到景歌竟有与他有相似的忧虑和看法。让他生出一种遇到明主的感觉,大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意。

所有人都认为长城坚不可摧,魔族三百多年来始终无法逾越,以后也不可能逾越,但是他知道,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坍塌的一天,人族不应浪费太过多的精力在内斗之中。

然而,人类就是这么一种贪恋愚蠢凶残的动物。他们看不到潜在的危机,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并乐此不彼的为之争斗。只有非常少数具有先见卓识之辈才看得到日落后的黑暗。

第五十六章:嗜痂之癖

景歌点头,这件事本就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极具能力的人去做,夫人早在多年前就为他选好人了。

“需在这两日告知我预算。”

“恐怕朝廷不会拨这么大一笔款啊。”

“无妨。他们给一半就行了。”景歌站起身平静地说道。

“好,属下这就去办。”成叔告退,连自称也悄悄地改变。

“挑这个时候过来,安的什么心思?”卫子夫一把推开窗户,扯着景歌的衣领把他拎进寝室中,佯怒道。

她身披浅薄半透纱衣,玲珑玉体若隐若现,头发湿漉漉的未干,显然刚洗完澡不久,稍显疲惫的脸上带着丝丝妩媚。

“想必我的来意你早已知晓,干这种事当然要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摸摸地进行。”景歌贱笑着挑动眉毛,一副奸诈淫荡的样子,低声的说道,像是在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苟且之事。

卫子夫双手搭在他脖子上,把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的轻声说道,“你从何得知我卫家有这种东西?”

潮湿温热的气息拂过景歌耳下的脖颈,弄得他心里发痒。他可并非什么正人君子,绝不会错过占便宜的机会,顺手就搂着了她的芊芊细腰,同样俯近她耳边低语。

“猜的。”

“我卫家欠你了吗?放开你的咸猪手。”卫子夫仍旧搂着他的脖子轻缓低语。

“这是一笔交易,卫家亦能从中得到好处,不放。”景歌慢悠悠地回答。

“卫家能得到什么好处?再不放开我咬你。”卫子夫的语气仍旧平静缓慢,气氛暧昧而怪异。

“卫家可以共享烽火台的情报。那你咬呀。”景歌看着她的眼睛低声答道。

“卫家自有情报网,用不着你的烽火台。”卫子夫贴在他耳边说完,便一口咬在他脸颊上,景歌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似乎被咬的人不是他。

“我想卫家的在郑魏两国的情报网并不算太完整,仍需补充一下,你竟然咬我俊俏的脸,真是太无耻了。”景歌保持语调说着。

“你想在郑魏两国布置情报网,倒也算有些远见。我卫家千年以来屹立不倒,皇朝更迭对我们影响不大,唯北境的魔族才是需要担心的。”卫子夫点头,“可若真是到了那种时候,些许情报对我卫家何用?”

“或许没用,又或许是人族抗击魔族的关键一环。”景歌答道。

卫子夫略微沉思,说道:“可以让你一观郑魏地图,不过若是你泄露出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自然知晓,除此之外,卫家承担这项计划一半费用。”景歌继续说道。

“得寸进尺。这笔交易一点都不划算,你该滚了。”卫子夫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

“额,你就当是做慈善啦,为人族做点事。”

“不做,我要叫人把你丢出去了。”

“等一下,你会得到回报的。”

“以什么作为回报?”卫子夫戏谑地看着他。

“这世上能打动你的东西应该不多了,不知道...”景歌正说着,突然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卫子杰站在门外目瞪口呆地看着深夜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姐姐,景哥儿,你们...你们...请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他默默的关上房门,闪电般远离,内心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最好的哥们竟跟我姐姐有一腿,也不知道暗地里搞在一起有多久了。

“咳,我们继续。”景歌回过头来,搂着卫子夫的手也没松开。

“嗯。”

“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打动我的东西了。”卫子夫眼波流转,柔声说道。

“噢,对,不知道那个硬邦邦的王座能不能打动你的芳心呢?”

“确实比男人更能打动我一些,不过开这种玩笑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哟。”卫子夫轻声提醒他,收起笑容。

“我是认真的。”景歌看着她说道。

卫子夫与他对视几秒,突然间松开他脖子,大笑起来,“就凭你,敢说这样的话?哈哈哈...”

她猖狂地笑着,表情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景歌尴尬的摸下头。转念一想,是了,这话在她看来真是可笑至极,卫家能量有多大,始终没敢染指那个位置,如今一个毛头小子随口这般说,真是个笑话。

“好吧。”景歌无奈地爬上窗台,准备回去。

“哎,那以后见到本小组你可要记得跪着叫女王陛下。”卫子夫站在他身后,把手按在他背上,淡淡的说完后一把推他下去。

景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只见蹲守在一旁的卫子杰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哇塞,我姐姐这么狂野的吗?亲的这么狠。”卫子杰借着灯火看到景歌脸上渗血的牙印,倒吸了一口凉气。

“额,呵呵。”景歌无言以对。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姐姐的,竟然不告诉我,太不够义气了吧。以后岂不是得叫你姐夫?”卫子杰拉着他边走边说。

“别,还是叫景哥儿吧。”景歌懒得解释,就算解释了他也不信。

“景哥儿,我就一个姐姐,你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不过可不能委屈了她,至少她得是正房夫人才行,不然我可不依。”卫子杰说道,“不过我卫家女子没有外嫁的呀,都是男方入赘,而且不能娶小妾。你要娶我姐姐就不能要别的女人。”

“到时再说吧,现在只是玩玩而已。”景歌敷衍道。

“什么?你竟敢玩我姐姐?”卫子杰一听,怒气顿生,这是什么兄弟!

“是你姐姐玩我啦。”景歌赶紧改口。

“噢,这还差不多,反正你也不亏。”以他姐姐那么要强的性格,发生这种事丝毫不奇怪,毕竟她曾在父亲面前说这辈子不嫁了。

“去哪里?”景歌问道,卫子杰拖着他一直走着。

“今晚有个狂欢的宴会,能参加的都是帝都中最为尊贵的人物。我寻思着你刚入朝为官,结识一下他们或许有好处。”卫子杰说道。

景歌心中感激,有这等为自己着想的好友,还有何求。

“可有里面那些人的资料?”

“没有,要那些东西干嘛。”卫子杰不解,不过他发现回来的景歌竟变得跟自己的姐姐有些相像,喜欢看那些让人头晕脑胀的典籍资料。

“没干嘛,那便去凑凑热闹吧。”景歌笑着摇摇头。

这场纸醉金迷奢华无比的宴会正是在卫家的媚香楼,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恭亲王发起的。今夜的媚香楼守卫森严,远甚以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除非是受邀前来,以卫子杰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被挡下来。

“那位肥猪便是恭亲王。”卫子杰指着主席上坐着的那个胖成一团的王爷跟景歌介绍道,天底下也就他敢这般形容一个王爷。“好像有一两个王子也在场。”

景歌点头,冷眼看着这些丑态百出的官员,淫靡的气息弥漫整座媚香楼。琉璃盏中的美酒,玉盘上的美食,裸露的肉体映出一副荒诞的景象。来此的达官贵人几占朝廷半数之多。

“画黛,来给王爷舞一曲。”一个醉醺醺的中年官员跪爬到恭亲王身前,唤上一个身姿妙曼的绝美女子献舞。

一曲终了。

“王爷觉得怎样?”他谄媚地问道。

“嗯,皮肤还不错。”恭亲王点头,“比媚香楼这些货色要开胃些。”

“属下特意物色给王爷的,还请王爷笑纳。”他赶紧趁机说道。

“好,你小子不错。”恭亲王拍了下他的肩膀,表示赞许。

“来,这是赏你的。”恭亲王在他案前的玉盘捻起一块褐色的片状东西,约莫指甲盖大小,放到那个官员手掌上。

“多谢王爷。”那个人如获至宝的捧在手掌上,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看见王爷时不时捻起两块放进嘴里。整栋媚香楼里面,只有他的案前有这么一盘东西,想必是极其罕见的珍稀美食,如今赐给他一块,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他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品尝,那块东西在口中变得柔软,带着丝丝咸味,似乎还有点淡淡的腥。咀嚼起来却又有点坚韧,慢慢的变得滑腻,最后滑过喉咙,谈不上有多好吃,但是却很新鲜,是他从来没吃过的东西。

他斗起胆子问道,“王爷,这中人间美味是什么东西?”

“本王把它叫做仙珍,只有本王才知道怎么做。”恭亲王笑眯眯又带着些许神秘的说道。

那个官员识趣的闭上嘴,不敢询问具体做法。

远处的景歌暗中观察着全场,恭亲王自然是他重点注意的对象。敏锐如他当然注意到恭亲王案前那盘与众不同的东西,于是也颇是好奇地问身边的卫子杰。

“恭亲王案上的那盘是什么东西?”

卫子杰摇头,“不知道,媚香楼没这种东西,应该是他自己带来的吧。”

“人受伤流血的时候,血液会凝结成痂。那些便是伤口上脱落的痂。”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景歌旁边响起。

景歌听完后只觉得一阵恶心的感觉涌出来,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皇叔这种癖好已经有好些年了。”四王子李肃在一旁说道。

“嗜痂之癖。不知那位受到恩赐的大哥知道这是何物后还会不会吃得这么津津有味。”景歌强忍着恶心笑道。

“想知道答案?你可以去告知他。”李肃同样笑道,建议景歌过去告诉那人这是什么物品。

“还是不了,免得他吐到我衣服上。”景歌答道

“既然飞扬候和卫公子都来了,不妨与本王同坐闲聊一番?”李肃开口邀请道。

“本王可没有那些古怪的癖好。”他爽朗的笑着补充一句。

毕竟是一位王子相邀,景歌和卫子杰也不好拒绝,便坐在一旁。李肃虽贵为王子,却没多少人前来讨好他,大抵是与他的低调恬淡的性格有关。

“一拨一拨的,各成圈子。”卫子杰说了一句。

“官场不都这样?同流合污,官官相护是常态。”景歌轻抿一口酒。

“这风气得改一下,差不多也该换一帮人坐那些位置了。”李肃脸上仍然挂着淡笑。

“不想肃王竟有这般想法,只可惜有心无力啊。”卫子杰不经意的说道,一个没有丝毫实权的四王子,谁会管你有什么想法。

“本王虽然没有,但是有人有啊。”李肃坦然说道。“瞧,那人恰好来了。”他举手示意,招呼那人过来。

景歌回头一看。

“月儿?!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怎么,就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上官君月一身素白衣裙在案前盘坐下来。

周遭的人不认识上官君月,但依旧为她的容颜和气质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这边,连首席上的恭亲王都看了过来。

“好侄儿,这个俊俏的丫头是谁?”恭亲王笑眯眯的问道,他在考虑是否要讨要这个绝色女子。

“回王叔,是上官将军的女儿。”李肃回答道。

“噢,原来是上官俊宏的女儿啊,本王与他私交甚好,如今要更进一步,结为亲家,嘿嘿!”恭亲王举着酒杯,醉醺醺的说道。

“难不成王叔想到将军府给哪位堂兄说亲?”李肃笑问道。

“不不不,本王要纳她为妾。”恭亲王指着上官君月说道。

恭亲王在说话,其余人根本不敢轻易发出声音,故此堂内很安静,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众人都在等着看上官君月的反应。

第五十七章:寇怀之死

上官君月没搭理恭亲王,只是看了一眼景歌,暗自期待他的反应。却发现他仍在淡定的喝着酒,心中不免有些许失望怅然,不过,她自然不会流露出来。

“这恐怕有点难度,王叔你除了要说服上官将军外,还需要得到武后娘娘的许可。因为明日上官小姐将会被任命为新的监察御使,并暂代吏部尚书,管理百官。”李肃淡淡地回答。

“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子骑在我们头上?”众官员窃窃私语。

......

恭亲王闻言后沉默不语,上官俊宏好不好打交道不知道,但武后那毒辣的婆娘他是心有畏惧的,不愿为了一个女人去招惹她。

他曾在皇兄夺帝位时立下过汗马功劳,朝中之事他不想搭理。只要还是李家的天下,他在大秦便是仅次于皇帝的存在,谁也不敢招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管享受便是了。

景歌闻言心中疑惑甚多,他望向上官君月,试图得到一些解答,然而在那双平静如幽潭的眸子中看不到丝毫答案。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像是没由来的生出一些隔膜,景歌不能懂她在想什么。

或许,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她也没爱上我,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如她所说那般,只是见色起意罢了。景歌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四人不怎么说话,沉闷的喝着酒。

“本王记得幼时你跟月儿很熟啊,怎如今像是生疏了许多。”李肃开口打破僵局,对景歌说。

“我们都长大了,自然会有所变化。”上官君月淡淡说道。

景歌眉头锁紧了些许,努力回想,却怎也记不起那一段空白的记忆,冥冥中他又有一种感觉,那是曾存在过的。

“怎么个熟法?我记不得了。”景歌问道,坦言自己记不起那些事。

“月儿没去药王谷的时候,整天跟你呆一起,那时卫公子还没到帝都来住。”李肃说道。

“哦?是这样的吗?”景歌诧异。

“那时诸位王子不也常一起打闹吗?”上官君月随口说了一句。

“哈,那几位王兄可是霸道得很,不如飞扬候这般让人喜欢。未央宫中的孩子都要与他更亲近些。”李肃笑道。

“那些孩子,现在恐怕没剩几个了吧!”上官君月突然这么说了一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悲意。

李肃沉默不语。

景歌脸色不变,端起夜光杯轻抿,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上官君月也豪爽地一饮而尽,站起来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肃王相邀,告辞。”言罢转身离开了媚香楼。

以她的性子,不会无故来此看一眼便离去,她这是要对这些腐败的官员出手吗?肃王邀请她来的,想必他知道一些事。景歌暗自思索着,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卫子杰带景歌来,本意是想让他结识一些官员。不过在景歌眼中,这些如蛀虫一般的人物没什么价值,自然懒得结交。

他在心中暗叹,子杰虽是好哥们,但远不如他姐姐这般聪慧睿智,若是卫子夫,断不会生出他这样的想法。

星斗透过层云洒落青光,点点流萤摇曳飞舞。景歌漫不经心的行走在帝都的街道上。

夜深人稀。

暗中潜行的人跟着自己蛮久了,在这帝都之中,还有人想刺杀我?若非那些极其顶尖的杀手,在离兰姨这么近的情况下,怎会有得手的可能。

这两人没有出手,景歌略微犹豫了片刻,也没搭理他们,就让他们跟着吧,到时候再看看是谁的人。

帝都街道的某一个拐角处,一道笼在黑纱里面的身影拦住了正要回府的上官君月。

“情况如何?”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上官君月回答道。

“如此便好,你似乎对那个景歌动了心?”黑影声音有些沙哑,隐约听得出是个女声。

上官君月摇摇头,“不过觉得将来或许用得上他而已。”

“撒谎,他不是景青,对我们没什么作用。你莫要再为他分心,误了大事,否则别怪我无情。”那人声音冷漠的说道。

“知道。”上官君月点头,这个女人若真是对景歌出手,恐怕他难以应对。

黑纱身影缓缓消失,在这强者如云的帝都,诸多王境都未能觉察她到过这里。

上官君月回到将军府的庭院中,坐在石阶上望着那个药炉发呆。一只神骏的雪鹰落在她身边,她伸手轻抚着雪鹰的翎羽,偌大的院子堆满了煎煮过的废弃药渣。这些天来,她昼夜不停的尝试,仍未找到想要的配方。

如今显然没时间继续调配了,一层水雾蒙住她的眼睛,心中涌上一股淡淡的无力感。她有些想哭,但是眼泪终究没有流出来。

小时候她常哭,觉得伤心难受了就哭。那时候总会有人安慰她,告诉她别怕,然后她就不怕了,用小手抹掉眼泪跟在那个人后面。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一切,她学得很好。不会有人看得穿她在想什么,也没人能知道她的害怕惊慌和窃喜。

“来人,把这些药渣处理掉。”

如果害怕没有时间了,那你最好快一些。她默默的对自己说道。

她闭上眸子,立在庭院中,微风乍起,拂动衣袖,月落天明。

“以后就不再来这里吃东西了。”寇怀在桌子上按下几枚铜板,轻轻的对小贩说道。

今日无朝会,眼窝深深陷下去的寇怀吃过早饭后不像往日那般回到首相府中处理公务。

身后的麻衣老者不声不响的跟着他走过帝都千年的大街小巷。

他踏过那些长满苔藓的青石板,眯起眼看着初夏露珠在朝阳下蒸干,抚摸着树皮开裂的古木。

“这三年来,我这首相做得如何?”寇怀开口问道。

麻衣老者沉默了好一会,干涩沙哑地说道,“无功无过。”

寇怀自嘲一笑,抬起头望向远空,心中百味陈杂,无功无过。仔细一想,竟确是如此,现在的大秦,和三年前并无变化。

他寻了个无人的地方,颓然坐下,回忆起过往。

“昔日年少时,我亦曾想以掌中三尺龙泉安天下,收复河山,统一天下,凭腹中万卷经书治国开太平盛世。可到了现在,却是一事无成。”他叹道。

“开一世太平,并非一人之功。”麻衣老者摇头道,“你为此努力过,为后来人铺了一段路。多年后当会有人念起你的功绩。”

“我并不在乎身后名,只是想这天下苍生可以活得好一些罢了。”寇怀道。

“可惜你生不逢时,或许上天再借你十年,便可完成这一伟业。”麻衣老者感慨道。

“呵呵,即便再有十年,我也不行,到了这把年纪,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吗。”寇怀坦然笑道。

“走吧,我们回去。”寇怀拍拍尘土站起来。

“我可以护送你离开这里,若是你想的话。”麻衣老者犹豫了下,说道。

“不必了,苟活多一年半载也没什么意思,一把老骨头,也该为后来人让路了。”寇怀平静地回答。

“你倒是看得透,也不记恨他们。”麻衣老者甚是佩服他的寡淡。

“有何好记恨的,这些又无关恩怨,不过是手段罢了,以前这样的事我不是常做吗?现在轮到我头上也算了结因果。”

麻衣老者默然,“在你死后,我们的约定就结束了,我不会为你的后来人效力。”

“知道,去告知他们第五司换了主人吧。”寇怀点头。

“嗯。”麻衣老者平静应道,心中却是微涩,他知道这一别,是后会无期了。眼前这个孤寡老人,心中通透,什么都知道,却不会去点破。

世人只知这人是当朝首相,第五司的实际掌权人,手段狠辣,心思难测。可他心中的鸿鹄之志又有几人能知晓。

“他来了么?”寇怀回到首相府中。

“回首相大人,烽火台督运使飞扬候正在议事房等候。”

景歌正在议事房中盘算着怎样说服寇怀同意支持他建造烽火台。朝中之事,除非武后特许,否则都要经过首相点头才能落实,尤其是需要一大笔经费。寇怀不点头,户部是如何也不会拨款的。

香炉中烟气氤氲,让人心神宁静。这种香气闻起来真舒服,景歌想。

“侯爷到此所为何事?”寇怀推门进来笑着问道,不带随从。

“见过首相大人,本候为公事而来,欲在国境之内重新修葺烽火台,特来请首相大人批示。”景歌拱手答道,并且地上成叔准备的奏章。

“哦?”寇怀接过,粗略的扫了一眼,喃喃道:“需要这么一大笔资金,如今国库勉强还支撑得起。”

“来人,将此奏章批示转交给户部尚书。急速办妥,不得有误。”寇怀唤人进来,命人把奏章批示拿走。“修葺烽火台之事,交由飞扬候全权去办,让关尚书拨款便可。”

“这,这就同意了?”景歌愕然,就是这么简单?看都不用多看一眼。

“我老了,能做的事不多,接下来的得靠你了。”寇怀看着景歌温和地说道。

“什么?”景歌不明所以,心中疑惑更浓。

“只希望你谨记年幼时的志向,不忘初心。”寇怀继续说道。

年幼时我只想成为一个为所欲为的有钱人,景歌心想。现在我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吧,可惜在这个时代,真是一言难尽。

“首相大人你...”

“不必多言,这个东西你拿着吧。以后自会明白。”寇怀丢了一个东西过来。“昔日,始皇帝起于南疆,横扫六合八荒,若是有机会到南疆去,便去吧。”

景歌手中的东西,是一个淡金色的令牌,雕着第五司的字样。听着寇怀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景歌刚想开口询问,抬头忽见寇怀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陷下去的眼窝中流出一行血泪,口鼻中也渗出血迹。

与此同时,议事房的大门被人撞开。

“来人啊,飞扬候暗害了首相大人。”

“首相大人身亡了,快来人啊。”有人大喊。

“飞扬候大人,首相大人身亡时只有你在场,恐怕你脱不了干系。”

“先把他锁起来,上禀朝廷。”首相府中的官员命令。

景歌被关进司狱中。

阴暗的司狱守卫森严,深处不时传来惨叫哭嚎声,让人毛骨悚然。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景歌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被关在司狱的第二间牢房。旁边的第一间牢房竟透进一丝阳光,这在司狱中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在那唯一有阳光透进来的囚室里,关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那妇人披头散发,嘴里一直不停的呢喃着什么,景歌仔细听了很久,只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完全不知道她在叨念些什么。

景歌尝试跟她说话,但她丝毫没有反应,自顾自地碎碎念。这妇人什么来历?在司狱里有这般优待,连伙食似乎都是特供的。

景歌被关进司狱后,像是被人遗忘了那样,没人搭理他,看守的狱卒如同木头,一言不发。

先前还担心会被莫坤那贱人特意关照,让人来揍本帅,现在暂时看来似乎是多虑了,景歌暗想。

是谁杀了寇怀?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景歌靠在墙角,叼着根稻草思索着。

“什么?殿下被关进了司狱?”千雪一脸焦急。

景母听闻后脸色骤变,马上站了起来,而后她一言不发地来回踱了几步,又重新坐回桌椅上。

“知道了。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再回来禀报。”她吩咐下人。

“怎么办?夫人。”千雪问道。

“先静观其变吧。”景母答道,一时间也没有头绪,这是她先前没有预料到的。此刻内心也甚是担忧,只是不曾表露出来。

“你去卫家看看。”景母吩咐道。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卫家消息灵通,或许知道什么内幕。很多王朝中的事,都是那些大家族一手策划的。

“是,奴婢这就去。”

千雪来到卫府。

“此事与卫家无关,而且在此之前我并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卫子夫凝起眉头说道。

“不管如何,杀了那个老东西的凶手不可能是景哥儿啊。分明是有人想诬陷他,姐姐你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卫子杰在旁边急声说道。

“凶手是谁不重要,下一个首相是谁才是现在需要关注的。寇怀那老东西一直油盐不进,现在或许可以趁此机会,把我们的人推上去。”卫子夫平静地说道。

“那景哥儿呢?不管他吗?怎么说他也跟你有一腿啊。”卫子杰口无遮拦。

“住嘴。”卫子夫有些羞恼,斥道,“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完全不知轻重。”

呀,原来殿下和卫小姐有一腿啊。果然不愧是殿下,卫家的千金都随便泡到。千雪低着头暗暗想。

“寇怀死后,若是让其他家族的人坐上了那个位置,我卫家在朝中的势力必定会遭到打压。不管是谁动的手,恐怕下一任的人选早就定好了,有能力和魄力做这等事的人屈指可数。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就要大洗牌了,风云变幻之际,你身为卫家长子,不多为家族想想,只惦记着那个臭小子。成何体统?卫家之所以能传承千年,就是因为历代先辈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正确的时间站在了正确的地方。如今家族马上就要传到你这一代,你想好站的位置了吗?”卫子夫冷着脸看着他说道。

“呃,没想好。”卫子杰被卫子夫冷冽的目光和气势压得不敢抬头。只得低声回答:“姐姐你说站哪就站哪咯。”

听闻此言,卫子夫只觉得更加生气,当下骂道:“堂堂七尺男儿,一点主见都没有。”

“也,也不是一点主见都没有。就是每次我说什么你都不同意而已。”卫子杰反驳道,千雪也在场,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哼,那你说,现在怎么做。”卫子夫反问道。

“先让朝中的人探听一下消息,看看下任首相是谁,找出幕后主使再从长计议。”卫子杰想了好一会儿,弱弱地说道。

“报。”门外有密卫回来。

“何事?”卫子夫问道。

“今日朝会,共计三百一十七名官员被抓捕,卫家仍在朝中的高级官员所剩无几。其他家族的也差不多,空缺之位将从今年大朝试中选拔补充。”

卫子夫深深吸了一口气,早预想到会洗牌,但没料到竟会如此激进和突然,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第五十八章:司狱新囚

“殿下,你在这里没受委屈吧。”牢门打开,千雪急切地钻了进来。

“没受什么委屈,就是见不到你,颇有些牵肠挂肚罢了。”景歌笑着说道。

千雪听到这挑逗的话语,微微撇嘴,殿下的风流果非浪得虚名,即便在司狱中也死性不改。

“外面现在情况如何?”景歌问道,他在这里已经三天了,直至今日,千雪才得以来探望,想必有了一些变化。

“寇怀死后,当日朝会,武后任命大将军上官俊宏的女儿上官君月为监察御史。暂代首相之职并全权负责侦查首相谋杀案,朝中众多官员反对,但武后置之不理,宣布完就退朝了。然后.....”千雪说着。

“然后呢?”

“然后新监察史大人就以贪污行贿、克扣军饷、勾结匪徒、涉嫌谋杀首相等罪名下令抓了三百多个官员关到这里来了。”千雪环顾四周。

这两天景歌多了三百多个邻居,司狱的牢房都不够用了,把他们三五成群地关在一起。

“幸好本帅来得早,占了个好位置。”景歌拍着胸口嘀咕庆幸道。

“是,殿下你运气真好。”千雪哭笑不得。

“想必这些家伙就是闹腾得最凶,最不服武后的吧。”景歌扫了一眼,三百多位,八成朝中官员。

“好像是。”千雪答道。

“那空缺的职位?”

“空缺的职位从大朝试中选拔任命。”

千雪看着背负双手面对墙壁沉默下来的景歌,低声的说,“这些官员多半是不干不净的,但这样一下子全都清理了,势必会引起大动荡啊。他们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三教九流都有,甚至可能会伤及大秦根基。”

快刀斩乱麻,好大的气魄。虽说是月儿下的命令,但也是她的意思吧。

景歌望向未央宫的方向,仿佛透过重重围墙看见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傲立在高楼之巅,九龙袍服加身,四海八荒,万民来朝,成就千古女帝的场景。

这大概就是她的野心和志向吧,在这个男性为尊的时代。她要借月儿之手,铲除反对她的人,但凡不服月儿为相的,必不能拥她登基为皇。她这是在铺路?

“引起一些动荡在所难免,以铁血手段镇压便是了。”依月儿的性情,多半会这样,景歌猜测道。

“对了,殿下,夫人让我问,寇怀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千雪突然想起夫人的嘱咐。

“他是中毒身亡的。”景歌回答。

“毒?首相府的食物都经过严格的审查,怎会有人下得了毒。”千雪奇怪。

“有一种食材,本身并没有毒性,但在吃下去以后,闻到一种特制的香料所燃的烟,两者混合后就会产生剧毒。”景歌说道。

“啊,还有这么诡异的毒药?简直防不胜防。那么是谁下的手?”千雪惊讶。

景歌没有回答,他之所以知道这种毒,就是在千里归途中听挽着他手那个人说的。而如今,那人已是监察御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明知他被关在这里,也不来看一眼。

好吧,毕竟她刚刚执掌大权,肯定忙得要死。脱不开身过来很正常,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景歌在心里自言自语。

可脱不下身也让人放我出去啊,不会是忘了我吧,难道你心里就没一点我吗?你这无情的小碧池。

千雪只见景歌在发呆,丝毫不知他此刻的心理活动。要是知道他这么矫情地碎碎念的话,肯定要笑晕过去。

而此刻上官君月确实很忙,新官员的任命交接等工作正在进行。

案上的公文如山,上官君月不知疲倦地批阅,速度极快,过目之后,定夺处理都恰到好处,确有治世之能,让人叹服。

“大人,司狱中的官员如何处置?”下属问道。

“公开审判,依大秦律法处置。”上官君月说道。

“啊?”下属官员一惊。“依律法论罪,他们大多都当斩首。”

“那便,斩!”上官君月抬起头,双眼古井无波,冷冷答道。

“可他们不少私下养有府兵,而且帝都内的士卒有很多是他们的部下,恐怕这样做会引起极严重的后果。”下属低声回报,他觉得身前这女人疯了,袍服下的背脊被冷汗打湿。

“若有胆敢扰乱执法者,一律诛杀。”

那个躬身在案前的下属接过她抛来的一块令符,这是调遣帝都城卫军的半块虎符。

“是,遵命。”下属退了下去。

“只怕城卫军中都会产生叛乱啊。”一个相貌俊美的中年男子进来。

“所以才特意请父亲您调遣河间军团铁骑驻扎在城外,以防万一呀。”上官君月轻笑。

“回京后可曾去看望你母亲?”上官俊宏宠溺地看着她,问道。

“还没呢,诸事繁忙,脱不开身。”上官君月答道,一时间神色有异。

“也是,现在你可是代替首相之职的监察御史。”上官俊宏缓缓说道。

“我离开帝都后,母亲为何与你分开?”上官君月问道。“是因为那件事么?”

上官俊宏微微僵了片刻,答非所问的说,“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始终是你母亲。”

“知晓,她如今在何处?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便去看她。”上官君月问道。

“在城南开了一家羊肉馆。”上官俊宏走出大殿。

“羊肉馆?!”

是了,小时候最难忘的便是母亲煮的羊肉汤,景伯母的桂花糕,杨伯母做的糯米圆子。幼年还在帝都的时候,父亲与两位伯伯闹翻了,不相往来。但自己倒是跟那个家伙亲得很。他呢倒是时不时带着桂花糕和糯米圆子跑自己家里来。

说起那个家伙,他现在还在司狱里呢。

“瑶丫头,走,我们去司狱巡视一番。”上官君月招呼自己的贴身丫鬟。

“小姐,这才几天,你就惦记着他啦?”绿瑶自她到药王谷的第一日起,就陪在她身边,跟她亲若姐妹。

“才没有呢。去看下那些官员罢了。”

“奴婢还不知道小姐的小心思?只怕夫人知道了会责怪。”绿瑶说道。

“你是她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么,是在监视我吗?”上官君月转头,轻声问道。

“啊,奴婢不敢。”绿瑶慌忙跪下,“夫人起初确实吩咐奴婢,小姐有什么是向她汇报。但十多年来,小姐待我如亲姐妹般。奴婢早就认定了小姐一人,断然不会在背后出卖小姐的。”

“起来,慌张什么,我若是不信你,也不会把心底里的事儿都告诉你了。”上官君月把她扶起来,“如今我刚在朝中任职,一切都在武后娘娘眼底下,她想必不会冒险派人来盯着我。不必太过担心,我需要找个机会把一切都告诉他,跟他说个清楚。”

“一切?包括我们的目的吗?”绿瑶问。

上官君月点头。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点?万一他......”

“他绝不会置我于险地的,我相信他。”上官君月微微笑着,竟若有若无的浮现出一丝小女人的姿态。

“可这对我们计划并无帮助,若是他知道你打算嫁给二王子,那他会怎样。”

“未必要走到那一步啊,即便真到了那一步,那也是暂时嫁而已。”上官君月答道。

“他会同意小姐你这样做吗?到时他会如何?”绿瑶说道。

“他。”上官君月沉默,即便他知道一切,依照他的性格断然是不能接受自己做法的。当日在安义城,那个剑客多看自己一眼他都觉得不能忍了。他其实是个小气鬼。唉!

他多半会有所动作,到那时。要是叫她知道了,只怕为了稳妥,一定是要除掉他的。

如此想来,到底还是不能告知他。

唯有希望等到尘埃落定时,不会太迟。

绿瑶跟在上官君月后面,穿行在司狱潮湿的过道,拐角前,上官君月面带笑意突然举起手掌,示意他们停下脚步。

拐角后是司狱的第一间牢房。

“我忍你们很久了,进来后一直唧唧歪歪,吵死人了,就不能像本帅这样安静的做一个美男子吗?”有人大声喊道,声音盖过那些囚犯的骂咧。

“哟,这不是镇国公世子,飞扬候爷吗?原来也在这里啊。”

“就是他害死首相大人的,那小娘皮为什么要抓我们进来。”

“为什么他一个人一间牢房,是不是跟那个上官婊子有一腿。”有囚犯喊道。

“你特么说的不是废话吗,月儿是我未婚妻,肯定有一腿啦。”景歌翻着白眼回应。

跟在上官君月后面的随从听见这句,都悄悄地偷瞄着她,而上官君月神色如常,无波无澜。

“那臭婊子,小娘皮,竟然敢动本官,等我出去后一定要她好看。”有官员愤愤说道。

“哎哎哎,那个秃头的大肥猪,你骂谁呢?”景歌隔着牢笼叫道。

“骂你那婊子未婚妻怎么滴?”那秃头的官员也不怕同为阶下囚的景歌,更何况启王一直不喜他,指不定他用不了多久就人头落地。“等我出去后,就不止骂她这么简单了。”他嘿嘿的淫笑几声。

周围一片哄笑。

“奶奶的,真是忍无可忍,逼本帅问候你祖宗十八代,顶你XXOO,XXOOOOXX......”景歌像街头的混混流氓一般骂了起来,起初那上百个官员还能回一两句。不消片刻,全都被景歌顶了回去,那些平日里高贵到不得了的大人们那里能跟市井的混混对骂。

景歌一口气骂了半个时辰,脏字都不带重复的,直到整个司狱都安静了下来,除了他的骂咧声和第一间牢房里那个老妇人的念叨声。

“哇,侯爷您从哪学来这般多粗言秽语?”绿瑶一脸呆滞混杂着崇拜问道。

“肯定是跟本帅的师尊学的啦。”景歌交叉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得意地答道。

“侯爷您的师尊是?”

“当然是天下第一人,护国神王慕容远山。”跟那个老乞丐混了三个月,骂街的本领自然是精通到不行。

“够了,快滚。”上官君月强忍着笑意,冷着脸命人打开牢门。

“月儿。”景歌刚上前去,便给随从拦住了。

“是监察史大人。”上官君月回道。

“这么久不见,不找个地方偷偷情吗?”景歌笑道,看见上官君月终于来把他放出去,他甚是得意。

“快走吧,莫要妨碍本官处理公务。”上官君月转过身去说道。

好吧,景歌摊摊手往外面走去。暗叹一句,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哇塞,这些渣滓也忒没用了吧!”绿瑶看着几百号倒在地上哆嗦抽搐,嘴角挂着白沫,几近昏迷的囚犯。

上官君月白了她一眼,“要是你被人用狮吼功混着脏话骂上半个小时你也好不到哪去。”

“他还会狮吼功?”绿瑶惊异。

“他会的东西多着呢。”上官君月说道,“真是幼稚,老是给我添麻烦,又要重新弄醒那些人来审问。”

“可是,小姐你为什么一直傻笑。”

“我有在笑吗?”

“有,我跟了你十多年,只有在提起他的时候,你才会这样笑。”

第五十九章:羊肉馆儿

“不好,救命啊,有人劫狱。”刚出司狱门的景歌大呼小叫跑了回来。

“劫狱关你什么事,你只管跑路就是了。”绿瑶提醒他。

“有道理,关我什么事呢。”景歌回过神来,“不过我担心月儿嘛,再说他们现在堵在门口,我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很容易被误伤。”

“出去看看。”上官君月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司狱防线重重,来的一群黑衣人是某位官员私下养的卫士,早被朝廷官兵团团围住,眼看撑不了多久。

“胆敢来劫司狱,传令下去,能杀的就不要抓了,反正这儿也装不下。”上官君月说道。

景歌凛然,这命令果然--很月儿。

“放心吧,小姐已布下天罗地网,来的一个都逃不了。”绿瑶说。

“小姐...咦,小姐呢?”身边空空如也,望向黑衣人那片刻工夫,旁边的两人失去了踪迹。

景歌忍着掌心传来的剧痛,在暮色的掩护下踏在屋檐上发足狂奔。跑了半个城区才把上官君月放下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掳走我。”上官君月胸脯上下颤抖,气得大叫。

“色胆包天嘛。”景歌表情不屑地说道。

“我警告你最后一遍,以后不许捂着我嘴巴。”上官君月伸手狠狠揪着景歌的耳朵,“知道没有。”

“知道啦,下次捂着胸可以了吧。”

“哼,死样。”上官君月用力扯了扯。“既然都出来了,跟我走吧。”

景歌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漫长的一段路,两人竟没再说什么,彼此无话。

为何回了帝都后,对我这般冷淡,就像尚未熟识那般时候。景歌一直想问,只是她在旁边时又开不了口,当真是奇怪。

是了,她一直都很忙呢,不似自己吊儿郎当,无所事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请你不要问好吗。怎样回答你我都会觉得很难过,上官君月默默地想着。

“羊肉馆?还真别说,我都快要饿死了。”上官君月带着他在帝都城南找到了一家羊肉馆。

“大娘,来两碗招牌羊肉汤。”景歌冲着那个年纪与他母亲相仿的妇人喊道,荆钗布裙也难掩丽姿,难怪生意这好。

啵!那妇人走过来,对准景歌的脑门狠狠的敲了一下,双手叉在腰间。

“叫谁大娘呢?”

“大姐...”景歌暗想,女人最怕被人叫老了,喊人家大娘着实不该。

啵,又是一声脆响。那妇人又是一手指弹在他额头上。

大姐还嫌老?看来只能叫姐姐了。

“那个,姐姐...”景歌捂着额头。

啵,又是一下。

景歌吸了口凉气,不会是要逼我昧着良心喊妹妹吧!本殿下实在是叫不出口呀。

正犹豫间,那妇人瞪着他骂道,“还真是记不得了啊?好好想想,想不起来老娘敲死你。”

这场景,似曾相识,在哪见过?景歌脑子飞快的转动。对了,与月儿初见时,她也扇了我几巴掌。这性情,难道是月儿的母亲?再看那妇人时,眉目之间与月儿竟有了几分相似,但也不太相似呀。

虽然两人都是绝世之姿,月儿的脸颊要稍微圆润些,眸子宛如深潭,带着丝丝淡蓝,而那个大娘则是瓜子脸,瞳仁漆黑如墨。从遗传的角度来看,不大可能是月儿的母亲。那这人跟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糟糕,想不起来。

那妇人只见景歌盯着自己发呆沉思,哪知道他在胡乱想些什么。

“果真记不起?”那妇人上前一步。

景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

“娘亲,你就别难为他了,他是真的遗忘了过去。”上官君月在一旁说道。

还真是月儿的母亲呀。

“岳...岳母大人?”景歌慌忙喊道。

“臭小子,找死是不是。”那妇人咬着银牙,作势要打,却并没有真打。

只是伸手把他和上官君月一并搂了过来,美眸中泛着泪光。

“快过来让娘亲仔细瞧瞧,十多年不见了,终于是长成了大姑娘。”她哽咽着道,“还有你这孩儿,在外面流浪了三年,回来也不知道来看看斐姨。”

“今日打烊了,都给老娘滚出去。”斐姨回头对堂内的人说道。

那些食客立马放下碗筷,一声不吱地走了个精光。

“娘亲。”上官君月轻唤,声音中亦不似往日平静,带着波澜。

“为何不在府中居住,跑到这里来?”上官君月问道。

斐姨微微一怔,“不提这些,在药王谷可曾受委屈?”

上官君月摇摇头。

“若是母亲不想住将军府上,不若搬来新府邸与我同住?”上官君月说道。

“娘亲在这里就挺好,听闻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诸事小心才是。要是挂念你了,自会去那御史府看你。”斐姨说道。

“也好。我也着实有些忙碌,想必他们片刻便会找来。这几日抽不出身来与母亲久叙,过段时间再请母亲到府上。”上官君月站起身行了一礼。那些食客看到了自己,想必下属们很快就会找来。

“噢,噢,好。”斐姨回答道。

景歌有些奇怪,他灵觉敏锐,能察觉到很细微的东西。这两人十多年未见,为何此刻好像彼此都有些...有些克制自己的情感?

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黑衣袍甲,是上官君月的下属卫士。

“景歌,从今日起,你就好好的做你的飞扬候殿下,不要在与我纠缠好不好。”上官君月转过头,看着景歌轻声说道。

景歌和她对视良久。

时间流淌,瞬息万年。

“若这是你所愿,好。”景歌微微苦涩地开口。

上官君月点头,带着一众随从退去。

堂中呆坐着两人。

景歌悄悄瞄了斐姨一眼,失落之色难掩,想来心里也是极不好受,也不知两人之间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隔膜,不过这是她们家事,也不便多问。

景歌想安慰下她。

“这或许不是她的本意。”

“她必不是真愿如此。”

景歌开口的时候,斐姨恰好也这样说道。

两人相顾一笑。

“你俩幼时就总黏在一起,对她你比我还要熟悉呢。”斐姨轻叹,“若是当年她没离开帝都的话,指不定真便宜了你这个臭小子。”

“所以,月儿当年为何要去药王谷学医。”景歌不解。

“还不都是怨那个死鬼,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斐姨说起来就一肚子火气。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才跟月儿她父亲闹翻的啊。只是不知上官伯父为何执意要送月儿去药王谷,害得她们母女分离。

两人正说话间,烛火忽然黯淡了一下,一阵风刮过。馆子的大堂内出现了一大群黑衣人。

同一时刻,一袭红衫落在景歌身旁。

“呵呵呵,想不到监察史大人的母亲竟在这种地方。”为首的一个黑衣人说道。

“嗯哼?”斐姨看了他们一眼。

“监察史大人下令抓了我家主人,明日便要审判斩首,小的就寻思着可否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请监察史大人开恩,放过我们家主人。”那人上前一步解释道。

“想以我要挟月儿?你们何不去抓上官俊宏那死鬼?”斐姨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

“夫人说笑了。上官大将军身边高手如云,诸多死士护卫。小人们宁可直接闯司狱也不敢打大将军的主意啊。”那黑衣人笑道。

“一群鼠辈,也只敢对老弱妇孺出手。”斐姨讥讽,嘴角微弯。

“咦,这表情似曾相识。”景歌小声嘀咕。

“殿下你不屑的时候就表情。”一旁的千雪提醒他。

噢,果然是近朱者赤,原来是小时候跟斐姨学的。

“呵,待会看你是否还这么嚣张。”那人有些恼怒,不想多言,免得夜长梦多。

“上。”

哗!

千雪抽出霜华长剑,寒气弥漫,迎了上去。

景歌也站了起来,上前抬手拍翻两个,为首的几个高手暂时拖住了千雪,剩下的人向着斐姨冲了过来。

“臭小子,用点力啊,没吃饭是不是。”斐姨说道。

“还真是没吃。”景歌边打边说道。

“哼,心慈手软,妇女之仁如何成大事?”斐姨训斥道。“给老娘把他们脑袋拧下来扔到街上去,免得再有人来扰我清静。”

“噢,好吧。”景歌无奈地答道,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景歌接连下了重手,一击便把一个黑衣人打得筋骨寸断。

“你们真是蠢,没有护卫便是软柿子了吗?”景歌踏在一个五六品强者胸膛,把他胸骨踩得粉碎而后一脚踢飞,砸出门外的街道上。

“要知道强如本帅,刚进门的时候都被岳母大人吊起来打。你们算什么东西哦。”景歌嘀咕道,先前斐姨敲他的时候,他并非是不想躲,而是惊骇地发现根本躲不开。

别人不知道,但他清楚,当今世上能把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没多少个了。

千雪倒是毫不留情,挥剑削下了几颗脑袋。霜华剑极寒,伤口触碰之处结了冰块,没有弄脏店里的地板。

不多时,羊肉馆外门口的大街堆了躺着二三十号人,一半重伤垂死,一半尸体冒着寒气。

看斐姨的脸色,显然是对景歌不太满意,还是没下杀手。

赶紧开溜,免得再挨骂挨揍。

“斐姨,我几日未归家,想必母亲担忧,就先回去了。”景歌说道。

“嗯,还算有点孝心。”斐姨的脸色缓和些,“既你今日到了这里,便带些羊肉汤回去吧,替我向雅姐姐问声好。”

“知晓。”

看来斐姨跟母亲关系挺不错的呀,在父亲和上官伯父闹翻之前多半是要好的姐妹。

第六十章:启王府

今日未央宫的守卫格外森严,御林军的将士都在严阵以待,连空气都弥漫着些许紧张。

新上任的监察史大人要在今天审讯处死一众官员,势必会引起动荡,甚至有可能会冲击到未央宫,宫中守卫将领谨慎的做好了准备。

而大秦的实际掌控者此时并不在宫中,她穿过白玉桥出了南门。

靠近未央宫四周的宫殿群,是赏赐给诸位封了爵位王子的府邸。

启王府中的守卫不认识一身寻常衣物的武后,但却能认出跟在其身后的那位公公,当即跪伏在地。

“快,快去通报启王殿下出来接驾。”管事的急忙吩咐。

“不必了,本宫自个进去便好。”武后摆手道,言罢越过众人进了王府。

“站住。”武后刚入前院,遥遥的两个下人看见了她,没在原地跪伏,反而神色惊慌地想要遁走。

“拜见武后娘娘。”听见她的话语后,两个下人急忙跪倒,把头深深埋在地板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启王现在何处?”武后皱眉问道。

“回娘娘,在后花园处。”下人哆嗦着回答。

武后也不多问,径直向着仆人指向走去。

靠近后花园处,便听见隐约传来哭泣求饶声,和阵阵哄笑声。

“按住她,我要动手咯。看好了,哈哈。”

“快点吧,输了可别赖账。”

“不要啊,启王殿下,求你了...”

“嘿嘿嘿...”

一阵撕心裂肺的凄惨哭叫声混杂着狞笑。

武后循声望去,只见自己的儿子启王拥着个美貌女子坐在石亭中。亭外的泥地上,几个仆人按住一个怀孕了七八个月的女子。那女子衣衫所剩无几,挺着大肚子瞪圆了眼睛在惊慌的挣扎着,凄厉的喊叫求饶。一旁立着个挽起袖子的太监,握着一把雪亮的短刀,在狞笑比划着。

“你们在做什么?”武后喝道。

一群人转头看见武后,慌忙松开那个孕妇,跪伏在地上。启王看见自己的母亲出现,也上前跪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今日有些空闲,来看看你,这是为何?”武后指着那孕妇问道,脸色微寒。

“噢,早些时候与沐姬在府门口见到这个孕妇,她说孕妇肚里的孩儿头都是朝下的。真是愚蠢,可笑,人人都是站着走路的,未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应该脚朝下才对。儿臣便询问府里的人,他们都说是脚朝下的。可沐姬还是不信,反倒是要跟儿臣打个赌。所以儿臣就让人把那孕妇抓进来,准备刨开看个究竟。”李启自顾自的说道,丝毫不曾察觉武后的脸色变幻,由难看变得铁青,而后震惊。

“荒唐。”武后一巴掌刮在李启的脸上,抬脚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李启一瞬间蒙圈了,不解母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气。身后的赵贤却知道这权倾天下的女人此刻有多愤怒,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她出手打人,她向来喜怒不露于言表,今日还是头一遭。

武后气得直哆嗦,转身从一旁跪着的侍卫身侧抽出长剑,高高举了起来,正要一剑剁下去。

“母后不要啊,饶了我吧。”李启由一开始的蒙圈变得惊惧,他真切的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怒火和杀意。此刻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这一剑砍下来,没人救得了他。

举起剑的瞬间,望着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尿湿一地的儿子。武后脑海中蓦然闪过前段时间在宫外见到的那个年轻人,那个在自己面前淡定谈笑,在千万目光从容给逆臣贼子递锏,与其父亲一般性情的年轻人。

总是忍不住跟她比较一下,当年被她抢走了自己最爱的男人,是自己不如她?如今二十年后,连生的儿子也不如他的吗?

若当年你选择了我,我在那府中安心相夫教子,想必如今孩儿也是一代天骄了吧。可你为何非要那程家的大小姐。

为了她,连侍妾都不肯娶。害得我在宫中浮沉那么多年,朝不保夕,无暇他顾。两个儿女都抽不出工夫管教,使得这孩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唉!也不全怪他,和我不加管教脱不了干系。以前身不由己,现在登临绝顶身居高位,也该尽一下做母亲的责任了。

念及此处,武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暗叹一口气。她一剑挥下,滑过跪在旁边那个美人沐姬修长雪白的脖颈。

“啊...”李启惊得失声哭叫,肝胆俱裂。地上橙黄的液体又多了一些。

温热的血液溅射到他脸上,吓得他魂不附体。

“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拖出去斩了。”武后把剑掷在地上,指着在场的所有仆人,怒气难消。自家殿下欲行如此荒唐之事,竟无人劝阻。反倒是助纣为虐,当真是该死。

“把她送出去。”武后命人把那孕妇送走。

“起来吧。”武后拿出手绢,给李启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泪痕。“去换身干净衣物再来说话。”

启王府的殿堂中。

“母后。”启王换了一身锦衣,倒也是个英俊神朗的美男子,只是脸色苍白如雪,仍旧惊魂未定。

“坐下说话。”武后指着一旁的桌椅,脸色以恢复如常,也尽量使自己和颜悦色些,不至于吓到他。

李启小心翼翼靠近,不敢坐下,只是站在桌边。

“今日为何如此行事?不知身为大秦王子,理当爱民如子吗?”武后说道。

“儿臣...儿臣...”

“想什么便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亲子,难道我还会真的杀了你不成,怕什么。”武后宽慰道,让他坐下。

“儿臣不解为何母亲要发火,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我是大秦王子,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启说道。

“虽你贵为王子,可滥杀无辜之人,会引起民愤,下面的人怨恨多了,就会造反。”武后耐心的解释,她想趁今日之机,传授一些为君之道给他,再不久的将来,他是要登基为皇的。

“谁敢造反就通通杀了,我有三万城卫军,高手无数,谁能反抗?”李启说道。

“你麾下那三万城卫军,都是在这洛阳城内选拔出来的。你要他们去镇杀造反的人,那些造反的人里面指不定就有着他们的兄弟姐妹。他们该不该听你的命令向自己的亲人朋友举起屠刀呢?”武后反问。

“自然是该听我的命令。”李启说道。

武后暗自摇头,沉默片刻,“你可知最早的王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李启想了一下。

“在最早最早的时候,我们人族还没有形成现在这样的国家。而是聚居在一起,一大群人住在一个地方,那是还没有建立坚固的城邦。每天人们都要承受各种威胁,来自魔族兽人,野兽,或者别的部落的侵扰。”

“每当威胁来临的时候,就有一群人自告奋勇去保护部落弱小的人。后来,人们就把挺身而出的那群保护他们的人之中最强的首领称为“王”。这便是王的来历。”武后说道,这个典故那个人曾经说过,她牢牢记在心里,如今也讲给自己的儿子听。

武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你明白了吗?身为帝王,除了掌握生杀夺与的大权之外,还有义务去保护你的子民,而不是随意屠戮他们。一旦你毫无道理的残害他们的性命,他们就重新拥护新的保护他们的人为帝王。懂了吗?”

“他们敢?这是谋逆造反,诛九族的死罪。”李启说道。

“走投无路横竖都是死的时候,他们便敢了。贫民们逆来顺受,他们早已习惯了。只要有活路,他们便生不起反抗之心。所以将来你登基为帝,一定要学会恩威并施,让他们畏惧你,明白与你对抗只有死路一条,顺从你的意思便能活下去。”武后说道,她深谙人性,知道如何驾驭民众。

“儿臣知晓。”李启答道。

“知晓便好,待你父皇百年之后,皇位自然是你的。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你需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些,胸怀大志才好。”武后坦言,四周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没什么好顾忌的。

李启闻言大喜,虽然他早已明白,母后就他一个儿子,皇位迟早是要落到他头上的,但今日听到母后亲口说了出来仍让他觉得极为开心。

“儿臣向来都是志存高远,以一国之君的准则行事。”李启兴冲冲应道。

“哦?那你为何私下命人袭击镇国公府?这般手段,可不似帝王之风。”武后眉头微皱,才片刻便得意忘形。

“镇国公府的人本就该死。”李启嘟囔道。

“怎么个该死法?”

“那个景歌,他蔑视我们皇家威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逆臣贼子送锏。丝毫不把父皇与您放在眼里,自然该死,不杀他,有损我皇族颜面。”李启说道。

“唉!”武后长叹,耐着性子解释。“执政者,考虑问题要更具有大局观,不能全凭自己意愿。莫说他这样做无关要紧,即便是真的损了点点颜面又如何?他的父亲是兵马大元帅,深受西北军团拥护。杀了他,毫无益处。只会增加西北军团的不满。军队乃是国之重器,不能生乱。知否?”

“安定天下,平定八荒四海,一统九洲山河。恢复始皇帝时的荣光,成就一代霸业才是你应有的志向。而非想方设法地去杀一两个你不喜的人。君王有君王的度量,于霸业有利的,即便是你厌恶的人,亦当重用。等到你踏破六国,一统天下时,再想杀谁,全凭心意。”武后正色道。

“可就任由他嚣张吗?”李启说道。

“哼,不由他嚣张,你派去的人得手了吗?”武后冷哼,心中又微微生了怒气。先前说了这么多,他竟只是惦记着这个,王图霸业什么的分明是没听进去。“国公府中的那个女人可不简单。”

“再不简单,只要母后您一声令下,还不是得人头落地?”李启说道。

武后冷冷看了他一眼,这让他心中微微一紧,猛然记起先前母亲所说的话语。

“待我登基后,便命人征战各国,一统天下。”李启赶紧说道,意图讨好母后。

“呵,若是这般容易,大秦何至于分裂两三百年。”武后笑了一声,“我大秦军队比齐国稍强,但和彪悍的西凉军队相比,还是弱了不少。尤其是二十年前,西凉吞并了宋国,国力更甚往昔。若想要一统天下,需要踏平西凉,若想要击败西凉,就必须要得到齐国的全力支持。但齐国深知待我们覆灭西凉后,必定会反过来拿他开刀。所以它断然不会全力支持我们。鼎立之势,难以破解。”

郑魏两国已被那北境长城拖垮了,不足为虑,只是空壳子,而南蛮之地,未开化的土著,部落众多,分歧极大,根本无法团结。这三个国家提供不了什么帮助,远在海外的赵国就更不用说了。

“多征些军队不就可以了吗?”李启说道,大秦子民多得是,征上百万军队不成问题。

“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武后说道,念及这些事,心中也想不出个解法来。她希望儿子有的志向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志向呢。

鲜有人知,她一介女流,竟有着这样的志向。

“我府中费余,莫向等人熟读兵书,足智多谋,可以当大将军,领兵出征。”李启想起自己府上几个颇为出色的将领。

“这等阿猫阿狗,也配当大将军?莫说西凉,就是边疆的小国都不是他们所能征战的。即便是杨威,上官俊宏之流,也不敢说能扛得住西凉的进攻,更别说平定了。”武后笑道,西凉最近颇多动作,使得杨威不敢轻易离开西北边境。这让她颇是忧虑。

“纸上谈兵罢了,一个真正的大将之才比百万兵马还要难得。两百年来,称得上绝世名将的只有两个。”武后抬起头,望着远空说道。

“哪两个?”李启问道。

“西凉王白泽,二十年前率领西凉大军连下七十城,踏破邯郸,覆灭了宋国,完成了两百多年来未有人完成过的壮举。大小上百战,未尝一败,气势如虹,正欲一举平定天下。直到...直到兵临我大秦国境。西岐山脉的雁门关外,被临危受命的景青击退,景青率领西北军团驻守国境十多年,白泽始终无法寸进一步。唯有这两人,称得上是当世名将。”

“而三年前,景青死在你父皇手上了,若是西凉破了雁门关,铁骑一旦进入中原辽阔平坦的大地,驰骋起来,将无人可挡。”武后说道,眼中有悲戚之意。

“这么说来,形势似乎不是很乐观。”李启说道,其实他内心并不慌张,可笑,西凉怎么可能破得了雁门关呢。两百多年都没破,等我当了皇帝也不会破的。

“所以本宫打算跟齐国联姻,并且派青年将军领兵平定国境四周的小国。同时选拔重用将才,以备将来之需。”武后站起来说道。

“时候不早了,本宫便回去,朝中事务繁多,母后不能时时看着你。需要时刻谨记,莫要亲近小人,尤其狡诈凶残之徒,只可利用,不可轻信。随后本宫会给你派一个老师,你需虚心学习,改了以往那些陋习。”武后嘱咐道。

“是,孩儿知道。”李启点头。

武后出了启王府,径直回了未央宫。终究还是太迟了,她长叹。聪慧如她,又怎会看不出启王的心思,那些话语怕是半分也入不了他的耳。

第六十一章:芭蕉小院

“快来人。”武后前脚刚迈出府门不久,李启便大声喊道。

“殿下有何吩咐。”府中卫士赶紧进来。

“去,把今日那个大肚婆给本王杀了,还有她全家,凡是她遇到的人全杀了。”李启狠狠的说道。

“啊?只怕武后知道了会责罚呀。”卫士略有为难地说道。

“母后要是知道,本王要了你们狗命。”李启冲着他们咆哮道。“让谢府的刺客去。”

那个孕妇看见了自己被武后打骂的模样,在贫民面前出洋相是决不能容忍的事。她说出去后,岂不是要叫天下贻笑大方?本王堂堂未来国君,颜面何存。

“这婆娘,竟敢打我,待本王登基后,定要教你好看。”李启咬牙切齿道。

那个可怜的孕妇,惊魂未定的回到跳蚤窝旁的家中。哭泣着跟自己的丈夫说起遭遇,尚未说完,几个黑衣人便冲了进来,见人就杀,连着隔壁的几户人家,老幼都不曾放过,屠戮得一干二净。启王殿下尿裤子这件事,再无第三人得知。

洛山上的景歌斜靠在栏杆上,一旁的空地上,绯红衣衫的余韵在全神贯注地舞剑。

这妮子,不练便不练,练起来比谁都认真。自她回来帝都后,每日早早的便在此练剑。

景歌昨日回到府中,见过母亲后。睡了一觉,天微微亮便醒了。今日月儿要处理那帮官员,多半是热闹得很,可没自己什么事。心中亦有几分挂念那个姑娘,于是就到了此处。是不是有些花心了呢?景歌暗自想着。

可男人怎么可以不花心呢?不花心还算是男人么?况且月儿也不理我,嘿嘿。他无耻地贱笑着说服自己。

“这么久没见了,有没有挂念我?”他看着那个额角渗出汗滴的姑娘。

“没有。”她俏脸微红,收剑回到琴中。

“真没有?”景歌轻笑,这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傻丫头。

余韵白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免得他得寸进尺,她又不傻,知道景歌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今日我出门的时候,那个江公子带着一大堆礼品堵在门口,跟我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余韵坐在景歌对面,说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景歌说这个,就是莫名其妙的说了出来。

“就是上次那个江公子呀?那你收下他的礼品了吗?”景歌笑着问道,女孩子大多都会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提起另一些追求自己的男人。

“没呀,我才不会稀罕他的东西咧。”余韵满不在乎的答道。

“那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景歌有一句每一句地跟她闲聊着。

“他说他会名扬天下,功成名就,到时希望我能对他刮目相看。”余韵说道。“他名不名扬天下,成不成得了功名与我有什么干系。”她又嘀咕了一句。

“哈哈,他怕是觉得等到他扬名立万了你便会喜欢上他。”景歌笑道。

“才不会咧。”余韵急忙分辩道,“不喜欢便不喜欢,若是喜欢一个人,管他是一介布衣还是王侯将相。名扬四海也好,籍籍无名也罢,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言罢便发现对面那个不知姓名的公子哥正笑吟吟的盯着自己。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目光移向别处。

景歌正欲开口,余韵忽然指着山下一个方向说道,“下面有人在杀人。”

景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见不了什么东西。

“今日监察史大人要处斩一大群乱臣,杀人再正常不过了。”他以为余韵看到了城北的校场。

“不是,是刺客在跳蚤窝里杀人。”余韵一边说着一边急速的跑下山去。

“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景歌低声嘀咕一句,但也只好跟着她飞掠下山。

穿过一大片贫民的居所,到了跳蚤窝的边缘地带,十多间房屋静悄悄的,橘黄稻草铺着的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断肢伤口处仍在渗血,显然是刚死不久,指不定凶手还在,景歌暗自警戒。

余韵推开一扇虚掩的门,看到屋内的惨状后惊得呆住了。一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说不出话来。屋内躺着五六具尸体,有老人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孩,一个孕妇被刨开了肚子,七八个月大的胎儿掉落在地上,脑袋处血肉模糊,像是被人踏了几脚。

“他们,他们连未出生的胎儿都不放过。”余韵转过头声音颤抖着说道,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泪滴沿着脸颊滑落。

这户人家她认识,以前常往媚香楼的小院送些新鲜的野菜。

景歌看着这般惨象,心中也甚是不忍。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的把她搂入怀中。

余韵伏在他肩膀上越哭越伤心,双手紧紧的拽住景歌的衣服,快要失去控制了。景歌知道她生性单纯善良,年幼时又经历了不少苦难,对于别人的悲惨遭遇她有着更强烈的感触,也有更深的同情。可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常有发生,人命如草芥,又能如何呢?

“是他们,他们还在这里。”余韵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说道,那几个刺客不知为何又潜了回来,或许是回来确认一下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嗡!

余韵背在身后的琴剑轻鸣一声,弹了出来。穿过简陋的土墙,如离弦之箭刺向一处。插入了一个黑衣刺客的背脊。这是她第一次出手杀人。

“啊,隔空御物,宗师级的高手,快撤。”另外几个刺客看见一柄长剑在空中飞舞。心中大惊,以为遇上了宗师级的强者,赶紧落荒而逃。

余韵悲愤无比,平日里极不喜争斗的她此时杀心暗起。当即御着琴剑追了了过去。

景歌紧随其后,并未出手。这些刺客分明是奉命行事,他倒是想看看谁下了这般恶毒的命令。

余韵武道天赋虽然惊世,但毕竟习武时间尚短,那几个刺客也不弱。她接连出剑,也只是留下了两三个人的性命,剩下的人遁入了一座府邸中。

余韵停下脚步,愤怒归愤怒,她并没有丧失理智,心里面很清楚。住在这座府邸里的人不能轻易招惹,否则会有极大的麻烦。

“我们赶紧走吧。”她转身拉住景歌的手,这些刺客逃了回去禀报后,势必会有更强者出来。

景歌握住她的手,站在原地没有动。片刻后,府门打开,大群护卫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走出来。

景歌隔着街道,遥遥跟他对视一眼,微微弯起嘴角,戏谑的笑了下,而后转身离开。

“景歌,又是你。”李启看着那道身影咬牙切齿道。“跟本王作对,迟早要你狗命。”

“殿下,要不要派人去。”府中的幕僚在脖子上比划道。

“派你娘个头啊。”李启一脚把他蹬开,景歌身边有绝世高手守护,若是能得手上次便已经得手了。

“那个是启王?”余韵跟景歌走在街道上,启王府的人没有追出来。

“嗯。”

“哎呀,刚刚为何不赶紧走,叫他们看见了,倘若给你遭来祸端如何是好。”余韵担心,生怕景歌遭到清算。

景歌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刚刚要是逃了,在这帝都中,以启王的势力。要找出余韵并不难,依照他的性格,必定不会放过韵儿。当然是自己吸引他的注意比较好,反正他早就看本帅不顺眼了。

“放心好了,他奈何不了我。”景歌看着韵儿担忧的模样,安慰道。

“昨夜本帅夜观天象,算出今日帝都乱的很。大凶之兆,不宜出门,去你那里避一下风头,待过后我再让人收殓了那几户人家。”景歌晃着脑袋说道。

余韵白了他一眼,看这街道上关门闭户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谁不知道今日不宜出门呢。

“我那儿不太方便呢。”余韵说道,媚香楼的小院是卫家的地方。虽说自己与那殿下解了婚约,但带个男人回去终归是不太好。

景歌却是不答,径直拉着她走到了媚香楼后面的芭蕉小院。

“你如何得知我住这里?”余韵惊讶。

“掐指一算便得知了。”景歌笑着说道,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

“为何没有守卫婢女?”景歌问道,每个这种小院都会配备护卫婢女。

“我让他们各自散去了呢,在这里怪不自在的。”余韵说道。

景歌也不纠结,在卫家的地盘上,即便明面上没有护卫,暗自也是有高手保护着的,更何况韵儿是那戚老头的宝贝弟子,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院中有一丛别致的芭蕉,三两间装潢精致房子。一间厨房,一间客厅,余下的是书房和寝室连在一起。客厅中的地毯上摆着一张低矮的檀木桌子和一套茶具,再无他物,极是干净整洁。

景歌穿过客厅,走进她的书房中。

书桌上摊开一本新写的白本,字迹娟秀。景歌拿起来翻看几页,是她写的小说《洛水赋》,在那洛山顶上曾见过。

“哎哎哎,你这人怎会如此无礼,随便闯别人的房间翻东西,给我出去。”余韵甚是羞恼跟过来的夺过本子,红着脸斥道,把他推出房间。而后飞快的跑到寝室,把本子藏在枕头下面。

景歌望着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余韵,略微尴尬的干笑两声,确实太过无礼,“呃呵呵,抱歉,当成了自个家呢。”

“哼,你倒是自来熟,下不为例。”余韵轻皱琼鼻,挥了挥拳头警告道。

“嗯嗯。”景歌慌忙不迭的点头。

第六十二章:我便是那个世子殿下

“龙井还是雾沙?”余韵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盘坐着,拨弄着一旁的炉子,开始烧水。

“雾沙吧。”景歌也盘坐下来。

“这儿的茶还是挺好的,都是卫家大小姐让人送来的。”余韵说道,虽说在这里待客不太适合,不过他都进来了,总不能把他赶出去。

幸好那些丫头不在,一会儿趁她们没回来让他赶紧走才行。

“心机婊。”景歌嘀咕,对我韵儿这么好,还不是指望着将来使唤她!

“什么?”余韵问道。

“茶很香。”景歌改口说道。

余韵轻笑,泡茶动作轻盈,颇有章法,显然精通茶道。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余韵用木镊子夹起一个茶杯在盘中洗着。

“掌握各种门派的武道功法,随手就拿出凤凰古琴剑。知道我住哪儿,好像你还认识戚爷爷,并不害怕得罪启王,刚刚还骂卫师姐是心机婊。”余韵回忆起那些,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

以往她从没细细想过这些,如今提起的时候才发现。再回想起那些细节,好像眼前这公子并不是很寻常,帝都中嚣张到无惧启王能有几人?

余韵自己数完这些后,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夹着茶杯的手停在空中,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景歌。

时间仿佛停住了,瞬间一切都变得静止,气氛变得尴尬而诡异。

敌不动我不动,敌要动我先动,景歌沉默地凝视着余韵。两人对视着,你不说话本帅也不说。

“所以...”不知过了多久,余韵终于开口。

“所以我就是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器宇轩昂,霸气侧漏,智勇双全,举世无双,貌比潘安的绝代美男子,江湖人称浪里小白龙的镇国公世子殿下景歌是也。”景歌打断他抢先说道,“怎样?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

余韵听完景歌的自我介绍后整个人木化了,呆了片刻。

而后噗嗤一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天呐,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人?

景歌看她笑了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解释道,“我没有骗你的意思,只因你从来没问过。”

“嗯。”余韵平静地点点头。“我早该想到才是,你若不是他,怎会能平安无事的坐在这里。”

“就这样解释下便可以了吗?”景歌试探着问道。

余韵白了他一眼,轻笑道,“不可,罚你去帮我把院子那堆木柴给我搬回厨房。”

“这般善解人意,娶回家当夫人多好。”景歌打趣道。

“本来你曾有机会如愿,可惜错过了呢。”余韵偏着脑袋,俏皮地笑着说道。

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心情竟出奇的好,隐隐有些开心,但又说不清哪里是值得开心的。因早先那些事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

如此女子真是罕见,心思纯净无暇,喜怒都写在脸上。所谓的赤子之心大抵是这般模样吧。

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碰到我这样的无耻之徒,嘿嘿嘿...哈哈哈...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景歌在心里贱笑着。

两人谈笑间,北城的方向爆发出强烈的气息,像是有高手在争斗对战,那是北门的校场,上官君月选了那里作为刑场。

景歌感应到了,未免有些担忧月儿。不过转念一想,以她的聪慧,想必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连河间军团的军队都调了过来,即便是城卫军暴动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要去看一眼吗?”余韵灵觉丝毫不弱于景歌,她自然也能感应到。

她素来不喜争斗,先前帝都城中的几次大战都不曾观看,现在见到景歌神色微微有了变化,当即开口问道。

“不用啦,哪也不去。”景歌答道,昨夜上官君月都那般说了,还去凑什么热闹呢。

“在这里吃午饭可否?”

“我还能把小白龙殿下赶出去不成?”这家伙摆明是想赖在这里了,还要故作姿态地问一下。

“那本殿下去帮你把木柴搬进厨房吧,嘿嘿。”

景歌干脆利落地站起来到院子里把劈好的木柴扛了进去。跟那些富家公子完全不同,干起这种粗活来也是有模有样的,这让余韵有些意外。

“去外面吧,我来做饭就可以了。”余韵挽起袖子,用一根玉簪把长发束起来,在厨房里麻利的生火。

景歌却是没有出去,用木勺舀了水刷锅。边刷边说道:“我听母亲说,以往她做饭的时候,父亲总会跟在后面帮忙打下手。”

“常听人说起大元帅的故事,他真是世间罕有的好男人,想必做他的儿子夫人是件极幸福的事。”余韵由衷的感慨道。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本帅也是世间罕有的好男人。”景歌得意地说道。

余韵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大元帅一生只娶了夫人。数十年恩爱如初,始终不渝。重情专一,性情宽厚、温和、耿直,待人诚恳,无论敌友对他都极是敬重。而你...”

“我...我怎么了?”景歌硬着头皮回了一句,非常的没有底气。

“这些大多你都没继承下来,你的言行举止颇是轻佻流氓。”余韵如实说道。

景歌默然,耿直专一这些确非他的性情。

“这样不太好,是吗?”景歌问道。

按理说,这般自然是极让人反感的。但些许流氓气质放在眼前这家伙身上,竟毫无违和的感觉,仿佛他天生就不该是一个世子殿下,而是一个市井无赖才对。

她并不知晓,景歌在另一个世界的十几二十年里,孤身一人,以不良少年的形象存在。来到这里的最初三个月了,更是跟老乞丐一拍即合,他本就算不上什么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

“本该是不好,但奇怪的是你竟不惹人生厌,嘻嘻。”余韵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下。

“那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分明是喜欢上本殿下了,当然不会生出厌烦之情。”景歌毫不犹豫的接道,“巧的是本殿下也蛮喜欢你的,真是缘分呐,一切早在冥冥中注定。”

“没有。你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余韵红着脸急声反驳道,把他推出厨房外。

不多时,余韵做好了几个菜,摆在那张低矮的檀木桌子上。

两人相对而坐。

景歌举起筷子尝了下,发现余韵没有动,正在眼巴巴的望着他,等着看他的反应。

哈哈,这小妮子,景歌心里暗笑。

“味道真好,比媚香楼师傅做的好吃多了。”景歌称赞,倒不是违心话。

听到景歌这般说,她才心满意足地拿起碗筷。

“是娘亲教我的。”

“那你娘...”

“她去世好几年了。”余韵轻轻说道,眼中流露出思念的色彩,“这把琴是她留给我的,谢谢你把剑还给我。”她轻触了一旁的瑶琴。

“你我何须客气。”景歌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剑藏在暗室里,莫不真是当年在她手中抢过来的吧。若真是这样未免太混账了。

“才不跟你客气咧,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余韵撅了撅嘴,她越发越了解景歌的性情,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干脆利爽,敢爱敢恨的性格,并非那些表里不一的人。

就如他喜欢自己那般,毫不掩饰的便说了出来,虽然显得轻佻些,但却不会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故作姿态,只表现好的一面。

这让她感到颇是欣喜,莫名地生出一种信任感,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而她也不会像寻常女孩子那样扭扭捏捏,喜欢便是喜欢,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她这般想着,目光落在景歌的脸庞上,并不算俊美,平凡中带着些许坚毅的神情,竟是看不厌。

“这把琴和剑,原是始皇帝右剑侍的佩剑,后来右剑侍嫁给了宋王,琴剑也被带去了宋国。”景歌看着那把焦尾古琴,而后把目光移向余韵。

余韵点点头,她知道景歌的意思。

“母亲离开邯郸的时候怀了我,出生时,父王已经死了。”

“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景歌怜惜地说道,幼时没有父母在身边的经历,没人比他更深刻了。宋国的最后一位公主,在这乱世中跟着颠沛流离,该有多不容易。

“也没有,娘亲把我照顾得很好呢。”余韵说道,“读书写字,弹琴做饭什么的,都是她教的。流浪一段时间后,卫家收留了我们,五年前她病逝了,之后,我就到了这儿。”

“那你将来要为你的父王报仇吗?”景歌问道,吊死了宋国国君的西凉王白泽还在世,而她或在将来抵达武道巅峰。

“杀了西凉王又能如何?”余韵低声说道,“小时候,我也很恨西凉王。害得我没了父亲,也害得娘亲四处逃亡,寄人篱下,尝遍人间冷暖。”

“但娘亲她告诉我,不要抱着仇恨生活,父亲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是宋国的国君,也仅是因为他是宋国的国君。并非私人恩怨,天下分崩离析太久,总归是要有人一统天下的。杀了西凉王父王也不会活过来,只会为了这本就够乱的世界再添一笔乱子,让在底层挣扎的人民更加艰难些罢了。”她低声说道,忆起母亲。

“若是多些人像你母亲这般善良便好了。”景歌说道,那位素未谋面的前宋王妃如此胸襟,难怪能教出余韵这样的女儿。

“大概要等到天下一统,君明臣贤的时候,今早这样的事才不会发生吧。真有那个时候,谁来当皇帝都好。”余韵说道。

“夜尽天明,只是还没到最暗时刻,离天明远着呢。”景歌叹了句。

第六十三章:愿天下太平

“是啊,群雄并起,想要天下合一,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只盼烽烟燃起时,能有绝代天骄站出来,尽可能快的平定天下。”余韵说道。

她通读史书,知道这种局势下,战争流血无可避免。必定需要经历血与火的洗礼,穿过最黑暗的时刻,才得见光明。

“所谓的绝代天骄是那个人?”景歌笑着说道。

余韵疑惑不解,不知他所指:“哪个?”

景歌在怀里掏出一个本子。

余韵一看,正是她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本。当即恼火的夺了过来,先前刚说好不许进房间,下不为例了。这才片刻便趁自己做饭的时候溜进去偷了出来。

“你书中所写的那个公子呗。”

“哼。”余韵气得不知说些什么好。

“为何觉得你描绘的那个公子跟我有些相像。”景歌坏笑着说道。

“臭不要脸,你给我滚出去。”余韵忍无可忍,并起双指。古琴轻鸣,长剑跃然而出,跳到她手中。

她握着长剑对着景歌,咬牙切齿地说道,“砍死你,信不信。”

景歌闪身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她握剑的手,一手搂着她的纤纤细腰,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他缓缓低头,正欲吻下去。

忽然心生警觉,暗叫一声不好,剧本有变。当即顾不得形象,屁股往后一撅。只觉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挨了一下重击,吓得他后跃几步。

卧槽,幸好本帅反应敏捷,躲过这阴险无比的一膝盖,不然下半辈子的性福就没了。

真是失策啊,万万没想到像余韵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子也会使出撞裆杀这般阴狠的招数。

“哼。”余韵皱着琼鼻冷哼,捏了一个剑诀,凤凰古琴剑悬在她身后正上方。

咻的一声,分出两道若隐若现的剑气,极微弱,但是却是确实存在的。与琴剑一起悬在她身后,就像背负着三把剑,只是两把虚幻的近似透明。

要是有擅长剑道的人见到,怕是要惊掉下巴了。修剑之人,即便能练出剑气。一旦发出后,剑气就会向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斩去,直至消磨殆尽。而长时间停留在一处,宛若真剑一般的剑气,莫说见过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哇塞,这招酷炫。”景歌拍手惊叫,这并非前人的招式,而是余韵自己悟出来的。虽知道她天赋绝世,但没料到会如此超乎想象。

“给这招起了个什么名字?”景歌一脸正经地问道。

“没起名字呢?”余韵答道。

继而她看到景歌微微翘起的嘴角,猛然醒悟过来,当即变得更加恼怒。那家伙分明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唤出这两道剑气可是要拿来砍他的。

“去。”余韵双指牵引着两道剑气射向景歌。

景歌屈指轻弹,轻而易举的震散两道剑气。多半是余韵怕真伤了他,才唤出两道这么弱的剑气。假以时日,待到她修炼至大成之时,万千剑气如真剑般随心所欲的驾驭,谁人能挡。

“这种神技一出,群雄都敌不过,只能逃命。但凡敢不跑的,都要像狂风卷花那般,尽数折损,人头落地。不如就叫它“凋零”吧。”景歌瞎掰道。

“偏不叫凋零,我要管它叫绽放。”余韵哼道,气鼓鼓地跟他唱反调。

“哈哈,好好好,你说叫绽放便绽放。”景歌笑道,他摊开手掌,一道细微的剑气在掌中逐渐凝聚成形,随后慢慢的消散。

若是戚老在场的话,必定又要惊得按住他暴打一顿了。他只看余韵用了一次,便学会了,这是何等妖孽。

事实上景歌也一直在琢磨御剑之道,故此看到余韵用出来后心中豁然开朗,马上领悟了其间奥义。

余韵看到他也学会了却是丝毫没有惊讶,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奇怪的。

师尊总说她的武道天赋天下第一,但她知道并不是。至少还有一个人不会比她弱,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便深深的知道。

“小姐,小姐。”

两人正对峙间,门外有人边喊边走进来。

“小姐,今日外面好生热闹。”余韵的丫鬟冲冲地跑回来,迫不及待的要告知自家主子外面的新鲜事。

等她进门定睛一看,自家小姐和一个公子正安静的端坐在饭桌前吃饭。

那个公子,不就是镇国公的世子殿下吗?作为卫家派过来的侍女,自然是认得了景歌的。

“啊,奴婢该死,不知殿下在这里,请殿下恕罪。”她惊呼一声,急忙行礼道歉。

“无妨,进来坐吧。”景歌温和地说道,先前被余韵瞪着,正不知怎么收场。恰好听到外面的声音,两人极有默契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坐回饭桌前,拿起筷子从容淡定地吃饭。

“还没吃饭吧,自个儿去拿个碗,来一起吃吧。”余韵回头说道,平日里她也是和丫鬟一起吃饭的。

那个婢女在看到景歌点头后,才在桌前盘坐下来。

早就知道自家小姐被许给世子殿下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解了婚约,现在竟又出现在这里。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今日外面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景歌问道,他想了解下外面的情况。这个婢女胆儿倒是大,性情也调皮,竟跑出去看热闹,也不怕见那些血腥的场面。

“御史大人铁血无情,言出令行,在北门校场砍了好些官员的人头,有不少人想劫法场,但都被莫坤大人带人抓了起来。”

“今日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前首相大人的外甥,江图江大人,大朝试的文武状元都是他。今日城卫军造反,他一人横刀立马挡在北门处。当着数千城卫军的面斩杀了多位将领,一人就把叛乱镇压下去了。郭元嘉大将军把他要到了河东军团中当统领了。”她小心翼翼的说道。

“便是今早在门口说要为你家小姐扬名立万,功成名就的那个江公子?”景歌看了余韵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正是。”婢女点头。

余韵面无表情,暗暗地瞪了景歌一眼。

真是好笑,以为我像隔壁院子那些头牌花魁那样,希望被某个有钱有势功成名就的大人物赎身回去当侍妾夫人么?

入夜,景歌与余韵并排坐在庭院台阶上。漫天星斗,银河灿灿,微风轻拂,流萤在芭蕉丛中闪烁,蟋蟀叫声时有时无,一片祥和宁静。

余韵轻轻的偏过脑袋靠在景歌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真好!”她轻声说道。

景歌转过头,看着她纯净无暇的眼眸,平静满足的模样,心中爱惜之意油然而生。这样的女孩,任谁都愿用一生去守护。

她与上官君月不同,她在身边时,让人宁静舒适,心跳渐缓。而见到月儿,则是心跳加速。大抵是那红玫瑰与白玫瑰的区别吧,景歌暗想。

“放个许愿灯吧。”景歌轻抚着她的脊背,走进屋子里拿出一个纸糊好的孔明灯,站在庭院中点燃递给余韵。

“许个愿望。”

“愿,盛世太平,你我身心皆有安处!”

余韵闭上眼,轻声虔诚地说道,然后松开手。

盛世太平,身心皆有安处吗。是了,寄人篱下漂泊了这么久,自然是想要一个让她内心平静的安身之处,也就是称作家这样的地方吧。

“你呢?你许什么愿望?”她好奇地问景歌。

景歌一笑,“我早已不再对着老天爷许愿望,小时候常许各种各样天真的愿望。希望能捡到一块糖几个铜板什么的,但它从没帮我实现过。后来我就渐渐的懂了,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

“那你干嘛要我许愿呢。”余韵抿着嘴唇说道。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愿望,然后帮你实现它。”景歌慢悠悠地说道。

“作为娶你的聘礼。”他又贱笑着补了一句。

余韵本还感动着,听到他后一句当即一阵无语,嗔道:“真会破坏气氛。”

“你该回去了,免得夫人担心。”余韵理了理他的领子。

景歌点头,出了芭蕉院子。

远处仍是不时传来打斗声,惨叫惊呼不绝入耳。对那些官吏的审判处理直到深夜。

后世史书记载这一段:战国历二百七十八年春末,大秦第一位女相上官君月重整朝纲,处斩腐朽官员三百余人。镇压数十起叛乱,鲜血自北校场流入长街数里。新任官员多从文试中脱颖而出的寒门士子中提拔,武试中佼佼者亦得以重用,从此大秦朝纲焕然一新。

第六十四章:修道

韵儿回到书房中,忽见书桌上摆着一朵紫色的不知名花儿。

他什么时候又偷偷溜出去摘了朵花回来,余韵走过去捻起来,在指间转动。嘴角在不经意间弯起,随手把花儿插上发间。

她望着窗外那个许愿灯逐渐远去,融入苍穹中,像是化成了最璀璨那颗星星。

第二日有朝会,未央宫的大殿中添了许多拘谨忐忑的新面孔。朝中官员更换了一大批,只是在一些极重要的职位,仍旧没有变化。

上官君月站在原本寇怀的位置上,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

景歌低低调调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迷糊着眼睛朦朦胧胧地混了半个时辰,而后散会退了出去。

唉,真是烦人,在哪都要开会。好在这武后娘娘还是有些效率的,没那么多废话,景歌想着。

“今日朝会如何?”千雪在回去的途中问道。

“月儿当了首相,晚上在未央宫的御花园百花殿中有个宴会,算是为新封的百官庆祝的吧。可带家眷参加,其他的不关本帅的事,就不记得了。”景歌随口说道。

“啊,上官小姐当首相了?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相啊。简直是一步登天,升迁的这么快,绝无仅有。”千雪惊叹。

“月儿在先前的处事中已经证明自己有能力也有魄力胜任首相这个位置。依照武后的行事风格,自然不会拖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在起用月儿的时候便决定好了。

她需要一个行事狠辣,有胆识魄力,镇得住场面的人来帮她扫清登临帝位的障碍。这个人必须是女的,毫无疑问,她选中了月儿。景歌想着,他一直认为武后想要当皇帝,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太低,无法服众。

管他呢,当皇帝还要天天跟人开会呢,谁爱当谁当去好了,景歌无所谓。

“晚上你与我同去赴宴吧,未央宫的宴席,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嘿嘿,不去白不去。”景歌对千雪说道。

“可我不是你家眷呀,和夫人同去才对。”千雪说道。

“娘亲估计是不会去的了,我算了一卦,她与武后八字相冲,不宜见面。”景歌笑道,隐隐猜到一些事。

“哟,殿下还会算卦咧。”千雪也笑了。

“略懂,略懂,你殿下我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奇门八卦,观人相术也是有所涉猎的。”景歌大言不惭。

“是是是,殿下颜如玉,才能世无双。”千雪附和道,她深知景歌尿性,常是这般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

“侯爷,带小女子一起去呗。”消失多日的玉珏不知从哪蹦出来,挽着景歌的手撒娇道。

“女侠这些天上哪儿闹腾去了?”景歌看着一身黑衣怀抱长剑背着包裹的玉珏,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回来。

“我跟长福镖局的人跑镖去了呢。”玉珏伸手指着街旁的一座镖局。

景歌顺着她手指望去,镖局门口一群彪悍的刀客正在卸货。个个人高马大,带着各种疤痕,显得有些狰狞,这是帝都最大的镖局。

这贪玩的丫头,心真大,又喜欢新鲜热闹。也不怕遇上了危险什么的,真叫人无语。

“下次再出去玩的时候可要先跟夫人打声招呼,莫要不辞而别。”景歌说道,有些担心她。

“知道,这次走得有点急,忘了。”玉珏有些不好意思,确实太冒失些。

“平安归来就好,我们回家吧。”景歌揉揉她的额头,知道她生性贪玩,大大咧咧的,也没有责备之意。

景歌回到府中,与母亲说会话后便在书房中看书。他很是清闲,没什么事可忙的。

烽火台之事,全都交给了成叔去处理,他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甩手掌柜,美其名曰:一个优秀的领袖懂得放权给下属。

“殿下,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您的追随者。”有守卫来报。

“哦?”景歌奇怪,出去一看方才知晓原来是昔日的公孙羊和赤鼠。

两人还带着一个女子,想来是那公孙羊的女儿。

“殿下。”三人见到景歌激动地行礼。

“好久不见。”景歌把他们扶起来,“无需多礼。”

府中空房甚多,本可供数百人居住,如今算上护卫婢女也不过四五十人,景歌便命人安排他们住了下来。

赤鼠天赋异禀,以后或许有用得上的地方。景歌正盘算着是否要多招些护卫,日后自己外出之时,确保母亲平安无事。

不过转念一想,寻常护卫多些也无用,仅靠兰姨在日后变局中恐怕还是不够。

他将离开帝都,不得不开始思虑,安排好一切。

“为何这般愁眉不展?”玉珏走过来打断他的沉思,“你看我这身长裙怎样?”她转了个身,一袭浅色长裙包拢着玲珑身段,极是迷人。

“穿得这般好看,可要当心宴席上的某个老王爷看上了,把你掳走。”景歌调侃道。

“怕什么,有你在,谁能掳得了我。”玉珏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欢喜地走开了。

有我在么?你这般说,反倒是让我慌了几分。当家人朋友都把希望和信任寄托在你身上的时候,在风雨飘摇之际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

那我还要变得更强一些。

景歌走入密室中,关上门,在地板上盘坐下来。

自得到了老乞丐和战王的传承后,他每日不间断的在炼化吸收那两股力量,进境神速,只是气息被他藏匿了起来,如今他已在六品境界了。

他想要迈出一步,进入宗师境界,踏出自己的道路。

天下武道千万,我该走哪一条?

御剑之道?杀伐之术?自然之境?

景歌在脑海中一一对比诸王的武道,在心中临摹借鉴感悟。

应当是御剑之术最为强大,相传古时曾有剑仙以此道突破了王境,迈入了传说中的境界。而我是当世掌握了此道的两人之一,专修此道当可有所成就。

可为何隐隐觉得并不适合我?

我是不是太花心了些,都体现在武道上了,竟会觉得专修一道心有不甘。景歌自嘲,他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么多功法,只修一种,太过浪费。

那就都不要舍弃,万法皆有相通之处,我要把它们融合在一起,他闭上眼睛,参悟诸法。

同时解开封印,炼化其中功力。

他的气息不断攀升,远超寻常六品,抵达了宗师境界

可却一直没有突破的迹象,不曾有影响到这一方天地的征兆。

若是破入宗师境界,道法已有了雏形,跟自身周遭有了隐约的联系,继而凝出自己的场域,登临王境。而他并没有感受到共鸣的迹象。

他还不知晓,王境并非是真的凌驾于宗师之上的一个境界。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景歌渐渐漂浮起来,凌空盘坐。

这是昨日里从韵儿那一式剑气中领悟出来的技巧。

凌厉的剑气如无根之萍,难以控制其灵活变幻方向角度等。而余韵掌握了御剑之术,另辟蹊径地以剑气附在一根细微的发丝间,从而操控那根发丝牵引剑气攻伐,让其随意而动。

景歌都不得不惊叹她的天资,而后他突发奇想,若是御剑之术可以用在发丝间,那能否作用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当成一把剑来驾驭。

而今一番尝试后,今日真的可以,心中狂喜。他在暗室中移动,留下道道残影,速度比寻常宗师还要快得多。

虽未破境,但我亦可御空而行,算得上是伪宗师境界了吧。

上善若水任方圆,武道一途亦当如是。未必要真的抵达哪个境界,只要能够灵活自如地运用,这个境界也足以横推天下了,思索着,有这样的自信。

等他出了暗室后,才发现天色昏暗,差不多到了晚上。千雪知晓他在暗室之中,唯恐有人打扰了他,守在房间中,掌中捧着一碗墨色药液,生怕放凉了。

“殿下,是上官小姐吩咐熬煮的药。”千雪小心翼翼说道,有些担心景歌因前两天与上官小姐闹了矛盾不愿意喝。

景歌有些好笑,知道她心中所想。“难不成我还会像小孩子那般赌气?”

当即端过碗喝了下去,他功力渐进,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任何问题。但上官君月在归途中便开始要他喝药,她医术高明,难道真患有什么隐疾?

他细细回想,自己的身体确实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每次受伤流血,总是难以止住,伤口愈合得甚是缓慢,血液颜色也有异。

景歌有些狐疑不安,他不懂医术,想了一会也想不出自己患了什么病。

管他呢,若真有,怕也无用,注定改变不了,想必月儿不至于害自己,信她便是了。

“还真怕殿下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咧。”千雪被他看破了心思,干脆地说道。

“已经备好了车马,差不多是时候进宫赴宴了。”千雪拿过一套锦衣华服给景歌换上。

玉珏早早的候在车上,三人同驾驶向未央宫。

第六十五章:夜宴

未央宫御花园中的百花殿,灯影阑珊,诸多仆人侍女忙碌着准备美食佳酿,一派富丽堂皇的王家景象。

百花殿是专门用来摆宴的,有三个主厅和六个次厅,最多可容纳数千人共同用餐。

今晚受邀请的人很多,除了朝中百官,帝都中一些权贵家族也有名额。比如说卫家,谢家,贾家等名门望族。

景歌好歹是个侯爵,席位在主厅之中。

景歌环视全场,显然是以身份高低排位,最靠近主位的是几位王子的席位,接着是王公贵族。而后到首相大将军之流,卫家等家族的席位也排在自己前面。

嗯哼?

景歌灵觉敏锐,隐隐感觉进入厅中后一直有人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让他感到微寒。

景歌假装不经意转头,不断扫视,寻找那个人。

很快他就发现,不止一个人看着自己。

尊位稍下的座次里,启王李启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满满的仇恨。

不是这个二货,景歌暗自摇头。这样的蠢蛋怎能让自己生出危险的感觉。

启王一旁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也在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

“那位是小公主李瑶,武后亲女。”千雪盛装坐在他旁边,却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细心留意景歌的一举一动,适时提醒,尽心尽责。

“就是被我打过的那位?”景歌低声说道。

千雪点头。

自己在失去记忆前到底有多混账啊,打女孩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难怪目不转睛的盯着本殿下的帅脸。”景歌了悟。

再看下一个注视自己的人,也是女子,温婉端庄,颇有气度。

“那个是长公主李曼。”千雪低声告知。

“长公主?我也得罪过她吗?”景歌问道。

“呃,据我所知,好像没有。”千雪犹豫一下。

还好,看她的目光好像也没带多少恶意,只是单纯被本殿下的帅气吸引。

再看时,恰好对上了四王子李肃的目光,他遥遥举杯示意,景歌也举杯回应。

这种感觉是来自欧阳童?景歌看到供奉席上的欧阳童也看着自己,还有他那在城卫军中当将领的儿子。

是了,他们两父子对自己的杀意源自于战王。

看下身后的席位间,江图也在注视着,眼中挑衅意味甚浓,观他的气息,已破入宗师境界。

挺好的一个苗子,可惜是傻叉!景歌在内心评价道。

他逐一的把关注自己的人寻了出来,但这种感觉还是没有消失,而这些人除了欧阳童外,并没有谁是他太过畏惧的。

不对,还有一个,景歌神觉强大无比,寻出这种气机的来源。

是那坐在欧阳童旁边的和尚,他双眼紧闭,硕大的佛珠挂在脖子上,盘腿坐在坐垫上,光秃的头颅上反射着烛火,他在探视自己。

先前战王提醒过自己,需要留心他。

王境中的绝顶强者,尚不可力敌,要是他对自己出手,恐怕难以逃脱,景歌作出了判断。

可他为何对我虎视眈眈,也是因为战王的缘故吗?还是知晓了我身上的秘密。不管如何,现在他还未曾对我出手,需要抓紧时间变强才行。

时间紧迫,随时会有大变故,而自己的实力还是远远不够。

还有那形如骷髅的老者和断臂的剑客,他们曾一起围攻战王,将来若是有机会,该为他老人家报仇才对。景歌思付着。

虽然他跟战王相处时间甚短。但敬重他的性情和人品,重情重义,光明磊落,对自己如亲侄儿般,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更是在最后时刻把毕生功力传承了给自己,算得上是师尊。

武后出现在主位之上,百官行礼后入席。

“今日重整朝纲,新任了许多官员。朝中要臣,名门望族尽在此殿中。自始皇帝二十三年以来,我大秦的政治实在算不上清明,本宫一直想改变这种现状。故此有了昨日之举。”

“选拔贤能,唯才是用,从此刻起,只要你有才能,忠于我大秦,就能得到重用。本宫希望在场的各位能够上下齐心,好好的治理这个国家,使其变得昌盛繁荣。以安定天下,收复我大秦河山为己任,不可再使朝政陷入混乱腐败。若有乱法者,本宫定不轻饶。”

武后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谨遵圣谕。”百官齐声答道。

“众卿请入席,不必拘谨,今晚不谈国事,尽兴而归即可。”武后说道。

随即有宫女进场,抚琴献舞助兴。

武后像是不太喜欢热闹,又或是觉得自己在诸臣放不开,不多时便离了宴席。几位王境也相继离去,他们醉心武道,自然也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景歌望向上官君月时,发现她正在与诸位王子谈笑,大臣们在武后离场后也放得开些,三五成群的大笑交谈。

喜欢热闹的玉珏在这里显得异常开心,到处乱逛,时不时地与别人搭讪聊天,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玩得极是开心。唯有千雪笔直的坐在景歌身旁。

“去找些吃的呗,难得有机会尝到宫中美食。”景歌说道。

“好。”千雪毕竟也只是个少女,看着那些桌上数之不尽的异果美食也有些心动。

景歌悄悄的遁出百花殿,他不太喜欢与这些人热闹,反而想趁机在未央宫中逛逛。

在这里,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以前他该来过。或许能唤起一些记忆,了解下宫中奥秘。

未央宫的御花园甚是宽广,夜间有甲士巡逻,但批数不多。景歌尽量避开,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石桥假山。

嗯,确实来过这些地方。看到这些景象,他的脑海中开始回闪一些零星的片段,幼时的月儿,那些王室的子嗣。

“前面是禁地。”身后有人说道。

景歌回身,看见白玉石桥上立着一位女子,正是那长公主李曼。

她孤身一人,没带护卫,双手拢在身前袖袍中,衣摆随风而动,有一种端庄的气质,鹅蛋形的脸上眉目清秀。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惊艳,却是越看越耐看。按那本麻衣相术的说法,这种是正妻脸。

又不是武后生的,怎会那么像她,不过比其他几个歪瓜裂枣好看些,景歌在心里嘀咕。

事实上,几位王子公主并不歪瓜裂枣,反而相貌俊美。

“你也觉得百花殿里有些闷是不是?”没等景歌回话,她展颜一笑,继续说道。

景歌点点头。

“前面是什么地方?”他问道。

“供奉院。”

“噢。”原来是那几个王境的住处。

“不如随我到别处逛逛?”李曼开口相邀。

“好吧。”

景歌无所谓地摊摊手,走到她身边。

“听闻你受了伤,遗忘了过去?”李曼边散步边问。

“嗯。”

“想必在那边陲之地受了不少苦吧?”她继续说道。

“还好。”景歌回答简洁。

“对不起。”

她认真地说道,很诚恳,景歌能感觉得到。

这让景歌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你不该被放逐,大元帅也不该遇害,是我们李家的过错。”她坦诚的说道,“很抱歉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王室的人认错,其他的似乎抱着些许斩草除根的心态呢。而且,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景歌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曼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她了解自己那几位兄弟的性情。

“父皇他做错了。”李曼轻声说道。

“即便真错了,又能如何,一切都已成定局。”景歌说完后便转身走向百花殿的方向,此言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悲怮,他不愿久留。如今他已经确定,那位逝去的大元帅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景歌。”她喊道。

景歌稍稍停了一下。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他们加害于你。”

景歌不曾回头,迈开脚步走了,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若真是这般也好,万一真被害了,黄泉路上也有个美女作伴。”

他早已不会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即便有心,也无力。

待到景歌回到百花殿时,卫子夫和上官君月两人正在殿前湖边栏杆处。

“这般狠辣地屠戮了这么多官员,也不怕天下士子寒了心,不敢来帝都当官。”卫子夫把手中是食物捻碎,扔到湖里喂鱼。

被杀的官员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卫家花大工夫扶植上来的,这是极大的损失。她也因此受到了家族的责备,本就不妙的处境更加堪忧,这让她有些恼火。

上官君月不答,只是望着一旁架着照明的火盘。卫子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一只飞蛾扑哧扑哧地飞入火焰中,化为飞灰。

片刻后,又一只飞蛾飞了过来,扎入火堆中。

无需言语,卫子夫读懂了她的意思。这名利官场,就像这一团火焰。即便焚灭了再多,再血腥,再残忍,还是会有飞蛾源源不断心甘情愿地扑过来。

景歌踏入殿中,发现玉珏那丫头竟和那小公主李瑶黏在一块,有说有笑,一见如故,甚是亲热。

李瑶见到景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显然还在记恨当年之事,景歌自然不会走近她自讨没趣。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打女孩绝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据月儿说,是在父亲身亡那时,她出言辱及,当时惊愤交加,按耐不住,冲动之下动了手。

玉珏正附在李瑶耳边说着悄悄话,景歌再三示意该走了,她才恋恋不舍的走回来。

“明儿再找你玩。”玉珏告别。

“好,可一定要来哦。”李瑶说道。

三人跟卫子杰他们凑成了一堆,谈笑一会儿,也差不多近了尾声,各自打道回府。

“女侠手段了得呀,竟和出了名刁蛮的小公主玩得这么好。”景歌坐在马车上,笑着调侃。

“嗨,这还不简单,俗话说得好,仇人的仇人是朋友。她不喜欢你,我也假装不喜欢你,在她面前说你坏话,就跟她成好友啦。”玉珏不甘示弱,颇是得意地答道。

“那你跟她做好朋友,有什么企图呢?”景歌问道。

“那可是大秦的公主耶,说出去多长面子。我向来都喜欢广交好友呀。可以让她带我进未央宫玩,指不定以后还能照应下我。就像你那样,管吃管住。”说着说着玉珏越发越开心,咿咿呀呀的用萌死人不偿命的怪调子哼唱了起来,“我有一个朋友,是大秦的飞扬候,还有一个朋友,是大秦小公主...”

景歌和千雪都被她逗得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六十六章:重阳

世易时移,一晃过去了大半年。

自那场大变动后,大秦朝政清明了不少。上官君月在武后的支持下,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减轻赋税,重修法规等,一切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景歌除了朝会之外,极少外出。每日在媚香楼的芭蕉小院里翻看古籍和修习武道,早至晚归,却从不留宿。

“我都快成了你的侍女了,快给钱。”

韵儿在他面前伸出手掌,讨要银子。就像寻常妻子那般,问丈夫要钱出去买柴米油盐。

这个院子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之前仅有的几个护卫丫鬟也让他们散去了。

景歌乖乖地在怀里掏出一把银子放在她手上。

“今日是重阳呃,不如出去登高望远,而后跟我回侯府吃饭?”景歌突然记起到了重阳节。

“回侯府?我去不太适合吧。”韵儿有些犹豫和慌张,国公夫人在呢。

“没什么不适合的。”景歌站起来拉着她往外走。

“千雪,回去告知夫人今晚多添一双碗筷。”景歌喊道。没人回应。

“千雪?”他又喊了一声,以往千雪总是隐在暗中。

“这妮子莫不是真叫卫子杰那家伙拐跑了吧。唉!真是女大不中留。”他叹了口气。

“又不是你的女儿。”韵儿见他这懊恼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

“洛山上人太多了,我们到城外的山去吧。”韵儿望了洛山一眼。重阳登高插茱萸是习俗,今日帝都不少民众都就近攀爬洛山。

“好,想必城外的风光要雅致些。”景歌点头道,从西门出了洛阳城。

行人渐少后,两人运起轻功在树梢上急速飞掠,不多时就踏上了西郊的一座山巅。

远处群山层叠,连绵不绝。

近处枯枝铺地,红黄落叶随着秋风纷纷扬扬飘落,带着淡淡的萧瑟之意,平白让人添了几分清寒。

余韵立在山巅之上,绯色长袖随着秋风摆动,望着远方。这个方向,是她故乡所在。那个叫做邯郸的地方,是幼时娘亲常提起的地方。那座皇宫,是她父亲兄长曾经生活的地方。只是,她从未亲眼看过。

“我将到西北边境去视察烽火台,顺道陪你回邯郸看看。”景歌说道,他知道余韵一直心心念念着故乡。

“真的吗?”她转头看着景歌,眼中异彩流动。

“真的。”景歌点头,成叔建造了西北境的烽火台,他自然该去视察一番,也该去西北边境看看。

看看他父亲曾经征战的地方,一开始,他以为那个不是他真的父亲。直到他的记忆随着时间慢慢复苏,他知道那个威名赫赫的大元帅,就是他的父亲。

得到景歌的肯定后,她极开心的笑了。

在她抬首展颜的刹那,景歌忽然觉得,那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以博褒姒一笑似乎不难那么让人费解了。换做是我,指不定也愿意呢。

“真的顺道吗?”余韵问道,她平静下来后突然想起。她虽不懂军国之事,但她博览群书,极是聪慧,自然知晓修筑烽火台再怎么修,也不可能修到邯郸呀。

“呃,还好吧,毕竟是同一个方向。”景歌打着哈哈。

那里曾是宋国的都城,如今已被西凉占领,算是在西凉极深的腹地了。而他是大元帅之子,若是在西凉被人认了出来,恐怕会有危险,韵儿想着。

“要不还是先不去吧,待日后我自己回去便可。”余韵说道,不愿他涉身险地。

“无妨,那里再危险也不会比帝都更危险呀。”景歌笑着说道,帝都这里看他不爽的人可是有很多,只是有所忌惮,尚未出手而已。

而他这一趟西北之行,除了想陪韵儿回去之外,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半年,他可不仅仅是窝在院子里看书。

韵儿思索一番,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她和景歌朝夕相处,了解甚多,也不是特别担心。

“走吧,回去了。”景歌带着她下山,回到都城中。

“等一下,去逛逛。”路过市集的时候韵儿拉住景歌。

“噢,好。”景歌略感困惑,跟她走进集市中。

“往常你都很少出来逛街什么的呀,怎么今日突然有了兴致?”她生性寡淡,喜欢清静,景歌是知道的。

“可这不是要回侯府吗,两手空空的过去,夫人难免会觉得我不懂礼仪。”韵儿白了他一眼,答道。

“娘亲又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怎会这样觉得呢。”

“夫人大度归大度,我仍需做好应做之事。”韵儿坚持道。

景歌点头,心中甚是欣喜。像她这样的姑娘,母亲肯定会喜欢。

待到韵儿细心地挑好几样礼品后,两人回到府上,千雪等人正在准备碗筷。

“景哥儿,小嫂子。”卫子杰见到两人大声喊道,他也在餐桌旁毛手毛脚地胡乱忙活。

自从在谢府见到千雪后,他格外殷勤地往侯府跑,以各种蹩脚的借口黏着千雪,死缠烂打,坚持不懈。

韵儿听到他这般喊道,俏脸不禁微红,生性恬淡的她也没出言反驳。

“娘亲,这是我的好友韵儿。”景歌介绍道。

“见过夫人,万安千福。”韵儿上前把礼物放在桌上,大方得体地行礼,姿态标准而优雅,颇具大家之风,显得极有教养。

“噢,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景母扫了一眼桌上的礼品,颇是开心地笑着拉过她的手说话。

咦,看来还是韵儿这丫头机智。景歌在一旁察觉到母亲果然是比平常更要开心些,礼品是什么她或许不上心,但看到她这般乖巧懂事还是更欢喜些。

我真是太年轻了,竟以为母亲不在意这些,她再大度也是个女人。

“卫姐姐没过来吗?”景歌问道。

今日重阳佳节,卫家在帝都中仅有他们姐妹两人,如今卫子杰跑过来了,岂非只剩卫子夫一人孤零零的在家中?

“这不是过来蹭饭了吗。”

卫子杰尚未来得及回答,略带慵懒疲倦声音传来。一段时日不见的卫子夫脸色不太好,眉宇中带着忧虑,家族中事务繁多,全靠她操持。

“先坐下吃饭吧。”景歌帮她拉开椅子。

大半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卫家损失惨重。钱权不分家,两者从来都是相依相存的,没有在朝中的官员,就失去了很大的权力,权力的重新分配也意味着财富的重新分配。

卫家在各地都有产业,大秦帝都这一块极为重要,家族很看重。

“小师妹。”卫子夫见到韵儿也在,眉头稍稍舒展开。

“卫师姐。”

韵儿回应,两人关系不错,自她被卫家收留后,卫子夫对她颇是照拂,待她如妹妹,不曾让她遭受委屈。

“母亲,我想到西北边境去看看。”众人入座后,景歌说道。

景母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殿下,离开帝都...恐怕不太安全。”兰姨犹豫了一下,说道。

“成叔来信,西境的烽火台已开始修筑,理应过去视察下。”景歌放下碗说道,“况且西北边境是父亲征战半生之地,我也想去看看。”

“想去,便去吧。”景母沉默片刻后说道。

“那我随殿下一同前去吧。”兰姨说道。

景歌还未来得及开口,景母就说道:“不必了,雪丫头跟他去便好,跟得了一时跟不了一世,如今歌儿大了。总归是要自个儿出去的。”

“我也去。”卫子杰举起手说道。

卫子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闭嘴,瞎掺和什么。”

“我要跟着景哥儿出去长长见识。”他坚持。

景歌一笑,自然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便说跟一旁的千雪说道,“要不你留在府中?”

“不行,殿下去哪我就跟去哪。”千雪毫不犹豫地拒绝。而后把脸转向卫子杰,握紧拳头咬着牙对他说道,“闭嘴,你就待在帝都,再磨叽我锤死你。”

“哦。”卫子杰弱弱地答道,低下头扒了一口饭。

卫子夫好气又好笑,这游手好闲的弟弟现在自己的话都不听了,反而被一个侍女治得服服帖帖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脑子进屎。

“景歌,我也想去看看烽火台,带我一起去呗。”

先前吃饭的时候玉珏不在府中,她被小公主李瑶邀请进宫中过节玩耍,回来后得知景歌将要西行,便嚷嚷着要一起去。

“此行有公务在身,带你去多有不便。”景歌在书房中卷起一张图纸说道。

他准备和韵儿去一趟西凉国境内的邯郸,或许会有危险,生怕玉珏出了意外,故此不愿带她同去。

“哎呀,雪姐姐都一起去,我去为什么不方便呢。”她抱着景歌的手臂,撒娇道。

“雪姐姐是我的剑侍呀,肯定是要跟着护卫的啦。”景歌解释。

“我也可以当你的剑侍啊,好不好嘛,人家很想去边境看看啦。”玉珏继续说道,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保证会乖乖听你话的,不会乱来。”

景歌满脑门黑线,这妮子磨人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让人不忍拒绝。

“可你家不是在夜郎国吗?到这里的时候没经过西北边境?”景歌问道。

“没呀,我是从极北之地进入郑魏国境绕到齐国,遇见了你才到秦国帝都的。”玉珏说道。

“极北之地?!”

“听说那里环境极其险恶,路途冰寒崎岖,很多地方只能单人通过,有着隔断西凉和郑魏的天堑险道,你竟然从那里过来!”景歌颇是惊讶,这妮子真是让人无语。

“是挺危险的,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呢。”玉珏拍着胸口道。

“为什么要从那种地方过来呢?”景歌好奇。

“一来是西北边境防卫森严,不易通过。二来是我想去北境看看魔族长什么样。”玉珏说道。

景歌点头,她曾在齐秦边境初见景歌时提到过北境的魔族兽人。

“哎呀,不说啦,我要去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玉珏松开他的手,也不待他回答就跑了出去。

“哎...我没说要带你一起呀。”景歌叫道。

“哼,那你说带不带嘛。”玉珏停在门口,两手叉腰,皱起琼鼻瞪着景歌,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生气的样子。

“呃...那当然是带你一起啦,不过先说好,一定要听话。”景歌无奈,拗不过她。

“遵命,殿下。”玉珏俏皮的行了一礼,得意的答道。

第六十七章:指骨

媚香楼的芭蕉小院里,余韵收拾完东西后,在向戚老辞行。

“什么?你要跟那个臭小子回邯郸?”戚老得知后暴跳如雷。

余韵点头。

“哎呦,我的宝贝徒儿,如今你实力还远远不够,去那里被认出了身份,断然无法全身而退。况且跟那个惹人厌的小子同行,那就更危险了。”戚老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不如乖乖的呆在帝都,等你登临王境,那时候想去哪就去哪,谁也挡不住你。”戚老继续说道。

余韵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哎,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气死老夫了。”戚老吹胡子瞪眼,却也没有办法。他知道这徒儿的性情,一旦下了决心谁也无法更改。

“就不该让你跟那臭小子走得那么近。你小时候多乖多听话,现在被他教坏了,连戚爷爷的话也不听了。”戚老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凄凉得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被儿女遗弃。

韵儿翻了个白眼,自己哪有听过他的话呀,以前老是想忽悠自己习武,自己可没搭理过他。

“好啦,我会平平安安的,不用担心。”余韵安慰道。

“这么倔,真是女大不中留。把你的琴给我。”戚老无可奈何,拿过她的凤凰古琴。

“我在这琴剑中封存三道剑气,遇到危险时可以催动出来,斩杀寻常宗师不在话下。若是遇上了王境强者,放出来也能略微抵挡一阵。”

戚老施展逆天手段,封存三道剑气在她的琴剑中。这种剑气并不能长久保存,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变弱。

若非他需要守护卫家一脉,不能轻易离开帝都,他肯定会跟着余韵一起去的。

“多谢师尊。”余韵乖巧的说道。

“嗯。”戚老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的闷气消散了不少,像她这样的女子当真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众人吃过晚饭后,只有余韵先行告辞回去收拾东西,其余人都在院中聊天。

忽见漆黑的夜空中,一道亮光闪过。

“那是什么?似乎落入了媚香楼的方向。”

景歌凝神细看,没能看清楚,那东西的速度太快了。

“是那老东西的剑。”兰姨开口答道。

“老东西是指师尊吗?”卫子夫问道。

兰姨点头。

“他的剑?”卫子夫诧异,她几乎没见过师尊出过手,未曾见过他的剑。

“对于一个真正的剑客来说,剑和生命一样重要。很多剑客终生都觅不到一把适合的剑。剑客选剑,有灵的剑也会选择主人。他云游四方时,曾在一座山上遇到一把灵剑。那把剑和他心意相通,却不知因何缘故不愿跟随他。但在他需要时,可以借来一用。”兰姨说道。

“看来他相当看重那个女娃子。”兰姨又说了一句。

“那是,我那小师妹可是宝贝得很。”卫子夫看了景歌一眼,笑着说道。

“韵儿那丫头确实讨人喜欢。”景母说道,随后嘱咐景歌,“既然她跟你同去,你得护好她,不可轻涉险地。”

“孩儿知道。”景歌允诺。

“景哥儿,你也得护好千雪呀,不要让她胡来。”卫子杰也凑近景歌,偷瞄着低声说道。生怕在房内忙着收拾东西的千雪听到。

众人看着他鬼祟的模样不禁大笑起来。

“放心,只要我还在,她们就会平安。”景歌也笑着答道。

“夜深了,都散了吧。”

闲聊一会后,景母起身说道。

景歌把卫家两姐弟送到门口,对卫子夫说道,“卫姐姐,常言道富不与官斗,及时止损就好,切勿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卫子夫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转身走了。

如今朝中那两位女人,让她感到忌惮,深不可测,意图难明。

“子杰。”

景歌本想跟他说让他多替姐姐分担些,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有什么事,传信告知我。”

“知道咧。”卫子杰摆手应道。

深秋夜凉,侯府中树影随风摆动,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响,一切都很安静。

玉珏吹熄了烛火,从房中窗缝悄悄望着盘坐在庭院凉亭的那个人。

他的身上萦绕着淡淡毫光,双眸紧闭,不知是在修炼还是在冥想。

片刻后,他的后脑勺上三寸左右的地方浮现出一团光影。玉珏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盯着那团朦胧的光。

只见那团朦胧的光影逐渐亮了起来,变得璀璨,发出炽盛的光芒,照耀得庭院如白昼一般。

而后白光一闪而熄,敛了起来,耀眼的白光没有惊动外界。玉珏知道是兰姨暗中出手,制造了一道结界,封印住了庭院。

是一块骨头?

悬在他脑后的一小块如白玉晶莹的东西像是一截指骨。景歌探手到头顶上,把那块小骨头抓住,拿到面前细看。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上藏着这一块东西,当初战王曾把它逼出来过,而今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意志让它凝成实体浮现出来。

咦?它在消散。

景歌盯着手中的那块小指骨,它在缓慢的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无法控制。

那些雾气又回到了我的体内,这是一截指骨。

是那个东西,没想到真的存在,而且被我找到了。景歌凝眸静思,心中思绪万千,他记起了一些片段。

“爹爹,将来我不仅要像你这样当大元帅,还要成为天下武道第一人。这样就可以保护好娘亲和月儿豆豆他们。”

“呵呵,当大元帅要读很多很多书,掌握很多的知识。成为天下武道第一人呢就要很努力很努力的练功,不能偷懒。”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花很多时间去读书,就没时间练习武功了。同样花很多时间去练武,就没时间读书了。”那个身着衣甲的男子笑着摸了下他的脑门,把他抱起来。

“我可以花一半时间读书,一半时间练武。我很用功的,不信你问娘亲。”小男孩歪着脑袋认真的说道。

“爹爹当然信啦,不过这样做不够专注,既当不了大元帅,也成不了武道天下第一人。要学会取舍,只有专心去做一件事才能做到最好,超越所有人。懂吗?”披甲的男子笑着温和的跟他解释,抱着他走向那个站在门口等他的绝代女子。

“噢。”小男孩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不甘地说道。“可我还是既想当大元帅又想当天下第一。”

听着小男孩低声嘟囔的声音,他和随从们都笑了起来。

“你想一下,你看半天书,练半天武动,人家不看书的,就能把时间省下来,练上一整天武功啦。人家每天都比你多练五六个时辰,肯定会比你厉害的是不是?”男子耐心地跟他解释,试图让他知道专注的重要性。只有心无旁骛地去做一件事,才有可能做到极致。

“那可不一定,少帅天资聪慧,哪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练半天就比他们练上一整天都厉害。”随从插嘴说道。

“聪慧倒是不假,毕竟是本帅跟程大小姐的孩儿,怎么会差呢。”那个男子望着门边上的女子颇是得意的说道,眼神中流露着宠溺。

“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诸位将士辛苦了。”那女子笑着点头回应,端庄大气。

“来,叔叔带你去城郊抓蟋蟀玩。”随从将士招呼那个小男孩过来,把他放在肩膀上带出去玩了。大元帅和夫人许久未见,想必需要单独呆会。

“叔叔,昨晚我看到书上说,传说中有一块时空指骨。拥有神奇的力量,用它可以向老天借一段时光。这是真的吗?”小男孩问道。

“啊?呃?嗯,对,是真的。”随从的三位将士相顾看了一眼,胡乱应付道。

“那我找到它,就可以有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既可以读书,又可以练武啦。”小男孩兴奋开心地说道。

......

玉珏看到那块指骨在他掌中缓缓消失,明月照耀下的那个男子,眼中似乎泛着一丝泪光。

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阵阵雷鸣踢踏在微颤的大地上。

城郊的路旁,那位绝代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目送着在军队最前方的那道白袍身影渐行渐远。

又一次离别,纵有百般不舍,可他毕竟是大秦帝国的兵马大元帅呀。

嗯?他怎么回头了?

“歌儿,这只雪鹰给你,等你把它养大了,爹爹就回来了。这可是飞得最高最快的鸟类哦,只有西北边境才会有,是鸟中的王者。”白袍银甲的男子提着一个竹编的大笼子,里面有着一只神骏的雏鸟。

他翻身下马,把笼子交给那个小男孩,而后略微愧疚地望了旁边的妇人一眼。她始终带着微笑,他知道她理解自己,无需多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当时便是在这里吧,景歌环顾四周,环境已然大变,但还是认得出来。

十来个府卫护送着一辆马车,车里装着的是杨家女眷们托他带去西北边境给夫君儿郎的物品。

“待你回来时候,我的孩儿也该出生了,若是在西北见到你杨二哥,请替我问一下孩儿该取个什么名字好。”临行前杨二嫂拜托道。

第六十八章:西北行(一)

出了帝都,玉珏心花怒放,兴奋到不得了,一路哼着听不清的小曲儿。平素清冷若仙的余韵心情也是不错的样子。三个女子凑成一堆,一路上悄悄话说个不停。

再行远些,余韵拿出一片粉色薄纱蒙在脸上,遮住绝世容颜。

“小余韵,你干嘛要把脸蒙起来?”玉珏与余韵年龄相仿,偏要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在余韵名字前加个小字。

“出门在外,还是不要露脸的好。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余韵答道。

还是韵儿聪慧,虽心思纯净,但知晓世间险恶,实在难得。景歌暗自想着。

“有理,毕竟我们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叫那些淫贼瞧见了多半是要生出歹意的。唉!出来之前我怎就没想到带一片面纱呢。”玉珏有些懊恼。

“没关系,我替你和雪姐姐带了。”余韵再取出两片,一黑一白,分别递给她们,跟玉珏和千雪所穿的服饰对应。

“韵妹妹当真是心细如发。”千雪发自内心的感叹,连颜色这样的小细节都注意到了。

“嘻嘻,多谢小余韵。虽然我没带面纱,但出来行走江湖的行头的可带了不少。”玉珏翻动着马背上的包裹。

“看,我的夜行服,闯荡江湖必备的蓑帽。小余韵,雪姐姐戴上这个。我们是三女侠。”玉珏摆弄着自己的物件。把带的帽子乐呵乐呵地分给余韵和千雪。

被玉珏开心的情绪感染,余韵和千雪也开心的套上黑色的低沿蓑帽,一路上谈笑不断。

“殿下,我们行走了七十多里,天色将晚。离汉城还有一百三十多里,不如往南十里处的驿站休息,待明日再走?”府卫上前禀报。

“嗯。”景歌点头,他没有选择官道上,而是走在荒野。

“这里好阴森可怕,竟聚拢着诡异的雾气,离帝都也不算太远,怎会有这种地方。”天色微暗,正是黄昏时分,玉珏抱着手臂说道,她觉得有些冷。

“这里曾是一片古战场,亡魂无数,葬下了诸多人族英豪。昔日先辈们在此迎战魔族,血战十日,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了鲜血。翻开薄薄的土层便可见到残兵白骨。三百年来仍无人在此居住,阴气太重了。”余韵下马说道,她通晓人族历史,怀着敬意立在边缘处,对这一片充满迷雾的低谷行了一礼。

“数百年前魔族肆虐时,这一片谷地夹在洛阳和汉城两座人族主城之间。曾是一场大战役的主战场。”景歌也下马,有些感慨。

褐色的土地上衰黄的枯草随风摆动,终年不散的雾气笼罩其间。

“有人在此。”余韵低声说道,她天生神瞳,可看破虚妄,阴森的雾气亦不能阻挡她的视线。

“嗯?”景歌惊异,这里煞气很重,长久呆在这里的话对身体不利。而且这里流传着诸多怪诞的神鬼传闻,诡异的雾气隔绝感知,让人心生畏惧。附近的居民都是远避,不敢轻易靠近。怎会有人在此?

他神觉敏锐都不曾感知到,只有余韵能透过雾霭看到数里外的那个人。

“他像是在修炼。”余韵看到那个人盘坐在场中,黑色的雾气从他耳鼻中源源不断的流入。面目狰狞而扭曲,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必定是修炼邪术的魔道中人。”千雪说道。

“既是大魔头,我们不如就趁他练功之际偷袭他,为民除害。”玉珏把佩剑拔出来,跃跃欲试,想要冲进雾霭中把他寻出来。

景歌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她武艺不高,半吊子功夫,却又最喜欢折腾。

“都说是大魔头咯,那必定不好招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为何要去偷袭人家呢?”景歌说道。

“他修炼魔道呀,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出来混江湖就要行侠仗义。”玉珏反驳道。

“正邪在于心,而非以功法论,用魔道功法做好事就称不上侠客了吗?用正道功法屠戮无辜便不算是邪魔了吗?”景歌反问道。

“呃...哼。”玉珏轻哼一声,别过脸去,把佩剑收回剑鞘中。低声委屈地嘟囔,“讲大道理就你最厉害。”

“我们走,往官道的驿站过夜。”景歌上马吩咐道,他自然不会像玉珏那样,没由来地去招惹别人。

通往西北边境的官道上每隔百里就有一个驿站,驿站官兵不多,一般仅有十来人。负责饲养马匹,传递情报等工作。

驿站中饲养有极为珍贵的流云驹,一些靠近驿站荒野之地的劫匪都很默契,再怎样都不会把注意打到这些驿站头上。因为这是禁忌底线,一旦有人袭击驿站,延误军情的传递,朝廷是一定追查到底,诛尽九族的。

景歌一行人来到驿站中,驿站的官兵甚是恭敬,毕竟是一个王侯,又有公务在身。即便是没什么实权,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位大人物,丝毫不敢怠慢。

当即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拿出最丰盛的食物招待。

“都忙去吧,不必候在这里。”景歌摆手吩咐,到了现在,他还是不习惯被太多人围着。

“殿下,喝药。”千雪端着一碗药走进来,放在案上。每三日煎一碗药,她谨记在心,从未间断忘记,已经养成了习惯。

“噢。”景歌放下手中的书籍,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到了现在,他已经隐约知晓月儿为何要他喝药了,渐渐觉察到身体的变化。他在逐渐变得虚弱,只是未曾跟身边的人提起。

“殿下在写什么?”千雪好奇地看着案上的一册图纸,有着密密麻麻的标注。

“这是从卫府拿来的大秦地图册。”景歌答道,也没多做解释,他在上面的标注只有自己能看得懂。

“对了,帝都那边传来消息,欧阳童的儿子带着一众高手出了城,在我们身后。并且还有神秘人物请动了一个极为厉害的杀手来对付我们。”千雪说道。

“来就来呗,打发他们回去就是了。”景歌无所谓地说道。

“啊?还打发他们回去,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千雪杀气凛然地说道。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凶残,倒是跟月儿有几分相像。”景歌笑着说了一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位冷若冰霜的白衣少女。

“才不是奴婢凶残咧,是殿下心肠太软,不愿下狠手,那些人觉得殿下好欺负呢。倒不如杀到他们胆寒,一了百了。”千雪说道。

“嗯,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景歌不置可否地点头,“不过还是少杀人的好。”

“嘻嘻,因为余韵姑娘在吗?”千雪嬉笑问道。

“有这么一小部分原因吧。”景歌坦然承认。

“那么殿下,你是喜欢上官小姐多一点呢?还是喜欢余韵姑娘多一点?”千雪眨巴着眼睛问道。

“多事。”景歌瞪了她一眼,斥道。

这个问题他还没想过,喜欢怎能分得清多少。

“奴婢知错,殿下早点休息,哈哈。”千雪笑着说完后飞快的逃了出去。

正是秋收季节,景歌一行人沿着官道往西北行走,道路两旁金黄色的麦田一望无际,一派丰收的景象。不少平民正在田中收割麦子。

“似乎首相大人的新政效果显著。”余韵看着这景象,甚是开心地赞叹。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女首相大人,她怀着敬佩之意。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像她那般执掌大权,治理天下?没有。若真要多寻一位出来,也只能算上当今朝中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武后娘娘了。

“减轻赋税,赈灾救济,允许贫民开拓荒地作为私有耕地,分发麦稻种子,颁布法令保护他们不受侵占......这些都做得挺好的,确有治世的才能。”景歌点头,月儿的魄力和手段让人惊叹。

“大秦已经许久没出过这么贤明的首相了。”余韵说道。

“长此以往,恐怕不用多久大秦就会强盛起来,国力盖过西凉和齐国。”千雪也在一旁说道。

景歌轻笑道,“难道西凉就不能有贤明的国相么?”

“西凉也有这样的人物吗?”余韵好奇,这样的治世能臣并不多见,即便有,也未必能得到君主的重用。

君明臣才会贤,古往今来有识之士不少,但能得到君主赏识,委以重任的寥寥无几。

所幸当今掌管未央宫的是武后,若仍是那位自毁长城的昏庸君主,怎会允许上官大人颁布的新政。昏君总是看不惯贤臣的。如今天下成了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历代君主愚蠢无能!余韵暗想。

“当然有,须知西凉也有一位厉害的女子。想必有识之士在她手上也会得到重用。”景歌想起那位羽扇纶巾,道骨仙风的山野村夫。

“那位厉害的女子是指西凉王白泽的女儿吗?”玉珏问道,四人并马前行,一路闲聊。

“除了她还有谁。”景歌答道,不知那位奇女子又是何等风姿。

“有传闻说白泽要把王位传给她。”

“不足为奇,毕竟西凉王就那么一个女儿,不传给她传给谁呢。”

“哇塞,那她就成了西凉女王。大秦和西凉都掌握在女人的手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盖过了所有男人的风头。”玉珏惊叹,满眼小星星,言语间颇是自豪的样子。

几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临近汉城。

“汉城不比洛阳小多少。”千雪望着眼前的巨城,黑色的城墙雄厚高大,气势逼人,像是一只远古的巨兽趴在平原上。

“这是人族八大主城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在魔族肆虐的年代,跟洛阳一样,没有沦陷。”余韵说道。

那些城墙上被刀斧凿出来的痕迹,数百年来未曾消退丝毫。人族相对于魔族除了智慧之外还有一大优势就是善用工具,建造城池房屋。

“这么高大的城池,怎会沦陷呢!即便西凉踏碎了雁门关也不见得就能长驱直入,荡平中原大地呀!”玉珏凝视着这座巨城感慨道。

“说难也难,说易也容易。城虽坚不可摧,但人心可破。”景歌看了玉珏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几人拍着高大的流云驹随着夜色一起踏入这座主城。

两百里外的洛阳城中,一个绿衫的丫鬟从一处不起眼的小门进入一座府邸。

“参见公子,夫人和诸位大人。”她行礼。

在暮色中,这个厅堂愈发显得沉寂黑暗,烛火映射在脸上都难以看清面容。堂中依次坐着十几位人物,主位上的一名年轻的公子,肤色如白玉,容貌俊俏,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上官大人为何没有亲自过来?”有人开口问道。

“我家小姐事务缠身,不方便亲自过来。”绿衫婢女恭敬地回答。

“大胆,连我召见她都不过来了吗?”主位上的年轻人一掌拍在一旁的茶几上,大声怒喝道。

惊得绿衫少女赶紧伏倒在地上,不敢动弹。

第六十九章:西北行(二)

“公子稍安勿躁,想必上官大人不亲自过来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毕竟现在是非常时刻。”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人劝说道。绿瑶借着朦胧的烛火,认出开口的人正是司马太师的长子司马涛。

听得他这么说,为首的年轻人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么长时间来,并没有什么进展。她怎么说?”年轻人旁边的一个全身拢在黑纱中的妇人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询问。

“小姐说,当今朝中那位武后娘娘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手段惊人,已经牢牢控制住了整个未央宫。深不可测,她手上掌握着多少东西难以知晓,一定要万分谨慎。”绿瑶小心翼翼的回答。

“唔,那个女人确实是当今世上最难缠的几人之一。昔日曾见过几面,想不到现今是她得势。”黑纱妇人轻叹一句。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我们派出杀手去取了她性命即可。”主位上的年轻人不屑地说道。

黑纱妇人摇头,“且不说未央宫中防卫森严,单她一人就几乎没有得手的可能。虽然她二十多年从未出手过,但在当年,她在武道上的天赋仅此于国公府那位。想必如今已然登临王境,刺杀她谈何容易。”

“那这般拖下去,要拖到什么时候。本公子早就不耐烦了。”那个年轻人说道,怒气甚浓。

“公子夫人稍安,小姐已有良策。”绿瑶说道。

“哦?她有何计划?”黑纱妇人问道。

“小姐说,武后的野心极大,是一位有大魄力的女人,跟以往的任何一位君主都不同。她意图强盛大秦,收复千里河山,一统天下。她会为此不择手段。因此,可以借卫家之手来对付她,同时可以削弱卫家的力量,一举两得。”绿瑶说道。

“那便按她的计划去做吧。”黑纱妇人思索片刻,说道。

“是,奴婢告退。”绿瑶躬身徐徐后退,而后从小门出了府邸,回到首相府中。

首相府中的庭院里,素白衣衫的女子立在台阶上。一只神骏的雪鹰在阶前石板上啄食着肉块。

“月儿月儿,看,这是父帅给我的雪鹰。这可是世界上飞得最高最快的鸟儿。”一个男孩拎着一个巨大的竹笼跑进庭院中。

“哇,它的嘴巴是弯的,好尖锐啊。”五六岁的小女孩蹲在一旁看着笼子的雏鹰。

“等它长大了,父帅就回来了。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小男孩说道。

“白羽黄金瞳,振翅千万里。就叫它小白吧。”小女孩想了一会儿说道。

“好,那就叫它小白。我要去看书习武了,没空照料它,你先帮我养着。”小男孩把竹笼留在院中,跟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认真地点头。

不多时,又有两三个年纪相仿衣着华贵的男孩子进入院子,身后跟着几个仆人。

“这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男孩看到了笼中的雪鹰,好奇道。

“回二王子殿下,这是雪鹰。只有西北那边才有,颇是稀罕的鸟儿。”仆人回答道。

“噢?这般珍稀的鸟儿,归本殿下了。”那个被称作二王子的男孩见猎心喜,上前提起竹笼就要拿走。

“不许动,那可是景哥哥的,你给我放下。”女娃子刚从厨房端了些碎肉出来,看见那男孩提着竹笼,当下娇喝道。

“大胆野丫头,怎么跟二王子殿下说话。”仆人指着她骂道。

“你说放下就放下?我偏不。”那个锦衣华服的男孩提着竹笼,不肯放下,往外走出去。

“娘亲,娘亲。他们跑来偷东西。”小女孩拉住闻声出来的美貌妇人,带着哭腔说着,“你快让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走。”

美貌妇人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那是未央宫中出来玩耍的王子。小孩子间怎样打闹不要紧,她要是出面教训那两个王子的话,总归是不太妥。

“去找你景哥哥。”美貌妇人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想到这里,立在阶上的上官君月莞尔一笑。那时他才不过五六岁,就已经那么厉害了,几个仆人被他打得屁滚尿流,连两个王子都狠狠揍了一顿。

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母亲暗地里教了他武功,使了些小手段。

“小姐,夫人同意了你的计划。”绿瑶说道。

“噢,知道了。”上官君月回过神来,淡淡的应了一句。

“把我写的奏折递给武后娘娘吧。”她吩咐道。

“是,小姐。”绿瑶答道,“武后娘娘会同意吗?卫家垄断盐铁经营多年,收回这两项特权会使卫家根基大伤啊。”

“降税改革使得国库空虚,必须想办法补充。要么停止改革,加重税收,要么只能对一些贵族动手,收回其特权。禁止私盐,只准官营是最好的途径之一。至于铁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就归国家所有。又是制造军器的主要原料,收回国家手中更利于社稷的稳定。”上官君月说道,这样做必定会引起卫家极大的不满。

宫中那位自然知晓,不过以她的性情,多半会采纳建议。如有必要,抹除卫家她也在所不惜。

那么卫家呢。又会如何应对?卫子夫,希望你不要太让人失望才好。

数日后,景歌一行人离帝都已有数百里之遥。所过之处,有不少区域荒无人烟,中原大地人口众多,但土地更为广阔。傍晚时分,一行人也寻到落脚的小城镇。

晚饭时分的小镇客栈里,三位美貌的女子坐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吸引着诸多暗暗窥视的目光。

三人早已习惯这些,并不在意。

“殿下。”饭后千雪轻声喊了一句,看了余韵和玉珏一眼。

“我先回房。”余韵当即会意,知道她有事要跟景歌说。

“都是自己人,不必回避。”景歌伸手拉住她,示意千雪放心说。

“刚收到帝都那边来信,武后下令没收了卫家的盐铁经营权,改为国营。卫子夫进宫冲撞,被问罪关押在天牢。”千雪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景歌。

“啊,师姐入狱了么?”余韵失声说道,眉宇间有着担忧的神色。

“嗯?”景歌接过书信看了一眼,略微沉思片刻。“武后手段这般刚烈,势必会激起极大的反弹。”

“那她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愚蠢了?”玉珏小声说道,她觉得这样不太明智。

景歌摇摇头,“得失参半吧,她有着自己的思虑。虽然这样做会引起卫家的严重不满。但同样能增强王朝的实力

这是其次,她更想要的是树立无以伦比的威信,表露出自己碾碎一切的决心,如果连卫家都臣服了,大秦境内再也无人敢挑战她的威严,所以她拿卫家开刀。”

“站在她的角度,这其实是很有远见的做法。她知道风雨将至,扫清障碍,稳定后方是非常必要的。卫家太过庞大,现在局势稳定,它还不会怎样。一旦大秦式微,就难说会不会生出异心了。最好就是趁现在削弱它。”景歌继续说道。

“武后果然很有魄力和野心。”余韵认可景歌的判断,武后可能想要成为千古女帝,是景歌告诉她的。

在她身边的时候,景歌无话不谈,心中的忧虑和想法大多都跟她谈论。她总是安静地听着,却很少说话。因为她知道景歌并不是想要跟她商讨,只是在分享和倾述。

“可我有些担心卫师姐。”她低声说道,卫子夫向来很照顾她。

“不必担心,卫姐姐可不比你笨,她跑进未央宫里去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武后削弱他们卫家的决心有多大罢了,不会有事。”景歌笑着答道。

“也是,武后娘娘总不至于要杀卫小姐。”千雪说道。

“但她现在肯定也不好过,她已经看到了武后的决心。”景歌轻叹。

“那你快帮师姐想一下办法,要怎么办才好。”余韵看着景歌说道。

景歌默然摇头,他也无计可施,“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富不与官斗,权力要比金钱更高一个层次。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只能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以她的聪慧,自然能做出明智的选择。让帝都那边照看一下,莫要让她在牢里受了委屈。”景歌吩咐千雪道。

“殿下关心卫小姐过切了,且不想以卫家的势力,在帝都何须我们照看呢。”千雪笑着提醒道。

景歌哑然,一想确实如此,便道:“那就不用管了,但还是要提醒一下卫姐姐莫要轻举妄动。”

他担心卫子夫因愤怒而跟武后对着干,武后深不可测,手段铁血,让人难以捉摸,不得不小心谨慎。

月华如雪,秋风浓露。

丝丝凉意让人觉得很舒适,景歌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望着夜空。

“这次西行,会到西凉吗?”玉珏爬上来坐在旁边,问道。

她觉得景歌有了些变化,表面上还是跟以前那般嘻嘻哈哈的,但是内心装着很多东西。

“会,会出雁门关,出了雁门关应该就算西凉了吧。”景歌如实相告。

“我觉得你最近很多心事额,总是忧虑重重的样子。”玉珏说道。

“有吗?这是错觉,我并没有什么心事。”景歌笑着答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有。”玉珏皱起琼鼻。

“好吧,那就有咯。”景歌无奈应道。

“你是在担心什么?家人朋友吗?”玉珏继续问道。

景歌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

“哎,也是,怎会不担心他们呢。在帝都有那么多权势滔天的敌人,都是些小肚鸡肠的人物,一旦他们掌握了局势,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玉珏轻叹,脸上也带着忧虑之色,跟平日里懵懂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只是单纯,并非愚蠢。

第七十章:西北行(三)

“无妨,都是些小角色,奈何不了我。”景歌揉了下她的脑袋,轻飘飘地说。

“虽然奈何不了你,但是夫人他们呢。一旦他们得势,总归是不太安全吧。”玉珏望着景歌说道。

景歌沉默不语,她说得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只是生逢这个时代,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那也没办法,只能尽力而为,见一步走一步了。”景歌坦言,他确实为此感到忧虑。

一旦皇帝驾崩,武后扶了启王当了皇帝。又或者某一日武后要对他们出手,亦或是别的什么人掌握了大权,有太多的不确定和变数了,很难护他们周全。

“你有没有想过,带着他们到别的地方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玉珏轻声说道。“离得远远的,找个世外桃源或者安全的地方。”

景歌闻言偏过头看着玉珏,沉思了片刻。“即便我愿意,他们也不愿意。”

月儿,她愿意离开么,还有那几个好友,他们的家族根基就在这里,怎可能轻易离开。

“也是,若是不顾他们,就这样走人,你肯定是做不到的。”玉珏笑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提了个幼稚的建议。

“好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景歌站起来说道。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叫我回去,不能跟你聊聊天吗?换作小余韵上来,你就不会这么快下去吧。”玉珏噘嘴说道,语气中竟有着丝丝不满。

“你这是在—吃醋?”景歌哑然,略微惊讶。

“才没有呢,哼。”玉珏转身跃了下去,不再搭理他。

景歌愣了一会,我对她们不是一视同仁吗?难道我真亲近韵儿些?

景歌回到房间,只见端着水盘进来的千雪在偷笑。

“你在笑什么呢?”景歌瞥了她一眼。

“似乎玉珏姑娘也喜欢着殿下呢。”千雪笑着说道,显然她听到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你家殿下这么英俊潇洒,招妹子喜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景歌厚颜无耻地说道。

“倒也是,那几位姑娘都是极好的人儿,配得上殿下。”千雪说道,“殿下就照单全收了吧。”

“不不不,怎么可以这么花心呢,有一个我就很知足了。”景歌摆手正色道。

“此话当真?”千雪含笑问道,自家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专一纯情了。

“嘿嘿嘿,开个玩笑,当不得真。”景歌贱笑,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的好。

千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早就看透你了的模样,伺候他洗漱完后端起木盘走出房间。

“殿下早点休息,我先去把那些一直跟在身后的虫子料理了。”她轻声说着。

“何须搭理他们,他们喜欢跟就由他们跟着呗。”景歌并不在意,他自然能察觉到帝都出来后有人暗自监视着他们。

“殿下不好奇他们是谁派来的吗?”千雪停下脚步,回身问道。

“有什么好好奇的,来来回回还不是那几个人?”景歌轻笑道。

“哼,就算殿下不好奇,我也偏不让他们跟着。”千雪说完,不待他回答便消失在夜色中。

景歌无奈,只能由着她去了。

隔着客栈几座房子外的矮墙拐角阴暗处,千雪立在前方,望着那一团阴影。

“出来!”

她的声音冰冷,眸中带着寒光,杀气弥漫,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握着霜华长剑。在景歌面前的温柔一面荡然无存。

一团黑暗蠕动,浮现出一道身影,披着斗篷,浑身遮得严严密密的,看不清面容,甚至分不清男女。

这人心中很是惊讶,他对自己隐匿之法很有信心。眼前这个女子的境界与他相仿,竟能看透他的伪装,寻出踪迹,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他沉默不语,叫人发现了踪迹,怕是要被怪罪。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千雪注视着他问道。

“敝人只是路过此地。”那人缓缓说道。

“从帝都出来后便一直跟着,路过?”千雪说道,“这说辞未免太过随意了吧。”

他没有说话,早就被发现了么?

千雪见他不回答,也懒得再问了,对待外人,她向来没什么耐心,只是把霜华长剑拔了出来。

既然不愿回答,那就干脆把命留下算了。

月光下的霜华剑冒着森森寒气,剑身白雾萦绕,剑尖触碰的地上结出一层薄霜。

那个藏在斗篷中的人眼神如针芒,注视着那把长剑。感受着它传来的寒意,心中凛然,他认出了这把剑。

“霜华剑果然超凡,难怪排在神兵榜的前列。还以为它落到某位名宿手中,不想今日一个小小的侍女拿了出来。”那人说道,眼神变得有些炽热。

神兵榜上的每一件武器都价值连城,各有威能,可以极大提升实力,是武道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千雪笑了笑,把长剑提起来斜指前方。“我家殿下看不上这种货色,随手就丢给了我。”

斗篷人拿出了一截漆黑铁棍,严阵以待,颇是忌惮。

这个女人境界与他相同,都在宗师境,又有霜华剑在手,稍有差池,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

“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千雪举剑说道。

随后她眉头轻轻皱起,竟然说了这么多无谓的话语。跟那个家伙待得多了,不知不觉有了些许改变。

殿下不喜杀戮,太过心慈手软,若是我也像他那般,怎能保护好他呢,千雪对自己有些不满。

何须多言,要把那些人杀到畏惧了,他们才会不敢再来打扰。

想到这里她也不待那人回答。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冲向斗篷男子,刹那间出现在那人面前。

“砰。”

斗篷男子举起手中漆黑铁棍挡了一下霜华剑,后退数步,冰寒沿着铁棍侵袭而上,一击之下,漆黑的棍体蒙上了白霜。

霜华剑的冰寒对金属制成的武器格外克制,寒气会沿着金属传导,侵袭人体,极为难缠。

斗篷男子手臂一抖,震落一层冰霜。浑厚的真元涌出,包裹住铁棍和手掌,隔绝寒气的传导。

一击之下,他看出了千雪的深浅。王境之下,他鲜有敌手,而这个心怀杀意的侍女显然不必他弱。

这试探一剑的速度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宗师强者,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的人,总不会太弱。

怎么办?她速度太快了,脱不开身,难道今日真要交代在这里吗?

来不及思索,千雪的攻击就如同骤至的暴雨,把他裹挟其中,让他无暇分心,只能竭尽全力应对。

千雪丝毫不曾大意,她知道这是一个劲敌,与自己不相上下。之所以能压制他完全是依仗了霜华剑的威力。

这半年来,每有闲暇,她都会与霜华剑磨合,如今能发挥的实力远超往昔。这么久的探索,她还是没能完全发掘这把剑的潜力,它就如同一个深潭,威能难测。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一红一黑,在月光下快速移动,逸散的真元闪烁着光芒。

“咦?”余韵推开房门,她灵觉惊人,战场又在不远处,一动手她便发现了。

玉珏也走出来。

景歌苦笑,“过去看看吧。”

三人去到那片区域,只见千雪握着霜华长剑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攻击那个斗篷人。

莹白光芒在剑身中流淌,粉红色真元萦绕其间,若血色樱花在虚空中开谢,诡异而妖艳,流露出极强的气息。

“千雪姐姐似乎比以前更厉害了。”玉珏轻呼,眼中充满敬佩之色。

景歌点头,自千雪踏入宗师境界后,实力不断精进,已是当世的绝顶高手。

她在武道上的天赋虽不及余韵,但也绝非凡俗,否则夫人也不会单单把她留了下来,这是她为景歌挑选的剑侍。

“那人不是千雪的对手,很快就要输了。”余韵说道,她看出那个斗篷人渐露败绩。

景歌环视一圈,幸好是在偏僻小镇,闹出的动静虽大,却没什么人围观,寻常百姓都躲了起来,不敢冒头。

“哐当。”

斗篷人的铁棍被击落,倒飞出数米远,嘴角溢出的血凝成冰块,黏住面纱。浑身哆嗦着,冒着白雾气。

在他倒飞的过程中,千雪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前,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一剑刺进他的身体。

在那斗篷人的眼中,此刻这红衣女子的笑容就如同地狱的女魔一般邪魅可怖。

“啊,千雪姐姐不要杀他。”玉珏急忙喊道,不过似乎有些迟,千雪这一剑出得太快了,让人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不杀他?”景歌奇怪。

“留他一条活路,本姑娘要好好审问一下他什么来头。”玉珏摩拳擦掌,兴奋地说道。

随后又有些懊恼,因为已经太迟了,这家伙的多半是凉透了。

“噢,看你紧张的模样,还以为你认识他呢。原来是想折腾一下。”景歌无语道。

“就不能像本帅这样成熟一点?你看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那么贪玩。”景歌挤兑她,说道。

玉珏撅起嘴,恶狠狠地瞪着他,对他说自己一大把年纪相当不满。

“我才二十岁。”玉珏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已经二十岁了,人家二十岁的孩子都满大街跑咯。”景歌随口说道。

“哼,反正本女侠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生子,管她们孩子跑不跑。”玉珏不屑,鼓着腮帮子说道。显然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那人还没死呢。”韵儿一直微笑着看她和景歌吵闹,眼看她就要耍小性子了,适时地岔开话题。

“千雪只是把他封印了起来。”她天生神瞳,看清了千雪的动作,那一剑只是刺破了那人的表皮,释放出蕴含在霜华剑中的寒冰之力,把那人冻成了一座冰雕。

“殿下,怎么处置他?”千雪收剑回鞘。

尚未等到景歌说话,千雪心生警兆。只觉得遍体生寒,本能地闪身离开原地,跃回到景歌身前,重新把霜华剑拔出来。

原先千雪立身的地方出现一个深逾半米的坑洞。

“果然有些本事,难怪可以制住我徒儿。”一道身穿灰衣的赤脚老者出现在那座冰雕旁边说道。

千雪咬着银牙,没有答话。

他抬手轻轻一按,寒冰破碎。

第七十一章:西北行(四)

“师尊,弟子无能,请师尊恕罪。”斗篷人哆嗦着拖着僵硬的身子行礼。

“哼,这话你对公主殿下说去吧。”赤脚灰衣老者冷哼,显然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殿下,你和两位姑娘先离开这里。”千雪低声说道,这是一个王境强者,她虽实力精进,但并没有百分百的自信护得景歌周全。

先前没能发现这个人,大意了,她有些懊恼。

那个赤脚老者目光如鹰一般盯着四人,像是在看着猎物。

景歌面无惧色,坦然相对,纵然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王境,他也从容淡定。

“见过炉灰尊者。”景歌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行了一个后辈礼。

“哦?”赤脚老者略微惊讶,那小子竟然能认出他?

“听口音两位并非中原人士,刚刚又提到了公主殿下,想必是指西凉那位奇女子。故此小子胡乱猜测了一下,前辈就是那位的家臣炉灰尊者。”景歌微笑着解释。

他曾向卫子夫讨要天下风云人物的资料,各国王境强者的简要资料他都细细记在心中。而刚刚那人的反应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错,老夫便是。那么,你又是何人。”那老者出言问道。

“小子姓景名歌,大秦飞扬候,先父是前兵马大元帅景青。”景歌答道。

“你明知老夫是西凉人士,还这般自报家门,就不怕老夫对你出手么?须知你的父亲景青率军在雁门关挡我的西凉二十年。亦或是你自信你的那个小侍女能护得住你周全?”赤脚老者面露嘲讽之色。

“尊者说笑了,您堂堂一代王境强者,怎会自降身份对我这种诚实的后辈出手呢。”景歌笑着应道。

要说他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难不成还真是路过这里?

倒不如直接说来,好歹印象还好些。世间看似巧合之事,大多都是精心策划的结果。

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来杀自己?恐怕现在的自己还没这么大的面子,让他不远千里冒险深入大秦腹地。

“你这小子倒有几分你父亲的风骨。本无意对你出手,不过看到你这般气度,现在倒不得不考虑下是不是趁你未成气候除掉,免得日后成为我西凉的拦路石。”赤脚老者说道,眼中杀机渐起,四周有灰雾涌动。

千雪握紧了手中长剑,白雾渐浓,若是拼尽全力,未必就能杀得了这个王境。但至少争取时间让殿下逃命是可以的。

韵儿也轻轻抬手,按住了凤凰古琴,这里有戚老封存的三道剑气。

“你这老匹夫,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若是在这里动手,惊动了大秦的王境强者,你能不能全身而退就不好说了。”玉珏突然开口说道,各国强者虽然时有冲突,但在对外的时候,还是相当团结的。

玉珏说话虽然无礼,却是一针见血,也正好是他忌惮的地方。

千雪适时而动,双手倒握霜华剑轻触在地上。晶白的纹路如游蛇向四周蔓延,若一片巨大的雪花,所到之处,驱散了灰雾。

赤脚老者看了千雪一眼,这个丫头虽然只是初入宗师,实力却是惊人,一时半会还真的奈何不了她。

若是惊动了大秦的其他王境,要脱身还真不是易事。田野藏麒麟,浅谭卧蛟龙,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孤身深入,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赤脚老者暗自想道。

“哼,来日方长。”他撂下一句话,带着他的徒弟,飞速远去。

景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离开,心中疑问甚多,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在他发呆的时候,忽觉掌中有一丝温暖传来,偏头一看。恰好迎上了韵儿展颜轻笑。

她本就站在景歌身旁,轻转手腕握住景歌的手,微不可察的动作亲昵而自然。

景歌也轻轻握紧手掌,两人相视一笑。

即便是炉灰尊者心生杀机之时,她也没有丝毫紧张不安。

与君并肩,生死荣辱何惧?

“他们来中原腹地做什么?”千雪疑惑。

“看样子不像是冲我们来的,只是恰好遇上。”玉珏推测。

景歌也轻轻皱起眉头,在这里遇上炉灰尊者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在自己正打算到西凉去的时候。

“这里离帝都不过数百里,或许西凉有什么阴谋想要对付扰乱大秦,趁机出兵。”余韵说道,西凉在大秦边境屯兵之事,她有所耳闻。

景歌点头,这是最有可能的,西凉的那对父女一直蠢蠢欲动,伺机踏破雁门关。

“让帝都那边留心,有什么事告知我。”景歌向千雪吩咐。

“咦?你在帝都那边有自己的人马么?”玉珏好奇,景歌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世子侯爷,应该没什么耳目才对。

“当然有啦。”景歌微笑答道,却不多做解释。

“都回房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景歌说道,这种小镇子,打斗也不曾惊动官府之类的,省了不少事。

余韵回到房间宽衣躺了一会,静思片刻后又坐了起来。盘起双腿打坐吐纳修炼,习武半年,她已经踏入了四品境界,甚是勤勉,极少间断修炼。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更加努力,他在忧虑着众人的安危,希望能为他们撑起一把伞,遮挡风雨。所以她也很努力,以便在将来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天明,景歌一行人继续赶路,他们并非直线赶往西北边境,而是沿着景歌预先计划的线路呈之字型行进。了解大秦的风土人情和名山大川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这一带是益城的属地,明明是秋收季节,耕田不少,怎会有如此严重的饥荒?”余韵说道,隔着面纱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可看到她皱起的眉目。

过来的途中碰到了不少骨瘦如柴的尸体,像是被饿死的。

“去找个人探探情况。”景歌吩咐。

手下府卫甲士上前拦住一个人,把他带到景歌面前。

“见过大人。”那人深深伏在地上,干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显然很害怕。

有十来个披甲的将士护卫,想必又是哪位大老爷,多半是不好惹的主。

景歌下马,把他扶起来。

“不必惊慌,起来说话。”

“小的不敢。”那人死活不肯起来。

景歌也不再勉强,直接问话。

“你们这里为何有这么多人饿死?这些作物分明长得很好,应当不会饥荒才对。”

“回大人,是那些刁民该死。”那人哆哆嗦嗦地回答。

“嗯?!”

“我们并非本地官员,是自帝都而来,在你面前的是镇国公世子殿下,大秦飞扬候。”千雪心思玲珑,直接说道。

这人如此害怕,再加上一路所见,想必是这地方的官员欺凌所致。

“你如实道来,他自会为你做主。”韵儿马上补了一句。

“什么?我们只是路过。”景歌一脸懵比,大秦的官员归属首相府管理。一般王侯除非有圣谕或者相令在身,否则是无权调任官员的。

“我们是要去西北边境来着,不......”

韵儿只是定定地看向他,眸子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

“不...不...不会袖手旁观。”景歌讪讪地把那句不要多管闲事噎了回去,改口道。“说一下怎么回事吧。”

韵儿眉角弯起,面纱下的俏脸带着笑容。他那么善良的人儿,怎可能不管。

那人闻言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几人似乎跟城里的那些官员有些不同,看上去要和善很多。

他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在地上磕着几个响头。泣道“要是大人真能做主,让城主老爷征收的税少一点,小的做牛做马也愿意呀。”

城主征收多少粮食?”景歌问道。

“八成。”

“八成?!”

“那你们自己开拓荒地耕田所收要上交多少?”景歌继续问道。

“也是八成。”

“那你们知道首相颁布的新法令,新拓的耕地可以归自己所有,只需交一成税收吗?”千雪插了一句。

那人摇头,“不知道。”

“这搜刮得也太狠了吧,不给人活路了。”玉珏愤愤说道。

“这益城城主有多少手下?”景歌询问。

“回大人,有很多,没一千也有八百。”

“嗯,我已知晓。你回去静候消息便可。”景歌点头,让下人给他拿了些食粮。

“益城城主名叫张毅,是半年前大殿试中的佼佼者之一,被分派到此处担任城主,一个读书人怎会做出这等事。”余韵说道,她在帝都曾看到任命名录,过目不忘,到如今仍能清晰记起。

“进去看看便知晓。”景歌纵马驰向城门。

城门处有几个彪悍的大汉把守,衣甲穿的松松垮垮的。极随意,目光凶狠,脸上有着疤痕刺青,瞪着来往平民,稍有不顺眼就喝骂踢打。

“来者何人。”他们看到景歌一行人,显然有些不同。

为首那个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公子哥,很年轻,旁边三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段玲珑,不需看脸就知道是国色天香。

几个门卫眼神在三个女子身上游移,一时间忽视了景歌,**毕露。但他们也看到了四人身后跟着十多位训练有素的甲士,多半是有些来头。

“大秦飞扬候,速叫你们城主出来迎接。”千雪说道,霜华长剑抱在怀中,目光冷冽。

“这几人不像是正常的守卫,倒像是山林匪徒。”玉珏嘀咕。

“他们就是山匪。”景歌端坐在马上淡淡说道。

“快去通报城主。”

其中一人迅速跑进城去禀报。

“老大,城门外来个飞扬候,可能是帝都那边派来的。”城门一身匪气的守卫冲进城主府报告。

“啊?带有多少人马?”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人一把推开怀中衣衫不整的歌妓,跳起来一脸紧张的问道。

“十来个人。”守卫说道。

“哦,才十来个人,吓得老子一跳,还以为带了几万军队过来。”他环顾四周大笑道,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横肉随着笑容抖动。

左右附和,跟着哄笑起来。

“走吧,出去看看是何方神圣。”他带头走出去,拖着一把硕大无比的砍刀,刀锋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怎么还不来?”玉珏耐不住性子。

“来了。”千雪看到一群人零零散散的披着不怎么合身的战甲从城内走出来。

“哪位是城主张毅?出来说话。”景歌随从的府卫开口问道。

第七十二章:西北行(五)

“张毅?这位便是你城主爷爷张毅。”一个肩扛长刀,嘴刁着草梗的人戏谑地指着为首的老大说道。

“哈哈哈。”

周围人一阵哄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这几匹马儿和三个蒙着脸的小娘皮倒是不错。

“看样子张毅城主已经遇害了啊。”景歌轻叹一句,这边怎会乱到如此地步。

“你并非张毅城主,他现在何处?”余韵娇声问道,张毅是个读书人,眼前这人哪有丝毫读书人的样子,分明是假冒的。

“噢,你是在问那个小白脸吗?让老子想一下。”那个老大故作挠头思索状。

“想起来了,半年前有一个傻小子拿着一张纸,说他是新上任的益城城主,问老子益城怎么走。老子就跟他说,城主大人,让我带你过去吧。”满脸横肉的老大说道。

“然后呢?”余韵追问。

“然后老子就把他的脑袋拧了下来,从莽山那边一路踢到了这里。跟着就发现益城刚好缺个城主,老子就勉为其难地当了一会。哈哈哈...”他放肆地大笑,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也嘲讽地笑了起来。

余韵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俏脸涨得通红。

“恐怕是半年前张毅拿着任命书赶来此处的时候,不巧撞上了山匪窝。随后被杀害了,一群山匪拿着任命书跑这来占领了这座小城,大肆收刮。”景歌说道。

“可益城本该有朝中官员,即便是被山匪占领了也该能逃出一些,到帝都去上报呀。”千雪不解。

匪徒占据山头,收收过路钱什么的,朝廷可能不花大工夫理会,但霸占了一座城池为非作歹,这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容许的。

“这就说明,朝中有大人物在暗中支持他们,掩盖阻挡了下来。”景歌平静说道,那些逃到帝都的人,必定是给人拦住了。

“那么按照大秦律法,杀害,假冒官员,私征赋税,蔑视法令......该当何罪?”景歌顿了一下,动用真气朗声说道。

大半个益城的民众皆清晰听闻。

无人应答。

卧槽,这种时候没人接话,似乎有点小尴尬。景歌赶紧回头向千雪使个眼色。

“呃。”千雪一时间记不清诸多大秦律法。不过想必这种时候说死罪肯定没错了。

“根据大秦律法,死罪。”千雪肃声答道。

“哦?那么大人是要判处我们八百弟兄们死刑吗?”为首那人满不在乎地说道,依然笑着。

背后的大人曾吩咐过他们,若是有帝都官员经过,需要假装成上任的城主。若是被来人看穿了身份,就地诛杀,不得让他们再回到帝都。

“没错,我以大秦飞扬候之名,判处尔等核心头目死刑,其余人缴械不杀,免去死罪,等候发落。”景歌硬着头皮宣布,他们有近千人。全杀了是不可能的,就算一千八百颗白菜砍上一整天也砍不完。

益城的民众听闻话语,不少人都聚集在远处观看,却是不敢靠近。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给老子把他们剁成渣。”那个为首的匪徒大手一挥,一群悍匪蜂拥而上。

大秦尚武,匪徒极多人修习武道。

“保护殿下和两位姑娘。”千雪跃下马背,吩咐身后的府兵,抽出霜华长剑迎了上去。

“杀。”玉珏双腿一夹马背,越过府卫,挥舞着长剑,大喊着兴奋地冲了出去,比千雪还快。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冲锋陷阵更让人喜欢的了。

景歌一脸黑线。

忽见一旁的余韵抬手按在背后的凤凰古琴上。

连你也要出手吗?

“唰。”弥漫着白色雾气的霜华剑滑过一个匪徒的脖颈,千雪在人群中穿梭,鲜有人能挡下她一剑。

片刻功夫,地上已有十多人身首异处。

玉珏的武功只是一般,或者说是很烂,舞动着花里花俏的剑法也只是勉强对战一两个匪徒。

千雪不得不分心照看她,在她身边护佑,不时出剑帮她解围,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

“去把他们抓起来。”为首的匪头指挥一群手下去攻击景歌他们。

显然场中这个粉红衣衫的女子身手不凡,武艺高强,只能慢慢磨死她。而那边的公子哥,想必是手无缚鸡之力。先拿下他,让这女子投鼠忌器。

望着一群悍匪冲了过来,景歌在马背上摘下一张长弓,持在掌中,感受着铁弓传递过来的丝丝凉意。

“嗡。”一声轻鸣,伴着若有若无的凤鸣声。

一把古朴的长剑跃然而出,凌空悬在余韵身后,反射着淡淡光芒。

而后恍惚间,空中又多了一把剑相同的长剑。

一把,两把,三把......

数十把长剑徐徐展开,如花朵一般绽放,凌空悬在她的身后。素白衣衫随风摆动,带着一股空灵之气,立在虚空中。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剑仙降临尘世。

“哇。”

这一声惊叹是景歌发出的。

“剑仙,快看,那位是仙子,她是来解救我们的。”远处的民众纷纷惊呼,奔走相告,有人膜拜。

景歌听闻那些人的话语,心中一动。这些人见识不多,称得上是愚昧,否则也不会给这千百人欺凌至此也不敢反抗。是因缺少信仰和勇气。

而韵儿这一手,恰恰如天仙一般。对于不了解的,看上去不可对抗的东西,人们总是喜欢用神鬼来解析。给他们一个精神信仰,让他们崇拜听话也好。

冲过来的匪徒也停顿了一下,被惊住了。

“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上前杀了她。”匪头在后面大吼,他修习武道多年,自然能看出来,这些剑影都是剑气所幻化,而且并不怎么凌厉,杀伤力不会很强。

“去。”

余韵一声轻叱,数十道剑气刺向一众匪徒,一时间剑影纵横。

然而大多都被挡了下来,只有少量伤到那些匪徒。

她的功力终究不够深厚,这一式也刚刚参悟不久,威力差了些,但已经足够惊世了。假以时日,这万千剑气,足以一击斩杀千百人。

除了掌握御剑之道的她,再无人能做到。

她握在凤凰古琴剑,越过一众匪徒,直奔那个发号施令的头目。

擒贼先擒王,抓了为首那几人,一群乌合之众自然就散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头目见到余韵向她而来,没有畏惧,提起重型战刀上前迎战。

还怕你一个小娘皮不成。先前那一击,他已看出端倪

这个女子只是招式精湛,实力远不及场中那个粉红衣衫的女子,自己的内力修为比她高深多了,不消片刻就能拿下她。

然而一交手,他就惊骇的发现太低估她了。她的每一次出剑,都恰到好处的攻击他的破绽。速度虽然不快,力道也不强,但她的每一击都完美地克制了自己。

根本无法施展,有一种缚手缚脚的感觉。好像她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每一次出招,若非自己速度和实力远胜于她,只怕早已被刺了数十个窟窿。

千雪被数十人围观,仍然分出心思留意余韵,害怕她遭遇不测,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她的强大超乎想象,不过是四品境界,完全压制了那个将要迈入宗师境界的匪头,而且游刃有余。每一剑看上去都平平无奇,却是精准的击向最薄弱最致命的地方。

她是怎么做到的?千雪亦是惊讶,即便是现在的自己,也不能精准地找出每一处破绽。

卫家那位大供奉说她是千年以来最具武道天赋的女子,看来果然不假。

景歌自然也是密切留意混战中的三人,随时准备出手。他知道余韵有着罕见的武道天瞳,可以看穿真元流转的轨迹,有着诸多妙用,压制一个宗师都没到的土匪自然不在话下。

跟余韵对战的那个头目憋屈之余更加心惊。当即呼喊其余人上来帮忙围攻,自己则是抽身脱离战场。

他刚刚离开余韵的攻击范围,忽然远远地看见那个一直端坐在马上的青衣公子微微一笑。

举起手中的长弓,搭上一支箭对着自己。

耀眼的白光刺破苍穹,离弦之箭裹挟着风雷之音射向那个头目,白色翎羽上幻化成翅膀的影子,快到了极致。

一箭惊雷,山河失色。

他下意识的举起手中战刀格挡,同时闪身躲避。

没能避开,那支箭撞在战刀上,嘭的一声炸裂成数片。贯穿他的护体真元,透过身体,扎出几个前后通明的血洞。

“嗯,秦王剑法中的诡剑也可以用在箭道上,万法皆有相通之处。”景歌对这一箭很满意,点头自语。

那些匪徒被这声势浩大的一箭镇住了。愣了片刻,余韵趁机御剑斩杀了另一个头目。

景歌再次抬手一箭射出,又一个实力强悍的匪徒应声倒下。

他再次张弓搭箭,环顾全场。

气势慑人,冷冷说道,“再说一遍,缴械不杀。”

“别听他胡说,我们犯下的罪十条命都不够死,只有杀了他们才有活路。”一个匪徒大声说道。

“对,没错。”不少匪徒附和。

“兄弟们,上。”

“上。”

“快上...”一群匪徒大声喊着。

“咦,七当家,你们怎么往那边上了啊。”几个耿直的匪徒冲上前去,到半路的时候发现涌上来的只有寥寥几人,其余的都一边喊着上,一边四散逃命了。

景歌再次抬手射出几箭,了结了剩余的几个头目。

那些匪徒四散逃开,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身边就这十来个人。

“哇塞,景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玉珏惊讶,这是半年来第一次看到景歌出手。

一击必杀。

“呵,一直都是这么厉害,只是低调而已。”景歌嘚瑟地吹了下额前的头发,风轻云淡地说道。

玉珏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没有一点高手的矜持。

“那你和千雪小姐姐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玉珏好奇心发作。

“肯定是雪丫头厉害点啦。”景歌答道。

“怎么看上去好像你更厉害点,唰,嘭,那个人就死了。”玉珏比划着,作出张弓射箭的模样说道。

第七十三章:西北行(六)

“我使了一些特别的招术,他们实力不够,挡不住罢了。”景歌平静回答道,“想学?”

玉珏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让韵儿教你,她也会。”景歌直接甩锅给余韵,玉珏武道上天赋不高,学得极慢,他懒得费心。

“我去抓几个活口,看看是何人暗自支持。”千雪要去追赶四散逃逸的山匪。

“不必了,只需将此地之事告知月儿即可。”景歌制止她。

“难道殿下不好奇是谁做出这等事吗?”千雪在旁问道。

景歌笑而不语,缓步走向城门。

“你家殿下呀,多半已经猜到是谁了。”余韵说道,她也约莫猜出了几分,连她都能想到的事,他怎会不知。

“一个人所做的事必有原因和目的,只要我们站在更高的层次上看待这些事,就能看得清楚。”景歌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不懂。”千雪摇头,玉珏也面露迷茫之色。

“那人包庇这些匪徒占据城池,有何目的?”景歌反问。

千雪认真想了一会,“这些人搜刮的财富分一部分给他?”

“这是算得上一个小目的,但不是主要的,在帝都有能力包庇他们的人,不会太缺钱财。”景歌说道。

“我想不到他有什么目的。”千雪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占据了城池的山匪和寻常的匪帮有何不同?”景歌再次问道。

“这里的匪帮显然比外面山头那些规模要大得多。”玉珏说道,那些占据了山头的匪徒极少有千人之众。

景歌点头。

“好像人确实是多些,可我还是想不出背后那人的目的何在。”千雪还是不解。

“如果不是那人支持,这些山匪不会壮大至此。这些匪徒其实算是那个人豢养的私军,以搜刮民脂民膏作为军饷。一城有千人之多,若是有十几座甚至更多这样的城池被霸占了呢。”余韵说道。

“那就是数万人的军团。”千雪经过余韵点明后,明悟过来。

韵儿果然聪慧。

“这数万人的军团,是用来干嘛的呢?”景歌再次问道。

“恐怕不是用来抵御外敌的。”玉珏说道。

“这种乌合之众,人数再多,面对正规军也是不堪一击,怕是用来谋权夺位的。”余韵推测道。

“这一招好心机,瞒天过海,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养私军。”景歌说道。“不过若是有得选,没人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做这种事。”

“朝中的几位王子各有支持,有必要冒这种险的就那么一两位了。”余韵没有明说是哪一个。

“要是我们没撞上,真让他纠集了几万悍匪趁乱袭击帝都,他会有可能得手吗?”千雪好奇。

景歌摇头说道,“决计没有一丝得手的可能。想通过山匪入主洛阳,未免太小看帝都那些人了,他已经失去了争夺王位的资格。”

“唉,暗流涌动,各自心怀鬼胎,最苦的莫过于这些贫民百姓了。”余韵环顾四周,叹了一句。

“对呀,真希望有一个贤明的君主,上下齐心,让这些人好过些。”玉珏跟着感叹。

“嗯!”景歌点头表示认同。

“看着我干嘛?”景歌发现玉珏在看着他。

“我发现你,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她心中一动,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不一样?”景歌奇怪。

“以前你只是想保全自己和家人,现在似乎想做的,更多一些了。”玉珏认真说道。

“是吗?”景歌随意应了一句,不置可否。

身旁的韵儿悄然微笑,记起那晚的灿灿星河,还有那一盏远去的孔明灯。

益城的匪头一死,手下四散溃逃。

待到景歌进入城中,仍有零星匪徒舍不得搜刮而来的财物,在拼死收拾着,企图带出城去。

远处的平民们在观望,眼睁睁看着他们收拾,不敢上前。

景歌见状,心中滋味难言,这些平民被欺压惯了,奴性难改,习惯了逆来顺受,生不起反抗之心。

这里的匪徒撑死不过千人,竟然奴役了一座数十万人的城池,看上去很荒诞,而现实却又是如此。

要是他们稍稍反抗,那些匪徒也不至于如此猖獗。

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另一个世界,也发生过一个士兵押着几十个人去屠杀的事。

念及此处,景歌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怒气。

冲着远处的人群大声道,“你们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眼睁睁看着这些匪徒把你们的东西扛走吗?”

那些平民闻言,犹豫了好久,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不能让他们带走我们的东西。”

“对。”有人附和。

“打死他们。”有人先出头后,越来越多的人嚷嚷起来。

最后群情汹涌,余下在城内的匪徒逃得慢的皆被蜂拥而上的贫民群殴至死。

平日里被欺压的怨气在这一刻释放出来,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那些匪徒的尸身早已被蹂躏得不忍直视了。

“听好了。这里的事本候已经上报朝廷,不久后帝都会派任新的官员过来处理。在这之前,如再有匪徒来犯,你们就团结一致,把他们赶跑。”景歌站在一个小土堆上高声说道。

“至于匪徒搜刮的财物食粮,如今分发回给你们。需有序上前领取,不得骚乱,作乱者,杀无赦。”景歌威严宣布,目光扫视全场,震慑住那些心怀鬼胎,想要趁乱捞更多好处的人。

不管何时何地,总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先前匪徒堆积如山的库房已被景歌的府卫把守。

在场的平民听到景歌宣布给他们分发食粮后,激动不已。

“飞扬候万岁,剑仙万岁。”纷纷伏在地上高呼。

“呃。”看到这番万人高呼万岁的场景,景歌倒是有些腼腆。

身旁的韵儿上前一步,摘下面纱,对着全场说道。“都起来吧。

“韵儿姑娘颇有大家之风,不似寻常女子羞涩矜持,从容得体。”千雪由衷感叹。

“嗯,完全镇得住场子。”景歌连连点头,她是前宋公主,王族的气度与生俱来,风尘难掩。

“殿下,太多人了,我们分不完。”下属府卫哭丧着脸说道。

“那就让他们帮忙,你们维持好秩序即可。如有乱者,不必问我,就地斩杀示众。”景歌说道。

“是。”府卫应道。

别看现在风平浪静,景歌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发生骚乱哄抢,凭他们十几人绝无阻止的可能。

到时一片混乱,会死多少人难以预料,所以必须以强硬手段扼杀骚乱的苗头。

安排完毕后,景歌就离开了库房,缓缓地走上城墙,俯瞰大地。这些上了年头的城池,即便是在大秦腹地也是墙高池深,是三百年前为了抵御魔族修筑的。

现在虽已残破,但仍然坚固。

热心肠的玉珏忙活着帮忙分发食粮,千雪立在高处察看以防意外,韵儿则是跟在身后。

两人呆一起的时候,都很安静。

景歌轻咳了一下,喉头涌上一丝甘甜,他默默的噎了下去。

敏锐的韵儿觉察到异样,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他想跟自己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说的不必多问。

这是入秋以来第二次咳血,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和变化。

他没有感到意外,月儿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要他一直吃药。

“秋深,莫要着了凉。”韵儿在身后为他披一件披风。

景歌轻触她系带的手背。

城外荒草连天,萧索枯黄,收割完的田上堆着麦垛。

“我曾来过这里。”景歌说道。

韵儿安静地听着。

“和父亲一起,当年也是在此处听他讲这座城的古老往事。”

“你记起以前的事了么?”韵儿望着他。

“还有一些没记起。”景歌答道,昔日的事渐渐清晰。

“你离开帝都那三年发生了什么事?应当不是真的摔伤了神魂才对。”韵儿疑惑,觉得景歌不可能是因为摔了一下而忘记了过去。

景歌摇头,“想必是另有隐秘,与我身上的一件器物有关,但我现在还记不清楚。”他如实说道。

“没关系,总会有记起的那天。”韵儿轻抚他的脊背,安慰道。

“嗯,明天我们继续西行。”景歌说道。

他不停留在益城,帝都那边得到消息后必定很很快派人过来处理,暗中操作的人也难逃被严惩的命运。

中午时分,一行人停留在道旁一家小店吃饭歇息。

吃到一半的时候,千雪拿起霜华剑,站起身要出门。

“坐下吃饭。”景歌抬头说道。“不要整天惦记着打打杀杀的,要知道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千雪坐了回来,笑道,“可很多时候都是暴力最好用啊。”

“就不能和和气气地跟人讲一下道理吗?”景歌扒拉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始皇帝征战天下时曾说过,我铁骑所到之处,出言即真理。”玉珏插了一句。

“始皇帝有说过这么无耻的话吗?”景歌疑惑,这太过流氓了。

“确实说过。”韵儿笑道。

“所以呀,道理是用铁骑和刀剑来讲的。”玉珏得意道,引经据典终于胜过景歌一回了。

“那行吧,本殿下去解决他们。”景歌站起来。

“殿下千万小心,来人很强,有不少宗师呢。”千雪很不放心,要跟着一起去。她感知到一群人正向着他们而来。

“行啦,我去去就回。”景歌满不在乎地摆手。

离开饭桌片刻,又回来了。

众人愕然,“不...不是要去迎敌吗?”千雪弱弱地问了一句。

“对呀,已经搞定啦,尽管吃饭就是了。”景歌拿起筷子继续吃。

不久,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在店外停下,约莫二三十个带着草帽的黑衣人进入小店。

景歌低着头吃菜,低声跟三人说道,“不要抬头看他们,假装他们不存在。”

“咳。”为首的黑衣人干咳了一声,想要引起景歌的注意。

景歌几人不曾理会。

“诸位客官...”店小二忐忑地上前去招呼他们,刚开口就被一脚踹到一旁。

第七十四章:西北行(七)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世子殿下啊哈。”为首那个年轻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景歌回过头,惊讶道,“原来是欧阳统领,真巧。”

来人正是欧阳童的儿子,帝都城卫军的一个统领。

“巧?那也不算巧。我们可是追了你很长一段路呢。”

“追本殿下干嘛?”景歌问道。

“自然是送你去见阎王爷。”他语调变得阴狠。

“本殿下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千里迢迢追杀我?”景歌再问。

“确实无冤无仇,但你跟那战王太亲近了,怕是日后得势了,对我欧阳家不利。况且启王殿下也想要除掉你。”欧阳明说道。顺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在他眼里,景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你这是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啊,你欧阳家忘恩负义,不但背叛了战王,如今连跟战王有关系的所有人都想除掉了吗?”景歌喝了一口茶水。

“呵呵,斩草除根。要怨就怨你自己,不好好在帝都呆着,偏要出来寻死,我看现在谁能救你。”他胜券在握,以他带来的人手,景歌绝无逃生的可能。

“呸,欧阳家果然是无耻得清新脱俗。”玉珏鄙夷,忍不住唾道。

“看来本殿下是死定了,可否让我们吃完最后一顿,再送我们上路。”景歌夹起一块烧肉,慢慢地放进嘴里。“你们追得这么辛苦,恐怕也饿了,不如也吃点?”

“好,本统领就发一次慈悲,让你们吃完再上路。”欧阳明说道。

随后又吩咐店小二,“还不赶紧把店里最好的酒菜拿上来?”

看着景歌吃得那么香甜,他们赶了大半天路,也确实有些饿了。

二十来个黑衣人分成四桌,围住了景歌等人,景歌四人仍在从容吃饭,旁边的府卫再也无人敢动筷子,紧张地攥住兵器。

“此行是要杀镇国公世子?”与欧阳明同一桌的一个黑衣人问道。

“难道本统领刚刚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清晰吗?”欧阳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可是镇国公唯一的儿子,先前你并没有说是来杀他。”那人有些不满。

“又如何?”欧阳明盯着他。

“不如何,镇国公一生光明磊落,护卫大秦多年,杀他子嗣的事我做不来。”那人站起身来道,看了景歌一眼,神色复杂。

“哦?难道你不想得到我父亲的指点了吗?”欧阳明说道。

“想,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人拂袖说道,就要离去。

“呵呵,现在想走太晚了,若是你胆敢脱离我欧阳家,只有死路一条。”欧阳明威胁道。

杀了景歌,不能留下证据,若是他脱离了欧阳家,那就成了一个变数,这是绝不允许的。

“要是你自信躲得过王境的追杀,那便走吧。”欧阳明饮了一口酒,说道。

那人脸色一僵,犹豫了片刻,又缓缓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他心里清楚,要是现在走了,欧阳家和那个启王殿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殿下,等下带着两位姑娘先走。”千雪低声说道,这二十来个人半数以上是宗师境界的高手,确实麻烦。

“哎呀,跟了他那么久还不了解他?以他的性子怎会抛下你先走呢。”韵儿轻笑。

“就是,我要是真这样做,子杰不得打死我啊。”景歌在她凑近的脑门上弹了一记。

“再说,就这些渣渣,我们还用跑吗?想下怎么处置他们就是了。”景歌不屑地说道。

“这些卑鄙小人,当然是全部咔嚓掉。”玉珏拿着筷子咔咔地比划。

“对,奴婢一向坚持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这是夫人叫的,其实夫人临行前有跟奴婢说,想要对殿下你不利的,能杀的就不要放过了。”千雪捂着脑门说道。

“娘亲这样说的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景歌奇怪。

“嘻嘻,月儿姑娘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千雪提醒他。“听兰姨说,月儿姑娘小时候常来府上玩,夫人很喜欢她呢。”

那么想必幼时娘亲教了她不少东西,以至于她性情都与母亲有几分相像。

景歌偷偷瞄了余韵一眼,暗想着在她面前提起月儿会不会不太好,好在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性情恬淡的她根本不会吃醋嫉妒什么的,内心始终纯净清澈。

景歌正要松一口气,忽然间,韵儿偏过头。

“偷瞄我干嘛,哼。”

“呃...”景歌一时语塞,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不计较而已。

“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说有笑,真是心宽。”欧阳明冷笑,看不惯他们谈笑的样子。

“我们就随便讨论一下,你们继续吃。”景歌抬头应了一句。

“我们还要继续讨论吗?感觉局势好像对我们不太友好,要不我们还是先开溜吧。”玉珏小声说道,她虽看不出这些人深浅,但也知道这些人不好惹。

“不用担心,本帅给他们下了药。”景歌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你给他们下了药?早说呀,害得本姑娘紧张了半天。”玉珏一听,马上拍了下胸脯,长长呼出一口气。

听到玉珏这样一嚷嚷,欧阳明等人伸一半的筷子停住了,空气仿佛凝固起来,气氛诡异。

“你说那么大声干嘛,药还没生效呢。”景歌缓缓吐出一句,甚是无语。

“啊?那还有多久?”玉珏不安问道,以为自己闯祸了。

“快了。”景歌答道。

“原来你刚刚跑去下药啊,真是太卑鄙无耻了,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玉珏一脸不齿,“不过,我超喜欢,哈哈哈。”

“殿下你又知道他们会吃饭?”千雪一脸崇拜之色,觉得他料事如神。

“平常我们骂人的时候不都是说:蠢货,就知道吃!他们那么蠢,肯定会吃呀。哈哈。”景歌大笑着说道。

余韵看着他这般模样,也忍俊不禁。

“你下的是什么药?能不能放倒宗师强者的呀。”千雪有些顾虑,宗师境界的实力,可以硬抗大多数毒药。

“放心,本殿下在月儿那里偷来的造化散,无色无味,药效强劲,王境强者磕了都不一定受得了。十多天软弱无力妥妥的。”这是上官君月特意调制的药散,在毒道上,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啪。”

欧阳明听得他们的话语,心中大怒,当下猛拍饭桌,就要暴起发难。

结果刚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摔倒在地上,其余黑衣人也纷纷倒地,瘫软动弹不得,却未丧失神智。

“景歌,你这无耻之徒,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把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欧阳明倒在地上,怒骂道。

景歌好气又好笑,这货似乎没搞清局势。简直不能用蠢字来形容,侮辱了那个字眼。

与他同行的人都不敢出声,只有他仍在骂骂咧咧。

“这蠢货太吵闹了,奴婢剁了他。”千雪拔出霜华剑,准备让他永远闭嘴。

“算了吧,放他一马。”景歌拉住她。

“我父亲是欧阳童,胆敢伤我一根毫毛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欧阳明躺在地上叫嚣,认定景歌不敢杀他。

要是杀了他,就要做好接受他父亲怒火的准备。一个王境强者的报复,没多少人能承受得起。

“放放放,要知道殿下你落在他手里,他可不会放过你。”千雪气恼道,她觉得景歌太过心慈手软了。

对于这种不远千里前来追杀的人,怜悯是多余的,她不能理解,这是妇人之仁。故此觉得生气,也不顾身份,数落起景歌来。

“你看他傻成那样,能对本殿下产生什么威胁呢。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何须跟他计较。”景歌满不在乎地说道。

“哼,你是殿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千雪没有消气,把霜华剑插回剑鞘,走出店外。

躲在柜台后的店小二目瞪口呆,一个侍女竟然冲着自家殿下发脾气。殿下还一脸无可奈何,听我解释的表情。而她呢,我偏不听,不想理你,不想跟你说话。

“真不杀他吗?”玉珏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动手痛打落水狗。

“嗯。”景歌点头。

“那其他人呢?”玉珏继续问道。

“其他人也一并放了吧。他们当中还有几个是有良知的。”韵儿看着刚刚那个要想要离去的黑衣人说道。她也不太喜欢杀戮。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玉珏坏坏地笑着,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

“我有一个主意教训他们。”古灵精怪的她说道,“他们都是一代宗师,想必很有名气。待我把他们的头发剃掉一半,在他们脑门上画个乌龟,然后把他们绑在马背上。老马识途,让马儿把他们带回帝都给那些人瞧瞧,来袭击我们是什么下场。”

“卧槽,这样做岂不是比杀了他们更狠?”景歌吸了一口凉气,“以后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可言,真的是太阴毒了!不过我喜欢,嘿嘿,就这样吧。”景歌学着她先前的语气。

不杀他是因别的缘故,至于颜面,还给他们留着做什么。

“好,让我来,我这把剑快得很。”玉珏上前右手唰唰两剑把一个黑衣人的头发削得精光,左手几笔勾出一个图案。“把他扛出去绑在马背上,可要绑紧了,不要让他在半路中挣脱了。”她吩咐府卫。

这等奇耻大辱,那些宗师强者奋力挣扎,有的低声下气地哀求,有的开始怒骂起来。

“既然如此,本世子就给你们两个选择吧。体面的死或者剃一半头发,你们自己选吧。”景歌看了一眼吵闹的他们,冰冷无情地说道。

结果,并没有人选择体面地死去。

这完全在景歌预料之中,替人卖命的狗腿子,有何骨气可言。

轮到那个本想离去的黑衣人时。玉珏问了句:“你叫什么?”

“戴通。”那人回答。

“看上去挺老实的,就饶了你。”玉珏先前也听到他的话语,略过了他。

轮到欧阳童的时候,他还在骂骂咧咧,嘴里吐着不干净的话语。

“滚开,别碰我。胆敢动我一下,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他疯狂挣扎,不愿被剃头。

“哼,说得好像不动你,你就会放过我们那样。”玉珏不屑。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欧阳明一边挣扎远离一边说道。

玉珏仰头望向天花板,啊,天呐,这货彻底没救了。

她上前准备动手。

刹那间,变故横生。

“玉珏小心。”韵儿惊叫道。

景歌脸色骤变,店外的千雪急忙转身冲进来。

一道雪白剑光自欧阳明的剑鞘中激射而出,斩向玉珏,瞬间玉珏像是被禁锢了一般,不能挪动丝毫。这一剑的声势极其惊人,带着王境之威,即便是宗师也无法抵挡。

第七十五章:西北行(八)

说时迟,那时快。

同一时间,一扇剑幕展开,如同巨盾挡在玉珏身前,护住了惊魂未定的她。

这是一记王境的攻伐,被封印在欧阳明的剑中。他在玉珏靠近时催动了出来,斩向玉珏。

玉珏修为低微,别说硬抗了,被王境气机锁定,丝毫动弹不了。

所幸余韵有着武道天瞳,欧阳明细微的动作在她眼中变得缓慢,她最先觉察到。同时毫不犹豫催动戚老留在她剑匣中的剑气庇护玉珏。

剑气仅有三道,但她毫不犹豫地用了出来。

景歌瞬息上前,一脚踏在欧阳明握剑的手上。

“玉珏,你没事吧。”他惊魂未定地问道。

玉珏摇摇头,示意自己平安无事。

此时的景歌,惊怒交加,心中极是懊恼,责怪自己大意,险些酿成大错,若非韵儿在此。他和千雪都没办法救下玉珏。

他完全没有想到,欧阳明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如此。倘若真伤了玉珏,他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知道他愚蠢,但不知道愚蠢至此。

景歌发现自己错了,他总是习惯易位而处地思考问题。想着若是自己在这种境地,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

然而事实上,有些人,就是蠢的超乎你的想象。

“你不敢杀我,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会找到你的。”欧阳明看着脸色阴沉无比的景歌,还在不停地强调自己的父亲。

景歌怒极而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那就让你的父亲来找我吧。”

他一脚踏在欧阳明的胸口上,欧阳明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而后脸色变得雪白,瞪大了眼睛,一脸惊骇。

片刻后,他疯狂地大叫。

“我的经脉,我的丹田,他废了我,他废了我......”

景歌这一脚把他的经脉震得寸寸断裂,丹田破碎,浑身骨骼断了数十根,不伤及性命,但不休养大半年别想下床了。而且以后再无半分武道修为。

“把他丢到马背上,驼回帝都。”景歌淡淡说道。

景歌拍马行在前面,千雪没像往常一样跟随身旁,落后数米远,还在气恼。

余韵摸了下马儿的鬃毛,放缓速度,与她并肩而行。

“还在生他的气呀?”她轻声问道。

“生气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不解罢了。”千雪答道。

韵儿沉思片刻说道,“他并非优柔寡断的人,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有何原因?”

“可曾记得战王秦昊?”韵儿问道。

千雪点头。

“昔日八王围攻他,结果四死三伤,连镇国重器九龙玺也被他夺走。可为何欧阳童毫发无损,平安归来?”韵儿徐徐说道。

“我也奇怪,按理说,欧阳童这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是战王最疼恨的才对。难不成是因他实力太高了,战王伤不了他?”千雪猜测。

“并非如此,那时的战王已经触碰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槛了,若非依仗九龙玺,王境之内,绝无人可与他对抗。”韵儿摇头说道。

“若战王铁了心要杀欧阳童,那他多半难以幸免。”

“这么说来,其实是战王有意放过他了。可这是为何?”千雪想不明白,对欧阳童这种人,有什么理由手下留情的呢。

“因为,战王深爱的那个女人,成了欧阳童的夫人。”韵儿缓缓说道。

“在我们看来,欧阳童不仅忘恩负义地背叛了战王,还花言巧语骗走了他心爱的女子,不杀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可战王心中所想的是,欧阳童作恶多年,为人卑鄙,必定是仇家遍地。如今欧阳家仍然平安无事,全仗他王境实力庇护。杀了他固然泄愤,但失去王境强者的欧阳家族必将被仇家清算。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为他的夫人,绝对会被迁怒,难逃悲惨下场。”韵儿望着景歌的背影,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而他,情深意重,宁愿放过欧阳童,也不愿自己心爱之人受到伤害。你家殿下,跟战王是一样的,同样是重情重义之人。他很清楚战王为何如此。”

千雪沉默。

“所以你懂了吗?他放过欧阳明绝非是心慈手软,或者害怕欧阳童报复。仅仅是因为战王于他有恩,欧阳明是他心爱之人的儿子。战王至死也不愿让那个女人身陷险境,景歌也不想杀了她儿子。”韵儿轻声说道,她了解景歌的心性。

“不管欧阳明怎样,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丧子之痛都是难以忍受的。另外,若是杀了欧阳明。就不得不和前来寻仇的欧阳童分个生死。那么,她就失去了庇护。也就违背了战王的遗愿。”

千雪听完后久久说不出话来,“世间竟有这般重情的男儿?!”

她被战王所感动,那个强大而豪迈的男人,竟会如此细心,处处为爱人着想,默默的倾其所有,是何等的温柔。

“有的,战王是一个,你眼前还有一个。”韵儿肯定地答道,只有性情相近的人才能理解彼此的想法。

“难怪殿下会对你倾心,像你这般聪慧的姑娘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千雪由衷感叹,觉得她跟景歌很般配,是能懂得景歌心思的红颜知己。

“哪有。”听千雪这般说,她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韵儿确实聪明呢,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先前还以为,战王之所以不伤欧阳童,是诛心之举。想要大秦王室猜忌他,看来是我内心太过阴暗,把战王往坏处想了。”玉珏一直在旁听着,心中也颇有感触,像战王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

“方才多亏韵儿救我,否则我就死翘翘了,谢谢啦。”玉珏吐出舌头,翻着白眼,做出一副吊死鬼的模样说道。

“何须客气,我们是好姐妹,本就应当如此。”韵儿温和地笑着。

“看来是我错怪了殿下。”千雪颇是不好意思,先前竟对景歌耍起小性子来。

“哪里怪得了你呢,要怪呀就怪他。自个儿不说,谁能知道?”玉珏说道,“又不是人人都像韵儿这般聪慧,把他藏着掖着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韵儿笑着附和道,“对呀,怪他总是没错的,反正他脾气好得很,也不会生气,老实人一个,只管欺负他就是了。”

几人拍马,跟上景歌。

从那家小店回帝都的路上,一直奇怪的马队缓缓走着。

二十几匹马背上各绑着一个古怪的,被刮去了半边头发,一侧光秃秃的脑袋上有着小孩子乱画般的涂鸦。

行人们纷纷远离,不敢靠近。

“过来,帮我解开绳子。”马背上的黑衣人对着远处的行人呼喝道,用着一贯高高在上的语气。

可那些行人见得这般模样,躲得远远的还来不及,哪敢凑上来解绳子,害怕招惹上麻烦。

那群人心里愤懑,连那些平日里蝼蚁一般的贱民都不买账,让他们愈发生气。

在这些荒野小城还好,没人认识他们,若真是这样回到了帝都,那可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欧阳明宛若一个破布袋一般耷拉在马背上,口鼻中仍有鲜血淌出滴落,模样凄惨,眼神呆滞。不再像先前那样嚣张猖狂,一言不发,心如死灰。

他不曾想到景歌敢如此对他,人人都敬畏他父亲,即便是王子也以礼相待。

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猛然想起人在屋檐下,应当学会低头才对。

可一切都好像太晚了。

这些门客真是废物,回去得让爹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才行,他又想着。思绪已经混乱,神智变得不清晰起来。

遭受重大打击后,在崩溃的边缘。他本是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担任要职,以后还要迎娶公主,成为驸马爷。可现在,一切都被那一脚给毁了,再无丝毫前途可言。

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十倍偿还,欧阳明咬牙切齿。

任凭他们如何呼喊,行人们都不敢靠近。这一幕对于那些在平民来说,实在太过诡异可怕了,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自己上去焉有活命之理。

一行黑衣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忽见古道尽头有两个女子慢慢走近。

其中一个是长相甜美,身材娇小玲珑,十五六岁的少女。腰间缠着一根白色丝带,身旁的一侧挂着一个蓝色布袋子,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叮当作响。

若非是瞎了眼,应该更要好看些,真是可惜了。被绑在马背上的戴通惋惜。

她的双目紧紧闭着,眼皮微微收缩间,缝隙间露出漆黑的孔洞。

可怜。她的眼睛不是简单的失明,而是整个眼窝都没有东西,像是被挖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一个小姑娘遭了这样的罪。

他脸上露出怜悯之色,那个小姑娘微微偏过头。向着戴通这一边,有些茫然的样子,而后露出甜甜的笑容。

似是有些疑惑不解,为什么牵着她为她引路的小姐姐停了下来。

一旁还有个女子扶着她的手臂,为她引路。看上去年纪要比她大上一两岁。此刻,那个引路的女子停下脚步,改变了方向,想要绕过这一队人。

“姑娘,姑娘,过来帮我解开绳子,我良纯必有重谢。”一个黑衣宗师见她要改道,急忙喊道,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我身上有很多金币,全都给你。”他继续说道,语气诚恳,不再高傲。

“真的?”那个女子松开盲眼姑娘的手臂,上前一步问道,有些意动。

“当然,我良纯一言九鼎,向来不会失信于人。”那个宗师继续说道。

“好吧。”她犹豫踌躇一番,最后还是上前。

眼盲少女只是安静乖巧地在原地候着,双手握着一根青竹仗轻轻地点在地上,动作很小心地在探路,怕惊扰到别人。

她走到那位名叫良纯的宗师前,帮他解开绳子。

绳子一松,良纯滑下马背。造化散的药效还没过,他仍旧是提不起半分真气,被绑在马背上太久,血液循环不良,身体麻木。

这一滑,让他以狗啃屎的姿态摔到地上,甚是不雅。

“劳烦姑娘帮其他人也解开一下。”他颇是感激地说道,慢慢地站起来,活动筋骨。

现在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恢复行动能力了。

那个女子一一帮他们解开,然后回到良纯面前。

有些不安拘谨地问道,“金币?”

她有点懊恼和后悔,觉得自己犯傻了。至少应该把金币拿到手了再帮他们松绑,现在他们要是不肯给,那可就没办法了。

“噢,姑娘放心,我良纯说了必有重谢那就是有重谢。”他笑着把手放进袍袖中摸索。

那女子窃喜,幸亏他是个讲信用的人。

然而,那人掏出来的并非是金币,而是一把短刃,一刀插进她的腹中。

在她的惊叫和恐慌的眼神中,伏近她耳边,呢喃般说了一句,“重谢。”

说完后把手中的利刃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大口子,连着内脏一起带出来,肠子散落一地,血腥无比。

第七十六章:宁宁

“良纯,你在做什么?”戴宗大喝道,感到非常震惊,却又来不及阻止。“她好心帮我们松绑,你为何要杀她。”

“她看见了我们这般落魄的模样,传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笑话?”良纯冷冷地说道。

其实一路上也不止她看见了,先前很多行人都看到,却不敢上前。这让良纯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宣泄出来,也算她倒霉了。

他握着血迹未干的短刃,阴沉着脸向着那个眼盲少女走去。

一不做二不休,杀个干净好了。

眼盲少女茫然站在原地,对即将发生的事丝毫不知。

“住手,她根本看不见东西,更不知道我们是谁,完全没有杀她的必要。”戴通站到良纯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良纯说道,他是一队人马中唯一没被剃头的,且在行动前萌生了退意,回去后必定难逃重责。

“哼,今日你休想在我面前伤她,尔等宵小之辈,行事毫无原则可言,我戴通羞于与你们为伍。”他豁了出去,怒斥道。

有人沉默,有人冷笑。

他在一众强者中,实力最高。即便如今大家都中了毒,失去了功力,也没人敢主动对他出手。

“好好好。你等着欧阳大人跟你算账吧。”良纯连说了三个好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阴沉着脸退开。犯不上为了一个瞎眼少女跟他动手。

一行人重新坐到马背上,往帝都方向回去。如今功力全失,再去追景歌他们太过不智,当下发出讯息请求支援。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紧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此行不仅没杀到那个世子殿下,反而被他轻而易举地戏耍了一番。更要命的是欧阳大人的独子还被废掉了。

回到帝都后果难料。

渐渐行着,有几人脱离了队伍,不敢回去,担心欧阳童痛下杀手。

而戴通自然不会再跟他们同行,牵着马准备随意找个方向走去。他本就没什么牵挂,四海为家也没什么不可。

“你要去哪里?”那个眼盲少女突然说话,声音清脆动人,有着别样的魔力,让人喜爱。

“随便去哪都行。”戴通回答,他没什么目的地。

“我要去西北边境,但是我看不见,要不你来给我引路吧。”她用竹杖在地上左右敲动探路,向前细碎地走了两步。

戴通此时心情甚是不好,任谁碰上了这些事都郁闷憋屈,他本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这个小姑娘在这种荒郊野地,孤身一人恐怕很容易遭遇不测。即便没有遇到恶人,丧生在猛兽口中或者跌落山沟河流都是有可能的。

“你一个小姑娘,去西北边境做什么,那边危险得很。”戴通说道,那个世子殿下也是往那边去的,若是再遇上他多少有些尴尬,故此不太愿意往西北去。

“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带走了我的东西。”那个眼盲少女说道。

“那是什么人,带走了你什么东西?”戴通问道。

“眼睛。”那个少女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眼睛?”戴通觉得秋风有些凉,没由来地生出一阵寒意“你应该知道,眼睛要是...要是离开了人体,就很难长久保存了,那人带走你的眼睛干嘛?”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也不知是何缘故,叫人挖去了眼睛,动手的人真是残忍至极。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个眼盲少女说道这里,话音中带着哭腔。空荡荡的眼眶中流出一滴透明的泪珠,沿着精致的鼻梁滑落,挂在下巴上,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搂入怀中,安慰一番。

戴通牵着马走近她问道,“那挖走你眼睛的是谁?”

“他叫景歌。”那个眼盲少女啜泣着。

“景歌?镇国公世子?”戴通难以置信,他竟也会做这等事,先前不久才见过他,看上去不似冷血无情之人。

“对,就是他。”眼盲少女说道。

“他为何这般对你?”

“我不知道,只记得那个晚上,他骗我喝了很多很多酒。直到我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不见了。”眼盲少女摇头说着,声音中满满的悲伤。

“所以,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她说道。

戴通沉默了半响,“好吧,我带你去找他。”他终究是不忍让这个盲眼的少女独自摸索向西北。

“谢谢你,你真是好人。”眼盲少女感激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戴通,你呢?”

“宁宁。”

秋风卷起枯黄草屑飞舞的旷野,一个三十多岁长相粗犷的男子和一个清秀的盲眼小姑娘相对而立。

倘若是其他机敏点的人在此,定会觉得不妥。这个眼盲的少女一直没有丝毫惊慌的表情,包括良纯杀另一个女子的时候。

惊恐的惨叫声传入耳中她也面不改色,哪里会是寻常的眼盲姑娘。

戴通生性木讷,不曾留意道,只是觉得她可怜,而自己又无处可去,干脆便护送她一程。

他向来愚耿,醉心于武道,想要突破现在的境界。故此才被欧阳童招募,许诺日后会给他指点。

他困这个境界太久了,自登临宗师以来,实力再无寸进。他出身低微,背后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依靠,无法得到绝顶高手的指引,窥不到更上一层的路径。

为了得到指点,他不惜为欧阳童卖命,可现在看来,终究是竹笼打水一场空了。

身前传来的淡淡清香把他的愁思拉了回来,为了能快一些,他和宁宁同乘一匹马。

“不好,我们不能在这条道上走。”他猛然想起。

“为什么?”宁宁奇怪。

“他们刚刚发了讯号,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支援他们。如今我功力尚未恢复,若是被那些前来支援的追上,凶多吉少。”欧阳家族的人,有可能会沿此路继续追击景歌,到时碰到了他,多半会被当成叛徒清算。

“那好,我们走别的路。”宁宁善解人意地说道,并没有要求他急着追上景歌,虽然她知道景歌就在前方不远处,急速赶路的话不用半天就能赶上。

戴宗勒马,转了个方向,远离这条道路,他感受着体内缓缓流动的真气,估摸着要恢复到巅峰状态起码要十多天,在这十多天一定要尽量避免碰到那些人才行。

怎会有这么霸道的毒散,能调出这种东西的也不是一般人,他想着。

“宁宁,你跟那个镇国公世子有什么渊源?”他觉得宁宁不像是大秦人士,虽然称不上聪明,但行走江湖多年,眼力还是有一些的。

她的口音,气质,服饰,像是南方人。和那个名声不太好的纨绔世子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她沉默了片刻,空荡荡的眼眶向着远处,在追忆着什么。再开口时,声音染上了一丝沙哑,被往昔之事触动。她试图压抑猛烈的情绪,但显然还是流露出难以掩盖的悲伤。

“三年前,我在大理圣山脚下的河边洗衣。忽见一个人沿着河漂流而下,他已经昏迷不醒,身受重伤。我把他捞起来,带回家照顾。”

“我们大理人都略懂些医术,时常在山林采摘药材。我尽力救治他,不惜为此多次上山采药。其中一次跌落山崖,险些丧命,这些擦伤都是当时留下的。”她挽起衣袖,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手臂,有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他也算福大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都醒来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大秦镇国公的世子殿下,只当他是个普通人。问他怎么受的伤,他说是遭遇了山匪。”

“后来我才知道,当日他所受的伤,是因强抢南疆阳教的无上秘典三相真篇,被阳教教众追杀所致。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救走,让他逃过一劫。”宁宁娓娓道来,声音悲怮。

“待到他伤好了之后,他想要修炼三相真篇。但这种诡异神功的修炼方式非常的苛刻,必须要借助三件天地灵物辅助修炼。他找到了两件灵物,阳教的地之根,大理佛教密宗的时空指骨,还差最后一件,在我身上。”宁宁说道此处,空荡荡的眼眶不断溢出泪珠滑落,哽咽着,连话语都说不清晰。

戴宗握住她的手掌,希望能给她带来些许平静。

“在你身上的最后一件是什么?难道是...”戴宗隐隐猜测到了。

“我的眼睛,灵瞳。”宁宁说完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接近崩溃。

“那段时间,我们朝夕相处,他说他爱我,宁愿为我去死。我相信他了,想着把眼睛给他,好让他练就神功,实现他的远大理想。可我没想到,他等不及,等不及我主动给他,他就自己动手了。我真的好傻......”宁宁语无伦次,哭得凄凉到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落泪。

戴宗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觉得手脚无措。

没想到那个世子殿下是这等卑鄙的狼心狗肺之徒,表面看上去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真是虚伪得让人作呕。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找到他,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戴宗下定决心,保证道。

宁宁还是泪如雨下,哭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空荡荡的眼窝流着眼泪的画面着实诡异。

“带我找到他就好,千万不要跟他动手,他早已练成了三相神功,这世间恐怕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了。”宁宁摇头,不愿戴宗为她出头,她觉得戴宗是个老实人,淳厚善良。

“方才见他的时候,他不过是六品境界。”戴宗说道,若非是他下了药,怎会是自己对手。

“三相真篇是世上最顶级的功法之一,真实实力绝非境界所能衡量。他吸取了三件器物的灵气为己用。身体素质早已远超寻常高手,他的实力或许比拟王境。”宁宁说道。

“这不可能,没人可以在六品境界对抗王境的。”戴宗反驳,对于武道,他向来较真。

“你们口中所谓的王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境,只不过是强一点的宗师罢了。”宁宁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戴宗没有再接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眼小姑娘能懂什么呢,对武道根本是一无所知。自己怎会跟她辩论,真是愚蠢,他自嘲。

第七十七章:白骨鞭

秋风萧瑟,白露成霜。

这清凉的天气一如戴宗此刻的心情,凉彻心扉。

“你们不去追那景歌,竟费尽工夫来寻我?”他看着几个把他围起来的宗师强者,面无表情地说道。

早知如此,就不答应她了。如今跟我待在一起,被他们找到了,哪里还有活路。他觉得很对不起身前盲眼的小姑娘。

原先在他预想中,欧阳明一行人发了讯号,后面来援的人应当追击景歌才对,不料他们竟然来寻自己。

“呵,背叛了欧阳公子,还想全身而退么?”一人冷笑。

“追那个世子殿下?戴老弟,你怕是不知道吧,墨家新放出的高手榜单中,那个叫做千雪的剑侍排名可是靠前得很。又有一把名剑在手,我们追上去哪里讨得了好处。”一个年纪稍大的宗师笑着说道。

“追上去没好果子吃,但不追又不好交差呀,那怎么办才好?”又一个人故作忧愁的模样说道。

“就只好借你的人头用一下了,毕竟你背叛了欧阳家。我们也好向主上汇报呀,并非什么也没做。”最后一人默契地接道。

戴宗是新加入他们的,生性木讷,不善言辞,人情世故之类的处理的也不好。本来他们就看不惯他了。但他实力高深,之前也没能怎样。

可如今中了毒,功力尽失,那就不一样了。

“你们想要戴某的人头,可以给你,不过请放了这瞎眼的小姑娘。”戴宗说道。

与他们接触时间虽不长,但戴宗知道他们一定会顺手杀了她。

“现在你可没有谈条件的资本呀,要不你求求我们?”其中一人笑着看了同行的人一眼,心情畅快,平日了戴宗总是一副孤傲的样子,极少搭理他们。

他们知道戴宗是瞧不起他们的,羞于与他们为伍,一直怀恨在心,如今似乎是一个羞辱他的好机会。

戴宗粗犷的脸涨得通红,看了身前一直很安静的少女一眼,神态变幻不定。他从不对人低声下气,开口求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好,求求你们放过他。”最终,他还是把这句话憋了出来。

“什么?我听不清,可否大声一点。”一人把手举到耳边,装作听不清的样子。

戴宗气愤到了极点,脸色铁青,声音颤抖着又说了一遍。

“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你跪下来求我们,就放过他。”一人戏谑地笑着。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想要戴某的人头,尽管过来取便是了。”戴宗的指甲深深插进肉中,体内的真气仍是极其微弱,无可奈何。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吧。”一人拔出长剑。

“慢。”戴宗下马,站在地上,双手紧紧握成拳状。

“只要我下跪,你们保证放过她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迸出来。

“对,没错。”其中一人说道。

“好。”

他毅然弯下膝盖,重重地跪了下去。

围住他们的四人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一向孤傲的戴宗真的会跪了下来,以他的性情,应当士可杀不可辱才对。

“我很好奇,她是你什么人,让你不惜向我们下跪,低声下气地哀求。”他看了一眼那个眼盲少女,按照他们得到的消息,那个少女不过是他在路上偶然遇见。

“我也好奇。”一直沉默着的宁宁突然开口。

“只不过是刚认识的朋友,一个无辜的姑娘罢了,你们只需遵守承诺放过她就是了。”戴宗答道。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也值得你下跪吗?”宁宁在马背上问了一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们是冲我而来的,连累了你,我心有不安。”戴宗说道。

“他怕是喜欢上了这个盲女了,哈哈哈,不过遗憾的是,即便你跪下来,我还是不会放过她。”一人仰天狂笑,如愿羞辱戴宗让他心满意足。

“你...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小人,我戴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怒到了极点,明知不敌还是站起身来,抽出长剑上前,殊死一博。

狂笑的那人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凌空一脚在戴宗手腕上,把他持剑的手踢断,长剑飞了出去。随后一掌把他击倒在地上。

踏住他的胸膛,嘴角带着讥讽。

失去了功力的戴宗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敌,没有了真气的加持,他的速度力量完全不在同一个档次。

他举剑,想要一剑了结戴通。

然而这一剑没能刺下来,他的脑袋似是被什么东西掠过,一瞬间像摔在地上的西瓜那边炸碎,几滴混着乳白色脑浆的血液滴落在戴宗身上。

“白...白骨鞭?”那个年纪最大的宗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戴宗往身后望去,只见那个身材娇小的眼盲少女手中握着一条白色鞭子。它是由一截一截的指骨连接而成。

此刻的宁宁,把平常合起的眼皮睁开,露出两个空荡荡的眼窝,隐约间有着鲜血流出,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与她相对的那个宗师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对面那人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摄人心魄,让人如堕冰窖。

“传闻中掌握白骨鞭的是当今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但还没人知道她是谁,见者绝息。”那个宗师苦涩地说道,心中惊恐而绝望。

在当世最可怕杀手,猎杀过王境存在的面前,逃命似乎都有些多余。

她手中的白骨长鞭骤然暴起,宛如灵蛇一般伸长,在虚空中游走,穿透剩余三人的额骨,停留片刻。一截截晶莹的指骨上有血丝流淌,那条长鞭像是活物,在进食,吸取着什么东西。

那三人的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干枯。

骨鞭收缩回来,变成了几寸大小,缠在她主人的腰间,隐藏在丝带之下。

戴宗在地上爬起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宁宁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

他自嘲地笑了笑,向远处走去。

“你去哪?”宁宁转头。

“你要杀我吗?”戴宗停下脚步。

“暂时不。”宁宁说道。“但你不能离开我,过来牵马。”

“像你这样的人物哪里用得着我护送。”戴宗这才自知愚钝,她一路上的表现无处不在透露着她不是一个普通的盲眼少女。

只是自己后知后觉罢了。

宁宁手指一动,腰间的白骨鞭缠绕着戴宗,把他拖拽回来,提到她的面前。

“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从今天起,你归我了。”宁宁轻声地宣布,清秀脸上的血色眼窝冷冷想着他,如注视一般。

她能看见东西?

“如果你胆敢拒绝,就杀了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修炼到所谓的王境吗?乖乖的跟在我身边,我可以指点你。”她威逼利诱。

虽然在她动手时,戴宗感知到她的境界不过与自己相仿,但他丝毫不怀疑她有指点自己修炼的能力。那几个宗师,在她手中不堪一击。

可她,实在太过诡异。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戴宗问道。

宁宁松开他。

“当然不是,我有骗你的必要吗?”她说道。

戴宗转念一想,也是,她骗自己做什么呢。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什么好处。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救下你的同伴。”那个为她引路的女子被杀时,她无动于衷。

“她?她觊觎我的宝石呢,正想着在哪谋害我。”宁宁晃了下她蓝色的袋子。

她只收宝石,作为报酬。

“你这呆瓜,真当人人都像你这般实心眼。”宁宁说道。“走,往西北去。”

戴宗犹豫片刻,还是依言牵马,只是见识了她诡异的手段后,再也不敢生出同乘一匹马的心思。

“刚刚你用的是什么武器,怎会如此的...神奇。”戴宗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神奇这个词,生怕惹恼了她。

“白骨鞭,是一件灵器。”

宁宁回答道,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世人说她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但凡见过她出手的人全都死了。

其实这是不对的,她没有像寻常杀手那样刻意隐藏身份。杀不杀人全凭心情,只不过,以往绝大多数时候她心情都很一般,而且白骨鞭饿了,需要进食。

“这世上有许多武器,除去绝大多数凡品,还有一些带有灵性的神兵,它们各自有着特殊的功能和威力。”宁宁说道。“最为强大的那几件也是名气最大的。”

“秦王剑,流星枪,轻语弓?”戴宗知道这几件神兵,它们曾随始皇帝征战天下。

“还有九龙玺,这四件算是最强的神兵。原先它们也是灵器,跟白骨鞭差不多,会自主地吸取天地间的能量,储存在其间。后来,它们承载了九洲气运,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就远超其他神兵了。”宁宁说道。

“那些兵器中会有自己的能量吗?”戴宗惊讶,他从未接触过那种等级的兵器。

寥寥无几的神兵,每一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当然,拥有者要熟悉其中的能量才能发挥它的实力和威能。”宁宁说道,像她的白骨鞭,能大能小,有着吞噬生命的属性。

又比如千雪手上的霜华,有着寒冰之力。

“这些蕴藏天地之灵的兵器也可以辅助修炼。天地间处处存在着难以感知的能量,灵器把那些能量聚集了在一起,更容易被人们所感知操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灵器也算是人联系天地间能量的媒介。”宁宁坐在马背上,轻描淡写地说着。

“当学会怎样去控制那些能量的节点的时候,就达到了你所说的王境。操控那些能量来干扰和封锁,蠢货们把这种手段称之为场域。”宁宁继续说着,有些许不屑。

“场域不是王境最为强大的手段吗?”戴宗不解,宁宁言下之意是场域不过如此。

“对于普通人来说还行吧,但对于那些同样掌握了这等手段和身怀异器的人来说。就没什么用处。”宁宁今天心情甚好,为他释疑。

“异器是指什么?”

“蕴藏天地能量的神兵或者其他器物。它们的存在会干扰节点,难以被禁锢束缚。”像白骨鞭这样的兵器,它自身算是一个强大的能量体,会干扰到场域的作用。

“这种手段即便是对付那些弱小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强,操纵天地间的能量需要花费心思,一个王境同一时间禁锢不了多少人。”宁宁说道。

“按照你这般说法,那王境的场域岂不是一个看起来很强实则鸡肋的技能?”戴通有些不太相信。

宁宁点头,略微想了一下后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关键还是在于怎样去使用。”

“可为何领悟了场域的王境这般强大?”戴宗还是不信,那些王境显然要远远强于寻常宗师。

宁宁嘴角微弯,像是在嘲笑。

“你这呆瓜就是愚钝,那些人并非是因为领悟了场域才变强大,而是因为本身就很强大才会领悟到所谓的场域。能捕捉到天地间细微能量的都是绝顶宗师。你把他们称为王境也不能算错,他们确实是宗师中的“王”。”

戴宗闻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很久后才苦涩开口。“他们其实跟我在同一境界?”

他深受打击,本以为那些王境的境界更高,实则是跟他在同一个境界,可实力却有天壤之别。

“你可能自认为所有人的武道天赋都差不多,只要努力终有一日会追赶上他们。可事实是,天赋这种东西,跟相貌一样,千差万别。有人练上两三年就天下无敌了,比如慕容远山。又有人练上几十年也始终踏不上宗师境。”宁宁无情地说道,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第七十八章:赤砂拳套

纵然心中百般苦涩,他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在他身旁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宁宁也在宗师境,而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屠戮与自己相仿的宗师。

她对武道的理解和真元的运用远远超越一般宗师,所以她其实也是一位王境,只是不屑用场域这种手段罢了。

跟她交谈中,戴通渐渐悟出一些东西,先前自己的方向错了,一味地想着提升境界。其实更应该做的是磨练自己对真元的掌控能力,把真气炼化得更加精纯。

“如果所谓的“王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境界,那在宗师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么?”戴宗问道。

“有。”宁宁肯定地回答。

“那你?”戴宗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太过强大,传闻可杀王境,不知是否超越了这个境界。

宁宁摇头,“当世还没人触碰到那个境界,窥到门道的两个人已经死了。”

“两个人?”

“慕容远山和战王秦昊。”这是她的推测,慕容远山是几百年来武道天赋最高的人物,若是能有人进入那个境界只能是他了。

而战王秦昊,昔日一人独战八王,在那和尚手中抢走四大神兵之一的九龙玺。若非是半只脚迈入了那个境界,绝无可能做到。

“慕容神王已经死了吗?”戴宗震惊,面有悲色,神王的风骨和传说是一代武林中人的精神信仰。

“死了,我杀的。”宁宁若无其事地说道。

戴宗闻言,难以置信的看着宁宁,心中滋味难言,愈发惊怒。

“逗你玩呢,呆瓜。”宁宁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甜甜笑道。

戴宗脸色缓和些,心想,神王是何等人物。即便是再厉害的杀手也奈何不了他。

他心情复杂地抬首望了宁宁一眼。年纪轻轻,实力惊仙,却又双目失明,脾性诡异无常,似乎跟那世子殿下有着极深的渊源,让人难以捉摸。

待到戴宗转过身的时候,宁宁微微一笑。

虽不是我杀的,但他的骨头可是成了白骨鞭的一截。

“你的真元量已经足够了,不过精纯度还差得远,至于运用,那就更加粗浅了。”宁宁决定指导一下他,作为她的随从,这等实力是在太丢脸了。

她摊开手掌,一道白色真元在掌心中幻化而成,绕着指间流动,宛如小蛇般灵动,凝出实体。这是精纯到了极致的真元。

“有的人十分真元只能用出一分的力量,而那些绝顶高手一分真元能用出十二分的力量。这便是你跟他们的差距所在。”

宁宁随手扔给了他一本没有封面秘籍,“拿去参悟吧。”

戴宗接过翻看,这是一套掌法,详细记载有多中真元运用之法,他如获至宝,甚是喜悦,内心充满感激。

本想着投入欧阳童门下,以换取些许指导,不想那欧阳家卑劣至此。险些丧命在他们手里,如今却是因祸得福,机缘之下得到了她的指点。

戴宗可以肯定,宁宁比起那欧阳童要强出一大截,在王境中恐怕都是巅峰的存在。

或许仅比神王稍弱些许,他想着。

可强大如她,三年前怎会被那镇国公世子挖去眼睛?

她现在是要去找他复仇吗?真要去复仇的话,为何又如此慢慢悠悠的,明知那人在前面也一点都不急着赶上去。当真是让人奇怪,戴宗完全不知她在想什么。

“向南走。”宁宁吩咐。

“不往西吗?”戴宗问。

“往南三十里有个小门派,平日里多作恶,我们去收拾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须知提升实力有一个捷径就是不断地战斗。”宁宁说道。

倘若有真正了解她的人就会发现,她对戴宗格外地有耐心,不时解答他的疑惑,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噢,好。”

宁宁毫无保留地指点他,让他非常感动,对宁宁的心情也由原先的怜悯变为敬畏。戴宗生出了拜她为师的想法,只是看在她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这才放弃了。

行了三十余里,果然看见一个门派气势恢宏的山门。在内的弟子人数不多,往昔应当是一个大门派,高手如云。如今已然衰败。

“你手臂受了伤,但应该还是能胜过他们门主的,去吧。

宁宁下了马,缓步走进山门。

戴宗依言出手,一路打了进去。

门派内的一间屋子里,一个妇人正在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识字。

忽然听见道场中传出打斗声,还有自己丈夫的声音。

丈夫在与何人对战?

她打开房门想要出去看个究竟,一拉开房门。

当下惊得魂不附体,恍惚间只觉得一个厉鬼站在自己面前几寸处,两只空荡荡的眼窝散发出来的腐肉臭味清晰可闻,长发披散,白衣飘飘,行走间落步无声。

那妇人想起自己的孩子也在房中,下意识地一掌横推出去,决计不能让这厉鬼伤到自己的孩子。

她是门主夫人,自幼习武,功力高深,一掌扫出气势惊人,有着千钧之力,摧山倒海。

宁宁抬手轻拨,挡开了这一掌,而后顺手一按在那妇人腹中,把她击得倒飞进房中。

这一击震碎了她的丹田,让她身负重伤。

宁宁迈进房中,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娘亲,娘亲,你没事吧。”那个小女孩看到自己母亲受伤,扑到她身上,搀扶着她,同时惊慌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宁宁。

此时她已合上眼皮,干瘪的眼皮遮着眼窝,虽不算好看,但至少不那么吓人。

这哪里是什么厉鬼,分明只是一个清秀少女。

“好漂亮的眼睛。”宁宁微笑着夸了那个小女孩一句。那妇人听着却是毛骨悚然,她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

“你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那副拳套。”宁宁直言,并不拐弯抹角,这正是她来此的目的,这个衰败的小门派有着一件镇门之宝。

“你妄想,赤砂拳套是我混元门的开山祖师传下来的神兵。绝不容失,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给你的。”那妇人怒目而视,她和夫君自知实力不够,难以守住这件神兵,早已藏起来,在某个隐秘之地。

宁宁略微感应一番,便知道那件灵器不在山门之中。

“我相信你所说的,倘若送出了镇派之宝,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历代祖师呢。”宁宁点头,确信她不会屈服。

她在桌子上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后,她向着地上的母女睁开眼皮,露出空洞慑人的眼窝。

“你知道我是怎样失去这双眼睛的吗?”她微笑着问道。

地上的妇人不答话,只是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女儿。

宁宁把头偏向门外,露出追忆之色,像是在回想着久远之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自顾自地说着。

“我出生于南疆的一个武林世家,是独女。先辈中曾出过最惊艳的人物,因此底蕴丰厚。”

“可惜的是,我的爷爷和父亲不怎么争气。底蕴都被他们败得差不多了。”

“等到我五六岁的时候,家中还剩最后一件无价的东西,是先祖传下来的秘籍。那天,有一伙人闯了进来,想要夺走我们家最后的一件宝物,传承的根本。”

“我的父亲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很有骨气,在生死关头也坚决不愿交出秘籍。后来,那伙人看到了我。”宁宁停了片刻,神色微变,喝了一口茶,原本平静的声音变得略微沙哑。

“他们把我抓了起来,胁迫我的父亲。我父亲没有屈服,那伙恶徒中的一个人,把手指按在我眼睛上。跟我父亲说,你再不把秘籍交出来,我就把你女儿的眼睛挖了。”

“我父亲没有说话。”

“当时,我真的很害怕,不断地哭喊着,喊着爹爹救我,喊着爹爹我害怕。”

“最后,我父亲没有答应他们,或许是他觉得那伙人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地对一个小女孩下手。但他们确实下手吧,用手指,把我的一个眼睛挖了出来。”

“我痛得快要晕了过去,哭得声嘶力竭。”往昔的疼痛历历在目,宁宁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

“他又把手指放在我另一个眼睛上,我的父亲,他还是没有答应。结果,正如你现在看到的那样。”宁宁把脸转向她们母女,让她们看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眼窝。

“他们用尽了一切手段也没能让我父亲屈服,没有办法,只好走了。”

“当我醒来后,我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恨意。我恨我父亲,不懂他为什么不肯拿秘籍救我。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再也无法看见这个世界的色彩,我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或许我应该恨的那伙恶人,但事实上,我更恨的是我的父亲。我觉得是他害我变成这样的,遭受了无尽的痛苦。所以我离家出走,不愿跟他一起生活。”

“出走后,我碰到了我的师尊。她教会了我武功和如何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父亲的恨意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的强烈。一直无法释怀,也无法原谅他。”

“所以我回到家中,亲手杀了他,把那本秘籍和他一起埋葬。这样终于是让我觉得好受了些许。”

“我的师尊得知后很震惊,不敢相信,她斥责我,把我赶出了门下。她说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我这样对亲生父亲下手。”

“我没有多做辩解,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不能感同身受,不知道我所遭受的苦难到底有多痛。要是她也有同样的经历,想必就能知道我心中的恨意有多浓。也就不难理解我为何这样做了。”宁宁拨弄着桌上的茶杯,轻缓说道。

“我想,换做其他人经历了相似的事,他们也会像我一样的。你说是不是呢?”宁宁重新看向那对母女,面带微笑地问。

可这甜美笑容,在那妇人看来,却是那样的冰冷惊悚。她的脸色因不知是因负伤还是被什么缘故,变得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颤抖着把怀中的小女孩抱得更紧些。

“噢,只顾着讲我眼睛的故事,差点忘了这次来的目的了。”宁宁有些懊恼。

“那么,请问你可以把拳套拿给我吗?”她极有礼貌地问。

第七十九章:边境之城

时如流水,秋尽冬至,神州大地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自离开帝都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景歌一路悠晃,终于是到了西北边塞。这几日,崇山峻岭逐渐多了起来,连绵不绝。

边陲之地,地广人稀,只有零星的小镇错落其间。

巨大的山脉隔断了西凉和大秦,唯一的要塞通道就是雁门关,也是西北军团驻扎之地。

风雪未停,景歌勒马,凝视着尽头处那座边关要塞,有一座城,是西北军团所筑。

掩盖在茫茫白雪中,黑色龙旗点缀其间,宁静而肃杀。

这里,便是父亲镇守二十年的雄关么?

余韵侧目,看见景歌貂毛披风下的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知道他的内心不如表面看上去这么平静,有些激荡起伏。

所有人都很安静,只有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景歌再次拍马前行。

骏马轻缓的步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印记,随后又被新雪填上。他们向着那座城靠近。

这座城在雁门关的后面,行近时,藏在风雪中的雁门关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高耸入云的山峰连大雁也飞不过,狭窄的道路中有着铁水浇筑的栅栏,重逾千吨的巨型关门坚不可摧。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震撼人心。

“这样的雄关,西凉铁骑如何能前进一步!”千雪感叹,她第一次到此。

“来者何人?前方边关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一队士卒出现在前方,战刀出鞘,羽箭上弦,为首一人骑在马上盘问。

这一支小队十多人,抽刀的动作近乎一致,目光凌厉地安静注视着来人,气势如山般挡在前方。显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

景歌临行前不知自己何时才会抵达西北边境,故此也没有预先通报。

千雪上前说道,“这位是大秦...”

“少帅?”那个队长看到景歌面容,不待千雪说完,在马背上跳了下来,上前两步细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帅,真的是少帅。”那个小队长确认无误,他曾去过元帅府,见过年幼时的景歌,当下激动到大喊。

“属下参见少帅。”他柱刀单膝跪在雪地,心情如巨浪起伏,难以平静。

“常凯大哥请起,七年不见,别来无恙了。”

景歌翻身下马,把他扶了起来,温和说道。

那人闻言,眼中有泪光闪动。七年前他曾随着大元帅回过帝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士卒。与景歌有过一面之缘,不想今日再见时,景歌竟还记得他,并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少帅...”

他再看一眼景歌的气态音容,与大元帅是如此的相像,已然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快去敲钟,告知兄弟们少帅回来了。”他吩咐身后的士卒。

警钟只在敌军来袭或者极重要的事情方可敲响,闻声全军戒严。

片刻后,远处那座被白雪覆盖的城池大门打开,一股钢铁洪流涌出,大地在颤动,附近树叶上的积雪纷纷下落。马蹄声如闷雷轰鸣,瞬息而至,在景歌面前止住。

再遥望那座城的城墙上,已密密麻麻的立满士卒,旌旗在风雪中招展,猎猎作响。

道上的钢铁洪流悄无声息地分开成两股,勒马转身相对,形成一条通道。所有骑兵下马,手按在战刀柄上。

通道尽头处,有百余骑奔腾而来,身披将军甲,是军中战将,杨家四郎也在其中。

他们策马到了队列最前,同样分成两列,而后下马。

景歌目光扫过这些面孔,绝大多数他都见过。昔日,曾跟随父亲回过帝都,其中还有几人带他去抓过蟋蟀。

“唰。”

他们整齐抽出雪亮的战刀,强烈的战意和杀气冲霄而起,战马亦有感,跃起前蹄嘶鸣不止,似乎风雪都因此而飘缓。

“参见少帅。”

他们把刀插入雪地中,单膝跪地,齐声说道。

景歌心中震撼莫名,这一幕是他完全没有预想到的。

随行的三位女子也动容,从马背上下来。

“诸位将士请起。”他高声说道。

众将士闻声而起,持刀而立。

“西北军团二十万将士,除去有任务在身的兄弟,其余尽皆集合完毕,请少帅检阅。”其中一员战将朗声说道。

景歌循声望去,那员战将曾带自己在城郊抓蟋蟀,笔直挺立的身影微微颤抖,心情激动得难以抑制,眼中有着泪花。

“这怎么可能?”玉珏失声,难以置信。“他在西北军团中的地位堪比景青?!”她心中惊讶无比。

“西北军团对景青的拥戴延续到了他身上。”韵儿轻语,眼中有欣慰之色,为景歌感到开心,同时更加钦佩那位已故的大元帅。

是何等人物才能使得手下将士如此。

景歌迈步,沿着钢铁洪流组成的通道走向那座城。他的目光看过每一张坚毅的脸庞,把这些远离了家乡和亲人,跟随父亲在此坚守多年的每一张轮廓牢牢地记在心中。

他终于知道,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不在帝都那座国公府中,而是在这里。

每一个士卒躯干挺得笔直,眼神热烈而激动,仿佛是三年前那个已故的大元帅重新回来了,在检视他们。

站在洪流尽头的威严身影是当朝三大将军之一的杨威。

“杨伯伯。”景歌行礼。

杨威点头,一向不苟言笑的脸色有着温和之色。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

“好孩儿,你总算的来了这边。我时常忧虑,担心你在帝都那边遭遇不测。”杨威说道。“有心想要你到这边来,又不方便明说。”

景歌一笑,倘若帝都那些人知道是现在这番模样,是决计不会放任自己离开帝都的。

“伯母和诸位嫂嫂托我给你们带了家书和一些物品。”景歌把杨家女眷让他捎带的东西交给他们。

城内的主将军帐中,围满了一众将领。

“这里曾是大元帅的军帐,自他离开后一切物品都保持原样,未有人入住此处。”有人说道。

景歌环视一周,当初父亲便是在这里运筹帷幄,调度将领,主持防务。

帐前站着西北军团中绝大多数战将。

他们安静不语,脸色沉重。

突然有一上了年纪的将领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末将护卫不力,致使大元帅含冤而死,请少帅责罚。”他悲怮道,心有愧意,即便过去了三年多,仍不能释怀。

“请少帅责罚。”一众将领全都跪倒在地。

此情此景,景歌心中也有无尽悲意,他早已忆起与父亲的点点滴滴,没人比他更加难受。

如今父亲的旧部再次提起,他也心如刀绞,恨不得手刃幕后主使,眼中同样闪动着泪光。

只是,他没有让眼泪落下。父亲不在,他也早已不是小孩,不应再有落泪这样的软弱之举。

“诸位请起,错不在你们,没人能预料到这种结果。”景歌平静地说道。

“若少帅要征讨幕后主使者,末将愿肝脑涂地,身先士卒。”有性格暴烈的战将当众开口。

一瞬间,全场死寂,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幕后主使是何人,说出这般话来,实在是太过惊人。

大元帅手段果然惊人,西北军团对他个人的崇敬已然凌驾于国家之上。这个军团不姓大秦,而是姓景。玉珏暗自心惊,她观察了一圈,在场将领听闻此言虽不附和,却是面不改色,更无反对之言。

“日后勿要再提这等话语,守家卫国,护佑大秦安宁才是西北军团的职责所在。尔等镇守于此,并非是为了大秦的帝王,而是为了保护身后的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侵扰。想必这也是父亲的想法。”景歌站起身,认真地说道。

挥师东下,讨伐大秦王室么?

这样幼稚的做法只会给神州大地带来无尽的战乱,连天的烽火。一旦西凉铁骑越过了雁门关,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战火燃起,身前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必定会有很多在火中化为灰烬。

尽管他知道战争迟早会来临,现在短暂的和平脆弱不堪,是各方势力牵制平衡的结果。打破了这个平衡之后,将会迎来一个漫漫长夜。

西北军团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他为景歌留下的一束火把,让他在黑暗中不至于走得那么艰难。

“属下明白。”那一员战将也自觉不妥。

“好了,尔等散去,各司其职吧。”杨威摆手,让众将退下。

“歌儿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今日暂且歇息,明日再来我帐中说话。”杨威见他面有疲惫之色,先让他休息一番。

“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

“好,多谢杨伯伯。”景歌起身把杨威送出账外。

中军帐面积不小,设有内间,玉珏千雪等女眷被安排在景歌相邻的屋子。

西北边塞的条件远不如帝都,大多建筑都是军帐和一些木石搭建的房子,好在三位女子都不挑剔。

在这里,千雪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不用担心景歌的安全。没人可以在二十万高手如云的大军中伤到景歌。

西北军团中的士卒除了日常操练外,空闲时间都会修习武道,上三品境界的士卒不在少数,至于战将,修为就更强了。

“千雪小姐,如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若是无聊了亦可到处走走,只是一些军防重地,没有令谕就不得擅闯和逗留。”接待她的士卒认真地跟她说道。

“知晓。”千雪点头。

如今西凉对大秦虎视眈眈,派遣了无数奸细探子刺探防务,西北军团严防自在情理之中。

“那景歌能随便闲逛吗?”玉珏听闻同样话语后反问。

“少帅自然是可以的。”接待她的士卒答道,“虽无朝廷任命,但少帅亦是我西北军主。”

“如今西北军团统帅不是杨威大将军吗?”玉珏惊讶,觉得不可思议。

“若少帅不在,自然是大将军。”士卒答道,言下之意景歌在此,便是以他为主,军中人人尽知。

“可杨威大将军不是奉朝廷之命,统御西北防线吗?”她不解。

“我们西北军团只认帅令,不认什么圣旨。”那士卒傲然回答。

都说景青大元帅忠君爱国,宽厚善良,精通用兵之道,是不世将才。如今看来,这样的评价未免有些...有些不够准确。

他是一个深不可测,风华绝代的人物,可惜未有缘见到,玉珏暗想。

第八十章:关山军营

入夜,天仍未放晴,雪落得纷纷扬扬。

玉珏在屋中渐觉无聊,推开房门,想过去找景歌说说话,忽见韵儿进了中军帐。当下止住了脚步,风雪似乎更大了些,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们两人虽未言明,但谁都知道他们彼此情深,又如何好意思去打扰呢。

她立在阶上片刻,看见远处有营帐中有火堆,隐约传出声音。有士卒在喝酒谈笑,今日景歌的到来,他们都很兴奋,军中也允许轮换休整的队伍尽兴。

她向着那营帐走去,此时,她也莫名的想畅饮一番。

中军帐内的景歌盘坐在案前毛毯上,在烛火下看着西北军防图。

“为何这般偷偷摸摸的过来。”景歌看着蹑手蹑脚的韵儿,笑问道。

韵儿把披风解下,抖去雪花,挂在门边。

“军营中本来就不应有女眷,你带我们来已是破例,要是再叫人看见我这大半夜的过来,指不定会生出闲言。”韵儿轻声说道。

“既怕闲言,为何还要过来?”景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睡不着,有些挂念着你,至于闲言碎语什么的,其实我也不多在意。”

她坦然说道,烛火映得她俏脸微红,似有一丝娇羞之意。

以前不认识景歌时,一个人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生出了些许依赖。

“何须管那些世俗的框框条条,也无需担心为我添麻烦,想见我了就过来呗。你不在身旁,我也甚是思念。”景歌收起案上的图纸,笑着跟她说道。

两人都是坦率之人,从相识相知就不曾遮遮掩掩。

韵儿脱了鞋袜,依偎在景歌身上,扯过一截毛毯盖住两人腿脚。

“外面风雪正浓,若不是在军营,正好抚琴。”她轻声说着,在中军帐中弹琴总归是不太好,显得景歌纵情声乐,有损威望。

“就这般安安静静的听雪也很好。雪落花开皆有声,你听得到吗?”景歌抱着她。

“听到。”她在怀中点头,乖巧应道。

她听到雪落在帐顶,听到帐后一树梅花盛开,听到他的心脏在跳动。

如此宁静,甚好。

景歌把沉沉睡去的余韵轻轻挪到毛毯上,取过一床被子为她盖好,出了中军帐。

“少帅。”围着火堆欢庆的士卒们看到景歌,纷纷要起身行礼,杨邦也在。

“不必多礼。”景歌示意他们坐下继续,无需拘谨。

“景歌,景歌,你来了。”玉珏朦胧着眼睛看到景歌,含糊不清地说道,“来,陪本姑娘再喝几碗。”

周围的士卒都有些紧张不安,这是少帅带来的女子,跟他们喝酒醉成了这个模样,不知少帅心里会怎想。

玉珏性情豪迈,很玩得开,酒量也不差,醉成这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好。”景歌本来打算送她回去,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干脆也坐了下来,和众将士一起畅饮闲聊,士卒们看见少帅在此,越聚越多,围了一层又一层,形成了一个大圈。

“景哥儿跟大元帅的性情很相像呀,没什么架子,和兄弟们打成一片。”杨定远远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跟他的二弟说道。

杨国沉默,不曾回应。

“我们父子从军征战多年,如今要屈身听命于他么?”杨国轻声说了一句,看着大哥。

“二弟,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定不傻,自然听出了杨国未道明的意思。

“他是大元帅之子不假,可他未必真如大元帅一般有统御三军的能力啊。”杨国直言,“就算他聪明绝顶,也毕竟太过年轻,经验不足,无法担当执掌西北军团的大任。况且父亲身为帝国大将军,身份不比大元帅低多少,怎能屈居一毛头小子之下。”

“你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杨定说道。

“我们杨家为西北军团付出了无数心血,怎能把它再交出去。”杨国注视着那道和士卒打成一片的身影,言罢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二弟,你...”杨定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隐约有些不安,担心这二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喝到最后,玉珏摇摇晃晃的倒下,不省人事了。

哎,这丫头真是心大,对她景歌总是很无奈。

景歌把她扛起来,敲开千雪的门。

“她喝醉了,劳烦你照看一下她。”他把玉珏交给千雪照顾,再回到那些将士中,和他们继续谈笑,直至夜深人散。

“景哥儿,你的枪法练得怎样了?”杨邦还没走,杨家四郎中就属他与景歌最亲近。

“还行,带我走走?”景歌说道,即便夜深,他也没什么睡意。

“好,到雁门关上去吧。”杨邦也不拖泥带水,带着他巡视,登上了雁门关的巨城,俯瞰另一侧。

巨城墙上的风很大,借助雪夜反射的光芒,可以看到关外是一片茫茫平原。

“关外便算是西凉境了,不到五十里处有西凉大军驻扎。”杨邦指了一个方向。

“五十里,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兵临城下了。”景歌说道,这么近,随时可以侵袭。

“对啊,所以我们不敢松懈,派了不少游骑兵出去,包括新筑的烽火台,都部署在关外,密切关注他们的动静。”杨邦说道。

“西凉有多少兵马?”景歌询问。

“五十里处驻有三十万大军,西凉腹地再加上西域与游牧部落等小国作战的军团,估计有超过五十万的骑兵和上百万的步兵。”杨邦答道,脸色凝重。

“这么多?”景歌略微惊讶,大秦三大军团总人数或许也超过了百万人,但还是不及西凉。

况且西凉军队强悍,常年在西域与诸多游牧小国作战练兵,战力绝非河东军团之流能比。

能与西凉铁骑抗衡的或许只有西北军团了。

“自西凉吞并宋国后,国力远胜往昔,西域差不多被平定了,诸多小国都已归附。若非有这雁门关,大秦指不定都要被踏平了。”杨邦说道。

雁门关除了景歌所在的主要通道之外,还有两条小道可以通过,只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骑兵无法通过,西北军团重兵把守,西凉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平定了后方,就该对大秦出手了,那么,你要如何踏碎这雁门关呢?”景歌凝眉自语。

“即便填上百万尸骨,也不见得能过得了雁门关。”杨邦说道,他对这里的防御有信心。

看上去确实如此,但景歌知道,天底下没有攻不破的关卡,问题在于能不能找到适合的方法。

西凉的那对父女,和那个便宜大哥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未必就不能解开这道难题。

“近年来西凉有没有进攻过雁门关?”

“没有。”杨邦摇头,他们知道这是徒劳的,除非有把握,否则不会轻易出手。

“可曾与西凉军队交战过?”

“有过一两次试探性交战,在雁门关外的开阔平原中,我西北军与一支铁骑交锋,不分伯仲,各自撤退了。”杨邦说道,关门外地势开阔,适宜骑兵驰骋,是一处好战场。

“自那之后,父亲就下令闭关不出了,但每日还是会打开关门一段时间,允许两国商人贸易通行。”

景歌点头,允许平民百姓通过雁门关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妥,有人会担心因此让西凉谍子混了过来。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不管闭不闭关门,那些间谍探子还是一样可以越过山岭进入国境。

那些险峻的山岭可以阻挡大军,粮草辎重,马匹等无法通过,但却是挡不住单个行人的翻越。昔日宋国灭亡时,就有大批逃亡的难民进入秦国国境。

“过两日,我出关一趟。”景歌说道,等到见完成叔后。

“你想要进入西凉境内?若是被人发现了,会很危险。”杨邦提醒,以他的身份,一旦被西凉发现,多半难以全身而退。

“无妨,我会小心谨慎。”他答道,都到了此处,怎能不陪韵儿回去看一下她的故乡。

他下了雁门关,回到军帐中,韵儿仍如猫一般熟睡。

第二天一早,景歌到了杨威军帐中。

“歌儿,这番过来打算长留于此吗?我已拟好了奏折,上报朝廷,要你到西北军中当将领。”杨威说道。

“伯父且慢,侄儿这番过来原先没有久留之意,因帝都那边有很多事还没有处理好。到来后见西北军士待我如此,确想留在这边了,可侄儿还是觉得应该先回去一趟。”景歌坦言。

“帝都那边贼子甚多,让你独对他们,是在是难为你了。”杨威叹道,他是一个军人,不通也不屑权谋之术。

景歌一笑,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跟杨威讨论起雁门关的防务,他看了边防图,心中有些想法和建议。雁门关的防卫战略是他父亲制定的,多年以来一直未有改变。

如果太久没有改变,那西凉应当早已摸清底细,迟早会想出破解之法。

杨威听完景歌的建议后,颇觉欣慰,本想着景歌毕竟年轻,很多见解还不够成熟。可一番交谈后,他彻底改观。

虎父无犬子,他完全可以挑起西北军团的大梁了,不管性情还是才能都不比大元帅差。杨威暗想,原先存有的一丝顾虑消散。

“少帅,成管事回来了。”两人说话间,下属禀报。

“请他进来。”杨威说道。

“见过大将军,殿下。”

披着一身黑色斗篷的成叔风尘仆仆,他略施一礼。

“成叔去了哪儿?”景歌好奇问,他先前不在军中。

“依殿下所言,属下帮助西北军团在关外部署烽火台后,到了北境去勘察。”成叔汇报,他修筑的烽火台配备有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探子,集收集传递情报和骚扰游击于一身。

“嗯,那北境情况如何?”景歌询问。

“跟西凉相比,属下更担忧的是北境啊。”成叔面有忧虑,“郑魏两国常年镇守长城,早已空虚,如今已然快支撑不下去了,不管是兵器还是粮草,都很短缺。他们已经派出使团,向大秦求援,不知大秦是否会援助他们。”

“那北境魔族呢?”景歌再问。

“北境魔族大举南下,聚集在长城附近。恐怕在不久的将来,长城可能会...失守。”成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对于景歌,他实话实说。这也是景歌的忧虑,故此,他已加紧在郑魏境内部署探子,构建情报网,以便在魔族越过长城后第一时间得到情报。

“长城怎可能会失守,三百多年来魔族都没能寸进。”杨威有些不太相信。

“杨大将军不知,这次它们聚集的规模远胜往昔。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浪潮。”成叔说道。

“请随属下出去。”成叔带着他们走出营帐,“中原大地已经三百年没有魔族的踪迹了,属下此次北境之行,抓住了一个魔族带了回来。”

第八十一章:入凉

一片空地中,已有不少将士围住一个黑幔布包裹着的铁笼,里面传出阵阵低吼和猛兽嘶鸣的声音。

千雪等三位女子也在场,她们好奇,里面是什么猛兽。

众将士见景歌和杨威过来,让出一条通道。

成叔把幔布揭开,露出那个魔族的真容。

这是一个人形怪物,比正常人要高出两三个头。浑身长满了黑色的皮毛,脚掌宽厚,只有三根手指,每一根都长着利爪,闪烁着冷冽的光泽。绿油油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跳动,半边脸被毛发覆盖,似人非人,长相凶残丑陋。

在不停的嘶吼,用利爪削切着精铁打造的笼子,带出串串火花。

“魔族?”有战将惊异。

“没错,这是魔族的一个种族,智慧低下,生性凶残,在魔族诸多种族中实力处于中等位置。”成叔说道,魔族是统称,它们分有不同种类。

“除了王族之外,其余魔族不懂修炼,但天生就是极为强悍的战士。比如这个,它的力量和速度,比起我们人族两三品的武者,有过之而无不及。”成叔继续说道。

“像这样的魔族至少有百万之多,如今聚集在长城外,不知因何缘故,还在增加,魔族似乎想要倾全族之力攻陷长城。”他这两三个月深入北境不毛之地,收集了很多信息,甚至冒险生擒回几个魔族。

景歌看着笼子中狂暴的魔族,即便是被千百将士围观,也没有露出畏惧的情绪,感知愚钝而嗜血。

这样的生物它们之间的团队协作能力很差,但个人战力很强,精锐如西北军团中的战士恐怕都需要两三人合力才能对付它。景歌迅速在心中做出判断。

景歌环视一周,围观的士卒中有不少人带有惧色。

“诸位,三百年前,我们的先辈也曾与这等生物浴血而战,最终把它们赶出北境长城之外,使得我们中原大地归于安宁。它们已经被我们人族击败过一次了,手下败将,何惧之有?”景歌朗声说道,脸色平静。

“把它放出来,谁敢上前斩杀?”景歌高声说道。

场中战将沉默着看向自己的部下,没人出声。

千雪皱眉,这都不敢吗?她刚要上前,玉珏和韵儿恰好同时伸出手来一左一右的拉住她。

玉珏迅速把手收了回来,韵儿则是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出手。

看着她们两个不谋而合的同时伸手阻止她的模样,她深受打击,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觉得自己的智商跟这两人不在同一个层次。

她们早就看出了景歌的意图。

景歌不过是想消除士卒们的畏惧,让他们知道魔族并非不可战胜,普通士卒亦可将它斩杀。

这个魔族再凶悍,又怎会是宗师境界的战将的对手。战将出手就显得毫无意义了,那些士卒还是觉得不可力敌。

最后,景歌挑选了一个请命的士卒,把那个魔族放了出来。经过一番艰难的搏杀,那个士卒在数度负伤后还是成功击杀了那个魔族战士。

现场爆发出如山般的欢呼,果然亲眼看到与自己实力相仿的兄弟斩杀那个魔族后,原先的畏惧之色荡然无存。

在场的战将看到这般景象,心中对景歌生出了不少敬佩之意,果然不愧是大元帅之子,轻而易举地让士卒们重拾信心斗志。

两日后,景歌带着余韵在夜色下登上雁门关的城墙,悄无声息地跃了下去。

雁门关外原先是宋国的国土,现在已经成了西凉的一部分了。

只有极少人知道景歌入了西凉境,他没有带上玉珏,她的实力太弱了,在西凉腹地,若是遇上了什么危险难以护得她周全。也没有告知千雪,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百丈高的城墙在掌握御剑之术的两人面前,算不得什么障碍,韵儿踏在古琴上如仙般飘然而落。

即便她只在四五品的境界也可以凌空飞渡,而且无需消耗真元,念之所及,尽在掌控之中。

踏空而行太过招摇,他们还是隐藏踪迹,以最快的速度度过西凉和大秦的边境区域,进入到前宋腹地。

“现在的西凉应该是诸国中面积最大的国家了吧。”景歌说道,它吞并了宋国,国土已经超过了大秦。

“嗯,它的都城在此以西两三千里开外,为方便管理,他们把邯郸当成了另一个中心。不知西凉王会不会在邯郸。”韵儿说道,他们对邯郸知之甚少。

“在不在都无所谓,我们只是到此游玩一番,不会有事。”景歌微笑着宽慰她。

“我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对他们没什么威胁,就是有些担心你罢了。”韵儿说道,“谁都不曾想到你深受西北军团的拥戴,西凉多半也得到了消息,要是知道你在此难免会有想法。”

“所以我们才要偷偷摸摸的溜出来嘛,这边也有成叔的探子,必要时会给我们接应。”景歌笑道。

今夜的月光明亮,雪地反射的光芒有如白昼,可看得清极远处。

国破山河在,这片阔别二十年的土地看上去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不一样。然而韵儿在踏出雁门关的那刻,分明感受到有一种情感在土壤下蔓延上心头。

她的父亲,曾是这片大地的君主。

景歌能理解她的心情,还有什么是比国破家亡更让人难受的呢?

景歌看着身旁那个孤身颠沛流失十几年的女子,心中有着无限的怜惜。

他知她对家乡念念不忘,一直想回来看一眼,故此他毫不犹豫的带她回来,即便可能遭遇危险,也丝毫不惧。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

两人很快就进入到前宋的国境中,在一座城中转悠。

“这里的民风倒是淳朴,跟大秦相似。”景歌说道,这里大多都是宋人,不像西凉大漠那边民风彪悍。

道上不时有小队骑兵经过,披着暗红铠甲,气势不弱于西北军,但也不曾扰民。

景歌和韵儿寻了一个茶馆坐下,跟旁边的人搭讪。

“老大哥,你是宋人吧?”

“宋人?宋国都灭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宋人。”那个上了年纪的人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是外地人?”那茶客反问,看出他们一脸风尘。

“对呀,我们齐国人氏。”景歌随口瞎编。

“齐人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唉!说来话长,这是我未婚妻,我们两情相悦,无奈彼此长辈都不同意。只好跑这边来谋生计。”景歌挽着韵儿的手说道。

“噢,私奔。”那茶客一副我了解的样子。

“对呀,打算在这边定居。就是不知道这边能不能混口饭吃。”

“这边还是挺好的,只要你肯卖力,饿不死。”

“西凉的大老爷们好不好打交道?会不会欺负我们这些外乡人?”景歌故作关切问道,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以前倒是会有些西凉人欺负我们宋人,现在少很多了。特别是最近半年来,新上任的国相颁布了很多新法令,对我们跟原先的西凉人也是一视同仁。”那茶客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一开始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宋人,对景歌有所防备,聊了一会后倒是少了戒心。

“都颁布了些什么法令?”

“减轻赋税,分配耕地,重修律法,允许自由买卖......”

景歌和韵儿对视了一眼,这些法令和上官君月的改革如出一辙,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么?最重要的是允许自由买卖,极大的刺激了经济。

“那位国相是复姓诸葛么?”景歌想确认一下。

“好像是。”茶客回答。

“你认识西凉国相?”韵儿惊讶。

景歌点点头,“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我那便宜大哥了,果是经天纬地之才,一来西凉就混了个国相。”

西凉征服宋国后没有实施暴政,而是以宽松政策相待。

白泽深谙御民之道。倘若是压迫宋民,即便是王族死了个精光,还是会有很多人反抗,高举着复宋的旗号明争暗斗。但如现在这般,宽待他们,就很少有人反抗了。

人性就是如此,只有还有活路,能活得下去,他们就不会冒险反抗。管他是谁坐在那个位子上呢。宋王也好,西凉王也罢,给谁磕头不是磕头呢。

景歌想着,结合周遭见闻,西凉的国民生活比大秦的要好多了,历代凉王的励精图治和开放包容,让西凉愈发强盛,隐隐有了横扫天下的实力和征兆。

反观大秦,自始皇帝以来,帝王是一任不如一任,君昏臣奸,把大秦搞得乌烟瘴气。要是出几位争气点的皇帝,以大秦得天独厚的优势,早就荡平六合八荒,一统天下了。

看到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韵儿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不少。心地善良的她没有复国报仇的想法,只是想回故乡缅怀一番,然后寻个心安之处。

两人歇息片刻后,继续西行。

“景歌,好像有人跟着我们?”韵儿低语,有些紧张。

“不用管他们。”景歌早已发现,只是不搭理。

“是不是西凉的人?”

“应当不是,这里是西凉的地盘,若真是他们,没必要鬼鬼祟祟的跟着。多半光明正大的出手了。”景歌猜测到,身后跟着的两人有意掩盖自己的行踪,是高手。

景歌和韵儿在一间客栈落脚的时候,他们也跟了进来,四五十岁的男女。

他们目光落在蒙着薄纱的韵儿身上。

“姑娘,身后背着的可是一把琴?”跟着他们的那个妇人上前说道,声音略显沙哑。

凤凰古琴被余韵用黑布包了起来,以免招惹麻烦,现在似乎还是被人看出来了。

她没有回答,不知来人是何意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景歌在旁说道。

“我感受到了故人器物的气息,需要问个清楚。”那妇人说道,盯着韵儿。

“抱歉,我们不接受盘问。”韵儿说道,她性情温和,但不代表她愿意浪费时间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问话。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请你们跟我回去一趟吧。”那妇人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说道,身后的男子也爆发出强烈的气息。

“大娘,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回去玩玩牌吧,一言不合就跟人打架多不好。”景歌开口说道。

那妇人闻言一滞,脸色变得阴沉。

“对呀对呀。”韵儿赶紧跟着附和,深表赞同。“你们两个打不过他的,还是别打了,快走吧。”

“哼。”那妇人一声冷哼,也不和他们两个多说废话,当下一掌拍了过来,威势惊人。

第八十二章:邯郸

景歌拉住韵儿,脚尖轻点地面,后滑出数步远,避开这一击,身前的桌子轰然粉碎,木屑四溅。

“哼,叫你们走不走。”景歌沉下脸,“那我们走吧。”

景歌话锋一转,拉起余韵撒腿就跑。

躲得远远的人群一阵错愕,本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想到那人竟然逃跑了。

“追。”那妇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跟着追了出去。

若是换做上官君月,就要怒其不争了。但韵儿却不是这样想,她很认同景歌的做法,能跑的为什么要打呢。

在西凉境内跟人动手绝非明智之举。

两人越追越心惊,那对年轻男女的速度怎会如此之快,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望尘莫及,只能无奈的停下。

“你确定没感应错?”中年男子摘下斗篷问道。

“不会有错,确实是王妃的凤凰古琴。”那妇人肯定回答。

“这么说来,那女子跟王妃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中年男子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可能。”妇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激动的神色。“也有可能是她机缘之下得到了王妃的古琴。一切还是要找到她问个清楚才能确定。”

“看他们逃走的方向,或许是去邯郸。”中年男子推测。

“若真是公主殿下,多半会去那边。可那边西凉鹰犬盘踞,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凶多吉少啊。”妇人有些焦急。

“也不必太过担心,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实力很强,方才只是不屑跟我们动手。应当可以护她周全。”中年男子宽慰,他是宗师境界的强者,那人却带着一个四五品的女子轻而易举地甩开他们。

“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尽快找到她为妙。”那妇人说道。

“韵儿,刚刚那两人应当是你母妃的故人。”景歌在摆脱他们后跟余韵说道。

韵儿露出疑惑之色。

“一开始他们对我们没什么恶意,应当是感应到了你的古琴气息,故此过来询问。他们刻意掩盖面容行踪,必不是西凉人,也不是普通宋民,再看他们的神态,激动忐忑又隐隐有期待之色,我想应该是仍在反抗西凉的前宋遗臣。”景歌解释,说出自己的推断。

“若是如此,我们为何要逃走?”韵儿不解,如果是前宋旧臣,跟他们交谈一下也好。

“邯郸如今已经成了西凉另一个中心,他们多半是不愿你回那里的。太过危险,现在跟他们相认的话,岂不是要多费许多口舌说服他们?”景歌笑道。

韵儿无语,翻了个白眼,敢情这家伙是懒得跟他们说那么多才带着自己跑路的。

“放心好了,迟点他们还会找来,不愁见不到。”景歌知道韵儿的心思,她想见一下那些母妃的故人。

据景歌所知,那些旧臣还有很多,一个才覆灭不到二十年的国家,还是会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臣子念着旧主,不愿屈服的。

西凉,邯郸,宋王宫。

御花园内的藤椅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相貌俊朗,英气逼人,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虽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有白丝,但无丝毫疲态。正在与一个手持羽扇,道骨仙风的男子交谈。

他是西凉之主白泽。

“主公,公主殿下回来了。”有下属禀报。

“父王。”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转入院中。

“哎呦,我的小枇杷回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变瘦了。”白泽笑着招呼她过来,眼中满是宠溺。

羽扇男子起身略施一礼,“见过殿下。”

“诸葛先生。”那女子还礼,甚是敬重。

“殿下怎还会有个枇杷这样的名字?”诸葛阴笑问,枇杷这样的名字听上去有点像山村民夫给自己儿女取的名字。他与白泽君臣无间,无所不谈,没有顾忌。

“这是爹爹给我取的小名。”

“取这个名字有何深意?莫非是主公特别爱吃枇杷?”诸葛阴有些奇怪。

白泽只是微笑着摇头。

“国相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却想不出有何含义吗?”那女子笑道。

诸葛阴思索一番,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倘若换作你那三弟,一听便知是何故了,信否。”那女子说道。

“哦?”诸葛阴显然有些不信。

“先生不要误会,若论智计谋略,无人能出先生其右。只是能否悟到这名字背后的含义,在于性情罢了。”那女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暂且略过这些不说。公主此行顺利否?”诸葛阴询问,正事为重。

“一切都按照先生谋划安排妥当,只是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女子说道。

“有何变数?”

“还是与你那三弟有关,西北军中,他有着出人预料的威望,或许会取代杨威的位置。”

“我那三弟?”诸葛阴微微皱眉。“倘若将来换他坐镇西北,确实极为棘手。”

“这是景青的手段,留给他儿子的遗产,本王与他对峙了二十年,亦敌亦友啊。”白泽感叹,“他不愧是一代绝世名将,犹在本王之上。”

“父王怎会不如他呢。”那女子不同意白泽的说法,反驳道,她生性孤傲。

“好好好,跟他不相上下行了吧,现在父王老了,也累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白泽有些厌倦了,雄心壮志终究是被岁月消磨了一部分。

“他的儿子如今在我们西凉境内。”她又说道。

“那公主想要如何对他?”诸葛阴问道。

“以他在西北军中的地位,若是能为我西凉效力,自然最好。若是不愿,那就让他永远留在西凉吧。”白衣女子负手而立,冷冷说道。

毫无疑问,像他那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也绝不能为其他人所用。

“那公主觉得说服他留下的机会大吗?”诸葛阴问道。

白衣女子摇头道,“他是景青之子,亲朋好友尽在大秦,没有反叛的理由。”

“他的父亲死于秦王室之手,若能保全他家人好友,未必就没机会说服他投向我们。诸葛阴说道。

“倘若他愿意提条件,皆可允诺,他很有价值,要是能为我们所用的话,是一大助力。”她也抱着希望,据她所知,那人对大秦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只在意身边人。

“好,本相当尽力让他留下。”诸葛阴说道。

“全仰仗先生三寸之舌了。”白衣女子诚恳地说道。

“公主在帝都甚久,对他有何了解?”诸葛阴又问道,知彼知己把握更大。

白衣女子略微沉思。

“至今也未能完全看透他,他应当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心爱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在秦为相的上官君月,另一个是亡宋公主宋韵,跟他一起在西凉境内。”

“他在帝都中仇家不少,和卫家长房关系甚好。他时而张扬跋扈,时而低调内敛,性格难测。消息灵通,似乎有着自己的情报网。至于武道修为,他极少出手,或许有意隐藏实力,具体有多强不清楚。”

“他颇有谋略,也精通兵法,不过有些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做事不顾后果。比如现在,贸然闯入我们西凉,我很好奇,所为何故。”白衣女子说道。

她有些奇怪,大秦和西凉大战在即,他又刚刚知道自己在西北军中深受拥戴,为何还要冒险潜入西凉。

“呵呵,待他到此处便知晓。”诸葛阴抚须笑道。

两人交谈间,景歌和韵儿到了邯郸城外。

“想必这也是人族古老的主城之一。”高大厚实的城墙,刀斧留下的痕迹,深不见底的护城河,都在诉说着当年抵御魔族的故事。

“对,这里跟洛阳,汉城,邺都都是流传了千年的人族主城之一。”韵儿看着这座古老的宋国国都。

“这里守卫森严,出入城池检查很严格,要不我们就不进去了吧。”城门处甲士盘查着出入行人,城墙上旌旗密布,有着机械强弩,可以射杀最顶尖的高手。韵儿担心景歌会被认出身份。

“走了几千里,不就是为了陪你回娘家看看吗,怎能不进去呢。”景歌淡笑。

“那等到晚上再偷偷溜进去。”韵儿知道景歌的性情,也不多言。

“鬼鬼祟祟的作甚,我们要光明正大地进去。”景歌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向城门处。

“站住,你们是哪里人?”守卫甲士果然上前拦住盘问,一眼就看出两人不是本地居民。

“大秦飞扬候景歌,劳烦通报你们国相,就说故人前来拜访叙旧。”景歌不卑不亢地说道,坦然报出自己的身份。

话音刚落,一大群西凉甲士蜂拥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你是景青之子?”一个看似小将领的人物问道,他有所耳闻,毕竟西凉一直准备着进攻秦国,西凉王朝上下都有在做功课。

“正是。”景歌点头,脸色平静。

“请稍等,末将马上通报。”那个小将领说道,向下属使了个眼色,周围的甲士围得更加紧密。

“这种感觉不好受吧?”身旁的韵儿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带着笑意。

“什么不好受?”景歌有些懵。

“笼罩在父辈的光环下,走不出他的影子。最响亮的名号是大元帅之子。”韵儿看着景歌说道。

“这我倒是无感,作为他的儿子又不是什么耻辱之事。正好相反,我觉得很荣幸。至于旁人怎么看,我就更不会在意了。”景歌坦然答道。

父亲在这个时代闪烁着属于他的光芒,留下了他的传奇。但不会掩盖住另一道光,也不会埋没另一段传奇。

第八十三章:诸葛国相

“嗯,我想很快别人再提起你的时候,不会再冠上景青之子的称号。”韵儿挽紧他的手臂。

有些人终生被困在父辈的光环之下,束缚他们的是自己敏感脆弱的内心。而身边这人显然不会为此而感到困扰,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片刻后,大群将士官员簇拥着一位纶巾羽扇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大踏步从邯郸城中走出来。

“稀客呀稀客,什么风把三弟刮来了邯郸。”来人远远看见景歌就爽朗大笑道。

“诸葛大哥,自当日客栈一别后,大半年未见,想念得紧,故此特意前来拜访。”景歌同样笑着回答。

左右围住景歌的将士面面相觑,没有想到来人真是国相的旧识。

“这位想必就是弟妹吧?”诸葛阴看着余韵问道。

韵儿摘下面纱,展颜一笑,也不反驳,只是欠身行礼,道了句:“诸葛先生,久仰。”

“走,先进宫再说,既然来了西凉,大哥亦当尽一下地主之谊。”诸葛阴热情的拉起景歌,走进邯郸城中,城门处早已备好了车马。

“尔等都退下吧,今日我要招待三弟。”到了宋王宫,诸葛阴吩咐百官散去,免得景歌不自在。

“大哥混得不错嘛,才到西凉多久,便官拜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景歌说道,可以看得出诸葛阴在西凉百官中很有威信,并非空有头衔。

“全赖主公器重。”诸葛阴笑吟吟地说道。

“余韵姑娘莫要拘谨,若想要参观一下宋王宫请随意即可。”他看到余韵神色有异,也早已知道她是前宋公主,来到这里不免有所感触,当即吩咐下人陪同她。

她看向景歌,征求他的意见。

景歌点头,他这个便宜大哥多半知道她是前宋公主了,应当会保障她的安全,不会有危险。

韵儿走后,堂中只剩下他和诸葛阴两人。

诸葛阴招呼他在摆好了酒菜的案前坐下。

“先前进城时似乎看见白马卫的旗帜,凉王也在此?”景歌询问道。白马卫是西凉王的亲卫军团,通常跟随西凉王,共有九千人,白马白甲,挑选极为严格,是精锐中的精锐。

“主公先前确在此处,如今应当动身回西阳了。但公主殿下仍在,稍后或许会与你相见。”诸葛阴如实回答,没有隐瞒。

“噢,我又不认识公主殿下,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

“哈哈,当真不见?须知我西凉公主不仅是女中豪杰,国色天香,还是凉王唯一的女儿,可以说是当世最有权势的女子了。追到了少奋斗三十年。”诸葛阴挑了下眉毛,坏笑着说道。“三弟你长得相貌堂堂,又文武双全,未必就没有机会。”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应该见见。”

“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景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只见殿堂宽阔,左右有着象雕屏风,铭刻着晦涩的符文图案。隐隐间似乎有灵气聚集流动,隔绝感知,甚是奇妙。

屏风之后立有一白衣女子,与两人不过数丈,景歌却觉察不到。

“这屏风是什么异宝?”景歌多看了两眼。

“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被我稍稍祭炼了一番,铭刻上阵图罢了。”诸葛阴轻摇羽扇说道。

“诸葛大哥果真神人也,奇门八卦,行兵布阵无所不通。”景歌由衷说道,心有敬意,眼前这人和想象中那位神相的形象渐渐重合。

“略通一二。”诸葛阴谦逊。

“话说贤弟到西凉所为何故?莫不真是来此看望大哥吧。”诸葛阴正色问道。

“大哥应当知道韵儿是前宋公主,她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回故都看看,故此陪她回来。”景歌如实相告,并不隐瞒。

“仅此而已?”诸葛阴有些不相信。

“仅此而已。”这确实是他主要目的。

屏风后的白衣女子闻言愣了一下,眼神有着些许黯然。

“为了带她回来看看,涉身险地,未免太过不智了吧。”诸葛阴轻声说道。

“料想大哥会念及情义,不会加害于我,何险之有?”景歌轻抿一口酒,从容答道。

“即便我无意加害于你,也难保其他人不会生出异心。毕竟这里是西凉,而你在西北军中甚有威望。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留下你的性命。”诸葛阴这般说道,意味难明。

“那也得他们留得下才行。”景歌满不在乎道。

“三弟这般自信,想必是早有脱身之策。唉!”诸葛阴长叹一声,颇是感慨。

“大哥为何哀叹?”景歌不解。

“叹天道不公,妒英忌才。”诸葛阴脸色凝重,不复先前畅快之色。

“三弟可知自己身体有恙?”他试探性地问道,本计划着说服景歌归顺西凉,不料见面却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景歌点头,早在大半年前,月儿就开始要自己服药,七日一次,原先并不清楚是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已然知晓。

“我观你印堂有黑雾云集,星火黯淡,气数渐散,恐命不久矣,应是染上了不可治愈的隐疾。”诸葛阴很是惋惜,他精通奇玄之术,看出了端倪。

屏风后的白衣女子闻言一震,刹那间有些失神。

“确实如此,还请大哥为我保密,不要让韵儿知道,免得她伤心难过。”景歌叮嘱,脸色平静。

“好,为兄自不会多言。”诸葛阴允诺。

在另一个世界,这种会导致伤口极难愈合,血流不止的隐疾被称作血癌,也叫白血病。以这个世界的手段,根本无法医治。

“先生方才所言当真?”待到景歌离开大殿去寻韵儿后,白衣女子从屏风后出来。

诸葛阴点头说道,“他气数将尽,多则一岁,少则半载,必会病发身亡。”

他观运测数,又暗算了一卦,推演确定无疑。

“既是病疾,可有救治之法?”白衣女子问道,眉头皱起,不知在想什么。

诸葛阴摇头,看到白衣女子的模样不禁问了一句,“公主殿下似乎对他格外上心?”

“不过是想让他助我们打开雁门关罢了。”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愿意相助的话,可以免去许多工夫,大大减少西凉将士的伤亡。

“其实他身患重疾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诸葛阴徐徐说道。

“哦?”白衣女子有些不解。

“殿下试想,若他身体无恙,足智多谋,武艺高强,又手握重兵,心境多半与现在截然不同。或许会壮志凌云,生出逐鹿天下的雄心。”诸葛阴轻摇羽扇,细细分析。

白衣女子闻言静思,不置可否。

他会吗?

她自问,得不出答案,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谁也说不清楚。

“而如今,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是变得心平气和,没有太大的野望。他最放心不下的莫过于他所在意的那些人了。在这乱世中,无人庇护。而放眼神州,最有能力庇护他们的莫过于我们西凉了。可以以此换取他助我们破开雁门关。”诸葛阴说道,“或许,他此番来西凉真正的意图就是来跟我们谈条件。”

“况且退一步,即便他不愿意助我们亦无妨。如今他不久将于人世,无需忧虑他将来坐镇西北,成为阻碍我们计划的变数。少了这样一个隐患,对我们西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诸葛阴说道,能争取到他的相助最好,若是不愿也无妨。

“先生把跟他之间的兄弟情义倒是看得很寡淡呀。”白衣女子看了一眼面有喜色的诸葛阴。

“诸葛阴本就是一个谋士,谋划之间本就不该带有无谓的情感。”诸葛阴答道,做出最理智的分析和判断是他职责所在,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白衣女子轻轻一笑,说道。

“这就是先生不能理解枇杷何意的缘故。他方才已经说明了来意,并非来跟我们谈条件。只是带那个女子回来看一看,他这般说,心中所想亦是如此。”

不待诸葛阴回话,就迈步走出大殿,她心绪莫名有些混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景歌跟诸葛阴聚完后,出了大殿,找到在韵儿陪她在宫中闲逛。

“那诸葛先生跟你说了什么?”韵儿破天荒的开口问了一次。

“没说什么,都是些不打紧的事。”景歌跟她并肩走在白玉桥上。

“没叫你归顺西凉吗?”

景歌弯起嘴角微笑,韵儿可是机智得很。

“还没叫呢。”

还没,迟点就会叫了。

“那你的意思是?”

入凉一路上,明显可以看得出西凉国力胜过大秦,兵强马壮,将星云集,又有诸多谋士。若是有景歌相助,开了雁门关,或许真能一统天下。

“你觉得呢?”景歌反问一句。

韵儿思索,助西凉一统天下未必不是好事,对黎民百姓来说,在贤明君主统治下应当更好些。

可一开雁门关,烽火马上燃起,不知会死多少人,他不仅负上卖国的骂名。更重要的是远在帝都的亲友们都要随之归顺西凉,否则性命难保。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归顺西凉,不顾那些亲友的感受。

念及此处,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跟在你身边。”韵儿看着他答道,美眸坚定而平静,无所畏惧。

景歌轻抚一下她的长发,心中甚是感动,也生起了些许惆怅。

某个星月灿烂的夜晚,他也曾怀着雄心壮志,在胸中描出一幅蓝图。不料却突然觉察到自己身患不可治愈的重疾

命不久矣。一切都变得徒然,他没有足够的时间。

但他隐藏得很好,韵儿并不知道。除了精通医术的上官君月和诸葛阴看了出来。

“我们会在宋王宫住上一段时间,稍后诸葛大哥会带我们去参观一下西凉的军队。”景歌说道,诸葛阴安排他们在宫中。

“估计是想向你展示一下西凉的实力,增加筹码。”

“西凉氏族尚武彪悍,确实善战,又常在西域与诸多游牧部落作战,经验丰富,非中原大地上那些没见过血的军队可抗衡。”景歌不得不承认,这几日见到了不少西凉人。

他们与宋人很好区分,一眼就能分辨,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前者流露着勇武的气息,后者则是文质彬彬。

第八十四章:西凉公主

“要不我们到街上走走吧。”景歌提议,他怕韵儿呆在这座王宫会忆起伤心之事。她未曾流露出来,但想必内心也会有愁意。

“好。”韵儿点头。

守卫们没有阻拦,国相吩咐过,这两人是客人,出入自便。

出了宋王宫不久,景歌就感知到有人在窥视,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对中年男女,不过他们没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盯着。

景歌知道是因为有西凉高手在附近的缘故。虽出入宋王宫自由,但还是有绝世高手暗自跟着,并非寻常宗师,是王境强者。

“西凉王境着实不少,武道昌盛。”景歌跟韵儿说道。

“大秦也未必就比西凉少了,只是那些高手都心性超然,淡泊名利,不显山露水罢了。”

“那些出来为人卖命,图名图利的倒是落了下乘。”韵儿有着自己的看法,对武道见解渐深,知道心性对修炼极为重要。

但凡绝世者,专注必不可少,若是醉心武道,哪有空出来晃荡呢。

“说的有理。你破入宗师境了吗?”景歌问道,韵儿就在他身边,他已感知不到她的具体境界了。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韵儿回答道。

即便知道韵儿天赋惊世,是千年来的第一人,他也觉得有些吃惊。这才过去了多久,大半年的时间,已经半步踏入宗师境了。

“韵儿果然厉害,现在恐怕可以吊打我了。”景歌笑道。

她天生神瞳,可以轻易出破绽弱点,真元流动的轨迹,这是逆天的能力,足以让她在同阶中立于不败之地。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韵儿俏皮笑着,回了同样一句。只是内心并不真的这样认为。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身边这人有多深不可测,就算自己与他境界相同,用尽手段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戚老是自己的师尊,毫无保留地传授武道。

而这半年来,自己却是暗地里按着他的指导修炼,进境神速。他说得比戚老说的更容易听懂些,他有着很多不一样的理解,另辟新径,超脱在前人之上。

对于她来说,景歌亦师亦友,也是情侣,可他却又一直没有太过逾越的举动,这让她有些奇怪。

是在念念不忘另一个女子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把心思拉了回来,不再胡乱想这些。

女人的直觉向来精准,一开始时景歌确实常常想起上官君月。等到后来想通了,却发觉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命不久矣。他就自然而然的控制,不要有太过份的举动。

自己还剩不过一年半载的时间,而她这样的好女子,以后要嫁一个如意郎君呢。

其余亲友也是,不太亲近,就不会太挂念自己。

他也不太清楚,此时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才好。能为他们做的好像也很有限了。那就在最后的时间陪陪他们,尽可能多地为他们扫清潜在的危险吧,景歌暗想。

他陪着韵儿穿行在邯郸的大街小巷,寻找着宋国的小吃,感受着这里的风土民情。

看着邯郸居民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样子,韵儿心中彻底没有了恨意,先前在宋王宫的愁意也消散不少。

西凉王吊死宋国君是谣言,她的父亲是自缢身亡的,白泽攻下邯郸后并没有滥杀无辜,即便是前宋臣子都少有杀害。

她想起母妃的话语,父王之所以死是因为他是宋国君,也仅仅因为他是宋国君。

国亡君死,父王至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不愿苟且偷生,也算值得尊敬吧。

时近傍晚,两人回了宋王宫。

刚刚进了宫门,景歌遥遥瞥见一道有些熟悉的白色身影晃过。

“韵儿,你先回去歇息。”

韵儿依言跟着随从回去,他走向身影消失的地方。

很快他赶上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宫中守卫见到那个女子纷纷行礼。

“公主殿下。”

景歌紧随其后,无人阻拦,任由他跟上去。

那个女子踏上台阶,一步步登上宋王宫主殿,跃上了最高那座主殿的屋脊,向西而立。

冬天看不见落日,瓦上白雪尚未消融。

“见过公主殿下。”景歌也跃上殿顶,望着那女子的背影,略微行了一礼。他好奇,传说中的那位公主到底什么模样。

“景歌。”白衣女子没有回身。

“原来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西凉公主。”景歌微笑。

“你似乎不怎么惊讶?”那女子转向景歌。

“不,我很惊讶,只是没表现出来。”这在他预料之外。

白衣女子若有所思,随后她笑了,“这回答很符合你风格,欢迎来到西凉。”

“嗯,我感受到了西凉的热情,国相大人明日还准备带我参观军营呢,深感荣幸。”景歌带着笑意说道。

他是西凉头号大敌大秦的元帅之子,两国之间摩擦不少,然而他在宫中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敌意。显然是她有所约束,下面的人没有阳奉阴违,一叶知秋,可见她在西凉甚有威信。

一个女子能让人敬服并不容易。

“你满意就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毕竟你是我西凉尊贵的客人。”白衣女子说完后跃下屋脊,消失在视野中。

他在洛阳常见到她,是飞扬侯府附近酒楼的美貌掌柜。

有时候景歌在那里吃饭也会与她搭讪闲聊几句,现在回想起来,她多半默默观察自己很久了。而那间酒楼,应当是西凉密探的窝点。

你在帝都做了些什么?

西凉图谋大秦已久,白凝混在帝都那么长时间,必定有所动作。

景歌盘坐在寝室中静思。

换我是西凉之主的话,如何才能破开雁门关?

他在心中默默推演。

西北军团占尽地利,士卒骁勇,部署精妙,是最为坚固的堡垒,西凉几无可能强攻下来。

只要大军固守不出,西凉就无计可施。景歌推算了许久,考虑诸多计谋方法,得出结论。

杨伯父素来谨慎,追随父亲左右多年,精通兵法,有他在,雁门关可以无恙。

西凉一定感到很憋屈,如猛虎囚于笼中,景歌暗自想着,心中没太多忧虑,他亲临边境后知道这里的战火没那么快燃起。

第二日,景歌起身后与韵儿正准备出宫在邯郸城游玩。

刚行至宫门,忽闻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人踏雪疾驰而来。

为首的一人骑着流云驹,在宋王宫前也不曾减速,直接冲了进来,一众随从则是下马停在宫门外。

景歌和韵儿恰好挡在他前方,他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任由暴烈的流云驹飞驰。

两人急忙侧走两步,堪堪避过。

马上那人却是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表情中充满厌恶和傲慢。

因为景歌和余韵并没有向他行礼,若非是有更重要的事,定然要好好教训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等人。

韵儿生性恬淡,自然不会因这种事生气。只是景歌轻轻皱起了眉头。

“禀侯爷,刚刚那位...”一旁负责照顾他们的侍女看见景歌的表情,急忙上前解释,想要告知来人的身份。

“我知道。”景歌微笑着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语,脸上不喜之色已经消失。

“胆敢披甲带剑马不停蹄地闯入宋王宫的人能有几个?想必他就是你们公主两个表哥中的一个,应当是九旗统领拓跋常吧。”景歌说道。

“正是。”侍女恭敬回答,眼中流露出一丝佩服的意味。

韵儿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心中生出些许得意。

周围人对来人的态度,随从衣着旗帜,诸多细节无一不在透露着来人的身份。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他来这里做什么?”景歌随口问了一句。

“呃...应该是找公主殿下吧。”侍女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

“哦,我们走吧。”景歌也不在这话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径直走向宫外。

他时日无多,如今陪着韵儿游玩正合心意。若是生命到了尽头,还有什么比陪伴心爱之人和亲友更重要的呢。

他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帝都,跟母亲和诸位好友一起。等到大限将尽的时候,就出手清扫一些威胁,然后悄然远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长眠。

经过宫门的时候,拓跋常带来的随从注意到了两人,扫过景歌的目光在韵儿身上游移。

这等天仙般女子,在哪都引人注目。

景歌故意走开两步。

“离我这么远干嘛?”韵儿对他的举动感到有些奇怪。

“本来我还是长得蛮俊俏的,但你实在是太过惊艳,离你太近倒是把我衬托得平平无奇了,故此要走远些。”景歌笑道。

韵儿听得他这般变着法子夸自己好看,不免有些娇羞开心,赶上去伸手作势要拍他。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闹着,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两人是谁?”有随从将士问。

“他们是公主殿下和国相大人的客人,不得无礼。”跟随在后的侍女上前呵斥。

那些边境回来士卒原本飞扬跋扈,脾气暴躁,然而看到这个侍女后马上乖乖的低下头退了回去,不敢与之对视,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

公主和国相,他们都很敬畏,自然不敢招惹他们的客人。

如今西凉除了屯兵雁门关外,还有一部分将士在西域作战,扫荡游牧部落和诸多不臣服的小国,安定后方,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拓跋常所率领的第九军团正好从西域换驻到雁门关,路过邯郸,得知白凝回来了他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那个拓跋常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韵儿说道,她有所耳闻,拓跋常是一名非常骁勇的猛将,以暴烈铁血著称。

“对呀,拓跋将军确实很厉害,他在军中威望仅次于凉王和公主殿下。”侍女与两人渐渐熟悉,不再拘谨,接话道。

景歌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你最近似乎有些怪怪的,也不太爱说话,若是在此不自在,我们明日就回去吧。”她回到邯郸看过,满足心愿,并无太多留恋。

家是心安之处,它不在这里。

第八十五章:明意

韵儿早已觉得到景歌有所变化,跟以前不太相同,只是不知何故,也一直没问。

她心思细腻敏锐,能感知景歌藏在平静表面下沉重的心情。到了今日,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猜想是景歌不喜欢这里,哪里会想得到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只剩半载性命。

“好,那我们就明日回去吧。”景歌说道,既然带她来看完了,那就回去吧。

离开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了,想必母亲也甚是挂念,帝都那边也已暗潮汹涌,确实该回到帝都去了。

身后的侍女听闻却是心中一紧,公主殿下除了吩咐尽量满足两人要求之外,还说了不能让两人离开西凉。

“呃,若是二位想要离开西凉,恐怕要向公主殿下当面辞别。”她客气地提醒。

“放心吧,公主盛情款待,理应如此。”景歌笑着安慰她说道。

这个侍女其实是绝顶高手,是白凝安排来看住自己的,自己要私下离开的话,她会出手阻拦。

这两日与她相处融洽,也算略有交情,景歌不想让她难做,况且这里已是西凉腹地。距离大秦有数百里之遥,当世有几人能强闯出去。

“多谢侯爷理解。”她也笑道,深感景歌平易温和,谈吐间让人如沐春风。

难怪能让这位绝色姑娘倾心,抛去家世不谈,性情也是极好的,她暗自想着。

“见到有两日了,还未问姓名?”景歌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她。自得知身体状况以来,心思到底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重了些。

“和晴。”侍女答道。

她年纪要比景歌大上不少,只是看上去仍是少女模样,功力深厚使得容颜比寻常人要久驻。

“你是公主殿下的心腹护卫吧?”景歌说道,不到三十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实力了,在哪都会得到重用,不会是普通侍女,昨日暗中跟着的也是她。

“算是吧。”她点头承认。

“公主殿下果然是把我当成了贵客啊,把晴姑娘你派了过来。”景歌笑道。

“公主殿下确实很看重你,非常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和晴坦言道。

“公主和凉王素来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以先生的才能若是愿意到西凉来,必定会得到重用。国相大人便是明证。”她诚恳的说道,称呼也有侯爷变成了先生。

“停,晴姑娘你还是先止住吧,免得把国相大人的话语给说了。”景歌笑着制止她,稍后那个便宜大哥定会给他分析厉害,说服他留在西凉,大同小异的话语就不要听两遍了。

和晴略感尴尬,但没有丝毫失态的表现,仍是从容。

“从私人角度上来说,我是很乐意与先生共事的。”短短两日相处,她很是欣赏景歌,觉得他与公主有些相同之处。

“我能感受到公主殿下的盛情和诚意,但和晴姑娘应该知道我的父亲是秦国兵马大元帅景青。他戎马一生都在守卫大秦,若是我助西凉破开国门,不是毁了他毕生心血吗?身为他的儿子,做出这等卖国之事,岂非让他蒙羞?”景歌平和的说道。“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

“可你的父亲是死于大秦王族之手,这样的君主值得舍命护卫吗?”和晴反问。

“当然不值得。”景歌回答。

“既然不值得,那何不助我西凉扫灭大秦,为你父亲报仇雪恨呢。”和晴说道。

景歌摇头,语调依旧平和,答道“父亲并非是在保护大秦王族,而是大秦子民,使百姓不遭战乱之祸,免受家破流离之苦!”

“可先生应当知道,逢此乱世,大秦和西凉必有一战,无法避免。那些黎民百姓终究是要遭受这一场战祸的,当世人的流血付出,可以换来后世长久的安宁。又何乐而不为呢?”和晴看着景歌说道。

她说得没错,如今是西凉强盛,想要东下一统神州。将来若是换做大秦强盛,也会兵出雁门关,荡平西凉。

“我们人族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液,都是三皇五帝的后人,彼此之间为何非要征战不休呢?不能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况且北境之外,有魔族大敌兵临城下,伺机而动。大秦和西凉作为神州大地上最强的两个国家,相互争斗内耗,就显得更加没有意义了。”景歌正色道。

韵儿在旁心中暗自感叹,景歌所说不无道理。只是和平解决谈何容易呢?试想两国君主,高层贵族,怎会愿意拱手送出自己的江山,屈身于人下。这是不可能的事。

什么人族大义,那都是小孩子的说辞。身居高位的人可不会为了那些贱民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至于两国和谐相处,那也是极难的。人是最为贪婪的动物,欲望永无止境,一旦国力足够强盛,掌权者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一统天下的野心。

和晴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着眼前这人的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表情,知道说再多也是徒劳的。

“景先生的意思我会如实告知公主殿下。”她开始明白,这个人不是她能说服的。

“有劳了。”

“先生应该清楚,公主殿下很有可能不会同意你离开。”她出于善意提醒,以他在西北军团中的地位,即便不能归顺也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在某些时候可能派上用场。

“我跟公主殿下也算是旧识,或许她会看在往日情分上允许我回去呢。”景歌微笑,自己不过还剩半年性命,就算能影响到西北军团,也不会对西凉有太大威胁,白凝未必不肯放自己走。

待到景歌和余韵回了宋王宫,和晴也到一处偏殿中向那位白衣女子汇报。

和晴细细告知一切,复述了景歌的原话。

“殿下,他大概是不愿归顺我们西凉。”

白衣女子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微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预料之中。”她淡淡说了一句,不觉意外。“像他那样的人,表面看起来低调谦逊,其实内心高傲得很,怎会轻易低头呢。”

“我们要使些手段逼他就范吗?”和晴询问。

“使何手段?对他使用酷刑?或是要挟他?”白衣女子反问。

和晴一时间不敢接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些会有效吗?”白衣女子又问了一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尝试一下。毕竟他心上人也在这里,要不要用来胁迫一下呢。

“奴婢不清楚。”和晴答道,不能理解她意思的时候,这个回答最稳妥,不会出错。

“依奴婢的了解,可能不会有效。”她想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的补上一句。

景歌两人给她的印象还不错,她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多嘴提出使手段这样的主意,想要弥补。

“嗯?你在试图维护他。”白衣女子转身看向她,瞬间听出了她藏的小心思。“为什么你要维护他呢?”

“他并不是很讨人厌对不对,所以你不想伤害他。”未待和晴说话,她又自顾自开口道。

和晴不敢再接话,她跟在公主殿下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她如今天这般--怪异。

难以捉摸,内心像是在纠结什么,有些矛盾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先前那样,想要使些手段逼他就范,又不是太想。

“他就是这个奇怪的一个人,让人矛盾,爱恨交织。”白衣女子又轻叹一句,绝美容颜中流露出哀愁,纠结等复杂难言的神色,不复一贯的平静。

和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自家公主殿下竟然露出这种表情和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好半响。

“那,放他离开西凉?”和晴试探着问。

“不,帝都那边已经实施了我们的计划,现在放他回去,徒增变数,他还不能走。”白衣女子说道,她和国相谋划甚久,关乎西凉的王图霸业,不容有失。

“他应该看不穿殿下你和国相大人的计谋吧。”和晴是白凝最信任的人,她知道整个计划。虽然她觉得景歌聪慧过人,但不认为他有能力看破。

白衣女子沉默,她不希望景歌看穿,免得计划夭折,关乎大业。

可她发现自己竟又隐隐的有些期待他能看破。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里,连她自己也搞不懂。

和晴并不知道她内心如此复杂的想法。

“那如何处置他呢?国相断定他不过半载寿命了,料想不会对我们西凉有太大威胁,等到帝都那边计划实施后,放他回去也未曾不可。”她提议道,尝试着为他争取一下。

她觉得那两人并非什么恶徒,若是囚禁他们动用酷刑之类的实在于心不忍。

和晴正说着,抬首间,忽然看见那个一向睿智果敢,泰山崩色不改的公主殿下脸颊上缓缓滑落两行泪珠。

“他只剩半载寿命了,晴姐姐。”她呢喃着,轻声说了一句。

那个白衣女子红着眼睛,哽咽着,扑到她怀着。像个受了极大委屈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强忍了很久,终于崩溃了。

和晴瞬间石化,神情呆滞,手脚僵硬地搂着白衣女子,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

原来这就是公主殿下变得这么奇怪的原因么?跟他朝夕相处,终究是生出了感情。

可他还带着另一个姑娘呀,真是太可恶了。

第八十六章:续命之法(和晴)

我紧紧搂着她,直到这一刻,我才记起怀中这个神州大地上最具权势的西凉公主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

她是凉王唯一的子嗣,自幼就聪慧过人,深谙政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又多次亲率军队在西域征战。凭借自己的实力让西凉臣民信服。

她宽厚仁慈而又杀伐果断,刚柔并济,重用贤能,有着过人的远见卓识。我们都相信她将来会是一位出众的女王,西凉会在她的带领下完成一统天下的壮举。

人们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一位奇女子,未来的陛下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儿女情长。她心中应当只有西凉的宏图大业,统御天下的雄心壮志。

这样认为的人自然也包括我。毕竟自从我跟随她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她流露出多余的情绪,始终在为西凉思虑。

可如今,在看到她流泪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些年来,她一定累得很。

因为凉王没有别的子嗣,愈渐年迈,她不得不接过执掌西凉的重担。开始学着隐藏自己的情感,学着像一位王那样去面对臣民,不能在子民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不管何时都要装作一副从容不惊的样子。

不得不说,她学得很好,仿佛天生就是一位王者。

可她内心深处到底还是一个小姑娘啊,她还是会觉得疲倦,还是会喜欢上某个俊逸少年郎,还是会在某个时候患得患失,手足无措的哭泣。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景青和凉王是一生的宿敌,如今公主殿下却是和他的儿子纠缠不清。而他也是西北军主,日后或许会兵刃相见,这可如何是好?

唉!

那家伙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非要来招惹我家殿下。

“公主殿下宽心,那小子不像短命之人,必定有法可以治愈。”我试着安慰她,把她搂得更紧些。

“还有什么办法?药王谷出来的那个婆娘都治不好他。”她抽了下鼻子,揉着通红的眼睛,又嘟囔说了一句,“晴姐姐你可不要把今日之事传出去了。”

婆娘?又是哪位不得了的女子让公主用上这样的词语。我心里一阵好笑,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放心吧,奴婢怎会把公主的小秘密说出去呢。”

“你笑什么呢?”她似乎有些羞恼,梨花带雨皱着鼻子。

“没什么。”我赶紧收起了笑意,即便她在我面前展现出了小女子的姿态也终究是公主。

信任和亲近不是我恃宠而骄的理由。

“奴婢会不惜一切为他找到续命之法。”我认真地跟她说道。

她在我心中就如同亲妹妹一般,自幼看着她长大,最见不得她难过落泪的模样了。至于救治那人对西凉是否有利不在我考虑的范围。

“晴姐姐。”她看着我,握紧了我的手,只是轻唤了一句晴姐姐。

泪迹未干眼中充满了拜托和感激的意味。我能感受到她的期待和忧虑不安。

唉,我的傻公主!

出了偏殿,我不禁自觉愚钝。早该知道公主殿下跟他关系匪浅才对,否则怎么会让我贴身保护他呢。好歹我也是堂堂西凉的大护法呀。

也不知道殿下跟他在大秦那边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殿下看上了他,除了性情不错之外,其他的也平平无奇嘛。跟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一样花心。

倘若药王谷的神医也无法医治,那就只能试试玄术了,且去看看国相大人有没有办法吧。

诸葛先生不仅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而且奇门八卦,医药阵图无一不精,公主能得到他的辅助真乃西凉幸事。

“大护法到此所为何事?”国相大人对我的到来似乎有些惊讶。

我看了一眼如山的公文,知他事务繁忙,不敢耽搁他的时间,当即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国相大人,景先生的病可有救治之法?”我问。

“哦?公主想要救治他?”

我点头,在他面前掩饰是徒劳的,如实相告是最好的做法,但自然不能暴露公主殿下的小秘密。

他略微沉吟,随后摇摇头。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要是国相大人也无计可施的话,恐怕就...

“寻常之法对他已然无效,他气数将尽,命途已断。”国相说道。

“寻常之法?那就是说还有非常的法子?”听到国相大人的言语,我燃起了一丝希望。

“有是有,但为他这般不值得,即便他愿意以助我西凉破开雁门关为代价交换,吾亦不会为他施行此法。”国相大人寻思片刻说道。

“而且此法并不能完全治愈他,只能为他续上三五载寿命。”他继续说。

我心中一凉,那小子已经病重至此了么?听国相这般说,付出极大的代价也不过能为他争取多一些时间。

“是何等禁忌法门?”我想,就算付出一定的代价公主殿下也会愿意。

“倒也算不上什么禁忌,大护法应当知道,人生老病死冥冥中自有定数,我等谓之气运。虽缥缈难察,但确实存在。”国相大人把羽扇覆在胸口,正色道。

“半年前我观他气运,原是昌隆强盛,直冲霄汉,是为人杰。如今再看,已是断裂数截,是大限将至的征兆,不可逆也。”

“那国相大人先前又说有续命之法?”我问,世上有能人异士可以观测气运,国相大人显然在其列。

“若想为他逆天延命,需要补上裂纹。然而气运这种东西太过虚无,难以触及,更别说捕捉了。只有当它的量聚集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是才能为人所操控。这世上只有四件器物能满足条件。”国相说完后深深看了我一眼。

“九龙玺,秦王剑,轻语弓和流星枪?”

昔日始皇帝在帝都洛阳祖龙脉法坛上与诸王牵引人族气运灌入四件不朽的神器中。而后分封给三位功绩最大的王,永镇天下。

如今除了西凉的秦王剑外,其余三件都不知所踪。

“正是。”国相点头,“而擅自动用蕴藏其内的人族气运会带来难测的因果,人族因此而走向衰落都有可能。冒险抽取人族气运去为一个人续命实在太过不智。”

原来四大神器还藏有这样的秘辛。

人力所能动用气运应当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国相大人生性谨慎,心系人族兴亡,自然不愿冒险做出有可能损害人族利益的事。谁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国相所言,我会如实告知公主殿下,告辞。”这等事我实在无法替公主做决定,只盼望还有别的办法。

在去找公主之前,我想先去看看那个小子。

“晴姐姐似乎有什么心事?”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这样问道。

呵,倒是敏锐,善于察言观色。

“没什么,只是公主殿下最近有些忙,还请景先生稍迟几日再当面向公主辞别。”

在公主没下决定之前,自然是不能让他离开的。

他略微沉思片刻后点点头表示同意,似乎也没有非要明日就离开的意思。

他从容平静的神色和某些时候的公主如出一辙,我想起了几位倾慕公主的青年俊杰。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的话,身前这人没有太多出众的地方。甚至一眼望去,还会觉得他隐隐不如那几位。

再见到殿下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西凉少主的姿态。端坐在第九军团的中军帐内,听着诸将的汇报,她离开西凉也有好些时候了。

“尔等换防第三军团驻扎与雁门关外,需依令行事,不可轻生战端,约束士卒勿作挑衅之事。知否?”她训言。

“末将明白。”在场战将齐声回答。

“退下。”

她看到我过来,摆手让诸将退去,只有一人未离开。是第九军团的主将统领拓跋常。

他昨日才闯进宋王宫找公主殿下,多半是没得到什么好脸色了,毕竟昨天殿下的心情可是差得很,我暗自想着。

“九旗统领还有什么事吗?”她一脸平静的问。

“没什么要事,就是好久...”拓跋统领话还没说完,就被公主殿下打断了。

“既无要事,那便率军开赴雁门关吧。”公主举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也不搭理他,径直的向我走来。

余光所及,那位骁勇高傲的统领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真是可怜,还不知公主殿下已有意中人了。倘若知道了一定会更加心碎,我恶趣味地想着。看不惯他一副高高在下的样子,看着他吃瘪生出些许畅快之意。

第九军团驻扎在邯郸城郊,我紧随公主出了军营,登上附近的一座山巅。

有月映雪光,无风微寒。

我把国相所说的话语一字不漏的告诉她。

她立在山巅上,沉默不语。

“晴姐姐,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的关心人族兴亡。”她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我心中微微一紧,不禁轻轻喊一声公主,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她自己在说些什么,即便四下无人。

“在帝都,有一个晚上,我跟他在书房练字,他写过一句话,恰好应了此景。”她嘴角微弯,在思忆。

“什么诗?”我好奇。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我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西凉王,荡平天下,统御四海是父王的愿望。如今他老了,就我一个女儿,我不得不坐到他的位子上。当我坐到他位子上的时候,就发现一切都没得选择。你必须去做那个位子上应该做的事。所谓的王座,一旦你坐上去,就再也下不来了。”她抬首凝视着远空。

“我不想打秦国,可我知道有朝一日,秦国强盛了它就会兵出雁门关,踏平我们西凉。我不想当西凉王,可就算我把王座拱手相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也不愿放过我白氏王族。他们一定会斩草除根。”她平静地说着,一字一句。

我听着,能理解她身不由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至于以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为己任什么的,我就更没有这么伟大了。”她自嘲一笑。

我默然,即便如此,还是要提醒她,这是职责所在。至于她决定如何,我都支持。

“事关人族气运,公主殿下请慎重思虑。”

“人族气运那么多,他也用不了多少,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她缓缓的说着,我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

这种时候,我的话语很容易左右到她。可我也拿不定主意呀,哪里敢轻易说话呢!

我沉默着,她也不再言语。

良久。

“我在想,易位而处,若他是我,我是他。那他会怎样做呢?会愿意为我不顾一切吗?”她轻声说道。

不了解,不清楚,不说话,推脱三连。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要出声,我暗自想着。

“晴姐姐,你说呢?”她还是问我了。

那要看他是什么人咯,若他心系天下苍生,应该不愿冒险。若他心系你多过苍生,那他当然是愿意为你动用人族气运。

我看那小子也不像什么心系天下的好人,可公主殿下有没想过他对你有多少感情呢?毕竟他现在跟另一个姑娘黏在一起呢。

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那可就更加不妙了。

不过这些老实话我怎么会说出来呢,所以我的回答当然是--“不知道。”

公主殿下白了我一眼,幽幽叹了句,“我也不知道呢。”

听闻此言,我略微放心了些许,至少公主殿下还是很理智的。

下一刻,我就知道我错了。

“可我想知道答案,要是他死了,那就永远不知道了。”她轻声自语。

我微怔,看着那把威震四海的神剑在她掌中浮现。剑柄上铭刻着晦涩的符文,雪白的剑身上有温和圣洁的光芒溢出,能清晰的感受到蕴藏其间的无尽威能。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裹挟其间,极具灵性,可以庇护剑主不受侵扰,这是一把可以屠仙的利器。

她倒转剑柄,递给我。

这时候我才明白,先前她的犹豫和纠结并不是因为担心人族气运受到影响。

或许她仅仅是在想,在她所喜欢那个人心里,她地位几何?那个人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

是否值得自己这样做?

她不确定,不清楚,这才是她纠结的原因。

第八十七章:大护法

“公主殿下已经决定为景先生施行续命之术,有劳国相大人了。”和晴再次亲临国相府。

诸葛阴面露异色,甚是惊讶,“公主殿下何故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和晴是公主的心腹,西凉的大护法,地位尊崇,所言不会有假。但诸葛阴还是觉得此举不妥,隐隐有些懊悔说出此法。

当世之中,懂得逆天改命之术的不过两三人。

“公主殿下相信借用一点点人族气运不会招致祸端。”和晴硬着头皮说道。

公主那妮子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秦王剑丢给了我,还能怎么办,真是无奈。

“公主殿下已经深思熟虑了吗?”诸葛阴凝视着和晴。

“是的。”和晴点头,手腕一翻,秦王剑在掌中显现。

诸葛阴看了一眼王剑沉默片刻,眉头紧锁,心中思虑甚多。他取出一块龟甲,在火盘上炙烧,口中念念有词,观看其中裂纹。

又以天机令牌算上了好几卦,然而卦象并不明朗,他看不清未来。

犹豫了许久,终于是开口,“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吾自当从命。请大护法在旧宋都城龙脉上按照阵图建造七星法坛,让三弟沐浴斋戒九日,静待新月之夜。”

“好的。”和晴行礼告退,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诸葛先生没有拒绝。

她出了国相府,当即命人按照诸葛阴提供的图纸筑建七星法坛。

“景先生何在?”她问下属,想要告知景歌这个消息。

“禀大护法,他们在邯郸城内游玩。”下属禀告。

和晴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两人正在酒楼歇息,听人说书,颇有闲情逸致。

景歌悄然收敛起了负面情绪,不管如何,都不应影响到身边的人。他如往常一样,韵儿再也无法察觉他有何变化。

咦?和晴略微奇怪,感知到有两人隐匿在人群中观察着景歌和余韵。

扫了一眼后才了悟,原来是前宋遗臣。想必是发现了他们的亡国公主,她也不甚在意。

宋国仍有旧臣民在反抗着西凉的统治。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殿下只是出于怜悯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至于妄想复国那是不可能的了。

引起和晴注意的是坐在离景歌不远处的一个眼盲少女,清秀的脸上凹下去的眼皮遮着空荡荡的眼眶。与她同行的是一个粗犷大汉。

她转头,向着和晴的方向,随后又移开了。

她发现了我,和晴皱眉,这是一个绝世高手,或许和自己不相上下,还没现身她就感知到了。

“他在那里。”戴宗低声说道,他看到了景歌。

“我知道。”宁宁应道。

“那你...”戴宗有些奇怪,前段时间宁宁还在悲痛的说着要找他讨个说法。如今见到了却是无动于衷,这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遗忘了过去,不记得我了。”宁宁随口说着,微微一笑。

戴宗不再说话,他知道她的性情难以捉摸,诡异难测,喜怒无常。一路上吃尽她的苦头,现在根本不敢再多言。

景歌心有所感,侧头望向两人,也认出了戴通,当即笑着点头示意。

戴通则是回以怒视,如此卑鄙恶徒,即便是大元帅之子也该死,他为宁宁的遭遇感到不平。心中憎恨,尤其是在景歌看到宁宁,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的时候。

“这买卖不划算。”宁宁低声自语。

“什么?”戴宗疑惑,脑子一片混沌,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有人给我一堆宝石买他的命。现在看来,他们付的宝石太少了些。”宁宁回答。

“你不是跟他...有恩怨?”戴宗更加困惑。

“噢,抱歉,我撒谎了。”宁宁按着额头说道,这一个愚蠢的呆瓜。欺骗傻子让她觉得没有成就感,很无聊,所以她不打算继续了。

“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戴宗瞪大眼睛,一脸错愕。

“对呀,都是我瞎编的。”宁宁轻快的说着。

“为什么要骗我呢?”戴宗心中滋味难明,有些失落。

“因为我喜欢。还有比骗人更美妙的事吗?”

“如果还是有的话,那就是就是听他们说话。”她想了想又说道,像是在描述分享一件极其美妙的事,绘声绘色地说着。

“听他们说什么呢?听他们说--啊!”她拉长语调,左右摇晃,缓缓的软下身体,把脑袋耷拉到桌面上。

“这是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遗言,就是-啊一声惨叫!这样的遗言真是太过无趣轻率了。也许下次我该给他们多一点时间,看看他们能说出什么话语来。你说呢?呆瓜。”她坐起来自顾自地说完,然后问戴通。

她的话音不小,但不远处的景歌和韵儿却是没能听清她说什么,然而她古怪的表情和举止却是引起了韵儿的注意

她看了那边一眼。

宁宁在同一时间偏过头,在跟韵儿对视的刹那,她娇小的脸上涌出一抹狂喜。

“灵瞳?!似乎这笔买卖又不那么亏了,还有些赚头。”宁宁惊喜,原先她发现景歌身边有不少绝世高手,觉得冒险出手不划算。而今却是在这里发现了一直寻觅的灵瞳。

韵儿迅速移开目光,她本能的不喜欢对面那个娇小玲珑的少女,甚至隐隐有些厌恶,即便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去查一下那两人什么来头。”和晴吩咐身边的人,陌生强者来到邯郸,她不得不摸清来人的底细。

“我们走。”宁宁心有所感,立马起身离开。

她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听从自己的灵觉。正因如此,才使得她总能逢凶化吉,一步步地成长到今天。

西凉的高手实在太多,超乎她的意料,在这里妄动她没把握全身而退。

顶尖的猎手必须要比猎物更狡猾,更有耐心,去等待最完美的时机,然后一击必杀。而她,显然精通此道。

所以她一点都不着急,她知道景歌和那个女子一定会回大秦的。在大秦,她没有后顾之忧。

在这里,有人盯上她了,先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两人刚出城门,马上便被十几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围住了。

“阁下请留步,我们家主人有请。”有人开口。

宁宁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刹那间,开口说话的人隐约之见一道白光闪过,视线模糊,失去了意识。

和晴脸色骤然冰寒,迈步追了出去,山河在她脚下飞快的倒退着。

她派出去的人片刻间就被那个盲眼少女斩杀了。

“你为何要滥杀无辜。”戴通不太看得惯她一言不发就杀人的暴烈手段。

“闭嘴,快走。”宁宁不耐烦的呵斥,不跟他啰嗦,“有个疯女人追来了。”

“疯女人?你说谁是疯女人?”和晴踏雪而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嘻嘻,小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宁宁露出笑颜,甜甜地问道,宛若邻家小女孩,绕过疯女人这个话题。

“你是何人?为何要屠戮我西凉属下。”和晴凝视这对古怪的男女。

“他们挡着我路了呗。”宁宁漫不经心地回答,杀几个人不过是小事。况且,不管她怎样说,这个追赶而来的女人都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哦?那现在我也挡着你路了吧?”和晴正立在他们前方。

“对呀,小姐姐麻烦你让一让。”宁宁略微客气地说道,现在挡路这个跟先前的不太一样。她有些忌惮,但也仅仅是忌惮。

她与和晴对视,空洞的眼眶有画面流转,诡异而恐怖。

“咦,瞳术?”和晴略微惊讶,她竟然修习了极为罕见的瞳术。

传说中上古年代,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天生灵瞳者不少

他们开辟出法门修行,强化灵瞳的奥义神通,使双目具有无上威能。后来天地渐变,灵瞳变得极为罕见,法门也已经失传,世上再无瞳术的踪迹。

而身前这个女娃子应当是机缘之下得到了修习瞳术的法门,却不具灵瞳,强行修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到底让不让啊?”宁宁再次开口,她有些不耐烦,在这里停留时间越长,就越危险。等到西凉的其他王境强者也赶来的时候,就更难脱身了。

和晴脚下的积雪消融,青丝衣袂无风自动,冷眼看着他们。

“本座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

“呆瓜,你先走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宁宁对戴通说道,不打上一场没办法离开。

戴通依言离开,和晴没有出手阻止。

因为身前这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娃子是一个劲敌,很强大,强到她无暇抽身去留下戴宗。

她凌空而立,悬在地上三寸,静待宁宁出手。身为西凉的大护法,她自有傲气。

宁宁也不着急,她在等戴宗走得远些。附近有西凉强者锁定了这边的气机,但无人靠近,多半是由于眼前这个女人不屑于与其他人联手的缘故。这让她心思大定,只需从她手下离开即可,这不是什么难事。

她眼皮开阖间,有幽光闪动,诡异而神秘。

宁宁动用了瞳术,面对和晴给她带来的强大压力,她不得不使出自己最强的手段。正面对决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她是一个杀手,行走在暗夜间的幽灵。

她观察着和晴真元流动的轨迹,寻找着致命的破绽,然后在刹那间化作一道残影,宛若阴险的毒蛇袭击猎物一般击向和晴。

和晴无惧,徒手对抗,使出一套连绵不绝的掌法。中正平和,挡下了宁宁的突袭。同时撑开自己的场域,意图限制她的行动,她的身法和速度太快了。

然而场域对她没什么效果,几乎完全不能干扰到她的行动。

和晴略微惊讶,王境之间交手,一方动用场域,另外一方也会使用相同的手段来抵消其效果。但她没有以场域相抗,却也不会受到阻碍。

她有异宝在身,可以免疫域场的干扰,即便没有异宝,估计场域也不能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和晴迅速做出了判断,惊讶于她对武道独特的理解。

两人片刻间已经交锋了数十击,虹影纠缠,破风猎猎,周遭积雪尽数消融。余波所及之处,木石皆碎,很快就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晴姑娘在跟人动手?”在城中的景歌觉察到两人对决的动静。

韵儿眉头轻蹙,她也有所觉察,还隐隐觉得另一道气息有些熟悉,只是她没有想到是先前与她对视的盲眼少女。潜意识里不觉得她有这么强大,足以跟西凉的大护法相抗衡。

景歌无意出去看热闹,他对很多事都变得兴趣缺缺,只在心中默默盘算推演接下来要抓紧时间去做点什么才好。

只有不到半年时间了,或许更要少,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的身体状态在不断的下滑,逐渐虚弱,呈现出颓势。

城郊外的两人仍在激战,和晴已经稍占上风,略微压制了宁宁。

她修为深厚,实力胜过宁宁。只是宁宁招式更为诡异,瞳术也确有独到之处,让她占尽先机,可以预知和晴的攻伐。

宁宁猛推一掌,身形如鬼魅般飘然后退,拉开一小段距离。

“不得不承认你很强大,但我有灵器在手,再战下去恐怕你要命陨于此。”宁宁冷傲说道,从腰间抽出了白骨鞭,血丝在骨节中流动,让它看起来如活物一般。

这是在神兵榜中排名极靠前的灵器,威力莫测,宁宁自信对面那个稍稍胜过自己的女子无法徒手对抗。

“排名第四的白骨鞭,原来你就是秦国的那个刺客。”和晴认出了她的身份。

“哼,知道就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你,赶紧让路吧。”宁宁说着,即便有白骨鞭在手。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威慑一下她,赶紧离开才是上计。

和晴弯起嘴角,有些戏谑地看着她,带着嘲讽之意,手腕一翻,长剑浮现。伴着淡淡的光晕,自带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它是兵中之王。具有灵性的白骨鞭微微轻颤,似乎有所畏惧

“秦王剑,你是西凉公主?”宁宁震惊,脱口而出,而后马上醒悟,“不对,西凉公主没这么老。”

没这么老?

和晴脸色骤变,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愕中带着愤怒,眼中凶光涌动,杀意从未如此猛烈,在暴走的边缘。

宁宁暗叫一声不好,失言了,同为女人,她知道这一句无意之言有多大威力,足以让她发狂。

和晴收起秦王剑,拿出一根红色的索绳,那是她的本命神兵赤练索。

秦王剑虽强,但与她的契合度不高,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远不及她用得顺手的神兵。当世之中,能发挥秦王剑最强实力的只有公主一人。

宁宁尬笑一声,道了一声告辞,立马急速逃遁。

她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和晴没有追击。

因为她动用了禁术,耗损生命在短时间内将潜能提高到极致,极速逃逸,难以追上。

宁宁不断在心里咒骂,她宁愿动用创伤自身的禁术逃命也不愿和正在愤怒当头的和晴对决。

戴宗看着后面嘴角带着血迹飞快接近的宁宁,微微愣了一下,强大如她都被人打伤了么?

“快走啊,呆瓜。”宁宁没好气的吼道,心情十分不好。

“那个女人这么厉害吗?”戴宗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

“废话。”宁宁拍了她一巴掌,心中嘀咕,不厉害我能这么狼狈吗?

“她在当世之中实力至少能排得进前五,应该就是西凉最强的那位大护法。”宁宁思索片刻道,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恐怖了。本想着自己已经可以横行天下,不想在这里就遇到了完全压制自己的人。

要是她铁了心要杀自己的话,能不能逃得掉还真不好说,她只是懒得花费太大代价罢了。

唉!可惜我的瞳术还没修炼到大成,否则一定可以击败她。所幸现在找到了灵瞳的踪迹,待我得到灵瞳,定要教你这个老女人好看。

宁宁咬牙暗想,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她伤得不轻。在与和晴交手时已然受创,而后又动用了禁忌之术,雪上加霜。

和晴收起赤练索,神情冷漠地走回城中。

下属随从不太敢靠近,他们知道大护法与人交手,没能留下对方。

此刻也不知道护法大人在想些什么,心情如何,万一怒火中烧,要找人撒气那可就惨了。

和晴突然止步,转身伸手抽出一位随从的佩剑。

那位随从心中大骇,闭上了眼睛。暗道一声吾命休矣,想必是大护法想要砍人撒气了。

可等了片刻,这一剑并没有砍下来。他偷偷的睁开眼睛,发现护法大人正持着磨得发亮的佩剑,当成了镜子。

在左右的打量着自己的容颜。

白发?没有。

鱼尾纹?也没有啊。

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蛋,丝般光滑。

她把剑掷在地上,伸手拽住一个随从的衣领,把他拖过来问道。

“本座看上去,很老吗?”

随从懵了一下,不知所措,只好结结巴巴的答道。

“没...没...没有。”

和晴一声冷哼,推开他。

待到她走远,身后的随从低声议论。

“大护法这是怎么啦?”有人困惑,他们追随大护法多年,不曾见过她这般。

“我估计是缺少男人的缘故,护法大人一直为我西凉操劳,无暇顾及自身婚姻大事。如今年纪渐长,自然就变得有些暴躁...”有随从分析,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哎...呀。”刚刚说话那个随从倒飞出数十米远,脸上肿起来一大块,五指印清晰可见。

其余随从纷纷捂着嘴巴,不敢再说话。

“再瞎哔哔,本座一巴掌一个。铁砂掌了解一下?”和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挥着巴掌威胁道。

其余随从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不再乱嚼舌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要为护法大人找一个男人才行。

第八十八章:施行

“景先生。”和晴恢复平静回到茶楼,微笑着看了余韵一眼。

余韵会意,知道她有话想要跟景歌说,当即起身离开。

“我出去散散步。”

“晴姑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景歌问道。

“公主殿下知道景先生身患重疾,不久将于人世,特意为先生找到了续命之法。”和晴注视着景歌,说道。

“嗯哼?”景歌惊讶,他清楚自己的状况,自付已经没有了救治之法。毕竟连上官君月也束手无策,她师从药王谷,是当世医道之巅。

“是何方法?”景歌问道,若是能活着,谁会想死呢,景歌自然也不例外。

“殿下已命人修筑七星法坛,待到新月之夜,从秦王剑上牵引人族气运为先生灌注洗礼,可续上三五年寿命。”和晴坦言相告。

景歌沉默片刻,并没有如和晴想象那般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只是非常平静地询问。

“如此大恩,公主要求什么回报?”

景歌内心多少生出了些许希望,不过他猜测西凉或许有所要求,才会为如此为他费心。

然而和晴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公主不过是念及情谊罢了,并没有说要你如何,请先生安心便是。”和晴笑道,明白他心中所想。

“如此便请晴姑娘替我转达感激之情,至死我也不忘此恩。”景歌认真的说道。

和晴心中一动,开口说道,“我西凉另有一法,不止可以为先生续上三五年寿命,而是可以治愈先生。不过花费代价太大,需先生为我们西凉做一点事换取。”

“做什么事呢?”景歌问道。

“请先生修书一封,送至雁门关,劝说西北军团归降我西凉。”和晴继续说道。

景歌闻言轻笑摇头,“晴姑娘把我在西北军中的地位看得太重了。西北军团绝非某人修书一封便可劝降的,即便我如此,诸将士也不会答应。”

“西北军团降不降是他们的事,先生只需依言即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要求。”和晴进一步说道。

景歌仍旧摇头。

“就写上一封书信便可以换你自己的性命,这都不愿意吗?”和晴继续问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景歌平静回答,果断拒绝,没有多做犹豫。

“可我看先生也不像什么君子呀。”和晴调侃道,心中颇为欣慰,暗想公主眼光果然独到,不算看错人。

此人行事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准则,不会轻易被诱惑,比那些见小利而忘大义的鼠辈不知高出多少,光这一点就让人折服。

“君子与否还不是旁人评判?大丈夫行于天地间,担当身前事,又何计身后评呢。”景歌坦然说道,别人说他是君子还是小人他都不在意。

“好一句担当身前事,何计身后评。”和晴感叹,点头认同,此言足见胸襟。“若是如此,我西凉亦不勉强先生。”

“公主虽无要求,但景先生受此恩后将如何回报我西凉?”和晴再问,她身为西凉护法,理应为西凉争取更多的利益,即便是微不足道也不能放过,雁过拔毛。

景歌认真想了一会,“我所有的东西,公主殿下应当都看不上眼。”

“待我回到大秦后,将不会向朝廷进言对西凉不利的建议。亦会尽量避免与西凉兵戎相见。倘若有朝一日,不得不与西凉对阵。所擒将领士卒,尽皆不杀,还归西凉,以报恩情。”他寻思片刻后继续说道。

“好,届时还请先生勿忘今日诺言。”和晴笑着应道,竟说出这等话语,真是张扬自信。

“先生即日起沐浴斋戒,清心静意,调整好自身状态等待新月之夜为宜,和晴先行告辞。”她再次嘱咐,这等法门已经很久没人动用过了。是否奏效,又或者是有什么意外难以预料。

“晴姑娘,谢谢你。”景歌诚恳道谢,感激她善解人意,不当着韵儿的面说这些。

人固有一死,死亡的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有所念

这些天景歌想得最多的便是景母韵儿和那些好友们得知自己的状态该会有多担忧,特别是娘亲,父亲已然不在,唯一的儿子也逝去的话,他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若是能向上天借三五载,虽不算多,但也应该足够安排好身后事了,总比仓促离去要好得多。

和晴闻言,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内心暗叹,飘然而去。

景歌回到宋王宫中静坐。

“韵儿,稍后我可能需要闭关几天。”他轻抚韵儿长发,温和地说道。

“神王和战王把毕生功力灌注到我的体内,一直以来我都没能融合。如今诸葛大哥筑建法坛助我一臂之力,是个很好的契机。”景歌认真的瞎编,撒谎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韵儿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最细微的表情也难逃她的眼瞳,不过她看不出景歌在撒谎。

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妥,她的灵瞳,能看到景歌丹田中的两股真元,早已融合消失。

为何现在他说还没有,但她没有问,只是乖巧的点点头。她相信景歌不会欺骗她,应当是还有不够完美的地方。

“好,那就等你出关了我们再回大秦。”她把头在景歌怀中埋得更深些。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月初。

七星法坛已在宋国的祖龙脉上建好了,呈方正七角状,高七层。每层檐角有挂有铃铛,随风悠悠作响。木质柱子上铭刻各种奇异符文,四周有白衣长袍祭祀在吟唱晦涩的咒语,像是在召唤和祈祷,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韵儿惊异,这是在助他修习武道?分明是在做法,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她有些紧张地攥住景歌的手腕,不愿松开。

“呃,这种法门有些特殊,不必担心。”景歌宽慰她,示意她无需紧张。

诸葛阴与和晴过来了。

他穿着灰白道袍,带着高冠,表情肃穆,手持着桃木长剑,身上挂满了各种符纸。

“诸葛大哥怎么穿的如此...帅气。”景歌看了两眼。

“三弟休要胡乱言语。”诸葛阴严肃的说道。

景歌点头,表示自己知晓,这应该是一个很庄重的仪式。

夜幕降临,月出在即,快要到了时辰。

“三弟坐于第三层法坛中央,仪式未完之时,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妄动。否则后果难料,可曾知晓?”诸葛阴说道。

“仪式会持续多久?”景歌问。

“七日。”

“七日?”

“哎,三弟你去哪?”诸葛阴看着飞快走远的景歌。

“我先去撒泡尿。”远处传来声音。

韵儿无奈,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一下,看着景歌的模样心中的忧虑也减弱了不少。

“七日之内,任何人不得接近法坛,违者就地诛杀。

诸葛阴高声宣布,四周除了围绕法坛吟唱的道师之外,其余人尽皆退走。

离法坛三百米处,有甲士严密护卫。和晴悬在法坛上空,为他们护法。

“秦王剑。”

和晴抖手,把秦王剑插到第七层中央的缺口上,她在这里不仅是守护景歌,更重要的是看好秦王剑。

新月初现,诸葛阴正在第三层围绕着景歌打转。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胡乱挥舞,符纸乱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大哥,我有些紧张。”景歌忐忑不安地说道。

“这么巧?第一次做这个,大哥我也很紧张。”诸葛阴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念叨跳跃。

“行了,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造化了。”好半响,诸葛阴停下来,擦擦额上汗滴,随手扔了桃木剑说道。

“哦。”景歌端坐在那里,并没有感觉有什么变化。

远处的韵儿,看到那把秦王剑被一束若有若无的月光笼罩。一道淡黄色的氤氲雾气从剑身中溢出,灌注而下,带有神秘莫测的气息,缓缓流到下一层法坛中。

法坛密不透风,仅有一闪小门通往外面,如今已是深夜

景歌四周的烛台也将燃尽,诸葛阴走出法坛。正欲关上门,把他彻底封起来。

忽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站在门口跟景歌说道。

“三弟,你知不知道公主殿下有个小名叫枇杷?”

“以前不知。”景歌答道。

“为什么她会叫枇杷这个名字?”诸葛阴问道。

“她父王取的呗。”景歌漫不在意地回答,努力地感受着身体有无变化,他的头顶正上方有着一个七角型的法阵,如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逐渐明亮。

“废话,谁不知道呢,只是主公为何会给她取个这么个粗俗的小名。”诸葛阴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凉王为纪念亡妻而给自己女儿所起的名字,哪里粗俗了?”景歌说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西凉王是何等相似,身居高位,自始至终都只深爱着一个女人。

诸葛阴微微愣了下,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打了个冷颤,内心一阵恶寒,心里暗想着:一群凡夫俗子,女人哪有阵图兵书有趣。

微弱的光柱流淌而下,把景歌笼罩,他沐浴其中,轻声念了句枇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八十九章:出关

淡黄色的雾气沿着法坛纹路缓缓流下,在第三层中心汇聚,把景歌包裹起来。

他结成了一个淡黄色的茧,难见真容。

若是有精通玄术的高人在此,就可以看到他天灵盖上断裂数截的气运之柱在被氤氲雾气填补续接。但也仅仅是续上了一段,余下的一截仍有诸多裂纹。

七日。

和晴紧闭着眸子盘膝在坐在苍穹之上,寸步不离地守护。

这七天,公主殿下偷偷来了好几次,远远的观望,悄悄地离去。

黑夜如常降临,这是最后一晚。自景歌被雾气包裹成茧后,她再也无法感知到他的情况,只能看到插在法坛顶部的秦王剑仍在缓缓输送着雾气。

“国相大人。”

她用传音之术呼喊诸葛阴,睁开眼眸在虚空中立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坛顶。

诸葛阴出现在她的身旁。

“何事?”

和晴指着坛顶,茫然摇摇头,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剑好像在往下滑?!”

七星坛上的那把剑正在缓缓的往下落,贯穿法坛一层一层的法坛,消失在顶部。

这是何异变,两人脸色凝重,急忙赶了过去。

“它在第三层。”和晴感知到它的位置。

“三弟尚未出关,这时打扰可能会功亏一篑。”诸葛阴皱眉。

和晴不语,以最敏锐的神觉探察。

“但算算时间,也该完成了。”诸葛阴等了片刻后说道,秦王剑不容有失,他抬手打开第三层法坛的门。

和晴注视着室内的那个少年,消失的秦王剑正悬立在他面前。他在低语,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像是在跟秦王剑交流。

“仪式成功了。”诸葛阴露出一丝笑意。

“多谢大哥,晴姑娘。”景歌看到两人进来,站起来微微躬身说道。

这法门果然有效,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颓势已经止住,不复往日虚弱,精气神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这让他非常欣喜。

“也仅是为你暂借三年寿命,再次复发时恐怕回天乏术了,好自为之吧。”诸葛阴摇了下羽扇说道,言罢他就离开了。国事繁忙,一切都按公主吩咐做了,他不愿浪费时间。

景歌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三年总比半年要好多了,不是吗?

“景先生,续命之术已了,还请你把秦王剑交还给我。”和晴看着景歌说道,面有谨慎之色。

事实上,她内心十分震惊,眼前这人跟七日之前所见到的那个景歌完全不一样了。

七日之前他锋芒内敛,平常而低调,看上去宛若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公子。

而如今,他的眼眸精光闪烁,从容而自信。丹田之处散发着炽盛的气息,宛若雄雄燃烧的烈阳,气势蓬勃飞扬,先前濒临死境的暮气已经消失,只剩下无尽的生机。

让人难以想象,这便是他没病之前的样子么?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手中握着秦王剑。和晴试图把秦王剑召唤回来,可她几天前与它建立的微弱联系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反倒是秦王剑与他甚是亲近。

他实力很强,又有秦王剑在手,难免会生出邪念,若是这样可不太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并不少见,她不得不严阵以待。

“晴姑娘多虑了。”景歌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当即微笑着说道,倒转剑柄把秦王剑交给她,同时锋芒尽敛。

他有些失态,不过是太过兴奋所致。

和晴接过秦王剑,暗想着:幸好没什么歪念头,否则老娘非要揍死你不可。

脸色缓和的同时又带着一丝红意,叫人看穿心思总归是不太好意思。

这家伙也忒机智了吧,可惜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念及此处,忍不住感叹。

“三年对你来说还是太少了些。”她轻声道,心里打定主意,要在三年内再找到续命的方法,不是为他,而是为公主殿下。

“时间,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怎样使用。”

景歌抬头看着星空说道,再有三年,他可以做很多事了。

相比之前病重,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虚弱得不成样子。现在重新回到的正常状态,他觉得很满意。

“你倒是乐观豁达。”和晴说道。

不然还能怎样呢,哭一下就不会死了吗?无法避免的事情,也只能坦然接受,自己安慰一下自己了。

“对了,韵儿去哪了?”景歌问道,他出关,韵儿若是在宋王宫中怎会不过来呢。

“呃...”和晴脸色微变。

“嗯?”景歌皱眉,微微眯起了眼睛,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韵儿姑娘在三日之前离开了宋王宫。”和晴答道。

“去了哪里?”

景歌疑惑,若不是特别着急,要去哪她也会等到自己出关后。

“景先生应当知道她是宋国公主,在我西凉境内,仍有前宋遗臣占据一片城池在做徒劳的抵抗。公主仁慈,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那里仍有前宋王室残存,韵儿姑娘得知这个消息后,便随他们去了那边。这是她留给你的。”

和晴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景歌。

景歌拆开书信看了一眼,原来是昔日见到那两个人暗自找到了韵儿,告知她宋国还没有灭亡,很多臣民在反抗。在那边她还有亲人在世,故此在那两人的劝说下去了那里。

那两个人倒是找了个好时机,趁自己闭关,免得横生变故,景歌冷笑。

“宋王宫防卫如此森严,区区两个前宋遗臣,如何能接触到她。”景歌忽然说道。

和晴闻言心中一万匹流云驹奔腾而过,本座好歹也是堂堂西凉大护法呀。前面几任大护法都是地位尊崇的存在,而我呢,专替公主殿下背锅。

“你们是客人,接触谁都是自由的,我们西凉自然不会阻拦。”和晴想了片刻后硬着头皮答道。

“噢。”景歌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那晴姑娘知道她所在何处吗?”他又问。

“知道,前宋遗民盘踞在青丘一带,距此三百余里。”和晴答道。那里驻扎有西凉第四和第七军团,只要公主一声令下,覆灭一群亡国贼子易如反掌。

“劳烦晴姑娘引路,我要去找她。”景歌说道,怎能让她一个人在陌生之地呢。

和晴点头,命人备马。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跟公主殿下交谈的场景。

“余韵姑娘和景先生很是亲近呢,形影不离。”

“嗯,那就让她留在西凉吧。”公主紧了紧披风的带子说道。

“抓起来?还是?”和晴问,她眼眸微眯。

“呀,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想法,我跟她可是好姐妹。”公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和晴。

和晴无语,对对对,是奴婢恶毒。

“让那些前宋遗民把她接去青丘当公主就好。”她随口说道。

“那小子出关后要去找她呢?”和晴问道。

“带他去呗,我就不信韵儿妹妹当了公主还会被他拐跑。”她笑着说道,两人的性情她都了如指掌。

和晴微微一凛,可怕,公主殿下好心机。这是在吃醋了吗?见不得他们两人总是黏在一起。

青丘算是一个小的宋国,有着数万军队和不少高手,不愿屈服在西凉统治下的宋民都聚集在那里。

景歌知道西凉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绝非是因为仁慈,那只是好听的说辞罢了。只是给他们一些缓冲的时间,太过激进的手段会带来最强烈的反抗。会让西凉付出惨重的代价,有些不值得罢了。

一个流落多年的亡国公主,回到朝堂上,诸臣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地辅佐她,图谋复国大业?是不可能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她的名号来谋权夺位倒是最有可能。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斗争,在那里她不可能安全,只能是受人摆布的傀儡。

更不要说西凉两大军团就驻扎在附近了。

一旦西凉和秦国的烽烟燃起,青丘旧宋必定会在片刻间覆灭。凉王是不可能在两国交战时把一个巨大的隐患留在腹地的。

她留在那里哪有什么安全可言。

马蹄声在林间回荡,借助着微弱的雪光,两骑如闪电般穿行而过,夜不过半已经在百里外。

景歌稍稍放缓速度,看看天色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无需太过焦急,在清晨时分抵达要更好些。

和晴默默跟在身后,拢紧了宽大的披风。

“前方密林有异兽出没,寻常行人经过时都会绕行。”和晴看着前方一片黑漆漆的森林说道,隐约间有诡异吼声传出。

“以晴姑娘的身手还会害怕区区野兽吗?”景歌回首看了她一眼,也不停下,径直御马行进。

“当然会,那些毛茸茸的东西,蟑螂老鼠之类的虫子我看着心里都发颤。”和晴笑着答道,“能不与它们接触自然是尽量避开的好。”

“没想到武道修为冠绝天下的西凉大护法也会害怕这些东西。”景歌轻笑,略感意外。终究是女孩子,天然的厌恶这些东西。

和晴白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只是跟在后面,把披风拢得更紧,把自己藏在里面,同时隐匿起自己的气息。

景歌惊叹,果然不愧是绝世高手,若非是看见她在身后,即便只是隔了几米,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而景歌并没有刻意隐藏,继续策马前行。他有些好奇,这里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异兽,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他想要验证。

哒哒响着的马蹄声在静谧的冬夜中传的极远,果然如愿地引起了某些生物的注意。

“在东南方向。”和晴提醒他。

景歌望去,只见小道一旁的林中出现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呈绿色,闪烁着悠悠毫光,如鬼火般跳跃。

又是绿色发光的眼睛。

景歌勒马,看着那头低吼呜鸣的巨兽,它体型巨大,约莫有两三匹马大小。前肢修长带着锋锐利爪,肘后有着长着倒钩,有光泽反射,显然极为锋利,它直立而起,拍着胸膛咆哮,目露凶光。

“这是什么怪物?”和晴微惊,她知道这片林中有着异兽的传闻,今日方才得见真容,心中有了准备仍是觉得惊讶。

“魔族生物。”

景歌先前已有猜测,三百年前始皇帝横扫天下,把魔族驱赶到长城之外,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藏匿在某处繁衍生息。

看样子在这片林中的种类繁殖能力并不是很强,没有很多的数量,否则早就引起西凉的注意。

景歌仔细打量着它,这种生物的形态和攻击性这么强,是自然进化而来的吗?

“它的智商似乎不怎么高,应该是低级种类。”景歌判断。

“长城之外,都是这种怪物吗?”和晴紧紧地盯着这头凶悍的猛兽问道。

景歌摇头,眉头微皱,“不清楚,前些日子,西北军捕获过一个,与它有所不同,但有着诸多相似的特征。”

“我以为长城以内已经没有魔族踪迹了,看来回去后还得命人彻底搜索全境才行。”和晴说道,或许其他地方也有残存的魔族踪迹。

“最好能活抓起来。”景歌淡淡说道。

“嗯?”

她有些疑惑,活抓做什么?

“或许某日西凉踏破了雁门关,而北境魔族又越过了长城呢?倒是西凉军士突然对上大量这样的怪物,毫无应对的经验,恐怕难逃溃败的命运。不妨趁现在搜寻一些魔族,研究它们的弱点,找到对抗的方法。”景歌解释道。

“先生果具远见卓识,未雨绸缪,眼界宽广,和晴佩服。”她由衷点头,深以为然,自愧不如。

“如此说来,景先生也觉得有朝一日西凉会踏破雁门关咯?”她笑问,注意到景歌先前的言语。

“破不破雁门关,神州大地以谁为主,我呀,其实都不甚在意。只要天下归于太平,吾爱之人不受侵扰就好。”景歌答非所问,轻声回道。

两人交谈,视那头魔兽如无物。或许是感受到被卑微人类藐视了尊严,它变得更加狂暴,愤怒,大吼一声,迅猛地扑了上来。

身躯虽大,却如脱兔般灵活,暴走间推倒了众多树木,地动山摇,气势慑人。

景歌出手,他从马背上跃起,如鬼魅般出现在空中,一脚踏落,踩在它硕大的头颅上,即便那怪物灵活而敏捷也避不开这一脚。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嚎叫,它三四米高的身躯摇晃几下,缓缓的压着灌木丛倒下。

和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想要知道他隐藏得有多深,实力几何。

她好奇,在景歌出关的刹那间,她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气息,如怒海惊涛般浩瀚磅礴。而今已然归于平静,无法探知。

然而一个徒具蛮力的魔兽,根本无法对景歌造成什么威胁。他用最简单的招式把它蹬得晕死过去,和晴没能看出他的深浅。

“走。”

景歌落回到马背上,双腿一夹,疾驰而过。

在和晴的指引下,两人在清晨时分抵达了青丘。

正如名字那般,青翠连绵的丘陵,青丘有着诸多一座座不高的山脉。城池依山而建,风景不错,也正是得益于此

在西凉大军进攻时,可以逃进山区躲避,骑兵无法驰骋,保存了不少实力。

西凉一时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仍由他们占据这一带苟延残喘,再到后来,干脆就不再进攻了。不过仍然派遣精锐军团在此驻守待命。

“他们能否认出你的身份?”景歌问道。

“认出了又如何?”和晴傲然回答,天下之大,何处她去不得。

景歌哑然,他并非是在担心和晴的安全,天底下恐怕没有能伤得了她的人。只是她是西凉的大护法,进入前宋据地总归是不太方便。

“我自己一人进去便可。”景歌说道。

和晴点点头,她又不是景歌的随从,本就没必要跟进去,只是一路上跟他相处甚欢,与他一起进去也无妨罢了。

她勒马转身,往第七军团驻扎处而去。

冬日初升,霞光万丈,一骑绝尘,驰入青丘境内。

第九十章:宋地青丘

青丘十三城,其中有一座主城是旧宋遗臣朝堂所在之地,景歌不知道在哪里。

他稍稍思索片刻,拍马欲进城中。

城门初开,有卫士把他拦住要他下马。

“你是何人?寻常人不得在城内驱马驰骋知否?”

景歌懒得答话,只端坐在马背上问道,“青丘主城在哪?”

“大胆,把他拿下。”为首的卫士见景歌不回答他的问话,勃然大怒,命令下属上前要擒拿景歌。

景歌轻夹马腹上前,夺过一杆对着他的长枪,随手把十多个甲士扫飞出去。

在为首那人惊慌的目光中,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你们新回来的公主是否在青丘主城?”他冷冷问道。

“在...在...在...”那人看见景歌身手敏捷,自知难以力敌,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声回答。

景歌咧嘴一笑,问道“那主城在哪个方向?”

“南...往南第五座城池便是主城。”那人乖乖答道。

景歌把他扔在地上,沿着他指的方向走了。

青丘的城池相邻很近,而且不大,有官道相通,一座连着一座。

“快,向上面的大人禀报,有绝世高手来到我们青丘寻找公主殿下,并且打伤了我们的人马。”为首那个甲士在地上爬起来说道。

“那人真的是绝世高手吗?”有下属疑惑,来人虽然放倒了他们十几人,但动作简单,看上去不像是多厉害的人。

为首那人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说话下属的脑门上,“蠢货,难道说是普通人吗?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很废物?有多厉害往多厉害说。这样上头不能怪罪我们啊,晓得不?妈蛋,真是一群蠢货。”他骂骂咧咧,恨铁不成钢。

“哦...对喔,老大果然英明,智勇无双,属下这就去禀告。”那个竖起大拇指敬佩地说道,然后匆匆忙地小跑进去禀报。

他找到了城内巡视的小统领,依言汇报。

“统领,方才城外来了个气势汹汹的绝世高手,要找公主殿下,拒绝接受我们的检查,还打伤了我们数十个弟兄,如今往主城方向去了。”

“什么?竟然这么猖狂?待我上报给城防大统领让他通知邬城卫士截住他。”

途中,巡视的统领思索了一番,城外卫队留不住的贼徒应由我调遣人马协助,可那人溜得太快,现在追击也来不及了。若是如实上报或许会被问责,应对迟钝。

想了片刻,他心中已有主意,干脆添油加醋,就说来人实在太强了,自己率领数百人与他交战多时也没能留下他。

景歌并不知晓在他赶往邬城的途中,邬城统领已经收到了上一座城池统领发来的急讯。

有深不可测的绝世高手意图谋害公主殿下,速速拦截。

行近邬城,景歌微微弯起了嘴角。

看来前宋还是有不少高手的,这座城的护卫要比上一座强上不少。除了甲士之外,还有江湖好手出没,这些都是效忠宋室的人么?

坞城统领收到讯息后同时告知了城内的侠士。这里并非开阔战场,倘若来人真是高手,寻常甲士难以留下他,还是得依靠宗师强者出手。

“你是什么人?”有人喝问,大清早的只有景歌一人孤零零地骑着高头大马靠近,显然就是他了。

“我叫景歌,是你们公主殿下的好友,速去禀报吧。”景歌高声说道,前面有着大群人马,他丝毫不惧。

这些人,来得正好!

“什么阿猫阿狗都自称是公主殿下的朋友了吗。”有人喝骂,他们两日前曾一睹公主尊容,惊为天人,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敬意。

景歌坐在马背上,一手勒住缰绳,另一手持着先前夺来的长枪,斜指大地,目光如炬,心中豪情万丈,强烈的战意油然而生。

他抬手,把枪尖指向那群人。

征战,就从这里开始吧。他有意立威,亦想趁机检验自己的武道修为,故此并不多言。

“这小子好生猖狂,就让敝人教训教训他吧。”

景歌的动作和姿态极具挑衅,这让那些世外高人激恼。一个背负双手的侠士挺身而出。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号来,敝人不杀无名小辈。”那个侠士傲然说道。

“姓景名歌。”景歌简单回答,依言报上名号。

“敝人泰达,江湖人赠绰号铁掌神拳,双手摧金断铁不在话下...”他伸出硕大的双拳比划,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

景歌皱眉,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心里寻思着:这宋人是不是有毛病?啰里啰嗦的。

“说完了吗?”景歌问道。

“完了。”

咚!

一道人影倒飞数丈,众人没能看清他是怎样爬不起来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口鼻溢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有请下一个上前做自我介绍。”

景歌收回长枪插在地上,双手抱在怀中斜倚着枪杆,懒洋洋说道。

一时间无人应答,自付与泰达实力相仿的人哪敢再上前丢人。

“没人了吗?那就一起上吧。”

话音刚落,有一翩翩公子走了出来,眉目俊秀,腰系长剑,眼中带有孤独和忧郁的色彩,一举一动都吸引了众多围观无知少女的注目。

“阁下有些本事,只不过意图对公主殿下不利的话,在下是绝不会允许的。”

景歌无意解释,他今日本就打算踩着地上的人走进青丘主城。

“哇喔,柳三公子好帅啊。”远处有成群红着脸的妙龄少女惊呼,一脸花痴,出城观望。

景歌听闻后斜睨那群少女,再看一眼上前的柳三公子,咦?!好像真的有点帅喔。

“光帅是不行的,还得有气质!”

景歌甩了下头发从容说道。

“切。”

一群少女不屑鄙夷。

“快剑柳三,听说他的剑是整个宋国最快的。宗师之中没有几个对手,或许只有王境才能压制他了。”有人低语惊叹,认出了那位年纪轻轻的天之骄子。

“对呀,顾圣人曾说过他或许会成为下一辈中的领军人物。”他们轻声讨论。

想必是见了我韵儿,着了迷,暗自生出了爱慕之意。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景歌想着。

“出招吧,否则你就没机会了。”柳三颇为自傲地说道,他对自己的剑很有自信。

景歌也不多言,抬手把长枪拔出来踱步前行,单手轻飘飘地刺出一枪,看上起极为缓慢。

柳三在同一时间出剑,击在枪尖上。

叮叮哐哐......

一阵急促的兵刃交击声,如狂风骤雨般密集。

两人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几息之后,两人各自分开。

“好快的剑,柳三公子果然厉害。”有武者惊叹。

围观的少女们更是满眼星星,偶像出手果然是酷帅无比,一招一式之间尽显优雅不凡。反观那人,一通乱捅,跟柳公子根本没法比。

“那人被柳公子刺成筛子了吗?”有人问道,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柳三已经刺出了成百上千剑。若是换做自己上去,恐怕一剑也挡不下来。

“好像,并没有。”有武者目锐,看清了刚刚退开的两人。

“他竟然毫发无损!”看清楚景歌的人惊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怎会挡得住这种攻击。

景歌单手持枪,另一手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衣服。

在他对面的柳三公子脸色平静如常,眼神中仍然带着淡淡的忧郁,袍服齐整,衣袂随风飘动,还是如此的酷帅逼人。

“阁下手速惊人啊。”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

“还行吧,毕竟单身了这么多年。”景歌猥琐地笑了笑。

柳三闻言脸色一僵,不再言语,转身掉头就走,在一群花痴少女的注视下消失在远处。

等到他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华贵的袍服骤然裂开数十道细微的缝隙,鲜血缓缓流出。这些只是皮外伤,他并没有遭受重创,那人不仅留手了,还顾忌他的颜面,没有让他在那些迷妹面前难堪。

相比身上的伤,伤得更重的是他的心。

师尊不是说同辈之中没人比我更快了吗?他到底是谁,为何如此轻易地压制了我。

柳三只觉得心灰意冷,没什么比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击败更让人受创的了。

那人刺穿了他的衣袍,也击碎了他的骄傲和自信,他最引以为豪的速度也不及一个比他年轻的人。

他失魂落魄地走向青丘主城,想把手中的剑交还给他的师尊,这一战让他失去了成为最顶尖剑客的信心。

景歌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思,倘若知道的话或许会更加手下留情些吧,对于那些无冤无仇的人他从来没什么恶意。

在他眼中,跟人打架胜负都是很正常的事,这次打不过下次赢回来就是了,不存在被打到自暴自弃的情况。

“你们的什么快剑柳三都被打跑了,还有谁?”景歌大声叫嚣,独对千军万马也丝毫无惧。

坞城统领暗自盘算着,要不要下令让埋伏的弩手齐射,即便他武道修为再高,面对强弩齐射的箭雨也决计难逃。

只是这么多江湖侠士在这里看着,这样做太过不耻。三百年来,诸国之中,宋国最讲究廉耻,荣辱感极强,是出了名的文明礼仪之邦。也是读书人最多的国家,街边的老幼妇孺都能吟上几句诗。

“哼,欺我宋国无人?待我来会你一番。”坞城统领犹豫间,又一侠客跳了出来。

“断魂刀邱野。”江湖行走的侠客大多都有响当当的名头。

“断魂斩。”邱野一声大喝,知道对面那人实力不弱,一出手就使出成名绝技,不敢大意,免得阴沟里翻船。

“来得正好。”

风沙涌动,这一刀之势,如奔雷般猛烈,对得起它的名头。是他迈入宗师境界自创的招式,对刀道有着极深的理解,有着万钧之力。

“裂。”

杀意森然的刀光分裂成三道,笼罩了一大片区域,让景歌无处可避,这是断魂斩的最强形态。

“好强。”宋国侠士忍不住喝彩。

哗唰...

一声轻响,风沙消散,邱野倒飞了出去,后退数十步才站稳,脸色铁青难看。

“他用了什么招式对抗?”

“好像...好像是千军横扫。”有侠士迟疑下答道。

“千军横扫不是枪法中的基本招式吗?”问话的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所谓的千军横扫就是横枪扫一个半圆,只是长枪的基本运用,不用练习都会。

“这么强的一击都不能逼到他真正出招吗?”

“快去请王境强者出手,虽然无法感知,但他多半不是宗师能对付的。”宋国的侠士已经知道眼前那人不是寻常宗师能击败的。

“本帅比已经真正出招了呀,请王境强者是对的,快去吧。”景歌漫不在意地说道,重新倚着长枪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有宋国侠士喝问。对峙这么久,看他出手根本没有招式章法可言,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孤独大侠听说过不?我用的就是他的套路,以无招胜有招。”景歌大大咧咧的说道,等他们去请王境高手。

“什么孤独大侠,是独孤,独孤晓得不,以无招胜有招是独孤前辈的武道心法。”宋国侠士纠正他。

“呃,差不多差不多。”他略微尴尬地挠挠头。“总之我跟他对武道的理解是差不多的。武道这种东西呢,它跟水一样,是没有固定的招式的。正所谓上善若水任方圆,水无定势,武道亦是一样,刚柔并济才是正道,刚时无坚不摧,柔时又如绕指水流。”

景歌摊开手掌,真元凝成的一把利刃在掌中浮现,而后又消融,在手中绕指流淌。

“刚刚那位兄台用出的断魂斩显然就过于僵硬,太刚直了,控制得不够好。真元逸散得太过严重,看上去声势浩大,实则起作用的真元不多。”

“如果出手的方法更加柔和一些,就会好很多,像这样。”景歌拔枪甩出三道刃气示范,不远处的一棵树木轰然破碎。

“裂开的刀气这个构思倒是不错的。”他继续说道。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画风突变。刚刚明明还是在叫嚣对战的,现在变成了传道布武,听上去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邱野脸色变幻不定,景歌的一番话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悟的感觉。

“多谢指点。”最终他行了一礼,退开了。

景歌强忍着笑意,继续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唉,本帅比就是无聊了,胡乱说说,没想到这货还真信了。

“呔,让刘某来会你一番。”马上有另一侠客跳下场中。

“这人也太不自量力了吧,柳三公子和邱野都不是对手,他还下场自取其辱?”有人低语,知道这人实力远不如先前那两人。

“且看我八卦连环掌如何。”那人冲着景歌打出一套掌法。

景歌立在原地,耐着性子看他出手。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姓刘的可是滑头得很。他分明是看出来了这年轻人是个高手,而且无意下重手伤人,刚刚还出言指导了邱野,故此才会拉下脸出场,希望也能给他指指路。”有宋国侠士在旁说道。

“靠,没想到八卦连环掌的传人竟然如此的厚颜无耻,龌龊而卑鄙,简直是丢光了我辈武林中人的脸面。”其中一人义正言辞地怒斥道。

“对呀对呀。”其余侠士纷纷附和。

“哎,你往那边走干嘛呀?”

“这小子企图染指我们宋国公主殿下,在下不才,但绝不能坐视不理,虽然明知不敌,我也要全力出手阻拦一番方才无愧于心。”先前怒斥的那位侠士大踏步地走向景歌,豪气干云,视死如归。

“他说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在下也要出手才行。”

...

“喂喂,前面那位兄台别插队好吧,到后面排队去。”

景歌来者不拒,但凡下场展示的武者他都尽其所能地指点。在帝都时,他时常指导韵儿修行。相对于韵儿,这些侠士对武道的理解就显得尤为浅薄了。

而对于这些侠士来说,平日里少有机会得到高手的指点,那些厉害的宗师王境哪有工夫搭理他们。而且每个人的武道都不同,不相近的道路也无法指点。唯有景歌不一样,他通读了临齐城破庙和卫家所藏的功法,万法皆通。

倒是坞城统领看蒙了,这人不太像前面城池传信所言的穷凶极恶之徒呀,说不定真是公主殿下的朋友。

第九十一章:初战王境

青丘主城的宫殿中。

朝堂上空缺许久的王座上终于是坐着了一个人,百官轮番上奏,向珠帘后新回归的公主殿下禀报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韵儿根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按照姨妈和顾叔叔的嘱咐应着:嗯;本宫知道了;容本宫思索后再做定夺。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珠帘后面,眼睛悄悄地向上瞟着戴在头上高高的霞冠。内心想着,这东西好重哦,就不能把它做小一点吗,老是担心它会掉下来。

几天前,她得知这里还有前宋的臣民将士,她的姨妈仍然在世,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漂泊多年的少女,得知自己仍有故亲在世,又怎会不激动呢。

她回来的时候,青丘所有臣民都出来迎接。在这里的都是不愿屈服于西凉统治的宋民,对于前宋王室,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爱戴和忠诚。

宋国历任国君都宽厚仁慈,深得民心,最为良善。这些品质在西凉王看来,恰恰是懦弱无能的表现,正所谓慈不掌兵,太过仁慈的人是不适合作为君主的,而事实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文明的礼仪之邦已被横蛮的西凉铁骑征服,很多高风亮节的宋民自然是不甘被素来为他们所鄙视的蛮夷统治的。

故此跟随残余的宋臣在青丘十三城誓死反抗,图谋恢复宋国荣光。而今,宋国王室最后的血脉,他们的公主,回来了。

韵儿不再纠结头上的霞冠是否会掉下来,而是把目光放到站在一旁的那个眉头紧皱的中年男子身上。

他曾是父王的护卫统领,棋艺无双,被父王封为棋圣,所以现在他们都叫他顾圣人。也是自己的姨夫,步入王境多年,是宋国武道第一人,传闻多年前和慕容神王交过手,稍逊半分。

台下的老臣们还在喋喋不休地争吵,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韵儿凝神静听,好一会儿才恍然。

原来有人说要立自己为宋王,又有人反对说历来没有立女子为国君的到底,不符合礼法。提议不如让自己下嫁给某给年轻才俊,生个儿子出来继承国君之位。

听到这里韵儿不禁哑然,他们也不问下自己的意愿如何吗?

“公主殿下且继续朝会,臣下出去片刻。”那个眉头皱成疙瘩的中年男子低声说道。

“顾叔叔有什么事?”韵儿问道,整个朝堂中,她只勉强算是认识这个姨夫。他走了让自己孤零零对着这群大臣还真是头疼。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坞城那边来了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叫嚣,打伤了我们诸多高手,我且出去一看。”中年男子言罢后便消失离去了。

“哎,顾叔叔...”韵儿轻唤一声,已经太迟了。她正欲起身跟出去,突然想起自己正在早朝,这样离去不太适合。

台下的老臣子还在自顾自地说个不停,韵儿眉头轻蹙,内心甚是焦急。

哎呀,算算时间,他应当是在昨天出关,这么快就跑到这儿来了,真是的。

韵儿一听便知道来人是景歌无疑,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呢。

可他怎么会伤人,他素来低调,不喜争斗。依照他平和善良的性情,若非迫不得已,能靠忽悠解决的绝不会主动出手。叫嚣寻衅就更加不可能了。今日为何这般反常?韵儿心中疑惑甚浓。

她蹙起的眉目很快就舒展开了,嘴角不经意弯起一丝弧度,露出微笑。

她能懂他的心思,若非是为了自己,他又怎会这般张扬呢。

猛然间,她又想起了什么,急忙低声对旁边的婢女说道

“你快追顾叔叔去,告知他来人是我的好友,不可与他动手。”

旁边的婢女略有迟疑,谁能追得上顾总管。待到自己赶上,怕是要在他拿下那人的归途中了。公主莫不是担心顾总管下重手?

“殿下不用太过担心,想来总管大人下手会有分寸,不至于伤到殿下的朋友。”她当即宽慰公主,来人身份不明,顾总管是不会下杀手的。

“倒不是怕伤了他,而是怕他不知顾叔叔是我姨夫,动手伤了顾叔叔。”韵儿解释道,一脸焦急。

婢女呆滞了片刻,心想着公主殿下刚回来,怕是不清楚总管大人的实力吧。

“总管大人是我们宋国第一高手,昔日与慕容神王对战也未曾受伤,当今天下中是没人能伤得了他的。”婢女提醒它道。

韵儿闻言这才想起她这位顾叔叔是宋国武道第一人,当下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旁的婢女内心无语,本想着殿下担心自己的好友,没想到却是在担心总管大人。

韵儿心细如发,觉察到了婢女微小的表情变化,明白她的心思。

哎,也是,你们又不了解他,怎么能知道他有多强呢!她暗自感叹。

那人隐藏得太深,世上知道他深浅的人或许就只有我了吧。韵儿想着,这让她有些莫名得意,他骗着天下人,唯独不会欺瞒我。

他对武道的理解极为恐怖,甚至超越了戚老。在帝都的时日,两人都为自己传道解惑,也不知是自己亲近他的缘故还是事实就是如此。很多时候会觉得他的见解犹在戚老之上。

那时他尚未融合体内的两道能量,也极少出手,一直在潜心炼化。闭关前那两道传承自神王和战王的真元已经消失了。今日出关,多半已经彻底融合,登临绝巅。

坞城城外一群侠士轮番上阵,他们已不再对着景歌出招。只是在空地里打出自己的绝学,更有甚者直接上前询问修武途中所遇到的不解和困惑。

景歌毫无保留,一一作答。

“兄弟,我看你也不像是要加害公主的恶人啊。”有侠士开口说道,其余人亦有同感,这个指导他们的高手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加害公主?是谁在胡言乱语的站出来,看老子不一拳砸死他。”景歌环视全场,并没有人敢站出来。

“你们公主殿下与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怎会害她呢。这次来不过是要带她回去罢了。”景歌一本正经地说道。

众侠士暗自嘀咕,认定他在胡说八道。

天仙一般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殿下怎会与你这种凡人情投意合呢。

“你想带走公主殿下,我们可不答应。”有人混在人群小声说道。

“所以我才一脚一个宋国高手,谁能挡我带走她?”景歌负手而立,睥睨全场,霸气地说道。

“快把你们的最强的那个叫出来。”景歌这才记起自己的目的,先前被这些侠士带偏了,竟教起他们武道来。

“哼,何人在此叫嚣,欺我大宋无人?”景歌话语刚落,忽有一道声音由远而近。

只见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急速而来。

“须鹤老人!”

场中不入流的侠士们纷纷退避开,认出了来人,正是宋国的王境强者,早先有人去把他请了过来。

“老...呃...老爷爷。你都一把年纪了,就别凑热闹了吧。”景歌挥挥手,本想叫他老东西的,最后还是改口。

“狂妄,说老夫老了的,你还是第一个。”须鹤老人冷着脸道。

“应该是第二个吧,你都自称老夫了,证明你已经知道自己老了。”景歌反驳。

“你...”须鹤老人怒得说不出话来,有几人敢说一位王境老了。

“好个尖牙利嘴的小子,让老夫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须鹤老人不打算和他磨嘴皮子,当下决意出手教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什么叫尊重。

“停,等一下。”景歌举手示意他听说。

“说真的,您老人家动起手了万一不小心扭伤了腰什么的,可不比年轻人,即便功力深厚恢复起来也不容易呀。”景歌再次劝阻。人到暮年,受了伤自然是康复得缓慢,王境强者也不例外。

虽然景歌说的是真心话,但在须鹤老人听起来却是宛如嘲讽般刺耳。况且有这么多武者在场,若不出手,面子往哪搁。当下袍袖一挥,四方风起。

狂风如刀刃般由四周切向景歌。

围观的侠士骤然失色,王境强者竟然恐怖如斯,与自己的区别宛如大象和蚂蚁。

一出手就撼天动地,威势惊仙。

黄沙漫漫,景歌站立之地被飞走的沙石尘土笼罩,千万风刃如狂龙卷水,绕着他绞杀切割。周围的侠士看不清他的身影。

有少女惊呼,不少侠士为他担忧惋惜,害怕他接不下这一击,不忍见他血肉横飞的场景。他是如此的年轻,天赋盖世,假以时日,必定是一方豪雄。

寻常武者并不了解所谓的王境,其实不能算是一个独立的境界。最先的王境是对宗师中的绝顶强者的称呼。

宗师境界中有一个巨大的分水岭,就是能否感知天地中能量的节点,这是能不能结出场域的关键。

在这道天堑前后实力有着天壤之别,久而久之,人们也就默认了越过这道坎的人算是另一个境界的存在。

当宗师强者对武道的感悟逐渐加深,对真元的操控精细到一定地步。他们就能感知到节点的存在,也就是步入了寻常武者口中的王境。

大部分的王境会在感知到节点后加以精研,进而凝聚出自己的域场。也有一小部分武者选择不修场域的道路,只依靠自身。须鹤老人身为王境强者,自然清楚地知道这些,判别一个武者是否为王境的标准根本不是场域,而是他的实力。

当然,能够结出场域的一定是货真价实的王境。场域代表着他对真元的操控足够精细和对武道足够深的理解。

“他没有受伤。”有人轻声低语。

“咦,这是柳家二小姐,她怎么也来了。”附近的侠士认出了低语的女子。

坞城外的一片草地上有着一张竹榻,上面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文静女子。墨绿色的毛毡覆在她的腿上,遮得严严实实的,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暖炉。身后跟着随从和一个神情木讷的老家仆。

她转头,微笑着向那些认出她的人点头致意,温和有礼。

“她就是柳家的那位小姐?传闻她学识之渊博,无人能及。过目不忘,谋算千里。”有人低声议论。

“对,就是那位。不过可惜了...”有人看了一眼她的腿脚,深感惋惜。以她的天资,本应取得更大的成就才对。

她耳聪目明,能听得清周围人的低声议论,却不以为意,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的景歌。

那人在她弟弟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了他,甚至击溃了他的道心。故此她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风刃消散,沙尘归于平静,景歌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衣衫齐整。

众人鸦雀无声,为他感到庆幸之余,又深深涌上了一股无力感。那人年纪轻轻,却有了这等实力,相比之下,真是叫人绝望。

“他果然是一位王境,好年轻的王境啊。”坐在竹榻上的女子感叹,那人看上去比她弟弟还要年轻三两岁。

“你是何人,师承何处?”须鹤老人问道,神色凝重。一击之下,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小子的实力。

先前他场域之中声势浩大的风刃完全没能触碰到那人。他就如同一条鲶鱼般滑溜,风刃绕着他滑开,难伤他分毫,相当诡异。

“我叫景歌,师承...师承...”一时间,景歌也没想清楚说师承谁好。他念起了诸多指导过他的人,对他有过师徒之恩的人太多了。

“师承过很多前辈。”他稍稍想了下说道。

须鹤老人冷哼,不知景歌心里所想,只道是在消遣他,愈发觉得愤怒。况且今日这么多人在场,若是拿不下他,日后面子往那搁。

同为王境,也有高低之分,他虽然天赋惊世,但终究是年轻,料想在经验上远不及老夫。略施一些手段,想必能拿下他,再带回去研究一番,看看有何独到之处。须鹤老人暗自思付着。

“年纪轻轻地就有这般修为,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绝学。”须鹤老人跃入场中,手持拂尘与景歌相对。

“老先生一定要出手吗?”景歌眉头微皱,心中微微不悦。他今日为立威而来,眼前的须鹤老人虽也为王境,但毕竟上了年纪,不忍让他晚节不保。

故此先前在他出手时,景歌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希望他知难而退。

“那便请老先生赐教三式吧。”景歌微微躬身说道,心想这老人家莫不是觉得拉不下脸面,得给他个台阶才好。

话语未落须鹤老人就已出手,拂尘扬起直落,如天雷轰击,由上而下,汹涌而至。

景歌左手划了出一个印结,掌中徒然浮现出一个土黄色的盾,当下了这一击。

这道天雷还没消散弥尽,左右就有两道惊虹袭至,景歌急忙后退数十步躲闪,才堪堪避开,只是在止步的刹那间。后背受了一击重击。

这便是场域的妙用,域场之内的能量,皆能被域场之主操控,凝聚成掌在背后发动攻击。

景歌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承蒙老先生手下留...”

三式已过,景歌真准备讲两句台面话,让须鹤老人好踩着台阶下来。不料话还没说完,须鹤老人的攻击就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你个老东西也太不要脸了吧,本帅都咬破嘴唇装吐血了,还不消停吗。

须鹤老人见到景歌嘴角溢血,只以为一击得手,让他负了伤,当下心中大喜,趁机出手。

景歌见状,暗自叹了一口气,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横枪直刺,一点寒芒如飒飒流星,穿透拂尘的劲气,击向须鹤老人。

同时左掌横推,拍出三掌。

须鹤老人心惊不已,那一枪疾如星火,看似随意的三掌又如同惊涛骇浪奔涌而来,滔滔不竭,势不可挡。他这么年轻,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须鹤老人用拂尘卷住长枪,带开了枪刃,抬手挥出数拳对抗,终于是挡下了那三掌。即便他用尽全力,仍然被震开数米。

景歌没有追击,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须鹤老人没有收手的意思,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这小子的功力这般深厚,恐怕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修行。他的掌法很粗糙,徒具蛮力而已。待老夫拿下他后带回去拷问一番,得到功法后或许能再进一步。

须鹤老人面带厉色,场域全力释放而出,一道一道细微的风刃旋转切割,虚空之中如同生出了看不见的绳索,缚向景歌。意图限制阻碍他的行动,让他无法躲避接下来的攻击。

他动了,身形极快,肉眼难以看清。

景歌感知到四周成千上百道攻击向自己而来。眼前白芒涌动,到处都是须鹤老人挥出的劲气,左右各两道格外强烈的罡气暗袭。正面是须鹤老人手持着拂尘击来。

正面这一击的拂尘并不是向寻常那样抽缠,而是如利刃竖直着刺来,速度极快,在景歌眼中快速放大。

远处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即便是修为低弱的武者也看出这是关键时刻。

景歌迅猛地刺出四枪,击碎左右两道罡气,随后单手挥拳,深厚的真元喷涌而出,意图震开刺来的柔软拂尘丝。

刹那间,他蓦然看见须鹤老人眼中流露出莫名得意的神色,心生警兆,当即收拳,以不可思议的身法离开了原处。

须鹤老人拨动藏在拂尘柄上的机关,千万根细若毛发的拂尘丝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坚如钢针。这一击,他相信就算是换做慕容神王也躲不过。

果如他预料一般,这些丝线击中了面前那个小子。

可为何穿透了过去?

他瞪大了眼睛,是自己老花眼了吗?

那小子怎么变成了两个!

他再次凝神细看,两个又变回了一个,然而那些丝针已经落空,激射到远处。

景歌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被拂尘丝穿过的树叶,已染上一层墨色。显然这暗藏玄机突然变得坚硬的拂尘丝萃了剧毒。

此时,即便是他忍不住生出一些恼怒之意。暗道,幸好本帅神功盖世,否则还真要在你这老奸货的手里折戟沉沙了。

他不再留情,一脚踏出,蹬在须鹤老人的胸口上,把他在空中踩翻落地。

他没有杀心,韵儿不喜欢他太过凶残的模样,所以须鹤老人也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一直在失魂落魄的呢喃着:这怎么可能。

他不相信景歌能避过这一击。

周遭的侠士没能完全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一瞬间看到了两个景歌,他们只觉得是景歌速度太快了,自己眼花了。

唯有柳家的二小姐和身后那个老家仆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九十二章:柳霜

“还有谁要来一战吗?”景歌冷声问道,环顾全场,最后把目光放在竹榻后那个木讷家仆身上。

他也是一位王境。

“我们没有与你交战的意思,万伯伯也不是你的对手。”竹榻上的女子摇着头,温和地解释,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景歌闻言后移开目光,既无敌意,那就不用搭理。

“我叫柳霜,倘若景先生什么时候有空闲,请务必到我柳家做客。”她认真说道,发出邀请。

“嗯?你是先前那位帅小伙的姐姐?”景歌略微奇异,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子的诚恳,并非故作姿态。

柳霜闻言轻笑,“倘若先生说的帅小伙是那个使快剑的,那便是了。”

“噢,我刚把你弟弟揍了一顿,为何还这么客气的邀请我去你家做客。”景歌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那三弟心高气傲,受些挫折未免不是好事,况且先生在王境中都算是巅峰强者,他败在你手上着实不冤。”柳霜扶着竹榻,缓慢站起来。

景歌扫了一眼她的腿脚,知道她立起来跟自己说话是在表示尊重。

“你且坐着便是了。”他不会在意这些细节末尾。

他干脆把长枪留在原地,径直上前走到柳霜的竹榻旁边,盘腿坐在草地上,趁还有空闲与她聊上一会。朝阳升起未久,在冬日里照得人暖洋洋的。

柳霜哑然,笑着说道,“好没架子的王境强者呀。”

她重新坐回竹榻,拉过毡子盖住腿脚。

“你不是什么恶人,怎会跟他们打起来了。”柳霜奇怪。

“你怎知我不是恶人?”景歌反问道,躺倒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这让他想起了去年冬日跟老乞丐在临齐城的日子,也不知那老东西现在怎样了。

“阅剑知其主,观战明品性。先前你与我弟弟对战,分明是留手了,胜而不辱,尚且顾及他颜面。可见性情良善,心细如发。”柳霜说道。

“与须鹤前辈交手时,你亦多有谦让。按理应当是由晚辈先出手,但须鹤老人一现身就使出了域场,实有偷袭之嫌。那时他尚不知你同为王境,仍然在第一时间抢先出手。对付晚辈尚且如此,其品行可见一斑,想必是阴险狡诈之徒。”柳霜淡淡说道,虽须鹤老人未走远,她也无惧。

景歌再次打量了这个弱女子一眼,心中对她高看了许多,英雄所见略同。他亦有同感,才会在后来的对战中留心躲避那老家伙的偷袭。

“倒是你,被场域席卷的时候,使出了一招“童子拜山”,这是太极派的绝学,岿然不动化解了攻势,是晚辈向前辈请教的起手式。随后用的是两仪门的“混元盾”和衡山派的轻功“雁渡秋水”应对须鹤的攻击,都是些中正平和的招式。”

“再后来,你拍出三记“乾坤掌”的时候,仍有余力。此时跟上追击,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但你并没有趁势出手,这说明你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再后来你以星宿教的“踏星七步”击败了他。可是你躲避他毒拂尘丝偷袭的那一式,我就看不懂了。”柳霜继续说道。

“你武学上的见识甚是广博呀。”景歌惊讶,她竟能认出自己所用的招式,须知这些招式都是经过自己改良的变招,常人根本看不出门道。

“家中有个书斋,藏有典籍不少,故此能略知一二。哪比得了先生,天下武学信手拈来,万法加于一身,所学之博让人叹服。”柳霜感慨,若非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有人能把这么多种不同门派的绝学修成。

“倘若不是腿脚不便的缘故,我想柳姑娘也是可以做到的。”这是真心话,景歌为她感到惋惜。

她的天资能跟韵儿比肩。

柳霜倒是洒脱,笑着道,“要不是行走不便,怕也是静不下心来看那些书籍。幼时我可是顽皮得很呢,后来伤了腿脚才消停。”

“福兮祸兮。”景歌安慰道。

“我认识一个精通医术的朋友,将来若是有机会,请她来看看能否为你医治。”景歌想了片刻后说道。

“那霜儿就先谢过先生了。”家族为她遍寻名医也没有效果,她不再抱什么希望。只是与景歌相谈甚欢,她也不拒绝景歌的好意。

“先生还没说为何要在这里和他们对战呢。”柳霜再次提起,柳家是宋国第一大家族,她想要知道景歌的目的。

“因为她在这里。”景歌坦然答道。

“原来如此,先生是担心公主殿下在青丘会受人欺负。故此展露实力,让那些宵小之徒图谋不轨前好好掂量一番。”柳霜聪慧过人,一点就全然明了。

“先生倒是个痴情男儿。”柳霜笑道,“真是让人羡慕公主殿下的福气。”

哪个女子不希望心上人如此,为了护自己周全,独对千万人,震慑群雄。这等男儿最让人心动折服了。

“哪里用得着羡慕呢,柳姑娘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正房的位置虽然没了,但二房三房还是有的,不知道要不要考虑下呢?”不过闲聊片刻,景歌坏笑着说道,原形毕露。

柳霜闻言呆滞了片刻,脸颊迅速爬上一丝红意,她没想到景歌出言如此轻佻。

“还当你是个正经的痴情男子,不料却是这般喜欢沾花惹草,只盼公主殿下离你远远的好。”柳霜白了他一眼,嗔道。

景歌见她这般模样,当即笑了起来。

“唉,我倒是想专一些,奈何姑娘太过漂亮,着实把持不住呀。”景歌见她娇羞,更是得寸进尺。

“若是公主殿下在此,你还会这般说话吗?”柳霜侧目,看着他说道。

“不会。”景歌收敛起笑容。

“男人都这样,喜欢暗地里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美貌女子都归自己。对吧?”柳霜说道。

景歌不住的点头,深以为然,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看着景歌厚颜无耻的样子,柳霜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见到你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人,从某些方面上来看,你们很相像。”景歌撑起身子,望着天空说道。

“女子?”

“嗯。”

柳霜一副就知道的表情。

“也是你的心上人之一?”

“呃...不是,是邻家姐姐。她是卫家的大小姐,跟你一样睿智聪慧,有着相似的气质。”景歌说道。

“你犹豫了片刻才说是邻家姐姐,说明她也是你心上人。”柳霜说道。

景歌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那她现在在哪?”

“在大秦帝都的司狱中。”

“噢,还挺远的。帝都洛阳,那里是龙兴之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到那里去看看。”柳霜说道,眼中充满希冀,神州大地的祖龙脉在洛阳。

“你要是来了,我也会尽地主之谊。”景歌说道。

“好。”柳霜答道,她早已清楚景歌来历。

“你该退开些了。”景歌看了一眼某个方向,抬手间,一片巨大翠绿的竹叶凭空生出,包裹着竹榻飘向远处,稳稳放下后徐徐消散。

“哦,我懂了。”柳霜盯着那片竹叶看了一会后恍然大悟。他与须鹤老人对战的最后一招原来是场域的更高级运用。

他幻化出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其实跟幻化出风刃竹叶本质是相同的。只是幻化出一个以假乱真的分身不仅需要极为精细的操控,还要足够强大的念力去控制每一个细节。

幻一剑一叶容易,化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何止复杂了千倍。这等恐怖的心神之力真是惊世骇俗,大巧不工,原理简单,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用得出来。

柳霜静默暗叹,若是我不曾伤了腿脚脉络,或许也可以用出这一式。

黑白的纹络在大地上交织,蔓延,覆盖住一大片区域,景歌所立之处,正是纵横交错的中点,这是一张棋盘。

“是顾圣人。”有人低语,这是他的星罗域场。

一个中年书生缓缓走近。

“青丘之中何人最强?”途中,景歌曾问和晴。

“苦面书生,号称宋国第一人,昔日与他交手,不分胜负。在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和晴答道,怀着好意点明他的实力。

“哦,除了他之外,晴姑娘还知道当世之中哪些绝顶人物?”景歌再问。

“与他实力相仿的,西域的血宗和尚算一个,大理密宗方丈,南疆五绝教主,有剑在手时的卫家大供奉,齐国的慕容夏...还有一些潜藏的老妖怪和奇人异士不曾得知。”和晴掌握西凉情报网,也不能尽知天下高手。

“另外前些天遇到一个修习瞳术的女子,也是在顶级之列。”和晴想了下补充道。

神州大地,卧虎藏龙,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绝世人物。

景歌把思绪拉回来,眼前这个额头结成疙瘩的哭丧脸想必就是和晴所说的苦面书生了。

衣着朴素,愁眉苦脸,腰间插着一方棋盘,双手拢在袖子里面,佝偻着腰。一眼看上去,就是是常年读书读坏了脑子那种书呆子。

还真是好认!

“见过顾前辈。”不管如何,莫要失了礼数。

中年书生点点头,打量了景歌一眼,半响后他才开口。

“来我青丘闹事所为何故?”

“年关将至,晚辈来带韵儿回去。”景歌答道。

“你走吧,公主殿下是不会离开青丘的。”中年书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带她走,无人可挡。”景歌傲然说道。

他抬手,不远处的长枪拔地而起,倒飞到掌中。

中年书生目光如炬,盯着他细看。先前竟未能看透他深浅,只能感知到他气息隐约在宗师境界。

待到他抬手时,方才觉察到汹涌猛烈的真元在他身上流转,这般年纪如何修得了这么浑厚的内力,他暗自惊讶。

“啊,他要与顾圣人一战。”众侠士震惊,纷纷后退得更远些,免得被殃及。

“他已经击败了须鹤老人,也算具备挑战顾圣人的资格了吧。”

“你说他会不会胜得过顾圣人?”

“嘘,休要胡言乱语。”旁人示意他们不要随意讨论,以他们两人的实力,不可能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

“我想不会,顾圣人毕竟是我们大宋第一人,以他的年纪,要是真能与顾圣人抗衡那就太过惊世骇俗了。恐怕武帝再生也做不到。”还是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

柳霜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两人,心道,或许那人就是武帝再生呢。

王境对决可不多见,尤其是绝顶王境。

中年书生收了收袖子,露出十指,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年轻人决意与他一战。

正好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强,是不是如自己猜想那般依靠旁门左道取巧修炼。

他不曾托大,取下腰间青石棋盘。示意景歌可以出手了。

那件青石棋盘是一件灵器,位列在神兵榜上。

黝黑的长枪在景歌手中变得通红,而后如烈日般璀璨,散发出炽盛的光芒,在他手中重新熔铸。

普通的长枪经不起这种级别的战斗,他暂时地强化手中的兵器。

待到长枪在他手中重新凝聚成形,伴随着一声清啸,战意直冲霄汉,天地震颤,四方云动,他倒持长枪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星落如雨,黑白棋子交错,从天而降,如流星坠落般轰然而下,无处躲避。

远处的侠士变色,这是人力所为?还是天降罪罚?

这一日,青丘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手持长枪的年轻人。

他们宋国第一的顾圣人与他激战多时,被打成了熊猫眼,弥久不散。

第九十三章:夜谈

“今日朝会到底结束,有事明日再议,都散了吧。”韵儿站起身,望了一眼坞城方向说道。

而后便不再理会诸臣,径直从后道走出大殿。

“公主要去哪?”一旁的侍女护卫赶紧跟上。

“他们打起来了。”韵儿随手把头上高高的玉冠摘下了丢给侍女,快步走着。

“公主要去坞城的话,奴婢这就让人备轿。”侍女说道。

“不必了。”韵儿轻笑。

侍女隐约间只听闻一声奇异的鸣声,一把长剑不知从宫殿何处飞了出来,横立在公主殿下前方,迎风暴涨几尺。她踏上那把剑,消失在远处。

侍女呆若木鸡,手中玉冠险些滑落。

“公...公主殿下刚刚是不是踩着一把变大的剑飞走了?”她回过身来问那些护卫,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好像...是...呃。”

“他们都说公主殿下是天仙下凡,我还以为他们是在惊叹殿下的美貌呢。”侍女呆呆的说道,传说中的御剑飞行,不是神仙的手段吗。

“那把是仙剑吗?怎会能大能小。”有人说道。

“孤陋寡闻,很多灵器都能施展法相的,那把剑是神兵榜上排名第七的凤凰古琴剑。我想公主殿下应该是武道修为够强才能踏空而行,并非是什么神仙手段。”有护卫见多识广,大声说道。

护卫的头领深深看了他一眼,“公主殿下那速度,莫要说寻常宗师,即便是王境强者也远远不及。”

身为宗师强者,凌空飞行他也能做到。可先前殿下离去那速度简直快到超出他的认知了,连总管大人也不可能达到。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御剑之术。

剑随念至,一念千里,乘在其上,可以让她能毫不费力地达到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速度。

“还愣着干嘛,赶紧追上去啊。”护卫头领踢了他们一脚。

“噢...”护卫们这才回过神来。

坞城外的景歌和那苦面书生正打得如火如荼,天昏地暗,一方黑白棋盘上两道身影纠缠交织,留下一串串残影,带着惊人的气息。若非两人都有所克制,那些侠士们根本无法靠得这么近观战。

即便靠得很近,看得清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年轻人好生厉害,竟真能与顾圣人一战,且不落下风。”他们震惊不已,这等年纪就有如此实力,太过恐怖。

就算是柳霜也为之变色,用不了多久,那个年轻人再也难觅敌手。又或许,他已经登临武道绝巅了。

她天赋异禀,能看清两人交战。

“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肚子坏水,算不上正人君子。”她摇头莞尔。

她看得出来此时景歌已处在下风,不多时便会落败。是因他先前耍了一个小伎俩,算计了那个苦面书生,找准机会怼了一拳他的眼眶,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可阴柔的暗劲透了过去,把那书生的眼眶打黑了。

皮这一下却是激怒了那个书生,让他进入暴走状态。景歌气势上弱了一筹,反倒是被压制了,显得有些狼狈。

“这人心地不坏,不过狡诈得很,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也算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柳霜暗自想着,看向天边那道御剑而来的身影。

“住手。”

众侠士循声望去,只见空中一人立在剑上,霞光闪烁,宛若天仙。

“啊,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他们纷纷行礼。

景歌听闻声音赶紧趁机退开,苦面书生也收手,不再追击。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打下去可就真要被那个苦面书生海扁一顿了。果然不愧是宋国第一人,比起那个什么须鹤老人不知强多少倍。

“你在做什么呢?”韵儿气鼓鼓地瞪了景歌一眼,像是有些不满。

“没做什么呀。”景歌弱弱地回答,不知她是否生气。

“没做什么干嘛跟顾叔叔打了起来。”韵儿边说着边靠近他,语气带着埋怨的味道。

“我这不是担心有人欺负你嘛。”景歌说道。

“除了你之外,谁会欺负我。”韵儿轻哼,内心却是满满的欢喜。

见到他总是欢喜的,更重要的是这次出关,他又恢复到往日的状态。不像前段时间那般心事重重,寡言少语。韵儿只一眼便能知道。

“我怎会舍得欺负你咧,倒是你,也不等我出关便跑到这边来了。”景歌说道。

“前几天得知姨妈在此处,情急之下就...”听他这么一说,韵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如今看来,还好。”

景歌看着她这般模样,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温和地说道。

“自然知道你不敢责备我,顾叔叔可是我姨丈,你怎能跟他动手,还把他眼睛打肿了。”韵儿白了他一眼说道。

不远处的苦面书生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内心却是万分无语,公主殿下您是怕下面的人不知道那小子打了我一拳吗,还特意强调一番。

下面的侠士果然齐刷刷地望向苦面书生,心想着原来这场大战竟是顾圣人吃了亏啊。

“先前我不知道他是你姨丈。”景歌急忙辩解。

“之前你不是常说打人不打脸,现在忘了?”韵儿质问。

“我说过这样的话语?如果打人不打脸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景歌义正言辞表示自己没说过那样的话。

“闭嘴,还不快去跟顾叔叔道歉?”韵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好的。”

景歌乖乖听话地上前向那个苦面书生道歉。

“顾叔叔请你原谅他,不要放在心上。”韵儿在旁帮着说话。

苦面书生点点头,苦瓜脸似乎更苦了一些。拂袖飘然远去,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他刚刚离开,韵儿就俏皮地冲景歌眨了下眼睛。景歌不禁露出笑意,这妮子可是聪慧得很,完全懂得自己的心思。故意把那书生挨的一下说出来,让下面的人误以为他不敌自己。

“这九凰袍你穿着倒是很好看,显得极高贵大气。”景歌夸道,余韵一身金丝绣凰的长袍霞光溢彩,与她绝世容颜交相辉映,着实惊艳。

“是吗。”韵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袍。

“穿什么你都说好看,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她嗔道。

“事实如此。”景歌无奈摊手。

“是啦是啦,看你这次出关后,气色不错,已然功成?”韵儿上前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缓缓落回地上。

“勉强算是吧。”景歌点头,续得三年性命,他对前途感到乐观,为了避免韵儿追问细节,还是岔开话题的好。

“七日不见了,有没有想我?”他问道。

“没有,快滚。”韵儿应道,在帝都的时日,每次相见他都这样问,哪怕只是隔了一夜。

“真没有?”

“哼,那你呢?有没有。”韵儿反问道。

“有呀,片刻不见就思念得紧,总是惦记着你的音容和一颦一笑。”景歌毫不犹豫地答道。

韵儿脸上浮现一丝羞红,她已然习惯景歌的话语。只是今日身后跟着一大群江湖侠士在竖着耳朵偷听他们两人的讲话,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有再接话,只是把亲昵景歌挽得更加紧一点。

身后是一片扼腕叹息和心碎的声音,清冷高贵的公主殿下此刻正挽着别人在散步。

“啊,公主殿下!”

“我的心都要碎了...”

各种叹息不绝入耳,只是再无人敢去挑战那个打肿了顾圣人眼睛的年轻人。

“他击败了顾圣人,倒也勉强配得上公主殿下吧。”

“对呀,挺般配的。”

也有一些老实人这么说道。

“他也是一位王境强者了,只是不知道封号是什么?”身后有侠士说着。

韵儿突然停下脚步,笑着回过头来跟身后的侠士说道,“他没有封号,也不要什么封号。就是景歌,风景的景,歌舞升平的歌。”

“为什么不要呢,叫景王,歌王什么的都挺好呀。”景歌低声说道,盘算着起个响当当的名号。

韵儿反手怼了他一肘子,“我说不要就不要。”

先前只是觉得韵儿的心思最为简单纯净,渐渐的却发现她也变得难懂起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景歌暗想。

“你说不要那便不要,他们就是叫我景王歌王什么的我也不答应。”景歌说道。

韵儿嘴角微弯,满意地点点头。

“我们回宫去。”她说道。

“这青丘还有王宫?”景歌惊讶。

“自然是有的。”

“即便国破了,躲到这种地方也是要修筑起宫殿的,再艰难也不能落了帝王官家的威仪。”景歌笑道,这些亡宋的遗臣想必极是奢靡,一直不肯降了西凉,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体面的生活罢了。

韵儿轻叹,沉默不语。

景歌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瞧见她这般模样便不再开口,他知道韵儿此时的心情是何等纠结复杂。

身为宋国的公主,复国已是无望,旧臣民盘踞于此苟且。现在自己回来了,被他们所拥戴,推上了那个位置。该带着他们往哪个方向呢?

如今她已不再是余韵,而是宋韵。

而他呢,又是不能长久呆在这里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臣民和他,总归是要选一个。虽非在此生长,但终究是流淌着宋王室的血,有些东西与生俱来,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景歌只是跟着她踱步,沿着城郊小溪流缓缓走着。

青丘冬季不算特别寒冷,仍有流水,不时带着几片落叶远去,也不显得萧索,青丘果然很青。

她的心事景歌当然知晓,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心事呢。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该让韵儿接触到那些人才对。

不过见到她在这里平安无事,也不曾受到什么委屈,到底是让景歌把悬着的心放下,也稍稍平静些。

如果有些事必定要发生,那就坦然面对吧。

“你武道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快能打赢顾叔叔了,看了这次闭关效果确实不错。”韵儿打破沉默,身后的那些侠士已逐渐散去,他们沿着小道走向青丘王宫。

景歌点头道,“终究还是差了些,那些成名的王境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个个都有着压箱底的绝技,真要急眼了还是极难缠的。更何况的你顾叔叔呢,毕竟是宋国第一人。”

他说道,在韵儿面前他不会有所隐瞒。

“你才修习武道多久,满打满算不过一年时间,已经难逢敌手了。若是传了出去,足以惊掉一筐罗下巴了。还不满意?”韵儿白了他一眼。

景歌摇头笑道,“倘若只一年便到这般地步,天赋岂不是超越你了?我修习武道可远不止一年。”

韵儿诧异,“难道在你失去记忆之前就已经开始修习了?”

景歌点头,尽管记得不太清晰,他也知道自己年幼时就开始习武,打下牢固的根基。后来隐藏了实力,不曾在世人面前出手,故此帝都中人都以为那个纨绔世子手无缚鸡之力。

“如此倒也不会显得太过惊世骇俗。”

“惊世骇俗的是被上天眷顾的你呀。”景歌伸指点了下她的额头。

“哼,那你可得小心点,再过一两年,我可就能镇压你了,休想像现在这般对我毛手毛脚的。”韵儿拍开他的手指,傲娇地说道。

景歌微笑,以她进境的速度,一两年后确实会胜过自己。

“那我就只好趁现在,多毛手毛脚一会。”说罢他便在韵儿的惊呼声中把她抱了起来。

韵儿挣脱开来,两人在林间追逐打闹,回到青丘王宫时,已近黄昏。

护卫侍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上哪去寻公主殿下。担心公主殿下真的被今日那个与顾总管大战的年轻人拐跑了。

如今见到公主殿下回来了,赶紧围了上来。

“公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侍女泪眼汪汪说道。

“不过是去散散步罢了,无需担心。”韵儿说道。

“这位是?”护卫看着景歌,知道他便是今日那个横扫了诸多高手的年轻人,只是不知道如何称呼。

“驸马爷。”景歌直接说道。

“才不是咧,他叫景歌。”韵儿拧了他一下。

“噢,景先生,如今天晚,奴婢这就让人准备房间给先生歇息。”侍女躬身行礼道。

“不必了,他在我寝宫休息便可,都散了吧。”韵儿直接说道。

在场的侍卫和婢女瞬间石化,公主殿下要留男子在自己寝宫过夜?这也太过有伤风化了吧。

“公主殿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呢?”侍女低声说道。

“有何不适?”韵儿微微皱眉,稍想了下又说道,“那你就去准备一间寝室给他吧。”

“是。”侍女见得公主殿下改变主意,当下喜道。却不知韵儿心里想的是随便你们准备,反正半夜他也会跑到我这来,只是让你们省点事罢了。

两人都是那种不太理会世俗眼光的人,旁人的看法如何,他们不甚在意,根本算不得什么,又怎会因此而遮遮掩掩呢。

彼此心里都明白,分别在即,总是有些话语要说的。

夜色渐浓,冬日里天暗得很快。屋外天寒,两人在韵儿的寝宫中拥着一炉炭火用膳。

左右退去,一如昔日在媚香楼的芭蕉小院那般。两人相对而坐,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火炭上温有一壶浊酒。

两人很安静地吃了这一顿晚饭,收拾完碗筷,景歌坐在榻上,怔怔地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在沉思。

“在想什么?”宋韵走近,她脱去了威严华丽的九凰袍服,只套着一件薄纱睡衣。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接回来呢。”景歌答道,这青丘有没有公主,似乎也没多大区别。

“这青丘为故国权贵掌控,一直以来没有王室血脉在此。倒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民心渐散,不少人生出了归降西凉之意。他们发现了我,自然是希望借着公主的名义,继续打着复宋的旗号。”韵儿说道。

“那为何他们不愿归顺西凉?”景歌故意问道。

“在这青丘苟延,再怎样他们也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降了西凉,可就要沦为普通的平民百姓了。换做是你怕也不愿意吧。”韵儿坐在他身旁说道。

“呀,原来他们那点小心思也逃不过我韵儿的法眼啊。”景歌笑着说道,原以为韵儿未必能看清,此时才觉得她心如明镜,早已洞察。

“哦,真当这世间就你最聪明,旁人都是傻子。”她斜睨着景歌说道。

景歌尴尬笑了笑,“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很担心你的安全。西凉的第四军团和第七军团就驻扎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如今看似安稳,可一旦西凉要进攻大秦,必定会先荡平青丘,那时若是你还在这里,兵荒马乱的,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青丘在西凉和大秦前线的后方,两国交战是绝不会容忍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身后的,一旦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此乃兵家大忌。

所以,烽烟燃起时,青丘会首当其冲。这一点宋韵如何不知呢。

“我知道。”韵儿点头。

“如今年关将至,我们离开帝都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母亲也甚是思念,应当回去团聚才好。”景歌尝试着说服她跟自己回家。

宋韵看着景歌,轻轻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转向一旁,好半响才说道。

“你我之间的情意,彼此都清楚,一直以来也坦然无间。此生我早已决定伴随你左右,生死荣辱,也不会离弃。”

“可无奈的是,我身上毕竟流淌着宋国王室的血。你知道我不能在此时离开青丘。就像你,不管西凉开出什么条件,也不愿助他们打开雁门关那样。”韵儿回过身来,直视着景歌说道,她知道他也是能理解她的。

“你曾跟我说过王的来历。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些人挺身而出,在危难之际保护了人民,人民把他们当中最强着尊称为“王”。所以王不仅有号令臣民的权利,更有保护臣民的义务。而如今,我是他们的公主殿下。”她轻声说道。

身前这个年轻人跟她说过,最早的帝王是怎样来的。

是了,那些人叫她公主,而今青丘正处于困境中。以她的性情,如何会在危难之际遗弃她的臣民呢。她会为所爱不顾一切,也会与她的臣民生死与共。

即便宋国亡了,她仍是那个高贵的,不失王者气度的公主。仍愿意肩负起那个称号的责任,尽全力去庇护轻颂着她名号的臣民。

景歌不觉意外,预料到这个结果。

于她而言,责任二字或重于儿女情长。

第九十四章:对决

她素来温婉乖巧,善解人意。可景歌知道,一旦她作出了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她都没开口要自己留下,我又怎能强求她跟我回去,使她左右为难呢。

景歌暗叹,想着此处虽与帝都相隔数千里之遥,但亦非永世不能再相见,等到时机恰当时,再来带她回去便是了。如此想着,心里倒是好受了些许。

“你要留在这里,我自然能理解。只是我不得不回到帝都去,相隔得太远,不能及时照看着你,总是会牵挂着,平白生出许多担心。”景歌说道。

“我能照顾好自己,须知我可是唯一能镇压你的存在,那些宵小之辈能奈我何?”韵儿故作轻松地笑道,坐回到他的身旁。

“嗯,那就再传你一式我登临王境时所创的奥义和一篇禁忌法门吧。”景歌看着她说道,眼中充满温柔。

他毫无保留地把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宋韵。

言罢,他身前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景歌,神态和气息都丝毫不差,常人难辨真伪。

“分身之术?”韵儿略微惊异,但天生神瞳的她瞬间洞悉其中奥义,另一道身影是由真元配合御剑之术的法门构成。

“这算是场域的高级运用吗?”她疑惑,而后马上摇头。

“不对,倘若不懂得御剑之术神念再强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景歌点头,旁人都以为他是凭借场域幻化出来的虚影,事实上这道影子绝非普通虚影这么简单。

它要更加灵动和强大得多。除了极强的神念外,还需要掌握御剑之术。所以,这一式,只有他和韵儿才能用得出来。

天赋惊世的余韵很快就掌握了,完全不用如何指点。景歌内心都忍不住有些羡慕。在帝都的时日,无论传授多高深的法门给她,她都能轻而易举地学会。

景歌十几年苦修的所有功法,她在半年的时间里就已经完全掌握。原先景歌还觉得自己武道天赋远超常人,直到碰到了韵儿。

她的出现简直就是在嘲讽:你对天赋一无所知!

“你可以化出多少个分身?”韵儿问道。

“目前只是三个,到了大成境界,应当能化出九个。”景歌思索片刻后说道。

“影分身之术。”韵儿点头,给这招起了个名字。

“还有一篇禁法,比较深奥晦涩,我念给你听吧。”景歌说道。

这一篇禁法,他才记起不久,也没有修炼过。几番思索推演后,他才决定传给宋韵。这世间,应当只有她才能安然修炼这种功法了,连景歌自己也不敢修炼这法门。

“等一下。”

“嗯?”

正当景歌困惑之际,只见她掀开景歌盖在身上的毡子钻了进去。靠在景歌胸前,脑袋抵着他的下巴,拉过景歌的双手抱着自己,蠕动几下,寻了个舒服姿态眯上眼睛。

“可以了,你念吧。”她轻轻说道。

景歌莞尔,握着她的手把她抱得更紧些,而后念给她听。

炭火轻轻跃动,室内很是安静,韵儿摩挲着景歌的手背,只有他的低语声在回荡。

向来心无旁骛的韵儿此时却是有些走神。

倘若时光就此止住,永如这一刹般温馨该多好,她暗自想着。

第一遍她没听清。

“再念一遍。”她拉起景歌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看来这禁忌法门确实太过高深,连韵儿都记不住,以往她从不须听第二遍。

景歌再念。

为何他抱着我,却不像书中所说的那些情侣般,试图做些男女之事?韵儿不知为何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古怪的念头。她听着熟悉的声音在呢喃,却全然不知内容是什么。

哎呀,我在想什么呢。她暗自羞恼,庆幸着这炉火不算明亮,他看不清自己红着的脸。

“我没记住,再念一遍。”待到第二遍念完,韵儿才想起他在给自己传授功法呢。

景歌点点头,没有丝毫的不耐,继续念了起来。

“咦,这法门...我见到有人修炼过。”韵儿突然说道。

“嗯哼?”景歌停下来,有些疑惑。

“还记得我们刚出帝都不久时路过的那个古战场吗?曾有一人在阴森的迷雾中修炼,是这种功法。”韵儿说道。

“但似乎又有些许不一样。”她皱眉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他所修炼的似乎有些瑕疵,不如你传给我的这般完整。”

她睁开眼,只见景歌的眉目皱得更深,充满了不解和困惑,在努力地回忆过往的事。

她伸手揉散景歌眉间的疙瘩,有些心疼地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管他是什么人,修的什么功法呢。”

景歌想了片刻,也没能记起太多。他的记忆在缓慢恢复,但还有很多东西没能记起。

他知道自己遗忘过去绝非是因为在断崖上摔下来这么简单,而是与藏在自己身上的那块指骨有关。这一切,在将来会找到答案。

“你记住了吗?”景歌不再多想,低头问道。

“记住了。”

“这法门我没有修炼过,不能给你太多指点,你使用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留下什么隐患,如觉得不适要马上停下。知道吗?”他认真而郑重地嘱咐韵儿。

“知道了。”韵儿点头。

“你在我身上尝试一番。”他说道。

韵儿爬起来,略微有些犹豫道,“我怕太过生疏,控制不好度量。”

“无妨,尽管出手便可,我也正好想寻一下这种法门的应对之法。毕竟除了你之外,仍有其他人修习了。”景歌说道。

或许有一部分如他所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放心不下自己。临别之前想要让自己拥有更强实力自保罢了,哪怕以削弱自己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韵儿小心翼翼地运行着这一套魔道禁法。

双手黏搭在景歌身上,只一瞬间她便松开,失声惊道,“这功法不仅吸取内力真元,似乎连精气神也一并夺了过来。”

景歌既惊又喜,他不曾修习这功法。不知道它竟如此霸道,让人惊惧,喜的是这功法如此强悍最好不过了,待到韵儿熟练掌握后,当可自保无恙。

“可有觉得不适?”景歌问道。

韵儿仔细感受一番,说道“并没有觉得有何不适。”

景歌点头,果如他所推演那边,韵儿体质近仙,可以轻易融合其他人的功力。

“这功法似是为你量身而创,旁人擅练此法会致使内力斑驳不精,在体内冲突纠缠,后患无穷。而你体质特殊,为武道而生,不存在这种顾忌,自然而然地把吸取而来的功力化为己用。甚好!”景歌点头道,如此一来,他倒是放心了不少。

“只是此法有伤天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轻易动用。”韵儿伏在景歌身上说道,她内心感动。即便是此等禁忌之法景歌也不曾保留,悉数传授与她。

景歌理了下她鬓角,微笑着说道,“知道我家韵儿心善,可世间险恶,人心难测。我又不在你身边,相隔千里,叫我如何不担心呢?”

“哎呀,你再这般说话,我可就要舍不得让你离开了。”韵儿撒娇道,心纵有百般不舍又如何说出口呢。“我又不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今又新学了这一法门。待我稍稍熟练,即便是你也未必能胜过我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宽慰道。

“当真胜不过你?”景歌用力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双手按住她的手臂,带着笑意问道。

榻上铺着柔软的毛毡,炉火烧的正旺,屋子暖融融的。

这一翻让韵儿觉得微惊,心头却是一喜,脸上不禁染上丝丝绯红。然而这并非是因为害羞,而是情之所至。

她银牙咬着下嘴唇,借着炉火凝视着景歌的眼睛,两人默默对视着。

倘若是寻常未经人事的少女此情此景应当惊慌羞涩才对,但韵儿显然没有生出这样的情绪。两人之间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心意相通,仿佛水到渠成那般。

“自然是胜不过我。”韵儿忽然缩起身子伸腿夹在景歌腰间用力一扭,把景歌掀倒在床榻。反过来骑在他身上,双手按住他的胸膛,咬着贝齿轻笑道,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她又补了一句。

景歌瞧见她这般模样,暗叫一声不好,当下竟是欲火攻心,快要把持不住。

韵儿此时身上只有一件薄纱拢在身上,冰肌雪肤透着微红,极美的容颜带着丝丝媚态,气息略显的混乱,三千青丝随意地披在身后。美艳得不可方物,景歌又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以往两人相处,虽然也是极为亲密,但韵儿向来都是端庄清冷,让人生不出亵渎的念头。再加上景歌一直有所克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完全不似现在这般干柴烈火。

在这个关头,景歌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暗想着,虽有大哥相助,暂续了三年寿命。可三年何其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眼下又要分别,能相聚的时间就更短了。此生能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十天半月,又何苦累她日后孤独相思呢。

只盼三五年后她能嫁个好人家,幸福开心地过完这辈子,不要再想起自己,这就挺好的。念及此处,景歌欲火渐渐消退,不想因一时动情使得她跟日后的丈夫心有芥蒂。

韵儿何其敏锐,骑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虽不能知道他内心想着什么,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韵儿,我们...不该如此。”景歌硬着头皮说道。

“为什么?”韵儿松开压在他胸膛上的手掌问道。

“我们...还没有成婚呢。”景歌说道。

韵儿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良久后才开口,“我知道你我都并非迂腐之人,何必那这样的借口搪塞推脱。”

“呃...”景歌一时接不上话来,以往最是温柔和善解人意的韵儿从不会说出让他无话可说的话语。

“你是心有顾忌,在担心些什么?”韵儿道。

景歌沉默不语,她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几个女子之一,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很多东西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景歌呀景歌,若论才智谋略,世上无人比得上你,可为何在男女感情上,却又如此的蠢笨愚钝。根本不懂得一丝女孩家的心思。”韵儿说道。

“是吗...怎么我感觉也不算完全不懂得呀。”景歌弱弱地应上一句,十分没有底气。

骑在身上的韵儿狠狠地砸了他一拳,气道,“懂个屁,你什么都不懂。”

“我...”

“闭嘴。”韵儿恼怒地打断他,“难道你认为日后我还会爱上其他男人么?”

“我...”

景歌正欲解释,韵儿又是一拳锤下来,不让他说话。

“你你你什么,你就是什么都不懂。”

韵儿只是说着,一双美眸中竟泛起了泪光,缓缓的沿着脸颊滑落,她推开景歌是手,不让他去抹。

“倘若某天,你真的不在了,或者不愿与我在一起了。我自会好好的认真的活着。不会再想起你的容貌,不会再念及你的声音,也不会忆起一同走过的风景。将一切都深深埋葬,不再揭开。可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们不是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每寸时光么?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此时此刻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那对我来说便是永恒。”

景歌微怔,眼看着她真情流露,心中无限感触。是啊,未来太过遥远,只争朝夕,莫要辜负了雪夜春光。

听完她的话语,景歌这般想着,当下再无太多顾忌。

韵儿说完正欲起身,不料一双手绕过她大腿根按在她臀部上,重重捏了一把。

“啊。”她下意识地低呼出声。

低头看时,只见先前严肃的景歌已在坏笑,不禁有些羞恼,举起手掌又要拍他。

景歌不待她手掌落下,猛然翻身低吼着把她死死压在身下,贴着脸颊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双手在她身子胡乱游走。

韵儿气息愈渐沉重,却是不肯服输,意图把他反过来骑在身下,两人纠缠着,颇是粗暴狂野,衣物一件件褪去。

景歌自出生以来,还未曾试过尽力一战。

而这一夜,这一场宿命的对决。

眼前的敌手正是那个天赋近仙的女子。在她面前,即便强如景歌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知道即便自己全力以赴,使尽生平绝学也不见得能压制她。

韵儿只是微微笑着,贝齿轻咬,三分娇羞带着七分挑衅的意味。

炉火终夜不息,檐上积雪轻抖。

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偶尔响起两三鸡鸣声。

“快要到早朝时候了。”韵儿坐起身轻声说道,脸上潮红还没消去,一整宿未眠,仍神采奕奕,眼波流转间,不见丝毫倦色。

“怎没由来的想起那句长恨歌: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韵儿接过景歌话语念道,“取笑我是也不是?”她幽怨地斜睨景歌一眼。

“我怎敢取笑公主殿下,只是与那些朽木老头儿朝会,不去也罢了。”景歌坐起来笑道,拉过薄纱衣覆在她身上,双手挽过她长发梳理着。

“你叫我不去,我偏要去。”说罢韵儿站起身来。

“哎呀。”韵儿惊呼,方才站起,尚不及迈步,晃了两下,站不住脚摔倒了,景歌慌忙伸手把她接住。

先前卧在床上还没有什么感觉,等到站立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小腿酸软无力,小腹处也传来阵阵疼痛,一时间竟站立不住,颇是难受。

这时看见抱着她的景歌正在偷笑,更是羞恼,当即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都怨你,还敢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我知道错了。”景歌赶紧说道。

“公主殿下,差不多是时候起身洗刷准备上朝了。”恰好此时门外有侍女端着水盘洗刷用具等过来提醒。

“今日本宫身体不适,不上早朝。”韵儿对门外侍女说道。

“啊?殿下身体有恙?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门外侍女道。

“不必了,本宫只是困倦得很,多睡一会就好,你们退下吧。”韵儿急忙说道,不让她们进入寝宫。

“是,奴婢就在不远处候着,殿下有何需要请随时吩咐。”侍女依言退去。

景歌扶她躺下,温柔地为她盖上被子道,“睡一会吧。”

韵儿点点头,初经人事就折腾了一宿,终究是生出了不少倦意。

她闭上眼,迷糊之际还是紧紧拉着景歌的手,生怕他离去。

等到她睡着了,景歌轻轻地穿好衣服,避过护卫侍女回到了为自己准备的客房中。虽说她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但让那些人知道了难免会生出些闲言碎语,总归是不太好。故此他也没继续留在韵儿的寝宫中。

中午时分,韵儿醒来,看见景歌已不在身旁。略微一想便知道景歌回了自己的房间,当即唤过下人侍候自己洗漱更衣。

“殿下可算醒了,身体可安好?”侍女有些担心地问道。

韵儿不过是一夜未眠觉得困倦罢了,如今休息一番却是如雨后娇花般惊艳动人,精神十足,哪里还有半分倦色。再加上她体质极好,身上的酸痛早已消退。

“我很好,不用担心。”韵儿说道。

侍女看见她容色晶莹如玉,知道她身体无恙,“上午中书大人前来求见问安,奴婢打发他回去了,如今殿下要见他吗?”

“不必了,有什么事明日朝堂上再说吧。”韵儿沉思片刻说道,那中书大人来找自己做什么?她心里清楚,所谓的公主殿下不过是个空架子。倘若真有要事早就去请丞相大人决断了。既无要事,可见可不见,那便不见。

“是。”原以为公主在外流落多年回到这里无法适应,不想殿下言行举止丝毫不失王家气度,一切都泰然自若,从容不迫,真是奇了。她在心里惊叹。

“殿下,午膳已经备好了。”待到韵儿梳洗完毕后,侍女说道。

“嗯,景先生呢?”想必此时景歌也还没吃饭,才片刻不在身边,竟是挂念到不得了。

“呃,景先生...他好像还没醒来。”侍女神色怪异地说道。

“噢,还没醒吗。”韵儿正寻思着要不要叫他起来,便听见侍女继续说道。

“今早奴婢本想请先生起床用膳,但是在门外叫了几声,景先生却是没有答应。奴婢就想着说不定景先生这等奇人不惯早起,就不敢继续打扰。只是命人在门外候着,随时等他吩咐。”

韵儿听她这么说着,微微点头,这丫头心思倒是玲珑,没有继续打扰他休息。

“然后就等到了中午时分,先生还是没有起来。奴婢就再去唤了两声,还是没人应答。像景先生这种绝世高手不应听不见才对,奴婢心中奇怪得很,就斗胆推门进去瞧瞧。”侍女说道。

韵儿眉头轻蹙,心中疑惑,景歌向来睡得极浅,又功力高深,怎会听不到响动。难道是不在房间了吗?想到这里她心中没由来的一紧,这家伙若是胆敢不辞而别,定要他好看。

“然后呢?”韵儿问道。

“然后奴婢就看到景先生在床上睡得沉沉的,脸色苍白如纸,形容疲惫,气色差得很。像受了重伤或是染了重疾那般虚弱憔悴。奴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悄悄退了出来,正要向殿下你说呢。”侍女神色忧虑地说道,她刚从景歌房间出来。

韵儿闻言愣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说道,“想必是昨晚偷偷摸摸跑出去跟人交手了,受了创伤。”

“啊,这青丘中还有能伤到景先生的人物吗?”侍女大惊失色,须知昨日景歌与顾圣人交手也不曾落在下风,青丘中还有更强的存在?

“自然是有的。”韵儿答道,眉眼弯弯,笑得烂漫。

纵使你智勇无双,横推敌手,傲视群雄,又如何?难道就能在我面前逞强了么?殊不知天底下可没有犁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韵儿暗暗想着,见惯了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如今听见他这般内心却是十二分得意。

侍女暗自惊讶,不是传闻公主殿下跟那位景先生颇有情意吗?为何殿下知道他受伤不仅没有担心,反而笑得这般开心。可其中缘由她哪里能猜得到呢。

“那怎么办?”侍女问道,不知是否应该为他请个太医过来。

“他呀,功力可是深厚得很,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且去厨房准备一些猪腰子羊腰子牛腰子什么的。待会本宫给他送过去补补身子就好。”韵儿笑道。

“啊?哦,好的。”侍女愣愣应道,依言退去。

韵儿独自站起身迈步走到寝宫的雕龙高座前,金丝袍袖一挥,端坐在座上。双目间神光湛湛,异彩流动,似有星河流转。

戚爷爷以往总是说只要我习武,不需多少时日就能登临绝巅,成为武道第一人。然而有他在,这话可是错了,但细细一想也没错。

她抬手一招,凤凰古琴飘然而至。她凝视着古琴,手指触在古木上,感受着琴内两道磅礴的剑气。正是临行前戚老封印在琴中给她保命所用,先前为救玉珏已经用去了一道。余下的两道正在极缓地消散。

戚爷爷恐怕真是王境中绝顶的存在,至少不会弱于顾叔叔。韵儿想着,先前她境界太低,不能感受到这两道剑气的有多强。如今她已经接近宗师,破境在即,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迈入那个境界。

她轻抚古琴,两道剑气消融,沿着指尖流入体内,在经脉中轮转一圈,汇入丹田。

她微惊,这功法果如她猜想那般,霸道至极,连剑气都能炼化吸纳。不禁又想起了古战场那个人,他所修炼的便是这套功法,纵然稍有瑕疵,也绝非寻常人能相抗。

也不知那人会不会与景歌为敌,她暗想着,却也不如何担心。

第九十五章:南烟斋

时近黄昏,韵儿在王座上静修了数个时辰,终于是再次睁开眼睛。

她起身径直走向景歌的寝室,虽知道他是故意做出这般模样好让自己开心,但也知道他多少都会有些疲倦,也就让他好好休息一番吧。

“景先生还不想起床么?”韵儿推开门进去,笑着说道。

景歌已然醒来,正在穿衣,脸上倦色仍未尽数褪去。

“听闻先生昨夜与人交战,小受挫折,本宫特意让人准备了一些大补的食物给先生恢复下元气。看看今晚能否找回点场子。”韵儿又笑着说道,脸上尽是俏皮之色。

一夜之间,韵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性情都有了不小的转变。

景歌无言以对,看了一眼侍女端上来的食物,内心忍不住暗叫了一句:卧槽,碧池。

“昨晚其实是在下藏拙了,以我功力怎会需要这些呢,拿走拿走。”景歌摆手说道。

“哈哈哈...”韵儿开怀大笑,也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不再玩闹。

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两人却又相顾无言片刻。

“什么时候走呢?”韵儿问道。

“明日吧。”景歌答道,终归是要走的,不必拖泥带水。

“嗯,别后勿过多挂念,全心全意去做要做的事即可。”韵儿平静嘱咐道。

“知晓,待明日早朝后便归去。”景歌点头允诺。

次日,青丘王宫殿堂中,诸臣上朝,韵儿一身凰衣霞冠端坐在帘后的龙椅上。

堂下臣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有人上前禀事,眼睛却是看着居于首位的丞相大人。

所说之事并非征求公主殿下的准许,只是循例告知而已,场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龙椅上的公主殿下只是个象征,没什么实际意义,该怎样还是怎样。

景歌在殿中主梁上听着,暗自观察了片刻,也不甚在意他们如何对待公主殿下。青丘这弹丸之地,本就无关要紧,随他们怎么闹去,只要韵儿平安无事就好。

“咳,咳。”景歌假意咳嗽两声,下面的人这才发现他在梁上。

“快来人,有刺客。”有人大叫道。

一群护卫冲了进来,其中有不少高手,成名武师,是青丘贵族的心腹人物,安排在主殿中作为护卫。

今日那个苦面书生并不在场,不知是因为眼睛的乌印没有消退还是别的缘故。

“啊,是他。”下面有人认出了景歌,低声告知丞相大人他是何人,并且暗地里请出王境强者戒备。

“大家...早上好。”景歌翻身跃下,想了一下,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你是何人,竟然胆敢私闯王宫?快来人把他拿下。”有臣子大声喝道,命令护卫上前。

“停,等一下。我是你们公主殿下的...的...驸...朋友。”景歌本想说驸马爷,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

“退下吧,他是我朋友。”韵儿说道,她也有些诧异,未曾发现景歌躲在梁上,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哼,即便是殿下的朋友也不能私闯朝堂...”有臣子历声说道。他是丞相的心腹,即便韵儿发话了护卫也未曾退下,仍在等候他的指示。

然而他并没能把话语说完,说道一半的时候景歌已经踏步上前捏住了他的脖子。而后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那些护卫尚来不及反应。

他身形比景歌还要高大些,景歌高高举着手才能让他双脚离地。

“你太吵闹了。”景歌说了一句,而后觉得举着手太累了,干脆就把他丢到地上,抬起脚踩在他喉咙处,让他发不出声音来,任他奋力挣扎,面红耳赤也没用。

周围的护卫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你是何人,要做什么?想要与我青丘为敌吗?”看着自己的心腹被踩踏在脚下,老丞相不得不皱眉开口。

“刚刚已经说了,我是你们公主殿下的好友,今日来这里只是有一事想要告知在场的诸位。”景歌平静地说道。

“什么事?”有人开口问道。

“你们把公主殿下接回来,打着什么主意想必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本来我是要带她走的,但无奈她决意留下,与臣民们在一起,我自不能勉强,只好尊重她的意愿。但是,倘若她在这里,受了一丝委屈,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要把在场诸位的脑袋全都...拧下来。”他冷声说道。

“不知道诸位听清楚了没。”他问了一句,脸色却是带上了笑意,露出雪白的牙齿。“注意,是在场的全部哦,包括护卫在内一共是一百三十七人。”

“大胆,狂妄,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有臣子怒不可遏,气得直哆嗦。

“对呀,就是在威胁你们。”

话音刚落那人只觉得眼睛一花,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五指紧紧捏住了他的脖颈。

“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吗?”景歌皱眉问道。

那人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铁箍锁住一般,喘不上一丝气息,眼珠外凸,慌乱中手脚无意识的挣扎,哪里还回答得了景歌的话语。

“为什么你不说话?不说话那就当你没意见了喔。喂,你到底是有意见还是没意见?快说,我赶时间呢。你到底说不说呀?不说那就算了。”等到景歌慢条斯理地问着,那人早已奄奄一息,把他扔在地上也只是脸色乌青,不省人事。

护卫见他如同鬼魅,进退之间迅捷无比,深知他武功高强。在这狭小空间中动手,势必会伤到诸位大人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哎呀,你在做什么呢?”韵儿见他接连出手,忍不住开口。

“我在威胁他们呀。”景歌答道。

“哪有你这样威胁人的?他们当中又不是所有人都有害我的心思,大多数都是忠诚无辜的好人。不许你这般对他们。”韵儿站起来说道。

“我就是这么威胁人的,倘若不这样,他们都觉得事不关己呢。要是你出了什么事,这里可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说到做到,绝无怜悯饶恕可言。”景歌冷声说道,目光扫过场中所有人。

“你...我不会有事的。”韵儿本有些气恼,可一瞬间内心又如出口的话语这般温柔了。

他原本那么果决的一个人,为了自己倒是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不敢轻易离去。还要特意跑过来威胁一番这些臣子。

“须知道就算尔等府中护卫重重,我要杀你们也是易如反掌。”景歌言罢,再次出手。

殿内的守卫进来时就已经把老丞相围着保护起来,其中不乏高手。

而景歌掠过,宛若游龙一般,那些护卫根本无法阻挡,不消片刻已然倒地不起。景歌在那老丞相惊骇的目光中摘下他的帽子随手套在另一个官员的头上,洒然走出大殿,无人胆敢上前阻拦。

“嗯,诸卿请继续吧。虽然他不是在开玩笑,但料想各位也没加害我的意思,不必太过紧张。”韵儿在帘后忍住笑意说道。他们目中没有自己,见到这般情景心中难免有些畅快。

景歌出了宋王宫,也没有急着离开青丘。

青丘主城中有着一处豪华气派的庄园,冬雪未化,却也冻不住小桥流水。沿着蜿蜒穿过庄园的溪流,随风摆动着光秃秃的柳条。

一个相貌俊俏的年轻人盘坐在溪旁大青石上,面无表情,形容有些憔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已然破入王境,与你交手时只是藏拙罢了,输给他算不得什么。”身后坐在竹榻上的女子耐心开解着他。

那个年轻人只是苦笑着摇头,“姐,你不懂,他并非倚仗更高的境界压制我,而是他真的比我更快。”

“况且他年纪比我还要小上很多。”他又苦涩的说了一句。

柳霜幽幽一叹,这弟弟素来心高气傲,天赋甚高,同龄人中未逢敌手,自出生以来不曾受过挫折,如今碰到那个不讲道理的妖孽,难免会深受打击。

在青丘这一亩三分地上长大,到底是井底之蛙了呀。

“别看我年龄小,其实我心是老的。我能胜过你不过是因为偶得奇遇,功力更为高深罢了,倘若你迈入了王境,多半不弱于我。”景歌信步走进来说道。

“果真如此?”柳三见到景歌进来,半信半疑道。

“那是自然。”景歌答道,“你的剑确实很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到你再上一层楼,恐怕这世间没几人是你的对手。”

柳三沉吟思索片刻,站起身说道。“等我破入王境,再来与你一战,敢否?”

“不太敢,不过到时柳三公子非要找我试试手的话,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景歌笑道。

“好,那就一言为定。”柳三纵身远去,瞬间消失,迫不及待的去寻找师尊拿回佩剑。

“我劝了他好半天功夫,他都不曾理会。倒是叫你三言两句给骗得晕头转向了。”柳霜抚着额头无奈说道。

“我哪有骗他咧。”景歌说道,慢步走近她。

“没骗他?难不成他破入了王境就真能不弱于你了?”柳霜反问道。

“哈哈,既然你这般说了,那就算我刚刚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吧。难不成你想看着他一蹶不振吗?”景歌笑着说道。

“明明是在说着谎话,却又笑得那么真诚,你这人真是可怕的紧。”柳霜说道。

“也没什么礼数,不让人通报一声就闯了进来。”柳霜轻哼一声,似有不满。

“既然柳二小姐责怪,那我退出去请人通报一声再进来就是了。”景歌边往外走边说道。

“还是免了吧,小女子怎敢责怪景先生呢,况且先前也有邀请景先生到府上来做客。不想竟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柳霜说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因为将要离去,所以造访得确实有些唐突了。”景歌回身走到她身旁,搀扶着她的手臂,免得她摔倒。

“这么急着离去,是因大秦那边生了什么变故么?”柳霜问道,虽深处青丘野地,对中原大事还是会有所耳闻。

景歌点点头,也不多言语。

“那先生这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柳霜问道,既然他急着离开,却又到柳庄来,不知是为何。

“也没什么事,只是来跟你道个别罢了。”景歌笑着说道。

“受宠若惊,看来景先生是真的拿我当成了朋友了呀。”柳霜略微惊讶。“除了道别就没其他事了吗。”

“柳家是青丘第一大家族,倘若韵儿真遇到什么危险,还请柳姑娘伸出援手。”景歌稍稍想了一下说道。

“我柳家数百年来效忠于宋王,不需先生嘱咐亦会尽心尽力。”柳霜点头道。

此言一出,倒是让景歌觉得有些惊讶,而后才想起古老的柳家确实是一直追随宋王的。

昔日有着无上的荣光,鼎盛时期不弱于卫家,后来随着宋国一起衰落凋零。

柳霜艰难的挪动脚步,引领着景歌往庄园客厅走去。

“这里是南烟斋,里面颇多藏书,幼时腿脚不便,我就常呆在这里看那些闲书。”柳霜指着一层九重高楼说道,里面有着万千藏书秘典,包罗万象,各有涉及。

“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也无需到客厅去喝什么茶。”景歌笑着说道。

柳霜点点头,她略知景歌的性情,也不会太过拘泥于繁琐的世俗礼节。

这南烟斋实际上是一座塔楼,是整个柳庄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隐约之间感受到数个王境的气息潜藏其中。

推开厚重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有着一排排坚实的木架石台,摆放着各种器物,不仅仅是书籍。

“这...是魔族的头骨?!”景歌惊异,第一层的石板上有着不少雪白狰狞的骨头,比常人要大上很多,非兽非人。中原境内罕见这种生物,跟景歌之前见到的两个魔族倒是有着相似之处。

“对的,这是昔日先祖跟随初代宋王征战时斩杀的高阶魔族。”

“三百多年前,我柳家群英荟萃,人才济济,为宋王扫清西境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时后勤补给卫家出了很大一部分力气,我们柳家的子弟则是在最前线冲锋陷阵,这些骨头就是先祖们的战利品,也是他们染血的荣耀和证明。”柳霜说道,言语中有着自豪和感慨。

当年威震天下的世家大族沦落到如今的地步,族中也没什么绝代英才出现,难免让人悲哀。

“那些为人族存亡流过鲜血的英才不会被遗忘的。”景歌轻声说道。

“呵,三百年过去了,大多都已埋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有几人还记得那些奋战至死的先贤?所知道的不过是最终活下来的寥寥几位帝和王。”柳霜说道。

如今的世人只知道始皇帝和七位功高盖世列土封疆的王,几大家族的功绩也偶尔会被念起。而千千万万喋血的将士的名字早已随着躯体深埋黄土。

“把魔族逐出长城之外,使我人族兴旺昌盛,是几个时代无数天骄努力的结果,而那些英豪,无人记得。”柳霜轻抚着一把古老的战剑感慨道。

景歌默然,这是事实,完成那样的伟业绝非一人之力,是千千万万人齐心协力,不计生死,默默付出才换来的。

“三百年前那个时代,当真是群星闪烁,人才辈出,都在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努力奋战,如今想来都让人热泪盈眶。”景歌说道,想起了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

“那如今呢?还会不会有当年那种人物。淡看名利,只为天下苍生开一世太平。”柳霜问道。

听闻此言,景歌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猜应该是有的,每一个时代都会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柳霜一笑,“我想也是有的,倘若真没有那些星光,这漫漫长夜的,岂不无趣极了?”

景歌微笑,脑海中平白闪过一些身影,或白衣长剑,或羽扇纶巾,或灰袍抚须...

两人在南烟斋中相谈甚久。

顶楼的露台上栽种着一株墨色雪莲,开有两朵,莹白如玉的花苞将放未放。

景歌走近,手指轻抚,在两朵花上各落一滴血。他把花摘下,其中一朵递给柳霜。

“若是韵儿身处险境,破碎此花,我会知晓。”景歌说道。

柳霜接过,捧在掌心细看,只见雪白花瓣中有血丝流动,宛如活物,心中感叹他手段惊人。

“先生就如此信任我吗?”她抬首问了一句。

景歌只是一笑,并不回答,起身离开了青丘。

第九十六章:归去

寒冬萧瑟,四野寂静无声。

景歌策马驰出青丘境外,和晴早在等候。西凉谍子无数,消息灵通。

“晴姑娘,我欲归大秦,不知公主殿下现在何处?”景歌问道,和晴曾说过若他想要离去,需亲自向公主辞行。

“殿下不在邯郸,她已知晓景先生要回去,特命本座前来护送。”和晴答道。

“先生可有什么话语需要本座转告公主殿下吗?”和晴接着问道。

景歌想了片刻,摇头道,“除了感谢之外,也没什么特别想要跟她说的。想来公主殿下是性情洒脱之人,我亦不必多此一言了。”

“至于护送我离境,那也是不必的,料想公主同意,当不会有太多阻拦。”景歌说道。和晴是西凉的大护法,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定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怎好再让她护送千里。

“先生不知,虽公主殿下同意了。但此时东境驻扎有第九军团,若无我相伴,恐怕拓跋统领不会轻易放你离开。”和晴笑着说道。

“难道拓跋统领还会违抗公主殿下的命令不成?”景歌奇怪道,前些日子曾见过那人一面,是天骄人物。

和晴白了他一眼,鄙夷道,“拓跋统领自然不会违抗殿下命令。可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难不成公主殿下还能因为故旧之情命令部下放你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景歌哑然失笑,自觉愚钝。她只是出于私情默认自己离开,以她的身份,又怎好通令全军呢。

“可我还有一事不明,拓跋统领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呢?”

前些天见面时,他分明是还不知晓,没有丝毫留意自己。而她既然不阻拦自己离开,应当不会告知那拓跋常才对。

“不是我这边走漏的消息,而是雁门关内有人传话告知拓跋常,看来很多人不希望你这位少帅回去呀。”和晴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景歌脸色微寒。雁门关内,知道自己入了西凉境的就那么寥寥几人,景歌略一思索,心中便已然明晓。

“倘若晴姑娘护送我,那些人盘问起来,你终究是不得不说出那是公主殿下的意思。我自个儿离去便好,免得折了公主的威望。”景歌说道。

“东境可是驻扎有数十万军队。”和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

“纵有千军万马,又奈得我何?”景歌洒然笑道,如今,他已无所畏惧。

“晴姑娘就送到这里吧,后会有期。”

言罢,策马望雁门关而去。

和晴微怔,看着那道倒提长枪的身影远去。不免生出一些感慨,这人当真是自信飞扬,只可惜不过剩下三载寿命。

她暗叹一声,心中念起公主殿下的嘱托,当即寻道回邯郸去见丞相大人。准备在禀明情况后便出发去为他寻找新的医治之法。

景歌向着雁门关不徐不疾地走去,以他此时的实力,悄悄地避过众多耳目潜回雁门关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他并没有隐藏起来,只是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道上。

他想要验证心中的一些想法,同时也确实无惧,自信无人可留得下他。

数日后,雁门关外的西凉第九军团中军帐内,拓跋常正在与部下幕僚商议。

“报,探子已发现景青之子的踪迹。”有下属回报。

“哦?他现在何处?”拓跋常问道。

“在三百里外的谷城,正往雁门关而来,将至我军守卫关卡。”

“想必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还在大摇大摆的晃荡。”拓跋常冷笑道,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冒险进入西凉境内。

“那我们拿下他吗?”有部将问道。

“拿下他?”拓跋常起身,背负双手踱步思索。“诸位有何想法?”

他询问幕僚,看看他们有何建议。

“景青之子在西凉境内的消息,是雁门关内放出来的。以他的身份地位,能知道他出境的人应当没有几个,必定是西北军团中的高层。”有幕僚说道。

“既是西北军中高层,那么为何要出卖他们的少帅呢?”那个幕僚稍稍停顿了一下。

“嗯?范先生请继续。”拓跋常望向那个说话的幕僚,示意他说下去。

“之所以告知我们,分明是借西凉之手除掉他。西北军中能生出如此想法的必定是杨家的人无疑。自景青死后,西北军团由杨家掌控,如今景青的儿子回来了。他们自然不愿意再把手中的军权再让出去。如此看来,即便不是杨威授意如此,也与他几个儿子脱不了干系。”那个姓范的幕僚分析道。

拓跋常闻言,沉默片刻后点头,“范先生所说很有道理,我亦是如此觉得。”

“不知范先生有何高见?”拓跋常继续问道,他对麾下这个幕僚十分信任,知道这个姓范的先生是不世大才,有“卧虎”之称,不逊于邯郸城中的诸葛丞相。

“倘若我们真的抓住了景青之子,恰是合了放出消息那人的意思。以他的性命要挟西北军团打开雁门关无疑是异想天开,绝无可能。”范先生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样放他回去?”有部将问道。

范先生只是笑而不语。

“先生可别再卖关子了,还请赐教。”拓跋常恭敬地说道,料想他心中已有计谋。

“呵呵,范某确有一计,或许能助统领破开雁门关,立下不世功业。”范先生说道,对拓跋常的态度甚是满意。

“愿闻其详。”

“杨家既想借助我西凉除掉景青之子,分明是有所忌惮。说明景青之子在西北军中甚有地位,他们不好自己动手。我们也自不能让他们如意了。所以对于景青之子,待到他临近雁门关之时,在西北军团眼皮子下困住他,不杀。”范先生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如此引诱西北军团出关救援他,我们伺机攻入关内?”拓跋常皱眉问道,杨威素来谨慎,三年来从未有过大军出关与西凉交战。这次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帅未必就能逼他派兵出关了。

“倘若是寻常,杨威倒未必真会出兵救援。可要是那大元帅之子被困在雁门关外的时候,上下将士又恰好得知少帅之所以被困在关外,是因为杨家的某位郎君出卖了的缘故。这就要生出乱子了。”范先生笑吟吟地说道。

拓跋常闻言猛然醒悟,大喜道,“先生果然谋略过人,只需让安插在西北军中的谍子寻个时机,告知将士是杨家将军谋害少帅,军中矛盾自生。届时杨威若不出兵救援,声威尽失,若是出兵,则是我们破入雁门关的机会,妙极了。”

“依范某猜测,此事多半不是杨威所授意的,那么他大概率会出兵救援。统领可在雁门关外左右各伏下精锐兵马,待到西北军救下景青之子后,趁他们回军未过半时,骤然杀出,大军紧随其后,雁门关可破。”范先生指着军用地图说道,雁门关左右各有地利,适合伏军。

“哈哈哈,卧虎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到底是哪位杨将军送的消息。本统领这就命人撬开信使的嘴。”拓跋常大笑道。

“杨威也算得上是个智勇双全的大将军,可生出的儿子却甚为愚蠢,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范先生笑着评价道。

景歌渐渐行近雁门关,他有些纳闷,这几日一路行来,景歌的所有关卡不仅没有任何阻拦,甚至连盘问都没有。

略微思索,隐约猜到其中缘由。看来西凉军中还是有些厉害人物的,他暗想。

等到离雁门关百里处时,终于是出现了一队西凉士卒。

“来人可是秦国已故兵马大元帅景青之子?”为首的将领喝问道。

“正是。”景歌面无表情地答道,手中长枪斜指大地。

“拿下他。”为首的将领下令道。

景歌并不多言,抬枪横飞几个士卒,径直驱马往雁门关而去。

十几个士卒根本不能阻挡他丝毫,顷刻间全都倒在地上。他念及西凉续命之情,没有下杀手,只是把他们打到在地。

“快来人吶,景青之子在这里。”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卒大声吼叫。

“快,抓住景青之子。”又有声音响起。

景歌见状内心只觉好笑,真是的,这是在担心西北士卒发现不了吗?

两军对峙多年,这一片敏感地带自然是有着无数探子游骑,西凉士卒这么一吼叫,西北军中的探子早已回报到统帅处。

“什么?少帅怎会在西凉境内。”有战将听到汇报后失声叫道。

“你确信没有看错?”又有部将问回来的游骑兵。

“属下以性命担保,确定是少帅无疑。”那个回来汇报的游骑兵说道,他亲眼看见了景歌在与西凉士卒交战。

杨威默不作声,他亲自登上雁门关城楼察看。关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景歌潜入了西凉,他是知道的。

“他怎会在西凉?”玉珏看着苍茫的关外说道,她和千雪得知讯息后也上了城楼观看。

“这家伙...”,真是气死人了,竟然悄悄潜入了西凉不告诉我。千雪银牙轻咬,身形一纵,跃出城墙。

“等下我。”玉珏下意识地紧跟着也爬上城墙,欲与她同去。

“哎呀,哇噢。”她惊叫一声,跳了回来。这雄关上的城墙近百米高,她实力远不如千雪,也这般跳下去非摔成肉泥不可。

“千雪姑娘...”杨邦喊了一句,千雪没有回应,消失在苍茫大地中。

远处渐有喊声和战鼓声传来,隐约有旌旗摇动。

“大将军,少帅被困在关外了,如何是好?”有战将上前询问,面有焦急之色。

“静观其变,再派游骑兵前去探察。”杨威略微沉吟,心中不免有些责怪景歌不顾大局,擅自出关。

“请许末将率军出关救援少帅。”有一年纪不小的老将上前请命,他曾追随景青征战多年。

“这或许是西凉的阴谋,贸然出关可能会中计,导致严重的后果。”杨国说道。

“可难道就这样看着,让少帅丧命在西凉吗?”那名老将高声说道。

“他擅自出关,任性妄为,可怪不得旁人。”杨国冷声说道。

“哼,少帅擅自出关不假,可他的行踪,却是杨国将军你透露给西凉的。”忽有一个士卒站出来,高声说道,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寂静片刻后,有战将喝问道。

“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杨国厉声说道,想要上前去一掌把他击杀。

“国儿。”杨威喝止他,而后看向那个士卒说道,“将你所知如实道来,若有半分虚假,军法处置。”

“数日前的一个深夜,我路过杨定将军营帐时无意间听到了他和心腹下属的对话。他说少帅出了雁门关,如今在西凉境内,让那个下属前去告知西凉。如今那个下属还没回来,大将军一查便知。”那个士卒说道。

杨威闻言脸色铁青,望着杨国厉声问道,“可有此事?”

“我...”他并没有在深夜跟那个下属说话,只是派出去的心腹确实没有回来,一时间哪里想得出如何辩解。

场中一片寂静,再无人说话。诸位战将看着他的模样便觉得那士卒所言属实。

“你为何要如何?那人不仅是我西北军团的少帅,更是你的义弟啊。”杨威寒声问道,他和景青是异姓兄弟,此时只是觉得心痛不已。

“我们杨家在西北边境镇守多年,为何要屈身在一个毛头小子之下,难道就因为他的父亲的大元帅吗?”杨国看着父亲,心知隐瞒不过去,索性就说了出来。

“逆子。”杨威听到这番话语怒不可遏,气得喘不过气来,不顾诸将在场,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上。

“来人,把他押下去,杨国谋逆造反,暗害袍泽兄弟,按照军法处置。”杨威大声说道,怒气未消,内心又犹如针扎般疼痛难受。

“父亲不可。”其余三兄弟失声叫道,急忙上前,跪倒在杨威面前。

按照军法,应当处以极刑。

“二哥只是一时犯了糊涂,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回少帅,恳求父亲等到少帅归来后再做定夺。”杨邦说道,心中担忧无比,父亲治军极严,恐怕真的会斩了杨国。

“请许孩子率军出关。”杨邦恳求道。

“末将等愿随杨邦将军同去。”又有一众将领单膝跪地请命。

杨威长叹一声下令道,“诸将可率一万骑兵出关接应,与歌儿会合后火速赶回,不得有误。加派游骑到关外巡查,时刻回报情况,其余将士严阵以待,提高警惕,进入战备状态。”

“领命。”杨邦和诸位战将齐声答道。

第九十七章:回关

景歌遥遥望了一眼西凉第九军团的驻扎处,无边无际的营帐,旌旗蔽日,那里足有三十万士卒。

鼓声如雷,目之所及尽是西凉士卒,漫山遍野的把他围困起来。

难怪昔日那老东西面对军队都要负伤逃窜,景歌在心中感叹。

以前不曾上过真正的战场,认为王境强者能在万军从中来去自如。现在身临其境方才知道,在重重包围中脱困绝非易事。

他已经看出西凉士卒只是困住他,尚且没有杀意。

景歌策马急速前行,长枪如巨龙横扫而过,没有一个之敌。

一员西凉战将迎面而来,手持狼牙大棒,借着奔马之势向着景歌砸落。

景歌单手持枪拨开,而后瞬间倒转长枪往身后刺了一记,那员战将翻身滚落战马,躲过这一击。

咦?景歌惊讶,这个战将不过是五六品境界,竟然能避得开疾如闪电的一击。看来沙场上冲杀的战将果然要比寻常武者强上许多。

景歌正想着,忽然间剧烈颠簸了起来,身下的战马嘶鸣一声,摔倒在地上,滑出十多米远。

绊马索。

景歌落地后不曾停留,快速往前冲杀。不多时,他心中生出警兆,当下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一支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他的腿脚处。

他侧移两步,避开这一箭,心中大骇。以他的灵觉,怎会不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支袭来的箭矢?

凝神细看,有十多位士卒站在远处不同方位,把他围在中央,手中持有奇异的旗子,图画着神秘的符文。

白光掠过,其中一个手持旗子的士卒人头落地,一道穿着粉红衣衫的身影飘然而近,脸上有着寒霜之色。

“殿下快走,这种法阵可以干扰灵觉和能量节点,是军中常用来对付顶尖强者的手段。”千雪说道,拉起他快速离开。

她出手不似景歌这般留情,依仗着霜华剑的锋利,所过之处,遍地都是冒着寒气的残肢断臂。

经过千雪的提醒后,他才醒悟过来,这种玄门之术没人比他那个便宜大哥更擅长了,这种法阵应当经过了他的改良。

天下奇人异士,诡术道法层出不穷,先前初入王境便觉得可以横推一切敌手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自满了。应该保持谦逊,时刻心存敬畏才对,景歌自省。

“发什么愣呢?快走呀。”千雪回头道,声音中有着怒气。

“哦哦。”景歌忙不迭地应道,不敢与她对视,知道她心中责怪自己不曾告知她就偷偷跑到西凉来。

主仆二人一路冲杀,如惊鸿游龙,西凉军士难以阻挡。

“不想那景青之子竟如此骁勇,幸好无谋少智,否则真不能让他再回了雁门关。”范先生与拓跋常站在高坡上观察。

“先生如何看出他无谋少智?”拓跋常远远看着那道身影,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哈哈,以他的身手,若是隐匿起来,未必就不能悄悄回了雁门关。可这般大摇大摆地露出踪迹,不是愚蠢是什么?”范先生大笑道。

拓跋常点点头,深觉有理。

“韵儿姑娘呢?”千雪砍倒一个士卒,与景歌进入小林间,一时间西凉将士寻他们不着。

先前情况危急,她不及细想,现在稍稍缓过,猛然发现景歌孤身一人回来了,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忧虑和不安。

“她平安无事,留在了西凉青丘,其间缘由日后再与你细说。”景歌说道。

千雪点点头,放下心来,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林外喊声阵阵,战鼓震天,铁骑驰骋的声音不时传入,这一片林子已经被千军万马包围了。而景歌脸上并没有丝毫惊慌之色,依旧平静,千雪见他这般模样,也莫名地镇定下来。

“我不在的时日,帝都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景歌问道,两人在林间不徐不疾地行走着。

“确实是生了变故,齐国前来联姻的两位王子和公主在帝都身亡了,传闻是小公主李瑶下的手。”千雪说道,她收到了帝都那边传来的消息。

“如今齐国已经对大秦宣战,两国之间剑拔弩张,交战在即。”千雪说道。

西凉果然手段了得,竟然真能在帝都成功刺杀了齐国的王子公主,并且嫁祸给李瑶。景歌皱眉。

“原本两国联姻是一件喜事,不想竟酿成了一场战祸。”千雪轻叹,“这李瑶公主未免也太不识大局了。”

“并非是那小丫头做的。”景歌摇头道,李瑶不过是一个娇蛮的公主,即便真有这样的心思也决计没有能力做到。

须知武后十分看重这件事,意图联合齐国共抗西凉。齐国王子身边必定护卫重重,防卫森严。可即便如此,西凉还是得手了,让人惊惧。

“可当时很多人在场,亲眼所见,乃是李瑶公主以鸠酒毒杀了齐国的两位王子。”千雪说道。

“即便如此,亦不是她的本意,应当是被人利用了。”景歌沉吟片刻后说道。

“那是被何人利用?”千雪问道。

“联姻失败,对谁最有利?”景歌说道,这答案显而易见。

“西凉。”千雪醒悟,说道“可我们都能想到是西凉的诡计,齐国应该也能想到才对啊。”

“想到了又如何?他们的王子终究是死在帝都的,更是死于秦国公主之手,迁怒于秦国无法避免。”景歌叹道,齐王一下子失去了三位儿女,是何等的痛心,举兵伐秦情理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借李瑶之手毒杀齐国王子,这等谋划实在是太过惊世,想必武后也不曾预料到,应当是那便宜大哥的手笔。

景歌心中隐隐生出预感,这只是一个开始。

“唉,也不知武后娘娘要如何应对此事。倘若齐秦两国真的打起来,恐怕西凉这边也会趁机攻击雁门关。”千雪说道。

景歌点头,她说的不无道理。齐秦两国和平相处,大秦可以从其他两大军团源源不断地抽调兵力支援雁门关,西凉自不会强攻。

若是齐秦交战,腹背受敌,其余两大军团无暇分身,西凉必定出兵。

到那时烽烟四起,民不聊生,西北军团也将遭受极大的损失。

“所以齐秦两国不能交战。”景歌说道。“我们要尽快赶回帝都。”

“如今深陷敌阵之中,想要脱身只怕不易。”千雪轻声说道,先前她在雁门关潜行过来的时候无人注意,而今和景歌会合后被围困在林中。

西凉士卒开始放火烧山,逼他们出去,可以感受到不少隐而不发的强悍气息,不比她弱上多少,是西凉军中好手。等到他们也出手,会更为难缠。

再加上战场之中,瞬息万变,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一旦不慎受了伤,后果可以预料。

真正的沙场比她想象还要危险上许多,这些沐浴过鲜血的士卒并非酒囊饭袋。进退之间反应敏捷又阴险无比,即便实力远胜他们,也难以轻易斩杀。

千雪话音刚落,忽闻雁门关那边鼓声大作,铁骑踏地之声宛若雷鸣,喊杀声从数里之地传来。

“这是?西北军队前来救援了吗?”千雪惊喜道,她看向身旁的殿下。

“快走,去与他们会合。”景歌点头说道,脸色平静,没有像千雪那样流露出喜色,但内心还是颇觉欣慰。

他知晓雁门关中有人向拓跋常透露了他在西凉的消息,但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那杨伯父授意。

故此他回来是不曾隐藏自己的踪迹,想要看看杨威是否允许西北军团出关救援。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然而此时他却不觉宽心,反倒是有些懊悔自己的举动。西凉士卒对他困而不杀分明就是在等西北军团出关,意图趁关门大开之际攻入雁门关。

他们两人刚出了林子,便看见一股黑色钢铁洪流汹涌而至,为首的将军正是杨邦。

“少帅。”诸位战将见到他勒住战马叫道。

“末将救援来迟,所幸少帅平安无事。”那员上了年纪战将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险些老泪纵横。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少帅请速上马随我们回去。”杨邦急声说道,先前大将军有令,与他会合后速归,不得耽误。

“且慢,此番回关,西凉必定会趁机攻袭。”景歌沉声说道。

“父亲已命将士严阵以待,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杨邦在马上一边说着,一边传令全军调转方向。

“想必西凉已经伏好了军队等候,这般贸然回去,即便做好了准备也要遭创。”景歌摇头说道。

在场的战将沉默不语,出关之前他们就做好了血战的打算,并无畏惧。

“取军用地图来给我。”景歌立于阵前说道。

一士卒上前,把地图递给他。

千雪看到军前的战将相互对视一眼后,纷纷下了战马,围绕过来,候在那个捧着图卷的殿下面前,连杨邦也不例外。

“此次有多少将士出关?”片刻后,景歌合上图卷问道。

“一万精锐轻骑。”杨邦答道。

景歌环视一圈,朗声说道,“左奇左将军听令。”

“末将在。”有将领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正是先前多次请命出关救援的那名老将。

“左将军请率两千轻骑从此路沿溪流以最快速度行进,抵达雁门关侧翼。那里是一片谷地,应当伏有西凉步卒。相遇后左将军只管快速突袭,不可恋战。破开敌军战阵后在直归关门处会合。”

“雁门关右翼二十里狭道出口处有一方开阔场地,那里当伏有西凉轻骑。请沐白明沐将军率五千兵马绕后攻击,仍旧不得恋战,一触即过。我自领剩余将士从另一道上接应。”西北军中战将的性命,他早已一一记在心中。

“遵命。”两将齐声应道。

“切记一定要快,不能让西凉军反应过来。”景歌再次嘱咐道,这是能否顺利退回雁门关的关键。打它个措手不及,在西凉反应过来之前退走。

“末将明白。”两将应声后,急速引军依言而行。

“少帅,那我呢?”杨邦问道,他本是主将,而今景歌分兵突袭,竟是没有让他领军。

“杨邦将军稍安勿躁,另有重任交给将军。”景歌翻身上马笑道。

“请将军亲率五百骁勇精锐,直上此坡。”景歌指着一处山坡说道。“这是关外最高点,西凉调遣士卒传达军令必定是在最高处以旗语示意。将军务必拿下节点,使军令不能及时传达伏于雁门关外的前锋部队,让其无法及时作出应变,这是重中之重。”

“领命。”杨邦欣喜道,对此重任极为满意,马上点起五百精锐士卒奔袭坡顶。

千雪在旁偷偷瞄了景歌一眼。

只见殿下端坐在战马上,手持长枪,目光坚毅,神色平静从容,俨然成竹在胸。分配调度,举手投足间自有威势,颇有大将之风,完全不似初涉沙场的模样。

“全速前进。”景歌抬枪一挥,下令道。

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两千余骑,直冲雁门关右翼,与沐白明前后夹击西凉伏军。

左奇领军行到那片谷地,果然发现伏有大量西凉步卒,带有诸多攻城器具,正在等候命令。

少帅所料丝毫不差,让人敬佩,他心里想着。

“冲过去。”他下令。

骑兵战马尽皆覆有战甲,手持长枪战戈,驰骋起来冲击力极为惊人,难以阻挡。

虽只有两千铁骑,但冲锋之后,一道钢铁洪流呼啸而过,步卒根本无法抗衡,再加上是在身后突袭。藏匿在谷地的歩卒毫无准备,登时大乱,一时间丢盔弃甲,四散逃开。

左奇心中大为畅快,已经很久没有出关激战过了。西凉士卒不时在关外嚣张叫骂,他纵酒憋了一肚子气。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景歌的嘱咐,只率军来回冲击了两趟,把敌阵冲懵后就快速脱战,赶往关门处。

而另一侧的西凉骑兵也遭受到了夹击,一时间混乱不堪。虽然人数占优,但是阵型混乱,首尾不能呼应。

景歌与沐白明两军会合后也是急速脱战而去。

“快去禀报拓跋统领。”遇袭的西凉将领一边整军一边命人回报,同时等候军令。

他接到的命令是引军候在此处,见到旗令后以最快速度奔袭雁门关。不料却是莫名其妙地遭受了一波攻击,一直也没有见到旗令。

好半响后,他才看到坡顶上挥起数道红旗。当即率军急速驰到雁门关处,只遥遥看见那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关门缓缓降落,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第九十八章:少年初挂帅

“少帅。”景歌率军平安退回雁门关后,军士见到他纷纷行礼兴奋地叫道。

他们在城楼上看到了景歌骁勇身姿,引军在万军从中来回冲杀,所向披靡,把西凉军队打得混乱不堪。心中敬意顿生,都在感叹景歌英雄了得,不愧为少帅。

更有战将老泪纵横,恍惚间看到那道自己追随了二十年的身影回来了,只是要更为年轻些。

景歌看到上下数十万将士尽皆整装待命。没有人多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关外,也没有生出丝毫责备他不顾大局的意思,这让他心中平白多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杨伯父在哪里?”景歌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原本情绪高涨的西北军像霜打了茄子,瞬萎了下去,不复先前振奋。

“回少帅,大将军在校场。”有士卒告知。

恰好此时,玉珏飞奔而来,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拉扯着他说道,“你可算平安回来,大将军正要处决杨二哥呢,你快去阻止呀。”

多日不见景歌,她颇是想念,可现在显然还有更急的事儿。

“噢,原来是杨二哥啊。”景歌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着玉珏去了校场处。

“杨伯父。”景歌到了校场,那里已然聚集了很多战将士卒。杨威披甲带剑立在场中,杨国已经被绑了起来跪在行刑台上。

“歌儿,平安回来便好。”杨威见到景歌,冰寒如铁的脸色稍稍缓和些许。

“这是为何?”虽然早已知晓,但他还是轻声问了一句。

“杨国私通西凉,意图谋逆军中少帅,加害袍泽兄弟。按大秦律例、西北军法,应当斩首示众。”他大声说道,并不只是在回应景歌,亦是向上下将士宣告。

他怒气未消,杨国此举无异于通敌叛国。身为大秦将军,他的儿子,做出这等事来让他心寒无比。

“父亲不可啊。”其余三兄弟跪倒在地上痛哭求情。

在场的其余将士则是沉默不语,他们与杨国一同征战多年,感情深厚。可他自己都承认了私通敌军,谋逆少帅,无论在哪支军队中,这都是不可饶恕的大忌。

今日你可以出卖少帅,来日也可以出卖军中其他弟兄。这样的如何能够托付信任,把后背交给你?

若是违了别的军纪,还有余地可以回旋。唯独通敌叛国,出卖袍泽,是不能容忍的。

除了杨家兄弟外,场中将士尽皆没有说话。纵然心有不忍,也无人上前求情,只是悄悄转过头,不去看杨国人头落地的场景。

景歌见状,内心颇是赞许。西北军军纪果然严明,在场将士心情低落不忍可以看得出来。然而却没有人因为私下交情或者杨国是大将军的亲子而上前求情,尽皆严守法度。

“景歌,你赶紧去劝一下大将军呀。”玉珏心中焦急,在旁悄悄说道。她已看出来,杨威当真是不顾亲情,决意要斩了杨国,唯有景歌出言才有机会保下他。

景歌不为所动,神色冷漠,并没有出面的意思。

“杨国,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杨威强忍悲痛问道。

“孩儿不孝,犯下大错,致使父亲蒙羞,还请父亲日后多多保重身体。”杨国跪倒在地上,向着杨威磕了个响头。看着父亲和诸位袍泽兄弟的模样,他心中满是悔恨。

“还有少帅,末将确实有罪,死不足惜。只想跟你说一句对不住。”杨国转向他说道。

呆在景歌身后的千雪感慨,倒也不愧是铁骨铮铮的大好男儿,临死之前也没有什么恐惧之色。

景歌听闻他的话语轻轻点头,说道,“二嫂在我临行西北时曾托我问你,生下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杨家三兄弟听到这一句,心中更是难受不忍,纵横沙场的铁血男儿都抹起了眼泪。

“若是男孩取名宗保,女娃就唤作思京吧。”杨国沉默片刻后说道。

“斩。”

待到他说完后,杨威下令道。

杨国把脖子伸长了些许,而这一刀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落下。

“大将军恕罪,属下实在是下不了手。”行刑的刀斧手与杨国相识多年,实在是狠不下心。

“我亲自来吧。”杨威眼睛微红,长叹一声,也不难为那行刑的刀斧手,说到不忍,场中又谁人及得上他呢?

可军法就是军法,他身为大将军不得不以身作则,绝没有徇私开先例的道理。

他拔出闪烁着寒光的战剑,缓缓地走到杨国身前,高高举起。

哗!

剑光如雪。

众人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那个场景。待到在场将士睁开眼的时候,杨国还是完好无损地跪在那里。

这一剑落下之际,被一股力道撞击。偏出些许,只削落一缕发丝。

“杨国将军私通敌军,本是死罪。但本帅出征西凉在即,正值用人之际,故此特许其以发代首,留取有用之身,将功补过。”景歌立于场中,朗声宣告。

“少帅,少帅...”一时间,全场高喊起来,为少帅赦免了杨国而欢呼。

“出征西凉?”杨威抬手示意全场安静下来,这几个字比其他的更引起他的注意。

其余战将也留意到了这一句。

“对,请许侄儿率军出关退敌。”景歌说道,西凉军团驻扎在雁门关外不足百里处已有三年之久。

“大元帅曾训令,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出关。”杨威说道,他担心景歌是为了找个借口赦免杨国,随口道出。

“虽有父帅训令,但战场瞬间万变,为将者自应相时而动,随机应变。”景歌说道。

“西凉图谋雁门关已久,今日更是伏兵关外,意图攻城,虽未奏效,但此举无疑是对我们大秦宣战。故此兵出雁门关,横击西凉,于情于理并无不妥。”景歌徐徐说道。

“拓跋常阴谋攻袭雁门关之际,悄然分兵屯于两翼。安营扎寨之地,并不适宜久驻。如今计划无功,他定然会命令军队后撤。”

“我西北军团已有三年未出关,西凉日益骄横,断定我们不敢出师与他们交战,必定军心松懈,防备大意。加之今日攻伐无功,士气低落。可趁其拔营之际,快骑突袭,大破敌军。”景歌环视全场,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这,话虽如此,但大军出关还是要慎重考虑一番。”

杨威闻言细想片刻,觉得颇有道理,然而他生性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免有些担心贸然出关会酿成大祸。

“杨伯父,战机稍纵即逝,两翼军团当会在今夜拔营退去,不可错过。”景歌看着杨威说道,他并非什么优柔寡断的人。

若不趁今夜时机击溃西凉,万一东境齐秦交战,雁门关必将面临更为残酷血腥的进攻。

杨威注视着身前这个年轻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和毅然,跟昔日的那个人如出一辙,终究是点了头。

“可有人愿随本帅出征?”景歌登上校场的高台,立在其上,朗声问道,意气飞扬。

话语刚落,刹那间鸦雀无声,诸位战将仰望着台上那位少帅。豪气顿生,热血上涌。西北军团被堵在关内太久了,不管西凉如何挑衅叫骂,杨威一直严令不得出关,二十万大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

而今少帅归来后,马上就要点兵出关征战,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末将愿身先士卒,肝脑涂地。”杨邦率先站了出来,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点将台前。

其余战将紧跟其后,一时间,目之所及,竟是所有将士尽皆跪倒请愿跟随。

“少帅。”

景歌循声望去,只见一将领双手捧着一面折叠得方方正正旗帜走近。

“自大元帅死后,末将原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这面旗在战场上高悬飞扬。不想今日,终于又是可以拿了出来。”那员老将含泪哽咽着说道,双手有些颤抖。他亦是追随景青征战多年的旧部。

景歌看着他捧着的那面旗子,长方形的黑色旗面上有金色丝线刺着一个景字,四角绣有橙黄流苏。这是他父亲的帅旗。

“请方将军挂起此旗。”景歌亲手抚过先父帅旗,同样饱含热泪。

“是,末将遵命。”方长维依言挂起这面旗帜,双手持着立在景歌身后,站得笔直,宛如青松,纹丝不动。

“古达将军,持令监守全军,午夜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雁门关,飞鸽渡鸟一律射死。发现意图走漏消息者,杀无赦。”景歌首先取出令箭,授予一员将领。封锁全军,严防谍子通风报信。

“杨国为左军主将,杨邦为副将,点骑兵两万待命。杜仲为右军主将,沐白明为副将,同点两万轻骑待命。需在日落之前准备妥当。”景歌下令道。

“左奇将军自随本帅点三万战将骑兵作为中军。”景歌逐一吩咐。“令关外游骑加紧探察,及时回报军情。”

......

千雪在台下看着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殿下,眼中充满了光亮,满是惊喜崇拜之情。

“咦,玉珏你不舒服吗?”千雪关切地问道,身边的玉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倒也没什么不舒服的。”玉珏答道。

“那你脸色为何这么差呢?”她仔细地看着玉珏,确信没有看错。

“因为他要出征了呀,我有些担心,战场太过凶险。”玉珏回答道。

千雪当即笑了起来,哎,傻姑娘,原来是在担心他了呀。

“你不用担心殿下啦,他可是厉害得很呢,我也会贴身护卫,寸步不离。此次出兵定能大破西凉。”她很对景歌很有信心,不曾忧虑会战败。

“先前殿下在关外,可只是看了眼地图,就把西凉伏军的位置料得丝毫不差,轻而易举地率军杀了回来。那个西凉的什么拓跋统领哪里会是我家殿下的对手,何须担心。”千雪眉目飞扬地跟玉珏说道。

“那是自然,这次本帅就先擒了拓跋常。来日再到西凉去把他们的公主掳过来当小妾。”

景歌在台上跳下来在千雪和玉珏面前握着拳头贱兮兮地嬉笑着说道。不知不觉间他已调配完毕,众将退去准备了。

“哼,你这无耻的花心大萝卜,还惦记着人家西凉公主。”玉珏白了他一眼说道。

“话说殿下这次跑到西凉去有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西凉公主?”千雪好奇问道。

“见到了,是一个故人。”景歌答道。

“故人?”千雪奇怪。

景歌点头道,“她潜伏在帝都开了一家酒馆,曾有过数面之缘。”

“那么说来,帝都的变故确实跟她脱不了干系咯。”千雪说道,先前在关外跟景歌谈论过。

“自然是她策划的,意欲挑起大秦与齐国的战火。”景歌说道,不过他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这件事的目的未必就这么简单。

如今是武后当朝主政,她虽一介女流,但是胸襟和手腕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此举未必真能奏效,以那个便宜大哥的才智,必然也能料到了,只是不知还有何后招。

景歌皱眉思索,所知的信息终究是太少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端倪,只好作罢。

第九十九章:丞相算千里

邯郸通往雁门关的官道上,一道隐藏在暗红长袍中的身影疾驰而过。座下的流云驹口鼻中喘着粗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出白练。

马上的红袍女子抬头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内心更加焦急几分,流云驹速度已经被催到了极致。此处离第九军团还有三百余里。

“不中用的东西。”她暗骂了一句,松开缰绳,从马背上跃下,运起轻功快速掠行,速度比流云驹还要快上几分。

和晴在与景歌分开后,回到了邯郸城,她是西凉的大护法,平日里掌管诸多事务,部下门徒众多。

她将要远行离开,不得不把一些要事向下属交代清楚。待到处理妥当,终究是花费了好些时日。

而后她来到丞相府,向诸葛阴辞别。凉王和公主殿下都不在邯郸城中,百官都由诸葛丞相统御。她身居高位,要离开很长一段时日自然是要亲自向丞相大人禀报的。

“诸葛先生,我要离开西凉一段时日。”她很敬重诸葛阴,不曾在他面前以本座自称。

“哦?所为何故?”诸葛阴问道。

“我欲去云游天下,寻访名山大川,拜谒能人异士。只是其间缘由,不便与先生细说。”和晴答道,她自然不能把公主的秘密说出来。

“护法不说,吾亦已知晓。”诸葛阴轻摇羽扇笑道,他神机妙算,如何猜不透其中缘由。

“唉!公主殿下与我那三弟相处甚久,情愫暗生实属正常,只盼别误了大业才好。”他轻叹一句。

“想来殿下自有分寸。”和晴见诸葛阴已经看破,也不必掩饰,只这样说道。

至于那小妮子是不是真有分寸,鬼才知道呢。动情之时,她可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她心里嘀咕着。

“若是如此,护法自去,西凉之事,无需忧虑。”诸葛阴拱手道,同意她离开。

“禀丞相,军中来报。”诸葛阴话音刚落,一信使小跑进来,呈上戳有军部封章的报表。

和晴正欲离去,忽见诸葛阴刚拆开来信,当即脸色大变,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无知小儿,害我西凉大军。”诸葛阴惊怒交加,失声叫道。

“诸葛先生,可是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吗?”和晴不解问道,她看了一眼诸葛阴手中的信报。

这只是寻常的军部信封,用来传递日常军务调动和防务等讯息。倘若是有兵败遇袭等重大军情,应当加盖紧急印记,极速传递。

诸葛阴把手中信报递给和晴,她是西凉大护法,地位尊崇,自然也是有资格查看军报的。

和晴看完后,心中困惑更浓。一向料事如神从容淡定的丞相大人为何会如此失态?难道是在担心他那三弟的安危吗?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信报有何不妥吗?拓跋统领不过是以景青之子为诱饵,意图趁西北边军出关救援之际暗袭而已。纵然无功,亦不至于有什么严重后果呀。”和晴奇怪道,对那个人围而不杀,也不失为妙计。

身为西凉统领,尝试破开雁门关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作所为并无丝毫不对的地方。

“雁门关防卫森严,杨威生性谨慎,又智勇双全。岂是这等拙劣伎俩便能破开的。”诸葛阴说道。

也是,二十年来西凉军始终未能寸进,怎会这么轻易就能攻陷呢。

“虽是如此,但拓跋统领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呀。”和晴说道,他统帅三军,坐镇关外,本应如此。

“攻袭之举,并无不妥。可你看这图表,他急功近利,自认为真有机会破开雁门关。将大军分屯于雁门关两翼,以图快速跟进。”诸葛阴指着报表说道。

“若是真能破开雁门关,那自然是好的。可倘若无果,这两处皆是不适合长久驻扎的地势。他必然会命人拔寨后撤,雁门关只需要派兵追击,我西凉大军必败。”诸葛阴痛心疾首地说道。

和晴沉默片刻,还是不太相信诸葛阴所说的,仅凭一份报表便断定西凉大军兵败,太过匪夷所思。

“拓跋统领未必就不能成功趁机攻入雁门关了。”和晴小声说道,这份报表的日期是三日之前。算算时间,那小子应该是在今日抵达数百里外的雁门关。

“哼,只怕我那三弟如今已平安回到雁门关内,点起兵马,静候他命令大军拔营后撤了。”诸葛阴冷哼一声,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可。

此时已过饷午,雁门关离邯郸将近千里之遥,即便是加急快报传到那里也是午夜时分了。

“西北军向来不敢出关与我军交战,即便真如先生所料,他们也不一定会出关偷袭吧。”和晴说道。

“料想那拓跋常此时心思定如同你一般,以为西北军不敢出关,麻痹大意,不设防备。却不知骄兵必败的道理。”诸葛阴摇头道。

和晴闻言,心中一震,果是如此,西凉军和大秦对峙已久,大秦从不应战,想必上下将士都被骄傲所充斥。

“杨威生性谨慎,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是以往确实不用太过担心,可如今,我那三弟也在关内。他必定不会错失此机。”诸葛阴叹了一口气。

他不曾料到拓跋常发现了景歌的行踪,并且定下这般拙劣计谋,更不曾想到他会让军队驻扎在那种兵家大忌之地。

“我西凉于他有恩,他应当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不见得会率军袭击我西凉吧?”和晴寻思片刻说道,她和景歌相处数日,觉得他并非薄情寡义的人。

“我那三弟重情重义不假,换做平时,他定会思考再三,说不定便放过这次机会了。然而此时恰好帝都那边计划实施,齐国对大秦宣战。”

“他担心烽火一旦燃起,大秦首尾不能相顾。我们西凉会趁机强攻雁门关,到时西北军必定会遭受重创。西北军乃是他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留给他的遗产。你说他如何会眼睁睁看着西北军陷入危境之中。断然会趁机败退我西凉大军,以保雁门关平安。”诸葛阴沉声说道,他料定景歌不会错失此机,明日这个时候,应当会收到第九军团大败的急报。

“我立刻火速赶往雁门关,通知拓跋统领严加防范。”和晴说道,不敢再耽搁片刻,急速出了丞相府,沿着官道每百里换一匹流云驹,希望能赶得及。

诸葛阴把羽扇拢在身前,摇着头长叹,“唉,果真是纵虎归山啊。三弟啊三弟,你这才回去多久。”

他心中知晓即便和晴极速赶往也已经来不及,当下唤来令使:传令第七军团统领宇延,命其火速率军开赴雁门关外驻守,沿途重新收编败退士卒,未有军令,不可擅自与大秦军队交战。

“他们退走之际,你为何不率军紧随其后追击?”第九军团中军帐内拓跋常厉声问道,身前跪倒的正是今日伏兵雁门关的将领。

“末将未曾得令,再加上重整军队后他们已经退远了。”那员将领回答道。

“废物。”拓跋常骂了一句,数万大军在那里,竟然毫无反应就让西北军退回了雁门关,简直是耻辱。

“统领息怒,也怪不得他,谁能料到那景青之子如此狡诈,会先袭击了我们伏军再退走。”范先生说道,他没有预料到这一出。

拓跋常冷哼一声,怒气消了些许。原先还指望这趁机攻破雁门关,如今看来,倒是白费了这许多工夫。

“如今还是先下令前线士卒后撤与中军会合的好,前军驻地地势太过低洼,会积雨雪,且不便挪移,不是久驻之地。”范先生说道,先前让军队驻扎在那里候命只是因为那里较为隐蔽,距离雁门关距离够近,便于支援先锋突袭部队。

“嗯,传令下去,左右两军后撤回原驻营地。”拓跋常缓了一下点头下令道。

“拓跋统领,请让前线士卒后撤之时先整理好阵容,严加防范,分拨后撤,以防关内贼子趁机偷袭。”有一个幕僚说道。

他有些担心,西凉驻军之地实在是太过危险,势处低坡,倘若大秦骑兵紧后越过坡顶,居高而下,俯冲之势难以阻挡。

“不需如此麻烦,西北军日夜忧惧我们西凉大军,根本不敢出关。分拨后撤,要多费上许多时日工夫,如今正值隆冬之际,指不定哪日就会下大雪,白白苦了那些将士。”范先生摆手说道,西北军龟缩在关内,如何敢出来。

“在下已经看过天时,近日无雪。”那幕僚小声说道。

范先生冷冷看了他一眼,军中幕僚以他为首,而现在这样竟然提出与自己不同的意见,想要盖过自己么?

“哦?你还会看天时?”范先生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

“在下...在下略知一二...”那幕僚有些结巴地答道,他姓徐名哲,初出茅庐未久,尚未建功。故此有些紧张,一紧张,说话就不利索。

“既会看天时,何不去那当一个观天师,为黎民百姓祈福求雨,反倒是来这里做起了幕僚?”范先生打断他说道,在场的人一阵哄笑。

“在下...在下...想...在...军中给百姓谋福利可能会...会更好些。”他低声说道,哄笑声把他的话语掩盖了过去,无人听见。

“好了,料想秦国贼子也无胆量再出关,不必忧虑。”拓跋常摆手道。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和晴弃了马在官道上飞掠。她身为绝顶强者,短距离内腾挪转移自然是快得超乎想象。可长距离地赶路却是比流云驹快不了多少,体能内力的消耗倒是不小。

“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偷了走了我家公主殿下的心不算数,还要祸害西凉,真是卑鄙无耻下流贱格,要是哪天殿下不再惦记你了,本座第一个掐死你。”

和晴渐渐渐渐疲累,心中怨气顿时,越想越气,忍不住咒骂起来。

要不是那个家伙,本座大半夜的在这里傻跑什么呀,真是气死人了。一路上黑乎乎,人影都没一个,怪阴森的,会不会有鬼呀!想到这里,心中微微发毛,脚下更快了几分。

她修为高强,天下少有敌手,此刻却是如胆小的少女那般,怕起鬼魅来。

第一百章:雪夜破千军

暮色苍苍,天光黯淡。

雁门关内,诸多战将已经准备完毕,严阵以待,数万铁骑铺开战阵,黑压压的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肃穆的气息,没人发出一丝声响,连战马也安静得很。

西北军团不愧是大秦中最为精锐的军队,这等气势和军纪,比起河东军团之流不知要强上多少。

父帅果然是绝世名将,调教出了这支虎狼之师,足以横扫天下。景歌暗想着,这些将士,是父亲一生的心血所在,也是他留给自己最大的财富。

父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抬头望着夜空,轻声说了一句。

数万铁骑正在待命,而他不急不躁,仍是静静地立在阵前。游骑斥候已经派了出去,频频回报,他在心中测算着时机。

“殿下,披上战甲吧。”千雪捧着一套银白盔甲说道。

景歌点点头,让千雪为他套上战甲。

“玉珏那丫头呢?”景歌问道,雁门关中就她们两个女子,如今却是不见踪影。

“她在雁门关城楼上。”千雪答道。

玉珏这丫头最喜玩闹,原先景歌还担心她会缠着要一起上战场呢。如今看来,她似乎清楚自己实力太弱,又没有经验,不曾胡闹,只想在城墙上远远观望。

“殿下披上这战甲可当真是威武霸气。”千雪为他穿好衣甲后,笑着低声说道。

“既然觉得霸气,你为何不套上一件?”景歌也笑着问道。

“霸气归霸气,但终归是碍手碍脚的,我才不要穿那东西咧。”千雪嫌弃道,她自然是要跟着景歌上战场的,而她并没有披甲的打算。

她所修习的乃是杀伐之道,诡异而敏捷,最为讲究是就是灵活和速度。况且她上阵又不是为了杀敌,只是贴身护卫景歌,以防不测。万一紧要关头,被笨拙的盔甲妨碍,不能及时应对,那可如何是好。

景歌知她的心思,也不勉强。只是不穿铠甲,乱军之中,流矢暗箭防不胜防,等下交战的时候可得稍微看着她点。

“是时候了。”景歌轻声道,西凉两翼军队已经撤了小半,正值混乱之际,正是良机。

“众将听令。”

“在。”诸位战将齐声应道。

“杨国将军率左军出关后,沿溪流直取西凉驻扎营地,击溃敌军后,烧毁所有辎重粮草等器具。无需追击溃逃士卒,直接率军急速西进三十里,从侧翼冲击西凉第九军团主力。”景歌朗声说道。

“领命。”杨国在马上拱手答道。

“杜仲将军率军经狭道越过高坡,奔袭西凉前锋右军营地,那里是骑军营地,应有大批战马。击败敌军后亦不追赶,只驱赶敌军战马往西凉主军驻扎之地。于马尾系上火棉,临近敌营时点燃,大军随后冲杀。”景歌继续下令。

“末将领命。”杜仲应道。

先前他还在奇怪为何景歌要他准备这么多引火之物,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作这般用途。

时值隆冬,天干物燥,战马被火烧了之后必定发狂乱冲,充当先锋,践踏敌军,难以止住,混乱之中又会引燃营帐粮草之类的物品。

这等战术,实在精妙,少帅果真是足智多谋,非常人所能及也,不愧是大元帅之子。他心中感叹,敬佩不已。

“如有降军,尽皆不杀。”景歌强调,他只想击溃西凉驻军,摧毁他们的辎重和攻城器具,使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攻城,并不想多造杀戮。

“右军先行,左军随后,依次出关。”景歌跃上战马,手持长枪说道。

沉重的关门缓缓打开,杨国和杜仲各自领着两万骑依言而行。

景歌自率三万铁骑也出了雁门关,踏着道上未消融的白雪,银甲和长枪在火把光芒照耀下闪烁着冷冷寒光。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缓缓降下的关门,高大的城墙上隐约有道倩影在伫立凝望,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诸位兄弟,随我一同攻入西凉中军帐,擒住拓跋常,扬我西北军威。”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千雪乘一骑紧紧贴在身旁,两侧是左奇杨定等战将。

出了雁门关,西凉的斥候探子必定已经觉察,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进攻。

精锐骑军行进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十里的距离片刻就到了。

“报,敌袭。”

“大秦西北军出了雁门关,夜袭我军。”一斥候从马背上翻下来,连滚带爬地冲进拓跋常的军帐中。

“什么?”拓跋常脸色大变,没想到徐哲一语成谶,西北军果真胆敢主动出关袭击西凉大军。

他急忙出了营帐,只见临近雁门关方向左右两侧火光冲天,在漆夜中一片通红,正待下令整军迎敌之际,忽然听闻战鼓轰鸣,铁蹄踏地之声宛若奔雷而至。

“杀!”

“冲啊!”

战马嘶鸣声,喊杀声不绝入耳,主军驻地之中竟也着起火来。一匹匹战马拖着火把在军营之中乱窜,不消片刻大半个军营尽被点燃。

他面如死灰,一时间呆住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诸将何在?传令兵何在?”他大声吼道,可军营乱成了一团,各种声音嘈杂混在一起,身边仅有寥寥几个护卫跟着。

“报,统领,左右前锋营寨尽皆溃败沦陷。”有斥候在混乱中寻到了他,赶紧上前汇报。

“拓跋统领,快上马,末将护送你离开。”一员战将率领卫队出现在他面前,下马说道。

“离开?此处有我西凉数十万大军,雁门关内才多少兵马,即便全数出关我亦无惧,快给我整军迎战。”拓跋常大声咆哮道,怒不可遏。

那员战将环顾四周,一片混乱,营寨之中到处都是火光。士卒们惊慌失措,仓促之间,哪里还来得及整起可以抗衡铁骑战阵冲击的军队。

须知成百上千的铁骑集结起来,冲击力极为惊人,即便是王境宗师也只能避其锋芒,寻常士卒只有被碾成肉泥的份了。

兵败已成定局,他知道拓跋常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统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还是先后撤,择日再战为妙啊。”他劝说道,心中焦急万分,马蹄声越来越近。

此时已是深夜,西凉军士早已卸了马甲休整。遇袭之后,是不可能这么快就重新给战马披上铠甲整装出战的,必定是大秦西北军往中军帐这边来了,意图擒住主帅。

“不可能,传我军令下去,全军迎敌死战,退后者斩立决。”拓跋常拔出战剑上了战马,大声道。

话音刚落,忽见一面黑底绣金的帅旗破开夜幕,出现在他面前。

为首的那人白袍银甲,手持长枪,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身旁除了一众战将外还跟着个粉红衣衫的少女。

此刻,在拓跋常看来,景歌一丝笑意无疑是把嘲讽发挥到了极致,在看到这个表情后,他恨不得当场就把景歌生吞了。

西凉的战将显然也感受到了景歌一行人的气息,不少高手正在往这边聚集。

这个时候,拓跋常身边仅有一员战将和一队卫士在旁,而景歌这边则是有着数十位战将跟随,身后更有整装待发的上千铁骑。

“杨国将军,拓跋统领就交给你了。”景歌笑着跟身后的杨国说道,杨国率军袭击完左翼后便赶来与景歌会合。

“乐意之极。”杨国看着拓跋常冷笑着应道,当即拍马上前。

先前拓跋常阴了杨国一把,想来现在他可是愤怒得很,那就冤有头债有主吧。

“其余人去阻拦一下西凉战将。”景歌吩咐道。

景歌横枪立马看着杨国和拓跋常在乱军中对战,两人都在宗师境界,但可以看得出来杨国隐隐占了上风,不消多时当可击败他。

“杨门四郎,果然名不虚传呢。”千雪低声说道,同时也小心堤防着四周。

她的手臂受了点小伤,被一支暗箭蹭破皮,若非景歌眼疾手快,弹出劲气击偏了那支箭,她已然负伤。

这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本是来护卫殿下的,方才却是反过来了。并非她实力不够高深,也不是灵觉不够敏锐,而是在夜幕笼罩的战场之中,实在是太过复杂莫测了,难以面面俱到。

你永远不知道场中千千万万的士卒有哪个已经盯上了你,正在寻找时机偷袭。这跟江湖中的对决是完全不一样的,沐浴过鲜血的士卒个个都极为阴险狡诈,是藏匿在黑暗中的毒蛇。

“杨二哥快要赢了。”景歌说了一句,拓跋常已经负伤。

“嗯哼,杨将军小心。”千雪出言提醒,同时拔出霜华剑化作一道光影跃上前去,对着一处刺出三记剑气逼退来人。

火光中,一道披着红袍的身影显现。

那人正是匆匆赶来的和晴,遥遥的望见这边火光冲天,她便知道大势已去,丞相大人所预料的果然是应验了。

到了此处,见到拓跋常在与杨国缠斗,想着趁乱把他救走,不想才一接近,就让千雪发现了。

“和晴姑娘,又见面了。”景歌在马背上笑道,点头致意。

和晴本就怨恨满满,此刻看见他笑眯眯的模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我要冷静,我是西凉大护法。不能粗口成章,不能问候他全家,有失身份,冷静冷静,和晴默默在心中念叨,让自己平静下来。

“哼,少帅果然是厉害得很呀,才刚回到雁门关,就大败我们西凉数十万大军了。”和晴冷冷说道。

“嘿嘿,过奖过奖。”景歌腼腆答道,事实上他内心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迫于无奈。

“少帅就是这样报答我们西凉么?”和晴注视着景歌。

“我曾许诺,有朝一日,若是不得不与西凉对阵。所擒将领士卒,尽皆不杀,还归西凉,不会食言。”景歌应道,仍然保持着微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好,那我要带拓跋统领走。”和晴说道,西凉兵败已成定局,此刻能做的也就唯有把拓跋常带走了。

“不可以。”景歌说道。

“千雪,去助杨将军擒住拓跋常。”他对千雪说道。

千雪应声而去。

“你不是说不会食言吗?”和晴怒视着他,竟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只有俘虏了,才能算是归还,倘若现在就放他走了,那可就算不上归还了。”景歌笑着应道。

他这般说着歪道理,在和晴看来是多此一举。实则不然,俘没俘到敌军主帅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至于放不放,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本座拍死你。”和晴没有想到他的意图,只觉得他是在戏耍自己,当下怒不可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闪身上前对着景歌当头一掌拍下。

不远处的千雪脸色大变,无比担忧景歌的安危,这一掌威势太过惊人,她根本无力救援。

和晴赶了几百里路,消耗巨大,此时的真元已不足全盛时的一半了,否则先前千雪那三剑根本无法逼退她。可即便如此,她全力一击,当世之中又有几人能承受得起。

嘭的一声巨响。

大地之中出现了一个深坑,坑内一坨肉泥,混杂着白色的碎骨泥土,非常恶心。

“殿下。”千雪失声叫了出来,一瞬间她以为景歌被拍成了一坨肉糜。

不过很快就放下心来,她看到景歌毫发无损地站在坑边。

“咦,好恶心。”景歌说了一句,那一坨肉糜是他的战马。

“哼。”和晴转身就走,片刻也不想见到眼前这人。

原先她还有些担心这一掌真的把他拍死了,不知如何跟公主殿下交代好。然而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这货比想象中还要强上几分,在自己气机锁定下,仍能脱身避开。

“本座不干了,还去找什么续命的法子。老天呀,让着臭小子快点儿死吧。”她看着漫天的火光诅咒着,心中有着无限的委屈。

第一百零一章:招贤纳士

烈火燃烧了一整个夜晚,破晓时分,余烬随着微风飘荡到雁门关。

城墙上的玉珏伸出手接住一缕飞灰,在手中捻动,留下黑色印记。

“少帅,他们凯旋了。”雁门关上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有将士都在高声大喊,奔走相告,激动得难以言表。

万丈霞光中,千万铁骑从远处归来,旌旗猎猎,势如长虹,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玉珏低头望去,那道白袍身影之后跟着上百战将和数万骑兵,队列齐整,神采奕奕,几近无损。再后面则是大批西凉战俘,足有上万之众。

“开关门。”杨威大喜,下令道。

被西凉堵在关内多年,身为军中主帅,又怎会不感到憋屈呢。如今西北军大胜归来,没人比他更高兴,倍感扬眉吐气。

最为欣喜的是这个侄儿,智谋气魄完全不在景青之下,足以担当大任,他可以放心的把西北军团交还到他手中。如今正是时机,此番大胜,他在西北军中声望如日中天,以至巅峰,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恭喜少帅凯旋。”玉珏看见景歌走了过来,说道。

“你脸色差得很,可是身体有恙?”景歌微微皱眉,玉珏神色颇是憔悴。

“可能是受了点风寒,昨夜一晚没睡,气色难免会差些。”玉珏笑着说道。

“殿下征战了一宿未归,想必玉珏姑娘紧张得很,担心一整个晚上,任谁气色都不会好啦。”旁边的千雪说道。

“若是真是如此,现在可不必担心了,快去好好休息吧。”景歌揉了下她的脑袋。

“你看这般吵闹的,哪里睡得着。”玉珏推开他的手掌。

景歌环视一圈,确实也是,雁门关上欢声笑语一片,归来的将士正在向那些没能出关的袍泽兄弟吹嘘自己在关外的经历,数十万将士都激动不已,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安静下来的。

“少帅,西凉战俘全都押到了校场,如何处置?”有将士前来禀报。

他们自然而然地来请示景歌,甚至先于杨威。

“嗯,且去看一下。”景歌说道,卸下衣甲后带着玉珏和千雪到了校场。

场中西凉战俘都是一些品阶比较高的士官,那些普通的士卒他们都懒得去追击了,任由他们逃散。

“跪下。”西北军士看见景歌来到,以长矛逼近,喝令那些战俘们跪下。

大多数战俘依言跪倒伏地,但场中仍有十余个极为硬气的人不愿低头。

景歌摆手止住正要上前戳刺的士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愿跪倒的那几个人。

“拓跋统领,别来无恙呀。”景歌笑着打了声招呼,拓跋常受伤颇重,衣甲上血迹斑驳,此时还是站得笔直,面无惧色,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拓跋常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素来听闻拓跋统领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成为了我大秦俘虏,何故还如此嚣张,不答我家殿下话语。”千雪看不惯他的模样,当下出言嘲讽道。

“不过是耍了些卑鄙的伎俩,夜袭我军,光明正大地一决雌雄我如何会落败。”

“败了就是败了,还要找什么拙劣的借口。”千雪正待说些什么,一旁的玉珏忽然开口道。

拓跋常闻言,把目光移到玉珏身上,当下愣了片刻。

场中伏地的西凉将士心中也甚是奇异。为何西北军中会有两个美貌女子,可以在千军阵中随意地说话,毫无上下尊卑的顾忌,而一旁的那个少帅也没有丝毫阻止她们的意思。

“身为一军统领,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吗?放任士卒骄横目空一切,置军于险地而不谋后撤之计。难不成你麾下的策士参谋都是酒囊饭桶之流,不发一言?亦或是你没能听进去?如今落败了倒是斥责起对方卑鄙来。”玉珏冷笑说道。

拓跋常闻言后脸色瞬间变得通红,血迹污秽也掩盖不住,显然是羞愧难当。

“确实是我没能听进谏言。”拓跋常低声说道,神色复杂无比。

“噢?进谏良言的谋士是哪位?可在此处?”景歌开口问道。

拓跋常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景歌心思如何,自然不会当众说出那位谋士。

“可是那位有卧虎之称的范先生?”杨邦开口道,两军对峙甚久,他对敌营中一些重要人物也有所了解。

“范先生可在此处?请站起来说话。”杨邦环顾全场,这一战俘虏了众多谋士,那个范先生多半也混在了校场的战俘之中。

一个中年男子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西凉军中几乎无人不认识他,心知蒙混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起身。

“阁下便是卧虎先生?”景歌扫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卧虎藏龙,既有卧虎先生,想必也有藏龙先生,不知藏龙先生又是哪位呢?”

“藏...藏龙先生不在此处。”场中有人开口说道。

景歌循声望去,说话之人乃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书生模样打扮,怀中紧紧抱着个布袋子,里面似乎装有一些书籍竹简之类的东西,即便是沦为俘虏也未曾松开,显然对他来说,袋子里面的东西很是珍贵。

场中不愿跪下的十几个人之中便有他一个,剩余的都是一些武将,仅有他是文弱书生,故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景歌早已注意到他。

“那藏龙先生何在呢?”景歌继续问道,他略感好奇。

“藏龙先生在邯郸,乃是我西凉丞相。”那个书生答道。

景歌哑然失笑,原来藏龙先生是那位诸葛大哥呀。

“我大哥神机妙算,足智多谋,不想竟与你这样的沽名钓誉之徒相提并论。还望范先生卖我个面子,以后莫要逢人就说自己是卧虎先生,省得人家低看了诸葛丞相。”景歌看着他说道。

范先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得出景歌没有杀他的意思,连声应是。

“我曾允诺西凉公主,倘若俘虏了西凉将士,尽皆不杀,还归西凉,你们自可出关离去。”景歌朗声说道。

玉珏闻言,悄悄地打量西北士卒,上下将士并无一人有异言,可见他们很是信服这位年轻的少帅,对他的任何决定都没有丝毫意见。

“送他们出关吧。”景歌下令道。

在西北士卒靠近的时候,拓跋常突然暴起,挣脱了绳索,夺过了一把战剑。

景歌冷眼看着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身负重伤,在这雁门关中又能如何?

“我统御数十万大军,落得如此惨败,还有何脸面回去见凉王和公主呢。”他横剑自刎,不愿被送回西凉。

景歌挥出一掌,震飞战剑,说道,“你死倒是不打紧,可死在这里,西凉公主和护法大人误以为我食言,那可就不妙了。还是劳烦统领回到西凉再死吧。”

“大丈夫能胜能屈,抹下脖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若真是那么要脸面不妨回去整军攻下雁门关来。这里的二十万将士都在等着你复仇呢。”玉珏指着周围的西北将士说道。

“对呀,我们等着呢。”雁门关上的将士哄笑着附和,傲气地跟着说道。

“瞧你这幅模样,好像受了多大侮辱似的。败在我家殿下手中再正常不过了,就算换西凉王白泽亲至,在我家殿下面前也决计讨不了好处。”千雪不屑地说道。

景歌微笑,如今千雪已经成为头号迷妹了,对他的崇拜无以复加。

景歌不再搭理拓跋常,对他的死活并不怎么上心,他走向那一位年轻的书生。

“这位朋友请等一下。”西北军士已经开始押送战俘出关,那个书生也在人群中,正要一同离去。

“少帅有...有何吩咐?”他停下脚步略微紧张地说道,景歌下令放了他们,不曾为难,故此他语气也客气尊敬。

“你叫什么名字?”景歌问道。

“在下姓徐名哲。”他紧了紧怀中的袋子,答道。

“我叫景歌,想必在西凉军中进言需要防范我大秦突袭的谋士便是你吧。”景歌看着他说道。

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少帅是如何知道的?”他问道。

“那卧虎先生乃是第九军团中的头号谋士,为拓跋常所倚重,可惜是徒具虚名不入流的货色。方才在校场中我看你颇有胆色,虽是慌张惊惧,但却不愿失节,风骨甚佳。纵观西凉在场谋士,你最为出类拔萃,显而易见。”景歌笑着说道,眼中有着赞赏之色。

“你年纪轻轻,应当是初出茅庐,未曾建功,想必在西凉军中多受排挤,不被重视,故此拓跋常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景歌继续说道。

徐哲沉默不语,确实是如景歌所说这般。

“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共事呢?”景歌生出了惜才之意,出言邀请。

景歌姿态放得很低,言辞诚恳,以共事相邀,并非是要招为麾下。虽然实际上两者并没什么不同,但听起来可就要舒服很多,可以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敬重之意。

第一百零二章:忌惮与怕

那书生摇头道,“多谢少帅赏识,如此高看在下,徐哲内心惶恐,感激万分,本应为少帅效犬马之劳,肝胆涂地。无奈哲乃是西凉人士,又如何能倒戈相向呢。”

他内心确实感激,在西凉处处受挫,一直郁郁不得志。未曾得到赏识重用,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乱世之中,君择贤臣,臣亦想择明君而侍。

“徐兄不要误会,我虽是西北少帅,但却无意与西凉为敌。西凉公主和丞相都与我渊源颇深,我自会极力避免与西凉兵刃相交,今日之举,实属无奈。”景歌坦言道。

徐哲闻言思索了片刻,知他所言不假,西凉降卒悉数放归,连多余的问话都没有,确实无意与西凉交恶。

“倘若徐兄当真不愿,我亦可修书一封荐你与诸葛丞相,以他的眼光,必能重用你。”景歌说道,略感惋惜。

徐哲闻言心中更为感动,他不愿留下景歌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想要修书为他引荐,这是何等的气魄和度量?

他是大秦王侯,手握西北重兵,智勇无双,无论是性情还是见识都远超常人。在这风云变幻之际,这等明主当是可遇不可求了,便是回了西凉,也不见得会更好。

他思索一番,考虑妥当,心中已经下定了主意。

当下单膝拜倒在地上,一手放在身前。

“要...要是少帅能答应一个要求,在下愿意追随少帅,肝脑涂地。”徐哲说道,又有一点点结巴,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所致。

“徐兄请说。”

“若是日后少帅与西凉相敌对,请恕在下不进一言。”徐哲说道,他知道景歌虽然无意与西凉为敌,但说不定将来会有不得已的时候。到那时,他将会进退两难,故现在就明言。

“好,自应如此。”景歌点头笑道,伸手把他扶了起来,接纳他成为门下。

“恭喜殿下,也恭喜徐先生了。”千雪欣喜地说道。

“徐先生不必太过拘谨,殿下可是好说话得很,你随意即可。”千雪看着一旁略显无措的徐哲说道。

“千雪,你带徐兄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帝都。”景歌说道,这里的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是时候回去了。

“玉珏,我们走。”他带着玉珏前去寻找杨威辞行。

“什么?为何要回帝都去呢。”杨威得知他的意思后大感不解。

“离家太久了,应当回去看看了。”景歌说道,没有多做解释,他知道这位伯父常年在西北军中,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只是尽忠职守地守卫雁门关。

“我正在向帝都写奏折呢,此番大捷,你居功甚伟,正应趁此时机上表请功,让朝廷正式任命你为西北军主帅。”杨威说道。

“伯父切勿如此,请不要在奏折上提到孩儿,只说是您率领西北军士破了西凉敌军即可。”景歌急忙说道。

“这分明是你的功绩,怎能算到我头上呢。”杨威皱眉道,他性情忠耿,冒领军功这种事是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伯父有所不知,这种虚名侄儿怎会在意呢。如今帝都那边风云诡异,形势扑朔迷离,自应低调行事,不引人注目才好。”景歌认真说道,“伯父只管为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上报请功就好,无需挂上我名字。”

“好吧,既然这般,我就依你所言。”

“此番回去帝都,可千万要小心谨慎。”杨威一再嘱咐道,帝都离此数千里之遥,一旦出了什么状况,即便手握数十万重兵也无济于事,鞭长莫及。

“孩儿知晓,来不及与诸将一一告别,倘若他们问起,便说孩儿有事需要回帝都处理,待诸事了结后自会归来。”景歌说道,西北军有杨威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嗯。”杨威点头应道。

“伯父多多保重,孩儿先回帝都了。”景歌行了一礼,带着玉珏出了杨威的营帐。

“你昨晚大战了一宿,不休息一下再走吗?”玉珏问道。

“如今齐国大军压境,时间紧迫,不能耽搁了。”景歌摇头道,他心中颇是担忧,不愿齐秦之间真的爆发战争。

“嗯,那我们尽快赶回去吧。”玉珏快步跟上他,往军营外走去。

“似乎你很是看重那个徐先生,他果真是一位绝世大才吗?”玉珏好奇问道。

“勉强算是吧。”景歌笑着答道。

“比起你那诸葛大哥来如何?”玉珏继续问道,她曾见过诸葛阴。

“差远了,倘若昨晚我那大哥二哥在西凉军中。此番夜袭绝无成功的可能。”景歌摇头道,“他甚有智谋,已经猜测到了我的意图,但是却没能说服拓跋常做好防备。可见他不够自信,性情寡断,这种人只适合做谋士,并非是能独当一面的绝代人物。”

“要论谋略的话,有几人能比得过你?既非独当一面的人物,那有什么用处。”玉珏说道。

景歌微笑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只要把他放到适合的位置上,一样是很厉害的。让他跟一个听得进建议又不失果决的人搭配,不久可以发挥他的长处了么。”

“好像确实如此。”玉珏想了一下点头道,眼前这人不仅擅长用兵,也擅长用人。

“此番回到帝都你可要乖一点,别再四处折腾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不太安全。”景歌说道。

玉珏本想反驳,然而却是在他脸上看出了些许恳求的意味,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待到两人出了军营,千雪和徐哲早牵马在等候。

“殿下,帝都那边又传来了急报。”千雪说道,先前不久接连收到数道消息。

“嗯?”景歌和玉珏翻上马背,示意她边走边说。

“今日齐秦交界的吴国死灰复燃,不仅收复了原本的属地,还向西南推进,连下数十城,霸占了大秦东境一大片区域。南疆也生了叛乱,诸多小国脱离了大秦。郑魏两国则是遣出使团向大秦求援。”千雪说道。

景歌闻言,脸色变得极是凝重起来。

“二哥果然趁此时机出手了,消息之中可曾提到吴国有多少军士?”他问道。

“或有二十万之众,但应当算不上精锐。”千雪说道,吴国的军队大多都是征集不久的,应当不会太过强大。

“殿下何须如此忧虑?西凉大军如此精锐,人数也要多出一倍来,还不是让你轻易击溃啦。”千雪说道,她很少见到景歌脸色变幻,他向来喜怒不露与形色。

景歌苦笑道,“兵员在于会用,不在人多。你不知道我那孙二哥是什么人物,单论用兵的话,诸葛大哥都要逊色三分,我就更不用说了。”

“那孙长卿这么厉害?”玉珏有些惊讶,她认识景歌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他谦逊地说自己不如别人。

“齐秦对峙才多久,他就已经连下数十城了,你说呢?有二十万大军掌握在他手中,气候已成,没人真的能有把握击败他。”景歌轻叹道。

“呀,现在看来桃源三雄当真是个个了不得。”玉珏笑了起来,当初在那个小客栈,还是她提议三人结为异姓兄弟的。

景歌虽自认在用兵上不如那两人,但玉珏并不这么觉得。此时的景歌刚刚大破西凉,却没有丝毫骄傲自满,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始终很冷静。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比那两人差。

她愿意一直呆在景歌身边,是觉得他像一片浩瀚的星海。只要稍稍用心,总能在他身上发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但又闪烁着光芒的东西。这让她好奇,忍不住去探索和追寻。

“我还是觉得殿下要更厉害些,可以率军击败他。”千雪不服地反驳道,四人一边赶路一边说着话。

“我可不会去跟孙二哥对峙,免得英名扫地,哈哈。”景歌笑道。

“哎呦,难道殿下怕了他不成?”千雪故意道。

“倒也不是怕,但总归是有些忌惮的。再说他是我结义兄长,若非万不得已,怎能跟他兵刃相向呢。”景歌说道。

玉珏闻言,在旁幽幽地问了句:“忌惮和怕有什么区别吗?”

“对呀,有什么区别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哲此时也开口补刀。

“哈哈,可不就是怕了么,还非要说成忌惮。”千雪大笑起来。

“呃...”景歌一时语塞,脸微微涨红,分辨道:“忌惮不能算是怕了...忌惮...忌惮跟怕了是不一样的。忌惮是我们绝世高手之间表达相互尊重的用词。晓得不?”

“就是本殿下忌惮他,他也忌惮本殿下。怕的话就说明只是我怕他,但他不怕我。”景歌强行解释道。

其余三人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的模样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冰冷的空气中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第一百零三章:病

景歌四人不像来时那般悠闲,一路沿着官道急速赶路,每逢驿站便换马,也不曾停歇。

“玉珏?”景歌轻叫一声,玉珏唇色苍白如雪,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在马背上摇晃,似要掉落。

“你不舒服吗?可是生病了?”景歌问道,他早就留意到玉珏气色不太好,精神萎靡。

“我没事,继续赶路便是了...”她这般说着,话音未落就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景歌闪身上前接住她,稳稳地落在地上,伸手触碰到她额头,只觉异常滚烫炽热。

“殿下,哲略通医术,可否让我看一下玉珏姑娘。”徐哲和千雪勒马停下,围了过来。

景歌点头。

“玉珏姑娘这是受了风寒,应当是着了凉,又连续赶路奔波,不曾休息,故此病重虚弱。只需寻些草药煎服,注意保暖,好好休息几天便能好起来。”徐哲探察一番后说道。

从雁门关军营出来后,他们已经在官道上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几乎不怎么休息。景歌和千雪功力深厚,自然不会觉得太过疲惫,但徐哲和玉珏却是受不住这种强度的行程。

途中景歌提议休息的时候,两人都拒绝了,不愿耽搁时间,如今玉珏却是生起病来。

“想来是前天夜里在雁门关城楼上着了凉。”千雪看着玉珏难受的模样,怜惜道。

“为何你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呀。”玉珏被景歌抱在怀中,迷迷糊糊地笑着说道,伸出手指触了一下景歌的正额。

“因为我既担心又愧疚呀。”景歌答道,先前他看到玉珏在马背上落下来,内心无比担忧,听到徐哲的话语后才稍稍放心。

“愧疚什么呀?我病了又不是你害的,才不要你愧疚。”她又说道,声音低微无力,很是虚弱。

“若不是我冬夜出关,你就不会在城楼上傻站一晚。若不是我急着回帝都,你就不会这么辛苦地跟着奔波千里,自然也就不会生病,怎么不是我害的呢。”景歌看着她心疼地说道。

“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不能怪你。”玉珏轻声说道。

“唉,你这妮子要强的很,叫你休息一下都不肯。”景歌抱着她站起来说道。

“你埋怨我,你干嘛要埋怨我呀。景歌,我都没有埋怨你,你不可以埋怨我。”玉珏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迷糊地有些语无伦次地呢喃着,眼角微微湿润,似乎心中有百般委屈。

“你乖乖休息一下,快点儿好起来,我不埋怨你。”景歌搂着她跃到马背上,把她平稳地抱住,赶往下一个驿站,那里会有休息的地方和药草。

“我不要休息,我不好,我不想好起来...”玉珏烧得迷糊,神智都不太清晰,像个小孩子般念叨。

“为什么不想好起来呀?”景歌胯下流云驹跑得飞快,两边景色不断倒退,北风呼啸,他真元流动,撑开一道幕墙,隔绝外界,玉珏在他怀中感受不到丝毫颠簸和寒意。

“我不说...不说...”玉珏闭着眼睛摇头,紧紧地攥着景歌的衣服。

千雪和徐哲对视一眼,识趣地放缓马步,跟在十丈开外的地方,不去听他们两个絮絮叨叨地说话。

等到下一个驿站的时候,景歌把玉珏放到休息的房间,徐哲也在驿站那里找到所需药材,正在煎药。

“殿下,看样子玉珏姑娘得病上一些时日,怎么办?”千雪问道,此处离帝都还有千里之遥。

“一路奔波,你们也辛苦了,且先去休息再说吧。”景歌在徐哲手中接过药碗上楼去到玉珏的房间。

“所以,殿下跟玉珏姑娘两人之间...”徐哲看着千雪说道。

千雪无奈地耸耸肩摊手道,“他们两人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呗。”

“他们两个不是情侣?”徐哲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千雪摇头道。

“不过是受了风寒,他这般关切紧张,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心上人儿。”徐哲说道,他与千雪在桌前吃东西,正好八卦一下。

“可殿下不仅对玉珏姑娘这么紧张,对别的姑娘也是这样的。”千雪笑着答道。

“别...别的姑娘?殿下还有其他心上人么?”徐哲好奇道。

“自然是有的。”千雪说道。

“还有几个?”徐哲追问。

“据不完全统计,有...很多很多个。”千雪想了一下,光她知道的就有三四个了,还有那些不知道的呢。

“哇噢,我一直以为殿下是个智勇无双,重情重义,用情专一的正人君子。”徐哲塞了一口面饼说道。

“前半句是没有错的,至于后半句,嘿嘿。”千雪笑了起来。

“如此说来,殿下确是渣男无疑了。”徐哲心中鄙夷,说道。

“渣男。”千雪点头表示认可。

“在下总是搞不懂一件事,你说像我这样痴情的老实人,相貌堂堂,学识丰厚,为何就没有姑娘喜欢。反倒是那些看起来很一般,擅长花言巧语的渣男更要讨女孩子欢心。”徐哲说道,他把心中多年的困惑说了出来。

“大抵是老实人太过无趣了吧,不能懂得女孩家的想法。太过木讷简单的话,一眼就看得透透彻彻的,自然就没有亲近的想法。”千雪思索一番后说道,“你看我家殿下,即便是在他身边呆了许久,还是不能摸清他的底细,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下一刻会说出什么话语来。自然而然地你就会好奇,生出想要把他扒得光溜溜的心思来......”

“停,真的是...太...色情了,请不要再说下去了。”徐哲慌忙抬手打断千雪的话语。

“哈哈哈...”

“徐先生何须担心没有姑娘,跟了我家殿下,用不了多少时日自会功成名就,何愁没有送上门来的妻妾。”千雪说道,王侯门下,还用担心没有女人吗?

徐哲闻言摇头道,“那些贪图富贵而来的女子于我如无物,在下只是想要一个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生死不弃的伴侣。”

“这可就难了些,同甘共苦已是极为难得,生死不弃的世上又能有几何?倘若真能遇到,那可是最为幸运的事儿了。”千雪感慨道,脑海那个不再摇晃折扇的俊俏公子哥一闪而过。

向来心宽的她,没由来地生出一丝愁意,当即也不再坐在桌前,站起身来道声告辞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景歌坐在玉珏床前一勺一勺地把药给她服下,看着她沉沉睡着,景歌抬手拭去她嘴角的药渍,她的嘴唇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干燥。

景歌放下药碗,仍旧是坐在床边守候着。

几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玉珏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见景歌坐在床沿上,微弱的青光在他指尖流淌,他撑开一道结界,隔绝了外界的动静,确保她不会受到打扰。

“醒了吗,有没有感觉好些。”景歌伸出手探了下她额头,还是有些烫,不过比起一开始来要好上许多。

“好多了,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玉珏费力地撑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这是官道上的驿站,你没睡多久,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景歌把她扶住轻声说道。

“你怎还在这里?帝都那边乱糟糟的,不快点赶回去吗?”玉珏说道,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神智已经清醒过来。

“你都病成这个模样了,要我怎样赶回去哦。”景歌苦笑着说道。

玉珏闻言雪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绯红,颇是不好意思道,“你把我留在这儿养病,自个儿先回去啦。”

“这里离帝都可是有千里之遥,先前你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扔在这里谁来照料?若是这驿站的士卒看见你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生出了歹意又如何是好?”景歌笑着说道,看着她好了些许,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你可以麻烦千雪姐姐留下来稍稍照看我一两天嘛。”玉珏接过景歌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后说道。

“没亲眼看见你好起来,总归是不太放心得下。”天色渐暗,景歌点着了房中烛火。

“国事千钧重,如今大秦正是危急关头,怎能因我浪费时间呢。”玉珏抱着茶杯低声说道。

“我呀,可是贪得无厌的人,既想顾那千钧重的国事,也要顾好你。”景歌柔声说道。

“想要吃些什么东西?待你病好了我们再回去。”他站起身来,玉珏许久没进食,想必也饿坏了。

“想吃一些糕点,红豆糕,芋花糕,或者凉面...”玉珏抱着胸前的被子说道。

“呃...这里可是驿站,你想吃的这些都是没有的,只有一些粟米粥和肉食之类的。”景歌说道。

玉珏斜了他一眼,气恼道,“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嘿嘿,我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现在去给你那些清淡的粥食来。”景歌笑着溜出门外。

玉珏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她还清晰地记得在临齐城初见景歌结伴同游的场景,那时她能感受到两人亲近无间,在他身边有一种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种感觉消失了,两人之间似乎隐隐隔着了一层什么东西。

直到今天,在他怀中呢喃的时候,突然间又重新生出了那种感觉,极平淡,但玉珏知道这是真的。

以往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是一片深邃星海,现在再看的时候,星海已幻化成自己的模样。

而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只是病了一场。

第一百零四章:绸缪

不多时,景歌端着一碗稀粥和一些肉糜回来了,玉珏费劲地爬起身,想要下床来。

“就坐在床上别动,我喂你就是了。”景歌坐到床沿上说道。

“又不是多重的病,哪敢劳烦世子殿下亲自喂我。”玉珏说道。

“已经很病得很重了,脑子都快要烧坏了,可曾记得迷糊时跟我说了什么?”景歌笑着说道,用勺子舀起一口粥食送到他嘴边。

“说...说了什么?”玉珏微红着脸问道,有些忐忑不安,记不清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说过些什么话语。

“好你个下流鬼,分明是在忽悠我。”

她看到正在努力忍住笑意的景歌,知道自己并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话,他不过是故意这般说着逗弄自己。当即伸出手去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若是没说什么,为何这般心虚模样?”景歌说道。

玉珏正不知如何接话好,忽然听见千雪在敲门,急忙开口让她进来。

“玉珏姑娘可好些了吗?”千雪得知她醒来马上过来探望。

“好多了,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玉珏答道。

“帝都那边又有来信吗?”景歌问道,他看见千雪手上拿着纸条,应当是刚好有消息传来。

“是,皇帝陛下病情骤然加重,如今已口不能言,神志不清了,随时可能驾崩。”千雪把手中信纸递给景歌说道。

“若是皇帝陛下此时驾崩可当真不妙啊。”玉珏说道,一旦他死了,朝中必生祸乱,诸王争位,势必引发大动荡。届时,内忧外患,大秦王朝岌岌可危。

“徐先生就候在门外。”千雪说道,徐哲恪守礼法,不敢轻易踏入玉珏房中。而此时千雪心想他或许能给景歌什么有用的建议。

“徐兄请进来。”景歌开口道,他自然不会过多顾忌这些。

“如今形势想必徐兄也大概知晓,不知有何建议?”景歌问道,一路上千雪不断与他交谈,已经告知他诸多信息。

“西凉暂时不会进攻大秦,如今主要的威胁在于齐国。只要齐国不与秦国开战,那么大秦不会有覆灭的危险。”徐哲沉吟片刻说道。

“南疆和吴地的叛乱可以稍缓后平之,当务之急应当是派出使团说服齐国息兵。”他继续说道。

景歌点点头,料想武后和上官君月也是这般处理。

“若是大秦皇帝驾崩,殿下宜择一贤主,辅其上位,肃清朝政。”徐哲思虑一番后说道,如果皇帝驾崩了,一定要站在新帝的那一边才能免遭清算。

“徐先生有所不知了,朝中那几位王子个个都把殿下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要择哪个为主好。”千雪冷笑道。

“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以殿下的才能,哪位王子不希望收入麾下?之前那些小过节他们自然不会再计较。”徐哲摇头说道。

“哼,就算是如此,我家殿下才不要听命于他们呢。”千雪不满地说道,她见过那几位王子,觉得他们不足以凌驾于景歌之上。

“徐兄所言不错,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皇帝老儿真的挂了。择一人扶起上位确是最好的选择。”让千雪感到意外的是景歌竟然同意了徐哲的说法。

“殿下。”千雪叫了一声,说道:“那几个王子可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等到他们登上帝位了,多半是要反咬你一口的呀。”

“真想反咬本殿下,那也得咬得动才行呀。”景歌笑着应道。

“再着,我只是说要扶一人上位,谁说要扶那几位王子中的一个了。”他站起身推开窗,看了一眼外面苍茫夜色,心中已有了计较。

“啊?若不是那几位王子,还能是谁?换做其他人当皇帝,名不正言不顺的,恐怕难度不亚于改朝换代呀。”千雪奇怪道,不知道景歌心中选定了谁。

片刻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惊喜起来,低声说道,“难道殿下想要自己当皇帝吗?那真是太好了。”

景歌回过身来在她脑门弹了一记,满脸黑线,这丫头想什么呢。

除了千雪之外,徐哲和玉珏闻言后也望向景歌,他们两人眼中竟然也有着期待之色。

徐哲是跟着景歌的谋士,倘若景歌有志天下,他自然是觉得可以大展拳脚,把毕生所学都用出来,辅佐主上成就一代王图霸业,青史留名。

而玉珏则是觉得像景歌这样的人,入主未央宫当了皇帝于黎民百姓那当然是极好的,比那些昏庸无道的君主不知强上多少。

景歌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并没有自己当皇帝的想法,有没有这样的能力暂且不说。倘若要我呆在未央宫中天天跟一群老臣子开会唠嗑,批阅如山的奏章什么的。不消半月,我就会投河自尽了。”

“唉,也是,以你家殿下的性子,对美人的兴趣远大于江山的。”玉珏笑着说道,她知道景歌生性洒脱,不是在意名利的人。

至于那个人人羡慕的帝位,在他看来不过是负担罢了。可人生在世,又怎能事事如意呢,总有不得不背负一些东西的时候。

“那么殿下到底想要谁成为下一任秦皇帝呢?哲实在是想不出除了那几位王子之外,还有谁能够比较顺利地登上帝位。”徐哲皱眉道。

“到时你们便知。”景歌微笑,并不多言。

“如此看来,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回帝都的好,明早就走。”玉珏说道,夫人和卫子杰他们在帝都,一旦生乱,景歌必定心急如焚。

“可你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这般奔波。”千雪说道,她的病才稍稍好些,要是在寒冬里骑马疾驰多半会复发。

“嗯,明日玉珏与我同骑便是了。”景歌确实有些急着回去,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帝都发生大动荡,波及到夫人和自己的好友们。

“若是如此,当也可行。”千雪说道,她知道景歌是想如今日这般,以浑厚真元撑开一道结界,不会让玉珏受到颠簸和寒风的侵扰。

“都去休息吧。”景歌说道。千雪和徐哲也赶了一天的路,多少会有些疲倦,依言回房休息了。

临近除夕,夜里还是很寒冷,景歌装了一炉火炭,放在玉珏床前。

“你怎会这样?”玉珏趴在床上,看着正蹲在地上拨弄着火炭的景歌说道。

“嗯?什么会这样?”景歌一脸疑惑地抬起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是大秦的飞扬候,世子殿下,怎会给我喂粥,端火炭。”玉珏问道。

“这不都是些很平常的事吗?有什么好奇怪的。”景歌不解道。

“不平常,男尊女卑,向来都是只有女的伺候男的,没有男的伺候女的。更何况你的身份地位可是要比我高很多呢。”玉珏把脸靠在床上,看着他柔柔地说道。

“胡说八道,男女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哪有什么尊卑之分。”景歌继续拨弄着炭盘。

“男女真的没什么不同吗?”玉珏喃喃说了一句。

“可为什么生孩子的时候,他们都希望是男的呢?”她又低声说道,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一直百般宠爱自己,可在他内心深处,终究是有些遗憾自己不是一个男孩。

“大概他们觉得只有男孩才能算是传宗接代吧,但其实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景歌说道。“我呢,反而是更喜欢女娃子多一些。”

“你喜欢女娃子多一些吗?”玉珏问道。

“对呀,既可爱又乖巧,最讨人喜欢。不过女娃子也有不好的地方。”景歌应道。

“什么不好的地方?”玉珏稍稍抬起头。

“就是辛辛苦苦地宠了她十八年后,不知从那儿跑出一个像我这般混账的臭小子,三言两语的就把她拐跑了。那时候得多难受呀,想想就心痛到不能呼吸。”景歌摇头捂着心胸说道。

“哈哈,若真是这样,活该你现世报。”玉珏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禁失声笑出声来。

“就许你现在到处拐别人家的女儿,还不许别人将来把你女儿拐跑。”玉珏一脸鄙夷地说道。

“所以呀,还是生男孩比较好,将来可以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他,去拐别人家的女儿。”景歌站起来说道。

“那景殿下想要在什么时候娶夫人生孩儿呀。”玉珏笑吟吟问道,既然扯到了这个话题上,她也不介意多聊几句。

“自然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我可不愿我的孩儿出生在一个乱糟糟的世道中。”景歌答道。

“那可能要等上很长的时间。”玉珏说道。

“不会很长的。”景歌推开房门,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真的不会很长吗?那你可要努力些了,玉珏默默地想着。

第一百零五章:无话可说

夜深,而未央宫中的一处偏殿灯火仍是亮着。

大秦王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位女子正在说这话,眉宇间颇有忧色。

“如今这情形,你有何看法?”那妇人一身素白亵衣,有些疲惫地问道。

她本想与齐国联姻对抗西凉,不料齐国派来的两位王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亲生女儿递上的酒水毒杀,另一位公主也在混乱中被刺死。

“倘若东境交战,西凉必然会进攻雁门关。我们腹背受敌,周遭小国也会趁乱反叛,到时大秦将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上官君月微微皱眉说道,她心中也忧虑重重,此番变故,出乎她的预料。

“不想小公主竟会做出这等事来。”变故发生后,李瑶被武后囚在宫中。

“唉,自然不是瑶儿刻意为之,不过是被西凉贼子利用了。”武后叹了一口气,事发后李瑶也吓懵了。她了解这个女儿,虽刁蛮任性,但不会做出这种事,分明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调换了酒水。

“如今当务之急是派出使团到东境去,告知是西凉的阴谋,说服齐王息兵。”上官君月说道。

“三言两语,不一定就能说服齐王了。”武后说道。

“齐王身边必定也有远见卓识的谋士,能想明白前因后果,知道我们大秦没有伤害齐国王族的理由。”上官君月沉吟片刻道。

“话虽如此,但齐王正值悲痛,未必就能听得进去了。”武后说道,脸色忧色愈浓。

她向来喜怒不露,唯独会在上官君月面前不加掩饰,因为她信任上官君月,觉得她跟自己是一类人,而且她很聪明,很有能力。

“这就要靠派出去的使臣了,能凭三寸之舌说服齐王,使我大秦免遭兵祸。”上官君月站起来说道。

“朝中上下何人能担此重任?”武后询问,心中也在思虑派出去好。

上官君月摇头,她脑海中闪过帝都之中的所有官员,并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

“便是找到了适合的人选,能否平安抵达东境都很难说。此行必定是艰险重重,其中缘由,想必娘娘也清楚。”上官君月沉声说道。

武后闻言也是沉默不语,她心中自然明白。如今表面上她是大秦的主宰,可实际上,她所能掌控的仅仅是帝都这一亩三分地。

大秦有三大军团,西北军团远在数千里外的雁门关镇守,难以调动。

另外两大军团分别掌控在上官俊宏和郭元嘉手中,上官俊宏表面上还算是听从朝廷的。而郭元嘉却是站在二王子那边。

大将军是帝国最高军事统帅,直接听命于秦皇帝,或者是战时由皇帝任命的兵马大元帅。虽然如今是武后摄政,但武后并非真正的皇帝。她的话,三位大将军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如今已是暗潮涌动,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些心怀鬼胎的王子们正好可以借此施压,迫使她下台,交出政权。必定会暗中阻挠,不让使团顺利抵达东境。

倘若齐秦因小公主无道之举而交战,武后所需要承担的压力难以想象,断然无法继续主政。

想到这里,武后的目光骤然冰寒。毒杀齐国王子这般恶毒的行径未必就一定是西凉做的了。

可要真是大秦那几位王子中的某位,不顾大局,为了逼迫自己下台便做出这等事来,也未免太让人寒心了吧。

她心中冷笑,若是西凉做的还好。如若不是,大秦的江山岂能交给这样的宵小之徒。

除了以上顾虑之外,还有西凉和趁着齐秦对峙卷土重来的吴国,他们若是得知消息,必定也会派人截杀使团。

朝野内外,反对自己的势力众多,如此一想,自己派出的使团真是不见得能轻易到得了东境。

“这殿堂,闷得很,陪本宫出去走走吧。”武后说道,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想要出去透透气。

“启禀娘娘,有西北军加急快报。”武后刚刚起身,便有太监小跑着进来。

武后和上官君月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西北边境又来快报。可别又传来什么坏消息了。

武后接过信报,打开一看,脸上忧愁之色竟然消散了不少。

“嗯?难道竟是喜事?”上官君月看着武后表情变化,问道。

“好个杨威,西北军,大破敌!”武后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把手中信报递给上官君月。

“不想在这种时刻,竟是杨威立了大功,送来捷报,让本宫有喘息之机。”武后心情好上了不少,西北军大破西凉,短时间内西凉难以再威胁到雁门关。如此一来,即便是最坏的情况,齐秦真的交战了,也没那么糟糕。

“是前天夜里的事,杨威竟然出关击溃的西凉四十万大军,烧毁粮草和攻城器械无数,当真是让人意外呀。”上官君月看着手中的捷报说道。

“确实是意外之喜。”武后点头道,宽心之余她又有些奇怪,“杨威平素谨慎,这次怎会这般有胆魄,挥师出关了。”

上官君月再仔细看了一遍信报,上面附有诸多战将的名录和功绩。

“因为那个人,此时在西北军中。”上官君月平静地应道。

父亲曾说过,杨威的性格最是稳重,绝不会冒一丁点的危险。三年来一直闭关不出,而他才去西北巡视,就传来捷报。虽然信中没有提到他半个字,但这场大捷绝对跟他脱不了关系。

“那个人是谁?”武后眉头在不知不觉中微微锁起,她心中已经隐约猜测到了。

“景歌。”上官君月缓缓说出这两字。

果然是他,她的脸色几般变幻,最后渐渐沉了下来,原先的喜悦荡然无存。

“走吧,去透透气。”她率先走出宫殿,听到那个名字,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心情微妙而复杂。

上官君月跟着她出到御花园中,她下意识地抬头望望天空,仅有一缕牙月挂在树梢上,洒落着微不可见的光芒。

她紧了紧衣服,想起今天是腊月二十六了,还有四天便是除夕。

他呢?还撑得了多久?算算日子,他身上的隐疾此时应该已经发作了吧,想必虚弱得不成样子。

“嗯哼?”武后回过头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从袍袖中抽出一条丝帕递给上官君月。

天色很暗,几乎不能视物,但她还是看见上官君月微微仰起的眼眶中泛出了一点泪光。

“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此时正是艰难的时刻,她本应为自己分忧解难,出谋划策,思虑国事。但显然她现在没在想国事。

武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上官君月不曾想到武后竟能发现她这么细微的情绪变化,她接过丝帕,怔了一会。

“你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上官君月问道,没称呼她为娘娘。

她有一种感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寻常妇人,并非是那个高高在上,野心勃勃的武后。

“有的。”武后愣了一下回答道,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跟她说话了。

“他还在世吗?”上官君月又问了一句,她知道现在卧在未央宫中的那位不是武后所爱。

“不在了。”武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那他离世的时候,你一定觉得非常痛吧。”上官君月说道。

“痛?我没有感觉到,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习惯了,毕竟他死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夫君很多年。”武后看着远处说道。

“我所爱的那个人,他也快要死了。”

泪珠和她的话语一样,轻轻的,沿着脸颊滑落,在泥地悄然消融。

“那你该去见他最后一面,跟他说些想说的话语。别错过最后的机会。”武后平静地说道,她也不问上官君月心爱的那人是谁,“去吧。”

尽管她现在很需要上官君月,但还是让她去。百官都以为她冷血无情,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残忍的一个人。至少,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上官君月出了未央宫,回到首相府,也不向下面的官员交代什么。带着贴身丫鬟绿瑶连夜出了西城门,沿着官道驿站一路换马疾驰。

她以为景歌仍在雁门关的西北军中,一路上在内心默默推算着时间。

从在东境见到景歌不久后,她就已经发现景歌身患无法治愈的血疾。她穷尽毕生所学,不断调试药物,也仅仅是稍稍延后发病的时间。多次遣人回药王谷中请教老谷主,也没能找到救治之法。

她知道当世之中,自己已经站在医道之巅,连自己都束手无策,其他人多半也是回天乏术了。

她不甘,更怨恨自己医术不精,没能寻出法子来。

寒风刮得眼睛生疼,她的眼泪一直止不住,沿着官道西行的路上。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一道道熟悉的画面。

那个胸怀壮志,傲骨铮铮的少年。

在庭院中苦读经书,虫鸣鸟叫,充耳不闻,他专心致志。

在枯林间修习武艺,黄叶纷飞,万籁俱寂,他大汗淋漓。

和自己并肩坐在屋顶,诉说着扫清六合八荒,一统天下的远大理想。

神采奕奕,意气飞扬。

如今便要英年早逝了,上天当真如此不公吗?

“小姐快别哭了,免得见到他时,眼睛红肿红肿的。”跟在身后的绿瑶心疼得紧,劝说道。

“他都快要死了,还怕他笑话我吗?”上官君月说道。

“以他的性情,就算快要病死了,指不定还真会笑话你两句咧。”绿瑶说道。

上官君月听着心中悲伤更添几分,但眼泪终归还是少了一些。

见了他,可要把心里的所有话语都说出来才好,上官君月想着。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她在帝都八百里外的官道上和抱着玉珏的景歌相遇。

突然就发现,自己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了。

第一百零六章:暗流

“月儿?你怎会到这里来。”景歌诧异道,这种时候,她应当坐镇帝都才对。

上官君月遥遥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精神奕奕,生机蓬勃,完全不似在病中。她心中惊喜无比,没想到景歌此番西行,竟是把隐疾治愈了。

那边怎会有这般不得了的人物,可以医治好他,得寻个时间好好问问他其中细节缘由才行。

上官君月见到他无恙归来,本是极喜悦的,眼中只有他,看不到别的事物。直到回过神时,方才发现他此时正和一个女子同骑,单手抱住她。

就如那千里归途中,他抱着自己那般。

一时间满腔喜悦化为乌有,她也不回答景歌的话语,只是勒转马头,往帝都方向回去,马速比来时还要快上两分。

绿瑶紧紧跟在她后面,不敢说话,她知道自己小姐此刻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喜怒交加到了极点。

“月儿,月儿,你...”景歌喊了两声,下意识地要策马追上去解释,但想了一下,此时玉珏仍在怀中,就这般追上去实在不妥。

“是我害得月儿姑娘误会你了么?”玉珏忽然转头问道。

“呃,倒也不是。”景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答道。

当真是月儿误会了么?难道真的是玉珏病了所以要护着她回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私心?景歌自问。若是有,那也算不上误会了,又如何解释呢?

怀中抱着玉珏,却又念念不忘月儿,刚刚的举动也不知玉珏会怎样想。

真的是太无耻了,景歌厚如城墙的脸皮都红了起来,颇觉羞愧。

“如今已是中午,不如我们就近到驿站中稍稍休息几个时辰再走?”善解人意的千雪看出了景歌的尴尬,提议道。

上官君月刚走不久,不好跟得太紧,万一再遇上了呢。她倒是不认为景歌有什么错的地方,一代王侯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殿下遇到的这几个女子,个个都是孤傲得很,特别是上官小姐和玉珏姑娘,她们两个显然是八字相冲,彼此看不对眼,是极不对付的。

“嗯,那就晚些时候再走吧。”景歌点头道,他也有些乱,在感情方面,他总是处理得不太好。

上官君月不在驿站停留,不吃不喝地赶路,一口气赶了八百里路,回到帝都时,夜仍未过半。

“小姐,我去给你拿些饭食来。”绿瑶心疼地说道。

“不必了,我不想吃,你自个儿去吃些吧,另外让人查一下那个女子的来历,我总是觉得她不像寻常人。”上官君月立在厅堂中说道,知道绿瑶又累又困。

绿瑶清楚,那个女子自然指玉珏,当即依言下去了。

阵风拂过,堂中灯火忽明忽暗,一道隐匿在黑袍中的身影出现在首相府中,蒙着面纱。

“这两天去哪了?”那个黑袍人沙哑着声音问道。

“不过是出去散散心。”上官君月回过身来应道。

黑袍人也没纠结这个问题,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她缓缓地走近上官君月,伸手摘下面纱说道,“此时正是天赐良机,朝局愈是混乱于我们愈有利。只盼齐国尽快进攻大秦,如此一来,武后那婆娘就坐不稳那个位子了。”

上官君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两国交战,势必生灵涂炭,劳民伤财,甚至可能会危及大秦根基。”

“哼,小小牺牲在所难免,待我重掌大秦再扫清诸多贼子便是了,如今就是要这天下乱起来。”那黑袍妇人冷声说道,目光阴狠。

“所以你让人毒杀李历?想要诸王争位,乱上加乱?”上官君月问道,皇帝陛下恰好病重,绝非偶然。

“不错,一旦他们自相残杀,我们便可以伺机行事。”那黑袍妇人答道。

“为何你事先不与我商量。可知这般行事,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不见如今叛乱四起,西凉虎视眈眈,倘若周遭叛国得势,西凉又趁机踏破了雁门关。便是重掌大秦又有何用?”上官君月冷声说道,声音中带着怒气。

“闭嘴,我是你母亲,行事还要问过你吗?”黑袍妇人抬手扇了上官君月一巴掌,喝道。

上官君月没有躲闪,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失望之情,这些人根本就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死活,只是想要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

“武媚那贱人有何打算?”黑袍妇人继续问道。

“她准备派出使团前去说服齐王息兵,人选暂未确定。”上官君月答道。

“那我们不能让使团到了齐国,要设计让齐秦交战。”黑袍妇人说道。

“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两国交锋?”她又问道。

上官君月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法子她有无数个,但是却不想说。

“母亲,你已经忍辱负重二十年,如今又何必急在一时呢。”上官君月劝说道,“等到四方安定之时,李历驾崩,皇帝必定会落到李启头上。到时我们再运筹一番,使二王子李英率领河东军团围困帝都洛阳抢夺帝位。”

“我已取得武后的信任,可在宫中内应,说服她让上官将军以勤王之名,率领河间军团进驻帝都。那时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了。”

“正因为我等了那么久,才不想继续等下去了。现在的举措不过是为了加速进程罢了。”黑袍妇人说道。

“可现在这个局势,如若大秦两大军团内斗,会导致境内大片河山无人镇守,到时群雄割地,各自占据一方。我们就要多花数十倍的功夫去平乱了呀。”上官君月苦口婆心地说道。

“凡事都需要分个轻重缓急,切勿急功近利,使得大秦元气大伤,国运衰弱。”上官君月继续说道。

“哼,吾儿才是真龙天子,他重登大秦帝位,势必国祚绵长,运势昌隆,何出衰弱之言。”黑袍妇人冷声说道。

“如若母亲一意孤行,那便请派另一人来接替月儿的位置吧。”上官君月拂袖,背过身去。

“你...你竟然胆敢威胁我?”黑袍妇人气得大叫起来。

上官君月不答话也不回头,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厅堂的墙壁,她不想做那些使得秦国伤筋动骨的事。

“好,依你计划就是了。”最终她还是软了下来。她知道没人可以替代上官君月,唯有她和自己才智不相上下,其余人都不足以担此重任。纵使心中不满,也暂时无计可施。

烛火稍暗,黑袍妇人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神出鬼没。

好一会儿绿瑶才端着吃食走进来。

“夫人过来了吗?”烛火虽暗,但她仍然看见上官君月脸上微微红肿。

上官君月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责备小姐了?”绿瑶低声问道,夫人对小姐一直不算太好,只宠着公子。

上官君月摇摇头,说道,“我在想,我们真的应该这样做吗?”

“自然是应该的,你和公子才是大秦正统皇室,那些窃位贼子当诛。”绿瑶说道。

“呵,皇室,真是的正统皇室吗?因为我和他的父亲是前朝太子?所以他就应当继承皇位?”上官君月喃喃地说了一句。

绿瑶没有接话,她知道小姐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

如若不助他登位,将来这大秦的江山总归是要落到某一位李氏王子的头上。他们之中,可没有哪个像是明君的样子,既愚蠢又残暴。

虽说自己这个弟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好歹也是自己这边的,应当还能听得进几句谏言。上官君月暗自想着。

七岁那年,她得知自己并非上官俊宏的亲生女儿,而是在某个血染长街的夜晚被上官俊宏偷偷带回家中。再后来便到了药王谷,那里有她幸存下来的母妃和一个弟弟。

“小姐,夜很深了,明日还有朝会,不如就早点休息吧。”绿瑶在旁低声提醒道,既然不想吃东西,那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想起朝会,上官君月就更没有睡意了。出使齐国的人选还没确定,由于半年前那场大变故,朝中百官大多数都是新上任不久,一时间想不出谁可以担当重任。

实在不行的话,也只好自己跑一趟了。料想齐国也不是铁了心要与秦国开战,等到齐国退兵后。再派出将领平定南疆和吴地等叛乱。如此一来,局势应当会稍稍稳定了。

她进宫看过李历,没人继续暗中出手的话,他还能撑上一段时日不断气。

心中有了计较,忧虑也消散不少。还有几个时辰才天明,她草草洗漱一番,也就上床休息了。

第一百零七章:蠢货

天微微亮,卫子夫推开窗,让带着点点冷意的新鲜空气透进屋内。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坐回床沿上,觉得有些冷,又把光着的脚收起来半卧在床上,拉过丝被盖在身上。

“凌晨时分才回到。”景歌推开门走进来。

“你不是被武后囚禁了吗?”他打量四周,这是帝都临近未央宫的一处宅院,装饰典雅奢华。

“若非囚禁,我怎会在这里?”卫子夫拉起被子蒙过头顶。

“这就是所谓的天牢?待遇未免也太好些了吧。”景歌无语。

“不然呢?难不成真要把我关在司狱牢笼那种地方你才开心?”卫子夫的声音在被子里传出来。

“也是,想来武后也不会真把卫家大小姐扔进脏兮兮的天牢里。”景歌笑道,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想必是武后对外说把她关在天牢里,实则软禁在这处宅子中。

“哼,这么大清早的,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卫子夫有些不满道,这家伙毫无忌讳可言,总是不打招呼就闯进自己的房间。

她才刚刚睡醒,也没有梳妆,头发乱糟糟的。故此她用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但心里还是略感欣慰,毕竟他回来第一时间就跑到这里来寻自己。

“噢,是这样的,先前回到帝都,我去了一趟卫府。”景歌想起这次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她的。

“嗯?去卫府干嘛?明知我不在府中,难不成又去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卫子夫闻言把被子拉下些许,露出脸蛋,凶巴巴地问道。

“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样的人吗?专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景歌哭笑不得。

“呵,是不是你心里没点数吗?”卫子夫白了他一眼。

“是因帝都暗流涌动,我这次回来后很快就要再次离开,所以就想去找子杰,跟他说一些需要留心的事。”景歌解释道。

“这么着急,你是想要到齐国去吧。”卫子夫聪慧过人,洞悉他的心思。

景歌点点头,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到了卫府,发现守卫的府兵换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我寻思片刻,就没有从大门进去,在屋顶上潜行,准备到子杰的房间去。不料行至一半,发觉一处厅堂中有人低声说话。”

“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天还没亮,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在休息,谁鬼鬼祟祟地在商议些什么呢?”

“哦,别人凌晨时分说话就鬼鬼祟祟的,某人在屋顶上偷听倒是很光明正大得很。”卫子夫幽幽地插了一句。

“别打岔,我马上就说到重点了,你偏要把我思路打断,害我又要重新组织语言。”景歌说道。

“别墨迹,你直接说屋里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卫子夫无奈地道,她发现景歌特别喜欢跟她磨嘴皮子。

“好吧,屋子里面是你二叔和一个圆滚滚的胖道人。那个胖道人建议你二叔把你和子杰弄出帝都送回卫城,然后在路上把你和子杰杀掉。”景歌尽量简洁地告诉卫子夫他在屋顶上的见闻。

卫家势力太过庞大了,大到朝廷都非常忌惮,所以卫家和大秦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卫家必须要有非常重要的人物留在帝都,不得轻易离开,以示无二心。

卫家两兄妹在十多年前来此,实际上算是质子,没有朝廷这边的许可,他们不能私自离开帝都。

景歌发现卫子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过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

“我父亲卧病在床多年,二叔一直想要家主的位子。想要除掉我和子杰,再正常不过了。”卫子夫坐起身来,平静地说道。

景歌默然,王室贵族,最易发生那些兄弟相残争夺家产的事情。

“如今他多半已经掌握了卫城了吧。”卫子夫沉声说了一句。

“恐怕我爷爷和父亲都是凶多吉少了。”她声音微微颤抖,景歌听得出她的忧虑。

“你二叔应当不至于要对他们出手...吧。”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卫子夫摇着头说道,“他会的,所以我要尽快离开帝都,回到卫城去。”

她很清楚她那个二叔是什么样的人,有多狠辣无情。

“所以...你要尽快离开...帝都。”景歌重复一遍她的话语,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望向卫子夫,卫子夫恰好也在同一时间望向他,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景歌的手掌。

景歌的右手着淡淡的乌色,像是被墨汁侵染,用水冲过后没洗干净的颜色。

卫子夫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后,再抬起头时,脸色骤然阴沉,目光变得寒冷无比,盯得景歌心里发毛。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景歌。

景歌不断地后退着,努力挤出一丝人们称之为尬笑的僵硬笑容。

“我...我...我当时怎么能想到那个胖道人是你安排的呢。他...他...他实力高...高深,察觉了我的踪迹,追...追...追了出来。”

“我...我当时就很生气,觉得他非常的卑鄙无耻,竟然想要谋害我美丽善...善良的卫姐姐。就忍不住跟他打了起来,对了三掌,把他拍成了重伤。也...也就重伤,没...没死。”景歌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特别能理解徐哲,原来人紧张的时候说话真的会结巴的。

此时的卫子夫当真是气恼到了极点,她看到景歌手掌时便知道他与那个胖道人交手了。

那个胖道人乃是一位王境强者,他的成名绝技正是幽冥神掌,击在人身上会留下乌墨色的掌印,伤得越重,掌印越深。

二叔一直设计暗害长房一脉她怎会不知,如今他又来到了帝都,必定有着更大的图谋,他的野心永远也不会满足。

可她卫子夫又不是什么寻常女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早的就开始谋划算计,把那个胖道人安插在她二叔身边。本想使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借助二叔之手离开帝都,悄悄潜回卫城,一切算计妥当。不料阴差阳错的,竟然叫景歌撞上了,还把她的人三掌拍成了重伤。叫她如何不生气。

“只是他发现了我,你二叔并不知道,或许还有得补救。”景歌靠在墙上退无可退,急忙说道。

卫子夫用尽全力地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你最好祈祷他能蒙得过我二叔,否则老娘非要把你第三条腿打折了不可。”卫子夫盯着满头大汗的景歌恶狠狠地道。

“呃呵呵...”景歌不敢接话,只好保持尬笑,根本无需为她担忧,好心办坏事了。

他早就知道身前这个女子聪慧过人,但没想到会如此恐怖。

想必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哪有什么冲撞武后被囚,分明就是进宫跟武后谈好了条件。在后再唆使二叔把自己和卫子杰送出帝都谋害,这自然是不能成功的。

一旦她和卫子杰离开,她的那个二叔就不得不替换他们的位置,会被武后当成质子留在帝都。然后她潜回卫城,重新掌控卫家。

估计如今他那个二叔正在费尽心机想要把她和子杰弄出帝都去,当真是被卖了还傻傻的帮忙数钱。

想通了前因后果,景歌顿时放下心来。

“哼,蠢货,就知道傻笑。”卫子夫瞪了他一眼,扯着他耳朵拉倒门边,把他推走。“快给我滚出去,本小姐要洗漱更衣了。”

没想到机智如本殿下也有被人骂蠢货的时候,景歌无奈地想着。

快要到早朝的时间了,景歌正想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戚老走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我那宝贝徒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戚老神色不善地问道,他见到景歌的第一时间就伸出神念探察了,并没有发现宋韵的踪迹。

“韵儿她留在西凉青丘了。”景歌小声答道。

“什么?你竟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西凉?”果然不出所料,戚老闻言后勃然大怒。

“她在那里很安全,不会有危险。”景歌急忙解释道,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就知道不能让她跟你这个臭小子混一起,把我徒儿丢在西凉,正是气死老夫了。”戚老跳脚骂道,探出手来想要把景歌拎着狠狠地揍上一顿。

如今景歌已将体内两份功力融合,实力远胜当初,哪里还会被他抓住,当即后滑两步,轻而易举地避开这一记。

戚老正在气头上,见他躲避,急速跟上,接连出手,打定主意要海扁他。

他一抓落空后,马上踢出一脚,左手袍袖挥动,打出两道劲气。虽然只是随手一击,但毕竟是卫家的大供奉,实力超凡,哪里是寻常人能抗得下的。

当然景歌也不能算是寻常人,抬手在空中虚按,两道劲气消弭无踪。

戚老心中震惊,不过是几个月不见,这小子的实力竟然到了这般恐怖的地步。

他再次出手,想要看看景歌究竟有多强。

双指捏了个剑诀,横竖劈刺间有数道凌厉剑气击向景歌。他步入王境多年,有剑在手时,无人能挡,若是无剑,实力倒是要弱上一大半不止。

不过即便是这样,近年来也没有几人需要他出剑了。举手投足间便可败尽来犯之敌。

景歌一声轻叱,左右双手挥圆,划出一道阴阳太极的轨迹,而后平推出去,把剑气尽数挡了下来。

卫子夫在屋内听闻动静,也打开门出来察看。

戚老见他仍旧是轻易的就挡了下来,看不清他的深浅,还想要继续出手。

“停,戚老不必继续试探小子了。”景歌说道,他知道起来心中所想。

“若是真的交战,我自然不是您老的对手。”景歌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便告诉你好了,试什么试。

卫子夫无语,谁不知道呢,这不是废话么。

“但您老也奈何不了我就是了。”景歌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卫子夫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如若真如她所说,能在师尊手下自保,那实力岂不是真的相差不远了吗?他还这么年轻,这才修习武道多久。

她看到自己的师尊并没有出言反驳,显然他所言非虚。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景歌抱手行了一礼,快速闪人。

“师尊,他怎会这么强?”还在震惊当中的卫子夫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在武道上的悟性不比你那小师妹差,甚至还有过之。”戚老沉默片刻后说道,有时候天赋之间的差距,就是大到让人绝望。

别人花上一辈子都领悟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可以在吃饭喝水间掌握。

“即便是这样也太恐怖了吧,武道一途不是蛮讲究积累的吗?”卫子夫不忿地说道,很是羡慕。

她曾苦修武道,但是进境极其缓慢,如今也不过逗留在三四品境界,真正的实力比起同境界的人来,就更加不如了。

“他继承了他母亲的血脉,故此得以一日千里。”戚老说道,他隐约猜出景歌武道进境如此之快的原因,应当是得到了前人的馈赠。

这种馈赠在常人体内几乎无法存留,只有一些专为武道而生的特殊体质中才能吸纳。

“夫人?夫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卫子夫奇怪道,她年幼来到帝都,与景母亲近熟识,也不觉有异。

“她跟你小师妹有着一样的体质,是最适宜修习武道的近仙之体。”戚老眼中有着追忆之色,在回想着往事。

“这种体质遗传给那个臭小子的时候已经没那么纯粹了,但他有着一半这样的血脉,还是远超常人。”戚老说道,景歌的体质不如宋韵。

“夫人和小师妹一样有着最适合修习武道的体质?”卫子夫惊讶,她第一次得知这样的秘辛。

“对的,她只是比你那小师妹少了一双天瞳。”戚老说道。

“那要是夫人习武的话,如今岂不是天下第一人了?”卫子夫说道,正如她小师妹那样,不需过多久就难觅敌手了。

“她曾习武,也曾登临绝巅。”戚老深深地看了卫子夫一眼,缓缓说道。

“后来呢?”卫子夫问道,她想要了解。

“后来她自毁经脉丹田,不再修武,远离了江湖。”戚老说道。

“为什么?”她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知道上一辈人的故事。

卫子夫飞快地跑进屋里搬出一张藤椅和一张小板凳,她在凳子上托着腮帮子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小孩子听老人家讲故事的样子。

“唉!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戚老叹了一口气,在藤椅上坐下,回忆起往昔之事。

第一百零八章:夫人

“二十多年前,掌控帝国的还是秦氏皇族。那时候她不过是跟你相仿年纪的少女。”戚老微眯上眼睛说道。

“景青也还没有从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酸小文吏。”

“夫人是程家的大小姐,名门望族之后,是如何与大元帅相识的?”卫子夫问道。

正常来说,两人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了,不会有什么交集。就像她不会结识那些不入流的小人物那般。

“程家乃是书香世家,程雅从小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之类的。程老爷子是个老学究,自然也不希望女儿舞刀弄枪的,也就没让她习武。”戚老娓娓道来。

“她对武道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后来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就跟着家中看门的护卫随便学了一下。接触之后她似乎觉得蛮有趣的,然后暗地里自个儿摸索着修炼。”

“某一日里,她在洛水河畔舞剑,恰好遇到了秦昊。”

“秦昊?就是那个战王爷?”卫子夫想起了当初在未央宫上威风凛凛,有着无敌之姿的身影。

“对,秦昊对政事不太上心,只醉心武道,也极有天赋,是一代天骄。他闲游至洛水河畔碰到程雅时已经进入了宗师境界,但也还没到世人口中的王境。”戚老点头说道。

“他看到程雅在河畔舞剑,气息在四五品的境界,但步法凌乱,毫无章法可言。当下忍不住出言说道:你这样胡乱练习,是不会有进步的。”

“程雅并不知道他是王爷,只是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管我?我偏要这般练,如若看不过眼那便出手指点我一番呀。”

卫子夫闻言不禁莞尔笑道,“原来夫人年轻时也是个刁蛮嚣张的主儿,定是大小姐当得太过无聊了,正愁找不到人动手。”

“战王秦昊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挑衅,自然是忍不住出手了。可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娃子竟是个妖孽。年纪比他小上十来岁,境界也要低上两三阶。真动起手来,却是轻而易举地把他压制了,最后把他打入了洛水河中。”戚老说道。

“emmm...跟家中看门的护卫随便学学,然后胡乱练练,就把跟慕容远山齐名的一代天骄战王按进洛水河中摸鱼。”卫子夫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心中想着战王爷当时应该是怀疑人生了。

“那天景青、杨威和上官俊宏三人正想要从军,却不被器重,见不到那些大人物。他们听说战王豪迈忠厚,没有王爷的架子,又好结识天下英雄,就想着去找他,看看能否请他引荐一番。”

“他们三人寻到了洛水河畔,恰好见到了程雅把战王打入洛水那一幕。三人吃了一惊,赶紧走近。景青说道:你可知那人是谁?”戚老说道。

“程雅上下打量景青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先前不知,现在知道了。不就是战王爷吗。素来听闻他豪迈侠义,不拘小节,难道还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不成?”

“景青惊讶于她的聪慧,仅打量了自己一番就推断出了战王的身份,当下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多看这一眼可就不得了了。”卫子夫笑着说道,“像夫人这般聪慧机敏,风华绝代的女子,大元帅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可不是吗,但那时程雅那丫头哪里看得上他这个穷小子。见他傻傻的盯着自己,顿时就恼火了,直接把他拎起来一脚踹到河里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子夫微笑,年轻时的夫人可不像现在这般温和,性子可是暴躁得很。

“杨威和上官俊宏赶紧把傻傻地愣在河中沉浮的两人捞起来。他们一个是被打蒙了,一个是被迷住了。”

卫子夫脑海中想着当时的情景,想必是极具喜感的。

“从河里爬上来后,景青就把投军的事抛到脑后了,屁颠屁颠地跑去程府找她。请程府的丫鬟把一株养了很久的牡丹花和情书送给她。”

“她把花儿给掐了下来,书信也没拆就扔回给景青了。景青也不气馁,每天蹲守在程府门口等着跟她偶遇。”

“哈哈,我还以为只有景歌做得出这种死缠烂打的事,不想当年大元帅也是这样的。”卫子夫说道。

“唉,谁没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当初的景青可是跟现在这个臭小子一毛一样的。只不过后来成了丈夫、父亲、帝国的大元帅,他才成了世人所熟知的模样。”戚老感叹道。

“嗯,一个男人只有懂得责任二字的时候才算真正长大。”卫子夫点头说道,后来的景青负起了为夫为父为臣的责任,所以成了另一个模样。

“这是后话了,当年他死赖在程府门口。每次程雅出门,他都黏在身后,怎么赶都赶不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程雅拿他没有办法。气到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说道:你再来与我纠缠,信不信我一剑剁了你?”戚老继续说道。

“大元帅又是如何回答的?”卫子夫问道,心里在想要是换做景歌那货,他又会如何回答呢。

“景青便说:倘若不能娶了你,活着也是乏味,死在你剑下也挺好的。”

“哇塞,这也太无耻了吧,明知道夫人不忍下手。”卫子夫说道。

“程雅是何等聪慧的人物,却拿他没了法子,不知道怎样应付他好。真要一剑剁了他又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索性不出门了。”

“景青仍旧是每天清晨时分就站在程府门口,直至深夜才走,风雨不改。时光飞逝,景青坚持了几个月,到了冬季。大雪天里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程门立雪。”卫子夫笑道。

“程雅那妮子虽不出府门,但偶尔还是会在厢房中偷偷瞄上几眼,最终心中还是起了些波澜。于是就在大雪天开了府门,走到他面前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快回去把,莫要冻坏了身子。”

“景青看见她终于肯出来跟自己说话了,当即表明心迹:我是真心的,此生此世只爱你一人,至死不渝。”

“程雅只是稍稍心动,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信你是真心的,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吏,我爹娘是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戚老接过卫子夫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景青闻言大喜道:只要你愿意,我自会建功立业,名扬天下。想办法说服伯父伯母,不会让你为难。”

“程雅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由他去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景青弃笔从戎,荡清大秦境内各地叛乱。又在西凉覆灭宋国占领雁门关之时,果断地率军星夜奔袭,重新夺回了雁门关。”

“西凉曾经占领过雁门关?”卫子夫皱眉道。

“不错,当时宋国羸弱,大秦也就没有重兵把守雁门关。不想宋国几乎在朝夕之间就被西凉攻灭了,西凉的先锋部队攻占了雁门关。”

“正在大秦西境剿匪的景青闻讯,马上意识到形势非常严峻。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小将领,手下仅有数千兵马。但还是星夜率军赶赴雁门关,沿途说服大秦其他将领与他一同前往,浴血奋战后重新夺回了雁门关。”

“要是再稍迟一些,等到西凉大军增援进了雁门关。现在还有没有大秦都是个问题。他也因此成了西北军团的主将,被秦皇帝任命为兵马大元帅,统帅三大军团抵御西凉的进攻。”

“原来还有这等隐秘故事。”卫子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到了这里,夫人也不过是对大元帅稍稍动了心,后来又怎会如此恩爱呢?”

“在景青外出征战后,程雅一开始时还是很开心的,不用再见到那个烦人的家伙了。她就悄悄地离开了帝都,到处游玩。”

“机缘之下,她在某个隐秘处得到了一篇魔道功法——噬神决。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功法,它可以让修炼者吸取别人真元,甚至是精气神化作己用,练至高深,几乎可以吸收一切的能量。”

“世上竟有这种功法?谁要是练了它岂非天下无敌了?”卫子夫惊得合不拢嘴。

戚老摇着头说道,“这种功法虽然强到不可思议,但是却非一般人可以修炼。它会吸取别人的功力不假,可吸来的真元却是斑驳复杂,难以炼化,不能被吸收,留在体内反而会深受其害,甚至爆体而亡。”

“只有专为武道而生的特殊灵体才能容纳炼化这种真元,这样的体质上百年也不见得会出一个。”

“夫人不正是这种体质吗,那这功法岂不是仅有她能修习?”卫子夫说道。

“不错,除了纯粹的灵体之外,其他人修习都会有弊端。连那个臭小子都练不了,或许这功法就是为她而出世的。”戚老点头道。

“夫人本就天赋惊世,再得了这法门,还有谁是她对手。”卫子夫感叹道。

“确实无人是她对手。她云游之际,遇上了恶徒,兴起时动用此法,把那些人吸了干尸,死状极惨。一时间众说纷纭,江湖上凭空多了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戚老缓缓说道。

“后来有人渐渐发现那个大魔头其实只是个女子,以为她只是修习了某种秘法才变得如此厉害。那些江湖人士就生出了觊觎之心,成群结队地联合起来,意图抢夺噬神诀秘籍。”戚老说道。

“匹夫无罪,徒怀其璧,这等功法,任谁都要眼红。”卫子夫轻叹道。

“不错,即便是卫家,也忍不住派人出手。”戚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卫子夫闻言微愣,但也不觉得如何惊讶,若是现在有这篇功法的消息,自己也是要派人过去抢夺的。

想必当初卫家就是派出了自己的师尊,这才使得他和帝都那些人有了渊源。

“后来呢?”卫子夫问道,当年她还没出世,上一辈人的恩怨与她无关。而且看上去自己的师尊也没有和夫人结下什么大梁子,反而是有些交情。

“后来?”戚老笑了一声,“后来便血流成河呗,你也知道程雅那丫头虽是世家大小姐,但着实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但凡胆敢招惹她的,她都没有丝毫留情,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夫人杀伐果断,可是很有魄力的女子。”卫子夫同样笑着说道,她不觉夫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换做自己,多半也是这样的。

“正因如此,她结下了不少仇家,成了人们口中的大魔头,这些事以讹传讹,被添油加醋传到了朝廷,让人震惊。”

“那时景青成功抵御了西凉,回到帝都,身居西北大将军之位,兼任兵马大元帅,座下人才济济,战将如云。秦皇帝就命他率领诸多战将前去剿灭魔头,带回噬神诀。”戚老说道。

卫子夫安静地听着,美眸中有光彩流动。

“最后景青率领战将和那些江湖人士把传说中的魔头围在江渡陵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是程雅。”

“程雅见到来人是景青,当即冷冷看了他一眼,把剑掷在地上说道:连你也想要来杀我?那便亲自上前来动手吧。”戚老顿了顿说道。

“若是大元帅当真敢上前,非要被夫人当场一巴掌拍死不可。”卫子夫笑道,她知道那时的程雅不过是在试探景青罢了。

“景青自然是没有动手,而是反过来,为了她不惜违抗君命与天下英豪为敌。最终程雅被他感动,轻声说了一句:青哥哥,从今往后,我的身家性命就托付与你了。然后在群雄面前把噬神诀秘籍交了出去,并且自毁经脉丹田,以示永退江湖之意。”

“所幸的是大元帅没有辜负夫人,想来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夫人不曾后悔过当时做出的选择。若是情深,名利武功又算得了什么呢。”卫子夫闻言不禁动容,感叹道。

“那噬神诀呢?”卫子夫问道,这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把秘籍交给景青,而是直接把它掷了出去。群雄也见到了这本秘籍的真容。它极其复杂,根本无法通过口述传授,只能依据秘籍上的详细图解修习。群雄为了争夺这本秘籍大打出手,景青却是不再参与进去,径直带着她回了帝都。”

“噢?没有交给大元帅?”卫子夫微微皱眉思索,“夫人聪慧,有意把秘籍交出去,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那高深繁琐功法无法口授。免得那些人念念不忘,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卫子夫很快推测出她的意图。

戚老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真正跟她结仇的人没几个,都是贪图秘籍而来的。她自毁丹田交了秘籍,又有景青庇护,自然也就没人会来寻她麻烦。”

“回到帝都后,景青也没有隐瞒,向秦皇帝禀明实情。前朝秦皇不但没有责怪,还赐婚给他们两人了。”

“前朝陛下如此大度贤明,难怪大元帅会一直忠心耿耿,以图报恩。”卫子夫说道,她知道一些隐秘,三年前景青的死和此脱不了干系。他忠于前朝秦氏王族,篡权夺位的李氏王族不满而又忌惮。

戚老没有接话。

“那么最终噬神诀落到了谁的手上。”当年戚老奉卫家的命令出手,最为关注的必定是这本秘籍。

“慕容远山。”戚老说出另一个沉甸甸的名字,同样是那个时代的绝顶天骄。

第一百零九章:朝会

天色渐亮,晨钟响过三遍,百官都已在未央宫正殿中聚集。

年关将至,偶有一两声“爆竹”响起,虽朝野上下气氛都肃穆得很,但多少也增添了些许喜庆之意。

“咦,公主殿下今朝为何穿得这般隆重?”侍女进门,看着一身鎏金凰袍的李曼诧异道。

她在宫中向来衣着随意朴素,只有在一些重大祭祀或者典礼上她才会穿得这么正式。

“我是大秦长公主,穿这身有何不妥吗?”她微笑着问了一句。

“自然是没有丝毫不妥当的地方。”侍女急忙低头答道。

“那就好。”李曼往门外走去。

身后的侍女微微愣了一下,心中颇是奇怪,总觉得今日的殿下跟往常不太一样。

在几位王子公主中,要数长公主最为温和,从没发过脾气,也极少出宫游玩。

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读那些诗书,偶尔也会学着寻常女儿家那般做些刺绣女红。

性情倒是有些寡淡,不争不抢的,也不过问任何事,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少人会记得大秦除了那几个声名在外的王子之外,还有一位长公主。

她来到未央宫南侧,沿着青石台阶缓缓登上一座石坛。这里是星象台,也是九龙祖脉交汇之地。大秦王族的宗庙就在这里,里面供奉着历代皇帝的牌位。

她走进这座不算太大的庙堂中,仰望着供奉台上最高处的那个牌位,上面写着始皇大帝秦政。

再稍下,依次是秦氏七位皇帝的牌位。在这里供奉的所有皇帝,都姓秦。

若是父王驾崩了,他应该也会被供奉在这里,那么这里便多了一位李姓牌位,我来这里参拜也就合情合理。可现在,这上面全都是姓秦的,就让人有些为难了,她暗自想着。

“老先生,你说我算是真正的大秦长公主吗?”她站了半响,轻声问道。

她的内心一直很纠结,知道二十年前的秘辛,她的父亲把染血的王座从秦氏王座那里抢了过来。

每每想起,她都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本不应是大秦的长公主,只是鸠占鹊巢罢了。

“你,可以是。”身后一个抱着石盘的老者应道,他是大秦的星象师,在这里呆了很多年。

李曼闻言在原地立了一会,向着高台拜了三拜,而后恭敬地向那老者行了一礼,退出庙堂之外。

她沿着石阶快步走下,不多时便到了李瑶的寝宫。

“滚开,我不要吃。”还未行近,远远的就听到瓷器破碎和李瑶带着哭腔的哭闹声传出。

自变故发生后,武后就把她囚禁在此处,不得离开半步。

“赵公公,可否让我进去看一下?”李曼说道。

武后把她禁在此处,让心腹赵贤亲自看守,确保她不会再生出什么意外。

赵贤犹豫片刻后还是点点头。

李曼推开门走进去,只见两个侍女颤栗着低头站在一旁,地上是破碎的瓷碗,汤汁洒了一地。

李瑶披散着头发趴在床上,不停地啜泣着,眼窝红肿,脸色枯黄,形容憔悴,短短几天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李瑶看见她走进来,已经哭干的泪水又重新滑落几滴,心中委屈之意更甚。

这个姐姐与自己并不怎样亲近。其实也不仅仅是她,另外几个王兄彼此之间少有往来,包括她的亲哥哥启王。

生在王室之中,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是她常常会觉得很孤单,没有什么可以说话解闷朋友,几位兄弟姐妹也是如陌生人一般,见了面也鲜有言语。

所以她渐渐的就很刁蛮任性,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会笑话你呢。”李曼走到她的床边柔声说道。

“把这些收拾了,重新取些膳食来。”她又吩咐道。

“你看你,快别哭了,赶紧吃些东西,别饿坏了身子。”李曼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颊眼角,怜惜地说道。

“曼姐姐,我真的没有杀他们。”李瑶看着一脸温和的她,终究是忍不住放声大哭,几日的情绪一并爆发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那些下人给我的酒,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他们。”她趴在李曼肩膀上,语无伦次地说着。

“姐姐知道不关你的事,是那些人的诡计。”李曼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我好害怕,昨夜里我听到有人说母后可能要把我送到齐国去,我好怕,我不想去齐国。”李瑶哭泣着说道,身子不住地颤抖,惊慌失措。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放心吧,姐姐不会让他们把你送去齐国的。”李曼把她搂紧,抱着她说道。

“你呀,就乖乖的吃完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太多。”

“真的吗?”李瑶愣愣地问了一句。

“当然啦,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曼微笑着说道。

“姐姐。”李瑶紧紧抱着她,平日里不怎么亲近的姐姐,此时却是让她觉得心安不少,不再那么恐慌。

“好啦,你在这里等着,姐姐这就去跟他们说。可别再哭鼻子了。”李曼帮她理了理头发,站起来说道。

她出了李瑶的寝宫,径直向着未央宫的正殿走去。

此时的正殿中,鸦雀无声,数百名官员连大气都不敢喘。

“如今的局势诸位已经知晓,当务之急是派出使臣持国书前往齐国,向齐王陈明利害,说服他息兵休战。”武后在高台帘后说道。

“武后娘娘,如今齐王正值悲痛关头,未必就肯听信我们使臣的一面之词,相信这是西凉阴谋所致呀。”有老成持重的臣子开口说道。

“对呀,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齐国王子公主是西凉所害吗?”另一臣子接着说道。

“哼,若不是西凉,难道是小公主的本意不成?”武后冷声说道,行事的人干脆利落,不留半点痕迹,她严刑拷打了李瑶身边的所有人都一无所获。

听到武后带着寒意的话语,殿中再无一人敢接话。

“有无证据并非重点,齐王身为一国之君,必能明白与我大秦交战百害无一利,只会让西凉坐收渔翁之利。但他一时冲动,举兵与大秦宣战。如今想必他也冷静了不少,或生悔意。他知道战无益处,可若是就此退去,则声威大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上官君月立于百官之前,分析道。

“我大秦派出使臣送还两位王子和公主的遗体,并且适当的割地赔款,把东境一些贫瘠之地割让给齐国,以示诚意,给齐王台阶下来,齐军自退。”她继续说道。

“寸土寸金,我大秦岂能做出割地赔款这等屈辱之事?”有老臣当即高声反驳。

上官君月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缓缓说道:“神州大地,四海八荒本皆应是我大秦国土。可如今分崩离析,被诸侯占据,成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国家,所为何故?”

“又是否让在场的诸位感到耻辱?”上官君月再问一句。

无人应答。

“就是因为我们大秦国力羸弱,不够强盛,无法荡清诸多乱臣贼子。以至于西凉和齐国举兵进逼,朝野上下恐慌。倘若我大秦国力强势,兵强马壮,人才济济,将星如云。齐国王族死在了帝都,那又如何?齐王胆敢向我们宣战吗?”上官君月高声说道。

“弱就是弱,承认不够强大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在这种外敌环伺,内乱频生的时候,还有人把如今的大秦当成是三百年前那个一统天下的大秦。”上官君月厉声说道。

武后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她心中甚是宽慰,这个女子果然很不错,见识和气魄都足够超凡。

她不禁看了一眼站在左侧满脸不耐的李启,心中难免叹息,两人年纪不过相仿吧。

“须知两国交战,大秦势必陷入严重的危机,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元气。割让一些贫瘠之地固然有损颜面,只是孰轻孰重,诸位心里也有数吧。”上官君月环视全场,朗声说道。

诸臣低头沉默着,无人反驳。

“就依上官首相所言,何人愿意出使齐国?”武后沉声问道。

百官原本就低着头,闻言后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且不说到了齐国,齐王会不会怒杀来使,光是这一路就凶险难测。谁都知道皇帝陛下已然病重,随时可能驾崩。

一旦驾崩将会引发大动乱,朝中诸多派系必定会找个借口与武后撕破脸皮。

明面上大家都在为大秦着想,可私底下有些人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只有天知道。

就算齐国真的和大秦打起来了又怎样?不过是死伤百十万士卒罢了,再去征召一些便是了,反正大秦有的是人。

国库吃紧,军饷不够又怎样?加些赋税便是了,反正那些屁民吃少一点穿少一点也不会死。会死?死了就死了吧,无伤大雅。

能站在大殿上的都是聪明人,其中利害早已想得清清楚楚。心里知道有很多大人物都希望两国打起来。这样就有非常充足的理由逼迫武后下台。

是你和你的女儿为大秦惹来战祸。

明白了这些,哪里还有人敢主动请缨,全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底,省得让台上那婆娘看见,点了自己的名字派出去。

武后冷眼看着下方的诸臣,目光逐个逐个扫过,眼中寒意愈渐浓厚。

上官君月回身看了一眼那些低着头的臣子,这情形她早有预料,但终究是忍不住暗叹一声。

也只好自己亲自走一趟了。这些废物,即便是愿意去,多半也是到不了齐国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离开帝都,那些人会不会趁机对武后发难。

这种紧要关头,随时都可能发生巨大变故,不坐镇帝都,总是无法安心。

上官君月望着殿外,眸子仍是一片平静,宛若深潭。内心却颇是纠结,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种时候离开帝都。可若是不去,战祸起时,又不知苦了多少大秦子民。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目光尽头处的殿外白玉桥上,一道青衣身影缓缓走近,步履沉稳而有节奏感,长袍飘飘,神情从容又带着些许不羁。

他被守卫拦住。

哼,傻比,以为这样子走路很帅气么?

上官君月咬了咬牙,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章:大秦公主

“谁愿出使齐国?”武后再问一遍。

朝堂之中仍旧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息。

到了这紧要关头,果真是无一人有站出来的气魄,满朝文武,尽皆是一些酒囊饭袋。若是那人还在,这种时候他必定会挺身而出,临危受命吧,她暗自想着。

想到他,不禁失神片刻,目光横移,遥遥望见殿外白玉桥上那道被守卫拦下的身影。原本就颇是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微妙复杂起来。

虽然他不在了,但他的孩儿还在呢。

景歌被当在殿外,不准靠近,因为他没有按时入殿,也不曾穿着正式袍服,不合礼法。

“快让开,别挡着本殿下去上朝。”景歌说道。

“侯爷,司礼监的大人说了,请您回去穿了朝服再来。”守卫说道,他认得景歌。

“回去换完衣服逼都让别人装完了。”景歌小声嘀咕一句,颇有些无奈,先前竟然没想到不穿朝服会被挡下来。

“看在本殿下这么帅的份上,你再去禀报一次。就说我有急事上奏。”景歌继续说道。

武后隔着珠帘看着他在跟守卫扯皮,一副在街边闲聊的样子。

她很不喜欢景歌,甚至有些厌恶。不是因为性情和所作所为,只是因为他是那个人和别的女子所生的孩儿。多年来,她一直无法释怀。

这种情绪很难描述。

他像极了那个人,也继承了他母亲的阴险狡诈。两种极端矛盾的性情融合在一起,却也不太显得突兀。

“让他进来。”武后低声吩咐道。

旁边的太监小跑着出去,武后也回过神来,收拾好情绪,这种时候,还是国家大事更为重要。

小太监还没跑出殿外,正殿门口处已然转出一道人影,凤钗玉环随着步子轻微碰撞,叮铃作响。

“孩儿愿持节符国书出使齐国。”在一片死寂中,她轻声说道。

百官闻声尽皆微微侧头,用余光寻觅开口说话之人。

只见正殿门口出,一个女子身着凰袍羽衣,头插凤钗,长身玉立,形若惊鸿,面如圆玉,徐徐走进殿中,既威严又不失温婉大度。

“长公主殿下?”

“公主还请退出大殿。”有司礼监的人上前阻拦,朝会并非谁都可以随意参加。

李曼并不答话,只是淡淡看了来人一眼,径直向前走去,或许是摄于她的气势,那人愣住了,不敢继续阻拦。

“孩儿乃是大秦长公主,如今正值危难之际,理应为国分忧。齐国之所以会举兵,是因王子公主在帝都遇害而起。虽说这是西凉的阴谋,可若是派其他人前去与齐王解释,总归是缺少说服力。而我与遇害的王室身份相当,足表我大秦诚意。所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她立于殿中,朗声说道。

武后站起身来,盯着下方的李曼,好半响后才开口说道:“你可知道此行艰险?并非去与齐王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孩儿知道。”李曼抬起头说道,她又不傻,其中艰险怎会不清楚。

“那你,不害怕吗?”武后看着她问了一句,平日在宫中也极少见到她,她的生母早已去世,每次碰面时,她也会以孩儿的身份恭敬地向自己行礼。

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交集。她很低调,低调到常常让人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害怕,但我身为大秦公主。努力去庇护子民,使他们安居乐业,免遭战祸侵扰,是职责所在。”李曼平静应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武后目光扫视全场,殿中有着数百名官员,有着王长子,三王子,四王子,还有自己的亲子李启。

可他们之中并无一人有站出来的气魄,更不会有人想着那些大秦的子民。

“好,谁愿意护送长公主前往?”武后问道。

大殿之中还是一片寂静,先前没有人愿意当使臣,现在也没人愿意护送她前去。当使臣和护送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危险么?

“呵呵。”武后怒极而笑,台下低头的众人不仅没有表态,连丝毫愧色也不曾有。

特别是剩余的几位王子,看见李曼主动要求去齐国后,身为男儿,不仅不觉得羞耻,甚至还闪过喜色,当真是冷漠得让人发指。

“臣愿护送长公主殿下前往齐国。”一身青衣的景歌终于走进了大殿,站在李曼旁边。

“你?此行太过危险,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李曼诧异地回过身,看见是景歌,当即低声说道。

他是大元帅唯一的子嗣,怎能让他身涉险境。

景歌微笑,并不答话。

“好呀,就派他护送。”李启看见是景歌主动要去送死,一时间开心得忘乎所以,当下大声说道。

“闭嘴。”武后冷冷呵斥,心中对他的失望已经到达了极致。他哪里有半分王族的样子,既愚蠢又残忍,莫说是和下面站着那两位相比。即便是相较于剩余的王子,他也远远不如。

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如此的憎恨那个女人,爱屋及乌地连他儿子一同厌恶。只不过是在嫉妒罢了,嫉妒她无与伦比的天资,嫉妒她什么都不做就牢牢套住了那个人的心,好像她拥有的一切都比自己的要好那么多。

连儿子也是。

“就以长公主李瑶为国使,飞扬候景歌领三千城卫军精锐护送前往齐国,准备好即日启程,退朝。”武后宣布道,她不想在这殿中多呆。

景歌在朝会散后第一时间走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百官一眼。

出了未央宫,候着的千雪迎了上来。

“怎么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千雪奇怪地问道。

“也没怎么,就是风头叫人出光了,李曼那妮子竟然抢在我前面说要出使齐国,好亏呀。”景歌愤愤地说了一句。

“哎呀,殿下你真是...”千雪一脸无语地笑了起来。

“他们已经在准备了,想必很快就会出来,这次回来也还没见到母亲,我们快回家一趟吧。”景歌说道。

“夫人已经知道你回来,让你不用回去,她自会从府中过来送你。”千雪拉住他说道。

不多时,未央宫宫门大开,武后亲自领着百官从中走出,三千披坚执锐的城卫军也集合完毕。

“千万小心。”武后拉着李曼的手,最后这般轻轻嘱咐一句,把她送上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景歌和千雪站在宫门外的街旁,出使护卫军中的一众将领走近下马。

“参见侯爷,请侯爷下令。”

“起身吧,列队护住长公主殿下出城即可。”景歌说道,这三千城卫军中好手如云,又是在帝都之中,不会有什么危险。

“咦?赵贤公公也在?”景歌有些诧异。

“是的,武后娘娘命老奴一同前往,保护殿下和公主。”赵贤点头说道。

“那公公就呆在公主旁边吧。”景歌微笑着说道,赵贤是武后最为信任的心腹,也是一位深不可测的王境强者,有他相助,此行会安全不少。

“是。”赵贤应声退去。

“夫人来了。”一旁的千雪轻声说道。“殿下你先跟夫人说话,我去稍稍准备一些东西。”

帝都离齐国有数千里之遥,又是一路漫长的奔波,她作为照顾景歌的剑侍,自然是要准备一些用得上东西。

断更致歉!

前几天因为更换工作和一些别的个人原因,也没有来得及向大家请假就断了更,实在是很抱歉,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句对不起!

零零散散的写了两三个月,差不多四十万字,编辑那边也没有给到什么推荐,收藏的人数不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写得怎样,好或者不好。不过我想,如果还有读者在看的话,我都是应该把这个故事给写完的。

因为这本书没有什么成绩,淹没在茫茫书海中的缘故,我也就不再在意数据什么的了。只想专注于故事的本身,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风格去写。

写一本小说,是我的执念之一,我希望自己能够完成。

最后,非常感谢你们的陪伴和阅读,虽少有互动,但我总是心怀感激。

今天恢复更新。

以上,谢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买卖

“嗯哼?”卫子夫抬头看了一眼身前那道银色的身影。

“他让我留在帝都保护你,只带走了二十个影卫。”刀锋解释道。

“还有这个,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他摊开手掌,上面是一朵雪白的花蕾,晶莹的瓣上流动着淡红色的血丝。

卫子夫接过,眉头微皱,轻声说了一句,“这蠢货,怕是不知武后已经失去了对大秦的掌控吧。帝都之外,她的意志可不算什么。”

刀锋没有接话,知道她只是在自言自语,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可觉察的黯然,小姐很担心那个世子殿下。

一直很担心,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也有好些年头了。

“让各地的人多加留意,必要时尽可能地给他提供帮助。”卫子夫吩咐道。

“我会亲自去,在暗中保护他。”刀锋想了下说道,虽然他更希望留在卫子夫身边,默默隐匿在暗处看着她。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这世间最绝美的景。

可若她皱眉,她落泪,那就成了世间最痛的伤。

要是那个世子殿下死了,她应该会哭得很厉害吧,刀锋觉得自己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好,辛苦你了。”卫子夫点头道。

她心中甚是忧虑,在李历还有神智的时候,整个大秦表面上还算是掌控在武后手中的。可他一病重,李英马上逃到了河东军团,诸多派系也蠢蠢欲动,地方郡县都已经被各个势力拉拢,脱离的帝都的掌控。

如今的局势,比先前预想的还要严峻得多。一旦处理得不好,大秦将会四分五裂,被诸侯割据瓜分,占地称王。

天下大乱,或许会成为一统的契机吧,如若大秦真的内乱,不攻自破,那大概就没人可以阻挡西凉的脚步了。

卫子夫轻叹一声,暗自想着,渐觉心烦意乱,也不知道那个蠢货明不明白这些。

街道两旁的楼房中,许多人悄然注视着这一支三千多人的使团走向帝都东门。

“那个女子没跟他一起回来?”一个盲眼少女问道,空荡荡眼眶上微皱起了眉头,有些诡异。

“是的,阁主。”黑衣人应道,他的脸上有一个藏青色的蛇形符文,这是他们蛇阁的标志。

“那她如今在何处?”她又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在西凉的青丘,她是前宋公主。”那黑衣人答道。

“哦,知道了,下去吧。”她摆手说道。

“呆瓜,我们再去一趟西凉吧。”她转头向身后的戴通说道。

“去那里做什么?”戴通问道,前不久才从西凉逃了回来,她在那里受的伤都还没完全恢复。

“你管这么多,我说去便去。”宁宁说道,她性格多变,语气转换得极快。

戴通不敢再接话,生怕她发起怒来又要折磨自己。

宁宁把腰间蓝色的袋子解下,坐到桌子前,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数十颗价值连城的宝石在桌面上滚动。

“先前有人给了我一袋子的宝石,要我去杀了那个世子殿下。本来我答应了,现在却是有些后悔,那人可比预想中要强上许多。倒不是我杀不了他,倘若铁了心,花些功夫也是能做到的,就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亏,这宝石给得太少了些。这可怎么办?”宁宁把头抵在桌面上,像是在注视着眼前的宝石。

“你想去找买家多要些报酬?”戴通问道。

“这怎么行呢。我蛇阁可是很讲信誉的,说多少就是多少,不会更改。”宁宁把头抬起来说道。

“那不如把宝石退回去,放过他算了。”戴通试探着说道,毕竟是大元帅的唯一子嗣。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宁宁答道。

她左手轻轻点在一个茶杯上,青白瓷器轰然破碎成数十块。而后她抬手扫过,把碎片全都装进那个蓝色的袋子里,递给戴通。

“你去把这些宝石退还给买家,就说这活儿我们蛇阁不接了,保持如数奉还。”宁宁说道。

戴通目瞪口呆,愣了下才弱弱地说道:“这里面装的不是碎瓷片吗?”

“谁说是碎瓷片,明明是宝石。”宁宁斜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道,然后把桌面上的宝石一颗一颗地揣进自己怀里。

“可把这个袋子给买家,传出去了,不会影响蛇阁的信誉吗?”戴通低声说道,刚刚宁宁还说蛇阁是很讲信誉的。

“他们敢?他们怎敢污蔑我蛇阁吞了他们的宝石,哼。”宁宁瞪着空荡荡的眼睛,怒气冲冲地说道。

“呃...”戴通无语,看她的模样,好像真是被人污蔑了那般,气愤到了极点。

“好吧,送到哪里去?”戴通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肃王府。”

“肃王府?想要杀大元帅之子的竟然是肃王?!”戴通有些诧异。

宁宁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教训道:“瞎嚷嚷什么,我们要为客人保密,懂不懂。再说,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还派人来问我能不能把武后给杀了呢。”

戴通捂着红肿的脸颊后退两步,闻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答应他了吗。”

“我傻呀?那个女人能是好惹的货色吗。”宁宁无奈地说道,觉得戴通蠢得无可救药了。

她从不接没有绝对把握的活儿,正因如此,她总能一击必杀,不会失手。就如同隐匿在暗处最为致命的毒蛇那般,既谨慎又狡猾。

“快去,别磨蹭,晚些时候我们还要到西凉去呢。”宁宁催促道。

戴通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拿着蓝袋子到了肃王府中去。

他向肃王府的人说明来意后,一个下人把袋子拿了进书房中呈给李肃。

李肃看了一眼那个袋子,自然明白它是从何而来,打开看了一眼,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拿着袋子的手重重地排在桌子上。把一袋子碎瓷片拍成了粉末。

“这蛇阁阁主欺人太甚,吞了宝石不说,还胆敢来戏耍本王。”他冷声说道,眼中寒意让人惊惧。

“殿下稍安勿躁,她胆敢私吞宝石不做事是料到我们不会声张,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一个妖娆的女子上前轻抚着他说道。

“哼。”李肃冷哼,不过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怒色消逝得极快,一闪而过,并非是他不再生气了,而是他不再流露出来。

妖娆女子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自赞许,成大事者,必定是泰山崩色不改,喜怒不露。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传闻那位阁主武道修为极高。如今真是紧要关头,不宜与之交恶,我们暂且忍了这口气。让臣妾出去见见她派来的人吧。”那位女子说道。

李肃点点头。

厅堂中的戴宗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担心肃王看到袋中之物时会发怒拿自己开刀,这可就不太妙了。

“先生久等了,妾身婉仪见过先生。”后堂中走出一位女子,笑吟吟地说道。

戴通拘谨地站起来,还了一礼,他比较木讷愚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贵阁阁主的意思我们已经明白,自不会强求,所退还的宝石也收到了。这是妾身献给贵阁阁主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替妾身交给阁主,感激不尽。”她拿出一件东西交给戴通,仍旧是那个蓝色的袋子。

“啊?哦。”戴通接过,暗暗地在手中掂量一番,甚是沉重。

出了肃王府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奇异难得的宝石,比宁宁倒出来的还要多上些许。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密密麻麻的头发。当真是叫人摸不着头皮,肃王非但没有生气,还送了更多的宝石,也是奇了怪了。

“嗯哼?你没送过去吗?”宁宁远远的就看见他拎着那个袋子回来。

“不是,送去了,一个女人又把它装满了宝石还回来。”戴通急忙解释道。

“噢?”宁宁拿过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各种奇异宝石,全是稀世珍品,她最喜欢了。

“名字。”她数着宝石沉吟片刻后说道。

“名字?什么名字?”戴通有些懵,“噢,临走时那女子确实说了名字,好像是赵...赵贤。”

“赵贤。”宁宁把头转向东方。

使团队伍已经消失在视野尽头,但也没走多远。可那里有着三千城卫军呢,其中高手不少。

“赵贤,不就是那位未央宫中的王境强者吗?”戴通醒悟过来。“那个女人希望你出手解决他?”

宁宁点点头。

“他步入王境多年,实力高深莫测,恐怕比那个世子殿下还要强上许多,岂不是更难得手?”戴通说道,那位公公成名很久了,只是深居未央宫中,极其低调而已。

“谁说实力越强的就越难得手?”宁宁反问一句。

“难道不是吗?”戴通不解。

“如果你在河流里捞过鱼,就会知道最难抓住的并不是强劲有力的大鱼,而是那些滑溜溜的泥鳅。”宁宁嗤笑一声说道。

“准备一下吧,既然拿了报酬,就应该替人消灾。我们先往东在往西。”宁宁说道。

戴通内心一阵无语,这嘴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先前还毫不知耻地黑吃黑,现在倒是讲起江湖规矩来。

“你的伤还没痊愈,贸然出手会不会不太好。”戴通想起她在西凉受过伤,不免有些担心。

和她待在一起这么久,知道她性情怪异,不可以常理揣度,又喜怒无常,极难相处。但她对自己还算极好的,不仅在武道上给予诸多指点,还把祖传的灵器赤砂拳套送给自己使用,这让他极为感动。

“噢,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想起腿脚都隐隐作痛,你背着我走吧。”宁宁甜甜一笑,跳到他背上,双手绕过脖颈搂着他。

“快走,快走...”

第一一百一十二章:使途(一)

李曼拉开马车的帘子,望着身后渐渐缩小的巨城,心中滋味难言。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帝都远行,或许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座生她养她的古城了。

思绪万千的别离伴着冬日的萧条,终究是让她心中多出几分悲意来。

憔悴的李瑶已经趴在她膝上沉沉睡去,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马蹄踢踏。

旁边紧紧跟着赵贤,他双手拢在袖中,脸色苍白如雪,肤色比女子还要细腻上几分。表情严肃,像往常一样,不苟言笑。

他呢?

李曼把头稍稍伸出些,想要看看那个人在哪。

“吃吗?”

她刚把头伸出车窗外,景歌突然在后面把糕点伸到她面前,险些怼到她的脸上,把她惊得一跳。

“不用,谢谢。”她下意识地应道。

“哦。”景歌也不说什么,拿起一块塞到嘴里,然后递给身后的千雪。

那是景母给他做的桂花糕,晶莹澄黄,入口即化,有着淡淡的桂花香味。上一次尝到这种糕点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要吃一块。”李曼想了想,开口说道。她很喜欢吃,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先前拒绝得太快,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决定先把面子放下。

“都给她吧。”景歌说道。

“还有去拿套寻常衣服来给她换一下。”景歌顿了下,又吩咐千雪。

“为什么要换衣服?”李曼有些奇怪,不解地问道。

“你这身衣服太过闪耀,晃得别人眼睛都花了。”景歌笑着说道。

“好吧。”李曼抿了下嘴唇,看着趴在她膝上睡着的李瑶轻声说道,“等我妹妹醒了再换可行?”

“嗯,行吧。”景歌点点头。

“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她低声问道,此行危险艰辛,李氏王族本就有愧于他,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若非他主动请缨,即便是武后也不会强行要求他随行。李曼看着身后一群愁眉苦脸的随从官员,他们皆是迫不得已,被武后要求前往。

“因为,没有我,你到不了齐国。”景歌淡淡应了一句。

“此行虽然不易,但有赵贤公公和诸多城卫军高手护卫,料想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不如你回帝都去,莫要奔波涉险。”李曼犹豫下,这般说道。

“这一队城卫军高手颇多不假,可其中有几人是真心护你的,可就不得而知了。”景歌笑容玩味地说道。

虽城卫军是掌管在武后手中,可如今这种关头,这三千人中混有多少被暗中收买笼络的,很难清楚。

再加上武后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即便三千城卫军尽忠职守,全力护卫,也无法冲破重重阻挠。

李曼闻言细想一番,确实如此。她那二弟如今正在河东军团中,手握数十万大军,若是他也不想自己到齐国去,恐怕把帝都所有城卫军带出来都不管用。

“那你就更不应与我一起了,到时候遇了危险可如何是好。”李曼觉得要是连累了景歌,就更加愧对大元帅和夫人了。

“遇到再说吧,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自个儿逃命就是了。”景歌微笑着说道。

“前面就出了帝都范围,将入淮南郡,等到你妹妹醒了就赶紧把衣服换了,你这身凤衣霞冠的,逃起命来可不利索。”景歌说道。

“啊,原来你让我换衣是为了这般缘故。”李曼无语,才刚出帝都,他就要自己做好逃命的准备。

久居深宫,她对外面的局势不算太过了解。如今看到景歌这番模样,心中担忧也浓厚了几分,不禁有些害怕。

“不然呢?难道是为了趁你换衣时偷窥一番不成?”景歌戏谑地说道。

看着无言以对的李曼红了脸,旁边的千雪掩嘴轻笑,无论何时何地,殿下都死性不改,总是喜欢调戏女子。

“赵公公,从现在起,不得让任何人接近这辆马车。”景歌说道。

“好的,老奴明白。”他对景歌言听计从,没有丝毫反驳之意,显然是武后事先有过交代。

“队伍原地修整一个时辰再出发。”时近中午,景歌让队伍停下修整吃饭。

巡视了一番,除了叫苦不迭的随行官员之外,似乎暂时没什么异常。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平日里享受惯了,如今行不过半日,还是坐在马车上的,就已经开始哭天喊地。

“在这里聒噪什么?都把嘴巴闭上。”千雪听得烦了,呵斥道。

那些人看见呵斥他们的人只是一个侍女,当下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区区一个侍女,算得上什么东西。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般大声跟本官说话,就算的你家殿下跟我说话,也需客客气气的。”一人站起身来怒道。

“呵,你似乎没搞清状况,如今可不是在帝都之中,城卫军亦不会听命与你。”千雪冷笑道。

“你…”那人指着千雪气得说不出话来,忽见景歌就在不远处。当即大声叫道,“飞扬候爷好大气派,连侍女都这么嚣张跋扈。”

他的声音极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景歌闻声走近,稍稍问了下情况,马上板起脸严肃地叱责千雪。

“你怎么能这样对那些大人说话呢?”

“哦,那我该怎样?”千雪低着头,弱弱地回道。

“这样跟他们说话是没用的,你看他们现在不是吵得更大声了吗?要是嫌他们吵闹,你可以把他们打到不省人事,或者把脑袋揪下来,这样他们不就安静许多了吗?”景歌正色道。

“噢,还是殿下聪明,奴婢太过愚钝了。”千雪恍然大悟地应道。

随行官员听闻他的话语全都愣住了。

“大家不要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景歌转身笑着跟他们说道。

有两三人识趣地跟着笑了起来。

“我是在开玩笑,可她不会开玩笑的。”景歌又指了下千雪说道,而后转身走开。

这些官员全都是酒囊饭桶的蛀虫,武后把他们派出来,本就是撑撑场面送送死。根本无足轻重,自然不必给他们好脸色,就算千雪真的发怒杀了一两个,景歌也不会多说什么。

千雪看着那些官员难看的脸色,心里觉得好笑,一群怂包被殿下唬住了,当下也不再搭理他们,只是紧紧地跟上景歌。

“前面好像是淮南郡吧?”千雪说道。

“对呀,快要进入淮南郡了。”景歌一年前跟上官君月从临齐城回来,千里归途都记在心中,甚是熟悉。

淮南郡与帝都毗邻,匪盗乱军还不算太过猖獗,不过景歌也不敢掉以轻心。那些王子们正在图谋着皇位,他可不像李曼那么单纯,认为他们会顾及情谊和大局,不对他们出手。

“探子有来报,这郡中有大股的匪徒聚集,恐怕是冲我们而来的。”千雪低声说道。

景歌点点头,原先在去西北边境的途中,也曾遇到过占领城池的悍匪。景歌已经派人回报上官君月了,然而这次回来却发现没有哪位王子受到处置,这让他有些意外,他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幕后之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几分。

千雪见到景歌神色如常,从容镇定,当即也无所忧虑。

“来便来,乌合之众料想也奈何不了我们,多添些剑下亡魂罢了。”她沉声说道,眼中有寒光流露。

景歌笑着摇摇头,“纵使是乌合之众也极为难缠的,这三千城卫军又不全是一条心的,不临阵倒戈暗袭我们就烧香拜佛了,若是换成三千西北铁骑,倒是可以一路横推过去。”

“一旦交战,多半要乱成一团,到时唯有把那两位公主带着溜走。你可不要恋战,千万要小心,形势不对逃命再说。”景歌叮嘱道。

“知道啦,殿下。”千雪笑着应道,自家殿下可不是好面子的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跑得比谁都快。

“真知道才好,不然受了伤,子杰可得怨死我,这是他托我给你的书信。”景歌在怀中取出一封土砖厚的信封,这是先前在帝都中卫子杰偷偷塞给他的。

景歌一度怀疑他不是来送行的,主要目的是想要自己帮忙传信。塑料兄弟情义,这厚厚的一叠,怕不是有几十万字,还算是信吗?

“哼,我才不要呢。”千雪接过,随手就把它仍在荒草地上。

“反正我把信送到你手上了。”景歌摊手无所谓地说道。

“我去前面巡视一番。”他也不把地上的土砖信捡起来,径直回了队伍中,走到城卫军的将领旁与他们交谈。

“殿下等等我。”千雪紧随其后。

景歌与那些将领们聊了一会儿,回头看看,发现千雪已经不在身后,当即微笑着向原先丢了书信的那块草地走去。

“你在找什么?”他看着把荒草地犁了一遍的千雪,笑着问道。

“没,没在找什么?”景歌悄无声息地过来,她不曾察觉,被他撞见,不免有些尴尬羞怯。

“是在找这个吗?”景歌把土砖拿出来,戏谑地笑问。

“哎呀,讨厌,好你个殿下,竟然耍我!”千雪捂着通红的脸蛋,气恼得只跺脚。

“好吧好吧,就当我没来过,姑娘你的东西掉了。”景歌把书信扔到地上,飞一般地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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