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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商》


第一章 新皇登基

公元1566年12月,北京紫禁城奉天殿内,举行了新皇登基仪式,裕王即位,改年号为隆庆,1566年为隆庆元年。

登基仪式过后,群臣陆续退朝,到了外廷,人们才开始三三两两说话。

此时有不少人都在注视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朝臣。

此人大约二十岁上下,身穿五品锦衣卫飞鱼服,神色间略有些不自在,这些人能看出来,这位年轻的朝臣应该是第一次上朝觐见。

“这人是谁啊,好面生。”

“是啊,锦衣卫的官儿什么时候开始正式觐见了?”

“你们不知道吧,这人是张太岳的幕僚,还是御医,听说是为了给大行皇帝治病,特地从南京接来的,可惜来晚了。”

“哦,就是他啊。”

这些朝臣们都明白了,先前大行皇帝即嘉靖帝病危时,的确传旨要从南京接来一位神医为大行皇帝续命,后来却没消息了,小道消息说这位神医在路上迭遭攻袭,险些命丧途中,所以来到京城时,大行皇帝已经驾崩了。

对于此事,许多人都知道,却都不敢公然宣之于口,用他们的话来说,这里的水太深,能淹死龙。

况且站在众多朝臣中,神色是有些紧张,却不东张西望,他在等张居正出来后一起回去。

既然做了人家的幕僚,当然要跟张居正步调一致。

摸着自己的一身行头,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夜间成了锦衣卫的人员,这可是明朝很传奇也被后世所厌恶的一支队伍。

但其实他并不是锦衣卫的正式人员,只是寄禄其中。

寄禄是明朝的一个特有关目,就是因为编制有限,不好安排正式职务的人就安排进锦衣卫,因为锦衣卫属于皇帝私人卫队,没有编制限制,俸禄在锦衣卫中支取。最便利的地方是安排人员进锦衣卫,可以不通过吏部,就不用担心谏官的弹劾。

明中期以后的谏官是有事大弹,没事小弹,闲得慌了也得弹一弹,有事没事的都得刷刷存在感。

明永乐以后的锦衣卫已经权限不大,经常作恶的一般是东厂、西厂还有锦衣卫镇抚司,就是由皇上自己管辖的诏狱,这三者并称为明朝三害。

锦衣卫虽然权势不如往日,可是这套飞鱼服却最漂亮,比文武大臣的补服漂亮多了,前年礼部尚书、大学士高拱就被赐予飞鱼服。

内廷得势的宦官们也喜欢着飞鱼服,更高级些的就是坐蟒服,跟龙袍都有些相似,一般只有十二监的太监才能被皇上赐予。国公、侯爵一般都有坐蟒服。

况且虽然品级不高,这套飞鱼服却很显眼。这套行头穿着漂亮体面啊,况且穿上尤其显得阳刚帅气,所以才有那么多朝臣注意他,不然一个五品的官员在朝会里就是垫底的,跟一般的御史差不多。

况且这是第一次参加朝会,对这氛围也有些不适应,他不明白皇上为何给他参加朝会、正式觐见的权利,在他而言,这显然没有必要。

他现在腰间挂着两个牌子,一个是证明他身份的锦衣卫的牌子,一个是通籍宫中的牌子,也就是说他随时可以进入内廷,这可是外廷大臣们没有的特权。

他现在已经被列为皇上的御医,可惜到现在没见到皇上本人,皇上也没找他把过脉。所以他还是以张居正的幕僚自居。

“你是况允明吧?”忽然一个年老的从一品大员走过来笑着问道。

况且认得,此人正是首辅徐阶。

“况允明见过大人。”况且急忙拱手道。

他来到北京后,张居正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他的字,开始以字称呼他,随后大家都开始称呼他的字,而不是名字。

这是正常情况,一般来说称呼的都是一个人的字,只有在正式场合比如上下级之间,或者正式公文里,才称呼名。

况且来到北京,想以一个新面目出现,就亮出了自己的字,允明。可惜他还不能恢复自己的姓,就是祝允明。

“你的事我可是听说不少啊,你还是我弟子的学生哪。”徐阶笑道。

况且恭谨地点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他的确是练达宁的弟子,练达宁又是徐阶的得意门生,所以徐阶是他的师祖。

“徐大人,你这可是倚老卖老了,允明可是跟我的弟子称兄道弟的。”

从旁边又走过来一伙人,领先一人四十多岁,气宇轩昂,脸上更带着一股飞扬的气势,身后簇拥的人更是比徐阶这里多很多。

这人正是新朝第一权贵人物内阁大学士高拱。

“高大人。”况且又拱手见礼。

“允明啊,不必多礼,咱们都不是外人。我的弟子韦皋可是一向对你都是赞誉有加的。走吧,太岳就在后面,出去等他。”

高拱说完,拉着况且就走,根本不理依然还是首辅的徐阶。

徐阶也不动怒,只是神色间有些落寞。

周围的人都看着首辅大人,心里为他感觉悲哀,一朝天子一朝臣,首辅在位的日子看来不多了,不然高拱不至于如此嚣张。

徐阶神色坦然,丝毫不以为忤,也向外迈着方步走去。

“已经过气的人物,不用理他,除了倚老卖老还会什么。”高拱拉着况且一边走,一边说。

况且苦笑,这话他可不敢搭腔。

他对徐阶还是很尊重的,不单是因为师承关系,嘉靖帝的遗诏和新皇的登基诏书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尤其是新皇登基诏书,革除嘉靖年间的积弊,那真叫稳准狠,可见徐阶对嘉靖时期的积弊还是一清二楚的。

这倒也不能说明嘉靖时期有多么不好,一个朝代久了,必然就会有种种积弊,这是没法避免的,就像一个房子住久了,总会有各种垃圾,许多不显眼的地方也会有灰尘甚至蛛网,一个王朝产生积弊的地方就太多了。

登基诏书一出,天下称颂,隆庆元年必定是万象更新的开始,是否预示着盛世的来临,现在还不敢确定。

况且被高拱拉着,愈发有些不自在,现在高拱和张居正的关系有些紧张,他可是张居正的幕僚,跟高拱走的过近,张居正那里会不会多心?

此时忽然人群耸动,高拱这才放下况且的手,回头看去,却见一人迈着大步走出来,神色却特别严肃。

况且看后,心里有些激动,这位引起朝臣耸动的人物就是海瑞。

嘉靖帝病危时期,海瑞一直被关押在刑部死牢,徐阶等人始终在找机会援救他,不过嘉靖帝的驾崩倒是真的救了他。

据说嘉靖帝驾崩的那一天,一个狱卒带着酒肉来到海瑞的囚牢,给他恭喜。

海瑞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因为当时的惯例是对死囚犯都要恭喜,而且发给最后一顿丰盛的断头饭。

他大口把酒喝完,把牛肉也都吃下,准备慷慨就义了,狱卒却笑着对他说,皇上驾崩了,大人很快就能自由了。

海瑞听说先皇驾崩,如雷轰顶,痛哭不已,伤痛欲绝,把酒肉全都呕吐了出来,气急之下,又大口吐血,险些不治身亡。

新皇登基后,并未怪罪他把大行皇帝气死了,反而恢复他的官职,以昭示皇上的宽厚仁慈之心。这次朝会上,又任命他为江南巡按御史,算是一步登天了。

高拱等人都笑着跟海瑞说话,海瑞能恢复官职而且成为新贵,高拱也是有贡献的,当然这里还有徐阶和张居正的功劳,尤其是徐阶,对海瑞有救命之恩。

海瑞看到高拱等人,面色缓和一些,点点头直冲而过。

高拱笑了笑,摊开两手对身边的人说道:“海刚峰这脾气是没的改了。”

此时张居正出来了,和高拱亲热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带着况且走出去。

“允明啊,家里都安顿下来了吧,家小怎么还不接来?”张居正一边走一边关心地问道。

“多谢大人,基本都安定下来了,家里孩子小,暂时还不准备接他们过来。”况且道。

“哦,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有三个儿女了,不对,还是两个,给慕沙兄过继了一个。”张居正笑道。

况且被张居正的记忆力所折服,只要他听过一遍的事,绝对不会忘记。关键不在这里,张居正每日所要关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都是国家政务,却能把别人的一件家庭小事都记在心上,这可能就是这些大人物特有的能力吧。

他来到北京后,在张居正住处附近买下一套住宅。

北京虽说是寸土寸金,只要舍得花钱,还是能买到好房子的,他恰好是不缺钱的主,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一套三进的四合院。

只是家里的人就太少了,只有他跟周鼎成、萧妮儿三个人,只好又买了两个丫环、几个仆人,一辆马车,还有车夫,南京那里虽然闲着的丫环仆人都能组建一支军队了,可是他总觉得形势还不够明朗,不想让家里的人过来。

“多谢大人关心,还想请大人给犬子起名哪。”况且笑道。

“起名?要论学术,我不如慕沙兄,论文采我还不如你哪,这种事我就不献丑了。”张居正说着,跟况且一起上了马车,回住处去了。

第二章 车中密语

“允明,我跟肃卿(高拱字)公之间有些误会,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影响你跟他的正常来往,他很喜欢你,你就大大方方跟他交往,不用顾虑我。如果连这点涵养都没有,那就不是我了。”

在车里,张居正对况且正色道。

况且默然,他知道高拱和张居正发生冲突的缘由。

嘉靖帝病殁后,由首辅大人徐阶负责起草遗诏和新皇即位诏书,他没有找高拱,而是找来张居正跟他一起起草。

向来就自觉比张居正高一头的高拱自然大为恼火,只是碍于跟张居正多年的交情,没有口出恶语,这在高拱已经很难得了。

此事按说张居正应该找高拱好好解释一下,问题并非出自他的身上,这点芥蒂杯酒可释,可是张居正同样是傲娇负气之人,坚决不解释,实则是不肯放低身段,两人之间多年的友谊由此开始出现裂痕。

况且还是来到北京后才知道,张居正竟然是徐阶的门生,只不过是座师跟学生的关系,不是授业恩师,打个比方,张居正和徐阶,就像他跟练达宁的关系,而练达宁和徐阶就像他跟陈慕沙的关系。座师和授业恩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个是面子,一个是走心。

在官场上,座师可能更有力量,因为一般的座师都是主持科举的大儒,身份地位通常比授业恩师要高出许多。

“大人多虑了吧,大人跟肃卿公多年来共患难,一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况且笑道。

“你岂不闻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吗?”张居正笑道。

况且不敢再多言,这两人间的事连皇上据说都感到头痛,没法为他们弥补裂痕。他一介白衣书生,人微言轻,说了还不如不说。

他看得出来,张居正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不然就不会采取不和解的态度,他们之间这种裂痕或许早就埋下了,不过是被这件事激发出来而已,隐情自然不得而知。

轿车在御道上行驶,前后都是退朝后去往各大衙门的官员,两人坐在车里一时都没说话。

“你说肃卿可比古之何人?”张居正忽然问道。

况且想了想,笑道:“这个不好比,毕竟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若是勉强比较的话,我倒是觉得肃卿公可比宋之寇准。”

“寇准?你未免高抬他了,寇准可是促使了澶渊之盟,建立社稷功勋。”张居正略微一惊道。

“当然两人不完全相似,我说了,历史上就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只是勉强比较罢了。”况且道。

“好,你接着说。”张居正显然对这位年轻的才子很有兴趣,待他也很宽容。

“想当初寇准才气风发,锋芒毕露,善读书又不守章句,治事精敏强干,精力过人,经常觉得天下事不足为也,可是他却缺少含蓄,甚至有时忘记君臣上下的礼仪,他一次在殿上因宋太宗不同意他的意见,就拉着宋太宗的袖子,不让宋太宗回到内宫,连宋太宗最后对他也感觉无法容忍。肃卿公各方面都跟寇准相仿佛,将来或许难免恃功凌主之祸。”

况且这是想到后来高拱不把神宗母子放在眼里,说出最后一句话。其实现在许多时候高拱已是独断专行,就是隆庆帝也经常不得不屈己从之。

“嗯,你这样一说倒是真有些像了。那么我跟古时那位古人相像哪?可别用虚话恭维我,我可不依的。”张居正哈哈大笑起来,一部美髯在颌下飘拂。

张居正也有美髯公的美称。

“大人像哪个古人倒是不好说,不过我倒是有个期望,就是大人能做王旦。”况且微笑道。

“王旦?真宗皇帝的名相,你太高看我了。不敢当,不敢当啊。”张居正又哈哈大笑起来。

“王旦跟寇准是进士同年,两人同殿为臣数十载,王旦主相府,寇准主枢密院,共同辅佐真宗,铸成一代盛世。大人跟肃卿公共同辅佐今上多年,现在虽没有相府、枢密院的区别,可是在今上的心目中,估计一为首辅,一位次辅,徐相虽说还在首辅位上,但是真正的首辅次辅为谁,相信皇上心里明白,众多大臣心里也是明白的。”

“你这就言之过早了。”张居正叹道。

“大人请恕我胡言之过。”况且拱手道。

“这有什么,咱们是私下说话,又不是在朝会上。不过对肃卿的评价你说的很对,可是对我却估计过高了,王旦当年深得真宗崇信,帝眷甚隆,比寇准得君更深,要是用这个衡量的话,肃卿倒是王旦了。”

“肃卿公未必不能做王旦,只是缺少了为相的雅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肃卿公缺少的就是这个。”况且道。

“嗯,若说雅量涵养我决不缺,也好,就当你的话是勉励之词,看我日后能不能做得今日之王旦。”张居正掀髯笑道。

两人接下来就是聊一些琐事,张居正主要是想要了解陈慕沙的情况,连带着问了些况且的个人家事,快到张府时,张居正忽然又道:“允明,我退朝时出来晚了一会儿,是里面的一位大人留住我,让我转告你,说皇上近些日子实在是太忙,过些日子一定会单独召见你。让你不要有被冷落的感觉。”

况且心中莫名地有些小感动,皇上居然还没忘了他。

在朝会上,他排在最后几排的人群里,只是远远地看到了皇上,不过他发现,皇上目光看向他时,一个宦官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可能就是向皇上介绍他吧。

张居正口中的大人自然就是内廷的太监,皇帝的贴身红人。

告别张居正,况且步行回家,未进家门却见车骑如云,好生热闹。

看见这架势,他就知道是小王爷师兄来了。

这次皇上登基大典,各地的文武大吏还有公侯勋戚也都来京朝拜,各国使节自然也是一个不落,可谓盛况如云。

魏国公因镇守江南,奉旨不得进京朝拜,只好委派小王爷来参加大典,这是向新皇表示忠心。

“况公子,该叫您况大人了。”小王爷的护卫首领上前笑道。

“什么大人小人的,都是扯淡。”况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是以前的表情和姿态。

这些护卫跟他都很熟,有不少人还跟着他奔袭过凤阳,此时都过来贺喜,其实就是借机讨要赏钱。

况且一一回应,答应马上每人分发二百两赏银做喜钱,这些护卫恨不得三呼万岁,把况且举起来抬进府里。

“喂,喂,你们这是干嘛,绑架我师弟啊。”小王爷看着被众护卫抬进来的况且,假装表情严峻,却绷不住乐开花的笑脸。

护卫们见萧妮儿在这里,赶紧放下况且嘻嘻几声出去了。

“师兄,你哪天到的,怎么没给我个动静,我出城接你去啊。”况且整整衣服笑道。

“昨晚才赶到,差一点进不了城门。本来想直接到你这儿来,可是同行的还有一些圈里的人,就没过来,要不你一晚上别想消停。”

小王爷说的圈里人自然就是跟他们地位相近的公侯子弟,按理说况且也是这圈子里的人,只是他向来不靠近这个圈子,慢慢的就没人把他当作这圈里的人了。

“哈哈,妹子,你看看他这身飞鱼服好不好看,我跟你说,许多公侯子弟都拼命地想进锦衣卫,为的就是弄这身衣服穿,不是锦衣卫的人,哪怕你是二品大员,没有皇上赏赐,穿不了这身衣服。”小王爷看着况且穿着飞鱼服的样子,大笑起来。

“哈哈,还别说,真有点朝廷新贵的样子啊。”周鼎成也笑道。

况且叹了一口气,什么新贵,他现在还在水深火热中哪,来北京的一路上,他遭遇了多次攻击和刺杀,到现在也不明白都是那拨人干的。

虽说到了京城,在天子脚下,安全系数高一些,可是那些人若是来头太大,就是天子脚下怕也震不住他们。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不会是皇上单独召见你了吧?”小王爷问道。

“哪里,是张大人拉我到他的车上,说了会闲话。”

况且换了家常服,然后坐下陪小王爷喝茶说话。

“张太岳啊,你跟他最好保持点距离,他现在跟高拱关系很微妙,陈以勤跟高拱已经实质上闹崩了,当年的裕王府三杰,现在快成对头了。”小王爷提醒道。

“我知道,我是何许人,根本不在人家眼里。对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说,我就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况且喝了口茶道。

“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听说皇上今天本来要在朝会后单独接见你的,可惜让高拱拦住了。”小王爷道。

“什么,皇上要单独召见我?”况且有些吃惊。

“高拱是谁啊,他怎么这么坏啊?”萧妮儿不满道。

“高拱不是坏,主要是因为这次召见是徐阶促成的,不是他提出的,当然要拦阻。”小王爷道。

况且对皇上召见不召见并不在意,他此时倒是想到张居正对他说的话,看来皇上也是有些无奈,只好给他通个话,可能是怕他知道实情后冷了心。

可是他却糊涂了,他有什么重要的,皇上为何要这么快召见他?

第三章 把酒话旧

况且有些头疼了,他最怕的就是被搅在徐阶、高拱和张居正几个人紧张的关系中。说紧张都是轻的,尤其是高拱和徐阶,现在关系近似水火,偏偏他跟徐阶有师承关系。

“跟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人都远一些,千万别让自己陷进去。”小王爷赶忙提醒道。

“我知道。”况且面无表情。

“按说皇上对你真不错,你一来就给你一个五品锦衣卫的官做,若是单独让你做御医,那身份就差多了。”小王爷道。

况且也很迷糊,本来按他自己的想法,来了只是当张居正的幕僚,仅此而已。

他到北京后,开始时的确如此,张居正见到他就把他至于自己的卵翼之下,以保护人自居。徐阶、高拱那里都向他伸出橄榄枝,他却没能去拜访,张居正对他说新旧更迭之际,还是离这些要人们远一些好,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不料过了些日子,内廷有太监来传旨,任命他为御医,五品锦衣卫指挥使,给了他两个腰牌。

他问过张居正,张居正说这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属于圣裁,没有跟他们商量过。

君命难违,自然只好遵命。

不过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吃空饷的,既没有衙门可以去办公,手底下更是没有一兵一卒,不然他还真想组建个血滴子队伍过过瘾。

他曾想过这是不是当年嘉靖帝曾经要直接赐他进士及第,被他拒绝了,隆庆帝也许是轸念先皇遗志,给了他这个待遇吧,可是想想他来北京途中的遭遇,又打消了这想法。

虽说是朝廷闲散人员,待遇却不低,飞鱼服、家常服、正式礼服等等各赐了一套,因为没有衙门,当然就没有给他配置轿子,只是给了车马费等等,看来锦衣卫还是比一般的朝臣待遇要高很多。

他去了吏部一趟,把一些文件都填好,吏部的人看着他就像看个怪物,不知这主是哪来的又是来干嘛的,一进京就弄了个美差,私下都以为他是公侯家子弟,花钱买的差使。

登基大典前,他没想到有机会参加朝会,结果还是朝会前三天,太监传旨,让他准备参加朝会,还给他讲了不少参加朝会的规矩,免得他到时候犯规被御史揪住了出糗。

这次连张居正都不淡定了,坐着想了半天,没弄明白皇上究竟什么意思,以前皇上所有决定,几乎都是跟高拱、他还有陈以勤商量过后才决定的,现在也是无论大小事还是先征询他们的意见,只有况且的事,皇上从来没跟他们商量过一句。

“皇上应该是看在慕沙兄的情分上,格外看重你吧。”张居正最后只能这样解释,毕竟陈慕沙跟嘉靖帝父子都有很深的情谊。

这次况且虽然应诏赴京违背了隆庆帝的意愿,但还有君命难违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何况当时前司礼太监黄锦亲自带队去接况且,况且就算想逃也很难。况且可以说是自己赴京,却更像是被押解进京。

皇上也许是用这个恩典来说明他并不计较况且以前的行为,而且还非常重视他的才学,以后会大用吧。

说了会话,此时仆人开始摆上酒席。

小王爷吹胡子瞪眼道:“我说师弟,你这房子倒是不错,可是里面却是空的,简直就像被盗贼偷光了似的。你又不缺钱,干嘛不多置办些仆人,我们来还得自己带着厨师、仆役,还得自带酒肉的,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况且笑道:“我就是有厨师、仆役,你同样要用自己的人,干嘛多此一举。”

小王爷还是当年的派头,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全班人马,厨师是必须带着的,喜欢的美食都由他们自己采购,根本不相信别人。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况且虽然买了几个丫环仆人的,要在家里待客的确远远不够,他请张居正的幕僚吃过几顿酒席,都是在外面的酒楼吃的。

“况大人,恭喜啊。”厨师上来道喜。

“同喜,同喜,银子一会就给大家。”

况且非常明白事,这些家伙就是没事愿意敲诈他,谁让他给人家一个人傻钱多的印象呢。

“哥,朝会是什么样子啊,你紧张了没有?”萧妮儿当然没见过正式朝会的情形,想象一下还觉得有些激动,更是感觉紧张,要是她在那种场合,估计就得吓得躲墙角阴影里了。

“就是一堆大人物聚在一起,给皇上叩头。”况且想想笑道。

“可别小瞧这朝会啊,大行皇帝可是二十多年不上朝,每举行一次朝会都是国家大典。所以能参加这种朝会都是一种殊荣。”小王爷道。

“大行皇帝的确二十多年没正式上朝,可是权柄从未下移,今上看样子会是励精图治的皇帝,可是权柄现在已经下移了。”况且叹道。

他是受了陈慕沙的影响,对嘉靖帝还是有莫名的怀念,嘉靖帝不管好赖,权柄始终在握,这可是一般皇帝做不到的。隆庆帝刚即位,大权已经有一半落在高拱手里了。

“不谈这个,这些都是那些大人物操心的事,咱们只管喝酒作乐,风花雪月。”小王爷举杯道。

“这次我来,石榴非得嚷着跟我一起来找你,我可是没敢答应。”小王爷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暂时还不能接她们过来。”

况且也想石榴、左羚她们,更想孩子,可是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他感觉危险不但没远离,反而可能会更加严重,这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能让石榴她们过来,置身险地。

“我就是这么说的,对了,还有你那个相好的,说是要自己过来找你的。”

“什么相好的?”况且话出口才明白他是说的李香君。

“你装什么糊涂,自己欠下的债转头就忘了,人家可是要找你来还债的。”小王爷又幸灾乐祸起来。

况且笑笑,不知道小王爷是真不知道他和李香君的关系,还是故意装糊涂。

周鼎成一直没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自从来到北京后,他跟小君又接上头了,两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喝酒瞎侃,对外人他就基本无话了。

萧妮儿则不停地问着家里的情况,尤其是孩子的情况,小王爷没事常过去看看,对侯爵府里的情况很了解,他跟武城侯府是有通家之好的,至于陈慕沙那里他更是天天去报到。

小王爷耐心地回答着萧妮儿的问题,说的况且心头更添乡愁。

“其实啊,我觉得要不是皇上任命你当这个官,还不如回南京逍遥自在的生活,在这里既无趣还有危险,相比这里,南京真是天堂。”小王爷唏嘘道。

“那是,南京官场上虽然有种种钩心斗角,有各种权谋,可是相对而言,还是都以享乐为主,哪像这里,一个个都比赛着要吃人似的。”况且叹道。

虽说他自从踏上来北京的旅程后就没想过很快回去,可是比较之下,南京真是生活的天堂,只是南京那些官员们未必这样想,在他们眼中,北京才是他们的战场,他们向往的天堂。

况且想着自己在苏州、南京的生活,真是无比惬意舒适,连神仙都不羡慕,到了北京后,却总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感觉。

“师兄哪天回去?能多呆些日子吗?”况且问道。

“还得逗留个半个月吧,过些日子,皇上皇后可能要召见我们这些勋戚,联络下感情,这是每当改朝换代都必然有的节目,你可能会被邀请,毕竟你现在是武城侯府里的人。”

“我大哥这次怎么没来?”况且问的是武城侯。

“听说最近边疆不稳,塞外那些蛮夷有些蠢蠢欲动,所以各地的武臣这次都奉旨不得擅离职守,就是怕边关有事。武城侯是南京左都督,当然更不能离开防区了。”小王爷道。

“又要打仗了?”

“大仗是没有的,不过边关消停这些年,该有些动静了,这都是常事,塞外那些蛮夷隔些年要是不闹腾出点动静来就不会甘心。现在主要是俺答部有些动静,有传言说俺答又要叩关。”

况且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英宗朝前后,主要边患是瓦剌部落,嘉靖以来,主要的边患就是俺答部,都是蒙古旧部,主要在大同、宣府之外。

南京虽离这些边关很远,可是一旦战事发生,就有可能抽调南京的军队去边塞作战,所以这次魏国公、武城侯都没有离开南京,来参加皇上登基大典。

这可以说明,边关情况还是很吃紧,要不然不会连皇上登基大典都会搞的如此紧张。

“对了,我听说你们来北京一路上遭遇了好几次刺杀,都是谁指使的,查清了没有?”小王爷忽然问道。

“查清?根本没人查。倒是黄大人被削职了,而且连荫袭子孙的福利都革除了。”况且想到这事就不由得生气。

“黄大人真是够惨的,一般来说新皇登基,原来的司礼秉笔太监必须是换人的,可是以前一般还都能光荣退休,待遇不但不会降低,还会增加一级。没想到黄大人到头来如此悲惨。”小王爷也是唏嘘有声。

第四章 波谲云诡

黄锦去过南京几次,跟中山王府关系不错,小王爷跟黄锦很熟。

况且在来北京的一路上,更是跟黄锦朝夕相处,自然有些感情,黄锦一路上对他极尽照顾,虽说是为了让他尽快赶到北京给嘉靖帝续命,他却还是很领情。

不料一到京城,黄锦就被内宫收押,过后就被落尽一切职务闲住,应有的待遇都革除了,后续是否会被清算尚未可知。

知道黄锦被收押的消息后,况且原以为自己也是这命了,没想到不但没有得祸,反而得福,有了这番际遇。

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他也是一头雾水,至今犹不明其故。

“师弟,现在在这京城,你什么人都不能相信,皇上不用说了,天高地远,你想接触也接触不到。高拱也不用说,看他那一身跋扈劲儿,也不知能猖狂到几时,徐阶老奸巨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太岳为人阴沉隐忍,比高拱心计深的太多,你得小心别让他把你卖了。”小王爷道。

“我知道,我不会依靠他们的,我又不想做官。”况且道。

“你知道就好。另外我看你还是辞职回南京吧,咱们哥几个继续过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日子,何必在这里苦熬?你不但一个人都靠不住,四周还有无数的饿狼盯着,你一身的肉可不够他们吃的。”小王爷劝道。

况且苦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皇上既然给了他一个五品京衔,等于用绳子套住了他,轻易不会放他回去,他当然也不敢跟皇上撕破脸。

本来陈慕沙跟隆庆帝关系很好,可是经过这一路刺杀后,陈慕沙跟皇上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了,他不能指望老师出面替他摆平这件事。

更何况现在还不确定都是那些人找上了他,要是护祖派和空空道门都找上来,他更不可能把这些祸事带回南京去,只能在这里硬扛着。

那些人想吃他的肉,他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肉不是那么好吃的,不仅会崩掉他们的牙,还会要了他们的老命。

“其实我也觉得回家不错,这里天气冷,空气还干燥,吃的东西没有南京多。”萧妮儿幽幽道。

“要不你跟师兄回去,我还得继续坚守一段时间。”况且明白她是想孩子了,说的那些原因只是找理由罢了。

“不,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萧妮儿坚定道。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要是单单做张太岳的幕僚,还有抽身的可能,可是现在是被皇上盯上了,想走是不可能的。”

一直没说话的周鼎成叹道。

“皇上干嘛盯上你啊,我听人说他身体挺好的,干嘛非得让你给他当御医?”萧妮儿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医术太好了,皇上想长命百岁,当然要抓住他这个能给人续命的神医了。”小王爷叹气道。

说到底还是因为况且给太夫人治疗的时候,透支寿命,还用了金龙的能量,结果太夫人不但被从鬼门关救回来,还返老还童了。皇上知道了这个情节,如何会放了他。长生不老这一直就是天下所有人的最大愿望,当皇上的尤甚。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隆庆帝不但没怪罪他赴京的目的,还格外施恩,给了他现在的超高待遇。

“皇上干嘛要以北京为都城啊,南京多好啊。”萧妮儿又想到这问题了。

周鼎成笑道:“仁宗皇帝时,也想还都南京的,已经正式决定了,可惜不是件容易事,南京那里的宫殿、公廨都年久失修,需要花费的银子太多了,就没能还成,后来的皇帝就再不想这事了。”

几个人说着话,喝着酒,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小王爷起身回中山王府在北京的府邸,另外还要去拜会定国公府,他们两家可是兄弟门庭,一府两公,世人荣之。

武城侯爵夫人前两个月诞下一子,继承了武城侯府的另一个侯爵爵位,一府两侯,也是空前未有的事,不过这事比较隐秘,外界知道的人不多,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

况且把小王爷送走后,又回到书房,呆呆地坐着。

如果他以前还不知道这些权贵们之间的争斗,今天可是见识到了,高拱可是在朝堂上公然跟徐阶叫板,徐阶只有忍让,再加上张居正在车里的一番话,让他更加不安起来。

现在的他跟徐阶、张居正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高拱又不知因为何故,极力拉拢他,最要命的是皇上的意思还不明确,夹在这三者关系里,比赤脚走在刀尖上还要危险得多。

“你别多想了,现在不管怎样,皇上还是要保你的,他是要保他自己的命。”周鼎成端着一壶酒进来说道。

“怎么说?”

“今上修炼房中术,而且听说比先帝的瘾头丝毫不差,先帝最后的结局可是前车之鉴,他自己能不警醒?虽说先帝最后没能被你救过来,那是太多人使绊子的缘故,你的医术大家还都相信的。”

“今上修炼房中术?”

况且以前听到过一些传闻,只是不太相信,现在周鼎成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相信。

明朝诸帝这是怎么了,唐朝的皇帝喜欢服食仙丹,结果个个吃死了,明朝这些皇帝都酷爱上房中术了,这也是找死的路。

“不仅今上修炼,张太岳也修炼,这你早就知道的,高拱是否修炼我不知道,只是陈以勤真的不修炼房中术,这倒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你只要有这个王牌在,就不怕皇上和张太岳不死保你。至于高拱为什么拼命拉拢你,还不清楚,估计是跟徐阶有关。”

“跟徐相有关?”

况且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这时才明白周鼎成没光是喝酒玩,这些日子可能联系了京城原来的那些关系,打听到不少消息。

“本来今上登基,徐相就应该引退,首辅就应该是高拱的,可是皇上不知怎么想的,却又挽留了徐相,高拱跟张太岳为此有了芥蒂,并非单单是因为徐相找张太岳草拟先帝遗诏,更多的原因是高拱认为是张居正让今上挽留了徐相来对付他,毕竟徐相和张太岳可是有师生情分的。”

“哦。”况且有些明白了,难怪张居正根本不解释,不和解,原来这里面原因太复杂,只要徐相还在位,张居正和高拱就没有和解的基础。

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这样,他根本判断不出,他现在就是个政治小白,刚刚跳进政治这个大染缸里。

他现在发现,不要说别人,他就是跟周鼎成这位天天在酒坛子里泡着的人相比,都像一个白痴。

“张太岳这里不管可不可靠,现在还是最可靠的关系,他跟陈老夫子的确是交情笃厚,只要不是自身难保,就不会真的弃你不顾,皇上那里倒是真如小王爷说的那样,天高地远的,关键时刻真的可能来不及,倒未必是不可靠。”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你对这些事倒是门清。”况且惊笑道。

“这有什么,我可是在这块地方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看到的听到的太多了。在我原来那个位置上,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都能看得清听得清。”周鼎成道。

“我看你还是继续当中书吧,这样我可以多一双耳目。”况且忽然想到。

“嗯,这一点我正在考虑,不过还是过些日子,等基本情况明朗后再说,至少咱们得先确定下来不用继续逃才行。”

周鼎成的一番话让况且心里的阴霾少了一些,他拿过一个杯子,让周鼎成给他也倒一杯,然后一口喝下。

在苏州、南京,这些方面的事都是由陈慕沙、魏国公出面帮他处理好,他只管显示自己的才学,现在各方面都得自己来了。再者,南京的政治气候跟北京比,还是相差太多。

“还有一点,你得装糊涂,就是咱们来时遭到的那些刺杀,有一些可能就是出自今上的命令,你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周鼎成又提醒道。

“嗯,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没想明白,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究竟有没有出手?”况且问道。

这一路上的攻击和刺杀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能查明身份,而且手法没有一个是空空妙手,护祖派的人有什么特殊手法他不知道,所以就无法确定这两个组织究竟有没有对付他。

要判明这一点很重要,如果这两个组织开始对付他,那就说明他暴露了,如果没有的话,他就还能有一个缓冲期。

“我怎么能知道,那些人被你杀的那么快,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的出手。你真是个怪胎,简直是专门对付杀手的杀手,你是怎么做到的?”周鼎成苦笑道。

“哪儿是我杀的,我可没有开杀戒,这一点严重声明。都是它做的。”况且说着,把桌子上的两幅画拿起来笑道。

“这东西真成精了?”周鼎成赫然倒吸一口冷气。

“我不知道,现在根本连检查都无法检查,不清楚里面藏着什么恶鬼妖魔,反正对我没坏处,而且认我为主,关键时刻还能自动护主,这就足够了。”况且道。

第五章 画符护主

这两幅画现在究竟是什么东西,况且也不知道了,他根本无法打开查看。

自从上次发生变故后,画卷就跟焊死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为何如此,况且自然是不知道。

“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一个人就死挺挺躺在地上,一点气都没有了,究竟是谁出的手?”周鼎成问道。

那还是在他们来北京的途中一家驿站里,况且对这一切当然记得很清楚。他不可能记不清楚,那是他第一次遭到刺杀。

当然许多事都是过后回忆起来的,主要是受刺杀的刺激后,一些模糊的记忆居然清晰无比。

在他进入驿站,洗漱吃喝前,他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对周边情况也没注意,毕竟有十几个大内护卫在周围保护他和黄锦几个人,根本不会出任何差错。

他回到驿站房间后,躺在床上还在想着危险会什么时候到来,就在这时,窗子开了,等他警觉到这一点时,一点寒光已经逼近了他的眉心,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用尽全力把身侧了一下,想要避开眉心要害,至于来不来得及已经没时间想了,他甚至也没想这是什么情况,就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已。

随后,他就听到扑通一声,声音沉闷,好像是一头硕大的鸟儿撞进来,突然坠落,莫名其妙死在地上。

就是这种感觉,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发现是自己那两幅画自动从床上的行囊中飞出来,然后包裹在一个人身上,从窗外飞进来的那个刺客一点挣扎都没有,束手就擒,立马变成了一只死鸟。

等他再看时,两幅画又自动飞回到行囊中。

他完全懵了,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随后又是砰砰的声音,却是外面的护卫听到动静,撞开门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们全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地上的一具死尸从哪里来的?是死人自己飞进来的,居然手中还拿着一柄雪亮的长剑?这是怎么回事?

况且看了看赶来的护卫,发现周鼎成跟在这些人的后面,同样是一脸的懵逼状。

须臾,黄锦带着全部侍卫赶过来,连声问怎么回事,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能答得出来,只好问况且刚才发生了什么。

况且只好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正在床上躺着,就听到有东西从窗外飞进来,等他坐起来查看时,就是这样了。

侍卫们当然不相信他的话,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可是这个现场毫无打斗的痕迹,除了那扑通一声,他们也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响动。侍卫们仔细检查了这个“死鸟”的身体,竟然是毫发未损。

“是刺客,被人收买的刺客。”大内侍卫统领叹道。

“你认识他?”黄锦问道。

“不认识,可是这种人从气势、手法上能看出来,应该是专门那种供人重金雇佣的刺客,只是他怎么好好的就死了,身上又一点伤都没有,也不像中毒?”这位统领看了半天,更加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人怎么死的。

过后,周鼎成找个况且身边没人的时机问过他怎么回事,况且就悄悄告诉他,是那幅画。周鼎成明白些了,没再继续追问。

那些大内侍卫看着况且的眼神都有些晕,他们觉得是况且用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方法把来人弄死了,毕竟是神医,谁知道都有什么招数。

其实当时即便没有这两幅画出来救主,况且也有把握逃过一劫,他当时的确避开了头部,随后就可以把手腕上的兵符发出,他不相信刺客变招比他发出兵符还快,只是这两幅画抢先了一步,倒是节省了他的兵符,毕竟兵符是有发射数量限制的,一年只有两次。

书到用时方恨少,功夫也是一样,况且一直以为自己修炼的只是养生功,但在那个性命攸关的时候,却显示出不下于任何功法的奇妙处,如果不是他修炼的全身上下柔若无骨,根本避不开那并必杀的一剑。

“你说这东西现在能自己飞出来杀人了?”周鼎成这才知道那天的真相。

“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传奇小说里那些剑客打造的飞剑有这种功能。”况且道。

“什么飞剑也没有这种功能,这可是有自主意识了。”周鼎成苦笑道。

他想起来有一次,况且打开这两幅画时,吓得他当即逃出屋去,现在他有些庆幸自己的英明了,不然估计也得变成“死鸟”。

况且摸着这两幅画,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就跟普通的画布一样。

他现在不知该把这东西叫做什么,肯定不是兵符,兵符既没有自动发射、反复使用的功效,更不会自动飞回,这两幅画应该是杀死了韩子平后才有的这种奇异的变化。

只是有一点他倒是明确了,这两幅画的确是吸食人的魂魄,而且是一下子就吸食干净,死去的人正是灵魂全部被吸走,这才浑身毫无伤痕地死去。

他有些为那个刺客感觉悲哀,即便被刀剑杀死,人还可以转入轮回,像这样魂魄被吸食干净后,想要重入轮回肯定是不可能了。

世上有没有轮回他不知道,但他宁愿有,要不然人真的就没有什么希望,人只能活一世是多么悲哀的事,如果有轮回,哪怕下辈子轮回做牛马,至少还有继续轮回做人的希望。

“你自己画的东西怎么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周鼎成不解道。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要是知道就画不出来了。”况且苦笑道。

周鼎成想想也是,真要想画出这样匪夷所思的画来,没人能做到,画圣顾恺之也做不到。都说顾恺之用画龙点睛法画出一条活龙来,那只是传说而已。

他现在看着那两幅画就觉得瘆得慌,真佩服况且天天都守着这两幅画。

况且现在看着自己画的两幅画心里也是有些不托底,这可是为自己立了大功的,第一杀了韩子平,第二多次救了自己的驾,不管怎样也不能弃之不顾。

“你说这东西究竟是地狱之门还是招魂幡啊,我总觉得像这两种。”周鼎成也想摸摸两幅画,手伸到一半就有缩回去了,好像怕挨咬似的。

况且笑了起来,究竟怎么回事,他当然是绝对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千机老人再露面时,向老神仙请教吧,不过这次他可有得意的了,他画的画可是比兵符还管用,现在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飞出几百里杀人。

“你小子既能让人返老还童,还能弄出这个怪物,我要不是认识你这么久了,都无法想象你是什么怪物了,白莲教、茅山道士见到你都得甘拜下风。”周鼎成感慨道。

“你说的那两种人也是听来的,又没真的见过,不过这两幅画我是准备当作自己保命的王牌了,就算是以后遭到反噬我也认了。”况且道。

“应该不会。”周鼎成只能这样说,心里一样没谱。

“哎,这画你是怎么画出来的,咱们探讨探讨,我也画一张,放在身边壮胆。”周鼎成说着又给况且倒了一碗酒。

况且这才明白他进屋来说这些话的用意,原来是想学他画这种画的技巧。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画出来的,就是那些地狱图,你都看过的,我画了好多张哪,只有这两幅是这样的。”

周鼎成想了想道:“我见过一次茅山道士的招魂幡,据说真的可以招来失魂者的魂魄,可是炼制方法却不知道,据说他们这一派每一代也只有一面招魂幡,都是一代代往下传的。不过,你这画可不是招魂,而是吞魂,这绝对跟你的画技没有任何关系。”

况且点点头,他当然赞同这个观点。

“上次你画的那幅秋香的肖像好像也能吸收某种能量自我壮大,咱们把那张画封起来了,若是不封起来,会不会也有这种变化?”周鼎成又想到况且画的秋香那幅画上。

“不会,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画,秋香那张肖像画虽然出了妖孽,却不会害人,这张画可是纯粹的吸食人的魂魄。”几经折腾,况且心里已经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不管是不是一类,总归已经跟画无关了,你身上是不是有些特殊的变化?”周鼎成就想弄明白这个。

况且现在心里明镜似的,原因当然就是身上那条金龙的能量,只是他没法告诉周鼎成。

“我记得你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能量,专门克制空空道门的空空妙手,会不会是那种能量的事?”

“有可能,只是那种能量根本找不到,想用的时候也没法用,只有它自己愿意发挥作用的时候才行。”

“嗯,那就一定是这原因了,好可惜,要是你身上那种能量能自由使用的话,咱们可就谁都不怕了。”周鼎成向往道。

“是啊,可惜不能。”况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叹息道。

“可惜秋香那张肖像画放在南京了,没带过来,不然倒是可以好好研究研究。”周鼎成无限惋惜地走了。

况且等他走后,又拿起那两幅画,继续以各种手法尝试打开,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这可是关乎他小命的事,绝不是儿戏。

第六章 圣意难测

况且也是拼了,他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甚至连传说中的滴血认主的方法都用上了。

他还特意采了左手中指的血。

传说人中指的血独特而又诡秘,跟其他手指的血不一样,有通灵的功能。

在民间传说中,经常有居心不良的木工在给人家造房子时,不满主人家的招待,就恶意刻一个小木偶,然后把中指血滴上去,埋在地基下或者墙根下,以后这座房子就会闹鬼不断,成为标准的鬼宅,这家人自然也会被鬼折磨死。

这种说法当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不过在民间却是有广大的市场,其实也就是秦汉时期的巫蛊的方法,汉武帝就因为一个巫蛊案不但死了太子,还杀了许多士大夫,弄得天下骚动不安,他不得不发了一篇罪己诏。

滴血认主的方法不灵,更诡异的是血液根本渗透不进画布里。

如果说滴血认主不灵,这在况且的预料中,可是血液渗透不进画布里,这就太诡异了。

画布又不是铁板,血液怎么会渗透不进去?

他看着自己的一滴滴血液从画布上滚落下来,身体里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真的不知自己究竟创造出了什么怪物?

他走到火炉旁,坐着烤了半天火,身上这才暖和过来。血液重新在血管中流淌,他甚至能听得到血液奔流的声音。

滴血认主不灵,他就改神识渗透。

他虽然练了多年静功,可是练的并不是什么仙法道诀,神识根本不能外放,还谈什么渗透?那是啥也透不出来。不过他想出个办法,就是在画旁凝神回想自己所画的每一笔每一划,希望能引发里面的共鸣,这也是一种认主仪式。

最后他当然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你又鼓捣那幅画啊,弄得屋子里鬼气森森的?”萧妮儿推门进来问道。

况且呆的屋子里经常鬼气森森,萧妮儿早就知道,都习惯了,一进来就知道他又鼓捣那幅画哪。

按她的想法,这种邪物就应该赶紧扔掉,虽说它救了况且几次命,但谁知道哪一次就会要况且的命啊。

况且不是没这样想过,觉得舍不得,又觉得既然是自己创作出来的,应该不会狠心对自己下毒手,他是怀着侥幸和自我安慰的心思才这样想,把握嘛是一点都没有。

“没事闲的,研究研究。”

况且知道萧妮儿对这幅画有些畏惧,就暂时停手,把画锁到壁橱里。

萧妮儿知道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言,搓着两手道:“好冷啊。”

况且皱眉苦笑看着她,这大冬天的,她就穿了一身贴身的内衣就跑过来,不冷才怪。

萧妮儿这一路上就嚷着冷,而且越往北方嚷的越厉害,可是叫她多加衣服却等于白说,到了北京,她穿的跟在南京时一样多。

虽说北方的屋子里都有暖炕、火墙、地炉这些保暖的东西,屋子里的确不比南京冷,可是外面就真的不一样了。

没有温度计,况且也能估算出外面的温度大约有零下25度左右,这么冷的天,她从内宅跑到外宅,只穿着单薄的内衣,没冻成人干就不错了。

这倒是让他想起前生中那些爱美胜过爱自己的身体的年轻女性,冰天雪地的也要穿裙子,而且是光着腿,看来人对寒冷的适应性是无极限的。

他本身就是既抗寒又耐热型的,也要穿上棉夹衣才不觉得冷,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出去时还是穿着厚厚的毛皮衣服。

“你身上倒是热乎,给我暖和暖和。”

萧妮儿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怀里,而且把冰冷的手插到他衣服里取暖。

况且苦笑道:“你把我当成暖炉了?”

“嗯,你就是肉暖炉。”萧妮儿很认真地道。

“嗯嗯,我认命了。”

况且只好点头,这一路上他就充当肉暖炉的角色,早就习惯了,只不过今天是第一次明确下来。

他对萧妮儿还是很愧疚的,此番他赴京是怀着慨然赴死的心情来的。之所以蹈死不顾,是因为况家祖祖辈辈始终过着逃难亡命的生涯,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想要死中求活一次,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临行前给老师陈慕沙留下一幅字,录的是东坡的诗: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

这说明他的真实心理,如果没有孩子,他可能真的会想逃,可是有了儿女,有了后代,他真的觉得,就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北京就是进入虎口里,这一点他启程时就知道,他那时只是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活着进入北京城。

现在他已经在北京安居下来,这其实就是初步的胜利。

不过当初想杀他的人现在都在北京,这一点他知道。他现在是既置身虎口中,又在群狼环视之下,危险指数怎么估计都不为过。

他有时甚至会自嘲地想,皇上赏了一个五品锦衣卫的衔儿,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明知必死却依然来到了北京。

如果是在启程时他是奉大行皇帝的旨意,后半程他可是接到了今上的圣旨,不管前皇今上,他都奉召唯谨,也许正是这态度获得了皇上的赞赏。

此事内里究竟怎么回事,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思,连最懂皇上心思的张居正都弄糊涂了,何况别人。

张居正倒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他,通过隆庆帝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可惜这些人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这一次对况且的任命就是真正的乾纲独断,隆庆帝很少这样做,一般来说无论是政务还是官员任命,他都要先听听高拱、张居正的意见然后才决定,尤其是高拱的意见,更是隆庆帝最重视的。这次况且进京,隆庆帝做了一系列安排,却都直接跳过了高拱、张居正,通过内监来传达命令,任命旨意是直接下到吏部、兵部,高拱、张居正都是过后才知道。

虽说况且只是得了个五品锦衣卫的官,他那个御医只是个名头,并没有品阶,正式的身份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可是新朝初定,所有官员的任命都应该由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高拱来拟定名单,然后取得皇上批准,这才是正式的程序。

高拱对此似乎并无芥蒂,对况且也处处显示出青目,一副刮目相待的样子,所以才有许多人认定况且就是当朝新贵,腾飞只在几年之间。

况且对此认识的最清楚,别说青云直上,他日后能否保得住小命都难说。

他可以预料到,一旦自己遭殃,周鼎成和萧妮儿也一定性命不保,所以他开始时坚持要一个人来京,可惜周鼎成根本甩不掉,坚持说跟在况且身边就是他的使命。这也罢了,萧妮儿也跟牛皮糖似的缠上来,坚持跟他生死与共。

左羚和石榴并非没有跟他一起赴死的决心,只是她们更加理性些,知道一起跳进火坑并不值得,必须有人抚养孩子成人,这才是更重要的,所以她们都留在南京,可是在心理上的折磨可能比萧妮儿更甚。

况且抱着萧妮儿烤着火炉,倒也惬意,不多时,萧妮儿就有些迷糊得要睡过去。

正在此时,况且身上忽然一僵,他听到了外面周鼎成的脚步声。

周鼎成的轻功练的不错,的确是迈步如猫行,脚步也轻快如猫,但毕竟没到踏雪无痕的境界,况且还是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而且从他急促的脚步声可以感觉出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又把听觉向外扩展,却仿佛遇到一堵无形的墙,把他的听力阻住,他心中寒意更甚,这种状况说明外面真的来了高人,而且是知道他听觉出众,故意使用手段拦阻了他的听觉。

“怎么了?”萧妮儿一下子精神过来。

“没事,好像是大哥在外面巡查哪。”况且道。

“他是不是酒又喝多了,或者跟你一样闲得慌,整个家都空荡荡的,巡查什么啊。”萧妮儿不以为意,又蜷缩在况且的怀里,想要睡觉。

须臾,周鼎成来到他的窗前,只是打个响指,意示没事,可以安心睡觉。

况且心下了然:周鼎成一定是遇到谁了,而且跟那人说了几句话,至于来人是谁,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一定是跟他始终不即不离的慕容嫣然师徒。

只有遇到她们两个,周鼎成才能放心地说没事,若是遇到别人,他就会发警告了。

自从前几个月况且跟这对师徒闹僵后,再未见到过她们,但却经常能感觉到她们在自己身边出没。

对此,况且假装感觉不到,从不想去跟她们接触联系,对于内地的勤王派和海外的君王组织,他不仅是有了抵触心理,更是想跟他们彻底了断。至于父亲和妹妹在海外,他也想以后再想法接出来,最起码父亲况钟和妹妹况毓还是没有人身危险的。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再多也没用,只能等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那时候才能去想父亲和妹妹的事。

但是他有一点却是雷打不动的,那就是他绝对不能跟父亲和妹妹一起落到君王组织的手里,否则就会一起变成别人手上的傀儡。

正是出于这种清醒的认识,他才把北京这条死路当成活路,逼迫自己死中求活,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第七章 鱼刺疑云

张居正幕府里事情很多,说是日理万机一点不为过。

张居正现在是礼部尚书,可是他管辖的事情远远超出了礼部的内务,诸如军务、河运、练兵、征饷、土地、田赋、治河,官员人事任免以及其他五花八门事无巨细,他都要管。况且感觉张居正的幕府简直就是一个缩微版的小朝廷,行使的是宰相府的职能。

礼部主要管理的是国家文人方面还有礼仪方面的事,诸如教育、科举等等,再就是对那些所谓的贞洁妇女的旌表,所谓贞洁妇女不是一辈子不嫁人,相反,不嫁人是得不到贞洁的名声的,礼部旌表的对象是那些能从一而终,夫死后绝不再嫁,守寡怎么也得四五十年的才有希望获得旌表,当然,实在活的年头少也没问题,礼部可以做做文章,说你因夫死悲伤过度、或者绝食、或者上吊殉夫的,都可以得到旌表,而且是快速获得贞节牌坊的不二法门。

况且进入张居正幕府不久,就遇到一个讨论一位妇女是否应赐予贞节牌坊的问题 。

这是一个致侍官员的妻子,丈夫死后如何悲伤、如何坚志守节的事当然只有纸上那些描述性的文字作证,况且对这些是不大相信的。

张居正的几个幕僚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争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妇女在夫死后不到三年时,被鱼刺卡死了。

按照纸上文字的说明,这妇女是用鱼刺自杀的,可以称之为殉夫,以死殉夫是完全可以得到一座牌坊的。

“这样的妇人怎么可以旌表,丈夫死了她还有心思吃鱼,这可是三年守丧期间,不能茹荤腥的。”一个幕僚攘臂怒道。

“老兄,人家可不是吃鱼,是以鱼刺为自杀工具。”一个赞成旌表的幕僚争辩道。

“她如果没有吃鱼,鱼刺从何而来?”

“也许是从外面得来的,也许是家里别的人吃的,但是这位妇人并没有吃鱼。”

“这只是纸面文字说的,我严重怀疑她就是吃鱼被鱼刺卡死的。”

况且心里感觉好笑,这还用严重怀疑,分明就是。不过他没有说话。

于是,赞成旌表和反对旌表的幕僚开战了,争论了一个下午也没个定论。主要就在于这个妇人是否吃鱼了,如果是吃鱼被鱼刺卡死的,那就说明她守丧期间严重犯戒,哪里还能得到旌表。赞成的人则对此或者装作不见,或者坚持说鱼刺是这位妇人从别处得来的,而不是她自己吃鱼。

反方提出质疑:既然是自杀殉夫,自杀的工具那么多,为何偏偏选择如此偏门的鱼刺?难道天井有盖子吗?手边没有剪刀、绳子吗?

正方对此的确无言可对,他们心里也暗恨不已,为何偏偏要用鱼刺自杀,不要说工具另类,自杀时的火候也不好掌握啊,虽说每年都有被鱼刺卡死的,但想要专门用鱼刺卡死自己不是件容易事,比吞金自杀难多了。

最后他们只好咬定:虽说不明白这位忠贞可敬的妇人为何一定要选择鱼刺自杀,但这份忠贞可对天地日月,绝对不容质疑云云。

张居正听完两方大辩论后,最后拍板:旌表可以给,不过文字上一定要处理好,不要提那个败家的鱼刺了,就简单说这个妇人以死殉夫就足够了。至于她究竟怎么死的不要多着笔,而是要着重在她守丧期间如何悲伤就足够了。

事后,张居正对况且说了自己的苦衷:今年一个够旌表的妇人都没有,这现象不好,说明天下礼仪道德有颓丧的迹象,他身居礼部尚书可谓失职,也可以说明皇上以孝治天下的力度还不够,所以亟需一个代表人物来提振道德风气。

张居正心里窝火,对着不知身在何处草拟这份旌表申请的人发了脾气:“鱼刺?他以为这是科场上考《孟子》吗,还鱼刺熊掌的,这是败笔,绝对是败笔。”

显然,身为礼部尚书,张居正对文人文风的沦丧也感觉自己负有责任,所以才气愤填膺。

初入幕府,况且作为一个旁听者、旁观者,没有加入辩论决策的圈子。这既是张居正的建议,也是他自己的想法,等到大致情况都了解后再发表自己的意见

况且忽然想到了一句名言: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张居正幕府里的人绝对没人听说过这句话,但是这里真还就是按照这个道理来做的,谁若能够取得发言权,必定是这个问题的行家里手。

幕府里搜集了全国各地方方面面的资料,几乎所有方面的事这里都能找到相应的资料,况且最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一份全国任职官员、致仕官员的档案,还有朝廷庶吉士、待选官员的档案。

况且一边翻阅资料一边想:高拱若是知道这个细节,一定会产生版权纠纷,张居正这不是典型的侵权行为吗?官员档案资料铁定是吏部权力范围,不容其他部门染指。

但高拱当然一定会知道,张居正的幕府绝不是保密部门,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都是大张旗鼓的,别说高拱,就是朝廷一般人物都知道。

也许所有大学士的幕府都是这样运作的,况且只能做如是想。

“小伙子,人要务实些,这里可是容不得才子轻浮气的地方。”负责保管档案资料的老管家看着况且一页一页不停翻阅的样子,苦口婆心劝道。

这位老管家不是无的放矢,况且这种年轻才子他见多了,北京城里无论缺什么,都不缺才子,连当代文坛盟主王世贞都被排挤出京城,这位王大盟主还是张居正的同年进士呢,又能咋样。

况且嘿嘿笑了两声,继续不停翻阅着,他的照相式记忆早已经把所有资料都刻印在脑子里了。

一般的土地田赋资料是可以拿出去阅读的,可是官员档案不允许离开这座府邸,只能在这里阅读,所以况且的照相式记忆法派上了用场。

老管家见劝不动他,也不再多说了,他认定了况且是那种想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年轻人,总想着给皇上上一道什么万年平安策,好青史留名的那类浮躁人物。

况且看到一页时忽然失声笑了,这是文坛盟主王世贞的档案资料,下面的评语是:文采有余,政事不足。写下这评语的恰恰是张居正。

况且看到王世贞现任官职才是河南按察使,这不是以前要练达宁调任的官职吗?练达宁拼命避开了,最后谋任南京按察使,没想到最后这顶官帽落到王世贞的头上了。

由此事可以看出,高拱、张居正这些人对文采还真不是很看重,他们最重视的还是处理政务的能力,简单说就是务实,这跟南京截然相反,江南的风气还是以才子才气为重。

老管家失望地走开了,脸上的神情写明了“孺子不可教也”,在他看来,况且这孩子是没救了,官员档案资料是何等严肃的事,他居然还能笑出声来,简直不可容忍。

幕府里其他幕僚对况且的态度也很矛盾,况且要进入幕府是两年前就定下的,他们都知道,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况且一进入京城,就被皇上授予五品京衔,而且还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可是皇上私人卫队,连兵部吏部都只是保存他们的档案资料,却没有权利管辖,所以况且可以说是皇上那面的人了。

这些幕僚现在看况且,就像看待一个莫名闯入他们队伍中的异类分子,没法给他正确定位。

不要说他们没法定位,现在况且自己都没法给自己定位,因为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的五品京衔是很显赫,锦衣卫虽然没有明初时那样风光,却比一般部门更有威权,可是他只是寄禄锦衣卫,算不算正式的锦衣卫官员还两说。

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行人折柬相邀他去做客,他自然没法拒绝,去陆大人那里走了几遭,每次都按常例备上一份不薄不厚的礼物,只是没有按照官场礼仪行庭参之仪,陆行人待他如贵宾,一点看待下属的意思都没有,同席的同僚官阶比况且都高,可是他们待况且也如上宾一般,倒是弄得况且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他们都认为况且在锦衣卫不过是镀金来的,因为只有锦衣卫是皇上可以不通过内阁,不通过吏部、兵部同意就可以直接安置人的部门,况且寄禄这里自然是混个资历,一两年后就会高升,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这才看得出皇上对况且寄予之重。

“老弟啊,皇上对你的心思可不一般啊,老弟日后要是青云直上,可别忘了咱们锦衣卫这些兄弟。”

一次酒后,薄醉的陆行人拍着况且的肩膀说道。

况且来了兴致:“大人,皇上对我究竟什么心思啊?”

陆行人酒意登时醒了,徉怒道:“老弟,做人不能不地道啊,这种事你明白我明白就行了,千万不能说出口。”

况且听他如此说,只好不问了。

这位陆大人的来历他不知道,张居正自然是知道,不过他没问。

内廷十二监和锦衣卫都是皇上自己的势力范围,自然用的都是皇上自己身边的人,嘉靖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嘉靖帝的奶兄弟陆炳,两人虽不是一奶同胞,却是吃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情感自然不同,这种关系跟康熙帝和曹雪芹的爷爷曹寅的关系一样,奶兄弟也是那个年代特有的一种关系,有时候不比亲兄弟差多少。

陆行人当然跟陆炳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有的话,也不能在隆庆帝身边站牢,外廷里嘉靖朝的老臣还保留一些,可是内宫和锦衣卫里的主要位置上,嘉靖朝的人一个不剩地被淘汰了,可谓是干净彻底的大换血。

第八章 致命风险

新皇登基已经两个多月了,况且依然还是闲的无聊,他几乎什么事都没有做,可是内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紧绷着,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中一惊。

他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而是身处的环境几乎就是死地,即便他视死如归,却也无法不正视这种随时都可能到来的致命风险。

“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你现在已是锦衣卫指挥使了,算得上是朝廷大员,谁要想杀你得想想后果。动一个朝廷大员可不是小事,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搁?”周鼎成安慰道。

“若是皇上哪里出了问题呢?给你的随时都能收回去,一个指挥使算什么?”况且道。

“若是皇上对你有什么想法当然就不好说了,不过皇上真要对你有恶意,不用等到今天吧,咱们刚进都城时,随便就把咱们料理了,何必多此一举,先封你个指挥使,然后再杀掉你?脱裤子放屁的事,皇上是不会干的。”

况且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他最料不透的就是皇上的心思。

都说高拱和张居正是皇上的心腹智囊,可是这事他们两人也是都对皇上的心思感到渊深莫测。

锦衣卫作为皇上的亲兵卫队,是独立于其他军队之外的,但是兵部还是有一定管辖权,任命一个指挥使这种事应该事先跟内阁打了招呼,尽管内阁和兵部并不能掣肘。但此事却是皇上很少几件独断专行的事之一。

据说开始时高拱对此事意见非常大,他以为是徐阶和张居正两人私下串通好,想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的耳目。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况且都应该算是徐阶和张居正圈子里的人,况且是练达宁的门生,练达宁又是徐阶的门生,从此而论,况且得叫徐阶师祖爷了。况且又是陈慕沙的弟子,陈慕沙和张居正的关系朝廷里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前两年张居正打算把况且招为幕僚,没人感到意外。

过后,高拱才通过宫里司礼监的关系知道这事跟徐阶和张居正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皇上乾纲独断,由司礼监一手操办,皇上并没有打算给徐阶和张居正留顺水人情。

“皇上想要一个真正的自己的人?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高拱想这问题想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却也没想明白,他不敢太往深处想,否则岂不是说皇上根本不信任自己和张居正这些人了,想要另外组建一套私人班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多少年来,皇上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从没驳过自己一次建言。皇上绝对不会为一个毛头小伙子得罪众大臣。

所以高拱对况且一直非常客气,还带着明显的尊重,这种客气和尊重里却也带着明显的防范。况且对此也感觉到了,却不在意,两人间本来就等级悬殊,若是像酒肉朋友那样亲近反而太不正常了。

“你怕个球啊,不是有你哥我在么?”

现在况且家里唯一的常客小君如是说。

“有你管个屁用,你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况且没好气道。

“屁用管不了,不过你要是真有危险,哥可以保证你随时安全离开京城,你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来着,就是偷偷地给你打造一条安全通道。”

小君喝着况且这个指挥使名下每月能领到的美酒,跷着二郎腿道。

况且转头无视他了,这货就是天天吹嘘他的“秘密通道”,在南京时就这样说。不过那时候他跟周鼎成两人可能真还搞出一条能通往南京城外的通道,现在嘛,这说法水分有多大就天知道了。

“我说你要是真想知道皇上对你的心思也不难,哥教你一招。”小君诡异一笑。

“什么招儿?”况且急于求成,一时不察,还真上钩了。

不说他,就连周鼎成也很好奇,把脑袋凑过来洗耳恭听。

“你在街上随便找两个京城有名的衙内啊,青皮地痞什么的,开开杀戒,随后就看皇上如何处置你,是不是保你,一招便可看清楚皇上的心思。”小君大笑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况且怒骂道。

不过滚的不是小君,而是况且,他实在受不了继续跟这家伙在一个屋子里了。

莫说况且,就连一向跟小君穿一条裤子、狼狈为奸的周鼎成都受不了了,在桌子地下给小君一记武当旋风腿,差点把小君踢飞出去。

这家伙也太坏了些吧,明知道况且不到生死关头决不会开杀戒,哪里会闲着没事杀人玩,这不是明摆着调戏人嘛。

“你干嘛呀,你属兔子的,还玩兔子蹬鹰啊?”小君是从不吃亏的主儿,马上一记空空手打在周鼎成右肋上。

“小样,你属鹰吗,说我是兔子,咱俩找几个人评评,看看谁才像兔爷。”周鼎成知道打不过小君,主要是防不了他那无影无踪的空空手,只有况且莫名其妙地是空空道门这种绝技的克星。

所以他接下来也不动手动脚了,而是准备来一场口舌大战,其实这方面他跟小君比也得甘拜下风,只是差距跟武功比小了些而已。

“看着像有屁用,谁和说我是兔爷,就让他家妇女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小君得意洋洋道。

况且原先逃到隔壁,听着这两人越说越下道,赶紧逃进内宅了,耳不听为静。

“你这是怎么了,有狼狗追你啊?”萧妮儿看到他的狼狈相,笑着问道。

“真要是狼狗就好了,这货比狼狗凶多了。”况且苦笑道。

萧妮儿知道小君的说法后,就明白况且为何捂着耳朵逃跑了。

况且从小就接受只能救死扶伤,悬壶济天下,不得开杀戒的教规,不要说开杀戒,就是听着心里都过敏,心里会有种犯罪感。

“小君也就是随便说说吧,他们空空道门对杀戒看得不比你轻。”萧妮儿道。

况且点头,心里却明白小君早就开杀戒了,只是他杀人手法巧妙,无人知道罢了,死在他手里的都会被官府断定为自然死亡。

况且到北京这几个月,几乎断绝了跟外界的来往,除了跟张居正的那些幕僚们还有张居正的两个儿子经常来往,这些都是他身为张居正的幕僚不可避免的。

他在京城并非举目无亲,其实还不少,武城侯的岳父一家就在京城,按说跟他的关系非常近了,他到京城后,武城侯的岳父派人送过请帖,他拒收,又派他的儿子就是武城侯的小舅子来拜访他,他也拒之门外。

他这样做就是怕万一哪天他出事了,会连累武城侯岳父一家。

他孑然一身来到京城,说到底就是准备死中求活,但他心里也明白,生的面太小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后汉书》中所说的“滂死则祸塞”,希望能以自己的死来免除对家人亲属乃至老师朋友的连累,当然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他就可以破除悬在况家历代祖先头上的诅咒,不用再过逃亡的生活,不用活在被追捕、被追杀的阴影中。

这是他的生死关,也是打破诅咒的生死关,关乎况家的后人,也就是他的子孙的命运,所以他准备以死相搏。

南京周文宾家、凤阳左家在京城都有买卖,况且发信告诉这里的管事人,在情势没有明朗前,不要跟他接触,以免殃及池鱼。

周鼎成和萧妮儿都笑他杞人忧天,忧患意识过强了,在周鼎成看来,他们既然到了京城,危险指数已经大大降低,何况皇上还给他一顶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帽,这就是保护伞啊,但况且执意置自己于薄冰之上,噤若寒蝉,他们也没办法。

他不拒绝小君来,是因为没人知道小君的身份,另外就算在外面有无数人监视,小君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自如,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现在外面究竟有没有人监视他,他不知道,连周鼎成和小君也没查出来,但况且认定有,这不是迫害恐惧症,而是他知道皇上身边高手无数,具备各种特异功能的奇人异士很多,每一代皇上身边都会聚拢这么一帮人,这跟明君庸君无关,这些人自有能打动至尊的手腕,他们很享受在皇上身边受供奉的日子,所谓学成好武艺,售与帝王家。

这些日子里,最高兴的就是萧妮儿了,因为况且每天都会带着她逛街,在京城各处溜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其实仍然是况且的危机意识在作祟,他想要了解京城各个区域、各条街道,为不知何时降临的危机做准备,另外他也是想要选个好地方,准备大做买卖。

他想的就是先把药业做起来,这很简单,就是把在南京左羚的那一套原样复制过来,左家在京城的买卖很小,因为京城这地方龙蛇混杂,一般人想把买卖做大是不可能的,但况且现在有官方身份,相信明着敢压他的人不多,这就具备了把买卖做起来的条件。

他还想着把拍卖行也做起来,既然不想在官场上混,多赚些银子还是好的。

危机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厄运可能哪天会来,也可能根本不会来,他现在不去多想,不管怎样,银子还是要赚的。

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多银子,可是他却还是觉得不够,不是他太贪婪,而是他心里有个梦想,就是把当年郑和下西洋的舰队重新建起来,这可不是一两百万两银子能做到的。

但他下定了决心,只要他不死,就一定要做到,必须再现当年郑和下西洋的绝世风采。

第九章 杀劫初现

况且带着周鼎成和萧妮儿走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合适的场所。

北京虽然寸土寸金,这在他不是问题,他花得起大价钱,问题是合适的店面根本没有出售的。能够出租或出售的店面,况且又看不上眼,在他想来,他需要的是独立的场所,而且面积还要非常大,他可是要建一个药厂,还有很多药店,另外拍卖行的地点不仅要好,而且要壮观要有气派,总不能找两个低矮的房子做拍卖行,弄得跟地下赌场似的。

这些日子他了解到,大部分好的地方都被那些百年老店占据了,这些百年老店的来头大得吓人,就算来头不大,背后没有靠山,况且也不可能搞强买强卖那一套。

实在不行,只好用武城侯府在京城里的产业了,这也是况且不喜欢做的。开拍卖行的地方他也相中一处,不过那是英国公府的产业,看来还得跟英国公夫人好好商量是买下来还是用武城侯府的产业置换一下。

他之所以不喜欢这样做,就是因为他真的想把这些关系全部斩断,这样就是他哪天出事了,也不会连累到别人,不过看来暂时顾不上这些了,否则他真的没法在京城大展拳脚。

京城里最好的产业几乎都被亲王府、公侯府垄断,另外就是太监和富商占据了其余,当朝虽然是文官当道,他们在京城里所置的产业却很少,大多数把钱投在家乡了。这是文官的基本共识,致仕后回老家养老,决不恋栈京城的繁华,或许他们在这滚滚红尘中已经耗尽了精力,只想安安静静叶落归根寿终正寝。

萧妮儿开始时还不适应北京的寒冷,尤其是不时刮起的寒风,让她感到酷寒难耐,不过她适应能力绝强,不上一个月,不仅适应了,比北方人还抗冻,穿的衣服也不比在南京时厚多少,也不再嚷嚷着冷了。

况且跟周鼎成都是抗寒暑能力超强的人,所以对南北方气候变化并不敏感,跟在况且后面的两个家人是本地人,却穿着厚厚的棉袍子、棉帽子还有看似笨重实则很轻巧的棉鞋。五个人似乎活在两个截然分明的季节里。看上去很滑稽。

萧妮儿像个骄傲的小凤凰似的当头走着,手里还拿着一个北京有名的糖葫芦,一边吃一边不解地看着况且和周鼎成,不知道他们对这等美食为何不屑一顾,难道是怕凉,还是怕咯坏了牙齿?

况且和周鼎成左右保护,一些垂涎萧妮儿美貌的恶少和地痞看到这两人的横眉冷对,还有这等阵仗,也就退避三舍了。

“你们干嘛不吃,真的很好吃啊。”萧妮儿对周围垂涎的目光无感,只是不停诱惑着况且和周鼎成两人。

“你好好享用吧,多的是,小心把牙吃坏了。”况且笑道。

他向后面望了一眼,又跟周鼎成交换一个眼色,两人早都觉出后面有尾巴,已经跟了几条街了。

“自己人还是其他方面的人?”况且用眼神问道。

“都有。”周鼎成也用眼神回答。

况且看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实在不明白后面的人是什么意思。闹市可不是杀人的好地方,倒是跟踪的绝妙场所,在人群中很难找出后面盯梢的人,不过干嘛要盯他的梢?

对方是皇上的人?空空道门的人还是护祖派的人?

按理说,现在只有这三部分的人有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皇上不放心自己,原因何在他想不明白,按说他原来最大的威胁是能治好先皇的病,甚至有可能让先皇返老还童,这可是对今上最大的威胁,毕竟谁也不想当百年太子。随着先皇已经驾鹤西去,威胁彻底解除了,那么皇上对他的戒心又是源自何处?

这是他这段时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至于护祖派和空空道门,他倒是无需多想了,这两派现在都是他的死敌,护祖派要抓他是因为他的身份,空空道门想抓他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言,说他身上有建文帝当年的藏宝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

如果他真能得到建文帝当年带走的那批财宝倒好了,他就有足够的银子打造郑和舰队了。传闻中,那批宝藏是天大的数目,且不说朱元璋开国时在各地搜刮来的财宝,还有攻占元大都时得到的元帝的财富,元朝历代帝王从成吉思汗起可都是以好货出名的,他们抢劫了大半个世界,还跟兵锋无法触及的地方做珠宝生意,所以元朝皇帝包括各大金帐汗国的皇帝所拥有的财富远过历代中原汉人帝王,估计也只有秦始皇能与之媲美吧。

这些财富当年被功臣大将们瓜分了许多,可是朱元璋又通过屠戮功臣把这些财富都收了回来,所有这些财富中的相当大一部分还有当年建造凤阳都城的一半经费据说都藏在一个地方,留给了当年刘基判定要过逃亡生涯的建文帝。

也就是说建文帝的命运当年朱元璋和刘基都知道了,只是无力回天,也改变不了这种天定的命运,朱元璋才暗中留下这笔财宝,或许是对皇孙的一种补偿吧。让他拥有比一个帝国还要多的财富,换取至尊的皇位。

况且对这类传闻半信半疑,对自己拥有藏宝图的传说更是滔天的愤慨,这究竟是那个混蛋造出来的谣言?丧尽天良啊,还不是给他拉仇恨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变着法的要他的命。

如果能找到这则谣言的源头,况且真有能不惜大开一次杀戒,他真是无比痛恨这个没事找抽的家伙,简直是把他放在火炉上烤。

“让让,让让,小心烫着油着。”

一个穿着酒楼店伙计服饰的人提着两个巨大的食盒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还大声嚷嚷着。

美食外卖这种事并不是后代发明的,唐宋时就有了,明朝外卖行业尤其发达,想要尝到各大酒楼正宗美食,只有叫外卖,当然叫得起这种外卖的都是有钱人,想要一碗炒粉或者麻辣烫还是免谈吧。

大家纷纷躲让,烫着未必,衣服被油了就犯不上了,那些食盒看上去干净,但有油渍是免不了的。

况且一行人也都闪到一边避让。况且趁停步的机会还扫视各处,想要分辩出盯梢的人。

周鼎成也在做着同样的事,虽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威胁,可是总被人在后面盯着,还是特别不舒服,尤其是来源不明的盯梢。

就在那个店伙计走到况且身旁时,忽然对面一个人不知是躲闪不及,还是躲的方向反了,忽然撞在那个伙计的身上,店伙计人如炮弹般向况且飞去,两个食盒则飞向萧妮儿。

况且来不及多想,身子一闪,就把两个食盒接住,倒不是这两个食盒有什么危险,完全是本能反应,此时他也根本没感觉到任何危险。

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忽然感觉到了威胁,霎时间一股恐怖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整个心都瞬间冰冷,还好他的身体完全靠本能发挥了作用,腰肢诡异的一扭,就跟耍杂耍似的,弯成一个半月型,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短刀从他的肋下飞驰而过,这一刀完全是奔着他心脏来的。

一刀落空,那个店伙计模样的人也是一怔,他完全没想到会失手,在如此近的距离,速度又是那么快,怎么可能失手呢?正因如此,暗杀经验丰富无比的刺客反而一瞬间怔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刺客的嘴上跑起了草泥马,心里更是挨了一刀般的剧痛。

这跟给他的资料完全不符,说好的况且根本不会武功,顶多会点针灸什么的小伎俩,可是这哪是不会武功的人的身手?靠靠靠,这情报假到了令人心寒啊。

他也刺杀过不少武术名家,从来没失过手,没想到竟然在一个阴沟里翻了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他的刺杀经验丰富不假,架不住况且被刺杀的经验也很丰富,这还是其次,主要是况且自小修炼的五禽戏、内功还有那套说不上名字的行功都在一瞬间爆发了,这才能本能地躲过这必杀的一击。

况且练的那些功法没有技击手段,可是身体却练的轻巧无比,什么迈步如猫之类的完全不在话下,身体的强壮性和柔韧度更是一般的名家也没法相比。也就是说,他不一定打得过人家,人家要打败他就更难。

“好狗贼。”

周鼎成反应过来了,这显然是策划好的谋杀,是一个组合拳,后面盯梢的人完全是为了扰乱他们的注意力。

他没有佩带兵刃的习惯,此时一脚飞起,直奔刺客的胸膛,这一脚的威力绝不比那把短刀差,而且冲击力更强,只要踢中了,这刺客的心脏也就成了一团血水了。

这名刺客根本不接招,而是飞速后退,顺势还抓住身边一个惊得不会动弹的行人向周鼎成的脚上拦去。

周鼎成一叹,只好停住腿势,他不是执意要拦住这名刺客,主要还是把他逼开,况且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名刺客飞速后退的同时,周鼎成眼角看到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又是一柄短刀已经刺向此时提着两个食盒,身体刚刚恢复平衡的况且。

这是“双重杀劫”!

第十章 双重杀劫

当下周鼎成和况且的距离也就是两步之遥,可是那一脚他用尽了全力,本想一招毙命杀手,不料对手给他送上了一个无辜的路人甲,他为了收回刚刚踢出去的脚,身体已经失衡。若在平时,两步之遥,他只需一个侧跃就可以把第二名刺客撞飞出去,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短刀的刀尖触到了况且的胸口。

第二杀,依然是奔着况且的心脏,更为迅速的必杀的一击。

到了此时,萧妮儿才反应过来,明白他们是遇到刺客了,在来京城的一路上,她跟况且没有住在一个房间里,所以刺杀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此时吓得浑身都软成一团泥,心脏更是停止了跳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什么也都做不了,她嘴巴大张着,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近旁的几个人也都成了泥塑木雕,完全变成僵尸一般。

更远一些,却根本没人看到这一幕,几尺开外,一切照旧,只有这方圆几尺内,成了一个微缩的杀戮国度。

周鼎成和况且现在都反应过来,他们都忽然产生一个怪诞的想法,仿佛他们这几人被抽离到一个另外的世界,跟身处的世界完全平行。

况且遭受第一次刺杀时根本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意识到了,脑子里却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根本没有办法,不过他平时练就的身法自然显现了,身体本能地向后倒仰去,来了一手标准的铁板桥。

铁板桥并非什么高明的武术,一般的武术家都能玩这一手,甚至身子柔韧性好的小孩子都能做到,但在此时,却成了唯一的救命招数。

那把堪堪刺入况且心脏的短刀紧贴着况且的胸膛、咽喉划了过去,却如划在水面上,同样不可思议地落空了。

况且此时手里还握着两个食盒,这是唯一暴露出他根本不会武术的地方,他早已忘了手里还有食盒这种事,更不会想到把它扔掉。

他的姿势诡异无比,既好似高深莫测,又好像笨拙无比。

此刻,周鼎收住身段成一个鱼跃冲过来,他是想把第二名刺客撞飞,至于是杀死还是抓住刺客,都不是最要紧的,保住况且的命才是唯一要务。

他这一撞也落空了。

显然第二名刺客吸取了第一名刺客的经验,此时虽然也跟第一名刺客一样,感觉好像老天跟自己开了个大玩笑,居然在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身上失手了,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再次重演。

他真想大喊大叫,替自己叫屈,但多年来的经验让他避免了犯错误,一击不中,他没有再尝试,而是马上后退,他连姿势都没有变,仍然保持着向前刺杀的姿势,身子却如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似的,飞也似倒退出去。

周鼎成也不追击,他看了一眼刺客后撤的身法,就知道自己就是追也追不上,更怕旁边还有刺客,他停住身子,横在况且和萧妮儿身前,警惕地扫视周围。

况且此时一个鲤鱼打挺又直立起来,这才发现意识到自己还搞笑似的提着两个食盒呢,搞得自己跟个店小二似的。他苦笑着把食盒扔在地上,转身看萧妮儿:“怎么样,你没事吧?”

萧妮儿说不出话,此时身体才能动弹,一下子抱住况且,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况且,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然魂不附体。

她明白那杀机都是冲着况且去的,她似乎根本不在那两个刺客眼中,也正因如此,她才后怕得厉害,要是真的想杀她,她倒未必如此害怕了。

此时周围几个人才像被解除禁锢似的,四下逃散,有人声嘶力竭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周鼎成看周围已经变成一片真空,这才放心,问况且:“你没事吧?”

他更是后怕不已,此时才看明白,况且这记铁板桥施展的无比玄奥,他们身后就是一家店铺,况且距离店铺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这一记铁板桥刚好施展开来,况且那时候的姿势像足了一个横在水面上的拱桥。

他当然也能施展出来,而且毫不费力,还能施展的更好,可是在适才那时机,却根本无解,因为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施展出来,原因无他,根本没时间。等你想到时,刀尖也就穿透心脏了。

他此时冷汗如雨般冒出来,心里却感到很诡异,况且对时机的把握、招式施展的快速绝伦,完美超过了他这个练了大半辈子的武当名家,这一刻他很能体会到那两个刺客的心情。

“铿”的一声传来,周鼎成向声音传出处望去,却看到对面一个二层的店铺房顶上,两队人正在厮杀,他一下子就辨认出来,其中两人正是逃走的那两个刺客,跟两个刺客对阵的正是慕容嫣然师徒。

“原来是她们。”

周鼎成早先就感觉出有自己的人跟在后面,现在才能确认是慕容嫣然师徒,难怪那气场给自己很熟悉的感觉。

“快走。”

况且看到了对面店铺上的厮杀,可是刚才有两个人大喊“杀人了”,结果大家都向他们这里涌过来,对面房顶上的厮杀反而没几个人注意。

他不想引起过多的关注,何况附近人群中有可能还隐藏着敌人,不过他有种感觉,今天针对他的刺杀计划应该画句号了。

他向对面屋顶上看去,正在激战中的慕容嫣然发现他在看着,即刻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况且和周鼎成急忙走开,况且半抱着萧妮儿,走出几步远,萧妮儿才恢复过来,虽然还是全身酸软,却能自己走路了。

后面两个家人现在才反应过来,急忙趔趄着跟上来。

“这是哪伙人啊?”周鼎成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却猜不出刺客的身份。

有这等最高水平的刺客,这个组织绝不可能是无名的,虽说刺客都比较注重个人隐私,刺客组织更是恨不得永远埋藏在阴影中,但总会有一些传闻。

即便最隐秘的一向都被视作传说的空空道门,也不可能完全隐身,当然现在空空道门已经走到明面上来了,跟以前的道门截然不同。

“不知道,反正是对头吧。”

况且低语一句。周鼎成江湖经验丰富,连他都猜不出,自己何必再白费力气去猜测。不管是哪方面的人,反正是想要他的命,或者是被想要他命的人花钱雇来的。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对头啊?”萧妮儿惊魂未定问道。

况且苦笑:“我哪儿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人想要我的脑袋。这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拦都拦不住。”

“你说的好像是有多大福气似的,还拦都拦不住。”萧妮儿没好气道。

况且看看后面两个家人,快被甩出一条街了,他现在也管不了他们,反正不会有人想要他这两个家人的性命,就停下对两个家人道:“你们先回家吧,不用跟着我了。今天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许说半句,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两个家人连连点头,如遇大赦一般,惶惶然向后走了。

这主子是真没说的,待下人就跟亲人一样,尤其还是一个无比年轻、前程无限的锦衣卫指挥使,他们平时跟着况且,都感觉无比荣耀,今天才知道,跟着这个主子,一不小心也是会掉脑袋的,江湖比他们想的复杂一万倍。

“没用的东西,难怪你不喜欢买家人,关键时刻真的都是废物。”萧妮儿恨恨道。

“这个你真别怪他们,刚才关节谁都没用,任何人想拦住那两个要命的祖宗都来不及,还真是多亏他自己了。”周鼎成道。

“你刚才怎么做到的?我要不是了解你,还以为你跟那两个刺客串通好了,在演一场戏,而且事先还必须经过精心排练。”周鼎成现在也不明白不懂武术的况且怎么能在根本不可能避过的情况下,化险为夷。

“什么叫怎么做到的!我练了那么多年难道白练了?跟你说吧,别看我不练你们那些招式套路,那是因为那些都是虚的,是摆在表面给人看的,我练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是精华,是内涵。大哥懂不?”

况且很臭屁地自我吹嘘道,不过经过刚才的事,他的确有吹嘘的本钱。

“狗屁。”周鼎成失笑骂了一句,不过他也承认,况且或许真的得了武术的某些真谛,不然不可能有刚才的表现,难道说况家祖传的内功还有五禽戏、行功真的有他看不出来的奥秘?

况且在心里却想着别的东西:运气,也就是气运。

他身上可是有条金龙的,而且吸了不知多少星光似的能量,据那位神仙老人说,那就是天运。或许真正救了自己的就是这种运道吧。

“没人再来杀咱们吧?”萧妮儿看着周围,依然很紧张地问道。

“你错了,不是咱们,只是他。咱们两个请人来杀都没人来。”周鼎成指着况且道。

“你个乌鸦嘴,我怕什么你说什么是不是。”萧妮儿气道。

周鼎成看看周围稀稀疏疏的行人,而且没人有意靠拢他们,估计这场危机应该过去了,毕竟要策划一场刚才那样的刺杀不是件容易事。

“走吧,找个地方喝酒,我得喝坛百年老酒压压惊。”况且道。

对这个提议,另外两人不仅赞同,而且感觉说到他们心里了,他们实在需要一坛百年美酒来压惊了。

第十一章 慕容师徒

俗话说得好,没有什么事是一坛子百年老酒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坛子。

况且他们要的不是一坛子,也不是两坛子,而是五坛百年老酒。

他们找到附近最好的一家酒楼,直接上到三层,要一间雅间。掌柜的很是作难,说是只有一个雅间是空的,而且还是被人预定的,所以请他们坐大厅,可以给他们折扣。

“这是什么屁话,我们像是没钱的人吗?”周鼎成憋的一肚子火都发泄到掌柜的头上了。

“既然有空的,我们要了,谁预定的等他们来了,让他们找我就是。”

况且说着就把腰牌拿了出来,在掌柜的眼前一晃。

这是他入宫的腰牌,一直没有用处,他还没进过皇宫呢,因为皇上一直没有召见他,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掌柜的没看清是什么腰牌,老实说,就是再仔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这种腰牌在京城里不多,即便内阁大学士都没有,因为凭这种腰牌可以进入到皇帝皇后的寝宫里。皇上就是召见大学士也是在外面几大殿召见,没有在寝宫召见的道理。

掌柜的知道这年轻人来头一定大得惊人,只好答应,至于那位预定的主儿,等来了再说,反正是熟客,大不了赔礼再赔礼,送上一桌丰盛的酒席什么的也就能敷衍过去了,眼前这位明摆着是惹不起的,因为他根本看不透。

要说对的人判断,没有人比开店的掌柜更准确的了,基本一眼就能看出来人是干什么行当的,身份如何、家底如何等等,这都是多年熬炼出来的,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况且平时决不会做这种事,没有雅间在大厅坐也是一样,相反,他平时很喜欢在大厅里喝酒,喜欢开放的空间,而不是隔开的雅间,憋屈嘛。

但他今天实在太需要一个隐秘的地方好好喝喝酒了,于是就拿出了霸王架势。他此刻的心情无法形容。

酒搬上来后,况且和周鼎成都是大碗满上,一言不发,连喝三碗。

萧妮儿也不甘示弱,把桌子上的小碗酒杯什么的挪到一边,也是大碗喝酒,不过只喝了一碗。

况且现在身体里肾上腺素依然高昂,他是后怕,当时不怕,不是不怕,而是连怕的念头都吓没了,过后急着逃离现场,也没觉得怕,现在消停下来,恐惧的感觉就上来了,身体里自然出现肾上腺素激增,以此对抗汹涌的恐惧感。

“他奶奶的,别被老子查出来是谁做的,否则非灭了他满门不可。”周鼎成愤愤道。

况且没说话,又给自己满上一碗,他继续喝酒给自己的身体找平衡,不是失去重心的那种平衡,而是身体内部的平衡。

周鼎成只是说说,单看这两名刺客的身手就明白,如果是个组织,绝不是周鼎成惹得起的,他自己也清楚,如果这两名刺客是冲他来的,第一个刺客那关他就挂了,也没这顿酒了。

看起来对方对况且是有足够重视的,加了双保险,却不料重视程度还是不够,依然被况且躲了过去。

躲过两招后,就算再有埋伏也没用,那时候周鼎成已经站在况且身前了,想要杀掉周鼎成再继续杀况且是不可能的,因为慕容嫣然师徒就在附近。

时间,杀劫拼的就是时间,有时候就是一秒钟!

她们是看到况且没危险了,这才会追击刺客,如果还有别的刺客,她们决不会这样做。虽说这样做不过是亡羊补牢,可是放任刺客逃走还是太憋气窝火了。

“这都什么人啊,锲而不舍的,都追了一道了,不是说了咱们进京城他们就能罢手的吗?”萧妮儿不解道。

“连他们的来历都不知道,当然更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想多了没用,喝酒,想要我的脑袋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道。

他今天有两次出手的机会,完全可以留下那两个刺客,却没有出手。他在躲过必杀一击后,完全可以发出手腕上的兵符,那两个刺客功力再高,也不可能躲得过兵符。

却也正因此,他才没有发出兵符。既然最危险的那一刻已经躲过去了,也就不用单纯为了杀人而浪费掉两个兵符,毕竟这东西还是保命的绝招,用掉了需要金龙的能量来补充,划不来。

他现在可是隐约明白金龙的神奇了,虽说不能确定是那所谓的天运救了他,还是他多年练出的身手自救,但他觉得天运的成分还是有许多的,即便不全是。

等小二端上几盘菜来时,况且和周鼎成已经喝完两坛子酒了,小二看着两个空坛子,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两位是酒鬼还是酒仙,这也太能喝了吧。

萧妮儿喝的不多,只喝了三碗,可是小二看着她面前的大酒碗,一样惊叹,这位也是酒中巾帼吧。心里佩服无比。

不过老酒对化解恐惧这种感觉的确有效,所谓酒壮怂人胆,大凡出征前,将士总要喝酒壮行,其实就是壮胆,酒劲儿上来,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况且只是简单地要了几样菜,对他们来说主要的是酒而不是菜,只是进了酒楼单独要酒不要菜有点说不过去,所以象征性地点了几样。

“如果是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人,他们不会雇杀手吧?他们会自己出手。”周鼎成依然心有余悸说道。

他的意思是问况且会不会还是皇上派出的人,虽然怀疑皇上搞暗杀有点搞笑,但其实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皇上搞过暗杀,唐代就有代宗皇帝派杀手除掉了宦官头领,从而夺回兵权的事。皇上任何事情都可以明面上做,但有些事暗地里做更好些。

况且摇头,这些事他根本判断不出来,从南京到北京一路上,他遭遇十多次刺杀,最后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

至于说护祖派和空空道门不会雇杀手来暗杀他,他不完全赞同,现在任何可能都有。他的处境被笼罩在一团浓浓的雾霭里,根本看不明白分辩不清。

此时,雅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小二,而是慕容嫣然师徒。

两人衣衫整洁,一点不像刚刚跟人激战过。唯一的变化是小姑娘的面纱不见了,可能激战时被人撕掉了,或者是被大风刮走了。况且心头一震,小姑娘虽然面容娇艳,表情却呆板僵硬,就跟在半岛某国刚整完容似的。

这当然是面具无疑,而且还是很低级的面具。

“对不起,我们失手了,让他们逃走了。”慕容嫣然点点头,行个注目礼,然后沮丧道。

“这没什么,他们也失手了,今天好像就是失手的日子吧。”况且笑道。

他真的没觉得有什么,虽说慕容嫣然真的很厉害,但那两名刺客也绝非等闲之辈,他倒是好奇这位小姑娘也能跟一个刺客战成平手,真不知是这小姑娘的确出奇厉害,还是那个刺客只是精于刺杀,对格斗技击并未臻上乘,他原本还真着实为她担了一份心。

“前辈,您……请坐,我给您点几样素食。”周鼎成急忙站起来,恭敬一揖后小心说道。

“说得好,今天可能真是失手的日子。菜不用点了,没有大荤就行。”慕容嫣然说完,也不用让,就在况且身边一张空椅子上坐下,那个小姑娘先是狠狠瞪了况且一眼,好像失手全怪他似的,然后才在师傅身边坐下。

“没惊动官府中人吧?”况且问道。

“惊动了又怎么样?”

慕容嫣然还没回答,小姑娘就抢先反怼道。

“我没说怎么样啊,只是现在不好太招人注目。尤其对官府,还是避开些好。”况且苦笑道。

“不惊动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也找不到我们。反正没出什么事,官府的人转一圈也就回去了,不会劳心费神地查什么,毕竟没出人命。”慕容嫣然端起周鼎成给他斟上的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说道。

周鼎成急忙又给她斟满一杯,他看得出来,这位前辈现在也很需要老酒抚慰。

在慕容嫣然面前,他不敢坐下,还不如那个小姑娘自然。他是真怕这位前辈,倒不是被教训过,而是这位前辈的传说太可怕了,而且地位还是跟他在武当派的师祖相当的,更不用说她在勤王派中的地位了。

“那就好。”况且干巴巴地说道,他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小姑娘的眼神不由他分说。

慕容嫣然又喝了一杯,然后示意周鼎成坐下,这才转身对况且道:“公子,您还是别跟我们怄气了,今天多危险啊。”

“师傅,你跟他说没用,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小姑娘把眼前的杯子拿走,自己换了个大碗,然后毫不客气地搬起况且的酒坛子给自己倒满一碗。

“你怎么说话呢,你家大人没教你怎么说话啊?”

况且忍着,萧妮儿却忍不了,勃然怒道。

“怎么了,你想教教我吗?”小姑娘呆板的面孔一阵颤动。

周鼎成吐吐舌头,这话也就萧妮儿敢说,他可是不敢,这可是当面说慕容嫣然没教育好徒弟。

“教你又怎么样?”萧妮儿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你先给我闭嘴。”慕容嫣然对徒弟斥道。

然后她歉意似的对况且道:“对不起,是我太宠溺她了,冒犯了公子。”

“谈不上冒犯不冒犯的,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这位妹子倒是真性情。”况且打圆场道。

“她是真性情,我就是假的了?”萧妮儿不愿意听了,娥眉直竖道。

“好了,大敌当前,咱们就别窝里斗了,就算不合作,起码不用相斗吧。”况且安抚萧妮儿道,话中明显带刺儿。

“公子,我们之间不是合作关系,而是保护和被保护的关系。”慕容嫣然急忙更正道。

况且一阵头大,这怎么说什么话都能得罪着人啊,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第十二章 正主儿来了

雅间里只有周鼎成沉默不语,他根本不敢说话,好像一开口必然会大祸临头。

小姑娘跟萧妮儿四目相对,谁也不退让,况且只好握着萧妮儿的手,意思是不要再起争执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两师徒对自己是有善意的,至于保护不保护的,他根本不求这个,听便。

“哼哼,刚才他遇险时你们在哪里?保护?说得好听!”萧妮儿性子本就很刚烈,刚才又被吓了个半死,一肚子火爆发出来。

“这就是我说的需要消除误会。”慕容嫣然和蔼道,跟传说中她的性情大不相符。

“公子,你现在身处险境,需要我们严加保护。如果能消除误会,我们可以提供贴身保护,把一切危险都隔离开来,这样就不会再有今天的事发生了。”她极为诚恳地道。

她明白,像今天这样的事如果再发生,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哪怕是贴身保护也不行,对手出击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对况且能够躲闪开,她们也是啧啧称奇,想不明白什么道理。

所以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组织一队保镖,把况且跟可能存在的危险隔离开来。这件事靠她们两个当然不行,可是勤王派不乏她这样的高手,完全可以组织一队不亚于大内侍卫的保镖队伍。

“没用的,那样的话危险更大。”况且淡然道。

什么保护,不就是想把他握在手里吗?

况且心中不无恶意地猜测着,另外这办法也行不通,他不过是一个白衣秀才,现在顶个名是锦衣卫指挥使,如果真需要侍卫,也应该由锦衣卫中的人来充当,而不是身边不明不白的围着一批外人。若是由外人在京城保护一个官员,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再往深处说,他若是身边保镖如林,自然就会引人注目,也会引人猜疑,危险性更高,等于是告诉人家我随时会遭到刺杀。那么,你的身份是什么?人家为什么要杀你?

慕容嫣然理解他后一个意思,就是怕身份暴露,倒也赞同。

“所以您还是离开京城的好,我们可以护送您出去,随时都可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公子您呢。”慕容嫣然叹息道。

“你是不是官迷心窍了,为了皇上给你的这顶分文不值的官帽子连命都不要了?”小姑娘冷哼道。

“你又在胡说。”慕容嫣然横了弟子一眼,可是显然她的徒弟并不是很怕她。

“这跟官帽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另外一码事。我转移出去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逃跑,然后呢,我一辈子都要过逃亡生活,我的儿子、儿子的儿子也都要继续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吗?”况且说着说着,有些激动,音调不由得拔高了几分,手中的拳头也攥紧了。

慕容嫣然一叹,她不是不明白况且的心思,可惜这问题无解,除非皇上大赦建文党人,否则就真得像他说的那样,世代都得过着逃亡隐居生涯。但让皇上发布这样一道特赦圣旨,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次连小姑娘也不反驳了,显然她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凄惨了,一个人、一代人也就罢了,世世代代如此,的确是非人的遭遇。

“可是您现在这么豁出性命坚守着,能够彻底解决问题吗?”慕容嫣然问道。

“当然能,这问题必须在我身上解决,或者光明正大的活着,或者正大光明死去。我不会再做其他选择。”况且坚定地道。

“现在有不少人在想法解决这事,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已经进行几代人了,只是短时间内根本没法解决。依我看来,还是先保住安全为上,这件事不妨慢慢解决。公子放心,我们有人在做这件事,一直都在做。”慕容嫣然叹息道。

“你们也够辛苦了,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我的命运我自己承担。”况且道。

“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吗?轻轻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努力都抹除了。师傅,不用跟他多说,我都说了,他的良心喂狗了。”小姑娘又义愤填膺起来。

“你说什么?”萧妮儿也是愤然站立起来。

“怎么着,想打一架?”

“打就打,真当我怕你啊。”萧妮儿直直道,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去挠她的那张整容脸。

“得,得,两位,都坐下,不是说好了不窝里斗的吗?”况且急忙站起身摆手道。

“是她先挑头的。”萧妮儿道。

“好了,这些闲话不要说了,慕容前辈,您二位和那两个刺客交手了,能知道他们的来历吗?”况且岔开了话题。

周鼎成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这哥们也太敢问了吧,人家要是知道能不告诉你吗,你这么问不是打人家脸吗?

慕容嫣然戴的面纱一阵飘动,然后低声道:“让公子失望了,我没能查探出对手的来历。”

“来历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刺客吗,也就是杀手,这么傻的问题你都能问出口,我真服了你了。”小姑娘冷冷道。

况且大汗,很委屈地看着这位傲骄的丫头片子,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而且得罪的还不轻,这小凤凰处处挤对自己,好像有八辈子不解冤仇似的。

这次连萧妮儿都不替他出头了,而是笑着看着他,想看看平常能言善辩的况且如何反怼。来呀来呀,咋没招了呢?

慕容嫣然看着自己的徒弟,也是无可奈何,她不知告诉她多少遍了,不许她这么跟况且说话。每次,小姑娘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一看到况且,就跟遇到天敌一般,压都压不住,两人可能真的犯相。

况且讪讪笑了笑,明知小姑娘是为她师傅圆场子,说到底还是自己问的太鲁莽了,一不留神碰到人家伤口了嘛。

慕容嫣然知道况且对于江湖的事就是个白丁,若是周鼎成这样问她,她非勃然大怒不可,因为况且的问话可能含有另一个意思,你连两个刺客的老底都没摸清,拿什么来谈保护我?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一个声音嚷嚷起来:“谁啊,哪个乌龟王八蛋敢抢爷的雅间,活的不耐烦了?!”

“麻烦来了,我出去看看。”周鼎成起身就要出去。

“怎么回事?”

慕容嫣然原本没在意,酒楼有人起事吵架打架的太平常了,见周鼎成站起身,这才问道。

“这个……这个雅间是别人预定的,被我抢占了。”况且脸红嗫嚅道。

他对天发誓,真的平生第一次干这种不地道的事,不想却被慕容嫣然师徒撞到了,小姑娘恐怕又要发难了。唉,这也太点背了。

“嗯,抢占?”慕容嫣然笑了,不是笑话他,而是有点欣赏赞赏的意思。

“嗯?看不出来啊,以为你就是个怂酸文人,还有这气势。”小姑娘更是既感惊奇,又大加赞赏。

况且顿时头大好几圈,这都什么人啊,我好的地方多了,你们怎么不夸,我难得干了回缺德事,你们倒是夸奖起来了。当然,夸奖的话出自小姑娘的口,基本也就跟贬斥差不多。

“我去吧。”况且也站起身。

周鼎成现在没有官身,若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出去,肯定撞墙,然后就得绵掌、旋风腿的招呼上,估计这间酒楼至少得少一层,弄不好就成平地了。

周鼎成知道他是要仗着身上的腰牌过关,想了想倒也是好办法,一般人见到况且的腰牌,也就会知难而退了,即使遇到厉害的主儿,也得想想得罪这么个人值得不值得。

况且转身出去,看到酒楼掌柜的正躬身在一个人面前左一个揖右一个揖的,赔礼没完,还给出一堆好处,白送一桌酒席,酒水也白送等等。

“你爷我缺银子吗?送我酒席,爷缺这个吗?跟你说老家伙,爷今天要请个尊贵的朋友喝酒,这才早早定下雅间,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居然敢把爷的雅间让出去?谁给你的胆子?马上给我腾出来,否则爷把你这酒楼拆成平地。”

况且看到柜台前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穿着熊皮大衣,扣子都解开了,露出里面的绛紫色绸缎棉袍,胸前还带着比狗链子还粗的金项链,手上更是戴了五个金戒指,两个翡翠扳指。

壕哥一枚!这家伙不会是把全部家当都戴在身上了吧?

况且如是想,他心里本来有愧,出来是想说说好话,外带赔些银两,也就把事糊弄过去了,没想到遇到这么个蛮横无理的家伙,他心里的愧疚感反而消失了,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也不算缺德,对这种缺德的人,以缺德制之也是个好法子。

他走过去装着很屌的样子说道:“你是谁啊,在酒楼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你谁啊,爷的事你也敢管?”这主儿笑了,在这条街上还有人敢管他的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是谁,就是占你雅间的人,有什么话对我说吧。”况且说着,把快跪下来的掌柜拉到一边。

“擦,敢占爷的雅间,说说你的斤两吧,若是等爷动手称你的斤两,你的骨头就成碎渣了。”

“好啊,我就站在这儿不动,等你称量,别客气。”

况且站在这人对面,身子真还矮了几分,不过他不怕,刚才两个刺客都没能奈何他,他就不信一个地痞似的家伙能称量他的斤两。

“我说两位爷,都是小老儿的不是,要怪罪就怪罪小老儿吧。还请两位爷高抬贵手,别把小店拆了。”店掌柜的对着两人,又是做一个揖右一个揖的行礼没完。

“你个老东西,我先捏死你。”那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掌柜的脖子抓去。

这一掌要是抓实了,真可能把瘦骨嶙峋的掌柜的喉头骨捏碎了。

事不宜迟,况且也出手了,他没有动手打人,而是快速向那人手上递过去一样东西。

第十三章 霸道清场

那人忽然感到自己手里多了什么东西,硬邦邦、冷冰冰的。他本能地握住了,用力一捏,根本捏不动。

况且冷笑道:“大个子,小心点捏,真捏坏了,你赔不起。”

“你……”那人恼羞成怒,就要把手里的东西砸向况且。

此时周鼎成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出来了,就要上前,况且急忙用眼神制止住他。

“大个子,先看清是什么你再砸,否则我让你跪着捡起来。”况且道。

那人也不是傻子,敢如此跟他叫阵,自然不会一点底气没有。他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原来是枚铁牌,再仔细看去,两个膝盖当时就软了,差一点直接跪下来。

那是况且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上面可是铭刻的很清楚:大明锦衣卫指挥使。

大个子登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哪是踢到铁板上啊,分明是把脑袋伸进虎口里了。锦衣卫是什么人啊,没事还要找事欺负人呢,今天可是自己送上门了。

“大……大……大……”

他想叫大人,可是那个人字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弯下腰,把锦衣卫腰牌双手捧过头顶,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是费尽了全力。

“大……大……大,大什么大,我不是你爹,也没你这种蠢儿子。”况且冷笑一声,把腰牌收回来,挂在腰上。

“滚吧,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直接法办。阳光就跟你无缘了,懂吧。”况且又冷哼一声。

那人听到这话,就跟听到佛旨纶音一般,躬身道谢后转身就惶惶然逃走了,真好似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他边跑边在心里庆幸,这位大人看着还面善,要不然被抓进锦衣卫,投到大牢里,不死也得残废啊。

况且心里也有点不安,以暴制暴他并不赞成,也恶制恶也未必是好办法,但有时候这办法还是最管用的,有些人你跟他好说好商量的没用,以权势暴力蹂躏他,他反而心服口服,乖得很。

酒楼这一层想好好看场热闹的人都失望了,他们都很好奇地看着况且,不知这位年轻人靠一块什么铁牌子就把这一带人人畏惧的小霸王吓得屁滚尿流。

“大人,多谢,多谢。”掌柜的忙不迭称谢,至于那个小霸王以后会不会找自己的晦气,他不知道,反正他知道说什么也别得罪面前这位爷了。

况且正准备转身回到雅间去陪慕容嫣然,认识几年了,真还没有机会一桌吃饭喝酒。

不想楼下有人又大声嚷嚷着:“锦衣卫了不起啊,老子今天偏要看看锦衣卫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下为非作歹。”

酒楼上的人兴致又上来了,敢情这世上不怕事的人真还不少啊。

他们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就是把酒楼打成平地又能怎样,那等于一场狂欢,还能乘机把酒钱逃掉。掌柜的脸则又变成苦瓜了,开酒楼可不是件容易事。虽说他也有后台,可是若是什么事都要靠后面的人出来,他这个掌柜的也就甭当了。

“看来你那张牌子威力有限,这次我来吧,有时候还是拳头最直接,也最有效。”周鼎成急忙走过去。

他是怕况且吃亏,刚才是拿锦衣卫的牌子唬过去了,这次看来有不怕锦衣卫的主儿上来,还得靠拳头说话。

况且没言语。雅间的门打开了,慕容师徒看着他,显然准备一旦他遇到危险,立马会冲出来救驾。

况且心头一热,不管他对勤王派有什么成见,至少慕容师徒还是真心实意保护他的。

“锦衣卫的什么人在这儿啊,给爷瞧瞧,让爷看看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人大踏步走上来,双目巡视,待看到况且,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兄弟,怎么是你啊。”

况且一怔,这人谁啊,他根本不认识啊。

其余酒客也都轰然爆笑起来,以为这人是故意装横,待见真章了就立时变了面孔,简直就是欺软怕硬的怂包一个,或者是国立明大表演系毕业的。

“你不认识我?对了,你还真不认识我,我是赵阳啊。”这人大笑着走过来,很不见外地就要来个熊抱。

周鼎成很不客气地拦住他,刚刚被人刺杀过,他可不会让一般人靠近况且,在他看来,人人都有潜在的刺客嫌疑。

“哦,赵二哥?”况且忽然想了起来。

“是啊,是我,想起来了吧,刚才说的锦衣卫大官就是你吧,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赵阳又上前要靠近况且。

周鼎成则握住他的一条胳膊,稍微用力握了一下。

“哎哟,你谁啊,想捏断我骨头啊,兄弟,这是你什么人啊,比熊的力气还大哟。”赵阳大叫起来。

“这是赵二哥,没事的。”况且急忙说道,他还真怕周鼎成玩狠的。

赵阳者何许人也?

说来跟况且还真是关系近着呢,此人一点不外,正是武城侯的小舅子。他不惧锦衣卫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到京城几天后,武城侯的岳父先是派家人送请帖来请他过府吃酒,况且拒绝后,又派儿子赵阳来拜访,况且也推托不见,所以况且并没见过赵阳,但这名字却牢牢记住了。

不过他也有一丝疑惑,他没见过赵阳,赵阳怎么认识他?

所以周鼎成上前试探赵阳时,况且也没拦阻。

周鼎成朝况且微微点头,意思是这家伙没武功在身,不用怕。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周鼎成伸手一握,也就知道这人是否练过武功,甚至能知道练的是那个门派的武功,根底如何等等。

“你没见过我,所以不认识我,我可是见过你,你上次上朝面圣时,我可是从不远处看到你了,是中山王府徐公子指给我看的,所以我才能记住你。那时你跟张大人在一辆车里,我也没敢上前跟你相见。”

赵阳越过了周鼎成那一关,也不顾胳膊上的疼痛,上前握住况且的一只手,用力摇着,口中更是滔滔不绝。

“哦,见过二哥。”况且此时相信了这位是货真价实的赵阳,再者说冒充赵阳也没什么好处,反而会祸患无穷,他父亲可是五军都督府的中军都督,袭爵武定侯。

“别,咱们至亲兄弟,不用这么客套。”赵阳哈哈笑道。

赵阳是家里的老二,爵位得由他哥来继承,所以他也就是个公子哥儿,倒是凭借荫袭,有一个游击将军的官职,不过况且很是怀疑,这家伙究竟去没去过军营。

就像他一样,官职是锦衣卫指挥使,却连锦衣卫的大门冲哪儿开都不知道。

“今天怎么这么巧?”况且笑道。

“可不是巧了,今儿个有人请我吃酒,结果预定的雅间被你抢了,我说兄弟你行啊。”赵阳笑道。

“原来抢的是二哥的座位啊,失敬了。”况且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是抢自己家人一样吗。

“也不是抢我的,是别人请我,他预定的雅间。不过那家伙被你吓尿了,在酒楼门口赖着不肯上来。”赵阳道。

“这个……”况且有些为难了。

按说第一次见面,他应该好好请赵阳喝酒,可是现在他得陪慕容嫣然师徒两个,不是很方便。

“什么这个那个的,今天我可不能放过你,好几次想跟你一起喝酒都没找到机会,去你家又见不着你,今儿个正好。”

赵阳说着,扫视周围一圈,然后大声道:“大家吃好喝好的还是没吃好喝好的都请离开吧,这一层我包了,你们的账我全包了。有不服气的尽管说话。”

酒客们不知道又来了哪路神仙,刚才听到他的那一番话不觉心惊肉跳,什么“上朝面圣”、“中山王府”、“张大人”什么的,这就说明来人势头不会小了,更何况还有况且那个锦衣卫的身份。

所有人立刻起身走人,其实有怨言的不多,有大拿买单,一顿酒钱免了,何乐而不为?

况且心中暗笑,这就是官二代的风范吧,果然霸道,上来就是清场,不过这代价也是不小呢。

他刚才还想用什么借口支开赵阳,回去陪两位客人,现在看来是不用想了,若是再推辞,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武城侯家的二老爷不能这么不讲究。

反正不是外人,就一起坐下喝酒吧,况且这样打算。

可是他回头看向雅间时,慕容师徒已经不见了,只有萧妮儿坐在门边。

“走了,不过还在附近。”周鼎成在他耳边说道。

况且点点头,知道那二位经过今天的事,不会放心远离自己。弄不好就在楼下哪个角落坐着吃酒呢。

此时一个人逆流而上,费了半天劲,才推开蜂拥下楼的酒客,踉踉跄跄上来了,况且一看乐了,正是被他吓跑的那位。

“鲁豪,你这个瞎了眼的狗东西,还不过来见过我兄弟。”赵阳呵斥仆人一般说道。

“这个……大人,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鲁豪趋前来,诚惶诚恐躬身行礼道。

“好了,你也没冒犯我什么,今天是我先做的不对。”况且笑道。

“别这样说,你要是不这样做,咱们兄弟不又错开了,你做的对,再对没有了。鲁豪,你今天立了一功。不过啊,你还算机灵,没招惹我这位兄弟,他可是专门收拾你们这种恶少街霸的。在南京城,你这样的他打残都不知多少个了。”赵阳道。

听他这样一说,鲁豪更是唬得魂不附体,壮实高大的身体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

“二哥,你这可是污蔑啊,没有的事。”况且急忙道。

“这可是徐公子亲口对我说的,你敢说没打残过一个大将的儿子?”

况且苦笑道:“只有一位好不好,还是他逼我动的手。”

他心里暗骂,这是什么师兄啊,到处给他传谣造谣,不过是打了一个家伙,怎么就成了打了不知多少个了,让别人听到,不得以为他是南京第一祸害啊。

第十四章 圣上开脑洞

赵阳见不多时酒客都走光了,很是满意,对鲁豪道:“你去安排酒席吧,只要是好的就上来,不用多问。”

鲁豪在赵阳面前就跟驯熟的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去跟掌柜的安排酒席了,就差屁股后面插根尾巴毛了。

“这家伙跟我家有些关系,他祖父和父亲都在我家老爷子手下效过力,他倒好,既不从文,也不习武的,就是喜欢四处打架,仗着他爷爷、 父亲的名声,也没人愿意跟他计较,有时候闹出事来,还得我给他擦屁股。就这么个混球,在这一带很有名,号称鲁霸王。”赵阳笑着对况且道。

“哦。”况且点点头,他对这类人实在无感。

“对了,我姐来信了,说了你那些顾虑,其实都是你太多心了,根本不用想这么多的。”赵阳道。

“哦,嫂子信里都说些什么,家里都好吧?”况且问道。

“都好啊,跟以前一样,就是全家人都想你,连仆人丫环都是。”

现在他跟南京那里只有书信往来了,武城侯那里不用说,左羚、石榴也是天天给他发信,他也是天天回信,就跟天气预告一样报告自己每天的情况。

他跟陈慕沙的通信倒是不多,而且信里能说的更少,这是怕半途上被人截留,把信里的一些话当作罪证。

陈慕沙的信里更多的是谈论理学,讲自己多年研究理学的诸多感悟。他希望况且能跟王阳明一样,守住本心。

在陈慕沙看来,况且的处境就跟王阳明当年在赣南一样,四面都是敌营,所能仗恃的不过是一颗心而已,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镇定如恒,这样才能完全发挥出心的妙用,才能在重重敌围中不但保住自己,还能反败为胜。

这些话当然没有明说,况且却能从字里行间领悟到,老师一番苦心,也只有他能领会。

南京的情况跟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况且,其他一切照旧。

“还请二哥回去多多拜上老大人吧,暂时实在不宜见面,更不宜多来往,等以后再到府上谢罪。”况且拱手道。

“言重了,老爷子知道你的苦衷,是为了我们着想,不过老爷子在宫里也有路子,私下打听了不少人,你想的那些危险基本都不存在。不过你坚持这样,也只好先依从你。”赵阳笑道。

况且不以为然,他相信武定侯在宫里一定有关系,可是跟皇上关系再近也比不过高拱、张居正吧,这两人对皇上的心思都发懵着呢,遑论别人。

他曾一度认为进了京城后,不会再遭到刺杀了,尤其是皇上给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衔,那等于是护身符啊,可是今天就遭遇了策划完美的双重杀劫,差点命丧刀下。

危机往往就是在你的防御心态最松懈的时候猝然降临。

况且把萧妮儿给赵阳介绍一下,赵阳满口子“弟妹、弟妹”的叫,无比亲热。

萧妮儿对他也很热情,因为萧妮儿在南京跟武城侯夫人,也就是赵阳的姐姐关系很不错,见到侯爵夫人的弟弟自然热情几分。

赵阳也知道萧妮儿,况且的情况侯爵夫人经常给家里寄信提及,他知道萧妮儿虽说是妾的身份,在况且的心里比正式夫人还重几分呢,尤其武城侯太夫人最喜欢她。武城侯府里,连他姐姐姐夫都要让着这位老太太喜欢的二夫人三分。

周鼎成跟赵阳正式见过,赵阳听说他是原来宫里有名的周中书,也就对上号了。

周鼎成在京城权贵圈里非常有名,因为这些家族里一般都有大量的字画需要鉴定,周鼎成原来就是干这行当的不二人选。

此时,鲁豪点好酒席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赵阳的身后,不敢坐下。

几个人不去雅间了,随意拣张桌子坐下,现在第三层已经清场,变成一个大大的雅间。

三轮接风酒过后,大家开始随意吃喝,只有鲁豪坐在赵阳身边就跟屁股下面坐着钉毯似的,好不难受。

况且看着发笑,就这样子干嘛请赵阳喝酒啊,不是找不自在吗?

“兄弟,依我看咱俩到那张桌子上坐吧,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周鼎成指着鲁豪道。

鲁豪连连点头,又看向赵阳,赵阳挥挥手道:“去吧,离得远些,我要跟我兄弟说说体己话。不许偷听啊。”

鲁豪巴不得听到这一句,连忙跟周鼎成挪到很远的一张桌子上,他们也不要酒席了,拣自己喜欢吃的菜要了几样。

况且和赵阳说了些南京武城侯府的一些事,侯爵夫人的家信里虽然经常提到,可是不可能这样详细。

“兄弟,我姐姐姐夫现在还觉得欠你一个还不完的人情呢,当初老太太可是把一个侯爵的爵位给你了,你却没要。老实说,天底下放弃侯爵爵位的真还没几个人。”赵阳笑道。

“不是我的我自然不要。”况且简单答一句,不想继续这话题。

“对了,我姐说你喜欢做买卖,还特别会做买卖,还有海外关系是不是?”赵阳道。

海外关系?

况且笑了,在他前世里,曾经有过一个时期,有海外关系是很危险的,很有可能被打成特务间谍。这说法倒是别致的很。

他点点头,不做解释,不知赵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家老爷子说啊……”他边说着边看看左右,这是习惯性动作。

“老爷子说皇上对你可能有特别的用意……”赵阳说完,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况且不答,听他继续说下去。

“朝廷现在虽说气象万新,一副蒸蒸日上的样子,其实皇上很愁,这日子还比不上当太子爷的时候舒坦呢。”赵阳突出惊人之语道。

“怎么说?”况且失声问道。

“愁钱吧,皇上没银子用。原来当太子爷的时候,只管一家事,钱自然不成问题,可是现在得管一国的事了,才发现这银子缺的不是一丁半点,海了去了。银子这东西从哪儿来,还不是海外来的?咱们这地面上最缺的就是银矿。”赵阳说完自己干了一杯。

“这跟我有嘛关系?”况且诧异。

“跟你有嘛关系?关系大了。老爷子说啊,皇上很可能看中你会做买卖、还有海外关系这一点。嘿嘿。”赵阳意味深长笑道。

况且瞬间感觉脊背发冷,差点僵住了。

什么海外关系,不就是君王组织吗?可这是他最怕暴露的事,难道皇上全都知道了?

若是这样说,皇上迟迟不召见他就不难理解了,可能是没想好怎么处理他吧。

可是当初为何又给自己封官?做给别人看到吗?

“这不仅是老爷子的猜测,我也是打听了许多人的口风,才这样想的。老爷子对你的事上心着呢。若不是你有张大人罩着,说什么也要把你接回家里照顾的。据说皇上有意开海禁,朝廷自己跟海外做买卖,这样每年就有海量的金银进来了,而不是现在买卖全都被一些大家族、行商霸占着,朝廷得到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开海禁?”况且哑然,这脑洞开的有些大吧。

海禁令可是太祖皇上颁布的,若是开海禁岂不是违背了太祖遗训?朱元璋可是宣布过,他制定的法律禁令后世子孙不得改动一条的。

“是啊,皇上也很头疼这事,开海禁能得到海量的银子,朝廷银子短缺的情况就会得到大大的缓解,问题是这事在外廷肯定会遭到强烈抵制,那些大臣们可是把太祖遗训背的滚瓜烂熟,张口就来啊。”

况且点点头,他现在对朝廷的情势还不是很明白,主要是不想去关心那些事情。

“不过皇上既然有意,那就会这样做,不管大臣们如何反对。只是这事一下子办不成,得慢慢来,先得把内阁摆平了,现在内阁里虽说差不多都是皇上原来的班底,可真到开海禁这事上,是不是都能赞同,我看未必。内阁摆平之后,还有六部三省寺,都得一一摆平了才行。”

“可是这个跟我有嘛关系啊?”

“你就是皇上要开海禁的人选呀?”赵阳哈哈笑道。

“什么?”况且失声,这脑洞开的有些过大吧。

“你想啊,朝廷要开海禁的话,就需要设立一个部门,不可能设立在户部下,工部下,这部门规格也不能太小,既不能跟六部平行,又不能太低,所以你再想想,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不正好比六部尚书低半级吗?皇上也是煞费苦心啊。”赵阳得意道。

况且虽然没觉得他说的多么有道理,不过指挥使这官衔挂在他头上,的确有些怪怪。

锦衣卫指挥使是三品官,一般六部尚书也就是正二品甚至也可能是副二品,这跟官员的资历有关系,官职可以提上去,可是资历却得慢慢熬,品阶就是资历,跟正式官职既有关系,又不是完全吻合。

皇上来了个缓手,封他锦衣卫指挥使,品阶只给五品。若是一介白衣骤升三品大员,肯定会引起朝堂热议,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想明白,即便张居正和高拱两人也是一脑门浆糊。

第十五章 试探圣意

赵阳继续道:“你想啊,皇上一见面就封你锦衣卫指挥使意下何为?若是没有特别原因,只是寄禄,大可以给你个锦衣百户千户的,还不会引人注意,就是因为皇上想让你做这个生意,才给你这个合适的职位。至于说你现在才五品,这没办法,资历有限,一步到位恐怕会引起别人的嫉妒,反而适得其反,等有了政绩、熬够了年头,一切就顺其自然了。你想,若是海禁开了,生意做得好,每年朝廷都有海量金银进账,那时候就是封你正一品也不会有人反对了。”

况且听着,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是波涛翻涌。

赵阳这番分析不管靠不靠谱,至少可以解释得通皇上的做法。他原来就纳闷只是五品的职级为何封了指挥使,给个锦衣卫百户不正好么?可真要设立一个赵阳说的朝廷直接跟海外做生意的部门,锦衣百户的官职显然太不相称了。

况且与海外君王组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坊间早有传闻,可是想靠他这关系做生意的只有扬州盐帮,他们用进贡的方式直接明确地表达了意愿,争取他将来帮着建立一条海外贸易通道。难道皇上也打这主意了?

“这些啊,都是我家老爷子动用很多关系,打听了很多人,才慢慢捋顺想明白的,我当然不知道。不过兄弟,真要有那么一天,可别忘了你二哥我啊。”赵阳道。

“怎么着,二哥也想做海外贸易?”况且笑道。

“赚银子的事谁不愿意干啊,这还是其次吧,要是海禁开了,朝廷跟海外做生意,第一件事是什么?就是打击海盗啊。你二哥我可是想着海外立功,再弄个侯爵当当,嘿嘿。”赵阳笑了起来。

况且心里高兴起来,不管赵阳说的跟实际情况相不相符,但确实是条好路子。

他一直考虑自己想办法一点点积攒金钱,以后再招揽人手,最后把郑和舰队重新打造起来,扬威海外,如果皇上真有这心思,自己背靠朝廷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吗。

不仅顺理成章,而且事倍功半。

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即便借助朝廷的力量,若想实现心中的梦想也不容易。原因无他,建立一支舰队太费钱了,朝廷现在可是银子缺的狠,不可能拿出大笔的金银建立舰队。

当年郑和的舰队早就片甲不留,连军舰的图纸都毁掉了,因为朝廷不想在这方面花费银子。郑和下西洋虽说功威赫赫,却是支出与收入天地悬殊,在永乐年间还能勉强支撑,后来帝国再也担负不起如此庞大的经费了。

想到这里,况且一阵头痛,他现在堪称富豪了,囊中有一百多万两银子,若是过过日子,足够子孙后代几辈子潇潇洒洒,若是善于经营,可能子子孙孙都无穷匮之忧,但若是用来打造一支舰队,能造几条船?

不过他也有现成的力量可以使用,就是海外的君王组织,前提是他得收服这个组织,而不是被他们握在手里当傀儡,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皇上如果真的有这心思,打的一定就是这主意。至于他跟君王组织的关系,连中山王府魏国公都猜到了几分,皇上更不会一点不知道。说不定就是魏国公把他的老底交给皇上了。如此说来,皇上这是要探他的底啊。

况且思绪纷纭,好半天才感觉萧妮儿在桌子底下踢他。

“怎么了?”他惊问道。

“怎么了,二哥跟你说话呢,你发的哪门子的呆啊。”萧妮儿掩嘴笑道。

“哦,不好意思,走神了,二哥说什么了?”况且道。

“没什么,就是这事你得答应我啊,我现在可是闲的浑身发痒,到时候给我个大展拳脚的机会,来个封侯万里。”赵阳握握拳头道。

“好,真要有这么一天,我第一个找二哥。”况且笑道。

“记住这话,弟妹给我当证人,他以后忘了的话,你可得给我作证。”

赵阳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况且和萧妮儿都陪着干了一杯。

随后,大家就是随意聊着,况且也问了许多武定侯家的事,他没想到武定侯如此上心自己的事,倒觉得欠下了大哥一份人情。

他现在情势不明,一般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向他靠拢,拉关系叙交情的,这倒见得出武定侯的真心来。

饭后,赵阳去结账,况且抢着要付却没抢上,赵阳说这是给他的接风酒,必须他请,况且就不再坚持了。

算上刚才那波人的所有账目,这顿饭花费了二百四十四两银子,赵阳拿出一张二百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付了,剩下的算赏钱。

“这个……二老爷,明明该小人请您和这位大人的。”鲁豪搓着手局促不安道。

“本来我今天是要给你这个面子的,可是遇到我兄弟了,这顿饭我必须请,你那顿改天吧。对了,你以后经常去我兄弟府上看看,有什么情况回来告诉我。”

赵阳吩咐鲁豪几句后又对况且道:“这混球的确混,还经常惹是生非的,不过就有一点好处,赤胆忠心,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罩着他。”

况且点点头道:“嗯,以后常来玩吧。”

“多谢大人。”鲁豪有些被况且吓着了,对况且比对赵阳还恭敬。

况且笑了,这货其实也就是个破落军户,不过梁山好汉当年也有这种人物。人只要忠心,有些毛病也不打紧,而朝秦暮楚的人,即便满身优点也用不得,更不用说吕布那样的三姓家奴了。

刘备当年无意接纳吕布做骑将,而且劝曹操杀了他,并不是嫉妒吕布,更不是怕曹操得了吕布势力更大,实在是瞧不起这种给钱就叫爹的小人。

回去时况且没有走路,而是坐车,今天风波未定,他不敢随便在街上溜达了,焉知对手还有没有安排刺客在街上等着他。

“这个赵阳的推测靠谱吗?”回到家后,周鼎成就问道。

“你是说皇上要开海禁的事?”

“就是,还有皇上可能启用你来当海外贸易的领头人。”

“我不知道,这不是赵阳说的,是武定侯打听出来的,他们公侯世家能量很大,许多朝廷内幕,外面大臣们未必知道,他们就有路子能打听出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跟这些功臣勋旧家族还是比跟文官大臣们要近得多,毕竟大学士、六部尚书的都是经常换人,这些功臣世家却是铁打的营盘。皇室跟这些世家一般都有联姻,多少代下来,各种亲戚关系也就复杂难明了。

“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真就是天遂人愿了。”

“现在难说,皇上意向难明,无人能揣测出,不过……”他忽然拍脑袋一下,顿觉脑洞大开。

“怎么了?”周鼎成不知他发什么疯了,急忙问道。

“皇上心思既然揣测不出,就出手试探一下。”况且顿悟一般道。

“怎么试探啊,不会像小君说的那样,出手杀两个泼皮无赖试探吧?”周鼎成笑了起来。

“小君的话也就是听听罢了,还能当真。不过我可以给皇上上书,要求解除海禁,皇上要是真有这意思,就会赞成,即便皇上没有这意思,也可以从他的应对中知道他对我究竟是什么用意。”

“投石问路?”

“对。”

“这倒是一步好棋,不过有些冒险了吧?”

“冒险?”

“是啊,海禁可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凡是倡议更改太祖遗训的人可都是以谋反论处的。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周鼎成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是有些冒险,可也没这么严重吧?多少代来,暗中更改太祖遗训的多了,建文帝当年更是几乎全盘推翻,也没见大臣们怎么哭丧反对。”况且道。

“可是建文帝还是失败了。”周鼎成叹息道。

况且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毅然道:“这个险值得冒,现在毕竟张大人还是能保我的,高拱未必会害我,徐大人那里更不用说,现在内阁里至少有两个半人是能帮我的,皇上如果对我有恶意,万事休提,如果皇上没有恶意,甚至有善意,也就不会真的拿我开刀。或许皇上开不了开海禁这个口,我提出来,也等于解了皇上的忧。”

“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不过最坏的打算也得有,你上书前,必须先把逃走的路线安排好,还有人手什么的都得到位,万一皇上真的有意拿你开刀,还是赶紧跑路的好。”周鼎成道。

况且并没有想逃走的事,不过这事也劝不动周鼎成,毕竟周鼎成在他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那是他的责任。

“好吧,这些事你去办,我好好想想怎么给皇上上这份奏折。”

说干就干,晚上,况且就在灯下开始写奏折,他先打好腹稿,然后用工楷写在纸上。

在奏折里,他列举了目前朝廷所面临的各种财政窘境,这些数据他在张居正府里早就看到了,列举起来容易的很,又列举了每年全国租赋收入,根本就是入不敷出,其实主要困境还是在于银子短缺,铜也同样不宽裕。能用作货币使用的金银铜产量有限,只能靠海外输入,所以只有开海禁才能纾解朝廷财政困境。

当然,他没有主动请缨,要求担任朝廷海外贸易的领头人,若是这样启奏圣上,前提再对,也得被定罪。任何官位必须得皇上觉得你适合,封给你,才是正道,毛遂自荐,官位未到,只怕人头先掉了。

第十六章 搭顺风车

况且并没有马上上书朝廷,而是压了几天,他得等周鼎成把事情安排好,不能枉费了人家的一片赤忱。

周鼎成先联系了慕容嫣然,他跟勤王派只有单线联系,勤王派的事况且知道得很少,说真心的也不想多管。周鼎成同样所知甚少,控制他的信息量,估计也是为了控制况且的信息量吧。

为了确保无误,周鼎成又找到小君,玩了把双保险,让他把那条秘密通道贡献出来。

“用个狗屁的秘密通道,到时候我带他出去就是了,跟玩儿似的。”小君这时候才说了实话。

“我就知道你不靠谱,却没想到你如此不靠谱!”周鼎成很失望,也很愤怒。

“怎么不靠谱了,跟你说,你们那些做法都没用,计划不如变化快,安排好的通道有可能到时候不管用,还不如随机应变,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反正我能安全把你们带出去。老子当年从长白山逃到广州,后面上百的绝顶高手跟着屁股追,老子也活到今天了,还不是没事?”小君喝的有些醉醺醺的说。

周鼎成无奈,这家伙自从上演一出万里大逃亡后,反正是有的吹了,倒也没办法反驳他,不要说一般人做不到,能做到的在海内找不出十个人。

“怎么想到逃走了?”小君又问。

周鼎成就把那天况且被刺杀的事说了一遍,况且要上书皇上请求开海禁的事没说,怕走漏风声。小君是自己人不假,可是谁知道他嘴上有没有把门的?他又好酒,得多防着点儿。

“有这事?”小君啧啧称奇。

“你给我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况且是怎么躲过去的,这小子一天武功没练过啊,他练的都是花拳绣腿,怎么比真材实料的武术还管用?”小君听后也是疑惑。

“他的事说不清楚。你们道门的空空手有几个人能抵挡住?偏偏他却是你们空空手的克星。”周鼎成道。

“这是两回事,五行生克,一物降一物,克制一种招法是一回事,能在那种情况下躲过必杀一击是另一回事。按你的说法,我也只能躲过第一次刺杀,第二次起码得挂彩。这小子却连汗毛都没掉一根。”

“可不是,当时凶险着呢,刀锋贴着他的胸膛,面孔划过去,可是他的衣服都没绽线,脸上一道印都没有。”

重新回想这件事,周鼎成也感到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他真的没练过武功?不会偷着练什么祖传神功吧?”小君有些怀疑了。

“胡说,我一天从早到晚跟着他,他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床上的事。”

“那有可能就是在床上练的神功。”

“滚蛋,你才天天练床上神功呢。”

“好吧,你放心吧,真有那一天,你来找我就是,有我托着,保证他掉不到地上就是。”小君拍着胸脯保证道。

周鼎成满腹狐疑地走了,他原本还真的寄了很大希望在小君身上,不承想这哥们已经不靠谱到了满嘴跑火车的地步。

当初在南京,他们两个真的是脚踏实地,走街串巷,把每一个房屋、每一条街道都考察得一清二楚,研究官府和中山王府在城里的势力分布,人员配置,从而找出了一条安全通道,至于出城,则是先挖掘了一条通过城墙和护城河的地下通道,现在还保留着呢,只是出口和入口都暂时堵住了。

周鼎成原以为小君在北京做的也是同样的事,不曾想他什么都没做,难道随着年岁的增长,公爵夫人的欲望更强烈了,小君的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床上了?如果那样,这两人真是没得救了。

他回来后跟况且汇报了情况,一脸愧疚地说:“我大意了,没想到小君这次如此不靠谱。”

“没事,慕容前辈怎么说?”况且笑了笑,不以为然。

“他们倒是准备得很充分,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动身。慕容前辈说了,咱们还保留着密布全国的地下安全网络,安全不是问题,主要看你什么时候下定决心。”

“嗯,知道了。”

况且并没有做逃走的打算,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周鼎成心安。他真正的打算是在北京城里死磕当前的局势,要么拼出一个朗朗乾坤,要么以血祭之。

鲁豪每天都过来请安,况且只见了他一面,其余都由周鼎成接待。

以周鼎成的说法,这家伙还是可以收为己用的,火暴脾气,耿直性子,不过没有坏心肠,最主要的是他崇拜况且崇拜得五体投地,可能赵阳把况且的一些事对他说了,而且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渲染。这家伙也简单,直接就当况且是神了,二老爷赵阳都崇拜的人,还有错吗?必须是神。

二老爷?况且笑了,他在南京武城侯府里不也是二老爷嘛。不过现在他的家人们都叫他公子。只有鲁豪还是大人大人的叫个不停。

现在鲁豪就是他跟武定侯府之间的信使,况且和赵阳沟通消息都是让鲁豪口传,就算被人抓住逼供出来,只要不落在纸面上,就不算铁证。

“你打算哪天上书?”周鼎成见他一直没动静,先沉不住气了。

“过两天,张大人要上奏一些事情,我也正好搭一次顺风车。”况且道。

他现在是指挥使了,可以专折上奏,不过所有奏折都必须由通政司送到宫里。况且寻思,自己如果单独上书,会不会被通政司直接扣下,如果和张居正的奏章一起呈上,这种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按照锦衣卫的传统,他是可以直接上奏皇上的,不用通过朝廷系统。况且却不想走这条路,他对自己这个锦衣卫的身份还是不能认同,总觉得别别扭扭。

他现在认同的身份是张居正府幕僚,御医也勉强算是吧,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当个武官,他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啊,怎么莫名其妙走到武官路线上去了呢?

在有些人的眼里,明朝锦衣卫可是跟盖世太保、克格勃、中情局一样的臭名昭著,其实锦衣卫跟后三者比起来,屁都不是,锦衣卫真有那么大的能量的话,明朝也就不会亡了。

“我还以为你在权衡其中的风险呢。”周鼎成叹道。

他一直不赞成况且这样做,风险太大,按照他的想法,这种事应该由别人先来试水,而不是他去把脑袋伸进虎口里。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出头的往往都没有好果子吃。

慕容嫣然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她不懂朝廷政治,可是她把情况反应上去后,就有人联系她,告诉她想法劝阻况且不要这样做。

慕容嫣然没有直接面见况且,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接触是要尽量避免的。她传了话给周鼎成,就没有再问,她觉得况且是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不至于翻船。

况且并不是不听劝的人,只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整天猜测皇上的心思,外加防范周围局势,他感觉自己就像守着个*,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结果整天都得提心吊胆。这样还不如索性大胆引爆一次,看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这些天去张居正府里再次查阅了以前看到的各种资料,上奏折不是小事,千万别在数字上闹出笑话,结果分毫不差,再次证明他过目不忘。况且笑得很爽!

又过了几天,他把自己的奏折跟张居正的奏折放到一起。

“嗯,你也有事要上奏,怎么不由锦衣卫使司上奏?”张居正好奇地问道。

锦衣卫指挥使可以专折上奏,可是张居正的幕僚却没有上奏权,所以他才这么问。

“我想试探下皇上对我究竟什么用意,您若是觉得不妥就算了。”况且笑道。

“哦,皇上对你肯定有大用,你也不用急于一时,我现在还都没急着用你呢。允明,在朝廷做事,第一要有耐心,第二要有毅力,无论什么事不可急于求成,更不可一蹴而就。”张居正以为他是整天没事闲的发慌了,也没往深处想,更不知他是要捅一个天下最大的马蜂窝。

张居正没看他的奏折里写了些什么,这是对况且的尊重。

看到张居正带着奏折上朝了,况且松了一口气,却有种末日将要来临的紧张,不过既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而且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允明老弟,不愧是指挥使啊,也开始上奏议政了。”张居正的一个中年幕僚笑着调侃他。

在这些成了精的幕僚眼中,况且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才气、有才学、有锐气都是好的,但是阅历的匮乏却是况且的最大短板,更不用说他一天官场都没混过。

在京城,所有人都以字称呼况且,就是允明,不像南京那里,都是以名称呼他。

“允明老弟上邀圣眷,此次上书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吧。”另一个幕僚也笑道。

至于况且上奏的内容,这些人都没问,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经国济事的学问?估计就是些小孩子的把戏吧,若能博得皇上一笑也不错。

况且只是呵呵笑着应对,他对张府幕僚很尊重,这些人都是真有学问的,不像一般的官员,除了诗词歌赋其他一概不懂,施政完全靠师爷和幕僚。这些人可以说是每个领域的专家,否则也不会在张居正的幕府中占据一席之地。

至于他自己,他有自知之明,现在只是储备人才,就像进士科的庶吉士一样,属于第二梯队。

他笑着回说几句后,就回家了,然后就是等待朝廷这座火山的爆发。

第十七章 风雨欲来

况且上书后心里反而坦然了,前几天他虽说下定了决心,有时候 还是不免思前想后,一旦交出去,反而轻松了,因为想什么都没用了,不管好坏,只能等待结果。

他每天一切照常,早晨起来修炼五禽戏和行功,被刺杀多次后,他觉出自己所修炼的这些功法并不简单,静功和行功没有可对比的,可是五禽戏却跟流行的功法大不相同,这还只是表面的练法,内里的修炼秘诀差别可能就更大了。

早餐后,他就开始练习书法,现在反而没有南京时那样忙碌了,花在书法上的时间更多了。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书法而不是绘画,尽管他曾是画院高才生。

午饭过后他开始静坐,不是修炼静功,而是于静中默思理学中的种种理论,感悟陈慕沙所感悟到的那些玄奥的东西,这样感悟当然比自己感悟出的要差一截,却也比什么都感悟不出来好许多,禅宗和理学各大宗派都有传灯录之类的传世,道理正在于此。

现在他比较注重理学修习了,毕竟自己还是老师的衣钵传人,在理学上迟迟不入门也太不像话了。

晚饭后,他就和周鼎成闲聊,或者跟萧妮儿耳鬓厮磨,有时会画画,他现在对画画有些顾忌,唯恐什么时候又画出什么怪胎来,就像他所在书橱里的地狱图似的怪画。

对这幅画,他也失去了继续研究的动力,根本打不开,还有什么可研究的?

快到子时,他就开始正式修炼静功了,静功一旦入静,什么也不用管,连感悟都不需要,只管入静就是,这种状态非言语能够描述,只是一种状态而已,他所需要的就是完全融入这种状态。

每当这个时候,他体内的金龙就开始吸收星光,仿佛满天的星光都被他一个人吸到身体里了,他有时真想停下来出去看看,外面的星星是不是都失去了光芒。

这当然只是种错觉,实际上不可能的,星空无垠,星光无限,莫说是他,没有任何物体能把宇宙间的星光全部吸光。

之所以产生这种错觉,就因为现在金龙吸收星光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有时就像无底黑洞一般在大口鲸吞。

怪异的是,他只是感觉到无尽的星光如体,身体上却感觉不出任何的异常,金龙也不见长大,只有隔了一段时期,他才会蓦然察觉到金龙迟缓的增长。

金龙吞吸的星光大概是八成左右,还有两成不知哪里去了,估计是被他体内另一股不知名的能量吸去了,这股诡异能量平时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遇到空空道门的空空手或者类似的绝技时,就会自动反击,同时展开空间穿梭,要把况且传送走。

传送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过况且当初在凤阳时被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两大门主级的绝顶人物攻击,就幸亏这种能量保护了他,不然可能真就落入敌手了。

现在他静功修炼时间加大,一直练到早上四点多才会停止,虽然一个晚上不睡觉,却没有丝毫困倦之意。

以坐带睡当然是可能的,修行深的道士和尚都可以几十年不睡觉,晚上只是静坐入定,据说比睡觉更能恢复体力,而且有其他种种妙用,这在原理上是说得通的。毕竟睡觉只是人类身体和脑子休息的手段,尤其是脑力的恢复主要依赖于睡眠,但一般人的睡眠很少有高质量的,即便睡着了,脑神经依然处于活动状态,做梦是最普遍的现象。

有句话说圣人无梦,傻人无梦。

真正睡觉不做梦的除了圣人就是傻子了。

修行入定时,脑神经虽然不能说完全处于静止状态,却保持在非常非常低的活动状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正是入定比睡眠更好,而且完全可以替代睡眠的原理,并非什么神话传说。

况且还没有达到入定的高境界,他也不敢,想要入定需要找非常僻静的山谷,环境要求非常苛刻,没有人声嘈杂,没有鸡鸣犬吠,狼嚎虎啸当然更要不得,这样才能入定,不然被外界噪音打扰,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况且现在就是勉强可以用入静而不是入定来代替睡眠,却不能达到修行者在入定时的深刻体悟,修行者入定可不是图省事,为了不睡觉,而是为了感悟人生,体会世界终极大道。

“你这两天怎么了,静的出奇,真想学苦行僧了?”周鼎成天天为他提心吊胆,不想况且没事人似的,反而加劲儿在修行。

“那你说我能做什么?”况且反问道。

周鼎成想了想,说不出话来,况且真还没什么可做的,除了跑路,但现在跑路还太早吧,朝廷一点动静还没有呢。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要不你去张大人府上打听一下?”周鼎成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要是有动静,张大人早就来找我了,还容得了我在家修行?估计奏折被皇上留中不发了。”

况且估计,可能是皇上看后,觉得没有价值下发群臣讨论,或者奏折跟皇上意见相差太大,干脆就扣下或者直接扔了,这样的奏折当然就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当然,大臣们上奏的奏折在通政司都有记录的,皇上有没有批复、有没有原样退回,都一一记录在簿子上。对那些皇上既没有批复,也没有发回来的奏折,就注明:留中不发。

二十四史里,很多处都有留中不发这四个字,可见这一招是源远流长的老传统了。

况且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真是这样,说明他的投石问路失败了,投出去的石子不是落在路上,而是掉进水潭里了,而且听不到回音。

这样一来,他想试探皇上心思的打算就落空了。

“你又做什么祸了吧,这么老实?”

晚上他回房时,萧妮儿问他。

“这是什么话,我不做祸时也没上房揭瓦啊。”况且苦笑道。

“不对,这几日你不对劲儿,一定是闯祸了,而且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现在就等着这结果来找你。”

萧妮儿对况且的事有过人的敏锐洞察力,往往况且心中稍起波澜,她就感知到了,只是感知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就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没事,我就是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要求朝廷放开海禁,允许民间跟海外做生意。”况且道。

“那也没什么啊,做买卖是好事啊,皇上一定会答应吧,赵二哥不是说皇上家也缺银子用吗?”萧妮儿全然不懂放开海禁的意义,只是觉得做买卖总归没错,比如说周文宾家还有左羚不都是做买卖发财了吗?

“皇上家不缺银子用,是国家需要银子用。”况且更正道。

“国家不就是皇上家吗,有什么不一样的?”萧妮儿倒纳闷了。

“皇上家指的是皇宫里皇上的家人,包括宦官宫女什么的,国家是整个国家,这两者不一样,皇上那个小家怎么都不会缺银子,可是国家这个大家却缺银子缺的厉害。”况且闲着没事,决定给她上上政经课。

“哦,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一直以为国家就是皇上家的呢。”萧妮儿应了一声,也不在意,她哪里有心思理会什么大家小家的关系。

第五天傍晚,况且刚刚吃完饭,张居正的一个幕僚飞奔进来,看到况且后摘下头上的皮帽子,擦了把额上的汗,这才开口道:“小兄弟,你都干什么好事了,赶紧的跟我走,大人要见你。”

“要见我?”况且站起身道。

“不见你见谁,兄弟,我先跟你说一声,有点心理准备了,大人可是气坏了,我在大人幕府干了几年了,从没见大人发过这么大的火。”幕僚喘吁吁道。

“知道了。”况且麻利地穿好衣服,就跟着幕僚急急向外走去。

周鼎成也穿好衣服跟着,萧妮儿有些吓着了,也跟在后面跑。

“你不用去,不用担心,我是去张大人那里,不会有事的,一会就回来了。”况且急忙拦住萧妮儿。

“大事是没有,等着挨骂吧。”幕僚恨恨道。

况且吐了吐舌头,全然不当回事。

出门后,况且和周鼎成坐上马车,幕僚是坐轿子来的,三人一起匆匆赶往张居正府邸。

两家相距不远,况且平时去张府都是走着来回,根本不坐车,幕僚既然是坐着轿子来的,他也没有步行的道理。

来到张府,幕僚带着他来到张居正的书房,然后止步道:“你自己进去吧,小心点,大人骂你你就听着,大人今天好像在朝廷上因为你也挨骂了。”

“大人也挨骂了?谁骂的?”况且一怔,这事怎么牵扯到张居正头上了,这可不是好现象。

“去吧,赶紧去吧,大人等着呢。”幕僚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况且迈步上了台阶,几步就走进房里,见张居正正在一张铺着貂皮的太师椅上端坐着,面色果然铁青。

“晚生见过大人。”况且上前作揖相见。

“嗯,允明啊,你本事不小啊,老夫我看走眼了?”张居正看着他,面色阴沉道。

况且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不敢,请大人赐教。”

“赐教?我也不敢当啊。”

张居正加重了语气,腾地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

第十八章 动了谁的奶酪

况且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了,不就是挨骂吗,好好听着就是,皇上有了态度,总归是好事。

“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是想让我对你刮目相看,还是想让皇上对你刮目相看?!不管你怎么想,反正目的达到了,今天朝廷上都翻了天了,你知道不?”张居正有些愠怒道。

“不知道,晚生没得到通知,没上朝。”

况且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按说必须参加朝会的,而且要担负警戒保卫之责。明朝的锦衣卫实则就是特勤局,专门保卫皇上、皇室的安全,其他侦缉、缉拿反而是派生出来的职责,而且一直被都察院、刑部所极力排斥。

只是况且这个指挥使是寄禄,不是正式的,没人要求他上朝,也没人通知他,他索性就不去了。

“你说你上什么奏折不好,偏偏要跟皇上申请放开海禁,你难道不知道海禁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载在《太祖宝训》里,万世不得更改一字的?”

“大人,莫怪晚生大胆,其实《太祖宝训》许多代来,已经修改了许多了,且不说三宝太监下西洋是不是开破坏海禁之先,就现在而言,滨海地区何尝有海禁存在?海禁禁的不过是小民,保护的却是滨海乃至江南许多大家族的利益,朝廷的银子每年海量流进来,大部分都流入他们的库房里了。”

“嗯,你说的不错,所以你知道你捅了什么马蜂窝了吧?你说的那些大家族已经经营海外贸易不知多少代了,根深蒂固,他们的势力遍布朝野,更跟朝廷里的许多大佬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你这可是想要断他们的财路,人家不跟你拼命啊?”

“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如果皇上有决心,徐相、高相还有大人联合起来,还怕不能扫平他们?”

“你这是小屁孩的话。事情复杂着呢,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的,更不是你想用权力就能扫平的。若是如此简单,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朱元璋登基当上皇帝后,三十二年间耗费毕生精力,兢兢业业编纂了一套《太祖宝训》,定下后代子孙必须遵照执行的法规,而且写明后世子孙敢改动者为逆子、臣子胆敢非议改动者,即以谋反大逆论处。

说是这么说,其实从建文帝开始宝训就已经改动了许多,永乐夺权后,号称是“尽复太祖旧章”,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其实他破坏太祖规矩也不少,只是当时皇权强、臣权弱,下面的臣民们也就少有反对者。

其后皇权一代代削弱,大臣主要是文官的地位和权力一步步提高,对《太祖宝训》反而拼命捍卫起来。

有人问,《太祖宝训》是什么东东?那可是相当于明朝的宪法,明朝的法律就是三尺法相当于法律条文,根据立法原则,宪法是根本大法,也是最高法,法律应该是根据宪法而定,不得跟宪法相违背。若以此论,大臣们拼命捍卫《太祖宝训》当然是没有错的,当今皇上也不能随意行之。

可是具体情况很复杂,比如海禁其实一直没有完全禁止,所谓的海禁是禁止民间跟海外做生意,但民间非但没有禁止住,反而有许多大家族联合海外势力进行走私,牟取海量金银财富,即便官方与海外的商业贸易也被广东一代的三大行商垄断了,这些行商形成了巨无霸的联合体。

“皇上和大人要是信得过,我可以跟他们斗一斗。”况且拍拍胸膛,主动请缨道。

张居正看了看他,忽然大笑起来,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况且逗笑的,然后苦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说的都是三岁小孩子才能冒出的胡话。

“真的,大人,我不怕他们,在江南我就跟福州的郑氏家族斗过,他们不但没占着便宜,反而差点全灭。”况且郑重道。

此时他把在南京跟福州郑家的事提出来,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想鉴定张居正的信心,是不是有可能放手让他跟那些沿海大家族角力。他若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在海外发展势力,打击这些沿海大族乃至海盗是必须迈的坎儿。

“你的光辉事迹我早知道了,那是魏国公的手笔,跟你有关系吗?”张居正冷笑道。

“那是我被国公大人软禁了,不然不用中山王府的人,我一样打的他们落荒而逃。”况且实际想说如果放手让他干,郑家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可惜这话不能说。

张居正听他话说得很满,感觉很怪异,他这些日子里也了解况且绝不是仰着脖子吹喇叭的人,反而十分低调,从多方了解掌握的信息分析,况且的一大缺点就是太低调,甚至有些缺乏自信,而不是高傲无知。

张居正心里忽然翻涌一阵:难道那些说法是真的,他身后真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

对况且的这些事,张居正了解并不多,他没心去查探这种事。但是他也听说了一些传言,说是况且身后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好像是江湖势力,难道江湖又有新生力量了?

张居正不相信。他对此只能这么想,况家代代都是名医,几代人下来,可能治好了无数江湖中的人,这些人感激况家名医救命之恩,所以都罩着况且。不过,这些力量也就是些泛泛之力而已。

从另一个角度看,皇家无亲,官场无情,若想找到亲情、恩情、友情,还得在民间尤其是在江湖中找,这个道理张居正当然知道。

“你给皇上上书就存了这心思?”张居正心中怒气稍减。

他今天发怒不止是因为况且捅了天字第一号的马蜂窝,更是因为在朝廷上被高拱奚落了一顿,心里窝火。

今天上朝时,皇上突然把况且的奏折发下来,让各部讨论。

讨论就是看看有没有执行的价值,乃至如何执行等等。一般而言,什么事都可以划归具体部门比如六部中的某部去议处,研究意见呈到内阁,由内阁几个大学士再研究是否可行,然后给皇上写出自己的意见,再代皇上写明处理意见,转送到宫里,宫里则由秉笔司礼两个太监主持研究,如果内阁意见很好,就跟皇上说一声,画押盖印,然后把内阁拟的圣旨交给中书誊抄,下发给具体部门执行就行了,这就是明代朝廷运作的一般流程。

然而况且的这份奏折不是下发某个部门,而是所有部门一起参与讨论,这表明了皇上对况且的奏章特别重视。然而,皇上为何重视这份奏章,大臣们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

况且所呈奏折的中心思想自然就是放开海禁,收回把持在沿海行商和大家族的贸易特权,由朝廷建立一个特别贸易部门来跟海外进行贸易,这样不但国税不会大量流失,收入更会直线上升,朝廷历朝历代的银荒、钱荒会因此得到纾解。

这想法非常好,其实许多大臣心里都赞成,可是谁都明白,这么好的想法怎么会由一个二十岁的“新贵”提出来?他这是想干嘛?!

老实说,朝廷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出更详尽更完善的策略,毕竟况且了解的还不够多,官场经验几乎为零,许多提法就显得稚嫩可笑,但是基本观点和论据却是不可辩驳的,只有一点,也是最致命的,就是违背了《太祖宝训》。

这是一种什么罪,放在后世就是违宪,在大明朝罪就更大了,谓之谋反!因为明朝没有宪法,也就不存在违宪这条罪状。

然而问题又来了,况且可是皇上亲自提拔的,而且从默默无闻的一个白衣秀才一下子提拔到锦衣卫指挥使,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一个人能弄明白其中的奥妙。

所以朝廷上一阵沉默,不知这放开海禁究竟是谁的意思。有可能是皇上的意思,授意况且提出来,抑或是张居正意思,借况且之手上了这道奏章。总之,众大臣在心里一致认为,况且不过是杆枪,问题是握枪的人究竟是皇上还是张居正,反正没人相信是况且这小子的意思。他没事干吃饱了撑的,他哪里有这个能量?。

但实际情况正好与他们的想法相反。

不要说各部的谏官们,就是各部的尚书、侍郎还有内阁大学士们都一下子懵逼了,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看着高阶上端坐不语的皇上,圣意无喜怒,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家看着他,他也看着大家。局面僵持住了。

高拱首先想明白了这绝不是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有这心思,就算不跟任何人说,也会先跟他私下子商量,他有这个底气。然而,高拱近来底气也不是很足,因为皇上提拔况且就没跟他商量,让他感觉严重受挫,好在况且跟他的弟子关系特别好,他对况且也很有好感,所以这事慢慢也就过去了。

“陛下,这件事关联太大,可否容臣等退朝后仔细商量再行定夺。”高拱率先发言道。

“可以。”隆庆帝微微点头,依然面无表情,他倒不是装,而是他信奉无为而治的哲学,心中的偶像是孝宗皇上,而不是他父亲嘉靖帝。

在他看来先皇不相信任何臣下,事事亲为,反而把朝政弄得窳劣百出,所以他决心什么事都放权给他信得过的高拱、张居正这些大学士来掌握,国家就会蒸蒸日上,很有可能尽复开国时的荣光。

“此事断断行不得,陛下,这是公然违背太祖宝训,倡议者乃乱臣贼子,其罪可诛,若此事可议,何事不可议,高大人此言大大不妥。”

就在此时一个谏官突然走出朝列,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然后仰望殿堂上的隆庆帝嘶声大叫起来。

第十九章 同人不同命

乱臣贼子!

况且吓得一个趔趄,尼玛这是那个缺了八辈子德的谏官啊,怎么上来就把自己定性为乱臣贼子了?

其实还真不算冤枉你,朱元璋明文定律:凡倡议更改《太祖宝训》者,一律以谋反论处,若是谋反还不算乱臣贼子,什么人才算得?

“哼哼,你也怕了?难道你上书前就没想过后果?别告诉你不懂。”张居正冷哼道。

“这个当然想过,不过晚生觉得徐相和大人您一定可以保我,高相至少不会主张处置我吧,这样看来就算有风波我也能过得去,不会掉河里。”况且嘻嘻笑道。

“哟嗬,原来你打好了主意啊,皇上那里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张居正被他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况且没说错,有他和徐阶主持内阁,怎么着也不会把刀架到况且脖子上。徐阶现在还是首辅,高拱从今天朝廷上的表现看,也是想要息事宁人。

但是,皇上究竟什么意思?这才是关键。皇上没有态度,不置可否,张居正的心一直还悬着。

按说,皇上明白况且的奏折下发朝堂后应有的反应,然则皇上为何坚决下发。此事为何不先和他们几个内阁大学士商议一下?内阁大学士是皇上名正言顺的私人秘书,他们的职责就是事情公开前为皇上出谋划策。

就像况且,虽说是挂名锦衣卫指挥使,实际上的职务还是御医。至少在皇上另外正式委派他别的职务之前是这样。

皇上究竟是想用这道折子测试群臣,还是想借群臣的口和笔来给况且定罪?这两种可能都存在。

给况且定罪甚至诛杀他不是不可能,尽管现在朝廷上下都认为况且是新贵,是皇上要提拔的自己的人,有时连张居正也不免这样想。然而,事情的内幕究竟是什么,皇上是什么用心,他不开口,最好别去猜测。

况且可是前司礼太监黄锦接回来的,黄锦一进京城就被关押起来,然后被罢免一切职务,派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当镇守太监,实则就是流放。这一切绝不是偶然,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张居正当时替况且捏了把汗,准备着随时伸手救他一次,不想皇上在况且这儿来个大转弯,不但没有丝毫怪罪,反而给他封了个锦衣卫指挥使的高官。

是出反常必有妖,一般人都懂的道理张居正当然更加明白,问题却是无人知道这妖究竟是什么?

张居正认同况且这样做是在测试皇上的心思,只是觉得这办法是太蠢了,等于把自己的脑袋放在铡刀下面试试舒服不舒服,然后抬眼看皇上救不救他,这不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皇上如果觉得这是在逼宫,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况且挠挠头道:“大人,晚生不是鲁莽,也不是单纯想要试探皇上,真的是觉得现在开海禁恰逢其时,至于《太祖宝训》,多少年来改动过的不计其数,只不过上下都装着看不见就是了。海禁为何就不能放开?这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啊。”

张居正叹道:“不是现在正其时,早就该这样做,关键是朝廷大臣小臣们并不关心这个,只要他们腰囊里不缺银子,他们哪管国库缺不缺银子,更不会关心民间有没有足够的银子用。尤其是那些谏官,他们没事还要找事找人骂几句,弹上一章,你现在可是给他们立了一个又圆又亮堂的靶子,他们不射你射谁?”

“那皇上什么意思?”况且问道。谏官的反应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出头的谏官如此毒舌。

“皇上没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有。我愁的也是这个啊。”张居正一叹道。

“仅仅如此,大人也不至于生如此大的气吧,还发生了什么?”况且追问道。

“有人出头后,又有十多位谏官附议,说的都差不多,最后都说你是恃宠而骄,目无太祖遗训,此风决不可长,应当杀之以儆效尤。”

“看来这些谏官都想杀我啊,我哪儿得罪他们了?”况且叫屈道。

“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不是得不得罪的问题。几位内阁大学士也没得罪过他们,还经常为他们向皇上讨情分,不是一样挨他们的骂么。谏官的话倒是不必太在意,好在大臣们还在观望,没有出头开口的。”张居正道。

“那大人您气什么啊?”况且倒是纳闷了。

“我气的是高相,我和他出来后,这家伙居然以为是我怂恿你上书试探皇上和朝廷的反应,说了好多讥讽的话,我和他相交多少年了,他竟然如此看待我。我难道不知道此事的利害关系?难道我会害你不成?”张居正气的须髯飘拂,两手都有些发颤。

“不是晚生多嘴,高相其实有些大嘴巴的,总愿意说些伤人的话,大人不必太在意。”况且能想见两人在宫外的情景,看来这两人的芥蒂是愈来愈深了。

“不过今天有件事可以看出些皇上的心思,谏官们群情激昂时,皇上却不耐烦了,直接起身退朝,这是皇上即位以来第一次。要不然,今天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那就是说皇上不反对我的奏折?”况且急忙问道。

“现在还说不好,总感觉皇上是有深意的。”张居正道。

“你先回去吧,好好睡个觉,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估计今天许多人都要睡不着了,要揣摩皇上的心思,然后琢磨好明天该怎样上书表明态度。”张居正的火慢慢消了。

他今天如此动怒,一则是因为此事惹出的麻烦的确太大了,连他也不知会发展到何等地步,最后如何收场。他隐隐有种恐惧,害怕最后失控,不可收拾。其二就是被高拱呛的,高拱讥笑他拿况且当枪使,过后还得皇上跟他高拱来保况且。最让他生气的就是这个。

“高相是不是误会了,因为我的奏折跟大人的放一起了,当初要是走锦衣卫使司那里上奏或许他就没这些话了。”况且现在有些后悔搭张居正的顺风车了,如此上奏的确方便快捷,却给张居正惹来了麻烦。

虽说高拱现在不是首辅,但谁都明白,在皇上的心里,高拱才是第一人,随后才是张居正、陈以勤,其他人都得往后站。

“那也没用,你是我的幕僚,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还不至于这点事都担不起。只是今后遇到这种大事,一定先跟我商量一下,不要再自作主张。”

“晚生记住了。”况且应道。

“回去吧,我也得休息了。这几天你天天晚上过来一趟,有什么情况我好告诉你。”张居正挥挥手道。

“多谢大人,晚生告辞。”况且躬身一礼后退出去了。

庭院里站着好十几个幕僚,有替况且担心的,也有想看热闹的,还有十多个家人在外面候着,等候老爷的传唤。

“小子,过关了?”一个老幕僚有些诧异地看着况且走出来,没听到那里摔茶碗砸椅子的响动,这可不像大人的风格啊。

“嗯。”况且点点头,却有点纳闷,这些人大冷天的看什么风景啊。

“大人……没骂你?”领他来的幕僚问道。

“骂了几句。”况且老实承认。

“然后呢?”

“然后大人就笑了。”况且笑道。

“笑了?”幕僚们都呆住了。

“然后大人跟我说了些话,就让我出来了,大人想要休息了。”况且道。

“这……”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明白张居正叫况且来前的滔天怒火究竟哪儿去了,按理说都应该发泄到况且身上才对啊。

“这就叫同人不同命啊,虽说都是幕僚,咱们这辈子是比不上小兄弟了,要是咱们捅出这么大娄子,后果怎么样,想都不用想,直接卷铺盖走人吧。小兄弟呢,只是轻轻骂了几句,说不定还怕骂重了,又给补两颗甜枣吃吃。”一个幕僚阴阳怪气道。

“允明现在不仅仅是幕僚,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是皇上的人,大人当然要另眼相看。”又一位幕僚不无酸意道。

他们深谙朝廷典章制度,更富有官场经验,许多人还出任过知县、知府的职务,当然知道今天这个娄子捅的有多大,说把天捅个窟窿都不为过。

原以为张居正就算不把况且逐出去,也会痛骂他半个晚上,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孰料他们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张居正的痛骂声,里面的气氛一直很平和。这不能不让他们感到节奏乱了,大人行为异常。

至于况且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使,他们还真都没当回事,不就是皇上想寄禄吗?像这种突然拔擢过高的人,一般都有个专有名词:佞人。

历代皇上身边都有几个这样的佞人,一般都是和尚道士异人之类的,会封他们个礼部侍郎、工部尚书之类,也只是应名而已,并没有实际职务。

所以对于此事,他们倒是很同情况且,觉得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江南才子,前途无限,却在步入官场的第一步就走岔道了,这事不但对他将来没有好处,反而可能很成为终身之玷。

不管这些人做如何想,况且不奉陪了,他自己走出去,一直等在车里,紧张地听着动静的周鼎成过来接上他,然后上车回府。

“怎么样?”周鼎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啥事没有,不过今天只是开始,以后如何发展还不好说。”况且心里并不轻松,至少皇上态度没有亮明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二十章 谁连累谁

况且回到家,萧妮儿正穿着皮衣在院子里等着他呢,一见到他就扑上来抱住他。

“我没事,不都跟你说好了吗,你一直在这儿等着啊。”况且道。

“嗯嗯。”萧妮儿一个劲儿点头。

“真傻,我跟你说没事就是没事,你还不相信我。”况且赶紧拉着她进了屋。

“你还是别闯祸了,咱们好生过日子不好吗?”萧妮儿还是有些害怕。

她并不了解这事的严重性,但隐约感觉出况且这次闯的祸不小,从周鼎成的态度上更是看出有些不妙。

“我不想闯祸,也想好生过日子,若依照我的意思,根本不会来京城,咱们在南京多好,当然苏州更好,每天读读书、写写字、画几笔画,神仙都比不上。现在呢,我抛家弃子的被逼来到这里,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况且叹息道。

萧妮儿默然,前前后后她是全都知道的,她所谓的好生过日子,就是指安全生产消消停停。况且却不愿意如此苟且。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身体上生了个毒疖子,里面早已化脓了,与其天天提心吊胆地想着将来疖子破裂后会不会要命,还不如干脆挑开,把脓都放出来,或者全好了,或者直接挂掉。”况且解释道。

“不能慢慢来吗?”萧妮儿显然不赞成他这种激烈的做法。

“不行啊,慢慢来疖子里的毒就会越来越多,到最后,即使疖子要不了命,人天天担惊受怕的,也可能会被吓死。”

况且只是借用这个比喻,他是神医嘛,当然在行医上不会如此激烈,遇到有人生疖子毒疮,只会用药化去其中的毒素,而不会干脆挑开。

萧妮儿被她说服了,两人很少有争执,即便有了,况且总有办法说服她。

萧妮儿又问了些张居正如何对待他的事,况且拣些轻松的说了,然后笑道:“没事,至少有徐相和大人保着我呢,高相也会向着我,那些谏官们吃不了我。”

“那就好。”萧妮儿这才安心。

况且搂着萧妮儿,直到她睡熟了,这才悄悄起身,然后到另一个屋子里静坐。

正如他对周鼎成所说,现在只是破局的开始,以后如何发展还不知道,他现在必须随时保持心境的空明,这样才能不走错招、昏招。现在他就是在过一条湿漉漉的独木桥,稍有不慎,就可能跌个粉身碎骨,倡议修改太祖宝训可是实打实的谋反大逆之罪,真要被坐实了罪名,就是内阁全体也保不住他。

陈慕沙每次给他来信,每每大谈理学心学,而不谈论家务事,他深知况且现在的处境跟赣南时的王阳明一样,从破围到逆袭,绝处逢生不是容易的事,怎么看都是在走钢丝。

况且静坐感悟了一个时辰,既像有所得,却又什么也没得到,心之感悟就是如此,大都是潜移默化,需要一段时期的积累,然后才能得到突破,达到顿悟。

这还是顿悟吗?顿悟不应该是豁然开朗吗?非也。没有点点滴滴的积累,绝不可能顿悟。

六祖慧能是顿悟的最佳范本,真可谓之言下即悟,只是在街上听到别人念金刚经中的一句“应无所住而住其心”就顿悟了,他的积累何在?

其实顿悟这件事真还没发解释,只能说慧能不是一世人,他不知生死轮回了多少次,而且每一次轮回都是心向佛学,多少次轮回的积累,这才能让大字不识一个的他顿悟。

试想一下,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如何才能理解“菩萨应无所住而住其心”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饱读经书,满肚子墨水的人也只能从文本上理解这句话,却得不到其中的真意。慧能却一下子就领悟到了,而且顿悟成佛,也只能以无数次的生死轮回来解释他的造化了。

否则修佛就根本没必要了,大家都去砍柴卖肉,也不用读佛经,只等着听到那句经文顿悟吧。

闲话一句,慧能一辈子也不识字,他给人答疑解惑都是让人给他念经书,然后他逐字逐句给人解释。可是佛经是无数最有才华的文人翻译出的最优美的文言文,他怎么能理解文本的呢?

在浩繁中国古代典籍中,文字最优美,哲理最深奥的就是佛经。

第二天上午,赵阳带着鲁豪来了,一见面就嚷嚷着:“兄弟,你也别怕连累我了,我都已经把你连累成这样了,还怕你连累?”

况且笑了:“二哥,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还不严重?跟你说兄弟,这事大发了,你可能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周鼎成把鲁豪请到另一个房间去坐着闲聊一些江湖中事,鲁豪知道周鼎成是武当派嫡系弟子,而且武功也很高,对周鼎成极为恭敬,没事就向他请教一些拳法脚法,周鼎成就随口指点他几句。

况且跟赵阳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家人上茶后也退了出去。

况且倒没赵阳这样悲观,对他来说,最危险的是在从南京到北京的路途上,还有就是前些天被刺杀时,那才叫生死系于一线,他现在都迷糊着自己怎么就恰好躲过去了,只能说命不该绝。

“跟你说,我家老爷子回家后,问出是我跟你说了皇上想要放开海禁的事,差点把我的皮剥了,要不是我大哥替我说情,今儿个可能就见不到你了。”赵阳哭丧着脸道。

“老大人这是过虑了,事情没这么严重。”

“兄弟,还不严重?跟你说吧,现在外面文官们气势汹汹,都想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呢。修改太祖宝训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你怎么这么冲动?这事肯定是要做的,却不能这样做,得慢慢的巧立名目来做。”

“我也不是冲动,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放心就是。”况且喝口茶道。

“但愿你有你的道理吧。张大人那里怎么说,他会不会死保你?”赵阳问道。

“张大人当然会保我,可也有限度,这事还得看皇上的态度。”况且笑笑道。

“我家老爷子连夜拜访了一些公侯家,串通他们一起来保你,他们当然没法公开保你,只能走宫中路线,让里面的人尽量为你说好话,对了,你跟英国公夫人很熟的吧?”赵阳道。

“英国公夫人?很熟啊,非常熟。”况且笑了。

他跟英国公夫人可是在凤阳共过生死的,这交情还真是不一般。

“英国公夫人说她要进宫去找几位娘娘,吹吹皇上的枕边风。英国公夫人肯为你这样做,真的说明你们交情不浅。”

“这样不好吧,声势是否太大了些。”况且皱眉道。

“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也是咱们功臣家的一员,当然不会看着让你被那些文官们随意蹂躏。”赵阳理直气壮道。

况且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武城侯府的二老爷,当初还差点弄个侯爵当当,只是他经常意识不到这个身份。

“咱们功臣家平时也经常斗个不休,可真要有人欺负咱们圈里的人,大家还是会团结一致对外的。对了,你们府里可是有两张免死金牌的。”

“没用,免死金牌不能免除谋反大逆之罪。不过不用忧虑这个,皇上真想杀我也不用费什么心事,皇上若是不想杀我,别人也动不了我。”况且道。

赵阳这才宽心些,他着实为况且担心不小。

“跟你说,老爷子回来说当时皇上把你的奏折发下来后,朝廷上那个好玩啊,徐相、高相、张相都是大眼瞪小眼,都以为是对方怂恿你干的,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我赵二爷呢。哈哈。”赵阳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况且这只是宽赵阳的心,他知道现在权力不都在皇上手里,内阁六部的权力还是非常大的,皇上想死保谁都未必能保得住。

前朝时,嘉靖帝曾经死保过宠臣仇鸾、陆柄和评定倭寇的功臣胡宗宪,结果仇娈伏诛,陆柄下狱,胡宗宪在刑部监狱中庾死。

所谓庾死就是犯人在长期监狱生活中,忍受不住长久的酷刑折磨而死,当然也有饿死的冻死的等等,统称之为庾死,状况可想而知。

况且并没特别担心这些事,他的倚仗还是在于徐阶、张居正身上,老师也会在幕后运作一些事,这些事他并不知道,但知道老师决不会坐视不管,而且老师的能量究竟有多大,他还真估算不出。

皇上那里他也有筹码,毕竟他是皇上以后保命的王牌,皇上难道愿意毁掉自己保命的法宝?他是神医,这就是他最大的法宝。

一个人当上皇上后,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国家百姓,不是大小臣民,也不是金银珠宝,宫殿池苑,甚至也不是嫔妃子女,而是自己的命。

中午,况且请赵阳在附近的一家酒楼里喝酒,算是答谢他上次的接风宴。

既然已经开始要破局了,避嫌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了。过于避嫌,反而显得自己太小气,甚至还会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他忽然想到一点,皇上封自己为锦衣卫指挥使,依据是不是武城侯历代的祖荫,毕竟功臣家除了可以嫡长子继承爵位外,其他的子孙也是有荫袭的。

那些谏官们没有在这件事上对他发难,难道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以前还真的没想过这个,现在想起来,自己还是太嫩了些,一个标准的官场白丁,连这个显而易见的事都没想过。

第二十一章 收个小弟

他经常忘了自己是武城侯家的一员,也是功臣世家的一分子,说起来也是可笑,他现在还是以一介白衣秀才自居,除此,对别的身份都没有认同感。江南四大才子的身份也算一个,起码在他内心是觉得很自豪的。

“兄弟,你这可是冒险的一击,不过老爷子也说了,若是你挺过这一关,真的有可能提前促成我跟你说的那件大事。”赵阳喝了几杯酒,然后说道。

“但愿有可能。”况且举杯浅饮。

“你不会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吧?”赵阳怀疑地看他一眼。

况且笑而不答。

“你……你这也太大胆了,我姐跟我说过,你一般时候没动静,一旦有了动静,就能捅破半边天,我现在真的信了,兄弟,你是做大事主儿。”赵阳很崇拜地看着他。

“我是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况且谦虚地道。

“得了,你就甭谦虚了,咱们又不是外人,听说你率领家里还有中山王府的骑兵一夜间急行二百多里,攻打凤阳城,兄弟,我太崇拜你了,开国以来,还没人敢干过这等大事。”赵阳满脸仰慕之色,他若是美女的话,估计就如羊扑狼、飞蛾扑火了。

“都是胡说,我哪里是想要攻打凤阳城,你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我那是去救人。”

“英雄救美是吧,救的还是江南一枝花。鲁豪,我跟你说,我这兄弟的眼福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江南最美的淑女,凤阳最美的一枝花,还有苏州第一名妓,可都被他娶到家里了。”赵阳炫耀地对鲁豪道。

鲁豪张大口说不出话,对况且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况且急了:“二哥,你给我拉仇恨是不是,也不看看场合。”

赵阳笑道:“没事,我姐说了,这位弟妹是天底下最不嫉妒的美人。弟妹,我就不夸你了,反正我姐每次信里都把你夸成一枝花。”

萧妮儿只是拿着一个小杯慢慢喝酒,听赵阳如此说,只是笑笑,却不搭话。

“大人,您真的攻打过凤阳城?”鲁豪感觉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不是这回事,我那是带着人去凤阳救人,我要真是攻打凤阳城,那不成了反贼了,早被朝廷斩首示众了。”

尽管他如此说,而且也是实情,鲁豪依然感到难以置信,仅仅带着一队骑兵一夜间奔袭二百多里,那是多大的气派,惊世骇俗之举啊。

他起身躬身道:“大人,小人以后就跟着您混了,只要您一声召唤,指哪打哪,鲁豪的命就是您的了。”

况且有些吃惊,看着赵阳,鲁豪犯什么毛病了,当场反水,这不是打赵阳的脸吗?

赵阳笑道:“兄弟,你收下他吧,反正我看你比他还能惹事,我也甩掉一个惹祸精,省得天天给他擦屁股收拾乱摊子,关键是,这混球祖上可是跟着三宝太监下过西洋的。”

况且还真不想收这么个小霸王似的混人,听到最后一句立即改变主意了,笑道:“好吧,你要是不怕跟着我受连累,就跟我一起混吧。”

况且问了些鲁豪的情况,才知道他父母都亡故了,有一个哥哥现在还在都督府效力,官不大,倒是正经做事的,他哥哥看不上鲁豪的不务正业,兄弟间慢慢联系也就少了。

鲁豪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四处找人舞枪弄棒,哪热闹往哪钻,家里守着父母留下的几间房子过日,兄弟分家后得到的财产也基本都败光了。

这些年还是靠着赵阳不时接济他,出了事还得给他摆平,他才平安活到现在,不然早就吃牢饭去了。

鲁豪想给况且效力,还有另一个小心思,就是跟着周鼎成学拳脚,周鼎成可是正宗武当派弟子,虽然不能把武当派的真传教给他,却能点拨他的武功,武当派传授外门弟子的功夫也可以教他,只是他如果不在况且门下效力,这事就甭想了。

“鲁豪,你祖上当年就没留下些笔札什么的,日记也行啊,就是跟着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记载?”况且问道。

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既然想要重新打造郑和舰队,就要最大限度地收集当时的资料。

官方的资料已经全部销毁了,打造船舰的图纸,各种水文资料等等。

“这个,家里发霉的书本都在老宅里堆着呢,谁有功夫看那个。”鲁豪有些难为情地道。

他倒是识字,只是根本读不进书去,一看就发困,读不上十行就睡着了。

“嗯,那我哪天去瞧瞧。”况且道。

“好啊,大人哪天去,小人过来伺候着就是。”鲁豪依然大人不离口。

“你既然跟着我了,就别叫大人了,叫公子吧。”况且道。

“好的,大人……公子。”

鲁豪还是先叫出了大人,然后才是公子,结果成了大人公子,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到这个,我回去问问老爷子去,我祖上也跟着三宝太监下过三次西洋的。家里应该还有些当时的笔札什么的。”

“麻烦二哥了。”况且大喜道。

“这叫什么话,兄弟事成了,我也要重现祖上的荣光,再次下西洋,来个封侯万里。”赵阳握紧拳头道。

况且击掌喝彩,心里却在想,看来这家伙没能继承爵位,受的刺激太大了,想要凭自己的功绩封侯,不过太平时期想要封侯比登天还难。

“二哥,那个侯爵有那么重要吗,你念念不忘的?”萧妮儿倒是纳闷了。

“弟妹,你们府里是一府二侯,我姐姐天天就拿这个显摆,气的我们兄弟不行不行的,怎么也得努把力,再搏个侯爵爵位来。”

“二老爷这叫有志气。”鲁豪赶紧拍马屁。

“是啊,整天像你似的除了吃酒就是打架,能成什么事,最后还不是得死在大牢里啊。以后跟着我兄弟好好学着,将来就是封不了侯至少也能弄个将军当当。”赵阳一脸的得瑟,似乎侯爵金印就在某处等着他去拿似的。

况且笑了:“二哥,你们兄弟姐妹的说说闲话也值得这么认真,还真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到海外吃苦受罪去?”

“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祖上最荣耀的时候不是跟成祖靖难,而是跟随三宝太监下西洋,据说那时候整个船队就几千人,却扫平整个西洋,把所有国王、酋长什么的都抓来北京了,成祖爷心里一高兴,来一次大阅兵,把这些国王、酋长的都聚在一起观看,把那些傻帽看的眼睛都直了,从那时候起,再没有人敢不归顺王化。成祖的大手笔那才叫王道,而不是霸道,能实现王道靠的就是三宝太监那支舰队啊。”赵阳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自己干了一大杯。

况且对郑和下西洋的事迹基本就是靠史料上的记载,都很寥寥,那时候的史学家对对地理知识研究的不深,海外风土人情更是了解不多,倒是记载了许多荒诞不稽的传说。

郑和舰队沿途所经过的岛屿、国家的风土地貌、人情世故,海洋上的水文情况等等,这些都应该写成专著保留下来,当然也可能有,只是在宣宗时期一起烧毁了,后世也就看不到了。其实这些才是最珍贵的。

至于成祖的王道教化,功绩的确伟大,这一点不比太祖开国的功绩小,中国人以后能在海外散枝开叶,跟郑和舰队的远征有密切的关系,征服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部落,把这些地区纳入中国的藩属区,更具有历史性的丰功。

可惜中国推行的是儒家思维,没有西方那种豺狼似的殖民思想,不然那时候起,整个东南亚也就成了中国的属地,人家也愿意归顺,有好日子谁不想过?

当然从长远角度看,当时的做法并没有错,殖民国家虽然强盛一时,但最后也都自食恶果,因果报应对国家和民族同样有效,所有殖民国家最后终究要为自己的殖民行为赎罪,无可逃脱。

晚上,况且又去了张居正家里。

张居正给他说了些当日朝会时的情况,现在谏官里的八成都开始弹劾况且,极力要求皇上把况且严办,按书面文字就是“亟赐诛殛”,明正典刑,以儆后世胆大妄为者。

“你跟都察院有仇啊,看样子还不小。”张居正纳闷了。

谏官们虽然有御史,有六科给事中,但基本属于都察院系统,现在全面开炮,显然是都察院里上层人物有了授意。

“没仇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那里的人。”况且很无辜地道。

“那他们缘何一致对外似的对你开炮?这事真是奇了怪了。你老师跟他们更没有瓜葛,这仇是从何而起的呢?”

“有可能是这样,前几年我在凤阳待过一段时期,恰好刑部的人也在凤阳办什么案子,后来失踪不见了,都察院的人当时想要在苏州把我抓到北京来审讯,被魏国公和我老师拦住了,我跟都察院的接触仅此而已。”

况且现在怀疑都察院里是不是盘踞着大量的护祖派的人,要说有仇,他跟护祖派的人是无解的冤仇,不然也就没法解释这件事。

“刑部的人在凤阳失踪了,这我知道,可是都察院的人跟着忙乎什么,刑部跟都察院可不是什么友好部门,说他们是天敌还差不多。”张居正越听越糊涂了。

“不知道,大人都不明白,晚生更是糊涂了。”况且一摊双手道。

第二十二章 京城大雪

张居正想想也只好不问了,这事的确怪异,其中一定隐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心里打定主意,找人好好打听一下。

“刑部的人给我安了什么罪名吗?”况且问道。

“暂时还没有,各部的堂官现在都在观望,没有出头,目前依旧只是言官在咆哮。”张居正笑了。

“那,皇上今天有没有什么表示?”况且不免心虚。

“没有,皇上只是静静地听,后来不耐烦了,就让近侍传旨,所有弹劾的人都在奏折里言明吧,不得在朝堂上喧哗,这才稳住了局面,不然朝堂上就是一锅粥了。”

况且有些失望,他最想知道的就是皇上的态度,可是皇上根本不表态。皇上把他的奏折下发给群臣讨论,这当然也是一种态度,但是这种态度指向不确定,随时有可能出现变数。

“对了,我怎么恍惚听说前几天你好像遭人刺杀了,据说很凶险,有这事吗?”张居正忽然问道。

况且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没有,没这回事。大人从哪儿听来的?”

“没有?是我下面的一个人从顺天府老乡那里听来的,他们好像在查这件事。而且明确说是当时的刺客要杀的人就是你,真的没这回事吗?”张居正盯着况且的眼睛问道。

“没有的事,他们可能认错人了。”

况且很是纳闷了,那件事闹的动静很大,不惊动顺天府是不可能的,可是刺客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当时街道上没有人认识他,就算看到他的相貌,也不可能顺藤摸瓜确认是他,难道当时顺天府有人在场?即便如此,他从未和顺天府的人打过交道,他们也弄不清谁是谁。

不过,那天有人一直在暗中盯梢,难道是顺天府的人?可是顺天府的人干嘛管他的闲事,他和顺天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扯不到一起去。

“你在来京的路上遭遇过好几次刺杀吧?那又是怎么回事?”张居正严正问道。

况且心里又是一惊,张居正怎么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张居正永远不会这样问。从南京来北京的路途上,他遭遇了十几次刺杀,尽管无法确定幕后主使是谁,但总有几次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派来的吧,张居正身为皇上的智囊,难道真的丝毫不知?

“这个我也不知道,连黄大人都说不清楚,而且当时是针对所有人,并非我一人,我可能是遭了池鱼之殃了。”况且道。

“我听人说你有许多身怀绝技的江湖中朋友,难道不会因此惹祸上身?”

况且笑道:“大人,不是我有许多江湖朋友,而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周鼎成有许多江湖朋友,我根本不认识他那些朋友。”

况且不是故意要骗张居正,而是这事他说不明白,真的都说开了,反而可能会连累张居正,现在张居正也是身处风口浪尖,政敌众多,危机四伏。

张居正意味深长地一笑,就没再问了。而是继续道:“顺天府的人可能要在这件事上找你的麻烦,你刚才不是问刑部的人有没有给你安什么罪名吗,这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突破口。”

况且恍然,张居正一再追问他是不是有江湖上的麻烦,可能是想确认这次顺天府会不会借机挑起事端。张居正显然是在提醒他未雨绸缪,先做些准备,可惜他实在没法在这件事上开诚布公。

“皇上那里暂时还是没有动静,徐相和高相都等着皇上单独召见,或者集体召见我们内阁的人时,为你说话,可惜皇上始终没有召见的意思。听说高相请求单独召见,也被皇上婉拒了。不管皇上意向如何,看来在你这件事上是态度坚定,不想听别人的意见了。”张居正长叹道。

况且心中一惊复又一喜,这就是他想要的皇上的态度,尽管还不知什么,可是皇上却摆明了要自己处理这件事,而不是由内阁或者大臣们来决定这件事。

大臣们一言不发,态度暧昧,惟有言官咆哮不止,这个场面有点搞笑啊。可能大臣们已经猜到了皇上的心思,只是无法确定皇上用什么手段行事,所以只能暂时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六科给事中除了一些依附都察院的人外,其余的还是会找一些大臣做靠山,内阁大学士、六部堂官一般都有跟自己亲厚的言官,这样有人攻击自己时,自己不用反击,就有人替自己发言反驳。

言官的话语权很大,怎么说话都可以,受到律法的保护,可是别的权利就微不足道了。他们也不想一辈子做言官,当言官只是为自己的仕途增加声望和资历,将来条件成熟了还是要做大臣。在官场上能否上升到高层,关键看有没有人提携,那些掌握官员提升的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况且告辞出来,他是从一个角门出来的,却望到张府正门外灯笼通明,等候觐见张居正的官员们已经排满整个巷子。

他来时天上只是下着稀疏的小雪,现在却是漫天大雪,整个世界一片雪白。

他伸出手,让鹅毛般的雪片落到手掌上,然后看着雪片一点点融化,最后化成一点水迹。

他进去说话的这工夫,外面落的雪已经没脚踝了,看上去这场大雪不会很快停下来,很有下一夜的劲头,明天早上所有上朝的人怕是要无路可走了。

“你在这儿发什么愣啊?”周鼎成远远望见他了,却看他一直立在雪地里发呆,急忙过来找他。

“赏雪。”况且答道。

“兴致不错啊,怎么样,有好消息?”周鼎成问道。

“没有。”

“要赏雪还是回家赏吧,家里有池子,有园子,有的是雪让你赏,别傻呵呵地杵在这儿,过一会儿别人就把你当雪人了。”周鼎成笑道。

马车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况且在马车里却陷入沉思。

今天情况虽没有什么不同,他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他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玩了一局无法掌控的棋局。

他精于围棋,讲究的是每落一子必须算尽这一块的所有应对可能,他把上奏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算了一遍,现在却发现棋局的变化还是超出了他的计算。

这种变化是无形的,而不是具体体现在棋盘上。

他明白,虽说人生如棋,但任何一个人也无法算尽人生这一局大棋,能把这些都算尽的只有造物主吧。

他看不清人生这一大的棋局,却渐渐能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他一无所知,无忧无虑,渐渐的知道得多了,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张巨大蛛网上的虫子,早已被人掌控,可是他却不知道掌控者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在苏州南京的日子他可谓是春风得意,没有什么坎坷,现在看来是一种悲哀,这种春风得意不过就是在一片狭小空间里的适意,严格来说是一种假象。

虽说人生可能就是如此,得意也罢,失意也罢,不过是一时的境遇,最后终将归于虚无,可是他却不甘心命运被人掌控,想要破局而出,想要拿到自己人生命运的掌控权。

“怎么了?”周鼎成坐在他旁边,感觉到他情绪低落。

“没什么,对了,那天闹刺客的事有人认出咱们了,顺天府的人正在查。”况且道。

“怎么可能?那天附近的人我都看过了,没有认识的人。”周鼎成也是一惊。

“估计他们隐藏在某个地方,咱们没有注意到吧。”

在簇拥的人群中,想要藏个人,就像在树林里藏一棵树一样,很难辨明。

“查到又如何,咱们可是受害者,再者说了,先前咱们遭到的那些刺杀知道的人多了去了,有谁查过?”

“一码归一码,也许有人想借这此刺杀做文章。”

况且心里明白,假如有人想搞你一下,你的受害者身份也是搞你的理由。他在苏州时,都察院的人坚持要把他带回北京审讯,那时候他也是受害者的身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是那些手握大权的人的拿手好戏。

他现在真正的感到孤单无助,在苏州、在南京,有人真心护着他,无论是老师陈慕沙还是魏国公,甚至还有老师练达宁。现在从表面看,他的助力更多,有两个大学士徐阶、张居正都会帮着他说话,可是陈慕沙在他来北京前,就对他说过一句话:到了北京,任何人都别相信,任何人都不可依赖,能依仗的只有你自己。

情况还真的和老师说的一样,北京是皇城,除了皇帝,谁都不敢包打天下。如果在南京发生这样的事,老师和魏国公早就发声出手了,可现在连张居正都保持沉默,或许他也害怕受到莫名的连累。

这当然是人之常情,这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不可能把自己的仕途名声压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上。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真心爱护他,任何时候都会不惜自己的一切来保护他的,恐怕只有老师陈慕沙了。

他忽然很想念老师,甚至萌生一个念头,何不写信请老师到北京来?他这么想,并不是希望老师帮他解决问题,而是可以随时能见到老师,只要在老师身边,遇到再大的事情,他心里都不会发慌。

陈慕沙其实就是他的岳父大人,可是在他的心里,始终还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任何别的身份。

第二十三章 大义是什么

“实在不行,咱们撤吧。”回到家,坐在况且的书房里,周鼎成注视着况且,不忍地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况且脸上现出那种不堪负荷的表情,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弯了腰。

“撤?绝对不行。没事,我只是忽然感觉有点累,我还很少有累的感觉呢。”况且苦笑道。

他平时几乎没有累的时候,毕竟不干什么体力活,每天只是悠闲度日。曾经感到疲惫不堪,还是被意外传送到萧妮儿老家的那一次,那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筋疲力尽。

他给左羚研究药方的那一年,倒是每天都非常繁忙,但只是脑力似乎不够用的感觉,睡上一觉或者静坐一两个时辰就又充满活力了,而不是现在这种全身心的疲乏。

“这当然,习武的人很少有到极限的时候。你虽然不习武,可是你练的那些功法在耐力上可能更佳。”周鼎成傲然道。

很久不在江湖行走,他是很多年不知道自己力量的极限,也没尝到累的感觉了。

“说实在的,不行还是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目前的情况,坚持下去未必就能有好结果。”周鼎成又劝道。

他明白况且的心思,留在北京,无非是想拼出最后的结果,拿到皇上对建文帝当年追随诸臣的特赦令。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从成祖的儿子仁宗时,大臣和皇上都有这个意思,但不过是浅尝辄止,没人敢越成祖划定的红线一步,其后英宗更是赦免了建文帝两个被软禁几十年的儿子,却也没敢大赦追随建文帝诸臣,更别提平反昭雪了,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他心里认为况且向皇上上奏放开海禁,实则就是取得特赦令的先声,既然太祖宝训都可以更改,那么成祖的遗诏也就并非是神圣不可动的天条。只是这一步走的还是太急,太冒险了,如同是把自己脑袋放在铡刀下的赌局,一旦输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周鼎成的言下之意是,在形势未见明朗时,上上策就是溜之大吉。这也是趋吉避凶的不二法门。

“到了那一步再说吧,现在还不到谈撤的时候。”况且还是摇头,他有他的底线,只要刀没架在脖子上,他就不会后退,即便真的刀架脖子上了,他也会再看看有没有翻盘的机会,不到、山穷水尽,他是绝不甘心放弃一切,远走海外的。

“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总有种虎落平原被犬欺的感觉,咱们在南京那时候,苏州府不用说了,就算是应天府吧,什么时候来找过麻烦?到了北京,却被顺天府盯上了,我哪里得罪他们了?!我就是不信这个邪!”况且一拍桌子怒道。

“这个你就说错了,南京跟北京能一样吗?不一样啊。在南京,中山王府能主宰一切,实则就是陈老夫子和魏国公说了算,应天府当然不会找你的麻烦。不过中山王府也就是对南京、凤阳两京以及苏州这一带能完全掌控,对杭州府只能掌控一多半吧,至于两广、福建,那就鞭长莫及了。云南那是沐家的天下,比中山王府还霸道呢,朝廷都得借沐王府来行使权利。北方就不一样了,是被朝廷完全掌控在手里的,可是朝廷的事谁来掌控,没人能完全掌控,强势如先皇,也只能勉强掌控着,许多事也不能完全做主,现在更不是皇上或者哪个大学士能掌控得了的。另外,顺天府也不同于应天府,地位要高一格,别说你只是张居正的幕僚,就是他儿子犯事,顺天府一样有权查,有权抓。”

周鼎成做过多年朝廷中书,官虽不大,对朝廷上层生态环境却比一些知府、布政使了解得还多,看得更透。

况且想了想,失笑道:“也是,我可能在苏州、南京霸道惯了,忘了这里的环境了。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衙内气了?”

“要说衙内,你算是吧,陈老夫子的弟子、女婿,怎么也算得上衙内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可是老夫子的衣钵传人,是理学陈派的少宗师,这个地位可比衙内高多了。我想皇上给你个锦衣卫指挥使当,也许在宫里还偷着乐哪,这可是把一个理学少宗师抓来给他当警卫了。要知道,当初先皇可是许给老夫子大学士高位的,老夫子竟然没有理会。”周鼎成笑道。

况且一摸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么说 我被皇上骗了?”

“也谈不上骗吧,毕竟你刚起步,跟老夫子当年的身份和身价都不一样,但你将来真的成了理学大宗师后,皇上睡梦里都会笑醒的,你那是自投罗网。”周鼎成又笑了。

“拿酒来,听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些兴致了。”

况且想起自己在南京时的几件荒唐事,现在觉得有些可笑,先是为了左羚把一个将二代打得差点不能自理,更把几个恶仆打残了,这倒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他不懂技法,出手不知轻重,一怒之下未免就下手狠些,过后不但啥事没有,那个将二代的老爹还得去中山王府求情,害怕算后账,因为这个将一代是武城侯的手下。

过后这事一点风波都没有,南京也是有言官的,却没人说一句话。

随后一件事还是为了左羚,他带兵一夜间奔袭二百多里,到了凤阳,这事按说不算什么,因为他这次可是一个人都没打,也没闹什么乱子,可是私自调遣将兵这是大事。军队没有兵部命令,是不可以擅离防区的,否则就是违纪,要受军法处置。更别说他一个白衣秀才私自带兵了,若说他想造反那是冤枉,但按照军法来说,造反这一条完全符合。

过后,还是魏国公跟陈慕沙两人一番操作,才为这件事降了温。魏国公坚持说这是他在练兵,收到陈慕沙信件的嘉靖帝则顺势给了魏国公一番嘉勉,结果把况且完全摘除在外了。

况且霸道的事就这么两件,平时还是温良恭俭让的君子风度。

周鼎成巴不得这一句话,他肚子里的酒虫早就闹开了,只是看到况且刚才痛苦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提喝酒两个字。

周鼎成没去厨房拿酒菜,起身回自己屋里提了一坛酒过来,倒在两个大碗里,两个人就开始喝了起来。

“以前的事说也没用了,现在咱们只能靠自己,不过你其实手上的力量也不小,真要运用好了,不比中山王府的力量差多少,有可能更强呢。”周鼎成喝了一碗酒后说道。

“你是说勤王派吗?”况且低声道。

虽说两人都能探察周围有没有人偷听,但在说起这些秘密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不止勤王派,还有君王组织,你现在可以不动用,可是如果将来要去海外发展,君王组织是你无法越过的一道关口,是收服他们为己用,还是逼得他们与咱们为敌,这可是决定你能不能走出去的关键。”周鼎成道。

况且凝神看看周鼎成,真是什么人都有值得刮目相看的时候,他真没想过周鼎成也能认真思考这些问题,他还以为周鼎成的兴致全在绘画书法和喝酒上呢。

“想收复他们怕是不可能吧,他们连海盗联盟都能分庭抗礼,我人单势孤的拿什么去收服他们?”

“当然不能靠蛮力,需要用大义。”

“大义?”况且没听明白。

“对啊,君王组织只是勤王派在海外的分支,只是这些年坐大了,有独立成一派的迹象,或者也可以说已经独立成一派了,可是当初的宗旨还是没人敢更改。不然这个组织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师出无名内部就可能要乱。他们派人来跟你联系,无非就是想从勤王派这里把这个大义拿走,然后君王组织就可以独立了,甚至能压勤王派一头。”

“这两个组织本来是一家?”况且朦朦胧胧知道一些,但都不确切。

“当然是一家,这个组织来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当年他们随先帝出走海外,最后先帝不知所终,他们就在海外建立根基,成立了这么个组织。另外一种说法是,先帝不想跟成祖争天下,闹的华夏内战不休、血流成河,于是派他们出海寻找新的建国地址。后来先帝去没去海外不清楚,不过这些去海外的人倒是在外面发展成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但在根本上,他们根子上还是勤王派的人,说他们是勤王派分支当然不算错。”

“那么,勤王派究竟怎么建立起来的?究竟是当初国师道衍建立起来的,还是先帝部下建立起来的?”况且问道。

问出口后,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这个组织上下都称他为公子,表面上也对他非常尊重,他却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来历。

“这个连我也不清楚了,你也知道,我在这个组织里属于外围人员,慕容前辈也只知道个大概吧,哪天再遇到慕容前辈时,你自己问问就是了。”周鼎成苦笑一声道。

“那么我就代表你所说的这个大义吗?”况且又问道。

“应该是吧,不然的话,慕容前辈他们不会拼死保护你,君王组织也不会费尽心机想要争夺你。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怎么回事我还真的不清楚。”周鼎成道。

大义?

大义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四章 南京来信

古人云,大义之所在,虽蹈死而不顾。这就是孟子舍生取义的精髓。

但什么是义,却是人见人殊的,不同的人,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团体,对义都有不同的定义。

况且倒是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代表大义的殊荣。这这这,却是没法谦虚的事情啊。

是不是殊荣不重要,相反,自己变成了一张蛛网上的虫子,这是关键,或许对编织蛛网的蜘蛛来说,捕食也是一种大义,而且相当凛然,虽死也得去搏一搏。

况且知道这样想未免太偏激,太愤世嫉俗,别人可以装着无事,他却无法回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此时,门开了,萧妮儿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张牙舞爪道:“好啊,你们两个偷着喝酒不叫我,好有良心啊。我带着丫环们把里面的雪都打扫干净了,等着你们呢。你们倒好,自己偷着喝起来了。”

况且扮了个鬼脸:糟了,回来忘了向萧妮儿报到了。

他是在路上跟周鼎成没有说完话,回来就继续说,全然忘了萧妮儿在等他去张居正府里打听来的消息。

“这个嘛,我们是路上太冷了,就先喝几口,准备一会找你的,这不我们连菜都没拿,就是先喝两口,暖暖身子。”周鼎成急忙为况且开脱。

“雪还没停,干嘛现在扫雪,等雪停了再扫也不迟啊。”况且赶紧岔开话头。

“等雪停了,门就得堵死了,出都出不来。家里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让他们扫雪。”

“嗯嗯,妹子说的对,我去叫他们出来扫雪。”周鼎成赶紧出去,把仆人都叫出来开始扫雪。

“怎么样,今天张大人说什么了?”萧妮儿见周鼎成出去叫人扫雪,遂了她的愿,气立刻就消了,急忙问况且,这也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大人物装哑巴,皇上不发话,只有那些言官在攻击我。”

“那要不要紧啊。”萧妮儿心里突突的。

“不要紧,只要皇上不开口,下面那些人拿我没办法。”况且坦然道。

“你觉得皇上会保你?我看有点悬。”

“你还不相信我啊?”况且有些诧异。

“不是不信你,刚刚接到左姐姐的来信,她在信中说南京那边对这件事看得很重,左姐姐还问我究竟是谁让你上的这道奏折,她知道你一向稳重,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更不是那种不经过思考就行动的人,南京那边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起因,都在担心你呢。”萧妮儿解释道。

“哦,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做的,我也是经过仔细考量才做出的决定,你尽管放心。这件事可能会有曲折,不过最后嘛,嘿嘿。”况且打了个响指,表情很是得意。

“我信你就是,反正咱们一路上那么多险关都过来了,总是能逢凶化吉,是吧。”萧妮儿点头道。

她的确并不担心况且上书的事,是因为她真的不明白这事的真正意义所在。她之所以惊慌是被左羚在信中的恐慌传染了。不过她倒是为况且担心那些隐藏暗处的敌人,比如前些天遭遇的那次刺杀,现在她还常常后怕得睡不着觉,得在床头备一壶酒,实在睡不着就喝一壶酒安眠。

“对了,中山王府也来了一封信,我没拆,你自己拆开看吧。”萧妮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况且。

“师兄来的信?”况且笑了,这家伙可是懒虫,让他提笔写信那是天大事情。

不过他一看信封就知道猜错了,信封上用的泥封是魏国公的印鉴,师兄决不会这样做。也就是说,这封信是魏国公亲自发出的。

他诧异了,魏国公怎么会给他写信?即便有事,完全可以让师兄出面写信,为什么亲自上阵?

他拆开信封,取出信来,上下浏览一遍,果然是魏国公的亲笔,内容却是寥寥。

魏国公在信中只是说皇上把况且的奏折抄本发给了他,让他做评价。魏国公却略过了开放海禁这事,只是在奏折中奏明:况且心地澄澈如赤子,保无二心。圣上明察。

况且如入五里雾中,魏国公特地奏本保他绝无二心?这是什么意思?

不论这些言官如何攻击他,也不过说他胆大妄为,或者恃宠而骄,或者目无祖训国法等等,喊杀声固然一片,却没有一人说他有没有二心的事。

二心?这是何意?这可是把问题升格了啊。

皇上究竟向魏国公咨询了什么,魏国公才保他无二心?

况且有些头大了,有没有二心这可是大问题,一般而言,对臣子来说不存在有没有二心的问题。因为有没有二心一般来说是指这个人有没有投降外敌的异心,或者特指谋反的野心。

在当时而言,无论塞外还是藩属各国都不存在跟朝廷分庭抗礼的敌国,皇上究竟在疑心什么?

“怎么了?坏消息?”萧妮儿看着况且沉思不语,又紧张起来。

“没有,只是没想到皇上在把我的奏折下发大臣们讨论前就先发给魏国公了,魏国公还在奏折里保我了。”况且道。

“这不是好事吗?魏国公保你应该比张大人分量更重?”

在萧妮儿的心里,中山王府肯定比张居正更有势力,这当然是平民的想法,实际上内阁大学士的权力远高于国公侯爵。太祖定下的勋臣武将不得与闻国事,这一条就把这些功臣世家干政的路封死了。

当然这只是封死了大路,小道还是很多的,太祖不允许太监干政,结果现在宫里的太监们实际上就是一套完整的行政系统,再加上各地的镇守太监,已经形成另一套行政体系,这套体系只是暗中起决定作用,却不露出表面。

宫里的司礼秉笔太监就是内宰相,这一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没有这个内宰相点头,内阁大学士只能束手无策,难有任何作为。

也许有人会问,那皇上哪去了?皇上发话不久行了吗?

皇上自然是至尊,如果他勤勉的话,完全可以把内相、外相都废掉,自己领导六部统驭全国,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而且干了一辈子,制度也是这么定的,可惜他的儿孙们不如他能干,也不如他勤勉,大事小事都得借助左右手来实施,这左右手就是内外宰相们。

“对了,左姐姐说她要过来。”萧妮儿又道。

“什么?这时候她不应该来,不是说了等局势稳定下来,再把她们都接过来吗?”况且有些焦躁了。

“你说有什么用,左姐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不过人家说了,不是为你来的,是要在北京开药铺,发展她的买卖。你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萧妮儿笑了起来。

况且急道:“那也不行,至少等春暖花开,冰雪都化了,路上才好走。现在大雪漫天的,怎么走啊。我一会儿给她写信,告诉她一定得再等一段时间。不,我马上就写。”

况且真急了,他可是知道这一路上所受的辛苦,就是没有任何风险,在冬天的北方赶路绝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她一个女子。

她要是出门,太夫人一定会派卫士护送,但即便如此况且也不放心。这可是千里迢迢啊,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你给她写信也没用,以前是太夫人强拦着她,她才没能跟着咱们一起走,这次据说太夫人都要来,还是左姐姐说她先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再说,太夫人才没有上路。”

况且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给家里的信中可是从不提这些麻烦事的,显然太夫人全部都知道了,消息的来源一定是武定侯府。

再联想到赵阳说的几个公爵侯爵都联合起来要去宫里为他说情,他明白这次真的有些玩大发了。

“你们两口子吵什么呢,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周鼎成进来问道。

“你怎么不在外面监工,又跑进来做什么?”萧妮儿笑道。

“我听你们吵的热闹,就进来听听究竟怎么回事。你放心,外面那些人不敢偷懒,不然我让他们都爬冰卧雪一个晚上。”周鼎成笑道。

况且有些心烦意乱,气呼呼把左羚要来的事说了。

周鼎成笑道:“这什么大事,来就来呗,当初不让她们来是对的,想想咱们一路上遇到的麻烦事儿。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了,晚来不如早来,反正她是要来的。”

况且倒是不担心左羚在路上有什么风险,主要是不想让她陷进麻烦事里,只要皇上一天不表态,警报就不能消除。

周鼎成明白他的心事,笑道:“你以为她们在南京就没有麻烦了?安全不安全都在你身上,你安全,别人就都安全,你要是出事了,她们在南京难道能置身事外?是祸是福还不是一道旨令的事。”

况且明白这道理,可还是不希望他出事时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待着,在南京毕竟还有个缓冲吧。

“你放心吧,她若是上路了,咱们的人会做出安排的,人到了京城,保住你们的安全也没任何问题,主要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况且知道周鼎成指的是勤王派那里,现在慕容嫣然师徒两人就在另一条街上租了房子住,索性也不避开他了,原来是暗中保护,现在基本是公开了。

况且搁笔叹息,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要保护家人的平安,现在冒险一搏也是为了自己的子孙着想。

一个刚二十岁的人就在为子孙着想,这事儿听起来不免有些可笑,但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谁叫他摊上这么个与众不同家境的呢。

第二十五章 身份捅破天

况且速速写好信,第二天一早就发走了。

吃过早饭后,况且静极思动,想要出去走走,萧妮儿当然巴不得,她最不愿意在家里憋着了。虽说她有了孩子当了妈妈,可是身上的孩子性仍然健在,喜欢热闹不喜欢清静。

“走走也好,这满地大雪的不好藏人,那些跟踪的人也该歇歇了吧。”周鼎成赞同道,他觉得况且应该出去自我放飞一下。

况且带着萧妮儿和周鼎成出去了,这次没带家人,上次两个家人看到况且被刺杀的情景后,回来就病倒了,天天发高烧、做噩梦,况且算是神医了,却也只能缓解,无法治愈。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只有慢慢养着,很难用药彻底治好。

况且对两个家人感到有点愧疚,若不是他的缘故,人家一辈子也不会遇到那种场面,那种惊险、刺激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其实当时惊悚的场面时间很短,估计就几分钟,也没有残肢横飞、人头高高冲起、血柱击空这等骇人。可是,在无声无息中,那两柄毒蛇似的短刀的刀光一晃而过的瞬间,却比血腥场面更具震撼力。

况且是经历过几次后,被吓得有些麻木了,并不能说他已经过了这关,生死关不是那么容易勘破的,不过他的确已经有些习惯了,而且他过后疏解的还不错,每天静坐悟道对于疏解恐怖更是大有裨益,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也正因此,他才极力反对左羚、石榴她们来北京跟他会合。只要大事没有彻底解决好,一天都不能放松。男人必须先把家庭维护好,这是一个人人生的基本剧情,不能演砸了。

这些天,况且一是因为上书的事,二也是因为上次在街上被刺杀的事,很少上街溜达了。今天心情不错,他想出去踏雪,看看银装素裹的冬景疏散一下心情。

一路走来,街道上都是扫雪的人,最欢快的就是小孩子了,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一个个玩的不亦乐乎。

况且看着这些孩子们,大都是清寒人家的,身上的棉衣打着不少补丁,可是脸上那种纯真的欢笑却是那么真实和自然,他心头不由微颤,眼睛也有些湿润。他不禁遐想自己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够如此欢乐地嬉戏,自由自在的放纵天性。

几个雪球飞来,都被周鼎成抓在手里,然后扔到一边的雪堆里。虽说已经看清楚是几个孩子扔来的雪球,周鼎成还是不放心,不能任由这些雪球落到况且身上。

“公子,对不起啊,小孩子们不懂事。”一个孩子的大人看到况且三人衣着气度俱是不凡,急忙过来道歉。

萧妮儿大咧咧摆手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孩子们都很好玩啊。”

她说完,孩子性发,居然也握着两团雪向孩子们扔去。

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十几个孩子都开始握着雪团向她打来,况且也觉得好玩,加入战斗,只有周鼎成站在旁边警戒周围。

结果两个大人和十几个孩子混战成一片,空中雪团飞舞,白茫茫一片,那个过来道歉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只能叹息这富家少爷少奶奶就是晚熟,这么大的人还跟孩子们一起打雪仗。

结果一顿饭工夫不到,况且两口子就落荒而逃,没办法,他们不可能真的跟孩子们玩真的,结果身上都是雪,连脖子里都灌进不少,只好逃跑了。

“哈哈哈,有能耐别跑啊。”后面传来几个孩子的嬉笑声、叫板声。

“哎呀,真痛快,回家也这么玩去。”萧妮儿涨红着脸道,觉得还不够尽兴。

“算了,回家只有你打别人的份儿,谁敢打你啊。”况且抖落身上的雪,拿出手帕把脖子里的水渍擦干净。

“公子好兴致啊。”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况且回头看去,却是慕容嫣然师徒走过来,一柄拂尘在手,更显得慕容嫣然身上有一股萧然出尘的气质。

“什么兴致,就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徒弟冷笑一声。

况且对这个小姑娘的话自动过滤,就当作没听见,然后笑道:“前辈也出来赏雪?”

慕容嫣然还没回答,她的徒弟冷笑道:“我们可没这兴致,是被有兴致的人给逼出门的。”

况且当下明白了,这两人看来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出来的。

他笑道:“两位费心了,不过雪过天晴,这种天气应该没事。”

他的意思是这种天气里,上街的人不多,就是有人想要害他,也很难轻易接近他,不像平常日子里,可以藏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易被发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什么事还是小心些好。不过您出来走走也好,有益于身心。”慕容嫣然道。

“那咱们就一起走走吧。”况且笑道。

慕容嫣然点头,没有反对。

按规矩,她们应该是暗中保护况且,不能明着接触,不过这种天气里,两个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况且他们,不用明眼人,就是一般人也能明白其中的蹊跷,还不如聚在一起方便。保持距离,本来是为了便于保护,但也有不利之处,上次刺杀发生时,她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几个人一起走着,慕容嫣然师徒还是落后况且他们一步,周鼎成打头阵,他是见着慕容嫣然就发憷,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惧怕这个女人。

“妹子穿的可是有些少啊。”况且回头看看那个小姑娘笑着说。

慕容嫣然师徒都是只穿一件薄薄的绵袍,外面是宽大的披风,不像况且三人都是一身的皮毛。

“要你管,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妹子,你妹子在海外呢。”小姑娘又发飙起来。

况且吐吐舌头,只好转头过来看着萧妮儿苦笑,他是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她了,只要跟她说话,回报的肯定是一口*味。

不过她说的那句话倒是让他想起自己妹妹况毓来了,可是有几年没见了,不知妹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十五、六岁,也该是个大姑娘的摸样了吧。

慕容嫣然苦笑着白了弟子一眼,笑道:“公子不用担心,他们父女两个在海外没有任何危险,可以说尽享尊荣了。”

况且没回答,他知道父亲秉性淡然,妹妹也不是那种喜欢富贵的性格,所谓尽享尊荣无非是表面吧,但内心呢,他们过得开心吗?

不过,他一点也不怀疑慕容嫣然所言。他们一家人在勤王派和君王组织里的地位绝对超然,至于这背后究竟还有什么文章,他心里只是明白一半,糊涂一半。

“这位姐姐,你可得把你男人看紧些,他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大色鬼。”小姑娘走到萧妮儿身边,愤愤然小声道。

萧妮儿瞠目,然后点头忍笑道:“嗯,我一定看好他。你放心,他只是把你当小妹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他也得敢,否则大小脑袋一齐落地。”小姑娘傲然道。

萧妮儿实在绷不住,大笑起来,连周鼎成也在前面暗中偷笑。

况且却是满脸通红,小姑娘也太直白了吧,我我我,我是这等好色之徒吗?冤枉人啊!

“不得无礼。”慕容嫣然有些吃不住劲了,出声呵斥道。

此时,周鼎成走在前面,然后是萧妮儿跟那个小姑娘,略显尴尬的况且只好跟慕容嫣然走在一起,好在他不怕这位前辈,也没有周鼎成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公子,据我所知,你闹的事朝廷里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不过我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应对,你尽管放心。”慕容嫣然看看周围无人,这才小声道。

况且点点头,他明白这是说的他上书放开海禁的事,触犯了太祖宝训,当然动静不会小。麻烦的是,他没能试探出皇上的心思,更不知道现在是该进还是该退。

一个人不管你身处何处,地位如何,人生总会遇到难题,所谓进退失据,就是一大难。

“宫里咱们也有路子吧?”况且试探着问了一句。

慕容嫣然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在凤阳的时候,况且知道不但武当派是自家人,连天师教都帮着他,天师教主可是随时能进宫见到皇上的人。当今道教领袖,这样的人物对皇上的影响力可能比张居正还要大些。

只是他一时无法理解,看起来跟他没什么关联的宗教人士,都在保护他,而且从不对他提任何要求。

“那这条途径能不能试探出皇上的真正意图?”况且又问道。

“不能,皇上凡事都听几个老师的,尤其是高相的话,可是在你这件事上,皇上似乎一个人都不信,全部由他自己做决定,身边的人都不明白皇上的用意。现在大家都在观望风向,咱们也不能妄动,只能在关键时刻出手,影响皇上,扭转对你的不利之处。”慕容嫣然平淡道。

况且哦了一声,很是失望。

“现在上层最担心一件事。”慕容嫣然又道。

“什么事?”

“皇上可能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如果是这样,就得做最坏的打算。”慕容嫣然叹息道。

“我的真实身份?对了,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您能告诉我吗?”况且很有诚意地看着慕容嫣然。

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跟建文帝有关是一定的,但到底是什么,没有任何证据,只有猜测和臆想。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那就会捅破天。”慕容嫣然话中有话,就是不肯捅破那张窗户纸。

“为什么?”况且假装愕然问道。

慕容嫣然苦笑着摊摊手,然后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天。

第二十六章 比窦娥还冤

况且不再追问了,他从慕容嫣然诚挚的语调中听得出来,她说的是实话,她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当然,她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又是怎么想的,未必会说出来,别人也没有权利干涉。

萧妮儿和那个小姑娘走在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两人却悄声叽叽喳喳说了起来,显然这一会的工夫,两人就熟络上了。

况且自然能听清她们说什么,居然是在讨论北京的各种零食小吃,这也是萧妮儿的最爱,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也是个吃货。

慕容嫣然对况且笑了笑:“这孩子就是喜欢各种零食。”

“她叫什么?”况且小声问道。

“不许告诉他,师傅,绝对不能告诉他。”小姑娘耳朵尖,马上回头尖叫起来。

“好好,不说就是,干嘛这么紧张。”慕容嫣然苦笑道。

“名字都成忌讳了,至于吗?”况且皱眉苦笑。

“不是忌讳,可就是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况且倒是诧异了。

“第一你是个大坏蛋、大色狼,告诉你了谁知道你会起什么坏心思。”小姑娘一本正经道。

况且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我?你给我戴的这帽子也太大了吧,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是你说的这种人,敢对你有什么坏心思?我还想多活几十年呢。”

“这个嘛,算你识相。”小姑娘果敢道。

“这不是识相不识相的问题,我可是亲眼见过你……”况且忽然闭上了嘴巴,然后看看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你见过我什么?怎么不说了?你倒是说啊。”小姑娘一头的雾水,她没明白过来况且说的是她在凤阳杀人时的风采,还以为他抓住自己什么小辫子了。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了第一,那么第二条呢,继续说。”况且赶紧转移话题。

“不,你先把刚才的话儿说完。”小姑娘有些急了。

“没什么,我就是亲眼见过你的狠劲,什么什么都不眨眼的样子,谁还敢招惹你?”况且模糊道。

“嗯哼,你知道就好。”

“我当然知道,那第二条呢?”况且紧追不放。

“你还真想听啊,你自己都做过哪些缺德事自己不知道?”小姑娘斜视他道。

“缺德事?”这次轮到况且糊涂了,他也是自信虽然做到一些荒唐事,但绝对没做过任何缺德事,好歹他也是理学弟子好不好,而且是陈氏理学的衣钵传人。

“艾玛,不说了,那些缺德事你能做出来,我却说不出口。”小姑娘忽然一跺脚,不理况且了,拉着萧妮儿就向前走。

“啥啥啥,说不出口……”况且看着慕容嫣然,还是满头雾水。

慕容嫣然笑道:“她就是这小孩性子,口无遮拦,你认真就输了,永远搅不清的事情。”

慕容嫣然知道小姑娘说的缺德事指的是什么,就是李香君那桩事。小姑娘一直以为况且是使用诡计把李香君骗到手的,而且连带着把人家丫环和宅子一起骗到手。

那个雨夜,她们负责况且的安全,结果况且跟李香君的第一次风流韵事就被她们无意中感知到了,以她们精神透视的功力,那才叫真正的脑补,跟亲眼看到的没任何区别。

虽说当时她们立马放弃了继续感知,况且跟李香君两个人的香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接下来的事还用想吗?

小姑娘就是从那件事起对况且的印象坏到了极点,认为他就是个大色狼,大骗子,仗着自己有才有貌有钱,专门欺骗漂亮女孩子,而且道貌岸然,满嘴文雅。

如果况且不是她们的特殊保护对象,小姑娘即便不找他的麻烦,估计早就弃他而去了,保不齐还会给他身体某个部位留下永久的记号。问题是她加入了这个组织,承担了终极使命,那就是保护况且的安全。这就叫上了贼船啊。

几个人继续走着,只是况且再也没有那种松散的心境了,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总觉得心里有点发虚,他在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真没想起来哪件事值得一个小姑娘如此鄙视。

“是那位苏州头牌的事。”慕容嫣然见他双眉紧锁,费力思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只好提醒一句。

“香君?香君怎么了,我对香君很好啊,从没做任何缺德事啊?”况且更糊涂了。

“还没做缺德事,自己假装伤心,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骗的那位姐姐动了芳心,结果你就把人家骗到手了,这还不缺德?”小姑娘回头怒目道。

“还有这事?好妹妹,赶紧跟我说说,一句都别漏。”萧妮儿来了兴致,拉着小姑娘的手热切地道,她当然知道况且跟李香君的事,也知道他们的真正关系,可是两人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却不知道。

“姐姐,这事你打听干什么啊,我说了都怕脏了自己的嘴,你听了也就是伤心罢了。”小姑娘深表同情地看着萧妮儿,为她的遇人不淑感到无比凄凉和悲哀。

“别啊,我就喜欢听这个,说给我听,我一点都不伤心,真的,好玩呢。”萧妮儿没心没肺的笑道。

“我说两位,这可是大道上,人来人往的,你们还是回去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这些吧。”周鼎成回头笑道。

“人来人往的?这路上没有什么人啊。”小姑娘看着静悄悄的街道,一脸的迷惑。

“隔墙有耳,这两边都是墙啊。”周鼎成指着街道两旁人家的围墙说道。

“哦,那就回去再说。”

小姑娘其实并没有告诉萧妮儿的打算,她一个女孩子家,每每想到那天夜里的事都会羞得面颊发烫,好像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似的,哪里好意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周鼎成的话恰好给她解了围。

“哦耶,某人在外面好像秘密挺多的啊,回去八一八吧。”萧妮儿走过来,笑眯眯看着况且。

“这……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吧,你不是都知道的吗?”况且摸摸脸颊道。

“我是知道,可是知道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我要的是过程,是细节,不是说细节决定一切的吗?”萧妮儿来劲儿了。

“嗯,好好好,细节细节,回家慢慢说。”况且推搪道。

“嗯,一听就是糊弄,没有真心实意。大哥,你可是天天跟着他的,说说吧,他瞒了我们姐妹多少事?”

“我天天跟着他?那是现在,以前在苏州我从来不跟着他,我啥都不知道。”周鼎成急忙撇清,这两边他哪头都不好得罪,不然绝没有好果子吃。

“算了,以前的既往不咎了,以后咱们两个可得看紧点儿。”萧妮儿很大方地甩了下手,好像真的一下子把过去都甩掉了。

“姐姐,你不能这么饶过他,这种人啊,得勒住他。”小姑娘急忙拉着萧妮儿的手捏了一下。

慕容嫣然苦笑摇头,这孩子就是实心眼,人家夫妻打情骂俏的,你跟着掺和什么啊,还当真了,丫头就是丫头。

她对况且的事最清楚,知道李香君那一家人都是盐帮打包送给况且的,不接受还不行,因为这个,况且差点跟盐帮翻脸。后来况且提出为盐帮开辟一条海外通商渠道的要求,这事儿必须由他们向海外君王组织通报情况,自然也就查明了事情的来由。

君王组织包括勤王派里一些人对此事有些不满,觉得况且痴迷女色,为了自己逍遥快活,竟然做这种亏掉血本的生意,他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根本不知道一条海外安全通商路线意味着什么。

不满也罢,冷嘲热讽也罢,却不能把况且的话儿当耳旁风,最后君王组织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只是有个前提条件,等况且亲自到了海外,这条约定立即启动生效。这等于也是一条反制约。

况且并不知道事情的后续,他也不关心,当时他只关心李香君和那三个丫环的安危,至于海外贸易生意,他根本就不知怎么回事,爱咋咋地吧。

盐帮也很满意,毕竟这是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筹码的交易,虽说兑现是在以后,可是他们押注的也是将来,根本没想过马上能实现。

以几个美女换取一条代表着黄金珍珠玛瑙的海外贸易安全通道,天下哪里有这么美的事情。盐帮明白的很,这只不过是跟况且达成了一个意向,他们许诺的丰厚的保护费同样也是在约定实现以后才会兑现,退一步说,哪怕最后根本不能实现,他们交好况且,榜上他身后的势力,那就赢大发了。

至于勤王派和君王组织,都是各自心里都有一笔账,觉得怎么样都不算亏,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们受制于上几代传承下来的约定,必须接受况且的指令。这就是一盘相互制约的棋,你走一步,我才能走一步。

对于这件事,况且是满意的,至少李香君她们得到了完全的自由,而且安全也得到了充分保证,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样一笔三方面都糊涂着的账,居然是皆大欢喜,每一方都认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一切相安无事,唯独小姑娘始终耿耿于怀,却又不知道个中奥妙。

“哎,我说在苏州你没做过太多欺骗她们的事吧?”周鼎成偷偷溜到况且身边,心虚地问道。

“你胡说什么啊,我是那种人吗?你居然也这么看我?”况且义愤填膺。

“这个……谁敢保证啊。”周鼎成两手一摊。

“你……叛徒。”况且马上找到了自己鄙视的目标。

“我不是背叛你,而是觉得这事没法保证啊,毕竟你不是我。”周鼎成咧嘴笑道。

冤啊,简直比窦娥还冤。

况且不说话了,直接越过萧妮儿和小姑娘,大步走在前面,一瞬间觉得这世上再无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了。

第二十七章 基友秘语

中午,一行人在一家饭店落座,饭店伙计用讶异的目光打量着来客,心里止不住开始八卦起来。不过,他们的行头在一般人看来的确有点奇怪,慕容师徒完全是出家人打扮,还带着面纱,况且几个完全是俗人,如何就混在一起了呢。

看不顺眼是一回事,可是看到这几人的气势,敢上来惹事的还真没有,大不了就是好奇看几眼,然后背后议论几句。

况且自然不理会这种事,而慕容嫣然师徒,对一般平民几乎是视而不见,若不是随着况且,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她们根本不会驻足,吃饭就更别提了。

“公子,饭后还是赶紧回去吧,大街上人杂不安全。”慕容嫣然目光扫了扫四周劝道。

“师父怕什么,不是有我们在吗?”小姑娘不以为然道。

这一路上小姑娘一直和萧妮儿叽叽喳喳说话,也不知怎么两个人一下子就热乎上了,先是并肩走,过后就是手拉手,到了饭点,两个人还是腻歪在一起,嘀嘀咕咕,把况且看的张着口说不出话来,都是一样的人,这人缘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哩。

“上次的事是意外,不会经常发生的,这不是天子脚下嘛。”萧妮儿跟小姑娘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也帮腔道。

慕容嫣然看看况且,归根结底最后还得况且发话,她只能劝说。

况且点头笑道:“没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事越是怕,越是找上门来,在家里待着也未必就保险了。”

他如此一说,慕容嫣然只好闷头不语,目光扫了一下周鼎成。

周鼎成立即露出嘿嘿一笑的神情。

“嗯,你这几句话说的还算像点样子,有一点男子汉的气魄。”小姑娘罕见地赞许道。

况且笑道:“多谢夸奖。”

况且和周鼎成陪着慕容嫣然喝酒吃菜,她并不是出家人,却不食荤腥,只是吃素菜,酒倒是喝,只是喝的不多。

慕容嫣然话很少,弄得况且也不好说什么,周鼎成更是不敢乱说话,每说一句都要掂量半天才敢开口,桌子上,就萧妮儿和小姑娘两人虽然近似耳语,却能畅所欲言。

况且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小女子的话语半径,无非是脂粉、女红、各地零食美食如何如何,这小姑娘可是一代女侠啊,也不过如此。天下女人大概都一样吧。

“你甭看我,她跟着我只是修行,并没有出家,生活习惯和你们是一样的。”慕容嫣然感觉到了况且的不解,立刻回答道。

“前辈也不是出家人吧?”况且问道。

“我不是,当初像她似的跟着我师父修行,我师父也不是出家人。”慕容嫣然道。

“那您这是什么门派?峨眉派还是金顶派?”

“哪里有什么峨眉派,无稽之谈,我只是住在峨眉山金顶上,无庙无观,只是一个人修行罢了。”慕容嫣然坦然道。

“就这么简单?”况且有些不敢相信,也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在峨眉金顶上修行,别说修行,就是生存都很难吧。

“那还有什么复杂的,其实修行是最简单的事,俗世的事才最复杂,最麻烦。”慕容嫣然淡淡道。

“前辈虽说只是一个人,却比得上任何门派。”周鼎成适时恭维一句,也许说的是实话。

“怎么是一个人,还有我呢。”小姑娘听到这话不愿意了,转头插了一句。

“对对,是您两位堪比任何大门派。”周鼎成急忙改口。

“峨眉金顶是什么地方?”萧妮儿不解地问道。

“就是峨眉山的山顶啊。”小姑娘答道。

“那为啥叫金顶,是金子铺的?”萧妮儿继续问。

“哪里有什么金子,就是这么个叫法。不过,早上日出时还有黄昏落日时,山顶的确是一片金光,看上去整个地方都金灿灿的。”小姑娘不无自豪的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在山顶上怎么过日子啊,吃什么啊?”萧妮儿丝毫不羡慕山顶上的生活,她可是山镇上的人,知道一个人在山里过日子是怎么回事。

“有人送粮食啊,山顶有菜地,可以种菜,山里也有各种野味。”小姑娘乐滋滋的道。

“听上去是不错,可还是不如在城里过日子方便吧。”萧妮儿皱眉说道。

“他们是修行,不讲究过舒服日子,要的就是简朴。”况且笑道。

况且心里有些羡慕,若不是俗事缠身,他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静修一年半载,起码试试入定的滋味,城里的生活固然舒服惬意,但心不静。

“想过舒服豪华日子,可以去他们武当山啊,他们的日子跟帝王差不多,住的都是宫殿。”小姑娘指指周鼎成,话语中略微有不屑的意思,显然对武当派的豪奢不满意。

“那个,我们武当派也不算什么的,要论这个,还是天师教他们,那才叫堪比帝王。”周鼎成真不愧是武当派的高手,一个四两拨千斤,就把矛头转移到天师教那儿去了。

“各家有各家的修行法,最好不好乱比。”慕容嫣然显然不想徒弟抨击别的门派,敷衍了一句。

“对了,天师教的人前辈认识吧?”况且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

他不知道天师教算不算勤王派的人,不过凤阳那场混战他们站在了他这一边,跟慕容嫣然并肩作战。

“天师教的人?当然认识,你要找天师教的什么人?”慕容嫣然反问道。

“嗯,我有一样奇怪的东西,想找他们名宿高手鉴定一下。”况且道。

他是忽然想到自己那幅闹鬼的地狱图了,现在根本打不开,这铁定是闹鬼无疑,所以想找天师教的高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说天下各门派中,对鬼研究最深入的别无他人,唯有天师教。

当然天师教里的派别也很多,精于内功的、精于符箓的、精于驱鬼禳灾的,况且也不是特别明白其中的奥妙。

“好吧,哪天我请一位天师教高手过来,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他说。”慕容嫣然答应道。

“多谢!”况且微微拱手。

他现在根本不敢把那幅地狱图带在身上了,可是扔掉又舍不得,毕竟是救过他多次命的东西,如果不是无意中把那幅画卷带在身旁,他可能根本到不了北京,在路上就死过几回了。

虽说这是件护身的大杀器,他却也不由的担心,怕这东西有一天噬主,鬼物这种东西哪里有什么道理好说,聊斋里的鬼都通人性,决不能完全相信。

周鼎成不由缓缓摇头,他明白况且的意思,却不支持况且的想法。且不说天师教的人能不能解开谜团,弄清楚画卷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根本就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啊,神神秘秘的,难道是基友秘语?”小姑娘看着两人的神情,不禁起疑道。

慕容嫣然瞪了小姑娘一眼。

“他有两幅自己画的画,也不知怎么搞的,每次一挂出来屋子里就阴森森的,他觉得可能是闹鬼,就想找个明白人看看。”萧妮儿全然不忌讳地说道。

“还有这事?”小姑娘倒是诧异了。

“哦。”慕容嫣然哦了一声,明白了,她的确是多次感觉到况且的住宅里阴气森森,以前还没怎么在意,只是以为老房子了,可能时代久远,再加上况且家里人实在少,所以才会这样,此时才明白居然是这两幅八卦的画闹的。

“可不是吗,每次他一挂上画,我们都不敢进他的书房,就他一个人敢在里面呆着。”萧妮儿神情紧张地道。

“那我要看看,我还没见过能闹鬼的画呢。”小姑娘倒是兴奋起来了。

“其实不用天师教的人,前辈看看就能明白了。”周鼎成急忙道,听他的话,似乎对天师教的人还不是很放心。

“这也好。”况且点头。

慕容嫣然没推迟,她倒不是自负,而是感觉到了威胁,如果况且家里真有闹鬼的画,对况且岂不是最大的威胁,而且近在肘腋,她根本防护不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伤人的事发生吧?”慕容嫣然真的有些不放心了。

“没有,是我自己画的,至于为什么会阴气森森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倒是不受影响,就是别人受不了。”况且解释道。

他心里暗想,伤人不伤人?都吞噬了好几个高手的魂魄了,还敢说不伤人?若真是不伤人,他就不用伤脑筋了。

他当然不能把两幅地狱图的战绩说出来,这里面有太多的隐秘,只能烂在肚子里。两幅画引发的一连串事件,萧妮儿和周鼎成也不是全知道。

“事不宜迟,吃完饭咱们赶紧回去看看。”慕容嫣然的心猛然抽紧了。

大家也不多说话,吃完饭后就赶回况且的家,到了书房里,萧妮儿去安排丫环们烧水烹茶,周鼎成和况且陪着慕容嫣然师徒落座。

“会闹鬼的画呢,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小姑娘是急性子,坐也坐不住,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叫嚷道。

况且打开锁着的书橱,拿出那两幅地狱图来,递给慕容嫣然。

小姑娘抢先接过去,想要展开画轴,可是用尽力气也打不开。

“咦,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粘在一起了,还这么牢固,你用的什么糨糊啊?”小姑娘累的手都软了,还是没打开。

第二十八章 画轴如魔

“我根本没用502糨糊,不知怎么就粘到一起了。”况且解释道。

“有一种糨糊叫502吗?”小姑娘撕扯着画卷,脸都憋红了,还是不见一点动静

“嗯,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慕容嫣然也慎重起来,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弟子虽然年纪小,力气可是比壮汉还大太多,练武的人的力气跟一般人的力气本来就有质的区别。

她接到手里,先不忙打开,而是抚摸画卷,试着去感应,结果感应不出任何东西,手感就是画布,没有任何异样。

“你没粘?它怎么合在一起了,你这人真是好奇怪。”小姑娘根本没想到自己打不开一个看似普通的卷轴,感觉脸上大大的无光,以为况且故意坑她呢。

“我就是蒙圈了嘛,才找你们这些高人鉴别的嘛。”况且叫屈道。

“世上有什么糨糊牛胶能让你打不开的?绝对不是粘的。”周鼎成为况且作证,还不忘隐含着恭维小姑娘一句。

“你们是一伙的,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小姑娘这才觉得颜面好看些,依然悻悻道。

慕容嫣然暗自发力试了试,也是没能打开。她暗地里心惊,别说一个卷轴,就是一口锁着的铁箱子,她也能掰开,可是这卷轴却如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况且和周鼎成巴巴地凝视慕容嫣然的动作,心里也是忐忑,既希望她能打开,又有点恐惧,天知道打开后里面冒出什么鬼东西来,不错,里面如果有东西冒出,一定是鬼东西。

“师父,你也打不开?”小姑娘错愕道。

“我再试试。”

慕容嫣然把卷轴放在桌子上,然后双手十指在卷轴上弹动着,犹如弹琴一般。

况且看不懂,周鼎成却能看明白,慕容嫣然用的是她本门有名的金刚指,那可是江湖传说中最负盛名的几套武功之一。

看似轻轻的弹指,实际上,就是金石在她的指下立马就会化成齑粉,周鼎成看得心惊肉跳,以为卷轴要成碎片了。

然而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一切如常,卷轴依然毫无任何变化,卷轴连一点凹凸都没有出现。

慕容嫣然更是吃惊,她能感到她指上的力道全部被画布吸收了,就像把石头扔进水里一般,甚至还不如,石头入水还有涟漪,这卷轴一点反应没有。这说明了什么呢?这水太深太广了。

“公子,这画是你画的吗?”慕容嫣然问道。

“嗯,是我画的,开始时没有什么诡异的现象,后来不知怎么就这样了。对了,画完的那一天,忽然间暴雨雷霆的,然后这画就自己飞走了。”况且第一次说出这真相。

“自己飞走了?果真如此!?”慕容嫣然有些不信了。

“吹牛吧你,不是画飞走了,是天上的牛在飞,都是被你吹死的。你怎么现在不飞到天上去的呢!”小姑娘嘲讽道。

“暴雨雷霆?是你跟李香君第一次那个晚上?”

慕容嫣然忽然想了起来,她那天的确感觉到天象有些怪异,却不知怎么回事,况且居然说跟这幅画卷有关,她一时间也不敢相信。

在她的眼里,况且还是个孩子,不过比她的弟子大两三岁,年轻人说话有些不靠谱是正常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嘛,吹嘘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您……您怎么知道?”况且惊愕的差点站起来,他心思百转,难道她一直在监视自己?

“跟李香君第一次?是哪个晚上啊,妹妹知道吧。”

这时萧妮儿正好端着茶进来,一边将茶杯放到四个人跟前,一边有些醋意地问小姑娘。

“知道啊,就是前年的一个晚上。”小姑娘此时也有些心虚地说,她不是心虚监视况且,而是觉得那天看到了让自己羞羞的事。

她虽然是用神念感知到的,可是这种感知大多时候比亲眼看到的还要清晰。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如果说别的功法只能算登堂入室的话,她这方面能力却已经不亚于她师父了。

“你们一直监视我?”况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被监视在况且是家常便饭,在苏州时他就被苏州府和中山王府的人同时监视着,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种过度保护他一向不赞成,却也没办法。不过这种监视好歹还是停留在他的大门外吧,大门里面的事,监视的人根本看不到。

可是现在慕容嫣然给他的感觉却是自己的任何情况都在她们掌控中,睡觉穿衣吃饭,甚至跟自己女人的事一件不落,吃喝拉撒完全透明,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这……”慕容嫣然也有些感觉不好解释了,监视况且当然完全是好意,为了保护他。可是他不知情,跟个二傻子似的,一旦知道了,二傻子当然就要起义了。

“什么叫监视啊,我们是在保护你好不好。你以为好玩啊,整天紧张兮兮地盯着你,就怕有人突然间加害你,多累人啊,你真是不知好歹。”小姑娘爆发了。

她说的是实情。这种监视是最费神念的,就像你一直用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看,一看大半天,眼睛会累成什么样?同理。

她们虽说都是专门修炼出的能力,却也不代表不累人。所以小姑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愧疚的,倒是很想让况且付出相应的报酬,只是这话说不出口。

“其实我们也感知不到太具体的东西,就是感知一下你周围的气氛有没有异样的风吹草动。”慕容嫣然说道。

这话当然是假话,况且也明白太多水分在里面,不过他倒是情愿如此,不然真是太尴尬了。

“妹妹,那一天怎么回事?咱们到别屋喝茶去。”

萧妮儿倒是起了好奇心,拉着小姑娘的衣袖就要出去“密谈”。

小姑娘看看卷轴,摇头道:“改天吧,我还要看师父怎么打开这个鬼东西呢。”

说到鬼东西,忽然间屋里的人都感觉到了一股阴森的气息在弥漫,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还真是鬼东西啊,闹鬼啊。”小姑娘张大了小嘴,小声囔道,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了。

活人她不怕,不管什么人她都不怕,可是鬼呢,她还真是有些畏惧的。

“还是锁起来吧,别真放出一个活鬼来,那样的话,恐怕天师教主来了都没救了。”周鼎成也忐忑不安起来。

“没事,我就是想要看看它究竟能闹出什么鬼来,现在的问题是根本感应不到里面有任何存在。”慕容嫣然一脸凛然,丝毫不惧,她相信天师教主能做到的事情,她一样能做到。

虽说她对鬼物毫无研究,而且一向不相信天师教那一套,认为那都是故弄玄虚,诓骗哄人的勾当。她自信自己的能力,不会有任何她对付不了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鬼物。

“你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的阴森气对你们不利。”她顿了一下,对大家说道。

“姐姐,那咱们别的屋喝茶吧,我把你这个坏男人的事跟你好好说说。”小姑娘找个借口起身拉着萧妮儿走了。

周鼎成还强撑着,况且倒是不惧这个。

现在的阴森气说起来还不算浓重,他曾经把里面的所有画卷都挂起来,那时候的阴森气绝对比得上十八层地狱,不过也许是出自他的手笔,对他并无什么影响。

慕容嫣然又开始在画卷上抚琴一样弹弄着,这一次不是金刚指,而是琵琶手。

周鼎成看着她的手势流动,如同波涛涌动,这才是慕容嫣然的绝技之一,不要说落到人的身上,就是隔着三尺远,也能把一个人体内的骨骼筋肉化成血泥,比他的武当绵掌威力大太多了。

慕容嫣然施展琵琶手,把一套琵琶手的招式都施展出来后,画卷还是丝毫动静没有,唯一的变化就是屋里的阴森气愈发浓重,如同雾气弥漫一般。

周鼎成再也支撑不住,悄悄溜走了,不过这番观摩不是毫无所得,他从慕容嫣然一整套的琵琶手上还是有所悟,所以见好就收,不敢再逞强待下去了。

“公子不怕这种阴森气?”这是慕容嫣然没想到的,不免有几分惊愕。

“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我自己画的画吧,对别人有影响,对我倒是没有任何影响。”况且苦笑道。

“对了,你说过这幅画自己飞走了,是怎么回事?你后来又怎么得到它的?”慕容嫣然暂时罢手,她虽然还有一些绝技没有施展出来,不过她估计就是把全部绝技都施出来,打开这幅卷轴的可能性也不大。

尤其令她骇异的是,她可是一点点从柔到刚,再到刚柔相济,试过各种力道,这卷轴即使是精钢铸就而成,也早该化成碎片了,可是这区区画布竟然毫无损伤。她想不出世上真有能抗住她琵琶手的物质。

在放出招式的同时,她能感知到这卷轴就像是一块无比硕大的海绵,而她的力气就像水,无论她花费多大力道,瞬间就被卷轴吸收了,涓滴不留。

她的能量都去了哪里?这才是最让人骇异的地方。这些能量一旦反制,那将会是什么灾难的场面?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那天的确它自己飞走了,后来是在那个恶贼韩子平的身上找到的。这中间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了。”况且老实回答到。

“就是韩子平毙命的那天?”慕容嫣然愈加骇异起来。

况且点点头,韩子平正是这画卷的起源,一切怪异也因自韩子平而起。

第二十九章 相邀同居

韩子平本是空空道门的高手,因为身体突发性病变退出空空道门,随后变成一个空前恐怖的灭门杀手,况且的一系列地狱图直接呈现了发案现场的真相。

最后完成的两幅地狱图不知怎么起了变故,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飞走,然后在几百里外杀死了韩子平。

这虽然符合兵符的一些特征,不过况且现在还不敢确定这就是兵符,因为兵符都是一次性的,可是这两幅画却救过他多次命,有点像兵符他爹了。

现在,况且开始对这两幅画产生了恐惧心理,这玩意儿根本不受掌控,谁也指挥不了它。虽说噬主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伤害了其他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朋友,那也是大麻烦。还是把它缩锁在橱柜里安稳些。

对此事的始末,慕容嫣然不清楚,那天晚上她只是察觉到了气象异常,并没有意识到是这两幅画在作怪,后来韩子平究竟如何在数百里之外被杀死,也是个不解之谜。

况且进京一路上遭遇刺杀,都能化险为夷,她一直以为是大内高手保护有力,根本没想到跟这两幅画有什么关系。

此时屋子里的阴森气越发浓重,两人真就是如同置身五里雾中了。

慕容嫣然皱眉沉思,她虽然很想继续试下去,却觉得把握不大,说道:“公子还是先把画收起来,改天我再找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参详。”

况且点头道:“也好。”

他把画放进橱柜锁好,那些浓雾状的阴森气一点点消退了。慕容嫣然见到这些变化,不由大为惊叹,苦笑道:“这画一直有如此诡异的现象吗?”

况且想想道:“差不多,只是现在比以前散发出的阴森气重了些,速度也快了些,画卷粘在一起也比以前更牢固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今天倒是见到了这桩奇事,要不是亲眼所见,说什么都不能相信。”

“前辈,咱们还是换个屋子吧,这里呆着实在不舒服。”况且起身道。

慕容嫣然虽然没有感觉到这阴森气有什么威胁性,但不舒服是肯定的,而且费了好大力气打不开画,心里也堵得慌,于是起身笑道:“好吧,其实我们该走了。”

“何必急着走,我还有事请教呢。”况且道。

两人出来后,却见萧妮儿和那个小姑娘都等在外面。

“师父,你打开那个鬼东西没有?”小姑娘抢先问道。

“没有。”慕容嫣然摇头道。

“若不是萧姐姐说真是你画的画,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究竟画的是什么鬼东西啊?”她继续问道。

“我的话就这么不可信?”况且笑道。

“那是当然,尤其是女孩子,谁信你谁上当。”小姑娘仍然不客气。

慕容嫣然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不得对公子无礼。”

“没事,我倒是喜欢她这样说话,简单、直率。。”

“听到没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两相情愿的事。”小姑娘一说完,蓦然捂住嘴,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对。

况且和慕容嫣然、萧妮都笑了,她带着面纱里面还有面具,况且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那种女孩子的娇憨。

“师父,那画呢?咱们何不带回去研究研究?”小姑娘转移话题道。

“这个……不好吧。”慕容嫣然迟疑道。

她也曾动过念头,想把画带回去研究,但一看况且的神态就明白了,因此没有开口。

“还是放在这里吧,有我在,还能有些保障,要是离开我,就怕有怪事发生。”况且委婉道。

这两幅画虽然吞噬过一些人的魂灵,却一直在保护他,每当他受到致命威胁时,这两幅画便会自动感应,除此之外,就跟无识无灵的一般画没有任何区别。

“说的像你真有什么能耐似的,你能保障什么啊。”小姑娘不满意地哼道,或许她只是感觉呛况且很有意思。

“这孩子。”慕容嫣然瞪她一眼,小姑娘这才闭嘴了。

“公子刚才说还有事要说?”慕容嫣然又问道。

“嗯,是这样,我觉得您两位在外面租房住还不如这里方便,何不就住进来,我这里就是人气太少了。”况且道。

“这个不行,老实说,今天这样接触已经违规了,在一起住更是不妥。”慕容嫣然道。

“为什么?”况且和萧妮儿一起问,显然萧妮儿也有此意。

以前,况且只知道她们两人经常跟在自己身后,却不知她们住在哪里,现在知道她们就住在附近,那又何必,还不如干脆住进来,像一家人似的,安全性岂不是更高。

慕容嫣然连忙摇头,她心里明白,今天已经触犯规矩了,也就是她,在勤王派中的地位很高,若是换一个人,哪里敢如此接触况家公子?

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几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必须遵守,没得商量。

勤王派表面上看是非常松散的组织,一般都是纵向联系,没有横向接触,所以派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究竟哪些人是自己一伙的,只知道敌人是谁。

慕容嫣然也是到了北方后,才有人跟她接触,因为她要近身保护况且,就有一些特权,知道许多联络地点和联络人,先前她只是知道北方这里的规模,却不知道具体的人物。

“规矩,又是规矩。”小姑娘撅嘴道。

“规矩究竟谁定的?”况且也略感不满。

“老辈的规矩,违背不得。”慕容嫣然苦笑道。

她倒是愿意依从况且,住进来就省了很多力气,不用经常用神念监视况且的动静,万一有事发生,保护也更及时。可是规矩就是规矩,自然有它的道理。

“这规矩不妨改改,太祖宝训我已经触犯了一条,我不是没事吗?咱们这儿的规矩,我也触犯一条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后果。”况且道。

“这个……我还是跟人商量一下,再给你回话吧。”慕容嫣然想了想道。

“好吧。”况且也不便强求。

两人把慕容嫣然师徒送出府去,周鼎成没有出来,况且回去后才发现他居然罕见地在打坐静悟,似乎已魂游物外。

“你是不是就想看看那位小妹妹长什么样啊,拼命地拉人家住在家里。”萧妮儿笑道。

“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况且反驳道。

“你当然不是那种人,不过我可是知道你最好奇了,一直以来不就想知道这位小妹妹的姓名跟长相吗?慢慢来,等我给你打听出来。”萧妮儿笑道。

“嗯,这一点你说对了,我就是奇怪她的身份。”

况且对小姑娘好奇纯属被她引起的,姓名坚决保密,这就奇怪得很,另外他也非常想知道她究竟戴几层面具,这比她长得什么样更重要。

“有她们保护,咱们是不是就能经常出去溜达玩了?”萧妮儿问道。

“嗯,没她们保护也一样,我最近不怎么出去,是心里有事,不是怕什么。”况且道。

“你不怕我还怕呢,上次的事我现在还经常做噩梦。我不是怕自己怎么着,就是怕你出事。”萧妮儿说着,身子靠向了况且。

“知道。”况且也顺势搂住她,然后回屋等待周鼎成“悟道”完毕

慕容嫣然师徒刚刚转过街角,还没走到自己租的房子跟前,一辆车忽然疾驰而来,在她们面前骤然停住。

车夫下车后躬身道:“慕容前辈,请上车,有人请二位说话。”

慕容嫣然苦笑一声,看来今天这次公然跟况且的接触还是被人发现了,这就有人请喝茶了哟,别说还真及时呢。

“什么意思?我们要是不想去呢?”小姑娘脸一侧,不望着对方,冷冷地反问道。

“这个,两位还是上车的好,不然会有更多的人来请。”车夫也是冷冷的态度。

“上车吧,看他们有什么要说。不过我们离开了,这里怎么办?”慕容嫣然指了指况且的住宅。

“您放心就是,我们有人暂时接手。”车夫道。

“那就好。”慕容嫣然挥手制止弟子继续说话,拉着她进了车里。

等她们刚坐稳,车子马上启动,快速在大道上奔驰起来。

此时还未到黄昏,天上却已经铅云密布,又飘起一阵阵的小雪,看样子不等到晚上,就可能又要有大雪降临。

“师父,他们什么意思啊,这不是逼迫咱们吗?”小姑娘坐在车里愤懑道。

“今天咱们触犯规矩了,自然要有个说法,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慕容嫣然淡淡道。

她倒是不怕有什么处罚,勤王派南方北方本来就是两大块,要处罚什么的也得南方那面的人发话,她相信,凭自己在派里的地位还有这些年的功劳,不至于受到处罚,估计就是北京这里的人想给她们一个下马威吧。

“据我所知,请您去跟今天的事没有关系,而是更重要的事。”车夫在前面说道。

车夫的声音并不大,隔着厚厚的车门还有里面包着的毯子,他的话却是如在对面所说,慕容嫣然心头微惊,看来倒是蛮重视她的,派来的车夫都是高手。

第三十章 神识较量

经过况且住宅时,慕容嫣然感应到了附近有几个气场格外强大的点,应该就是派来接替她们的人,她只是不知道这是暂时接替,还是要把她们踢走,心下不免有一丝忐忑。

她们师徒可是从江南苏州起,一直暗中保护况且几年了,慕容嫣然对况且已经萌生了保姆对婴儿的那种感情,总是怕自己不在,婴儿会出什么问题。

虽说北方这边不会玩忽职守,派来的人应该不比她差,可是保卫这种事,还是对保卫目标了解得越细致越好,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哪里有潜在的危险,也便于在最佳时机出击。

小姑娘气得撅着嘴,不停地玩着手指,一道细丝出现在她青葱般的手指上,正是慕容嫣然传给她的绝门武器:断情丝。这是她脾气上升,想要大杀四方的前兆。

慕容嫣然握住徒弟的手,传过一道心意;少安毋躁。

感受到师父的心意,小姑娘手指间的细丝一隐就不见了。

车子在大街小巷中穿行,过了半个时辰,才在一个胡同里停下,车夫打开门,站立在一边。

慕容嫣然带着弟子下车,眼前是一座在京城很普通的住宅,看样子像是商人住的,两座擦得铮亮的石狮子,红漆朱钉大门,一股暴发户的味道。

慕容嫣然心里明白,这里是一个精心掩饰的联络点,里面的主人估计也就是组织里地位很低的人,专事联络接洽事宜。

像这样的联络点她知道的已经有十几处了,都是紧急联络点,当然也有十万火急时才可以去见的联络人。

这样的联络点在北京有多少?在北方有多少?她不清楚,但她相信绝对比南方的规模还要大一倍,北方是皇权掌控最严密的地方,应对的手段必须比南方多很多才行。

蓦地,她心中有一丝迷惘,南北方如此庞大的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连她都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大的能量,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围绕着一家人甚至一个人在运行。这究竟是为保护一个人打造的组织,抑或还是纯粹变成了一个另外的强大的组织,这还不算海外的君王组织。

“两位请进吧,里面有接待的人。”车夫见慕容嫣然踌躇不前,以为她心有顾虑,就说了一句。

慕容嫣然携手弟子走了进去。

她们走到大门前,大门上的一个小门打开了,她走了进去,并没有受到轻视的感觉。官场中人讲究大开中门迎接的场面和派头,江湖中人不在意这些。

里面两个穿着仆役服饰的人对她们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在前面带路,一句话也没说。

慕容嫣然还好,小姑娘却不高兴了,在南京,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重,要么就是对他们畏惧如虎,现在却给她们一个冷遇。

她气的鼻子哼哼,脚下的雪块石子踢得飞舞。

穿过一条两旁都是花池的小路,来到正房前,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拱手笑道:“有劳前辈大驾,实在是有急事相商。里面请。”

慕容嫣然回了一礼,小姑娘却冷哼道:“什么急事,我们看是神经病发作,不就是跟他接触一次吗,有什么要紧?”

那人听见这话,略微一怔,然后打个哈哈:“不是,不是这事,今天是另有要事相商。”

“到底是我八卦,还是你们八卦,就怎么这么巧,我们前脚刚从他家出来,后脚就被你们截住了?!”小姑娘怒气不减道。

“好了,别多说了,究竟怎么回事,进去就知道了。”慕容嫣然淡淡道。

她们刚要进去,那人却又笑着躬身一礼:“前辈,多有得罪,您请进去,这位妹子暂时到别的屋里等一会吧。”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分开软禁吗?”慕容嫣然也动气了,而且还感受到一丝威胁。

“不是,绝对不是。前辈不要激动。”那人急忙举两手辩白。

“这是什么意思,我跟师父从没分开过。”小姑娘手中又出现了那根细丝。

“慕容大姐不要动怒。”闻声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轻裘,头上带着一顶貂帽,人也算得上倜傥风流,若是手中再多一柄折扇,就可以算是才子标配了。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切是你在搞鬼?”慕容嫣然一见到这人,心里怒气陡然巨增。

小姑娘立即配合,在一旁做出心头升起一股熊熊怒火的神态。

此人正是海外君王组织派来的代表秦士宁,据说在海外组织里也算是一号人物,究竟是否真的如此,她掌握的情报里并没有此人的资料。

慕容嫣然一直对秦士宁耿耿于怀,当初他们在况且归向何方一事上发生争执,结果惹得况且大怒,从此跟两个组织都疏远了。这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

她不惜触犯规则接触况且,也是想要消除上次的不良影响,眼见目的差不多达到了,此人突然间又冒了出来,简直是个丧门星。

“慕容大姐想多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你们的地盘上撒野,这可跟我无关。”

“慕容,此事是我决定的,跟别人无关,你要出气就进来说吧。今天有要事商议,你的弟子不便参与进来,她的等级不够。”里面传出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慕容嫣然冷静下来了。

她听得出这是十万火急时才会出现的联络人之一,也是她在北方的上司 。

“妹子,先委屈委屈你到厢房等一会,会有人陪着你,不会无聊的。”最先迎出来的人赔着笑脸道。

他可是久闻这师徒两人的手段,还真怕激怒了她们,给自己来两手,自己恐怕一手都接不住。

“你先等等我吧,没事的,一会儿谈完了就出来找你。”慕容嫣然也没招了,她心里既无奈又愤懑,在江南无论何时也没受过这等歧视。

她明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如秦士宁所说,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对方未必就是蛇,而是比自己强大太多的猛龙。

“好吧。”小姑娘咬着嘴唇应道。

“大姐里面请。”秦士宁躬身摆手,很绅士的派头。

“一起走吧,免得回头说我欺负你。”慕容嫣然冷笑道。

说完,她就走了进去,秦士宁则错开半步走在后面,小姑娘被迎接的人请到一间厢房里,里面有五个丫环正等着,一见到小姑娘就迎上来伺候着,好像见到了回家的主子。

“一边去,我不用你们伺候。”小姑娘怒气冲冲道,然后走到一个八仙桌前坐下,开始静心感应师父那里的动静。

她的神识感应能力不下于师父,只要展开神识,不要说这座宅子,就是整个街区的风吹草动都会感应到,清晰如在面前。

小姑娘展开神识,她不是想要偷窥偷听什么的,只是想知道师父处境如何,万一情况不好,好合在一处杀出去。

她对北方这边的人一向反感,虽说都是一个组织的,却坐不到一块甚至还带有些敌意。

她的神识清晰感应到了周围,只是在慕容嫣然进入的房间碰了壁,这不是比喻,而是实实在在的铜墙铁壁,她能感知出这道铜墙铁壁也是神识铸成的。有一位比她的神识强大太多的高手阻挡住了她的进入。

小姑娘大吃一惊,她自己最为自豪的就是神识感应力,这方面她师父都经常赞叹有加,多年来很少遇到对手,今天这是有麻烦了。

她不甘心就此罢手,加强神识力冲击那道铜墙铁壁,她的神识就像一股水流撞在坚固的堤岸上,只能反激而回。

“哼。”

她不服气,再次集聚所有的神识力集中攻击一点,好比打不过人家,就上去咬一口一样,想要在这面铜墙铁壁上钻出一个洞来。发力半天,却依然无果。

“好个倔强的小丫头。”她感应到一个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是神识发出的,而不是真实的声音。

“哼,欺负小孩子,你就这点出息。”小姑娘也用神识冷嘲道。

“小孩子的确是,不过你的神识倒是出奇的强大,天底下这样的小孩子也是绝无仅有了。”那个神识赞赏道。

“知道就好,有本事跟我师父较量。”小姑娘激将道。

“孩子,别试了,我们没有恶意,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较量。这样做不是防备你,而是今天的事只能保留在那间屋子里,屋子外的人一概不能得知。”

“装神弄鬼。”小姑娘冷哼道。

不过她也的确从那道神识感应出足够的善意,就像一个和蔼的长者在笑呵呵看着自己,心中的敌意顿时减了大半。

此时屋子里慕容嫣然的神识传出一道意念:“我们在商量事,你好好等着就是,不要惹事。”

感应到师父的话,她心里才安然,逐渐把全部神识收回。

收回神识的瞬间,她才感觉周身疲乏,浑身都是汗水,她吓了一跳,仔细一想才明白,在刚才的神识“大战”中,对方虽然只是纯粹的防守,还是让她的神识损耗太多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后怕,这要是真正较量的话,她恐怕接不住对手的一招吧。

第三十一章 大狱将兴

傍晚,小雪变成大雪,不仅不亚于昨天的雪,而且似乎更大了。

况且和萧妮儿站在屋廊下赏雪,看着周围一片纯白,心境似乎也清净起来。

一个仆人拿着一张名帖过来,到了况且跟前躬身道:“少爷,有人来拜访您,见还是不见。”

况且心中纳闷,这是什么人啊,大雪天访客,也是够执着的。这大半年来况且不知拒绝了多少人拜访,奉行低调为上原则,能躲则躲能拒则拒。

京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好歹是有官职的人,有些规矩也得遵从,一些礼仪更得有讲究些。安排个接待客人的门房是最要紧的,看似礼貌,实则是一道防风墙。

罩着少年才子的头衔,以名士狷狂为自己的古怪行为遮掩,这一切在江南好使,到了京城恐怕是行不通了。

萧妮儿也是纳闷:“赶紧看看是谁啊,这大雪天的一定有要事。你还是见见吧,起码让人家进来暖和暖和再走。”

他接过名帖一看,笑道:“是赵二哥,他怎么也跟我扯淡来了,直接进来就是了。”

他把名帖塞到袖子里,然后走到大门处迎接。

来到门房,果然看见赵阳和鲁豪二人在那里搓手跺脚,旁边还站着几个赵阳的家人。

“二哥,你怎么也学会装了,直接进来就是了嘛。”况且笑道。

“我是想啊,可是你这位门房太尽职了,非让我拿出名帖,说是看你在不在家,有没有空。我也得守规矩啊。”赵阳苦着脸道。

况且奇怪道:“那你上次来,他怎么没拦着?”

赵阳笑道:“上次我来时,你的门房不在,我就直接进来了。”

门房听了这话,心里恨的想咬赵阳几口,这不是在况且跟前给他上眼药吗?

况且对门房道:“这是赵二老爷,以后只要我在家,赵二老爷登门,不用禀告我,直接进来就行。”

门房唯唯诺诺着,回到门前的小房子里去了。

“大人,小人这两天没来,是跟二老爷办正经事去了。”鲁豪上前拱手施礼道。

“嗯,既然是二哥使唤你,不用跟我说。”况且摆摆手。

“我没事使唤他干啥?就是想起来一件事,让他给我跑腿找一些东西,还算是命好,真找到了。”

赵阳和况且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鲁豪一个粗豪的汉子小狗似的跟在后面,就像一个打手。

“二哥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萧妮儿迎过来笑道,

“被你们的门房拦住了,没能进来。”赵阳道。

况且把刚才的事说了,几个人又笑了一回。

况且的生活现在是回到极简模式了,其实他在南京两个家里,上下规矩都是很严格的,尤其是在武城侯府,等级森严、规矩严明,只是他平时不管事,对这些也就不大在意。

听到赵阳的声音,一直打坐静悟的周鼎成这才出来,跟两人见过后,大家都在大厅里落座。仆人端上茶后,萧妮儿就去厨房安排宴客的酒菜去了。

况且眯起眼睛道:“这大雪天二哥不好好在家喝酒赏雪,怎么有兴致跑我这儿来了。”

“当然是有事。你说过不想让人看到我来你这儿,今天这雪大的邪乎,我估计不会有人来找你,对我来讲正好就是机会。”

“要紧事?”况且皱着眉头问道,他从赵阳的语气里感觉到一丝不妙的味道。

“哈哈,这个待会儿再说。这大雪天的你总得招待我们一顿美酒吧,我听说你藏了不少百年以上的陈酿。”

“百年以上?一瓶两瓶倒还可能,多了也没有,二十年以上是有保证的。”

况且并不好酒,不过周鼎成喜欢,所以平常总是通过各种关系搜罗美酒,反正花况且的银子他一点都不心疼,况且在锦衣卫的职务每月有美酒茶叶的配给,这些酒基本都是周鼎成一个人包了,小君有时候会过来大喝一顿,却不常来,尤其是这些日子,这家伙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根本不露面。

不多时,酒菜上来,赵阳给鲁豪使个眼色,鲁豪就笑道:“周大人,咱们还是去别的房间边喝酒边向您讨教些拳法真经吧,我知道您那些都是法不传六耳的。”

周鼎成明白了赵阳的意思,搓搓手带着鲁豪去了别的房间,赵阳带来的仆人早就有人安排着在一间厢房喝酒去了。

“二哥,干嘛把他打发走,我看鲁豪还是挺可靠的。”况且问道。

“嗯,有些事宁可小心过头些,也别大意。”赵阳收起脸上一贯性的嬉皮笑脸,正色道。

“究竟出了什么事?宫里传出不好的消息了?”况且有些心急。

张居正这里没有派人来找他,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莫不成是武定侯那里有了消息?这些功臣世家在消息灵通这一点上倒是比一般的大臣强很多,因为他们普遍在宫里有内线。

“没有消息,就是这一点才可怕。家父说了,像你这种情况,皇上早就应该表态了,可是皇上却像忘了这件事似的。所以……”赵阳忧虑重重道。

“所以什么?皇上没有表态起码比他要处罚我家况且强吧。”萧妮儿正好过来,说道。

“弟妹有所不知,据皇上身边的人察言观色,最近这些日子,皇上少言寡语,似乎有什么心思,又似乎要做什么决断。要知道,这些人可以说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皇上想干啥他们一打眼就会明白。”赵阳道。

“我相信,宫里的人个个是人精。”况且神色郑重起来,这是生死攸关的事,而且关系到家人的安危。

“那几个人对家父说,你这次可能真的要有大麻烦了,所以最好事先做好退步。”

“退步?什么意思?”

在况且理解中,退步可以有好几种解释,一是提前安排好保自己的人,比如徐阶、张居正甚至高拱,按说只要这三个人愿意保自己、甚至只要徐阶、张居正肯保自己,皇上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毕竟徐阶还是首辅。

可是,目前他是锦衣卫的官员,属于皇上私人队伍,皇上可以越过六部、内阁安置一个人,当然也可以越过外廷这些大臣机构了惩罚一个人。关键在于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皇上若要惩罚他,一定另有原因,绝不会是因为一道请求开放海禁的奏疏。张居正曾经说过,皇上对开放海禁有自己的打算,只是碍于祖训,无法提出来。现在况且做了出头鸟,遭到言官弹劾,六部甚至内阁中的某位大学士请求严惩,也都在预料中。

况且在上书前已经想好了,而且甘愿冒这个风险,赌的就是皇上的心机。

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皇上出现了反复,举棋不定,就难免夜长梦多啊。

按照他的构想,皇上要么借此机会联合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内阁大学士,强行推行海禁开放,要么为平息言官乃至一些大臣们的怒火,采取周瑜打黄盖的方法惩罚他,应该不会出现其他情况。

赵阳似乎看出些况且的心思,笑道:“你们这些文人就是喜欢瞎想,我说的退步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赶紧跑路。”

“逃跑?”况且吃惊道。

“当然,不逃跑还等着被皇上整死啊。”赵阳做了一个捏蚂蚁的动作。

“整死?凭啥啊,就因为他给皇上上了一道什么……什么来着……”萧妮儿一下子想不起来奏疏这个词儿了。

“奏疏。”赵阳提醒道。

“对,奏疏,就因为他上了那么个劳什子,皇上就要往死里整他,凭啥啊?”萧妮儿叫了起来。

“弟妹,皇上做事没人敢问凭啥,他想做啥就做啥,不需要理由的。”赵阳笑道。

“皇上就能不讲理啊?”萧妮儿叫道。

“这个……皇上还真能,还没人能怎么样。”赵阳笑了,他对萧妮儿的反应倒是毫不奇怪,毕竟知道皇上如何做事的人还真不多。

况且笑了笑,在给张居正做见习幕僚的这些日子里,他深刻理解到了,皇上也不能为所欲为,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事也都得遵从规矩,得听从大臣们的决议,尤其是内阁大学士们集体通过的决议,皇上一般都不会驳回。

相反,大多数时候,皇上做事比外廷大臣们受拘束更多,也就是说,他得比大臣们更讲规矩。

唯一例外的就是内廷和锦衣卫,这属于皇上的私人事务,可以随意处置,任何人不得干预。

况且想到这里,不禁脊背冒凉气,皇上任命自己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会是故意把自己调到皇家范围内,好任意处置吧?

倘若真是如此,这岂止是不妙,而且是大大的不妙,说明他真的可能要性命不保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皇上不表态为什么比表态还严重?”萧妮儿听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皇上不表态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就这么压下了,另外一种可能就很不妙了。”

“什么可能?”况且、萧妮儿一齐问道。

“皇上可能要兴大狱。”

“什么?”萧妮儿还是没听明白,却被大狱这两个字吓得差点晕倒。

“不可能!”这是况且叫出来的。

第三十二章 秘密通道

“不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家老爷子却不这样想,据他老人家说,给他消息的那几位的预感是最准的,比国师预测天下大势准确多了。”

“可是没道理啊。皇上要兴大狱,这是要整我?太小题大做了吧?”况且大叫不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皇上真想把他怎么样,也就是传道旨意的事,没必要这么折腾。

“你想啊,这次你上书,大家都认为是别人指使你做的,你就是别人手里的枪,有人说指使你的是张大人,也有说是徐相,也有说是你师傅和魏国公,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这是大小臣工们想的,可是皇上会怎么想?我看皇上不会把矛头对准你,要整也是整那个指使你的人,这叫隔墙打牛。”赵阳慢条斯理道。

“可是,并没有这个人啊?”况且急了,他最怕的就是会牵连到别人,而且如果牵连,就一定是对他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至于张居正和徐阶,他一点都不担心,一个是帝师,一个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们想要脱身,比抖落身上一片落叶都容易,不管怎样的境况都无法困住他们。

高拱至今也没表态,的确是修炼到了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二哥,那你说的退步,是怎么个退法啊,除了逃跑就没别的办法了?”萧妮儿也不管听懂听不懂了,反正她感觉得出来况且有危险,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萧妮儿明白,跑路这事在况且这儿根本行不通,哪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不会走这条路,除非被人绑架。

“还真没有别的办法,这里不是南京,想躲是躲不了的。”赵阳无奈的摆了摆手。

“你说的皇上身边的人是指在司礼监里的人吗?”况且追问道,他得考虑这情报来源的可靠性。

“不是,是伺候皇上穿衣服吃饭的宦官和宫女,别看他们没有司礼、秉笔太监尊贵权利大,要论对皇上心思的了解,他们可是更胜一筹。”赵阳说道。

况且心中缭乱,他也不知该怎么辨别这条消息,不过武定侯让儿子大雪天来通知他,一定是有道理的。他不了解宫廷内部结构,所以也难以分清哪些人的消息最可靠。

按道理来说,皇上不至于因此大兴冤狱。况且对这条消息还是持怀疑态度,觉得可能性不大。

“跑路?怎么跑啊,他现在根本逃不出京城。我早就劝他离开这里,他不听啊。”

按萧妮儿的想法,况且早就不应该继续留在京城当官了,这哪是当官啊,纯粹就是被软禁在这里,哪里有回到江南当个自由自在的才子舒服?当武城侯府的二老爷那就更别说了。

但是况且告诉她,自从跨进京城那一天起,各种利害关系都像一根根蛛丝般把他牢牢困住了,他哪里也去不了。

赵阳笑道:“所以啊,我这几天忙得不亦乐乎,忙什么?就是给他找一条出路。”

“那你找到了吗?”萧妮儿急不可耐地问道。

“当然,这就是,请上眼。”

赵阳说着,解开外面的皮袍,又解开里面的小衣,然后珍而重之地拿出一个紧贴在胸前的锦囊。

“哈哈,二哥,你这里面有什么锦囊妙计啊?”况且被他逗乐了。

“是什么?让你猜三遍,若是能猜到我就拿出来,若是猜不到,就等着受罚吧。”赵阳得意洋洋道。

“二哥,你就别卖关子好不好。”萧妮儿真急了。

“哎哎,弟妹,你们拿出点诚意好不好,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了里面的东西费了多大的劲,这还算是命好,找到了,哪能就这么容易拿出来。”赵阳邀功道。

“好,那我就猜上一猜。你策划的跑路路线。”况且笑道。

“这人太聪明了就没劲了,你就不能故意不猜中吗?也能让我有点成就感。”赵阳气道。

“那你也弄点难猜的啊,这三岁小孩子都能一下子猜到。”况且无可奈何道。

“就是,在我家况且面前卖弄小聪明,二哥,你这可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啊。”萧妮儿得意洋洋道。

“得,得,你们两口子一个敲锣一个打鼓的,还让人活不活了?”赵阳一副糗大了的表情。

“怎么样,拿出来吧,你的锦囊妙计。”况且勾了勾手指头。

赵阳打开锦囊,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

况且接过来打开看看,却没看明白,这是一幅粗糙的画,不仅如此,这张纸年代也不短了,况且根据他并不丰富的对纸张鉴定的知识,初步判断这绝对是百年故物。

“二哥,这是什么啊?”况且看了半天,上面只是划着一条条管子状的线条。如果说这就是逃跑路线,他可看不出怎么个跑法。

“怎么样,也有你看不懂的东西吧。”赵阳得意了,总算扳回点颜面。

“嗯嗯,的确是看不懂,承蒙二哥指教。”

况且虽说根本不打算跑路,却也不好拂赵阳的盛情,再者说来,万一真的大祸临头,他没打算让萧妮儿跟周鼎成一起给自己陪葬,有条出路对他们或许还是有用的。

“说起来也简单,地下通道,而且可以直接穿过护城河到北京城外。”赵阳道。

“什么?二哥,你没弄错?从内宫通向城外的通道是在南京皇宫,不是北京,你是不是弄糊涂了。”

况且这样说当然有道理,据说建文帝当初就是通过皇宫里的秘密通道潜出南京城,然后一去无踪。

“南京皇宫里那条通道究竟有没有还是传说,至少没人亲眼见到。这个吗……哼哼。”赵阳哼哼两声,又卖起关子来了。

“你接着说,这条通道你亲眼见到了?”况且有些糊涂了,难不成北京这里也有一条通道不成?

“那是当然,我昨天就从这条通道出的京城,然后又回来了,这才确定这条通道的可靠性。”赵阳怕况且不信,信誓旦旦道。

“可是京城怎么会有这样的通道,难道没人发现?”

况且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建立城池就是为了管理城里城外的出入,官府绝对不会容许有这样的通道存在,难道是私盐贩子偷挖而成?

那时候所谓走私基本就是走私食盐,米面布帛朝廷没有实行*,自然不用走私。海上贸易货物运往内陆的很少,即便有,不是朝廷所需就是有势力的大人物的专用品,可以冠冕堂皇的运输,根本不怕查。

“这条通道我根本不知道,也没听说过。不知我家老爷子开了哪门子脑洞,忽然想到他小时候听祖爷爷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二哥快说。”萧妮儿最喜欢听人讲故事了,况且给她讲的故事早就超过一千零一夜了,她还是喜欢听故事。

“是这样,我家老祖宗当初是跟着成祖起兵的,永乐爷被困在京城时,府里只有后来的英国公张英、荣国公姚广孝,另外就是秘密召集来的八百壮士,当时这八百壮士已经准备跟北平守军拼死一搏。”赵阳说道。

“嗯,这个我知道,那时候永乐帝还是燕王,他的三个亲兵卫全都被建文帝裁撤掉了,而且调离了北京,燕王手上只有这八百壮士,他还在燕王府里练兵,铸造兵器等,为了怕练兵和铸造兵器的声音传出去,他还叫人养了许多鸡鸭,每天弄得鸡飞狗跳的,来掩饰这些声音。”

况且熟知历史,当然知道燕王上位前的各种桥段,比这更稀奇的事情还有不少呢。可是,这跟那条通道有什么关系?

“按说通道这事还是英国公张英提出来的,按照荣国公的意思根本不用准备什么,永乐爷天命在身,怎么着都能夺取天下。当时的永乐爷跟英国公其实都不怎么相信荣国公的话,所以一直在暗中做准备,从当时的燕王府挖掘一条通道,通到了京城外。当时的打算是万一被守军堵住府门,就用八百壮士抵抗,然后永乐爷就带着家眷逃到京城外,在外面召集旧部。”

“还有这一条?可是永乐实录里没有这些记载啊。”况且诧异道。

“这是永乐爷脸上无光的事,哪能落在纸面上,就算当时知道的人也不多,我家老祖宗是当时八百卫士里的一个头领,亲自监督挖掘了这条通道,这件事也就在我家一代代传了下来,大家都不当回事,以为是哄小孩子的故事。”

“既然通道在皇宫内,你怎么进入皇宫的?”况且疑惑道。

“我当然进不去皇宫,告诉你吧,这条通道的起点也不在皇宫里。”赵阳得意洋洋道。

“你不是说当初是在燕王府里挖掘的通道吗,起点一定在燕王府内,现在的皇宫可是在燕王府的基础上扩建的。”况且还是有些糊涂。

“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皇宫的确是以燕王府为基础扩建的,不过不代表就把燕王府都包括进去。当初永乐爷练兵的那地方就在皇城外,只是这些事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

“对对对,老祖宗比咱聪明呢。”萧妮儿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

“我这几天忙得不亦乐乎,忙个啥?我翻遍了家中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苍天不负有心人,居然找到了这张图纸,这可是我家老祖宗亲笔画的呢。”赵阳言毕站了起来,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架势。

第三十三章 天命有乎

况且有些惊呆了。

他实在没想到京城居然也有一条秘密通道,难道朱家子孙都有这爱好,无论在哪里,都要设置一条秘密逃生的通道?

不过想想当时身为燕王的朱棣,危机重重,这样做也是万不得已。

说白了,朱棣当时其实是被软禁在燕王府中,如同瓮中之鳖,伸手可捉。北平的守军都是建文帝派来的,城里的士兵们没事喝醉了酒就在街头磨刀霍霍,还大嚷着要“杀王”。

若不是官军里的一位张姓首领叛变,突然倒戈向朱棣,朱棣能不能逃生都是个问题,所以朱棣“靖难”成功后,终生称这位张姓首领为“恩张”,从不叫他的名字,而且封之为侯爵。

此人之倒戈的原因也很奇怪,是因为他母亲相信朱棣是有天命的人,决不能以戈相向,所以逼着儿子叛变朝廷,这位首领又是个大孝子,听从了母亲的话。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当时燕王府外层层叠叠都是官军,此人居然换上妇人衣服,坐着一顶轿子进了燕王府,向朱棣输诚,朱棣由此人相助,这才能绝境反击成功,居然以八百壮士打败数万北平守军,夺取了北平城。

朱棣一生功过且不论,他的成功却是比任何屌丝逆袭更为惊人,其中原因只能归之为天命,这种成功案例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无法复制。

赵阳把这张图纸放在桌上,然后给况且讲解通道的起点,中间的路线,还有终点所在。

起点就在皇城外的一片空地上,而且有一棵老槐树做标志,老槐树已有两百多年历史,应该是大明朝诞生之前就存在了。

通道里面弯弯曲曲,算是一个不太复杂的小型迷宫,这是为了防范万一有追兵,如果不知道路径,就算不会困死在里面,至少也很难快速找到正确的路径。

通道的终点则是在护城河外的一片小树林里,到了这里,就可以鱼游大海般逃之夭夭了。

讲解完毕,赵阳把图纸放到锦囊里递给况且。

“兄弟,贴身收好,关键时刻就是救命法宝。我在里面放置了一些油灯、粮食和清水,就算在里面呆上些日子都没问题。”赵阳说道。

“多谢二哥。”况且诚挚道谢。

虽说他没想到逃跑,可由此看得出赵阳的心意,若不是诚心诚意想帮他,决不会把一个家庭传说当成真实存在,然后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这张图纸,还冒险去亲身体验。

“这件事是我害了你,我当然得负责,你若出了事,我姐那边不说,我家老爷子就能把我的皮扒下来。”赵阳苦着脸道。

“这事真跟二哥没有关系,前前后后我都想过了才做的。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

“是啊,我姐来信也说她不敢相信,你聪明绝顶,怎么会做这种傻事,还问我们你是不是另有深意。兄弟,你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反正在我看来,这件事你办的傻透了。”

“嗯,我赞成。”萧妮儿拍着雪白的小手附和道。

她是不理解,本来处境就够危险的,况且干嘛还要火上浇油,做这种根本没有胜算的事情。这就如同一个人被吊在空中,性命系于一线,竟然自己拿刀把这“一线”割断了。

“弟妹,咱们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赵阳哈哈笑着干了一杯酒。

“擦,我就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然后看会不会有人救我,都是谁会来救我。”况且自嘲道。

“你就认定会有人救你?当然,会救你的人很多的,现在几个国公侯爵还在想办法,毕竟你也是咱们功臣世家的一分子,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就让朝廷给办了。关键是能不能救得了你,你这次闯的祸太大了。跟你说先皇当年也有放开海禁的年头,先皇手腕够强硬吧,可思量再三,还是没敢提出来。当今皇上更有这心思,谁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啊,皇上缺钱缺得厉害呢。可是问题是阻力太大了,这阻力可能连朝廷都没法解决。”

“你放心吧,二哥,这次我不会有事的。”况且很肯定地道。

“是吗?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保命秘诀啊,说来听听。”赵阳道。

“没有,不过我跟成祖他老人家一样,身上有天命。”况且大笑起来。

“鬼话。你这是自我安慰吧。”赵阳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况且还真不是瞎说,他身上那条金龙据说就是天运,这个只有他心里明白。

天运是什么他不懂,估计也就是天命吧。他是这样理解的。

所以他把自己置之于死地,也是有这条天运金龙在身,这是他相信自己最终会履险如夷的保证。

敢于将自己的性命和一家人的安危系之于虚无缥缈的天运,这人不是白痴就是疯子,况且下定决心做一回白痴或疯子。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唯有如此才有可能破局,不然的话,皇上很可能会不咸不淡晾他个十年八年,他只能始终活在心惊肉跳之中。冥冥之中,他有这种感觉。

赵阳、鲁豪走后,况且把这件事告诉了周鼎成。

“还有这事?真的假的。”周鼎成叫了起来。

“你也没听说过吧。”况且笑了。

“真没听人说过,我在宫里也混过几年的,认识的人也不少,从没有听人说过这事。”周鼎成一脸懵逼。

“要知道真假也好办,哪天咱们按照这图走一遭就是。”况且道。

“嗯,小君前些日子还说想要挖条通道呢,可惜天寒地冻的,根本没法挖,他还后悔的了不得,后悔没在秋天时动手。这倒真是及时雨啊,缺什么来什么。”周鼎成喜出望外道。

“真到了那一步,逃出去有什么用,朝廷会满天下通缉你,除了落草为寇,没地方可以存身。”况且苦笑道。

“也未必,像岭南、云南这种地方朝廷就鞭长莫及。当然海外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惜你不愿意去。”

况且不言语了。

“就算他愿意,左姐姐、石榴姐还有孩子们怎么办,这才是他不愿意走的原因吧。”萧妮儿道。

“那都不是问题,别说一家子,真要想走,就算几百号人也能安全出去。当然,不愿意到海外,在内地也一样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落脚。”周鼎成道。

况且倒是相信勤王派有这个能力,哪怕他不走,勤王派估计也能把他藏在一个安全地方,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阳光下。

晚上上床时,萧妮儿想劝劝他,但看看他的脸色又摇摇头,打消了主意,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况且是铁了心的,宁死不悔。

对于这条秘密通道,况且只是觉得好奇并不是很在意,慕容嫣然曾经当面向他做出过保证,不管怎么说,勤王派还是比单单一条通道可靠多了。

通过一条通道也就是逃到城外,之后怎么逃亡还是个难题,勤王派可是有遍布全国的地下网络,而且成熟可靠。

“你不愿意走就算了,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不过是不是先让家里人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躺在床上半天,萧妮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放心吧,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心里有数。”况且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萧妮儿叹息一声,侧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正吃早餐时,忽然门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叫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况且心头一沉:“怎么了?”

门房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好几十号官府的人,好像是捕快,在外面让少爷去见他们。”

萧妮儿蓦地起身,差点撞翻桌子:“他们是来抓你的吧,你还是快逃吧。”

周鼎成也站了起来,杀气腾腾道:“你们两人跟我来,我给你们杀出条血路,只要冲出去,外面会有人接应。”

况且两手握拳,心思百转,低声喝道:“镇静,还是先弄明白怎么回事再做决定。”

此时庭院中喧嚷声一片,大叫着请况大人出来。

“不好,他们打进来了。”萧妮儿脸上登时变得毫无血色。

“我出去见见他们。”况且毅然道。

“不行,太危险了,让我出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萧妮儿突然间坚定起来,横身拦住况且。

“没事,他们好像不是来抓人的,我能听出来。”

虽然况且没有慕容嫣然师徒那种神念感应能力,耳力却是惊人,他能听得出来这些人的声音里和呼吸中没有肃杀的气流,所以想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况且心里早有准备,即便真的是来抓捕他,他也不会逃,被抓这一点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也行,外面好像只有二十几个人,就是有事,我也能把他们杀光。”周鼎成脸上显露出了一股杀气,浑身筋骨立了起来,刹那间好像换了一个人。

况且走出去,看着房门前一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头领领着二十几个人站在台阶下,人人都佩戴腰刀,不过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抓人的气势。

锦衣卫的?难道皇上要下手了,可是这光景又不像啊。

“你们擅闯我府邸,究竟为了何事,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况且大声喝道,把官架子摆得十足,倒也是威风凛凛。

第三十四章 实职指挥使

不知是他神威过人,还是以德服人,那些人听到他的喝声,齐刷刷都单膝点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大声唱和:“我等见过指挥使大人。”

况且一下子愣了,这是什么阵势,自己真有张翼德的风采,把这些人慑服了?

“大人,我们是被调遣来担任大人的护卫的。”当头那个首领起身道。

“担任我的护卫?”况且愣了。

此时周鼎成和萧妮儿也出来了,周鼎成还顺手把况且配给的腰刀提了出来,随时准备大杀四方,看到这光景,两人也都愣住了。

那个首领从胸前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呈给况且:“大人,这里面是兵部文书,末将也是早上才接到的。”

况且拆开信封上的火漆封印,这是兵部文书特有的封印,别的部的文书都不会用这种封印。只要封印被破坏,里面的文书就会作废。

圣旨或者密旨一般都是用特殊编织的锦囊,这种锦囊织线紧密不说,还有特殊的手段防止私自拆启。

况且拿出文书,上面的确盖着兵部大印,上面只有几行字:奉圣命,着授寄禄锦衣卫指挥使况且转为实职,即时生效,每日须至锦衣卫指挥使都司当差。

文书尾部由兵部尚书签署,不是画押,而是实名亲笔签署。

皇上把我转实职了?我真的成武官了?

况且饶是聪明绝顶,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他根本没想到过的事。皇上此举是什么意思,难道果真让周鼎成猜中了,皇上想让将来的理学宗师给他当警卫?让一个数学老师去教体育?

皇上不会好面子到如此境地吧?

“恭喜大人,这位是夫人吧,末将等见过夫人。”那个首领又向萧妮儿抱拳行礼道。

“见过夫人。”下面单腿跪着的人也一齐喝道,然后站起来伸出手张着:“请夫人打赏。”

况且笑了:“你们这些人要点脸面好不好,这才见面就要赏钱。”

首领笑道:“大人转实职,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末将等当然得讨喜钱。另外啊,大人手面豪阔可是名声在外,末将就等着跟着大人发财了。”

萧妮儿此时真是喜出望外,她原本以为末日降临了,没想到居然是大喜事,当下喜笑开颜:“好,好,当然要打赏,当然要打赏,喜钱每人都有份啊。”

那个首领笑道:“夫人说好的,外面还有几十号人呢。”

“还有?哦,没事,多少人都没事。”萧妮儿此时哪里还把钱放在心里,喜事哪里还有怕大的。

寄禄指挥使是一回事,实职指挥使又是一回事,两者可是天壤之别。

按说这的确是天降喜事,可是况且却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他相信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有他料想不到的事将要发生。

当下这些人都自报家门,那个首领是锦衣卫百户,名纪昌,后面都是总旗,小旗、校尉等人,大致相当于伍什长、什长、伍长,外面候着的当然就是普通的锦衣卫人员,也称为力士,都是从民间精挑细选出来的勇猛健壮、擅长格斗的人员。

况且来不及多想什么,就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纪昌又率领这些人集体参见况且。

这是一个一百多人的精兵护卫队,况且看着这些健壮的汉子,不管他们会不会武功,这身体的确都是力士级的。

纪昌和总旗、小旗都身着飞鱼服,那些校尉则是斗牛服,力士的服装没有特殊标志,但也非常漂亮,每人都佩戴着锦衣卫特有的腰刀,也就是被人羡慕的绣春刀。

况且看着这些人的服装,也是暗暗讶异,按说以这些人的品阶,服装有些僭越了吧。飞鱼服一般只有武官一二品大员才能穿,文官也就是大学士、尚书侍郎的才有份,还得皇上特赐,因为这是武将服。

况且以前虽只是五品官,但因为寄禄是指挥使的空衔,锦衣卫的人员比一般朝廷编制要高一二级,所以得赐飞鱼服是正常的,没想到这百户总旗小旗的也都有,斗牛服也是高级武将的官服,却被锦衣卫普及到一般的校尉级了。

当然锦衣卫的编制比正常官军高了许多,就是那些力士都是军官级的,而不是士兵,但即便这样,所着服装也有些过奢了。

锦衣百户是正六品,总旗、小旗、校尉逐级递降,力士则是副九品,属于最底层,却比士兵高许多,更不用说锦衣卫的诸多特权加身,就算是朝廷大员对锦衣卫的人员也是敬而远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对锦衣卫的特权都是恨之入骨,连带着对锦衣卫人员也没有好印象。

萧妮儿在家里总是预备着一些银子,可是今天还是不够发,就让仆人拿着银票去附近的银庄兑换了一张银票,运回来半车银子。

她和况且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力士一百人,每人赏五十两银子,就是五千两,校尉十人,每人赏百两,小旗五人,每人赏二百两,总旗两人,每人赏五百两,百户只有纪昌一个,赏一千两,一下子就扔出九千两银子。

银子取回来的当口,况且和纪昌正在安置这些人马,每个人都是骑着马来的,而且马匹跟况且在武城侯府里的那些护卫的马匹一样精良。另外,锦衣卫卫士每人还有一匹马,全都养在自己的马场里,有事出京时才能领取。

况且买的房子里有很大的马厩,但放进一百多匹马显然就不够用了,商量后,在这里留下二十匹,其余的还是放到锦衣卫马场里饲养,有事时再去取。

这些人以后就要在这里驻留了,还得安排他们的宿舍,好在他们一切都有官家配给,这个倒是不用况且出钱养着,他们不但自己带来了被褥衣装,连厨师厨具都带来了,另外还有专门照料马匹的马夫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一支精简过的小型军队。

况且还是有些心神不安,他弄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问这些人当然没有答案,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兵部的文书只是正常调遣所需,实则他们是奉锦衣卫都指挥使路行人的命令而来,而且言明是皇上特旨。

“这是怎么回事?”

况且和周鼎成都一副惊呆了的样子,彼此用眼神询问对方。

周鼎成更是发呆,他也是混过内廷,熟知朝廷典故,从来没见过锦衣卫寄禄人员转授实职,更何况是指挥使,锦衣卫一共只有四个指挥使的位置。况且转为实职指挥使,是朝廷增加编制了,还是准备撤换掉哪个指挥使?

在锦衣卫弄个百户千户什么的并不难,只要祖上有功,或者一二品武将大员积累功勋、资历,都有可能让子孙荫袭个锦衣百户。

以况且为例,他是武城侯府的人,武城侯府历代单传,只有袭爵的,没有承继荫袭的,所以几代的荫袭下来,况且当个锦衣千户完全正常,但指挥使还是过高了。

也就是说锦衣百户这类官光靠祖上的荫袭就能得到,千户也不难,可是再想向上一步,熬到指挥使、镇抚使、都指挥使,不是说有多难,而是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些人就像宫里的十二监的太监一样,必须是皇上的心腹,不可能凭资历、军功获得。

“别多想了,反正是好事,至少表面看是这样吧。”周鼎成苦笑道。

“表面看是好事,万一隐藏着更大的祸事呢?”况且笑不出来。

“还能有多坏?你想想啊,今天若是皇上派锦衣卫的人来抓捕你,又是什么情况,现在不是天差地别的好事吗?”

“不对,若皇上真派人来抓捕我,还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是这件事不对劲儿,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况且浑身不自在,急得直挠头。

“你还预料自己被抓?”周鼎成倒是惊诧了。

“当然,这是我能料想到的十几种可能之一,可是就是没有预料到今天这种情况发生。”

况且就像跟人对弈一样,穷尽分析对手的一切可能着法,甚至还分析到种种变量,但皇上这一招真如天马行空一般,直接落到棋盘上了。

让对手懵逼,这就是最强大的招数!

这只能说他原来对皇上的分析判断有误,回去后得重新做出分析判断,不然问题会愈发严重,直至失控。

当然,他知道自己无法掌控局势,但是他可以借势,而且有多种势力可以让他借助,这才是他敢于冒险的倚仗。现在,很显然事情的进程提速了,已经进入关键阶段,若想实现愿望,一定不能按部就班,必须出奇制胜。

在他的细致分析里,当今皇上只想当个垂拱而治的圣君,讲究的应该是无为而治,把治理国家的事务都交给高拱、张居正他们来处理,别看徐阶现在还是首辅,实则已经过气,就是个牌位。皇上为何需要这么个牌位,应该是给高拱上位做铺垫吧,将来高拱为首辅,张居正为次辅是铁定的,若不是陈以勤急流勇退,退出这个圈子,三驾马车的格局就在眼前了,当然陈以勤究竟是真退,抑或是以退为进,现在还无法定论,说不定哪天皇上一封特旨传到内阁,陈以勤即刻上位大学士,完全有可能。

第三十五章 收买人心

自嘉靖朝以来,内阁大学士的产生需要六部尚书侍郎公推,再由皇上批准,皇上不能直接任命大学士,但这只是不成文的规矩,毕竟皇上是有特权的,只在于用不用。从根本上说,大明朝的内阁府只是皇上的私人秘书处,而不是唐宋的宰相府。

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小山的银封,还有况且拿出的赏银名单,纪昌等人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人,这个太多了,使不得的。”纪昌连连摆手。

开玩笑,京城上等至中等富裕的家庭,全部家产顶多一万两银子。如果买房置地,用这笔钱投资,足以让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锦衣卫虽然有许多特权,其实也是靠饷银俸禄过日子的,自从嘉靖帝对锦衣卫严加管制以后,锦衣卫几乎成了清水衙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敲诈官僚、富商本是锦衣卫人员的进财之道,这些行为被杜绝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况且现在领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的俸禄,细算起来,他全年的俸禄还不够这赏钱的一半。

况且每月领到的俸禄都交给萧妮儿做家用了,别说俸禄少,做家用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家里人口少,又经常在外面应酬吃饭,所以家里的花费就少了。

三品大员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实物配给,上自酒肉牛羊粮食,下至油盐酱醋都有配给,这是明朝实行的官员福利制度,用来补偿过低的官员俸禄。

官员低俸禄是朱元璋开国时期定下来的规矩,从仁宗时代官员纷纷叹息俸禄太薄,可是没人敢修改太祖的章程,一代代继续沿袭这种不合理的制度。

纪昌他们早就听说况且的为人,少年多金,出手豪阔,而且是武城侯的弟弟。不过就算是贵族子弟,这出手也太豪阔了,弄得他们反倒不敢收了。

他们所想的也就是一般的力士没人赏个几百文酒钱,总旗小旗的每人赏个十两八两的零花钱,纪本人没想要赏钱,他身为锦衣百户,而且是一个将二代,也不缺这点银子。

“怎么了,怕有言官弹劾我贿赂你们?你们现在开始就是我的部下了,我不用贿赂你们吧?”况且淡淡道。

“当然不是,哪有上级贿赂部下的道理,末将的意思是不好让大人这样破费。”

“就是。”总旗、小旗们也有些不安了,见面就给他们这么大的见面礼,这位大人不会想让自己做什么要命的事吧?

“好,咱们说句实在话,你们既然当上我的护卫了,以后咱们可就是祸福与共了,我走鸿运时你们跟着沾光,我哪天要是倒霉了,你们一个也别想得好。是这回事吧?”况且虽然是文人,可是武城侯是武将,家里住的都是这样的护卫,这些护卫跟主将的关系他可是知道的。

明朝军制,凡主将阵亡,护卫亲兵一律斩首,以免临战时护卫们不战而逃,抛下主将不管。

结果造成了另外一种后果,就是临战时,一旦战势稍有不利,亲兵护卫就会把主将拉着甚至绑上马背上,逃之夭夭,主将一逃,军心涣散,官兵必然大败。

锦衣卫并非一般的官军,但是这种主将跟亲兵护卫的关系也差不多,一旦主将出了事,护卫们没人能得好。

况且对着一百多号护卫大声道:“大家也知道,我来到京城不久,可以说立足未稳,今天这道封命我没料到,而且我在京城没有太厚的背景,以后是祸是福我不知道,所以现在不妨说明白了,想退出这个护卫队的人马上提出来,我保证向都指挥使路大人禀明,是我拒绝这人担任我的护卫,责任我来担当。”

“大人既然这样说,我们还是收下吧。”纪昌第一个表态。

背景不深厚?立足未稳?骗小孩的吧。

纪昌可是对况且有过了解的,也不是他预料到自己会成为况且的护卫队长,而是因为况且一个才子秀才,一入京门就被皇上赏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这事整个朝廷都轰动了,而且极为罕见的是那些没事都要上书的言官们没一个对此有异议。

所以锦衣卫这些将领们没事就谈论这件新鲜事,他们跟宫里的关系深厚,很容易就打听到,原来况且是武城侯家的二公子,凭借武城侯的历代功勋资历,况且当个指挥使虽然太高了些,不过考虑只是寄禄,也算正常。

过后不久,他们又知道,况且是张居正的幕僚,老师还是当代理学大宗师陈慕沙,而且被指定为衣钵传人,也就是说若干年后,况且就是名正言顺的一代理学宗师。

既是功臣子弟,又跟文官集团首领张居正关系紧密,而且还是未来的理学宗师,这等背景的人在北京恐怕都找不出来,谁能凑齐这几样?当然,亲王郡王的子弟可能比他体面,但实际上那些王爷们的儿子们羡慕况且这样的人都来不及呢,因为他们一举一动都处于官府的监视中,稍有异动就会引来皇上的斥责,连出城都必须请示皇上。明朝的王爷们过的是富贵囚徒的日子。

这一路上,纪昌跟手下人介绍了况且的背景,所以这些人对况且现在说的话一句都不相信,还以为况且是试探他们。

况且是真心的,他实在不愿意接收什么护卫亲兵,可是这是实职指挥使的配置,也是武将的特权,文臣就是一二品大员,也没有亲兵护卫,只能自己用仆役来担当,当然他们都有衙门的差役可供差遣,但这些人跟锦衣卫的精兵自然无法相比。

况且不愿意接收这些人,一是不明白朝廷的意图,这些人究竟是来保护自己的还是监视自己的,一旦有事他们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按照军制当然不会有这种事,他要倒霉,亲兵护卫也得入狱,可是如果他们奉有皇上的密旨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他相信即便有皇上的密旨,知道的估计只有纪昌一个人,连两个总旗都未必知道,所以他想试试这些人的真心。

在纪昌和两个总旗带头下,所有人都接受了赏银,这手笔太大了,几乎相当于他们半年的俸禄。

“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人。”

既然接受了赏银,刚才况且又把话挑明了,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在纪昌带领下,都单膝点地,大声说道,如同宣誓一般。

况且很满意,一万两银子对他不是小数目,他买这座豪宅不过一万银子出头。他点头道:“很好,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祸福与共。”

众人的表情并不完全相同,尤其是总旗小旗等人,第一天见到况且就得当面宣誓,心里不是滋味,倒是那些校尉、力士,一个个都激情奋发,声音震天响。

他们一是被况且的手笔有些吓着了,二是况且先表明心意,让他们有些小感动。至于况且年轻,他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贵胄子弟十几岁就当官的多了去了,当然做到指挥使的还没见过,这才见出况且的不凡。

纪昌率先明白过来,这就是政坛上的站队,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现在都归到某个人的名下了,也就形成了一个小团体,首领青云直上,他们就跟着攀龙附凤,首领要是被打入地狱,他们也得跟着一起赴汤蹈火。

以前没想到这个,主要是锦衣卫多少年来虽然是清水衙门,却是风平浪静,没有朝廷政坛上那些波谲云诡,但这并不表明锦衣卫能置身政治斗争之外,恰恰相反,内廷、锦衣卫这些皇上私人势力之间的斗争远比外廷文臣之间的斗争激烈无数倍。

大臣们都有各自的小团体,这是每个朝代都无法避免的,比如徐阶、高拱、张居正,现在在朝廷上就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团体,哪些人属于某个团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这次况且上书,被人指责为受张居正指使,就是大家认为况且是张居正团体的核心分子之一。

“大人看来是生财有道啊。”领完银子后,纪昌走到况且跟前笑道。

“嗯,我原来在江南做些买卖,还算赚钱。以后我在京城也会做些买卖,只要大家跟着出力,保证每个人都有银子拿。”况且点头道。

“这还用说,出力是应该的,只要大人一句话。”纪昌笑道。

他没太当回事,公侯伯这些世家都做买卖,在各地都有产业,朝廷并不禁止,你剥夺了人家参政议政的权力,还不让人家做买卖发点财?

所以纪昌以为况且说的做买卖,就是武城侯府的买卖。

两人正闲聊着,周鼎成走过来,小声道:“你进来一下,有话对你说。”

况且走进去,却见萧妮儿正捂着心口,一副痛苦的神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吗?”

“我心痛的要命,心里发慌。”萧妮儿哭着脸说道。

第三十六章 打造班底

况且吓了一跳,不知萧妮儿得了什么病:“心痛?赶紧过来,我给你查查。”

周鼎成笑道:“不用查,她是心疼那些银子,我劝了她半天了,没用。”

周鼎成并没参与商量赏银的事,过后虽然觉得多了些,却还是觉得物有所值,这可是一支精兵卫队,有了这支卫队保护,况且的安全可保无虞。

另外,况且转授实职,身份不同了,变成了真正的朝廷大员,可以说除了皇上,一般人想要动他是很难做到的。

先前他们还对顺天府要借上次的刺杀事件来对付况且有些忧虑,现在估计顺天府彻底偃旗息鼓了,他们没权力动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我知道银子不重要,可是一万两银子一下子没了,还是心里难受。这可是一万两银子,左姐姐做生意要赚这么一大笔银子也得不少时间,我这是不是败家啊。”萧妮儿捂着胸口道。

“你也真是的。”况且笑了。他没想到萧妮儿是心疼银子的缘故。

“银子是多了些,就算是扔了也比被抓到监狱里强吧,另外有这些人看门护院的,咱们出来进去的也放心了。”况且道。

“我是这么说的,她就是不听。”周鼎成附和道。

“嗯,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对了,我没动用你的银票,是我自己这两年攒的银子。一下子都扬出去了。”萧妮儿道。

况且笑了:“原来是花了自己银子的缘故啊,难怪心疼。”

“才不是呢,我不是因为这个。”萧妮儿急忙辩白道。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啊?哦,是武城侯府给你们两口子的月钱吧。”

“是啊,现在每个月都给的,我一直攒着没用。”

况且和萧妮儿在武城侯府每个月都有月钱,两人加起来每年也有八千两银子左右,比况且这个指挥使的薪水高多了,这些银子况且都让萧妮儿收着,在南京没有花的地方,到了北京也没用场,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况且给了萧妮儿五万两银子的银票以备急用,早上就是让他动用这笔银子的,没想到萧妮儿把自己的体己银子都拿出来,还心疼成这样。

周鼎成正色道:“叫你进来不是说这些,而是我想不明白,皇上究竟是因为武城侯府的缘故这样做,还是另有深意?另外现在外面风声正起,也不是给你加官晋爵的时机,皇上应该知道,为何刻意为之?”

况且想了想道:“皇上可能不想温水煮青蛙,而是想爆炒。要爆炒当然得加猛火。”

对这次转授实职,况且并不惊喜,相反,他感到的是忧虑。对皇上的真正用意更加警惕。

“爆炒?爆炒你啊?”萧妮儿又恐慌了。

“不是,我是说现在这局势。”况且简单答道。这事一两句说不明白的,而且也根本没法彻底说明白。

“哦,不是爆炒你就行。对了,那么多人,中午怎么吃饭啊,咱们是不是还得雇几个厨师再雇些仆人的?”萧妮儿想到这个又头大了。

“不用管他们,他们的事自己都能料理,吃喝拉撒都是自己带来的。吃饭也是他们自己做,不过要占用咱们一些房子,反正空房子很多,足够他们安营扎寨的。”况且道。

“那还好,只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有些怪怪的。”萧妮儿苦笑道。

“这也是好事,以后咱们出门,有这些锦衣卫的人在周围护着,一般人接近不了咱们了。”周鼎成道。

“那倒是,都吓跑了,哪里还有人。”萧妮儿想到自己最愿意逛街了,再想想一群虎狼似的卫士簇拥在前后,那场面想想就知道有多美了,威武倒是威武,估计不要说路人绝迹,就是店家都得关门。这街还怎么逛啊?

“你说皇上会不会有这个心思?”周鼎成一直皱眉思索着,忽然问道。

“什么心思?”

况且知道周鼎成是内廷事务专家,所以对他的想法一直非常重视。

“皇上是不是清理完内廷了,现在想要加强锦衣卫,然后对外廷来个大清洗?毕竟先前外廷大部分还是先朝的盘底。”周鼎成道。

况且皱眉想了一会,摇头道:“不可能,皇上若真这么想也就是想想而已,内廷和锦衣卫的事,皇上怎么想怎么做都可以,外廷就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的地方了。若是原来的三驾马车不散架,高、张、陈三个人还能像以前对付严嵩那样同心同德,估计还有一线可能,现在三驾马车散架了,高相、张相都离心离德的,皇上还能靠谁清理外廷?再者说外廷这些人绝不是好惹的,也不是一两个大学士就能搞定的。”

“那皇上此举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周鼎成陷入苦苦思索中。

他一向不是干脑力活的人,可是现在他必须得干了,一是对宫廷斗争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二是这事可能关系到况且和他的身家性命,不能就这么随波逐流,那样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难道……赵二哥真的说对了?”况且不是现在思索,而是从他决定要上书前,就一直在思索各种可能。

他把整个局势当成一盘棋,那就是他跟皇上之间的对弈。

跟皇上下对手棋当然过于狂妄,可是况且这么研究不是真的想赢棋,而是想研究出皇上的真正心思,那样他才知道何时能进,如何能退,怎样才能借助各种势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原来最想用的是京房纳甲系统,可是里面的设置跟种种变量他根本无法设定,也就无法推演。

他曾经用纳甲系统来隔空诊断嘉靖帝的病情,证明的确有效,然而用来推演局势却不行,因为他对政坛局势的了解太少,根本不像他对人体的了解那样周祥。对人体,他只凭脉息甚至脸色声音就能准确判断,最后他甚至能用字迹来推演对方的身体状况,准确率也高的惊人。

不是京房的纳甲系统不适用,而是他不是政治家,对政坛缺乏全面系统的了解,当然无法把整个政坛代入到纳甲系统里,也就无法推算。

周鼎成一惊道:“赵阳?你是说……”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怕隔墙有耳,现在院子里可是一堆锦衣卫的人,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具有特异功能的人,锦衣卫本来就是奇人异士集聚的地方。

“对,有可能皇上真是为那件事做准备。”况且点头道。

两人说的就是赵阳第一次见到况且给他透露的关于皇上想要设立一个机构,全面负责朝廷的海外贸易,这个机构要低于六部一阶,却又不能太低,锦衣卫指挥使的级别恰好。皇上真的因此授予况且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吗?

况且上书后,皇上迟迟不表态,他对赵阳这番话的可信度产生了怀疑,不过从今天这件事来看,似乎又有了些可能。

既然要建立一个机构,当然就要打造班底,现在皇上可能就是先送他第一个班底,以私人护卫的名义。

“你知道,指挥使可是要轮值内廷的,也就是说能够贴身接近皇上,这样的人都要历史清白,查明祖上八代的,皇上现在给你转实职,不可能不详查你的身世,这就说明皇上对你的事可能你比自己知道的都多了。”周鼎成又想到一个不妙的地方。

如果严查况且的祖上几代,况家跟勤王派的关系不可能藏得住。如果查明了这些还重用况且,这个重用是不是致命的陷阱真就难说了。

“你们都说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萧妮儿听得满头雾水。

“不管怎么样,咱们恐怕真的要做两手准备了。”周鼎成忧虑道。

“什么时候都得做两手准备。对了,小君这王八蛋哪儿去了,不会冰天雪地的真的去挖洞了吧?”况且忽然想到小君了。

小君一直后悔没有在秋天开挖一条秘密通道通到城外,况且和周鼎成都没当回事,反正这家伙说的远比做的多,不过这么多天没见他的影子,倒是有些奇怪了。

“我明天去看看他,弄明白他在瞎忙什么。”周鼎成笑道。

正说到这里,忽然外面传来一片大喝声:“什么人?”

“大胆,居然敢乱闯私宅?”

随之又传来“哎哟、扑通”等物体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萧妮儿霎时手脚冰凉,脸上血色全无,手捂着心脏,差点倒下。

也不是说她胆小,这半天时间一惊一乍的,发生的都是想不到的事,心再大、神经再大条也有些受不了。

“没事,不会有事的。”

况且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好像是有人硬闯他的府邸,难道刺客又来了,可是刺客不应该是这种作风啊?

“我出去看看,你们先别出去。要不你们先去内宅躲一躲。”周鼎成急忙道。

此时外面又传来两声娇叱声,随之,更多的扑通声传来,听上去好像一排排的物体被推到在地上。

“是她们?”况且三人齐声惊喜叫道。

第三十七章 严重打脸

“坏了!”况且大呼一声一头冲了出去,大声喊着:“别打呀,住手住手,都是自己人。”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都是自己人。”周鼎成也跟着箭射般冲出。

况且冲到门外,还是迟到了,只能捂住眼睛,那场面实在没法看了。

院子里躺满了刚给他配发的私人护卫,就在他大喊的当口,慕容师徒两人犹如虎荡羊群一般,把最后几个力士如稻草人似的撂倒了。

小姑娘看见况且无恙,神气活现地道:“你没事啊,那就好。”

况且捂着脸,指间露条缝道:“我能有啥事啊。”

慕容嫣然没能完全明白状况,大喊一声:“保护公子!”

小姑娘这时候也听话,冲上台阶,站在况且身边。

躺在地上的纪昌等人急了,他们以为这两个中青结合的女子是杀手,欲来刺杀况且,刚才的对话他们根本没听到,已经被打傻了。

“保护大人。”纪昌拼尽全身力气,居然站了起来,趔趔趄趄向况且冲来。

周鼎成急忙冲过去扶住他:“纪将军,你别急,是自己人,自己人,自己人啊。”

纪昌不顾一切冲到况且身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飞鱼服的两只袖子不见了,他转身一看,跟在身后的总旗、小旗跟他一样,凡是穿飞鱼服的两只袖子都没了。

你别说,飞鱼服卸了两只袖子,还真有点像乌龟服呢。见此情景,跟在况且身后的萧妮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锦衣卫呢,今儿这脸给打的,简直不成样子了!

慕容嫣然仔细看了看况且,一根汗毛都没掉,就住了手。

“自己人,都给我听明白了,院子里的人都是自己人,赶紧停下来。”况且大声喊着。

况且也是欲哭无泪,这都啥事啊,皇上刚给自己配了一个精兵卫队,还没派上用场呢,就全被撂倒了。飞鱼服全都变成了乌龟服。假如真的是敌人冲进来,这卫队有啥用啊。

他终于明白周鼎成惧怕慕容嫣然的原因了,实在是太剽悍了,这哪里还像一个中年美妇,尼玛,简直就是一台超级割草机。

其实慕容嫣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在没弄清状况前,她并不想在京城大开杀戒,尤其是在况且住处,血流成河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在野外,这些人现在就不是躺在地上,而是统统魂赴冥府了。

“怎么回事,他们是干嘛的?是不是他们把你的家给强行占了?”小姑娘还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况且府上一向清净,突然多出一百多名锦衣卫的人,还会有什么好事?何况这些人平素飞扬跋扈、无恶不作。

“自己人?”躺在地上的卫士一个个都站了起来,他们只是被一股冲力撂倒,伤的并不重。听到况且这话,真的有了大哭一场的心。

“慕容前辈,这些人是朝廷派给我的卫队,他们以后负责我的安全。纪昌,这两位也是保护我的,我家里怕我一个人在京城不安全,所以请她们二位保护我。这位是慕容前辈,这位是我妹子。”况且给纪昌还有其他人简单介绍了一下。

慕容嫣然木然点点头,她对锦衣卫的人一向厌恶,此刻也不便说什么。小姑娘则气冲冲怼了况且一句:“谁是你妹子,我就是保你的命而已。”

况且苦笑道:“对对,两位先请进屋吧。”

慕容嫣然也不说话,带着徒弟进屋了。

况且走下台阶,看看纪昌等人,一摊双手苦笑道:“都怪我晚了一步,你们还都好吧,没伤到哪吧,用不用我给你们瞧瞧?”

“不用,我们给大人丢脸了。”纪昌强忍住泪水,这个脸丢大了,一百多号人被两个女人轻松撂倒,这要是传出去,锦衣卫的脸往哪里搁,他们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料。

“这不算丢脸,老实跟你们说,别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再加上十倍,只要不动用火枪火炮,都不是这两位的对手,一样都得躺地上。”周鼎成笑道。

“这么厉害?”纪昌等人瞠目结舌。

况且看看这些人身上并没有伤势,知道慕容嫣然手下留情了,也就放下心,笑道:“你们继续,回头我找个机会,大家一起坐下喝杯酒就过去了,今天这事谁也不许传出去。”

一个总旗苦笑道:“大人,这事谁会传出去啊,太丢脸了,我都想找块豆腐撞死了。”

周鼎成笑道:“嘿嘿,兄弟们千万别这样想啊,用不着想不开,大内那些侍卫大家都知道吧,随便挑一个,单挑你们这些人也没问题。”

纪昌等人点头,这倒是真的,皇上身边有一些大内高手,究竟有多少人他们不知道,只知道都是些异人,打人根本不用靠近你,隔堵墙就能把你震死,所谓隔山打牛,可不是传说。

刚才他们彻底被打懵了,怎么被撂倒的到现在都没回过味来,摸摸这摸摸那,感觉不是被拳脚撂倒的。这样一想,心里更怕了。

“你们先收拾一下,继续做你们的事,我得回去跟那二位说明一下情况,以免以后发生误会。”况且道。

“大人请吧。”纪昌躬身道。

况且给周鼎成使个眼色,让他继续安抚这些如梦初醒的人,此刻想必他们心里的阴影面积已经无穷大了。

屋里,萧妮儿正陪着慕容嫣然师徒说话,尤其是小姑娘跟萧妮儿并肩坐着,手都挽在一起了,像姐妹花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要给你转实职了?”慕容嫣然听萧妮儿说了些情况,一时间还无法消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他们带来兵部文书,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应该不会有错。皇上这样安排目的是什么?恐怕真的只有天知道。”

按说一个新晋锦衣卫指挥使转授实职,消息一旦传出去,应该宾客盈门才对,谁不想巴结巴结新贵。可是现在况府门可罗雀,这就说明大家还处在震惊中,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没人敢贸然登门拜访。

要说锦衣卫招人恨,一点不假,一个拥有太多特权的机构,难免就会以势压人。大明官僚们最怕的事情就是锦衣卫上门,坊间有传言,官员们宁可进入刑部大狱受刑,也不愿到锦衣卫喝茶。

文官们对锦衣卫又恨又怕,但并不妨碍他们跟锦衣卫私下交结。文官集团整体上与宦官集团也是水火不容,可是私下里,能巴结上宦官的都是六部以上的大臣,小官们根本巴结不上。

江湖如此,官场亦如此,表面文章跟实际的做法永远是两回事,这就是冰与火的现实,这就是黑白无间道。

况且把兵部文书递给慕容嫣然。

慕容嫣然看过之后,满脸愁绪,勤王派在宫廷里密布耳目,还有几个能接近龙榻的人,可是居然一点消息都未能得到,足见皇上对此事谨慎到了何等地步。

况且无话可说了,自己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就连张居正张大人也没有得到任何信息,不然他不会一声不吭。

“皇上派来卫士到底是保护你还是软禁你?”慕容嫣然沉吟道。

“皇上若是想惩罚我,直接下旨抓捕就行了,我的罪名是现成的。何至于绕这个圈子?”况且分析道。

“嗯,你的分析有道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来我们必须在你这儿安营扎寨了。”慕容嫣然苦笑道。

“欢迎之至。”况且躬身道。

“师父,咱们真要在这儿住下啊,我可不愿意跟一个色鬼……”小姑娘不愿意了。

“胡说。”慕容嫣然斥道。

“好了,妹子,你跟姐姐住一起吧,让他住外面,不许到里面来。”萧妮儿笑道。

“嗯,那还行。”小姑娘想了想,勉强答应了。

况且心里连连叫苦,这三两句话就把内宅给占了,自己被禁足主卧室,也太霸道了吧。

“外面光小周一个人不行,必须再找几个人贴身保护你,对皇上的人还是不要太相信。”慕容嫣然一点不敢松懈,说道。

“就是,这些菜鸟还保护别人?我一个人就统统把她们灭掉了。”小姑娘挺挺不高的胸脯哼道。

“他们只是一般的护卫,哪里能跟二位相比,像贵师徒这样的高手,全国也找不出多少吧。”况且说道,这话也不纯粹是恭维,绝顶高手绝对不会太多,皇上身边估计也不超过十个吧。

锦衣卫如果都是她们这样的高手,就不用数十万大军镇守边关了,几百个就能把塞外的游牧民族赶回去了。

“嗯嗯,这话还中听。”小姑娘满意点头,好像况且是她的小跟班。

萧妮儿给况且使眼色,意思让他先忍着,小姑娘的工作她慢慢来做。况且心领神会,他不忍着怎么办,总不能摆出什么公子的身段装AC之间吧,何况他还不知道这“公子”能值几何。

“先不用找人,我看有二位就足够了。这些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至少可以在外围形成拦截,再有二位贴身保护,应该没问题。”况且道。

况且只是顺着慕容嫣然的话说,他认为不会真有狗血剧情发生,什么人疯了,敢公开刺杀锦衣卫的新晋指挥使,那会遭到朝廷不死不休的追击。锦衣卫记仇全宇宙闻名无二,对于仇敌,别说跑到天涯海角,就是爪哇国,他们也会一路追杀下去。

若按况且的心意,所有的保护都没有必要,真要有人处心积虑地想置他于死地,这些保护措施可能都会落空。

俗话说得好,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任何防守都有松懈的时候,而且也都有漏洞可钻,这世上就没有天衣无缝这回事儿。

“先听你的安排,不过这件事我得马上报上去,这不是一件小事,谁知道背后有没有阴谋。”慕容嫣然沉思道。

第三十八章 外锦与内锦

慕容嫣然匆匆离开,去找最近的联络点汇报情况。

小姑娘留了下来,防止再有意外情况发生。

“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天塌下来都不怕。”小姑娘自信满满道。

况且和萧妮儿不仅连连点头,而且挤出了满脸笑容,以表示热烈赞同。

况且心里可不这么认为,当初在凤阳,他、周鼎成还有这位小姑娘遭到护祖派一个绝顶高手攻击,那时候也就是等死的份儿,若不是有意外的助力,他活不到现在。

他当然不会揭这个短,否则以后永无宁日。退一步说,那也不是小姑娘的错,实在是实力悬殊。

况且之所以对小姑娘格外容让,首先是她保护过自己,而且两人有过共生死的剧情,这份情谊难能可贵,其次她的性格爱憎分明,与自己的心性十分吻合。

想到这里,他不禁推想,当初的那几个空空道门、护祖派的高手究竟高超到了何等境界,自己面对这两大敌人,前途也不是很妙啊。

好在他们后来去向不明,再也没有现身,但是这两个门派不会只有那几个高手,该来的还会再来。

“妹子,走,咱们里面去,我可是有不少好吃的。”萧妮儿拉着小姑娘向里面走。

小姑娘听说有好吃的,两眼放光,登时把况且的安全扔到一边了,跟着萧妮儿快步走进内宅。

况且出来察看纪昌等将士的安置情况,却见一个个坐在厢房的大厅里,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又没死人,怎么都这个德行?”况且冷冷道。

“大人,我们实在是感到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啊,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纪昌见况且进来,急忙起身,拱手苦笑道。

其他人也都站起身,躬身道:“见过大人。”

“诸位在家里不用多礼。大家都听好了,今天这事谁也不许再提,就当没发生过。我告诉你们,这世上奇人异士多的是,你们今天遇到了也算是一种福分,开了眼了。你们是锦衣卫,不是大内侍卫,职责不同,薪水也不一样啊。”况且淡淡道。

“大人,您是说那二位是大内侍卫那个级别的?”纪昌听到这话,简直就跟听到喜讯一般。

若是输在高于大内侍卫的人手下,就不是耻辱,简直是荣耀了。

他们在宫门外值班,有时会遇到大内侍卫,不过却没有机会接触,那些人高高在上,比皇上的威严差不了多少,看他们的眼神就跟看一群小老鼠似的,他们并不气恼,毕竟真的不是一类人。

“这两位,与大内侍卫应该是不分高下吧。”况且含糊其辞道。

“哦,那不得了,大人,您在哪里请来的这等高人啊?”一个总旗跟着惊叹道。

况且摊摊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架势道:“还不是家里的老娘不放心,非得找两个高手来保护我,你们说我能有什么事,根本用不着这个,可是也没办法。”

“嗯嗯,这是当然,大人清名在外,谁能昧着良心害大人啊,不过嘛,有人保护更安心些。”纪昌道。

听了况且的解释,这些人又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刚才居然被两个天下绝顶高手打了,简直是想不到的好事啊,至少有的吹牛了。

不过他们马上就想到了况且的嘱咐:今天的事不许传扬出去。

算了,不吹牛就不吹吧,反正怎么说也是挨打的事,还是不说为妙。

众人心情平复后继续干活,虽说房舍马厩都是现成的,可是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还都是军人,无法马上搞定,马厩得扩大,食堂得先弄一个,原来的太小了,两排厢房都腾给了他们,况且的几个仆人都被挤到一个耳房住大通铺了。

院子里划出一个练武场,卫士每天必须打熬气力,拳脚刀枪的功夫不能撂下。

况且不管这里了,回去跟周鼎成继续商议内宅如何安置慕容师徒的事宜,不知这两人有没有什么怪癖,需要都安排些什么。

周鼎成对慕容师徒的生活习惯一无所知,只好等慕容嫣然回来再做安排,至于那个小姑娘,况且是想想就头疼,还是别去触霉头的好。

午饭时,护卫在厢房里就餐,况且让他们从库房里搬了十几坛子好酒,一头白条猪,一头白条羊还有米面油盐这些物事算是犒赏。

开饭时,况且和周鼎成都过来,陪大家喝了几杯酒,说了些闲话。

“对了,路大人还让末将给大人捎个话儿呢,说是衙门那儿您想哪天去报到都行,不急,反正现在也没有事做。”纪昌这才想起这件要紧的事。

上午连忙活带被打,他晕头转向的就把这事忘了。

“嗯。”况且答应了。

不过他心里疑云更多了几朵,既然锦衣卫衙门里无事可做,何必增添他这么个样子货的指挥使?

“大人,您每天去衙门或者出行时,我会派二十个人跟着您,另外还有二十人休息,第二天轮班保护您。家里面,每天也是二十人值班巡逻,另外二十人跟他们轮换值班,剩下的二十人,就是把守内外门户,还有在府邸里巡逻。您看这样是否可以。”纪昌说出自己的初步安排。

“你怎么安排都行,这事不用请示我,另外内宅你们坚决不能踏入一步,那两位高人就在里面静修,若是打扰了她们,我也保了不了你们。”况且道。

“一定,大人放心,给我们多少胆子,也没人敢进内宅一步。”纪昌笑道。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惧怕慕容师徒,在值守宫门时就有这个规矩,锦衣卫只能值守宫廷里的外围,里面有嫔妃宫女住的地方,相当于一般人家的内宅,锦衣卫不得踏入一步,否则立斩无赦。

宫廷里也有内外之别,内宫的防守全部由宦官担任,当然还有一些特殊人员可以进入,比如皇上身边的侍卫、御医、一些术士奇人等等。

也就是说宫廷里面还有一个内锦衣卫,这是明朝特有的“厂”的来源,东厂西厂是由宦官组成的“内”锦衣卫,他们的地位比“外”锦衣卫要高很多。

“我看大人拉车的马很一般,所以留下了十匹好马专门给大人拉车。”纪昌讨好道。

“这个……好吗?”

况且心道,自己那几匹马可是花了高价买的,哪儿不好了?不过他得承认,跟军马尤其是锦衣卫人员配置的马匹比,自己那些在马市买的马的确差了很多,可是他又不是田忌,不搞赛马赛车,要这么好、这么快的马有毛用?

纪昌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这些马就是发给咱们用的,老实说,运到马场里人家还不高兴呢,不光得费草料养着,还得有人专门每天骑着溜,他们巴不得每一匹马都由咱们自己照料。”

况且点头,既然不违规就行,他可不想还没上任几天就被人告发自己滥用公权,大明也是有几项规定的呢。

“唉,你们都有配马,我怎么没有啊?”况且忽然想到这一点。

“大人,您得配车,文官是配发轿子,武官自然是配马车了,可能还没发给您呢。”纪昌道。

“对了,大人,您会骑马吗?”一个力士大胆问道。

“骑过一次,总算没摔下来。”况且笑道。

“那就不错了,第一次骑马,基本都得摔下来,没摔过上百次就不算会骑马。”一个校尉也大胆笑道。

“周大人会骑马吧?”又有人问周鼎成。

周鼎成在宫廷圈子里还是很有名的,锦衣卫的人有不少人知道他,至今还是很有名号,主要是因为他是武当派的杰出弟子,还在宫廷出入多年,被这些人认为是自己人。

“我也会,不过很少骑,我倒宁愿它骑我,我扛着一匹马跑也比骑着马跑得快。”周鼎成大大呼呼道。

“真的?”纪昌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信?要不哪天咱们去郊外试试,五十里路,你们随便选好马,我扛着一匹马跟你们比。”周鼎成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相信,却又不敢质疑。先前那两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秋风扫落叶般把他们这些“勇士”、“力士”稻草人似的撂倒。想到这些,一个个都闭嘴了不说话了。

武当派最出名的绝技有两个,一个是四两拨千斤,另一个就是轻功,至于太极拳,跟武当派真的没有关系,或许是跟戚继光的戚家拳法有很大关联。

“大人是不是也有绝技啊?”

气氛活跃起来后,这些人的惧怕心里也减轻很多,一个力士问况且。

“有啊,写字背书。谁想跟我比都行。”况且笑道。

这些人霎时间都蔫了,谁跟他比这个,他们都知道况且不但是贵胄子弟,还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跟他比写字背书,还不如直接挑战圣人了,反正都是输,后者名声更好听些。

“这个难度太大了?要不咱们比喝酒。”况且又提出一个选项。

“喝酒?”这些人登时跃跃欲试了。

第三十九章 拼酒立威

周鼎成笑道:“你们这些傻小子别被他骗了,跟你们实话说吧,别说你们,就是你们的马也喝不过他,他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纪昌笑道:“嚯嚯,周大人,您小瞧我们了吧,千杯不醉的锦衣卫里也有。孙武,该你显能耐了。”

“大人,孙武在此。”一个校尉站了出来。

“上,你陪大人尽尽兴。”纪昌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得令!”。

孙武走到况且跟前,躬身道:“大人,卑职奉命陪大人尽兴。”

况且笑道:“免礼,要比酒就是对手,把心态先放平,没有大人和属下这一说,只有对手。纪昌,今天他就不用值班了。”

“是,大人。”纪昌躬身道。

一看这架势众人全都兴奋起来了。况且的小身板怎么看也不像能喝酒的人,锦衣卫的人心理上占了优势,但他们也知道人不可貌相,酒量这东西更是不好说。

一般来讲,拼酒拼的还是身体,首先拼的是胃,第一要能装得下,第二要能耐得住酒精,这就需要强壮的身体来进行快速新陈代谢,所以越年轻身体越好,酒量相应就越高,除非是对酒精过敏的人。

“一碗一碗的量没趣,你就说吧,最多能喝几坛子。”况且指指酒坛子。

周鼎成急忙道:“别,这可都是美酒,不能让你们糟蹋了,要拼酒就用一般市面上的酒。这可都是二十年以上的陈酿,还是留着慢慢品吧。”

“二十年以上的?”

纪昌等人眼睛都直了,他们都是好酒之徒,只要不值班,不在宫内值宿,总是聚在一起喝酒。十年陈酿一年也就喝个十次八次,还得有人请,不然喝不起。

这二十年以上的陈酿得多少银子一坛啊,酒徒们一个个眼睛发亮,开始流哈喇子了。

大明朝有民间酿酒的习俗,陈酿并不算太稀罕,可是民间小作坊酿出的酒数量有限,一般是自产自销,很少流到市面上,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大酒厂酿制的酒,存量不会很多。

“纪昌,这两坛是五十年的陈酿,况大人有心特地留给你的。”周鼎成指着其中两个颜色特别深的酒坛子道。

“多谢大人。”

纪昌很想把这酒搬回家去,一坛子和家人慢慢品尝,另外一坛子得请一些亲朋好友尽兴,也算是一种夸耀吧,可惜不行,名义上送给他的,得跟手下弟兄们分享。

锦衣卫的配给里也有酒,这是冬天的配给,别的季节就没了。不像况且四季都有美酒配给。

十几个力士搬来六坛子配给的酒,都是市面上买来的普通老酒。

况且拍开一个酒坛子的泥封,然后捧起酒坛子就开始喝了起来。

所有人眼睛瞪圆了憋着一口气,静悄悄地看着他,喝酒饮大碗的不少见,直接吹坛子的真还没见过。

况且一口气把一坛子酒喝干,然后把坛口倒过来,果然一滴酒都没有淌出来,然后他把酒坛子轻轻放在桌上,笑道:“孙武,该你了。”

孙武有些傻了,他的确比别人能喝,在整个锦衣卫也算名气不小,可从没这样喝过。况且招呼他,他竟然有点畏惧了。

“孙武,你看什么,喝啊,大人都喝完了。”纪昌感觉不妙,可是不能直接认输啊。

“就是,孙武,别装孙子,赶紧喝,这是军令。”旁边的人也开始催促,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心态。

孙武无奈,只好捧起酒坛子开始喝,他的喝相就没有况且那样潇洒干净了,喝的嘴边淌酒,把衣襟都湿透了。

“唉,糟蹋了糟蹋了。”周鼎成皱眉咂嘴道。

纪昌等人觉得脸上讪讪的,这也没办法,用坛子喝酒,还像用碗喝那样干净不淌酒,真的做不到。

“大人能喝多少,您给透个底儿。”一个总旗溜到周鼎成跟前,小声道。

周鼎成道:“多少?没底。明白了吧。”

“没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傻眼了。酒量没底儿这还怎么比啊。

“傻小子们,跟你们说你们不信,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周鼎成得意地笑道。

孙武换了十多口气才把一坛子酒喝完,然后身体有些发软晃荡,脖子渐渐渗出粉红色。

“这就是你们说的千杯不醉?”况且有些怀疑地看着纪昌。

“这个……大人,那个只是比喻,他平时真能喝这么一坛子的。”纪昌有些难为情道。

众人不由泄气了,拼酒也没这么拼的,上来就是吹坛子,别说酒,就是凉水也喝不下啊。

“大人,我还没输。”孙武挺了挺身子说道。

“好,那就继续。”

况且又拿过一个酒坛子,拍开泥封,像上次一样一口气喝光了。

“孙武,认输吧。”纪昌急忙叫道。

“不,大人,我还想试试。”

孙武性子很倔强,他先扶着桌子站稳了,然后想法调匀呼吸,跟况且似的拍开泥封,捧起酒坛子开始喝,这次还不如上次,喝到一半的时候手一软,酒坛子砰的一声掉到地上,摔成碎片,孙武本人也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两个力士上来扶住孙武,再看孙武两眼发直,人已经醉死过去。

况且过来把两个药丸塞进孙武嘴里,然后道:“扶他回屋睡觉吧,两个时辰后他就能完全醒酒了。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解酒药。”

“大人还有解酒药?”一个总旗叫道。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大夫,现在还兼着御医呢,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纪昌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真还不知道。

况且来到京城,起点太高了,一下子就是寄禄指挥使,又是张居正的幕僚,一般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两个身份,御医反而很少有人知道。

“大人还会医道?”一个小旗惊道。

“他会医道?这么说吧,京城里所有御医来个排名,他总能进去前三就是,这还是谦虚的说法。”周鼎成撇嘴道。

“大人,您既是才子,还是御医,您还有什么不会的吗?”纪昌苦笑起来。

“有啊,骑马我就不行,不过哪天我练练,然后再跟你们比试比试。”况且道。

“得,大人,您还是给卑弁们留两样吧,不能全占了啊。”一个小旗叫道。

“怎么着,怕我抢了你们的饭碗?”况且道。

众人哄堂大笑,不过他们现在对况且也是服了。在他们心目中,况且是个神秘的角色,一接触觉得挺随和,再接触发现不对,神秘感更强了。

第一特别富有,而且大方,一万两银子玩似的就拿出来赏人,京城里能随手拿出一万两银子的人家很多,可是随便这样赏人的却不会多。

第二身边居然还有大内侍卫级的高手做保镖,还是女人,现在又发现他酒量没底,居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御医。

御医是什么,那是给皇上、娘娘们治病的,御医品级并不高,可是地位优越,谁也不敢得罪,话说人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个病痛?得了病要是能请到御医给治病,那就是天大的福分,可惜他们都没这个福分,给他们治病的是军医,医术也很高明,可是跟御医还是没得比啊。

现在的御医不像国初时那样了,弄不好就被皇上砍头,现在连皇上和娘娘们对御医都很敬重,病治好了重赏,治不好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却不能治御医的罪了,毕竟皇上也讲究文明治国啊。

“大人,您已经是御医了,怎么还当我们的指挥使啊?”纪昌笑着问道。

“我哪儿知道,你问皇上去。”况且一摊双手道。

“这个……末将实在做不到。”纪昌苦笑起来,他问皇上?连内廷的门他都进不去。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闲话少叙,我现在喝了两坛子了,还有没有人想要接着拼酒?”况且大声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应声,这个便宜谁都不敢占。

拼酒没这么拼的,这就是车轮战了,可是车轮战能赢吗?要是一百多人分别上来车轮战,或许还有赢的可能,可是那样还要不要脸了?那还叫拼酒吗?

“大人,还是别拼了,我们认输。”纪昌爽快认输。

“那就好,你们继续慢慢喝,初来乍到的,不用急着值班,我这儿一向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事。”况且说完就跟周鼎成出去了。

“你这个下马威不错,既立了威又不伤和气。”回到正房大厅里,周鼎成笑道。

“这是一群刺头,能收服他们的心,就能为己所用,若是不能收服他们的心,光靠军法立威早晚都是个麻烦。”况且坐在椅子上道。

他是存心的,既然皇上送给他一个班底,如果他不能彻底收服,那就说明他无能,就不堪大任,他也就输了。

他把这一切看成是在跟皇上下对手棋,不是想赢,因为根本赢不了,但必须自己做活,不能莫名其妙地被吃掉。

对他而言,能够继续在京城存活下来,不用逃亡海外,他就算赢家。

其时虽不是明朝鼎盛时期,但是承平已久,没有荒涝灾旱。对普通人而言,生存虽然也不容易,却总能活下来,对他却是截然相反,灾难随时有可能发生。

第四十章 文人将兵

况且蓦然一拍桌子,愤然道:“他奶奶的,这算怎么回事,本公子居然还带上兵,当上武官了?”

他真的很愤懑,一向以文人自居,应该过才子风流的逍遥日子,怎么会跟军人武夫扯上了关系?现在他的家竟然成了军营,他还成了锦衣卫的上层人物。就是做二十年的梦,他也不会梦到有这一天!

他对锦衣卫并无偏见,就像他对宦官没有偏见一样,严嵩是文人领袖,可是他对国家造成的危害不比刘瑾、魏忠贤少,危害或许还更大。

锦衣卫跟刑部、各省衙门的捕快差役也没有好坏之分,好坏都是相对的。另外锦衣卫人员特别干练,地位超然,特权很大,这些确是实情,但究其实质,只是执法内涵不一样罢了。锦衣卫可以说特勤局跟FBI的联合体,既保护皇室的安全,又拥有对全国所有人的执法权,权力似乎是全覆盖、无死角。

因此,加入锦衣卫是一种荣耀,作为国家级卫队的锦衣卫,社会地位是相当高的,后世对锦衣卫的看法很糟糕,主要是受文人笔墨的影响。

多少代下来,锦衣卫有些臃肿了,主要是公侯伯贵族、还有各个时期达官显宦的弟子荫袭的缘故,官多兵少,不过荫袭的官员大多是闲职,没有实际职务,介于寄禄和实职之间,很多人占着锦衣卫的编制,却没有实职所享有的权利和职能。

周鼎成笑道:“你本来就应该带兵的,尤其是你想去海外开拓一片乐土,没有兵没有将哪来的乐土?那不是给海盗和倭寇送钱送人头吗?再者说海外那些人本来也是你的,可惜他们是听调不听宣,只是保护你,却不肯效忠你。”

“海外那些人有多少,势力究竟有多大?”况且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势力很大,你想啊,敢跟沿海八大海盗家族硬拼,势力小的话早就被吞掉了。听说他们有二十几条船,上万人马,还占了不少地盘,他们要是肯忠于你,人员、地盘都是现成的,乐土马上就成了家园。”周鼎成道。

况且摇头,心里想着:人家拼死拼活打拼几十年创下的基业,凭什么拱手让给你?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大义名分?

大义是什么?况且不知道,那些人估计也不清楚,就是清楚也未必肯忠于这个虚无的大义。他还是得从头做起,一点一滴的积累。

“你说皇上给我转实职是不是已经摸清我的底细了?”况且幽幽道。

“那是当然,宫廷内职必须摸清祖上八代,这是规矩。但你不一样,可能连爷爷辈的事你都不知道了,再上几代连名讳都弄不清,按说这履历没法写啊?皇上怎么可能授你实职指挥使?”周鼎成想到这个问题也有些迷糊了。

在给兵部的履历中,他只是写了父亲、祖父的名讳,职业都是医生,籍贯就是苏州,当时也就是随便一写,因为上几代的事他不知道,还问过张居正,张居正说不要紧,随便填上就是了,兵部那里他会去说一声。

本以为履历不清,肯定不会过关,他巴不得如此,那样的话,就可以直接退回南京了。没想到竟然顺利通过,皇上还直接给他封了寄禄指挥使,现在又转成了实职。况且感觉自己身不由己进了一个套子,一个光辉灿烂的套子。

“或许是有老夫子、张大人给你背书吧。”周鼎成排解道。

陈慕沙跟嘉靖、隆庆父子两个都有很深的交情,书信往返一直没有断过,况且是陈慕沙的衣钵传人,皇上能信得过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另外他是张居正的幕僚,张居正当然会给他背书。

“还有魏国公。”况且道。

“魏国公?”周鼎成倒是没想到这个。

况且告诉周鼎成,魏国公在给皇上的奏章中有这么一句:况且忠诚如赤子,保无异心。他当时还奇怪呢,现在想来魏国公的这句话,应该是对皇上垂询时做出的答复。

但皇上也有可能就是用这些来麻痹对手。这是况且暗自的想法。

周鼎成思忖道:“我想啊,主要是你有武城侯府二公子的身份,魏国公担保一个功臣子弟,一点也不奇怪。”

“国公大人的担保事出有因,老师和他的关系是关键,主要还是皇上向他垂询了。”

况且苦笑起来,他一直疑惑不解,皇上为何要拉他这个文人加御医进锦衣卫?这恐怕就和他武城侯府二公子的身份有关了,功臣子弟带兵每朝都如此。

“这些问题还是别去想了,我的脑子已经成浆糊桶了。”周鼎成叹道。

况且点点头。他和皇上下棋,那边有正式的非正式的各种信息来源,他这里啥都没有,信息严重不对称。

这盘棋太难下了。

皇上有遍布全国的政府衙门,有各地的镇守太监,更有其他一些非正式办事人员,比如江南织造、各地皇商等等,这是他没法比的,他现在最重要的信息来源只有张居正那里。

张居正的信息对他是完全公开,没有任何保留,不过那里的信息量不大,最重要的部分应该掌握在高拱手里。

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高拱徐阶那里串串门,趁机多弄到一些各地的信息?他如此想着。

锦衣卫也有一套自己的信息网络,他既然成了指挥使大人了,应该可以接触到一些,但锦衣卫的信息网络主要是针对京城和直隶辖区,其他省份的信息微乎其微。

他正想着这些,慕容嫣然回来了。

“前辈回来了。”况且和周鼎成上前迎接。尽管慕容嫣然一向非常尊重况且,况且却从不敢以公子自居,那样的话,慕容嫣然不爽了,估计他离掉脑袋就不远了。

“嗯,上面传下话来,皇上心意还是难测,咱们还得做最坏的打算。”慕容嫣然神色比较沉重。

“上面是哪些人,是天师教主这个级别的吗?”况且问道。

慕容嫣然苦笑道:“公子,你就别套话了,我真的不知道。上次我被召去开了个会,见到了上面几个人,却只是见到他们的影子,根本不知是谁?”

“影子?”况且和周鼎成都是大惊。

以慕容嫣然的功力,就是隔着一条街,也能清晰察知一个人的相貌,在一个屋子里开会居然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难道世上真有影子人不成。

“他们不会是特殊生物影子人吧?”况且问道。

慕容嫣然失笑道:“公子想象力太丰富了,这世上哪里有影子人。”

况且可不这么认为,既然千机老人能把影像和声音侵入到他脑子里,这世上出现任何怪事他都相信。

“那次会议都商议了什么事?”况且问道。

“是非常重要的事,不过现在还只能对公子保密,没到说的时候。”慕容嫣然歉然道。

“为什么?是因为我级别太低,还是我不值得信任?”况且觉得受到了轻视。开口闭口公子公子的叫着,还不如叫傻子更准确一点。

“不是,会上研究的大事都是为了公子您的安全,不告诉你实情,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就是为了保护我?有这么个保护法吗?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不成?现在皇上对我的情况可能都比我自己还清楚,我却一切都蒙在鼓子,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保护?”况且爆发了。

他一直以来都克制着、忍受着这一切,今天实在是忍不了了。欺人太甚了。

周鼎成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扳弄手指。

“请公子相信我,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没有这个权力。”慕容嫣然也很无奈。

“那究竟谁有这个权力,给我和他安排一次会见吧。”况且道。

“我可以汇报上去,能不能见就不知道了,我估计那个人是不会见您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慕容嫣然解释道。

“为什么?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成熟?等皇上惩罚了我之后吗?”况且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做什么事都是奉命,从来不问为什么,我只能做自己权力范围之内的事。对我来说,所有的为什么加起来最后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奉命行事。”慕容嫣然叹道。

她心里同样有怨气,自从到了北方,她就觉得受到了排挤、压迫,远不如在南方那样自如,甚至感觉北方这些人把她当作外人来对待。

她的怨气一直积压在心里,无处消解,若不是使命在身,不是保护况且这几年有了些感情因素,她早就抬腿回江南了。

况且叹了口气,说来说去都是白说,只要他无法见到最顶层的人,永远无法知道事情的根由,也就无法揭晓他的身世之谜。

一直猜下去,一直等下去,人会终老的呀,真的要前年等一回吗?

“不过上面对你这次的任命也有一种猜测。”慕容嫣然突然道。

“是什么?”况且问道。

“驱、虎、吞、狼。”慕容嫣然一字一顿说出这四个字。

第四十一章 话说宁王

驱虎吞狼?

况且听着这四个很霸道的字从慕容嫣然嘴里说出,却是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谁是虎?谁又是狼啊?”他问道。

“这只是个比喻,就是让咱们和护祖派斗个你死我活,然后朝廷坐收渔翁之利。”慕容嫣然道。

“这个?前辈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勤王派和护祖派都是江湖门派,皇上没必要插手江湖事务吧?”况且哑然失笑道。

“公子有所不知,许多年来,咱们和护祖派同样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和护祖派一直死磕,而且相争不下,谁也灭不了谁,朝廷乐得装着看不见,让你们玩。其实呢,朝廷想管也管不了。”

“朝廷管不了?”况且听不懂她的话,也不相信有朝廷管不了事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里面谈吧。”慕容嫣然听听周围动静道。

周鼎成道:“前辈放心,外面那些人虽然有几个练家子,功力有限,听不到咱们的动静。”

“我不是防着屋外的人,是防着大门外有人偷听。”慕容嫣然道。

“怎么,周围有人监视我?”况且讶然。

“我还没有发现,不过没发现不能说没有,皇上既然把你转为实职,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还是小心为妙。”慕容嫣然道。

况且心里暗笑,他自己本就是阴谋论者,凡事凡人都往坏处想,没想到慕容嫣然比他还要偏执,起码可以加上一个狂字。

几个人进入内宅,在内宅和外宅之间的大门口,已经有两个锦衣卫护卫在站岗。

“给大人请安。”

“不必多礼,你们干你们的。”况且挥挥手就进去了。

他没说不用他们站岗,既然来了这么多人,不用白不用,如果拦着他们啥都让不干,反而会引人怀疑。

“目前宅子里面的人应该没有问题。”进入内宅后,慕容嫣然忽然说出这么一句。

“哪些人?”况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皇上给你派来的护卫队啊。”慕容嫣然淡然道。

“前辈怎么知道他们没问题?”况且纳闷了。

“他们若是有问题,就会有动作,然后统统变成了死人。”慕容嫣然冷峻道。

况且和周鼎成相互看了一眼,苦逼脸对苦逼脸。心道,难道两位把纪昌百十号人打倒在地的时候,还趁机查明了他们的内心?不然何以保证里面没有异心者。

“前辈会读心术啊?”况且忍不住问道。

“没有,若要查明一个人心向着哪一边并不难。”慕容嫣然道。

况且不再问了,再问下去脑筋就要抽筋了。

“这些人的底细很快会查清楚,公子暂时可以大胆用着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翻不起大浪。”慕容嫣然道。

况且点点头,不再问了。

他忽然明白了慕容嫣然的意思,可以肯定,这些人里面没有护祖派的奸细。他们既然是皇上派来的,当然都是皇上的人,不过他们还是会听命于况且,除非皇上另外还有交待。

“师父回来啦。”听到慕容嫣然的声音,小姑娘和萧妮儿两人迎了出来。

“回来了。”慕容嫣然道。

“师父吃饭了吗,我们可是吃完了。”小姑娘嘻嘻笑道。

“你们吃什么了?”况且凑上前问道。

“要你管。”小姑娘给他一个大白眼。

况且冲萧妮儿做个鬼脸,讪讪笑笑,看来萧妮儿给小姑娘做工作的成绩实在不咋的,小姑娘对他还是一脸不屑。

来到内宅中间的一个厢房里,慕容嫣然这才坐下,显然她认为这里足够安全,能够避开外面可能存在的耳目。

“前辈吃饭了吗?要不要我让他们安排一下。”况且问道。

“不用,我一天不吃饭也没事,再说也没心思吃饭。我要跟你说的都是绝密,决不能出这个屋子,甚至尊夫人也不能知道。”慕容嫣然正色道。

“好吧。”况且没有心理压力,他的事没告诉萧妮儿的多了去了,有的事他即使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在正德年间,我们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机会,那就是宁王造反的时候。”慕容嫣然抚弄着桌上的空茶杯,想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什么最好的机会?宁王造反跟咱们有关系么?”况且问道。

“如果没有咱们,宁王根本不敢造反,就凭他三个卫的亲兵,连中山王府都打不过,还想对抗朝廷?也可以说咱们才是宁王造反的最大推动力。”慕容嫣然苦笑道。

这段历史有记载,宁王是贿赂太监刘瑾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钱能,才得以恢复亲王三个卫的护卫亲军,起家也是靠这三个卫的兵力。慕容嫣然的话有道理,就凭三个卫的人马起兵造反,的确是很不靠谱的行为。

明代军制以卫为单位,一个卫的兵力大约五千五百人上下,也就是一个旅的兵力,三个卫一万五六千人马想要造反,太自信了也太自不量力了。朝廷果真要用兵的话,可以聚集百万大军,仅京城的御林军、京军就有七八万人,更不用说各地精锐剽悍的边军。

然而宁王起兵后,却如秋风扫落叶般,几天间就占据了江南数省,一时间朝廷上下人心惶惶,都以为成祖“靖难”一幕又重演了。

这段历史在勤王派里也是绝密,慕容嫣然能知道这个是因为她是勤王派江南组织的重要人物,不过这也是勤王派历史上的一个污点,所以很少有人提起。

“宁王起兵后,很快就扫荡了江南数省,这些地区一直是由咱们勤王派掌控的。”慕容嫣然接着道。

“咱们还掌控了一些城市?”况且惊讶的叫道。

“公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根本不知道咱们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这么说吧,只要下定决心,就凭咱们勤王派,现在也能拿下江南。”慕容嫣然很骄傲地道。

况且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能拿下江南,那就是半壁河山,而且是最富庶的地区。朝廷每年的收入大部分是来自江南……粮食、食盐、绸缎和瓷器等物品。

“这个……”站在门边负责警戒的周鼎成也震的浑身发麻。

他是勤王派的人,对勤王派这段历史却一无所知,对勤王派的家底根本不清楚。

“那时候朝廷已经慌了手脚,做好丢掉整个江南的打算,南京城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尽管地动山摇,中山王府却一兵不发,全力戒备,因为王府知道无法抗衡咱们和宁王的合力打击,已经做好固守南京待援的决心。”

况且听得热血沸腾,他倒是没想到勤王派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明武宗年纪小,又受了刘瑾等人的教唆,做出太多荒唐事,比如因为自己姓朱,所以天下不许杀猪,没事就领着一支部队到塞外跟蒙古人大战几百合等等。至于修建豹房,荒淫无度,事情当然有,但也不乏文人夸大其词。

不过当时朝政废弛,丑类盈朝,民怨沸腾,这些倒是真的,尤其他归还宁王三个卫的亲兵建制,难道他不知道朱家的亲王都是属豆芽菜的,有点阳光就灿烂?宁王拿到这三个卫的亲兵后,就发力“起义”了。

史料上看到的都是表面文章,今天他才知道里面还有暗黑内幕,勤王派居然是宁王的最大靠山。

“后来呢。”况且知道宁王最终还是失败了,叹口气问道。

“本来这计划是非常好的,有把握助宁王夺取江山,我们跟宁王签订了一系列协议,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登基后全面废除永乐帝对建文诸臣宣判的罪状。咱们就不用再潜伏在地下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浮出水面,做各种事。”

“做各种事?什么事?”况且问道。

“协议具体内容我不知道,这些是听我师父讲的,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我还没那么老嘛。”慕容嫣然笑道。

况且乐起来道:“您当然不老,我要是有姐姐,一定像您这样。”

慕容嫣然笑了,要是别人敢这样说,下一刻就是人头落地,不过况且这么说,她倒是觉得很受用。

“公子说笑了,要是令堂还活着,倒是可以跟我姐妹相称。”慕容嫣然道。

况且的记忆里已经没有母亲的印象,他对此很是疑惑,按说当时他的记忆应该能保存下来,儿童只有四岁以前的记忆可能随着长大慢慢消失,母亲去世时他至少应该五六岁了。

不过他记忆里有一大块被禁封住了,他能感觉到那块记忆,却无法打开,就像一个密封的盒子。

“后来怎么样?”况且收拾起黯然的心情,继续问道。

“后来这计划突然被叫停了。”慕容嫣然道。

“叫停了,被谁叫停了?”况且讶然。

“这我就不知道了,能叫停这计划的人当然是握有最高权力的人。”

“可是,这计划难道不是那个人谋划的吗?起码也是他批准的吧。难道是他反悔了?”况且不解。

“公子还记得咱们当时对郑家的追杀吧?”慕容嫣然话头一转,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当然记得。”况且永远不会忘记那段日子。

“我当时奉命杀掉郑家所有兄弟,这命令就是他传达的。”慕容嫣然指着坐在门口的周鼎成道。

“的确,是我的话。”况且谨慎,没有用命令这个敏感词。

“然后,也是突然被叫停了。这两件事大小虽然不成比例,在意义上却是一样的。”慕容嫣然饶有深意道。

第四十二章 谋逆之罪

况且呆住了,他听得出慕容嫣然的意思,辅助宁王造反的计划是他祖上叫停的。按年代来算,应该是他祖父或者曾祖父。

拥有最高权力的人?

他不解,他的祖上难道也拥有过最高权力,还有慕容嫣然的话中之意是他一样拥有最高权力,可是他有个屁的权力啊,连个知情权都没有,连组织结构、人员组成、部署等等全然不知。这就叫权力?还最高?我呸!

况且心里咒骂一声。不过,这是慕容嫣然出生前发生的事,她也是听师父或者师父的师父说的,可靠性不是很大。

“前辈为什么跟我说这件事,这事跟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况且是绝顶聪明的人,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要害。

“公子果然英明,这件往事跟皇上对你的任命没有太大关系,但跟我昨天被召去参加的一个绝密会议有关。”慕容嫣然道。

“难道咱们的人又准备帮着哪位亲王造反?”

况且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哪个亲王有造反的资格,再者说如果真是如此,历史岂不是被重写了?大明历史清清楚楚,宁王之后再无亲王造反。

当然历史也有断片的地方,史料记载只不过是真实历史的万万分之一,只能大致勾画出历史发展的轨迹,还有附着在这些轨迹上的人物和事件。就比如他无论读多少史料,也不会知道还有勤王派助宁王造反这码事,因为根本就没有记载。

“不是,因人成事的教训已经足够了,咱们不能再依靠别人了。”慕容嫣然道。

“那这次是咱们自己动手造反?”况且的心一下子沉到底了,瞬间浑身冰凉。

尽管他绝对没有忠君思想,也不觉得帝制有什么好,但也绝对不想没事找事。这可不是闹着玩,一旦起兵造反,必然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天下人都要被打入兵火地狱。

勤王派有造反的实力,这个不假。因为组织里的人大多是道教和佛教信徒,宗教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比如天师教在江南就有最广泛的教众,武当派在两湖拥有上百万的忠实教民,南京大相国寺更是江南丛林领袖,教众有多少几乎无可计数。如果这些力量整合在一起,可能就是数百万的造反大军,攻城略地自然不在话下。

白莲教、弥勒教就是宗教走向极端后的变种,历史的经验教训很惨痛啊。

说实话,朝廷也没办法,治理偌大的国家要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大明朝的治理也就到县而已,乡镇以下都是自治,只要按时完粮纳税,一切自便。

“不行,这绝对不行。”况且站了起来,头晕目眩的差点晕倒。

“公子小心。”慕容嫣然赶紧伸手扶住他。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他们在哪里,我要去找他们当面谈,一定要阻止这计划。”况且急了。

他不可能不急,这已经不是关乎他个人和一个家庭的事,而是天下万兆生灵的祸福。心怀天下也许不敢自夸,但战乱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惨烈的情景。

“公子莫急,这计划还没有成型,不过您刚才的话很重要,我会传给上面的人。”慕容嫣然道。

“只是传给他们,不能直接叫停吗?”况且叫道。

“不能,这里的事很复杂,我没法跟您说清楚,不过只要您坚决反对,这事成的希望就不大。”慕容嫣然道。

况且苦笑,他快被憋死了,他真的受不了慕容嫣然这种大喘气的说话方式,总是吞吞吐吐,既让他知道一点,又不让他完全知道,这不是卡脖子憋死人的节奏吗!

“希望不大,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成?”况且焦虑万分,心头燃起了熊熊的骂娘之火。

“有可能,不过等计划完全成型,要启动的时候,您可以叫停。”慕容嫣然道。

“现在不可以叫停吗?”

“现在只是初步意向,并没有计划。”

“那就把这个意向完全杀死,急刹车!”况且凶狠地道。

“没那么简单的,这里面……”慕容嫣然又吞吞吐吐起来。

“很复杂。”况且接了半句。

听慕容嫣然说习惯了,他都能猜出她要说什么了。

“哈哈,的确如此。公子英明。”慕容嫣然被他逗乐了。

“您别捧我了,赶紧跟我说说,我怎么才能把这个意向或者计划完全杀死。”况且急不可耐。

他不想做忠臣烈士,却也不想做谋反叛逆的人。可以说,这是关乎天下民众生死祸福的大事,说是关乎国家民族气运的大事也不为过。

况且突然怪笑了一声。他想到了自己给皇上上书这件事。

言官们弹劾他是乱臣贼子,是大逆不道,那不过是文人伎俩,蓄意上纲上线。谁也想不到,他背后还真的有人想要谋反。

坐在门口的周鼎成听着听着,人已经傻了,身上冷汗直流,他自命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中打打杀杀那是本分事,可是要公然起兵造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这才明白慕容嫣然为何小心又小心,不敢在外面谈,一定要在内宅深处谈的原因,这些对话要是被外人得知,不出两个时辰,外面就得被御林军箍水桶了。

“这些话本来一个字都不能让您知道的,我这已经是违规了。”慕容嫣然道。

“您放心,除了我们三个人,再不会有人知道一个字。”况且道。

开玩笑,这种事一旦外露,那是真正的抄家灭门的大罪,到时候就连武城侯府、老师甚至魏国公、张居正都会有脱不了的血海干系。

况且此时被吓得有些魂不附体,相比之下,皇上对他用意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项谋反计划已经在悄悄酝酿,关键是,他还是他娘的什么最高权力者!这都是尼玛什么事啊!

“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的脑子进水了吧!”况且气急败坏道。

“哦,不是,他们的脑子聪明着呢,或许比公子您就差那么一点吧,至少比我聪明多了。”慕容嫣然道。

况且苦笑。他想象不出这群人造反的景象,但他知道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韩三童造反就是借助宗教名义,而且真把元朝掀翻了,陈友谅、朱元璋等人也都是打着明教的旗号来招聚民众,只是最后朱元璋收获了全部果实,并且反手把明教打翻在地。

朱元璋过后大肆屠戮功臣,未必没有根除明教影响的原因,否则如此大规模屠戮功臣毫无道理可言。这些功臣如常遇春、徐达、蓝玉等人都是明教上层人物,朱元璋还是徐达拉进明教的,由此可见朱元璋心事之一二。

这段历史并非金庸小说里描述的那样,但是明朝开国借助明教名义和势力却是事实。

他不想当韩三童,也不想当另一个朱元璋,他梦想的只是将来有一天到海外开拓一些无人的岛屿,然后把这些岛屿打造成人间乐土,在这个过程中,不会有太多人受到伤害,却让更多的人收获幸福。

他也知道这梦想近乎乌托邦,完全实现的可能性不大,但这的确是他真实的梦想,人人都有梦,这就是他的梦。

“前辈,既然您被他们请去参与了此事,就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扼杀在萌芽状态,不,绝对不许露出地面,连萌芽也不许有。晚辈代表天下生民拜托了。”况且站直了身子,然后肃容向慕容嫣然行礼。

“别这样,我绝不敢受公子大礼。”慕容嫣然急忙扶住他。

“公子宽厚仁义,我早就知道,如若不然,也不会甘愿在您身边几年了。这事并不要紧,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公子的安全问题。”她又说道。

“我的安全没有问题啊。”况且道。

“不是没有问题,而且必须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您不是挂念天下苍生吗?那就好好保护自己,有您在,一切还都可控,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就要大乱,一切都将失控。”慕容嫣然忧虑重重道,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语音有些发颤,脸色更是蓦然间有些苍白。

“我?我、不在了,天下就要大乱?”况且指指自己的鼻子。

“对,您就是关乎天下大治还是大乱的人,如果有一天您真的出了事,天下就要大乱,沿海倭寇、塞外蒙古人南侵等等,跟这个相比就是儿戏,那时候人间真的就会化成地狱。”慕容嫣然沉重地道。

“为什么?我怎么会有这么重要?我怎么就不知道的捏。”况且直接蒙圈了。

周鼎成此时走过来说道:“前辈,以前我听说他若真的出了事,江南会大乱,怎么现在连北方也要大乱吗?”

慕容嫣然苦笑道:“那是在江南时说的这话,其实意思就是天下大乱。魏国公为什么保护您,他也感觉到了,所以不敢让您受到伤害。”

况且脑子里一团乱麻,彻底迷失自我了,他此时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

难道自己是金娃娃?

就是金娃娃也关乎不到天下的大治与大乱吧。

第四十三章 驱虎吞狼

俺的个亲娘,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究竟要干啥?

况且彻底迷失了自我。他从来不知道,也不相信一个人会如此重要,竟然会关系天下兴衰,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自己。

还有还有,千机老人为何主动找上他,为何在凤阳显露神迹,把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高手一网打尽,然后挪移到了九霄云外,而且还在他手腕上留下两道兵符,身上画条可以聚集天下气运的金龙。难道也是“关系天下兴衰”这个原因?

他还记得千机老人说帮助他是因为可以借机窃取天运,他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帮助他能窃取天运,而且想到虚无缥缈的天运,他的脑袋就更大了。

“您也不必多想,只是记住一点,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您的性命是最要紧的。”慕容嫣然道。

况且明白,这是慕容嫣然对他的委婉规劝,显然她上面的人对他一头闯进京师这个死地是有意见的。他父亲当年也说过,不希望他走科举之路,不希望他做大官,现在想来,好像也暗含着不让他到京城的意思。

“前辈放心,晚辈虽然不是惜命的人,却也不想随随便便丢了这条命。”他笑道。

他想起当初被挪移到凤阳时,他的父亲和妹妹连夜就被绑架似的转移走了,也许有一天,这一幕会在他身上重演,那时候可能就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事了,既然他的命如此重要,那些人岂能让他自己选择生死,就是绑架也要把他绑架走吧。

此刻,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想不清楚任何事。

“对了,前辈说的皇上用的是驱虎吞狼计,这是怎么回事?”况且重新回到这个具体的问题上。

“这只是上面的人初步分析,也不知是不是这样,不过朝廷对咱们始终不放心,也是有道理的,现在对朝廷构成的威胁就数咱们了。”慕容嫣然道。

“护祖派不是也很强大吗?”况且问道。

“那是假象。近百年来,护祖派之所以能跟咱们分庭抗礼,是因为咱们的人必须隐藏在地下,不能公开活动,他们手中有成祖遗诏,不仅可以公开活动,而且有时还能借助官方力量。如果大家都掀翻桌子,他们根本不够分量。”慕容嫣然道。

“咱们真有这么厉害?会不会是自我感觉啊。”况且讶然道。

“若不是这样,岂敢有谋反之心?”慕容嫣然饶有深意一笑。

“有多大的力量也不能谋反,现在的朝政说不上多好,至少不是很差吧?乱世民不如太平犬,这个道理谁都懂的吧。”况且说道。

“您既然这样想,那就好好活着。”慕容嫣然笑道。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只是万一哪一天我真的出了事,也决不能让您说的那些事发生,我能不能做点预防工作?”

“预防工作?”慕容嫣然没有听懂。

“就是我写下点什么,就当是命令吧,哪怕有一天我出了事,也不许咱们的人生事造反,我现在也是有儿女的人,我不想他们活在战乱的年代里。”况且道。

“这个就由不得您了,您得活着才有可能掌控这一切,若是您真的出了事,就会陷入全面失控的混乱状态。”慕容嫣然道。

况且颓然坐下,不在言语了。

他自打进入京城,已经把自己置于死地,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死还关乎天下治与乱,关乎万兆生民的祸福。这如何是好,难道他要为了保命,必须逃跑不成。

一时间,他失去了对自己、对周围乃至对整个世界的真实感,觉得自己活在梦里。在真实世界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不要说别人,就是历代皇上驾崩了,朝廷还是朝廷,只是换一个皇帝继位而已,不会有太大的震动。

他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无底的黑洞!

不过听了慕容嫣然的话儿,他倒是隐约感觉出勤王派这个组织的庞大与隐秘了,让他想到了前世传说中的共济会,一个以清除人类所谓垃圾人口为目标的秘密组织,最后达到奴役人类的目的。勤王派当然不会是这个宗旨,但其隐秘性庞大性可怕性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现在重用你,目的是一石二鸟,想要你站在明面上,这样护祖派就会疯狂攻击你,我们只好跟护祖派全面开战,这样的话,朝廷一是可以观察到我们的动向,二是可以趁机查明我们潜藏暗中的人员和组织结构,最后在我们灭掉护祖派的时候,再下重手对付我们。这就是咱们的人分析出的皇上的驱虎吞狼计。”慕容嫣然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了吗?”况且虽然无法察觉皇上的用意,却感觉不会是这样。

另外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同时,心里却还保留着一块清明之地,这块清明之地在帮他保持清醒的理智,判断是非。

“的确是有别的可能性,这是咱们的人做的比较坏的分析,这个分析的前提是皇上已经洞察到你的背景来历,另外一种分析就比较简单,也比较乐观了。”慕容嫣然道。

“什么分析?快说说。”况且终于盼来了轻松的时刻。

“这一切也有可能是武城侯府意图。武城侯府并非一般的侯爵府,武城侯祖上是立过大功的,当初本来应该封国公,可是第一代武城侯用国公的爵位换来两个侯爵的爵位,而且都是世袭罔替的。你不是推掉一个侯爵的爵位吗,那么这个指挥使有可能是武城侯府背后运动的结果,可能用什么给你换来的吧。”

“你是说,这是我大哥帮我换来的位置?”况且再次蒙圈,豪门咋就这么多事的呢。

“锦衣卫指挥使必须是皇上的亲信,这个……可能用什么都换不了吧?”周鼎成此时大胆建言道。

他对宫廷锦衣卫这块比较熟,也有发言权,不像况且,对什么事都是发懵。

“武城侯就不是皇上的亲信了?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南京吗,就是为皇上看住魏国公的,或者也可以说是牵制中山王府的一支力量。”慕容嫣然道。

“皇上用武城侯府牵制中山王府?”况且有些不敢相信了,这两家和他关系非同一般,他却从来没这个感觉。

“那是当然,中山王府坐镇江南,皇上真的就那么放心吗?我看不见得,至少有个牵制力量存在,皇上才能睡着觉。这就是帝王用心,深不可测。而且,武城侯府跟皇上的关系也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况且在苏州、南京看到的只是中山王府一家独大,真还没看出有任何的牵制力量,不过武城侯是南京五军都督府的左军都督,的确有相当大的军权,中山王府也不可能全无顾忌。当然这只是一种特别的防范,对于中山王府来说,无论爵位、富贵都到顶了,就是造反也没有太大的利益,皇位的龙椅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坐上去。

但从帝王术来讲,是决不能放任某一方、某一势力坐大到令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步,有所防范也是应该的,帝王术的规则第一条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今天说的太多了,这些也未必准确,还是看今后事态如何发展吧。不过他们已经同意我住在这里贴身保护你了。”慕容嫣然道。

“劳驾前辈了。”况且欠身道。

“劳驾谈不上,只要公子愿意接受我的保护就行。”

况且和周鼎成退了出来,让慕容嫣然自己静修。

来到院子里,却看到萧妮儿、小姑娘和几个丫环正在堆雪人,玩得很嗨。

她们堆的雪人可就高级了,雪人的脸上都用口红、腮红化妆,身上还披着她们找来的旧衣服,眼睛处也勾画的栩栩如生。

“妹子,好兴致。”况且看着她们,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于是走过去搭讪道。

“谁是你妹子。”小姑娘又呛他一句。

况且也不恼,他是任你虐我千百遍,我自待你如初恋。一个原则,反正脸皮厚点,再厚点,你看着办吧。

“妹子,你这个眼睛画的不像,我帮你修改一下。”况且过去要她的画笔。

“谁要你帮我修改,你不要自作多情!”小姑娘尽管这样说,还是把画笔递给了他,然后后退了半步,那意思是给况且让位。

况且上前运用点睛之术,几笔就勾画出一对漂亮的眼睛。

“这这这……”小姑娘愣住了,这双眼睛好熟悉啊,那么好看,却不好意思开口夸赞。

“哈哈,妹子,这不是你吗,你还别说,他画的真像!”萧妮儿大叫起来。

小姑娘突然有点不自在了。其他几个丫环都在一旁憨厚地笑着,捂着嘴,不敢做声。

小姑娘到了室内就摘下面纱,不过脸上依然罩着面具,这是非常高级的面具,除了表情有些呆板,一般人真还发现不了那是面具。用现在的解释,那就是人脸打了肉毒杆菌一样。

第四十四章 东窗事发

不过不管怎么遮掩,那双眼睛还是藏不住的,况且就以这一双美目勾画出了她全部的精气神,所以整个雪人都跟她相像起来。

雪人原是毫无生气的,现在有了这一双眼睛,顿时有了生气,真有如活人一般。

小姑娘原想骂况且几句的,可是她也看呆了,怎么也骂不出口。

“公子号称诗书画三绝,果然画技了得。”慕容嫣然的声音在背后想起。

“师父,他笑话我。”小姑娘听到师父的声音,回头对师父娇嗔道。

“这怎么是笑话你,你也知道的,能让公子亲自画肖像画的很少啊,可惜这是雪人,没法保存下来,要不然也是艺术品。”慕容嫣然道。

“师父,您还向着他说话,我不依。”小姑娘撒娇道。

“好了,好了,哪天你让他好好给你画幅肖像画做赔偿就是了。”慕容嫣然哄孩子似的道。

“我才不让他画,他打着画画的旗号接近李香君,结果把人家骗到手了。他是大坏蛋。”小姑娘跺脚道。

“这个,妹子是误会了吧,香君不是我骗到手的,是别人主动送给我的。”况且急呼呼解释道。

“送给你你就要啊,你都有妻有妾了,还要别的女人,就是贪得无厌,大色狼。”小姑娘激愤道。

“大色狼?”几个丫环懵了,怎么还有这个说法。

她们的印象里况且可是不苟言笑的,比道学家还死板,也就是见到夫人才有说有笑,对她们很客气,却没有年轻公子喜欢勾引丫环的毛病,她们还巴不得况且真是大色狼呢,至少自己地位能提高些吧。

况且给萧妮儿使个眼色,就是请她解围。

萧妮儿冷哼一声,却还是跑过去拉起小姑娘的手笑道:“妹子,他还有这段光荣历史啊,来,咱们到屋里喝着香茶,磕着瓜子,你慢慢说给我听。”

况且对慕容嫣然一抱拳道:“前辈自己随意找地方安歇,房子多得是,我去前面看看那帮护卫们。”

说完,他逃跑似的飞快溜出内宅。

慕容嫣然蔼然一笑,然后却注目看着况且画的那个雪人的眼睛,她也说不上,这里面有什么东西竟然打动了她。

公子还真是个性情之人!

况且买的住宅是三进的格局,第一个大门进来的一进已经被亲兵卫队占据了,那个正房是他待客的地方,他日常起居只能在二进了,也还是外宅,三进才是内宅。

一出内宅,况且就整整衣衫,故作严肃问两个站在门口的护卫:“外面没什么事吧?”

“没事,大人。”

“大人安心,什么事都没有。”

况且嗯了一声,继续迈步向前。

“兄弟,你东窗事发了,看来那个小姑娘是揪着李香君那事不放了。”周鼎成跟在他后面,幸灾乐祸道。

“这算什么东窗事发,不过我倒是纳闷,她们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况且想不明白。

“她们的手段多了,这一点并不难做到,就像你不是能听到整个府邸的动静吗,她们是把这种听力转化为视力了,不仅能听到,还能看到。当然这跟耳力没有关系,是另一种能力。”周鼎成解释道。

来到他在外宅的书房坐下,况且先拿起一瓶酒,拔开瓶塞,对着嘴喝起来,他现在需要这东西镇静一下,慕容嫣然刚才的一番话几乎掀翻了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价值观都在摇摇欲坠。他依然处在一种眩晕状态里,心绪杂乱。

“你不用太忧心,前辈那句话是对的,你必须好好活着。别的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吧。”周鼎成劝道。

他对这里的内幕也是丝毫不知,拿不出什么干货来帮况且解心疑,只好这样劝说。

况且点头,这里面太多事他都想不明白,只能以后慢慢找机会弄明白,他也没法向别人请教,这些事都是绝密,连对陈慕沙都不能说,否则就是害了别人。

“对了,你还没吃饭,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周鼎成道。

“不用了,你去看看那些人安置的怎么样了,我静一会儿,晚上去张大人那里拜访一下,听听张大人对这件事的分析。”况且道。

周鼎成点头出去了,况且已经交代他看紧这些亲兵护卫,防止他们关键时刻闹什么幺蛾子。现在有了慕容嫣然坐镇,倒是不怕这些人搞什么鬼。

老实说,他对这些人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在没有摸清皇上的用意前,这些人他也得防一手。

不一会儿,周鼎成又折回来了,小声道:“有人来登门拜访了。”

“谁?”况且笑了,看来有人不再观望风色了。

“你的顶头上司,锦衣卫都指挥使路行人。”周鼎成笑道。

“哦,开中门迎接。”

况且急忙换上官服、官靴,官帽,然后出去到大门外迎接。

他走出去的时候,纪昌等人正在列队准备迎接客人,这是锦衣卫特有的风格,两排护卫、一色的制服、一色的绣春刀,作为仪仗队的确威武,难怪皇上喜欢锦衣卫在宫门前当仪仗。

大门打开后,路行人不等况且出去,就大踏步走进来,拱手笑道:“允明老弟,恭喜,恭喜啊。”

况且急忙上前,躬身道:“不敢当大人亲自登门,这里安顿好了,我本该先去拜访大人的。”

路行人是坐车来的,带了一队护卫,这些人不用况且招呼,纪昌已经安排人去招待了,他们原本也都认识,很多人都有交情,相互打着哈哈,说些趣事,倒是没有丝毫的拘谨。

路行人和况且并肩走到台阶上,向后看了一眼,然后大声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以后要尽心伺候好况大人,有你们荣华富贵的那一天,要是伺候不好,等着军法处置吧。”

纪昌在台阶下躬身道:“谨记大人嘱咐,决不敢不尽心公事。”

“嗯,知道就好。”路行人说完,这才跟况且进入正房大厅。

“我说老弟,你这里气氛不对啊。”他看着空荡荡的待客大厅说道。

“怎么了?”况且吓了一跳。

“你现在可是京城最瞩目的新贵了,早就应该宾客盈门,怎么如此冷清啊?”路行人问道。

况且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心里明白这等老狐狸什么事看不明白,他这样是明知故问。

“哼,一群王八蛋,平日里自诩铁骨铮铮,关键时候都当墙头草,这时候了还看什么风向,难道皇上的意思还不明朗吗?”路行人忿忿然道,似乎在为况且抱不平。

“皇上什么用意,请大人指教,老实说我也还蒙在鼓里呢。”况且诚恳请教道。

“老弟,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皇上一下子就把你转为实职指挥使,将来要提拔的话怎么做,当然是接替我这个都指挥使啊。”路行人哈哈笑道。

“不会吧,大人,我可以发誓,绝没有觊觎大人职位的意思。”况且急忙表白。

“老弟,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也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只能由皇上来定夺。你不用多心,我占着这个位置时,皇上就跟我交代了,只是个过渡,将来另有任用,这位位子终究会是别人的。”

况且一惊,周鼎成给他说过一些锦衣卫的事,锦衣卫有都指挥使、南北两大镇抚司镇抚使,这三个最重要的职位必须是真正的皇上心腹才能当,而且一般来说除非病故或者实在不胜任,不会中途换人,也就是说不存在被人顶下去的可能,除非皇上想换人。

他倒是没想到皇上任命路行人只是暂时执掌锦衣卫,而且还明确了这一点。

“我来了,算是给你带来个开门红,你就准备招待客人吧,这几天估计你得被客人烦死。”路行人笑道。

况且一笑,请路行人上坐,然后叫人上茶。

他给周鼎成使个眼色,周鼎成明白了,这是得出去准备操办酒席了。

周鼎成偷偷溜了出去,带了几个锦衣卫的校尉力士,来到附近一家最好的酒楼。

他的办法简单粗暴却也极为有效,找到掌柜的扔下二百两银子做定金,然后直接到后厨把最好的厨师抓上几个,再带着可能用的食材,以及锅碗瓢盆等等物件,然后再坐车回来,至于酒楼接下来如何做生意,他就不管了。

酒楼掌柜的自然不愿意,可是他知道周鼎成跟着的是什么人,据说是张居正大人跟前的红人,现在还有锦衣卫的人跟着,他还敢说什么呢,连一句抗议的话都没敢说出口。酒楼的生意怎么办?只好想办法到别的酒楼借几个厨师过来,花点高价也不算难事,食材可以再派人采购。

况且还在陪着路行人喝茶、聊天。

“老弟,刚才说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许说错了,看样子你跟我一样糊涂着呢。”路行人察言观色,此时已经肯定况且对今天的事根本不知情。

“就是,大人,您在这点上可是冤枉我了。”

“那我就先给老弟赔礼道歉,这是一张礼单,不成敬意。”路行人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礼单。

“大人,这可使不得,下官怎敢让大人破费?”况且急忙推辞道。

第四十五章 皇上私生子

路行人脸一板,佯怒道:“怎么不给我面子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了新贵,看不起我了?”

况且心头一惊,急忙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我怎么敢?现在您可是我的顶头上司!”

“这个我不敢自居,跟你说吧,你的顶头上司是皇上,跟北镇抚司是一样的规格。”路行人道。

“什么?大人不会是拿我开涮吧。”况且震惊了,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他今天震惊次数过多,觉得身体都要散架了,小心肝更是感觉快要受不了了。

“你的新衙门不在我的都指挥使司里,而是在北镇抚司旁边。老弟啊,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你要发达了。”路行人不由分说,把那份礼单塞进况且手中,笑眯眯道。

“啊?皇上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况且问道。

“不知道,你现在就是等皇上的旨意吧。”

“可是,兵部给我的公文上说让我去您那里办公啊?”

“兵部行文就是一道例行文书,该怎么办还得听皇上的不是。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要另建一个锦衣卫,或者是为了你以后接替我做准备。”路行人道。

况且知道锦衣卫原本只有一个镇抚司,掌管本司刑名,后来又增设了一个镇抚司,原来的那个就是南镇抚司,增设的是北镇抚司。

镇抚司相当于锦衣卫内部军法处,专门审讯锦衣卫的不法人员的,当然也兼管天下刑名。南镇抚司是属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管辖,接受都指挥使的管理。北镇抚司却是独立部门,也就是明史上的所谓诏狱,直接由皇上本人管理,锦衣卫都指挥使无权过问,北镇抚司使也是都指挥使衔。

况且心里顿生疑惑,难道皇上真的要再建一个锦衣卫,来一个南北锦衣卫,相互制衡,有这个必要吗?

他不再推让礼单的事了,反正路行人送他什么,他以后找机会再送回去就行,同在锦衣卫共事,人情应酬必定是层出不穷的。

两人说了番话,路行人假装要走,况且哪里肯放他,好说歹说把他硬留下吃酒。

“这群王八蛋还没有人露面?一个个把狐狸尾巴夹那么紧干嘛。”路行人在这里待了半天,还是没人登门拜访况且,便有开口大骂起来。

况且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是最不喜欢迎来送往的,我在这里大半年时间,拒客名声在外,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两回事,他们就是墙头草,在观望风向,一旦确定了,你别说拒客,就是在外面布满卫队,都拦不住那些人。老弟,你现在可是正式步入官场了,入乡随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才子的狂傲与锋锐得收收了。”路行人劝道。

“狂傲和锋锐?我哪里有这些毛病,我的毛病就是太懒散嫌麻烦,不喜欢穿着官服迎客送客。”况且道。

“也是啊,咱们接触不多,不过我见过太多少年进士,甚至少年状元,他们初入官场,大多受挫于原来的才子气,你呢,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所以我才这样提醒你。不过,老弟是陈老夫子的传人,应该没这些毛病。”路行人道。

周鼎成进来了一次,和路行人攀谈几句,就下去督办酒席了。

此时外面布满了锦衣卫的护卫,有十几个人想要拜访况且的,见到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护卫,吓得赶紧走了。

附近的邻居都在远处观看,还交头接耳私语着,跟况且做了大半年邻居,却没见过他几回。况且一般都是闭门不出,跟外人没有任何交往,邻居们只是知道这里住了个有钱的主儿,还是张居正大人身边的红人。

上午纪昌他们来时,这些人都吓得要命,以为是锦衣卫上门来抓人了,一般官僚犯事,都是锦衣卫上门抓人。但抓走后不一定送锦衣卫去,大部分会丢到刑部大狱,只有皇上亲自点名的人,才会抓到北镇抚司也就是诏狱里。

奇怪的是,锦衣卫的人进了况府后就没再出来,然后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几个大胆的从门前经过偷窥了一下,发现锦衣卫人员在里面安营扎寨,后来他们从两个出来购物的家人口中得知,这家主人升官了,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众人一听这个既紧张又兴奋,没想到自己跟锦衣卫的大官攀上邻居了,于是紧急商量,是来拜访这位大人搞好关系,还是趁早赶紧搬走的好。

邻居看了半天,感觉有点奇怪,况府似乎升官人家的气象,一般来说,一个人升官了,来贺喜拜访的人一定特别多,可是他们等了半天,只看到路行人前来拜访,这可是能让人吓得从梦里醒过来的人啊。

并不是路行人可怕,而是这个职位太可怕了。

“我怎么听着不对啊,我才听我一个小舅子二表姐夫说的,这位少年大人是个才子,是张大人的幕僚,怎么会加入锦衣卫了,而且一下子当上指挥使?”一个人身穿着皮袍子,说话还在打哆嗦。

“你一定是听错了,才子怎么能加入锦衣卫?还直接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老夫虽然没有当过锦衣卫的官,好歹也做过司官的,这一点还是知道的。锦衣卫的官都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捋着颌下胡须说道。

“也是,有可能听错了。”有人附和道。

“什么听错了,跟你说吧,我那个小舅子二表姐夫的小姨子的大舅妈就是张大人府上的厨娘,她亲口说的,怎么会错?”那人不服气道。

众人一阵白眼,就冲他转了十八道弯的关系,这消息肯定不靠谱。

况且住的这条街上都是有钱人,不是商人就是退休的京藉官员,要不然也买不起这条街上的房子。

正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才害怕,锦衣卫的人敲诈官员、商人的手段可是出名的,退休官员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若是被盯上了,只能给人吃肉。

他们忍冻站在街上,也不是八卦,而是真的有些担忧。

况且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现在正陪着路行人赏画,都是从南京带过来的唐伯虎、沈周的画,还有文征明的书法。

“大人看着有喜欢的吗,挑几幅带回去。”况且笑道。

“这个使不得,饱饱眼福就行啦,君子不夺人所好嘛。”路行人道。

“没什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的字画对别人难得,对我还是很容易的。”况且笑道。

“嗯嗯。”路行人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一幅幅看着,然后有的说好,有的看过不言语。

况且记住他说好的那些,大抵是雅俗共赏的作品,至于三个人曲高和寡的作品,这位大人估计看不懂其中的妙处,也就不发言了。

正看的差不多时,周鼎成进来,告诉况且酒席已经置办好了,随时可以开席。

况且点头,告诉周鼎成马上上菜,他要陪路大人来个不醉不归。

路行人走到一边,况且就把他说好的十几幅字画放在一起,卷起来,准备送给路行人。

不管怎么说,路行人现在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尤其在风向未定之际,他还是想跟他搞好关系。这何况路行人还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皇上是不是想让况且做他路行人的接班人?这话可以正面理解,也可以反面解释。

隐隐约约,路行人让况且感觉到一丝威胁。表面上看,路行人和蔼可亲,在他面前一点上司的架子都没有,好像心胸敞亮,胸无城府似的,况且心里的警钟却响了,越是这种表面上看人畜无害的,越可能是最危险的。像鲁豪那种街头小霸王似的,况且倒是觉得真正有些可爱。

况且并没有文征明、唐伯虎他们那样洁身自好,他倒是向晋朝的杜预学习,杜预就是指挥晋朝灭掉东吴的大都督。对于权贵,杜预总是没事就送礼,也不是有所求,而是宁愿交好也不得罪。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况且倒是相信这个。

他更相信另外一个伟大哲人的话,让自己的朋友多多的,让自己敌人的朋友少少的,这就是不战而胜之道。

酒席办的极为丰盛,不过两人意都不在酒席上,而是各怀心事。

酒过三巡,路行人忽然捧杯在手,然后对况且小声道:“老弟,我有句话想问你很久了,你要是方便就老实回答我,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况且身子一紧,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不过路行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应该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几个人之一,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大人请问,自当知无不言。”况且镇静道。

“不过老弟一定要答应我,这话决不能让任何别人知道,要发誓保密。”路行人神秘兮兮地道。

“好吧,我发誓保密。”况且举右手发誓,心里却在怦怦乱跳,路行人使得这是什么套路,想要敲诈?

路行人见他郑重发誓了,这才放心,然后看看周围无人,这才在况且耳边耳语道:“老弟,你是皇上私生子吗?”

第四十六章 骗术顶峰

况且今天在慕容嫣然那里已经受到了足够的震骇,他本以为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它更震惊的了,哪怕路行人刚才跟他说天马上要塌了,地马上要陷了,他也不会怎么惊讶,可是路行人居然问他是不是皇上私生子。

面对如此强大的寻问,任何人都得懵逼。

况且喝进嘴里的一大口酒呛住了,然后一口喷了出来,好在他及时一偏头,没有喷在路行人身上,也没有喷到酒席上。

他指着路行人,半天才说出话来:“路大人,你要杀我也不必用这办法,直接给我一刀就是了,这不是存心想让我被酒呛死吗?”

路行人也有些发窘,听他嚷嚷着,急忙小声道:“别嚷着,要是被别人听到,咱俩都得死。”

况且坐直了身子,又喝了几大口酒,这才喘过气来,然后摇头:“路大人,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这是哪来的念头啊,真的是要掉脑袋的啊。”

路行人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笑道:“老弟,不是我瞎想啊,是你这发迹史起点也太高了。起步就是指挥使,比我也就差一级了。可是你不像我,我是没有多少年干头了,你的路还远着呢,现在只是第一步,那么将来皇上怎么提拔你啊,顶天了也就是我这个职位,再往上,当然就是封伯、封侯然后封国公了。可是公侯伯哪是那么容易封的,除非……除非你是……”路行人这次没有说出皇上私生子那五个字。

“您就别瞎猜了,喝酒喝酒。”况且无奈苦笑道。

“那就打住,咱们做臣子的背后议论君上本来就是不敬的大罪,这事就算过去了。不过老弟,你信我这句话,你前程无量,将来公侯伯等着你呢。”路行人端起酒杯高高举起。

况且跟着高高举起酒杯,笑道:“借大人吉言吧。”

酒席时间并不长,路行人似乎心里还有事,两人喝了一坛子酒后,随便吃些菜肴,他就告辞了,并且告诉况且先忙家里的事,不用急着去办公,哪天把家里的事办完了,再去衙门找他,他会领着况且去新的衙门。

况且送他出去的时候,把他看好的字画都打包包好,然后交给路行人的卫队长。路行人见此也不再谦让,道谢过后就收下走了。

况且回到屋子里却感觉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跟路行人这种人打交道,就跟旁边有一条嘶嘶吐舌的眼镜王蛇盯着你要下口差不多,必须时刻戒备,观察对方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不放过对方的眼睛里的任何神色,说话思考必须再三才能出口。

在无人来拜访的情况下,他率先登门,一定是奉皇上的旨意来试探查看,况且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当然路行人的确有自己的小算盘,在他面前也做出一副交心的样子,但他毕竟是皇上的心腹,不然也坐不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所以况且防他就跟防着皇上是一样的。

以前他不知道勤王派的秘密,还好些,现在知道多了,苦恼也多了,压力更大,难怪有人说无知是福,有些事尤其是一些秘密还是不知道为好。勤王派始终只是保护他而不告诉他任何情况,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家伙很危险。”周鼎成在他身边悄悄说了一句。

“我知道,心里有数。你说他危险是指哪个方面?”况且应道。

“他身上始终有一股锋锐之气,从进门到出门,都没有松懈过,也不知他是防着你还是针对你,我对他了解不多,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一直有这样的气势,如果不是,他今天来未必是好意。”周鼎成道。

“锋锐之气,难道他还是武功高手不成?”

况且倒是没从路行人身上感觉出这个,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人相当危险,必须像拆*那样谨慎应对,稍有不慎自己有可能被炸的粉身碎骨。

“公子,此人身上的确有种特别的气息,但他没有练过武功。”房门打开,慕容嫣然走了过来。

“前辈,您也在附近?”况且讶然道。

“当然,你和别人独处一室,我当然要防着,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刺客?天底下还没有级别这么高的刺客吧。”况且笑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是一个刺客易容的呢?”慕容嫣然道。

况且耸耸肩,不言语了,这方面他只能听慕容嫣然的,而且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他跟路行人只有一面之缘,要是有人易容成路行人,真可能瞒过他。至于外面那些锦衣卫护卫,更有可能瞒过,这些人是不敢仔细检查自己的主子的。但这只是一种可能而已,基本上不大可能发生,假如发生,那也是自寻死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周鼎成笑道:“说到易容术,我倒是想起一个笑话来,说是十几年前,在京城就有一群骗子,居然假冒皇上公主,结果骗到了一位急于复职的将军,骗了几万两银子。现在的骗子真是可怕。前辈您说这皇上能假冒,可是那些宫殿怎么假冒出来的?给一个人易容容易,可是把一座房子易容成宫殿不可能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根本没有宫殿,就是一种遮眼法。我不会这种邪术,不过天师教他们有更高的手段,那些骗子可能是从天师教哪个弃徒那里学来的,这件事在京城还传扬的不亦乐乎,天师教对此事讳莫如深,慢慢就没人提了。”

况且频频点头,他想起在凤阳时,几个天师教的人愣是把一座府邸给挪移没了,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府邸了,他记得是通过一种法阵变没的,他当时在里面被惊得目瞪口呆,现在想起来还恍如在眼前。

况且倒是没听说过假冒皇上公主的事,就来了兴致:“这是怎么回事,说来我听听。”

他叫人撤去坐上的菜肴,重新上菜,然后和慕容嫣然、周鼎成一起坐下吃饭。

里面萧妮儿和小姑娘那里已经派人送去了菜饭。

“先不说这个,我说咱们是不是也得请个好的大厨了,最近你可能要经常宴客,总这么出去抓也不是事。”周鼎成道。

“还有,丫环婆子的你也得再买些,内宅太空旷了,生气不足。”慕容嫣然提出一条。

“好,大哥,你去办这些事,哪个大厨最好,重金挖过来,挖不过来就抢一个。”况且霸气道。

“你这刚上任就有锦衣卫的风格了,连抢的手段都用上了。”慕容嫣然笑道。

“没办法,现在好的大厨比状元还少,出来一个就被人请去了,不抢也请不来。我现在不在乎人说我怎么样了,皇上不是用我当指挥使吗,我就做几件霸道的事给他看。”况且也笑了。

“丫环也抢?”周鼎成道。

“这个不用吧,花钱买就行了,咱们怎么也不能欺男霸女,这是底线。”况且知道周鼎成是说笑,回了一句。

“咱们当初把侯爵府里的那些人马带过来,现在就不用着急了。对了,左羚不是要来吗,让她来时都带过来不行吗?”周鼎成道。

“我让她别来了,咱们这里的人还是越精简越好。跑路时也少些累赘。”况且现在已经不再坚持在京城拼死一战了,尽管不完全相信慕容嫣然的话,却也没必要以身试法。

“公子能这样想是最好了。”慕容嫣然言简意赅。

重整杯盘后,况且笑道:“一直没能好好请前辈喝酒,拖到了今天。多谢前辈多年来的保护。”

“这个不用言谢,今天虽是你的好日子,我却不想恭喜你。”慕容嫣然道。

“有什么可恭喜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喝了几杯酒后,况且就催周鼎成给他讲那个骗子的故事。

周鼎成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一个将军离职后,在家住了几年,然后带着重金来到北京想要谋取复职,你要知道,武官虽说没有文官有权,可是有钱捞啊。”

况且道:“这个我知道。”他想到武城侯他们的捞钱手段,连他都觉得是太狠了些。

“这位将军在京城里住了几个月,也没找到好的门路,武官复职是兵部说得算,可是兵部他找不到可靠的人。有一天,一个穿着一身华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主动找到他,说是某公主府里的,有门路可以让他复职,只是需要四万两银子。”

“这一听就是骗子的套路,那位将军会看不出来?”况且一听就笑了,这个伎俩也太拙劣了吧。

“将军当然是老狐狸了,各种骗术套路他都知道,所以并不相信,可是人家说了,这笔钱不用先拿,在得到皇上任命前一文钱都不要,拿到皇上亲笔画押的任命后,他才交钱。这位将军一听,这绝对不会是骗子,骗子可弄不来皇上的任命。”

“嗯,后来怎样。”况且问道。

“后来嘛,精彩节目就来了,且听我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章 勤王派的由来

周鼎成喝了一杯酒,然后夹着一个大对虾慢慢吃着,一副讲完了的架势。

“然后呢,精彩节目哪儿去了?”

况且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大致套路,可还是想听他讲下去。

“然后嘛,某一天,那个年轻人又来了,而且很急的样子,说是公主好不容易抓到皇上空闲的时候,他得马上觐见。皇上要当面任命他为某边关的将军,不是复职,而是升了一级。”

“这位将军大喜,又有些害怕,他还没觐见过皇上呢,赶紧穿着武官服就跟着那人走了。他们先到了一个府邸,在门外候着,然后一大群人出来,簇拥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带他来的年轻人就给他介绍,说是某公主,皇上最爱的女儿。然后这人就到那位公主跟前,说了几句话,还指点着这位将军说些什么,那位公主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上车带着一大群扈从走了。”

“那个年轻人又走过来,带着这位将军跟在大队伍的后边,走了不知多远,来到御街,进了宫门,在一座宫殿外候着。不多时就有一个内监出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某某将军觐见。这位将军此时才完全相信了,他进去后匍匐在地,三呼万岁。阶陛上的龙椅上坐着一个黄袍人,是不是皇上他也不认得,宫门、宫殿他可是都认得的,那位公主坐在皇上身边,还指着下面的将军说些什么。”

“皇上说话了没有?”况且问道。

“皇上当然说话了,大致是说,这位将军先前在边关杀敌有功,简在朕心云云,然后说任命他为宣府总兵官,这位将军听了,更是口头不止,连呼万岁,然后就有内监把他拉出去,在外面等候,不多时,又有内监出来,捧着皇上画押的任命文书出来,让他接旨。”

“等他捧着圣旨出宫门后,那个年轻人正在等着他,两个人一同回到旅舍,将军此时再没有可怀疑的,皇上的签字画押他可是认得的,任命文书也是正式规格,绝对不会有假。也就爽快地把银子兑现了。”

“骗术到这种境界,真不是骗了,简直就是艺术了。”

况且笑了,老实说如果他不是先前知道这是骗术,连他都会相信。

“随后就是可乐的了,这位将军当天晚上请客喝酒,然后在旅舍里等候兵部的文书,可是等了一个月,却听到宣府总兵官已经有了新的任命,根本不是他。他大怒,拿着皇上的任命就去兵部大闹,说这个总兵官是皇上任命他的,兵部无权任命他人。兵部的人哪里见过如此跋扈的将军,就把他抓起来审问,他拿出皇上的任命后,兵部也是大惊,随后问宫里的人,可是宫里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还有他说的某公主根本不在北京,而是在江南。”

“可见漏洞还是有的,但人有痴心,宁可信其有,这就没办法了。”况且自言自语道。

“嗯,兵部的人仔细审讯后,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就让这位将军带着他们去那座公主府邸,结果他凭着记忆带着人去了地头,看到的却只是一座空房子,打听邻居才知道,说是半年前一大家子人租下了这座府邸,一个月前就搬走了。这位将军此时才知道被骗了,可是他又咬定他是真见到皇上了,把宫殿里面的情形说的一清二楚,兵部的人也弄不清了,不敢跟皇上对质去,就把他关押在刑部大狱里,准备问他个假造皇上御笔的大罪,最后这位将军又化了一万多两银子,才打通了关系,总算免去了牢狱之灾,灰溜溜回老家了。”周鼎成讲完了哈哈笑个不停。

“精彩,的确是精彩。不过如此大费周章,只是骗四万两银子,太小题大做了吧?”况且倒是替那些“兢兢业业”骗人的骗子感到有些不值。如此大手笔,怎么也得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你以为都像小君似的,伸伸手银子就到手了。四万两银子不少了。不过这些人也是奇怪,只骗了这一次,以后再没动静了,按理说四万两银子虽多,也用不了几年,这些人的衣着服饰和排场就得花费一万多两银子,还有那么多人呢。”周鼎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据我推测,极有可能是天师教里的某人急缺银子用,才施展的这骗术,度过难关后就罢手了,只有他们有这等手段。不过这种话没人敢说,谁也不愿意得罪天师教。”慕容嫣然笑道。

“我得看看我的兵部文书是不是假的,千万别有人明天来抓我,说我假造兵部文书。”况且急忙拿出今天接到的兵部文书仔细查看。

慕容嫣然笑了:“你放心吧,兵部文书不会有假,咱们的人早都查过了,这次是司礼监的人直接出来督办的,宫里的内线也证实了,的确是皇上的御笔下到兵部的。”

况且道:“咱们在六部都有眼线?”

“当然有,而且还有在六部里做官的,朝廷为何忌惮咱们,就是因为咱们把朝廷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渗透了。”慕容嫣然道。

况且苦笑道:“这就难怪朝廷忌惮咱们了,宋太祖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咱们这不是睡在卧榻之侧,而是直接睡在皇上的御榻上了。”

慕容嫣然笑道:“公子不用多虑,咱们知道这些,外面的人可是不知道,朝廷顶多是怀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甚至证明不了咱们勤王派的存在。就像咱们知道护祖派,可是官方档案中,根本没有护祖派这一说。”

况且都替朝廷感到忧虑了,有两个庞大的秘密组织私下运行,无声无息地把朝廷上下都渗透了,皇上的龙椅直接就安放在一口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这还怎么治理国家啊。

“咱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是想颠覆朝廷?”况且倒是不解了。

“这个绝对不存在,原来咱们勤王派是荣国公道衍祖师为了保护建文帝而建立,本没有勤王派这个名目,后来建文帝的一些旧臣和各地激于忠义自发加入进来的很多人,是他们打起了勤王的招牌。道衍祖师驾鹤西行后,这些人就聚拢在一起,也就成了正式的勤王派,至于那时候建文帝在哪里,甚至是否还在世,很少有人知道,至少连绝密资料上都没有记载。过后一代代,这个组织以保护建文帝和追随他出走的大臣的亲人家属为宗旨,建起了遍布全国的地下网络。随后一代代不断发展,这才有现在的规模,至于渗透朝廷上下内外的,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不知不觉间就达成了。”慕容嫣然解释道,显然她觉得应该让况且知道一些勤王派的由来。

“那么我的祖上是追随建文帝出走的那些大臣之一?”况且问道,这是他的身世之谜,也是他最关切的。

“应该是吧,不然大家不会如此尊重您和您的祖上。”

“可是当时追随建文帝出走的大臣应该有不少,他们的家人难道都不在世了,只有我们一家还在?”况且又问道。

“具体的我真的不知道,自我加入组织,就知道您一家,那时候的公子是您父亲,现在是您。”

“公子只是一种尊称,还是另有含义?”况且又问道。

“公子只有一个,也是名义上拥有最高权力的人,自从您成年后,就自动成为公子了,您父亲只能被称为老爷子。”

“就像皇上跟太上皇?”周鼎成脱口道。

“大哥你又胡说了。”况且笑着斥道。

“比喻可能不当,倒也是这回事。”慕容嫣然道。

“那么我只是名义上拥有最高权力,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利,若是按照刚才的比喻,我岂不就是汉献帝了?”况且苦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组织里没有曹操,也不会有王莽,有完善的制度来防范这些。这一点您尽可放心。对您的种种安排,您可能感到不满,其实真就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护您,您的安全就是组织存在的前提。”

况且摇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了,绕来绕去无外乎还是他的安全问题,剥夺他的知情权、统治权以及其他一切权利,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不是架空是什么?

他依稀想起小时候,父亲赶着一辆马车带着他和妹妹逃亡的事,那时候并没有见到任何人搭救,估计父亲也是厌倦了和这些人为伍,受够了他们的保护,所以才逃亡,有可能不仅是躲避护祖派的追杀,也是在躲避勤王派的保护。

现在他也有相同的感受,宁愿抛弃这一切,回到江南,过一个白衣秀才的普通生活,写字画画,喝喝小酒,远离复杂的政治中心。

可惜,他根本做不到,自他一出生,就必然要遭遇这些经历,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此时,外面有人禀道:“大人,内阁大学士张大人莅临。”

“什么?”

况且来不及回答,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出去迎接张居正。

第四十八章 张居正来访

张居正曾来过他的府邸一次,那是来察看他的安置情况,过后一直忙碌不停,再没来过,况且倒是经常去张居正府里见习幕僚的工作。

在这样的时刻,况且听说张居正亲自到访,心头一惊,一般来说要是有事,张居正会让幕僚叫他过去,两家相距不远,不让差役来是表示对况且的重视。

他来到庭院里,护卫们已经列好队迎接,张居正赏玩似的看着这列仪仗队,仿佛观赏一件玩具。

“允明,你这里倒是比我还讲排场啊。”张居正笑道。

“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派个人叫我过去就是了。”况且上前躬身行礼道。

“那怎么行,你现在可是朝廷名副其实的大员了,不比从前啊。”张居正开玩笑道。

“不敢,晚生还想继续给您当幕僚。”况且笑道。

“这个恐怕就是我不敢当了,要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给我当幕僚,不是藐视朝廷嘛,还不得被言官弹劾得体无完肤?”张居正笑道,话中似乎另有一种意味。

两人来到待客大厅,这里不是刚才吃饭的地方,吃饭的地方是在二进的大厅,这里只是专门待客的地方。

张居正也不坐下,看看左右,然后道:“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我有话对你说。”

况且明白他说的安静的地方就是隐秘的地方,也是怕人偷听,就前面带路,带着张居正来到他的书房。

书房做了细致的隔音处理,并不是防止偷听,而是他每天在这里静坐,怕有噪音干扰,相当于陈慕沙打坐时的密室。

他一直想给自己打造一间密室,但心境始终不安,总是提防着有事发生,就没来得及做这件事。

“今天来贺喜的人不多?”张居正显然看出门可罗雀的空旷。

“刚刚路大人来过。”况且道。

“他是皇上的人。”张居正只说了一句。

况且点头,也就明白了,看来他的猜测不错,路行人是皇上派来查看他的动静的,难怪带着那股周鼎成说的锋锐之气。

“大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况且请张居正坐下,亲手给他泡了最喜欢喝的参茶。

况且不喜欢参茶之类的养生茶,认为这样破坏了好茶的醇厚味道,不过张居正讲究养生之道,喜欢服用人参鹿茸这些大补之物。

“我也糊涂了,按理说这样的大事皇上没有道理不跟高相和我商量,可是我先前根本不知道,高相也不知情。我听到后去兵部查问,兵部说是司礼监拿着皇上的御札亲自来督办的,就是要兵部写一道文书,然后就拿走了,过后的事他们也不知道。”张居正喝了口参茶叹道。

“那么皇上究竟什么意思啊?不会真的让我在锦衣卫里混吧。”

“你也知道,一般人都以为我尤其是高相对皇上的心思一清二楚,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在日常事务上,皇上会尊重高相和我的意见,甚至会曲从于我们。从我在皇上身边算起,他不跟任何人商量独自决定的,就你这一件事。你的一系列事情,皇上从没有跟我们商量过。”

“您和高相就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况且急了,他真想让张居正想法劝说皇上收回成命,这不是没有先例的,毕竟这道任命没有通过内阁,内阁有权向皇上表示异议。

实职指挥使跟各省的布政使是一个级别,涉及的就不单纯是锦衣卫内部事务了。对于一个朝廷大员的任免,兵部、吏部、内阁都有权发表意见,。

就是说况且现在的官比他的老师练达宁都高了半级,练达宁只是南京按察使,副三品,品级比况且高,职务却比况且低,更不要说锦衣卫官员和外省官员的差别了。

“前几天我在宫里给皇上讲课时已经说了一些你的事,我倒是没有料到皇上会有这个任命,只是说自己打算让你在我的幕府历练十年,然后再踏上仕途。你知道慕沙兄跟皇上还有先皇都是布衣之交,我这样说也不算过分。”

“皇上当时怎么表态?”况且问道。

“皇上只是点头说,很好,甚好。”张居正苦笑起来。

况且先是苦笑,然后大笑,可是大笑里却不是欢喜,而是无奈。皇上对张居正都使上拖刀计了,显然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当时高相也在场,还帮你说话,说你是大才,却也需磨练,尤其需要阅历的增长,不宜骤加重任,还说这就像炼制刀剑一样,铸造的火候不到,刀剑就过脆易折。”

况且点头,高拱这话不是打击他,的确是保护他。这时候给况且委以重任,就如同给一个小孩子一把锋利的钢刀,希望他能像侠客那样运用自如,斩人如无形,那样的话,最容易容易伤到的是自己。

“皇上听了高相的话,也是点头说,老成之言,可见爱护晚辈之心。我也是两位先生教导磨练出来的,对此感受甚深。我们两人以为已经把事情给你摆平了,或许过些天皇上就会把你从锦衣卫寄禄名单里取消,孰料皇上忽然下了这道旨意。我们还能怎么办,话都说尽了,再说下去就是对皇上的不敬了。”张居正靠在太师椅上无奈摇头苦笑。

“这跟我前些天的上书有没有关系?”况且试探着问道。

“当然有关系,而且有直接关系,你上书开放海禁,被言官骂的狗血喷头,结果皇上就把你的指挥使转为实职了,这就是皇上做出的答复。不过这种答复并不是好事,所以我今天不是来贺喜,是来给你敲响警钟的,从现在开始你可能就站在外廷大臣的对立面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皇上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坚持这样做,耐人寻味啊。”

“我知道,老实说得到这任命后,我今天浑身一直在冒冷汗,人都发虚了。”况且苦笑道。

“应该如此,现在开始凡事你都宜小心为上,切不可得意。”张居正正色道。

况且在张居正下首坐下,两人一时间再无话可说。

明朝自朱元璋开国,就定下皇子公主的学习规矩,皇子公主从懂事起就开始为他们选择朝廷中最有才华的学士当他们的老师,从此一生都不许中断学业。

朱元璋对皇子、太子的规则尤严,比如朱元璋的太子的老师就是开国初年最负盛名的大学士宋濂,宋老夫子脾气暴躁,太子学不好时也得挨板子,打的太子嗷嗷叫,朱元璋急的眼冒金星,要找宋濂算账,结果还是马皇后拦住他,说是人家好心教导你的儿子,哪有受到惩罚的道理?朱元璋这才忍住了。

过后宋濂因为卷入谋反案中,还是马皇后和太子想尽办法劝说朱元璋,把死刑改为流放。

当然对学生体罚这事不应该提倡,应该坚决禁止,不过那是大明朝的事,不足为奇,那时候的老师就跟做父亲的一样,只信奉两样东西:教鞭和棍棒。严师出高徒,棍棒之下出孝子,那可是至理名言,相当于真理。

朱元璋重视教育,是因为他苦于自己没受过教育,先是乞丐,然后是和尚,再就是从军,基本就是一个文盲大老粗,不过他的心思可是一点不粗,自己跟身边人学习识字,还坚持看完了班固的《汉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啃动的。

朱元璋最佩服的人不是唐宗宋祖,而是汉高祖刘邦,二人都是布衣成就帝业者,屠戮功臣也有些相似。明初的大丞相制度更是仿效汉朝建立的,汉朝以后的制度一直沿用多相制,只有明初出现了单一的大丞相制度。

明朝完全确立了以文制武的文官制度,可以说是朱元璋一手造就的功劳,这个制度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行政制度,后来文官误国并不等于这套制度错了,而是有太多复杂的原因。

朱元璋之后的皇帝,必须终生上课学习,真正是活到老、学到老,至死方休。

皇上上课谓之开经筵,经学的大餐,名字也是足够高雅,寓意丰富。

即便荒唐如明熹宗,朝政从来不理,上课倒是很积极,他最喜欢的老师是大学士孙承宗,说是听孙学士的课“辄心开”。

奸臣魏忠贤势焰嚣张时唯一敢和他分庭抗礼的人只有孙承宗。魏忠贤当时最想杀却不敢动的三个人,一个是张皇后,第二个是明熹宗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崇祯帝,还有就是大学士孙承宗。

高拱和张居正是皇上的老师,隔几天就会进宫里给皇上讲课,这倒是他们给皇上进言的好时机。

况且心里充满挫折感,按说他的保护伞够高大上的,直接通天啊。高拱都为他开了金口,却还是没能打消皇上的心意,看来在这件事谁也插不上手了,只能听天由命。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张居正忽然道:“不过有一点现在澄清了,高相一直认为你是我的人,现在他才明白了,你是皇上的人,不是任何人的人。”

况且笑道:“咱们不都是皇上的人吗?”

第四十九章 陈慕沙激愤

张居正笑道:“这里面区别大了,按说原来出身裕王府的人都是皇上的人,可是皇上心里也有个小九九,究竟怎么认为的只有皇上才知道。不过你现在是皇上的人,这一点倒是无可怀疑了,只是是什么人就难说了。”

况且猜测张居正的意思是说,他究竟是皇上要重用的人,还是要打击甚至除去的人,尚未明确。

“我倒是有个猜测,会不会是当年你的老师慕沙兄拒绝了先皇的苦留,坚决不在朝廷为官,所以皇上才坚决要启用你做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务固然是荣耀,但也是给皇上守宫门的,皇上是在暗中扳回一手。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知慕沙兄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皇上是想用这个来打击我老师?这代价也太高昂了吧。”况且苦笑着不敢相信,他对老师跟皇上父子间的交往并不知道多少。

“难说,做皇上就有一点好处,有些事还是可以任性妄为的。”张居正苦笑。

况且接到任命的第二天,魏国公就接到了京城的密报,他急忙来到陈慕沙居住的玄武湖中心岛上,通报了这一情况。

“皇上什么意思?让我的弟子给他守大门?”陈慕沙看后,气的差点肝胆俱裂。

弟子将来是要接他的班的,一个理学宗师,儒林领袖,怎么可能给皇上守宫门去,皇上这不是把况且当武夫了吗?

明朝中叶,重文轻武之风达到鼎盛,文人们瞧不起武夫是最普遍的现象,大兵被称为丘八,武官被蔑称为赳赳武夫,所以陈慕沙看到况且被任命为锦衣卫实职指挥使,并没感到任何欣喜,相反,他感觉受到极大的侮辱,这是皇上对他的报复。

他想的跟张居正一样,他当年拒绝了嘉靖帝的苦留,不肯在朝廷为官,今上继位,他更是拒绝了进京面圣,虽然皇上坚称他们是布衣之交,陈慕沙还是不肯屈从。

“老哥,你这是太激进了吧,皇上未必有你说的这意思,不管怎么说,起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也算是荣耀了,别人可是巴望不来的。”魏国公劝道。

“不管谁巴望,我可是不稀罕,怎么看这事都不对劲,就是冲着我来的。况且这孩子要不是为了不连累我们,也不会冒险进入京城,我们两人事事都按照皇上的心意做了,他还来这一手。”陈慕沙火冒三丈道。

“你这就是钻牛犄角了,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可能,是武城侯府太夫人给皇上做的工作,况且毕竟是武城侯府的人,要不是这个缘故,皇上也不会把他安置在锦衣卫,况且也是功臣子弟,并不单单是你的弟子。”魏国公劝道,他早就料定了陈慕沙的反应,所以才亲自过来,就是怕这位老兄一激动,坐上马车进京找皇上当面掰扯,那不乱套了嘛。

陈慕沙是理学宗师,是江南儒林领袖,跟两代皇上都有深交,进京吵闹一通,他还真有这个底气。

“不是,这事跟武城侯府没关系。”

此时,一个声音在门边响起。

陈慕沙和魏国公转头看去,却是石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她此时靠着门边站着,脸色有些苍白。

“这事真跟他们没关系,不是他们运作的?”魏国公有些讶异。

“不是,我跟左羚天天通信,那里的情况我了解,太夫人还急得火上房似的,他们也不明白皇上究竟要拿况且怎么办。”

显然所有人都不认为皇上给况且寄禄转实职是好事。

“你也别急,不管跟他们侯府有没有关系,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皇上此番重用况且,一定是看在他是功臣子弟这一点,不然也不能服众嘛。”魏国公此时只能息事宁人,尽管他也无法确定皇上意欲如何。

他想起前些天皇上给他来信,垂询况且的情况,他给况且做了保人。现在看来,皇上的垂询,应该就是为这道任命而来。

“况且不会有危险吧,我得去找他,夫妻本来就是共患难的,我怎么能让他独自在京城承受这一切。”石榴坚定地说道,秀丽的面颊上流下两行泪珠。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皇上是重用况且,又没有惩罚他,你们用得着这么丧气吗?”魏国公急道。

“就是,我劝师妹半天了也没用,她跟老师一样,总是担心况且在京城受苦受难,其实那小子在京城混的相当不错,整天吃喝玩乐的。”此时小王爷偷偷溜进来,帮着他父亲做工作。

“他整天吃喝玩乐,你见着了?”石榴瞪着他问道。

“当然,我进京面圣时见着他了,后来也天天有密报来的,你们都看了,这小子不天天带着夫人逛街购物吃喝吗?”小王爷笑道。

“那是表面上,你知道他心里承受多大压力吗?”石榴含泪道。

“他有什么压力啊,我心里压力才大呢。”小王爷道。

“你才是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你有什么压力?”

“我压力山大啊,天天这么追你都追不上,还能没有压力。”小王爷苦着脸道。

“滚一边去。”石榴也不管魏国公在场,飞起一脚踢去。

魏国公和陈慕沙都假装看不见,听不见,自动忽略了。

“你还是先别去,不是说左姑娘要去吗?”听说石榴要去找况且,陈慕沙急忙劝道。

“左羚是打定主意要去了,行囊收拾的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劝说太夫人,老太太也要跟着去,左羚这才不敢急着动身。”石榴道。

“看来想找皇上掰扯的不只是你啊,你们真不愧是亲家。”魏国公笑了起来。

陈慕沙也笑了,虽说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他们却很少交往,陈慕沙身为理学大师,孤傲本性还是有的,最讨厌跟贵族打交道。

“左姑娘要是去,你就更不能走了,这里还有三个孩子,总不能都没有娘吧?”陈慕沙劝道。

“把孩子也一起带走,况且一定想他们想的发疯。”石榴道。

“这可不行,这冰天雪地的路上太危险,大人都很难承受一路的颠簸,更别说孩子了,就是想让他们去,也得等他们大一些再说。再者说了,孩子在武城侯太夫人手上,就是皇上都抢不去,能让你带走?”魏国公道。

石榴想想也泄气了,左羚和萧妮儿生的孩子都是太夫人把持着,左羚只有探视权,得隔几天才能抱回来住一个晚上。左羚能毅然去京师跟况且会合,也是没了孩子的顾忌。

石榴倒是没有孩子要带,现在岛上况且跟妾室生的孩子是过继给陈慕沙的,也不用她操心。不过她毕竟是况且的正房,所以侯爵府里两个孩子也都是她的孩子,她不能都扔下不管。

“要不你们谁也别去,我偷偷走一遭,把况且偷着带回来,然后藏在咱们府里,谁也找不到。”小王爷笑道。

“儿戏!”魏国公、陈慕沙、石榴齐声斥道。

“我要给皇上写信,问问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陈慕沙说完,一头钻进密室里去了。

魏国公一叹,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他最怕的就是陈慕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马上北京,老夫子真要跟皇上闹翻了,他也难辞其咎。

小王爷对石榴道:“师妹放心,老师跟皇上是有交情的,就凭这交情,况且在京不会有任何麻烦。”

石榴冷笑道:“的确有交情,这交情还深着呢,我们都给软禁在这岛上了。”说完,扬长而去。

小王爷跟魏国公父子两个都是相对苦笑,话说这皇上的心思他们更是不懂,现在对陈慕沙也没有明确的旨意,所以陈慕沙现在居住在这岛上,究竟是软禁还是恩典,没有说道,大家一起糊里糊涂的过吧。

南京武城侯府,左羚一样样打点着自己的东西。

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了很多天了,可是还是觉得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带。

她倒是不用担心东西多了带不了,况且这二府里就有很多马车马匹,多少东西都能装得下,太夫人还特地安排了两百名骑兵护送,路上应该不用怕盗匪了。

“弟妹啊,我看你还是等春天时再上路,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何必急于一时。”侯爵夫人有些不放心。

经过这些天的劝说,总算把太夫人稳住了,关键是太夫人也舍不得两个孩子,所以答应不去京城,武城侯夫妇这才放心。

随后就是做左羚的工作,这次因为况且上书的事,南京这里的一些官员也上书弹劾况且,武城侯府的气氛一直很紧张,就是怕皇上真的听从这些言官给况且安的罪名,狂妄无知什么的还不说,大逆不道这罪名一旦成立麻烦就大了。

“冰天雪地有什么,我又不带孩子,嫂子放心,我能受得了这苦的。再者说了,我也不是单单为了他去的,我是要去做买卖,现在江南铺的差不多了,北方还空着,商场如战场,讲究的就是一个抢占先机。”左羚道。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商机先机的都是借口,就是想他了,担心他了,是吧?”侯爵夫人调侃她道。

“哪有啊,我才不想他,真是为了做生意。”左羚自己说着心里都发虚,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一迭声喊道:“喜报,喜报,二老爷升官了。”

第五十章 南北两重天

左羚和侯爵夫人都是一愣,不多时,几个丫环兴冲冲进来,叫道:“夫人,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二老爷在京城升官了,好多人来贺喜,大老爷正接待他们呢。”

“升什么官了?”侯爵夫人、左羚同时问道。

“好像是锦衣卫的什么官,对了,指挥什么的,反正是老大的官了。”丫环说道。

“锦衣卫指挥使,二弟原来就是寄禄的这官啊?”侯爵夫人疑惑道

“婢子听说原来的二老爷的官是没有权的,只是个虚名,现在这个是有权的,很大的权利。”丫环听得倒是真切,只是搞不懂寄禄和实职这些名堂。

侯爵夫人对这些关目倒是门清,可是她也不敢相信况且真的转授实职了。

两人急忙出去,到了外面,找到武城侯的书童,才弄清楚皇上给况且转为实职指挥使的事。

侯爵夫人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寄禄和实授是天差地别的事,况且这么年轻,皇上怎么直接任命他做这么大的官?

“你再去打听,外面那些人是不是听错了?”她吩咐道。

“没错,南京兵部吏部都来人了,他们拿来的是朝廷的公文。公文小的也看了两眼,二老爷的确是转实职指挥使了。夫人要是不信,小的把公文拿进来给您看。”武城侯的书童道。

侯爵夫人踢他一脚:“哪儿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拿进来,这么大的事,老太太那里也得赶紧禀报一声。”

书童一溜烟没影了,不多时,拿来一份公文,果然是兵部的文书,上面跟况且接到的文书是一样的,只是当时写了三份,一份北京兵部存档,一份发给况且,一份发给南京兵部,算是通报吧,毕竟这是朝廷大员的任命,必须第一时间通报给南京。

其实这一天的北京邸报也登载了这条任命,只是邸报到南京需要十天的工夫,兵部的加急公文倒是一天就到了,跟魏国公府的密报一样快。

侯爵夫人和左羚拿着公文去太夫人那里禀报,两人没有况且他们那样多疑到凄惨的地步,反而真的认为这是大喜事,外面那些官员也没有北京的官员政治嗅觉灵敏,一时还没察觉出其中的蹊跷,所以一大早的都来贺喜。

太夫人拿着公文看了几遍,似乎想要看出公文字里行间的意思,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淡淡道:“倒是件大好事,看来皇上英明着呢,没有听信那些无聊言官的犬吠。”

侯爵夫人道:“是啊,这就是皇上对二弟上书的事的最好答复,南京这里的那些言官也该闭嘴了。他们的脸可是被皇上打肿了。”

“当言官的哪有脸面可言,你是高看他们了。”太夫人笑道。

“羚儿,你也不必急匆匆去找他了,他看来没事,这次没有得祸,反而获福了。”

太夫人心里还是有疑窦的,不过她也想借机把左羚拦住,寒冬季节的确不是赶路的时候,尤其是她一个女人家,就是有人保护也不能让人放心。

“娘,我真的不是为了他去的,我就是闲不住,想要去北方做生意,江南这里什么事都妥当了,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吃苦颠簸什么的我也不怕,我没那么娇气的。”左羚还是不甘心。

太夫人和侯爵夫人相视一笑,也就不再劝了。

“你们出去吧,我要自己静一静。”太夫人挥手道。

左羚和侯爵夫人都退出去,丫环们也都退了出去,侯爵夫人拿着那张公文去还给武城侯,这是兵部的人拿来给他们看的,最后还是要在兵部存档。

太夫人一个人静静坐了很久,她不是那种只管家务事从来不管外面事的妇人,相反,武城侯府的一切内外大小事都是她来做主。

武城侯府的确也如外界传言那样,跟皇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一般的功臣世家联系更为密切,不然也不会有两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爵位。

太夫人对朝廷政治不仅清楚,而且熟知其中种种内幕,所以况且上书、言官弹劾她只是担心,可是这次为何升官却让她如坠五里雾中。

她坐下后写了封信,然后叫来自己的贴身大丫环,也就是她的管家,让她把信寄到她的娘家。

侯爵府外宅大厅里,武城侯正笑呵呵接待南京六部、三省寺的一些官员,甚至一些尚书侍郎这些主官都亲自来拜访,都说皇上此番恩典正是对上次上书事件的回应,可见海禁真的有可能要开放了。

他们主要是来打听消息的,海外贸易对于在江南做官的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利害关系。南京周围也有出海口,有拥有海外贸易的便利条件,只是限于海禁政策,海外贸易还是大多在广州、福州等沿海地区展开。

如果海禁放开,江南大部分地区都可以加入海外贸易,这可是大买卖,尤其是海外的银子更是诱人。

当时的海外贸易主要大宗物品就是瓷器、绸缎和茶叶,这些大多产自江南,可惜只能卖给中间商,无法直接对外贸易,这当然吃了太大的亏了。

这些人当然不期望马上得到确切的消息,却希望能在武城侯这里看到些风向,这样家族家族生意就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如左羚所说,要抢占先机。

周文宾也来了,一半是因为跟况且的关系,一半也是因为家族生意,他家可是包揽了江南一半以上的丝绸,要是能得到出口份额,赚的银子岂不是要翻倍。

武城侯看着这些人眼巴巴的神色,只能笑呵呵应对,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还打着无数问号呢,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任命况且当上武官了,尽管锦衣卫指挥使权高位重,的确是太多人觊觎的位子,可是他们是公侯世家,对这些看家护院的位置并不热衷。

尤其是历代执掌锦衣卫的人很少有善终的,所以公侯世家对这个位置都是敬而远之。

“侯爷,您好歹给透露点信息啊。”

“就是,您家二公子高升了,将来海禁放开,二公子一定是朝廷掌管海关的重要官员,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几个人追着武城侯的屁股追问,一定要讨出点口风来。

“我说你们几位大人想多了,我家老二这也是承蒙祖宗的荫袭得的官,跟海禁没有关系啊,再者说了,你们听说过锦衣卫的人管理海关吗?”武城侯道。

“这可难说,海关也需要执法吧,而且还得是皇上信得过的人,皇上信得过的不就是锦衣卫吗?这话在外面不能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当然能敞开了说。”

武城侯看着这位户部的主官,心里纳闷:咱们什么时候成自己人了,我跟你什么时候成咱们了?

这心思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哼哈地点头。

“侯爷,您点头就是说我猜对了?”户部主官神秘兮兮问道。

武城侯烦透了,也不再否认或者承认什么,又点点头,反正他们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可也别说,在南京当官久了,政治嗅觉的确不大灵敏,可是商业嗅觉却是有显著的提高。正在北京的官员们纷纷观望朝廷政治风向时,南京官员们关注的却是这件事里的商机,而且他们猜测的至少合情合理。

况且上书开放海禁,皇上不但没有下旨切责,也没有下刑部拟罪,反而把他的虚职转为实职,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认可吧。皇上把况且安排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重要位置上,或许就是在为朝廷开放海禁后设立海关做准备。锦衣卫人员进驻海关担任稽查执法,完全有可能,毕竟海关这地方油水太大了,皇上肯定要用自己的人把关。

周文宾等了半天,又挤过无数层人群,这才来到武城侯身边,已经是满身热汗,武城侯认得他,笑道:“你就别问什么了,他要是有什么好处,肯定忘不了你就是。”

周文宾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其实也是想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有些想他了,不单为了这事而来。”

“嗯,他还算好吧。”武城侯一叹。

他知道况且现在只是表面风光,心里凄苦,他也不愿意让况且留在北京,在南京多好呢,武城侯府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富贵,更不需要多一个武官,到了公侯这个地位,看问题的角度跟一般人完全不同。

“他都当上这么大官了,还不算太好?”周文宾看武城侯不是很开心,有些不大明白。

武城侯拍拍他的肩膀,苦笑一声,又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周文宾摸摸脑袋,还是弄不清这里的奥秘,他转头看见练达宁也在人群中,急忙挤过去拜见老师。

练达宁当然不会错过这场合,这也是他的一大荣耀,不过心里也有些酸楚,他辛辛苦苦,从一个县令熬了多少年,在官场不知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憋,才熬到一个按察使,已经算是官运亨通了,这还因为他是徐阶的得意门生,而且还得到了陈慕沙、张居正的帮助。况且一入京城,不过大半年的工夫,直接飙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这这这,跟谁说理去啊?

第五十一章 心境牢狱

北京。

况且一晚上也没睡着,张居正和他密谈到后半夜才离去。

张居正走后,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打坐也不能入静,后来索性把周鼎成叫起来,两人一起坐着喝闷酒。

喝了大半个时辰,慕容嫣然悄然走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跟着他们一起喝,看来她也同样心事重重。

翌日清晨,门房报有人登门拜访,况且接过拜帖一看,来访者不是官员,根本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的此人,便让周鼎成出去看看。

周鼎成出去接待后,才知道都是左邻右舍,原本没有任何来往,现在知道况且高升锦衣卫指挥使,所以主动求见,送上一份薄礼,目的就是想搞好邻居关系以后有个照应。

周鼎成回说况且上朝去了,以后有时间一定回访云云,把这些人送走了。

况且听到后只是挠挠头,他其实是个宅男,要不是萧妮儿没事拉着他出去逛街,或者他想出去找店面做生意的话,他宁愿在家里写字画画看书,哪儿都不想去,朋友交际的事他不喜欢做,跟邻居打成一片也没那兴趣。这是家族藏匿多年形成的习惯,在苏州是因为行医不得不与人打交道。

邻居走后,又来了一拨人拜访,还是周鼎成出去接待,结果是拿着地契房契来投献的,这是明朝的一大特色,官员田租赋,所以那些有土地、有大量房产的人就会找有势力的官员当靠山,名为投献,也就是把房产地产挂在某个官员名下,求得保护,然后利益跟这个官员分享,有个好的靠山,就不用再受官府的压榨,也可以豁免一部分税收。

况且听说过这名堂,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是特别清楚,反正没兴趣,就让周鼎成统统推掉。他若想挣钱,一定是自己想法去赚,绝对不会用这种办法从国库里捞银子。

接着,这一片的人牙子,也就是买卖丫环的人贩子纷纷来访,要给况且介绍有姿色的丫环。

再随后一拨一拨各种各样的人陆续登门,况且烦不胜烦,干脆告诉周鼎成,除非是顺天府、六部官员来访,一律给他回掉,就说上朝还没有回来,他自己则躲进了内宅书房里。

萧妮儿给他端来一杯茶,笑道:“你这官升的怎么这么别扭,就跟蹲了大牢似的难受。”

况且道:“跟你说,我还真不如去大牢里呆两天的好,那样至少心里踏实,现在我感觉整个人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况且原本已经有了下大狱的心理准备,敢跟太祖宝训硬碰硬,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不可能的。当然,他也知道朝廷对贵族总是网开一面,板子高高举起,最后轻轻落下,不会有太重的惩罚,估计对他的处罚也就是逐出北京,回南京由当地官府监管,如果是这样,他也就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在他所做的最坏的打算中,是被打入死牢,也就是皇上真的要按照太祖宝训来办事,敢擅议修改宝训者,以大逆罪论处。

即便这样,他相信自己不会真的被处死,他还有保护伞,张居正、老师、魏国公都不可能看着不管,侯爵府也会倾尽全力救他,最后估计就是流放边疆的下场,如果是这样,他对皇上就失去了一切希望,以后的事就要另做打算,不用在皇上身上多费心思了。

然而这些事都没有发生,反而得来的却是高升,的确是高升,举朝震惊,而且连高拱、张居正都噤声不敢多言,更不用说徐阶了,可是皇上这样做没有任何道理啊。

况且握着萧妮儿的手叹道:“如果一切能重头再来,我真想跟你走遍苏州的街道,踏遍苏州每一条小桥,在落日的余晖中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萧妮儿眼中忽然溢满泪水,哽咽道:“你都胡说什么啊,这就不算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吧,你还真愿意昨天就被人抓去啊,也许是你想多了,皇上根本没有害你的意思。”

况且点头笑道:“也许,我这人就是疑心太重,但愿真如你说的那样。”

萧妮儿甩脱他的手道:“你还是出去走走吧,这样憋在家里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况且猛然想起什么,笑道:“对,我今天就去都指挥使司衙门报到,上班办公去。皇上不是让我当指挥使吗,那我就给他当出个名堂看看。”

萧妮儿道:“这才对嘛,这才像小镇上的那个哥哥。”

况且晃晃头,他感觉自己进京后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许人总在高压之下,会患上焦虑症、受迫害恐惧症这些毛病吧。

这两天他承受了过多的压力,尤其是慕容嫣然昨天对他说,勤王派正在内部密谋造反,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让人找来周鼎成,说是自己要去衙门报到上班,叫人安排车马。

慕容嫣然知道了他的意图,二话没说,戴上了面纱。

“这小子装得倒是挺像,升官了还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是不是骗女孩子骗上瘾了?逮谁骗谁,在自己家里也这德行?”小姑娘不满道。

“他可不是装的,的确是不高兴,你是不知道他的处境。”慕容嫣然解释道。

“他不喜欢当官为什么来北京啊,在南京不是过的好好的,不想当官来北京干什么?”

“你不懂,他来北京是被迫的,不是情愿来的,是皇上父子两个逼着他上路的。”慕容嫣然叹气道。

“哦,原来这一切是真的,我还以为他就是骗他身边的女孩子喜欢他,演戏演上瘾了呢。”小姑娘似有所悟。

慕容嫣然笑了笑,自己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人生阅历跟白纸差不多,跟着她走江湖几年了,可是人生这堂课还是常常交白卷。

纪昌听说况且要出去,不敢怠慢,安排了一个总旗带着四十名护卫,两辆马车上路。大老爷第一天上班,场面必须隆重一些,以示权威。

况且跟周鼎成坐第一辆车,慕容师徒做第二辆,两辆车首尾相接,前后左右都是锦衣卫护卫遮住,车队的最前面两个护卫举着两个牌子,一个上书锦衣卫、一个上书指挥使,其实不用这些护卫静街,就是这两块牌子一亮出来,鬼都躲得远远的。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在皇城里,跟六部都察院等机构紧挨着,南镇抚司就在指挥使司旁边,这里是中央办事机构密布的区域。

况且来到皇城宫门,看守宫门的是御林军,况且带着总旗和四个护卫进去,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候。

进入皇城是需要检查腰牌的,慕容嫣然师徒没有腰牌,自然进不去。不过,锦衣卫这地方她们比较厌恶,宁愿不进去,反正这里是锦衣卫总部,况且进去也不会出任何意外。

况且刚走进锦衣卫大门,两个锦衣卫人员上来查看,看到况且新发的印玺后急忙躬身行礼:“原来是况指挥使大人,得罪了。”

况且看着这一片殿宇,不知道路行人在何处办公,问明白后,就走了过去。

他还没走到路行人办公的地方,路行人已经从一个偏殿走出来,看到况且后先是一惊,然后大笑道:“哈哈,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安置安置的吗?”

况且上前行礼,然后笑道:“有什么可安置的,所有事都有人操办,我又没什么可做的,干脆还是早点来报到,也好早点尽心王事。”

“好好,果然是皇上亲自选中的忠臣。”路行人道。

况且心里暗笑,到了指挥使这级别,哪个不是皇上亲自选的,内阁想推荐都不行,当然一般来说,指挥使的任命还是要在吏部、兵部、内阁走一下,但这只是程序,无关宏旨。

况且这次任命,直接跳过了吏部、内阁,尽管如此过后手续还是得走,不过是补办。对于这件事,估计不会哪位大学士、尚书闲着没事跟皇上蹩马腿玩,果真有人这么做,且不说皇上,那就是跟张居正公开叫板了。

“来,来,大家都来见见咱们锦衣卫新晋指挥使况允明况大人。”路行人不请况且进去,而是向周围正观看的人们喊着。

“这位就是皇上钦点的指挥使大人,也太年轻了吧?”

“是啊,成年了吗?”有一人觉得况且太年轻了,怀疑他是不是少年。

“倒是英俊潇洒,可是没有咱们锦衣卫那种霸气,皇上怎么选了这么个人?”

“别瞎说,皇上钦点的你也敢评头论足?”

远处的人在窃窃私语,近一些的都是高级官员,此时都簇拥上来见礼问好。

路行人给况且一一介绍,有两个都指挥佥事,是路行人的副手,算是况且的上级,况且行礼如仪,其余的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等等,都是衙门里的办事官员,远处的都是不上台面的小吏。

“况大人乃是本朝新贵,以后要仰仗大人多照顾了。”一个千户笑着拱手道。

“好说,况某年轻识浅,出入官场,百事不知,以后还望列位大人多多照顾。”况且拱手还礼道。

“好说,好说,况大人可是简在帝心,不比我们啊,这锦衣卫怕是给大人镀金的吧,以后贵不可言啊。”一个指挥佥事笑道

第五十二章 锦衣卫总部

这些人知道况且的任命时,开始是表示震惊,过后慢慢得出了共识:况且是来锦衣卫镀金,走个过场,然后另有高就。因为起步就是指挥使,在锦衣卫里上升空间已经不大了,以后一定会在别处发展,不说封公封侯的,起码柱国、宫保这些位置是稳稳坐得住的。

所以况且新官上任,锦衣卫的大小官员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私下里想要交好的大有人在。

不过,况且注意到四个指挥使却是一个没见到,不知是躲避不见,还是没来上班。

路行人察觉了他的心思,笑道:“今天有朝会,两个指挥使入宫值班了。还有两个指挥使有差事外出,以后会见到的。”

况且微笑,点点头。

“况大人,您这可是大喜,中午要请酒啊。”一个千户笑道。

“好,没问题,地点你们定,不用替我省银子,最好最贵的地方在哪里,咱们就去哪里。”况且摆出一副二世祖的派头。

“好,一言为定,咱们中午见。”

路行人请况且进去,笑道:“不必急着去办公,你办公地点在北镇抚司那里,离这儿远着呢,先在我这熟悉一会,中午咱们喝酒,我来请,算是祝贺老弟上任。”

况且忙推辞道:“不敢让大人破费,还是我来,大人也知道,我家境还算富有,不缺银子。”

他准备给自己打造一个新形象,就是侯爵世家里出来的二世祖,这种人非常多,不是愣头青就是冤大头,简明特点就是人傻钱多速取,这种人当然最讨人喜欢,他们的银子好骗嘛。

“那好,改天我请你。”路行人听他这样说,就不再坚持了。

“怎么样,我这地方还不错吧?”一个小吏端上茶退出后,路行人笑道。

况且打量着屋子里奢华的桌椅摆设,的确有些惊讶,这里不但是一色的花梨木桌椅,还有不少楠木家具,估计是从宫里拿出来的,锦衣卫和内宫的宦官关系最密切,当年东西厂猖獗一时,但也必须借助锦衣卫的势力。

“老弟喜欢什么,尽管说,除了那些违禁品,别的只要你说一声,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我知道,你喜欢这些玩意儿。”路行人说道。

“不必了,我有个地方能喝茶写字就行。”况且道。

两人喝着茶,说了会闲话,路行人忽然道:“老弟,前几天顺天府在查一件事,好像是说有两个刺客在街上刺杀你,有这事吗?”

况且心头一紧,忙道:“没有这事,这是他们误会了,事情是有的,不过是几个江湖人士在街上争斗,我和家人正好在那条街上,倒是差点遭了池鱼之殃。”

“真的没有?他们有眼线在那条街上,说是看的真真切切,有人企图行刺你。若真是如此,不要紧,你告诉我他们是谁,老哥一句话就帮你除掉。”路行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没有的事,多谢大人美意,那天的确是正好碰上了。”况且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路行人提起这事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顺天府查的事,锦衣卫早就知道了,皇上应该也知道了。

“哦,那就好。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老弟你迈进这个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嘛,磕磕碰碰的少不了,咱们内部可以争个乌眼青,甚至斗的你死我活,可是决不能让外人欺负,若是有人敢欺负咱们的兄弟,那就是锦衣卫的公敌,上天入地都要宰了他。”路行人掷地有声道。

“哦,多谢大人赐教。”况且佯装醍醐灌顶的样子。

“咱们锦衣卫就有这规矩,而且还是洪武爷永乐爷给立下的规矩,老前辈的威名可不能砸在咱们手上。”

况且点点头。路行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却总拿余光瞄他,很显然是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有可能还是在试探他。

况且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少跟这家伙接触,被他试探来试探去的,难保自己哪一天露出马脚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上次黄锦黄大人带人接你进京,一路上遭遇了多次袭击,皇上震怒,当时让我们全力缉查,可惜老哥我无能,一件也没查出来,老弟可有那些袭击者的印象?”路行人又问道。

“不知道,当时我被黄大人带的侍卫们保卫着,基本没看到袭击者的面目。”况且这是当面说谎,不过他估计黄锦和那些大内侍卫回去后不会实话实说,否则就显得他们太无能了,况且能估计出他们写出的事情经过,决不会有况且什么事,所以他才敢撒起谎来言之凿凿,脸不红心不跳。

“哦,黄大人那里我去请教过几次,也没有任何线索。也是的,怪我,净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以后老弟上任了,有兴趣的话可以帮我查查这个案子。”路行人见得不到信息便笑道。

“皇上既然把案子交给大人了,我怎能越俎代庖啊,不敢不敢。”况且推辞道。

“哦,皇上一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路行人一副十分羡慕的样子。

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有人说道:“大人,宫里有旨意过来了。”

路行人忙起身,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人,递给他一张纸条。

路行人看后,就塞进袖子里,然后关上门走回来,说道:“是皇上的御笔。”

况且看的心中暗惊,皇上的御笔几乎就相当于圣旨,之所以说相当于,是因为正式的圣旨需要内阁大学士草拟,然后又秉笔太监改定,皇上签字画押后,交中书誊抄,再用玉玺,这就是圣旨了,但实际上,皇上亲手写的命令也是圣旨。

想到外廷大臣们接圣旨时的种种隆重仪式,现在路行人只是像接到同僚或者上司纸条似的随便接过来,然后塞进袖子里,这就是锦衣卫的特权吧。

况且起身道:“大人有公务在身,我就先告退吧。”

“不忙,皇上只是催办一件事,这事不是着急就能办的,不急在一时,今天我得好好陪陪老弟。”路行人却抬手示意他坐下。

况且只好坐下,他真想退出去,跟这个路行人待在一起时间太久,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他没感觉到路行人身上有什么锋锐之气,可是他的感觉更糟,那就是被一条眼镜王蛇盯着的感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给他一口,那可是致命的。

路行人喝了口茶,然后交心似的对他道:“老弟,实话跟你说吧,皇上催着我办的就是你和黄大人来京时遭遇的袭击,皇上对此非常愤怒,严令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当时我记得,老弟是奉旨进京给先皇治病的,可是却被这些袭击给耽误了,没能及时救治先皇,外面还有谣言,说是皇上指使的,这不是陷皇上于不义吗?”

况且大惊道:“还有这等谣言?造谣的人该当千刀万剐。那些袭击者虽然不知道来路,不外乎就是江湖人士,他们的目标不会是我这等庸碌之人,一定是黄大人或者哪些大内侍卫。”

“老弟是当事人,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是外面糊涂人多啊,别说传说的人很多,就是有一个人这样说,皇上也受不了。皇上纯孝,先皇驾崩,皇上悲伤过度,几度昏厥,我们可是亲眼所见啊。”说着,路行人居然流下了几滴眼泪。

况且也装出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样子,心里暗笑:鳄鱼的眼泪。

皇上是不是纯孝他不知道,不过那几波刺杀中肯定有皇上派去的人,这是一定的。皇上装纯也没用。

不过他也不责怪隆庆帝,只能说嘉靖帝太贪恋人间帝王权利了,还想返老还童,活出第二春来,这不是叫今上当百年太子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些事况且已经抛在脑后了,可是路行人再度提出来,还当着他的面提,究竟何意?

好在此时,中午到了,有人在走廊上大声嚷着况大人请酒,正在找人一起抬轿子加盟呢。

“这帮混蛋,就知道骗吃骗喝,老弟今天怕是要大出血了。”路行人笑道。

“无妨,兄弟我还就是钱多烧得慌。”况且昂然道。

“好,有气魄。”路行人饶有意味地看着他,竖起拇指。

他知道况且是装出来的,不过装的如此到位也不简单。这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节奏。

中午果然是定在御街外的一家酒楼,况且以前没来过这里,但看看地理位置,再看看门脸,就能大致猜出里面的价位了。

锦衣卫总部的官员不说全到齐,也差不多了,除了那些办事的小吏上不了台面,其余的官员们都来了。上午这里就有锦衣卫的人过来预定了,不是一桌两桌酒席,而是把酒楼包下了。

况且和路行人、两个都指挥签事,还有一些千户坐在第三层,第二层和楼下坐着的都是百户、总旗、小旗这些人,同样是总旗、小旗,人在总部身价就倍增。

周鼎成、慕容嫣然师徒都没有进入酒楼,而是在酒楼对面的一家随便坐下吃东西,况且的护卫则是在一楼大厅里占了几张桌子。

第五十三章 天价酒宴

这一天,酒楼的伙计们算是开眼了,楼上楼下清一色的飞鱼服,真是美轮美奂,路行人和两个都指挥佥事更是身着坐蟒服。

坐蟒跟龙有些相像,龙是五爪,蟒为四爪,不过不细分的话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因蟒袍跟龙袍极为相似,所以只有亲王、公侯贵族才能穿,皇上身边的太监们一般都穿蟒袍,是皇上特赐的,路行人三人穿的蟒袍当然也是皇上特赐的。这类东西属于御制品,你不能自己找个裁缝做,否则就是谋反大罪。

酒菜还没上来,大家先喝着茶,这家酒楼倒是真有能耐,供应的茶都是贡茶,估计是有渠道能从宫里拿到货,市面上绝没有卖的。

宫里的宦官们经常偷偷拿皇上的东西出来,卖给一些有关系的店铺和私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各地每年给皇上上贡的东西太多了,皇上根本用不了,除了分赐各王府、贵族外,就是赏给亲近大臣,宦官们当然不会客气,近水楼台取出来就用,用不完就卖。

这些人喝着贡茶,却没有一人叫好,估计平时喝的也是这些,所以不以为然。

一个千户忽然对路行人道:“大人,我早上接到密报,塞外俺答部又在蠢蠢欲动,好像要大举兴兵犯塞。”

又一个千户皱眉道:“俺答部老实了没几年,这又要开始折腾了?边关的人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路行人淡淡道:“酒桌不谈公事,你两人自己罚一杯。”

这两人忙点头认罚,然后大家开始谈京城的风花雪月,无外乎到哪里听戏,到哪里嫖妓,哪里的特色菜肴最好吃等等。

况且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正经不了半天,一会儿工夫就显露本色了。

“老弟,你还年轻,别让这些混蛋把你带坏了。”路行人保护者似的对况且道。

左都指挥佥事曹化腾笑道:“霍霍,我们把他带坏了?大人不会不知道吧,况大人可是有名的江南才子,据说在江南时风流着呢,我们还想让况大人以后好好带带我们玩呢。”

右都指挥佥事马天宇凑趣道:“就是。况大人初到京城,有些地方可能不熟,以后我们给你指指路,然后就靠你多帮衬我们这些兄弟了。”

“两位大人说笑了,那些都是谣言,在下只是老实书生,跟风流二字不沾边的。”况且笑道。

“传言?我们得到的可是密报,况大人,南京苏州可都是有我们的眼线。”曹化腾道。

况且心头一惊,他倒是没想到锦衣卫的手居然伸到中山王府的地盘上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不奇怪,说不定中山王府的那些眼线都是给两个主子干活的,能拿双份钱。

路行人斥道:“你胡说什么,南京苏州是中山王府的地盘,咱们可从没派人去江南缉查过。”

曹化腾自知失言,笑道:“况老弟现在是自己人了,跟他说说也无妨嘛。”

路行人听他这么说,就不言语了,脸上却是浮现几丝阴云。

“不谈公事,还是只谈风云,一会儿曹兄自罚三大杯。”马天宇和稀泥道。

“对,该罚,该罚。”曹化腾急忙点头道。

路行人对况且道:“老弟,不是把你当外人,你就是自家人,不过有些事是机密,只能在总部谈,不能在外面说,跟老婆孩子都不能说。”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掉脑袋的样子。

况且点头:“我记住了。”

况且有些恍惚,自己这是被拉进了锦衣卫,还是进了保密局?

此时酒菜上来,当真是炮龙烹凤,水陆空全席。

路行人大笑道:“老弟,看着心疼吧,要不还是老哥我替你分担了吧。”

况且一拍胸脯:“这算什么,大家若是看得起我况某,随时请大家来享用。”

路行人道:“也是啊,老弟在家里吃的比这个好吧,贵族门第,自然吃喝的都是各地贡品。”

“就是,况大人可是出身贵族门阀,这些算什么,咱们还是赶紧饱口福吧。”一个千户看着桌上的精美菜肴,直淌口水。

另一个千户推他一下:“你至于吗,就算这样的席面,咱们一年总能吃上几次的,至于馋成这样吗?”他自己说着,嘴角却不争气地流下了涎水。

“吃吧,吃吧,这是况老弟的荣任宴,不用讲什么规矩了,随意吃喝,下午没有要紧事,放半天假。”路行人大声宣布。

“多谢大人恩典。”几个千户说着,就开始大杯喝酒,大口吃菜。

“老弟,你也尝尝,这里的大厨是御厨的侄子,做法跟宫里差不多的,配料非常讲究。”路行人对况且道。

况且点点头,他没想到这些人一点不谦虚,说吃就吃,连个开场白祝酒辞都没有,直接挑明了就是吃大户。

他对美食并没有爱好,主要是吃不出美食的真正精髓。据说有美食家吃过一盘菜后,能精确说出各种主料配料分量火候等等,丝毫不差,甚至用的是哪一家的木炭都能尝出来,对菜肴的味道还能分出十八品来。

况且吃东西就是好吃和不好吃两个标准。

路行人跟两个左右都指挥佥事也大吃大喝起来,看得出他们的确不经常吃这种豪宴,而且这些美酒佳肴对这些吃客具有无可抵抗的诱惑力。

况且小杯喝着酒,随手拣各种菜肴吃,海参鲍鱼的他都没碰,不喜欢海鲜,江鱼河鱼他倒是能吃些,桌上有一大盆大闸蟹,这个他倒是喜欢,蘸着姜醋碟连吃了两个。

“老弟喜欢螃蟹?”路行人有些惊讶。

大闸蟹的确是美味,可是跟桌上那些昂贵的菜肴比真不算什么,所以才大盆大盆的上,不要钱似的。

“嗯,不错,难为他家是怎么保存的,跟中秋时吃的几乎一样鲜美。”况且也不吝赞美之词,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是用秘法保存的,什么方法没人找到,老板把他的各种秘法看的比命都重,不过老弟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路行人道。

“不用了,偶尔吃吃香,吃多了就没味道了。”况且淡然道。

“就是啊,况大人,我们开始也是喜欢这东西,后来就看的平常了。您尝尝这个,是海外来的。”一个千户指指桌上的一只龙虾。

况且开始还真没注意,此时看到的确一惊,这应该是澳洲龙虾,附近海域真没有产的。他前世里曾经有幸吃过一次,却没吃出跟价钱相符的美味来,他可能真的跟美食无缘。

他挑了一块龙虾肉吃下,点点头说了声好吃。

这个千户一开头,别人就给他介绍桌上的其他菜肴,什么驼峰、猴头、熊掌,飞龙汤、三鞭汤等等,这是容易叫得出名的,还有一些菜肴根本不知是什么做出来的,名字也都很古怪,味道确实鲜美。

“况大人,您家里吃饭时真是敲着钟,然后用大鼎吃饭吗?”一个千户问道。

况且忍笑道:“这是怎么说?”

看样子这些人是真当自己是贵族子弟了,不过这样也好。

“不是有钟鸣鼎食之说的吗?我听人这么说,皇上吃饭是要奏乐的,没有鼎,各种大锅一溜排开。”另一个千户道。

“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那是比喻,谁放着瓷器不用,用大鼎啊。奏乐倒是真的,皇上未必喜欢,但就是这么个规矩。”路行人指着这两个家伙笑道。

正谈着钟鸣鼎食,又有几个人噔噔噔跑上楼来。

“嗯,两个值班的家伙总算来了。”路行人停下筷子。

“你们这些害了馋痨的家伙,不等我们就开席了。不是说大人您啊,是说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个人大声道,最后还向路行人一笑。

“谁知道等你们到什么时候,来不来都不一定,当然不能等你们,废话少说,自己找位子坐下吧。”路行人道。

前头两个人走过来,况且这桌子上两个千户自动端着杯碟碗的走开了,去临近的桌子上。

路行人站起来道:“我给你们三个介绍下吧,这位就是咱们新晋的指挥使况允明况大人,况老弟,这位是指挥使秦端明,这位是指挥使司徒登。你们以后就是同僚了,要精诚团结为皇上效力。”

况且随着路行人站了起来,其余人自然跟随,只有两个都指挥佥事听到皇上二字,才急忙站起来。

不过这些人还没有黄埔军校的学生忠诚,至少人家听到校长二字,还会碰碰脚跟,来个立正,然后行注目礼,这些人只是站着而已,无论站姿还是神色都没有任何庄重之处。

指挥使秦端明看看况且,然后冷笑道:“这位就是朝廷的新贵人?”

况且勃然大怒:“秦大人,你怎么说话呢?”

众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出现这个场面,随即大家都明白了,新贵人是指宫里新被皇上宠幸,然后赐予嫔妃称号的人,新贵则是指朝廷刚崛起的政治权贵,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两回事。

“端明,你怎么回事?”路行人也是一脸的惊讶。

“他不是新贵吗,他不是人吗?既是新贵,又是人,不就是新贵人吗?”秦端明不以为然道。

“秦指挥使,我跟你初次相见,以前并无瓜葛,你出言不逊,究竟什么意思?你想单挑,直说,我况某人还真不惧呢。”

第五十四章 不就砸钱吗

酒楼下面两层还在大呼小叫行酒令,三层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路行人笑道:“秦老弟是不小心说走嘴了,况老弟别介意,来,你们两个喝杯酒,这事就过去了。”

况且冷笑道:“大人,不是我不给您面子,今天是我上任第一天,就有人打我的脸,这要是忍了,今后还有我立身的地方吗?姓秦的,你怎么说,现在咱俩就下楼去,单挑还是群殴,随你划道儿。”

况且一拍桌子,摆出一副骄横跋扈的二世祖形象。

众人惊呆了,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这位况大人跟密报中的才子风流好像不是一回事啊?难道才子到了北京就变成街头小霸王了?

也有些人暗笑,在锦衣卫里玩这个,简直是不自量。锦衣卫可不是江湖,什么单挑群殴的谁跟你讲这个,讲的都是桌上桌下的明争暗斗。

秦端明没料到况且来这一手,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是存心找况且的碴儿,因为昨天况且的任命下来后,就有人跟他说,这是要顶他的位置,他可能要被派遣到军中效力。

他当然不愿意舍弃锦衣卫种种优越的待遇,更别说随意抓人打人勒索官僚商贩的特权,所以对况且憋了一肚子气,见到况且就跟仇人相见似的。

“单挑?就你这身板,不是我小瞧你,我一个打你两个。”秦端明身子粗壮,倒真像力士一般。

况且勾勾手指头:“过来,信不信我一只手捏死你。”

众人大笑,这可是锦衣卫多少年来没有出现过的场景了,这两位究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还是街头青皮啊。

“够了,端明,今天是你不对,给允明老弟赔罪。”路行人沉声道。

秦端明看看路行人,然后把头一甩,又对况且道:“小子,今天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况且丝毫不让:“当然没完,你想完也得我答应,走着瞧躺着瞧还不好说呢。”

秦端明转身就走,跟着他上来的几个千户只好讪讪地走人。

“这是怎么说,端明今天抽什么疯啊?”路行人似乎有所不解。

“他不是抽疯,是有人给他拱火了,说是允明老弟要顶替他的位置。我们上午谈过这事,我劝他半天,他就是听不进去。”指挥使司徒登苦笑道。

“小人之心。跟大家说一声啊,允明进来不会把任何人顶走,要说顶的话,那也是我这个位置。”路行人摆手对大家道。

况且听到这话却是脊背发冷,路行人看似宽大的一句话,却给况且拉来几个强大的对手,两个都指挥佥事、四个指挥使都有可能升到都指挥使的位置,虽说这位置必须皇上钦定,但只有这几个人有资格接替,皇上不大可能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个人当指挥使,像况且这样空降的估计也就一例了。

“这样说来,我得好好先巴结一下未来的都指挥使大人了。”左都指挥佥事曹化腾笑道。

况且急忙摆手:“各位大人千万别开玩笑,若是再开这种玩笑,我马上向皇上递辞呈。”

“说笑而已,何必在意。我都不在意这些。”路行人笑道。

况且心里一叹,路行人终于咬了他一口,虽说当场伤害不大,却可能是持续性的,后果越来越严重。

司徒登笑道:“路大人也是说笑,这种事只有皇上能决定,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他说着,眼角乜斜着两个都指挥佥事。

“就是,是我食言,自罚三杯。”路行人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司徒登坐在况且身边,说长道短,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亲热的程度不忍目睹,况且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或者有龙阳之癖。

不过他从司徒登刚才看着两个都指挥佥事的眼神中,猜得出这家伙跟曹化腾和马天宇是政敌,如此来说,司徒登在四个指挥使中地位也是高一些,不然不可能觊觎都指挥使这个职位。

路行人是不是真的会被调走,况且心里存疑,很可能是他故意放出的风儿,让那些想要上位的政敌露出真面目,然后好逐个除掉。他当时对况且这样说,也是在试探。

“酒菜都凉了,来人,给我原样再上一桌。”况且大声道。

“不必了吧,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讲究,热一热就可以了。”路行人急忙拦着。

“不行,我跟司徒兄一见如故,司徒兄来时席面已经吃过了,这是不恭,专门为司徒兄再上一桌新的。”况且道。

众人都是直啜牙花子,这一桌可是几百两银子啊,还没吃掉三分之一,就这样扔了?这也太败家了吧。

司徒登笑道:“好,允明老弟,就冲你这番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众人竖起拇指赞道:“况大人豪气霸气大气。”

旁边几张桌子上的人也大喊着:“大人,我们这一桌酒菜也凉了。”

况且挽着袖子大声道:“都换,这层的酒席全部重新上一桌。”

酒楼的小二掌柜乐开了花,这样的主儿现在真不好遇啊,别看这家酒楼来吃喝的都是大人物,别说锦衣卫的人,大学士、尚书侍郎的也经常来,不穿件飞鱼服、坐蟒袍都不好意思上三楼。

各省的巡抚、布政使也就是在二楼宴客,像况且这样要最贵最好酒席的主儿一年也遇不到几次。有钱的人虽多,可是真正能败家肯败家的却不多。

若不是小君把郑家的家底都给凭空偷来了,况且也没这个底气,不过他现在就得这样,拿银子铺路,拿钱砸人,砸懵一个算一个。

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是世上颠扑不破的真理。况且一是为了装出二世祖的形象,二也是要拿钱把一些潜在的威胁转化掉,哪怕转化不成友情,至少害自己的时候也会脑补一下后果吧。

他喝酒时看着临近一张张笑脸,甚至还有一些巴结奉承的笑容,却知道自己进入了什么地方,锦衣卫就是毒蛇窟,至少对他是如此,说不定某个人哪一天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活的例子眼前就是,路行人刚才一句轻飘飘谁也挑不出毛病的话,给他带来的潜在威胁说多大都不为过。在座的没一个省油的灯,就是笨人在这里熏陶久了,都成了油浸泥鳅和毒蛇的结合体。你想抓住他不容易,他想咬你一口马上就能做到。

司徒登言之凿凿跟他交朋友,他是一点都不信,在锦衣卫里绝不可能有真正的朋友,只求他不害自己就足够了。

“哪个王八蛋给端明拱火的?”路行人问司徒登。

“他没说是谁,只说是个大人物亲口对他说的。”司徒登道。

“给我查出来,破坏锦衣卫内部团结,矛头对着允明老弟,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允明,其实端明这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脾气不好,压不住火,改天我让他给你赔罪就是。”路行人道。

“无所谓了,他既然瞧不起我,这种人不交也罢,是不是啊,司徒兄?”况且转头问司徒登。

“这个嘛,端明还是值得交的,以后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司徒登有些讪讪地笑道。

不多时,席面上来,把桌上的全部撤掉。不过附近那几张桌子上的家伙,却是把原来的席面继续吃,新的席面上来后,他们就跟伙计们要来一叠叠的食盒,开始瓜分起新席面了。

打包?况且看傻眼了。

明朝也时兴这个,也就北京城吧,在其他地方还没见过。

“这群没出息的货,允明,你别笑话他们,要不是你请,我们等闲吃不着这美食的。”路行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他没怪罪这些人,连他都有打包几样回家给家人分享的冲动,只是放不下身段。

“这些兄弟不装假,这样做是把我当自家人了,我喜欢。”况且道。

“要这样说咱们这桌也分了吧。司徒兄没意见吧?”曹化腾笑道。

“当然没有,允明老弟的心意我是领足了,那个龙虾给我留着,谁也别抢。”司徒登道。

当下,除了路行人和况且,这桌上的人都开始要食盒,没几分钟新席面就瓜分掉了,旧的席面重又摆上来继续吃。

众人全部瓜分完后,路行人慨叹道:“想当年咱们锦衣卫何等威风,哪有缺银子用的时候,自从嘉靖爷对从严管理后,咱们就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但愿允明老弟的到来能带来新气象,恢复咱们老前辈的荣光。”

况且腹诽,锦衣卫在嘉靖年代的确是低调了几十年,却也没耽误高层搂银子,锦衣卫原都指挥使陆柄就是捞钱的好手,不过中下层官员可能不如以前了。

“就是,允明老弟,以后我们要想发财就靠您了。”司徒登拍着他肩膀道。

“你们靠我,我靠谁啊,我现在还是靠着祖宗的家底吃饭呢。”况且笑道。

“那可不一定啊,说不定老弟就是祥瑞,你以来我们锦衣卫就又发迹了。”路行人道。

也还别说,这席面一换,大家抢着瓜分了新席面后,众人看着况且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况且就是人形金元宝,都恨不得上来咬下一口。

那些千户都过来给况且敬酒,况且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大家都看傻了。

“老弟好酒量。”路行人赞道。

一个千户笑道:“况大人,我刚才说错了,您在家不是用鼎吃饭,不过鼎还是有用的,是用鼎喝酒了。”

众人听闻,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开心得直跺脚,震的地板晃晃荡荡。

第五十五章 公然行贿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罢。

况且来到柜台算账,一共花了三千多两银子,真是大出血啊,这些家伙也是太狠了。

想想上次赵阳请他喝酒,也是把整个酒楼的客人都赶走了,然后替所有客人结算了账,不过二百多两银子。

况且并不心疼银子,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扔在柜台上。

“这个,大人,小人这儿没这么多银子找给您。”掌柜的看着那张五千两银票,像老鼠见到一座粮仓似的,直接眼晕。

“不用找了,就先押在这儿吧,给我开个户,以后喝酒就不用带现银子来了。”况且道。

曹化腾道:“刘掌柜,这是我们新来的指挥使况大人,他可是皇上钦定的,不会差你的钱。”

“好说,好说。”刘掌柜麻利地拿出一张纸,算是开个户头,况且在上面签了个字。

刘掌柜写上收银多少,剩余多少,剩余的就存在柜上。

况且又拿出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扔给掌柜,大声道:“存在柜上。”

刘掌柜诚惶诚恐:“大人,不用,小店信得过您。”

况且道:“不是为我准备的,我是为朋友们开些信用额。这是我的上司,也是大哥,你认识吧?”

他指着路行人说到。

“当然认识,这几位爷小的都认识。”刘掌柜回答。

锦衣卫是强横,不过在这条街上还不敢玩横的,而且虽然有时候赊欠店铺的银子,还钱的时候还是很爽快的,在这条街上开买卖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锦衣卫也得罪不起。

“这位路大人以后来吃喝,算我账上,一万两银子的额度。曹大人、马大人每人五千两银子的额度,这是我新交的生死兄弟司徒大人,额度两千两。存柜上的银子花光了,你就找我要,不知道我家,可以去衙门里找我。”

随手又扔下一万两银票,这三次扔票子,就跟扔一张纸片似的。

路行人等人都看傻了,这家伙拿出的是银子吗,不会是大明宝钞吧?谁拿银子敢这么扔啊。

一万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况且那座府邸算是豪宅了,地段还好,也就一万两银子出头,可以说这顿饭就吃掉了一座相当不错的房子。

况且回头笑着对路行人道:“大人,我这不算行贿吧?”

路行人蓦地叫起来:“你这家伙,这还不算行贿,这就是行贿,不过我喜欢。”说完哈哈笑起来。

其他几人都笑了起来,有笑的开心的,有笑的激动的,两个都指挥佥事却是笑的有些勉强,显然对况且自作主张给他们开额度账户,不知怎么应对。

笑的最激动的就是后面站着的那些千户们,他们叫着:“大人,我们的呢?”

况且笑道:“各位兄弟们,对不起了,你们要想来这里吃,只能跟着几位大人沾光,或者跟着我来。”

千户们也不失望,况且公然叫出行贿来了,自然不会向他们这些下属行贿。

“爽,好爽,这顿酒吃的爽,这气派更爽,况大人,您这可是新人新气象啊,咱们锦衣卫好多年没这场面了。”一个千户激动得大叫起来。

“是啊,况大人,以后多领我们来吃几顿。”

“况大人……”

嚷到最后,况且举手往下压压,笑道:“没问题,以后有机会就会请大家来,包吃喝包打包。双席面。”

听到况且这话,众人尴尬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食盒。这一群人,除了况且和路行人,每人提着一大摞,当然出去后就都交给了自己的卫兵。

结完账后,一大群锦衣卫官员浩浩荡荡走出酒楼,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别说外面看的人,就是下面两层的人都纳闷,这些大人怎么吃饱了还带着走啊,人都说吃不了兜着走,这些大人倒不是兜着,吃相稍微好看些。他们看看这家酒楼还在,这才放心,要不真以为这些大人物把这家酒楼打包带走了呢。

况且的马车就在外面,跟路行人的挨着。

路行人笑道:“老弟,你要是不累的话,咱们现在就去你办公的衙门看看?”

况且道:“我没事,大人若是累了就改天。”

“那就走吧。”

两人上了车,护卫们左右跟随,曹化腾、马天宇、司徒登等人过来告别,嘱咐他没事就过来玩,有什么事打个招呼就行。

车子走出一条街后,还能听到后面的欢笑吵闹声。

“你干了什么,跟他们混的这么熟?”周鼎成震惊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银子嘛,多花银子不就熟了嘛。”况且笑道。

“你花了多少?”周鼎成估计不会是小数目,人头数在这儿呢,整个锦衣卫衙门几乎全部出动了。

况且说了个数目,然后道:“回去别跟妮儿说,不然她又要心口疼了。”

“若真能把他们都收买了,就是花上十万两银子都值。毕竟你以后要在这里混,安全是第一。”周鼎成道。

况且坐在车里仔细回想着刚才经过的一幕幕,他跟这些人真混熟了,至少那些千户基本都认识了,人脸和名字都能对上。

他琢磨的是曹化腾和马天宇两人,在路行人说况且将来可能接替他的那个瞬间,明显露出了敌意和杀机。这两人以后肯定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那个司徒登可能也是麻烦的来源,尽管秦端明上来就跟他针锋相对,他倒是不惧怕,他喜欢的就是这种站在明面上的敌人,最怕的就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对手,这种对手稍有疏忽,就会给你沉重的打击。

那些千户都不是省油灯,明显都是跟着上面一个个人物的,阵线分明,看上去对况且都是热情恭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跟着某人一起打击他?这也应该想到,必须分门别类。

他感到有些疲乏,靠在车子的靠背上。

“喝了多少酒啊?”周鼎成有些奇怪,况且从来不醉,也没有酒意,今天怎么像有点喝多了。

“不是酒的事,是心太累了。”况且道。

“还是别想太多,也别把人都想太坏,锦衣卫跟一般衙门没区别,锦衣卫的人不都是凶神恶煞。你现在不也是其中一员了吗?”周鼎成笑道。

“嗯,理是这个理,可是谨慎提防是必须的,上午那位大头就放我一枚冷箭。”况且低声对周鼎成说了路行人阴他的事。

“这家伙果然阴险。要不要……”周鼎成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不要,这绝对使不得。锦衣卫可不是福州郑家,决不能轻举妄动。我担心的并不是他们,而是皇上那里。”况且道。

周鼎成跟小君混久了,也养成一个毛病,就是看谁不顺眼,就想给谁来个自然死。

“你这种二世祖的打法能瞒得住他们吗?这些人估计早就查清了你的底细。”周鼎成想想况且故意耍横玩酷,标准的二世祖形象,就忍不住想笑。

“一次两次他们不信,时间久了他们就信了。我能感觉出,刚进入锦衣卫大门时,这些人对我都有排挤的意思,现在请了他们一顿酒,马上就有变化了。说到底,天底下最好使的还是银子。”况且无奈的笑了。

北镇抚司在安定门附近,因地处北面,被称为北镇抚司,全名是锦衣卫镇抚使司,平常所说的锦衣卫镇抚司就是指这里,都指挥使司下面镇抚司已经退化为专门管理本卫刑名的机构。

到了地头,车队停下,况且走下车,周鼎成和慕容师徒两人留在车上。

路行人也走出来,两人带着几个护卫走进北镇抚司的大门。

这里不在皇城内,却也是宫殿式建筑,单单一个镇抚司,规模不比都指挥使司小,好像还要大些,可能这里有很多监狱吧。

不过,走过去并没有感觉到监狱的那股阴森气,从外表看也是富丽堂皇,但这里就是所有官员们最恐惧的地方,对犯事的官员来说,被抓到这里就等于下了地狱。

里面的卫兵看到路行人,纷纷上来行礼,路行人介绍了况且,两人走过去。按理说无论何人进入镇抚司都需要查验身份,这种地方就像宫里,往往认牌子不认人。不过路行人毕竟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卫兵就不敢依法办事了。

一个年轻的千户带着几个办事人员迎上来,听路行人说要拜会镇抚使,躬身笑道:“大人被召进宫里了,今天不会回来,况大人的事,大人吩咐过了,要不要属下带两位大人去况大人的衙门看看。”

“嗯,那就看看吧。”路行人随口道。

千户带着两人走出大门,来到邻近的一个建筑群,笑道:“就是这里了。”

况且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他看看周围,以及城门到这里的距离,怎么好像安定门医院的地方?

自己办公的地方居然是后世最大的精神病院,真是一个完美的笑话。

他觉得可笑,路行人看着他诧异道:“怎么了,不满意这地方?”

“不是,我只是想到别的事了。”况且道。

进入里面后,跟镇抚司那里差不多,只是显得空空荡荡,几个办事人员看到路行人带人过来,急忙跑着来拜见。

“这些人应都是老弟的手下了。”路行人指了指上来拜见的人,笑道。

第五十六章 白手起家

况且看着空空荡荡的周围,竟产生一种不真实感,好像站在旷野里。

“这是况大人,你们的新任指挥使,还不赶快拜见。”路行人指着况且道。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属下拜见大人。”几个办事人员急忙大礼参拜。

“免了,这里就你们这些人?”况且问道。

“现在只有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可干的,许多东西还没运来,说是在光禄寺那里订做呢。人员好像陆续还会来吧。”领头的是个千户,说话犹豫不决的样子,显然也不知道多少实情。

况且转身看着路行人,目光中带着疑问。

“你别看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知道你的衙门地点在这里。”路行人摊手道。

领他们过来的那个千户笑道:“况大人,我好像听我家大人说了,您这里是白手起家,一切从头做起,这些人是打零杂的,主要的人员还得您自己招募或者从别的卫里挑选,当然从民间挑选也行。”

“你是说皇上想让他打造一个新的锦衣卫?”路行人有些紧张了。

那个千户忙道:“不是,只是一个卫的编制,好像全名是锦衣第六卫吧。”

路行人脸色阴晴不定,却也没说什么,这自然是出自皇上或者司礼秉笔太监的意思,他当然不敢评论什么。可是他一下子也糊涂了,新成立一个卫主要是做什么的呢?

“皇上的旨意好像在我家大人那里,我也不知道太多,况大人哪天方便过来,问问我家大人就知道了,要不就到宫里问一下。”那个千户道。

况且苦笑,他闲得没事也不会进宫里打听这事去,不过他有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他自己打造班底,打造一支全新的锦衣卫,虽然只是一个卫的编制。

锦衣卫原来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亲兵卫队,正式名称是仪銮卫,听名字就知道是仪仗队。锦衣卫是御林军中的一支,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支,是皇上出行的仪仗队和贴身卫队,直到现在锦衣卫依然担负着把守午门的任务,这可是宫廷最重要的门户。

锦衣卫的卫不是卫所的意思,下面有五个卫的编制,人员在三万人左右,最高时达到六万人,这还是正式编制人员,至于编制外人员究竟有多少,就难以统计了。朱元璋屠戮功臣,主要依靠的就是锦衣卫的力量。

随后明朝历代皇帝都把锦衣卫作为皇上亲自指挥的集侦缉、抓捕、审讯、定刑、监禁、处决于一体的机构,外廷大臣尤其是三法司抨击锦衣卫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贪赃枉法,权力过大。

“老弟,今天好像也就这样了,要不咱们先回去,你哪天方便再过来看看,看这样子一时半会你也没法正式办公了。”路行人有些意兴阑珊道。

“好吧,哪天我再来。”况且也点头道。

的确,空有这些办公房屋和可以踢足球的场地,却没有人可以使用,什么事也办不成。

属下们恭送两位大人出去,他们没料到新任指挥使如此性急,以为这位大人得在家里招待十天八天客人,才会来办公的呢,这也是官场默认的规矩。

况且和路行人上车后,转过一条街就分道扬镳了。

一路无话,连周鼎成也没说一句话,显然他被闹糊涂了,他虽然没进去看,里面的对话都听到了,更不用说慕容嫣然师徒了。

到了家里,况且直接来到自己的书房,这里隔音,算是最保密的地方。

周鼎成、慕容嫣然都跟着他进来,小姑娘则直接进了内宅找萧妮儿玩去了。

“看来是一场虚惊,皇上没有恶意。”慕容嫣然道。

“嗯,倒是很意外啊,原以为上书开放海禁,就算不杀我,一顿惩罚也是免不了的,现在看来皇上另有打算,挺我呢。”况且道。

“一个由皇上亲自指挥的锦衣卫中的卫,这事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糊涂啊。”周鼎成挠着头皮道。

“也没什么糊涂的,也许赵阳说对了,皇上真的想开放海禁,这个锦衣第六卫可能就是为将来开放海禁成立什么机构做准备的。”况且道。

“嗯,这样想是有道理的。”慕容嫣然想想也赞同。

况且道:“不过,这样一来可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无论锦衣卫内部的人还是朝廷上那些反对开放海禁的人,还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不用担心这个,谁若有歹意,咱们先下手为强,不会给他机会的。”慕容嫣然道。

“朝廷上的事不能靠打打杀杀,那样不行。另外路行人今天一再说要查我来京路上的那些刺杀事件,不知是什么用意。”况且一直在想这件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慕容嫣然没有说话,她显然也弄不明白这里的名堂,不过她原来说的勤王派上层所做的分析显然出了偏差,但是究竟是不是这回事现在也无法断定。

况且入京途中发生的事,她不是很清楚,当时怕那些大内侍卫发现,她们都离的比较远,等她们发现险情时,事情已经结束了。所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不但她不知道,勤王派也没有查出名堂来。

“你今天在酒楼玩的那一手很漂亮,再来几次,真要把锦衣卫上下都买通了,可是你的腰包是不是瘪了,要不要我想法给您弄几万两银子来。”慕容嫣然笑道。

“您能弄来银子?”况且问道。

“当然,化缘吧,咱们组织里可是有太多大的寺庙,他们的银子成山价堆着没用处,咱们不妨化些缘来用。”慕容嫣然道。

况且想想还是摇头:“算了,我暂时还有的用,实在没银子了再麻烦前辈吧。”

“皇上让你自己挑选招募人员,这不好办吧,一个卫的编制是五千多人,去哪儿挑选这么多人,再者说了,御林军、锦衣卫的人也不会任你随便挑选吧,从民间招募更不容易,光训练成可用的人员就得几年工夫。”周鼎成在为这事替况且犯愁。

“这还不容易,咱们的人多得是,别说五千人,就是五万人也不难。”慕容嫣然道。

“不行,决不能用咱们的人,得防着皇上一手,万一皇上知道我的底细,也预料咱们都用自己的人,到时候不是被一网打尽了?”况且摇头。

他想的倒不全是这个原因,他最恨的一点就是被勤王派里的人架空,要是自己的手下都是勤王派的人,自己不是被架空了么?所以他决定这次一定要打造自己的队伍,从最底层开始一直到高层,必须亲自挑选、认真过筛,选人的原则是:德能兼备,忠诚第一。

“怎么招募这些人,我也没好办法,我去张大人那里请教一下,张大人应该有好办法。”况且想了想道。

“皇上让你自己招募人员,白手起家?”张居正听罢也是一怔。

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不管哪个衙门都必须人员齐备,换来换去的是官员,下面的人基本多少年不动,可是皇上现在给了况且一个空空荡荡的衙门,一切从零做起。

这事儿有点新鲜,有点出格,难道是皇上着急,有点仓促了吗?

“要说招募人员这事一点不难,戚继光戚帅你知道吧?”张居正问道。

“知道啊。”况且心想,这是超级民族英雄,谁不知道啊。

“他正好在蓟镇练兵,担任蓟镇总兵官,他是我最相信也是最赏识的人,哪天你们认识一下,或者从他练好的军中挑选一两千人,或者让他帮助你练一支新军,锦衣卫应该只是侦缉抓捕,有一两千的人马也就够用了。”张居正道。

“多谢大人。”况且大喜。

果然还是张居正有办法,他最难的地方张居正随口就给解决了。他没想到的是戚继光就在蓟镇,离这儿不远。

想到能跟戚继光相识,甚至以后可能共同练兵,他就有些心潮澎湃了。

“要新增加五千多人的编制,经费由哪里划拨?现在各地军饷都难以全额发给,再增加这么多人员,户部那里又要闹饥荒了。”张居正现在是管理全局的,并非只是管理礼部,所以政经两大块他都熟悉。

“我不知道,这只是听镇抚司里的一个千户说的,他是听镇抚司的镇抚使说的。”

“北镇抚司镇抚使刘守有,这个人还不错,名臣之子,持论公允,也不喜欢兴事,比路行人要强一些。”张居正道。

“大人跟他熟吗?”况且问道。

“不熟,他算是皇上的身边人了,我们不好跟他有过多来往。这会引起非议的。”张居正道。

“您和高相不也是皇上的身边人吗?”况且不解道。

“这不同的,你慢慢就明白其中的奥妙了。对了,你以后可能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咱们以后来往这样密切,也会有流言蜚语。”张居正笑道。

“没关系,从我踏入京门,进入大人幕府开始,额头上就刻上张党两个字了,要是真有张党的话,这辈子是别想抹除这印迹了。”况且笑道。

“这么说是我害了你了。”张居正也笑了。

今天跑了一天,得到了一些确实消息,况且算是心里踏实些了,虽说前途依然迷茫,至少看到了一线曙光。

第五十七章 科举与门阀

“经费的事等你的事完全定下来咱们再研究,实在不行,我去户部给你打饥荒去,说什么也得把你的银子凑足了。”张居正说道。

提到银子,张居正眉头紧皱,看上去他比户部尚书还要发愁。

“朝廷经费这么紧张?”况且问道。

“处处都不够用,每年征收的租赋根本不够开支。这还是官员俸禄低,要是官员的俸禄再高一些,根本支持不住,我有时也怀疑,唐宋时期的官员俸禄那么高,是怎么支撑住的?”张居正自语道。

“唐宋时期是多货币同时流通,不单纯靠银子和铜钱,布帛、粮食、茶叶都可以在市面上流通,所以才很少有大规模的银荒和钱荒,尤其是绢帛的流通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银子铜钱不足的现象。本朝布帛基本退出市场了,对银子的依赖程度过大了。”况且大胆地说道。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古人重视绢帛比重视银子更甚。唐太宗时,长孙皇后的一个叔叔就是盗窃了国库的绢被问罪的,本朝官员可都是偷银子没人偷绢帛。”张居正想了想,觉得况且所言有些道理。

“是啊,唐宋时绢帛就是钱的一种,普遍性更大于银子,这样才不至于过度依赖银子,咱们国内没有大的银矿、铜矿,只能靠海外输入,可是现在海外输入的那点银子根本供应不上朝廷的需求,这就造成银荒了,铜也是如此。唐宋时期,绢帛虽然贵重,自己能生产啊,就是说本土就能生产钱,也就没有现在这些烦恼了。”况且道。

“嗯,的确是这个道理,可是积重难返,现在想用本土的绢帛代替银子已经行不通了,还是得想办法增加银子的输入。”张居正道。

“那就只有放开海禁,朝廷把海外贸易这一块全部抓在手上,而不是白白便宜了一些大家族和一些地方省份。”况且道。

“这样做是好,可是得罪的人太多了。而且能不能在朝廷上通过也很难说。”张居正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这事如果大人跟高相合力推动,并不难做到,那些地方大家族完全可以强力扫平,地方上换一些官员就是了。”况且道。

“嗯嗯,你这刚上任,就想大刀阔斧了?”张居正笑了。

“我这就是随便说说,大人别见笑就是。”况且知道官场种种积弊难返,不是大刀阔斧就能解决问题的,地方那些强族更是树大根深,想要拔除谈何容易,这些大家族在朝廷有深厚的背景势力,不然也成不了地方强族。

“你说皇上让你白手起家,是不是也是为了海外这一块做铺垫?”张居正问道。

“我只是猜,大人都不知道的话,估计就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况且笑了。

“也未必,宫里皇上身边的太监们还是知道的,只是他们轻易不敢说就是了。”张居正道。

况且跟张居正在室内密探,仆人们都候在外面等着召唤。那些幕僚们也不敢去打扰,只是在一个屋内发着无聊的感慨。

这些人以为况且就是一个后生晚辈,靠了陈慕沙的面子才进入张居正的幕府,所以他们还是有点瞧不起这位年轻才子。

按照他们的设想,况且只是在张居正这里历练而已,以后还是要走科举这条路,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然后靠张居正的栽培,或者在一个地方从县令做起,或者在朝廷里从御史做起,一点点向上爬。

按照他们的想法,况且将来能有大的成就,升到尚书大学士不过是时间问题。可是没人能想到况且好像焰火一般,呼的一声,直上青云,一下子就升到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

这些人怎么会不心酸不嫉妒,他们在张居正幕府中苦熬,即便能得到张居正的栽培,将来在仕途上一路顺风,也很难爬到如此的高位。谁能料到前几天还是他们小老弟的况且一下子就成了朝廷大员了,还是锦衣卫的大员,锦衣卫官员跟一般官员完全是两个概念,那是最接近皇上核心层的地方。

“整天说什么打破门阀,人人都可以借助科举这条路实现黄金梦,可是到头来还是出身决定命运,人家是贵族子弟,血脉值钱啊。”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幕僚捏着酒壶叹道。

他自己是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不是完全嫉妒况且,而是对这现象感到了失望。

“这只是特例,不是普通现象,张大人不就是从平民一路做到今天的尚书大学士吗?”一个三十多岁的幕僚道。

尽管他也是心中酸楚,感叹命运的不公平,可是他心里的梦并没有完全破碎。

“况小兄弟是特例,大人就不是特例?天底下文人万万千,有几个人有福分当上帝师的?帝师可是比贵族还稀罕呢。”那个老幕僚叹道。

“我说老董,你就别没事专门打击人好不好,你是土埋半截了,我们还想好好活这一生呢。”一个年轻幕僚不满道。

“你想好好活,谁不想,我也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我在你这个年纪上,比你野心更大,比你做的梦更好,可是到头来一场空。”

“其实啊,我倒是替况小兄弟感到可惜,锦衣卫再好,官再大,也是武官,现在是文官治国的时候,武官算什么,见人低一等。”一个幕僚找到了自我安慰点。

“你说的那是一般的武官,锦衣卫是执掌刑名的,属于法官,不是单纯的武官。”一个幕僚驳斥道。

“那也是武官。”

“不对,你们知道嘛,上朝时锦衣卫是维持秩序、警戒宫廷的,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官。”

几个人开始争议起来,完全忘了开头争论的是什么,而是聚焦到锦衣卫官员是属于文官还是武官了。

况且在跟张居正密谈时,这些幕僚的话都听到耳朵里了,他不是有意偷听,而是耳力太强了,自动就收听到了。

“你笑什么?”张居正奇怪地问道

“没有,我是忽然想到别的事了。”况且急忙收敛心神,集中精神跟张居正说话。

“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张居正故意瞪了瞪眼睛道。

“听到了,不就是我带着人去凤阳救人那件荒唐事吗,过后还是魏国公和您帮我遮掩过去了。”况且道。

他的确听到了,张居正不知怎么突然提到他带着武城侯府的精兵还有中山王府的侍卫奔袭凤阳去救左羚的事。

“帮你遮掩那是表面上的事,实际上明眼人早都知道怎么回事,当时皇上还是太子呢,听说这事后大笑起来。你猜皇上当时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说我小孩子性子,瞎胡闹呗。”况且笑道。

“不对,皇上当时是这样说的,自古文臣带兵没有超过王阳明的,况且既是师从理学宗师,又能带兵,难道又是一个王守仁?听到没有,皇上对你评价很高的。我这两天也是忽然想到这事的,皇上这次让你组建一个新的锦衣卫,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毕竟还是文人,如果带兵再能立大功,岂不是正应了皇上那句话。”张居正道。

“皇上这样说的?”况且不禁向前凑了凑。

“当然是,我还敢假造皇上的话不成。”张居正捋髯微笑。

“难道这事跟开放海禁没有关系?”况且最关心的是这个,这可是他的梦想。

他想打通南海航道,到海外打造一个乐土,如果完全靠自己的力量,的确是不可能的事,如果能借助朝廷的势力,那就事半功倍了。

“开放海禁有可能,但没有这么快,这事得一点一点的来,慢慢的让大家想通了,还得想办法消除那些占了海禁便宜的家族的抵抗,这些事就是皇上也急不来的。皇上让你从头做起,从小做起,不也是慢慢来的意思吗?”

况且明白了,心里的难题也解决了,他站起身告辞。

张居正也不留他,自己还有不少事要跟幕僚们商议,估计又得挑灯夜战了。

况且从一个角门出来,护卫们正在此恭候他。

况且没有上车,而是想走一走,这里离他家不远。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洁白的雪上,反映出一片空蒙的白光,周围也不那么黑暗,而是有种梦境般的空灵。

“大人,还是上车吧,外面冷。”一个护卫跟在他后面道。

“不用,我走回去,你们跟着我就行。”

他呼吸着夜晚凛冽清新的空气,忽然感到有些燥热,解开了皮衣,露出里面的飞鱼服。

“大人,小心着凉。”护卫很是担心。

况且没回答,一路走到家里。

“怎么样?”

他一回来,周鼎成和慕容嫣然就迎上来问。

“问题解决了,张大人可以让戚帅帮我练兵。”

“戚继光在哪儿?”周鼎成一时没反应过来。

“蓟镇,他正担任蓟镇总兵官。”况且道。

“太好了。”周鼎成也是欢呼雀跃。

慕容嫣然却没有这么兴奋,平静的表情下似有隐忧。

第五十八章 死缓一年

第二天上午,况且又去了安定门附近的北镇抚司,这次倒是见到了镇抚使刘守有。

北镇抚司是独立的机构,跟都指挥使司是平级,所以刘守有享有都指挥使的衔,只是一般人还是叫他镇抚使,这个名头比都指挥使吓人多了。

刘守有并不吓人,相反倒是很有文人气质,中等身材,保养良好,如果不是穿着锦衣卫官服,完全是标准文官的形象。

他没有穿坐蟒袍,不过他也一定有,或许是不想天天穿在身上显摆吧。

“是允明老弟吧,昨天我进宫了,没有见到你。”

况且走进刘守有的二堂时,刘守有正在埋头看一份卷宗,看到况且后,从桌案后面走出来,笑容满面道。

“况且奉命拜见大人。”况且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你只是在我附近办公,算是邻居,不是我的属下,这一点你明白的吧?”刘守有笑着还礼。

“这个……说实在的,我只是接到了兵部公文和一个指挥使的印玺,别的都不知道。”况且苦笑道。

“那我就给你说说吧,没有内监去给你说明皇上的旨意?”刘守有对此似乎也感到意外。

“没有。”

“那好,先坐下吧,我慢慢给你说。”

刘守有请况且坐在一张楠木雕花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一个仆役进来,端着一个盘子,上面不是茶,而是一壶刚刚煮好的酒。

“来,天寒地冻的,先喝两杯。”刘守有拿过仆役斟满的杯子,对况且道。

况且有些发呆,这大早上的就喝酒?比武官还生猛嘛。

“喝吧,我这儿后边就是监狱,不知里面积累了多少冤死鬼,阴气重着呢,每天不喝几杯酒,根本扛不住。”刘守有笑道。

况且向后面看去,却没看到监狱,也没感受到什么阴气。

“你初来乍到,还觉不出什么,时候久了就能感受到了,到时候也会养成我这习惯。”

况且嗅着酒香,正是他最喜欢的花雕,一口喝下去,周身滚过一股热流。

“在这里的人都喝酒?”况且好奇地问道。

“都喝,只要不喝多就没事。”

一壶酒喝完,刘守有掏出一条绢帕擦擦嘴角,然后慢条斯理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在这里打造一支新的锦衣卫,暂时就是这个名吧,以后究竟如何使用,得听皇上的意思。这支队伍必须你亲手打造,不是按照锦衣卫的模式,那样的话就不必重新打造,有现成的人马拉过来就行了。”

“皇上想让我打造一支什么队伍?”况且好奇道。

“是这样一支队伍,既具有锦衣卫的全副特色,也就是侦缉、抓捕、审讯、定罪这些,还必须能够深入塞外,远到海外进行情报侦察收集,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这支队伍必须能独立作战,不依赖任何官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跟塞外的各部落、海外的海盗进行战斗。”

况且呆住了,尼玛,这是什么样的部队啊?

这不是集CIA、FBI和海豹突击队于一体的队伍吗,单单任何一项都够难的,想要玩一手集大成,皇上的脑洞开得很大啊。

“怎么样,难吧,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你如何才能做到,反正这不是我操心的事了。皇上的旨意是这样的,这支队伍由你挑选招募编练成军,先是一个卫的编制,以后看需要可以扩大,暂时先不用户部的钱,而是全部用皇上的帑银,经费没有限制,需要多少做个预算可以到宫里支钱,人员倒是需要列出名单履历这些报到兵部审批,这也就是手续,不过招募的人员必须是良家子弟,决不能让地痞无赖作奸犯科的人混入其中,如果有这种现象,你就要倒霉了。”

况且听得一愣一愣的,真要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怎么样,况大人,觉得扎手了吧,这官可不好当啊,老实说我听了都吓一跳,若是让我来当你这角色,我肯定胜任不了,不过皇上好像相信你能做到。”刘守有打量着况且笑道。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做不到也得做到,慢慢来吧。”况且一半是对刘守有说,一半是安慰自己。

“慢慢来?那可不行,皇上说了,必须半年之内人员招募训练编制完成,一年之内就能拉到塞外海外办事了。”

况且一听,腾地站起来,然后又颓然坐下,苦笑道:“大人,您也知道,这根本做不到啊。如果是现成的人马,哪怕一个月也行,可是这……”

刘守有笑了:“你跟我说这道那的没用,真要觉得不行,自己到皇上那里辞职去。”

况且泄气了:“算了,我还是等着受皇上的惩罚吧。”

“算你识相,皇上没有明言,不过呢,我也品出皇上的意思了,就是让你使出浑身解数来折腾,折腾出名堂来,以后贵不可言,如果把事情办砸了,我这后面就是你的存身之所,到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刘守有森然道。

“得,大人,到时候我也不麻烦您了,直接服药自杀算了。”况且泄气道。

“那也行。”刘守有笑了。

况且虽然不懂军事,却也知道一支新军从招募到训练,再到能够基本完成各项作战要求,怎么也得一两年吧,最好是三年。虽说也有经过两三个月突击培训就拉上战场的,但那基本就是炮灰。

在他前世里知道,前苏联在二战中,送上战场的大多是根本没经过任何训练的平民学生,结果苏军在战场上伤亡数目特别大,被俘人员数目尤其惊人,就是训练不足,或者说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后果。

皇上这样做,就是把他逼入死地了,这基本就是缓期一年执行的死刑判决。

当然也还有一个办法,不用半年,一个月就行,就是采用慕容嫣然的办法,从勤王派里调来各种人才,无论是侦察收集情报,还是抓捕杀人,勤王派里一定都有专门的好手,至于说跟塞外游牧民族或者海盗作战,勤王派调来几百个周鼎成这样的高手,再调来几十个慕容嫣然这样的绝顶高手,基本就能横扫了。

至于说勤王派里有没有这么多高手,况且相信是有的。

然而,这样做就暴露自己太多了,朝廷又岂能容得下这样的“外部势力”,势必会集中大内高手,将这股势力一网打尽,他恐怕也难逃法网。

无论如何,他也只有这一年的光景,然后就是进死牢,真不等于死缓一年吗?

从戚继光手里借兵倒是一条路子,相信靠张居正的面子可以做到。可是戚继光训练的只是上阵杀敌的军人,其余的任务这些人就未必能完成。

他脑筋一转,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皇上为何要让他带着人去塞外、海外折腾,而且还不走六部的程序,经费全部皇上自己掏腰包?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不过既然皇上自己掏腰包,这钱就不是好拿的,太烫手了。

“况大人,你慢慢想,老实说,这里的事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能祝你好运,另外祝你别落到我这里来。”刘守有笑道。

“大人您忙。”况且忙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皇上让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著名的诏狱,看看那里的各种刑具,说是让你开开眼界。”刘守有饶有趣味地看着况且道。

况且身上立马打个寒战:“大人,这个改天行不行,冲击力太大,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好,你哪天准备好了我领你参观。”刘守有说完,就又坐回他的那张巨大的桌案后面看卷宗了,也不知该谁倒霉,要落到他手上了。

况且看着他手里拿的卷宗,暗暗为那人祈祷:老兄,赶紧自杀吧。

况且坐在那里想了半天还是混乱一片,就抬头道:“大人,您还有酒吗?”

“有啊,我叫人再送来一壶。很好,孺子可教,这么快就跟我学会养成良好习惯了。”刘守有笑道。

“不是一壶,是一坛子。”况且道。

“一坛子酒?你这是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过这速度太快了吧,看样子你真能完成皇上的旨意。”刘守有有些惊讶,但还是不忘调侃况且几句。

他击掌叫来仆役,让再送上一坛子花雕,而且要煮好的。

仆役听罢,张大的嘴里能塞进一个鹅蛋,半天没反应,刘守有沉声又吩咐一句,仆役这才如梦方醒,跑下去备酒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想不开了,醉死也是很文雅的办法,符合咱们文人的习惯,不过单纯的醉死也不容易啊,最好的办法是喝醉了然后埋到雪堆里,这是最舒服的死法,永乐年大学士解缙就是这么个死法,也是死在锦衣卫,不过那是南京锦衣卫。”刘守有絮絮叨叨道。

“大人,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况且告饶道。

“你不是想自杀?”刘守有一脸惊讶,戏份很足。

“我干嘛要自杀,就是身上冷,像大人说的,您这儿阴气太盛了,不喝酒扛不住。”况且道。

“好样的,我这么打击你都扛得住,看来后面那些刑具对你也没什么办法,你一样能扛得住。要不咱们上午没事先试试?”刘守有乐呵呵道。

“得,大人,那个坚决不试,宁死不试。”况且斩钉截铁道。

第五十九章 管醉管埋

开什么玩笑,锦衣卫的诏狱是什么地方?那真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他不用去看也能明白大致情况,什么美帝的关塔那摩、什么克格勃的卢比扬卡都弱爆了,他们想象力太贫乏,不是手枪爆头,就是弄出个水刑酷刑,还闹的全世界都骂,哪像中国的酷吏们,快把酷刑玩成艺术了,当然,是地狱里的艺术,是世界上最黑暗最血腥最暴力的艺术。

有顷,两个仆役用一个大木盘端上一坛子煮好的花雕,上面还有两只大碗。

刘守有示意,仆役开始倒酒,况且端起大碗就喝,一口气全喝下去,然后拿起另一只大碗还是一口喝干。

“好样的,真是一条好汉。”刘守有赞道,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继续拿况且开涮。

两个仆役看的眼睛发直。不过还是知道继续倒酒,况且真的把一坛子花雕一口气都喝下去了。

刘守有过来摸摸他的胃,丝毫不见膨胀,诧异道:“你把酒喝哪儿去了?”

况且喝下一坛子美酒,不仅身上暖和过来了,胆气也壮了,觉得皇上安排的任务也没什么不可能完成的,要不怎么说酒壮怂人胆啊。

“还要吗,我这里没别的,酒管够。”刘守有关怀备至地问道。

“不用了,这些足够了。”况且道。

“你还别说,我倒是有种感觉,这件事你真的很可能完成啊。”刘守有这会儿对况且真是刮目相看了。

“完不成也得完成,要不然就自杀,只有两条路。”况且无比悲壮道。

“也不要这么悲观嘛,还有第三条路,在我这儿只要经受住十八般酷刑,就能活着出去了。”刘守有循循善诱道。

“大人,您那十八般酷刑之下,还能有人是囫囵个吗?”况且气道。

“哦,缺胳膊少腿是必然的,少个几十斤肉,缺个十根八根骨头啥的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毕竟是活着啊。”刘守有悲天悯人道。

况且气的简直要发飙,只是不敢,这样要是还能活着,这人神经得大条到什么程度?

他想起杨乃武与小白菜,那还不是进的镇抚司的诏狱,而是在官府受的刑,最后不还是残废终生。虽说那是清朝的事,但实际上清朝的官府制度几乎完全克隆明朝。呵呵,严重的知识产权抄袭。

况且不想继续受刘守有的打击了,告辞出来,然后又去视察自己空荡荡的衙门。

今天倒是有大牌子挂出来了,端的是金碧辉煌、器宇轩昂,上面是御笔:锦衣第六卫。

的确是御笔,况且见过皇上的笔迹,跟嘉靖帝有些相像。这本来是件荣耀的事,可是想到皇上交代的任务,他就一点荣耀感都激发不出来了。

“大人,您办公休息的地方还没收拾停当呢。”十来个办事吏员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着,不停地引咎自责。

况且没怪他们,这本来不是他们的错,何况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练兵,而不是把这些地方填满。

他现在面临一个重大抉择,是不是使用慕容嫣然的办法,可是那样做后患无穷,而且皇上很有可能就是逼着他这样做,那么皇上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逼入这个死角?

这两天路行人试探自己可能是奉皇上的旨意,刘守有刚才百般打击自己,更是明显是皇上的意思。

看这样子,皇上不是要他使劲的折腾,而是想要使劲的折腾他。嘿嘿,领会了就好。

况且来到他办公的地方,只有办公的桌案椅子,桌子上文房四宝倒是齐全。

他来到桌前,看看文房四宝,心里一喜,这都是御用品,一定是从宫里仓库中拿过来的,也许是光禄寺直接把贡品截留,送过来的,当然这一定是经过了皇上的允许。

不过想到这次的经费用的都是皇上帑银,屋子里都是御用品就不算稀奇了。

“嘿嘿,皇上待你还真不错,老实说这是亲王的待遇。”周鼎成看着桌案和文房四宝笑道。

“一年,我只有一年的时间,要么成功,要么去下地狱。”况且指指右边的镇抚司的阴森监狱,从他这里可以看到。

“给你一批人,只有半年时间,你能把他们*成什么水平?”况且问道。

“这个,只能是一般水平,身体强壮些,会些最基本的技击套路,灵活运用都谈不上。练武不是学三字经,一两个月可以背下来。”周鼎成叫苦道。

“那么戚帅的戚家拳法呢?练那个能把那些新手*到什么水平?”况且又问。

“兄弟,你不能总是想着*训练新手,时间这么短,只能用成手,没办法,半年时间只够训练他们协同作战,还有一些特殊能力。”周鼎成道。

“什么特殊能力?我不要求特异功能。”

“你要求也没用,除非小君帮忙,我是没那水平。我说的特殊能力就是指既能潜入塞外部落,又能远到海外的能力。”周鼎成道。

正在此时,一个小吏走进来禀报:“大人,刘大人派人送来二十坛好酒,一千斤精炭,酒具茶具二十套,桌椅若干,长榻一张,短榻两张,各色贡茶五十斤。”

况且点头道:“替我上覆刘大人,就说多谢了。”

小吏道:“刘大人还说了。”

“还说什么?”

“刘大人说了,酒他那里有的是,管够,外面的雪足够深,他还管埋。”

“让他滚。”况且用力一拍桌案,要是一般桌子,直接就两截了。

况且真的发飙了,老子大不了一死,管你上司不上司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小吏吓得赶紧滚了。

“这是什么梗?”周鼎成没听明白。

况且给他说了刘守有打击他的那些话,至于梗就是解缙酒醉后被埋在雪地里窒息而死,想要况且效仿他。

“这个混蛋。”周鼎成也骂了一句。

此时,慕容嫣然和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们是看有人给况且送来酒,有些不放心,害怕酒里有毒,所以赶紧过来查看。

况且叫人送来一个小泥炉,拿些木炭,再运进来十坛子酒,还有几套桌椅。

这些东西拿进来后,况且生了炭火,取出一个大酒壶,把刘守有送来的花雕倾入其中开始煮酒。

“你这是要煮酒论英雄啊?”小姑娘咋舌道。

“妹子,我现在连狗熊都不如了,狗熊还有一对熊掌值钱呢。”况且哭丧道。

看到他这个怂样,连小姑娘都不忍心跟他计较了,妹子就妹子吧,让他占点便宜就是了。

“公子,没这么严重,就以我说的那样办,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慕容嫣然道。

“不行,那样的话就全暴露了。五千多人,每个人都要上报籍贯、履历,祖宗、父母,以及家人的情况,这些没法造假,如果填真的,朝廷顺藤摸瓜,拔起萝卜带出泥,那是要挖出多少人来?”况且摇头。

慕容嫣然倒吸一口冷气,她还真没想到这问题。

况且说的不错,这样勤王派在北方的组织可能要暴露一大半,在朝廷先手打击下,不说全军覆没,至少也要遭到致命的打击,有可能一蹶不振,然后护祖派再来补刀,这后果简直难以想象了。

北方的组织如果覆灭,南方的组织也会遭受牵连,很可能也是全面暴露。

难道这就是皇上的阴谋?

所谓成立锦衣第六卫不过是个幌子,目标还是要从根子上打击勤王派?

想到这里,慕容嫣然也是冷汗直流,这可跟她听来的皇上的形象大不相符,据说而且还是据勤王派里能接近皇上的权威人士说,当今圣上虚怀若谷,从谏如流,崇尚仁义,依法治国,视民如子,不玩权谋。

可是这听来的跟实际感觉到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公子准备怎么办?皇上把你逼到这份上,实在不行……”慕容蓦然截住话头,目露杀意。

况且赶忙指指墙外,意思是隔墙有耳,这可是锦衣卫镇抚司重地,这些人最擅长什么?那就是偷听监视。

慕容嫣然道:“无妨,我已经把这间屋子隔绝了,能渗透进这屋子里的人附近还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不惊动我侵入进来。”

况且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只是明白一点,不会有人能偷听到屋子里的谈话。

“不行,哪怕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也不能走那一步。”况且直接否决。

他知道慕容嫣然说的是要全面起兵造反,把桌子彻底掀翻。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不是怕乱臣贼子的骂名,而是不忍天下之人遭殃,生活不如太平犬。

“公子准备怎么办?”慕容嫣然也没辙了。

“马上开始做这些事,我就不相信做不成!”况且道。

说完,他开始在桌案前坐下,周鼎成把桌椅摆开,让慕容嫣然师徒坐下,他只管煮酒。

况且坐下后,把桌上的御用公文纸张铺开,把笔发好,开始磨墨,他还毫无头绪,不知该做什么,甚至不知从那里做起,不过当他执笔在手,开始磨墨时,心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

酒煮好后,慕容嫣然嗅了又嗅,然后喝了一小口,慢慢品着,最后道:“这酒没问题,公子可以用了。”

第六十章 第六卫开张

刘守有仰躺在太师椅上,两只脚放在桌案上,优哉游哉听着一个小吏给他汇报从况且那里看到听到的一切。

“让我滚?好,这小子有种。嗯嗯,不错。”他听到况且发飙让他滚,不怒反喜。

“小子,虽然我不看好你,不过却觉得你能给我带来点惊喜,就看你的了。”

“他现在就开始办公了?很好,有股子闯劲,难怪皇上要用年轻人,年轻人虽然有时候做事不经脑子,但这种锐气难得,大臣们都是老气横秋,锐气不存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

“派人进宫,那些东西让他们赶紧给况大人送过来。还有,那小子在这儿的一举一动都给我探查明白了,回来禀报我。”刘守有吩咐道。

“况大人回家后咱们还继续探查吗?”那个小吏请示道。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只要他踏出第六卫大门一步,就不许继续监视偷听,记住了,要不然,我让你到后面凉快去。”

小吏听到这个,差点浑身散架,急忙躬身道:“不用了,大人,小人快成冰棍了,不用再凉快了。”

“给我滚。”一向文雅的刘守有也学着况且骂了一句。

小吏这次真的是滚了,被刘守有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走路都连滚带爬的。

况且把墨磨好,在淡黄色印成格子的公文笺上写下人员招募四个字,然后就写不下去了。

小姑娘走到近前,看了看他的字,然后道;“嗯,你这人还算有点优点,这字是真漂亮,多写几个字,回头我留着。”

况且道:“妹子,你帮我训练出十个你这样的高手来,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写多少。”

“哼,这买卖太亏了,不做。”小姑娘哼了一声,走回去坐在师傅身边,小口喝着一只玉碗里的酒。

况且走到慕容嫣然面前,躬身一揖道:“前辈,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速成一批高手,哪怕十个八个也行。”

慕容嫣然摇头:“公子,不是不服从您的命令,这个真的做不到。我也有门规的,一代只许一个传人,而且决不能传给外人。”

况且苦笑道:“这门规就不能改改?”

“不能,就算能改也不行。我这点把式虽然不济,择徒要求却是非常高,需要幼童,还需要先天禀赋适合的幼童,可遇而不可求。”

况且叹了口气,从娃娃抓起当然是好,可是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世界早就变模样啦。

原本想有了戚继光相助,一切问题都解决了。皇上慷慨大方,自己掏腰包,实报实销,没有限制,经费也不是问题了,可是没有精干的人员,没有能打胜仗的队伍,光是一堆银子有什么用?

他也是有钱的主儿,一百多万银票拿出来,能砸死一堆富人,可是对皇上安排的任务却一点帮助都没有。

“武当不是有俗家弟子吗?能不能要一些过来,他们就算没有学过正宗功夫,至少比一般人强吧?”况且对周鼎成道。

“这个倒是可以,他们有底子,训练起来也容易些。”周鼎成道。

“嗯,这方法行,各大寺庙都有俗家弟子,身家清白,而且跟咱们勤王派没有任何牵连,也不怕朝廷查他们。他们数量还不少,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干。”慕容嫣然神色有了一丝惊喜。

“这的确是个问题,锦衣卫在外面声名狼藉,尤其在民间,口碑太差了,要求人家加入这个组织,还真不太好开口。”周鼎成一下子想到这问题。

“那就需要咱们有人出面做工作,他们不是为朝廷效力,而是为我,为我一个人。”况且道。

“你要成立私家军啊?”周鼎成惊讶道。

“当然不能这么说,名义上还是锦衣第六卫,不过只要他们愿意效忠我,这个锦衣卫就不同于那个锦衣卫。”况且嘿嘿笑着。

皇上这么逼他,无非是为了确保开放海禁万无一失,往大了说,这也是为了国家的千秋大业,就个人而言,他有名医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有国家、民族这个大的情怀,假如说杀他一人能解天下倒悬,他愿意含笑慷慨赴义。

他没有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枭雄心理,也不是那种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不关我鸟事的人。

“我马上去跟人联系,看看上头怎么说,如果北方这里不肯从命,就从南方那里调人。”慕容嫣然道。

“有一点切记,跟勤王派有关联的人坚决不用,不许给我掺沙子,否则休怪我翻脸。”况且咬牙切齿道。

他对勤王派很是失望,这个庞大隐秘的组织只是想保护他,却不肯从命,背地里还密谋造反,这将置他于何地?

“好的,我会把话传到。”慕容嫣然带着徒弟匆匆而去。

“唐代有少林棍僧相助唐太宗,你这是要成立一支大明僧道联合大军啊。”周鼎成道。

“只是俗家弟子,跟僧道不沾边吧。”况且坐下,又喝了口酒。

刘守有说的没错,这鬼地方果然阴气过重,不喝酒倒不是抵挡不住,可是身上总是有些难受。

“武当派那里没问题吧?”况且问道。

周鼎成不言语,指指外面。

况且这才明白,慕容嫣然走了,她设置的隔绝手段自然也消失了,隔墙有耳。

他叫来小吏:“给我写个单子,把这件屋子给我彻底隔音,三天之内做到,到时候我会验收,如果在屋子里放炮仗,外面能听到一点声音,你们就给我到刘大人那里去体验生活。”

“是,大人。”这次小吏直接趴下了。

小吏出去后,周鼎成走到况且身边,耳语道:“他是刘守有的人,刚才去那里汇报了。”

况且心领神会:“不要紧,现在得把这些人都看成是别人的眼线,不管是刘守有还是皇上。”

“要不要把他轰走?”

“不要,那样反而更糟,不如将计就计。”况且道。

上午悠悠而过,周鼎成坐着喝酒,心里却盘算着去哪里再去购置美酒,他有许多路子可以买到最好的陈酿,反正银子况且出,他一点不心疼。

况且只是在纸上写字,他也没写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抄录一首首唐诗宋词。

他发现自己写字时,心不仅澄清,而且脑子转速也更快了,这种心境很好,王阳明当时身处敌人包围之中时应该也是这种心境吧。不过他现在的处境比王阳明更糟,王阳明毕竟还可以调遣一部分人马,他却是光杆司令。

此时,护卫已经在房子周围警戒,连那些办事吏员进出也要检验,他们的眼里只有指挥使况且大人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管。

中午时,况且和周鼎成带着护卫去了附近一家酒楼吃饭,正好遇到了也在用餐的刘守有。

“怎么样,况大人,这么快就开始办公了,不错啊。”刘守有小口喝着杯里的酒,还不时拿出绢帕擦嘴。

“没办法,兄弟我是苦命人啊,不比刘大人有福啊。”

“我有福?哪天换你到我这位置上坐几天就明白了。”刘守有似有一肚子苦水要倒出来。

况且不愿意跟他多话,这家伙看着和蔼可亲,可是打击人的手段太高超了,况且已经被他打击一上午了,实在不想再领教。

“这就是况大人啊,恭喜。”

“恭喜,况大人,您可是领帑银的,是不是得请客?”

楼上几桌都是刘守有的部下,级别都很高,见到况且,都过来贺喜再加宰他一刀。

“好,没问题,这顿饭不管多少我结账,大家随意点,刘大人,我的帑银什么时候到位啊?”况且问道。

“这个嘛,你得先做出预算,然后报到司礼监去审批,皇上签字后才能领到银子。”刘守有道。

“看来我只能自己掏腰包了。”况且怏怏不乐道。

“况大人,您知足吧,能让皇上掏自己腰包的天底下就您这一份。”刘守有的副手笑道。

“这位大人既然如此看好我这块,要不咱们换换?”况且道。

那人急忙脑袋摇的拨浪鼓相似:“不换,我就是脑子坏掉了也不换,你的事我真干不来。”

另一人笑道:“我倒是想跟况大人换换,可惜皇上不会同意。您少年英才,有一股锐气,这才得到皇上赏识的啊,英雄出少年,我今天算是看到了。”

众人看着况且,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年轻人当官并不稀罕,可都是闲散官职,比如说有一代衍圣公,也就是孔子的嫡系后代,九岁就袭爵,天天还跟着上朝,结果门槛都跨不过去,每次都是杨一清抱着他过门槛。

英宗皇帝特别喜欢这个衍圣公,经常把他抱在膝盖上哄弄着玩。

可是衍圣公只是个爵位,没有任何职务,也不用做任何事,只要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就是了。

况且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要做实事的,而且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众人想到这些,也从心里同情况且,可怜的孩子啊,这是怎么得罪皇上了,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再往深处想,无不为他捏把汗,觉得诏狱十八般酷刑似乎正在向况且招手。

第六十一章 狮子大开口

况且又被宰了一刀,不过这次轻一些,不是这些人心软,而是这家酒楼比上次那家价位低不少,只花了五百两银子。

况且不打算贿赂这些刽子手,也就没给他们开什么信用额度。

他回到衙门后,却见一辆豪华马车停在外面,周围都是一些健壮的力士,人人手持棍棒。

“况大人酒足饭饱了,咱家可是在这儿喝西北风呢。”车里走出一个身穿蟒袍的人,个头不高,面白无须,两手笼在袖子里。

“您是?”况且不认识这人,却知道这是内廷宦官。

“咱家是司礼监的张鲸,咱们没见过,不过况大人的名声咱家倒是久仰了。”来人不阴不阳地说道。

他并非故意拿腔作调,宦官基本就是这个嗓音。

不过况且倒是没从这些宦官身上闻到过什么腐臭气,他和黄锦一起呆了很长时间,也没觉得宦官身上有什么古怪味道,后来明白了,自己是读古龙小说读多了,被那位臆想大侠忽悠了。

其实想想也是,宦官身上要是有不好闻的味道,皇上怎么受得了?皇宫里可是有近万名宦官来来往往。

除了嗓音变异和没有胡须外,宦官跟正常人并没有区别,后世说的他们往往有扭曲的心理和性格,况且也没发现,倒是觉得他接触到的人都很正常,阳光谈不上,至少还是有正气的。

他倒不是想给宦官平反,他也不喜欢官宦,不是讨厌,而是觉得可怜,从大夫的角度他非常同情他们。宦官遭受的非人痛苦,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上的变异,是可以理解的,过错并不在他们身上。

然而,况且接触的宦官还算正常,起码有极强的心理自我修复功能,留给他的印象不算太坏。

“大人,那在下先请您吃点东西吧。”况且向对方殷勤道。

他名义上划归皇上直接管理,其实也就是受司礼监的管理,皇上哪有那么多工夫关注他的事。

想明白这一点,他一点也不敢怠慢太监了,宁交好不得罪,这就是他的处世哲学。

“不必了,掌印太监催的紧,说是万岁爷发话了,咱家赶紧跟你交接完毕,然后回宫复命。”

张鲸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张黄纸,递给况且,这是第一批东西,基本够你现在用的了。

况且看着黄纸上的字,没有什么格式,就是列出的一行行货物单子。

开头是各色办公用品,而且都注明是御用品,最差的也是花梨木,床榻寝具一应俱全。

况且纳闷,皇上这是催自己加班熬夜?干嘛连床上用品都给备足了。

看到下一行,他有些发呆,居然是御马十匹。

“大人,这马是不是太少了,只有十匹。”况且问道。

“哦,这是皇上赐给你个人,以后你有了成手,要多少马匹都有,不过那都是一般的军马了,对了,你会骑马吗?”张鲸问道。

“不会。”况且老实回答。

“那你赶紧学学吧,以后你说不定要带兵跟人厮杀,不会骑马怎么行,万一打了败仗,逃命的时候也得跑得快不是?”

“大人,您这是鼓励我还是打击我啊,我这儿还没正式开张呢,您就跟我说败军之言。”

“我这是实话实说,小子你记住,什么时候都是保命最重要,明白吧。”张鲸冷冷道。

“嗯,我听您的就是。”

看到那些文房四宝,况且不禁眼睛一亮,道:“大人,这些笔墨纸砚的再给我来一百套。”

“小子,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啊,张口就一百套,跟你说吧,皇上用的也是这些,司礼监用的也是这些,你以为宫里长这些东西啊。”张鲸冷笑道。

“大人,我这儿以后可是军务繁忙,这点文具根本不够用,纸张的量更是不够,还得加上一千斤。另外画笔也得再来五百枝。”况且道。

张鲸气的直跳脚:“你还要画画啊,皇上让你在这儿练兵成军,可不是花帑银请你来画画的。”

“大人误会了,我画的不是风花雪月,画的可是作战地图哦。”

“地图有现成的。”张鲸生硬地怼他一句。

“那些不行,没有山头河流村庄这些细节,真要用起来的时候还得亲手绘制地图。”况且道。

“好,算你小子有理,要是真有用处,别说五百枝,就是五千枝也没问题。”张鲸只好同意。

他倒不是吝啬,而是差点被况且气疯了。

皇上如此信任他,不惜自掏腰包让他做事,这小子还惦记着风花雪月,没事还要画画玩儿,至于绘制地图什么的,他根本不相信。

况且要这些是有意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宫里御用的笔墨砚台,想当初周鼎成为了贪嘉靖帝一块砚台,把命都拼上了,他有机会焉能不下重手,这可是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了。

画笔什么的不仅她自己需要,还可以送给唐伯虎、沈周、文征明他们,毛笔什么的倒是不要紧,反正随时都可以申请要来。

这些东西在外面很难买到,都是朝廷派人专门监制的,不对外出售,有钱也很难买到。

况且继续看着单子,凡是自己喜欢的就开口多要一些,厚着脸皮跟张鲸打饥荒。

张鲸气的吹下巴瞪眼,他没胡子,只能吹下巴了。却也没辙,皇上交代过了,况且需要什么给什么,只要不超出总的预算就行。

“小子,你就得瑟吧,反正半年里你尽管得瑟,上天都行,不过半年后,你要是一点成绩拿不出来,自己想怎么个死法吧。”张鲸冷笑道。

“大人,人死如灯灭,一死有什么了不得的。”况且耸耸肩。

“小子,死也不容易,要想死的干净利落,还不连累家人,办法不是很多。”

说完,张鲸转身登上马车就走了,再呆一会,他的肚子非得气炸不可。

见过气人的,没见过这么气人的。

况且淡然一笑,他现在的承受力已经增强很多了,张鲸威胁的话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他也纳闷,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他还没正式开始,皇上就派人先是试探,然后就是用各种方法打击摧残他的内心,这是催迫他加快速度干活,还是想先在心理上把他击垮?

“皇上真是很大方啊,那些砚台?”周鼎成想着况且要的一百块砚台,涎水都流到地上了。

“有点出息行不行,砚台到了随便你挑,不限数量。以后咱们也是大人物了,皇上用啥咱们用啥。”况且得意笑道。

“是啊,可是时间只有半年,到时候如何收场?”周鼎成摇头道。

“你能不能不提这茬?”况且没好气道。

“这上面还有火器?皇上让你成立一个火器营?”周鼎成大惊道。

刚才况且跟张鲸讨价还价时,周鼎成没敢近前,离的远远的,这时候才看到单子上的各色物品。

“火器算什么,还有火炮呢。不过得成军后才能领取,现在只能望着。还有五艘快船,不过得在福建水师那里领取。”况且指着几行字道。

“这倒是不错,你不是愁着没钱造船吗,皇上直接送给你了。”周鼎成道。

“两回事,这是皇上让我打海盗用的,用过后还得交还给福建水师。现用现取。以后还得想法打造自己的船。”

“不过这样的话,你还得建一支水军,到哪儿找这些人手啊?”周鼎成愁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天无绝人之路。”况且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这些物品在况且回来前,已经放进库里了,况且拿到的只是一把库房的钥匙,他现在手里没人,所以仓库由刘守有派人把守,但刘守有的人只是把守,却不能进入,现在能进入库房的只有他一人。

至于经费,皇上拨出四万两帑银,作为启动经费,以后招募训练人员的费用就需要先做预算,然后上报司礼监批准后才能拿到银子。

“小气,才四万两银子。”周鼎成嘟囔着。

“不少了,皇上家大业大,可是养的人也多,宫内一万多宦官宫女,不都是皇上自己养着,更别说这些人揩皇上的油一点都不手软,比刘大人的刽子手还狠。”

这第一批物品是真不少,涉及方方面面,有强弩、硬弩、弓箭,甲胄,马匹则是要到军马场领取,刀枪剑戟也都有,当然还少不了飞鱼服绣春刀这些锦衣卫的标准行头。

黄纸的后面给他列出了第六卫的编制,有两个指挥同知,两个指挥佥事,五个千户,五十个百户的名额,其余总旗小旗校尉力士的名额不限。

照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况且要是公开拍卖这些名额,都能发一大笔财,当然,不能这样干,这样就是公开的卖官鬻爵了。

但是借助招人收受贿赂也是官员发财的主要路子,况且却想都没想这些,他不缺银子,缺的是真正的干才,不要说收银子,他宁愿花重金聘请有用之人,只要他们有信心有毅力跟着他干,干出一番新天地。

况且打定主意,招募的人中,必须德才兼备,而德放在首位,他对于德有了新的定义,那就是终于他心中的事业和理想。

第六十二章 筹措人马

况且拿着钥匙打开库房,他怎么也得照着单子检验接收一下,虽说他知道这是皇上亲自交代的差使,没人敢截留物质,中饱私囊,但还是得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他一样样对着,每一种物品都对上号,再对数量,果然丝毫不差。

“嘿嘿,这还有五百坛好酒,我还琢磨着去哪儿买酒呢。”周鼎成乐了。

况且心里冷哼,皇上倒是体察民情,知道他这地方靠近诏狱,阴气过盛,不喝酒实在挺不住。

五百坛酒并非都是花雕,而是各种上贡的美酒都有,还不乏海外进来的葡萄美酒。最稀奇的是他发现了几十大桶啤酒。

他打开一桶,用一个大碗舀出一碗喝了,果然是上好的黑啤。

周鼎成没见过这个,也过来喝了一大口,马上吐掉,伸着舌头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泔水似的,也没啥酒味。”

况且笑道:“这是啤酒,咱们祖宗最早发明了黄酒,西方人发明的就是这个,叫啤酒。”

“这也是酒?番外的蛮夷良心大大的坏了,你不进贡皇上也未必会怪你,可是你别用泔水糊弄皇上啊。”周鼎成气的直骂番外蛮夷没有良心,缺乏道德。

“你不懂就别瞎说,喜欢喝这东西的才能喝出味道来。”

况且想想也是,这不能怨周鼎成,他第一次喝啤酒时,也是觉得有股泔水味,喝久了才能喝出真正的味道。

“还是咱们自己产的酒好啊,一会儿拉几坛子回家慢慢喝。”周鼎成挑出几坛美酒,放在一边。

火器火炮暂时没有实物,工部还在加紧监督打造,京城三大神机营倒是有现成的可以调用。太监刚才有交代,如果需要用于训练,随时可以去三大神机营里去调取。

他现在当然没有这些需求,把整个库房查验了一遍,他这才放心,然后来到马厩里,看到皇上赐给他的十匹御马,果然跟那些军马不一样,他虽然不懂马,但从马匹的精气神还有那股子桀骜不驯的气势上也能看出差别来。

这要是放在后世,绝对是赛马级的,一匹的身价就要超过千万。

况且心里算计着,其实在当时这些马匹更值钱,只是因为是御马,也就没人计算价码了。就像皇上的龙袍一样,不管需要不需要每年都必须织造,价钱什么的几乎没人知道。

周鼎成把那些他挑好的美酒拿出来,让卫士抬到车上,然后在况且的衙门里又搜罗了一些笔墨纸张和两块砚台,只给况且留了一块砚台,还美其名曰帮他精兵简政。

况且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再床上。

这当领导也不是容易事啊,白手起家,什么事都要考虑到,还有能逼死人的期限。

他年轻,身体更是出奇的强壮,从来没有这种近乎虚脱的感觉,这完全是心太累了,精神消耗一空。

“怎么了?”

萧妮儿摸摸他身上,以为他发烧了,可是入手冰凉。

“你在外面冻了一天么,身上这么凉?”萧妮儿惊问道。

“我是在地狱旁边办公,身上还能热,除非是靠近炼火地狱。”况且*道。

“地狱?”萧妮儿没听明白。

况且就跟她说了诏狱的事,那实实在在是地狱,一点都不带掺假的。

“那你能行吗,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回家吧?”萧妮儿心疼地道。

况且苦笑:“要是能回家,我还干这个干嘛,我又没有官瘾。”

“就不能找张大人想想办法,你不是说皇上最听张大人的话吗?”

“别的事或许可以,这件事不行,高相都帮我说话了,皇上也没理会。”况且现在彻底是断绝了退却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对了,白天赵阳赵二哥来了,他也听说你的事了,还欢天喜地的,说是要加入你的锦衣卫呢。还有那个鲁豪,更是嚷嚷着要你给他个官当。”萧妮儿道。

“对了,赵二哥,我怎么把他忘了。”

况且这些天真是忙昏头了,把赵阳忘得一干二净,赵阳是游击将军,功臣子弟,应该可以当个千户,跟他也算是自家人,举贤不避亲嘛,古人有明训。

另外武定侯府一定有家兵,先借过五百人,不干别的,可以帮助自己训练新军,至于戚继光那里,他也不敢太国指望,人家也有自己的任务。

但凡能自力更生的事,还是自己去扛吧。

况且在南京时跟武城侯府的家兵接触较多,后来更是带过二百人干了件荒唐事,不过他也知道了这些人精干,绝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精兵强将,不比中山王府的差。

武定侯身为北京五军都督府中军大都督,家里的家兵也不会比武城侯的差,让赵阳带着五百家兵过来,也算让他发挥了很大作用。

至于鲁豪,他一时想不到怎么用,实在不行,就让周鼎成安排他吧。

他让萧妮儿给他煮好一大壶酒,喝了两碗,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

此时,丫环来报,说是慕容嫣然找他。

他急忙出去,正碰到小姑娘进来,见他从房里出来,尖叫道:“我不是不许你到这儿来吗?”

况且委屈道:“妹子,讲点理行不,这也是我的卧房啊?”

“不行,以后这里就不是你的卧房了,你不许到这儿来。”小姑娘又喊一句,一头钻进屋子里。

况且摸着头苦笑一声,不过还好,至少她不跟自己计较喊她妹子的事了,这就是进步,一点点来吧。

他来到书房,见到了慕容嫣然。

慕容嫣然听到了他跟自己徒弟的对话,歉意地笑笑,显然拿这个任性的徒弟也没什么办法。

“公子,他们答复了,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做,决不会打马虎眼,更不会掺沙子。”慕容嫣然道。

“他们的保证能信得过吗?”况且有些怀疑。

“放心吧,你一说翻脸,他们就怕了。”慕容嫣然道。

“哦,原来他们怕这个啊,那以后我没事就翻脸。”况且道。

慕容嫣然苦笑,这也是个孩子,都是任性的主儿。

只不过徒弟任性闹不出什么,这主儿要是真任性妄为,可就难办了,好在她知道况且的性子,还是足够理性,也总是能顾全大局。

“五千人他们能凑足?”况且问道。

“不要说五千,就是五万也没问题。而且都是背景清白、履历也没有任何污点的良家子弟。”

“要不了那么多,咱们精中选精,先选五千人吧。”

虽说一个卫在五千到六千之间,况且还是想打造一支精兵,五千人足够了。

另外还要有许多官员,这些就不能从那些人中遴选了,只能招募或者挖墙角,他现在只有一个人选,就是赵阳。

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的位置可以先空着,以后有适当的人选再提拔,另外这也给手下千户百户留下升官的空间,但五个千户,五十个百户还是必须的,不宜空缺,否则这兵没法带。

“怎么训练这些人的情报搜集能力,侦察能力,还有野外生存能力?前辈有什么高招?”况且虚心请教。

在他想来,这些既是军人又是探子的人要深入塞外,一定要有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否则不用别人杀他,自己可能先饿死渴死了。

“这方面我就没办法了,反正我在哪里都能存活,可是没法教会别人。”慕容嫣然道。

“咱们物色挑选的人里没有这样的人才吗?”

况且还是倾向于有现成的人手,至少是半成品,这样训练打造一下就能用了。

“这样的人多了,可是都跟组织有密切关系,哪怕是单线联络,通过他们还是能查到组织的一些情况,再者说你的锦衣卫里有这些人,万一被查到了,皇上第一个饶不了你。”慕容嫣然道。

“嗯,的确。”况且打消了这念头。

“可以让小君担任这方面的教官,他可是从冰雪一人深的长白山,一路逃到火炉吐鲁番,然后又逃到广州,还活的滋润无比。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教,可是这些极端地带他都知道怎么回事。”周鼎成建议道。

“好,把他列为野外生存技能教官。”况且拍板。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愿不愿意干啊。”周鼎成有些头疼。

“他不愿意也得愿意,皇上逼我,我也得逼别人,他要是不来,就拿绳子绑着来,要不然,我就天天带着人去英国公府闹去。”况且道。

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笑了。

他们知道况且不是说说,他真能干出来,别看况且平时文静潇洒,做人低调,一旦急眼了,啥事都敢做,把天捅个窟窿也干得出来。

这次他上书要求开放海禁就是最好的证明。

上次他带着官兵突袭凤阳城营救左羚,这事儿有几分像是小孩子胡闹,不过却看出他还真有带兵的潜能。

况且和慕容嫣然、周鼎成三人在书房里一项一项的分析研究,想办法,想人选。

午夜时,他们吃了夜宵,然后继续研究,一直到鸡鸣时分。

雄鸡一唱天下白。

况且经过一夜的研究,心里也敞亮多了,至少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不再像无头乱飞的苍蝇。

他走出书房,来到外宅的卧室,正想躺着休息一会,忽然有人来报:“高相府派人来请大人。”

第六十三章 老狐狸也懵

况且在去高拱府邸的路上,心里很是愧疚。

自从他来到京城,高拱不仅没有打压他,而且一直对他示好,这次更是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话。对于一个年轻官员来说这就等于撞上大运了。

高拱是天子脚下的第一号人物,他肯为一个人在皇上面前开金口,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待遇。

其实,况且跟高拱并无任何交情,只是在苏州时,和高拱的弟子苏州知府韦皋过从甚密,称兄道弟的,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高拱一直很赏识他的才华,也不顾及他是张居正幕府里的人,有张党的嫌疑,人前人后对他赞赏有加。问题是,他却一次也没来拜访过高拱,更不用说送礼了。

来到门前时,况且寻思了片刻,用一张礼封封进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算是答谢高拱的厚爱。

礼封正面,他只写了“贽见礼”三个字。

况且走进去后,高拱正在廊檐下站着等他,见到他走过来,大笑道:“允明,你这贵客可是难请啊。”

况且上前行大礼拜见,惭愧道:“大人见谅,晚生性子疏懒,不喜欢拜客迎客。大人又一向忙碌,没事不敢前来打扰。”

“别人来是打扰,你来就不是了,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思,听说你跟英国公府交情不错,武定侯更是你的姻亲,你都绝足不肯登门拜访,你就是害怕,害怕会连累亲人朋友,不来我这儿是不是也有这心思?你不想想,这些人家会怕你连累?”高拱笑道。

“是,大人说的是,晚生倒是杞人忧天了。”况且道。

“嗯,的确,屋里说话吧,我上午把应酬和客人都推了,专门招待你这位新贵。”高拱笑道。

高拱请他进去,况且谦让再三,还是在高拱后面一步步跟着走进去,两人坐下后,高府的司宾走过来,递给高拱况且送的礼封,耳语两句。

“这可不行,允明,我待你如子侄,你这就太见外了。另外礼金太重,我不敢收。”高拱把礼封还给况且。

况且拱手:“大人这才是见外,区区一点银两不算什么,拿不出手,给大人留着赏下人用吧。”

高拱失笑道:“拿一万两银子赏下人?这种疯狂事也就你做得出来吧,我知道你有这爱好。”说完挥手让司宾退出去,礼金也收下了。

高拱真不拿况且当外人,而且他现在的确非常缺钱用。

况且来的路上就想过了,张居正跟他说过,高拱原来非常清廉,这两年权高位重,日子过的奢华起来,腰囊自然就空了。

高拱现在住的府邸是前宁王在京城的王府,比张居正的府邸豪华多了,过的日子当然不难想象。

“这些银子不是皇上的吧?皇上给你的帑银可不要乱花呀。”高拱道。

况且笑道:“那是当然,每一两银子都会账。”

说着他从靴子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银票,正是张鲸给他的启动经费四万两银子。

“皇上的银子我还没动呢,以后也不会挪用一文钱,都会花到实处,另外的开销我自己填补吧。”

“你倒是有钱啊,不过还是有些滥用了。允明,对下人要恩威并施,而且要记住,威一定要多于恩,人都是畏威怀德,很少有人因为恩重对你忠诚的。”高拱教诲道。

“大人教训的是,晚生记住了。”

“另外听说你上任第一天就大宴锦衣卫全体同僚,可真是大手笔啊,一顿饭就扔出去一万五千两银子,你是准备用银子把本朝文武百官都拉下马,拉拢腐蚀我们?”高拱笑道。

况且没回答,只是笑。

“算了,这些闲事我也懒得过问,反正你们武城侯府有钱,任你折腾,我今天找你来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难处,我能帮你做些什么。”高拱仰躺在太师椅上道。

“大人,您能做的太多了,首先能不能跟皇上商量,把我的差事免了?”况且抓住救星似的抓住高拱的椅子道。

“不能,皇上说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办。”高拱脸一板。

“为什么啊,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就是书生里百无一用的典型,皇上要让我写字画画,我绝不敢推辞。”况且哭丧着脸道。

“是啊,我也这样想,太岳也是这样想,虽然我们不认为你百无一用,可是带兵,尤其执掌一个锦衣卫,的确有点勉强。我问过皇上为什么非要启用你,皇上说只有你能做到,具体什么原因皇上也不肯说。皇上既然有了决断,那就只能听他的。”高拱道。

况且一下子泄气了,皇上对高拱都说到这分上了,就是神仙下凡都无法更改现状了。

“你干嘛哭丧着脸,这是好事啊,跟你说,从国初到现在,一介白衣秀才,一下子擢升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只有你一个人啊。何况皇上给你的条件如此优厚,连我都无法想象,你知道现在国库多紧张吗?国库紧张,皇上的帑银也不多,如此不惜一切地支持你,连经费都不限制你,你还不满意?”

况且苦恼道:“不是不满意,我也深知皇恩深重,可是期限太紧了,在半年一年内打造一个全新的锦衣卫,而且还要能深入大漠,远到海外。关键是,到了塞外要能击败蒙古各部落,上了大海要能赶走海盗,大人,您给说句公道话,这事谁能做得到?”

“怎么会这样,皇上真是这么给你下的旨意?”高拱大惊失色。

他只是知道皇上重用况且,具体事务皇上没说,他也就识趣没敢追问。

“可不就是这样,要不我好好的叫什么苦啊。这是刘守有刘大人,还有司礼监张鲸张大人两人亲口对我说的,第一批货物都到了。”

“自己训练队伍?那确实太难了,我还以为皇上允许你在锦衣卫里挑选人手呢。”

高拱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他一向是解决各种难题的能手,当初在裕王府,凡是难题都是由他出面张罗,立功丰伟,成了裕王的主心骨,他现在是皇上心里的第一人,也是多年来的功劳所致。

况且苦笑道:“若是有现成的人选我还叫什么苦啊,现在人员都得重新招募,还要训练成军,皇上还要求这支锦衣卫能担负情报侦察、收集工作。大人您也知道,戚帅是练兵高手,可是戚帅练成一支新军也得三两年吧。”况且总算找到人吐苦水了,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

况且在高拱面前示弱一方面是真情流露,另一方面也是博得同情,只有推心置腹,才能拉近关系。

高拱觉得这事颇为棘手,他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要求。这真的太难了,谁也做不到。高拱料理朝廷军政事务已经有几年了,在嘉靖朝晚期,徐阶就主动把他推荐到内阁参政,这也是徐阶的乖巧处,想要预先交好高拱,因此高拱对军政事务的了解比张居正要多,可谓朝中军机重臣。

戚继光在蓟镇练兵他当然知道,这是张居正的举荐,他也同意。

戚继光练兵是一把好手,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可是戚继光练兵不受年限的限制。即便如此,戚家军也不符合皇上的要求,对于新的锦衣卫,皇上要求的分明是全能手,而不是只能上阵杀敌的军士。

“太岳怎么说?”高拱皱眉问道。

“我还没跟张大人说呢,这些烦心事我自己烦就够了,不想再烦张大人。”况且沮丧道。

“允明,别泄气,皇上这样要求你一定有道理,你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我了解皇上,他从不为难臣子,不会强人所难。你是不是还有特别的长处,没告诉我?”高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况且听到这句话,心里蓦然闪亮一片:看来皇上就是逼着自己用勤王派的人。只有这样做才能在皇上要求的期限内打造出皇上要求的锦衣卫。

难道慕容嫣然那次说皇上用的是驱虎吞狼之策,猜对的?只是目标不是护祖派,而是大漠游牧部落和沿海倭寇。

“我的长处就是写字画画,还有读书,这个我可是手拿把掐。”他还是苦笑。

“刘守有没帮你出出主意?他可是皇上信得过的人,而且能力非凡,脑子灵活。”高拱道。

“帮了,帮太多啦,刘大人三句不离口,总是提醒我他那里有十八般酷刑,就等着迎接我进去受用。”况且没好气道。

高拱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他是吓唬你的,你不用怕,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人家说了,这就是皇上的旨意,我的脖子现在就在案板上。”况且道。

“不会不会,皇上仁慈,决不会滥用酷刑。这一点我很清楚。”

“可是如果我把事情搞砸了,就是罪人了,那时候对我用酷刑就不是滥用了吧。”

“这个……倒也是啊。”

高拱陷入疑惑中了,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可是他不知道不对在哪里,若是别的事他能帮况且担下来,可是这件事皇上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任何人不得插手。

“允明啊,我暂时不敢对你说什么,我再好好打听打听,看看司礼监那几个太监能不能透些口风,等我了解个大概,再想办法帮你。”高拱道。

“多谢大人。”况且站起来躬身一揖。

“不用多礼,等我帮到你了再谢我不迟。”

况且告辞,高拱要留他午饭,况且不肯,说是得马不停蹄地去办事,不敢懈怠。

高拱送他出去,等到况且走出大门,老狐狸高拱再次陷入沉思。

第六十四章 拜见武定侯

况且从高拱府邸出来后,带着护卫直奔武定侯府。他虽没去拜访过,不过他知道地点,就在宣武门附近。

况且已经想好,找赵阳把借兵的事尽快敲定下来,实在不行,就拿皇上来压人。他是真被皇上逼急了,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人乎。

到了宣武门附近,打听了几个人,果然在一条宽阔的巷子里寻到了武定侯府。

况且下车后,到了侯府大门处,两个亲兵上来拦阻,可是见到他皮袍下一身锦衣卫的服饰,也不敢怠慢。

“这位大人,请问您有何公干?”

“我没有公干,只有私干,我是贵府上大小姐的小叔子况且。今天来是见赵二哥的。”况且边说,边拿出一张名刺递给亲兵。

亲兵上下打量他几眼:“您就是江南才子况且?可是……”

两个亲兵也是纳闷,他们经常听老爷少爷们议论大小姐的小叔子是个大才子,现在已经是少宗师了。

宗师是什么东西,他们不懂,反正觉得肯定是什么了不起的东东吧。

可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一见面怎么不像啊,江南才子怎么忽然变成锦衣卫了?

“您真是况老爷?”

“这是我家大人,锦衣卫指挥使。”况且身后的护卫不耐烦了。

侯府高门深院是了不得,可是一个门卫亲兵就这样盘问,也太小瞧人了吧。

亲兵不是故意失礼,实在是况且才子的印象太深刻了,跟眼前的锦衣卫高官完全对不上号。听到况且护卫的呵斥,亲兵赶紧跑进去禀告赵阳。

不多时,赵阳跑出来大笑道:“兄弟,你这是升官发财了,终于敢到我家来了?”

“我就是找你的,对了,老伯在不在家?”

“在啊,我哥也在,快进来一同见见吧。”

赵阳不由分说,拉着况且就往里走,况且的护卫自然紧紧跟随在后面。

“嗬嗬,这才几天没见面啊,你这可是一步登天啊,派头都不一样了,还带这么多护卫,吓唬我啊。”赵阳看着况且身后的护卫,有些发呆,他出去也不用带护卫啊,况且这是要上天的节奏?

先到了赵阳的住处,赵阳喊来一个管家:“去看看我父亲和哥哥在干什么,就说我姐姐的小叔子况大才子来了。不对,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来了。”

管家也是上下打量况且,直接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没办法,听到的和见到的形象相差太多。在他们心里,江南才子就是穿着绸缎,手里摇着折扇,身前身后一群美女的样子。

“兄弟,我的事没问题吧?”赵阳抓住况且的胳膊,眼睛里露出狂热的表情。

“你什么事啊?”

“到你锦衣卫当官啊?”

“哦,这没问题,你过来先当个千户吧。”况且道。

“什么,才千户?兄弟,怎么着也得让我给你当副手,最低做个指挥同知吧。”赵阳叫了起来。

“二哥,这不是儿戏,我现在都愁死了,等我过了这一关,咱们再立些功劳,别说指挥同知,你就是篡我的位,我保证举双手双脚赞同。”况且道。

“什么难关啊,你不是刚升官吗?怎么还有难关啊?”赵阳道。

况且刚要说什么,那个管家跑着过来道:“少爷,老爷说了,快请况大人过去面叙。”

赵阳笑道:“看见没有,你现在升官了,身价也长了,我老爹都要请你这个况大人去面叙,而不是拜见了。”

况且笑着斥道:“胡说,自家人哪有这些说道。”

两人跟着管家进了一个大门,又穿过一个中庭,然后来到武定侯住的憩园。

“这里其实就是我家的祖宅,外面这些都是后来扩建的。”赵阳解释道。

况且看着大门上有一道匾额,上书“勋并日月”四个字,落款居然是朱棣,这是成祖的御笔。这四个字的评价,在当朝也不多见。

况且走进去,看到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将军站在院子里,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人,面貌跟赵阳极为相似,只是气质截然不同。

况且不用问,知道老者肯定是武定侯,中年人是赵阳的哥哥赵炎。

“小侄况且拜见老伯。”况且急忙趋前几步,躬身拜谒。

“贤侄免礼,咱们是自家人,不用叙官场那些礼节了,贤侄不会介意吧?”武定侯道。

“当然,只是小侄因各种原因,一直没能来拜见老伯,还请见谅。”况且道。

“兄弟,其实我们是亲戚,根本用不着避讳什么,又劝不动你,只好随你了。”

此时那个中年人也过来平礼相见,果然是武定侯世子赵炎。

双方见过后,来到大堂上,不分宾主而是像家人那样围桌而坐。赵阳和赵炎都陪着况且坐下,按说武定侯在场,他们决不能坐着,必须站在父亲身边,可是有况且在座,他们不坐,况且也不会坐下,也就不按礼节行事了。

“贤侄高升,老夫还想哪天去给你道喜呢。”武定侯笑道。

“老伯,哪来的喜啊,我现在是一肚子苦水啊。”

赵阳笑道:“我说兄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一个指挥使就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若是当上大学士你还不得趴下?”

“胡说。”武定侯斥道。

“没事,我们哥俩没个高低反正,怎么说都行。”赵阳嘻嘻笑道。

赵炎只是微笑看着,却不插话,沉静安详。赵阳就跟跳马猴子似的,很少有安静的时候,跟他的年纪颇不相符,很有长成老顽童的潜质。

况且就把遇到的难事说了一遍,苦瓜脸拉得好长。

他不是喜好诉苦,而是现在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这些事办成,要想让人帮助,诉苦装可怜是最好的办法,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嘛。

“还有这事?”武定侯跟高拱一个表情。

“绝对做不到,半年时间能让士兵把刀枪剑戟舞弄明白,别伤着自己就不简单了。还有啊,招募的人估计都不会骑马,还得训练他们骑马,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按你说的还要有小型的神机营,还要有水师,还要有细作队伍,算了,我不说了,兄弟,你那地方我不去了。别哪天皇上要你的脑袋,把我的捎带着一起砍了。”赵阳连连摆手,后退一步。

武定侯苦笑一声,却没斥责赵阳,虽然大儿子继承爵位,他喜爱的还是小儿子,这也是天下父母的通病。

“事已至此,贤侄准备怎么办?”

武定侯知道况且一定还是想出些办法,不然不会急着登门,肯定是有事相求。

“小侄原来想让二哥带贵府五百亲兵过去,就算我借的,帮我训练那些招募的人手。既然二哥不想去了,就算了,不过五百亲兵能不能借给我?”况且道。

“借我们的亲兵?兄弟,各府的亲兵不能外借的,朝廷有严格规定。”赵阳道。

“二哥,你要这么说我可要把你家的亲兵都挑走了,皇上可是说了,让我任意挑选人员,这个任意肯定包括贵府吧。”况且道。

“你们两个别斗嘴了,五百亲兵没问题,可是你若是用作训练人员,五百亲兵还不如一百名教头。我帮你请一百名教头如何?”武定侯道。

“对啊,亲兵就是教头训练出来的。老伯能帮我请到一百教头?”况且大喜。

“当然能,就是得花钱,也就是说雇。”赵阳抢着道。

“钱没问题,我可以花高价聘请他们。”况且道。

“兄弟,你别听他的,他骗你的,家父调他们去就行,不用花钱的。”赵炎微笑道。

“你准备在什么地方操练人马?我们都督府有大校场,可以借给你们用。”武定侯道。

“多谢。我本来还琢磨着就在我那地方的院子里练兵呢。”况且道。

“那不行,只有大校场才能全方面训练军士,从骑马到器械,包括火器都可以训练,别的地方没那么宽敞。而且大校场有现成的器械和马匹,你让人带着士兵到训练场就齐了。”武定侯道。

“那样的话半年时间能练到什么程度?”况且问道。

武定侯笑道:“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你说的效果,就得多招募人员,优中选优,不能适应高强度训练的人员马上淘汰。我估计,起码要选十倍的量吧,就是说先得从招募的人员中选出五万人,然后这五万人昼夜操练,能挺下来的就一定能符合你的要求。”

况且大喜,站起身躬身拜道:“老伯,您可是救命恩人啊。”

“你要说这个我就惭愧了,这次没能帮到你什么。本来我跟英国公、荣国公、定国公和魏国公,还有几个侯府联署给皇上上书,说你现在还太年轻,涉事太浅,不宜留在京师任职,我们请求皇上让你回南京,跟着老师再读书十年,然后再出来当官为国效力。可惜越帮越忙,现在我们也不敢说话了。”武定侯苦笑着叹道。

还有这事?

况且既感动又激动,没想到这些功臣世家还真认亲,有些功臣贵族他根本不认识,从来没打过交道,居然肯联署担保他,可见功臣集团团结一体,一点不假。

第六十五章 谜底揭开

说话间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武定侯留他吃午饭,况且没有推辞。

他跟武定侯是切实的姻亲关系,武定侯的女儿是他的嫂子,真正是自家人,再说这也是来求人家办事,总不好事办完了扭头就走。

“小侄来的急,又是从高相府里过来的,没带什么礼物。”况且道。

“你就别费这个心了,我这里还缺什么东西么,你人来就足够了。以后有事就说话,没事也经常回来看看,把这里当做你的家。”武定侯道。

午饭很简单,就是一般的家宴,赵阳和赵炎弟兄两个陪着况且一起吃。

“老伯怎么没去衙门上班?”况且问道。

“衙门里没什么事,隔几天过去转一转就行,真有什么事他们会马上来禀报我。”武定侯道。

“可是我大哥每天都上班啊,北京都督府难道比南京都督府还悠闲?”况且道。

“哼,他哪儿是喜欢上班,他就是不喜欢在家里待着。”武定侯听了况且的话,面色一沉,显然对自己的女婿不太满意。

赵炎忙笑道:“兄弟,都督府是这么个地方,平时什么事都没有,无非浏览一些各地的军报。只有皇上要对外用兵的时候,才会忙起来。兵部把圣旨发到都督府,钦定哪个大都督领兵出战。这个大都督会按照圣旨点兵点将,然后誓师出征。等仗打完了,大军回归,兵将都回到原来的卫所,大都督向兵部交还印绶后回到都督府,这就是一般的流程。”

武定侯道:“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叫做兵无常帅,帅无常兵,兵部有调兵权,却没有军权,大都督府有军权,却没有调兵权,只有皇上才有权利调兵遣将。说到底就是防止武将造反。”

况且哦了一声,他对武定侯父子介绍的情况稍许知道一些,但了解的并不详细。

赵炎笑道:“这就是多余的规矩,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去造反,一个地方,一个省份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造反,谁异想天开就是找死。民间那些无知愚民会时不时的兴兵造反,没几天就被镇压下去了。”

武定侯笑道:“这些事不要多谈了,被人听到传到朝廷那里又是麻烦事。”

况且三人都笑笑,不再谈论“造反”这个忌讳话题了。

“贤侄,我原来以为皇上任命你当指挥使,是让你守宫门,原来我想错了。你师父是一代大宗师,你自然就是理学少宗师,皇上让你守宫门,甚至在他身边值班,这也是皇家的荣耀啊。没想到居然派你到塞外海外出征,这都是怎么回事?”武定侯皱眉道。

他不是问况且,而是自问。

况且苦笑道:“我倒是愿意给皇上去当保镖,丢脸总比丢命强啊。”

“没这么严重吧?”赵炎笑道。

“怎么不严重,把我的地方安置在北镇抚司旁边,这就是警告,干好了没得说,干不好,直接送进诏狱,连抓捕都省略了。”况且喝了一大口酒道。

武定侯都笑了,觉得况且夸大其词,皇上不会如此对待功臣子弟的,除非真有谋反的证据。

“老伯,我不是说笑,是真的,刘守有亲口对我说的。”况且郑重道。

“你别太忧心了,若是按照我说的办法来练兵,半年时间不说别的,至少能跟戚家军相媲美,到时候队伍拉出来练练靶子,皇上看了也没有话可说。”武定侯镇定道。

“那就好。”况且抹了把冷汗。

他现在是谈到这事身上就出冷汗,快得恐惧症了。

“贤侄,经费的事有着落吗?户部现在可是铁公鸡,很难从他们手里批到银子。”武定侯问道。

“他没事的,徐相、高相,张相都会帮他,不愁从户部那里掏不出银子来。”赵阳道。

“也是,兄弟这是有贵人相助的。”赵炎也温雅地说道。

“这事倒是简单了,皇上这次不用户部的银子,而是自己掏腰包,全部由帑银支付。”况且道。

“帑银?”

听到这里,武定侯三人都感觉事态严重了,皇上的银子绝不是好拿的。这说明皇上是不惜一切要做成这件事,真要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兄弟,皇上的银子你都敢花?我确信,你正大步走在通往诏狱的路上!”赵阳大惊道。

“我天天都走在去诏狱的路上,这有什么办法,我隔壁就是镇抚司的诏狱啊。”况且道。

“这是两回事。”赵阳摇头。

“行了,他够烦心的了,你就别添乱了。”武定侯说道。

武定侯想了想,忽然拍案道:“我明白了!”

赵阳吓了一跳:“老爹,您明白什么了?”

武定侯看着况且问道:“你上午不是见过高拱吗?”

况且不明所以,点头道:“见过,我就是从他府里出来,然后直接到这里来的。”

“他没和你说什么?”

“没有啊,他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说是回头打听打听。”

“这个老狐狸。”武定侯骂了一句。

“老爹,您是实诚人,赶紧说啊,没看到况兄弟脸都憋紫了,再憋一会儿有可能小命不保。”赵阳道。

况且并没有赵阳说的那般不堪,却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武定侯,知道他话中有话,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话。

“皇上下决心要开放海禁了。”武定侯道。

“不可能吧,前天我还见过张大人,张大人说这事急不来。”况且有些不信。

“是,谁都是这样说,在最后没有完全敲定前,没人敢说真话。张居正就会跟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这些大佬一个个都成了精,尤其是高拱。”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况且纳闷,贵族武将不是不得参政议政嘛。

“我知道是皇上前几天下了一道旨意,大致是询问我们如果沿海一个城市出现暴乱,我们需要多少兵力,需要多少时间可以平定,过后可以稳定多长时间,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等等。”

“这跟皇上要放开海禁的事有什么关联?”赵阳问道。

“当然有,你想啊,皇上想若是开放海禁,就意味着朝廷要直接对海外展开贸易,海外的银子珠宝得上岸吧,那些地方都是地方豪族的地盘,他们能让朝廷把他们的财路断了?不造反才怪呢。”

“造反就直接平定呗,又不是剿灭不了他们。”赵阳道。

“剿灭不可能,只能把他们赶跑,可是官军不可能常驻,不然的话,官军就会比倭寇更扰民,再者大军在外,每天消耗的银两也是惊人的,那些从海外上岸的银子还不够大军的草料钱呢,最后朝廷只好撤军。等官军撤后,那里还是豪族的天下。以我行伍多年的经验,疆域的稳定才是开放海禁最难之处。”武定侯解释道。

“老爹,你说的这些跟况兄弟有关系吗?”赵阳问道。

显然他是越听越糊涂了。

“当然有,皇上为何急于提拔贤侄,并且让你招募人员,训练成军,还限定期限,就是因为皇上很快就会宣布开放海禁。”

“什么?!”况且震惊得站了起来。

“不可能吧,真要这样,地方豪族压不住的话,开放海禁就是空话。”赵炎忍不住插话道。

“所以才有贤侄的这个差事,皇上是要你带这支新军到开放海禁的地方常驻,不仅要镇压住当地豪强,还要打通海上航道,保护银子顺利上岸,平安通往内地。”武定侯进一步解释道。

听了武定侯这一番话,况且慢慢坐下来,不住的点头,他终于知道皇上启用他的原因了。虽说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很显然,武定侯的分析是最靠谱的。

“兄弟,得,你干脆自己去诏狱报到吧,那样还有万分之一的活路,带五千人马去沿海,连骨头都剩不下呀。”赵阳道。

“就是,那些倭寇进可攻退可守,攻则上岸掳掠,退则下海远飚,朝廷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去了形同搏命。”赵炎道。

“这就是皇上不惜自己掏帑银,不惜一切让你训练成军的原因,如果让户部拨款,这事根本通不过,那些人会誓死抗争到底。你知道朝廷里有多少人出自沿海各大豪族,在他们眼里,朝廷的利益远远没有他们自己家族的利益重要。”

“一群蠹虫,皇上若想彻底开放海禁,就该把这些人全都打进诏狱。”赵阳恨恨道。

“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他们在朝廷里都是清官,一文钱不贪,做官都有政绩,想抓他们没有任何借口。”

“那就先从他们家族抓起。”赵阳道。

“他们家族在当地修桥补路,赈济贫穷,抚恤孤寡,都是道德楷模,能上碑文的角色,怎么收拾人家?”武定侯冷哼道。

“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把本应流向朝廷的银子全给截住了。每个家族都是富可敌国,朝廷却是一年比一年穷。”赵炎不由长叹一声。

谈到富可敌国,况且可是深有体会,当年福州郑家在南京对付他时,可是豪气冲天,连中山王府都不放在眼里,他听说海盗联盟八大家族,其实就是沿海各豪族的结合体,说是八大家族,其中中小族就不知道多少了。

武定侯父子三人看着况且,流露出同情的神情,训练好部队是到海边赴死,训练不好军队,皇上肯定饶不了他,真的有可能直接送诏狱,左右都没活路啊。这坑挖的,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第六十六章 扑朔迷离

“兄弟,你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摊上这事了?”赵阳惊骇叫道。

武定侯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真的如此。不过贤侄,你不会恰好跟沿海豪族有联系吧?”

况且摇头:“没有,我生活在苏州,后来成家在南京,跟沿海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没有任何道理了,皇上如此重用你一定是有道理的,你好好想想,也许你的什么亲戚,或者,你母亲那一族的?”武定侯道。

“老伯,真的没有,我连海边都没去过。不过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可是跟开放海禁没有什么关联啊?”况且挠了挠头道。

“什么事?”武定侯问道。

“是这样,我要成亲的时候,福州郑家忽然来搅局,拿着我岳丈大人早年跟他们订的娃娃亲婚约,想要从中把我们拆散。不过他们最后被魏国公轰走了,而且好像还遭受了诅咒,郑家三代几乎死绝了。”

况且当然不会说郑家那些人的死亡是出自小君的大手笔,就是跟武定侯也只能咬定是诅咒。

“我们也听说了,这事我姐姐给家里的信中提到过,当时我们还很担心你呢。”赵阳道。

“只有这些联系?”武定侯道。

况且想了又想,笃定地点点头。

“那就更没道理了,你要知道,这次皇上让我们做的计划就是针对福建漳州月港的。郑家的确在那次事件中大伤元气,可是你若是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会遭受他们疯狂的报复,别说五千人,就是五万人也无法长期立住脚,五千人连骨头渣子都得被他们吞了。”武定侯越想越不对劲。

“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郑家可不是地头蛇,即便现在在福建依然是豪族。皇上真要是派你去那里,不是借郑家的手杀你吗?”赵阳更是糊涂了。

“不会那样,皇上身边有的是能人,有一千种办法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根本不用花这么大本钱。皇上不惜掏大把帑银,然后再借刀杀人?说不通,根本说不通。”武定侯连连摇头。

“就是啊,在那种地方,五千人仅够保护况兄弟自己,根本无法长时间驻留,只能快速进入,快速出来。皇上如果要派人保护开放港口,那就一定是要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那里。”赵炎也是一脸的迷惑。

“难怪张居正和高拱不跟你说开放海禁的事,他们估计是跟我一样想不通这里的环节,所以才不跟你说。”武定侯道。

况且摇头道:“不想了,反正我想要去海边送死,也得先过了皇上这一关再说,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难题吧。”

“也是,至少到海边送死是将来的事情。”赵阳道。

“乌鸦嘴。”武定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吓得赵阳一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在城里一座府邸深处的一间密室里,没有烛光,也没有日光,黑漆漆的空间里只有几个声音回响着。

“他想要五千人?不行,我这儿一个人都不会给。”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老兄,公子只是要五千人,我可是夸下海口,要五万人都有,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好不好。”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面子?这是面子的事吗?他今天要五千,明天就能要一万,最后可能就要五万,他要人干什么?用咱们的人去给朝廷效力,难道他不知道咱们跟朝廷是死敌吗?”苍老的声音怒道。

“我也不想给,可是公子说了,不给就翻脸,咱们打马虎眼他会翻脸,咱们掺沙子他也会翻脸,你说怎么办?”那个沙哑的声音苦笑道。

“翻脸就翻脸!咱们保护他们一家几代人了,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他居然还能说出翻脸的话,这样的人不保也罢。”那个苍老的声音道。

“不保?要是他真的出了事怎么办,你难道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吗?”那个沙哑的声音也发怒了。

“果真出了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现在干嘛非得弄个主子供着?干嘛咱们就不能自己做主?”苍老的声音道。

“自己做主?如果公子不在,任何人都无法把所有人团聚在一起,那样的话组织就会四分五裂,你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吗?”

“不用去想什么结果,我是宁做鸡头不做牛尾,分家就分家,分家后咱们也足够强大,没有理由害怕。”苍老的声音道。

“足够强大?是跟朝廷比,还是跟护祖派比,还是跟海外的君王组织比?你不保公子,海外的君王组织巴不得如此,现在老爷子跟公主都在他们手上,如果他们再得到公子,咱们都得俯首称臣。另外组织里还是忠于他家的人多,不信你自己调查一下,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当年忠于建文帝陛下的大义。”

“是啊,若是建文帝在世,让我怎么效忠都没问题,可是为何我们要向况家效忠?”

“那是因为建文帝陛下有遗诏:若他不在,所有人要像忠于他一样忠于况家的人,以及况家后人。”那个沙哑的声音郑重道。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这次我坚决不出人,你若愿意出,就从你的那部分势力里出吧。”苍老的声音冷哼道。

陡然间,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的室内响起:“敢妄议建文帝陛下遗诏者死,敢违背陛下遗诏者死。”

“不,大人,属下不是……”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年青,而且惊慌恐惧。

随之这声音仿佛被剪刀剪断一般戛然而止。

“大人,您也来了?”那个沙哑的声音惶恐道。

空中并无回声,良久,密室打开了,一个人走出来,拖着一具尸体。

北镇抚司里,刘守有还是翘着两只脚,仰躺在太师椅上。

“那小子今天没来?”他问道。

“没来,大人。”

“估计是求爷爷告奶奶去了吧,这差事可是棘手啊。”刘守有悠悠地道。

他越想越是佩服皇上的神机妙算,当然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皇上的构想,皇上后面还有一个神秘的国师,那是比高拱、张居正还要重要的人物,可惜他一直没能弄清楚这位国师的来历。

况且从武定侯家里出来,没有去锦衣第六卫衙门,而是直接回家了。

现在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他一直想弄明白皇上的真正用意,现在看来已经非常接近了,只是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进一步证实。

通过武定侯的分析,基本可以确定,皇上是要以福建漳州月港为开放口岸,那么,八成会派他去那里驻扎,像钉子似的死死钉在那里,为朝廷保护月港基地。

不然为何要给他五艘水师战舰?

战舰可以驱逐海盗的袭扰,为的是保护港口的安全。为什么要成立一个神机营?为的是在岸上保护港口,只有保护住港口,海外贸易才能顺利进行,海外输入的银子才能上岸,而且不被沿海豪族抢走。

至于海外贸易通道,连盐帮都知道找他重金买一条海外贸易通道,朝廷的信息不会不如盐帮,自然是运用他的影响力,得到一条海外安全通商渠道。

他如果能在福建站住脚跟,就说明地方豪强低头了,福建到内地的安全通道自然就畅通无阻。

他理解朝廷的难处,倭寇不是打不过,而是根本剿不灭,正如赵炎所说,他们进可以上岸骚扰,退可以下海远飚,等官军退去后再卷土重来。如此反复,朝廷疲于奔命,得不偿失,只能放弃沿海的利益,放弃海外贸易的收入。

倭寇并非一般的海盗,而是由沿海豪族组成的武装,著名的海盗联盟八大家族正是倭寇的大本营。

朝廷让他训练五千人,不过就是自保,想要长期驻留,必须得到海外君王组织的全力支持,甚至内地勤王派组织源源不断的输送人力物力。这样一来,死了不足惜,活着等于用自己的全部力量给朝廷白白打工,皇上这算盘也太精明了吧。

这样想固然很合理,难道皇上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调动这两大组织吗?进一步说,如果真的知道自己的底细,皇上怎么还能容得下?这不是个悖论吗?

各种疑问在脑海里搅和,他怎么也无法理顺,不过他知道的一点就是人员还得招募,锦衣第六卫必须建成,否则,他就不用烦心福建的事了。

“今天怎么样?”回到家里,萧妮儿上来问道。

“还是老样子。”

况且躺在外宅自己的卧房内,想着这些云里雾里的事。内宅的卧房被小姑娘占据了,不许他进去,他只好在外宅歇宿了。这都哪跟哪啊,还公子呢,在自己家里都得住在外宅。

“今天没去衙门办公?”萧妮儿问道。

“你怎么知道?”况且以为萧妮儿有担心他什么了。

“因为你今天身上没那么冷,另外你没回来就嚷嚷着要酒喝。”萧妮儿笑道。

哦,况且这才想起,这几天数今天的酒喝的最少,难道那鬼地方真的有那么大的诡异力量?哪天得找个风水先生看看,第六卫选址是不是有毛病,可别选个先天不利的地方建军啊。

第六十七章 大校场试骑

第二天上午,况且去他的锦衣第六卫牵出两匹马,然后直奔西郊大校场。

这里不仅是官军训练的场地,也是京军出征的集合地点。

况且一是为了练习骑马,二也是先来看看大校场是不是适合训练。

看到宽阔的大校场,他心里有底儿了,别说五万人,就是十万人同时训练也放得下。

大校场附近就是军马场,里面就是太仆寺每年买来的马匹在里面养着,这里的马匹都是驯熟的,还有许多马养在别的马场里。

况且的马在大校场上引人瞩目,毕竟是御马,从头到脚都显示着不凡之气。

“大人,您先骑哪一匹?”纪昌问道。为了尽快学会骑马,况且特地他拉来任马术教官。

纪昌牵来了一匹白马和一匹棕色马,都是纯色,没有一根杂毛,马的身上如绸缎般丝滑。那一股睥睨四方的气势,立马使得附近的马匹相形失色。

“这真是天马一出凡马空啊,先试着骑这匹白马吧。”况且笑道

他想玩把白马啸西风,可惜这匹白马根本不给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备好马鞍,他骑上去还不到十米,就被抛了下来。

好在他平衡能力强,在空中一个翻滚,居然稳稳站在地上。

“大人好骑术!”纪昌竖拇指赞道。

“你这臭脚捧得太明显了吧,我明明是被摔下来的,你还夸。”况且笑道。

“大人虽然是被摔下来了,可是你这姿势漂亮啊,一般人做不到。这些马都是没驯熟的,谁骑上去都得摔下来。不摔个嘴啃泥就是好样的。”纪昌道。

“有这说?”况且深表怀疑,不过他不懂马术,知道初学骑马被马摔下来是家常便饭。

他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不到十米就被抛下来,这次他有准备,空悬之后立地更稳了。

“大人,您试试这匹棕马吧,好像性子没有白马烈。”纪昌道。

况且只好怏怏地拍拍白马的背,暂时放弃骑它了,白马不喜欢别人触碰,尥蹶子踢他,差点踢到他屁股上。

“哼哼。”不远处,一个正在骑马的人冷哼一声。

“你哼什么,不服说出来。”纪昌大怒道。

锦衣卫的人就是这脾气,不管到哪里,专治各种不服。

“不服怎么样,马是好马,可惜在你的手上糟蹋了。我这匹马好骑,要不咱俩换换,我给你一千两银子。”那人讥讽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纪昌骂道。

“你让我滚?你先给我滚一次看看。”

那人显然不是一般人,身边带着十几个家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

不过那人见况且虽然年轻,身边有十几个护卫,所以没敢造次,只是想跟况且商量换马,还贴给他一千两银子。

况且懒得跟这种人计较,估计真是什么二世祖吧。

“算了,纪昌,跟这种人斗嘴没意思,咱们继续练习马术。”况且挥手制止纪昌,今天的任务是训练马术,不是干仗。

“便宜了这小子。”纪昌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那人。

况且换了棕马骑上,果然好了一些,骑出五十米才被抛出来。

“大人,你需要熟悉它,跟它慢慢沟通,这样它才会认可你,与你作伴。马是通人性的。”纪昌道。

“怎么跟它沟通啊?”况且不解。

“怎么说呢,各种办法都有效,主要是抚摸他,用手的压力慢慢安抚它,让它感觉你是爱护它的,以后还要亲自喂他草料、给它饮水,慢慢就有感情了。大人如果只是想一般骑着玩玩,不必费事,有驯熟的马,很快就能骑,不过那样的话,人和马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和谐的境界。”纪昌解释到。

可惜他一肚子马术经,语言表达能力却有限,说出来后总是显得不够专业。

况且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虽然没练过骑马,可是养过狗,而且跟狗能很好的沟通,想来马匹虽然不如狗通人性,但道理大概差不多。

他慢慢抚摸着马匹,感受着马背丝滑的皮毛,然后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马匹,可惜马全然不领情,依然尥蹶子踢他,再次引来旁边一阵哄笑。那人显然不甘心,还在附近转着圈的遛马,想找机会跟况且商量换马。

况且牵来的御马在爱马的人眼中就是瑰宝,那人已经抛出一千两银子的重金,见况且根本不理会,还以为是给少了,当然他一看这两匹马就知道没有五千两肯定拿不下,不过他见况且分明就是刚学骑马的雏儿,压价是欺负他不懂马。

况且的确不懂,更不知道这些马的价格,可是他根本不想卖,也不能卖,这是皇上赐的御马,他就是疯了也不敢卖掉。何况银子在他还是个事吗?

况且重新骑上马,手持缰绳,慢慢放马缓缓跑着,这次马不知怎么懂了他的意思,居然小步慢跑着,一直转了一圈也没发性子摔他。

“大人,就这样,对,先让它慢慢跑,熟悉了再稍微加点速度,学骑马不能性子急。”纪昌骑着马在旁边跟着。

况且骑第二圈时,旁边那人蓦然骑着马横冲过来,况且坐下的马受了惊吓,一下子就把况且抛在半空,然后撒欢似的跑开了。

况且也是被吓了一跳,这次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王八蛋!”

纪昌一马鞭子抽过去,大骂一句,然后也不管打着没打着,急忙过来看况且怎么样。

“大人,您没摔着吧?”

“废话,哎哟,我都结结实实摔地上了,这还叫没摔着吗?”况且觉得身上骨头好像断了两根,屁股跌成了八瓣,甚至有高位截瘫的感受。

“混蛋!”

“王八蛋!”

守在旁边的护卫都激怒了,不用吩咐,上去五六个用马鞭子抽打那个冲撞况且的家伙。

那人也不是省油灯,身边也有十几个人护卫,双方登时开启了群殴模式。

“瞎了眼的狗东西,不知你爷爷是谁吗?不知你爷爷的爹是谁吗?”

况且听到这话,气的差点回他一句:尼玛,难道你爹是李刚吗?

他揉了揉屁股,然后活动一下两腿,感觉好了许多。

“老子管你是谁,管你爹是谁,给我打!”

锦衣卫的人在北京从来没吃过亏,在大校场居然被人小瞧了,还搬出他爹吓唬人,锦衣卫的人是吓大的?

“小的们,给我用力打,全都打趴下,把那两匹好马抢过来。少爷我重重有赏。”惹了祸的家伙远远躲在一边,指挥他的手下围攻况且的护卫。

“想倚多为胜?实在想多了吧,也不去打听一下爷是谁。”纪昌冷哼道。

况且的护卫没得到命令,所以没敢下重手,虽然人少受围攻,气势上丝毫不弱。

“大人,那个王八蛋想抢您的马,怎么收拾他们,就等你一句话了。”

“都撂倒吧。”况且最恨这种主儿了,就说了一句。

“大人发话了,全部撂倒。”纪昌大喊一句。

“得令!”

况且的护卫们冲锋似的一拥而上,片刻间,那家伙的十几个护卫被冲的七零八落,有几人被冲下马,摔落在地,大呼小叫。

又过了片刻,十几个人全都被况且护卫们的马鞭子抽下马来,一个个鼻青脸肿,脸上身上伤痕累累。一个个哎哟哎哟大叫不止。

“混蛋,你们是什么人,敢下死手,你们不想活了?”

“混账王八蛋,打了我们你们都得死。”

况且的护卫们听到这些骂人话,更是怒不可遏,提转马头回来,又在每人身上抽了十几鞭子,抽的这些人再没有一点脾气。

那个少爷模样的人已经被况且的一个护卫单手擒了过来,横放在马鞍上,然后骑着马过来禀报:“大人,这个王八蛋抓来了,怎么处置。”

“你们不能动我,我爹就是大校场的总管。你们得罪了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家伙大叫起来。

众人大笑起来,以为这家伙的爹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原来是这个大校场的总管,就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也好意思说出来显摆。

况且都有些同情他了,好笑道:“扔出去吧,让他们滚的远远的,再见到他们一次,就抓回去审讯,正好什么事都没有,先办两个案子也不错。”

护卫们拍手叫好。

“你们是什么人啊?”那个少爷感觉有些不妙了。

“别问了,说出来吓死你。”纪昌都懒得跟他计较。

几个护卫抬头抬脚使劲儿把这个少爷扔了出去,就像扔一块石头似的,这人真如石头一般摔在地上,要多结实有多结实。

“我家大人吩咐了,都给我们滚的远远的,再见到你们就不客气了。”一个护卫大声道。

这位少爷可能真摔得重了些,半天没爬起来,还是一个家人爬起来,过去抱住少爷踉踉跄跄地走了。

不一会儿工夫,这些人和马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大人,以后咱们出来还是把牌子带着,有您那两块锦衣卫指挥使的牌子往这儿一竖,就没人敢过来闹事了。”纪昌道。

“没必要,有时候低调点还是有好处的,以后除非我吩咐,不许再亮那两块牌子。”况且道。

他今天不但没有带那两块静街的牌子,连飞鱼服绣春刀都没穿带,只是想很低调地练练马术。可惜人一低调,就有人上来欺负你。

第六十八章 倭寇与俺答

这个小插曲过去了,况且继续练习骑马,他还是先缓步慢跑,在大校场绕圈子。

“很好,大人,有点摸样了。”纪昌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着,还不停地鼓励着。

“可以放快点速度了吧。”况且扬了扬鞭子,说道。

然后他轻轻一夹马腹,马嗖的一声冲了出去,如同火箭一般,在况且紧张地抓着马鬃飞奔之际,马好像生气了,突然发出一阵嘶鸣猛地人立而起,把况且掀飞了出去。

况且这次没有屁股着地,还是稳稳站在地面。

“这畜生听不懂我的话,我叫它慢慢加速,它却跟钻天猴似的冲出去了。”况且气急败坏道。

“大人,这可不怪它。你夹马腹的力道可能太重了,另外要缓缓加速的话,也不要夹马腹,而是通过放缰绳的力度。这么说吧,大人,成熟的骑手一般时候都不会夹马腹,那样对马会有伤害的。”纪昌道。

“啊,是这样啊?”况且不明白。

“大人,马靴是有倒刺的,马肚子最柔软,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刺肚子。一般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候,也就是逃命的时候,才会这样做,马会理解就是不惜一切狂奔逃命。”

况且挠挠头,小说里不都是写夹马腹加速吗?看来小说家真他奶奶的不靠谱啊。

他看看脚上穿的马靴,果然有一层倒刺。

他这身骑装和马靴是跟护卫借的,他自己没做。原来没想到骑马,还是张鲸提醒了他,再加上昨天武定侯分析说,他有可能要去福建驻扎,那地方可是虎狼之地啊,学会骑马很有必要,最起码可以增加一个逃命的手段。

“大人,您是第一次骑马吗?”一个护卫问道。

“也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可是怎么感觉就跟第一次似的,我上次骑马并没被摔下来啊。”况且也纳闷。

“大人,您上次骑的那一定是驯熟的军马,因为被人骑惯了,比较温顺,一般不会把人掀下来。这御马从没被人骑过,犟的很,老实说您现在既是练习马术,也是在练习驯马。不过真正的坐骑一定要自己驯熟了,才能做到人马一体。”纪昌道。

况且点头,没想到骑马的说道这么多。

“大人,您很了不起了,真的,一般驯马师开始驯马可能还不如您呢,摔得七荤八素的太正常了。”一个护卫道。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没被摔死的都是好汉?”况且笑道。

“差不多吧。”纪昌道。

众人跟着大笑起来。

况且继续练习,他这次还是先缓步慢跑,然后像纪昌教的那样,一点点放松马缰绳,果然马开始慢慢加速,直到他不再放松缰绳为止。

有门,况且心里暗喜,看来马还是可以跟人沟通的,只要找到正确的办法。

中午,他们派人去附近的熟食店买来热腾腾的包子、酱牛肉、酒还有热茶。

况且吃了四个包子,喝了一大杯热茶就算填饱肚子了,护卫们则是包子、酱牛肉和老酒一起吞下肚子里。

“你们原来有过军营生活吗?”况且问道。

纪昌笑道:“大人,我们都是行伍出身,有些弟兄是从民间挑选的,也要送到军营过上半年或者一年。您要是问我们是不是比军人差,不能打仗,不能吃苦?我的回答是,我们至少比军中的精兵还要强那么几分。”

况且点头:“那就好,以后真可能有硬仗打,你们别只顾着护卫我逃命。”

“大人,是要打仗了吗?去哪儿,出塞打俺答?”

“出塞打仗好啊,好久没领略大漠风光了。”

“是啊,自从嘉靖年以来,皇上严格约束边军,不许擅开边衅,几十年没打大仗了。”

护卫们听说有硬仗打,都围上来问询。

“有可能出塞,不过更有能是到沿海打海盗。”况且沉吟道。

他当然不敢把具体任务说出来,何况这个具体任务还是武定侯的分析,究竟是不是这回事还难说。

“这个……”

护卫们听说要去打海盗,兴致都低落下来。

“怎么了?海盗和倭寇比蒙古部落还难打?”况且问道。

“不是,大人,这是两回事……”一个护卫欲言又止。

“怎么个两回事,说来听听。”况且催问道。

“大人,跟塞外的蒙古人或什么部落打,干脆,反正塞外的人容易辨认,见着就打,见着就杀,强壮的男性一律砍头,老弱的也杀,妇女就归兄弟们了,孩子抓回来还可以卖钱。牛羊自然不用说,吃不了的都赶回来。”纪昌开口道。

“这……这也太野蛮了吧?”况且咂舌道。

日内瓦条约没人遵守吗?

他转念一想,自己也苦笑,算差年头了,那年月哪有日内瓦条约,就是有也不会有人遵守。

纪昌苦笑道:“大人,每次那些蛮子攻破边塞,进入内地,干的就是烧杀抢掠,就跟野兽没有区别。所以咱们每次出塞打仗,也就是报仇雪恨。”

“嗯,那打倭寇或者海盗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一个道理吗?”况且继续问道。

“大人,这个事比较太复杂,官军每次跟倭寇打仗都很窝囊,具体原因很多。”一个护卫道。

“怎么个复杂法?不就是沿海有一些家族勾结倭寇和海盗吗?”况且说道。

“这只是其中之一,沿海一些地方,别说大家族勾结海盗,就是一般的渔民都帮着海盗,甚至有不少渔民也是海盗,倭寇其实就是海盗,是跟着海盗的喽啰,海盗雇佣他们就是把朝廷的怒火引到倭国去。”纪昌道。

“是不是有些像扬州的盐帮?”况且问道。

“盐帮?”

护卫们都没反应过来,大人的脑回路过大了吧,怎么一下子跳跃到盐帮了?

“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当地的渔民都参加武装走私,等朝廷派官兵围剿时,他们就武装对抗,也成了海盗的一员。”

“对,就是这个意思。”纪昌道。

“大人,最麻烦的就是这个。你去杀倭寇,杀着杀着,就有人上奏朝廷,说官兵杀良冒功,残害良民。官兵虽然觉得冤,可是有嘴也说不清,很多被杀的人的确不是倭人,而是沿海大家族的人或者上当地的渔民。朝廷查实之后,将士们没有功劳反而有罪。”

“原来剿灭倭寇的总督胡宗宪胡大人就是因为得罪沿海几大势力,被他们在朝廷里的人活活弄死在监狱里了。”一个护卫咬牙切齿道。

况且沉思着,胡宗宪并非名将,率兵剿倭寇打的很难看,但是他毕竟剿灭倭寇有功,最后文官给他安个严嵩党羽的罪名下狱,嘉靖帝一直想放他出来,也没能如愿,最后惨死在狱中。

“大人,您不是说着玩的吧,咱们是锦衣卫啊,无论大漠还是沿海,咱们没有这些任务,除非是去捉拿犯事的官员。”纪昌疑惑道。

“我就是说着玩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况且道。

况且继续练习骑马,一直到傍晚,基本学会了如何控制马的速度,但也只能跑单线,许多骑术技能还没入门。

“大人,您这就很了不起了,这可是从头驯马啊,一般来讲,就是驯马师驯熟一匹马也要十天八天时间。”纪昌道。

“看看我十天八天能不能把这匹马驯熟吧。”

况且恨恨地看着旁边悠然自得,扬蹄奋进的白马,一脸的傲然,根本瞧不起他。他还只能干瞪眼,一点脾气没有。

这可是御马啊,总不能用上武则天的三板斧,鞭子、锥子、刀,那太不人性化了。

武则天驯马有个诀窍,先用鞭子抽,不服再用锥子扎,还不服直接杀掉吃肉。

这两天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在跑人员招募的事,催各地把人员送过来,况且昨晚对他们说了要增加初选人数,最好达到五万人,然后在这五万人中最后选出五千人。

两人听了都在发呆,不知道况且究竟要打造的是什么军团,十选一的概率,这也过于优选了吧。

两人有点犯难,只好对况且说,别看有人说送来五万人没问题,那只是说说,真正要做到也不容易,尤其期限如此急促。

商议到最后,决定采取折中办法,先让各地送来一万人,再在京城各地张贴招募帖子,在本地和附近招募四万人。

昨晚况且就把招募帖子写好了,今天叫人誊抄若干份,然后在城内大街小巷张贴,在附近的县镇也要张贴。五十个护卫领命而去,一时间大街小巷纷纷扬扬。

招募的日期定在五天后,设定这个期限是考虑到各地送来的人,正好到达的北京,这样的话,所有人就掺杂在一起,不会引人注意。

把两匹御马送回马厩后,马夫上来小心查看马的情况,脸上都有不高兴的神色,深怕况且糟蹋了两匹马似的。

这些马夫都是随马匹一起来的,只有他们知道怎么喂养这些御马,他们像供奉祖宗似的供养这些马。

看到况且手中的马鞭子,一个马夫怒了:“这马不能用鞭子抽的。”说完赶紧查看马的情况。

况且悻悻然,他没用鞭子打马啊,可是骑马总的有根马鞭子吧?这是起码的装备。

第六十九章 天下第一

“我说老赵,你干脆把这些马请回你们家热炕头供养着吧。”一个护卫戏弄他道。

“这里比我家热炕头舒服多了。”

马夫老赵嘟囔着,再看马并无任何伤痕,这才放心。

况且倒是没觉得这些马夫可笑,相反很是敬佩他们的敬业精神,御马监的人,专门为皇上养马,他们把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御马昂贵,也娇贵,喂养这些马比喂养孩子费事多了,也费钱多了,若是饲料和各种费需要况且出,况且可能还真得会感到肉疼。

“赵师父,这些御马是怎么挑选出来的,从哪儿选来的?”况且问道。

老赵眼睛一瞪:“跟你说有嘛用?说了你也不懂。”

况且摸摸鼻子,没想到在这儿也会碰钉子。

“大人,您别问他,问他他也不知道。老赵是回家只认得老婆孩子,当差只认得这些马。选马什么的他哪儿懂?”一个护卫道。

“小猴崽子,不用激我,激我也没用。”老赵说着,径自走了。

况且摇头苦笑,这些宫里出来的人都是鼻孔朝天,根本瞧不起宫外的人,或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贵胄子弟,侥幸获得皇上青睐,骤然间富贵而已,不足挂齿。

不过让他们来饲养御马的确是好主意,不然这么好的马在自己手上真可能糟蹋了。

况且走过去摸了摸他今天骑的棕马的马头,然后潇洒地摆手来个拜拜,走出了马粪味刺鼻的马厩。

巧了,他走出去时,正好碰到刘守有下班回家。

刘守有定定地看着他,缓声道:“况大人,今天骑马去了,没怎么摔着啊,其实啊被马摔死也是挺舒服的,还能弄个殉职。”

况且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

“这个乌鸦嘴,撞到我手上,非杀了他不可。”

回到家里,况且把骑装脱了,帽子摔在地上。

“怎么了要杀谁啊?”萧妮儿莫名其妙。

“刘守有这个滚蛋,天天见面就劝我自杀。”

“这人怎么这样啊,咱们也没得罪他啊。”萧妮儿奇怪道。

“你甭和他较劲,他可能是皇上派来专门挤对你的。”周鼎成道。

“那皇上为啥这样做啊?”萧妮儿捡起况且摔在地上的帽子,又把他的骑装挂起来。

“谁知道这混蛋怎么想的,张大人还说这家伙是名臣之子,我看比路行人还混蛋。”况且咆哮道。

“他是故意的,你别上他的当。”周鼎成道。

“可是为啥啊?”萧妮儿还是这样问,她真的不明白。

况且也不明白,气呼呼坐在椅子上,心里筹算着,哪天皇上真把他逼急了,他就是跑路,也得先把刘守有宰了。

“我觉得是这么回事,皇上可能怕你太顺风顺水的,就没干劲了,所以安排他给你设绊子,没事刺激刺激你,这样你向前冲的劲头就更足了。”周鼎成道。

况且听他这样说,觉得有些道理,心里的气消了许多。

“大哥,你今天跑的怎么样?”况且问道。

“问题不大,五天之内计划好的人应该能到齐。”周鼎成道。

“什么叫问题不大,不能有任何问题。”况且嚷道。

“你看你这才当官几天啊,官味儿十足了。我说问题不大就是没问题,你不也经常这样说吗?”周鼎成反击道。

“是,我是被他们快给逼疯了。”

况且喝了一大口萧妮儿刚端上来的茶,喘口气说道。

“慕容前辈那里哪?”他又问道。

“前辈还没回来呢,她那里应该更没问题。”周鼎成道。

“这关系到事情的成败,绝对不能指望民间挑选的人,骨干必须是我们自己选送的人。”况且口气坚决地说道。

武定侯推测开放海禁,皇上派可能会派他去保护港口的事,他没敢说,一是这事现在只是分析,不是结论,二是如果说了这事,勤王派内部热衷于造反的人可能会起事捣乱。

他们造反的最终目的况且不知道,但他知道,像勤王派这样在底层拥有广大教众、新信民的组织,一旦造起反来,真有可能颠覆朝廷,引发大动乱。如果那样,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况且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且还打着他的旗号。

吃过饭后,慕容嫣然还没回来,况且出去询问护卫们张贴招募帖子的事。

护卫们向他做了汇报,基本上大街小巷没有落下的,附近的县镇安排当地官府去张贴了,锦衣卫安排的事,没人敢怠慢。

“大人,为何招这么多人,咱们不是只有五千多人的编制吗?”一个护卫问道。

“这次要精中选精,十个里面选一个。”况且道。

“咱们不就查查案,抓个人什么的吗,用得着这样精选?”又一个护卫问道。

“打造一支精锐之师不好吗?”况且反问道。

“当然好,当然好。”护卫们不敢开口了。

况且想了想,回去穿好冠带,带几个护卫去了张居正府上。

走到张府大门口,却见等候召见的人排满了整条街,一排是轿子,一排是马和马车。

“这不是况大人吗,您也来求见张大人?”一个外省官员看到况且,上来打招呼。

“我不用求见,直接进去见。”况且笑着向前走。

“这位就是况大人吗?”

“就是他,直接被皇上钦点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个江南才子。”

“难怪不用排队,直接进去就能见大人,原来是京官,还是大员。”

“不是这个原因,人家原来就是张大人的幕僚。”

“哦,是这样啊,张大人不愧是通天的人物,幕僚都能直接升指挥使。”

求见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求见张居正的心更热切了,以为况且的官就是张居正给弄来的。

况且啼笑皆非,这些外省官员消息还真是不灵通。

他进去后也没马上见到张居正,张居正正接见一个外省按察使,等了一盏茶时候,才有仆人来通知他去见大人。

“大人今天可真忙啊,我不会打搅了您吧。”况且笑道。

“没办法,回来就得面对这些。不过也有好处,可以从他们嘴里得到一些情况,都是纸上得不到的。你那里怎么样,还是门可罗雀?”张居正笑道。

“老样子,不过也好,若是天天车水马龙,我可受不了。”

“习惯就好,没人天生习惯如此,我也喜欢闭门读书,享受一个安静的夜晚,可惜做不到了。”张居正叹道。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你的招募帖子了,到处都有,围观的人还不少。不过你何必这样招募,可以从御林军、京军挑选人员啊,这样多省事。”张居正奇怪道。

“还是按锦衣卫的传统来吧,他们的底层人员都是民间招募的。”况且道。

“入乡随俗,也好也好。”张居正语意深幽。

“大人,晚生今天来只是求证一件事,皇上是不是决议开放海禁了?”况且正襟危坐道。

“你怎么知道的?哦,看来你消息够灵通的。这事前两天皇上刚找到我和高相两人秘密商议,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是高相告诉你的吗?”张居正很是诧异,也略有担心高相出手在先。

“不是,是皇上下旨意垂询五军都督府,我才猜到的。”况且道。

“他们只是奉命做一个在沿海剿灭倭寇的计划,你怎么就猜到这个了?”张居正笑道。

“这个也容易,皇上让我打造一支全新的锦衣卫,又有种种苛刻的要求,分明有意把我安排在沿海做朝廷的钉子,保护开放口岸不受倭寇侵袭。所以我才猜到了。”况且说道。

“这倒未必,明天皇上会下密旨给福建总督谭纶,还要征求他的意见,现在让戚帅练兵也有这个准备,未必会用你。如果派你去福建沿海,区区五千人够干什么的。”张居正并不这样想。

“最好不是,否则就是把我置于死地了。”况且道。

“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此次皇上对你的安排超出常规,既不跟任何人商量,也避开内阁、六部,直接下旨,说明皇上是有这个想法的。”张居正想到皇上对况且的直接擢升的手段,也不敢肯定了。

“你一切照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退一万步说,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不会让你陷入孤军奋战的地步。”张居正又给了他一个宽心丸。

“多谢大人。对了,朝廷上现在态势如何?”况且问道。

“你没看邸报?”

况且摇头,他现在忙的焦头烂额,无心理会朝廷上的纷争,也就没看邸报。

“现在言官弹劾的势头更猛了,声嘶力竭要皇上把你明正典刑以慰太祖之灵,今天六部不少司官,还有两个侍郎也上书弹劾你,都察院也有五个都御史联名弹劾你。这个你不用担心什么,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嗅到了皇上要开放海禁的味道,才如此失去理智,猛烈攻击。”

“皇上不会杀我以谢天下吧?”况且说道。

“不会,皇上对你很赞赏,你的上书很及时,等于给了皇上一个讨论开放海禁的理由。皇上当着高相和我的面,说你是天下第一有识之士,连我们都给比下去了。”张居正拊掌大笑。

况且苦笑,得到皇上金口赞誉,而且是绝高的评价,那还了得!可是他一点也不兴奋,心里却在想:有这么对待天下第一有识之士的么?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可是,人家是谁,人家的嘴就是天。

第七十章 小君的秘密

况且得知皇上跟高拱、张居正两人密商开放海禁,心中不免感慨:皇上的心里亲疏厚薄还是分明的,徐阶空有首辅的名头被晾在一边,更不用说内阁其他几位大学士了。

皇上的人,这是一个标签,有这个标签贴在脑袋上,比免死铁券管用多了。自古以来,帝师被杀的几乎没有,而拥有免死铁券的人脑袋却没少掉。

同时,他也感到窝囊,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皇上的人,可是皇上却恨不得把他往死里逼。同样是皇上的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当然,孰轻孰重,外人看的只是表面现象,皇上心里那杆秤才能作准。

况且想到了徐阶,考虑是不是去拜见一下,张居正府上他是经常来,跟自己家似的,高拱拜访过了,徐阶那里不去一趟似乎说不过去。

传言张居正是徐阶的门生,他不知道这个门生怎么来的,可是他从张居正和徐阶的交往中,看不到这种师生的情分,张居正从来不谈自己和徐阶的关系。

这很不正常,比如况且的老师练达宁,谈到徐阶就是满脸的激动,言必称恩师、师相云云,这才是正常的师生关系。

比如他,不要说跟陈慕沙,就是跟张居正,也是因为张居正跟陈慕沙的关系,所以他自视为张居正的门生,张居正待他比门生还亲,视之如自家子侄,这是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大人,您还是打发外面那些人吧,我就不耽误您了。”况且起身告辞。

张居正也不虚留他,送他走出房门,看着他从角门走出去,这才回屋,继续接见那些外省求见的官员。

况且还是没去徐阶那里拜访,考虑到皇上这次没跟徐阶商量,一定是有原因,再考虑到这次皇上交给自己的任务有些敏感,言多必失,这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回到家里,慕容嫣然还没回来,他有些急了,就进内宅找到小姑娘。

“妹子,你师父呢?有没有什么消息?”

“办事去了,不是你交代的事吗,还来问我?”小姑娘一脸的不耐烦,不过现在叫她妹子她也答应了,这就是进步。

“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况且道。

“你担心个啥,北京城我师父来去如平地,不会有任何事的。”小姑娘吃着桂花糕,爱理不理的。

“妹子,小心发胖。”况且好心劝道。

“要你管。”小姑娘发飙了,作势要把手里的桂花糕打向况且。

况且赶紧溜之乎也,桂花糕打不疼,粘在身上也是够狼狈的。

他回到外宅书房,慕容嫣然没回来,却来了一位久违的朋友——小君。

“你这个混蛋终于露面了,藏在哪个地洞里冬眠了?”况且骂道。

“我倒是想冬眠,可是听说你升官了,我都不敢相信,赶紧来看看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小君仰躺在况且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喝着。

“我这是转实职,不是升官,咱原来就是指挥使。”况且道。

“你原来那个指挥使管个屁用,就是个虚名,不过听说这个实职还不如虚名呢,是个要命的差事。”小君道。

“是啊,我天天等你来救命,你却没影了,做人不能这么不靠谱。”况且道。

“我不靠谱,你花钱雇我当保镖了吗?我可没义务保你的命。”

周鼎成坐在旁边,喝着酒笑看两人互掐。

“我说你这混蛋究竟干嘛去了,老实招来,国公夫人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吧,难道你天天累的下不了床?”况且走过去,倒了碗酒喝起来。

“保密,打死都不说,你们自己猜去吧,猜不着就憋死你们。”小君悠然自得道。

“我们才懒得猜,管你做什么,反正没好事。”况且坐在一张椅子上冷哼道。

他知道小君的脾性,你不能问,越是问,他越是不说,晾他一段时间,根本不问,他自己就说了。

“小君,怎么样,请你当那些新手的生存教官,你同意不,赶紧给个准话。”周鼎成道。

况且看着小君,这家伙能耐大着呢,他若有十个小君这样的高手,一切就不用愁了。

“行啊,这个好说,你把人交给我,正好这季节,长白山雪厚着呢,我带他们到山里一个月,能活着下山的就算过关。”小君道。

“喂,大哥,你靠点谱行不,人命关天的事,你能不能别胡咧咧。”况且急眼了。

“就得这么教啊,要不怎么教?你先教教我看。”小君一瞪眼睛。

“你得先拟个教程,那种循序渐进的教程,得从浅入深,一步步来。”况且道。

“得了吧,那样的话一辈子也成不了。你以为那是野游啊,带着一车食物、帐篷,到地头再点个篝火什么的。跟你说吧,长白山里这时候什么吃的都没有,想要活下去,就得挖老鼠洞,从老鼠洞里找苞米粒,跟老鼠抢吃的,关键是老鼠也很难找啊。一人多深的大雪里,你以为老鼠洞是容易找的吗?”小君以过来人的神态说道。

“算了,长白山免了。我没有长白山的任务。”

况且赶紧摆手,虽说十比一的中选率,他也不打算让十分之九都白白死掉,那样他真就成刽子手了。

周鼎成道:“我说,这生存训练的事不做也罢,我回头也想了,皇上只是让你训练打造一支队伍,又没法检验你的人是不是真有到大漠海外的能耐,就是想检验,咱们有现成的高手,你可以调用。”他指指小君。

“哎哎,先说好啊,我可不掺和你们的事,千万别算上我。”小君道。

“跑不了你!”周鼎成发狠道。

“那个,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小君急忙起身就向外走。

“老兄,你能有什么要紧事,多待一会,他这儿可是有很多好酒啊。”周鼎成热情挽留。

“他有,我家就没有?”小君又是一瞪眼。

“国公府里没有他的酒类丰富,跟你说,这酒都是从宫里直接搬来的,一句话,皇上喝啥酒,咱就有啥酒。”周鼎成拉着小君的手不放。

“你放手,被人看见容易产生误会。”小君急忙甩脱周鼎成的手。

“有什么可误会的,咱们兄弟不就是一个人吗。”周鼎成又是一式金丝缠手,把小君手腕抓住。

“你跟我玩真的?”小君急了。

况且上来,搭住小君的肩膀笑道:“大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是好多天没见人影了,多待一会吧。”

这两人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小君急着走,想捉弄他一番。

“你们真这么想留我?”小君眼珠一转,看着这两人。

“当然,咱们好久没喝通宵了,今天咱们三个喝他一晚上。”周鼎成道。

“好啊,你们先放手,这样子成何体统?”小君道。

况且和周鼎成只好放手,也没法整晚抓着他吧。

“来,这里坐,我来倒酒。”周鼎成走到墙角去拿酒,回头时小君却不见了。

“小混蛋哪去了?”他四处搜寻,屋里根本没有小君的影子。

况且看着自己抓出去的手在空中停着,这形象很可笑,好像他要抓住什么空花水月似的。

小君在他面前突然就消失了,简直就跟一个大气泡似的。

“这个混蛋还真是有本事。”况且恨恨道。

“你说他干嘛这么急着走?”周鼎成走过来道。

“这小子心里有秘密,他是藏不住心里的话了,又不想告诉咱们,所以才赶紧走人。”况且想想道。

“嗯,一定是这样的。这家伙失踪这么多天,若不是偷偷去做了什么事,打死我都不信。”周鼎成道。

两人正猜着,忽然房门被撞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扑进来,差点撞进况且的怀里。

“前辈!”况且大惊,急忙扶住来人。

“前辈,您怎么了?”周鼎成也是大惊失色。

进来的正是慕容嫣然,她此时气色灰暗,衣服上还有血迹斑斑,面纱不见了,头上发髻也很凌乱。

“我被人伏击了。”慕容嫣然说出这句话,就晕了过去。

“什么?!”

况且和周鼎成都跟被雷劈了似的,感觉难以置信,什么人敢伏击慕容嫣然,又有什么人能伤到她?

可是,倒在况且怀里的慕容嫣然的确是负了重伤。

况且把慕容嫣然抱到太师椅上,然后搭脉,果然伤势极重,五脏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最要命的是心脉断裂。身负如此重的伤势,还能赶回家来,真的不容易,换做别人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除此外,慕容嫣然还有多条经脉断裂,况且不知道这是怎么造成的,他只是能诊断出这些伤势。

况且急忙走到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他那套金针,然后在慕容嫣然脉门、曲尺等穴位扎下去,这是他祖传的护住心脉的针法。

“这里不行,咱们得进里面,让前辈好好躺下,我得用全套针法。”况且倒是不恐慌,只要人还活着,他就有办法治好,救急要比治疗旧病简单。

况且把慕容嫣然抱在怀里,他不想被人看见,引起恐慌,就在她身上盖了一件袍子,这样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似的。三人以古怪的形式直奔内宅而去。

第七十一章 金针度劫术

周鼎成本想替他抱着,可是他对慕容嫣然太敬畏了,有些不敢接触她的身体,感觉这是一种亵渎。况且是医生,他可没有这些忌讳,对他来说,现在慕容嫣然就是一个需要急救的病人。

“我叫护卫们加强警戒。”周鼎成道。

“没用,能伤到前辈的人,如果想对咱们下手,那些护卫就如同纸糊的一样。”况且摇头。

周鼎成醒悟过来,他是看到慕容嫣然负伤了,有些慌神了。他现在想不出谁能伤到慕容嫣然,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慕容嫣然的武功是最高的。

小君虽然有种种奇异的能力,但是若真实交手,绝对不是慕容嫣然的对手。当然小君逃命本事第一,慕容嫣然也留不下他。小君比泥鳅还要滑溜,泥鳅毕竟还看得见,他是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来到院子里,护卫们见况且亲自抱着什么东西,就赶紧过来想要接过去。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况且说道。

护卫们听况且语气严厉,只好退下。

“今晚加强警戒,有任何人敢擅闯,杀无赦。”周鼎成代况且发布命令。

“是。”护卫们答应,然后跑着去传达命令。

现在周鼎成就是总管,况且之下就是他指挥这些护卫了。

走进内宅,况且不知慕容嫣然在哪个房间住,一径来到他的卧房,就是那间被小姑娘霸占了的屋子。

“你怎么敢进来?”小姑娘大怒,然后看到况且抱着的竟是师父,一瞬间吓呆了。

“师父,我师父怎么了?”小姑娘急忙上来接过慕容嫣然。

“前辈负伤晕过去了,赶紧进屋,我得抓紧给她治疗伤势。”况且催促道。

“你能治好?”小姑娘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萧妮儿听到声音,也跑过来。

“是出事了,出大事了,慕容前辈受了重伤。”况且道。

“怎么可能?”萧妮儿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前辈醒过来就知道了。”况且道。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是谁把您伤成这样?”小姑娘哭着把慕容嫣然抱进卧房,放在床上。

况且上前道:“把前辈翻过来,外衣去掉。”

“什么,你……”小姑娘两眼快要喷火了。

“我得在前辈后背上用针,总不能隔着衣服扎吧?”况且看着小姑娘,不知她气从何来。

“不行,我师父的身体没有任何男人能看。”小姑娘坚决道。

“妹子,他是大夫,干嘛忌讳这个?现在给前辈疗伤要紧。”萧妮儿劝道。

“这可不是疗伤,是救命。你再耽误一会,可就没救了。”况且催促道。

“那……那你把眼睛蒙上,还有你,滚出去。”小姑娘指着周鼎成发作起来。

周鼎成很听话,二话不说赶紧灰溜溜出去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他蓦然想到,小君着急走,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屋子里,小姑娘真的找来布条把况且眼睛蒙住:“就这么治,你要是敢偷偷拿下蒙眼的布条,我就杀了你,说到做到。”小姑娘杀气腾腾道。

况且苦笑,也只好如此,他倒是不愁怎么下针,只是这次不能用眼睛看,只能用手摸索了。

小姑娘倒是没把萧妮儿轰出去,这些天,她跟萧妮儿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也许萧妮儿真有种天然的亲和力,跟谁都能相处很好。

等小姑娘把慕容嫣然外衣除掉,里面小衣也掀上去,然后告诉况且可以扎针了。

况且大致摸索一下,就找准了穴位,然后一针针扎下去。

在慕容嫣然后背扎下三十六针之后,况且总算放心些了,至少她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伤势估计也能遏止住,再治疗几次,就能逐渐复原。由于伤势过重,复原后,慕容嫣然功力会不会下降,他就不知道了,他毕竟不是内功高手。

况且也修炼内功,却是养生功,跟这些武术大家修炼的法门完全不一样,功用也不同。

他走出房门,这才摘下蒙眼的布条。

“怎么样?”周鼎成担心地问道。

“没事了,至少伤势不会恶化,能有一定程度的好转,要完全复原,还要治疗几次。不过短期内,前辈不能跟人动手了。”况且道。

“我出去找后援。”周鼎成道。

“不要。”况且拦住了他。

“为啥?”

“我觉得前辈这次受伤很蹊跷,现在我们不知道该相信谁。”况且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咱们内部出了问题?”周鼎成道。

“我就怕是这样。按理说,前辈就是遇到高手,哪怕不敌,也可以全身退走,让前辈受到如此重伤,一定是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遭到突袭。”况且分析道。

“前辈不是说遭到伏击了吗?”周鼎成道。

“就是这样才可疑,什么人能设下圈套还能引前辈入彀?你好好想想。”况且道。

周鼎成不寒而栗,打个冷战。

“师父,您醒醒啊,师父,什么人把您伤成这样,告诉我,我去把他们撕成碎片。”小姑娘在屋里杜鹃啼血一般声声唤着,催人泪下。

“前辈还没醒过来,要不要派人买药?”萧妮儿也走出来,问况且。

“不用服药,我的针灸术就是灵丹妙药。”况且对自己的金针渡劫术丝毫不怀疑。

此时,屋里又传来一声惊叫:“师父,您醒了。师父,是我啊。”

接着又传出哇的一声。

“师父,你怎么吐血啊,您要不要紧啊。”

况且赶紧进去查看,左脚刚迈进房门,迎面就是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打来,直接罩在脸上,差点把他砸个跟斗。

“混蛋,蒙上眼睛!”小姑娘气急败坏道。

况且这才想到自己把蒙眼布条摘下了,赶紧又蒙上,然后把罩在脸上的东西拿掉,软乎乎的,好像是一条手帕。

“我没事,这是有淤血,吐出去就好了。”慕容嫣然断断续续道。

“师父,您没事吧?”小姑娘又哭了起来。

“傻孩子,我没事,还是多亏了公子,要不是公子救我,我今天可能就一命归西了。”慕容嫣然道。

“那就谢谢你了,看在你救我师父的份上,我允许你以后叫我妹子。”小姑娘对况且道。

况且笑道:“自家人,不用谢。妹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芳名。”

小姑娘又怒了:“得寸进尺,不要脸。妮儿姐,你快进来管管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萧妮儿走进来笑道:“我可管不了她,他惹着你你就收拾他,我保证不心疼。”

小姑娘气的直瞪眼,她敢呵斥大骂况且,收拾是绝不敢的,她师父那关就过不了。

“前辈,您觉得怎么样?”况且走上前两步问道。

这是他的卧房,所以就是蒙着眼睛也不会撞到什么。

“命是保住了,不过这伤势就得慢慢养了。”慕容嫣然醒过来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情况。

“伤势倒是不成问题,今天晚上能让你好一半,再有一天伤势就会痊愈,就是不知道这次伤势会对您的功力有多大的影响。”况且道。

“只要伤势好了,功力不会有任何影响,现在主要是经脉多处断裂,我无法自己疗伤。”慕容嫣然道。

“您放心,交给我就是。”况且道。

“就是怕没有时间了,要是那些人打到这里怎么办,公子,您得赶快转移。外面的护卫不要带,带着小周和萧姑娘走就是。”慕容嫣然道。

“没用的,如果他们能找到这里,现在已经出不去了,如果他们找不到,这里还是安全的。实在不行的话……”况且沉吟起来。

“公子还有妙着吗?”慕容嫣然问道。

“实在不行,我可以让你马上复原。”况且咬了咬牙道。

慕容嫣然听罢,明白这样做况且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便笑道:“不必如此,就算他们打上门来,我拼了这残躯,也能杀出一条血路,让你们突围。”

“师父,还有我呢,我倒是巴不得那些天杀的找上门来,就能给您报仇了。”小姑娘咬牙切齿道。

“不要任性,万一他们找上门来,你带着公子突围,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如果情势发展到那样,就说明北京已经不安全了,需要一路不停地赶回南京。”慕容嫣然急着交代道。

“前辈不用着急,您现在不能消耗心力,咱们当年在凤阳,那才是真正的绝境,不也安然度过了吗。”况且笑着安慰道。

他说的让慕容嫣然马上复原的办法,就是把身上金龙的能量灌注到慕容嫣然的体内,那样只要还要一口气,就能复原如初,而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那位给他这条金龙的千机老人,可是严厉禁止他这样做,他也不敢肯定,这样做会不会惹得千机老人发怒。老神仙一旦不爽,老天也保不住他们。

“对了,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师父马上复原,赶紧用啊,还等什么?”

“这个……”况且有些为难。

“怎么,还拿捏起来了,有什么条件赶紧说,我都答应你。”小姑娘急了。

“不是我不想做,我是担心后果难测。”况且苦笑道。

第七十二章 地狱图现身

“后果?你别管,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小姑娘急道。

“别难为公子,他不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慕容嫣然道。

“你把我师父马上治好,我把名字告诉你。”小姑娘急了,开始贿赂况且。

“不是我不肯尽心,是怕这样给前辈带来不好的后果。”

况且挠头,心有苦衷。他真的是害怕那位神仙人物会迁怒于慕容嫣然,那样的话,还不如慢慢养着更安全了。

慕容嫣然不知况且顾虑什么,还以为他是怕施救太急,会给她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好了,别缠着公子了,公子也是为我好。”慕容嫣然道。

小姑娘听师父这样说,才不再继续纠缠况且。

“前辈,您怎么受伤的,当时是什么情况?”况且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去办事回来的途中被三个高手伏击了。这事很不妙,我怀疑咱们内部有问题了,而且很可能是高层人物。”慕容嫣然道。

况且点点头,这跟他的分析比较接近。

“师父,您能确定是什么人干的吗?”小姑娘问道。

“不能。不过他们能在我回来的途中安排好伏击圈,一定是内部的人泄露了消息。”慕容嫣然此时气色好了一些,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况且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听到慕容嫣然的声音,对她的伤势也就基本有了了解。

“前辈,您好生休息,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外面有我们呢。”况且安慰道。

“你们管什么用,还是我来吧。”小姑娘道。

“你哪也别去,就在屋里保护好前辈就行。”

况且说着走出去,来到外宅,从柜橱里取出地狱图,看来今天得拿它当虎皮使一把了。

“你拿这些做什么?”

周鼎成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或者派人请援兵来,没想到他是来取这些画。地狱图的确能散发出阴森的气息,可是靠这些气息来御敌,也未免有些可笑。

况且没回答,而是把那幅打不开的地狱图拿在手里,这才是他的王牌,在他来京途中可是多次救过他的命,现在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他又把暴雨梨花针全部拿了出来,在凤阳时打造的那些暗器,不能总在那里睡大觉,虽然这些东西对真正的高手很难造成威胁,但有总比没有强,至少壮壮胆也好。

“我还是去请小君吧,那小子才是真正的高手。”周鼎成道。

“别去。你忘了凤阳的事了,小君也在场,差点死过一次。他刚才急匆匆走了,一定是觉察到外面气息不对,或者察觉到了敌人的存在。”况且道。

“你是说他临阵脱逃?小君不是这样的人。”周鼎成不相信地道。

“我不是说他临阵脱逃,而是他一定另有计划,只是不想让咱们知道。”

况且说完,又回到内宅,把那些能打开的地狱图挂在房屋外面的墙上,让丫环们都聚集在一个屋子里,不许出来。

然后他把那幅无法打开的地狱图放在卧房门框上,权当门神用了。

周鼎成愣愣地看着他做完这些,觉得况且快变成巫师了,这会儿况且就是在院子里来段跳大神,他都不会感到惊奇。

况且的地狱图可是有很多套的,起了诡异变化的却只有一套,就是他放在门框上的那套。不过其他的地狱图也能散发出阴森恐怖的气息,一般人进来估计真会吓一跳,那种感觉就如同猛然走进了乱坟岗,而且迷了路,鬼打墙。

萧妮儿现在在慕容嫣然的房间里,她走出来看况且忙乎这些,也觉得可笑,皱眉道:“张大人离这儿近,向他求援吧?”

况且苦笑道:“张大人是文官,他那里的保护能力还没有咱们这里一半强呢。而且能与慕容前辈过招的人,一般的官军哪里能抵抗得住?除非是在平原,也许能用火器、硬弩拦住,在房屋和街巷间,就是有一万人的军队也没用。”

“公子,你还是安排撤走吧,不要为了我留在这儿冒险。”慕容嫣然焦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况且走进屋里,这次他先带上蒙眼布条,然后才走进去。

“前辈不用多想了,还是那句话,如果他们找上门来,而且是为我来的,我根本走不脱。如果他们找不到这里,就说明暂时还是安全的。前辈不用多想,趁此时好好修养一下,尽快恢复伤势吧,再过一个时辰,还得给您针灸。”

慕容嫣然叹息一声,她觉得况且说的在理,如果那些人已经找到这儿了,里面的人根本逃不出去,如果她没有受伤,倒是不惧,可是现在只能坐守这里。她也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些人没胆子跟过来。

周鼎成握着况且的绣春刀坐在门前,他不喜欢用兵器,可是觉得有把刀在手还是壮胆一些。武当的八卦刀法海内驰名,阎王挡不住,小鬼还是能斩杀几个。

“你们都进来吧,我伤势再重,也轮不到你们来保护我,那样的话我愧也要愧死了。”慕容嫣然叹息道。

她觉得此刻自己是虎落平阳了,同时也怨恨自己太大意,怎么会沿着同一路线返回。对手有三个人,跟她都是伯仲之间,可是对手是突然间发起攻击,而且是围攻,她的伤势就是在那一瞬间造成的,不过她还是凭借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撕开一个口子逃出合围,带着伤势回到这里。

她的本意是回来后马上安排况且转移到安全地方,不料回来后就晕倒了,要不是况且及时救了她,她真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况且笑道:“前辈,没事,我还有点绝招的,以前也遭遇过几次绝境,不都活过来了吗,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慕容嫣然忽然想到,况且以前的确遇到过不少必死的境地,却都奇迹般化险为夷,尤其凤阳那件悬案,到现在她也不知怎么回事。难道,公子真的是有“天命”在身的吗?!

此时院子里阴气浓郁,隐隐似有恶鬼在咆哮,慕容嫣然感知到这些,心中既是凛然,更为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就是你画的画造成的吗?”小姑娘感受着门外的气息凝重,也觉得有些害怕。

“是啊,放心吧,一般人进不来。”况且得意的露齿一笑。

他向外看看,心里有些担心外宅那些护卫们,阴风瑟瑟,会不会吓得他们魂不附体。不过,此时他真的顾不上这些人了,大敌当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过了一个时辰,他又给慕容嫣然针灸,这次是在全身针灸,一共针灸了一百零八个穴位,他把所有的针法都用上了。

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敢把金龙的能量灌注进去,不是舍不得,实在是怕可能会引起严重后果。

这些针扎完后,慕容嫣然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至少心脉和那些断裂的经脉都接续上了,内脏的伤势更是好了大半。

“公子的针灸术真是神术,不愧神医的称号。”慕容嫣然惊喜交加。

“嗯。”况且觉察出慕容嫣然伤势好的有些出奇。

他又给慕容嫣然号脉,那些伤势已经在自我恢复中。这可不全是他针灸的功劳,而是慕容嫣然功力深厚,在心脉和经脉接续上后,就开始自动运转,自我疗伤了。

武术大家受伤之后最忌讳的是什么?最忌讳别人查看自己体内经脉运转的情况,因为这有可能破解他的内功秘法。慕容嫣然并不担心这个,她知道况且对武功并没有兴趣,换言之,如果况且想学,她倒是愿意教,只是她的功法是否适合况且修炼就不知道了。

“师父,您没事了?”小姑娘惊喜道。

“嗯,基本好了。”慕容嫣然精神抖擞,一时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威。

况且急忙道:“前辈,您得静养三日才能全部复原,这时期决不能动手,若是此时再受伤,原本的伤势会全面恶化,那真的就没救了。”

慕容嫣然笑道:“就看那些人给不给我这个时间了。”

“您放心,他们现在还没找上门来,应该就是没敢来吧。”况且道。

萧妮儿和守在门外的周鼎成都长出一口气,尽管况且说慕容嫣然三日内不能和人交手,他们还是感觉到安全有了保证,似乎只要慕容嫣然好起来,就一切尽在掌控中。

其实况且得到慕容嫣然师徒的保护也不多,尤其是从南京到北京后,许多险情都是况且凭自身的奇遇化解,但是大家还是觉得慕容嫣然是安全的保障,这个心理暗示的作用非同小可。

况且对慕容嫣然师徒很感恩,她们默默地在自己身边守护了几年,从不露面,也不表功,还是最近才对他贴身保护。

他们之间并无任何情分,以前根本不认识,慕容嫣然师徒守护的无非是所谓的“大义”而已。

“好,这次多谢你了。我说到做到,我的名字是九娘,不许叫我的名字,更不许对任何人说,否则我杀了你。”小姑娘此时在况且耳边吐气如兰道。

况且一怔,问她名字不过是想逗她玩,没想到小姑娘倒是实诚人,真的告诉他了。

可是,九娘这名字也太俗了吧?

不过,他没敢点评的她名字,俗不俗的与他无关,不然惹急了小姑娘绝没有好果子吃。告诉他名字还加上这么多限制,也是让人醉了,一个名字为何忌讳如此之深?

第七十三章 敌我不明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家心里的安全感一点点增强,只要到了天亮,就不怕了。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在京城攻打锦衣卫指挥使的府邸,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朝廷的威严不可侮,朝廷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在天子脚下挑战皇权,即便年是民众也不允许,人民群众就是汪洋大海,犯罪分子肯定无处藏身。

然而天不从人愿,正在后半夜丑时三刻,慕容嫣然正静坐疗伤,忽然睁开眼睛:“公子说对了,外面果然有人监控,这座府邸已经被高人盯死了。”说毕就要下床。

况且急忙道:“前辈莫急,他们或许只是监控吧,现在是敌是友还难说,另外就算是敌人,也先让他们尝尝我外面地狱阵的厉害。”

慕容嫣然笑了,笑况且孩子气,他弄出来的阵仗的确是有点吓人,但也就是吓人而已,到了她这个级数上,别说鬼气森森,就是群魔乱舞也不会被吓到。

不过况且说不知外面的人是敌是友,她倒是赞同,心里暗想:或许是上面的人发现了这事,派人来接替她保护公子?不管怎样,先按兵不动,伤势恢复一分就好一分,出手时威力就能大一点,带着况且突围的可能性也就大一点。

虽说只是一点,但在生死之交,那一点可能就是生死线。

此时在府邸外,临近四周四个屋顶上都有人站立,看着况且府邸内不停升起的阴森气息,也是大惑不解。

“里面怎么回事,阴气如此之重,好像一个埋了无数冤魂的乱葬岗似的。”一个人传声道。

“不知道,可能是有人在施展法术。难道有天师教的人在里面?”另一个人也是不解道。

“不是,这不是天师教的法门,他们那些法术我熟悉。”第三个人惊道。

这些人的声音都是通过互相之间的传音,嘴上并不发出任何声音,类似于腹语术,却又不是腹语,是用深厚的功力把声音集成一束传到特定的人耳中。只有他们想传音的人才能听到,别人就是近在眼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

“公子安危不知,我等还是应该进去查看一下。”一个人提出建议。

“不行,我们奉命来此,只是护卫周边安全,没有进入公子府邸的许可。”另一人说道。

“现在情况有变,里面鬼气森森,公子可能有危险,咱们应该随机应变,不该受制于许可。”上一个人说道。

“那好,你先进去看看,再查看一下慕容大姐的情况。我们三人继续监视周围,里面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们。”

几人商议一下,同意让一个人进入府邸。

此人从房顶上一跃而起,如大鸟般轻轻飘落在况且府邸高高的围墙内,然后又一个起落,已经横穿过房顶,到了二门内,然后同样的一个起落,就来到内宅。

在外面他还不觉着什么,进了内宅,他居然一下子耳目失聪,连特异的感觉都失灵了。

“天师教哪位朋友在此,请出来相见。”他低喝一声。

况且等人躲在屋子里,周鼎成守在门外,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师教的人?有天师教的人在附近吗?”况且愣怔了。

“他是误会了,以为外面的阵仗是天师教的法术。”慕容嫣然笑了。

她没想到况且弄出的鬼气森森,居然能唬住一位高手,不过这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唬不住有真功夫的人。

“外面是哪位朋友。”慕容嫣然也低喝一声。

“是慕容大姐啊,你没事就好,我们是奉命来保护周围安全的。”那人在阴森鬼气中也就是失神一会,此时已经排除了干扰,不过这种阴森鬼气还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有东西往他身体里钻。

“你是何人,奉了何人命令?”慕容嫣然又喝道。

“慕容大姐,你知道规矩的,这些都不能说。公子无恙吧?”那人冷冷道。

“我好着呢。”况且说着就想走出去。

“别出去。”

萧妮儿一把想拉住他,却没能成功,她也想跟出去,却被那个叫九娘的小姑娘拉住了。

“先看看再说,他出去不会有事的,我随时可以把他拉进来。”九娘道。

周鼎成见况且出来,立刻捧刀站立在况且身边,真好像关公身边的周昌,可惜况且身上却找不出一丁点关圣的气势。

“是公子吗?”那人仔细查看况且,却发现根本看不清,周围这些诡异的气息似乎把况且笼罩在内,阻截他的窥探。

“我家人是这么称呼我,外面也有人称呼我少爷,还有不少人称呼我大人的。怎么了?”况且调侃道。

他语气冷淡,一是因为现在敌我不明,虽然这个人说是奉命来保护他的,但慕容嫣然有可能是被内部人击伤,危险仍然存在。二是他讨厌这人装逼的劲头,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什么特么鸟规矩啊。

那人大怒,况且这话分明把他置于仆役的地位了,可是他又忍住了:“公子无恙就好,我想进去察看一下慕容大姐的伤势。”

况且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慕容前辈受伤了?不会是跟你有关系吧?”

“公子说话请有分寸些,不要血口喷人,我可是好意来保护您的。”那人气的怒不可遏,却还是压着自己不敢发作。

“不必了,好走,不送。”况且向外指了指。

他在屋里时,慕容嫣然说她感觉不到来人的武功高低和来历,甚至对外面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了,况且猜想不会是来人武功真的能高到这分上,那就应该是他的地狱图释放出的气息造成的阻隔。如此猜想,来人应该不知道慕容嫣然受伤才对,知道慕容嫣然受伤的只有对她下手的那三个凶手。

况且若不是武功不济,也就不废话了,上前先拿下再说。可是,此人丝毫没有惊动外宅一百多护卫,竟然悄无声息地侵入到了内宅,这就不是他那两下子能抵抗的住的,除非他发射兵符。然而在没有确定对方是凶手的前提下,他不能这样做。

况且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手腕上的两道兵符,这可是千机老人给他留下的,他估计世上的高手没有人能躲得过去,估计小李飞刀看了也会脸红、羞愧。

“这位朋友,如果不道明身份来历,就请退出吧。”慕容嫣然在屋里也说道。

“这……”来人一跺脚,又飞身而起,在夜色里,只看到一个影子掠空而去,随后就不见了。

“身手好厉害啊。”况且不由咂舌。

“是好厉害,我都快站不住了,得靠着墙才能站住。”周鼎成面色如土道。

他刚才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就要趴到在地上,还好他后面就是墙壁,靠着墙这才能站住。他见况且却一点事没有,估摸着那人是只针对他发出了功力,没有针对况且。不过,也不尽然,况且身上有些谜团他也搞不清。

况且也是浑身冷汗,他不敢设想如果对方是敌人,猛地冲过来会是什么场面,或许只有发射兵符,可是兵符一发就是夺命,那就开了杀戒。

很长时间来,况且都在内心做着道德拷问,如果真的有一天,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是不惜开杀戒保命,还是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打破戒律。

他倒不是想做道德伟人,也没有圣母情怀,实在是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治病救人,决不能伤害众生,否则他的整个世界观都将崩塌。人那样活着实在没什么意义啊。

“师父,是不是这个人伤了您?”九娘问道。

“不是,我虽然感应不到什么,可是在他掠出去的时候,我能感知到那么一瞬间,他的身手可能在我之上,如果围攻的事有他参与,我未必能逃出来。”慕容嫣然神色凝重,她现在无法确定来人究竟是敌是友,更无法确定来的是一个人还是多人。对方开始时,既然说了我们二字,应该就是多人了。

“你找个屋子呆着吧,喝点酒暖暖身子,你在门外傻冻着也是没用。”况且对周鼎成道。

周鼎成连连点头,他被刚才那人不知怎么发出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此时胆气不足,明显需要烈酒来提振胆气。

另外他在外面冻了大半夜,的确快冻僵了,手脚已经有点麻木。

“小周,你自己好好呆着就行,我不用你在外面站岗。”慕容嫣然也发话了。

周鼎成没有在内宅找房间,而是飞快地走出内宅,来到外宅,却惊讶地发现,那些阴森鬼气只是停留在内宅,没有越过内宅一步。

他来到外宅自己的房间,打开一坛子酒,捧着酒坛子猛灌起来。

况且戴上蒙眼布条,推开门走了进去,这一套他已经纯熟了。

“前辈,这人还在外面,而且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在附近。”况且道。

“你能听到?”

慕容嫣然有些惊讶,她知道况且耳力超级灵敏,却没想到他能穿透外面阴森气息的阻隔,连她都做不到这一点。

转念一想,她明白了,这些阴森鬼气是况且自己画的画释放出来的,对况且可能没有任何影响。

“我能听到,他们在用一种特别的法术传声,不过被我从中间阻截了。”况且得意道。

“这个你也能做到?”慕容嫣然真的惊讶不已。

第七十四章 可怕的能量

慕容嫣然经常用功法传音,一直很自信无人可以能够拦截,没想到况且居然能来个中间拦截。其实况且没有拦截,只是查知到空中有声音,随后就听到了。不过他是不由自主用上了一点金龙的能量。

刚才况且出去准备迎战,就把那条隐藏体内的金龙的力量抽出来一些,然后遍布全身,打算死扛对方的第一击,然后再想办法还击,没想到金龙的能量充溢到身体里后,听力灵敏的程度连他都感到震惊。

“你能听清他们说什么吗?”慕容嫣然急忙问道。

“能,我听到出去的那人在抱怨我,说我就是纨绔子弟,不肖子孙什么的。其他几人在劝他,说什么公子不认识他,当然有戒备之心之类的。”

“没说别的要紧话吗?”慕容嫣然在判断,外面几人中有没有参与对她的攻击的人,这样就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了。

“没有,不过他们好像都知道您负伤了,也知道您遭到偷袭的事,他们就是因此才被派来的。但是好像他们不知道您遭受偷袭的内情。”况且悄悄把金龙的能量还回金龙体内,顿时就听不到外面四人的传音了。

他牢记住了千机老人的训诫,不敢滥用金龙的能量,据说金龙养成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大用场。

“既然有四个人,又没有马上攻进来,只是让一个人进来查看,至少说明他们不是敌人,否则这四人攻进来,没人能拦住他们,想突围出去根本不可能。”慕容嫣然这时才松了口气。

“师父,他们真的那么厉害?”九娘不信道。

“我已经负伤,上面派来接替我的人当然不会比我差,如果是敌人来追击,更不会用庸手。”慕容嫣然苦笑道。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受伤,却是第一次伤的如此之重,委实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仔细想想不觉有些后怕。

当时突围三人的围堵,她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信念:必须拼命杀出去,带公子和徒弟等人立即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她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前辈,您好生静养,针也该起了。明天下午再针灸一次,晚上最后再针灸一次,估计就痊愈了,但三天之内身体仍然虚弱,不能和人拼命。”况且给她诊脉后说道。

慕容嫣然笑道:“多谢公子了。”

九娘用鼻子哼道:“不用谢他,我把名字都告诉他,现在都后悔了。”

况且暗笑:你的名字很值钱吗?又不是神药的配方,或者神功的秘诀。关键是这个名字还很俗气,一点没有文采。他当然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慕容嫣然身上的金针全部起下后,放在盒子里,一会还要拿出去用火消毒,然后再用烈酒清洗。

“你们都休息吧,外面应该是自己人,如果是敌人早就攻进来了。”慕容嫣然道。

“好吧。”况且想想也是,外面有四个人,如果都是慕容嫣然这样的高手,他顶多能杀掉两个,可是另外两个很轻松的就可以杀掉他们所有人。这还是建筑在他的兵符发挥威力的基础上,他毕竟没有试验过兵符的效率,不知道究竟灵不灵,靠不靠谱。

就像一枚超级核弹,设计的威力再强大,如果没有经过试验,不过是纸面上的数据而已。

那幅打不开的地狱图应该有效,但却不受他的掌控,谁知它关键时刻会不会掉链子?

“对了,你把那些破画收起来吧,弄得外面跟坟场似的。”九娘打了个寒噤道。

“好的。”况且出去后,把所有画卷都收起来,浓厚的阴森鬼气一点点消逝,却不知是不是又都收回到画卷里了,那幅打不开的画卷今晚毫无异动。

他来到外宅,萧妮儿悄悄跟着他出来,让九娘好生陪着她师父。

“好惊险的一晚。”萧妮儿道。

“是啊。”况且点头道。

“大人,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外面站岗巡逻的护卫见况且两人从里面出来,感到很奇怪,刚才里面发生的种种他们竟丝毫不知情。

“外面没什么动静吧?”况且问道。

“没有啊,大人请放心,没人敢懈怠的,任何人敢闯进来,一律杀无赦。”一个护卫挺起胸膛道。

况且苦笑,人家早都进入内宅了,出入如走平地,这里还在叫嚣杀无赦呢,简直是无厘头。

况且没怪他们,悬殊过大,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觉察不到可以原谅。

况且和萧妮儿走进卧室,两人都很疲乏,却不想躺到床上,况且在墙角拿了两瓶酒,起开后,递给萧妮儿一瓶,自己拿着一瓶直接开喝。

现在的确需要压惊,这些几十年的陈酿就是最好的压惊安神良药。

周鼎成听到他们的声音,就过来了,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来:“我没打扰你们吧?”

况且叹道:“你打扰不了什么,反正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那个,自从你里面的卧房被那个小姑娘抢去后,你们也没做什么吧?”周鼎成嘿嘿笑道。

萧妮儿恼羞成怒道:“要你管。”

周鼎成赔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算我多嘴,不过今天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还是跟你们一块待一会儿吧。”

“坐吧,我们也是一样。”况且叹气道。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前,闷头喝酒,都不想说什么话。

况且遭遇凶险不是一次两次了,刺杀那次才叫惊险,可是都只是片刻间的事,过去后就慢慢恢复了。今天晚上严格说来没有什么凶险,他们却紧张恐慌到了极点,主要是慕容嫣然受伤让他们感到了莫大的恐慌,震惊之余又想到随时可能到来的致命危险,身心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之中。

现在他们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外面有四个绝顶高手,只能认定他们是自己人,如果不是,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正是这种感觉让他们的心境更为糟糕。

“你们武当派有这样的高手吗?”况且问道。

“当然有,不多,一两个吧,都是祖师级的。”周鼎成道。

“他们跟皇上身边的大内高手比如何?”况且问道。

况且不是真的想做比较,就是没话找话说,说几句话,感觉心境能稍微放开些。

“这个不好比,两方面各有千秋,大内肯定有一些绝顶高手,至于咱们究竟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况且心里长叹一声,要是这些人真的都像慕容嫣然那样对他,不说忠心吧,至少是真心对待他,他就不用愁什么了,这样的高手一个人能当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就看在什么情况下了。

“小君会不会有危险?”况且忽然想到了小君。

小君出去慕容嫣然回来,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如果那三个人人追击慕容嫣然到了这里,小君不是正好遇上了吗?

“小君你就不用担心他了,那小子逃起命来没人追得上。过两天就知道确切消息了。”周鼎成道。

他也为小君担着心,却还是相信小君的逃命本事天下第一。

“那咱们白天要不要搬家?”萧妮儿问道。

“搬家?为什么?”况且皱眉道。

“前辈不是说这里不安全了吗,那还不搬到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如果不安全了,搬到哪里都不安全。除非住进皇宫里,那是不可能的。在慕容前辈伤势痊愈前,他们应该会提供安全保护,今天来的这四个人不会走远。”况且道。

“他们不是被你气走了吗,还说你是纨绔子弟,怎么还会保护咱们?”萧妮儿道。

“他们是在执行任务,生气归生气,是不会轻易走开的。”

“明天我再出去找找人,我还有个联络点,看看能不能找一些真正靠得住的人。”周鼎成道。

“这个不急,最要紧的是告诉那些所谓的上层,赶紧查明慕容嫣然遇袭这件事,如果是内部人干的,必须马上清除内奸。如果是外部人干的,不能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一个字:杀!两个字:绝杀!三个字:统统杀!”况且阴森道。

“嗨,你也会说狠话了,你不是最看重杀戒的么。”周鼎成笑了。

“我自己轻易不会开杀戒,却不禁止其他人,我也吃鸡肉、猪牛羊肉,只是自己不动手宰杀。”况且也笑了。

让他人杀人,自己不动手,就不算开杀戒,这样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他也说不清。只是这样做,他不会有道德上的负担。

“好的,我天亮就出去办这件事。”周鼎成道。

几个人一直坐到天亮,听着城内连绵不断的雄鸡啼鸣,第一次感到这声音如此悦耳,似乎充满着希望,一个最黑暗、最危险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咱们还都活着。”周鼎成大笑起来。

“是啊,活着。”况且笑着走出去,在庭院里开始修炼五禽戏。

萧妮儿则赶紧回到内宅,主持那里的日常事务,丫环厨娘得她的指挥从事一天的劳作。

“大人,不好了。”况且正练着五禽戏,忽然一个护卫跑进来大喊着。

“何事惊慌。”况且喝道。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护卫惶恐道。

“究竟出了什么事?”

“人头,大门外放着三颗人头,血淋淋的好像刚砍下来的。弟兄们打开大门才发现,吓死人了。”护卫道。

第七十五章 缺德到家

“什么,三颗人头?”况且也惊呆了。

他急忙来到外面的庭院,这里已经改造成了军营,围墙改建得如同城墙一般,就差再修上碉堡和箭楼了。

可惜这样的阵势遇到真正的高手还是无用,成了好看的摆设。

纪昌提刀在手,其余护卫们在院子里警戒,看到况且出来,纪昌喊道:“大人到,敬礼。”

护卫们集体肃立,向况且行注目礼。

况且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快,人头在哪里?”

一个把守大门的护卫走过来,提着一个麻袋,放在况且跟前:“大人,在里面装着呢。”

况且看到麻袋已经被血浸透了,心里好一阵呕,但这毕竟是大事,必须查清楚。

“打开看看。”他说道。

“您真要看,很吓人的,大人。”纪昌劝道。

“打开,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况且道。

纪昌用刀尖挑开麻袋口,里面赫然一排三个人头,都是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样子,脖子的切口却是平整如一,看样子是被神兵利器一刀就割下来的。

“没看到是什么人放在大门前的?”况且问道。

“没有,大人,属下开门后就发现了,当时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昨晚弟兄们在院子里一直巡逻,没听到门外有任何动静。”护卫强作镇定道,脸色有些苍白。

他不是怕人头,在锦衣卫干差事,人头是少不了看到的,只是这事太蹊跷,他们觉得这三颗人头没有来路,好像从天而降,这才感觉到了害怕。

况且到外面,从昨晚听到四个人声音的方位转了一圈,却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难道是他们干的?”况且只能这么推测。

三个人,他们是什么人?

况且心里忽然一动,不会是围攻慕容前辈的那三个高手吧?如果真是那三个人,慕容前辈肯定能认出来。

“拿块油布把这麻袋包起来。我还有用。”况且道。

“大人,赶紧找地方埋了吧,这人头留着不吉利。”纪昌道。

“就是,谁他奶奶的这么缺德,把人头扔到咱们门前了,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死都是便宜他了。”一个总旗义愤填膺道。

“别废话了,既然有人把人头扔到咱们大门前,总的知道人头是谁的,然后再查出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杀了他们。咱们锦衣卫不就是查案的吗?”况且挥挥手道。

“对啊,这是案子,而且是送上门的案子,这得查啊。”纪昌如梦方醒。

“大人英明。”

“大人威武。”

……

况且挥手制止住一连声的恭维,在一旁继续寻思。一个护卫找来一大块油布,把麻袋包好,笑道:“大人,这个放到哪里,我给您送去。”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周鼎成急匆匆走过来。

“周大人啊,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把三颗人头放在咱们大门前了,大人发怒了,要彻底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个护卫笑道。

“人头?”周鼎成也感到很惊讶。

“对,而且是三颗。”况且暗示道。

周鼎成瞬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感觉匪夷所思,那三个人击伤了慕容嫣然,甚至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虽说是偷袭,可是在绝顶高手来说,根本不存在所谓偷袭,他们早就训练出在任何情况下的反击能力,几乎是条件反射。

这样的三个高手怎么会死于非命,谁能有这个能力?

小君?

两个人互视一眼,同时摇头。这小子逃跑的本领无人能比,遇到一个还有可能,若说杀掉三个绝顶高手,那是高估他了。

周鼎成接过油布包,跟着况且来到内宅。

萧妮儿正在指挥丫环们打扫院子,烧水烹茶,看到他们两个走进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萧妮儿这么问事出有因,因为慕容嫣然师徒在这里静修,一般情况周鼎成是不会进来的,连况且都很少进来。

“前辈睡着了吗?”况且小声问道。

“我没睡,有事吗?”屋里,慕容嫣然的声音传来。

“有点小事。”况且道。

“那请公子进来吧。”慕容嫣然道。

况且走进房门后,看到慕容嫣然正盘坐在床上,九娘却是伏在床边睡着了。

况且蹑手蹑脚走近,然后在慕容嫣然耳边小声说了这件事。

“什么?给我看看,这不可能。”

慕容嫣然走下床,来到另一个房间,这是况且在这里住时一个人静坐的地方。

况且打开油布包,把那三个人头给慕容嫣然看,慕容嫣然谛视良久,却摇头道:“不是,昨晚不是这三个人伏击我。”

“您能确定?”

“当然能确定,那三人虽然蒙着面,可是每人身上都有独特的东西,这是改变不了的,我可以肯定不是这三个人。”慕容嫣然道。

“那这三人,是怎么回事?”况且望向屋外。

慕容嫣然也在寻思,外面有四个人监控这里,怎么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头放在况府大门外?唯一的可能,这是他们干的。可是他们没必要这样做,更不用说这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一般只有仇家才会用这种手段。

到底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况且收起那些画卷后,慕容嫣然立刻感知到外面四个人的存在,现在那四个人还在那里。

“不行,我要去问问他们。”慕容嫣然道。

“别,前辈,您好生养着,还是我去问吧。您要是跟他们交涉不好,容易起纠纷,我呢,至少可以狐假虎威,反正是纨绔子弟嘛。”况且嘿嘿笑道。

慕容嫣然点点头,她现在的确最需要的就是静养疗伤,在伤势和功力完全恢复前,不宜跟人争斗。

外面四个人她并不熟悉,至少可以肯定没见过,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的确是被派来保护这里的。

这样的话,况且去问他们应该没有问题,以公子的身份问话,即便得不到满意的答复,那些人绝对不敢造次。况且谦虚说自己狐假,其实虎威还真有。

况且没有从前面走,而是从内宅的后门出去,然后走到一座建筑前,向上面招了招手。

不多时,一个人走近他,向他拱手道:“见过公子。”

况且也还了一礼,然后道:“我家门前今天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你们看到了没有。”况且加重了“你们”两个字。

“什么事?”那人有些惊讶,神情忐忑。

“我家门前凭空出现三颗人头,像是刚砍下来的,装在一个麻袋里。就放在我的大门外。你们不知道这事?”况且道。

“三颗人头!”那人差点大叫起来。

他向空中做了个手势,没一会的工夫,又有三人走过来,其中一个就是昨晚进入内宅的那位,况且当时可是看清他了。

这四人都是三十多岁,普普通通的样子,穿着也很随便,说是落魄书生不为过,说是做生意不顺的商人也很像,反正大街上多的是这种人。

先前那人跟三人小声说了这事,这三人竟同时发出了惊诧之声。

况且心里一沉,尼玛,看来问题严重了。

如果是这几个人干的,他们一定有这样干的道理,这件事就过去了,可是他们既没干,也没看到,这就说明真有一个能在他们四人眼皮底下潜入到他家大门前,妥妥地放下装有三颗人头的麻袋,然后又鬼魂似的离开。

这会是什么人,这人的功力得高超到何等地步?如果这人是敌人,为何只是放下三颗人头,而没有直接杀进来?

“公子请恕罪,这事非常严重,我们会马上禀报,请上面的人严查,一定会给公子一个交代。”最先见到况且的那人恭谨道。

“交代不交代的没啥,我就是想弄明白这是谁干的,究竟有什么用意。”况且道。

“公子放心,这事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那人恨得牙直痒道。

这件事分明就是打了他们的脸,而且出手很重。

“好吧。你们继续忙。”况且说着就要离开。

“那个……公子,那三颗人头您能不能交给我们,我们好有线索查找。”那人请求道。

“好的,跟我来,在后门等着,我让人送出来。不过,你们要保证查出这三颗人头是谁,还要查出是谁杀了他们,是谁把人头放在我大门前的。”况且不想把人头留在手里,虽说天寒地冻的,不会腐烂,可是家里有血淋淋的人头总是膈应,太晦气了。

“放心吧,公子。”那人再三保证道。

况且回去后,还是留个心眼,他拿着画笔把人头精确画下来后,才让周鼎成提着到后门交给等候的人。

“公子放心,这件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们誓不罢休。”那人接过人头,再次保证。

“好的。”况且关上后门,又把锁锁好。

“不是他们干的。”况且回到慕容嫣然静坐的地方,说了一句。

慕容嫣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表情顿时沉重起来。

人头并不是大事,但能避开那四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头放在况且大门前,这是大事。

从这个情形看,别说什么保护公子,昨晚这四人或许险些丢了命。

第七十六章 超级辨识术

况且望着窗外道:“他们说负责查找,一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慕容嫣然冷笑道:“他们当然急了,这是当面打他们的脸,一巴掌把他们打到姥姥家去了。”

“那么,此事是针对他们,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况且换了个思路,问道。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这样想,人头有多种寓意,最主要的就是警告,所以你可以看作是有人在用人头警告你,让你停止做什么事,否则有可能人头不保。”

“停止做什么事?我没做什么事啊?”况且糊涂了。

“难道是因为你招募人手的事?”慕容嫣然道。

“嗯。可是这事会惹到谁呢,非要说得罪人,可能会得罪锦衣卫的几个指挥使,他们怕我顶了他们的位置,不过他们绝无能力办成这件事。这绝对是大内高手的水平,咦,皇上不会用这种方式警告我吧?”况且一头雾水。

“皇上当然不会,他要是想对付你,御林军直接登门就完了。也不会是锦衣卫的人,他们有多大的能耐我是知道的。”

显然慕容嫣然也想不明白了,她想遍了各种可能,却都对不上号。

“不对。”况且忽然一拍脑袋。

“怎么了?”慕容嫣然吓了一跳。

“那三颗人头,不是,其中的两颗我认识,是那天在街上刺杀我的刺客。”况且大叫起来。

“谁刺杀你了。”九娘猛地抬起头来,她是被况且的话惊醒了。

“不是说现在,是那天。对,那天我们在街上闲逛时,有个人装着店小二,手里还拿着食盒,还有一个人装着是路人,对,就是这两人。”况且一下子对上了。

他现在才对上,是因为当时的过程也就是一瞬间,而且当时他几乎被吓呆了,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才躲过两轮必死的劫杀,随后两名刺客就逃走了,还跟慕容嫣然对阵了一会儿。

“是他们?我怎么感觉不像啊。”

慕容嫣然当然记得那两个刺客,当时他们师徒两个迎战两个刺客,却没能把他们拿下。因为这事,慕容嫣然总是感觉窝囊,过后查了好多天,却再没能查到这两个刺客的蛛丝马迹。

“我看看,是这三个画像里的吗?不对,这里面没有那两个人。”小姑娘看了看三张画像,没一个对得上号。

“是他们,就是这两个。”况且指着左边的两颗人头。

慕容嫣然仔细看着画像,没有再说什么。

“你们觉得不像,那是当时他们易容了,我也是刚才才想起来。我是画家,对人的面部轮廓最熟悉了,刚才我画这三幅人头的像就觉得有些熟悉,也是一下子没对上号,随后才慢慢想到那三个刺客,他们的面部轮廓正是如此,只是他们的易容术真的很高明,可是再高明也没法改变面部的骨骼结构。”况且惊喜道。

“可是,我怎么觉得气息不对啊。”九娘还是不相信。

“刺客是最善于掩盖气息的人,辨识刺客的气息就上了他们的圈套了。”慕容嫣然教了徒弟一招。

虽说她没有完全确认况且的观点,却相信况且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武道中人平时辨识一个人总是用其身上的气息,或者武功门派招数,而不是这个人的相貌,因为这些是可以改变的,不可信。

但是,况且的话也没错,一个人改变面部骨骼基本不可能,至少她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高手。缩骨功只是巧妙利用身体的关节和柔韧度,却无法把骨头任意变形再变回来。

“你这样一说还真像这么回事,我再想想,好像跟我对阵的是这个人。”九娘喜欢易容,喜欢制作面具,所以对面部轮廓还是有些研究,她看着一张画像,然后回想当时跟自己对阵的那个此刻,还真有些对上了。

“公子莫不是透视眼,能看到人的骨头?”慕容嫣然笑了。

“不是,我们画家的看家本领就是看人的骨骼结构,这就相当于给一个人定位,画的时间长了,画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了这个习惯。”

“这也算是一门鸡鸣狗盗术啊,倒是有点用处。”九娘笑了。

“这可是艺术,什么鸡鸣狗盗,胡说八道。”慕容嫣然笑着斥道。

“那还有一颗呢,你对上没有?”九娘问道。

“没有,这一颗人头一点印象都没有。”况且摇头。

慕容嫣然道:“认出两颗就不错了,那一颗慢慢回想,不用着急。这样一来,那送人头上门的可能就不是恶意,而是善意,也就是说不是对头送来的警告。”

况且想了想道:“也可以是一种警告,会不会不是针对咱们,而是针对外面那四个人,这是警告他们,那人既能在他们眼皮底下送人头,就能在他们毫无觉察下割了他们的人头。”

九娘嗤笑道:“你啊,想过头了,你能避开一个人的耳目跟你能割下一个人的脑袋是两回事。”

况且道:“可是,那人可是割下了这三个人的人头,这三个人至少两个决不是一般人物,未必比外面四个人差多少。”

他这样一说,慕容嫣然师徒的脸上也都色了变,的确如此,她们当时跟这两个人激战多时,也没能拿下他们,结果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全身而退。一般来说,刺客只是精于刺杀,本身武功未必有多高,这两人却是例外,竟然是武功奇高的刺客。

究竟是什么人能轻易割下这样的两个高手的人头?

“算了,交给他们去查吧,我不费这脑筋了。前辈,您也好好静养,不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况且说完走了出去。

这事越想越是可怕,能割下三个高手的脑袋,又能在四个高手的眼皮底下自由出入,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举手报到,谁能查得出来?

“前辈怎么说?”周鼎成没敢进屋,一直等在外面,还不知道事情的进展。

“没怎么说,这事复杂了,先放下吧。”况且边走边跟他简单说了几句。

“怎么听着不像好事啊。”周鼎成直挠头。

“这种事没办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想也没用。”况且倒是一脸的轻松,他对于种种不可抗的力量时,都是这种心态。

“也是啊,不过这是一份大礼,毕竟那两个刺客的脑袋没了。”周鼎成道。

“如果不挖出后面的人,事情不仅没有结束,而是更复杂了,刺客只是受雇于人。杀了这两人,他们还会雇别人。”

“关键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不然咱们也雇几个杀手去杀他,不就是花钱嘛,谁怕谁啊。”周鼎成气呼呼道。

“你能雇到刺客?”况且惊诧道。

“当然能啊,你想杀谁?”周鼎成满不在乎道。

“暂时还没有,以后遇到了再说。”

况且其实并不恨那两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刺客,他们不过是为了钱,而且他们为了钱可以杀任何人,所以这里没有什么仇恨可说。他恨的只是雇佣这两个刺客杀他的人。如果他知道是谁,一定会花重金买这个人的人头。

“我先物色人选,随时准备着。”周鼎成点头道。

“不说这个事了,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况且想暂时摆脱身边的阴影。

“你今天想去哪里?”周鼎成问道。

“先去衙门看看吧,没啥事的话继续学骑马。”况且道。

“我看你还是别出去了,在前辈没完全恢复前,还是家里最安全。”周鼎成道。

“大白天的应该没事吧。”况且道。

“这事谁知道啊,上次那两个刺客不就在大白天出现的吗,而且是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好像要有大事发生,心里不踏实。”周鼎成道。

“是被这三颗人头闹的吧。”况且道。

“你就没点啥预感什么的,你这方面比我强啊。”周鼎成问道。

“我已经麻木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可是招募人员的事总得继续,不能窝在家里吧。那样上门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招募通告已经发出去了,不能甩手不管吧。”况且道。

“不是还有四天时间吗,你先在家里待三天,等慕容前辈完全恢复了,你再出门不迟。”周鼎成劝道。

“不用,这样待着我心里更发慌,没等人上门来,自己先吓死了。”

况且不顾周鼎成的劝阻,还是坐着车去他空荡荡的衙门里上班了。

在一个幽静的禅房内的一张桌子上,摆着那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是谁干的?你们四个人警戒一座房子,居然被人在眼皮底下突破了,还送了三颗人头?”一个头顶有着戒疤的和尚怒道。

“大师,我们真的没觉察到有人接近。”

“你们认识这三个人头吗?”

“不认识,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才拿回来想请咱们的人好好查查。我跟公子做了保证,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然要查,而且要快速查出来。对了,昨天慕容究竟是怎么回事?”和尚又问道。

“慕容大姐好像怀疑咱们内部出了奸细,昨天我进去一趟询问,结果慕容大姐和公子态度都很不好,直接把我轰出来了。”那人有些委屈地说道。

“这和我的想法一致,即便不是内部人干的,也是内部人勾结外人干的。我听到这事就明白了几分了,现在也在排查这件事。”和尚道。

“这件事要是不查清楚,有可能被人利用,造成咱们南北矛盾,这事非同小可啊,道兄有没有怀疑的人?”禅房的角落里,一个道士突然说道。

第七十七章 有人捣乱

和尚听了道士的话,脸色更阴沉了。

“我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毋庸道兄提醒,这里刚处理了一个内部敢不遵从建文陛下遗诏的叛逆,马上又出了一个公然袭击内部重要人物的事件,看来咱们内部是该好好清理了。”

听了这话,站在桌子旁的两个人都有些心胆发颤,他们在外面也许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在这两个人面前,就是蝼蚁。

“你们先去吧,在慕容没有完全恢复前,一定要保护好那里的安全,没有必要就不要联络他们,有情况发警报,我们会及时派人去援助你们。”和尚道。

“遵命。”这两人走出禅房,却已经全身冷汗,他们走过大雄宝殿时,不禁对着佛像躬身拜下去,喃喃祈祷。

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两个人都不说话,而是仔细审视着那三颗人头。

“道兄对他们一点印象没有?”道士问道。

“我应该有吗?倒是你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你的手下可是遍布四方。”和尚脾气有些暴躁。

“在北六省,没人比道兄的耳目更广了。”道士恭维一句。

“哼,这话别人说还可以,你说就是心不诚了。这事咱们别你推我我推你的,干脆画成像,然后分发到下面,我就不信挖不出他们的根脚。”和尚道。

“我赞成。”道士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真有如出世高人。

况且来到衙门,看着空旷的衙门心中感觉郁闷,坐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事做,索性让人牵着马,又来到大校场练习马术。

“大人,不是说今天要开始查案的吗?怎么还来骑马啊?”一个护卫问道。

“查案的事我请别人先四处打听一下,有了消息咱们再动手。”况且道。

“大人有现成的眼线啊。”

护卫们有点疑惑,况且刚上任,人员还没招来一个,怎么突然有眼线了?

况且没回答,反正他不想说的事,别人也不敢多问,这就是当官的好处。

他今天骑的还是那匹棕马,上午只是练习加速和停止,下午时他才开始练习各种盘马技术。他很快适应了马匹奔跑的节奏,进步很快,这主要得益于他的平衡能力超强,棕马多次想甩他下来,都没能成功,最后好像懒得继续尝试了,就任凭他指挥了。

“这匹马快驯熟了,好像跟大人有缘啊,这样的烈马是很难驯熟的。”纪昌感到很意外,他以为况且一个月能入门就不错了,没想到况且两天还没到,已经算是入门了。

“还是纪教官教得好,我感觉已经能跟马有些沟通了,好像它能明白我的心思了。”况且道。

“对,这才是最重要的,得让它认可你才行,简单的制服它没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报复你。大人真是天才,一下子就悟到马术的真谛了。”纪昌兴奋道。

“你少拍马屁,昨天我被那匹白马摔下来时你还夸我呢。”况且冷哼道。

“不是,大人,被摔下来正常,被摔下来还能平稳落地真的很不容易。”纪昌急忙辩解。

“赶紧,把你的马术经全给我倒出来,这才是正经,不许藏着掖着,否则我跟你没完。”况且道。

“好的,末将绝不敢跟大人耍滑头。”纪昌继续传授给况且马术精要。

况且越学越是心惊,骑马看上去简单,其实比学开车难多了,以前真没想到这里面也有大学问,难怪伯乐相马也能成绝学,后汉伏波将军马援更是得人传授《相马术》,并制作了铜马作为骏马的范式立在宫门前。

相马就是了解马的顶峰学术,学会骑马只是初步,更深入的了解马,懂得马才是更上一步,最后能做到人马无碍沟通,那时候骑手和马就如人使指手臂一般。

好的马匹不用鞭策,只要稍微有动作给它提示,它就会懂得骑手的心意,然后就会按照主人的要求去做。

这一天收获不小,况且的心境更是松散开了,昨晚一夜造成的紧张、压力全部释放开来。他身上微微出汗,如同练了一整套五禽戏。

“大人,咱们的招募帖子张贴了不少,怎么不见有人来报名啊?真是奇怪了。”

回去的路上,纪昌有些不解。

“咱们不是定好报名时间了吗?时间还没到呢,不急。”况且道。

“可是,以前招募挑选人员时,报名日子前几天,就会有许多人在衙门前排队了。”纪昌摇头道。

“是这样吗?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况且不知道往年招募锦衣卫人员的情况,一时感到有些不适。

“不会有人跟咱们捣乱吧,故意从中破坏、挑事儿,想叫咱们招不上人来。”纪昌怀疑道。

“这有可能。人头都送到咱们大门前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况且苦笑道。

“那怎么办,万一招不到人,大人可就麻烦了。”纪昌是真心为况且着想,大人要是倒霉,他是第一个跟着倒霉的人。

“明天你们多派些人,穿着便装,在城里各处打听打听,附近县镇也派人去打听,看看是不是有人从中搅局。”

况且原来没当回事,以为要到帖子上写明的日子,那些应募的人员才会来报名,听纪昌如此一说,觉得好像是出问题了。

他回到家里,见一切正常,这才放心些。他进内宅看望慕容嫣然,她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只是不能跟人拼命,正常活动已经没什么障碍。

“前辈这功力真是了得,昨晚那么重的伤,一天的时间就恢复好了。”况且笑道。

“我们没你那么娇贵,一般的伤势自己就好了,根本不用疗伤。”九娘给他一个大白眼。

慕容嫣然笑道:“你一天不呛他两句心里不舒服是吧,他说的又不是坏话。”

九娘道:“好话坏话都不中听。”

况且笑道:“那这句话中听不?”

“什么话?”九娘竖起耳朵。

“哪天我再为你做件事,你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况且道。

“什么,大坏蛋,师父,他欺负我。”九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大叫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真是的,像两个八字不合的孩子。九儿你先出去,我跟公子说几句话。”

“师父,你偏心。”九娘叫着,却不肯挪步子。

慕容嫣然向她低语了两句,九娘这才勉勉强强出去。

慕容嫣然道:“公子,现在内部出了问题,人员招募的事可能不会如意,你要先有个准备。”

况且道:“我这边好像也有问题,今天没一个人来应招。不管了,能招多少招多少吧,实在不行,就去军队里抓人。”

“官军素质太低,怕是无法符合你的要求。”

“五军都督府的精兵卫队倒是可以,实在不行,就想办法从那里挖人,南京方面也可以要来一些人。”回来的路上况且已经开始动脑筋,从南京武城侯府和中山王府可以弄来一千人,绝对是精兵强将。武城侯不用说了,魏国公也一定会全力支持。

“公子要打造这样支只精兵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慕容嫣然一直没明白他的意图。

况且看了看周围,欲语还休。

“没事,屋子被我隔绝了,可以放心大胆地说。”慕容嫣然道。

“有可能去沿海跟倭寇作战。”况且道。

“什么?那不是戚继光他们的事吗,他们练兵不就为了剿灭海盗吗?锦衣卫没有作战任务啊。”慕容嫣然道。

“皇上让我成立的是锦衣第六卫,就是专门用来作战的锦衣卫。”况且苦笑道。

“皇上还是要借力,分明就没想让你自己练兵成军,还是打的那个主意。”慕容嫣然也苦笑起来。

如果勤王派和海外君王组织联手,不仅能跟沿海的倭寇海盗作战,还可以占据上风,可是勤王派怎么可能为朝廷卖命呢?跟倭寇海盗作战必然是两败俱伤,然后再由朝廷和护祖派来收拾残局。那就真应了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性,我昨天才听说的。”慕容嫣然道。

“什么可能性?”

“你听说过国师吗?”

“国师?是人还是职位?我只是听说过帝师,国师只有刘基和道衍有过这称号吧?”况且有些发懵。

“嗯,现在又有了。我听上面的人说了一句,说你这次的差使不全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宫里一个非常神秘的国师提出的。”

“等等,国师,我想起来了,上次南京乡试,北京有位什么国师曾经算过,南京乡试的解元就是下次殿试的状元,难道是这个人?”

“对,就是这个国师。”慕容嫣然道。

“他怎么算的?”况且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皇上请他卜算,他就算出你是适合的人选,而且是唯一中选的。”慕容嫣然道。

“皇上还信这个?”况且讶然。

皇上不是说好的宽厚仁明,不搞封建迷信活动吗?

“不是信这个,是信这个人。”

“这是什么人?”况且问道。

“不知道,这位国师很神秘,公子也知道,咱们的人有几位是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可是却没人能接触到这位国师,在宫中也没见到过,只是通过宫里的眼线知道,有这么个国师存在,而且皇上非常信赖他。”慕容嫣然道。

第七十八章 神秘国师

皇宫内,养心殿上。

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中年人,穿着正黄色便服,头戴逍遥巾,正侧身听一个伏在下面的人汇报。

“况且这两天都在骑马?他倒是好兴致,把朕交代他的事忘在一边了。”这人淡淡道。

“万岁爷,况且也许是领会到皇上的圣意了,他本不愿意骑马的,现在苦练骑术,可能是知道将来要上阵杀敌。”旁边一个宦官小声道。

“不是你提醒他的?”

这位中年人就是当今皇上隆庆帝,站在他旁边的正是那天去跟况且交货,被况且气跑的张鲸。

“万岁爷,奴才绝没有提醒他,不过他是个乖巧人,万岁爷既然赐他十匹御马,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张鲸急忙道。

“也是啊,江南才子,理学少宗师,这点玲珑心窍还是有的。哈哈,他师父慕沙公要找我拼命了,说是我侮辱他们师徒。不过慕沙公以后会明白的,我不会让他的宝贝弟子为我守宫门,而是让他去为国家守国门。”

“那是,万岁爷跟慕沙公的布衣之交真是千古绝唱,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过的。”张鲸谄笑道。

“你这马屁功倒是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的,还能不能说点别的,新鲜的东西?”隆庆帝冷笑道。

“万岁爷,奴才句句是实说。”张鲸作势擦冷汗,脑门上却一点汗珠都没有。

隆庆帝也不理张鲸,而是继续对下面趴着的小宦官道:“况且那边人员招募的情况怎么样了?朕可是听说他还真是大张旗鼓地发动了,真想像戚继光那样练兵?朕倒是好奇他怎么能在半年时间内练成一支精兵。”

“他也是拼命了,听说已经准备了毒药,若是完不成万岁爷的任务,就服药自杀,说什么也不会去刘守有那里去做客。”张鲸笑道。

隆庆帝大笑起来:“他这是跟朕演戏啊,大演悲情戏加苦肉计,可是别想瞒过朕。”

“那是,万岁爷圣明,天底下哪有能瞒得过万岁爷的人。”张鲸又谄媚道。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隆庆帝也不斥责张鲸的马屁功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等大殿空无一人时,他笑道:“国师可以出来了,现在没人了。”

大殿深处一道厚重的帷幕后,一个体型瘦弱的人蹑手蹑脚走出来,对隆庆帝拱手作揖。

“先生请坐吧。”隆庆帝指指面前的一张楠木椅子。

“皇上心里是不是还有怀疑?”这位国师坐下后笑道。

“先生,这件事非同小可,外面都对我启用这样一个毫无资历一张白纸似的年轻人充满疑惑,其实朕心里也觉得是不是给他的任务过重了。”隆庆帝道。

“陛下,您问的这些我回答不上来,我只知道陛下想算一个人选,我就算出这么一个人。陛下若是有心疑,大可启用老成人担纲。”国师淡淡道。

“不是,先生,我没有不信先生的意思,先生的卜算可是在先帝时期就已经得到很多次验证了。不过,兹事体大,关系到海禁开放是否成功,我不得不思考再三。”

“陛下,我只是一个卜算人,只能卜算到这个况且是陛下这次决心开放海禁的关键人物,只有他才能辅助陛下成功,没有别的人选。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既然天意如此,那也只有信任他到底了。”隆庆帝毅然道。

外面阶陛下,张鲸看着高高的大殿,无奈地在心里道:“况且小子,我这是受人之托为你说几句好话,也是尽了心力了。”

他知道皇上让所有人退出去,是要和那位神秘的国师商议,可惜以他的地位,无法知道这位国师的详细情况。在宫中虽然看到过几次国师,但距离很远,连长相都看不清楚。

况且第二天让纪昌把所有人都撒出去到城里各处调查,家里只留下几个人看守。他去衙门时只带着四个护卫。

周鼎成又去催促他的联络人赶紧把人选送过来,如果这个渠道没有太大问题,对外招募的事即使出了纰漏问题也不大。

锦衣第六卫衙门里那些办事吏员一个个都在忙碌着,连况且都不知他们忙碌什么,现在分明没有任何事可做,不过这些人却能找到事做,而且忙的热火朝天,以显示自己没有白吃皇粮。

况且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案前,先叫人点燃炉火,然后烧水煮茶,他现在有些适应这里的阴森气息了,不用再靠喝酒御寒。

刚烹好茶,却见赵阳进来了,笑道:“兄弟,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况且笑道:“二哥,你怎么得闲,不是不喜欢我这儿吗?”

“当然不喜欢,你说你选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跟你说,当年在这里住的人都吓跑了,都是被镇抚司里传出的惨叫声吓跑的,什么人也受不了天天听那些声音。”

况且笑道:“没事,我这里完全隔音了,外面打雷里面听不到,里面放炮仗外面也听不到。哪天我得建议刘大人把他的诏狱也这样处理一下。”

“没用,声音你能隔绝,那些冤魂厉鬼你能拦得住?”赵阳不屑道。

“二哥,你究竟有什么事,直说。”况且知道赵阳不会没事来找他玩,一定是有事,起码是他自己认为重要的事。

上次赵阳主动提出要加入锦衣第六卫,后来听说他的差事后,马上不干了,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了,估计是怕况且硬拉他入伙。

“是这样,兄弟,你能不能给我保留那个千户的名额,我也不要当你的副手了,只要个千户的名额。”赵阳有些赧然道。

“二哥,你不是说宁死都不加入进来的吗?”况且诧异道。

“这个,我原来还没想好嘛,这阵子慢慢想就想好了,再说了,这次你找教头的事我可是帮了你大忙的。”

“那是老伯帮的,又不是你的功劳,不要沽名钓誉好不好。”况且冷哼道。

“咱们都是一家人,干嘛分这么清啊,再者说,为了你上书的事,我也是东奔西跑,联络各家为你说情,这些事我向你表过功吗?”

况且只好点头:“好吧,二哥,你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千户的名额我给你留着。要不这样,名单上有你,有危险的时候你不去就是了。有了战功呢,算你一份。”

“这样好吗?”赵阳尴尬无比。

“有什么好不好的,到时候我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你一些就是了。我又不想要什么功劳,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还没谱呢。你看我这里空空荡荡的,不觉得奇怪吗?”况且欲言又止。

“怎么会没谱,你不是张贴招募帖子了吗,等人员招募到了,我家老爷子给你找来教头,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保证给你训练出一批精兵来。”赵阳咧开大嘴笑道。

“你不说教头我倒忘了,你说那么多教头放着,皇上干嘛还要戚帅练兵啊?”况且问道。

“他们是两种训练的方法,这事主要是张大人力主的,兵部并不喜欢戚帅,只是因为张大人向朝廷力保由戚帅练兵,朝廷才答应了。那些教头主要还是训练京军,边军另有人训练,现在练兵风起,各地练兵的人很多,并不是只有戚帅一家。”赵阳道。

正说着,忽然一个护卫在门外大声要求召见。

况且发话让他进来,这个护卫进来后就激动道:“大人,真的有人捣乱,还是咱们内部的人。”

“怎么回事,你这没头没脑的,给我说清了。”况且问道。

“大人,是这样,我们出去打听了,结果咱们张贴招募帖子的地方,都有人在附近对那些感兴趣的人说,这帖子是骗人的,根本没这回事。这些人还穿着咱们锦衣卫的服装,由不得别人不信啊。我们查了,那些人还真是锦衣卫的人,我们出去碰到几个,实在气不过,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况且皱眉道:“打起来了,你们吃亏了?”

“没有。”护卫得意起来。

“我们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可是打完了之后才知道是秦指挥使的人。他们是奉秦指挥使的命令这样做的。我们怕给大人您惹来麻烦,所以赶紧回来禀报。”

“打得好,这有什么麻烦,这个麻烦我不怕!不管是谁指使的一样照打不误。抓到几个没有,那可是人证?”

“大人,没有,我们以为闯祸了,就赶紧逃了。”

况且拍案大怒:“废物,逃什么,赶紧回去在城里找,把这些捣乱分子都给我抓起来,押到这里来,有一个算一个。”

“得令。”护卫兴奋地跑开了,他们还以为况且年轻,又是刚上任,一定不愿意得罪同僚,所以怕况且到时候把他们当替罪羊交出去。现在有了况且的命令,他们还怕什么,好好去干一场把。

“兄弟,你真要这样做,不怕惹麻烦?”赵阳被他吓着了。

“怎么了,这不是阻挠我办公事吗,而且是阻挠我给皇上办公事,这样的人还能放过?等抓到些人证,我再找这个姓秦的算账。”况且真的急了。

本来期限就特别紧,到时候能不能向皇上交差还不知道,这个秦端明突然冒出来,搅乱了招募计划。是可忍孰不可忍!

况且心想,我就是做冤大头,也得找个垫背的,没想到你秦端明自己来报到了!

第七十九章 京城大械斗

“兄弟,你有所不知,无论锦衣卫还是军营中,明争暗斗无处不在,可是都有一个底线,就是不能让部下进行械斗,朝廷对此事惩罚很严啊。”赵阳道。

“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免我的职,我还真不想当。”况且气的脸色都变了。

“兄弟,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性格真不适合当官,无论文官还是武官,你这种性格,在官场中待不了几天。”赵阳道。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当官,是被逼无奈。”

况且自知是什么材料,做一个江南才子绰绰有余,当名医最够格,读书研究学问也是好手,除此之外,就找不到太多长处了,做官恰恰是他最不适合的事。

赵阳听他这样说,知道没法劝了,皱眉道:“这个秦端明怎么想的,他是真的料定你不敢跟他硬碰硬,还是想故意引发严重后果?军法可是有规定的,两军械斗,主官一律免职,由兵部拟罪,部下也一律要接受军法处置。”

“他是以为我不敢,想要吃定我。对不起,他还真就打错算盘了,不信走着瞧。”况且阴沉着脸道。

况且的命令发出后,上午在城里多处发生械斗,半个京城陷入混乱,顺天府得报后,出动差役捕快平定,发现两方都是锦衣卫的人马,赶紧溜之乎也。最后九门提督亲自带队平定各处,把况且的人和秦端明的人都抓了不少。

况且的护卫逃回来十几个,还顺带抓回来五个秦端明的手下。

赵阳见情势不妙,赶紧溜了,回去禀报武定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风流潇洒的江南才子到了北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简直就是做事不经大脑的莽汉。

他可没想到况且就是想把事情搞大,最好皇上能免了他的差事,哪怕给他一些惩罚总比让他练兵日子好过些。

况且现在基本猜到了,皇上是逼着他利用勤王派和君王组织的力量为朝廷保护开放口岸,但那是行不通的,他根本无法指挥调遣这两个组织。至于带着五千人到福建漳州,纯粹就是送死,而且还让五千人给他陪葬。

反正前面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在京城大闹一场,再说那个秦端明也欠收拾,送上门的靶子不打白不打。除此而外,既然有深厚的背景,有强大的保护伞,为何不用?该闯的祸,想躲也躲不过,皇上想置他于死地未必容易。

他这几天本就一直闹心得厉害,前天晚上受了惊吓不说,大早上的还收到三颗人头,这事要多膈应有多膈应,哪怕对方送上的是曾经刺杀他的刺客的人头,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三颗人头对他是一种暗示,似乎是暗示他前途未卜。

本来他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外加满腹的怨气,秦端明却公然挑战,他不拿秦端明做筏子来出气是不可能的,何况师出有名。

况且看着几个被打得衣服破碎,鼻青脸肿的家伙,冷笑道:“我奉皇上命令招募人员,你们居然敢从中作祟,这可是对抗圣旨,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大罪吗?大逆不道的死罪。看到隔壁是什么地方了吗?看来你们得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了。”

况且指着隔壁的诏狱对秦端明的部下喝斥道。

“况大人,这些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是奉命行事啊。大人恕罪。”这几个人已经被打怕了,看到诏狱,更是吓得差点尿裤子,锦衣卫的人当然比外面的人更清楚诏狱是什么鬼地方。

“奉命行事?你们就没长脑袋?秦端明让你们造反,你们也奉命行事?”况且一拍桌子道。

“大人,秦大人只是说跟您开个玩笑,没有恶意。”又一个人哭丧着脸道。

“开玩笑?对抗圣旨也是开玩笑?”况且冷笑起来。

几个人都吓傻了,况且一口一个对抗圣旨,这是给他们上纲上线了。他们知道况且的确是皇上钦点的指挥使,要做的事也是皇上直接下旨的,他们从中搅局还真有些对抗圣旨的意思,可是他们是秦端明的部下,不敢公然不遵守命令啊。

“当然,你们是从犯,是被秦端明威胁强迫的,对吧?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说出实情,皇上也未必会真的要你们的脑袋。”况且劝诱道。

“大人,我们是被强迫的啊,不遵守命令也得掉脑袋。”

“是,大人,我们就是被威胁来跟您捣乱的。”

这几个人真的怕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指挥使打起来,阎王未必有事,最后被砍头的肯定是小鬼。现在况且既然指明了一条活路,他们当然得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好,把这些都写下来,然后签字按手印。”况且从桌上拿过纸和笔。

五个人哆嗦着手,勉强写好了供状,然后签字按手印。

“大人,您千万别把我们送那里啊。”他们连诏狱都不敢提,那两个字太不吉利了。

“是啊,大人,求您了,哪怕杀了我们也别让我们到那里去。”

几个人叩头连连,都怕况且一翻脸,又他们送到诏狱里。

“我不会这样做,不过不能马上放了你们,这样吧,先关你们几天,等这件事了结了,就放你们出来。”况且说完,让护卫把这些人都押到监狱里。

第六卫是个独立机构,有自己的监狱。这倒好,人员还没有招募进来,监狱先开张了。没有狱卒,就先让护卫们临时充当。

况且拿着这几张纸,心里有了依仗,不管怎样,自己有证据在手了。当然他的人也被秦端明抓去了几个,秦端明也会审问出口供来,只是那些口供并不会对况且有多大的伤害。

实际上,这些事一闹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过,有证据在手说话就更有底气。

“大人,咱们的人也被抓了几个,主要是被九门提督都抓走了。”一个护卫急道。

“没关系,九门提督那里只是扣押他们,不会对他们上刑什么的,只能上报兵部和朝廷,回头要回他们就是。”

锦衣卫的人都是皇上的人,没有皇上的许可,外廷这些执法机构不会对他们下狠手。

正在此时,外面匆匆进来一个护卫,面色仓皇:“大人,不好了,秦大人带着不少人闯进来了。”

“怕什么,跟我出去看看。”况且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现在他身边的护卫只有二十来个人,秦端明带来至少有几百人,满满的站了一院子。

况且倒是不惧这个,他还真不信对方敢仗恃人多把他灭了。

他走出大门,冷笑道;“秦端明,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小子,你才断奶几天啊,就想跟爷斗,今天爷教你个乖,分分钟教你怎么做人。小的们给我上,往死里打。打死人算我头上。”秦端明两眼冒火,显然也气的失去了理智。

“拔刀,过来一个砍死一个,一个活口都别留下。”况且也吩咐一句。

他身边二十个护卫一齐拔刀,护在他前面。

秦端明身后的人却有些畏惧了,他们不是怕冲锋陷阵,而是怕后果。如果说只是斗殴,这后果还好说,若是真死人了,可就大发了。

“大人,还是找说理的地方吧。不能械斗啊。”秦端明的护卫劝道。

“还不能械斗?他已经挑起械斗了。”秦端明咆哮起来。

他真没想到况且会不惜一切跟他玩两败俱伤,公然在街头各处挑起械斗,局势已经失控,九门提督插手,事件的后果有多严重他已经不敢想了,一切都怪况且,他要是不玩狠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关键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此时如果松懈,以后就别想再京城混了。

“你秦大人挑衅在先,我怎么能不奉陪?不过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咱们还是来点真正热闹的,来吧,别看我就这几个人,你要是能冲过来就算我输。”况且眼角瞄到周鼎成已经到了门外,就示意他先等着,不要进来,等秦端明动手后再从背后夹击。

京城如此大动干戈,全城沸沸扬扬。有些护卫被九门提督的人追击的落荒而逃,逃回况府。周鼎成正好回来,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带着剩下的人赶往衙门。他倒是没想到秦端明还敢来闹事,而是怕乱中出岔子,况且遭人暗算。

“冲,都给我冲,今天老子豁出去了,大不了这官不当了。”秦端明怒吼着,挥舞着手里的刀,命令他的手下向前冲。

“都给我住手。”此时大门外一声大喝。

众人向外望去,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路行人带着卫队赶到了。

“你们两个真行啊,真给咱们锦衣卫长脸啊。”路行人骑着马冲进来,然后让卫队横在两方人马之间。

“大人,这不怪我,先是他阻碍我招募人员,现在又是他上门挑衅。”况且抢先来到路行人面前,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还把那几张供状拿出来给路行人看。

“大人,我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这个混蛋却挑起了械斗。”秦端明见路行人来到,知道再闹什么械斗是不可能了,所有人必须听路行人的指令,而不是他和况且两个人。

“开玩笑,这是开玩笑吗?圣上命令我招募人员,限期完成,你却派人四处搅局,把我的计划全盘毁掉,这不是跟圣上的旨意相对抗吗?”况且直接扣上一顶大帽子。

第八十章 抢人风波

“少拿圣上旨意吓唬人,我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谁不是奉圣上旨意办事?”秦端明针锋相对。

“那好,咱们进宫到圣上面前,由圣上裁断。”况且道。

“去就去,以为我怕你?”秦端明冷冷道。

“闭嘴,都给我闭嘴。到圣上面前?你们想的美,我告诉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是犯人了,我随时可以抓捕你们。”路行人也是脸色铁青,他手下的两个指挥使互殴,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负有领导责任,过后还不知皇上怎么责罚他呢。

此时,外面忽然又来了一拨人马,乃是九门提督带来的武装人员。

“就是他们吗?”九门提督李百揆指着况且和秦端明问道。

“就是这两人。”一个小将说道。

“好,来人,把这两人给本督带走。”李百揆一扬马鞭子。

“等一等。”路行人提马来到大门前。

“李大人,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今天有人在街上公开械斗,我身为九门提督,负责京师安全,当然要坚决镇压,绝不手软,现在是来捉拿两位唆使手下械斗的主谋,扰乱京城治安是什么罪,不用我再解释了吧。”李百揆冷笑道。

“李大人,您手伸得太长了吧,这里是锦衣卫。锦衣卫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插手,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内部解决。”路行人也冷冷相对。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本督职责在身,请路大人不要阻碍本督执行公务。”

“阻碍?你这是越权。锦衣卫的事务从来不由别人插手,除非阁下有圣旨在手,否则请回吧。”路行人横马门前,寸步不让。

这可是关乎锦衣卫脸面的事,如果锦衣卫的指挥使被九门提督抓走了,锦衣卫颜面何存?也不是说锦衣卫的人别人就动不得,但需要皇上圣旨批准。有好几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死在了刑部大牢里,也有被刑部定罪后斩首西市的,但都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圣旨特批。

九门提督就是京城卫戍司令,他们跟外廷各衙门一样,最恨的就是锦衣卫,这次总算抓到了锦衣卫的把柄。当街械斗,扰乱京城治安,这是扰民啊,往大了说,那是哗变。李百揆这次是发了狠,一定要把锦衣卫的两个指挥使抓起来,让锦衣卫丢脸不说,自己也好出口恶气。

路行人当然知道他怎么想的,所以死命拦住不让他进去抓人。

“路大人,你这是公然阻碍本督执法,来人,先把路大人请到一边,抓人。”李百揆挥手道。

他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就要把路行人挤到一边。

路行人急了,大吼一声:“我看谁敢!”

他的卫队马上冲了过去,跟九门提督的人形成对峙。

旁边的人看了更是傻眼,锦衣卫的两个指挥使内斗就够难看的了,如果九门提督跟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再火拼起来,那就不是难看的问题了。

“哟,这不是李大人吗,您跑这里公干来了?”刘守有早就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味越来越重,这才出来说话。

“是刘大人啊,您给评评理,我是来抓两个闹事的人回去录口供,路大人却强行阻挠。难道锦衣卫有权违法,可以仗势欺人吗?”李百揆冷笑道。

“我说李大人,这事您该明白吧,第一这是锦衣卫内部事务,我们锦衣卫有专门审理案子的地方,不用别人插手,第二您要抓的这位指挥使况大人是谁您知道吗?真的抓去不怕烫手?”

“是谁?不就是新上任的指挥使吗?”

李百揆当然知道况且,这些天言官连篇累牍地弹劾他,让本来声名不显的况且大大露了脸,朝廷上下无人不知,都纷纷打听况且的来历出处。

若不是这件事涉及到况且,李百揆也就不那么坚持抓人了。可以说他的主要目标就是况且,至于为何把矛头对准况且,这里面的事就说起来话长了。

刘守有笑道:“要不,干脆,你们也都别抢了,我这里有现成的地方可以审理这类案子,直接把人交给我就行了。”

“啊,不行!”

李百揆和路行人同时叫了起来。

李百揆说不行自然是这样做达不到他的目的,路行人却是怕这两人受酷刑,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谁不知道,老实说他听了也是浑身发寒呢。

秦端明此时才觉得祸闯的大了,他原以为不管怎么闹,最后不过是内部摆平了事,路行人也就是大骂他一顿,这件事就过去了,现在看来事情复杂了,路行人已经掌控不住局势。

况且只是冷眼看着,九门提督想抓他,那是想多了,他说什么也不会落入他的手掌。现在周鼎成带着他的卫队已经在门外等候,他又看到右面一座建筑上两个人在观望,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等候他的命令。

他认得那两人正是晚上在外面保护他的四个人中的两个,就是不知道另外两个来了没有,不过就算是两个,营救他出去绰绰有余。

如果李百揆一定要强行抓他,路行人又拦不住时,他就必须强行突围,然后进入张居正的府邸,看那时候谁敢闯入张居正的府邸抓他,至于以后的事可以慢慢来做。大不了逃出京城,不再趟这个浑水。

他并没想到会惊动九门提督,他真正想要惊动的是皇上,想让皇上了解这个情况,到时候人员招募晚了他也有托词。

刘守有笑道“李大人,你们这么对峙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啊,要不两位商定一个方式,单挑或者让部下来个比武大赛,赢的一方可以得到人,输的一方就退走,愿赌服输。”

李百揆和路行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刘守有能说出这种话,这可是在执法,不是打擂,更不是赢什么彩头。

此时,一匹快马飞驰到来,上面的骑手高声喊道:“圣旨到。”

听到这一声,所有人立时都停止动作,眼睛齐刷刷看着那人。

随后,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司礼监的太监张鲸。

他来到近前,李百揆、路行人等早都下马恭候。

“张大人,您是来传旨的?”李百揆有些诧异。

是哪个耳报神这么快,他才到这里一会儿工夫,宫里就知道了,而且派人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圣上有旨意,锦衣卫指挥使秦端明、况且纵容属下当街械斗,扰乱京城治安,着将二人押往南镇抚司收监,由南镇抚使审理此案。”

众人看着张鲸,这也太随便了吧,连圣旨都不拿出来,直接就是口传。

路行人、刘守有等倒是司空见惯,许多时候内宫传旨都没有写在纸上的圣旨,只是皇上的口谕。

“臣等领旨。”众人齐刷刷躬身大声道。

既然没有正式的圣旨,接旨的仪式也就不用太隆重了。

秦端明只觉眼前发黑,此事惊动了皇上,这下子可真的不妙了。

况且倒是有些欣喜,不过没有显现出来。他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大家都散了吧,李大人,你抓的那些人也都放了吧。”张鲸道。

“这是皇上的旨意?”李百揆有些犹豫地问道。

“怎么,你怀疑咱家假传圣旨不成?”张鲸冷笑道。

“不是,不敢,好的,我回去就放。”李百揆说完,行个礼后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张大人,这两个家伙咋办?”路行人松口气,总算是把这件事控制在锦衣卫内部了,若是真被九门提督抓走两个指挥使,锦衣卫的脸面可就扫地而尽了。

“这两个家伙你带回去,先在镇抚司看管着,皇上会有后续旨意处理。”张鲸道。

“多谢大人。”路行人大喜,这是在保全他的面子,皇上果然还是给锦衣卫面子的。

“我说你这个猴崽子,当差的本事稀松平常,闯祸的本事倒是不小,这才上任几天啊,就来个当街械斗,过些日子还想搞哗变不成?”张鲸指着况且骂道。

“张大人,这事不怪我啊,我冤枉啊。”况且大叫起来。

“你冤枉个狗屁,你自己干的事不知道,械斗是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张鲸丝毫不假辞色。

“大人,这械斗是有原因的,秦端明故意找碴子,专门跟我对着干,他跟我对着干也罢了,问题是他专门跟皇上交给我的任务对着干。你说我怎么办?”况且气呼呼地道。

“姓况的,你别血口喷人!”秦端明急了,况且这是恶人先告状,当着张鲸的面给他扣一顶对抗圣旨的大帽子。

对张鲸说,就跟对皇上说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这些话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路行人看出些端倪,暗中替秦端明捏把汗,张鲸上来就骂况且,看上去好像偏袒秦端明似的,他却看得出来,这一招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张鲸分明是在给况且说话的机会,以便帮他开脱。最关键的是,这是不是皇上的授意?

“我这儿有证据。”况且从袖子里拿出那几张口供,递给张鲸。

“你有我没有吗,我一样有你属下的口供。”秦端明也拿出几张纸呈给张鲸。

张鲸看了两个人呈上的证据,暧昧地笑了笑,这个秦端明真够傻的,你都问出些什么啊,这不是给自己安罪状吗?

第八十一章 接受看管

况且属下的口供都是一样的,第一承认先挑起械斗,二是说明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秦端明派人捣乱锦衣第六卫的人员招募计划。他们只是想带人回去审问,对方反抗,所以引发械斗。

秦端明没有强迫这些人修改口供,他是认为只要对方承认先挑起械斗就足够了,毕竟他派人只是捣乱而已,这是锦衣卫内部人员暗斗,按照规矩,况且只能跟他玩阴的,可是况且公然挑起械斗,这就是大罪了。

他是没经过仔细思考,以为抓住了况且的痛处,足以致况且于死地,就算整不死他,至少得让他丢官罢职。

这份口供他原来是为了应付锦衣卫内部审讯,没想到会惊动皇上,如果在锦衣卫内部,大家都承认这个暗斗规矩,那么况且就是破坏规矩者,就应该收到惩罚。

至于况且所谓的给皇上办事,秦端明根本不在乎,锦衣卫办任何一件事不都是秉承皇上的旨意吗?拿这个吓唬他,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子?

但他真的没有认识到况且现在招募人员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不只是锦衣卫的要务,也是整个大明朝的要务。他的算盘打错了。

张鲸看完后,都懒得理秦端明了,这家伙完蛋了,以后的结局就是死不死的区别了。

张鲸知道皇上有多么重视这次交代给况且的差使,动用内帑,不限费用,拥有从各地各军招募人员的权限,可以说皇上从未把如此多的特权授予一个人、用在一件事情上。

虽说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重视况且,但张鲸却明白这差事在皇上心里的重量,秦端明敢在这件事上搅局,真是往枪口上撞,找死不挑地方了。

“路大人,这两人就归你带回去看管了,在皇上后续旨意下来前,既不许他们迈出镇抚司一步,也不许让他们受任何苦头。记住你只是看管。”张鲸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好这件事。”路行人忙道。

“好,咱家回去交差了。”张鲸带着人原路返回,留下一路的烟尘。

“好,两位大人跟我走吧,你们就庆幸吧,只是限制自由,而不是正式收监。”路行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恨恨道。

“路大人,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我这儿空地方多的是,就在这里安置他们两位吧。再者说了,况大人的衙门就在附近,方便嘛。”刘守有笑道。

“刘大人,您就别开玩笑了。”路行人现在哭的心都有了。

皇上的旨意虽然没对他有任何责难,但他明白这件事皇上会记在他头上,闹出这种令人耻笑的事,至少证明他管理锦衣卫能力不足。他的官运恐怕快到头了。

此时,周鼎成向况且使眼色,意思是要冲进来把他抢走,况且却用眼睛示意,让他不要有任何动作,随后,他又向右边的建筑画了个叉,意思也是一样,不许他们出手营救自己。

周鼎成看到他的眼神后,还有些不甘心,他是怕况且被看管在南镇抚司后就失去了自由,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不过况且的意思很坚定,他只好按兵不动。

况且对身旁的护卫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先跟路大人去镇抚司住几天,回头再处理公务,你们正常上班,一切照旧。”

护卫们点头,周鼎成却明白,这话实际上是对他说的,让他在外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除非有意外的事发生。

不远处的两个人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听从况且的示意,他们完全可以假装没看懂况且的手势,然后冲过来,强行把况且带走,那样的话,况且也就只能离开京城了。

不过况且把话已经说明白,一切照旧,他们只好停止行动。

现在上面纷争不断,最后哪一派占上风还说不定,他们可不想最后沦为牺牲品,还是遵从况且的指示比较保险。

路行人以为况且还会耍什么花样,没想到他很老实,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大人,那个镇抚司里让不让喝酒啊?”况且走到路行人跟前问道。

路行人被他气乐了,差点笑出声来:“你以为镇抚司是什么地方?是酒楼、饭馆子?”

况且笑道:“皇上不是说只是看管,限制自由吗,没说限制吃喝什么的吧。”

路行人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想喝什么酒,本官为你准备准备。”

“不用大人费心,只要允许,我家人会送去,对了,大人,允许家人探监吧?”

路行人快受不了了,这什么人啊,不会是把镇抚司的监狱当成酒楼、驿站了吧。不过况且说的也对,皇上只是让他看管,限制两人的自由,别的没提啊。

“好吧,允许喝酒,允许家属探监,只要不踏出镇抚司一步,别的都允许,除非皇上另有旨意。”路行人说完,赶紧上马,他没法再听况且啰嗦下去了,不然真会被气个半死。

况且和秦端明两人上马跟着路行人,两人在路上还不断互相瞪眼睛发狠,一副要决斗的架势,别人都当没看见。这两人只要还长点心,就不敢再继续闹下去了。

等他们走远后,刘守有才冷笑起来:“那个秦端明怎么混上的指挥使啊,一点脑子都没有啊,看样子早晚要送到我这里来。”

“大人怎么说?”他的一个属下问道。

“他可是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跟宫里也有一些关系。”另一个属下解释道。

“唉,他连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还跟况且比勇斗狠,玩小孩子的把戏呢,我要是他啊,马上把家产全部变卖,然后疏通各种门路,或许还能保条活命,要不然的话,咱们这地方又要开张了,你们记着我的话。”刘守有道。

“那况且况大人呢?”

“那小子没啥事,过不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地来上班了。你听说过皇上赏赐谁御马了吗,还是一次赏赐十匹,秦端明根本不知自己在跟谁斗,不过这个混蛋也许是被别人坑了,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刘守有苦笑道。

说着这些,他不免有些同情秦端明了。

“什么,况且被抓走了,关进监狱里了?那怎么办啊?”萧妮儿听到消息后差点瘫倒,对她来说,这跟天塌下来差不多。

“你个废物,当时你就在旁边,怎么不救他啊?”九娘脱口大骂周鼎成。

“他不让啊,非要坚持跟路行人走,不过只是在南镇抚司看管,限制自由,不会受苦的。”周鼎成道。

“那也不行,我去救他出来。”九娘道。

别看她平时说话总是呛着况且,听到况且有难,她倒是真着急了。

“不用,公子既然不让人营救,自然有道理,区区南镇抚司,随时可以进去救人,先看看形势再说。”慕容嫣然倒是很镇定。

对她来说,镇抚司就是平地,她想进去出来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哪怕有大内高手赶来,她也能在他们赶到前带着况且远走高飞。

“那他真的不会吃苦头,不会被上刑什么的?”萧妮儿还是不放心。

“不会,对了,他们允许家人探监,咱们明天就去看他。”周鼎成道。

“我也去。如果他在里面不好,我就直接带他出来。”九娘道。

周鼎成挠头道:“可是,你不是家属啊?”

“我……就说我是他妹妹不行啊。”九娘发飙了。

“好吧,就这么说。”周鼎成不敢再说不行,小姑娘也是他惹不起的主儿。

“我去找一下上面的人,咱们在南镇抚司里应该也有线人,再想法安排几个咱们的人混进去,暗中保护公子。”慕容嫣然道。

“好啊,前辈您赶紧去吧。”萧妮儿催促道。

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笑了,萧妮儿只要见不到况且就像没有主心骨似的,难怪她形影不离地跟着况且来到北京。

慕容嫣然走后,周鼎成也离开了,他是去找人,找他上面的联络人。

此时,况且的护卫们都放回来了,他们觉得很意外,以为闹出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在九门提督的监狱里待上几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脱身了。

“你们说大人会怎么样,不会有事吧?”一个校尉问道。

护卫们都围拢在一个厢房里,这里是他们议事的地方。

“应该没事吧,皇上不是说只是看管吗,没有别的处置。”一个护卫回答道。

“可是南镇抚司虽然不比北镇抚司,毕竟也是监狱啊。”

“但愿大人没事吧,不然咱们都得跟着倒霉。”

“不,这事得这么看,咱们没事,大人就没有大事,相反大人要是真的有事,咱们这会应该待在监狱里呢。”纪昌道。

“对啊,还是将军说的在理。”

“纪大人,你说大人不在这里,咱们干什么啊?”一个护卫问道。

“当然是给大人看家啊,大人不是说了吗,一切照旧。”纪昌乐呵呵道。

这些护卫们现在可是被况且买通了,毕竟一万两银子还是有很大能量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买通人心。

更主要的是,他们现在跟况且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看门的护卫进来道:“将军,大人有信给夫人。”

第八十二章 镇抚司尝毒

护卫们都是一惊,以为听错了,大人不是刚被羁押到南镇抚司吗,怎么还能写信啊?

纪昌接过信封,果真是况且的字迹,他急忙来到内宅的大门外,向里面喊了一声,不久,就有一个丫环过来拿着信跑走了。

萧妮儿没想到会接到况且的信,还在担忧着呢,她急忙拆开信封,拿出信观看,果然是况且叫人送来的,信上只是说他很好,告诉家里不用为他担心,另外让人把文房四宝送去,说是闲下来可以写字画画,镇抚司里的笔墨用不惯。

萧妮儿泣道:“看来他真的没事,还想着在里面写字玩呢。”

九娘冷哼道:“没良心的臭男人,就惦记自己怎么玩,也不知道你为他担惊受怕,都不安慰一下。”

萧妮儿道:“你不懂,他知道的,只要他好,我就一切都好。”

九娘气的鼻子冒烟,只好怏怏走到一边,放弃继续离间他们夫妻的努力。

况且的确过的不错,刚进南镇抚司,简直就是收到了欢迎。

南镇抚司镇抚使还有大小官员都列队来欢迎他们,好像他们不是来接收看管,而是来视察。

南镇抚司只是受理本卫刑名,监狱里也有一些犯人,都是犯了各种锦衣卫规矩的人,不过到了指挥使这个级别,就不会在南镇抚司受理了,而是要由三法司定罪,毕竟他们是朝廷大员,属于朝廷直接管理的官员。

这次李百揆敢理直气壮地要闯入锦衣第六卫抓人,正是有这样一个惯例,不料皇上旨意抢了先,他只好遵旨。

明朝有许多事都是依从祖宗规定或者惯例而定,并没有非常明确的法律定位,比如内阁大学士,本来是朝廷的大秘书,任命权完全属于皇上本人,可是因为内阁大学士权力逐渐加重,成了没有正式宰相官职的宰相,所以任命权慢慢由皇上直接任命,到由六部大臣公推,这事就没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当然,如果皇上直接下旨任命一个大学士,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从嘉靖帝以来,却都遵从公推的模式。

也就是说有些惯例或者没有条文的规矩,皇上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毕竟皇权至上。

“大家别看热闹了,他们不是来做客的,是来接受看管的。骆大人,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路行人冷着脸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两位指挥使大人,尤其这位朝廷新贵。”南镇抚司镇抚使骆秉承笑道。

“不是招待,是看管,明白吗?”路行人急忙纠正。

“大人,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刚接到了旨意,只是说不让两位大人离开这里,可是在这里依然是指挥使大人,我怎么看管啊?”骆秉承道,

“什么?你也接到了旨意?”路行人有些吃惊。

“是啊,要不我们怎么会列队欢迎啊,我这个小地方,很难有指挥使大人来访啊。”骆秉承笑道。

路行人有些糊涂了,张鲸已经传了旨意,为何宫里还派人到这里传旨,难道是怕他造成误会,让这两人吃苦头?显然皇上是有意在保护某个人。某个人,这还用说吗?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了,反过来说,秦端明悬了。

但那句“两个人在这里依然是指挥使”,又让他糊涂了。秦端明在宫里也有一些关系,升到指挥使的位置并非只是他一人的功劳,这件事究竟是一方在用力,还是两方面都在发力,他就不知道了。

“既然是旨意,你遵从就是。”路行人不再多想,这里面一定牵扯到宫里的斗争,他可不想把脑袋伸进去。

“哼。”秦端明冲着况且冷哼一声。

况且也怒目相向,一副不服来战的劲头。

“对了,上头还有一道命令,两位大人在这里如果还私自打斗的话,就得送去北镇抚司刘大人那里做客了。”骆秉承道。

两人一听这话,登时老实了,眼眉低垂了下来。北镇抚司四个字就是魔咒,任何人听了都会脊背发凉。

“两位大人,请到你们的房间休息吧。不过这里的房间可比不上指挥使的休息室。”骆秉承笑道。

随着就有人来请两个人分别去了相隔很远的两个房间,显然是要隔离开他们,防止他们在这里再打起来,那就是笑话了。

况且来到给他安排的房间,的确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把椅子。不过床看上去很柔软,椅子和桌子都是新搬来,显然不是这房间里原有的陈设。

桌子上有文房四宝,况且就写了封信,然后拜托把守在外面的卫士托人给家里送去。

他现在还是指挥使,所以即便在这里,还是令人生畏的人物,外面的看守去请示了骆秉承,就派人把信送去了况府。

随后有人送进酒来,笑道:“大人,这是路大人吩咐的,说是大人在这里时,酒一定要供足。”

况且笑了,路行人还真记着这事了。

“大人,这每天的饭食可以在这里吃,不过这里的饭食恐怕不合大人的胃口,大人可以从馆子里订餐,让人送来,当然银子得大人自己掏。”镇抚司的官员笑道。

“好啊,这附近哪家馆子的饭菜好,你给我推荐一家。”况且还真有些饿了,就按照那人的推荐写了个菜单,让人送到馆子里叫外卖了。

酒菜送来后,他笑道:“你们去秦大人那里说一声,就说我请他喝酒,看他有没有雅兴。”

镇抚司的人对两个指挥使打架还惊动了圣上的事很感兴趣,巴不得看两个人继续表演,真的去给他传话了,不久那人回来后笑道:“大人,秦大人说了,让您下地狱去。”

况且笑了:“让我下地狱,这愿望很难实现了,他是不是要下地狱还很难说呢。来,你们都过来陪我喝酒。把门外的都叫进来。”

“这个不行,我们在执勤,不能喝酒的。”那人有些惶恐。

“不能喝酒就少喝,多吃肉,怎么了不给我面子。”况且一板脸。

“不是。”那人只好出去,把门外看守大门的人都叫进来,在况且下面坐着,真的陪他开始吃喝起来。

“况大人这是想要把我的人都灌醉,然后越狱吗?”骆秉承推门走了进来。

陪着况且吃喝的人都惶恐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况且笑道:“骆大人,您正好来了,兄弟本想请您来着,怕您不给面子就没敢请。”

骆秉承笑了笑,走到桌前,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然后道:“你不请我也得来,你从外面叫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毒啊,我得先尝尝。”

说着,他坐下来,把每样菜都夹着吃一些,还不停夸赞着:“不错,这个狮子头烧的真地道,这个烤鸭也不错,真的是外焦里嫩,味道不是只在一张皮上,里面余味无穷啊。”

他的手下都看傻眼了,什么叫境界,这就是境界。

他们的大人明显也是在吃喝,可是人家这找的借口,是在尝毒,免得把犯人毒死,这是什么精神?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啊。

况且看着也是发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吃喝。

“况大人,您先别急着吃啊,万一有毒怎么办,等我没事了您再吃。”骆秉承道。

“大人,您来前我都吃过一些了,真有毒的话也该发作了,再者说如此美味,毒死也值了。”况且道。

“嗯,这话当喝一大杯。”骆秉承赞道。

说罢,他当真举起酒杯跟况且碰了一杯,然后干掉。

“况大人,您也别客气,就先把这里当自己家吧,皇上说了,只要您不跨出镇抚司一步,就还是指挥使的待遇。您也别难为我,千万别走出去,否则我的官帽就得被皇上摘了,我还有一家老小得养活呢。”骆秉承拱手道。

“大人放心,您如此照顾,我当然不会添乱,老实待着就是。”况且道。

“那就好,我公务在身,不能多陪您喝酒了,改天咱们好好喝一顿。”骆秉承说罢,整整衣冠走了出去。

况且没想到骆秉承如此平易近人,虽说骆秉承官职比他低一级,可是现在是在人家地头上啊,想来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说道。

“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本大人尝毒,想让本大人被毒死吗?”况且对那几个傻乎乎没反应过来的人喝道。

“是,大人,小的这就给您尝毒。”

几个人哄笑着过来坐下,开始大口大口地替况且“尝毒”了。

饭吃过后,不用况且吩咐,这些人收拾得一干二净,然后把食盒碗筷杯盘的都拿出去,让饭馆子的人取走。

“我好恨啊。”

另一个房间,秦端明却对着墙壁鼓气,到了这里,他冷静下来,才回味过来自己玩大发了。

听着不远处况且房间里传出的笑声,想象着况且在纵情喝酒的场景,他差点气炸,他倒不是没有喝酒的钱,只是被气的什么都吃不下去,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此时,一个人走进来,看着他冷笑不止。

“路大人,您不是走了吗?”秦端明看见来人,急忙跳下床道。

第八十三章 搭救行动

“我是走了,可是又担心你,过来看看你。”路行人阴沉着脸道。

“大人,我这次不会有事吧?”秦端明惶恐道。

“有事没事就看老弟你自己了,这次我帮不了你。”路行人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秦端明站在路行人身旁,躬身道:“大人,您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你自己还不明白吗?两个指挥使纵容属下当街械斗,这事可大可小,大了就是丢官罢职,还可能下狱。如果化小了,也可能就啥事没有,你还在这里置气做什么,赶紧的让你那些关系动起来,把你的事化小。记住,这次别咬况且了,你斗不过他的。”路行人道。

“为什么,我为皇上效命多少年了,还不如他一个毛孩子?”秦端明不服道。

路行人气的真的想揍他一顿,这得多傻逼才能说出这话啊。

你为皇上效命多少年?那是你在享受皇上的恩典,皇上就需要你效命了?想为皇上效命的多了,干嘛非得用你。

他有些气馁,当时自己脑袋被门挤了,还是上街被驴踢了,怎么就提拔这么个人上来,现在不仅给他丢人现眼,还影响他的仕途。

“他一个毛孩子?你还真能说出这话来,我跟你说吧,你真的不如他。别的不说,他家里就有两张免死铁券,别说跟你械斗,就是把你杀了,皇上也得让他用免死铁券免罪,大不了让当地官府监管,你行吗?他是功臣子弟,天生就比咱们高贵,你拿什么比?”路行人咬牙切齿道。

“可是……”

“可是什么,我说你脑袋是不是被烧酒烧坏了,干嘛跟他过不去,上次你跟他起了冲突,我一直想哪天给你们化解,你倒好,直接干出这事来。这次的事据我分析,皇上把你们关在这里看管,表面上看是保护你们,怕你们被九门提督的人抓去,怕你们被文官们蹂躏,可是皇上是在保护你还是保护况允明,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吗?”

“这……大人,他有什么能耐让皇上如此看重?难道就因为他是功臣弟子,功臣弟子多了,咱们也不是没见过,皇上从来没这么偏心啊。”秦端明还是想不明白。

“我只是耳闻,皇上近来可能要有大动作,要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况允明很可能是皇上要做这件事的先锋。你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你在这节骨眼上跟他作对,不是变相跟皇上作对么,老弟,你还想得好吗?”路行人咬着牙斥责道。

“这……”

秦端明一屁股坐到地上,此时他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他经常在宫里值班,路行人说的这事他也零星有所耳闻,却没想到皇上会让况且主导这件事,否则,就是借他一万个胆,也不敢惹出这等事端。

“老弟,你明白了吧,赶紧的,让你那些关系都动起来,且不说保住你的官职,先保住你的脑袋吧。”路行人说完,悄悄出门走了。

秦端明在冰凉的地上做了良久,这才如梦方醒,急忙坐到桌前,开始写信,然后让人送出去。

“什么,况且被抓到南镇抚司了?究竟怎么回事?”张居正晚上回家时才得到消息,当即震惊的失声。

他虽然不明白皇上重用况且的真正用意,但皇上把况且下狱这还是太出他意外了。

“张大人先别急,是这么回事。”

来报信的是周鼎成,他已经跟况且联络上了,是况且来让他送信给张居正,外带说明情况,让张居正放心。

“哦,暂时没事就好,你放心,我明天上朝就跟皇上要人,一定要把况且要回来。”张居正道。

“大人先不要这样做,他就是怕您这样做,才叫我来的。他说要等到皇上后续旨意下来,再做决定。”周鼎成道。

“可是,皇上一旦下旨意就很难改变了,还是应该在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前把他救出来。”张居正也是急了。

况且到北京后,陈慕沙可是把况且交给他照顾的,如果况且出了意外,他也不好向老友交代。

他这样一说,周鼎成心里也没底了,不知道是不是让张居正明天就想法搭救况且出来,还是像况且说的那样继续耐心等待。

周鼎成明白,况且是想借此摸清皇上的心思,看看皇上对他的用心,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知道他是想测试皇上对他的心思,可是现在他是用命来测试。”张居正对况且的意图也是一清二楚。

况且上次上书请求皇上开放海禁,就是一次测试,这次测试况且赢了,却被皇上硬派给一个要命的差事,如果继续测试下去,还不知怎么样呢。

张居正对皇上是有影响力,但也有一定的限度,他现在比较有把握的是,高拱对况且十分欣赏,如果他和高拱联名向皇上要人,胜算就比较大了。

但是如果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他们也没法让皇上收回成命,金口玉言嘛。

“如果真到了危急时刻,我们就闯进去把他救出来。”周鼎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稍微透漏一些,这样也可以让况且按自己的心意办。

“你们?劫狱?”张居正没听明白。

“是我还有武定侯、英国公府的人,我们在里面安插了几个自己人,能靠近况且,关键时刻能悄悄把他转移出来。”

“哦,那样就好,如果事情出了变化,你们就把他转移出来,然后带到我家里来,过后的事我跟皇上交涉。”张居正这才放心。

“多谢大人。”周鼎成躬身施礼。

“不用谢我,我是他在北京的保人,当然不能让他出事。还有他家里需要我做什么不?”张居正又问道。

“不用,大人,家里一切还是跟原来一样。”

周鼎成只是过来替况且传个话,真没想到张居正如此仗义,一般到了大学士这个高位,基本都跟徐阶差不多,就是官场老油条了,情意、交情什么的自然都看得非常淡,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和官位什么都可以背弃。

周鼎成走后,张居正让人通知外面要求接见的人,今天谢客,一律不见。

他坐在桌子前,想着昨天刚和高拱面见皇上,共同研究开放海禁的事。最麻烦的就是开放后如何能守住朝廷的利益,官军常驻难度极大,但不驻留,开放就是一句空话,沿海依然是豪族的盛宴,跟朝廷利益一点关系没有。

皇上笑着说,这些他已经有了准备,交代给内阁的事,就是如何摆平外廷大臣们的反对。张居正和高拱这才明白皇上启用况且的目的,却又不敢相信,况且一介书生,何德何能担此重任?他又如何能带人常驻沿海地区,保住朝廷的利益?

虽然他们心里明白,况且这次被授予重任肯定跟开放海禁有关,但皇上如此不按常规的超级擢升并委派给他近乎不可思议的任务,还是让他们心里发毛。皇上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凡事欲速则不达啊。

从宫里出来后,高拱还笑着问张居正,他是不是对况且的什么情况缺乏了解。张居正只好苦笑说他也不知道更多,现在看来他的确对况且缺乏了解。

当然,这正是张居正的高明之处,高手做人的诀窍,往往是一半糊涂一般清醒,这样方能进退裕如。

张居正想了想,即刻写了一封信,然后叫来仆役,道:“马上送到高相府里。”

仆役拿着信赶紧出去找人送信了。

张居正又开始写信,一连写了六封信,都马上派人送了出去。

“什么?况且被抓了?”

高拱看了张居正的信,也是大惊,况且还送了他一万两银子了,这个人他得想办法帮一帮。

张居正的想法也很好,他也开始写信,他写的更多。也都是马上发了出去。

第二天上朝时,有十多个文官出列,向皇上提请开放海禁。

这十多个文官一提出,所有大臣都感到风向变了,他们认得出,这些人都是高拱张居正圈子里的人,这些人提出来,跟高拱、张居正提出来如出一辙。

这些天,言官们依然是猛烈弹劾况且,随之六部三省寺也都有人开始加入弹劾大军。不过皇上始终不表态,这些人在猜疑的同时仍然猛攻不已。

现在这些文官态度一亮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大势所趋,开放海禁一事已经无法阻拦了。高拱张居正乃是皇上心腹,如果说这些人的提议是出自高拱张居正,那么高拱张居正又是出自谁的授意?不言而明。

皇上也略微有些吃惊,不是说好了循序渐进的吗,怎么这些人提早开始动作了。

但他马上明白了,这些人今天集体倡议开放海禁,是在为况且表功,也是在站队,因为况且才是开放海禁的第一个人。

皇上看向高拱、张居正,这两人也看向他,点了点头。皇上明白了,这两人是在说要保况且。

张居正保况且是正常的,毕竟张居正和况且的交情谁都知道,可是高拱怎么回事,他跟况且应该没私交啊?

大殿上的文官们虽说明白过来,可是原来那些疯狂弹劾况且的人现在更疯狂了,他们开始针对刚刚提出开放海禁的大臣,两方就在大殿上开始了大辩论。

反对的一方死死抱住终极法宝:太祖宝训不可更改,谁敢擅议修改太祖宝训,谁就是乱臣贼子,当诛。

第八十四章 文官群殴

倡议开放海禁的人则指出国库空虚,入不敷出,银荒钱荒无法缓解,如此下去,连军饷都难以为继,各地军营哗变的事也会由此发生,最后连官员们的薪俸都将无法正常发放。

最后一点命中要害,官员中只有少数是富翁,还有多数是穷官,也就是靠着薪俸养家糊口过日子。虽说当官总有生财之道,但那只是外财偏财,有一搭没一搭,俸禄依然是生活的最大保证,如果真的有一天,连俸禄都得不到,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过那些反对开放海禁的人可不在乎这个,他们大多跟沿海豪族有勾连,基本不靠朝廷的俸禄吃饭,所以指责对方危言耸听,但对银荒钱荒的事实也拿不出有效的缓解办法,最后还是拿太祖宝训做盾牌。

到了此刻,两方已经势同水火,主张开放海禁的官员见对方如此蛮不讲理,干脆放下身段,开始指着一个一个的人,揭露他们都是出自哪个家族,背后都是什么势力,这些家族和势力才是垄断了海外银子输入的通道,造成朝廷银荒钱荒的罪魁祸首。

被指责的人则像被掘了祖坟一般,跳脚大叫,也撕开面皮,指责对方结党营私,公然挑战太祖宝训,实属大逆不道云云。

皇上实在看不下去了,面色一沉,旁边的宦官挥了三下净鞭,这才让大殿上的秩序恢复。

然后一个宦官在皇上面前听皇上说了几句话,就大声宣布:“陛下着内阁拟旨,向福建总督谭纶及广东、江浙沿海各行省督抚布政使垂询开放海禁的可行性,退朝。”

皇上退朝后,大殿上依然热闹非凡,两方人都不肯罢休,开始互相指责、攻击,最后破口大骂,然后两方开始厮打在一起,就跟街上的小流氓群殴差不多。

高拱张居正看呆了,明朝文官并不都文弱无力,相反有不少都是打架高手,在宫门外打架的先例也有很多,可是在议事大殿上群殴,还是明朝开国以来第一次。

旁边的御史们看不下去了,尽管打架的一方也有他们的人,可是他们的职责就是维持上朝的秩序,只好带着旁边的锦衣卫人员一拥而上,把这些打架的官员都像抓小鸡一般提了出去,一直到宫门外才放手。

人在宫门外,御史和锦衣卫就不管了,愿意怎么打怎么打,愿意打多久打多久,恨不得给他们提供刀子呢。

这些人到是奇怪,到了宫门外,一个个都跟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老老实实坐上轿子或是回家,或是去衙门办公。

“允明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拱小声问道。

高拱和张居正并肩走着,其他人都自动保持一段距离。

“是他们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使跟允明对着干,这小子不服气,就让手下跟那个指挥使的人打了起来。”张居正苦笑道。

张居正觉得况且这次过于鲁莽了,这种事大可以来找他,他可以跟皇上反应,那样的话,吃亏的只有那个捣乱的锦衣卫指挥使,况且就啥事没有了。

“我看这小子是故意的,他又打什么鬼主意?”高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能有什么鬼主意,就是年轻气盛。他年纪太小了,当指挥使还是经验不足,这样下去,以后要吃的苦头多了去了。”张居正有些担忧道。

“你啊,这可是小瞧他了,这小子花花肠子多着呢。不过我还是纳闷,皇上干嘛重用他,难道他跟谭纶关系好,皇上想要他去跟谭纶精诚合作?”高拱皱眉道。

两人自从当上大学士后,嫌隙渐开,再也没有从前那种融合无间的劲儿了,反而隐隐有了对抗的趋势,这次是因为况且的事又走到一起,两人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在大多数事情上,两人的意见基本一致的,态度也是一致,只是像以前在裕王府时那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日子却是一去不复返了。

“允明根本不认识谭纶,可能连名字都没听到过。”张居正苦笑。

“那是为何?难道真是……”高拱猛然间想明白了,他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昨晚就想明白了,皱眉苦笑看着他。

“不行,那是死地,决不能让他去。”高拱道。

况且可是才送了他一万两银子,他就算不好好回报况且,也不忍心看着他投身绝境。

“如果圣意已决,咱们也没办法挽回吧。”张居正道。

“事在人为,不试一下怎么知道。”高拱跃跃欲试。

高拱的缺点是刚愎自用,这个性格是多少年来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惯出来的,另外他勇于担当,不惧任何危险,不怕任何难题,倒也显得有几分可敬可佩。自从隆庆帝继位,高拱的春天来了,大干一番事业,一肩担承天下重任的雄心,那是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生长。

在高拱看来,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事是改变不了的,哪怕是皇上决定的事,只要他高拱想做,没有人可以拦住。

张居正乐得如此,如果高拱站在他的对立面,他真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他自己也知道,在皇上心里,还是高拱的比重更大。当初陈以勤一去就跟高拱相争,最后皇上还是选择了高拱,挥泪送别陈以勤。

群臣一边走,都一边窃窃私语,到了现在他们算是彻底明白了,皇上已经下定决心开放海禁,他们得尽快站队,不然以后会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上午,况且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这倒是近来很少有的闲暇时光,他感觉舒服惬意,真想这样什么也不做,啥也不用想,就这么闲呆几天。小住镇抚司,偷得几日闲,不错不错。

“大人,夫人来了。”外面有人小声道。

“什么?”

况且以为听错了,却见萧妮儿推开门急急走进来,看到他,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怎么了,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况且抚摸着她的后背道。

“你倒是好好的了,我们可是一夜都没合眼,为你担心着呢。”又有一人进来,气冲冲道。

进来的居然是九娘。

况且吃惊道:“你怎么也来了?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别来这里玩啊。”

“玩,我是来玩的吗?我是看看你好不好,要是不好,就带你出去。”九娘气道。

“我很好,你们不用挂念,我在这儿还是指挥使,就是不能出去。”况且道。

“指挥使了不起啊,那是皇上给你的,也可以一张口就收回去,你就啥也不是。姐姐,我都跟你说了,不用惦记他,他就是个没良心的人,你偏不信。男人都这德性。”九娘道。

况且傻眼,男人怎么集体得罪这位姑娘了,竟然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萧妮儿也是破涕为笑,打着况且的胸膛道:“就是,她说的对,你就是没良心的臭男人。”

况且急忙道:“你别受她的熏陶啊,等她以后嫁人了就知道男人还是有好的。”

“谁要嫁人,我才不会嫁人,下辈子都不会。”九娘冷哼道。

况且一怔,忽然想到慕容嫣然也是单身,难道她们这一门禁止婚姻?这有可能,就像周鼎成那一派必须保持元阳身一样,这些大门派往往都有不为外人所知,也不为外人理解的清规戒律。

随后,周鼎成领着几个护卫进来了,抬着几个酒坛子,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文房四宝当然也少不了。

“你们这些都拿来了,骆大人没拦着你们?”况且瞠目。

“没有,我问过骆大人了,说是你需要啥就可以送啥,只要没毒药就行。”周鼎成道。

“乌鸦嘴,谁送毒药啊。”萧妮儿啐道。

“就是,我看他就不顺眼,阴阳怪气的,要是在外边遇到,我直接削了他的脑袋。”九娘道。

“别,妹子,你可千万别乱来。”况且怕了。这主儿可是说得出做得到,没有她不敢杀的人。

“现在当然不会,他要是对你不好,以后就难说了。”九娘冷笑道。

“嗯,还是妹子对我好啊,多谢。”况且道。

“谁对你好了,少自作多情,我就是奉命保护你,不得不这样做,天底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况且咂舌,自己怎么还成“最”字号了?看来她的黑名单上第一位就是自己,这可不妙。

萧妮儿、周鼎成等人都看着两人斗嘴,心里直发笑,护卫们把大包小包的拿进来后,就赶紧出去了,守在门外,防止有人打扰他们一家团聚。

周鼎成把大包小包的放在桌子上摊开,然后一包包告诉况且里面是什么,有换洗衣服,有各种酱肉、肉脯等。

“你们不用送吃的,这里可以从外面馆子里叫酒菜的。”况且道。

“馆子里的东西不干净,还是自己家里的吃着放心。”萧妮儿道。

她现在恢复正常了,看到况且果然没有受一点苦头,精气神好得很,就放心了。

“慕容前辈完全复原了吧?”况且还是惦记着这事。

“师父完全好了,劳你挂念了。”说到慕容嫣然,九娘倒是少见的平和,没有顶撞况且。

第八十五章 人皮面具

“那就好。”

况且放心了,只要慕容嫣然完全恢复了,家里的安全就有了保证,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事,皇上花了那么多钱,还没有收到回报,不会现在把他怎么样,若真想对付他,也得卸了磨才会杀驴。

正在此时,忽然不远处却传来哭声震天,听声音是秦端明那里。

“怎么了,秦端明那里出什么事了吗?”况且一惊。

“不是,是他的妻妾来看他了,女人家就是这样。”周鼎成道。

他这话刚说完,就后悔的想把舌头吞掉,果然萧妮儿和九娘都对他怒目而视。

“我没说你们啊,我是说女人家,不是说你们。”周鼎成急忙辩解。

“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女人,难道我们是臭男人?”九娘怒了。

“不是,我是说你们不是一般的女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周鼎成冷汗直冒。

“巾帼不让须眉,那还是说你们男人这些须眉浊物比我们女人强了?”九娘更是恼怒。

“不是,不是……兄弟,你快救驾吧,不然我也得哭了。”周鼎成实在圆不下去了。

“大哥你自求多福吧,我帮不了你。”况且幽幽道。

“真是没良心的臭男人。”

周鼎成也学着九娘的语气道,况且听了差点把昨晚的酒肉都吐出来,九娘却是转怒为喜,点了点头。

周鼎成看到九娘点头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总算逃过一劫。

“对了,这个给你。”九娘忽然塞到况且手里一件东西。

“这是什么?”况且吓了一跳,手里被塞进一个柔软滑腻的东西,这手感让他有些不适应。

“是面具。”九娘小声道。

“面具,我要这个做什么?”况且怔道。

“你傻啊,万一皇上改了心思,想要给你上刑什么的,你就戴上面具,这样就没人认出你了,你就可以大模大样,混出这里。”九娘道。

虽然况且认为不会出现她说的这种情况,不过面具他还是喜欢的,毕竟以前没戴过,拿来玩玩也不错。

“多谢妹子。”况且真心致谢。

“谢我作甚,这是师父的交代,要不然我会给你做这个?”九娘不屑道。

“她可是为你做了一个晚上,戴上后跟正常人的脸没有区别,根本看不出来。”萧妮儿笑道。

显然他们都认为,有了这张面具,况且的安全就又多了一项保障,实在不行就戴上面具逃之夭夭。

“这面具用什么做的?手感倒跟真的面皮一样。”况且问道。

“当然是人皮啊,还能是什么?”九娘撇嘴道,觉得这问题傻透了。

况且后悔自己多此一问,皱皱眉将面具塞到袖子里了。

此时,秦端明那里的哭声此起彼伏,真如死了人一般。

况且纳闷道:“秦端明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没有,他就是妻妾太多,争相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对他的心疼和爱意呗。”周鼎成道。

“这是号丧,跟死了人似的,丧气啊。”况且还是不理解。

“所以啊,你以后把你的花花肠子好好收起来,别见一个爱一个的,什么女人都娶了家来,不然有你受的。”九娘指着况且的鼻子教训道。

“我什么时候见一个爱一个了,再说我也没有花花肠子啊,本公子肚子里都是锦肠绣肚。”

“你就自己臭美吧,老王婆卖瓜。”九娘笑了。

九娘还是戴着面纱,里面当然一定还有面具,多少层况且猜不出来,萧妮儿倒是素面朝天,连妆都没化,神色也憔悴许多。

周鼎成道:“对了,你昨天大闹京城,倒是匡正视听了,许多人都知道咱们招募人员不是假的,而是真的,上午就有不少人来打听报名的事了。可是你在这里,这事怎么做啊?”

况且笑道:“这还用我教你吗,来报名的都收下,然后你跟赵阳去联系,让他们请的教头来对报名的人进行考核,入选的全部在大校场集合,等待集训。你们在外面越是做得好,我出去的也就越快。”

周鼎成忽然悟道:“好啊,你打的是这主意啊,昨天挑起大战是故意的吧,就是想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这事,然后好招募人员?”

“你说呢,如果不这样,咱们怎么消除秦端明那混蛋造成的影响,怎么把局势扳回来?”

原来如此。周鼎成此刻恍然大悟,况且昨天故意挑起械斗,不惜以身试法,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你这法也太阴了吧,那个秦端明这次可是被你坑苦了。”周鼎成苦笑道。

“是他不仁在先,我当然不会对他讲什么情义。他是自作自受。”况且并不看好秦端明的前景,这件事闹得太大了,皇上也压不住,最后只能拿一个人出来作法,平息事件的影响,那么这个人是他还是秦端明?

“姐姐,知道你这男人有多坏了吧,你还爱他?”九娘拱火道。

“他是我男人,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爱。”萧妮儿靠在况且身上,满脸洋溢着幸福。

九娘转身走了出去,气道:“走了,我再待下去,非被你们两口子气死不可。”

周鼎成交代了几句,告诉他这里面有哪些是自己人,还有几个是通过关系混进来的,若是遇到意外情况,就找这些人,他们可以帮助他安全转移。

况且答应后,周鼎成也走出去,不当这电灯泡了。

萧妮儿见屋里没人,又扑到况且怀里,良久不肯离开。

萧妮儿前脚刚走,路行人就来了,笑道:“老弟,这地方还住的惯吗?”

况且笑道:“大人,这地方有人能住的惯吗?”

路行人尴尬笑道:“失言,失言。不过老弟啊,我昨天回去找了几个人,研究了一下你们的事,觉得你们两个都应该马上上书给皇上请罪,别推责任了,各自揽一半,然后皇上也就各打五十大板,这事我估计就平息了。”

况且想想,却冷笑道:“大人,我不是不遵从您的命令,不过我真的没什么罪过啊,你说说秦端明他干的什么事?如果只是耽误了我的事,我认倒霉就算了,不会跟他大起冲突,可是耽误了皇上的事,到时候皇上要我脑袋,我还能把罪过分给秦端明一半吗?要不要到时候让皇上各砍我们一半脑袋?”

路行人被噎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愧是江南大才子,伶牙俐齿啊。

略微一顿,他又苦笑道:“老弟啊,你这就是赌气了,现在谁的罪过大,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们弄出去,我可是一片苦心,这里再好也不如家里吧。”

况且道:“我觉得不错啊,在外面这些天忙的我焦头烂额,倒是到了这里清闲起来,我不急着出去,先在这里躲躲清静也不错。”

“这样吧,老弟,我知道你这口气咽不下去,这不怪你,不过先把这件事平掉,出来后我让秦端明给你负荆请罪,真的是负荆。”路行人道。

“不必,经过这件事后,我跟他是势不两立,他就是给我请罪我也不接受。”况且态度坚决,想让他低头是不可能的。

“老弟,你就算不为他,也得为大哥我想想吧,你们可是咱们锦衣卫的指挥使,指挥使一共才有几个啊,这下被抓了两个,咱们丢不起这脸面啊。”路行人焦躁起来。

“那这样吧,我和他每人都上书请罪,每个人把自己的事说清楚,是非曲直由圣上裁断。”况且道。

路行人怫然不悦,却也无奈,况且这个指挥使是由皇上钦点的,并不受他的管辖,他没法用都指挥使的身份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意见,对秦端明他倒是可以这样做。

“老弟,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官场最忌讳的就是结仇啊。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老弟还是退让一步为好。”

况且听出路行人语气中已经有一丝威胁的意思,更是恼怒,冷笑道:“大人好意心领了,请恕我不能从命,以后有机会给大人登门请罪吧。”

“不敢当啊。”路行人说罢,转身离去。

况且并不怕得罪路行人,毕竟他不是路行人的属下,他也没法难为自己,他当初也是抱着广交朋友的态度,所以用得着的用不着的,都花钱请他们吃京城最贵的酒席,还为他们中的一些高官开信用额度。

这些并不代表他软弱可欺,他只是首先显示自己的善意和友情,对于愿意接受的,他会当作朋友,不愿意接受,甚至反过来挤对和打压他的人,那就是不同戴天的仇人。

路行人出去后,仰天长叹,这件事他没辙了。他是跑了好几个有势力的人家,送上不薄的礼物,这才得到这么一条妙计,那些人告诉他,这次圣意难测,但秦端明估计是保不住了,连带他也要受影响,如果想挽回这局面,只有况且肯退让一步,把责任揽一半在自己身上。

不料况且虽然年轻,却是软硬不吃,根本不给他面子。这就让他彷徨无助了。

他仔细想着还有什么人能劝动况且,需要找到这个人来做说客。

“大人,您这可是天天来视察啊。”骆秉承这时走过来笑道。

第八十六章 高拱探监

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南镇抚司两个衙门就是邻居,只是隔着一堵墙,不过锦衣卫那里的人除非有公务,一般没人过来,觉得这地方不吉祥,害怕被染上晦气。

“没办法,咱们锦衣卫这次可能要倒大霉了。”路行人道。

路行人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况且居然不愿意离开镇抚司,在这里偷闲起来。秦端明凶多吉少,他路行人也会因此遭受牵连,经此一劫,锦衣卫恐怕真就此抬不起头了。

“至于吗,不就是打个架斗个殴嘛,皇上不会太认真惩罚的,依我看也就是关在这里杀杀他们的性子,然后就放出去了。”骆秉承道。

“这事可大可小,不过现在看来是大的节奏啊。况大人有什么人来探访吗?”路行人问道。

“有,上午况大人的夫人、妹妹还有一个总管带着几个护卫来了,送来不少东西,也呆了很长时间。”骆秉承道。

“妹妹,况大人妹妹也在京城吗?”

路行人看过况且的档案,上面父亲和妹妹都在岭南亲戚家,并没有跟他来京城。

“这位是不是妹妹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像亲妹妹。”骆秉承暧昧一笑。

“你是说……”路行人眼睛一亮。

“大人,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骆秉承举手否认。

“你这个老狐狸。”路行人骂了一句,大步走出镇抚司。

迎头却碰上张居正和高拱两人,路行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礼。

“路大人啊,你也是来看他们两个的?”

高拱眼睛都没看向路行人,张居正只好笑着说了一句。

“是的,两位大人这是?”路行人对高拱和张居正可不敢怠慢,别看他是皇上的人,皇上的人多了,也分三六九等,这二位绝对是皇上的核心人物,自己跟这两位大人比,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们来看看况允明。”张居正道。

“允明在里面没吃苦头吧?”高拱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就像路行人是他的案前小吏。

“没有,圣上已经交代过了,他们在里面还是指挥使,仍然享有指挥使的待遇,不会有人敢给他们苦头吃的。”路行人惶恐道。

“那就好,他们是你的部下,你要爱护他们,如果有什么变化,先来知会我一声。”高拱道。

“知道了,高大人,我一定遵命。”路行人身子伏的更低了。

同时他心里有些苍凉,秦端明真的是完蛋了,难怪况且敢那么猖狂,有这两位大人撑腰,任何人都会心雄胆壮。

两人也不多话,带着随行人员就走进镇抚司,镇抚司的门卫早就看到这一幕,急忙禀报给骆秉承,骆秉承更是有些慌了手脚,带着全部官员来到大门外列队迎接。

“散了,散了,我们就是来看看允明,不是来查你们公务的。”高拱挥挥手不耐烦道。

“是,大人,下官这就带两位大人去见况大人。”骆秉承比路行人更慌,万一被这两位挑出点毛病来,回头给皇上讲课时顺带着说自己几句坏话,自己就得告老还乡了。

一行人来到况且住的地方,外面的看守急忙告诉况且。

况且听说高拱、张居正来这里看他,简直不敢相信,急忙出来迎接。

“两位大人怎么来这儿了?”

“听说你落难了,我们来送同情和温暖嘛。怎么样?”高拱笑道。

“多谢,多谢。”况且道。

高拱进去看看况且住的房间,立时怒了,回头对骆秉承道:“房间怎么这么小,这不是监牢吗?赶紧给换大的房间,还有这屋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东西倒堆了这么多,这是人住的房间还是仓库啊?”

骆秉承吓得不敢说话,心里道:祖宗唉,这都能怨上我,这里不是迎宾楼,也不是驿馆啊,东西大都是他自己的。

况且喃喃道:“大人,这个不怨骆大人,东西都是家里给我送来的,骆大人很照顾我的。”

“是啊,谁能没个东西,怎么没有专门堆放东西的地方?允明啊,你这件事想起来我就生气,你本来是文人,是才子,也是我们中的一员,这硬被拉进锦衣卫就够冤的了,还给关在这地方。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次,连况且都不敢回话了。

这不是明着说皇上欺负人吗?拉况且进锦衣卫,再把他关在这里,不是别人的意思,显然都是皇上的意思。

高拱可不管这个,他说话就这么个风格,就是在皇帝面前也是一样,有时候皇上听了他的话,只能苦笑点头,还得照办。

“允明啊,好在你没受苦,既然皇上有旨意,咱们也得遵守不是,今天不能带你出去了,这样,这两天等跟皇上私下见面的时候,我就把你弄出去,看看捎带着能不能把你的差事也免了,你还是回到咱们文人行列的好,这锦衣卫有什么好的,就是升再大的官,不是当侍卫就是守大门。你可是理学少宗师,咱们不能有辱斯文对不对。”高拱继续说道。

况且听到这些话,眼泪都流出来了,总算找到知己了。

他拉着高拱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高大人,您这话简直再对没有了,您赶紧哪天对皇上说,就像今天说的这样,大人,多谢您啊。”

“我要说,我当然要说的,如此不公的事我当然要争。太岳,你到时候也要说话,不能光让我一个人说。”高拱对张居正道。

“嗯,我当然也要说。”张居正道。

骆秉承心里苦笑,这主儿真敢说啊,直接就说皇上欺负人,行不公之事,天底下也就这么一号人物敢这么说吧。

他知道高拱真不是装,人前人后都是这样,在皇上面前也是如此。有人说皇上虚怀若谷、崇尚无为之道,想要垂拱治天下,原因就是有高拱在身边。这话你怎么理解都可以。

“好了,你好好歇着,一会让他们给你换个好的房间,需要什么就让人给我送信。”高拱说完,望了骆秉承一眼。

骆秉承连忙点头道:“请高大人放心,况大人有什么想法,我立即去禀报。”

高拱又问张居正还要说什么,张居正说没什么要说的了,两个人就并肩走了出去。

况且跟着骆秉承等人一起送两位大人,到了大门口,况且很谨慎,盯着大门的门限,那道线是他的禁区,外面就是雷池。

回来后,况且走回自己的房间,不多时,骆秉承带着人来请他换房间。

“不用了,大人,这里住的挺好的,高大人就是随口一说。”况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况大人,您就别难为我了,赶紧给我行方便吧,要是高大人知道我没给您换房间,他可不管是不是你的愿意,我就要倒大霉了。”骆秉承说着都快哭了。

皇上这是给他的什么差事啊,这哪儿是看管犯人,分明是请进来个小祖宗伺候着。外面还有两个老祖宗盯着。

骆秉承的人不由分说,把况且的东西一件件拿走,况且只好跟着骆秉承来到一处地方,他看这地方果然宽敞宏大,气派非凡,再仔细一看,急忙摆手:“大人,这可使不得,这是您办公休息的地方啊。”

骆秉承苦笑:“况大人,您就行行好,听我的安排好吗?”

“可是您去哪儿办公啊?”况且道。

“我去哪儿办不了公啊,能让那位大人物满意,我就是搬到院子里办公也行啊。”骆秉承道,他此刻心里都快崩溃了。

“骆大人,高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可是内阁不管锦衣卫的事,您没必要这么害怕他吧?”况且倒是不明白了。

“况大人,你不知道吗,这天底下,皇上说的话要是十分的话,这位高大人说出的话就是八分,到了我这儿还是十分,我得当圣上的旨意来办。”

“真有这么厉害?”况且真还有些不信。

“况大人,皇上的事高大人能当八分家,张大人能当六分家,这都是公认的啊。今天八加六两位大人一齐来看您,也就跟皇上亲自来差不多了。”骆秉承的一个属下笑道。

况且点点头,看来自己对这些还真是不够了解。

况且推辞不了,只好听凭骆秉承的安排,在他办公室住下了,里面有休息睡觉的地方,洗沐更衣这些设施一应俱全。

况且坐在骆秉承的桌子前,还是有些不适应,这还是被关押吗?如果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

此时,外面又多了几个侍卫,这些都不是狱卒,狱卒在里面的监狱里,他们呆的地方是镇抚司的办公区。他原来住的房间就是吏员的办公室,里面东西都是临时从仓库里搬出来的。

须臾,骆秉承又把原来伺候况且的几个人派进来,因为况且跟他们混熟了,骆秉承觉得这样况且更自在些。

“大人,您需要什么说一句就行。”

“大人,要不要捏捏腿捶捶肩?”

“大人,是不是该订中饭了。”

况且听着这一声声谄媚的叫声,产生一种荒唐感,他是准备到狱里吃点苦头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原来待遇就够好的了,现在还鸠占鹊巢,直接把人家镇抚使的内室给占了。真不像话,这也不是我况某人的为人啊。

第八十七章 皇上冷处理

不久,就有耳报神传进宫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高拱、张居正去南镇抚司看望了锦衣卫指挥使况且。

皇上端着茶杯苦笑:“高先生这是教训我呢,张先生的意思也很明显啊。”

他身边的张鲸笑道:“万岁爷,依奴才看,这个小家伙要是没有大错的话,还是放出去吧,让他给万岁爷好好效力。在里面时间长了,那地方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大错小错并不重要,这事不是错不错的事。这个小家伙在跟朕使性子,以为大闹一场,朕就会免他的职,罢他的官,他想的倒是不错。先关他两天再说。他这野性子得杀杀。”皇上道。

“万岁爷,听说去他那里报名的人不少,他在里面这些事不好办啊。”张鲸道。

“你这是受了高先生的托付来说这些话的?”皇上有些不悦。

张鲸赶紧跪下道;“万岁爷明鉴,奴才绝不敢跟外臣沟通的,奴才眼里只有皇上,忠于皇上的都是忠臣,不忠于皇上的都是乱臣贼子,奴才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好了,起来吧。吃肉喝血,你以为你是老虎啊。”皇上挥挥手。

张鲸满头大汗,伴君如伴虎,就是说的他这种人,像高拱、张居正则不同,有着帝师的身份,只要不是谋反,就不会有任何事。哪怕一时忤逆了皇上,也不过疏远一些,过后还是一样启用。就像陈以勤,别看现在没权没势,说不定哪天摇身一变,就是内阁大学士。

他则不同,别说他,哪怕是司礼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皇上要废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用走任何程序。

皇上对师恩的重视远比任何人都重。

“那个秦端明你觉得怎么处理为好?”皇上问道。

“如果况且不处理的话,那个秦端明还是让他戴罪立功的好。”张鲸小心翼翼道。

皇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张鲸的心里不停地打鼓。

张鲸是司礼监长随太监,司礼监第一牛逼的人物是掌印太监,相当于内阁掌印首辅,其次就是秉笔太监,相当于现在张居正的地位,随后才是长随太监。

明太祖立石碑在宫中,上刻禁令:宦官不得参政。

只是这条禁令早就名存实亡了,即便太祖、成祖时期,太监依然是行政系统里占很大比重的一块,比如朱元璋时期,一样派太监出使各方乃至藩属国。

到了成祖时,太监的权利更大了,而且分布各方,有各地镇守太监,有守陵太监,有监军太监等等,宫里的太监和各地的太监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文官行政系统之上的另一个行政系统:宦官行政系统。

宦官参政也不是没好事,郑和下西洋就被誉为美谈,郑和就是成祖身边的太监。明朝开国以来,能完全摒除宦官参政的只有嘉靖帝一朝,然而宦官系统依然在起着极为微妙的作用,并非真的就完全退出政务。

“关于况且来京途中遭到的袭击的事,锦衣卫查出些什么没有?”皇上又问道。

“回万岁爷,还没有,他们派出两个指挥同知协同带个指挥使带人去仔细查,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

“让他们加大力度去查,必须有结果,这事得在朕派况且出去做事前弄明白,不然朕就没法安心。”皇上道。

“遵旨。”张鲸躬身退出去,然后找人传旨,命令路行人继续加快调查速度,加派人手。

周鼎成坐在况且的办公室里,权且当起锦衣卫指挥使了。

“好,让报名的都进来,在院子里排成队,一会考核他们。”他发号施令,嗯,这感觉还真不错。

外面门廊下站着的都是请来的京军教头,赵阳跟他们说好的价格是每个月一百两银子,他们原来的俸禄照样发给,这就算是外快。

这些人都很高兴,考核人员训练人员对他们就是家常便饭,他们天天干的就是这个,不过这次武定侯给他们定的指标非常高,一个人至少要能顶十个用,而且还要多面手。

他们冷眼看着下面排成队的报名人员,心里有一种虐待狂一般的快感:小的们,地狱之门打开了,等着接受地狱般的操练吧。

武定侯给他们交代了,太笨的淘汰,体能不达标的淘汰,耐力不足的淘汰,身份背景不够清白的淘汰,桀骜不驯的淘汰,反正就是一连串的淘汰指标。

“这些人最后还能留下几个?”一个教头看着下面的人跃跃欲试,等不及要在这些家伙身上一试身手。

“不会很多,要求太严了,我看不会有几个人够格。”

此话一出,教头们面面相觑,仔细一想,这些人里能全面符合标准的真没几个,一个身份背景必须清白就能刷掉不少人。招募者当中有不少原来是江湖人士,甚至有一些人还有案底,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才应招而来。

赵阳虽然对加入锦衣第六卫畏畏缩缩,此时倒是忙里忙外,一副当家人的派头,一点都不见外。

“你们这些人过来,对,说你们呢,都给我站直了,像点样子。”

“你们怎么缩着脖子,冷吗?敢说冷我让你们到外面的雪堆里趴一个晚上,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冷。”

教头们看着他狐假虎威的样子都感到好笑,他们跟赵阳都很熟,知道这是武定侯最疼爱的小儿子,虽然继承不了爵位,将来也能凭军功弄个大官。这军功还不一定要到战场上厮杀搏斗,单凭武定侯的资历荫袭就够他吃一辈子了。

隔壁的北镇抚司里,不少人被这里的声势吸引了,有在大门外看热闹的,有在院子里站在高处看的,场面很是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况大人不是在南镇抚司看管吗,这里谁主持事啊?”

“就是,不过没看到况大人。”

“这事还能继续下去吗?要是况大人被免职的话,这事不就没了下文了?”

“别胡说,况大人怎么能被免职,我听说,这位年轻的况大人圣眷厚着呢。”

“不止是圣眷,你们没听说吗?昨天高相、张相两人都去看望况大人了,最后怎么着,骆秉承大人硬是把自己办公的地方腾出来让给况大人住了。”

听到这话,不少人嘻嘻笑了起来,想象着骆秉承当时的样子,一定跟吃了狗屎差不多。

不是只有女人喜欢八卦,男人们八卦起来同样可以热火朝天。

刘守有依然坐在他的太师椅里,不时拿起面前的酒壶,喝一口热乎乎的花雕。

“大人,他们说的是真的?”他的一个亲随问道。

“当然是真的,这事都传遍了。”刘守有道。

“还好,这不是在咱们这儿,不然受苦的就不是骆大人了。”

“你说错了,不是幸好不是在咱们这儿,而是他们幸好在南镇抚司,到了咱们这个地头上,没人能上天。”刘守有冷笑道。

“不管怎么说,况大人看来是没事了?”

“当然没事,皇上那是在保护他,免得被九门提督的人抓走,皇上脸面上不好看。若真想惩罚他,就关在这儿了。”

亲随虽然对他家大人崇拜的天一样,对这话还是半信半疑,要是高拱张居正真到这儿来走一遭,他还真不相信大人会不买账。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如果说了,倒霉的就是他了。

第一天来报名的就有两千多人,经过考核合格的只有五百人,这还是初选,没有选中的都给发二两银子的路费回家了,选中的就送到大校场的兵营宿舍里,等待接受培训。

“人还是太少啊,况且不是说要选五万人吗,这样选能有五千人就不错了。”赵阳有些泄气道。

“明天会多很多吧,这是第一天,主要是被秦端明搞鬼闹的,要不然这一天至少一万多人来报名。”周鼎成也不知如果不出意外能有多少人,反正往多了说吧。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他联络的几千人明天会来一批,后天全部到齐,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人选,都是各大寺庙的俗家弟子,根骨底子都没得说。

慕容嫣然那里好像出了点问题,到现在也没有确切数字报上来,慕容嫣然正在四处奔走,催促各方赶紧把人送来。

“况且啥时候能出来啊,他要是不出来,咱们不就全白忙活了?”赵阳道。

“况且说了,咱们干的越好,他出来的就越快。”

“实在不行,咱们把我家的家兵拿来充数,再向几家公候借些人手,先凑足个五千人也好看些。”赵阳道。

“等等再说,那是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能用的招数,现在还不到那时候。”周鼎成摇头,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

此时,外面一个护卫走进来,叫道:“周大人,外面来了一拨人,这次有五千多人,都是来报名的。”

周鼎成大喜,对赵阳道:“怎么样,况且这么一闹还是有成果的,今天就有这么多人,明天会更多,看来人员的事不用太着急。”

赵阳跟着周鼎成出去一看,果然这次人更多,院子里根本站不下,都排到外面去了。

第八十八章 两美同行

“什么,况且跟人赌气,指使手下打架斗殴,被皇上抓到锦衣卫镇抚司了?”

得到魏国公的快报,陈慕沙真的急了,非要马上进京找皇上要说法,要带着自己的弟子回家。

“他还真是不省心,好斗的性格不改,这回闯祸了。”石榴担忧道。

“只是看管,不是收监,过两天就放出来了,他的差使还没开始干呢,皇上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把他怎么着,就是收收他的心。”魏国公劝道。

魏国公在北方虽然没有在南方这样的资源和人手,在北京还是有不少眼线的,朝廷的动向更是每天都向他汇报。

“那也不行,皇上这事做的完全没有道理,况且一个文人,干嘛硬让他干锦衣卫的勾当,如果要想羞辱我就直接冲我来,不用拿我的弟子出气。”陈慕沙气呼呼道。

“你别着急啊,这是张居正的来信,他说况且的安全由他负全部责任,决不会出任何意外,张居正现在的地位你也知道,有他在,你还用担心吗?”

小王爷笑道“这小子还真有本事啊,在北京也敢挑起械斗,我都没这个胆子,要在南京还行。我说老师咱们以前是不是都看错这小子了。”

石榴恼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一边幸灾乐祸。”

小王爷笑道:“我哪里有幸灾乐祸了。你们放心吧,内阁就有高相、张相、徐相会为他说话,外围还有武定侯府、英国公府、定国公府、荣国公府能说上话,上次就是这几家联名保况且的,现在他可比在南京能耐大多了,背后有这么多人为他撑腰,可以说整个北京城找不到这样主儿,你们还为他操心,啥事没有。”

他这么一说,陈慕沙略微放心下来,石榴也点点头,他说的不无道理,在北京想找出这么个背景深厚的人也不容易。

武定侯、英国公府他们知道,武定侯是姻亲,英国公夫人跟况且很有交情,怎么来的他们至今也不清楚,只是定国公府和荣国公府为何也大力支持况且,这就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

这两家公府地位崇高,在北京的地位相当于在南方的中山王府,只是没有实权而已,朝廷对他们待遇优厚是无人能比的,不管有什么好事,他们都是排在第一和第二,中山王府都要排在后面,更不用说远在云南的沐国公府了。

“是啊,我猜这次况且如此做是有原因的,这小子看上去年轻识浅,其实心里是有丘壑的,你看他到北京大半年,跟京城那些大佬处得多好,而且来往还不多,他跟徐相更是从未私下往来过,徐相还是明里暗里帮着他,高拱不用说了,那是很难相处的人,况且跟他处得也不错。”魏国公笑道。

小王爷道:“您是不知道,这小子马屁功天下第一,当初就是用马屁功把老师拍迷糊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魏国公笑骂道:“放你娘的狗屁,那些大佬是拍马屁就能交好的?你试试看呢!”

小王爷这一顿插科打诨,倒是让陈慕沙和石榴宽心不少。

陈慕沙一直想去北京,他就是不放心况且,若不是因为魏国公每次都是想出各种办法苦苦留住,再加上他不想石榴跟着一起路上吃苦,早就去了。

他本来就是一肚子气,在苏州待的好好的,硬是被嘉靖帝安排到玄武湖中心岛上来,美其名曰,让他静心读书,然后为国家“鼓吹休明”,其实那就是软禁。况且当时也是被软禁在南京城里,由魏国公监视居住。

现在隆庆帝继位,根本不发话,他也没法私自回到苏州老宅,只能继续住在这里。

这里的环境虽说比苏州老宅强很多,是一方宝地,可是在陈慕沙心里,这里再好也不如苏州老宅住着安心。也有许多大人物垂涎这里,但这里属于皇家资产,没人能够实际占有。

此时,有人给石榴送来一封信,石榴打开后,却是左羚。

原来左羚知道了况且的事,是武定侯传的急信,借兵部十万火急的文书发来的。公权私用,什么时候都不缺,明朝尤其多,有的武将干脆把军队霸占了给自己家修建府邸别墅,用朝廷的军饷支付劳务费。

左羚原来还有些犹豫,主要是舍不得孩子,现在她毅然决定,三天后就上路,所以给石榴发信告别,也是问她有没有信要带或者捎什么东西。

这就是礼貌性的问候,左羚知道,石榴要发信会借助中山王府的网络,寄东西也是一样,不过她们从没寄过东西,都知道况且不缺钱,在北京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石榴看了左羚的信,有些动心,想要跟着一起上路,看看魏国公,还是叹息一声,她根本走不出南京城,除非以死相逼。

“左姑娘要去北京看况且?”小王爷笑问道。

“人家说是去做买卖,不是为了况且。”石榴笑道。

“欲盖弥彰。”小王爷点评道。

“左姑娘要去也好,况且那里人丁实在太少了,不过这路上的安全怎么保证?”陈慕沙皱眉道。

“这好办,要不我送她去北京。”小王爷跃跃欲试。

“算了,你不奉旨进京会有麻烦,还是派二百亲兵护送吧,他们武城侯府也会派人。这些亲兵不用急着回来,就在况且身边效力。”魏国公道。

明制亲王没有圣旨宣召进京等同谋反,其实亲王不要说进京,就是出城祭祖都得圣旨批准,王府就是富贵囚牢,一点都不掺假。

“师弟很喜欢我身边的女护卫,我送他二十名吧,正好保护左姑娘。”小王爷斜眼看着石榴,看她是否吃醋。

“好啊,我本想送些丫环过去,可是丫环们身子太娇弱了,路上怕是受不了,你那些女护卫倒是正好。”石榴道。

“师妹,我送的那是女护卫,不是丫环。”小王爷的脸登时黑了。

三天后,左羚果然上路了,武定侯府听说中山王府派了二百亲兵后,就派了三百亲兵,一共是五百人,都是精兵强将,这五百人上路浩浩荡荡,沿途决不会有任何盗匪敢招惹他们。

左羚带着一些丫环婆子还有一些管家伙计上路,既然说要去做生意,就得做做样子,而且她真想去北方做生意,这是她多年来的愿望。

太夫人和侯爵夫人送出大门外,武城侯则亲自带人送出城外百里开外。要不是有规定,他也会亲自送到北京,当然得侯爵夫人同行,不然大伯子送弟媳妇这事好说不好听。

“弟妹,真想跟你去啊,我都十多年没有回娘家了。”侯爵夫人跟左羚依依惜别。

“嫂子,让他们来看你就是,你何必回去,北方哪里有南京这样人杰地灵。我若不是为了做买卖,也不会这样做。”

“你做的买卖不就是二弟一个人吗?你不用担心,我父亲来信,说二弟不会有事的,皇上这次让人看管他实际上是保护他。”侯爵夫人道。

左羚脸一红,然后正色道:“就算他过得好,我也是惦记,他不在眼前总是心里发慌。”

“你就是想男人了。”侯爵夫人捏着她的面颊道。

太夫人则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就回去了,妯娌两个要不是武城侯最后催促,光这告别也能持续三天。

上路后不久,左羚发现前方有一队人马,看样子护送的是女眷,她正通过车窗看着,忽然一个丫环叫道:“那不是李香君姑娘吗?”

左羚一看,果然一辆车里坐着的是李香君,她忙让人叫住前面的车队,然后下车走向李香君的香车。

“左姑娘,您这是?”李香君从车里走下来,看到左羚也是一怔。

“我去北京啊。”左羚道。

“巧了,我也是去北京。”李香君道。

两个人霎时间都明白了,去的是同一个地方,找的是同一个人,本来她们就是一家人。

于是两队人马合在一起,左羚和李香君干脆坐在一辆车里,说起话来。

原来李香君在南京过着枯寂的日子,俨如出家人一般,不过她倒也没什么埋怨,只是想念况且,没有况且在身边,就像没有绳系着的风筝似的,没了根。

盐帮的人当初可是在况且身上下了血本,哪里能让况且这根线断了呢,于是跟李香君商量,问她是否愿意去找况且,李香君当然愿意,于是盐帮就组建了一队人马,护送李香君还有三个丫环一个小厮上路。

盐帮的人虽没有这些精锐亲兵骁勇,可是盐贩子都是亡命徒,真要斗起来也够难缠的。唐朝末年,就是黄巢领着一帮私盐贩子把大唐王朝弄了个大窟窿。

护送的亲兵都知道况且有个外室,就是苏州第一名妓李香君,但见过的人不多。既然是况且的女人,当然跟左羚一样,于是跟那些盐贩子商量了一下,让他们回去复命了。

整个车队一共有几十辆马车,数百匹马,清一色的精锐骑兵,一路上烟尘滚滚,过往州府都是惊骇不已。

“况且,你还好吗?我们来了。”

在车里,左羚和李香君遥望着北京的方向,在心里共同想到。

第八十九章 一半的自由

“大人,墨磨好了。”

“大人,笔发好了。”

“大人,纸都为您铺好了。”

一声声的大人叫的况且有些头晕目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佞臣包围的荒唐君主,这件事本身就够荒唐的,眼前这一幕更像是狗血剧情。

况且没事就写字玩,结果被这些人发现宝藏了,每个人都厚颜无耻地求墨宝。况且也不吝啬,随手挥洒,写下一幅又一幅书法,然后随手赏给这些人。

不要说伺候他的这几个人,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每天争相排着队来求墨宝,骆秉承也不制止,反而自己也来求了一幅,不过他求的不是写在一般公文笺上的,而是求况且给写一幅中堂,说是回家挂在会客大厅里。

况且闲着没事,有求必应,反正是要过手瘾的,一举两得。

萧妮儿来看他时,被领到况且新住的地方,还以为走错了。

“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萧妮儿问道。

“是这么回事。”况且只好把这件事简单说一遍。

“高大人、张大人待你真的很好啊,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出去了?”萧妮儿喜之不尽。

“应该是吧,主要是看皇上气消了没有,估计这次气的够呛。”况且笑了起来。

“你怎么只给别人写字,不给我写,给我写一百张。”九娘看着那些人都捧着况且的书法,欢天喜地的,心里气的不行,她还没要到一张呢。

“你急什么,等回到家里,你要多少我写多少。”况且道。

“不行,今天就得要一百张,九十九张都不行。”九娘道。

况且只好点头,他可是拗不过这小姑娘,他一边跟萧妮儿说着话,一边给九娘赶工,准备抄一百张唐诗宋词,好在小姑娘不知道中堂条幅这些名堂,不然况且肯定就要跪了。

“大哥回去说了,他那里已经招了三千人,今天还会有更多的人,看来招到一万人没有什么问题。”萧妮儿给他汇报着周鼎成的情况。

周鼎成今天忙着主持招募考核,就没来看他。

“三千人?远远不够,原计划要招五万人呢。”况且皱眉道。

“你就知足吧,别人都说了,多亏你这一闹,要不然招不到几个人。”九娘道。

“也是,慕容前辈那里的情况如何?”况且又问道。

“今天会来一批,我师父说了,可能没有原来讲好的那么多,不过也不会太少,大概是原来的三分之二吧。”九娘道。

慕容嫣然一直没来这里,她是怕这里是皇城内,万一被大内高手碰到,有可能识破,那样反而不好,除非必须进来把况且带走,不然她不会贸然来访。

另外她的事也不少,既要忙着帮况且招人手,还要跟着内部的人清查,准备清理门户。

勤王派北京这里的人内部出了问题,这已经是摆在桌面上的事情,慕容嫣然公开叫板:如果这次不能把内部整肃干净,她不会继续跟北方的人合作,而是全部由南方调人来接手。这正是勤王派北方组织最害怕的事情。所以这次整肃力度极大,大有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架势。

具体情况慕容嫣然没有对九娘讲,况且当然不知道,他就算知道也不感兴趣,现在他还无力插手勤王派内部事务。

“三分之二。”况且沉吟着,如果能达到这个数也差不多了,毕竟当初拟定的名额是为了十比一的过关率,实在不行,标准降低点,怎么也能打造一支五千人的精兵。

精兵和精兵也有区别,京军一向号称精锐,但是跟武城侯府还有中山王府的精兵比,就差远了。锦衣卫也号称精兵强将,实则不过具备侦缉、抓捕功能,真要上阵杀敌,可能还不如私盐贩子。

他自己也不明白训练结果要达到怎样的标准,反正越精锐越好,越能打胜仗越好,越全能越好。

不过不管怎样的精锐,想要在一个港口孤军奋战较长时间,而不被完全消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单单是物质和人员的消耗就是一个致命问题。

他现在尽量不去想那么远,想多了根本没活路,还是过哪儿河脱哪儿鞋吧。

“你每天都吃些什么啊,茶叶要不要一些啊,晚上这里能洗澡吗,睡觉冷不冷……”萧妮儿就跟对待孩子似的一样样仔细追问着。

况且只能一项项答复,心道:这可是监狱,不是自己家,哪儿能要什么有什么啊。

不过这两天他要什么有什么,除了不能迈出那个大门,其他真不比家里差什么了。

“这里要是能做饭就好了,我带着家里的厨师过来。”萧妮儿有些惋惜道。

“你再带几个丫环给他暖床得了。”九娘不耐烦了,爆发起来。

“暖床这事是我的,别人抢不去。”萧妮儿得意道。

“也没人抢啊,就你拿他当宝。”九娘气的又有些站不住脚了,要不是等着况且给她写完一百幅字,她肯定拔腿就走。

“若真是只有我把他当宝就好了。”萧妮儿长叹一声。

“怎么说。”九娘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急忙问道。

“小孩子别打听大人的事。”萧妮儿笑道。

“我还是小孩子?”九娘指着自己惊讶道。

“这方面你是小孩子。”萧妮儿道。

“姐姐,你是一见到你男人就不要脸了,是不是春情发了,我给你们腾地方?”九娘在萧妮儿耳边耳语道。

“你个鬼丫头,装什么大人啊。”萧妮儿也不逗她了。

况且假装听不见,专心给九娘写字。

“周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谁帮他呢?赵阳去了吗?”况且岔开话题问道。

“去了,第一天就去了,赵二哥真是热心人,他不想在你那里任职,这临时的活倒是干的比谁都卖力。”萧妮儿道。

“那就好。”况且放下心。他最怕的是外面的人都来报名,结果没人接待没人考核,那就是彻底砸了,虽说这样砸了怨不到他,毕竟他在这里关着呢,可是他还是准备把这件事办成办好。

他有种预感:皇上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过他的,他是被死死抓住了。

两人杂七杂八聊了一个多时辰,主要是况且给九娘写字了,字写好后,萧妮儿把况且洗澡后换下来的衣服拿走,今天送来的有换洗衣服,吃的倒是没送。要送也无非是酱肉什么的,还不如在酒楼里叫。

萧妮儿走后不久,骆秉承就笑着走进来道;“况大人,恭喜啊。”

“恭喜?”况且顿时毛骨悚然。

在监狱里,狱卒如果给你道恭喜,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皇上有旨,说你可以出去主持锦衣第六卫的新建业务了。”骆秉承道。

“这么说,我被释放了?”况且真是喜出望外。

“没有,况大人,您还是在看管之中,白天可以在……在我手下的看管下去第六卫办公,晚上还是要回到这里。”骆秉承有些尴尬道。

“哦,这也不错。”况且虽然只乐了一半,可是想到能出去干活了,还是非常高兴,他人在这里,心却在外面。

况且说走就走,穿好衣服冠带,靴子,就往外走。

骆秉承指派了四个人跟随况且,名曰监管。

看着况且走出镇抚司的大门,骆秉承长出一口气,这简直是送瘟神,要是能彻底把这尊瘟神送走就好了。不过现在看来胜利在望,曙光就在前头啊。

他回头走向秦端明的房间,进来后见秦端明垂头丧气,跟况且的精气神简直是天壤之别。

“秦大人,况大人可是白天能出去了,看样是后台起作用了,您也赶紧运动吧。”

骆秉承实在是不喜欢这差事,两个指挥使受他的看管,还都没有落职,万一出点事,他担不起啊。

“我把那些关系都求遍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回音。”秦端明叹道。

“大人,您得抓紧,如果哪一天况大人啥事没有的走出去,剩下您一个人,您就该明白意味着什么了。”骆秉承道。

秦端明在锦衣卫也是老人了,相比之下况且在锦衣卫的履历就是一张白纸,所以骆秉承从心里说还是偏向秦端明的,至于这场争端的是与非,他懒得去评定。

“大人,那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白天也出去,晚上我一定回来。”秦端明忽然起身向骆秉承一揖道。

“秦大人,这个实在做不到。您可以请人到这里来,可以找人送信出去,怎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出去。”骆秉承道。

“骆大人,咱们也是多年交情了,我现在落难了,您就不能拉兄弟一把?您行个方便,没人会发现的。”

“秦大人是说梦话吧,没人会发现?外面都是咱们的兄弟不说,你出宫门也得身份验证吧?这事要是泄露了,你得罪加一等,我也得摘乌纱帽。”骆秉承冷笑道。

“这怎么办?路大人今天怎么没来?”秦端明惶恐无着。

“路大人这两天不会来了,他已经出京城了,说是去办皇上交代的一件差使。”

骆秉承说完,有些歉意地走了出去,他对秦端明已是仁至义尽了,再多的事儿他也做不了。

第九十章 锦衣卫大搜查

路行人带着卫队出了京城后纵马疾驰,他还是前两天得到的两个指挥使的汇报,可是现在这些人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得按照他们的路线去查找。

“大人,我们去办什么要紧的差事啊?”一个护卫问道。

平常办什么事路行人总是先说明,这次却是一个字都不透露,只是带着人直接出城。

“到了地头就知道了,现在别问。”路行人烦躁道。

一行人继续赶路。

他们前方两百里处,一家官方驿站,一队锦衣卫人员正在盘问驿站的每个人,从驿站的大小头目一直到扫地的做饭、端盘子的,一个都不放过,所有人的谈话都记录在纸上,指挥使龚继业叹息道:“还是没用,都是些没用的消息,不过是传言,根本找不到一个人目击证人。”

“大人,要不要把他们都带回去上刑,他们怕是没有说实话。”一个锦衣卫千户道。

无意中听到这句话的人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哀叫着:“大人,不要啊,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一句谎话都没有,我们发誓。”

龚继业斥道:“你没事吓唬他们做什么,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以为我连一个人说实话假话都分不出来?”

那个千户被训斥一顿,只好讪讪地走一边去了。

此时楼上下来一人,正是这次他们这拨人的领队,锦衣卫指挥同知唐遂。

“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查不出来。”龚继业上前道。

唐遂烦躁道:“那就继续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有用的东西来,不然没法回去交差。”

一个百户道:“大人,要是掘地三尺能找出来就好办了,可惜地面上没有,地下更没有啊。咱们要查的肯定是江湖那些绝顶人物,都是踏雪无痕级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还怎么查?”

“踏雪无痕,你给我讲神话呢,有那种人吗,给我找一个出来。”唐遂更烦恼,他是领队,这次任务的成败跟他关系重大。

“真有的,属下亲眼见到的。另外这次的袭击分明是行刺,这些行刺的都是天外来客级的。”那个百户说道。

“天外来客级的?老弟,你是读神话话本看多了吧。”唐遂懒得理他了,要不是这个百户的老爹有点来头,他早就骂他个狗血喷头了。

“大人,咱们查了这么多家了,我觉得有一些的确是刺客所为,而且这些刺客好像来自同一个组织。”龚继业道。

“龚大人,你不会也跟那位老弟一样吧?”唐遂苦笑道。

“不是,真的有这么个组织,据说只要肯出银子就能雇佣他们刺杀,这些杀手刺客有些像唐朝游侠,红线盗盒的那种。这是真事。”龚继业道。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难不成咱们就拿这么个听说来的刺客组织回去向圣上交差吗?”唐遂瞪起眼睛。

龚继业等人大眼瞪小眼,关键是,这样交差结不了案,还得继续查下去。

“兄弟们,加把劲儿吧,不是我逼你们,是皇上在逼咱们,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路大人在京城都坐不住了,他亲自出城来跟咱们会合。如果这些事不能查个明白,咱们这辈子别想回京城了。”唐遂冷笑道。

“什么,路大人都出动了?”

“就是,看来真是被皇上逼急了,不然路大人不会亲自来的。”

“唐大人,皇上为什么要咱们查这些事,按理说当时最熟悉情况的就是那些跟着黄锦大人的大内侍卫,可是皇上又不许咱们接触那些人,非得另起炉灶,重新调查。另外这些事究竟牵扯到什么,非得不惜工本地查下去,咱们可是出动了锦衣卫一半的精锐,现在路大人又亲自出马,这也太……”龚继业说不下去了。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知道,圣上的旨意就是把这些查明白,那些大内侍卫不是不让咱们接触,而是他们的情况已经记录在案了。”唐遂道。

“记录在案了?”

“就是,难道皇上不信任前朝的大内侍卫,所以才让咱们另查?”

这些人纷纷议论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身边的人最明显,必须全部更换,尤其是贴身侍卫,先朝的一个都没留下,他们是被放归田野还是关在哪里,甚至是秘密处死了都没人知道。

龚继业感觉到不妙了,如果是这样,他们可是进入雷区了,一不小心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他们是锦衣卫的人,当然明白最好不要被卷进皇家秘密事件中,否则不管结果好坏,都有可能被彻底消灭。

“大人,咱们究竟是卷入什么事中了。”

刚才他们吓唬这里的人,现在他们自己也被吓着了。

正在此时,外面一个人惶恐大叫:“唐大人,龚大人,快出来看。”

唐遂、龚继业都吓了一跳,急忙走出去。

“大人,那面,那面,烽火,是求援烽火。”外面喊叫的锦衣卫校尉声嘶力竭道。

唐遂、龚继业看到前面远处果然有一处烽火冲天而起,都登时色变,唐遂大吼道:“全员上马,马上驰援。咱们有兄弟遇到攻击了。”

很快,这里的六十多人杂乱地骑上马,也不管队形了,拼命地向烽火起处冲去。

他们冲出有二十多里,离烽火发起处似乎不远了,此时又有人大叫:“唐大人,又有一处烽火。”

唐遂脸色铁青,同时心里有些恐惧。

他们此番出京,只是调查,所以带的人并不多,每个指挥同知带着一个指挥使外带二百人的卫队,合起来也就不少了。

有时候锦衣卫出外执行任务只是几个人而已,就可以到外省把皇上要抓的官员带回京城,还没有出过纰漏。

这些负责抓捕官员的锦衣卫叫缇骑,在当时是比较遭人恨的角色,尤其是官员,见到锦衣卫的缇骑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次他们已经足够重视,因为要查的是一些重大袭击事件,而且当时被袭击的还是黄锦带队的大内侍卫,他们当然不会想到跟那些袭击者对阵,只是想调查出事件发生的真实经过,然后由此查清袭击者的来历。

“停止前进。”唐遂高举右手,大喝一声。

不用他喊,其他人看到另一处烽火又燃起,都不约而同地勒住马匹。

两处烽火是两个方向,这些人都犹豫了,不知该援助哪一方。

龚继业道:“大人,要不咱们分兵两处,你我各带一支。”

唐遂想了下摇头道:“不行,小心这是敌人布下的陷阱,故意引诱咱们分兵,然后逐个击破,先去援救一方,然后再合力援救另一个方向。”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都赞同。

看烽火的方向,应该不是他们这拨人分出去的,而是另一个指挥使的人马,不过他们的人看到烽火会马上赶往那里,只要到了烽火燃起处,就能会合了。

这种烽火还是仿造火铳来的,比焰火持续的时间长,而且不会跟一般的焰火混淆,是锦衣卫人员遇到紧急情况求援专用。

他们暂时还想不到那些人会遭遇什么样的攻击,不过既然发出紧急求援信号,就说明情况已经严重到危在旦夕,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在京城外几百里处就敢袭击锦衣卫的人。

不过想到这次的差事,大伙心里都是苦笑不迭,那些亡命徒连大内侍卫都敢袭击,锦衣卫的人在那些人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

如此一想,所有人心里又沉重起来,唐遂说的那句“不完成任务,这辈子别想回京城”可别成了谶言。

大约半个时辰后,这些人冲到了一个烧的不成样子的驿站前,当他们看清面前的景象时,都不禁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受到了惊吓。

但见穿着锦衣卫服装的人横尸一片,就如被屠宰的猪羊,他们没有多看这些尸体,而是分开绕着转了一圈,一个活人都没找到。

不过他们发现一点,一个驿站的人都没有找到,死去的都是锦衣卫的人,大概有四十多人。

“这是牛二。”

“这是螳螂吴。”

“这是李千户。”

唐遂的手有些发抖,这大概还是多少年来第一次有千户级的锦衣卫官员殉职,其实锦衣卫的人除非喝酒喝死,或者犯法被诛,真正殉职的人员很少,可是在现场就有一个千户,四个百户的尸体躺在这里,其他总旗小旗的官员更是有十多位。

“唐大人,他们遇到的是什么对手啊?”一个百户声音发颤问道。

“不知道,可别真是那些人想阻挠咱们的调查,开始对咱们下手了吧?”唐遂也怕了,早知道这些,该请来几个大内侍卫才对。

“大人,那另外一处咱们去不去援救?”龚继业问道。

“不去,去了估计也是这种情况,还不如在这里召集大家会合。”唐遂真的惶恐了,他怕再赶去另外一处,见到的还是这种场景,他们的体力却要消耗一空,那时候再遇到敌人,估计就要步地上这些人的后尘了。

事情瞬息万变,却是往着不好的放心发展,让人心里发寒。

第九十一章 烽火处处

“点燃求援烽火。”唐遂命令道。

有一个百户拿出求援烽火,点然后放在地上,不多时,烽火冲天而起,照亮大半个天空。

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遇到险情,也不符合求援的条例,不过所有人都认为唐遂处置英明,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分开的各处人马聚集一处,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他们不敢下马休息,只是让几个人下马把尸体都放到一块。他们是唯恐敌人突然从不知哪里杀出来,那时候想要再上马逃走可能就来不及了,看到地上的情景,他们已经能估计出敌人的战力。

现场看到的死者有四十多个锦衣卫的卫士,一队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对方却没留下一个人,当然不排除,对方带走了伤员和尸体,但看现场的情景不像。

所有的尸体都有一个特征,就是一剑封喉。

每人咽喉上的伤痕都不大,显然是被尖锐的剑器击中,瞬间毙命,所有人的伤口都一样,

大伙心里都浮现出一个令他们恐惧无比的问号:难道这四十多人是被一个人杀死的?敌人只有一个?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应了那个百户的说法,这是天外来客级的剑客。尼玛,红线也没有如此厉害吧。

“唐大人,远处又有烽火,不是一处,是两处。”一个校尉叫道。

“唐大人,又有两处,一共有四处烽火了。”

“看,又是两处。”

叫声一声比一声透着恐慌,难道敌人有这么多人,分成如此多批袭击他们所有分开的人?

“大人,怎么办?”龚继业脸色苍白道。

“固守待援。”唐遂大叫道。

龚继业看看左右,一个人都没有,在没有人攻击的情况下还要“固守待援”,这事被别人听到实在太可笑了,可是他们没有笑,而是感觉恐惧。

“大人,如果别处也跟咱们想的一样,也在固守待援怎么办?”龚继业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唐遂被他一提醒,头大如斗,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如果有人见到了现在他们看到的场景,估计也会采取这种“固守待援”的方式,等待其他部分跟自己会合,如果这样,他们始终还是处于分兵的状态。

可是现在他们也没办法,就算想会合,也无法知道哪处烽火是自己人发出的,或者说哪处烽火还能找到活人,甚至这么多烽火燃起处是不是还有敌人故意放出的烟幕弹,甚至是诱敌之计。

一时间踌躇无策,他也不知该怎么决断。

“要不然派几个兄弟分别去这些烽火处查探?”龚继业提议。

旁边的人听到这提议,都有些发抖,唯恐点名让自己去,万一碰上敌人,那不是送死吗?

“不要,一动不如一静,现在保存咱们的实力最重要。”唐遂看到了下面这些人的表情,知道派这些人去查探肯定是无功而返,这些人说不定半道就回来,然后说个谎话就瞒过去了。再者说,都是多年的兄弟,他不忍心让这些人去送死。

锦衣卫毕竟不是正规官军,他也不是那些能漠然看着部下冲锋赴死的将领。至于远处的弟兄们,他只能为他们祈祷,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

路行人带着护卫正加紧赶路,忽然一人大叫:“大人,烽火。”

路行人抬头看去,果然是一处烽火燃起。

“大人,还有一处。”

“大人,还有多处。”

“大人,有八处烽火。”

路行人马上勒住马匹,骇然地望着各处冲天而起的烽火。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虽说为锦衣卫外出人员配备了求援烽火,可是从未有人用过。

现在不用则已,一用就是八处,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大难将至了吗?

“大人,这是咱们的人遭到袭击吗?”一个护卫晕头晕脑问道。

“废话,没看清这是紧急求援烽火吗?”路行人斥道。

实际上,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是紧急求援的意思,不是他不明白,而是开头一下子懵住了。

“大人,怎么办?”一个护卫惊慌道。

“还问什么,加速前进。”路行人大声吼道,然后猛地一夹马腹,坐下马如同火箭般射了出去。

就在锦衣卫多处人员挣扎求生时,况且正得意地坐着车来到了锦衣第六卫。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一个护卫欢天喜地的大叫道。

“什么,大人回来了?”

众多护卫都冲出来,看到况且都大声欢呼雀跃,没了况且,他们就像没了家长的孩子,觉得没了依靠。

“大人,您被皇上放出来了?”

“还没有,只是白天能过来,晚上还得回去接受看管。”况且笑道。

“什么?”护卫没有听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就是白天在镇抚司的人监管下在这里办公,晚上再回去被看管,你们这些蠢物,这都听不懂。”

况且笑着看到四周都是拥挤的报名人员,廊下更有几十名教头在同时考核这些人员,大伙忙得热火朝天。

“不错,看来没有我在你们干的也不错嘛。”况且笑道。

“那是,你再不回来,这指挥使就是我的了。”周鼎成从人群中钻进来,哈哈笑道。

“你想篡位啊。”况且笑着拍他一下。

“兄弟,你怎么回来了,皇上开恩了?”赵阳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到况且走过来,大吃一惊。

“是这么回事。”况且只好又解释一遍。

“这就不错了,离全面自由不远了。是不是高相、张相为你运动的结果啊?”赵阳道。

“这个我真不知道,没这么快吧。”

况且想了想,高拱还不至于晚上见皇上,早上去宫里觐见也不大可能,估计这是皇上的卓见。

“你们都来见过,这就是咱们锦衣第六卫的指挥使大人况大人。”周鼎成站在廊下,大声吆喝道。不知道的他还以为他要卖什么东西呢,就差敲个锣了。

“见过况大人。”

“见过指挥使大人”

下面响起一片拜见声。

况且挥挥手,然后又跟几个教头见过,这才笑道:“大家辛苦,继续干吧,中午我请大家喝酒。”

说完,他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里面酒气熏人,看来周鼎成快把这里变成酒缸了。

“究竟怎么回事,皇上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你不会是自己逃出来的吧?”周鼎成还有些不放心,以为况且放不下这里,偷着跑出来的,话说这种看管以前没听说过啊。

“我干嘛逃出来,在里面待着别提多舒服了,每天写字画画,正是我想要的日子。”

况且就把高拱、张居正去后,吓得骆秉承把自己的办公室连带休息室都让给自己的事说了,周鼎成听得目瞪口呆。

“高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仗义了?”周鼎成疑惑道。

“可能是我上次去拜见他时送了一万两银子,发挥作用了吧。”况且小声道。

这个屋子完全隔音,所以大声说话外面也听不到,但况且还是习惯性地先看看周围,然后才对周鼎成耳语道。

“你……”周鼎成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了,这银子送的也太有先见之明了吧。

“别跟任何人说。”况且道。

“当然当然。”周鼎成道。

“人员招募的怎么样了?”况且问道。

“我那边的人今天到了两千,明天还能来一千,慕容前辈那边占的大头,可是今天才来了三千人,明天有多少还不知道呢。”周鼎成道。

提到这个,他也是头大,原定的一万人看来是没法满额了。

况且叹道:“有多少算多少吧,反正也不是完全指望这个,这些招募的人里面有多少可造之材?”

“现在还看不出,不过看那些教头的狠劲,十分之九的淘汰率,怕是少不了。”

“如果咱们只有四千人怎么样?全是精兵。”况且道。

“那也不错,宁缺毋滥,这不就是你的标准嘛,如果到时候真的一个能顶十个,就是四千人也能顶上四万人,不少了,倭寇一般来说能集聚一起的最大数量也就是万把人,而且倭寇的战斗力并不强。”周鼎成道。

“四千,咱们还可以找几家关系户借一千精兵,五千怎么也能凑足。”

况且还不知道左羚已经上路,而且给他带来五百最精锐的亲兵,这可比他速成训练出来的人员要强多了。

“赵阳说,有几家公候府里也可以凑一些人马出来,不过如果真的要打仗,他们可是要分军功的,为他们家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庶子。”周鼎成道。

“军功可以让一些出去,但也要他们家里出的亲兵立下功劳才行。”况且想了想道。

“嗯,就这样,我跟赵阳说一声,让他跟那几家联系一下。”

况且本来不愿意走这条路子的,各家亲兵可能都是精锐,可都是骄兵悍将,如果他们的主子率领,可能发挥正常的战斗力,如果换了他来指挥,这些人不一定甘愿听命,这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实在不行,他只有用韩信的将兵法,把这些人都放到必死之地,他们就会发挥出一百二十分的战斗力,让这些人投降是不容易的,他们一是有荣誉感,二是都有家小,战死家属可以得到优厚的抚恤,如果降敌,尤其是投降倭寇,连带他们家属都会被问罪,男人发配边疆,女人可能就罚没宫中或者沦为娼妓了。

第九十二章 曹化腾急访

况且坐了半天,发现真还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都让周鼎成、赵阳他们带着教头们干了,他倒是好像成了可有可无的外人。

他拿了一支笔,磨了墨,又开始写字玩。

“我们忙的要死,你是闲的发慌。”周鼎成进来灌了一壶酒,埋怨道。

况且一笑,这家伙就是矫情,如果真不让他干,他就该真的叫了。

“你们都干的不错,我半途插手反而是捣乱了。”况且在纸上写一首《定风波》,笑着说道。

“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哎,你说我弄个什么官好呢?不能让我当个千户吧?”周鼎成走过来道。

“你……”况且怔住了,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还有慕容前辈还有那个妹子,都不应该算是第六卫的人吧?”况且道。

“那我们算什么?”周鼎成问道。

“算是……”况且还真说不出来了,说是他的护卫也不对,那样太贬低他们了,可是他们一直干的就是这活,外面那些护卫跟他们相比,更像是装样子的,实用性太差。

“你真想加入第六卫,这也不符合你们的身份吧?”况且想了半天才这样回答。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可是这样不清不白地跟着你算怎么回事?”周鼎成道。

“你怎么说的跟怨妇似的,还要什么名分啊。”况且失笑道。

“你这个混蛋,说什么呢。”周鼎成气的要发疯,不过细想况且说的又没错,就不继续纠缠这个身份问题了。

赵阳忽然走进来,小声道:“兄弟,曹化腾带着几个人来了,要见你。”

况且一怔,曹化腾干嘛来了,难道是皇上改变心意,又要抓他回去,不是说皇上金口玉言吗?怎么说改就改。

他站起来,刚想迎出去,曹化腾已经走进来了。

“况大人,我有要紧的事跟你商量。”

“好。”况且示意,周鼎成和赵阳赶紧走出去,把大门关好。

“出了什么事吗?”况且问道。

“是有事发生了,现在还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曹化腾气喘吁吁道。

“大人请坐,慢慢说。”况且让曹化腾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况大人,您来京路上遇到过许多险情,您还记得那些袭击者都是什么样的人吗?”曹化腾问道。

况且愣了:“曹大人干嘛问这个?”

“是这样,今天路大人带着人出京城了,由锦衣卫的两个指挥同知带队,还有两个指挥使同行,一共有四百人左右吧,他们是奉命出去调查你们来京途中屡次遭遇袭击的事,结果今天路大人出京城不久,京城城墙上就望见远方有几处烽火升空。守门的校尉开始还以为塞外俺答攻打到京郊了,差点来个京城大戒严。我随后过去才发现,那是咱们锦衣卫的烽火,是紧急情况下求援的信号。”

“在京郊地区有人袭击咱们锦衣卫的人,这不大可能吧?谁的胆子这么大?”况且沉吟道。

“的确不大可能,可是烽火不会有假,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咱们的人不会点燃烽火,这也是有规矩的,谁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老实说,这还是第一次,正因如此,把守城门的校尉才没认出来,差点闹出大事故来。我通过城门楼里的千里眼看了一会,太远了,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大约七八处烽火,如果真的都是险情,就说明咱们派出去的人全体遇袭了。”曹化腾道。

“为什么要调查那些事啊,都过去很久了?”况且不解道。

曹化腾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差使不是交给我的,路大人派了另外的人去执行任务,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是这回事。昨天皇上又有旨意下来,路大人今天又率领一支人马出城,却没想到出了这事,我现在得不到任何命令,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想来向你询问一下那些人的身份来历,这样心里也有点底。”

“你是说是那些人袭击了咱们锦衣卫四百多人?绝对不可能!”况且叫道。

“为什么不可能?”曹化腾不解道。

“说是那些人,可是我当时觉得好像就是一个人,也或者多人吧,当时我在屋子里也不知情,外面都是那些高手还有大人物,他们没跟我说什么,可能是怕吓着我吧。不过真的人数不多,不然我不会听不出来。”况且道。

他心里也迷惑了,虽说他多次遭遇袭击,可是真的有多次都只是一个刺客,无声潜入,然后一击致命,可惜那致命的一击基本都被他那幅奇怪的画卷给挡住了,刺客都被画卷硬生生把魂魄吸走了。

这些他当然不能说,别说现在,就是当时在场的黄锦和大内侍卫们都不知情,这些事过后都是悬案,好在当时所有人惦记的都是况且的安全,只要况且无恙,这些人也就不追究其他了。

皇上现在为何要查这件事,而且紧紧抓住不放,难道是皇上看出了什么名堂?

“当时的那些人况大人还有联系吗?”曹化腾问道。

“没有,进京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们。”况且摇头,这是实话,进京后,他被张居正接走,其他人进宫复命,最后听说结局都很不妙。

“难道就没有办法找到他们?”曹化腾焦急道。

“大人要想找到他们只能进宫里想办法了,他们原来都是宫里的人,说不定现在还在宫里当差呢。黄锦大人在哪里,他应该能找到知情的人吧。”况且道。

曹化腾摇头,宫里是什么地方,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锦衣卫每次值班都是在划定的地方,超过了界限就是大罪。

“如果只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咱们的人怎么会全体遇袭,他们出去调查也是分好几伙人的。”曹化腾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还是倾向于锦衣卫的人遭遇到人数占很大优势的强敌攻击,要不然怎么会点燃烽火?

“大人不妨再派些人出去打探情况。”况且建议道。

“没有命令我不能这样做,锦衣卫的人出城办案必须有书面命令。”曹化腾摇了摇头,表情凝重。

况且也不说话,心里却不由得有些紧张,他真没想到皇上会派出如此强大的锦衣卫去调查跟他有关的事情。

所谓调查那些袭击事件,说到底还是在调查他,可是调查他什么呢,皇上又在怀疑什么呢?

“况大人,你帮我出出主意,这事该怎么办?”曹化腾实在没辙了,向况且求教。

“大人都没有办法,我更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况且苦笑着摊摊手。

“那我再去九门提督李大人那里看看,不知李大人能不能派出一支精兵出去打探。”曹化腾说完急匆匆走了。

“这孙子来干什么?”周鼎成进来问道。

自从秦端明捣乱后,周鼎成看着锦衣卫的任何人都不顺眼。

况且就把这事说了。

“什么,锦衣卫的人在京郊被攻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周鼎成也是惊诧失声。

别管锦衣卫是不是声名狼藉,或者特别遭人恨什么的,敢公然攻击锦衣卫的人还不多见,除非那些江湖游侠,或者成了气候的绿林大盗。

“听曹化腾的意思,就是当初袭击咱们的那些人干的。”况且道。

“胡扯,那些人不是都死了吗,还能还阳活过来继续杀人不成?”

“也不是没有可能,咱们在途中一再遭到刺杀,随后在城里不还遭到一次刺杀吗,我怀疑他们都是一个组织的。”况且道。

“你是说刺客干的?那更不可能,刺客不会干这种攻击的事,那就跨行了。刺客只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和角度,讲究的是一击毙命,随后高飞远走。那是他们的生意。”周鼎成道。

“那也未必,当初那两个刺客行刺不成,还跟慕容前辈和那个妹子大战好一会儿,也不落下风,说明他们鏖战也是好手。如果是这样的高手,单人袭击锦衣卫是很容易的事。”况且道。

周鼎成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是,如果真是那样的高手,对锦衣卫的人来说,就不是袭击而是屠杀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是那种人不会干这种事,杀锦衣卫的人有什么好处,又不会有人花银子雇他们这样做。”

“如果是锦衣卫的人查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了,他们想要保密,就可能杀人灭口,毁掉一切痕迹。”况且猜想道。

“你这只是猜想,可能性太小了。你没走过江湖,许多事不了解,刺客的习惯就是潜伏、接近,杀人、走人,这一套惯用手法不会轻易改变,那天他们跟慕容前辈鏖战也是为了脱逃,并不是为了行凶。”周鼎成道。

况且晃晃头,他对江湖的事的确是小白,一点浅薄的知识不过来源于武侠小说,这方面周鼎成自然是行家。

“现在咱们得想这事,皇上是要查你还是想要查那些刺客的身份,这才是最重要的。”周鼎成道。

“这个不用想,八成就是查我。”况且苦笑道。

“想查你什么呢?”周鼎成不明白。

“想通过查那些想要要我命的人,来查出我的一些秘密吧,当然我也没什么秘密,或许我自己都不知道,皇上可能觉察出了些什么,也许查到了些什么,想要查个明白?我不知道。现在我是最糊涂的人。”况且摇头道。

第九十三章 教头的指标

“难道当初咱们都想错了?”周鼎成不解道。

当时他们还以为有一些是皇上派来的刺客,而且一直这样想,可是看现在皇上的架势,况且也有些糊涂了,真是自己当初想错了,这些刺客跟皇上没有关系。

至于那些人的来历,况且当时和过后也没有多想,他的对头无非就是那几个,护祖派、空空道门,外加他开始上路时拼命阻拦他的太子裕王,当时他奉召进京为病危的嘉靖帝救命并延寿,处境相当微妙。

“未必错,若说皇上一点动作都没有,我不信。或许大多数的刺杀不是他派来的刺客吧。”况且小声道。

“现在是什么人袭击锦衣卫的人,他们又是什么目的?保守秘密,消灭痕迹也都未必,他们本来就是跟空空道门这样的组织一样,根本查不出来,他们没留下任何痕迹,何必大张旗鼓地杀戮锦衣卫的人?”周鼎成不解。

“当初这些事都跟我有关,现在这事是不是也是冲着我来的?”况且有些忧心。

“有可能,只是不知道皇上究竟要查什么,起码说明皇上对你还是不放心。”周鼎成分析道。

“不会是想彻底落实我跟勤王派的关系吧?”况且小声道。

“有这个可能,皇上就算知道一些,也不会知道太多,咱们的人还经常进宫见到皇上呢,若是皇上什么都知道了,这些人不被诛杀,也得疏远,不可能进宫的。”周鼎成道。

“那要是都落实了……”况且说着不寒而栗。

“算了,不说这些了,锦衣卫的人遇袭,这是好事,他们最好都死光光。”周鼎成恨恨道。

“你别忘了,刚才你还想加入锦衣卫。”况且笑道。

周鼎成道:“两回事,这个是你全新打造的第六卫,跟他们无关,第六卫不过是打着锦衣卫的幌子,实则做别的事情。”

况且也这样认为,皇上让他组织第六卫,绝不是用来负责侦缉、抓捕、审讯、定罪的锦衣卫,如此高的标准,一定是一支特种部队。

“对了,这事还得跟你汇报一下,这些教头呢,报酬是每个月一百两银子,那些选中的人员训练期间是一个月十两银子,伙食服装等费用全包,租用大校场的那些宿舍是一个月两百两银子。至于别的费用现在还没产生。”周鼎成道。

“大校场附近那些宿舍还得花钱去租?”况且皱眉道。

“当然,那是京军修建的,他们说了不给银子也行,就拿皇上的圣旨给他们。”周鼎成道。

“算了,还是给他们银子吧。圣旨我倒是能弄来,不过不想跟他们费这些心思了。”况且大手一挥,一点不心疼,反正张鲸跟他说了,所有费用实报实销,不用给皇上省银子。

“人员怎么都能弄个差不多,可是军官从哪儿选?这些人又如何训练?”况且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一个卫的编制中,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的也不少。这些不能从那些人中产生,至少现在还不能。

“军官人选你不用愁,这几天来打听的人多了,都是军官,百户级的就有一百多人,千户级的也有四五十人,你不是在里面关着吗,这些人心里没底,就没有直接报名。”周鼎成道。

“如果一个都不要,能不能想法带这支队伍?”况且突发奇想。

“这不行吧,都是力士级的,顶多任命几个校尉,这队伍怎么带啊,你不能把指挥使、千户、百户什么的都担当了吧,你也没有分身法。”周鼎成摇头。

“这个等我再想想,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不着急,你慢慢想吧。”周鼎成喝了一壶酒,又灌满一壶酒出去了。

况且看了摇头苦笑,这家伙快赶上《说岳全传》里的牛皋了,要是上阵杀敌,也是酒肉将军。

他忽然发现,今天他没感觉到那种阴森入骨的寒冷,难道是适应这个环境了。

不过闻到浓烈的酒香,他还是没忍住,也过去取些酒大喝了几口。

外面,一个教头捏着一个俗家弟子的二头肌,赞赏道:“嗯,这还是个练家子。”

旁边几位教头笑道:“今天来报名的练家子可是不少。”

“就是,你们这些习武都有小成的人怎么也来报名啊?”一个教头问道。

“学成好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些人齐声呐喊道,其声震耳欲聋。

“好!”

教头们都齐声叫好,他们看了看这些精气神格外旺盛的家伙,都不禁想到,要是所有人员都像这些人一样,训练起来就容易了。

考核了一阵,教头们不觉有些心惊,今天怎么齐刷刷来了这么多练过武的人,而且有不少已经练的很有火候了,可是这些人怎么像有组织来的?

况且出来后,一个教头对他笑道:“况大人,你这可是有福了,这么多练家子都投奔你来了。”

况且看着这些人,虽然不认识,知道是各地送来的人员,他们的精气神明显跟周围的人不一样,或者说是气场吧,当几十人在一起时,就隐然成为一处方阵。

“这些人都中选了吧?”况且问道。

“当然都中选了,这些人再选不中,就没天理了。”一个教头哈哈笑道。

“不过,能不能挺过集训不好说,耐力不足,毅力不足,也有可能被淘汰。”另一个教头却有保留地道。

“嗯,辛苦大家。”

“大人,别嘴上说,来实际的,感觉我们辛苦就多给点辛苦费嘛。”一个教头笑道。

他们可是打听到况且这次的差事是经费不限,实报实销的,想多揩些油。

“好啊,那就请大家帮我多费心,不仅要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训练他们,还要最大限度地保留住他们,不要有一点小毛病就淘汰,而是想办法看能否帮助他们克服这些毛病,如果最后能完成我要求的各项指标,每人最后加一千两银子的赏银。”况且开了个大盘子。

“赞一个啊!况大人果然慷慨。”

“是啊,况大人,不过您说的各项指标都有什么,我们拿到的可是武定侯给设定的标准,你不会另有一套吧?”

“不是,我会另给大家一个指标,不过是针对各位教头的。”况且道。

“针对我们的?我们还要接受考核?”一个教头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

“不是考核,而是奖励制度,达标一项有一项奖励,最后全部完成就是一千两银子。”况且道。

“好啊,都是哪些指标?”

教头们跃跃欲试,一千两银子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字,他们更是志在必得。

“这个,我回头再完善一下然后给大家。”况且说完就回去了。

周鼎成跟进来,也迷糊道:“什么另外的指标?我怎么没听明白。”

况且笑道:“我刚刚想到的,咱们人员不是不足吗,又不能降低标准,那就在这些教头身上挖潜力,让他们最大限度的保留人员,不要有点小毛病就淘汰,这样他们多出些力,咱们多得一些精兵,就是多花银子也值了。对了,这个指标你来拟定吧。”

周鼎成气道:“你是皇上啊,什么事都让下面人干,我还成了拟旨的了。”

“对,拟旨,那你就是内阁掌印首辅大学士了嘛。”况且哈哈大笑道。

周鼎成气的火冒三丈,却也没辙,其实他明白,况且只是突发奇想,怎么做到根本没谱,这事还真的必须必须由他来制订,他是毕竟训练人员的行家。这其实就跟教授武功差不多,只是更加粗暴些,目的性更强些。

“对了,武当不是有八卦阵吗,适合不适合咱们演练?”况且又想到这事了。

“瞎想,八卦阵表演倒是好看,要是遇到劲敌,一阵强弓硬弩下,全成筛子了。不过戚继光倒是有一些适合战场上用的战阵,到时候不妨请他来传授。”周鼎成道。

“嗯,这事到时候跟张大人请示吧,戚帅在蓟镇,来往还是很方便的。”况且道。

中午,况且让人给这些被招募的人员买来包子馒头酱肉老酒,在一间间空房中摆上桌椅,让他们在里面吃饭,他和周鼎成、赵阳带着一百个教头去了一家酒楼。

吃过饭后,他带着这些人原路返回,刚要走进第六卫时,被北镇抚司的一个人叫住了。

“况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刘大人找我有事?”况且心中一惊,也不知刘大人又演哪一出了。

那人怔住了,刘守有只是让他来请况且,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好吧,我去见刘大人,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况且对周鼎成、赵阳和众教头道。

看着北镇抚司,所有人都有种阴森的感觉,其实北镇抚司的院子里还是洒满阳光的,仿佛皇恩浩荡,可是所有人从其中感受到的只是那种令人畏惧的阴森。

“刘大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走进刘守有的办公室,况且看到刘守有没有仰靠在太师椅上,而是正襟危坐在桌子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况大人,咱们锦衣卫摊上大事了,你知道了吧?”刘守有说道。

“知道一点,曹大人上午来说了几句,只不过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况且如实道。

“不管是什么大事,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可能是锦衣卫成立百年从未遭遇到过的灾难。”刘守有眉头皱的如两座山峰。

第九十四章 玩笑开大了

况且看着刘守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为何找他来?

“况大人,我听说路大人他们出去出调查你来京途中遭遇到的一系列袭击,结果就在他们调查这些事的过程中,却被人攻击了,况大人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刘守有问道。

况且不悦道:“刘大人,您是案子办太多了,眼里看到的全是犯人。这是在审问我吗?”

“你别误会,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指出来。我只是想了解情况,没有其他意思。”刘守有道。

“第一,你说的一系列袭击都是针对黄锦黄大人还有那些大内侍卫发起的,我何德何能,值得有人大动干戈?这说法是大内侍卫事后总结出来的定论,他们有不少原本是江湖中人,在江湖中也有不少仇家,所以可能是那些仇家趁他们离开大内,就下手了。这些应该在他们返京后朝廷都知道的吧?第二刘大人怀疑我搞什么小动作,我没这本事,再者说了,我也是锦衣卫的人,哪怕是跟内部的人争斗,也是明着来,就像这次械斗一样。刘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况且说完,转身就走。

“况大人留步。”刘守有急忙叫道。

“刘大人,你如果有什么证据就抓我,否则我就回去了,公务忙着呢,没有闲工夫。”况且转身看着刘守有,森然道。

他真的发怒了,刘守有这不是当面诬陷人吗?这话放到大堂上讲,等于是直接指控他对锦衣卫遭到的攻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暗示是他安排什么人干的。欲加之罪也不能如此明显吧。

“况大人真是年轻气盛,我只是随便问问。”刘守有笑道。

“刘大人随便就对皇上钦点的指挥使欲加之罪,是不是想谋反呢?别急,我也是随便说说。”况且针锋相对。

刘守有一时语塞,竟无言以答。

他的确有些调侃况且的意思,同时他也认为锦衣卫遭到的攻击跟况且有某种关联,想要好好查查。当然攻击未必是况且指使,他认为况且没那么大本事,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苦苦练兵了。

他的官职比况且高,本来想况且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场游戏规则下,他怎样开玩笑,况且也得忍着,没想到这小子一点不含糊,马上反击。

况且冷笑道:“我上任前张大人还对我说,刘大人是名臣子弟,很有名臣风范,今日可是见到刘大人的风范了。不过是个罗织高手,跟唐朝的酷吏有的一拼。张大人是看走眼了,下回我要提醒一下。”说完,他转身离去。

“况大人,请留步。”刘守有急忙追上几步,可惜况且已经走到院子里了。

刘守有心中一沉,这个玩笑开大了,梁子算是结上了,回头还得找人解开。他听得出况且话中带有威胁的味道,今天这件事肯定会传到张居正的耳朵里,他对张居正同样畏惧,现在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徐阶是明日黄花,谁也惹不起的人有两个:高拱和张居正。

刘守有也是皇上的心腹,北镇抚司跟都指挥使司平级,实际上刘守有比路行人的地位更高,因为北镇抚司不但是皇上亲自指挥,而且是皇上把自己想要审问、不想三法司插手的案子都交给北镇抚司,锦衣卫抓的人未必都交到北镇抚司,大部分还是转到刑部那里了。

正因为是皇上的心腹,他才明白谁是真正惹不起的主儿,况且跟张居正的关系朝廷上下都知道,说是门生也好,说是子侄也罢,反正就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刘守有有些郁闷,自己没事开他的玩笑干什么,这下惹出祸事来了。如果张居正真的恼他,给他使点绊子,以后就没他好日子过了。

自况且上任来,刘守有就喜欢逗他玩,况且都忍了,刘守有就以为况且是敬畏自己,没想到况且突然间就翻脸了。

“大人,出什么事了,我看况大人气冲冲走了。”刘守有的一个属下过来问道。

“我跟他开个玩笑,尺度有些大,这孩子就受不了了。”刘守有苦笑。

他的属下暗自腹诽:您那些玩笑没人受得了,动辄就拿十八般酷刑说话,泥人也得爆发。

“那怎么办,这家伙刚跟秦端明打了一架,正在火气头上,不会一会儿带着人冲击咱们吧?”他的属下有些发慌。

况且仗着圣上宠爱,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大闹京城都敢干,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刘守有笑道:“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这种事不会干,不过会不会有别的事就难说了。这小子可是不受任何委屈的。”

刘守有在心里打定主意,得派人去张居正府里说明情况,还得让张居正做和事佬。

很少有人知道,刘守有和张居正的关系其实很不错,只是没有况且这么亲厚。

况且回去后,周鼎成问他刘守有找他什么事。

况且大怒道:“这个王八蛋,居然想要诬陷我跟锦衣卫遇到的攻击事件有关联,什么狗屁名臣子弟,分明就是酷吏,整天变着法子想整人。”

“怎么回事?”周鼎成追问。

况且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周鼎成仔细琢磨琢磨,忽然道:“我看他未必是有意诬陷,如果是诬陷,就不会当你面说了,而是到皇上那说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的想象有一定的合理性?”况且不解道。

“我倒是觉得,他是想借此告诉你,皇上让锦衣卫调查那些事,实际上就是在查你?”

“他哪有这份好心,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天天叨叨要让我去享受酷刑的人。”况且怒气依旧。

“什么人不要紧,谁在那个位置上都是一样,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当面说出来就不会是恶意,如果是恶意就不会向你透露风声,而是在背后下手。”周鼎成旁观者清,一番话不无道理。

况且听他这样一说,脑子冷静了一些,可还是不能接受刘守有的这种“善意”,哪有以诬陷的方式表示“善意”的?他自从见到刘守有的第一天起,对他印象就不好。如果说路行人有威慑力的话,这个刘守有可能就是落井下石的高手。

“你打算怎么办?”周鼎成问道。

“我打算怎么办?什么也不办啊,骂他几句出出气,以后他请我也不去,除非带着圣旨来抓我。”况且道。

他还没晕头到因为几句话就带着人冲击北镇抚司的地步,这跟秦端明之间械斗不是一回事,连他自己都认为冲击北镇抚司就是造反。

“不接触也好,这些人都太阴了,不管好人坏人,躲着就好。其实锦衣卫里真的没好人。”周鼎成笑道。

况且以前对刘守有礼让三分,实际上不仅是官职高低的事,还有张居正说过刘守有名臣弟子,人很不错,所以也就信了张居正的话,对刘守有很敬重,孰料他今天跟玩了这一手,一下子让人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和敬畏。

下午外面招收考核的事照常进行,况且在屋里生闷气,先是拿着笔写字,然后忽然铺开一张纸,画了一张狰狞恐怖,欲择人而噬的恶魔,画完后在上面写上了“刘守有”三个字。

周鼎成进来休息时看这幅画,乐了,况且有时还是孩子性十足,这可跟他现在的官职大不相符。

“我真想把这幅画贴在他脑门上。”况且恨恨道。

“贴在他脑门上很难,贴在他后背上还能做到。”周鼎成笑道。

“怎么能做到,他身前身后跟着一堆卫兵呢。”况且冷哼道。

“那也能做到,不过得挑个好时机,让他大大丢把脸。”

周鼎成看着那幅恶魔图,忽然觉得跟刘守有真有几分很像,忽然也是孩子性大发,很想搞一把恶作剧。

“你又打小君的主意了吧?”

况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除了小君的空空妙手,谁能在别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把画贴到刘守有的后背上。

“这种缺德事就得他干,我还真干不来。”周鼎成把技不如人说的理直气壮,很有道德感的样子。

“好,这幅画给你,你找小君合计,今天这仇非报不可。”况且真是气坏了,这等招数他平时连想都不会想的,今天却不管不顾了。

“好嘞,这事交给我,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周鼎成把画收起来。

提到小君,况且忽然联想到一件事,忙道:“你说小君那天急匆匆离开,很是诡异,这几天也没见他的影儿,锦衣卫这些事不会是他干的吧?”

小君倒是有这个能力,他要是大开杀戒,以锦衣卫人员的身手来说,百八十人不够他一次杀的。

“不会是他。咱们还是等路行人他们回来,就能知道一些消息了。你得稳住心神,是不是受原来那些事刺激了,不然你今天对刘守有的话不会反应这么激烈。”周鼎成道。

“我反应激烈吗?”况且怔住了。

“当然啊,按说他以前跟你开过更大的玩笑,你也没恼过,今天几句话,你就翻脸了,不会是遇到刺杀的经历对你现在还有影响吧?”周鼎成有些担心。

况且没说话。遇到刺杀,当时他吓得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等到恢复神智时,看到的不过是躺在地上的尸体,那次途中一连串的刺杀也让他麻木了,就像在城内那次二连环刺杀一样,过去了他好像就彻底忘掉了,难道这些事并没有完全忘掉,只是被压住了,储存在大脑里,现在又像沉渣一样泛起了?

他并不认为中午应对刘守有过激之处,开玩笑是有限度的,不应该把他跟城外锦衣卫遇袭的事扯上瓜葛,哪怕是莫须有的都不行,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更何况是出自刘守有之口。

第九十五章 床底刺杀

况且完全镇静下来后,给张居正写了封信,让周鼎成晚上送到张居正府上。

他在信上写明了中午的经过,连两人的对话也一字不差地写上。

他现在无法确定刘守有究竟什么意思,如果刘守有真的想要借锦衣卫遭到攻击事件罗织自己的罪名,他得让张居正先有个准备。

晚上,他依然回到了南镇抚司继续接受看管,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狱卒看押着出去劳动的犯人一样,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

“大人,有什么喜事吗?”

派来伺候他的几个人见他笑嘻嘻的样子回来,急忙围着他问东问西。

“白天能出去了,不就是喜事吗。你们都出去自己做自己的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况且道。

“那怎么行,骆大人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让我们一定要伺候好您,不然就把我们丢到后面去。”这些人急忙摆手摇头。

况且乐了,这镇抚使怎么都一个德行,专门拿这个吓唬人,镇抚司是你家自己开的作坊?想关谁就关谁,还有王法吗?

“我只是累了,想自己静一静。”况且道。

听他这么说,这些人乖乖地退了出去,却还是守在门边,等候召唤。

况且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难道周鼎成说对了,以前那些事当时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现在反倒是找上门来了。

他努力回想当时的事,还是很模糊,那些事发生得太快,几乎就在一瞬间,而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呆住了,就像被定住一样,连思维都停止了,过后等他恢复正常,那一瞬间的事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他对自己当时的反应感到羞愧,读圣贤书,不就是要读出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吗?自己修炼内功也有多年了,其实也是在修炼定力,而在那生死一瞬间,他的定力还是崩溃了。

也许正是因此,那些记忆很快模糊,甚至遗忘。这是自己选择的吗?

他不明白这些道理,不管他医术如何高明,对精神上的种种还是茫然无知,这些也不是一般的精神学所能涉及到的。心学理学很重要的一块是研究人的创伤,可惜他在这方面的造诣还很肤浅。

但有一点很明确,那些袭击者都是刺客,采取的是刺杀的模式,也就是说对方有明确的目的:杀一个人。

周鼎成说几次刺杀的刺客都是一个组织派来的,他不大赞同这个说法,除非天下刺客是一家。

原来他认为刺客来路不一,有护祖派的,也有太子派去了,毕竟当时想要他命的人主要是这两家。但现在他不那么肯定了。

刺客的目标就是他,这个没错。因为他们采用高超的潜入手段避开大内侍卫布下的保护层,潜入到他的房间里,发出致命一击,如果不是有那幅怪异的地狱图,他早就死翘翘了。

过后那些大内侍卫对刺客的死因大惑不解,还以为况且是神医,采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导致这些绝顶刺客莫名其妙的死亡。

对于刺客身份的认定,大内侍卫跟黄锦研究后一致认为,这些人可能是太子派来的。这话他们当然不能说,也不敢说,于是共同拟定了虚假的证词。并特别强调,刺客是大内高手昔日在江湖的仇家对头,如今找上门来寻仇,被他们除掉了。

这些刺客的尸体随后全部都火化了,防止有人看出蹊跷。

况且敢对曹化腾公然撒谎,就是相信那些大内侍卫即便现在还活着,也不敢说实话,更不用说黄锦了,他现在生死不明。

问题是,现在又是什么人公然攻击出外调查的锦衣卫人员,皇上为何重启调查?这是困扰他的两个谜团。

所有烽火都熄灭后,唐遂反而更加恐惧起来。

作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他除了进宫觐见时或者见到那些朝廷大佬时才会感到一丝畏惧,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有这种感觉。

他的恐惧来源于那些尸体咽喉上的伤口,这些兄弟都是他带出来的,他知道他们的身手,虽然不算什么高手,但是能一击毙命,而且连续杀掉四十多人,这究竟是人还是魔?

是人,应该是确定的,魔不会使用利剑,而且是一柄特殊的利剑,极其尖利极其锋锐。那么,那是什么样的高人才能做到这些。

他经常见到大内高手,听闻过这些人多么厉害,其实他也没见过这些人施展本领,所以他不知道那些大内高手能不能做到眼前的这一切。

“大人,周围一点动静没有,那些兄弟……是不是都遇难了?”龚继业神色悲痛地问道。

“得做最坏的打算,今晚就这样固守,明天一早就返回京城。”唐遂下令道。

“可是,大人,咱们的调查……回去怎么交代?”龚继业迟疑道。

“还调查什么,保命要紧,回去后如实上报,上头也不会怪罪我们的。有什么责任,我承担。”唐遂怒道。

“大人,周围官府怎么一个人影也不见,他们看到咱们的烽火应该知道出事了呀。”一个千户奇怪道。

“这些官府你还能指望,看到烽火估计早就吓得关闭城门开始守城了。他们大概以为塞外的鞑子又打进来了。”唐遂悻悻道。

“就是,这种烽火咱们也是第一次用,附近的府县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一定如大人所说,误会是塞外强兵攻打进来了。”

有一点他们没想到的是,连京城都差点误会,若不是曹化腾及时登上城墙,辨认出是锦衣卫的烽火,京城都会全城戒严,进入守城模式。

“大人,到了晚上咱们守得住吗?”一个校尉怯生生问道。

“守不住也得守,必须熬过这一夜。”唐遂现在有些后悔,当时见到这些尸体后应该马上折返京城,那样的话,现在大概快进城了。

不过那时候要是做这样的决定,他也没法说服手下人,即便回去了,也会留下临阵脱逃的罪名。

现在他心里很清楚,凶手既然一口气能杀掉四十多人,杀掉他们这六十多人,也不会多费多大力气。如果凶手真的出现,他们统统完蛋。

现在折返进京城,危险更大,还不如就在这里待着,这里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凶手已经杀过人了,或者不会再来这里,这样的话,他们就能侥幸逃过一劫。

这个小心思他不会公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太懦弱了。

路行人一行以最快速度疾驰,在傍晚时分来到一处村庄,只能停下休息,人还可以饿肚子,马却不行,得饮水得喂草料,不然还没跑到地头就全累死了。

他们不由分说,占了村子里最大一户人家的院子,在附近搜罗来足够的草料。

村子里的几个大户知道他们是锦衣卫的人,都吓坏了,要什么给什么,还拿来酒肉犒劳他们,唯恐惹怒了他们。

这户人家更是吓得一家老小连同仆役都逃到别的人家去了,把房子全腾出来。

路行人面色阴沉的好像要吃人,现在已经看不到任何烽火,他也不清楚是险情解除了,还是那些点燃烽火的兄弟们都玩完了。

这次可是出来四百多人,两个指挥同知,两个指挥使,半数的锦衣卫精锐,要是弄个全军覆没,他干脆就自杀得了,否则能进刑部大狱都是烧高香,弄不好就得到刘守有那里去受折磨。

“大人,咱们是修整一夜还是连夜赶路?”

“当然是连夜赶路,不管那些兄弟们如何,都要找到,活见人死见尸。”路行人怒道。

“大人,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觉得好玩,把烽火点燃逗乐子?”一个校尉异想天开道。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有人冷哼道。

路行人听他这一说,还真是个安慰,锦衣卫的兄弟胆大妄为的事很多,也不是没有可能来个烽火取乐,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管是谁,就等着到南镇抚司大牢里蹲着吧。那里虽然没有北镇抚司恐怖,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人,连夜赶路没问题,我们支撑得住,可是往哪儿赶啊,黑灯瞎火的,根本辨不清方向。”一个总旗道。

路行人心中一叹,这还真是个问题,本来有烽火指路,目标明确,烽火熄灭了,白天勉强还能记住方向,晚上真的辨不清了。难道真要盲人骑瞎马似的乱闯不成?

“那就先休息,不过人不许脱衣服,马不许歇鞍,一旦有烽火或者什么情况,马上赶路。”路行人下了命令。

一行人这才安心享受几个大户送来的酒肉,酒是村民自家酿的酒,没有京城酒楼里的好,可是他们此时喝起来感觉更加美味,肉也都是大块煮熟的,吃着也别有风味。

“大人,您好生休息,我来安排值班的事。”他的护卫长道。

路行人现在也只能强行镇定,想什么都没有用,如果没有烽火指路,他们只能等天亮再走。

他来到主人的卧室,一头躺在大床上,想要理清思路,忽然一把刀从床底直穿而上,透过厚厚的被褥,刺入他的后颈。

路行人没感觉到痛,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瞬时间,他的世界毁灭了。

第九十六章 心灵感应

“啊!”的一声大叫,况且猛地坐起来,他惊慌地看着周围,然后下床,看着床底。

他做了个噩梦,一把尖刀从床底插入了他的颈椎。他猛然惊醒了。

“好险,多亏是梦。”

况且抓起桌上的酒壶,喝下一大口。

呯的一声,门打开了,门外的几个人闯进来。

“大人,怎么了?”

“大人,你怎么了,没事吧?”

这几个人吓坏了,以为有人进屋里刺杀况且呢,这种事当然没发生过,可是况且当时的叫声谁听到都会认为是遭到了致命攻击。

“没事,我做了个噩梦。”况且擦着额上的冷汗道。

“您做什么噩梦了?”一人问道。

“我做梦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况且随口瞎编着。

“哦,是这样的,我年轻时经常做这种梦,也经常被吓醒,现在不做这种梦了。”另一人笑道。

“大人,您今天怎么睡的这么早?”一人感觉有些奇怪。

他们知道况且午夜前从不睡觉的,这才晚饭时候怎么就睡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况且看看外面,却是一团漆黑。

“也就是晚饭时候,我们还没吃晚饭呢,等着您想吃时陪您一块吃。”

况且心里也纳闷,他没想睡觉,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困倦,就靠在枕头上躺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而且刚入睡就做了这个古怪的梦。

“你们订晚饭吧,多要些酒,我不想吃饭,只想喝酒。”况且道。

这几人马上出去找人到酒楼要酒菜,酒自然多要了几坛子,其他的都跟原来一样。

况且晚饭只是喝酒,在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热情无比的敦劝下,也只好随便吃些菜,却喝了半坛子酒。

“大人,您这可真是海量啊。”

“就是,大人,您究竟能喝多少?”

况且笑而不答,他喝了半坛子酒,却还是无法驱散那个噩梦,梦中的尖刀依然在眼睛晃动,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正在此时,骆秉承走进来,看到那几个打着陪酒的名义骗吃骗喝的属下,跺脚道:“都给我出去。”

几个人什么话都没敢说,灰溜溜赶紧出去了。

骆秉承坐在桌前,拿起一杯刚倒满的酒喝下去,然后道:“况大人倒是好兴致,还在这里饮酒作乐。”

“我又没别的事可做,不喝酒做什么,有旨意禁止我喝酒吗?”况且道。

“不是,况大人,你知道咱们锦衣卫出事了吧?”骆秉承问道。

“听说一些,有什么消息吗?”

“现在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圣上都惊动了,这次不管是什么事,反正咱们锦衣卫要倒大霉了。”骆秉承说罢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喝下去。

“他们在外面就算出事,跟您有什么关系,骆大人这是上的哪门子火啊?”

“我弟弟就是跟着他们去的,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呢。”骆秉承苦着脸道。

“是这样啊,骆大人放心,我听曹大人说,好像是在京郊,至少他用千里眼可以看到,应该不会很远的,离京城这么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就怕是塞外的鞑子偷袭,嘉靖年间就发生过一次,我一个远方亲戚一家都遇难了。”骆秉承紧张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可能,鞑子攻进边关,一定有告急文书传到兵部,沿途也会传来各种消息,咱们也就早知道了。倭寇更不可能,顶多是土匪,可是土匪怎么敢招惹锦衣卫的人?”况且劝他道。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从中午起,我就心惊肉跳的,觉得好像要出事。说出来你别见笑,我跟我弟弟之间有感应的,他要是得病什么的我都有感应,这次感应特别强烈。”骆秉承喝下去的酒慢慢发挥作用,他的声音才恢复正常。

况且心里一动,感应?尼玛,咋回事?

他倒是并不完全否认感应这种事,毕竟先人笔记中有太多这种记载,并非都是文人无聊臆造出来的,但大多是母子和双胞胎之间,这也可以有一些科学上的解释。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噩梦,他以前虽然遭遇过很多次刺杀,可是过后他从未做过噩梦,而且他也是中午时就有些失常,跟刘守有险些当场闹崩,晚上又做了这么个奇怪的梦,难道他也有什么感应了,可是那些出去调查的锦衣卫人员绝没有他的什么亲近人物,甚至是在他来锦衣卫上任前就已经出去了。

这又如何解释?

“况大人,您不会笑我吧?”骆秉承是受不了这种心惊肉跳的折磨,不想一个人呆着,听到况且屋子里有人喝酒的声音,就进来找况且喝酒,至少可以稍微减轻一些那种痛楚的感觉。

“当然不会,大人手足之情令人敬佩,不过这种感应也许是由于过分担心引起的。”况且安慰道。

“但愿如此,我也不希望这感应成真。”骆秉承说着,眼睛都模糊了。

骆秉承说的这件事惊动了皇上,的确如此。

傍晚时,曹化腾被传进宫里,由司礼监的太监问话,得知情况后,禀报了皇上。

皇上得知后却陷入沉思,没有人能想到锦衣卫的人会遭到攻击,现在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情报,皇上却认为十之八九可能是真的。

他当初派人调查这件事时已经充分考虑各种可能性,这才派出半个锦衣卫的精锐,现在看来还是力量不足。

“万岁爷,这事有可能是谣传,万岁爷不必为这点小事忧虑。”张鲸劝道。

“万一是真的呢?”皇上挑起眉毛问道。

张鲸不敢说话了,他也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更不敢打任何保票。

“这个况且看来不简单啊,朕开始调查他,调查的人就出了问题,而且很可能是遭遇到攻击,还是在京城附近。”皇上自言自语道。

“万岁爷,这事跟况且那小子没关系吧,他的底细咱们查的差不多了。打小起就在苏州长大,没跟江湖中人有什么来往,这事发生时他可是关在镇抚司看管呢。”张鲸大胆进言道。

“他身上的谜团多了,有些事的确没法解释,这才是朕让锦衣卫务必查清的原因。国师卜算出他,可是这些事没查清,朕没法完全放心地任用他。”

张鲸心头一惊,皇上还是怀疑况且啊,他不敢再继续说什么了。

他知道,尽管他在宫中地位不低,经常伴随皇上出入内外,可是有许多事皇上连他也不让知道,所以他也不明白皇上究竟怀疑况且什么。皇上说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况且今天都在做什么?”皇上又问道。

“万岁爷开恩,让他白天出去做事,他倒是做的挺尽心的,一天都在他的衙门里,晚上才回到南镇抚司,没有跟外面任何人接触,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张鲸道。

“他的情绪如何?”

“情绪也正常,好像跟刘守有吵了一架。”

“这是怎么回事,他又顶撞起上司来了,这就是不正常。”皇上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

张鲸就把吵架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要说况且,就是刘守有都不知道,内宫这些太监的耳目无处不在,皇上的信条就是越是身边的人越要盯紧,任何事都要查清楚然后记录在案,所以对锦衣卫的人也不例外。

“这事不怪况且这小子吧,刘守有是过分了点,明显欺负况且年轻官小。”张鲸赔笑道。

“这个刘守有也想试探出点什么来,可惜况且年龄虽小,城府深着呢。”

张鲸听到这话,浑身一哆嗦,差点跪下去,不敢再为况且说话了。

他为况且说话是跟张居正有关,这点皇上知道,所以皇上也不是很责怪他。可是皇上也有不知道的,就是张鲸还受了好几个人的委托,这几个人比张居正还要让他惹不起,以他的地位,惹不起的人真的数不出几个来,偏巧那几个就是。

“都派什么人出去接应了?”皇上又问道。

“九门提督和京军的人都不愿意出动,说情况不明,不知道该怎么派遣人员,也不知道去哪里接应,只好派咱们宫里的人出城接应,外带查明那些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张鲸道。

“嗯,我去见国师,看看能不能卜算出他们遭遇了什么事。”皇上说着就站起身来。

张鲸急忙出去叫人预备步辇,大殿上的宫女宦官则为皇上更换出去的衣服。

步辇只是在宫里代步的轿子,八个强壮的宦官抬着步辇,宫女们打着灯笼随侍左右,张鲸则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宦官在前面做前导。

一行人来到养心殿的台阶上,步辇落下后,张鲸扶着皇上下来,走进养心殿。

大殿里面厚厚的帷幕后,一个声音传出来:“圣上可是想卜算城外发生的事?”

皇上点头道:“国师高明,朕心中有疑,特来问卜。”

里面的声音道:“城外的事明天就会有人报来,圣上是想卜算另外的事吧?”

皇上让张鲸等人退出去,然后才走到大殿中间,想想道:“我想麻烦国师卜算一下上次你为我卜算的那个人跟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第九十七章 谁算计我

正在喝酒的况且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心血来潮似的。

他望着窗外,耳朵竖起老高,谛听了一会,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怎么了,况大人?”骆秉承吓了一跳。

“没事,我好像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似的,可能酒喝多了,出现幻听了。”况且道。

可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是不好的事,此时他体内那条金龙忽然游动了一下,顿时他身体放松了,好像打破了加在身上的枷锁似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是啊,况大人也该休息了。我就不打扰大人了。”骆秉承站起身要走。

“等一下,骆大人,既然都怀疑路大人他们在城外遇险,为何不派人增援啊?”况且问道。

“怎么增援啊?现在咱们只剩下两个指挥佥事、一个指挥使撑着了,秦大人和您还在这儿接受看管呢,人手也不足。宫里值班的事更为重要,现在的人手除了干这个的,剩下的人论人数不比出城的多,论精锐更不如,出去也没用。”骆秉承道。

“不是说咱们有近三万人吗?”况且道。

“那只是编制上的事,寄禄就占了不少,还有那些靠荫袭只当官不干活的,咱们真正能干事的人也就是一万人左右,这一万人中真正的精锐差不多也就是一千出头吧,其余的人抓抓人什么的还行,这种事就指望不上了。”骆秉承道。

况且想想也是,这几天陪着他吃喝的那几位实在跟小丑差不多,换个脸谱就能上戏台了,功底深厚着呢。

“怎么,大人急公好义,想出城支援?如果这样,我上报一下如何?”骆秉承道。

况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我可不敢,我是带罪之身,等着皇上对我的处置呢,怎敢乱跑。”

骆秉承就是这么一说,况且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光杆司令一个,拿什么出城支援?若让他带着别的人出去,那就不如直接派另外的指挥使了。

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溅在猩红色的帷幕上。

“国师,怎么了?”皇上正耐心等待卜算结果,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血溅养心殿,这可不是好征兆。

“况且的事没能卜算出来,我好像遭天谴了。”里面传来国师微弱的声音。

“卜算他怎么会遭天谴?他很特别吗?”皇上焦急问道。

“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山人屡次问卜,激怒了上苍。不过喷出的这口血,倒是可以借此卜算出,锦衣卫此次城外的人有血光之灾,主官溅血在外。”国师微弱的声音道。

“多谢国师,我马上传唤御医为国师治病。”

“不必了,山人遭到这样的天谴不是第一次了,御医是治不好的,山人自有恢复的办法,只是短时间内无法再为陛下效力了。”

“多谢国师。”皇上说完,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回寝宫的路上,皇上在步辇里忽然想到一个传闻:成祖时,为了查明建文帝的下落,多次征召天下术士卜算,结果为成祖卜算的无一例外都遭天谴了,不少术士当场命丧。

皇上想到这些有些骇然:这是巧合吗?

玛德,谁在算计我?

骆秉承走后,况且心里清静下来,这时候那种被人唤名的感觉又清晰浮现出来,他现在才明白那不是有人唤他的名,是在算计他,幸亏金龙适时游动一下,冲散了那股邪力。

他想到那种好像身上被戴着枷锁的感觉,不寒而栗,他向冥冥上苍看了又看,感觉好像上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你小子干嘛呢,疑神疑鬼的?”忽然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况且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差点撞翻桌子。

“你是人是鬼?”

“我说你小子活见鬼的样子,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还是太想我想了,想得把我忘了?”来人嘻嘻笑道。

“小君,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况且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不这么出现,还能从大门堂堂皇皇地走进来?”小君笑道。

“不,你怎么跟鬼魂似的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况且摇头,以为是幻觉。

好嘛,刚才出现幻听,现在又出现幻觉,看来自己病的不轻,幻听幻觉全都有了,不会是自己那破地方选址真有问题吧,那可是安定门医院的地方,专门治疗幻听幻觉等精神疾病的。

“你有完没有?我可是出身空空道门,空空你不明白吗?空中来空中去这是最基本的素养。”小君没想到真吓到他了。

小君郁闷了,心想,这家伙平常没事自己都能把房间弄得跟地狱似的,谁都不愿意进去,这回竟然被这点儿破事吓着了?

况且总算镇定了一些,上来摸摸小君的身上,的确是真的,是实体,不是空幻。

“哎哎,你干嘛,不会在这里关了两天关出啥毛病来了吧?”小君被他连摸带捏的弄得好不自在。

“狗屁。我说你这个混蛋,现身前先给我提个醒好不好,不知道人是会被吓死的吗?”况且埋怨道。

况且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对小君的凭空出现感到不解,空空道门最大的本事是空空妙手,而不是玩隐身法似的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况且叹了口气,确定面前坐着的就是小君,而不是幻觉。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况且问道。

小君笑道:“只有在这里见你最好啊,在这里你身边不会有那几个烦人的家伙,弄得我见你都得想法避开他们,跟做贼似的。这里看着你的人虽然多,却不用费事就能避开。另外跟你说,刘守有一直派人监视你,皇上好像也另外派了人。”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碰到我手上,非弄死他不可。”况且切齿骂道。

“好样的,官没当两天,皇上都敢骂了。”小君赞道。

“不是,我是骂刘守有这个王八蛋。”

说到这里,况且看看门外,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放心吧,我做的隔音比你做的管用多了,里面杀人外面都听不见。”小君道。

“他们不会突然闯进来看到你吧?”

“放心吧,我做事有这么不靠谱吗?何况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开这扇门,就算有人想开门进来,我会有预感的,放心吧。”小君有些不耐烦了,况且怎么婆婆妈妈起来,碎碎念了呢。

“你来干嘛?”况且又回到第一个问题。

“看你啊,你没毛病吧,这都要问。兄弟,要不要我给你瞧瞧,不是在这里被人洗脑了吧?”

“滚。”况且没好气道。

“对了,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是不是你干的?”

“我?当然不是,我唤你的名字干嘛,你又不是神仙佛祖,当我崇拜你啊。你算是完了,被人折磨出心病了。”小君无限伤感无限同情道。

“少废话,说正经的。我刚才真的有不好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算计我。”况且没好气道。

“那绝对不是我。说到算计,是老周找我,说你让我算计一下刘守有那个混蛋,给他身上贴张画什么的,这也太小孩子气了吧,要不要我给他来个自然死什么的,那样才出气。”小君正色道。

“别胡闹,他可是朝廷要员,让他出点丑就罢了,别动别的手脚,朝廷上奇人异士多了,千万别大意。对了,今天城外发生的锦衣卫被人攻击事件跟你有没有关系?”况且道。

“跟我有毛关系,我正在家喝酒享受呢,就被老周抓到了,还派给我一个公差,我想着反正要出来找机会,那就顺便来看看你。”

两人说了会话,无非是问况且这两天过的如何,要不要他把况且弄出去等等,况且回绝了。

“对了,那天你干嘛突然走了?你走后我家里就出事了,你是不是觉察到什么了?”况且此时才想起来个,这问题压在他心里好久了。

“我当然觉察到了,慕容大姐受了重伤,后面还有好几个高手,我以为那几个是追她的,就出去接应了,结果发现那几大高手原来是掩护慕容大姐回来,外带保护你家的,我还在外面观察了很久,直到你把自己家的院子弄得跟地狱似的,我就走了。”

“对了,第二天早上,我家大门外面放着三颗人头,这很像你们空空道门的手法啊。怎么回事,实话实说说吧”况且追问道。

“咦,这跟我有毛关系?别赖我头上,我没那么损吧。再说了,这未必就是空空道门的手法,只要能避开外面那几个人的耳目就能做到,这也不太难,我在外面待了半天,他们也没发现。另外有人来,同样也能避开他们。”小君道。

况且摇摇头,这些谜团还是没法解开,他相信小君的话,小君不会对他撒谎,也没这个必要。

这事儿究竟是谁干的,人头显然是冲着他来的,却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城外发生的事则是假造出一种与他有关的迹象,显然是陷他与被动。这一出出的,剧情还这么狗血,谁他奶奶的这么损啊?

谁在算计我?

况且真想仰天大叫,吼出逼在自己心里的冤屈,他却只是拿起酒杯,喝下了杯中的酒。

第九十八章 张居正判断

“人头的事老周跟我说了,不是说那是给你的礼物吗?”小君道。

“我现在也不确定了。”况且摇头苦笑道。

“如果不是礼物那就危险了,说明有人想要你的脑袋。这就是警告,是打个比方。”小君脸色郑重起来。

况且冷笑道:“想要我脑袋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试过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的脑袋现在不还是好好的长在我的脖子上?”

小君笑道:“说的也是,你现在还活着简直是奇迹,我有时候都弄不明白你怎么能还活着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盼着我死啊。”况且不乐意了。

“不是,你经过那么多次的刺杀,果真有九条命也得死光光了,你居然一根毫毛没掉,简直不可思议。”

况且耸耸肩,其实连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活过来的,他遇到的每一次刺杀都肯定能杀死他,可是他就是没死。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死鸟了。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走了。你想出来的时候跟老周说一下,我随时来带你转移。”小君说完,蓦然不见了。

况且只是眼睛一花,眼前一个大活人就没了,简直跟变戏法差不多,他这才知道自己对小君了解的远远不够。

谈到变活人,他忽然想起九娘那个小姑娘送给他的面具,他还没有时间试呢。

他从袖子里拿出面具,看上去只是一张皮膜,他不知道九娘是不是跟他开玩笑,说这是人皮做的,不过摸上去手感的确柔软滑腻,如果真是人皮,是哪个部位的呢?

他不禁展开遐想,好久才醒过神来。

我这是怎么了,今天就是不正常,他自己都觉出来了。

他在骆秉承的休息室也就是卧室里,这里比较隐蔽,掩人耳目,他找到了一张穿衣镜。

他仔细研究起手上的这张皮膜,三个孔的位置应该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可是这面具不应该画上点什么吗,看着像什么人似的,却什么都没有。

他把皮膜扣在脸上,对准位置,然后在各处按按,使得皮膜跟脸皮更加契合,随后,他惊呆了,镜子里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他见过的人,他仔细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连他都看不出来这是戴了面具的脸。

真是巧夺天工,况且不知九娘是如何做到的,不过这面具似乎有一种魔力,不戴上时普普通通,甚至看不出是面具,一旦戴上,魔力就被释放出来,整个人的气质都被改变了。

好东西。

他虽然不想假扮别人,也不想用这办法逃之夭夭,却觉得很好玩,哪天没事带着面具回家,看看家里人有没有人认得出来。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

“大人,您睡了吗?”外面有人喊道。

“没有,进来吧。”况且收起面具,走到外面,把休息室的门关上。

“大人,有一封您的急信。”一个人递给他一封信。

况且看看信封,两面都没有字迹,看不出是谁给他的信,拆开后拿出信笺,上面只有一行字:况且,你死定了!

况且一惊:“这是谁送来的?”

“是来收食盒的店伙计送来的,说是他店里一个客人让他转交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况且摇摇头,把信塞到靴子里。

张居正看到周鼎成送来的况且的信,大吃一惊,他还不知道锦衣卫发生的事。

他今天退朝后没去衙门,直接回到家里,跟幕僚们闭门研究海禁开放后的诸多事宜,比如开放口岸的选择,如何管理,这又涉及到如何驻军保护等等。

他还是在况且的信里知道了锦衣卫在城外遇袭的事,才知道锦衣卫的人在调查况且当初来京途中遭遇袭击的事。

对于后者,他不知道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对于前者,他倒是马上肯定这是那些反对开放海禁的势力的疯狂反扑。

他们这样做就是在警告朝廷,他们不仅在沿海有势力,而且在京城也有,警告况且只是个开端。

张居正大怒:“他们这是要公然谋反吗?”

幕僚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张居正刚想让人去锦衣卫传个人过来打听情况,刘守有的信也到了。在信里刘守有把发生的事详细汇报了,可惜,刘守有知道的也不多,所以张居正还是没能明白出去调查的锦衣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刘守有跟况且之间发生的事,张居正倒是一笑而过,他相信刘守有的为人,应该真的是跟况且开玩笑,只是开的大了些,把况且惹急眼了,这不过是小事,哪天给他们和解一下就是了。

张居正马上把这些事跟幕僚们说了,然后继续研究这个问题,如何应对反对势力的疯狂反扑。

“大人,这是一石二鸟之策,一是可以警告朝廷,二来正好陷害况允明,好像这些事都是跟他有关。况允明不正是最先提出开放海禁的人吗?自然就是那些反对势力恨之入骨的对象。”一个幕僚道。

“嗯,你这个观点非常好,剖析的非常准确,记下来,明天我要给皇上上书,这个观点要写上。”张居正道。

他此时还不知道皇上已经怀疑况且了,而且在晚上找了那位国师卜算,这事若被文官们知道,又得骂皇上不问苍生问鬼神了。

“难道是有倭寇或者海盗上岸了,还潜入到京城附近了?”一个幕僚感到极为震惊。

“这倒未必,京城附近也多得是亡命徒,只要肯花钱,总能雇到一些要钱不要命的流寇,未必就是海盗。”一个幕僚反对道。

“现在究竟出了什么事故还不知道,明天应该有准确的消息,那时候再说。”张居正道。

“大人,允明这次被皇上钦点打造一个新的锦衣卫,又被赋予独立作战的任务,是不是为开放海禁做准备?”一个幕僚问道。

“这很难说,我也不好公然插手锦衣卫的事,允明的事,我跟皇上明里暗里要了两次人,想让允明退出锦衣卫,可惜皇上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给我具体的答复。”张居正说到这里,苦笑两声。

今天上朝,他和高拱私下商量好了,要进宫跟皇上见面,然后当面提出释放况且的要求。不知为何,皇上没有答应他们觐见的请求,而是殷切地委托他们好好研究开放海禁后的一系列事情,他们只好无功而返。

“我总觉得允明跟这件事关系不大,倒是戚帅在蓟镇练兵有可能是为此做准备的,戚帅可是在福建打出了威名,那里的人已经为他建生祠了。”一个幕僚道。

戚继光任福建总兵官时,围剿倭寇功勋卓著,却也遭到朝廷中一些人的嫉妒迫害,还是张居正怕他在外面遭人陷害,才跟皇上和兵部研究,把戚继光调到蓟镇练兵,也是为了保护戚继光。

这事是张居正所为,所以他可以肯定,戚继光的事跟开放海禁没有关联。

又一个幕僚道:“我倒是觉得允明跟开放海禁的事有非常大的联系,允明是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他当然就有一套完整的想法。如果皇上决定开放海禁,还有比允明更合适的执行人吗?”

“你这话有点绝对了,皇上身边能人多的是,不一定非得用他吧。”一个幕僚反驳道。

“能人是有,但专人难寻,我觉得允明就是专人。他现在打造的不是一个全新的锦衣卫,而是借这个名义,打造一支强大的卫队。这支队伍的任务就是保护允明在沿海不被倭寇、海盗或者沿海一些大势力一口吞掉,只要能抵抗,谭纶大人就会率兵援救。”那才那个幕僚继续道。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这句话果真把其他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就算是让允明去,大可以住在谭大人的总督衙门里,也没人能伤到他。何必花这么大的力气打造一支卫队?不可能。”有人反对道。

“怎么不可能,允明不可能一直待在总督衙门里吧,那时候总要有一些应酬什么的,或者视察个什么地方,如果皇上要派他去,那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戚帅那样的人物来树立,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啊,可是福建是什么地方?倭寇出没无常,海盗经常上岸骚扰,村村户户走私者十之八九,对于主张开放海禁的允明来说,就是举目皆敌,咱们京军对京城附近的控制力何等之大,锦衣卫的人在城外都遭到攻击,何况谭纶大人对福建的控制力还不及京军的十分之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刚才那人振振有辞道。

“这也对啊,不过,那不是把允明置于死地吗?皇上不可能这样对待功臣子弟的。”有人摇头不信。

张居正喝着茶,听着幕僚们的议论,心里倒是像拨开了一些迷雾,他忽然意识到皇上究竟想做什么了,就是让况且去保卫拟定开放的港口。

他猛地向后一挺,差点把椅子坐翻了。

“大人,您怎么了?”几个幕僚吃惊地看着他。

“没事,就是向后太用力了。”张居正笑道。

“大人,看来这椅子还是不够结实啊。”

“就是,找人给大人拿一把太师椅过来,要不就坐短榻吧。”

几个幕僚殷勤地嚷嚷着给张居正换坐具,张居正表面呵呵笑着,心里却是泛起了波涛。

允明危矣。

第九十九章 朝廷震惊

半夜时分,一个护卫才发现他们的都指挥使大人死在了床上。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护卫上去摸了摸,路行人的身体已经冰凉,显然死去多时了。

几个护卫慌乱地把路行人的尸体抬起来,这才发现那把透过床底插入路行人脖颈的尖刀。

“大人!”

整个护卫队很快知道了路行人遇刺身亡的消息,这一刻他们也顾不得别的了,开始在这座宅子里寻找刺客。

一直搜索到天亮,他们把整个住宅每间房屋,每一寸地面都仔细搜索了两遍,连个鬼影子都没找。

“怎么会,大人怎么会死,大人您不能死啊,您可是壮志未酬啊。”路行人的卫队长哭的眼睛都肿得跟血桃似的。

他跟随路行人多年了,知道路行人有意到军中发展,找机会去塞外立功,然后借助一些关系,弄到一个侯爵的爵位,路行人原来跟况且说他要离开锦衣卫的话并不是假话,可惜路行人却非常窝囊地死在一个陌生人家的床上。如果战死在塞外好歹也是一世英雄啊。

这毕竟是出公差,也算是壮烈殉职,如果是这样,路行人就是锦衣卫成立以来第一个因公殉职的都指挥使。

以前的都指挥使被杀头也不少了,可见这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位,不过那些人是因为贪赃犯法、甚至谋反被诛。像路行人这样殉职的还没有,一般来讲,在都指挥使这个高位上,殉职的机率很低。

卫队的人一个个如丧考妣,并非他们每个人都忠心不二,关键是路行人在他们的严密警戒下被刺身亡,按照律法,他们都有罪,没人逃得过。

有人甚至想趁着混乱逃之夭夭,可惜有家属亲戚在北京,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也是锦衣卫选人的标准之一,必须都有牵挂,这样就不敢乱来,否则就会祸及家人。

再三搜索无果,他们只好放弃,找来一辆大车,把路行人的尸体放上去,盖上一张被子,又把那张该死的床还有凶器也带上,这可是证据,他们临走时泄愤似的把那座住宅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他们没有再向前走,而是急忙往回赶,至于什么支援任务,调查任务,都见鬼去吧,大人都阵亡了,天塌下来了。

唐遂这一支人马强忍着饥饿寒冷,好容易熬过了一夜,天亮时终于迎来了援军。

这是五个大内侍卫带队的由宫中强壮宦官组成的搜索队,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他们这一队剩下的人马,不过后面却跟着长长的车辆,每辆车上都插上了白花。

“大人,你们还活着,可是陆大人他们……都殉职了。”一个唐遂手下的千户看到唐遂等人,就跟见到亲人似的跑过来,说出让他们无比震惊的话。

“什么?陆大人殉职了?”

唐遂等人不敢相信,陆大人就是另一支队伍的领队,也是另一位锦衣卫指挥同知,跟他这支队伍的人马相同。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殉职了?”唐遂抓紧那个千户的胳膊问道。

“大人,他们……他们都在后面的车里呢,每一个人都在。”这个千户也是豪勇汉子,从来崇尚流血不流泪的人,此时却哭的跟孩子似的。

唐遂这边的人也开始哭了起来,有一个两个人哭,就有人跟着,哭泣也是带有极强传染性的。

唐遂也是心头紧缩,却没有哭,他现在是欲哭无泪。

他急忙上前见过五个大内侍卫还有宦官队伍的领队,两方沟通了一下情况,这才知道,这些人是昨天傍晚出来的,他们艺高人胆大,不惧黑夜赶路,搜遍了附近几百里方圆,终于把唐遂这支队伍分出去的几拨人都找到了,这些人都跟唐遂似的,不敢贸然在黑夜赶路,只能原地固守待援。

大内侍卫们说到他们的固守待援并没有笑,虽说在根本没人攻击的情况下也谈不上什么固守,但在那种情势下,选择固守原地不动是得当的,他们毕竟不是大内侍卫这个等量级的人物。凶手没有现身,不等于不在附近,攻击的可能性随时都会发生。

“那些兄弟怎么遇难的?”唐遂问道。

“全都是一击毙命。”一个大内侍卫也有些骇然。

几个大内侍卫告诉唐遂,那些人跟地上的四十几人的死法是一样的,都是咽喉被刺中一剑,立时毙命,也就是说凶手只有一人。

唐遂听得亡魂皆冒,只有一个人,就轻巧杀死了他们二百多人,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路行人也同样毙命刺客手中,只不过手法有所不同。

“什么人如此凶狠,这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啊。”唐遂张大了嘴。

一个大内侍卫苦笑道:“唐大人,说句不敬的话,我们几个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都能做到。当然不会是我们干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唐遂连忙道。

“唐大人,天底下能人太多了,我们兄弟都不算什么。你们这次损兵折将,圣上也不会怪罪你们,毕竟这样的人根本不是你们能力敌的。”一个大内侍卫道。

“多谢大人理解,还望大人回去在圣上面前……”唐遂拱手道。

“唐大人放心,咱家回去会如实向万岁爷禀报,不会有唐大人的干系的。”宦官领队笑道。

“那就多谢诸位大人成全,回去后一定登门拜访致谢。”唐遂挨了一夜的冻,此时却满身是汗水。

“不必了,我们跟你们走动多了,圣上会不高兴的,唐大人还是专心公务吧。”一个大内侍卫淡淡道。显然唐遂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还不在这几个大内侍卫的眼睛里。

唐遂只好诺诺称谢,不敢再说别的了。

这些人他只是在宫里见过几次,都是鼻孔朝天的人物,从来不屑跟他们说话搭讪,今天这还是因为公务有交集,才说了这么多。

这些大内侍卫和宦官们把附近能找到的镇上的寿材店的棺材全部征用了,还带征用了几十辆大车,连同车老板一起征用,说是到了京城再付钱,所有人见到这些死尸,再看到这些人快要杀人的眼神,哪里还敢提一个钱字,他们只盼送到地头,能有命活着回来就烧高香了。

将近三百匹马,三百个骑手,后面跟着长长的插着白花的车,一路上,不少锦衣卫的人到了小镇上就疯狂买烧纸,纸钱,然后在一路上满天撒着纸钱,许多处都有烧纸后的焦黑痕迹。

在沿途百姓凄凄惶惶的眼神里,这个车队就是一支庞大的送葬队伍,可是所有人都猜错了,他们不是送葬的,而是把尸体拉回去,以后才涉及到送葬的事。

就在路行人的卫队还有那个看着像送葬的队伍在半途中时,快马已经把消息传送到了宫里,同时传到宫里的还有在尸体上发现的数十张纸条,上面都写着一行字迹:调查主公者杀无赦!

这些纸条字迹是相同的,显然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而且都是在那个全员阵亡的锦衣卫人员身上找到的。

皇上看着这两张报告,差点把御案掀翻了,这是有人在京城外挑衅他的至尊尊严。

尤其是路行人的死更让他感到震惊,在一百多名锦衣卫人员的严密警戒下,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一个刺客居然潜伏在床底刺杀了锦衣卫头号人物。一个朝廷正二品大员不明不白一命呜呼,这不是对抗朝廷又是什么?

这件事比一支队伍全员阵亡更让皇上吃惊,他甚至有些恐慌,自己在皇宫里真的就那么安全吗?

随后他就明白了,这正是刺客的用意,杀路行人就是给他看的。

“路行人的卫队进城后,马上收监,彻底清查有没有内奸。”他下了第一道旨意。

“奴才领旨。”一个宦官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去传旨了。

皇上的手还在发颤,有震惊、有慌乱,有气愤也有几分恐惧。

他要调查那些刺杀况且的刺客,结果刺客就从地下冒出来了,把他派去调查的人杀了一半多,还故意杀掉路行人却留下卫队给他看,无非是警告说刺客不用层层突破,完全可以潜入到敌后任何地方,然后突然杀掉某个人。

尼玛,老美的斩首行动可不是什么发明创造,早就有了。

“狂妄,悖逆无道。”皇上狂拍了几下御案,上面的茶碗砚台都震得铿锵作响。

“皇上息怒,这些江湖匪类也就是这些小伎俩,下面人处理就是了,皇上不必为这点小事气坏了龙体。”张鲸急忙劝道。

“这还是小事吗?他杀掉了朕的锦衣卫这么多人,还杀掉了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下面人去办,谁还能办?总不能让朕的贴身侍卫去跑这些案子吧?”皇上怒不可遏。

张鲸不敢说话了,皇上说的也是实情,锦衣卫半数精锐尽出,却损兵折将,头号人物竟然折戟沉沙,还有什么人能接手此案?

若论查案,没有人能比路行人他们更强,京军、御林军或许战力更强,可是指望派大军去抓一个刺客,那比大海捞针还难,必定是事陪功半,甚至一事无成。

“皇上,要不请侍卫统领来,听听他的意见,另外还有几位供奉,也都是世外高人,他们或许……”张鲸说着说着,不敢继续献计献策了,他发现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后他才找到原因。

第一百章 高明的洗脱

皇上看着放在两张报告下面的一叠纸,上书:调查主公者杀无赦。

“主公?这是指谁?我在调查况且,难道这个主公是指况且?”皇上的脸阴沉得好像马上要有暴雨雷霆。

“皇上,况且当时也是屡次遭遇刺杀的,他是受害者啊。”张鲸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些报告和小纸条他当然先过目了,他不敢隐藏这些纸条,只是压在下面,希望皇上越晚发现越好。

“可是,他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难道他比路行人厉害,比锦衣卫二百多人加在一起还厉害?”皇上狂怒道,霎时间他真的相信这事是出自况且的指使了。

张鲸张张嘴巴,却什么都不敢说,现在万一说错一句话,皇上马上就会让人把他当场乱棍打死,皇上对大臣还会讲究国法,对太监可是执行家法。

皇上看了他一眼,醒悟过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也对,他当时是在先朝十多个大内侍卫的保护下才能安然无恙。”

皇上这样说,却不说明他对况且的怀疑全部消除,恰恰相反,现在他的疑心更重了。看上去这是一个无比拙劣的诬陷,可是如果真是况且指使的,或者是况且的手下干的,故意用这种方法给况且洗脱,利用人的心里盲点,认为越是这种诬陷越是显得清白无辜,那真是最高明的手法了。

“况且还在南镇抚司看管着的吧?”皇上问道。

“是的,万岁爷。”张鲸躬身道。

“马上把他提进宫里,朕要亲自审讯。”皇上道。

“领旨。”张鲸面无表情就要出去传旨。

“且慢,算了,改天再审他,明天开始再多派一个得力的人监视他,他白天都做什么,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跟人有没有异常接触,总之,每一个时辰他做的事都必须写在纸上,然后报给朕。”

“是,万岁爷。”

张鲸面无表情,心里紧张得要命,他不知道皇上怀疑况且什么,只是觉得好生奇怪,况且哪里会有如此高明的刺客手下,皇上为什么要如此怀疑?

不过现在有一点倒是很清楚了,况且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不过,想过皇上这一关恐怕是更不容易,况且你自求多福吧,从今往后没人能保得你了。

第二天早朝,皇上宣布了两个报告里的消息,却没有把小纸条的事说出来。群臣震动,立刻议论纷纷。

张居正第一个出班上奏,说这是反对陛下放开海禁的势力在疯狂反扑,想借此威胁朝廷,同时污蔑倡议放开海禁的第一人况且,这是最卑劣的一石二鸟之计。朝廷应排除一切干扰,甚至不惜采取铁血手腕,坚决粉碎一切敢于阻挠陛下实行放开海禁政策的人和势力。

这是张居正上书中最为露骨的一篇,文官行列中,那些曾经坚决反对放开海禁的人不禁打个冷战,铁血手腕,这是要请太祖回来的节奏?

皇上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不过他心里一动,一石二鸟,这种解释也说得过去。

这次的行凶肇事者,或许针对的不是对况且的调查,而是借这件事来阻挠开放海禁的政策,同时直接向皇权叫板。

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不过先前的想法还是没有完全消除。

高拱跟张居正一样,昨天也是在家里闭门不出研究政策,锦衣卫遭受袭击的细节他是现在才知道,尤其是如此重大的牺牲,简直不可思议。

他也出班上奏:“陛下,如此凶徒必须加大力度调查围剿,务必要把凶徒全部缉拿归案,审问出背后的指使者,然后定罪枭首,以慰殉职者亡灵。”

顺天府尹出列,摘下官帽捧在手里,跪在殿上,向皇上请罪。京郊附近也是顺天府的辖区,在他的辖区内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他当然是负有重大责任。

“崔天洙暂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上面传下来宦官的声音,这是皇上的传声筒。

“臣叩谢天恩。”崔天洙满头大汗站起来,回到原来位置时身子都有些踉跄,旁边的同僚扶住了他。

王八蛋,本府就是老命不要了,也要把你们这帮凶徒全部擒获,生吞活剥。

崔天洙在心里暗暗发狠,他还不知道事件的具体情况,等到他得知全部经过后,却是傻眼了。

“臣愿领衔组织调查抓捕。”此时刑部尚书又出列,自告奋勇上奏。

“准奏。你可以自行组织人力,部署此次调查抓捕行动,并随时上报情况。”皇上的传声筒又传下皇上的意思。

“臣领旨。同时臣认为,回城来的锦衣卫人员应该进行彻查,清查是否有不轨之徒混入锦衣卫的行列,这次遇袭事件臣认为必有内鬼呼应,凶徒方能得手。”刑部尚书又上奏道。

“臣认为对锦衣卫内部的调查宜秘密进行,不宜由刑部拘禁调查,那样会寒了有功之臣的心。臣愿领衔秘密调查。”都察院左都御史,也就是外廷最高执法官出列奏道。

三法司跟锦衣卫不睦,三法司自身也同样关系不密切,这是因为权限之间往往冲突,互不相让造成的,所以刑部、都察院之间摩擦也不小,只有在对付锦衣卫时才会团结一致。

刑部尚书心里冷冷道:你调查就不会寒了有功之臣的心?我刑部会把他们下狱,你们也不会奉他们为座上客。何况一批损兵折将的人,有什么功劳可言?这正是,二哥偏要怼大哥,五十步偏要笑百步。

上面又传下皇上的旨意:路行人的卫队进城后,由刑部拘禁,严加拷问,一定要查清是否有内奸。锦衣卫出城的其余人由都察院进行调查。

皇上没有把调查任务交给锦衣卫,也是怕他们自己进行内部调查,会官官相护,最后不了了之。

执法机关互相纠察、互相牵制这也是必要的,而且是合理的。

这天早朝没有商议别的事,皇上议定了锦衣卫的事后就宣布退朝了。

那些曾经反对开放海禁,曾经攻击况且的人现在脸色都非常难看,他们知道,现在自己的脑门上已经刻上“嫌疑人”三个字。

所以早朝上,他们都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怎么会这样,锦衣卫的人被杀掉二百多人,这是什么人干的,不会是塞外的鞑子吧?”

“是啊,也就是鞑子有这样的能力,倭寇也有,可是倭寇怎么猖狂,也到不了京郊吧?”

“这次锦衣卫可是大伤元气,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可能恢复不了。”

也有人欢喜鼓舞,恨不得手舞足蹈,只是不敢公然如此,不过回家肯定要想法庆祝一下。这些都是曾经吃过锦衣卫苦头的人。

不过除了张居正为况且说了句公道话外,其他人没有想到况且的,差不多都认为况且跟这事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但剧情刚刚开始,故事的*还没有出现。

“太岳,皇上什么时候派人调查允明遇刺的事了?”高拱跟上张居正,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我还是昨晚才听人说的。”张居正道。

“皇上一边重用允明,一边却又如此大阵势地调查他,有些自相矛盾吧?”高拱问。

张居正没回答,果然高拱马上醒悟过来:“皇上这是对允明不够放心,要消除心疑。按说不应该啊,允明这小子的履历基本清白,没有那么多啰嗦事嘛。”

张居正笑道:“老兄,皇上可能知道些咱们不掌握的事吧,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猜想。”

“也许吧,允明听说白天自由了?这是一个进步吧,可又发生了这档子事,看来他得在里面多呆几天了。”高拱有些歉意道。

他答应况且很快就能让皇上释放他,现在看来皇上得忙着锦衣卫这件事,没工夫理这茬了,再说,锦衣卫要进行内部大整肃,况且在里面呆着也不错,免得在外面被什么事牵扯到,反正他现在白天已经有了自由。

况且不知道早朝的事,他这一晚倒是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做噩梦。

上午他照常去自己的衙门里办公,在路上听到了锦衣卫有两百多人殉职,都指挥使路行人遇难的消息,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不到半天时间,锦衣卫遭遇灾难,路行人不幸殉职的消息不胫而走,差不多传遍了北京城。

“锦衣卫的天要塌了。”

跟着况且负责监守的锦衣卫的人都震惊的差点跌下马来。

“况大人,您听到了吗?”一个人还隔着车窗问况且。

“听到了,可是怎么会这样,是什么人干的啊?”况且也是非常震惊。

“现在还不知道,有的说是遇到强敌攻击,还有人说是鞑子的特别分队潜入渗透,更荒唐的说法是一个人干的,还是个刺客。”那人说道。

“嗯,的确荒唐。”况且也这样认为。

“大人,您说路大人遇难了,谁会接他的职位啊,小的以前可是听说路大人都说您最有希望。”一个人也是隔着车窗笑道。

“谣言,绝对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你们要主动不信谣不传谣。明白不?”况且郑重其事地道。

第一百零一章 曹化腾化缘

况且来到第六卫时,他的护卫们一下子围上来,七嘴八舌也是说的这事,还问况且是不是知道更多的消息。

“你们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在镇抚司关着呢,能知道什么,还是在来的路上刚刚听说这件事。”况且道。

“大人,您说这是什么人干的啊,还有人说这是一个人干的。”纪昌悄声问况且。

他对于这说法不全信,却也不认为荒唐,因为他们一百多人可是被慕容师徒拔草似的全部撂倒了,而且飞鱼服不知什么时候全部变成了乌龟服,他相信要是那个人像慕容嫣然一样,杀掉二百个锦衣卫并不是很难的事。

“现在不要相信任何说法,等那些兄弟回来,不就都知道了,散了,禁止议论此事。”况且道。

尽管发生了这档子事,来报名的人依然非常踊跃,受这次事件的影响很小。

况且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的护卫已经生好炉火,给他煮好酒预备着。

“好家伙,二百多锦衣卫,跟杀小鸡似的杀掉了,真是个狠主儿。”周鼎成在他耳边道。

“昨天有件事特别奇怪。”

况且就说了他昨晚被噩梦惊醒的事,结果今天早上就听到了路行人被刺客刺死的消息,他当然认为这是巧合,是以前遇刺的经历又在梦中浮现,而且还是变异的,不然他跟路行人也没有特别亲近的关系,怎么可能有心灵感应。

“你啊,昨天中午就不正常,我都注意到了。有些事你以为过去了,却未必是这样,有可能会纠缠你一辈子。”周鼎成道。

“你可别吓我。”况且有些恐慌。

“没事,你好好修炼内功吧,内功高深到一定境界后,就可以化解掉这些杂念了。”周鼎成道。

“那理学是不是也有这个功能?”

“也有吧,理学心学我都不大了解,你问老夫子,他最权威。”周鼎成道。

况且点头,看来得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跟老师汇报一下,让老师帮助自己参详,可别让某些经历对他造成深远的影响,就像石榴,经过一次婚变事件后,现在也没有在心理上完全复原。

“你说那个主儿怎么不发发狠,把所有锦衣卫都干掉呢,你这支锦衣卫就真是全新的锦衣卫了。不知是谁干的,不然花点银子让他玩把大的。”周鼎成道。

“胡说八道。”况且挥挥手,意思是赶紧滚蛋干正经事去。

“就知道指派别人。”周鼎成埋怨一句,还是乐颠颠地出去显示威风了。

况且坐在椅子上,喝着滚烫的老酒,心里还在想着锦衣卫被袭击的事。

对于路行人遇刺身亡他并没有多想,毕竟他经历过多次了,丝毫不以为奇。

他当初还是在十多个大内侍卫的保护下,依然被刺客突破保护层,潜入到他的房间,如果不是他的地狱图救驾,刺客在杀掉他后,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逃遁。

路行人那一百多人的卫队,在真正的高手看来,比农家院子的篱笆也强不了多少,完全可以轻松潜入潜出,不留丝毫痕迹。

他现在想的是杀掉二百多人的事,当初听说是一个刺客干的,觉得有些荒唐,现在却不这样想了,刺客可以在层层保护下轻松杀掉路行人,也同样可以轻松杀掉锦衣卫的二百多人员,区别在于别人花钱让他做什么,他有没有必要那么做。

很有可能,别人只是花钱请他杀路行人一个,刺客就没杀其他人,因为没人付杀别人的钱,就这么简单。刺客最讲究的就是对时机、力道、角度各方面最完美的掌控,任何多余的力气都不会付出,任何多余的事也不会做。

那杀掉二百多人怎么解释?刺客可能受雇就是杀掉这些人,每个死者都是被人花钱定下的目标,刺客也就计量清除,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可是谁会这样做,有谁跟锦衣卫结了这么大的仇呢。他想不明白。

他收回思绪,回到当前,他这乱摊子现在也是头疼的事,慕容俨然那里原定的人少了两千,只送过来五千人,加上周鼎成这边联系的三千人,八千人倒是全部到位了,而且全部通过了初选, 已经送到大校场那里进行初步训练。

从招募来的人员中,现在只选中一万人出头,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离计划中的五万人差着不少,今天看上去势头不错,跟昨天也差不多,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他的五万人计划无法完成,能有三万人也就不错了。

如果按照武定侯的地狱训练标准,三万人中最后是否能剩下五千人也难说,别看送来的八千人全部中选,却不说明他们能经受住严酷的训练,即便经受得住,是否能达到各项要求还是问题。

他正寻思着,却见曹化腾走了进来,见面就苦笑道:“况大人,咱们总部现在是上下一片凄惨,也就你这里有蒸蒸日上的气象。”

况且急忙起身让座,然后问道:“曹大人,外面的传言可是真的?”

曹化腾的脸抽搐了一下道:“差不多吧,咱们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二百多兄弟啊,一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使,这还不算,路大人还殉难了,我真是想不明白,在一百多人的严密警戒下,刺客怎么潜入进来的,还躲在床底下了。他们是临时征用的一座房子,又不是实现预定的,刺客不可能知道他们会在这户人家住宿。过后,刺客得手后,又怎么空气似的消失了?”

况且苦笑,也回答说不可思议,其实在他来说,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昨晚小君就是在他面前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跟变戏法似的。

“总部待着实在气闷,我就找个借口出来散散心,等他们回来,又有一堆麻烦事要做,这些天总部不会有消停日子过了,光是家属哭丧就会闹翻天。”曹化腾道。

“多给点抚恤金吧,家属还要过日子,不容易啊。”况且道。

“难就难在这里,朝廷规定的抚恤金非常低,给咱们锦衣卫人员定的算是比较高了,以前没人在乎这个,因为锦衣卫人员跟殉职不搭界啊,这下可好,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人员,还有高级官员,可是我早上一查抚恤标准,一般人员抚恤金才白银五十两,指挥使五百两,这怎么能安抚人心,家属不闹翻才怪,连我都觉得过意不去。”曹化腾道。

“那就跟皇上申请啊,锦衣卫归皇上直管,皇上会格外开恩的吧。”况且道。

“别的事都好说,就是别跟皇上提银子的事,谁提谁倒霉,听说皇上继位以来,想到银子就愁的睡不着觉啊,没别的原因,就是缺银子。现在是处处缺银子,哪儿都不宽裕,再想额外弄一大笔银子根本不可能。”曹化腾哀叹再三道。

“那曹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我家也没银矿啊。”况且笑道。

“这个,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您跟张大人关系最好,张大人跟户部的关系最好,看看能不能托张大人在户部先弄一笔银子过来救急。这就是帮了兄弟的大忙了,那些死了的弟兄会在地下感激您的。”曹化腾道。

况且笑了,原来他急急忙忙来是打的这主意,不禁皱眉道:“大人,我跟张大人关系好是的确,可是像您说的那样,现在是处处紧缩,没地方能省出银子来,要不我个人捐出五千两如何,也算是跟那些兄弟同事一场。”

曹化腾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他想要的可不是五千两,如果是五千两,在总部也能抠出来,虽然究竟该给多少抚恤银子还没有最后定,但五千一万的肯定解决不了问题。

不过况且也没有义务大包大揽,五千两银子对个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要户部出银子,光是打嘴仗就不知道会拖到猴年马月。曹化腾的真正用意并非如此,而是在况且的经费上打主意,况且的经费是皇上直接下拨的内帑,而且不限数额,实报实销,启动经费就是四万两,他是想在这四万两中划走三万两,以后再想办法慢慢归还。况且故意装糊涂不提这茬,他也没办法。

曹化腾盘算的小九九有点说不出口,他知道,启动经费是没法全部落实在账单上的,况且要是有意克扣,至少能克扣下一半,有大半的费用都可以用假账来报销掉,打个比方,买把椅子市价一两银子,在账单上写上五两银子,宫里审核的人也挑不出毛病,那些人也不知道市场上的价格。更不用说一个衙门初建时许多无法查证的事,笔墨纸张这些易耗品、吃喝拉撒这些琐事,都是没法一一对账的。

但是曹化腾的算盘打错了,因为况且根本不屑于在皇上这笔经费中克扣一文钱,他根本不缺钱用,要比现银子的话,估计只有钱庄能跟他比,一般人还真比不过。当然要说固定资产,他那一百多万两银子就不算什么了,北京的几大王府才是真正的固定资产大富翁。

皇上给的四万两银子的银票,他全部交给周鼎成,兑现后用于招募训练人员,还有其他一些可知不可知的开支,他信得过周鼎成,连账单都不审查,需要花就花,花光了再汇报皇上。

这笔银子现在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况且现在关着,也得向宫里申请帑银了,人员已经选中快两万人,这些人每天的吃喝费用也不少啊,他们服装还是武定侯给借的,宿舍是租来的,不然早就花光了。

第一百零二章 命悬一线

这当然不是皇上小气,这笔钱根本就不应该花在人员培训上,培训的钱应该另外申请,可是还没来得及申请,况且在头一天就被扔进南镇抚司看管了。

“况大人,皇上给您的那些启动经费能不能想法挪一些出来,我保证以后尽快归还,决不会让况大人为难。”曹化腾看况且只字不提,最后还是说出了来意。

“曹大人,您也知道我这里的事,现在招了两万人,每天吃喝就得多少银子,还有别的费用呢,四万两银子管啥用啊。我这里也见底了,要不是现在是戴罪之身,早就向宫里申请经费了,下一步我这儿怎么办,还没想好呢,全看皇上的意图了。”况且也开始哭穷。

“两万人,况大人,一个卫的编制只有五千五百人左右啊,您怎么招那么多人?”曹化腾以前还没注意这件事。

“皇上给我定了那么高的标准,怎么选人啊,只有多选些,然后进行训练,再从中选出优秀人才,这才能达到皇上的标准。”

“可是训练经费皇上应该额外发给你啊,启动经费不是用来干这个的。”曹化腾道。

“说的也是,可是我这里没启动就被下狱了,怎么申请啊?”况且苦恼地哀叹道。

曹化腾心凉了,感情这兄弟比自己还苦啊,那还借什么银子啊。要说还是秦端明这个搅屎棍,不是他瞎折腾,况且也不至于被看管,也就没有理由推脱了。

曹化腾真想转头就走,可是这太不礼貌了,只得勉强耐着性子再坐着东扯西拉聊了一会儿。

“老弟啊,我还真不知道你这的情况,以为你是富翁呢。”

“是啊,我是负数的负翁,不过抚恤金发放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妥的事,要是我能申请到多余的经费,曹大人的事我一定尽力。”况且赶忙送上空人情。

“多谢,有这句话足够了。”

曹化腾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况且这里挖的坑太大了,多少银子都填不满,哪里会有多余的银子。

两人都是虚与委蛇一番,曹化腾怏怏离去,又去别的地方找银子去了。

况且心里冷笑:那些人他根本不认识,凭什么管他们的抚恤银子,他现在对锦衣卫一点归属感没有,他是被逼着加入锦衣卫的,就跟他被逼进入京城一样。

他说捐五千两,知道曹化腾不敢收,不然这个头一开,别的指挥使不捐不行,身为指挥佥事的曹化腾得捐更多才像话,那样就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了。

“这家伙又跑来干嘛?”周鼎成问道。

“借钱。”

“借钱?他借钱做什么,他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啊?”

况且就把这事说了,周鼎成鄙夷道:“想要脸上好看,还非得拿别人的金子往自己脸上抹,装什么金身菩萨?他也好意思开口,太自以为是了。”

“不说他了,咱们不也眼看就缺银子了吗?”况且道。

“就是,咱们也够紧张了。”周鼎成说到这个,脸成了一根苦瓜。

“那手上的银子还能支撑几天?”况且问道。

“几天倒不至于,怎么也能支撑一个月左右,这还是按五万人的标准,要是人数少,还能多坚持几天。”

“两万人一天吃喝就得不少钱吧?”况且问道。

他对这些事其实一无所知,家里吃喝的事他从来不过问,也不知道大米多少钱,肉多少钱。

“这个用不了多少,都是大锅饭菜,只要每顿有些肉就没人抱怨了,以后训练强度大了,就得多增加肉食,不然体力支撑不住,那时候开销会增加。现在每个人一天也就几分银子的伙食钱。”

“这么少?”况且大吃一惊。

“少?别人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是根本不知道价,现在银子值钱,米面油盐的值不了多少,你以为这些人都像你那么花钱,那样的话,朝廷早就破产了。”周鼎成冷笑道。

“也是啊,我是不是太奢侈了。”况且诚恳地做了自我检讨。

“奢侈也谈不上,其实咱们家里生活费用也没花多少钱,靠你的指挥使俸禄都用不完,至于外面这些大的开销,有时候是没办法的事,也不能怪你大手大脚。”周鼎成倒是对他非常理解,也非常宽容。

况且连连点头,他其实没掌管过家里的开销,一直是萧妮儿管着这些,他只管做自己的事,反正从没缺过银子,主要是他狠狠发了几笔暴财,成为名副其实的暴发户。

正在此时,赵阳来了,一进来就大声嚷嚷着:“兄弟,你知道了吧,你们锦衣卫倒大霉了。”

况且气的笑道:“二哥,你说话也挑挑地方行不行,这就是锦衣卫的衙门啊。”

赵阳这才醒悟过来,笑道:“我不是说你啊,我还是刚听说的,究竟怎么回事啊?”

况且笑道:“我也不知具体的事怎么发生的,现在那些人还没回来,得等他们回来,朝廷做详细调查才能知道具体的过程。”

“有人说是鞑子为了报复,派了一个精锐的分队进来,还有人说是海盗,什么说法都有,我都不知道信哪个了。”赵阳道。

“那就哪个都不信,全都不靠谱。”况且道。

“那靠谱的说法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等我知道了第一个告诉你。”况且道。

“这不废话吗。”赵阳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你还跑到这儿来打听消息,你老爹是大都督,他肯定知道内情的嘛。”周鼎成道。

“我老爹也不知道,这次朝廷和锦衣卫把消息封锁的特别紧。”赵阳道。

“不是封锁,他们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况且总结一句。

这件事他们在办公室里议论,外面的教头们也是议论纷纷,各种谣言满天飞,最后说什么的都有了,最离谱的是说锦衣卫缺德事做太多,这回是遭天谴了。

若按锦衣卫人员平时的所作作为,遭天谴的说法也不为过,可惜老天一直是闭上眼睛的,根本不管凡尘俗事。

此时,一个北镇抚司的吏员进来躬身道:“况大人,我家刘大人有请。”

况且听到刘守有,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想见我?你去回禀你们刘大人,让他带圣旨来抓我吧,否则我没空见他。”

那个吏员笑了:“刘大人知道您会这样说,不过这次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

“是给您的经费,刘大人说您想要银子的话,就请过去一趟,不然他就退回宫里了。”

况且真有些为难了,他就是不想见这个刘守有,可是银子他缺啊,尤其是他现在关在南镇抚司,不好申请经费。

“你去把经费拿回来。”况且对周鼎成道。

“我去?”周鼎成觉得听错了。

“就是你去,拿一张银票还用得着本大人亲自出马吗?”况且傲然道。

“好吧,我去。”

周鼎成硬着头皮跟着那个吏员到了北镇抚司刘守有的办公室。

“这小家伙真记仇啊,说什么也不肯见我了?”刘守有道。

周鼎成汗颜,没什么可说的,他也不能说任何一方的不是。

“我让他亲自来是有道理的,不过我知道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交给你也无妨,不过一定记住,不许第三个人知道,切记。”说到后来,刘守有的声音压的非常低。

周鼎成懵了,这什么情况,不是给银票吗,为啥不敢让别人知道,偷偷摸摸的,难道银票见光死吗?

周鼎成接过一只信封,上面写有刘守有密缄。

刘守有嘱咐道,“记住,银票下面有一张纸条,这纸条是从城外一些死难兄弟们的尸体上发现的,张鲸大人冒死送出来的,我现在冒死传给况大人,怎么样,我的诚意足够了吧。”

“够,够,足够。太哥们了。”

周鼎成吓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纸条?什么纸条这么重要,张鲸和刘守有都要冒着生命危险传送给况且?

“纸条看过就马上烧毁,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不然张大人和我的脑袋都要搬家。告诉况大人,他这次危险了,张居正大人可能也保不住他。想法自救吧,或者……逃命。开玩笑可以,我真的不希望他从南镇抚司搬到我这个北镇抚司来。”刘守有低声道。

周鼎成听得亡魂皆冒,差点栽倒在地上。

刘守有说鬼故事一定是好手,他这些话比恐怖的鬼故事还要惊悚,实际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你回去吧,这是皇上给况大人的五万两银子的经费,告诉他省着花,皇上的帑银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有一句话告诉那小子,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我。”刘守有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周鼎成笑不出来,明知道刘守有这是掩人耳目的做法,却没办法相应的赔着笑几声,他已经被吓呆了。

周鼎成强装镇定,慢慢走回去,他不敢走快,唯恐不小心跌倒了,那个信封更是死死攥在手里。

“银票拿回来了?”况且问道。

“拿回来了。赵阳,你出去帮我张罗张罗,我跟况且说几句话。”周鼎成对赵阳道。

赵阳也是乖巧的人,马上明白了这是两人有重要的事要私下商量,答应一声就出去主持考核的事了。

“出什么事了?”况且赶紧问道。

“出大事了。”周鼎成道。

“究竟什么大事?”

“可能是需要你马上逃命的大事。”

第一百零三章 大校场装逼

“可能?什么意思?”况且没听明白。

周鼎成把那个信封交给况且,脸色无比沉重,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了一样。

况且傻呵呵地望着他,不知刘守有又放了什么大招,竟然把周鼎成吓成这样。

“看银票下面的纸条,刘大人说是从城外遇难的锦衣卫人员身上找到的,还说宫里的张鲸是冒死传出来的,他也冒着性命危险传给你,若是被人知道,脑袋全得搬家。”周鼎成道。

周鼎成其实并没有看那张纸条,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他从刘守有的话中听得出,事情绝对是到了最危险的地步。

“故弄玄虚。”况且嘟囔一声,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只是在银票的下面粘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调查主公者杀无赦

尼玛,谁是主公?该杀的,谁是主公!!

纸条几个字像五雷轰顶,况且脑袋里嗡地一声,身体像麻袋一样直往下坠,差点晕过去。

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有人诬陷他,把袭击事件全部扣他脑袋上了,好像这事完全由他操控指使,或者行凶者是为了保护他才杀人的。

周鼎成这时才看到纸条上写了什么,脑子里同样嗡的一声。

这事若是被人坐实了,的确天底下没人保得住况且,只能逃命,还得赶紧逃。

“怎么办?”周鼎成紧张地问道。

“先别慌,稳住神,让我想想。”况且道。

他忽然回想起来,从靴子里拿出昨晚喝酒后有人给他的信,那上面也是一行字:况且你死定了。

他把这封信放在桌子上,然后跟凶手留下的对比,却不是一个人的字迹。

“你这张是什么时候收到?”周鼎成看到这张纸条,脑子更迷糊了。

“昨晚,酒楼的伙计送进镇抚司的,说是他酒楼一个客人让他送的。”况且道。

“这是同一伙人干的。”周鼎成道。

“一定是,他们认为这样就能把我咬死了,即便我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况且咬牙。

“若是抓不到凶手的话,还真就麻烦了,就是抓到凶手,他如果一口咬定是你,也没办法,这些人一定对你的事有很多了解,才用这种绝户计的。”

况且看着那张写着“况且,你死定了”的纸条,似乎听得到对头得意无比的笑声,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暗算自己,为的又是什么。

“马上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周鼎成道。

“不,我绝对不能走,如果走了就中了那些人的诡计,这封信就是想把我逼走,这样他们的诬陷就自动坐实了。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走,这个冤屈一定要洗清。”

况且说完,把刘守有转交的那张纸条扔进炉火里烧掉,又把昨晚自己收到的信好好收起来,这也是一个证据。

“冤屈能不能洗掉没法保证,这样做太危险了。”周鼎成还是倾向于逃亡,受人诬陷再找机会报复回来,不管怎样,先把命保住。

“皇上很聪明,未必会上这种当,高大人、张大人也都会帮我说话的,再说,咱们的人不是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帮我转移出去的吗?”况且道。

“那可未必,要是把你拘禁在宫里,谁也救不了你。宫里不仅有大内侍卫,还有特殊的机关。”周鼎成混过多年的内宫,知道宫廷里的壁垒森严。

“不行,这种事若是坐实,牵连到的人和事太多太广了,哪怕是绝境,也必须想办法反击。”

况且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曾经多次在绝顶刺客夺命一击的险象中逃出来,不信真的有他过不去的绝境。

“你要知道,现在走哪怕再有牵连,还不至于牵动全局,如果你被关进深宫,又必须救你,那就只有谋反了。”说到最后三个字,周鼎成只有口型,根本没声音。

“不要,到了那一步,就放弃我,带着我的儿女家人转移,从此销声匿迹。”况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真到那时候,局面就不是你能掌控得住的了。”周鼎成苦笑。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先稳住自己,然后见招拆招,只是别犯任何错误,我觉得一定能挺过去。”况且毅然道。

“好吧,你都拼了。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周鼎成也定了定神。

“银票你拿去用,对了,咱们是不是得请个账房先生了,以后账目逐渐增多,怎么样也得有个像样的说得过得去的账本吧,虽说皇上要求的不是非常严格,咱们自己也不能太马虎了。”况且话锋一转,回归到了公务上。

周鼎成服气了,这时候了他还能想到账本的事,这心也太大了吧。

不过况且说的在理,账目必须一清二楚,堵死心怀叵测之人从这里诋毁况且的企图,而弄这些琐细的账目的确又费时间又劳心神。周鼎成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

“我回头找一个,这个很容易办。”

“在这里心真累啊,仔细想想,要是皇上派咱们去沿海,哪怕天天跟倭寇战斗也比这强啊。”况且感慨道。

“谁说不是,跟你说吧,天底下什么事最不是人干的,却又是所有人都抢着干的,那就是当官。无官一身轻,可不是东坡发牢骚,是透彻入骨的人生经验。”周鼎成也感觉累了。

他当年只是朝廷的一个中书,负责给皇上誊抄圣旨,或者誊写下发给地方政府的公文,另外就是替王公贵族鉴赏字画,从不涉及官场斗争,即便这样他都不愿意在朝廷里待着,跑到江南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曾想却被况且绑上这架战车,想跑都跑不了。

“我得马上去跟慕容前辈说一下这件事。”周鼎成道。

“不要,你现在急忙走,会被人怀疑的,今天要跟往常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异常才行。回家再说吧,皇上就算想要我的命,也不会马上动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妮儿知道,否则她吓都要吓死了,九娘也不能说,她知道了妮儿也就知道了。”

周鼎成连连点头:“知道了,还是你想的周到。你昨晚失常,今天怎么超级正常起来了?”

况且苦笑道:“被吓正常的。”

两个人都相对苦笑,然后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呢,遇到什么好事了?”赵阳听见笑声,一头闯进来。

“银子,皇上又给了五万两银子的经费,怎么样?”况且抖着那张银票,显宝似的道。

“那是经费又不是赏你的,你得瑟个啥劲儿。”赵阳鄙夷道。

“经费,你不知道朝廷现在上下各处经费短缺有多厉害,皇上对咱们这儿如此大方还不值得高兴吗?”况且道。

“哦,你这么说倒也是,跟你说,都督府都欠薪了。”赵阳道。

“都督府欠薪?不会吧,朝廷对武官在钱方面一向是很大方的呀。”况且不信道。

“这不是大方不大方的事,实在是户部这个月没银子了,说是下月一起发,谁知道下个月怎么样,反正都督府的人没人在乎俸禄,也就没人抱怨。”赵阳道。

况且、周鼎成一想也是,都督府的人差不多都是贵族,家里都广有田宅买卖,哪个靠俸禄过日子,其他武官平日里都捞的很满,就是一两年不发薪水也不至于闹饥荒。文官就不行,他们主要靠俸禄生活,若是他们欠薪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外面进行的如何?”况且问道。

“一切正常,不过来报名的人势头不是很猛啊,看样子未必能招到五万人。”赵阳道。

“能招多少招多少吧,但是训练标准不能降低,最后哪怕剩下三千人也是好的,不够的想办法借,想办法要。”况且道。

“那也行,其实招兵买马这事不是一锤子买卖,可以分期分批招募,细水长流,随时扩招。”

况且的设想,最好各地送来的八千人都能经受住考验,哪怕最后编制没法扩大,就作为自己的私军,想办法养活吧。如果真要到沿海驻扎,多少兵都不嫌多,若是不去的话,队伍立马可以解散。

“你到底想好没有,要不要加入我们?”周鼎成道。

赵阳摸摸脸,有些尴尬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要加入的话,不能只给我一个千户,丢不起那个人,怎么也得一个指挥佥事才够体面。”

周鼎成笑道:“你先决定好要不要加入,不然的话,就是给你指挥使也没用。”

况且跟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走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果然还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看来锦衣卫遭受重创的事对这些人还真没什么影响。

况且随意跟教头们说着话,不时还跟那些选中的人拍拍肩膀,灌点毒鸡汤,弄得这些人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跟况且一起赴汤蹈火。

教头们看着这一幕,既高兴又惊讶,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况且就正在校场上跟这些人员打成一片了,很有与士卒同甘苦的名将范儿。

不是说况且只是贵胄子弟,当上这官全凭祖上的功德吗?看来不是这样简单啊。

赵阳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同样震惊的合不拢嘴,这逼装的简直没谁了。

周鼎成却是微微一笑,他可是知道,况且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只是很少发挥,真要释放出来,一般人挡不住。何况是今天,他要把这派头放大了,给暗中监视他的几股力量都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第一百零四章 全城缟素

正午时分,锦衣卫的残兵败将终于返回了城里,锦衣卫在京城里的人员除了有差使脱不开身的,都在曹化腾带领下,素服站在城门内外迎接归来的战友和灵柩。

锦衣卫的家属们更是在城门边挤满了,看到归来的好似送葬的车队,也不管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在不在车里,全部号啕大哭起来。

九门提督的士兵沉默着维持秩序,引导车队沿着大街缓缓向皇城行进,只有路行人的卫队,进入城门后,就被都察院的人带领着,自动走入都察院的大牢。他们一路还迷糊着,直到进了牢狱,才发觉被人骗了,一个个叫撞天屈,却没人理会。他们自己也知道,主将被刺杀,他们的罪过是少不了的,但是刚一进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入大牢,这也太狠了吧。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幕,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注视在灵柩车队上。

沿街许多居民都出来观望,听着跟着车队跑的死难家属的震天哭声,沿途百姓也不禁洒下同情之泪。

这一刻所有人都忘掉了对锦衣卫的痛恨了,忘掉了躺在棺材里的人平时可能在城里飞扬跋扈,欺压良善,无恶不作的种种细节,此刻在他们眼中只有死难者,只有那些痛不欲生的家人。

对那些失去丈夫、儿子和父亲的家庭,老百姓的善良之心是永存的。在人心最深处的地方,有一块叫做怜悯,孟子说那是人和禽兽相区分的基准线。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一的区别就是怜悯。

其实,人类最高尚的感情是怜悯和同情,而不是爱。因为怜悯和同情是单向的付出,是更为彻底的爱心。

沿途经过的衙门都派官员出来搭建席棚主祭,灵柩车队经过的街道上洒满了纸钱,整个京城的空中散发着烧纸的气息,这一天如果有污染指数标准的话,一定爆棚了。

有的人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看着城里这一切,还以为清明提早到来了。

这一天,北京全城缟素。

况且听说这件事后,破例骑马带着护卫到了大街旁迎灵。

看着那些悲痛的家人,听着震天的哭喊声,他的眼里也充满泪水。

他想着院子里那些健壮的身体,鲜活的面孔,真不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带着这样一支失魂落魄的车队返回京城。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为何总是这么想不开,争执打杀个没完没了?从开天辟地以来,征伐不休,自相残杀,到底是为了啥呢。

人间干戈何时了。

他想起一位哲人的话: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写满人类愚蠢暴力短视的历史,仔细想来,还真有些道理。

看到这一幕,连天天痛骂锦衣卫里没好人的周鼎成也是潸然泪下,身后的护卫们更是高举绣春刀,含泪向死难的同僚行军礼。

呜呜的军号声四处响起,悲哀如同招魂曲。

况且骑马在路边伫立良久,思绪万千,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缓缓骑马返回。

他马术不精,所以一个护卫专门在前面给他牵着缰绳,这匹马是驯熟的,他又没有快骑,因此没有出现当街被掀下来的狗血剧情。

“好惨啊。”周鼎成道。

许多事情需要亲眼看到才能有真实的感受,光嘴上说说或者纸面上看到很难有真切的体会。

“大人,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吗?”一个护卫含泪道。

况且看看他,叹息道:“但愿不会如此吧。”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认为,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沿海作战,怕是比这要惨百倍吧。

古人云,慈不掌兵。

况且怀有一颗慈悲为怀、悬壶济世的医生之心,偏偏又非得来掌兵,可能还要去国家最危险的疆域执行任务,这是不是老天在故意跟他的开玩笑?

“都别瞎想了,有时间想这个,不如好好练习武功,练习各种技能,技不压身,有本领的人就不会马革裹尸还了。”周鼎成道。

“周大人,您以后天天教我们练武吧。”一个护卫道。

“我教你们?不用,那些教头都很厉害,你们要是愿意,可以跟他们一起训练,别以为自己是老手有经验,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是老手就不杀你,想活着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周鼎成尊尊教诲道。

“是啊,看来以后咱们得少喝酒,多练练射箭骑术。”

护卫们似乎被一场全城祭奠唤醒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发愤图强。

“光射箭没用,体能也要上去,耐力很重要,以后对那些选中的人立的各项标准对你们也是一样,必须达标才行。”周鼎成继续道。

周鼎成跟这些人还有那些选中的都非常熟了,大家现在叫他总教头。连那些教头们都非常敬重他,因为周鼎成是武当正宗传人。

若是单比武功,周鼎成一个就能打那些教头几十个,任凭他们拿着长矛刀剑都没用。

回去后,况且中午没吃饭,他是真的吃不下,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不是过于恐怖的,就是过于悲惨的,就没一件让他开心的事。

外面那些人倒是继续吃喝不亦乐乎。况且心想:练武也有好处,心大神经也会粗壮些。

周鼎成只是喝酒,不吃东西,赵阳早回家吃饭了,说是吃不了这里的军中伙食,家里锦食玉箸还经常没胃口呢。

况且苦笑,如果以后要出去,真不能带着这位公子哥,伺候不起呀。

况且在外人眼里也是一枚讲究豪奢的贵胄弟子,其实那是误解他了,他还真不是娇贵之人,什么苦都能吃,几天不吃饭没问题,几天不睡觉没问题,露宿野外自然也没问题。他抵御寒冷和炎热的能力比周鼎成都强。

皇上中午也没吃饭,早上也没吃,张鲸等人都含泪跪下苦劝皇上,为全国臣民爱惜龙体,为列祖列宗爱惜龙体,皇上却嫌他们聒噪,全都轰了出去。

他一遍遍看着那两份报告,现在外面的人回来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正在听取几个大内侍卫还有宦官领队的汇报,然后要形成详细的报告,再报给他。

皇上发痴似的面对着这两份初步报告,好像要从文字背后读懂这件事的真正意义,然后又逐一看着那些纸条, 他没发现少了一张,也发现不了,那一张张鲸在呈给他之前就抽走了。

他看着这些纸条,对那种威胁的语气痛恨不已,这还是他的臣民们,是他视如赤子的臣民吗?公然威胁君父,这都是理学不兴盛的原因,王阳明的心学还是弊端太大,不如程朱理学更有助于教化。

隆庆帝跟他的父亲嘉靖帝一样,对王守仁非常赞赏,如果抛开君臣身份,都可以说是崇拜了,可是对他所创建的心学,却是一致地抱有微词。

他们父子还是更赞赏陈白沙、陈慕沙这一派的理学,这也是他们父子甘愿折节跟陈慕沙订立布衣之交的原因。

想到陈慕沙,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况且,他就感觉很难着手走下一步的棋。

上午有多次他都差点让人把况且抓到面前来,好好审讯一番,却又总是在最后一刻止住了自己的怒气。

难道传闻是真的,况且跟那个人真有传承关系?

有这种关系也不要紧,毕竟是多少代人的事了,可是况且是否忠于他,对朝廷是否有二心,这一点却绕不过去。不查清这件事,他就没法对况且开诚布公,就不能对他寄予重望。

面对这张纸条,理智还是告诉他,这是最拙劣的诬陷手法,可是想到传闻中的那些事,却又总是让他疑窦丛生。

要不然把他弃置闲散,让他好好静心研究理学去?

可是国师却又坚定地认为除非大明不想开放海禁,否则况且就是决定这政策成与败的关键。这政策关系到上亿两白银的输入,关系到朝廷的百年兴衰,关系到民众和大明的安危。

上亿两白银啊,现在每年国库的总收入才240万两左右,这可是将近国库五十年的总收入,甚至可能不止上亿两,还要多上几倍。

银子不仅仅是财富,更是解决银荒的关键,也是朝廷穷与富的标志。

也许张先生说得对,这事跟况且没有关系,只是那些反对他这项政策的集团和沿海势力的疯狂反扑?

这种解释完全合情合理,在大殿上,大部分官员似乎都认可这种说法,可是他并不能完全认可,父皇传给他的不仅仅是江山,还有种种秘闻。

先帝在况且还是一个秀才时就已经开始有所防范,现在他要委以此人重任,就得更加防范。

难啊!

皇上慨叹一声,把两份报告和那些纸条收起来放在一个盒子里。

此时,外面张鲸小声禀告,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把报告写好送来了。

皇上答应一声,张鲸轻手蹑脚地走进来,跪在地上,双手把报告呈上。

皇上粗略浏览一遍后,差点惊叫出声,这些大内侍卫的意见是统一的,而且保证绝对没有差错,凶手只有一人。

一人,只有一人,就干掉了他的锦衣卫的二百多人,还杀掉了他的锦衣卫的头号人物。

这是何等的凶人。

他又在报告的后面,看到掌印太监跟大内侍卫的对话,几个大内侍卫都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皇上这时才知道大内侍卫跟锦衣卫人员的天差地别,皇上只是普通人,对武术这片天地也是茫然无知。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要如何去查?

皇上忽然笑了,刑部尚书可是自告奋勇要调查此案,好吧,朕倒要看看他如何能破了此案。

第一百零五章 又一位殉职

刑部尚书不久也得到了这份事故终极报告的复写本,看完后,尚书大人直接想要自杀,不过缺乏勇气,没走那一步,最后只能伏案痛哭。

我这是当的哪门子出头鸟啊!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现在尚书大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一颗来吃,然后把上午在皇上面前表现的那份忠心收回来。

“大人,您怎么了?”一个差役进来惊诧问道。

“本大人在为忠勇的烈士们悲痛而哭。”尚书大人振振有辞。

现在怎么办,没办法,真的只剩下凉拌了。

“叫邢万军来见我。”尚书大人喊道。

差役赶忙跑去找那位赫赫有名的刑部总捕头邢万军,邢万军正在捕头房里跟一群手下讲着这个案子,他知道大人既然揽下这差使,就必然落在他头上,尚书大人决不会自己出去查案办案。

“大人叫我了,你们准备下,回头就立案。”

邢万军走过院子,来到尚书大人这里,尚书把那份报告给他看了,邢万军也傻眼了。

“大人,这个……没法查。”

“没法查什么意思,你想让本尚书去跟皇上说这案子没法查吗?”刑部尚书怒拍桌案。

邢万军忙摆手道:“不是,大人,您先息怒,您先告诉属下,这案子是查明缘由就行,还是必须抓到凶手?”

“当然必须抓到凶手,案子缘由要必查吗,这报告里写的一清二楚。”刑部尚书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邢万军头上。

“好吧,不过大人这需要时间,很多的时间,得慢慢查。”邢万军硬着头皮道。

“嗯,皇上没给我设期限,我也不给你设,如果哪天皇上急了,本大人也要跟你急,怎么抓到凶手不用本大人教你吧?”

“不用,属下明白的。”邢万军气的肚子里冒火,你知道怎么抓凶手吗?这话当然不敢说。

“好,下去用心办案吧。”刑部尚书挥手把邢万军轰走了。

邢万军回到捕头房里,大声道:“兄弟们,倒霉的日子开始了,咱们要马上着手抓凶手。”

“老总,抓凶手咱们不是天天干吗,有什么倒霉的?”一个捕头笑道。

“你们自己看吧,都认识字吧?”邢万军把那份报告扔给他们看。

十几个高级捕头看后都傻眼了,这样的凶手怎么抓啊,别说查不到,就是查出来谁敢抓,那不是去送人头吗?

没看到报告时,他们以为锦衣卫的人是遭到人数占数倍优势的敌人的攻击,由于兵力不足损失才如此惨烈。结果是凶手只有一人,马上就明白了,他们要对付的是什么等量级的凶手。抓捕这样的凶手是不用想了,人家不来衙门取人头就算是烧高香了。一个是去找死,一个是在家等死,都好不到哪里。

“老总,怎么办啊?”

一群高级捕头都慌了,白天那些躺在棺材里回来的锦衣卫人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自己或许很快就步了后尘。

“怎么办?当然是按照大人指示的那样抓凶手。不过嘛,若是咱们抓不到也没办法是不是,哪个衙门没几桩悬案啊。”邢万军点拨道。

“对啊,实在抓不到也没办法。”有几个捕头领会了邢万军的意思,醒悟过来。

“也许凶手逃到海外了,咱们总不能划着舢板下海去追吧,再说了,海禁还没开放呢,是不是?”邢万军继续说道。

“是是是,老总英明。”

捕头们齐声赞颂总捕头的英明决策。

刑部这里苦恼无限,都察院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把路行人的卫队全部投入大牢中,然后开始逐个严审,这倒也顺利,卫队护卫人员知道规章程序,只是大喊冤枉,坚决否认自己队伍里面存在内奸。既然有规章程序,该问的必须问,一些皮肉之苦也是少不了的。

家属妇女大军很快得知消息,全都跑到都察院来要人了,整个都察院被堵得死死的,进不来,出不去。

“凭什么抓我的男人,就因为他没死在外面,就得死在你们的大牢里吗?”

“为啥抓我的儿子,我儿子有什么错,你们倒是给个罪名出来。”

“还我丈夫!还我儿子!”

这位妇女最悲惨,儿子丈夫都在路行人的卫队里,这还是花钱找关系办的,因为以前路行人的卫队最体面,待遇也最高。

几百名妇女还有儿童都在都察院里哭闹个不休,甚至有当场上吊的,自然被救了下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头大如斗,悔恨万分,自己干嘛从刑部手里抢这差使啊。问题是,现在想推都推不出去了。

都察院右都御史以下的官员倾巢而出,耐心做家属们的思想工作,但家属们丝毫不感谢皇恩浩荡,她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帝国的利益,只看到丈夫和儿子的危难。不管官员们解释如何详细,感情如何诚挚,家属们就是不接受,情绪就是稳定不下来。

“大人,怎么办?”一个御史看着外面汹汹嚷嚷的人群,慌了手脚。

别看外面都是些平日里不出大门的妇女,闹起事来比男人更难缠,打不得骂不得,给他们解释锦衣卫的规章制度,没用,给她们解释这是皇上的旨意,不懂。死活就是一句话:要人。

都察院被呼天抢地的女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连下班都没法出去了。

这简直是名副其实的围城。

“大人,实在不行,就先把人放了,回头再逐个秘密调查。这样子闹下去,不成体统,万一再出一两条人命,咱们得被老百姓骂死。”一个都御史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跟左都御史商量。

都,是总的意思,官名中凡是带有都的都是了不得的大官,都指挥使、都御史,左都御史则是都察院的最高官员,左为正,右为副。

不过明清两朝的武将中总兵官,却没有叫成“都”兵官,也是习惯使然吧。

“可是人都已经抓进来了,若是不明不白就放了,显得咱们太懦弱,以后更没法管理这群锦衣卫的骄兵悍将了。”左都御史不大甘心。

“可是外面这形势点火就着的,怎么平息啊?”

“要不派人找借口出去,就说向皇上请旨放人,然后到九门提督那里调兵驱散这些泼妇,不肯离去的统统抓起来再说。”左都御史咬牙道。

“可是不少人都带着孩子呢,还有吃奶的,这怎么抓啊?万一驱散途中踩死几个,就可能引发众怒,那时候整个锦衣卫的人都会为他们出头,皇上那里咱们也没法交代。”这位老成的都御史想的比较周全。

“是啊。”左都御史现在不是头疼了,肝也疼,心也疼,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

如果现在放人,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都察院颜面扫地,如果不放人,对外面的妇女儿童采取激烈手段,确实无法保证不出人命,那时候锦衣卫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现在正憋着满肚子火呢。不管怎么说,锦衣卫还是皇上的人啊。

“大人,做决定吧,形势越拖对咱们越不利。”都御史催促道。

左都御史看看满屋子的属下,似乎都赞同这位都御史的决定,右都御史现在在外面跟一群激愤的泼妇奋勇作战,口水四溅,没法回来跟他商量。

怎么办?

他遇到了和刑部尚书同样的难题,不过相对来说他的难题小些,服软不过是面子的事,刑部尚书的难题却涉及到官位仕途和许多看不见的隐患。

“放人吧,明天我去跟皇上请罪,不过今天要把经过全部记录下来,明天一同呈给皇上御览。”左都御史长叹一声。

他认输了,还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大人英明。”

“大人体恤民情,英明之极。”

“皇上必然会体谅大人体恤民情的苦心,不会怪罪咱们的。”

御史们都齐松一口气,真要这样闹一夜,后果不堪设想。放人是早晚的事情,早放还得个人情。

更何况他们也要回家,老婆孩子也不放心他们。看到今天的情景,他们才意识到活着是多么美好,能每天回家跟家人团聚,喝点小酒,听听小曲是多么幸福!

尤其是今日今夜、此时此刻。

路行人卫队的卫士们全部被释放出来,一时还有些发懵,不知道都察院怎么突然开恩了,看到满院子的家人,这才明白是家人们努力的结果。卫士们的心情异常复杂,很多人流了泪,泪水中既有高兴也有委屈,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感概。虽说他们都明白事情还没完,内部调查甚至清理会继续,会更加严格,但今天总算能回家了。

每个人跟着自己的母亲、妻子,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家了,至于他们所受的一点皮肉苦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在他们行走过的街道上,留下一连串的欢声笑语,也留下太多欢喜的泪水。

不少居民看着他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不久前还悲痛无限的他们怎么又欢天喜地了呢。这就是人生的无常吧。

他们回家后,御史们也都回家了,都察院除了巡夜的老吏外,几乎空无一人。

唯有左都御史大人没有回家,他下令放完人后感觉内心一片空白。杂乱的思绪中萦绕着两点:一是无颜面对皇上,二是感觉到莫名的羞辱和无奈。

士可杀不可辱。

难道自己还不如那些阵亡在外面的将士?

自己堂堂一品大员,被封为太子少保,位极人臣,居然受辱于一群泼妇,这不是在侮辱他,是在侮辱朝廷的体面和尊严,他决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这位脾气倔强、性子又执拗的左都御史大人,在灯下仔细写完了给皇上的报告,然后又写了一封遗书,在子夜时分,用皇上赐予的玉带把自己吊死在大堂的房梁上。

是夜,又一位高管左都御史殉职。

第一百零六章 按字找人

况且回到南镇抚司时,骆秉承看到他就迎上来,笑道:“况大人,恭喜,恭喜。”

况且一脸的诧异:“骆大人,您是酒喝多了还是药吃错了,恭喜我什么,难道皇上真要杀我,你来送行吗?”

骆秉承这才想到监狱里是有忌讳的,绝对不能提及恭喜二字, 他的确是乐昏头了。

“怪我,是该恭喜我,也不是,不能说恭喜,反正是好事吧。”骆秉承的思绪杂乱无章。

“骆大人,是令弟无恙回来了吧?”况且一下就猜到了。

“对,对,跟天才说话就是这么省力啊。况大人,今天你得陪我喝酒。”骆秉承骄傲道。

“骆大人,你有喜事,应该回家跟你弟弟一起喝酒庆祝才是,要我陪你喝什么酒啊。”况且笑道。

“我不是不想啊,可是我得值班,不能回家。今天的酒席我请。”骆秉承道。

“好吧,这酒我得喝,今天陪骆大人喝个痛快。”

况且今天真的没兴趣喝酒,白天他喝的不少了,晚上回来只想静静,无奈碰上骆秉承这事,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因为高拱和张居正的关系,骆秉承对他格外关照,好的都近乎奉承了。不过他能感觉出来,这位大人是一位忠厚君子,不是那种刻薄小人,这是他在锦衣卫中发现的第一个忠厚型的官员,尤其昨天他讲述自己跟胞弟的手足之情,让况且很受感动。

骆秉承把酒席早就预备好了,菜还都在食盒里温着,现在才让下面的人打开,然后两人就随便坐下,开始喝起来。

“多少年从没出现过的惨剧啊,尤其是咱们锦衣卫,就是先帝时期塞外鞑子打到北京城外,咱们锦衣卫的人都没损失过一个人。”

喝了几杯酒,骆秉承话开始多起来,他现在是把况且当作锦衣卫的内部人了。

“是啊,今天晚上不知多少家庭无法入眠了。其实活在天子脚下的人就算幸福了,边塞附近、沿海那里可能天天都有这种事发生吧。”况且感慨道。

“那倒也是,不过况大人以前在南京和苏州过才子日子,想必更惬意吧?苏杭二州,人间仙境啊。”

“嗯,这倒是的确,如果让我选择,我是宁愿弃官不做,回到苏州老家做一介布衣小民,行医为生。”况且真心道。

“大人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了,皇上这次可是要重用大人的才能,决不肯放您归乡。”

“我有什么才能,无非是行医,或者写字画画而已。”

两个人随便说着家常话,关系似乎也更近一步。

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人大声吼道:“放我出去,我要带领人马去为死难的弟兄报仇。”

骆秉承笑道:“我怎么忘了秦大人了,来人,把酒菜分一部分,给秦大人送去,就说我请秦大人喝酒。”

下面人进来,拿食盒拣一些菜肴,又拿了一坛子酒去给秦端明送去。

“皇上对秦大人怎么还没有旨意?”况且觉得纳闷。

经过今天的事,他对秦端明的恨意减少不少,觉得这些小小冲突都是无所谓的事,不过他还是难以原谅刘守有,哪怕他冒死给他传递消息。

“原来还有路大人帮他想办法,现在路大人升天了,可能没人照顾他了。皇上现在要处理的事这么多,估计已经把他忘了。说句不怕得罪您的话,秦大人也很可怜啊。”

“这话有什么得罪我的?不存在。当时都是一时冲动,犯了错被关到这里也受罚了,还要怎么样,谁还记这个一辈子?”况且笑道。

“况大人虽然年少,却胸襟宽厚,以后必能为相做宰,堪当大任。”

“什么大任小任的,不要,我只求回乡为民。”况且道。

秦端明那里的声音又传来:“骆大人,我不要你请酒,只要你为我上书皇上,让我戴罪立功,为什么姓况的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为皇上立过功的,皇上不会忘了我。”

骆秉承苦笑道:“我得过去看看,要不然,他得喊一个晚上。”

骆秉承出去后,到了秦端明那里,不知说些什么,居然把秦端明安抚住了,不再乱吼乱叫。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两人的酒兴也是大减,又喝了几杯,就散了。

况且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那张纸条的字迹:调查主公者杀无赦。

他当时很想留下这张纸条,让慕容嫣然发动勤王派的力量,凭借字迹把这个凶手查找出来。

杀了多少锦衣卫的人是一笔账,如此诬陷况且是另外一笔账,两者都是况且不能容忍的。

但是这张纸条关系到张鲸、刘守有的身家性命,不能只想自己不考虑别人,只好毁掉。

周鼎成已经跟他说好,回去后就跟慕容嫣然商量,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刺客的下落。同时也请小君想想办法,某些方面,小君的才能是顶级的,无人替代。

当初进京时,况且以为自己进入的是绝地,现在看来错了,主公的大帽子莫名其妙被强行戴在自己头上,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他又把靴子里的那封信拿出来,仔细研究,可惜字太少了,不然他可以用京房的纳甲系统好好算一下,就算查不出这人是谁,至少可以获得对方的一些信息。

仅仅这些字真的不够吗?

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要从六个字的笔画中构建一个纳甲系统的确太难了,要是会拆字倒还可以,他不会,也不相信拆字法。

正想着,小君忽然又出现了,还是突然间冒出来的。

尽管有了昨晚的经验,况且还是吓了一跳:“你这家伙就不能先吭一声再现身吗?”

“哈哈,我这不是着急看你怎么样吗?老周找到我了,说是有个孙子陷害你,要我帮你找出来。”小君看他吓成那样子,得意笑了起来。

“你这是存心惊扰我,是吧。”

“就是,我就是喜欢看你受到惊吓的样子,平时看不到。看来这监狱还是可以改造人的,你以前不是牛哄哄的,不怕任何事吗?”小君笑道。

“我是不怕事,现在也不怕,可是你跟鬼影子似的来来去去,没人能适应,好在是大白天,如果上晚上,更吓人。”况且道。

“好了,怎么还学会磨叽了呢,我是专为你来的,你要是没事我走了。”

“站住。”况且急了,说什么也不能白白被吓一场,得给他找点事干才行。

他拿出那封信给小君看:“你能不能通过一个人的字迹找到本尊?”

“不能,我又不是文人,对字没任何兴趣。”

“你不是有许多特殊本事的吗?”况且有些失望。

“通过字迹找不到,不代表通过其他方式也找不到。”小君道。

“你这不是跟我抬杠嘛,我只有这人的字迹。”况且没好气道。

“同样一张纸,你看到的是字迹,我看到的却是别的东西,这叫隔行如隔山。”

“那你看的是什么?”况且疑惑不解。

“我看到是一个人的力气、精气,他有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等等,跟你说你也理解不了。这就跟你给人诊脉一样,我要是给人诊脉啥也感觉不出来,你却能查出一个人的所有疾病,打这个比方你懂了吧?”小君道。

“嗯,明白点了,你看这上面的字迹就像我诊脉一样?”

“也不完全一样,差不多吧,反正我能看出我需要的东西,这就行了。”小君道。

“行,我不管你怎么看,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找到这个混蛋就行。”

“光找到不用抓吗?”

“废话,当然是必须抓住,不然找到干什么?”况且气的鼻子都冒烟了。

“那你就别说让我找到,而是让我抓到他。这是两个意思好不好,愧你是才子呢,表达能力太差了。”小君鄙夷道。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不是,好了,不逗你了,这个先借我,用完给你,这个人我给你抓住然后交给你。”小君道。

“你抓得住他?”况且有些不大相信,小君这态度也太轻松了吧,好像是随便出去取个东西一样。

“这么跟你说吧,写这种纸条的人肯定没什么本事,有本事的就直接进来杀你,给你写什么狗屁信啊。那些人云端顶层的人,根本不会跟你有任何交涉,更不会给你写恐吓信。”

况且挠挠头,小君这话虽然不大中听,不过言之有理,就像刺客,根本不说什么,直接开杀,杀完走人,深藏功与名。

“我就是来取这信的,老周说还有什么好像被你毁了,倒是可惜,不过他说以后好像还能想办法弄到,要是再弄到了给我就行,我负责把这些孙子都抓住。”

“那个凶手倒是留下凶器了,你没法从凶器上鉴别吗?还有那些尸体上都有伤口。”

况且还是听骆秉承说的,杀死路行人的刺客留下了一把尖刀,这是唯一的证据。

“凶器的事我听说了,还去看了一眼。可惜那不是凶手携带的凶器,是随手找到的一把杀猪刀,因此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其他卫士身上的夺命伤口也不是特殊功法造成的,那人杀的太轻松了,反而没有暴露出什么来。”小君详细介绍了他的看法。

第一百零七章 把持刑部

“你还去看了一眼?”况且差点惊叫出声。

“怎么了,凶器就在刑部放着呢,也没人看管,我进去出来都是从大门走的。尸体我也看到两具,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小君不以为然道。

况且真替刑部感到悲哀,被人如走平地般进进出出的都不知道。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别说刑部管理松懈,就是层层布控,未必能拦住小君。

他忽然心里一动:“你说我若是被皇上关在深宫里,你能把我救出来吗?”

“不能。”小君无比干脆地回答。

“为啥?”况且郁闷了。

“为啥?宫里千门万户,等于是个迷宫,若是没有图纸的话,我进的去也出不来,就算知道了进出途径,也躲不过若干高人的围堵。我这点本事肯定是不够了,除非……”

“除非什么?”况且问道。

“跟你说这个没用,你等你被关进去再说吧,反正我们不能眼看你没活路不是,没影的事就不要瞎猜想了。”小君说完,又消失不见了。

况且叹口气,他对小君这种出场退场的方式实在是无法适应,简直就跟鬼魂一样,直接上演聊斋的剧情。

小君走后,况且忽然想到秦端明,当时跟他斗时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这里好像也有阴谋。

他走出去,跟守在门边的人点头意思一下,然后向秦端明的住处走去。

“大人,您这是……”一个人急忙拦住况且,以为况且要去找秦端明算账。

“你别怕,我是跟秦大人说几句话,不会有冲突的。”

况且说完就向前走,那人又不敢拦,只好紧紧跟着。

“况允明,你来干什么,是向我显威风吗?”

秦端明坐在里面一张床上喝着闷酒,屋子里的东西不少,显然都是家里送来的。

“秦大人,这么多天,你的性子也没磨掉一些?”况且淡淡笑道。

“你少得意,以为白天能出去就算你赢了,咱们走着瞧。”秦端明火冒三丈道。

“秦大人,气大伤身,今天已经有那么多兄弟殉难了,你还是好好将养身子,出去以后好为皇上立功。咱们那点小冲突不算什么,我当时没想跟你斗,现在也不想。你跟我斗无非是怕我抢了你的位置,可是你不知道第六卫是独立的吗?我管辖的范围跟总部没有关系,你和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况且道。

这些事秦端明早知道了,他也早就后悔了,早知如此干嘛跟况且赌这口气,弄得现在成了阶下囚,虽说没有落职,还保留着指挥使的身份,可是谁能知道明天会不会就被削职下狱,甚至遭到严刑拷打?

“秦大人,想必你也想明白了,你我之间的事纯粹就是一场误会,兄弟我白天能出去,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况且道。

“你能有这份好心?”秦端明冷哼道。

“也不算什么好心吧,至少在这里,咱们现在可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啊。另外指使你跟我捣乱的人只是利用你,利用完后就把你仍在这里当废纸不管了。”况且道。

“你放屁,我才不是废纸。”秦端明大怒。

“你是不是废纸自己知道,说废纸都是轻的,实际上是擦屁股纸,用过就扔。”况且又加了一句。

秦端明顿住了,他实在是被况且刺痛了心,同时他也明白况且的话是对的,他就是被人当作厕纸了,用过就扔,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你想怎么样吧?”秦端明低声问道。

“告诉我他的名字,或者写出来给我也行。我去找他算账,也是给你报仇,出这口气。”况且道。

“不行,你得把我先弄出去。”秦端明开出条件。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没看我现在也在这儿关着吗?”况且笑了。

“两码事,你让高相、张相为我说一句话,我就告诉你这个人是谁。”秦端明咬住不放。

“秦大人,你要是把这个当筹码就错了,我可以不找这个人,反正他害的最惨的是你不是我,我估计等我完全自由了,你未必能出去。皇上现在被一些事弄得焦头烂额,你也知道吧?还能想起有你这号人物在这里受苦?你要是愿意在这里享清静,我也不多管闲事了。”况且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秦端明叫住他。

况且站住后笑道:“秦大人想明白了?”

秦端明神色犹豫不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不说就算了,我走了。”况且继续往外走。

他只是随便过来问问,能得到那个人的名字当然好,得不到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愁的都是要命的大事,相对来说,这件事并不是最紧要的。

“好吧,我告诉你,是刑部的总捕头邢万军,他说跟你有血仇,本来是想激你动手,然后好借机抓你到刑部大牢。”

“刑部总捕头?这是什么官啊?我说不对吧,秦大人,你也是堂堂指挥使,正三品的大员,还是锦衣卫的,要说受人指使,刑部尚书还说得过去,一个总捕头能指使你?”况且听了,真的觉得无法相信,以为秦端明随便弄出个人来糊弄他。

“你是不知道,刑部的事有一半都是邢万军当家,尚书侍郎并不管多少事。另外邢万军不是官职大小的事,他在京城非常有势力,背后有很硬的后台。”秦端明呆呆地道。

“他的后台是谁?”况且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他的后台不止一个,宫里内外的都有,他家族非常有势力,以前出过两个贵妃的,他祖上也当过刑部尚书。现在刑部基本就是他家势力掌控的,尚书侍郎只是表面当家。”

况且感觉又上了一堂京城政局生态课,他还真想不到一个总捕头能借助家族势力掌控朝廷中的一个重要部门,这也有点骇人听闻了吧。

“我都告诉你了,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一件事,若是我真有意外,请你忘掉咱们的过节,照顾一下我的家人。路大人殉职,锦衣卫肯定要大换血,我也只能求你了。”秦端明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完这番话。

况且此时才真的觉得他很可怜,托孤居然托到他这里,可见真是穷途末路了。

“秦大人,你不必多想,过两天估计就放你出去了。现在锦衣卫缺人,尤其缺你这样的高级别官员。”况且道。

“我是往最坏处想的,人都怕有个万一。”秦端明道。

“好吧,我答应你,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按你说的做。你放心吧。”况且说完赶紧走了,再呆一会,他都要洒下同情之泪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却发现骆秉承在等他,原来骆秉承听人说他去找秦端明了,真是吓得不轻,以为两人会在看管期间继续闹事呢,那样的话,他的麻烦就大了。骆秉承本想过去劝架,却见况且只是站在秦端明的房间外,秦端明也没有冲出来,两人在进行一场友好文明的对话,就放心了。

“你们两个和好了?”骆秉承惊喜道。

“本来也没什么,一点疙瘩,解开就好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况且笑道。

“这是况大人心胸宽广,主动示好,秦大人其实哪样都不错,就是有两个小毛病,第一点火就着,第二太好面子,没有台阶的话,宁肯摔死也不肯自己下来。”

况且笑道:“我刚刚领教了,大人说的一点不错。”

骆秉承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况大人别见怪啊。”

况且奇怪道:“骆大人,您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可是在您的治下啊。”

“这个不敢当,一件小事,也是担心您的安全,就是这两天总是有那么一阵,我觉得您的房间有些异样,是您在修炼什么功法吗?”

况且恍然大悟,这一定是小君来时把房子隔绝了,没想到骆秉承居然能察觉出了动静。

他笑道:“是这事啊,的确如此,我每天都要练家传的内功,修炼时必须静,所以就用了点小手段,是怕人闯进去惊着我。没想到居然被大人识破了。”

“原来况大人还是高人啊,真是不露相啊。”骆秉承更加敬畏道。

“什么高人啊,就是家里祖传的养生功,能活的健康点,少得病,也能多活几年,不是武术上的内功。”况且道。

“况大人就是太谦虚了,我早就知道,皇上如此重用您一定是有原因的,您说的内功一定是了不得的。其实像我们号称武人,也就会那么两套三脚猫的拳脚,倒是愧对这武字了。”

“这些其实说起来都没有用,真要当官还得用心做,光武功练的高明有什么用,一人敌何如万人敌。坐到大人这位置上,早该想开了。”况且笑道。

“况大人太会说话了,怎么说都是有理,我还是闭嘴吧。”骆秉承笑着摇头道。

“我说的就是一个理啊,比如高大人,张大人,都不会武功,不也位极人臣吗,武功就是练得能上天又能如何?”

况且讲的是道和术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人们总讲“知道”?道者,乃是指导事物发展之根本规律;术者,只是明了事物发展的具体方法。

第一百零八章 一头小肥羊

骆秉承笑道:“况大人说的是,所以我叫小儿好好读书,以后不要走荫袭的路子,要走科举的路子,考举人、进士,然后做文官。”

让儿子当文官,这是太多武官的内心愿望,连锦衣卫的官员都有这样的想法。

况且心里浩叹,他不想当武官,也不想当文官,他就是不想当官,可是年纪轻轻却当了个挺大的官,而且是赶鸭子上架做了武官。

回到房间后,他坐在床上,想着秦端明向他透露的消息。

邢万军,刑部总捕头。家族势力庞大,长期把持刑部。

官员当官,吏员主政的现象在府县衙门很普通,低级衙门也就罢了,只是万万想不到连六部里也出这样幺蛾子。

他不知道这位邢总捕头跟自己有什么过节,他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以前也没跟刑部的人打过交道,他倒是跟吏部、兵部打过交道,认识几个人。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等明天让周鼎成想办法打听,周鼎成在北京熟人多,路子广,什么事不愁打听不出来。

况且家里,萧妮儿正坐在屋里发愁,况且白天自由了,这当然好,可是她却见不到他了。她又不想到锦衣卫那地方去找况且。

“姐姐,你发什么呆啊,想他就去看他,明天我陪你去,他的衙门又没挂杀人刀,就是挂杀人刀又怎么样?有我呢!”九娘劝慰道。

“他那里那么忙,我不想去打扰他。”萧妮儿道。

“他忙什么啊,事情都有下面人办,他就是掌个舵,你真以为啥事都是他自己干啊。”

“可是我替他担心呢。”萧妮儿又道。

“你担心什么啊?”

“担心他的安全,你说锦衣卫的人一下子怎么死了那么多?他现在也是锦衣卫的人,以后会不会也有危险?”萧妮儿垂泪道。

九娘气的真想给她一拳,这没法劝了,非得把况且拴在裤腰带上才放心?

另一个房间里,慕容嫣然却皱眉深思。

周鼎成回来跟她说了纸条的事,得知这一消息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

她担心这件事是勤王派里的内奸所为,这就说明内部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而且势力不小。

她遭遇袭击,可能也是内奸所为,这次是明显升级了,杀掉锦衣卫的人,然后把脏水泼到况且的身上,事情向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快速发展。

向上面汇报?可是上面的人究竟谁值得信赖?她现在也摸不清底,不像在江南,她总能找到自己信得过的人,在北方,她对这些人不熟悉,相互之间都不信任。

勤王派本来就是内部比较松散的组织,没有严密的结构,南方、北方两大块各自为政,时间久了俨然两个组织,平时不觉得如何,一旦有事才发现步调不一致,各有打算,这可是个大麻烦。

难道还要回南方调人?这样的话南北方双方势必又要起冲突,内部耗损,后果更糟。

慕容嫣然长于跟人搏杀,动脑子本来就是她的弱项,现在她真的是一筹莫展。

“哈哈,你是没看到那小子的傻样,真的,都被我吓傻了。”

外宅况且的书房里,小君正坐在况且的太师椅上,对周鼎成得波得波的叙说况且被他吓呆的样子。

“你就那点本事,吓人还可以,别的就不行了,再说就你这长相,不用故意,也能把人吓一跳。”周鼎成实在是看不惯这小子的装逼相,鄙视他嘴脸。

“哈哈,你就自己找自尊吧,承认吧,你们离不开我,三天见不到我你们就想的要命是不是?”小君自鸣得意,丝毫不受打击。

“那是,你要是不经常露个面什么,我们一定会想你想的想不起来了。”周鼎成道。

两人就是一对狐朋狗友,既离不开对方,见面又互掐。

“说点正经的,你真能找到那家伙?”周鼎成说的是给况且寄恐吓信的人。

“放心吧,给我几天时间,就能把他挖出来,哪怕他藏在地下。”小君昂然道。

周鼎成半信半疑,不过小君的确是有许多特殊手段,正常人想不出来,也无法理解。

“你们怀疑写信的人跟在城外作案的那家伙有联系?”小君也正经起来。

“应该是,不然没那么巧,这边刚给况且寄信,那面就开始杀人,几乎是同步,显然是一伙的。”周鼎成道。

自从锦衣卫集体殉职时件发生,周鼎成的心一直悬着,况且在镇抚司里待着,那是在皇城里面,慕容嫣然也不能藏在某个地方保护况且,顶多来个快进快出,还得选好时机。这还是况且第一次处于完全无保护状态。

虽然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比如在里面安插人,九娘又精心给况且制作了面具,可是皇上若是突然下旨处置况且,这些手段都发挥不了作用。

如果况且在自己的衙门或者在家里,遇到任何情况都能安全转移出去,可是,现在这个底线保证却没有了。

一切只能靠况且自己周旋了。

“老周,你不用太担心那小子,老实说,以前他遭遇的那些事,就是我摊上也活不了,他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嘛,而且不是一桩事,是十多桩啊。我跟你讲,最会装的是他,不是我。”小君知道周鼎成对他的成见。

“这我知道,可是不管他运气有多好,总有用光的时候吧。”周鼎成愁眉苦脸地喝着闷酒。

“那就祈祷他现在还有好运气吧。”小君笑道。

小君不是不担心况且,要不然就不会经常耗费功力去况且那里探望,不过他能感觉到,况且身上有股魔力,总是能化险为夷。

按小君的看法,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况且就是这样的祸害,就是把所有人都祸害死了,他还能活得好好的。

这心思要是被况且知道,非得跳着脚跟他拼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祸害了。

这是北京城的一个无眠夜,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依然不时能听到远处的哭声。

接下来几天,况且依然是白天去第六卫办公,晚上回到南镇抚司接受看管。锦衣卫为所有殉职者举行了公祭仪式,况且作为新成立的锦衣第六卫的指挥使自然也得参加,还在门边的为家属募捐纸上写下五千两的捐款数额。

现在锦衣卫临时主持政务的就是从城外回来的唐遂,他是最高级别的官员了。

皇上下了一道优厚抚恤锦衣卫殉职人员的旨意,但对锦衣卫的官员任命却没做任何安排。

许多官员心中忐忑,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说明皇上真的准备对锦衣卫开刀了,要大力清理整顿,然后才能任命新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同时补齐另外的官员。

“允明,有没有什么消息?”指挥使司徒登悄悄来到况且的身边问道。

“什么消息?”

“谁会接替路大人的职位啊?”

司徒登当然没想过自己有什么机会,他还差着好几层哪,不过要是上面的人升了官,他也有机会调一级,弄个指挥佥事当当。

锦衣卫体系中,最高官员为都指挥使,然后是左右指挥同知,再就是左右指挥佥事,接着才是各卫的指挥使。

锦衣卫的编制中有五个卫,却只设置四个指挥使,因为有一个卫是直接归都指挥使指挥。

现在除了关押在狱中的秦端明外,外面只有司徒登、龚继业两个指挥使,指挥使的编制空出了一个,指挥同知的编制也空了一个,这两位都死在了城外。

至于那些千户百户的编制,空额就更多了,需要另外选人来填补,但这权力不在锦衣卫手里,必须皇上亲自任命。

“司徒兄,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可是在里面关着,你在外面,还天天在宫里当差,你若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况且笑道。

“这可未必,你那可是独立的第六卫,跟我不一样,另外你还有别的关系呢,消息比我灵通多了。”司徒登是暗指况且跟张居正的关系。

“真的不知道,我现在跟外界断绝联系了,安分守己接受看管。”况且道。

司徒登一笑走开了,显然根本不信。

此时唐遂和龚继业也都走过来,跟况且见过,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久闻况大人是年少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唐遂笑道。

“就是,久仰,以后请多多关照。”龚继业也很客气。

况且只得同样客气地回答,心里暗道:久仰个屁,以前你们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吧?

“这个,能不能移步别的地方,我还有事跟况大人商量。”唐遂道。

“好啊。”

况且不知这位初次见面的指挥同知大人要跟自己商量什么,就跟着他走出公祭祠堂,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况大人,这个口不好开啊。”唐遂还没说什么,先就一脸的难为情。

“大人有什么指教,直说就是。”况且满头雾水。

“没别的,就是曹大人据说跟您谈过一次,就是经费的事,这个……实在是……”唐遂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说不出来。

“大人,想挪用些经费出来给家属做抚恤金吧?”况且明白了,这些人是都拿他当冤大头来宰了。

“是啊,我已经火烧眉毛了。况大人说经费用光了,我也开不了这个口了,可是听人说况大人昨天又新得到一批经费,能不能暂借小弟三万两用用,等过些日子咱们这里恢复正常了,想办法申请些经费,然后归还给大人。”唐遂道。

况且心想:尼玛,当我是一头小肥羊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 拒绝被宰

“哦,唐大人,这个不好办啊,曹大人跟下官提起时的确经费没了,没能从命,现在虽然下来一笔经费,可是我那里是两万多人的开销啊,皇上只给了五万两,又能支撑几天?我也是苦啊。”况且只能叫苦连天。

他不是没法挪出来三万两银子,而是不想就这么任他们宰割。

“这个,兄弟们都是知道的,可是现在还只有您那里光景好一些,能挪得开。总部里是一两银子都抠不出来了。”唐遂道。

“这样吧,大人一定要这样办,我也不敢抗命,大人以总部的名义给我一份公文,说明调用这批银子的用项和归还时间,盖上大印,然后大人再签字画押,我就拿三万两银票交给大人。”况且道。

唐遂登时哑火,他拿不出公文来,他只是指挥同知,况且说的公文只有都指挥使有权出具,他可没胆冒用都指挥使的名义调用银子。

“这个……我回头再跟几位大人商量一下,然后给您答复。”唐遂灰溜溜走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况且冷笑,他再好说话,也不会让别人空口无凭地就挪走三万两银子,过后这些人翻脸不认账,自己不但得填补进去,还得被扣上挪用公款的罪名,这可是要下狱治罪的。

况且明白了,他上任第一天太大方了,结果这些人以为他是一部傻子牌提款机,都想从他身上揩油,说什么挪借经费,分明就是想让他自己出钱。

看来以后这铁公鸡有得做了。

况且想尽力交好这些人,却也不怕得罪他们,自己毕竟是个独立部门,跟他们并不相统属,就是得罪了又能奈何。

“都想从你身上捞钱是不是?”刘守有幽灵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刘守有现在才是锦衣卫的最高官员,他跟路行人是平级,只是因为北镇抚司是独立出去的,所以总部这里也就不认为他是锦衣卫的人。

“哼哼。”况且鼻子里哼了两声,他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主儿了。

“况大人,别这么小气,我可是为你出过大力的,舍命的啊。”刘守有笑道。

“找我何事?”况且冷冷道。

“就是跟你说一声,无论谁想打你的主意,一律拒绝,不然他们会把你生吞活剥了,连渣儿都不剩。”

“这个我知道,不用费心指教。”况且道。

“嗯,我听到了,还不错,就是怕你以后一时犯糊涂,给你提个醒儿。”刘守有说完主动走开了。

况且本来还想找唐遂他们问问城外遇袭的情况,见到他们无比难看的吃相,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离开了公祭现场。

锦衣卫里没好人,周鼎成还真说对了。

他的第六卫招募考核完成了,初选合格三万六千人,虽然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可是看着选中的这些人的体质,况且还是很满意,大多是可造之材。

他回去跟赵阳商量成立家兵的事,不知这需要什么条件。

赵阳笑道:“这不难,第一你得向皇上申请,同时向兵部报批,原则上兵部必须同意才行,不过要是皇上批准了,兵部一般不会拦着。第二就是你得有钱,别看装备马匹兵器这些钱是由朝廷出,还有许多不可预料的花费,就需要你自己掏腰包了。当然你要是有办法,还能用家兵赚钱,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会干这个的。第三还得家里地方大,至少得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啊。你倒是有资格,不知你想弄多少人的编制。”

况且道:“我想先弄个三千人的编制。”

赵阳气的差点踢他一脚:“三千人,你想造反啊,那不可能,最多也就是五百人。”

“可是中山王府不是一万精兵吗?”况且道。

“中山王府你比得着吗?全国就仅此一家,你要不再比比沐王府?那可是不知有多少万人呢。”赵阳冷笑道。

况且明白了,感情自己都是想当然了。

他的想法是先弄一万精兵,如果有一万精兵在手,去哪里打仗都不惧了。

他的第六卫现在是经费不限,却没说编制不限,再怎么用手段,顶多也就是六千人,他是这么想的。如果自己再弄个三千人的私家兵的编制,然后再想法把卫队扩充进一千人,就正好是一万人了。

他这样打算不止是为了去沿海做准备,也是感觉勤王派和君王组织,都不是很靠谱,除了在保护他这一项上还算尽心,别的根本就不搭理他,以后的路还得自己走,自己的势力必须从头一点一滴的积累,现在有了皇上让他打造第六卫的机会,他若是不好好利用,挖掘出最大的潜能,他就愧对天才这词儿了。

“你是不舍得把这些人都淘汰掉,想最大限度的留下来是吧?”赵阳看着大校场里正被教头们操练的死去活来的学员,忽然明白了况且的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况且道。

“老实说,我不大懂这些的,回去问我老爹,他最明白,看他有没有什么妙法能避开朝廷的限制,帮你弄到一万精兵的编制。”赵阳道。

“对啊,有些人是不是可以借用五军都督府的编制?”况且忽然想到。

“你什么人啊,咱们才认识几天,就要占都督府的便宜了。你属蝗虫的?”赵阳很是鄙视。

“咱们不是一家人嘛,说什么两家话。”况且试图搅混水。

“咱们是一家人,可是都督府跟你不是一家人,两回事好不好。”赵阳没好气道。

况且只是异想天开,提到占用都督府的编制,现在看赵阳脸上的光景,似乎还真有戏。他又展开无限遐想,那么有些人是不是可以占用南京都督府的编制呢,有些人是不是可以占用中山王府的编制呢?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连况且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人不能太贪心,可别让况且成了贪婪无餍的同义词。

“我会帮你做,只要能想到办法,那个……将来有一天的话,那个军功什么的。”赵阳说半句吞半句地道。

“明白,军功少不了二哥的就是。我要军功没用。”况且道。

锦衣卫的官员升到顶也就是都指挥使,勋阶也就是三公三少,不能封侯爵国公的,因为锦衣卫官员属于执法官,毕竟不是纯粹的武官。

赵阳可是惦记着以后多捞军功,自己也弄个侯爵当当,这不是自己一人的事,是福泽子孙后代的事,不过几十年来没有大的战争,根本没机会捞军功,恰好况且这儿来了机会,他当然就盯住不放,他天天在这里义务帮忙,小算盘已经打得噼里啪啦响了。

看了半天学员们训练,况且也技痒,下场练习起马术来。

还是纪昌给他当马术教练,他算是学得快的了,可是在旁人眼里还是笨拙无比。学员们正被教头们打击的体无完肤,现在终于有了笑话的对象,看着况且小心翼翼骑马如同踏过雷区似的样子,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

况且对他们竖起中指,意思是说小样的不服来战,马术我不行,别的你们也不行,不信就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他这当然是吹牛,不过他要是打那些人,有哪个敢动,只能乖乖让他打,还真可能被打的不能自理。

学员们根本不知他手势的意思,哄笑得更加厉害了。

大校场上,三百人左右分成一组,基本就是一个方阵,一百个方阵同时操练,这场面足够壮观,连附近一些京军都过来观看,他们不敢捣乱,因为这是他们的教头在训练人马。

况且骑了一会马,受不了这些人的哄笑鄙视,赶紧骑着出了大校场,在附近一片没人的地方练习。

“大人,您别理那些家伙,他们是故意的,其实您练的已经非常好了。”纪昌总是随时提供鼓励,丝毫不吝啬。

“我什么时候能完全学会?”况且问道。

“其实您现在找一匹驯熟的军马骑,完全能上路了,只要不是急行军,一般的都能应付,不过大人这是从最难的练起,不但是骑士,同时还练习驯马,这就得几个月的工夫。”

“不急,半年里能练个单枪匹马就行了。”况且还是想在半年里把马术基本过关,以后就不用总是坐在车里出门,行动起来自由多了。

坐在车里当然舒服,还可以冒充儒将,可是要是需要带队急行军,甚至突围逃命的话,马车肯定是不行。

他一直练到傍晚,然后就在镇抚司人员监管下回南镇抚司休息。

几天的生活大多如此,皇上这些天忙的不可开交,似乎把他忘了。

他逐渐忘了悬在头上的致命威胁,即便想到也不去理会,他总不能匍匐在威胁的阴影里不敢动弹,只要命还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

这天,他返回南镇抚司时,发现几个人正把秦端明押出来,而且去除了官服,只是穿着便服。

“这是……”况且大吃一惊。

“皇上命令将秦大人削职,押往北镇抚司审理。”一旁的骆秉承一声哀叹。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下的旨意?”况且急问道。

“刚刚接到,片刻也不许停留。”骆秉承道。

“况大人,请想法救我,如果救不了,就记住你对我的承诺,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秦端明大吼着从况且身边经过。

第一百一十章 祸起镇抚司

秦端明被押走了,南镇抚司的人都露出无比同情的表情,北镇抚司跟南镇抚司同为审理刑名的衙门,却简直就是天堂地狱的区别。

“秦大人,我如果不死,一定会兑现诺言。”况且默默自语道。

几个北镇抚司的人况且都认识,毕竟两家就是隔壁,这几人对况且躬身施礼。

“没有对我处理的旨意吗?”况且问道。

“没有。”几个北镇抚司的人说完,然后告罪,就押着秦端明走了。虽然没有给他上枷锁,秦端明依然如待宰的羔羊。

“嗨。”骆秉承又长叹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看来明天就该轮到我了。”况且忽然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说起来好笑,他跟秦端明争斗,结果一同被关在这里,本是对头,却在昨天和好了。今天看到秦端明落难,他一点没有快感,反而感觉自己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况大人不要这样想,如果皇上想惩治你,肯定今天就一块下旨意了。”骆秉承劝道。

“那也许对我的处理更严厉。”况且苦笑。

“更严厉?还能怎么严厉?最惨的就是落到北镇抚司手上,老实说落到这一步,还是赶紧自杀的好。”骆秉承脸上现出一丝不忍之色。

“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啊,不过就是械斗,免职下狱也就是了,抓到北镇抚司做什么?”况且有些不明白。

“旨意上说要拷问出背后的主使人。”骆秉承道。

况且真没想到秦端明会遭到如此严厉的处罚,几乎跟死刑差不多了,落到北镇抚司那些酷吏手上,轻松的死就是最大的追求了。

锦衣卫已经大伤元气了,没想到皇上又补了一刀。皇上这是在杀鸡给猴看?

况且品出些味道来了。

秦端明并没什么大罪,之所以如此严厉惩治,无非是做给他看,如果他不合皇上的心意,这就是这下场。另外也有威胁其他官员的意思,谁敢捣乱皇上亲自布置锦衣第六卫的组建事宜,就是这下场。

这是一石二鸟的做法,很是高明。

两人回到况且的房间,也就是原来骆秉承的办公室,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大人今天又值班?”况且问道。

“不是,不过今天不想回家。”骆秉承道。

“为何?”

“看到秦大人的遭遇,我就明白了,以前听说皇上要对锦衣卫大整肃,还以为只是谣传,现在是时候到了,皇上要对咱们动刀子了,当然您是例外。”

“我有什么例外的,已经关在这里了,离北镇抚司还远吗?”况且苦笑道,想起来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远吗这句台词。

“若是这么说,您办公的衙门离那里更近。”骆秉承也是苦笑道。

况且听到这话,脑子里一道光芒闪现,原来皇上是这意思,把自己的第六卫安置在北镇抚司的隔壁不是偶然的,是有意为之。

这是震慑,也是警告。

“来,咱们喝酒,一醉解千愁。今天是秦兄弟,明天不知轮到谁了。但是我的直觉不会错,不管怎么样,您不可能在这次整肃的名单里。”骆秉承道。

“是啊,可能更糟。”况且可没有丝毫的乐观思想,也许就在明天,甚至也许就在一会儿筷子刚放下,处理他的旨意就会到来。

“不说这些,是祸躲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两个人相对而坐,喝着闷酒,都不想说话,也都想着自己的事。

“况大人对秦兄弟承诺了什么?”骆秉承突然问道。

“他要求我如果他有不测,让我照顾他的家小。原本以为是他多想,现在看来他还是有远见的。”况且道。

“大人能给我也做个类似的承诺吗?”骆秉承道。

“骆大人,千万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您可是顺风顺水的,我现在是阶下囚,哪天被抓去北镇抚司都不一定。给秦大人的承诺未必能做到。”况且大惊,不知骆秉承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不管那些,我只要您一个承诺。”骆秉承倒是态度坚定。

“这个……”况且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知道无功不受禄,我没为况大人做什么,平白这样要求不合理。只是希望况大人看在咱们在这种地方相识,相处的还不错的情分上答应我,我承您的情。”

况且苦笑道:“骆大人,我不是矫情,也不是非得跟您交换什么,只是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哪里有资格做这种承诺,您这么说不是笑话我吗?”

“我是认真的,无比认真。”骆秉承道。

“好吧,那我只能送您这个空人情了。”况且无奈道。

“空人情我也领,我欠您的情分,若是这次锦衣卫大清理我没事,以后一定还上这情分。”骆秉承道。

况且心里骇然,这不过处理一个秦端明而已,用得着这样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吗?还是这些人都另有消息来源,皇上要血洗锦衣卫吗?

他当然不了解骆秉承,也无法担保他做官没有劣迹前科,不过他总觉得骆秉承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不过也难说,他以前还认为秦端明只是多关些日子,怎么也不至于发落到刘守有那里去。

世事难料啊。

“大人为何对我这么有信心?”况且问道。

“这很好解释,况大人如此年轻,又没有做官的履历,却被皇上一下子擢升到指挥使的高位,而且还是独立的锦衣第六卫,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非得重用您不可,既然如此,皇上不会轻易毁掉您。不像我们,在皇上眼里就是根草,看不顺眼随时拔掉扔一边去,反正人多的是。说白了,您在皇上心里的重量是我们不能比的。我从来不赌博,却想在您身上押这一注。”

况且点头,心里暗道:都是老狐狸啊,没一个简单的,这位还是忠厚君子呢,却也算计颇深。看来秦端明昨天跟自己做交易也不是一时冲动,是早已想好了。

他暗自惭愧,自己这个官场小白跟这些人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是。

不过,命好,这也没有办法。

“您多亏不赌博,算是有自知之明。”况且自我解嘲道。

骆秉承笑笑,然后道:“秦端明都懂的道理我若是不懂,那不是比他还蠢吗?不过外面不懂的好像还很多,有不少人看似精明,实则精明过头了,都成蠢货了。”

况且苦笑,精成了蠢货,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辩证的讲,这是对的。

不过他真是认为,唐遂、司徒登、曹化腾这些人的确都比骆秉承精明,是不是蠢货只能走着瞧了。

“对了,皇上为何要对锦衣卫动刀子啊,锦衣卫不都是皇上的人吗?”况且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骆秉承看看左右,又开门出去看看走廊里没有外人,这才回来重新坐下。

“这是为了清除先朝遗留的影响,锦衣卫是皇上的人,可是大部分都是先皇任用的人。新皇登基之后,只是任命了一个路大人而已,还有北镇抚司刘大人也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再就是您了。”

“可是,先皇已经御天,先皇的人有什么不好用的呢?”况且讶异道。

“本来问题不大,可以慢慢清理,但是出了两件大事,激怒了皇上,清理势在必行。”骆秉承道。

“什么大事,第一件事就是路大人的身亡,皇上可能怀疑锦衣卫里有人内外勾结,害死了路大人,要不然怎么别人伤都没伤着,只有路大人殉职了?现场居然没有目击证人。这事难免让皇上起疑心。”

“哦。”况且有些明白了,的确,如果不是像况且这样经过那种刺杀的人,确实会怀疑有内外勾结的阴谋。

“另外一件大事就是今天早上发现都察院雷总宪自杀。”

“什么,你说谁?”况且震惊道。

“雷总宪啊,都察院左都御史,他自杀了你还不知道吗?”

骆秉承奇怪地看着况且,这是今天又一件轰动朝廷的大事。

“我真的不知道。”

况且一天都在大校场待着,多数时间是在马上,真没听到这个大新闻。他当然知道总宪就是对左都御史的尊称,宪是对执法人员的称呼,一般巡抚称大宪,左都御史称总宪。

“雷大人为何自杀啊?”况且不解地问道。

骆秉承就把左都御史自杀的原因说了,况且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雷大人这也太跟自己过不去了吧,这点小事值得自杀?”况且直摇头,感觉无法理解。

“按一般人想来是如此,可是雷总宪太好面子了,又在皇上跟前请的差使,这下没法交差了,觉得无颜面对皇上了呗。可是他这一自杀,又让皇上认为是锦衣卫的人跟都察院的人相互勾结,逼死了雷大人。所以皇上才震怒,要对锦衣卫动刀子,都察院估计就是下一步清理的目标。”

况且感觉这纯粹就是阴谋论,连他都不会展开如此丰富的联想,也不能把什么都看作是内外勾结、跨部门勾结吧。不过他知道,皇上掌控着最丰富的信息,或许皇上手里真有这方面的证据。

“皇上为何委派您打造一个全新的锦衣第六卫,这就是深谋远虑。不用再费力清除先朝遗留的影响,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所以我才敢在您身上押注,现在看来最安全的部门就是您的第六卫。”骆秉承得意道,仿佛刚做成了一笔一本万利的生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嚣张的劫杀

况且苦笑,他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居然还有人看好自己,真是不容易啊。这是慧眼识英雄啊,还是干脆闭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骆秉承的分析有一点很靠谱,就是皇上被路行人的被刺杀、左都御史的自杀刺激到了,不然不会连夜把秦端明压倒北镇抚司,连一夜都不肯等了。这的确是皇上要动手的征兆。

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来了?”骆秉承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

况且也站起来,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极有可能是有人带着旨意来抓他了。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一个人喊着。

“什么事如此惊慌。”骆秉承喝道,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可能是怕自己有什么祸事吧。

两人走出房门,却见一人跑到跟前道:“大人,不好了,秦大人死了?”

“什么,秦大人死了?怎么死的?”骆秉承大惊。

“他们半道遇上一伙人,上来把刀就砍,秦大人死于刀下,另外几个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

“那伙歹徒呢?”骆秉承问道。

“全跑了,九门提督的人出动了,不过未必能抓到。”

况且心里一片雪亮,这一定是刑部总捕头邢万军干的,杀人灭口嘛。

邢万军可能得知了秦端明被押往北镇抚司的消息,明白秦端明一定熬不过酷刑,必定把他和他的家族都供出来,所以先下手为强,除掉了秦端明这个心头之患。

“老天爷,这是什么年头啊,天子脚下都有人公然杀人了,杀的还是锦衣卫的重要官员,皇上的颜面呢,唉!”骆秉承哀叹道。

不过他们也有些庆幸,毕竟不是北镇抚司的人来抓人,或者是宫里的人带着旨意来处理他们,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况且感觉这几天的事太过蹊跷,先是有人在京城郊外大杀锦衣卫的人,然后又单独刺杀了路行人,这又在京城里杀掉了御囚和押送人员,这也过于肆无忌惮了吧。

“什么时候锦衣卫落到这步田地了,谁都想杀,谁都能杀。这还让人活不了?”骆秉承继续哀叹。

“锦衣卫没有什么死对头吧,怎么还盯上了,专门跟锦衣卫过不去?”况且忽然想到这一点。

“咱们的对头多了,不过大多数都知道锦衣卫就是给皇上办事的,不会针对咱们,这事现在乱套了,搞不清搅进了几股势力。”骆秉承摇头苦笑。

走廊上的小官吏门一个个面色如土,这样下去,锦衣卫不是成了过街老鼠,以后怕是出门都得多加小心,一不留神就被人砍死了。

骆秉承挥挥手,让众人都散了,然后回到屋里叹道:“这下完了,皇上肯定又要震怒了,明天说不定有什么旨意下来,人可是从我这儿提走的,我是不是也有嫌疑啊?”

“这个……您实在不必多虑,来提人的是北镇抚司的人,你的交接手续完备,这跟您有什么关系。他们来提人前,您也不知道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有些事是解释不清,甚至没机会解释的。”骆秉承哆嗦着手,倒了一大杯酒喝下去。

况且也是被震的七荤八素的,这样子搞下去,很难说不会来第二次京城大喋血。

“况大人,记住你对我的承诺啊,千万记住啊。”

骆秉承走了,喝醉了,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让况且记住对他的承诺,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况且得照顾他的家小。

况且苦笑,但愿此事就此结束,不然他很有变成托孤专业户的可能。要是有十个人八个人都这样做,再万一都出了事,他以后得照顾十大家子、八大家子的,想到这里,他都不想活了。

难道我是开养老院和孤儿院的料吗?

承诺可不是随口一句话。责任个道义都在其中,以后真得空了,他真得去看看秦端明的家小,看看他们是否需哪些帮助。这当然是后话,他心里认为,下一个挨刀的最有可能就是他。骆秉承为他找的那些理由未必站得住脚。

明天要不要让周鼎成给自己拿来那幅地狱图,那可是护身的终极法宝。不过要是落到北镇抚司或者大内侍卫的手上,那东西也得被搜走。

自己还有什么自卫的手段?

手腕上倒是有两道兵符,却也只能杀掉两个人,杀掉两个人就能逃走吗?那是不可能的,这里又不玩游戏。再就是体内的金龙了,基本靠不上,用来给人治病延寿倒是一等一的效果。

再有就是……

他忽然想起来了,体内还有一股未知能量,当初在遭遇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绝顶高手攻击时,可是自动启动了空间穿梭功能,这个要是能指望上也行,实在危险了,就穿梭空间逃走。不过这股能量不受他指挥,到时候能不能自动激发穿梭功能是不一定的。

想了半天,手段有不少,靠谱的一个都没有。哪天劫难临头,只能是各种手段胡乱搞一通,听天由命吧。

这一夜,南镇抚司的人都是在惶惶不安中度过,骆秉承喝醉了,倒是睡了个好觉,况且则是一夜未眠,不是害怕,而是在琢磨着下一步该做什么。一直到天亮,他也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

天大亮后,所有人都起来了,见面时脸上都带着喜色,不管怎样一夜无事。

况且看到后啼笑皆非,这不是白色恐怖嘛,皇上又不是暴君,朝廷上也没几个酷吏,何至于如此。

他照常去自己的衙门上班,到了后才听人说起左都御史自杀的事,说皇上听到后震怒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高拱和张居正再三劝说、抚慰,这才有所缓解。

况且悄悄告诉周鼎成昨晚秦端明被刺杀的事,然后说了秦端明告诉他的关于刑部邢家的那些消息,让他好好查查。

“邢家?”周鼎成也是惊讶失声。

“你知道他们?”

“当然知道,他们可不仅把持刑部,在兵部工部都有很深的关系。祖上阔过,出过几代大佬,还有两位贵妃,你倒是不用怕他,要是比家底,他还不如你。”

“可是他们在六部盘根错节如此之深,也不能小觑,昨天的事十有八九是他干的。”

“不用猜,听完你说的这些,就是他们无疑。”周鼎成道。

“可是邢家干嘛对付我,我又不认识他们?”况且纳闷道。

“你忘了,咱们在凤阳时,那个小姑娘杀过一个叫邢天的,那就是邢家的人,是邢万军的堂兄。”周鼎成道。

“原来如此。”况且明白了。

在凤阳时,九娘杀过一个刑部总捕头邢天,现在的总捕头是邢万军,两人还是堂兄弟,看来刑部总捕头的职位都被邢家垄断了。

况且知道沿海有许多豪族,却没想到京城也有这样的豪族,邢家估计还不算一流的呢。

真正一流的家族自然就是定国公、英国公、荣国公这样的贵族,所以周鼎成才说拼家底邢家还不够格,他们怎样强横也未必比得上武定侯府,当然这只是况且自己的理解,实际上是否如此他就不知道了。

“光凭他鼓动秦端明跟你捣乱这点事搬不动他们,先记着这笔账,以后慢慢跟他们一起算。”周鼎成道。

“嗯。”况且应了一声,他现在生死难料,根本没心跟邢家别什么苗头。

“你一会回家把我那幅地狱图带来。”况且道。

“到那一步了吗?”周鼎成惊道。

“世事难料,早做准备吧。”况且低语道。

周鼎成也不多话,立马回去取来地狱图。况且走到哪儿都有镇抚司的四个人跟着,所以不愿意自己回家,其实也不允许。现在白天放他出来只是为皇上干活。

赵阳来后,跟况且说了几句话,然后跟周鼎成一起去大校场监督训练的事。况且推说要整理账目,就躲在办公室里,四个看守人员站在大门外边,一步不敢离开。

他们对况且很尊重,但职责就是职责,况且要是在他们看守下逃走了,他们的脑袋恐怕就要搬家了。

况且见屋子里只有一人,就脱了外衣,把那幅打不开的地狱图绑在身上,然后再把外衣穿上,从外面倒是看不出一点异样来。

他是被逼无奈,冒险才走了这一步,这其实很危险,地狱图近乎鬼物,是跟人的阳气相排斥的,理论上如此,他不知道地狱图跟体内阳气会不会发生冲突,不过要想让地狱图随时在自己身边,只能这样贴身收藏着。

他坐着等候了半晌,却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地狱图没有任何异像产生,跟身体也没有任何排斥,看来这一步还是能走,就是不知道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他喝了几杯茶,又写了几幅字,然后走出去,随手把字赏给四名看守人员,一人一幅。

四人都连连称谢,赶紧收好,他们知道,这位况大人的书法是能换银子花的。

“况大人,咱们去哪里?”一个人问道。

“还是去骑马吧,我的马术太差了,这样没法领军打仗啊。”况且一副豪勇的气势走了出去。

纪昌听到这一句后,赶紧去马厩里牵出那匹棕马。

棕马看到况且,就咴咴地叫着,然后跑过来用头蹭着况且的身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幸福太突然

“大人,这匹马终于认可您了,以后您就是它的主人,它不会再认第二个主人了。”纪昌欢喜的大叫起来。

“还有这一说?不是马只要驯熟了谁都能骑的吗?”况且不明白,

“那是一般的马,都是先前在马场就被驯熟的,这一匹可是御马,最好也是最烈的马,只能有一个人做它的主人。”

几个喂马的从马厩里走出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况且,好像况且抢走了他们什么宝贝似的。

况且抚摸着马的鬃毛,马用两个铃铛似的大眼睛望着他,的确很温顺,不像先前总是斜着眼睛瞧他,烈性十足,桀骜不驯。

这幸福来的太突然,况且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也弄不明白自己分明还差几个月才能驯熟它,怎么就提前认主了?

纪昌也不明白,他先前说况且还有几个月就能驯熟这匹马,不过是安慰况且,究竟是几个月、半年还是一年,纪昌也不知道。这种野性最烈的马是很难预料的,这种情况就是纪昌先前也没福气见到过,皇上御马监里牵出来的御马,据说体内流淌着汗血宝马的血液,只是不再流血汗了。

况且骑上马出了第六卫的大门,然后缓缓向郊外的大校场走去,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唯恐这匹御马一旦发飙,把他摔下来是小事,若是踩踏了行人就是大事了。

没想到棕马认主后,驾驭起来格外得心应手,快慢转弯都随他心意而动,真的好像能跟他的内心沟通似的。

况且讶异,出了城门后,他加快速度,棕马只是轻快地扬蹄,就把纪昌等人甩在后面。

“大人慢点,小心摔着。”

纪昌等人吓得不轻,那四个看守人员更是吓得变了脸色,况且这要是扬尘而去,他们哭都找不着调门了。

况且轻勒马缰,棕马立时停住,而且没有让他有前冲的感觉。

况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跟这匹棕马已经能融合为一体。那是连顶级的驯马师都很向往的境界。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找不出原因,仔细回想,自己就是身上多了一个地狱图的画卷,可是地狱图跟御马能拉扯上什么关系吗?一个是汗血宝马的嫡系后代,一个只是他用画笔画出来的有很多诡异现象的画卷而已,根本扯不到一块啊,比风马牛之间的差别还大呢。

可是,其他方面他真的跟昨天没什么两样啊。

“你说这驯马也有像佛家顿悟似的那种现象吗?就是突然间好像就行了。”况且对追上来的纪昌说道。

“不可能,这就跟两个人开始相识,谁也不服谁,相互之间起冲突,然后不打不相识,到逐渐了解加深,最后成为最好的知己一样,驯马的过程也差不多如此吧。”纪昌看况且没事,这才放心,然后解释道。

“人跟人相识,也有一见如故的啊。”况且道。

“马跟马都没有一见如故的,除非是公马和母马,跟人怎么能如此。不可能的事情。”纪昌笑了起来。

“那这是什么现象,你给我解释解释。”况且指着这匹棕马道。

棕马明白是说它,又咴咴地欢喜着叫了两声,还轻轻扬了扬蹄子。

纪昌看的目瞪口呆,摇头苦笑,根本解释不了眼前的现象。他是最好的骑手,但以驯马师的标准衡量的话,只能说一般,但是他见得多啊,却从没见过这种事。

“大人神威凛凛,这匹马自然服膺。”一个看守人员笑道。

况且道:“你这不是解释,是拍马屁。”

看守人员和护卫都笑了。

况且也不多想了,告诉纪昌他们自己没事,又跟四个看守人员保证说自己不会跑掉,然后在郊外的大道上加快速度策马狂奔,他想试试究竟要到多么快的速度,马会才把他抛下来。

结果棕马跑的风驰电掣一般,况且却没任何感觉,只是看到两侧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他却没感觉一点颠簸,更没有被甩脱的迹象,而是感觉身体和马背紧紧贴合在一起。

棕马跑进大校场,在三万人的注目下,绕场跑了一圈,轻松无比,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完全达到了显摆的程度。

此时,众人才看到马背上的居然是况大人,开始还替他捏着一把汗,以为马发狂了,可是见况且在马背上稳如泰山的样子,又感觉自己看错了。

赵阳擦擦眼睛,然后又睁大了注视着:“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怎么一夜间成为赛手级的马术高手了?”

“就是啊。”周鼎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三万人不时爆发出喝彩声。

棕马和况且在欢声雷动中,用更快的速度又跑了一圈。这才放慢了速度。

“你怎么一个人跑进来了,护卫哪?”赵阳还是有些不放心,骑上马赶上了他。

“他们在后边呢,速度太慢了,跟不上我。”况且尽管心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滋味真是美极了。

原来骑马能如此享受,难怪有不少人没事就跑到郊外去骑马。

“你这马术怎么回事,昨天还那个德行,今天成赛手了?”赵阳问道。

“我这叫顿悟,顿悟你懂吗?”况且开始得瑟起来,反正现在怎么吹都有理。

“去你的吧,没听说练习骑马还有顿悟的。”赵阳当然不信。

三万人现在目光都放在况且和棕马身上,尤其是那匹有着天马一般气势的棕马,太漂亮了,气场宏大无比,犹如马中之皇,这些人都不由自主地口水直流,这些口水加在一起,都能淌成一条小河。

“况大人,您这气势不像锦衣卫的指挥使,倒像是我们军中的将军,干脆过来当将军得了。”一个教头大声喊道。

“我也想,可是什么事都得听圣上的安排,我说了不算。”况且尝试过快马疾驰后,也不再试了,他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还是见好就收吧,别来个乐极生悲。

此时纪昌等人才催马进了大校场,见到况且骑在马上如同阅兵一般,悠悠达达的样子,倒是放心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周鼎成可算是抓着人问了。

“不知道。”纪昌茫然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可是他的护卫队长。”周鼎成道。

“就是今天早上,这匹棕马突然认可了大人,认大人为主人了,然后就这样了。”纪昌摊了摊双手无奈道。

“连他都行,我哪天也得找一匹试试能不能让马认可我。”周鼎成一听还有这好事,跃跃欲试。

“周大人,这事难度太大了。”

“怎么说话呢,他行我就不行,我可比他会骑马,就是不骑罢了。”周鼎成不愿意听了。

“您行也不行,那马不是赏给您的,只是赏给大人的。”纪昌毫不客气地粉碎了周鼎成的美梦。

周鼎成这才如梦方醒,是啊,十匹御马都是给况且一个人的,别人根本没资格染指。

当然他也不是特别想要一匹马,除非是这种御马,像纪昌他们骑的马还不如他两条腿跑得快。

况且此时心中快意之极,不由得想起一句台词,马上喊了出来:“小的们,给我操练起来。”话一喊完,这些人真就马上开始继续操练了。哈哈!

“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吃了仙丹吗?我还真就行不通了。”周鼎成锲而不舍地向况且求证。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这匹马最清楚,可惜不会说话。”况且指指坐骑。

棕马还真是配合,咴咴地昂头叫了两声,同时欢喜地刨着地上的沙土。

“你怎么跟它沟通的?”周鼎成也看明白了,这匹马还真是能听懂况且的话。

“顿悟!”况且非常严肃地回答。

“胡扯!那啥蛋!”

周鼎成和赵阳齐声鄙夷道。

况且下了马,把马交给纪昌牵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天再试试不把地狱图戴在身上怎么样,如果不行,那就是跟地狱图有关,虽说这更像胡扯,却也再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一一排除掉,只剩下一项,这就一定是真相了。

况且虽然不是哲学家,这咦点还是懂得的。

现在他不是排除所有的可能性,而是其他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只有地狱图这一项变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它了。

“一夜之间成为马术高手,大人的感觉一定美极了吧?”纪昌笑道。

“的确,有种羽化飞升的感觉,我道现在都怕这是一场美梦呢。”况且真的有这种不真实感。

“这不是梦,我们这些人,三万多人呢,可以为大人作证。”纪昌道。

况且道:“可是又焉知你们不是在我的梦境之中呢?”

周鼎成、赵阳齐声道:“神棍。你就吹吧!”

两人实在是被打击得不轻。

纪昌笑道:“大人若是一定这样说,也没办法了。”

况且不理会他们,而是看着棕马,琢磨着得给这匹马起个好听英俊威武神气能凸显出马中王者风范的名字,这名字还真不好起。

叫什么好呢?

况且苦苦在古人描写骏马的诗词中寻觅灵感,却都不是很适合。

棕电?

棕字不好听,它只是棕色,又不姓棕,不一定非得用棕字,电字不错,可以保留。

驰电?倒是形象,还是不好听。雷电当然更不行,俗了。

慢慢起吧,灵感暂时上不来。

他收起思绪,然后看着大校场里的人,现在依然是体能训练,这是第一关,也是魔鬼般训练的一关。

况且暂时忘记了烦恼,此刻的心情爽极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张居正硬保

“你说这一关能刷掉多少人?”况且指着下面的三万人道。

“不好说,几千总得有吧,别看他们现在浑身是劲,这才几天,不过是热身,真正的苦头在后头呢。”周鼎成道。

“我说你们也是,干嘛搞得这么变态,选拔御林军都没有严格吧。”赵阳不以为然道。

“是啊,御林军得选高大英俊的小白脸,本来就不指望他们打仗,做做样子的。”况且冷哼道。

“赵阳,你怎么没去御林军谋个差事,就你这相貌,进御林军没问题啊。”周鼎成问道。

“没兴趣,我还是在都督府混着比较踏实,没人管我,随我干什么都行。”赵阳撇嘴道。

“按照这样的要求,那八千人的体力能通得过吗?”

况且最关心的还是各地送来的八千人,这可是他最看好的人选,至于招募来的人员,能剩下多少算多少。

他想要扩大编制,甚至成立私家军,就是想为这八千人留有余地。

“也难说,赵阳说的有道理,咱们把标准弄得有些变态了。”周鼎成苦笑道。

“你们可小心点,万一最后一个人都没能完全达标,那就弄成个大笑话了。”赵阳警告道。

“不可能,标准我也看了,老实说我都能做到,就不信下面三万人中没有三千人能做到。”况且道。

“你现在吹牛都不打草稿啦,你都能做到?试试看呢。”赵阳还真不信。

在他眼里,况且就是个才子,诗书画三绝,医术也高超,这就够惊人的了,今天还搞了个很牛叉的骑术。现在又说体能也达标,试问天公,这日子还让别人过吗?

“你不信哪天咱们试试。”况且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话说完也就算了,赵阳不信,也就根本没在意。

正在此时,一个人来到他身旁,躬身道:“况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况且转头一看,原来是张居正的仆役,他看看四个看守人员,笑道:“张大人请我过去,可能有要事,可不可以。”

四个看守人员互相望望,点头道:“大人请便,只要允许我们跟着就行。”

“当然。”况且点头,

他让纪昌派人把棕马牵回去,交给马夫,自己还是坐着车去了张居正的府邸。

路上,他经过了自己的家,却片刻没有停留,直冲过去。

来到张居正的府邸,他和四个看守人员走到张居正的书房外面,那四人不敢再跟了,同时心里都想,张大人要是放跑了况且,他们也就没有任何过错。皇上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张大人的面子得给。

其实他们四个知道,所谓的看守纯粹就是个形式,况且身边的护卫都是几十人,他若是真想跑,四个人怎么拦得住?

张居正见到况且,就起身打招呼:“来,允明,这里坐。”

况且笑道;“还是您面子大,我这些天都不敢见别的人,现在还处于看管中。”

张居正笑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皇上让你白天出来晚上回去,本来也没有禁止你回家,访友待客,你不愿意还能怪谁?”

况且哦了一声,心想,我才不露小辫子给皇上抓呢。

张居正让况且坐下后,叹息一声道:“允明,按说早该把你弄出来了,可是这两天事太多了,先是锦衣卫的事,昨天雷总宪又自杀,皇上都气病了,今天没有早朝,这一病估计得几天才能恢复,择机再到皇上面前给你说情吧。”

况且笑道:“没事的,大人,我在里面习惯了,觉得挺好,跟骆大人相处的也不错,天天一起喝酒。”

“哦,那还好,对了,刘守有这人怎么样,你跟他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吧?”张居正问道。

“这个,我跟他怎么说呢,就是懒得见他,他嘴太毒了。上次还影射我跟锦衣卫遇袭事件有关系,才跟他闹崩了。”

“那就好,是这样,你们若是还能相处得来,我可能会举荐他兼任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张居正道。

“您举荐,不是说锦衣卫都指挥使是皇上自己独自任命的吗,还用内阁举荐?”况且疑惑道。

“的确是皇上自己任命,皇上是问我的意见,不是向内阁咨询,两回事儿。”张居正道。

“哦。”

况且明白了,皇上这是向老师请教,跟张居正的官职无关。

“大人,这个您何必问我,我没有发言权的。”况且笑道。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点小矛盾,所以找你来问一下。跟你说实话,宫内张鲸和锦衣卫的刘守有,跟我私人关系不错,在你的事上这两人也很帮忙。我是问你,如果你觉得以后跟他不至于矛盾升级,那就是他了。”

况且很是感激,这种事他本来是没有资格参与进去的,张居正还特地询问他的意见。

考虑到刘守有曾经冒死给他传递过那张纸条,这个坝不应该打,这是况且为人的性格,何况张居正坦言两人私交不错,那就更没有理由再说什么了。

况且是这么理解的,张居正是以征求意见的方式,暗示他最好能够修复和刘守有的关系,起码别搞僵了。

“大人怎样处理都行,我这里没有问题。”况且道。

“嗯,那就好,回头我会告诉刘守有,他就算欠你个人情。”张居正道。

况且讶然,这就欠人情了。

官场上什么最值钱,当然是人情了,有的人情甚至是需要拿命去还的。

“不用了,大人,我还欠他人情呢,这次扯平了。”况且就说了纸条的事。

“纸条的事我知道了,你不用在意。刘守有有这心事我倒是不知道,看来我想举荐他还是没错。另外回家看看吧,是不是好多天没回家了?”张居正道。

“嗯,没皇上旨意不敢擅自回家。”

“你回去吧,晚上先去南镇抚司报个到,然后想回家就回家吧,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张居正道。

“这真的可以吗?”况且大喜过望。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点小事我还担得起,主要是皇上病了,我没法进宫见皇上,要不然你早就出来了。”

张居正似乎对没能兑现让况且早点出来的诺言,颇为歉疚,所以就拿自己跟皇上的关系做硬保了。

况且刚想告辞,忽然想到一件事,就把刑部邢家的事说了,对一伙人半道劫杀了秦端明等人的事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就料定是他们干的,只是抓不到把柄,这件事现在还归刑部在侦破呢,贼喊捉贼,看他们怎么做吧。”张居正冷哼道。

“他们有这么强横吗,居然肆无忌惮地在京城内杀人,杀的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况且不解道。

“他们再强横也得守法,现在是没有抓到他们的证据,一旦抓到了,我不会饶了他们。这件事暂且不要对外人说,免得打草惊蛇。”张居正严峻道。

况且答应后,告辞出来。

张居正送到门外,然后对四个看守人员道;“你们不必看着他了,走这个形式也没用。回去对骆大人说,就说我保他不会逃跑,如果他跑了,你们来抓我。”

四个人急忙躬身到地;“小的不敢,绝对不敢。”

“跟骆大人说,皇上那里我会去说,况且每天晚上还是去你们那里报个到,喜欢在那里就住那里,喜欢回家就回家。”张居正道。

“这……”

这四个人直接懵逼,这不等于变相释放吗?只是晚上报个到,白天也没人看着,那还叫看管吗?

可是他们不敢质疑张居正的话,许多时候张居正、高拱他们说的话跟圣旨的效力差不多。

“小人等回去禀报骆大人,把老大人的话带到。”

“嗯,你们去吧。”张居正摆摆手。

这四个人急忙走出去,然后骑马以最快速度回到南镇抚司,禀报了这件事。

骆秉承笑道:“这倒是好事,我就说谁有问题,况大人都不会有问题的,不过这件事还是得报到宫里。”

他马上写了一封很短的报告,把张居正硬做保山的事汇报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旨意下来:准。

骆秉承挥舞着那个带有朱红准字的报告,跟左右的人笑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张大人的能力,说话跟圣旨几乎一样,宫里也得追认,况大人有这样的靠山,还怕什么?”

况且可没有他这么乐观,不过得到回家的机会还是很高兴,他出来后,马上跑着回家了。

“大人,您回家了,皇上放您了?”院子里的护卫们看见他回来一个个高兴的跳了起来。

“差不多吧。”况且道。

这些人又懵了,这释放还讲究程度深浅吗?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况且没理他们,而是直接跑进内宅,萧妮儿和丫环们看到他惊呆了,变成了泥塑木雕。

“我回来了,你们发什么呆啊?”况且道。

“皇上放你回来了?”萧妮儿最先反应过来,然后笑着扑上来。

“差不多吧。”况且还是那句话。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萧妮儿也懵了。

“是这样,我刚才去见张大人了,他给我做保,说我晚上到南镇抚司报个到就行,其他时间都自由了。”况且欢喜道。

“这就好了,终于盼到了。”萧妮儿这才扑到况且的身上,紧紧抱住他。

丫环们赶紧回屋去了,这场面少儿不宜,下人也不宜。

“好啊,你总算把他盼回来了,这次直接拴在裤腰带上,别再弄丢了。”九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讨要人情

“我倒是想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可惜做不到,他又不是小孩子。”萧妮儿根本不在乎九娘的讥讽。

“公子回来了?”慕容嫣然听到况且的声音,也是惊喜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回来了。”况且道。

萧妮儿听到慕容嫣然的声音,这才跟况且分开,然后问道:“那你晚上回来吗?”

“这个……”况且有些犹豫不决,虽然张居正是这样作保的,况且也怕让他为难。觉得还是住在南镇抚司更加稳妥。

“你赶紧回来住吧,她想男人快想疯了。”九娘在屋里阴*。

“你个死丫头,看我拧不死你。”萧妮儿说着就快步走进屋里找九娘算账去了。

慕容嫣然笑道:“公子跟我来,有话说。”

况且点头,跟着她来到她住的屋子里。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床上有个蒲团,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慕容嫣然让况且坐在椅子上,自己站着,然后道:“张大人作这个保能行吗?”

况且想想道:“应该没问题,皇上总要给张大人面子的,只是以后有没有关于我的旨意也难说。”

慕容嫣然道:“那个不管,只要公子在家里住,安全就有保障,在南镇抚司太不方便了。另外公子现在得格外小心,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却能觉察出京城有多方势力在蠢蠢欲动,最近很可能还有大事要发生。”

况且苦笑道:“还不够大啊,锦衣卫死了那么多人,左都御史自杀,昨晚又有人中途劫杀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够乱的了。”

慕容嫣然叹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些跟将要发生的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公子开放海禁的那篇上书。”

“啊?我是这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况且张大了嘴。

“不是,不是说公子是罪魁祸首,而是你那篇上书正好是关键点,牵一发而动全局,你的上书就是那一发。”慕容嫣然道。

“哦。”况且明白她的意思了,虽然不是完全赞同这个观点。

在他看来,有人在京城郊外杀戮锦衣卫的人跟他的上书应该没关系,除非那个事件是沿海豪族雇人干的。路行人被刺杀,也是个谜团,背后主使究竟是何目的现在也无法料定。

“对了,咱们内部清查的怎么样了?”况且问道。

他问完后不禁笑了,皇上要清查整顿锦衣卫,他们这个勤王派也要开始清查整理门户,步调倒是一致。

“一团乱麻,毫无头绪。”慕容嫣然无奈苦笑。

慕容嫣然这些日子大多时候是在静坐修炼,她跟这里的组织根本融不进去,这里的人都把她当外人,表面上很客气很尊重,实际上却不告诉她任何重要信息。

上次为了让南方的人配合北方联动,这才请她参加了一次重要会议,结果就是那次会议上,有人提出要掀翻桌子,来一次轰轰烈烈的自下而上的大革命,差点把她吓坏,回来后,况且彻底否决了这个无厘头的计划。

她把况且的意见上报后,就再没有任何回音,以后也没有人找她商量大事,她还差一点被伏击身亡。

此后她懒得再跟这些人多加联络,这些日子一直在静思如何以自己之力保护况且安全的事。

“现在看来,公子要是能尽快把人员训练成军,果真被派到沿海,也比在这里强。在南方我们能借助的力量更多,更有主动权,不像在京城里,简直是囚笼,手脚都伸展不开。”慕容嫣然道。

况且这几天也是这样认为,京城绝对比倭寇出没无常的沿海地区危险多了。他在江南,可以得到中山王府和南京都督府的大力支持,而能威胁到他的势力并不多。当然,跟倭寇、海盗作战危险性极大,但也比在京城毫无主动权要强很多。

在这里每天都得想着会不会有圣旨到来,抓他进北镇抚司受酷刑,或者害怕有圣旨抓他进深宫关押。

“如果能回来住,还是坚持回来住。”慕容嫣然道。

其实她最想说的只有这句,只要况且住在家里,哪怕有大内侍卫来抓人,她都有办法护送况且逃出去。

“好吧,那我就回来住,反正有张大人担着呢。”况且答应道。

中午况且在家里吃的饭,品尝着家里的味道,果然跟酒楼的不一样,不是说有多好,而是有家的味道,酒楼的菜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亲切。

“我给你的那张面具用了吗?合适不合适?”九娘在桌上问他。

“用了,非常好,不过有没有全身型的,不只是脸上的面具,把全身都套进去的那种。”况且问道。

“不要脸。”九娘直接就翻脸了。

把整个人直接套进去,那还叫面具吗?那是收尸袋。再说了,上哪弄那么多人皮去。

萧妮儿和慕容嫣然忍不住笑了,况且要是每天不听她呛几句或者骂两句,就浑身不舒服,然后故意挑刺找骂。

吃饭的时候,一个护卫送来一封骆秉承的书信,上面写道:兄弟,你自由了,宫里准了张大人的保,我这儿你爱来不来。

况且一笑,骆秉承又送一个空人情,索性连他晚上去报到都免了。反正一切由张居正担保,出任何事都有张大人扛着。

“什么事?”萧妮儿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事,这位骆大人告诉我,晚上愿意去报到就去,不去也可以。”况且道。

“那敢情是好。”萧妮儿说着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况且吃过饭后,去了第六卫衙门。

没了那四个看守人员,他果然感觉一身清爽,虽说那四个人不过是个形式,不碍他啥事,但总是苍蝇似的跟在身边,好像随时提醒他是囚犯。现在他才真正感到到自己是自由身了。尤其是看到骆秉承的信,他更加确信,皇上批准了他的自由。

现在是什么状态呢,相当于假释,每天还得报个到,对,就是这状态,他终于校准了现在身处的状态。

“大人,咱们去衙门做什么啊?”纪昌问道。

“办点事。”况且笑道。

他来到衙门后,待了一会,就走出来,然后走到隔壁北镇抚司。

刘守有看到他,有些惊讶:“哟,稀客啊,况大人怎么想明白了,主动来见我了?”

况且笑道:“有件事想告诉你,不知你想不想听。”

刘守有笑道:“当然想听,请坐下说吧。”

况且坐下后,小声道:“这里说话没人偷听得到吧?”

刘守有笑道:“放心吧,你只要不扯开嗓子喊就没问题。不过你啥意思,不是想谋杀我吧?”

况且笑了,然后小声道:“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道喜?我有什么喜?”刘守有听到道喜二字,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恭喜你要兼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了。”况且道。

“什么?不可能。皇上不会让一个人占这两个位置的。”刘守有失笑道。

“我猜你就不信,跟你说吧,上午张大人找到我,问我和你的关系怎么样,说他想举荐你兼任锦衣卫都指挥使。”

“什么?这是真的?”刘守有惊得站起来。

“不信拉到。”况且站起来转身就走。

“别走,别走,老弟,坐,快坐,我这儿有好酒。”刘守有马上拉住他衣袖。

“不稀罕。”况且板着脸道。

“那,老弟想要什么,明说吧?”刘守有咬牙道,准备大出血。

“张大人举荐你,那是张大人的事,我可没有勒索大人的意思啊。”况且搓着手道。

“那是,不过既然问你了,那就是咨询你,我也承你的情。”刘守有兴奋得眼睛都放光了。

况且倒是纳闷了,他本是来逗逗刘守有的,上次被刘守有气的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不过是想报复回来。

在他看来,刘守有兼任一个平级的都指挥使不算什么大事,又不是升迁,再说他也没有升迁的空间了,除非是增加勋阶,比如加个太子少师少保什么的。可是看到刘守有现在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刘大人,您先跟我说说兼任都指挥使的好处?”况且诚恳求教。

“这个你以后会明白的,要不你问张大人,我不敢说。”刘守有畏畏缩缩道。

“这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况且纳闷。

“真的不能说,至少不能出自我的嘴里。”刘守有认真道。

“哦,是这样。那我就跟您说吧,皇上向张大人征求 都指挥使的人选,张大人准备举荐你,大人又问我,我说我跟你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就是啊,老弟,我可是冒死为你出过大力的。”刘守有恨不得抓住况且的手表白。

“我知道啊,所以我跟张大人说,我们没有矛盾,刘大人兼任不错。张大人就决定了。皇上同意不同意就不知道了。”况且还想逗他,却找不到适当的话,只好顺着意思说道。

“只要张大人肯举荐,那就没问题。我跟你说实话,只要高大人、张大人说出口的话,皇上从没有驳回的,除非皇上有成旨在先。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刘守有兴奋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上的人情

“还有这一说,我就不知道。”况且道。

“是,你可能不知道,毕竟朝会你都没参加几次。不过说起来奇怪,就是你的事情上,皇上没有向这两位大人中的任何一人咨询,直接下旨,这也是独一份啊。”刘守有笑道。

“我是不是该感到荣耀啊。”况且没好气道。

皇上的确是没跟这两人商量,否则他也不会落到这份田地。

“荣耀不荣耀我不知道,反正这是皇上对你的宠信就是了,经费全用内帑这也是独一份的。”刘守有眼睛继续放光道。

“好吧,我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荣耀我是没感觉到,倒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况且气道。

“兄弟,你知足吧。对了,这事要是真成了,以后这锦衣卫就是咱哥俩的天下了。不对啊,你那个第六卫本来就是独立的,直接受命于皇上,跟我这儿不相干。”刘守有兴奋的有些失常了。

“刘大人,若果真的上位的话,有个人请你帮我照顾照顾。”况且忽然想到一件事。

“谁啊?”

“骆秉承骆大人。”况且道。

“哦,老骆啊,他人还不错,行,没问题。”刘守有满口答应。

况且一阵脸红心跳,自己这是怎么了,官没当两天,行贿、讨人情这些官场陋习全都学会了,这是不是学坏的开始?

他感觉自己的操守碎了一地,拣都拣不起来了。

刘守有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沉浸在惊喜之中:“兄弟,你下午别走,我处理点事,然后咱们找地方喝酒去。”

况且赶紧道:“得,等圣旨下来再庆贺也不晚。我还要大校场练兵呢。”

刘守有笑道:“兄弟,皇上真没看错你,现在像你这样干劲十足的人真的不多了。”

况且赶紧溜了,他是有些难为情,觉得自己快要学坏了。至于干劲十足,那只是想尽快逃出京城这个牢笼。

他坐着车来到大校场,跟周鼎成、赵阳说了这件事,这两人自然为他高兴。

况且看着下面的操练,果然这些人员下午比上午吃力多了,操练内容简单粗暴野蛮,每个人扛着一根原木开始跑圈,教头在终点还放个沙漏,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扛着原木跑完规定的圈数。

“晚上就有人哭了。”周鼎成注视着下面道。

“这个项目是不是缺乏些技巧性啊?”况且道。

“这个是体能训练,就是这样,技巧性的都在技能项目里。”赵阳道。

这两人天天在这里监督,都成专家了,况且倒是门外汉。

此时,忽然几匹马冲入大校场,喊道:“皇上有旨。”

所有人都同时肃立,那些跑圈的学员最倒霉了,个个扛着原木原地不动。

况且急忙迎上去,心里还纳闷:皇上这一会就变卦了。

他见后面传旨的是张鲸,这才安心些,张鲸跟张居正有私人关系,他来传旨应该不是太坏的消息。

张鲸来到后,面南而立,况且等躬身等待他宣旨。

这是在外面,要是在锦衣卫内部,也就是直接把旨意交过来了。

张鲸展开一张黄纸,高声道:“皇上有旨:锦衣卫第六卫指挥使况且纵容属下与同僚当街引发械斗,影响极坏,已关押自省多日。着罚半年俸禄,戴罪立功,若无成效,两罪并罚。钦此。”

况且身子鞠躬的更低了,恭声道:“臣况且领旨,叩谢天恩。”

到这里,仪式也就走完了。

下面人听到皇上只是罚了况且半年俸禄,都是欢喜雀跃,至于戴罪立功什么的就是书面语了。

护卫们和下面的人齐声高呼万岁,连喊三声,震的地动山摇。不远处树上的麻雀都吓得扑愣愣飞走了。

张鲸听着高呼声,感到一种震撼,然后笑道:“你这小猴崽子,还真弄出些东西来了,嗯,已经有些规模了。”

况且上前道:“这都是大人领导有功啊。”

张鲸笑道:“猴崽子,少跟我老人家来这套,我就是个传旨的,你干好干赖跟我没关系。对了,不是又给了你五万两银子吗,前面四万两都干啥了,你得给我弄个账本过来,我总不能到圣上面前就说一句:银子你花完了。”

“好的,这两天就给您送去。”况且道。

“嗯,好好干吧。我得回去交差了。”张鲸上了马,在十几个人簇拥下走了。

况且有些反应不过来,昨晚还跟骆秉承如楚囚相对,以为都活不过一个晚上呢,今天就好事连连,多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吗?这幸福也能成串来?

不过他心里仍然充满警惕,这关头最怕的就是乐极生悲,之后还得步步小心谨慎。

“皇上这么快就开恩了。”周鼎成也没想到。

赵阳笑道:“这是皇上送给张大人的人情,张大人都硬做保山了,实际上就是跟皇上要人,皇上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也是啊,还是张大人的面子够大,皇上都得给。”周鼎成道。

“好了,大庭广众的,别谈论这些。”况且赶紧制止道。

这些事心知肚明就行了,广为宣传那就是傻子找死的节奏。周鼎成和赵阳都伸伸舌头,不再谈这事了。

到了傍晚,果然如周鼎成所说,有多人被淘汰出局,好在况且重视的那八千人全部合格。这只是体能训练的第一关,并不是体能训练的全部科目。

这些被淘汰的人都在场边抱头痛哭,况且看了于心忍心,对周鼎成道:“这些人每个人都给些银子回家吧。”

周鼎成道:“给多少哪?”

况且随口道:“一人十两银子吧。”

周鼎成一瞪眼睛:“你要这么个花法,咱们多少经费也不够。这一千多个人,就是一万多两银子啊,以后至少得淘汰出局两万人,就得二十万两的回家费,训练费用并不宽松,皇上能给你多少经费啊。”

况且一听也是,皇上究竟能给他多少经费,他也不知道,经费不限只是个说法,他花太多肯定不行。

“还是给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他们都怀揣着梦想而来,却梦想破碎而去,总得给点补偿吧。”

赵阳笑道:“其实每人给二两银子也就不少了。后续花钱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周鼎成苦笑道:“他就是不知道银子的价值,十两银子够一个小户人家坐着吃喝两三个月的,也够一个人做点小买卖的本钱。”

况且道:“我说给就给,钱的事过后我想办法。”

周鼎成叹息一声,况且坚持如此,他只好照办,他明白况且这是准备皇上给的银子不够的话,就自己掏腰包填补。

赵阳虽然不以为然,但他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只是一下子掏出一万多两还只是给已经淘汰的人,也觉得花的不值,却没再说什么。

那些被淘汰的人原本以为就是拿到几百文的路费回家,没想到能得到十两银子,又都欢天喜地的,称颂况大人是观音转世。

见此情景,没被淘汰的人则更加鼓足劲头,他们认为被淘汰了尚且如此,他们只要熬过重重难关,最后胜出,一定前途无量。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振奋精神的样子,周鼎成又觉得况且的十两银子花的值了。就算是千金买骨吧。

况且大方是大方了,心里却明白了,养军队是太费钱了,自己这只是练军已然如此,真正要到打仗的时候,每天花的钱可能都是惊人的数量,难怪朝廷总是穷,军队养的太多,能征善战的却又有限,还得另外掏钱练兵。

周鼎成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其实练兵是最费钱的,练成后反而花钱没那么多了。”

“为啥?”况且不明白。

“这就像养孩子一样,从小养到成年得花多少钱,等到他长大成年了反而花不了多少钱了。”周鼎成道。

一个护卫道:“周大人,您那是说的富人家的孩子,我们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花不了多少钱的。”

周鼎成苦笑,没想到被一个护卫鄙视了,还无言以对。

况且、周鼎成坐车回家,赵阳自然也是回家,原本赵阳提议找个地方庆祝况且获得自由,可是况且急着回家跟家人团聚,就推辞了,说改天中午好好喝一顿。

回到家里后,况且把皇上下旨的事说了,大家自然更加高兴,这才是真正的自由,而且是圣旨宣布的,张居正作保再厉害,总还是悬着不落地。

“镇抚司那里还有咱家的东西呢,什么时候拿回来?”萧妮儿问道。

“先放那,那天有空哪天去拿,骆大人会给我保管好的。”况且道。

“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慕容嫣然叹口气道。

“是啊,我师父这些天头发都为你愁白了两根。”九娘道。

“多谢多谢。”况且对慕容嫣然师徒躬身拜谢。

几年来,她们师徒两个一直在况且身边保护,只有这些天,况且在南镇抚司,她们才没有办法贴身保护,每天晚上都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得到坏消息,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地狱图飞了

况且对慕容师徒颇为感恩,他并不认为人家命中注定就得保护他,也没有必须保护他的职责,这是一份沉重的恩情,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偿还。

至于勤王派和海外组织的种种瓜葛,他现在不想过多干涉,也不便过问。

晚上,况且举行家宴,也就他们几个人,况且、萧妮儿、慕容师徒和周鼎成,护卫和家人丫环们自然要格外加菜,这些天况且不在家,他们吃的极为简单潦草。

听说况且只是被罚了半年俸禄,大家都乐了,对况且来说这简直就不是惩罚,不过一顿大酒的钱。

只有萧妮儿皱眉道:“半年的俸禄啊,那我得想想哪块还能节省点,得把这半年的俸禄找补回来。”

她可是一直按照况且的俸禄安排家里费用的,现在打乱了她的开支计划。

九娘笑道:“我说姐,你要想抠门就直说,别拿这个当幌子,半年的俸禄算什么,连他一根毫毛都顶不上。”

况且笑道:“我的毫毛那么值钱,要不要送你两根。”

九娘连羞带气,对慕容嫣然道:“师父,你听他说的什么鬼话,我决不能忍了,你别管我,我非教训他不可。”

然后她又指着况且道:“你给本姑娘乖乖站到这儿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况且做个鬼脸:“你保证也没用,我就是不过去。”

萧妮儿急忙护住况且道:“他想给也没用,他的人是我的,毫毛也都是我的,谁也不能给。”

慕容嫣然笑道:“萧姑娘这可成了名副其实的铁公鸡了。果真是一毛不拔。”

九娘也被她逗笑了,知道奈何不得况且,说笑几句还行,真要教训况且,她师父这关就过不去。

“我说姐,你就是没出息,是不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总算得到这么个宝,我看简直就是个活宝。”九娘气道。

“我不管什么宝,反正他是我的宝。”萧妮儿毫不羞涩道。

大家复又绝倒。

慕容嫣然喝了几杯酒,简单吃点青菜,就下去静修了。

不久,周鼎成也找个机会走了,九娘就明白了这是腾地方啊,赶紧推说吃饱走了。

他们做的如此明显,倒让况且和萧妮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两人失联了多少年似的。

“他们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得走啊?”况且看看左右道。

“干嘛,你要走哪去?”萧妮儿有些紧张。

“干他们想让咱们干的事呗。”况且道。

萧妮儿脸一红:“你给我好好坐着喝酒吃菜,好多天没吃过像样的饭了吧?看着你好好吃饭对我就是最大的享受。”

“好吧。”况且乖乖地坐着继续开吃。

实际上说起来,况且在南镇抚司也没呆多少天,只是这些天萧妮儿他们是度日如年,所以觉得好像过去了几年似的,萧妮儿更是每天晚上以泪洗面,说不出的凄苦。

这还是知道有张居正保着,要不然更得提心吊胆,虽说况且是被关在南镇抚司,那也毕竟是在锦衣卫,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可以说是路人皆知的魔窟。尤其还是皇上下旨关押的,属于钦犯。

况且倒是没觉得什么,除了害怕皇上突然要自己的命外,他吃喝都没耽误,而且有人陪吃有人陪喝,还鸠占鹊巢,占了人家骆秉承的办公室。就差找几个歌舞*唱曲跳舞,歌舞升平了,有人真还提出过,况且坚决没答应。别说他讨厌这个,就是喜好,在那里面也不会有心情,那叫带着镣铐的舞蹈。

“你说京城这忽上忽下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萧妮儿有些犯愁了。

“等我把队伍训练完成,可能会被派到南方去,那时候就自由了。”况且低声道。

“真的,咱们还能有机会回到南京、苏州吗?”萧妮儿不敢相信。

“当然能,我估计这就是皇上的用意。你不要对人说。”

萧妮儿连连点头:“我知道,对谁也不会说的。老天保佑,要是还能活着回到南京就好了。”说着流下泪来。

“不用难过,这一劫应该是过去了。”况且道。

“那就好,那就好。走吧。”萧妮儿道。

“干嘛去啊?”况且一愣。

“该干嘛干嘛去啊。”

萧妮儿说完,就握着他的手走进况且在外宅的卧房。

午夜时分,况且才从床上爬起来,萧妮儿已经睡熟了。

况且悄悄穿好衣服,他还不想睡,也没有睡意。

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萧妮儿和满地凌乱的衣服,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两个人一起疯狂了足有一个时辰,他们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激情放纵过。

自从来到北京,一直生活在威胁的阴影下,他们很少做这种事,实在是没有心情也缺少氛围。先是九娘悍然霸占了内宅的卧房,况且只好在外宅住,后来接连二三发生好多预料之外的情况,两人完全分开过了。昨晚算是一个节点,两人压抑已久的激情同时爆发出来了。

穿好衣服后,况且看到地上的画卷,猛然间愣住了。

什么情况,一直以来用尽各种办法都打不开的地狱图画卷居然自己开了。可是屋子里根本没有一点异常现象,这不正常啊。

他有些忐忑地拿起画卷,然后来到书房察看,却发现画卷是空白的。

他啼笑皆非,这居然是空白的画卷,周鼎成一定是忙中出错,拿错了。他还想着靠地狱图保命呢,结果绑在身上的只是空白的画布。

他来到周鼎成的房间,周鼎成果然还没睡,而且毫无意外的是小君也在这里。

“恭喜你啊,终于重获自由,我本想晚上去镇抚司拜访你呢,看来以后吓唬不着你了。可惜可惜。”小君惋惜再三,似乎恨不得况且在里面多关几天。

“你个乌鸦嘴,就不会说点喜庆的。还有你,白天怎么给我拿个空白的画卷?”况且指着两人说道。

“什么,空白的,不可能,我检查过的,就是你那幅最怪异的地狱图,决不会有错的。”周鼎成叫道。

“那你自己看。”况且把画卷扔给他看。

周鼎成看后也懵了;“不对啊,绝对不会错的,我就是在你的柜橱里拿的,那里面只有你的一系列地狱图,没有别的,更不会有空白的画卷。”

听他这么说,况且都不确定了,他去书房打开柜橱,检查一系列的地狱图,然后惊得差点跌倒。

“怎么了?”周鼎成问道。

“怎么了,我也不知怎么了,这些地狱图全都是空白的了。”况且脸色难看无比。

周鼎成也过来检查,果然如此,查查数量都对,也就是说他给况且拿的一定是那幅打不开的地狱图。

“怎么会这样,对了,小君,不会是你开的玩笑吧?”况且道。

周鼎成也看向小君,他确实有嫌疑,完全可以轻松拿空白的画卷调包。

小君急忙道;“别看我,真的不是我干的,我跟你们开玩笑是有底线的,这种事我不会做。再说了,我最烦那些地狱图,你们也知道的,我拿它作甚。”

周鼎成发狠追问:“真不是你干的?!”

小君差点赌咒发誓了:“绝对不是我,你们还不相信我吗?”

况且想了想:“难道被人偷走了?”

小君哼道:“偷走?谁会看上那些东西,吓都要吓个半死,看着都嫌晦气,也就你们当宝,仍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要。”

况且想想也是,地狱图古怪太多,总是释放出阴森鬼气,这一点就绝了别人偷盗的可能,这又不是宝物,更不值钱,不会有人出钱买这个。再者说家里有慕容嫣然坐镇,神偷也没法进来偷走画卷。

“难道是它自己飞走了?”周鼎成醒悟道。

“自己飞走了,画卷不是还在这儿吗?只是上面的画不见了。”小君道。

“你不懂,他画的一副秋香的肖像画,上面的人物就能自己飞下来,如果不是我们封住了眼睛,早就飞走了,这些地狱图一定也是如此。”周鼎成道。

“胡扯,还有这样的事?”小君不信。

“你是没看到,这是真的,我们两个一起封住的,可惜那副画没带到这里来,不然给你开开眼。”

“不用,我不想看,我虽然不是儒家子弟,却最看不得怪力乱神。”小君正色道。

况且气的发笑:“你也有资格说怪力乱神?你全身上下都是怪力乱神,你整个人就是个怪力乱神。”

三个人又一起参详这桩公案,却弄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最后况且和周鼎成认为地狱图一定是飞走了。

可是除了那一幅打不开的地狱图可能真的具有这诡异功能,其余的似乎没什么能力,怎么会一起飞走的呢?

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没道理可言,一定要用道理来解释从根本上就错了。

小君则鄙视他们两个吹牛,根本不相信画上的人物和东西还会成了精自己飞走。况且两人也不理他,这种事本来就难以让人信服,解释是无用的,只有亲眼所见。

“可惜了,以后少了一样护身的法宝。”周鼎成叹息道。

“就是,不过也好,到了后来,我自己也心惊肉跳的,总是害怕这东西最后噬主,飞走了也好。”况且自我安慰道。

“吹,继续吹,明天早上满大街上都是死牛,都是给你们吹死的,瞧瞧你们的本事吧。”小君气的不亦乐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恐怖来袭

况且把所有变成空白的地狱图画卷都收起来了,带着淡淡的悲哀,他对这一系列画卷还是很有感情的,也是他投入精力心神最大的画卷,不料到头来竟然是万事成空。

“行了,你什么时候闲下来,再好好画一套就是了。”周鼎成道。

况且摇头:“没那种情境也没那种心境了,根本画不了。”

“说的神乎其神的,你那天画个我,要是真能飞下来,我就服你。”小君道。

“我说你小子就是少见多怪,他的画技绝不是吹的……跟你说你也不懂,在画上我没服过谁,就服他。”周鼎成道。

小君知道,人情绪的微妙变化不可能装出来,见这两人说了半天,丝毫破绽没有,有点半信半疑。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还能是假的,不过这种画讲究机缘,不是想画就能画出来的。”周鼎成道。

“这么说哪天真的给我画一张,我可是给你做了很大贡献的。”小君有些心热了。

“行,找时间吧,最近可能不行,实在闲不下来。”况且只好答应,毕竟小君把福州郑家的一百多万银子都席卷了送给他,而不是自己留下,这的确是大贡献,也是况且现在动辄惊人大方的底气所在。

“你好好给我讲讲人物能从画上飞下来的故事。”小君又缠着周鼎成说故事了。

周鼎成再三强调,是真事不是故事,然后才给他讲秋香画肖像画飞走的故事。况且当初为秋香画肖像画,画了整整一个月,最后这幅画展出时,上面的肖像居然飞下来,差点凭空飞走,还是周鼎成和况且眼疾手快,把画封住了。这以后再也不敢打开。

“老周,我要不是相信你的为人,真以为你给我编故事呢。”小君终于相信了。他知道,画痴周鼎成在画上绝对不可能说假话。

上午,况且继续练习骑马,结果跟昨天一样,纯熟的程度比老驯马师还厉害,况且只能相信自己随口瞎编的“顿悟”法了,因为现在唯一的变项地狱图不存在了。

“你这家伙能不能一边骑去,这马骑的让我生气。”赵阳看着他骑在英俊神武的御马上,气不大一处来,简直是显摆嘛。

“二哥,你上来试试。”况且说道。

“试就试,我还不如你。”赵阳攀鞍上马,没走几步,就被甩了出来,还好况且正在旁边,伸手接住了。

“你还真不如我,不服不行。”况且笑道。

赵阳气的脸上青筋暴露,却说不出话来。

“这顿悟法你能不能教给所有人,让他们一夜之间完成训练科目,所有指标都能达标。”周鼎成指着下面的人道。

“不能。”况且的脸登时黑了。

他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怎么传授别人啊。

他继续骑马,这次把纪昌教给他的所有马经里的技巧都用上了,什么骤然加速、戛然而止,盘带转弯,原地划圈等等,棕马依然能和他宛若一体轻松无比地完成这些动作。

“赶紧去吧,赶紧去吧。”赵阳直接遥指远方。

“你让我去哪里?”况且不解。

“我看你可以去跟鞑子开赛马大会了,待这儿白瞎了。”赵阳说完,脑袋一耷拉,表示彻底服了。

况且舒服的好像吃了人参果,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身上也微微汗出。他摸摸棕马,却一粒汗珠都没有,看来这棕马的体力耐力都不用考核了,绝对超标。

“大人,我看下一步可以练习跨越障碍了。”纪昌看的眉飞色舞,况且的马术可是从零做起,都是他教的,况且如此他脸上也有光啊。

“为啥不现在就开始?”况且问道。

“大人,那得设置障碍,还得挖壕沟,安置扎马等等。不是想马上开始就行的。”纪昌苦笑道。

况且哦了一声,明白了,看来准备工作还真不少 。

中午时,他赶回第六卫,马匹得饮水喂草料,要不然他还真不想回来。

他一回来,就看到北镇抚司里面喜气洋洋,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光,好像春天提前来临一般。

“况大人好。”几个北镇抚司的人见了他,都恭谨行礼问好。

“嗯。你们有什么喜庆事吗?”况且问道。

“我家大人兼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了,圣旨刚下来,还冒着热乎气呢。”一人乐颠颠道。

“那恭喜你家大人了。”

况且听了还是有些惊讶,刘守有兼任都指挥使他知道,却没想到这么快,难道是张居正昨天上报,今天皇上就批准了?皇上不是龙体违和吗?

况且把马匹交给马夫老赵,老赵冷哼着接过马缰,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进去了。

“我怎么就得罪这位大爷了。”况且莫名其妙。

“这些马是他们从小马驹就开始喂养的,有感情了,就跟养孩子一样,结果养大了,被人驯熟带走了。”纪昌解释道。

“可是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况且道。

“是干这个的没错,他们生气难过也是一时,过后就好了。”纪昌挺理解这些人的。

御马监的人虽然是马夫,但此马夫不同于彼马夫。皇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金贵,别说是马匹,就是皇上养的猫和狗来到他这儿,也得好生供养着。

第六卫的吏员们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况且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么,他没安排他们多少工作,这些人却总是在不停地忙碌,进进出出如同一只只蚂蚁。看到况且时,就躬身行礼,然后又去干自己的活。

况且想过问一下他们的工作,每次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这些人可能自己明白在干什么吧,这就足够了,他不可能掌握每一个人的每一件事。

“这里得安置一个人管理。”况且道。

纪昌笑道:“那就是将来的指挥同知大人的事,您的副手。”

“哦。你可以吗?”况且问道。

“我……”纪昌一下子愣住了。

“不行,大人,我不行,级别差的太远了。我才是百户,我看赵二爷倒是可以。”纪昌道。

况且不是没想过赵阳,却怕这人三分钟热度,靠不住,又是至亲,他也没法管理,所以才打消这念头。

“行,这职位给你留着,先不安排人,等你以后立功了,就当这个角色。”况且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纪昌急忙跪下感谢。

“起来吧,不用谢我,你以后得自己争取这个位置。”况且道。

“大人放心,纪昌誓死追随大人。”纪昌发誓。

这些天各种势力来探询的人不少,都是想为某公子到第六卫谋个百户、千户、指挥佥事的职位。因为况且还在看管期,前景不明,他们就一边观望一边等待机会。他们的心理况且很清楚,万一皇上给他定罪,这第六卫就不知道花落谁家了。

况且对此不急,军官的事好办,他准备总旗小旗这些职位全部空着,留给下面的人赏功用,百户也要空出几个名额,只有千户以上的才有必要从外面遴选。下面的人就是立功,升到千户也不知得多少年,他等不了。

另外他没有着手这些人选也是不确定皇上是否安置人,或许哪天一张纸下来,所有职位皇上全给安排好了,这种事也不能排除。

“大人,咱们这儿真不像锦衣卫,而是像作战部队。”纪昌笑道。

他在锦衣卫多年了,锦衣卫的人员从没这样训练过,力士校尉这些人也就是练练摔跤、擒拿、格斗这些,在体力耐力各方面要求的没有这样变态。

“我也不知道,一切按照皇上的指示办。”况且道。

“大人说的是。”纪昌应道

“纪昌,你这个百户怎么得来的?”况且问道。

“大人,属下的爷爷是宣府总兵官,属下这个百户是荫袭来的。”纪昌道。

“那下面的力士校尉这些人升到百户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大人,这一般不可能。他们升到总旗就停止了。这就像千户,升到指挥同知也就是最高了,不可能凭功劳升到指挥使的位置,中间有无法跨越的障碍。”纪昌笑道。

“是这样啊,那你还是可以升到指挥同知的位置。”况且跟着笑起来。

“属下感谢大人栽培,决不会让大人失望。”纪昌道。

况且这里暂且不说,锦衣卫总部却是来了个八级地震,他们万万没想到刘守有会兼任总部都指挥使。

刘守有是什么人,那是全国上下最可怕的人,称之为魔王都不为过,哪怕他是名臣子弟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倒不是说刘守有多么残酷,而是北镇抚司那地方就是那样,你就是放尊菩萨在那里,也得变成地狱魔王。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从来没有北镇抚使兼任都指挥使的,锦衣卫成立以来就没有过。”都指挥同知唐遂听到这消息,恍如晴天霹雳。

他原本是锦衣卫里最高官员了,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伦序当立”,而且也花钱疏通关系,打通上面,结果全白费了。

“大人,这是要血洗咱们吗?”龚继业两股战栗。

他们关系最好,这次两人在城外也算撞上了好运,另外一个指挥同知带队的人马全军覆没。

“难说。”唐遂也是心神忐忑。

总部上下笼罩着一层恐怖气息,人人自危,看来以前一直传说的皇上要清理整顿锦衣卫的消息果然不假,而且可能更加严厉,甚至残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夸张的编制

刘守有走马上任,召集所有人开会,传达皇上的旨意。

他依然温文尔雅,白面书生的样子,待人和蔼可亲,那一阵对况且口舌刻薄,是他故意为之,也是变相提醒况且时刻牢记职责。可是他没想到,况且天生不吃这一套。

刘守有越是和蔼,下面人越是紧张,他要是上来就是一顿痛骂,一顿训斥,下面的人反而安心了。

所有人都流着冷汗,听着他在上面说话,说的无非是重整锦衣卫,把锦衣卫打造成誓死忠于皇上,能完成皇上交给的任何任务、又能公平执法严格执法文明执法的队伍。

下面人听了半天套话,都把重点放在整顿二字上,这就是要血洗的信号。

“况且那小子怎么没来,他就不怕上面那位收拾他?”司徒登左右看了两遍,也没找到况且。

“人家第六卫是独立的,直接归皇上指挥,上面那位想收拾人家也没资格。”曹化腾道。

“对了,听说他被皇上放了,只是罚了半年的俸禄。”司徒登道。

“就是啊,秦端明死的冤啊,两人罪过差不多,说起来还是况且的人先动的手。”马天宇道。

“也没什么冤的,那样死最干净利落了,要是落到上面那人手里,比死更糟践。”司徒登道。

这句话,犹如一股汹涌而来的洪荒之力,让所有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可惜一时没机会表达。

会开完后,不少人开始写信,给自己的所有关系,一是打听这次皇上任命刘守有的缘由,二是提前为自己找好退路或者保护伞,现在谁能在大清洗中生存下来,只能各凭本事了。

我是不是到况且的第六卫避避风头?骆秉承这样想着,给况且写了一封信,请他来镇抚司拿回自己的东西。

“人人自危啊,骆秉承也慌了手脚了。”况且看到信后对纪昌道。

“谁能不害怕啊,刘大人兼任都指挥使,那就是铁血的标志。”纪昌为总部的人感到悲哀。

“他兼任都指挥使,得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事,也不能一手遮天。”况且道。

“大人,不是谁都像您这样,有张大人做保山的。”纪昌觉得况且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类人。

的确,敢跟刘守有公然叫板叫嚣没圣旨别来找我的也就况且一个,绝无第二人。

况且没心思理会总部的事,那里的人他觉得骆秉承人还不错,也跟刘守有了交代,让他照顾,其余的就没有挂念的事了。

傍晚时,又有两千多人被淘汰,还是昨天的那个景象,抱头痛哭一阵后,也就死了心,然后拿着十两银子欢喜地的回家了。

“训练是逐步加强的,以后淘汰下来的人会越来越多了。”周鼎成道。

“变态,一群变态的家伙。”赵阳替那些被淘汰的人感到冤枉。

“这标准可是你老爹给订立的,教头也是你老爹给请的,有牢骚回家发去。”周鼎成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体能训练就能淘汰下来一万人?”况且觉得是否该适当降降标准了。

“一万人可能都不止,体能耐力两项是最主要的,只要体能耐力过关,各项技能倒是都不难练,顶多笨些的多花些时间,可是体能耐力是硬指标。”周鼎成道。

按说技能方面科目更多,马术、射箭、刀术、枪法以及斧头、长戟等等,至于火器这一项,现在还没有编入技能科目,那得由神机营的人专门培训。

潜伏、收集情报、侦察情报、侦缉和抓捕是最后训练的科目,这些科目只能挑选有天赋的人来训练,不存在中选不中选的问题。没有天赋,就是练死了也没用。

况且暂时放弃了训练水师,他接受了武定侯的意见,可以从江南水师和福建水师那里调人。水师在京城的训练科目,定位在不晕船并且能在船上进行战斗。凭一个卫的编制无法打造水陆两栖型的全能部队。

两天下来,三分之一的人遭到淘汰,这还真有些出乎况且的预料,十选一的概率看来完全有可能。

况且不想放走那些基础非常好的人员,好不容易招来了,怎么也得留下一万人吧。

他记得蒙古军团就是以万人为最大编制,蒙古最兴盛时期,一个万人军团就能跨越千里独立作战,轻松灭掉一个国家。

他也想打造这样一支强势的万人军团。

他相信有这样一支万人军团的话,在沿海无论是对付海盗还是倭寇,都有了充足的底气,至少能让他们不敢轻易上岸,至于海上的战斗,那是将来的事了。

“对了,关于编制的事老侯爷怎么说。”况且问赵阳。

“还怎么说?皇上怎么跟你说的?”赵阳听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怎么了?”况且一头雾水。

“你别问怎么了,先跟我说皇上给你的旨意。”赵阳黑着脸道。

“皇上只是让我从头打造一支全新的锦衣卫,也就是锦衣第六卫,说是经费不限,人员我自己挑选招募训练成军,这就是全部内容了。”况且道。

“是啊,那关于编制是怎么说的?”

“没说编制的事啊?”

“你怎么不先问个明白呢,我老爹倒是替你苦心筹划,还特地联络几个国公府,厚着脸皮跟人家要来几百个编制,人家答应了,然后又在都督府给你准备三千人的编制,费了不少的人情,都督府可不是我老爹一个人说得算的。然后我老爹跑到兵部商量,这事得兵部批准啊,结果你猜人家兵部怎么回答的?”

“兵部怎么回答的?”况且急忙问道。

“兵部说了,你这个第六卫跟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是一样的,编制没有上限,最多可以扩充到六万人。”

“六万人?”况且差点坐在地上。

“你没听错?”周鼎成不信。

“错个毛啊,可惜我老爹到处厚着脸求人,花费了一大堆人情,结果全是无用功,根本用不着。我说你小子以后办事靠谱点行不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赵阳总算逮到机会了,黑着脸把况且骂的狗血喷头。

“不,不,这事准吗?”况且还是不敢相信,现在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司下辖只有两万多人,还有大批当官不干活的,真正做事干活的也就一万多人,大部分还是官员。

“不相信自己去兵部问,兵部的话还是不相信,那就去问皇上。”赵阳黑着脸道。

“我暂且信吧,哪天真得问问张鲸张大人。”况且道。

“你不用问,这是皇上给兵部的旨意,你以为兵部敢乱说?”赵阳道。

“皇上的旨意?”况且大叫起来。

皇上干嘛惜墨如金啊,干嘛不加上这一句啊。况且此刻无比抓狂,却只能揪着自己的头发。

“我老爹还要找你算账呢,这么多人情费怎么算?”赵阳故作威逼道。

“怎么算都行,多少银子我掏,不赖账。”况且道。

“你以为是钱的事,我家缺银子?这可不是银子的事,人情重如山,这个你不懂吗?”赵阳不依不饶道。

“我说小子,你见好就收吧,别得瑟的过头了啊。”周鼎成实在看不过去了。

“六万人的编制,那就把招募来的人全收了吧,不用再淘汰了。”况且有些晕头了。

“不行,标准坚决不能降,最后几项不合格的人可以留下来,训练他们侦缉、抓捕科目。这些事不需要太强的体能和耐力。人员以后可以逐年招,不要一下子满额。”周鼎成还能保持清醒。

“我老爹回去也说,标准定的太高了,原来是按五千人的编制定的。”赵阳道。

况且这才明白,难怪启动经费就是四万,随后二话不说又给了五万,这应该也是启动经费。

“可是已经有锦衣卫都指挥使司了,皇上干嘛还要让我打造一个全新的?”

“可能是派你去沿海镇守,皇上不是很信任武将总督。”赵阳附在他耳边道。

“一定是这嘛事了。”况且现在也相信,皇上给他的使命就是在南方,在沿海。

“标准不降低,打造一个五千人的核心队伍,然后再打造一个五千人的第二层的队伍,这是一个万人军团,其他的可以留五千左右,训练他们侦察、收集情报、侦缉、抓捕。”况且一下子有了底气,可以随心所欲地打造这个全新的锦衣卫了。

“那就是顶多再淘汰一万人,其余的都能留下了,不过这些人按照体能耐力的通过程度定个一二三等吧。”周鼎成道。

“好,就这么办。”况且大手一挥,仿佛江山在握。

“二哥,侯爷那里,我哪天登门谢罪去呢。”况且假装羞愧地道。

“谢罪不用了,就是听说你书画好,马马虎虎一样来个几百幅好了。”赵阳很大度地一摆手,意思是洒洒水,不跟你计较啦。

“几百幅?你以为那是大白菜还是土豆子。”周鼎成先急眼了。

“他一天画一幅,一年就是360幅,两年也就完事了。”赵阳道。

“你想让我给你家当两年奴才啊,做梦去吧。”况且本来还想怎么赔礼致谢呢,听到这话,干脆不理他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名将名臣

况且回家后,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他没有看到皇上给兵部的圣旨,又不能进宫去问张鲸,索性去张居正那里求证。

“的确如此,原来我也不知道,还是武定侯来找我问,我跟他去了兵部,一同看到了皇上的旨意,这才知道的。”张居正笑道。

“编制上限真是六万人。”况且有些紧张地问道。

“圣旨是这样写的,编制准同都指挥使司,暂定满额六万人,以后视情况可以提升,不设上限。”

“还可以提升?”况且道。

张居正笑道:“这只是原则上的说法,实际你做不到。就像你的经费不限制,你也不能把皇上的钱都花光吧,编制也是这样,得一步步来,先弄一个最基本的,然后逐步扩大。对了,我今天进宫看皇上,见到张鲸了,他还夸你呢,说你干的真不错,快跟戚继光差不多了。”

况且尴尬道:“那个肯定是天差地别,我这才干几天啊。”

“也是,他可能根本没想到你真能干成这事吧,所以有些夸大,不过听说皇上对你很满意。短时间内就能迅速进入正常训练状态,也算是不简单了。不过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如此重用你,却又对你不是完全放心,总是防着。”

况且心头一紧,苦笑道:“大人都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

“我问过高相,他也是一头雾水,这事的确有点奇怪。难道你有什么秘密皇上知道,我却不知道?”张居正纳闷道。

况且苦笑道:“大人,我才多大啊,从小到大这些年的事简单简单。”

他把自己在苏州长大,然后拜师陈慕沙,又在练达宁手上考了一个案首,随后就是在苏州、南京的生活,身世清白的都能选圣徒了。

“这些我知道,魏国公和慕沙兄把你的情况写成文本给皇上了,所以这里面 究竟还有什么事,我怎么也参详不透。不过看来,皇上大胆启用你,这一招走对了,我都没想到你能把这事张罗起来,还干的有声有色,也许你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张居正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大人,我有什么天赋啊,我是被逼的,干不成皇上就要我的脑袋,我只好提着脑袋拼命干。”况且叫苦连天。

张居正笑了:“这倒是人怕逼,马怕骑啊,一逼什么潜力都激发出来了。”

况且苦笑:“大人,您就别拿我开心了。”

“好吧,说正经的,戚帅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说随时可以到你那里帮着练兵,你需要吗?”张居正问道。

“需要啊,当然需要。不过得过两个月,我这里把最基础的都训练完,再请戚帅来指导。”况且道。

他当然盼望着戚继光来帮他练兵,戚继光多年来一直跟倭寇、海盗作战,经验最丰富,练的兵也最适合作战需要。

明朝跟倭寇海盗作战,最著名的两个大将就是戚继光、俞大猷,最著名的带兵文臣就是福建总督谭纶。

戚继光和俞大猷其名,一般人都评价俞大猷更胜一筹,戚继光只是因为跟张居正关系亲密,所以在评功上占了大便宜,用兵也能更得心应手。俞大猷则屡遭兵部和当道排挤,郁郁不得志。

至于谭纶,则是朝廷布置在沿海的重臣,他虽说是文臣,却喜欢亲自冲锋陷阵,一次杀敌过多,刀柄和手腕都被鲜血浸透了。

“嗯,你需要时说一声就行了。本来你的事我不想过问,好像皇上不喜欢别人插手这件事,我跟高相都被排除在外,这还是独一份。”张居正笑道。

“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没有大人的帮助和提携,我将是一事无成。”况且恭维道。

“小子,你可别学官场这一套,对于你来说还太早了,过十年再学这些也不晚。”张居正指着他笑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这一套在大人这儿行不通了。”况且叹道。

“你这是更高级的马屁功。”张居正不愧为文臣之魁,眼睛雪亮。

两个人都笑了。

只要有需要,况且还是很会讨人喜欢的,而且一本正经,陈慕沙就被他弄得晕头转向,魏国公也被他的迷汤灌的找不到北,气的魏国公的世子小王爷牙根直痒痒。

况且现在没事也给那些学员灌汤,不过不是迷汤,是毒鸡汤,弄得这些人一个个打了激素似的,都能超水平发挥。

“对了,关于将来任用你的事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能看的出来,派你到沿海去驻守已经比较明确了。皇上让你组建这样一支大军,跟锦衣卫关系不大,但任务更加艰巨啊。”张居正沉吟道。

“那为何用锦衣卫的名头?”况且道。

“锦衣卫的人到地方上,就是钦差,皇上或许想在沿海设立一个锦衣卫,监督沿海的督抚,代表皇上直接执法,这样对当地的官府也是一种威压。不过这样太危险了。”张居正沿着隆庆帝惯有的思维作出了这样的推断。

“老实说,最危险的是在南镇抚司那几天,那天秦端明被抓走时,我以为马上或者第二天就轮到我了,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况且叹道。

“你那是瞎想,有我在,怎么也不至于到那一步。那天其实我跟高相就可以直接带你走,不怕皇上追究什么,只是看你挺好的也就放心了,就想回头再跟皇上要人,谁想到后来连续出了这么多事。”张居正苦笑道。

况且点头称是。

他心里却不这样想,张居正是不知道他跟勤王派的关系,否则也不敢打这样的保票,皇上可是知道的,只是多少不清楚,张居正疑虑的皇上不信任况且,原因也一定就是这个。

这方面他没法说,他跟勤王派的关系并不像表面那样,勤王派的人虽然名义上忠于他,实际上除了保护他外,根本不理睬他,什么事都是自行其是。君王组织则是在海外称王,跟大陆的勤王派分庭抗礼。

勤王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南北两方各成体系,俨然有南北朝划江而治的味道。

南北各方还不稳定,北方这里有一批人还想谋反。

想到这些他就头疼欲裂,心烦不已。也正因为这些原因,他才想要打造一支自己的力量。

这些他根本没法跟张居正说,也说不明白,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只能越说越糊涂。

“对了,以后你要是真的承担了这差使的话,我还有一些事托付你。”张居正道。

“大人尽管吩咐就是。”况且恭谨道。

“是这样,我身边的这些幕僚有不少是跟随我多年的,在京城只能熬资历,却没有好的上升通道。将来你那里可能是人员提升速度最快的地方,可以在他们当中选几个人到你那里去。”张居正道。

“没问题,摊子大了责任也重,我也需要有人帮着运筹帷幄,一切听大人安排。”况且满口答应。

“你在我这里只是见习幕僚,可是不久后,就有自己的幕府了,你这番际遇连我都没想到啊。”张居正掀髯大笑。

况且陪着笑笑,却更多是苦笑,现在表面看是风光无限,其实不知暗伏着多少杀机,能走到哪一天还要看命呢。

现在想起来,初入京城那一段时光还是很快乐的。

况且回到家,正好看到萧妮儿从他外宅的卧房里出来,是给他换一床新的被褥。

况且走到她跟前,笑道:“昨晚不错吧,今天继续?”

萧妮儿的脸登时一直红到脖颈,忸怩道:“好什么,差点累死,我可不跟你疯了。对了。左羚姐也快到了,等她来时,你们疯吧。”

“什么,她要来了,我不是写信不让她来的吗?”况且一惊。

“你说话好使吗?也就我把你的话当圣旨吧,石榴没一起过来,你就烧高香吧。对了,还有,香君姑娘带着她那三个美貌丫环也来了。这下家里可热闹了。”

“什么?”况且不是震惊了,简直就是要崩溃了。

他不是不想和她们在一起,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危机四伏,自身难保,却把自己的亲人全部送到虎口边来了。

尽管张居正一再跟他保证不会有大事发生,他可没有这信心。被关进南镇抚司的日子已经铭刻在心,虽然身体上没有吃苦头,可是精神上受到的伤害并不小。

这次还算是好的,谁知道下次会怎么样?

“他们什么时候动身的?何时到?”况且问道。

“信上说他们是在你被关起来后就动身了,到的日子也不确定,算算她们的脚程也快了,再有十天八天吧。”萧妮儿道。

“怎么样,不想跟我折腾了吧,养精蓄锐吧,有你的用武之地。”萧妮儿说完,用手指勾勾他下巴,转身回内宅了。

况且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才醒过神来。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们这是跟着添什么乱啊?

“你干嘛呢,一个人在这儿傻站着,地下有宝贝?”周鼎成正好走过来,见他一个劲的低头不语,就好奇问道。

况且和他说了左羚她们要来的事,然后摇头叹息再三。

“就这点事把你愁成这样,人家三妻四妾的怎么活的,有点出息好不好。”周鼎成也逮到发挥的机会了。

第一百二十章 刺客组织

“我不是担心别的,是担心她们过来后的安全,另外也不想她们跟我天天担惊受怕的。”况且道。

“那又有什么,她们在南京就一定安全?她们在南京就不为你担心,不天天提心吊胆?在一块也有在一块的好处,不过你倒是小心后院起火,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周鼎成道。

“这个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况且自信满满地笑道。

“未必,李香君在南京一直独自住,来这里怎么办?合在一起住肯定不行,早晚会把后院闹的鸡飞狗跳。要不我这两天看看附近的房子有没有出售的?”

“过来再说吧,现成的房子也有,就是武城侯府在这里的产业,我名下还有两座住宅呢。”况且道。

“那咱们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去住?”周鼎成倒是纳闷了。

“我自己置点产业不更好吗?”况且答非所问。

“哦,我明白了,你是怕连累武城侯府,你要是真出事了,家人亲友能不受牵连吗?你小子想问题太自以为是了。”周鼎成道。

“那两座住宅离这儿可是有些远,再说吧。”况且一阵头大,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来了一个小姑娘把你的内宅霸占了,再来一个李香君,把你的外宅也霸占了,我看你啊,就睡大街上吧。”周鼎成说着笑了起来。

况且苦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等她们到了肯定要热闹了,这热闹是好是坏也是很难说的。

“其实你啊,说是有四个女人,别人以为你夜夜春宵,只有我知道你经常独守空房。哈哈。”周鼎成笑道。

“我不睡觉的时候更多。”况且没好气道。

“我这是夸你呢,怎么不知道好话赖话啊。”周鼎成叫了起来。

“狗嘴吐不出象牙。”况且说着,自己走进书房了。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周鼎成自嘲地笑笑,回自己屋里喝酒去了。

况且走进自己的书房,却发现小君正坐在他的椅子上,两只眼睛正盯着他看。

冷不丁地把他吓了一跳:“我说大哥,你这出场方式能不能改改啊,总这么突然现身突然消失的,早晚得让你吓出心脏病。”

小君冷哼道:“你以为我闲的,没事总往你这儿跑,我这是有正经事找你,还是你拜托我的,要是没事的话,我宁愿找老周喝酒,也不跟你这种没趣的人待着。”

“正经事?什么事?”况且问道。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不行,得让老周和慕容大姐一起过来参详。”小君道。

“大哥,你可别忽悠我,我们两个你怎么忽悠都行,慕容前辈正在修炼呢,我没事都不去打扰,你要是没有大事还是不要惊动她的好。”况且道。

“公子,我马上过来。”慕容嫣然的声音忽然在屋子里响起。

况且左右看看,并没看到慕容嫣然的身影。

小君笑道:“我刚才那么说就是跟慕容大姐说的,你以为是跟你说的?傻了吧。”

随即,周鼎成进来了,笑道:“小君,你可别吹牛,什么天大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小君还没回答,慕容嫣然已经出现在门前,一步走了进来。

四人随便找椅子坐下,小君笑道:“大姐,我献丑了,先把这里封起来再说。”

慕容嫣然淡淡道:“你尽管放手施为。”

小君只是坐着静静呆了一会,不用说别人,现在连况且都感觉周围好像有无形的墙封住了,因为他的听力延伸不出去,这里成了一个上了盖子的瓮。

“好手段。”慕容嫣然道。

“献丑,献丑,我不是显摆啊,这件事太大了,所以才这样慎重。”小君道。

“你赶紧说正经的吧。”况且催促道。

“是这样,我这两天没事就在京城里找那个给你寄恐吓信的那主儿,有了些眉目,人还没找到,可是我在街上无意中发现一个人,身上带着一股锋锐之气,两只袖子里藏着利刃。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个什么组织,他们的人好像就是这样的。慕容大姐听说过吗?”

“没有。”慕容嫣然仔细想想,然后肯定地回答。

“是个非常神秘的刺客组织,我记得是这样,我现在记忆不全,许多记忆都是凌乱的不完整的。我就偷偷跟着这个人,一直来到西直门的一个房子里,这是一个杂货店,店面不大,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稀奇的,可是这个人还是绕了好几个大圈子,经过这家杂货店几次,最后才走进去,这里面就有问题了。”小君得意道。

“嗯,继续,故事说的很好。”况且道。

“什么叫故事啊,这是真事。”小君怒了。

“那你继续啊,别理我。”况且笑道。

“真的懒得理你,我是说给慕容大姐听的,跟你说也没用。那人进去后,见到了两个人,身上的锋锐气更惊人。”

“锋锐之气?前辈,您不觉得熟悉吗?”周鼎成蓦然想起来。

“路行人,他身上就有一股锋锐之气。”慕容嫣然道。

“路行人?你们不会说他是刺客组织的吧,他可是被刺客杀掉的。”

况且震惊的叫了起来。

“你继续听我说啊,我听了一阵他们的话,果然,在城外大杀锦衣卫正是其中一个人干的,说是一个神秘人物通过秘密渠道找到他们,花钱让他们干的,为什么要对锦衣卫动手他们没问,也不在乎。路行人的确是他们的人,因为他们三个人的头目样的人说,杀路行人是清理门户,铲除叛徒。”

“路行人竟然是刺客组织的人,还是叛徒?”况且脑袋嗡的一声,感觉涨大了三倍。

“这可真是惊天秘密,路行人可是经常能见到皇上的人啊,他怎么会是刺客组织的?不会是……”周鼎成都不敢猜想下去了。

“那三个人现在还在吗?”慕容嫣然问道。

“可惜不在那里了。他们说了会话,然后就分开走了,我只能盯着一个,就是开始盯着的那个,我觉得这家伙可能稍微弱点,容易拿下,想捉个活口。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滑溜,在天桥那里钻入人群,然后就找不到了。”小君感到无限惋惜。

况且被这消息震的七荤八素的,真有些找不着北了。

路行人如果是这个刺客组织的人,那么他进入这个组织,是在前担任都指挥使之前还是之后?

如果是之后,那就是天大的阴谋,难道有人把目标瞄准了皇上?

他又晃晃头,皇上身边可是有大内侍卫的,刺客绝对接近不了,连小君都不敢到深宫里得瑟去,刺客更没法无影无踪地潜入进去。

可是,如果……

真是什么事都怕如果,如果这个组织在宫里有内应的话,一切就都很难说了。

“可惜没有证据,不然真应该汇报给皇上,给皇上提个醒。”况且道。

“你还真是愚忠,皇上差点杀了你,你还替他担心?”小君冷笑道。

“这不是忠不忠的事,万一真有那种事发生,天下会大乱。这跟先皇正常去世是两回事。”况且道。

“你不用担心皇上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君道。

“这话怎么说?”况且道。

“这三个人可是研究了一番,说是现在京城里你的脑袋最值钱,准备联系买主,看有没有出价,他们准备谁出的价最高,就接谁的活,下一步就是对付你。”

“什么,岂有此理。”况且怒发冲冠,一下子站起来。

“为什么要联系买主啊,我听说刺客组织都是坐着接活的,从来不主动跟外面的人联系啊。”周鼎成疑惑道。

“你说的也对。不过听这三个人说,他们有三个兄弟都是杀你没成,结果他们组织损失了一大笔钱,那三个人还不知被谁杀了,对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有人给你送来三颗人头吗?就是他们说的三个人,所以这组织现在最恨的就是你,把你叫做蟑螂,说是怎么都杀不死。他们不服气,死了三个人,还损失一大笔钱,这些钱和仇都得在你身上找回来。”小君道。

况且倒吸一口冷气,三颗人头里的两颗他已经辨认出来,的确是在城里刺杀他的那两个人,至于另外一个他根本认不出。不过当初他来京途中的确有刺杀未遂的事,估计就是其中之一。

“看来那天给咱们送人头的人是好意,那就是在提醒咱们提防这个刺客组织。”慕容嫣然恍然道。

周鼎成搓手道。“这下真的麻烦了,现在京城里要说谁最可恨,你肯定是头一号。那些跟海外贸易走私有关的家族和官僚都恨死你了,当然愿意花大钱买你的人头。估计要找买主的话,怎么也能找到几十个。”

况且冷笑道:“让他们来吧,又不是没试过,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嘛。”

况且真不怎么怕刺客,他被刺杀都成习惯了,也麻木了,他最怕的还是皇上对他的猜疑,一旦皇上有心要处置他,那就真的无解了。

“他们提没提到在朝廷里是否还安插了别的人?”况且问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先下手为强

锦衣卫的头号人物,都指挥使路行人居然是刺客组织的刺客,这简直是一个人设崩塌的消息,让况且自叹脑容量不够。

不过他没什么感觉,只是感觉路行人异常危险,所以跟路行人打交道时,小心翼翼,很是吃力,倒是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感觉出这人身上有一股锋锐之气。现在看来,还真感觉对了,可惜他们也没能察觉出路行人居然还是个超级刺客。

“没有,他们没提在朝廷中另外安插人的事。他们交谈的时间很短,我只听到这些。”小君道。

“他们的长相你看清了吧?”周鼎成问道。

“看清了,不过没用,他们易过容,而且非常精妙,与其从他们的相貌上辨认,还不如盯住他们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我估计这跟他们修炼的独家刺杀术有关系。”小君道。

“对,那股锋锐之气就是他们的独门标志。”周鼎成道。

“可是他们不会把这个也藏起来吗?”况且问道。

慕容嫣然笑道:“谈何容易。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当然不会泄露出来。”

周鼎成道:“你不是练武的,所以你不懂,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每种功法也有,这就像你看人的气色都能诊断病情一样,每一样病也都有独特标志,就是这个意思吧,人有病没法掩盖着不露出气色来,练武的人也一样,只有到了炉火纯青地步的高手,才能看上去跟普通人一样,这样的人我是没见过。”

“那我就是绝顶高手了?啪啪。”况且自嘲式地做了几个虚假无比的动作。

“差不多吧,不过刺客组织可是恨死你了,给了你一个蟑螂的绰号。”小君笑了。

“那家杂货店在哪里,我找人盯死他们。”况且道。

小君叹道:“你能想到人家想不到?没用的,那个人发觉我盯上他之后,一定回去就把那家杂货店关了,人也早就跑了。”

“那就调查杂货店的左邻右舍,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况且发狠了。

“也对啊,你现在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专门干这个的,名正言顺。”周鼎成道。

“我明天找刘守有去,让他安排人排查一下那家杂货店的邻居,外带周围几条街的住户。”况且道。

“当官就是好啊,有特权,一句话就行,不像我都跑断腿了,也没能办成事。”小君自怨自艾道。

“得,得,你立了大功了,要不要也给你个官当,我那里空额多得是,随便你挑。”况且笑道。

“在你手下干活?想得美,一边凉快去吧。”小君气道。

周鼎成笑道:“你就是愿意给他义务劳动,拿钱的活却不愿意干。高尚啊!”

小君道:“我当然不干,他有什么钱啊,那些钱还是我赞助的呢。”

听到这话,两个人一下子熄火了,的确况且现在花的钱很大部分都是来自小君。

大家笑了一回,况且沉吟道:“一个拿钱杀人的刺客组织渗透朝廷是为了什么,还渗透的如此之深,这就令人费解了。”

慕容嫣然道:“你不知道,刺客组织要想杀人杀的顺利,就得在四处安插内线,不是光有高明的刺客就行,信息源才是最基础的工作。这些内线不一定是他们的刺客,也许是他们收买的,或者是通过别的方式联合在一起的。”

“也对啊,皇上要严查路行人的卫队,不会是觉察到了什么吧?”况且想了起来。

“难说,不过千万不要小瞧宫中的力量,他们绝对凌驾于江湖各门派之上,一旦较真没有哪个组织能跟他们抗衡。”慕容嫣然道。

“这么说,我不用为皇上担心了?”况且道。

“你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比庸人自扰还低一个级别。”小君哼道。

慕容嫣然笑道:“当然不用,皇上身边能人多的是。他们安插路行人也未必就是针对皇上,路行人这个位置太好了,可以让许多事都办的非常顺利,而且事后也容易消除痕迹。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况且猛然一拍脑袋:“他奶奶的,我一路上遭遇到那么多次刺杀,路行人不会也参与了吧,亏他还跟我天天称兄道弟的。”

慕容嫣然粲然笑道:“不会,他要是参与了,也就不会死了。他可能以为自己掌控锦衣卫,足以保护自己了,没想到还是被杀了。说不定真是有内线。”

况且让小君把那家杂货店的地址写下来,然后又按照小君的描述画出了三张刺客的肖像,虽然仓促间谈不上多高的艺术,倒是惟妙惟肖。

第二天上午,他就去了锦衣卫总部,先找到刘守有,然后把刘守有拉到他的办公室里,把这件事说了一遍。

“刘大人,你别问我消息是怎么来的,反正我是无意中打听到了杀害兄弟们和路大人的两个凶手的下落,这是他们的会合地点,一家杂货店,现在人在不在了不知道,如果人不在,就在附近挨家挨户的调查,看看这家杂货店平时有什么异常人员进出过,这是三个人的画像,你按照这画像好好查一查。”

他没说出路行人跟刺客组织有关联的事,否则没法解释清楚。

“兄弟,这是大功一件啊,你交给我,自己怎么不查?”刘守有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发懵。

“我手底下的人还在训练呢,再说也没这方面的特殊人才,对了,别用这里的人,最好用你的原班人马。安全第一啊”况且严正道。

“你也不相信这里的人吧?”刘守有得意道。

“路大人死的蹊跷,我是怕这里有刺客的内线。查了半天可别把自己绕进去啊。”况且把内线说的很重,刘守有自然也就明白了。

“你放心,我会全力办这个案子,我的原班人马现在啥事没有,正好全撒出去,若是破了这大案,我绝对不会吞你的功劳,首功还是你的。”刘守有兴奋道。

“先不说这些,破了这案子再说,另外,这三个人都是极高明的刺客,一个能顶一百个,一旦有他们的下落,向宫里求援吧,没有大内侍卫别想抓住他们。”况且道。

“这些我知道,不会让兄弟们往刀口上撞。”刘守有笑了。

“兄弟,你手下一定有能人啊,不然根本得不到这样的消息。难怪皇上如此重用你,还是皇上眼光最高,最准。”刘守有道。

“行了,不跟你多说,我还有东西在骆大人那里,我得拿回来。”

况且说完,就走出去,来到隔壁的南镇抚司。刘守有也马上出来,回到北镇抚司布置任务。

况且如此卖力自然是因为这个刺客组织公然把矛头对准他,而且刺杀他不知多少次了,也是冤家对头了,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他也不奢望能把这个组织铲除,只是希望能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无法安然躲在黑暗中为所欲为。

他来到南镇抚司,忽然有种荒唐的回家似的错觉,也许对这里的一切印象太深,太熟悉了。

“况大人好。”

“况大人,您回来了。”

他认识的人都上来行礼问好,亲热的不得了。况且更是觉得荒唐,跟这些狱卒成打成一片算是怎么回事。

骆秉承迎上来笑道:“况大人,稀客啊,你再不来我就把东西给你送去了,其实就是想再见见你,才没送东西过去。”

“你个老狐狸。”况且嘿嘿笑道。

况且让护卫们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把办公室给骆秉承腾出来。这几天他虽然没来,骆秉承还一直给他保留着办公室,没有搬回来。

“老弟啊,你算是平安无事了,我们这里可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把遗书写好了,就怕像秦大人那样忽然就去了,连后事都没法交代。”

况且笑道:“骆大人,你就不必担心了。”

“为啥?”

“因为咱们哥俩好呗。”况且道。

“可是你不是这儿的头啊,要不你想办法把我调到你那里任职,降一级都行,现在你那里最安全了。”骆秉承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不用担心吗,怎么就听不懂啊?”况且苦笑道。

“我不是听不懂,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您得给我个准话,我可是跟老婆孩子说好了,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去找你活命。”

况且吓了一跳:“老骆,你损不损啊,我欠你的?”

“当然了,你答应我的,忘了?”骆秉承得意道。

“我真是嫩啊,一不留神就上了你的贼船了,好吧,我跟你说……”

况且附在骆秉承耳朵上小声道:“你的事我跟刘大人说好了,你不会有事的,他答应我了会照看你。”

骆秉承一愣:“刘大人怎么会听你的?”

况且气道:“他当然不会听我的,可是他得听张大人的吧,懂了吗?这么笨是怎么当上镇抚使的。”

“明白了,多谢啊,多谢况大人。”骆秉承兴奋起来了,要给况且行个大礼。

“得,停下,你别谢我。我也不是为你做的,实在是怕你有个好歹,你老婆孩子天天坐在我家里哭哭啼啼,那我就别活了。”

“就是啊,我还有两个小妾呢,一哭二闹三上吊最拿手了。况大人,您以后得保着我,要不然我出事了,她们还得去闹您。”骆秉承笑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人坑儿

况且一听这话,急了,自己家里就够乱了,再来一堆女人小孩,屋顶都要被掀掉了。

“老骆,咱们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你是不假,可是我也为你动用人情了,我还是首次为别人动用人情呢。咱们就算扯平了。”

“知道,知道,况大人,我是跟你说笑的。”骆秉承欢喜道。

“拿别的说笑,这个事不行。”况且这一会儿工夫汗都出来了。

“对了,骆大人,你替我看看秦大人的家小,看看他们生活上还是别的方面有没有什么困难,然后告诉我,我想法帮助帮助他们。我跟他们素无瓜葛的,也不好直接上门。”况且道。

“你还真想办这种事啊?”骆秉承吃惊道。

“当然,我既然答应了秦大人,当然不会对死去的人失信。大的事帮不上,家里缺银子或是被人欺负了什么的,就告诉我。”况且道。

“好吧,你都如此信义,我还说什么,跑跑腿就是了,要是小事我就替你处理了,我处理不了再找你。”骆秉承叹道。

“那就有劳了。”

况且说完,就告辞走了,让护卫们把他的东西运到家里,然后他到衙门把棕马牵出来,骑着去大校场,他的马车由护卫赶着跟在后面。

况且现在喜爱上骑马的感觉了,他甚至都敢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缓慢骑行,不必再让护卫在前面小心牵着,他不知是自己的马术“顿悟”了,还是这匹马“顿悟”了,反正现在马匹完全能领会他的心意,快慢转折无不如意。

到了郊外,他就在行人稀少的大道上纵马疾驰,享受着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大道两旁,积满雪的田野广袤无边,田地里还堆积着一垛垛的稻秸。

行人们看到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和马就已经一闪而过,后面留下一片赞叹声。

他来到大校场里,绕着圈子跑了两圈,这才停下。

“又来得瑟了,我就看不惯他这德行。”赵阳鄙视道。

周鼎成笑道:“你那是嫉妒,没有这样的好马,也没有他这样的骑术。”

“我嫉妒他?做梦吧,我是不愿意骑马,坐车多舒服啊。也就是他发傻,放着舒服的马车不坐,偏偏要练习什么骑马。”赵阳不屑道。

“二哥,你嘀咕啥呢,又在嫉妒本大人吗?”况且昂首挺胸走过来,手里还牵着那匹的确能让人嫉妒得发疯的御马。

赵阳耸耸肩道:“没那工夫,我在监督下面的训练工作,你别打扰我好不好。”

几个人说笑一回,纪昌他们这时才骑着马跑进来。

况且忽然觉得这速度太快了也不好,有脱离群众的倾向。

“今天估计有多少人被淘汰下来?”况且看了会下面的训练情况,果然不乐观,许多人已经显示出精力不支的状态。

“不好说,至少五千人吧。”周鼎成神情凝重地道。

“对了,若是再有五千人被淘汰,你的银子就用的差不多了,赶紧的,申请银子吧。”周鼎成这话也有点揭他的短的意思,谁让他大手大脚惯了呢。

“谁让他得瑟了,根本不用给那么多银子,他以为皇上的钱都是他的,随便花,等着皇上跟他算账吧。”赵阳撇嘴道。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今天这银子我先垫上了。”况且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交给周鼎成,让他找人兑现了准备晚上用。

“对了,账房先生找了没有?”他又问道。

“没有,我自己先对付了,账本弄好了,虽然不够精细,笔笔账都能对得上,就是你这银子花的宫里是不是认同不好说,人家可没让你给被淘汰的人这么高的返家费用。”周鼎成道。

“这银子他自己掏腰包吧,皇上不会做这个冤大头的。”赵阳道。

况且笑道:“他们要不认可也行,我就得让他们给我列出什么费用是他们认可的,他们不嫌麻烦也可以,这钱我自己认了。”

“你以为你狠啊,宫里那些老太监比你更狠。”赵阳冷笑道。

况且不理他,看了会下面的情况,又道:“以后我看不要采取淘汰制了,都留下,只是分出等级,按他们的等级进行编制。”

“好吧,反正六万人的编制呢,收个一万八到两万人完全可以。”

况且边看边说,跟周鼎成他们商量了一些事,然后就带着纪昌到附近的空地又去骑马了。

跨越障碍这些现在都练不了,主要是天寒地冻的,没法挖壕沟,一些标准的军用栅栏、扎马等都还没领到。

况且不急,还是逐渐体会跟马的交流,他现在觉得马能理解他,领会他,可是他还无法领会马的意思,这种单项交流不正常,所以他准备花时间来慢慢熟悉理解马的语言。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除非大人再来一回顿悟。”纪昌笑道。

况且笑了,哪来的那么多顿悟,这次的事他还没找到原因,但他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没找到。

傍晚时,果然又淘汰下来五千六百人,总算没超过况且心里的底线。

剩余的事况且不用管了,骑着马回去,把马交给马夫,然后坐车回家。

他刚走进家门,忽然听到里面一阵吵嚷声,他心里一惊;难道左羚他们到了。

这倒是喜事,可是怎么吵起来了?谁跟谁啊。

随后他听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哭泣声,这是他从来没听过的。

他一阵头大,可别是秦端明的老婆孩子知道他的承诺,上门来闹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里面怎么回事?”他问守卫家里的护卫。

“不知什么人给大人送来一个美女,四个丫环。”护卫捂着嘴笑。

“什么?谁送来的?”况且吃惊道。

“不知道啊,反正有人当礼物送来的,还说大人一定明白的。”护卫笑着说到。

“谁没事害我啊。”

送美女这事不是第一次了,李香君就是盐帮强行送给他的,不收还不行。

他硬着头皮走进去,萧妮儿看到他,就上来问道:“你在外面都做什么了,怎么有人送女人给你啊,家里的还嫌少吗?”

况且苦笑道:“你别急,我真的不知道这事。”

“你不知道怎么会有人送女人给你,怎么不送给别人?”萧妮儿急了。

几个丫环也在偷偷嗤笑,九娘站在门前冷笑道:“姐姐,我说他不是好东西,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还不信,这次信了吧?”

况且不理她,却听到一个厢房里传来嘤嘤的哭声。

慕容嫣然在里面和蔼地道:“姑娘,究竟是谁要把你们送到这儿来啊?”

“嘤嘤,是我家大人。”

“你家大人是谁啊?”

“我家大人就是大人。”

况且听了气的发疯,你家大人是大人,谁家大人是小人?

“你家大人姓甚名谁啊?”慕容嫣然本来火暴脾气,此时却是和风细雨。

“姓骆,跟况大人是同僚,是好友,所以把妾身送到这儿了。”

“好啊,你跟那个姓骆的什么关系,为什么他送你女人,你也送他了是不是?”萧妮儿火冒三丈道。

况且明白了,这个该死的老骆,一定是想感谢自己,可是这是感谢吗,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他走过去笑道:“姑娘,你误会了,这样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里面又传来哭声:“不行,我要是回去,会被大人打死的。”

况且道;“他不敢,我给你写封信带回去,他敢打你,我就把他扔到茅坑里。”

况且也不理会这里了,他走到外面书房,写了一封信,把骆秉承骂个狗血喷头,然后警告他若敢虐待这个女人或者丫环,就跟他没完。

然后他叫人把信送到内宅,再叫人护送那个姑娘和丫环回去。

那姑娘死活不肯走,萧妮儿保证再三,又在护卫们的强硬敦请中才坐上轿子,然后原路返回,况且让护卫一直送到骆秉承的家里。

“你跟那个骆大人怎么回事,老实交代。”萧妮儿走进书房问道。

况且只好老实交代,把他托刘守有照顾骆秉承的事说了一遍。

“就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值钱?”萧妮儿还有些不信。

“一句话?你你知道官场上一句话值多少钱吗?皇上一句话值多少钱,张大人一句话值多少钱?那不是多少钱能衡量的。”况且道。

“这倒也是啊,就因为张大人的一句话,你才提前放出来的,的确值钱。”萧妮儿理解了。

“不过这事你以后少干点吧,真要想尝鲜,就在外面偷偷的,别弄到家里来,我懒得管你,左羚姐可是要来了,小心她跟你拼命。”萧妮儿严重警告道。

“我哪儿有那份心啊。”况且叫冤。

“谁知道你有没有,就是有也没关系,只是别让我们姐妹抓住,更不要让什么女人闹到家里来。”萧妮儿说完,扬长而去。

况且气的两手冰凉,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不过是好意帮了骆秉承一次,也是瞧在他忠厚君子的份上,不想他落难,谁想到这个忠厚君子居然干出这种坑人不偿命的事来。

他心里发誓,这事不算完,回头非想法坑骆秉承一次不可,不闹的他家鸡飞狗跳就不算报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元第一案

“怎么样,吃瘪了吧。我早跟你说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周鼎成笑着走进况且的书房。

“滚,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况且气的肚子鼓鼓的,他什么时候常在河边走了,这几年他可是老老实实,别说拈花惹草,连边都不沾。湿鞋不湿鞋的关他屁事。

“你这是愧疚,不是生气,不会真的干了什么对不起妮儿的事吧?”周鼎成道。

“你再说我跟你急。我是生气骆秉承这个蠢货,我好心好意帮他一把,他倒好,一天还没到晚呢,转头就坑我一把。恩将仇报也不能这么快吧。”

“哈哈,这可真是惺惺惜惺惺。”

“这个蠢货,他怎么当上南镇抚司镇抚使的?”况且又恨恨道

“他才不蠢哪,只是看着忠厚,愚蠢的人能当上镇抚使吗?锦衣卫那里千户以上的没有一个简单的,都鬼着呢。”周鼎成道。

“就是啊,我知道这个,所以看到他还以为好不容易在锦衣卫里发现一个好人,就实心实意地帮了他,你说他回头干的这事,不蠢能这么干吗?”况且气的简直想蹦上房顶大声咆哮。

“他以为你好这口呗,都说才子风流,你是才子,当然风流,只是他跟一般的俗人一样误解了风流二字。”周鼎成道。

“对了,这是账本,你过目看看吧,哪天得送进宫里去,你去还是找谁送?”周鼎成递给他一个厚厚的账本。

况且看了几页就不耐烦了:“算了,你明天找个时间进去送给张鲸张大人吧。”

“怎么又是我,还有啊,我现在没有进宫的腰牌了。”周鼎成道。

“那就办一个。”况且道。

“说的容易,进宫的腰牌说办就办啊。”

“你宫里不是还有熟人吗?那就先找那些老熟人,然后让那些老熟人帮你找张鲸,找到他后,除了给他账本,得叫他给你办一个进宫的腰牌,以后你就跟他们打交道。”况且说道。

“你为什么不肯进宫啊?”周鼎成不大明白。

“我这腰牌倒是能进宫,可是进去后我就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要是乱闯的话,非得被里面的人就地法办了不可。”况且道。

周鼎成笑了,他倒是对宫里比较熟,弄一块牌子,对他也不是太难的事。

“好吧,我明天去办这事,就是不知道咱们的账目他们能不能通过。”

“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反正这些银子一分都没用在咱们自己身上,都是花在组建衙门,训练人员的公务上了。”况且道。

第二天况且去了衙门,就听的北镇抚司里面鬼哭狼嚎,外面也有不少人,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面色如土。

“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刘大人抓了不少人回来,在连夜审讯呢,说是御案。具体情况不了解。”

一个北镇抚司的人对况且说道,他脸上神色都有些凄惶。

况且就知道这是昨天他托刘守有办的事,可是他只是让刘守有排查,抓人回来干嘛啊?

“这外面的人怎么回事?”他又问道。

“都是亲戚朋友啥的,在外面等着领尸首呢。”

“胡闹。”况且摇头叹气。

他先去自己的衙门看了看,然后走进了北镇抚司。

“兄弟,你来了,我可是从昨天一直到现在都没歇着,一直在审人。”刘守有看到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大哥,兄弟我只是让你排查,你抓人干嘛啊,那个组织如此诡秘,不可能跟一般居民有联系。可不能残害无辜啊。”况且道。

“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就是要把声势闹的大大的,这叫敲山震虎。至少得让他们有所顾忌。另外我昨天进宫里了,跟皇上汇报了这件事,皇上大喜,还夸你呢。”

“夸我?”

刘守有笑道:“没办法,兄弟,皇上听说我查到了杀害锦衣卫人员和路大人的凶手的踪迹,就问我怎么查到的,我没办法,不能贪天功为己有啊,只好说是你的人查到的,因为你手里没有好的侦缉人手,就转给我办了。皇上还夸你不贪功,知道跟同僚精诚合作,顾全大局什么的,兄弟,能让皇上夸一句就了不得,昨天可是夸赞你好几句啊。”

况且摇头,他怕的就是这个,不过也没办法,这事瞒也瞒不住。

“大哥,我来就是给你抓的人求个情的,可别对他们使用你那十八般酷刑啊,咱们不能被人骂酷吏,是不是?”况且道。

“我那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哪里会真用刑,这些人也不用上刑,我领他们参观了一下这里的审讯设施,结果全都拉裤子里了。有的没的全招了。”刘守有笑道。

“是,你要带我参观参观,我也得尿裤子,让我说啥就说啥。”况且没好气道。

有这么吓唬人的吗,真能把人吓死的,那些酷刑不用真的上,看看就能起到足够的作用。

“下午把人放了吧,口供都得到了,还关着干嘛?”况且道。

“行,本来还想关他们一天,既然况大人发话了,吃完中午饭就放人。对了,这三个人经常在那个杂货店进出,杂货店老板逃了,现在正在全城搜捕呢,九门提督、顺天府的人都被下旨全力帮助咱们协查,皇上说这是隆庆开元第一大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把凶手缉拿归案,以正典刑。”刘守有道。

“大哥,你这都已经是镇抚使兼都指挥使了,你就是立再大的功劳,还能升官吗?”况且问道。

“加宫保衔啊。”

“宫保有用?”况且不懂。

“兄弟你真是对官场文化一窍不通,太子少保、少师,太保、太师这些就是给文官加的爵位,虽然不能传给后代,可是自己脸上有光,也有实实在在的好处,不跟你说这些,等你以后加了宫保就知道了。”

况且真的不懂,他知道三公三少这些宫保衔,却以为只是种荣誉跟体面,或许增加点俸禄什么,难道还有更具体的好处?

况且回来后就带人去了大校场,现在剩下的人还有两万出头。按照况且的决定,这些人全部留下了,所有训练和标准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在这两万人中分出上中下等,上等的大约五千左右,就是最精锐的核心,次为中等大约一万人,最后的五千多人训练做别的用途。

“况大人,您听说了吗,锦衣卫刘大人可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昨天抓了很多人,闹的全城鸡飞狗跳的,到处都在抓人,九门提督衙门和顺天府不甘示弱,也都抓了不少人回去审。”一个教头对况且道。

况且点点头,他哪里会不知道,事情就是他引发的。

“大人,我的一个亲戚也被北镇抚司抓走了,您跟刘大人熟不熟,能不能帮着说个人情。”此时一个学员过来躬身哀求道。

“你的亲戚住哪儿啊?”况且问道。

“就在西直门那块,北镇抚司的人说他们那有个杂货店是贼窝,没找到正主儿,就把邻居街坊的都给抓了。”这人苦着脸道。

“你放心吧,我刚才去看了,所有人都没有吃苦头,就是受了惊吓,下午就放人。”况且道。

“真的,那多谢大人了。”这人躬身又退了回去。

这人刚走,又有人过来给亲戚朋友求情,有的是镇抚司抓的,有的是另外两个衙门抓的,以为况且跟他们有交情,让况且帮着求情。

“关在镇抚司里的人下午都能回家了,九门提督衙门、顺天府跟咱们不是一个系统,本官跟他们也没有交集,这个情实在没法求,我回头请刘大人出面,跟他们协商一下,能放的尽量放吧。”况且诚恳道。

“多谢大人。”

“大人真是好人啊。”

“兄弟们,好好练吧,以后咱们也是锦衣卫的人了,就不用受这鸟气了。”

“对,好好练吧。”

这些人都鼓足劲儿开始训练,从心里发狠早日成为正式的锦衣卫人员,不欺负别人,至少不会有家人朋友让别人随便抓了去,自己还一点办法没有。

况且看的发呆,卖个概念都能行?

他现在相信蝴蝶理论了,他只是在刘守有那里煽动一下翅膀,这风暴现在已遍及京城,扩大到哪里还难说呢。

“这群兔崽子,仗势欺人,兄弟,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办案啊。”赵阳不忿道。

“二哥,你生什么气啊,不会是哪个衙门抓了你的仆人吧。”况且笑道。

“他们也得有这个胆子,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嚣张气焰。”

况且笑道:“二哥喜欢办案?”

“喜欢啊,咱们手上有案子?”赵阳来了兴致。

“现在没有,不过想要办案,总能找到的。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喜欢抓人办案的话,就来我这儿干这个,还没有什么风险。”况且道。

“啊,这个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给我一些人,爷也要抓人了。哈哈。”赵阳又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周鼎成回来了,冲况且摇动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哈哈,老子出马,一个顶俩,马到功成,凯旋而归。”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赵阳的愤怒

“你在大道上捡到宝了?如此张狂。”赵阳哼道。

周鼎成不理他,对况且道:“哈哈,我进去找着熟人,然后见到了张鲸,把账本给他看了,人家怎么着,根本没一条条看,看了下总账就合上了,然后又给了十万两银票。”

“张鲸当然没工夫审核,他的手下可是有啊,别以为宦官就啥也不懂好欺负,他们各方面的才能不比外面人差,等他们审核后,就有账跟你们算了。等着吧,别高兴太早了。”赵阳冷冷道。

“我说你小子说点好话会死啊,怎么专泼冷水,这可是大冬天。”周鼎成一头的兴奋被赵阳这盆冷水泼熄了大半。

“他们找上来再说,拿到银子就行。”况且却是满面春风。

他昨天还真有点担心那笔遣散费宫里不会批准,得自己掏腰包呢。

“你们说咱们等训练完毕,正式组成第六卫时,得花多少银子?”况且对周鼎成和赵阳道。

这两人现在就是他的主要助手,以后大概也是,周鼎成不用说了,他到哪里,周鼎成就会到哪里,赵阳他也不想放手了,虽说赵阳有些贵族公子气息,这也是难免的,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子弟都是这样,赵阳就算是不错了。况且想让他负责刑名这一块,是多方面的考虑,这样的话,自己在京城待着也可以降低一点风险。

他也想过了,就算以后主要人马到了南方,北京这里也必然要留下一部分,不可能连根拔起,全部搬家,赵阳就是留守人员的头儿,主要是一家人放心。

“依我看,五十万两能挡住就不错了。”周鼎成道。

“照你们这个败家法,我看得八十万。皇上能不能给你们这么多钱是个问题。”

“是他败家,不是我好不好。”周鼎成回击道。

“得,别吵了,我昨天才想到这个问题,我在张大人那里看到的,国库每年收入不过二百四十万两白银左右,又要负责全国官员的俸禄,还要时不时的赈济一下各地的受灾百姓,还要养活几十万大军,怎么可能够啊?”况且道。

“各处都吵吵着揭不开锅啊,真的不够,不过,你看的数字只是纸面上的,别的收入还是有的,皇上自己就有金库,各地府县布政使也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地方截留这也是国库银子数量少的缘故,不过正因为这个,还能支撑得住,若是方方面面都靠国库那点银子,早就饿死人了。”赵阳道。

“官军的钱不是咱们这个花法,若照这个花法,国家能养得起五万大军就不错了,可是御林军和京军就有八万,你想想看吧。咱们这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周鼎成不无骄傲地道。

“看来以后也得精打细算了,不能什么地方都大手大脚。”况且沉吟道。

“你才知道啊。”赵阳没好气道。

他对况且给那些被淘汰的人发银子很不满意,这口气一直没下去。他也是富贵家族出来的公子哥,可是对况且的大手大脚还是感到有些惊心。

况且笑笑,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暴发户,花钱这项上他也是小白,有钱是一码事,花钱也是个技术活,如何花的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各方面都圆圆满满,真的是不容易做到,更难做好。

中午时,一个吏员跑来找他,说是南镇抚司骆大人来了,想见他。况且听到骆秉承的名字,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蠢货,我正想找他算账哪,他还有脸来见我!

他骑上马就回去了,每天中午他都得回去,因为马匹必须回去喂养,这可是御马,他不能让手下的人随便拿点草料糊弄。

“况兄弟,实在是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骆秉承见到他,连连拱手作揖赔礼个没完。

“我说老兄,我说你什么好啊,说你是蠢货都是在夸你。”况且气的鼻子都歪了。

“是,是,我这事的确办的不地道,给兄弟你添麻烦了,都说才子风流嘛,我也想给你来个红袖添香夜读书,我只是没想到你也是惧内的。”骆秉承道。

“我惧什么内啊,这是两码事。”

“是,是,两码事。”骆秉承心里腹诽,什么两码事,就是一码事好不好,怕老婆就怕老婆,有什么丢人的,皇上都有怕老婆的,更不用说惧内委员会主任,那个杀敌勇猛威震四方的堂堂男子汉,见了老婆就发颤的戚继光大帅了。

“那个……昨天晚上没啥大麻烦吧?”骆秉承小心翼翼问道。

他怕况且昨天被罚跪搓板、顶马桶什么,回头就得把受到的苦头十倍还给自己。

“麻烦倒没什么,对了,你来这儿做什么,不会是专门说这事的吧?”况且警觉道。

“也是也不是啦,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被抓到这里了,人家找上我,我来看看能不能跟刘大人讨个人情,可是又没敢,还得找大人您啊。”骆秉承道。

“你的亲戚都被抓了?不应该啊,都是锦衣卫的人,应该知道是你的亲戚,怎么会抓人?”况且问道。

“我都说了,是远房亲戚,实在是有些远了,要不是这事,都忘了有这门亲戚了。不过找上我,也得认亲不是。”骆秉承苦笑道。

“好吧,咱俩现在就过去,你把亲戚的名字告诉我,我让刘大人放了就是。”

骆秉承谢了又谢,把要保的人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两人来到隔壁,况且也不进去,把条子交给北镇抚司的人,让他跟刘守有说一声,马上放了这个人。

不一会的工夫,一个人披头散发出来了,好像逃出鬼门关一样,整个人憔悴的不行。外面等候的人早就上去接着他,又有几人在骆秉承面前千恩万谢。旁边有人向这个人打听他们在里面的人是死是活,有没有受刑等等。

一般人都知道,不要说北镇抚司这种地方,就是一般的官府也是到了二话不说,先打一顿板子,这叫下马威。进了官府还打板子,这里是地狱啊,怎么想象都不为过。

那个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家人赶紧雇辆车,拉着一溜烟就跑了,生怕被再拉回去。

况且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是不告诉刘守有的好,这些人遭的罪受的惊吓都跟他有关。

他面现惨然之色,想了想,还是走进去,跟刘守有商量,劝他把人都放了,里面外面的人心脏都在承受着难以承受的折磨,这种折磨也是一种酷刑。

刘守有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反正口供早就得到了,写成文本奏上去就是大功一件。他是抢占了先机,把那家杂货店的街坊邻居全部抓了回来,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了不少东西。九门提督和顺天府,抓了些根本不相干的人,也就是给上面看,表示他们在认真办案,对皇上交代的大案要案没有丝毫懈怠。

况且没有让刘守有跟另外两个衙门协商放人,他忽然想明白了,无论是九门提督还是顺天府衙门,都是最恨锦衣卫的,锦衣卫的人跟他们求情,那是火上浇油,他们会认为锦衣卫故意干扰他们破案,是在抢功,然后这两个衙门就会变本加厉。

办完这件事,况且和骆秉承两人到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

“老弟,这次究竟是什么案子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听说是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骆秉承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跟上次城外那档子事有关系。”况且含糊道。

“城外那档子事?查到凶手了?”骆秉承大惊。

“没有吧,抓了这么多人,不就是查凶手吗?如果已经查到了,就不用抓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是啊,总部那里的人一个个脸色都跟被打了多少个耳光似的,这次连顺天府都出动了,可是总部那里的人都被排除在外,出动的只是北镇抚司的人。老弟啊,总部那里不会被血洗吧?”骆秉承说着,眼中依然有隐忧显现。

“我哪里知道这些,反正你没事就是了。”况且道。

“是,说起来这事,我听说唐大人、曹大人他们前天一起去刘大人府上拜访,也就是想送个礼啥的,结果刘大人根本不接见,派个仆人出来对他们说,有事就在衙门里说,这几个人都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总部真是变天了,路大人在时,跟这些人可都是好兄弟啊。”骆秉承叹息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衙门里也是这样,头儿换了,下面的人事自然会有大的变化。老兄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况且笑道。

“我……我敢有什么想法啊,这一关我能平安过去就烧高香了,要是能保住现在的位置,我就天天到庙里拜佛去。”骆秉承叹道。

“没这么惨吧,不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只要自己没毛病,干嘛那么怕他?”

“这话说得对,要是个个都像孔圣人似的,的确不怕,问题是凡是千户以上的谁没有问题啊,平时只是不查,真要查起来,个个都有资格到北镇抚司来做客。”

“那你平时都做了多少缺德事?老实招来。若有半句谎话,我首先要送你进北镇抚司。”况且笑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夫人阅兵

骆秉承笑了,神态里透出几分疲惫。他当然知道况且是戏言,喝下一杯酒后,却道:“人都说身在衙门好修行,这就是说说罢了,我大半辈子在衙门里里混,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尤其在咱们锦衣卫,多少年下来,缺德的事谁没做过几件?不管是昧着良心做的还是什么,都有,无人例外,这也是所有人都怕查的原因。”

况且默然,他今天就觉得有些亏心了,要不是他一句话,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居民被抓,受惊吓受折磨,北镇抚司这里只是吓唬,顺天府和九门提督那里估计就是板子起落,血肉飞舞了吧。

“老骆,你说一个人怎么受得了天天给别人上刑,他自己就不难受?难道那些人能从中得到快感?”况且真心不明白这问题。

况且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专门喜欢欺压弱小,蹂躏妇幼,自诩强大,实际是严重的心理变态。

从表面看,无论是锦衣卫总部的人还是北镇抚司的人,一个个正常的了不得,尤其是刘守有,还是名臣子弟,怎么看都是文臣范儿,不知怎么了,一旦进了地狱般的镇抚司马上就露出了阎王的本色。

“我不知道这里怎么样,反正我那里还好些,审理的都是自己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动刑,你想啊,你给人上过刑了,以后这人再出来,这兄弟还怎么做啊,就是知道你是执行公务,那也没法从心里原谅你。必须动刑的时候,我是躲起来不听不看不问,只要最后的结果。”骆秉承苦笑道。

“你真是个老滑头。”况且笑了,这和君子远庖厨是一个道理。

“不是我滑头,谁都这样,刘大人你别看他喜欢吓唬人,真正给犯人用刑的时候,他也是躲得远远的,连办公室都呆不住,鬼哭狼嚎的谁受得了?施刑人员不一样,他们受过专门训练,就像刽子手是个职业,饭碗呀,他们在动手前还会跟犯人赔个不是。”

“听说刽子手都是世袭的,是吗?”况且道。

“可不是嘛,别人不愿意干这活,砍人脑袋哪是容易的事?刀必须是最锋利的,下手还得稳准狠,他们常年砍人头,按说应该习惯了吧,可是他们砍完人头后,也得狂喝烈酒,把自己灌得七八分醉,再到青楼发泄一番,这才能恢复过来。”骆秉承道。

“坊间传说,青楼女对砍完人头的刽子手最欢迎,还抢着跟他们过夜,而且免费,这是真的?”况且还是从一则史料中看到这个传闻。

“的确有这个说法,这一天的刽子手身上带着煞气,可以驱鬼避邪,还可以治妇女病什么的,传说多了。青楼是什么地方,是个坑人害人的地方呀,她们害死的人绝对比咱们锦衣卫还多。她们能不怕吗?”骆秉承道。

“骆大人,你这很专业啊,难道被坑过?”况且开玩笑道。

“花无常开日,谁无少年时啊。”骆秉承长吟道。

“我说你这是什么诗啊,打油都算不上。”况且立刻鄙视。

“哈哈,我这是班门弄斧了。其实这世上最能坑杀人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青楼,一个是赌场,那里面是白骨堆成山啊,就是打仗都没死过那么多人。”骆秉承道。

“对了,你给我送去的那女子还有四个丫环,不会是从青楼买来的吧?”况且猛然想到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啊,我会从那种肮脏地方买人送你吗?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可是花了我一大笔钱。”骆秉承肉疼地道。

“多少银子买的?”况且倒是来了兴致。

“两千两,那位美人是一千两银子买的,怎么样,真正的千金美女,丫环也不便宜,每个250两。绝对的顶级档次。”

“都是处女?”况且想给他挖了个坑。

“当然,都是,绝对是,我都亲自检查过。”骆秉承发誓道。

“你亲自检查过?被你检查过了还能是处女吗?老骆你可太不地道了,送我的人你先过一遍手,你这品行也太差劲了吧。”况且大笑起来。

“不,不,不是这意思,真的不是,我没检查那个,真的不是那意思。”骆秉承急了,又举手又跺脚的连声发誓道。

“你急什么,反正我又没收,你过几遍手都没问题。”况且斜着眼睛望着他道。

“不是,我没说明白,是这样的,跟你说吧,这些女子出身都不凡,买她们的人牙子有特别的检查手段,我就是按照她们的方法检查了一下,当着人牙子的面,人家可是说好了,人钱两讫后就不能找后账了。要说这人牙子也是大大的有名,不是官府那种官媒牙婆子,是扬州的瘦马家族,你知道这家吧?”骆秉承啰里啰嗦地总算讲明白了。

“瘦马家族?当然听说过。”况且笑了,他身边就有四个出自这个家族的美女,对于瘦马家族的事李香君跟他说过很多,他权且当趣闻听着。

“是啊,听说在江南特别有名,在京城这儿人家不图名,做的都是达官显宦、王公贵族的生意,我这样的小官要不是为了送给你一个大礼,还找不到门路跟人家做这笔生意呢,我是托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他们。”

“你买一个女子也就是啊,干嘛还要买四个丫环啊,他们配套卖的?”况且觉得好玩,就随意问道。

“不是,我是想啊,你要送人茶具的话,不能光送一个茶壶吧,总得配几个茶杯,一般来说都是四个,所以就买了四个丫环配套,那丫环也是标致的美人啊。”骆秉承说着这些,脸泛红光,眼睛都发亮。

况且笑了,他听说过另一个茶具理论,人家可是说茶壶是男人,茶杯是女人,所以男人就应该有三妻四妾,没想到骆秉承弄出这么个配套理论来。

“老骆,千金美女,人家可是说的是黄金,不是银子,也就是一万两银子的美女。还有啊,你要是在别的地方买,这价钱的确顶天了,不过在瘦马家族里,五千两银子以下的都是残次品,几百两银子的就属于烧火丫头了。”况且笑道。

“你……兄弟,你行啊,比我懂行多了,我说你知道这么多,还跟我装什么清纯啊,以前买过不少吧?”

“胡扯,我知道这些事,但从未跟他们打过交道。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这点你都不懂?”

“不对啊,瘦马家族行事极为低调,一般人不会知道他们的内部情况。你别蒙我。兄弟,我能感觉出来,你绝对是这方面的圣手。”骆秉承眼睛又开始放光。

“圣你个大头鬼,我真的没跟他们打过交道。”

况且的确没跟瘦马家族的人打过交道,跟他打交道的是扬州的盐帮,瘦马家族不知怎么跟盐帮搅和在一起了,估计也是寻求保护吧。李香君和她手下三个绝色丫环就是盐帮用苦肉计强行送给他的,不要就迫害这四个人,况且心软,见不得美人受苦,只好收下。当然,就是丑女有难,况且也会舍身救助,他是见不得任何人遭受苦难的。

提到瘦马家族,况且不禁联想到李香君,又想到左羚她们可能马上就到了,然后就是一阵头大。

“对了,况大人,那个女子和四个丫环我租了房子安置下来,虽说不是上等品色,你就将就收了吧,养在外面,也不会惊动尊夫人。”骆秉承道。

“少来,你自己买的自己留着吧,我绝对不要。”况且义正辞严。

“我自己留着,我老婆也不是省油灯啊,还有两个小妾,非生吃了我不可。”骆秉承道。

“那我不管,你没看我现在都忙成什么样了,还有这份心思?”

“又跟我装,人家戚大帅惧内全国第一,他的军务不比你忙多了?照样在外面养着人。男人越忙越累越需要安慰,哪怕给你捏捏肩捶捶腿也好,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戚帅惧内真那么有名?”况且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笑问道。

“当然,阅兵的是他夫人,而不是他,他是率领军队接受夫人检阅。”骆秉承说着,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况且知道这个笑话,说是戚继光被老婆欺压的实在不堪忍受,就集合军队,想用威武雄壮的气势让老婆让步,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男儿雄风,结果夫人带着丫环来后,问他怎么回事,戚继光见到夫人,身子就矮了半截,顺坡下驴道;“末将请夫人阅兵。”

这不是故事,是真实的剧情。

当然怕老婆也不丢人,况且也怕。怕是因为爱,越爱也就越怕,怕的不是什么雌威,而是怕心爱的人受到哪怕一丁点伤害。

当然戚继光是否出于这种心理,况且就不知道了,不过戚继光惧内的确名震海内,流布甚广。

这还不算顶级的,真正怕老婆怕出境界的是唐朝末年一个宰相。那才叫开一代惧内之新气象。

这个可以好好八卦一番。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上门抓人

话说这位宰相亲自挂帅,率兵去跟黄巢作战,他以怕老婆闻名却不断在外拈花惹草,行军途中他带了几名美女在军营中,结果夫人知道后大怒,带着家人从后面追上来。

到了中途,军中的探子向他汇报:“大帅,黄巢从东面向我们压来,夫人从西面追来了,咱们怎么办?”

这位宰相当时懵了,这可是遭到了两面夹击啊,还都是他平生最怕的人,黄巢厉害,夫人也一点不弱啊。

他惶恐无着地问幕僚们:“咱们怎么办?”

一个幕僚笑道:“大帅,依在下的意思,咱们还是投降黄巢吧,活下来的希望大一点。”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不过宰相却没听出这里的调侃味道,皱眉道:“嗯,向黄巢投降也是条活路啊。可是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她肯定会打败黄巢,然后抓住咱们,那时候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怎么办,这是真没活路了。”

况且给骆秉承讲了这则笑话,笑的骆秉承腰弯的头都快要触到地面了。

“况大人,你们才子骂人可真损啊,杀人不用刀。”

“哈哈,这位仁兄比戚帅有过之无不及吧。”况且也是乐得不行。

“你瞎编的,绝对是瞎编的,不会有这种事。”笑了好半晌,骆秉承才直起腰来,抹着眼泪道。

“瞎编?这种事瞎编都编不出来,你想想,历朝历代有夫人阅兵的吗?好,你说不是有梁红玉嘛,可人家本来就是大帅,不是家庭妇女,和戚夫人完全是两码事儿。真实发生的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丰富。”况且道。

“是是,况大人见多识广,妙语如珠。”骆秉承想想忍不住,还在笑。

两人笑着又喝了几杯酒,况且把账结了,两人出来后就分手了。

“况大人,那个……啥……我给你留着。”骆秉承说了这一句,骑上马就走了。

况且苦笑一声,这家伙真跟苍蝇似的嗡嗡嗡。不过他不讨厌,进入锦衣卫后这家伙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两千两银子对骆秉承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管理的南镇抚司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没有多少生财的路子,光靠俸禄也就是小康生活,当然他一定有捞外快的方法,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官员们就没有靠俸禄吃饭的。

即便这样,两千两银子也能见出骆秉承的真心。

况且不知道骆秉承有什么事怕被抖搂出来,但他的惧怕是实实在在的。况且忘不了那天两人相对饮酒,骆秉承情绪低落,好像末日马上就要降临,也许正是这种感觉让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况且回到第六卫衙门时,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骆秉承跟他表白的那一番话。

“大人,咱们以后是不是也要有自己的镇抚司啊?”纪昌问道。

“哦,或许吧,这得上面决定。”况且回过神来答道。

按说给他的编制是按照都指挥使司的等级,镇抚司当然就必然有一个,但不排除借用南北两镇抚司,暂时不独立设置的可能。

他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弄懂皇上的意思,究竟打造一个什么样的锦衣卫,这事只有皇上清楚,别人都说不明白。也许,就连皇上本人也没有完全想好。

“你有什么想法?想管理镇抚司?”况且笑着看向纪昌。

纪昌尴尬笑道:“当然想,也就是想想,我的级别差太多了。”

“好好干吧,以后有机会的。”况且适时给他灌点毒鸡汤。

“只要大人肯栽培,属下一定为大人拼命效力。”纪昌听了况且这句话,立时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马上跟着况且上战场杀敌立功,好像看到了镇抚使这个职位在前面向他招手。

镇抚使跟指挥使平级,但比指挥使权责大一些,况且现在的职位就是司徒登、秦端明这样的指挥使,可是锦衣第六卫很特殊,按照都指挥使司的规格设立,也就是说况且实际上是路行人、刘守有这个级别的官员,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等到第六卫编制健全了,况且的官职水涨船高,自然就上去了,但是他的品阶太低,只有五品,这就需要以后熬资历或者立功来提升了。

纪昌是锦衣百户,六品,只比况且的品阶低一级,可是职位就差的太多了。

锦衣卫不是别的地方,一级就等于天地之隔,想向上爬一级非常难,一般来说没有特殊功勋,拼资历的话,十年熬上一级算是幸运的,二十年也属于正常。

其实别的地方也一样,知县升知府非常难,再想升到布政使、按察使就更难了,布政使向上一级就是尚书侍郎了。毕竟整个文官制度就是九品,知县已经是七品了,尚书侍郎也不过正副二品,一品是给加了宫保衔的尚书或者大学士准备的,那是文官制度金字塔的顶尖。

超过文武官员一品的就是侯爵、国公这些贵族,上面就是郡王、亲王。

况且没有骑马,而是坐车向大校场赶去,每天他不到大校场看看那里的训练情况,心里就没底,虽说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不用他做什么,但还是在上面看着心里踏实一些。

正走在半道上,一个护卫从大校场的方向骑马飞驰过来,看到况且的马车,就急忙勒住马,下马后到况且的车前道:“大人,不好了,九门提督的人来大校场抓人来了,周大人、赵大人他们不让抓,双方正僵持着呢。”

况且一听这话火就冒上来了:“什么,九门提督的人来咱们这儿抓人?他们凭什么?”

况且现在有勇气和底气喊凭什么了,虽说这世上有很多事讲不清道理,可是到了他这个级别,对一般的高官大喊凭什么是他的权利,他既然跻身这一行列之中,不这么喊反而是不对的,这就叫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

“他们说抓到的人里有人供出一些同谋,藏在咱们正在训练的人里面,一共有十多个人,所以他们要抓走审问。”护卫有些慌乱地道。

“他们是欺负咱们第六卫没有正式挂品牌吗?九门提督的人什么时候敢到锦衣卫撒野了?”况且气不打一处来,这必须得制止,有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眼下锦衣卫总部遭受重创,正处于内部清查清洗中,九门提督的人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抓人,分明是欺负况且,不拿他当回事。平时抓几个人也无所谓,现在绝对不行,不是时候!

“走,看看去。”况且叫人加快速度,向大校场赶去。

来到大校场后,果然看见周鼎成和赵阳正率领几百个学员跟几百个九门提督的官兵对峙着,*味很浓。

对面带头的正是九门提督李百揆,此人上次差一点抓走况且和秦端明,却被路行人拦住,然后被张鲸拿来的圣旨轰走了。李百揆为这事窝了一肚子火,况且的火比他更大,各人算着各人的账。

李百揆想的是,我平公执法,该抓谁抓谁,为什么锦衣卫就碰不得?

况且上却认为,锦衣卫屋漏偏逢连夜雨,李百揆乘人之危,居心不良。

“二少,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让开,不要自误,我这是看在咱们往日交情不错的分上好言相劝。”李百揆对赵阳道。

“多谢,不过今天这事我管定了,这些人也是我的兄弟,不可能让你抓走。”赵阳丝毫不让。

“来,来,冲我来,小样的,带几百个人了不起啊,信不信我一个人把你们都打趴下。”周鼎成叫阵道。

“周大人,你不是锦衣第六卫的人,这事别掺和好不好,这可是皇上交代的御案,谁阻拦办案就是钦犯。”李百揆认识这两人。赵阳不用说,北京城有名的二世祖,周鼎成则是宫里的老人,李百揆也熟悉。

“我怎么不是锦衣第六卫的人了?我是哪儿的人难道是你说了算?我告诉你,这里的事就是我的事,想抓人先抓我”周鼎成毫不相让。

周鼎成的话不是吓唬他们,没有远程强弓硬弩的话,他一个人真能把李百揆的几百个手下都打趴下。武当弟子的名头绝不是混出来的,是真正用拳脚打出来的。

“好,那就得罪了,给我上,凡是惹事的一律带回去审问。”李百揆也火了,一挥手,就要让背后的官兵冲锋。

“都给我住手。”况且恰好赶到,大吼一声。

周鼎成看到况且到了,就先停住架势,李百揆也举手在空中,让身后的人停止动作。

“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上次没能带走我,不服气是吧?”况且走到两方中间道。

“况大人,今天这事跟你没关系,据报这里有涉案的犯人,我们是来抓犯人的,请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李百揆严正道。

“抓犯人?大人找错地方了吧,这里是我锦衣第六卫的训练区,这里的人都是我锦衣第六卫的人,你就是想抓人也得先通过我吧?再说了,锦衣卫有办案权,若真如你说的有什么犯人,或是什么案情,不劳阁下动手,我自己会清查。”况且道。

“对,我们锦衣卫的人,在训练区不受你们管辖。”纪昌明白了况且的意思。

“就是,老子已经是锦衣卫的人了,决不会再受你们欺负。”几个受训人员大声嚷嚷道。

“大人,跟他们拼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们几百人?”

况且后面的这些学员都愤怒了,嚷着要把李百揆的人拿下。如果况且一声令下,这事简单之极,九门提督的人绝对不如这些优中选优的人员,就是拿着刀枪也没用。

看着气势汹汹的对方,李百揆变了脸色,他还真怕况且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他也来个械斗,上次况且跟秦端明械斗,结果况且啥事没有出来了,秦端明却稀里糊涂送了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黑材料出笼

“你……况大人,你不能乱来啊,我可是奉了圣旨办案的。”李百揆向后退了两步。

他背后的人也跟着后退几步,他们有点怕了,都知道况且是真虎啊,跟同僚争斗都敢大闹京城,现在大校场是锦衣卫的天下,动起手来更加会无所顾忌。再看看训练场里面黑压压的三万人呢,根本不用打,人家一齐冲过来,就能把他们淹没了。

九门提督全部人马也没有三万啊,也不过一万出头。

九门提督大致相当于武警部队,京军大致相当于北京军区部队,顺天府的人马就是市公安局,御林军就是中央卫戍部队,北京主要的武装亚武装力量也就是这些。至于锦衣卫属于比较另类的组织,前身是御林军的一支,后来独立出来,变成了一个集执法、审案、定罪、执行一条龙服务的机构,直接受命于皇上,不归任何部门统辖。

“我乱来,李大人,究竟是谁乱来,咱们今天好好说道说道。”况且又向前进逼一步。

“好,咱们只是说道,不能动手。”李百揆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双方两方火拼起来,最后倒霉的极有可能还是他,秦端明就是例子。

“李大人,您刚才不是一个劲的嚷着动手抓人吗?不动手怎么抓人啊?”赵阳可不给他留面子,毫不留情地揭他的老底。

“人当然是要抓的,可是我们只抓犯人,跟别人无关。你们这些人听着,本官是奉旨办案,有犯人口供供出在你们之中有十几个人是同谋,这些人本官一定要带走,你们要是集体抗命,那就等着接受皇上的严惩吧。”李百揆大声喊道。

他这一喊,也有人感到胆怯,不是怕九门提督,而是怕皇上。

“集体抗命?李大人,你别凭空捏造好不好,今天只是本官一人抗命,有本事抓我一人就行了。”况且冷笑道。

“抓你又如何,上次有圣旨保住了你,我看今天还有没圣旨保你。你敢对抗本官所奉的旨意,就是大罪,今天就是抓不了你,我也要上奏皇上。”李百揆色厉内荏道。

“上奏干嘛,不如咱们现在就进宫面圣,请求皇上圣裁如何?李大人,我还没进过宫呢,不知道怎么走,劳烦您前面带路啊。”况且笑道。

李百揆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确有犯人有口供,可是那些口供都是在严刑拷打下,经过他的循循诱导才说出来的,在一般情况下也能成立,可是到了皇上面前,拿这些站不住脚的口供当理由,那就是找死了。

他的确是上次没能抓况且回去,心里憋着气,这次想找机会报复回来,不能抓况且,就抓他手下的人回去,刑讯加诱导,说不定能弄出一些不利于况且的口供,到时候一盆脏水泼到况且头上,就算整不倒他,也够让他恶心一阵的。

哪知况且就是个浑人,直接跟他犯浑,四六不着调,这倒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若是真的动手,吃眼前亏的肯定是自己这一方,虽说况且不敢把自己这个九门提督怎么样,可万一再来个两人一齐入狱那也犯不上。人是没法抓回去了,若是就此回去未免太难看,李百揆觉得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此时,刘守有忽然带人进来了,他是听说了此事,急忙带人过来平息,也是怕况且再跟人玩把械斗,况且的混不吝现在比较有名气了。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谁能跟我说一下?”刘守有看着两边,气定神闲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李百揆上前跟刘守有解释了一番。

“李大人,你若是真有重要的情报不该像我汇总一下吗?皇上可是让你们协查,而不是独立调查此案,本官才是此案的主要办案者。”刘守有冷笑道。

李百揆心有些往下沉,暗道不好,他们都是锦衣卫系统的,这明显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刘大人,情报还没有查实,所以没有向你汇总,我这不是来抓人查实口供嘛。”

“好了,把你得到的口供拿给我看看。”刘守有毫不客气地伸手索要。

李百揆无奈,他还真没法跟刘守有来浑的,他们和顺天府这次的确是协查,就是协助刘守有调查,刘守有才拥有本案的最高权限。

他从靴筒内拿出一叠纸,都是犯人口供,递给刘守有。

刘守有看后,当场撕个粉碎。

“刘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李百揆火了,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干什么,这样的口供你也信?我跟你说我这儿也得到了不少口供,都一致说这次在城外杀害锦衣卫兄弟的人,就是你们九门提督的人,而且是奉你的命令干的,难道我也会信他们的信口雌黄?难道我也要把李大人和你的手下都抓过来过堂审审?”

“胡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李百揆嚷道,他不相信真有这样的口供。

“你不信是吧,好,我给你看看。”

刘守有回头一招手,就有一个吏员递上厚厚一叠纸,他拿过来后看了看,就分成三部分。

“喏,这是关于你和你衙门不少人的口供,这是有关顺天府尹的,这一堆是跟京军三大营有关的。如果我都相信,要抓的人也太多了吧。”

“这……”李百揆懵逼了。

他真没想到刘守有手上有关于他的口供,不过想想也就知道了,只要在酷刑之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你就是要一份皇上谋反的口供都不难。

难的是刘守有有这份心,把他、顺天府尹和京军三大营都算计了一把,这些口供就像他要对付况且一样,整不倒你也能让你恶心难受得要死。

“怎么样,刘大人,我可是没信啊,既没去抓你,也没向皇上启奏。咱们办案的人不仅要有本事取得口供,更要有辨识口供真假的能力,否则的话就不是咱们审犯人,而是被犯人牵着鼻子走了。我说得对还是不对?”刘守有道。

“对,对,大人洞察先机,洞若观火。”

李百揆浑身出了一层冷汗,他瞥一眼了这些口供,若是呈到皇上面前,也够他喝一壶的。别看他那些口供不敢拿给皇上看,刘守有可是此案的主要办案人,他抓到的犯人都是跟刺客有些联系的,这些口供的可信性就大大提高了。

他明白了,刘守有这是趁机把官场上可能的政敌都算计到了,拿到了一些黑口供,作为以后或要挟、或暗算的弹药。这次他跟况且对峙,有大规模械斗的可能,这才逼得刘守有先拿出来给双方灭火。否则不知哪一天突然冒出来这些口供,真要害死人的。

况且和周鼎成也都懵逼了,根本没想到有这一幕发生。

况且心里在想,刘守有拿出来了三个人的,还有多少人的他没有拿出来?他审了那么多人,一定是想趁机多捞一些东西。那么,他手上完全有可能掌握着不利于他况且的黑口供。

言念及此,况且不禁脊背发寒。

刘守有呵呵笑道:“都散了吧,散了,一场误会。”

然后又转身对况且道:“况大人,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好好操练,皇上可是对此寄予厚望的。”

说完,也不理李百揆,坐上马车就走了。

李百揆现在死的心都有了,先是压况且没成功,已经丢了一把脸,现在毫无来由地被刘守有当场又打脸,还把当小学生似的教训一把,说他根本不懂审案,他还没办法辩白,只能听着,不然就是坐实那些针对他的黑口供。

“走。”

李百揆连起码的官场礼仪都不管了,也不跟况且打招呼,脸羞恼的如同猪肝状,灰溜溜地撤走了。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三万人齐声呐喊,若不是有禁忌,就直接高呼万岁了。

“嗯,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就是一家人,大家只要效忠皇帝陛下,接受本官指令,本官决不会让一个人受别人的欺负。”况且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

“谢大人! ”下面又是一片海洋般的呼声。

“他又开始装逼了,简直就是个装逼犯啊。”赵阳恨恨道。

他是顶在最前面的,而且是在况且来到之前,周鼎成也是,可是现在好处全在况且身上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愿意为三万兄弟出头似的。

周鼎成笑道:“你嫉妒这个干嘛,要不是因为他,你以为刘守有会出现,会舍得拿出那些材料来调停?刘守有现在不知多心疼呢,这招只能使一回,给况且用掉啦。”

“可也是啊,不过刘守有跟咱们这主儿不是不对付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赵阳这才醒悟过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周鼎成洋洋不睬。

“唉,你说刘守有手里会不会有咱们的黑材料啊?”赵阳忽然有些担心了。

“不会有的,咱们还不够格,官太小。”周鼎成道。

赵阳沮丧道:“你这话既让人宽心,又让人伤心啊。”

“那你想怎么着,非得刘守有握着一把你的黑材料你才感到荣耀?”周鼎成冷哼道。

“不,不要,那不是荣耀,而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赵阳装作打个冷战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贵在走心

况且走下高台,来到这些人中间,把李百揆黑材料上点到的十几个人都从人群中找出来,然后让他们到前面来,对他们说,不管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家里人,只要有人受了官府的欺压,就直接来找他本人,他会为他们出头,为他们主持公道。

十几个人无一不是热泪盈眶,连连称谢,就差跪地磕头了。

其余不少人也都眼眶湿润,能有多少官员肯为自己的手下人舍命出头?但凡牵扯到大案要案,一般的官员是能躲就躲,只要火烧不到自己就万幸,哪里还有向前冲的人呢。况且可是一人在前为这些人挡住了入狱之祸。

这种事今天发生在这些人头上,明天也可能发生在他们的头上,所以对这件事他们也都是感同身受。

尤其令他们心惊的是况且能认出每一个人,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这是训练了他们多日的教头们都做不到的。没办法,教头才一百人,他们可是有三万人,况且惊人的记忆力再次发挥了用武之地。

况且从一开始就决意要从底层抓起,把所有人的心牢牢掌握住,他要像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学习,把这支队伍建造成忠于皇上,终于国家的私家军。最关键的是他们必须忠心耿耿,令行禁止。

想让这些血性汉子惟命是从也不是件容易事,只有牢牢抓住他们的心,而不是靠主帅的威严和军法,必须像家长呵护孩子一样呵护他们培养他们,最后达成一种血缘似的联系,那就牢不可破了。

赵阳看的直发呆,捅了一下周鼎成的肩膀道:“这家伙不是刘皇叔再生吧,我感觉他很有成为一代枭雄的潜质啊。”

周鼎成听了他的话,没来由地身上一冷,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不简单,这家伙花花肠子太多了,以前没看出来。皇上任用他还真是慧眼识金啊。”赵阳啰里啰嗦地嘟囔着。

这些教头们脸上现出异色,他们久在军中,还没见过这样的主帅和部下。

官军中,主帅和部下的等级之分完全是靠严酷的军法维系,下面不服从命令除了打军棍就是斩首示众,只有下层军官才会跟兄弟们打成一片,况且可是最高官员,是主帅,居然和这些人兄弟似的说话,而且还处处为他们着想,这可是从没见过的主儿。

“大家要好好训练,争取半年咱们锦衣第六卫正式组建成功,那时候就没有不开眼的家伙敢打上门来欺负咱们了。”况且走回高台后又大声喊道。

“请大人放心!”

“大人为我们着想,我们愿意为大人效命!”

“对,誓死效忠大人!”

下面又是海洋般的呐喊声。

“喂,我说行了,装的差不多就收吧,你不嫌累啊。”赵阳苦笑道。

况且又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无非是现成的毒鸡汤,然后大手一挥,这些人就又拼命操练起来。

“我说那匹御马是不是也被你忽悠懵了?你可小心点,那可是御马,你要是忽悠过头,给忽悠瘸了,皇上饶不了你。”赵阳笑道。

“滚,我说的是心里话,什么叫忽悠啊。我骑马骑的好,那是我在马术上有顿悟。不懂就别在那瞎咧咧。”况且道。

况且正在兴头上呢,入戏太深了,一下子还出不来,却被赵阳一盆冷水泼醒了,感觉很扫兴。

“是,你的心里话不就是忽悠这些人把命交给你吗?我看差不多了,达到效果了。”赵阳诡异一笑。

“我是关心兄弟们的权益和福祉,没有你说的那种意思。”况且严正驳斥道。

“行了,二位,别吵了,这里可是严肃训练的地方,不是自己家茶室。”周鼎成插进来一句。

两个人也就不继续说了,这些话万一被下面的人听到的确不好。

赵阳不是故意扫况且的兴,玩世不恭本来就是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的本性。这些人除了对皇室有尊敬之意,对别的人和事一概不走心,典型的公子哥儿心态。

“对了,体能和耐力训练快结束了,下面就是技能训练了,得上器械了,咱们库房里的器械不够啊,原来只是为五千人准备的,估计上面没想到咱们招这么多人。”周鼎成道。

“那就跟上面要,先挑出五千人来作为中军,让这些人先操练,然后器械到了,再给别的人操练。”况且道。

“中军?你还真要建主帅大帐啊?”赵阳吃惊道。

“当然,要分五支队伍,中军,前后左右军,中军五千,其余四军都是三千人。要跟倭寇战斗,就得有正规军队的建制,锦衣卫的人单打独斗是把好手,却不适合上战场进行集团作战。皇上想要组建一个全新的锦衣卫,应该就是这个目的。”况且道。

“那不就是一支新军了吗,干嘛还叫锦衣卫啊?”赵阳糊涂了。

“当然还得执行锦衣卫的任务,这两者不冲突。”况且道。

“让那些最弱的部分来做这些杂务事,最精锐的都挑选出来建军。”周鼎成也赞成况且的主张。

“锦衣卫内部就够复杂的,你们还要把军队的功能糅合进去,最后这究竟怎么算啊?”赵阳手抚额头,感觉脑力有些欠费了。

“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况且非常简洁地回答道。

况且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用这一万八千人组成一个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部队,为国效力。这些人员既是作战人员,同时也兼具锦衣卫的职能,侦缉、抓捕当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定案的事当然还是要靠官员来管,不能让这些人干。

这些人分成五部分,最精锐的五千人是中军,次精锐的三千人为千军,也就是兵锋, 在打仗时能撕开对方的阵脚,突入进去把敌人的阵势冲击大乱,然后左右两军包围,后军再从后面兜住,前军突破到敌军后背后再转身攻击,这就是四面合围的集团作战。

他留下最精锐的五千人做中军不是为了保大帅的命,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命都会有更厉害的人物来保护,这五千人是预备队,哪里啃不动或者有败相时,就是出动这五千预备队的时候。

况且不是什么军事家,不过战争小说和历史没少读,现代战争的战术也略有所知。

在他看来,任何计划再好,也比不上最好的执行力,必须手下能有足够的执行力,计划才能真正实现,否则就是坑爹的赵牧那一套纸上谈兵。

历来军事家对阵,在棋盘推演或者制定计划上,很少有大的纰漏,后来失败的原因无非就是下面的部队没有足够的执行能力。掉链子了。

况且用最高标准来打造一支部队,就是要保证这支部队在任何时候都有足够的执行力。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佩服蒙古军团,一个万人军团几乎就可以灭掉一国,能够应对任何一种战役,蒙古人的战术并不高明,只是从他们打猎围猎中得来的技巧和战术,就凭这个几乎打遍了全球没有抗手。

前后左右中五军一共一万七千人,还有一千人况且要用来训练做特战队。

这些人要能深入大漠、远赴海外执行特殊任务,用那时的叫法就是细作、探子,用后来的叫法就是特工、间谍。

这些人中还要有更加专业的人员,能够在敌我军营里往返负责查探敌情,进行近距离侦察,同时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比如营救、刺杀、突袭等等,反正一千人的建制绰绰有余。这一千人当然是最精锐的力量,既能组合,也能单打独斗,有着强大的野外生存能力。

目前队伍里还是各地送来的八千人最优秀,从招募人员中也能选出几千人,一万二三的精锐人员还是可以选拔出来的。

这些只是况且的初步设想,如何一点点落实到实处,还需要一个过程。

“唉,以后是不是还得叫你大帅?真不甘心。”赵阳苦着脸道。

“不用,我就是指挥使,除非皇上给机构改名不叫锦衣卫。”

况且想到这个不禁又有些郁闷,锦衣卫在历史上可是臭名昭著,自己怎么被拉进这个泥潭来了呢。

没办法,自己也是苦命人,被抓来的壮丁。

他若是敢把这话说出来,赵阳保证会暴跳如雷,掐死他的心都有。只有周鼎成能理解他吧。

“明天得把主帅那套仪仗拿出来了,你天天站在这里也不像话。”周鼎成忽然想到库房里还有一套仪仗,就是一把龙椅似的短榻,还有一顶明黄色华盖,那是亲王阅兵时的设备,况且有幸被赐予一套。

“皇上不会是给予况且亲王一样的礼仪吧?”

想到这里,周鼎成突然浑身发冷,皇上对况且越是重视,周鼎成越是感到一阵阵的恐惧,因为那意味着皇上可能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不说出出来而已。

“老周你怎么了,发疟疾啊,直打摆子。”赵阳诧异道。

“就是啊,你不会是病了吧。”况且也觉得周鼎成有些异样。

“没事,喝一壶酒就好了。”周鼎成说着,真的喝了一壶酒。

酒液进入胃里,热量迅速扩散全身,他这才感觉暖和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赵阳欲卖官

这套椅子和华盖是跟御马一起送来的,周鼎成当时没多想,此时却明白了,这些物件来头很大,明初太祖分封诸王,几个儿子各自统辖一部分将领和军队,由此把军权从将领手上转移到儿子手上,那时候藩王阅兵就是这套行头。

军乐作为阅兵时的礼仪,也是明朝形成固定模式的,一直延续到今天。成祖以后,对诸王的限制就增多了,藩王阅兵已经是过去时,但这种制度还存在,所需的物件也必须正常制作出来。

况且看到过那些东西,却没有多想,既然御马都赏赐下来了,这些椅子、华盖、军乐什么的当然不算稀奇,他不知道藩王阅兵的礼仪有什么讲究。

他现在用的东西,不论是文房四宝,还是办公室里的摆设桌椅有很多是御用 ,既然银子用的都是内帑,一切生活器具均有大内直接安排,这些物件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但周鼎成此刻却是细思极恐。

联想到皇上让魏国公为况且担保,定国公、荣国公、英国公这些功臣世家都被皇上要求为况且担保,况且的师傅陈慕沙自然更不用说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没有一个大臣需要这些功臣世家的担保,哪怕现在况且算是武城侯府的二公子,这种现象也太不正常了。

另外考虑到皇上这次派出锦衣卫的一半精锐出动,去调查况且遭遇袭击的事件,实际上就是在调查况且。

锦衣卫虽然有一万人的办案人员,精锐却也就是一千左右,就像况且招收的这些人,有两万出头,最精锐的部分也就是三千人。况且招人的起点就比锦衣卫要高很多,最精锐的人员却也不过是十分之一多点。

周鼎成一向很少动脑子,他是宁愿动手不愿动脑子的人,可是此刻不是他想动脑子,而是被蓦然意识到的事吓着了,脑子也就自动开始运转起来。

“老周,你真的不要紧?这小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行就让他给你瞧瞧,别硬撑着。”赵阳很是关心地问周鼎成。

况且看了周鼎成一眼,知道啥事没有,这里又不是在赤道雨林,疟疾什么的跟他无缘,有可能是太累了。周鼎成的身体底子好,喝顿酒睡一觉就恢复了。

周鼎成笑道:“我有什么事,就是刚才忽然感觉有些冷。”

“废话,你穿那么少,能不冷。我说老周,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得服老,不能老是装得跟十七八似的,这天寒地冻的,你还只穿个夹衣,不是找病吗?”赵阳啰里啰嗦道。

他倒是穿的厚,里面是三层丝绵的绸缎棉袄,外面还穿着狐裘,脚上穿着麂皮靴子,里面还穿着羊毛毡袜,头上是貂帽,这行头就是到西伯利亚呆些日子都没事。

“我干嘛服老啊,本来我也不老,我没装嫩,我一向都是这么穿衣服的,从来没穿过皮裘。”

两人又开始掐上了。

周鼎成有个特点,无论谁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都愿意跟他掐架,先是小君,然后就是赵阳,况且跟他也没少掐,现在逐渐少了一些。

赵阳忽然想起来一些事,转头对况且道:“哦,对了,兄弟,这两天找我的人可多了,都是想到你这儿来当官的,我给你推开一些,可是不知能坚挺到什么时候,现在你这锦衣第六卫可是最吃香的地方了。”

“有这事?”况且有些吃惊,他是一点不知道这个情况。

自他转为实职后,况府依然是门前冷落,前些日子倒是有不少人登门求见,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他们求见的目的更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况且一律拒见,有时候让周鼎成出去应付,也就是说几句场面话,然后把来人打发走。

官场的人多半在看风向,他一直处在朝廷的风口浪尖上,大部分人并不看好他,采取观望态度是正常的,更不用说还有一大批人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于死地。

难道现在风向转了?

他可没看出这方面的迹象,除了皇上坚持,高拱张居正秘密跟皇上商议,朝廷的主流言论依然是强烈反对开放海禁的,前两天还有三个言官抬着棺材到了朝会上,摆出一副不惜尸谏的架势。

还有不少言官放言,一旦正式宣开放布海禁,他们将即刻撞死在午门上,不惜以颈血捍卫太祖宝训的神圣与*。

直到现在除了高拱张居正秘密授意的朝臣外,还没有人公开支持开放海禁的政策,现在等待的就是福建总督谭纶这些沿海省份总督巡抚的奏章,他们的意见对此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现在所有衙门都是人浮于事,编制没有空的时候,还有一大批闲散官员等着就任实职呢,难度就跟买彩票中大奖差不多。而况且的锦衣第六卫恰好相反,有大量编制,却没有官员,这里被人踏破门槛是必然的事情。

“我说你收银子吧,一个千户五千两,指挥佥事一万两,指挥同知一万五,指挥使两万,这些银子以后可以充实军费。你想想啊,你如果按照都指挥使司的编制,你现在还缺两个都指挥同知,两个都指挥佥事,四个指挥使,每个指挥使下面又是两个指挥同知、两个指挥佥事,千户缺额是30个,百户三百个,下面总旗小旗的就不用说了。你算算一共能收多少银子啊。”赵阳说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得,二哥,公开的卖官鬻爵,你这是要送我去北镇抚司报到吗?”况且不想理他,纯粹是白日梦。

“我是说真的,这些人一定愿意拿银子买实缺。”赵阳道。

“皇上可以卖,我不行,这些银子还不如缴到国库然后任职呢。”不管缺不缺银子,况且都不会在编制上动脑筋。

“我就是帮你算算这笔账,愿不愿意做那是你的事。不过皇上的帑银不是好花的,你得想法给皇上赚回来才行。”赵阳道。

“我怎么赚回来啊?”况且气道。

不管他有多少人马,这些人马多么精干,但不是做买卖的,只会花钱不会赚钱。

“皇家也有买卖,你以后会知道的,也许皇上是想让你做皇家对海外的生意,不然怎么会拿内帑支持你?皇上的银子只是私用的,不是非常时期特殊情况,不会拿出来用在公用上。”赵阳道。

况且摇头,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也不想深入思考,他现在就是磨道上的驴,得听皇上的指挥转圈拉磨。

“你啰里啰嗦的说这么多有用吗?到了这一步,我能撂挑子不干吗?”况且道。

“好吧,我不说了,以后你就知道二哥我是神算子了。”赵阳得意道。

“哦,二哥还会算命,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况且一脸的鄙夷。

“我这不是算命,这是预测,凭我对皇上和皇室的了解,这些都如观掌纹,没什么奇怪的。”赵阳继续得瑟道。

况且不语,他虽然被人看作功臣世家的子弟,其实他对这个集团了解并不多,也不大关心这些。在南京时跟中山王府偶有来往,跟小王爷师兄没事就掐架玩,再就是在武城侯府的生活,除了生活豪奢,府第宏伟宽阔,也没有太深入的体会。

“要不要我帮你联系联系,我刚才跟你说的价格那是良心价,咱们还可以上浮一半。哈哈。”赵阳乐道。

“不用,请你帮我把那些人拒之门外吧,我将感激不尽。”况且急忙拱手道。

开什么玩笑,卖官鬻爵那是他最恨的事,自己当然不会做,虽说朝廷也在变相卖官,可是卖的大都是虚职,那是买卖双方一个愿挨一个愿打,起码对政务没有太大影响。

“对了,你在南京时不是开过拍卖行吗,据说挺火的,干脆把这些人集中起来,把这些实缺拍卖掉,得到的银子会更多。”赵阳现在是钻进钱眼了,根本拔不出来。

他是看况且的银子花的太多了,害怕他后手不继,所以帮他想这么个歪主意。

拍卖行?

况且一下子联想到了李香君,也是,李香君既然来了,拍卖行可以在北京继续开,这倒是提醒了他。左羚来到后,当然会继续做中药生意,这是她一直的梦想,要把买卖开遍全国每个地方,最后销往海外,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左羚的生意,这是左羚的商业帝王梦。

“你别出馊主意了,想害死他,卖官不就是找死吗?”周鼎成道。

“这怎么叫卖啊,谁得到实缺不得花银子啊,你不要这笔钱,第六卫的实缺也得被吏部、兵部那帮孙子卖掉,不花钱就能得到实缺?那是不可能的。”赵阳道。

“谁得银子跟我没关系,反正我不会收这笔钱,再说了,是皇上掏自己银子组建的这个锦衣第六卫,关于编制的事估计上面一定有方案,咱们还是别操这份心了。”况且道。

“这叫什么话?皇上让你挑选招募人员,这些里面就包括上面我说的那些官员,你不操这份心,难道还真能全都空着?你一个人把所有的活都干了?”赵阳不解道,他的想法真的跟况且的思路相差十万八千里。

第一百三十章 有家难回

赵阳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第六卫衙门要保证机构运营需要增补一大批官员,况且对怎么招收人员一直没有想好,就一直拖着,反正现在在训练队伍,管理上暂时没有什么急需做的事情。衙门里原有的吏员还都闲着呢,他们只是自己找活干。

然而再过一个月左右,那就没法拖了,必须配备一批百户、千户官员,让这些官员熟悉自己的部下,还有一些训练需要官员参与,彻底杜绝将不习兵、兵不习将,官与兵两张皮的现象。

周鼎成在这个问题上赞同赵阳的观点,认为况且应该重视对官员的选拔任用。

“怎么样,我说的对吧,告诉你信我的话没错,信二哥得永生。”赵阳又得瑟起来。

“咱们现有的人能编成五个卫吗?”况且看着下面的人问道。

“当然能,不满员,以后随时可以增加。锦衣卫的编制从来就没有满员的时候,总部实际人员不过一万人出头,还是五个卫的编制呢,咱们这里比他们人还多呢。”赵阳道。

“我明天进宫问一下吧,这些人是上面指派下来还是咱们自己招,若是需要自己招的话就得动手了。”周鼎成道。

况且以前没想过这事,赵阳卖官的话虽然不靠谱,不过招收官员的事的确到了摆上桌面的时候了。

“好吧,听听上面的意思再说。”况且道。

况且晚上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家的大门前不再是门可罗雀了,而是黑压压一片排成长队,有人看到他的车过来,大声喊道:“后面排队去,不许插队啊,我们都等大半天了。”

况且看到真有不少人都很有敌意地盯着自己这辆车,似乎都在防着他插队。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我家大人。”纪昌恼了,这些人想干什么,哪有回自己家还要排队的道理。

“你家大人了不起啊,我们车上坐着的都是大人。你家大人是几品?要不要比一比?”一个仆役模样的人嚣张道。

纪昌还真有些心虚,况且职位是高,可是品阶的确太低,才五品,有些拿不出手啊。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后面排着去。”那人得意笑道。

“就是,要是不够三品四品的就别排队了,赶紧回家,根本没戏。”又一个人笑道。

“我们排什么队啊,我们是回自己家。”纪昌说着,驱车向前面走。

呼啦一下,有三四辆车横过来,把况且的车和人马拦住。

“想插队就明说,还自己家,你还要脸不?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况大人的府邸,怎么成了你们自己的家了?”

“就是,人不要脸则无敌,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退回去,想往前挤,没门。”

况且在车里面啼笑皆非,这都尼玛什么事啊,自己回家居然进不去门了。

纪昌他们也是听了况且的话,一切低调行事,随从人员都没有穿锦衣卫的正规制服。围上来的人以为纪昌等人只是一般的仆人。

“都给我让开,我只说一遍,谁再不让开后果自负。”纪昌大嚷着。

“后果自负?小样的,什么后果你说说看。”

“就是,爷什么果子都吃过,就是没吃过后果,你给我一颗尝尝。”

“奶奶的,还后果,老子前果不知吃多少了,就想吃这后果了。”

纪昌越是叫嚷,这些人越是来劲,双方针锋相对起来。

旁边的一个护卫道:“大人,杀过去吧。”

况且真想下车踢这人一脚,又不是被敌人包围了,杀什么杀啊,杀谁啊?

他也怕这些血性的护卫跟围上来的人起冲突,排队的人里面有不少单从马车和轿子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人家是专程来拜见况且的,总不能扫了客人的兴。他现在无意中得罪的人已经不少,弄得天下皆敌,那日子也不好过,他又不是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霸主。

“纪昌,掉头,从后门进去。”他把头探出车窗吩咐道。

“大人。”纪昌有些不甘心,这也太憋屈了吧,回家还得跟做贼似的,偷偷从后门进。

“掉头。”况且重复了一句。

纪昌只好让赶车的护卫掉头,然后一行人齐刷刷都调转马头,准备来个“曲线”回家。

“怎么样,没能耐了吧,你的后果呢,拿出来给老子们瞧瞧。”

“就是,后果长什么样的,老子还没见过呢。”

“小子,有本事别走,咱们过两招。”

这些人齐声哄笑起来。

纪昌愤然回头,想要跟这些人理论,况且又探头道:“别理他们,一会儿取消他们的排队资格。”

纪昌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我没能耐了?你们想要后果吗?好,告诉你们,一会儿你们就吃到后果了,那就是取消你们的排队资格,这后果吃到你们老脸发绿,大吐苦水。”

“小子,够猖狂,你以为你谁啊,还取消我们的排队资格,知道老子是谁吗?”

“就是,你才失去了排队资格,这不是夹着尾巴逃走了吗?”

“小子,有本事别走,跟爷过两招,让你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纪昌现在也不恼了,心里想着这些人老脸发绿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还是大人有办法啊。他心悦诚服了。

惩治这些人最狠的办法就是取消他们的排队资格,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求职了。跟他们吵吵嚷嚷的确有失身份,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锦衣百户。

况且现在一般随行的护卫也就是十几个人,这些等在外面坐车坐轿子来的,每个人都带着二三十人,似乎在攀比谁的排场大,谁够威风,马车和轿子显然也都是自己家的,装饰的格外豪华。

“这些人好有钱的样子,真该让他们大出血。”一个护卫忽然想到赵阳的话,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胡说什么呢,你想让人给我安一条罪名啊。”况且斥道。

那个护卫赶紧闭嘴,不再敢多话了。

况且一行人真的被逼无奈,转了一个大圈子,从后门进去了。

后门进去后就是内宅,萧妮儿看到他悄悄地跟做贼似的从后门溜进来,笑得不亦乐乎。

“你被前面的人吓着了吧,他们把大门堵的水泄不通,我们买东西都得从后门进出。”

“我倒是不害怕,就是被堵住了没法进来,人也太多了。”况且也是苦笑。

“这些人明知你在衙门,有事就去衙门找你啊,来家里等着干嘛啊?”萧妮儿道。

“当然是走后门啊。”况且道。

“走后门?他们堵的是前门,不是后门,再说了,后门是他们能走的,打折他们的狗腿。”萧妮儿冷哼道。

“姐姐威武,你男人升官了,你的脾气也是见长啊,这真是夫贵妻荣。”九娘走出来,怪声怪气道,满嘴的酸味。

“我长什么脾气啊,就是这么回事,后门进来就是内宅,谁家内宅让外人随便进的。”萧妮儿道。

“妹子,哥发达了,你也跟着光荣,这就哥贵妹荣。”况且插科打诨道。

“滚一边去,谁跟你哥啊妹的。”九娘恼了。

“你不跟他哥啊妹的,我看他每次叫你妹子你都答应的嘛。”萧妮儿道。

九娘语塞,她心里从不认可况且叫她妹子,只是上次况且治好了慕容嫣然的伤势,也就默许况且叫她妹子了,其实她不默许也没辙,况且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开口就是妹子,不带商量的。

“你……我说你究竟哪伙的啊,你向着谁啊?”九娘急了。

“我谁也不偏向,向情向不了理。”萧妮儿嘿嘿笑着。

九娘转身回屋里去了,知道自己怎么做也是白搭,根本没法离间这两口子。

那些护卫都不敢在内宅停留,匆匆走进了外宅,然后纪昌回去换了飞鱼服,配上绣春刀,器宇轩昂地走出大门。

外面那些人看到纪昌出来,登时傻眼了,这家伙怎么摇身一变,从里面出来了,还换了这身漂亮的制服。

奶奶的,这家伙难道说的是真话,他就是这里的人,刚才被他们堵住不让走的车,里面坐着的就是他们等候召见的锦衣卫指挥使况大人?

完了,彻底完了,这次砸锅砸的太彻底了。

先前拦住纪昌的人基本都明白怎么回事了,真的是脸发绿了,想吐还吐不出来,胃里全是苦水啊。

“你,你,还有你,对,说的就是你,都赶紧回家去吧,你们不用排队了,也没有排队的资格。”纪昌用手指一个个点出刚才那些拦住他还大肆挑衅的人说道。

“不,大哥,不,大爷,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高抬贵手吧。”这些仆人一片哀声。

“就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们这一次,这是一点小意思。”一人说着,赶紧把一锭五两的银子往纪昌手里塞。

“少跟我来这个,跟你们说了,后果自负,现在后果来了,你们知道后果什么滋味了吧?”纪昌得意道。

“我们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误会了,对不住啊!”有人真的有心给纪昌下跪求饶,他们只顾了自己嘴上一时快活,没想到把自己家大人的前程给耽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官的烦恼

见此情况,这些人的主人也都赶紧下车了,一边责骂自己的仆人,一边上前来跟纪昌说好话。

纪昌面色一板:“你们都没听到吗?我刚才说的就是我家大人的命令,你们都回去吧,我家大人不会见你们的。”

这些人又赶紧往纪昌手里塞东西,这次不是一锭锭银子了,而是一张张银票。

纪昌像是怕被烫了手似的,把两手背在后面,他可是知道况且最容不得手下人接受贿赂。

“你们都别白费工夫了。大人的话就是命令,你们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些人脸全绿了,后悔死了,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这些古老的格言怎么就给忘了呢。干嘛当这个出头鸟啊。

姜是老的辣,格言也是老的好,越老越好,这道理以后一定要记住,惨痛的教训,血的教训啊。

央求无果,只好失望地离开了,留下一地泪水。

尼玛,求个职容易吗,还差点闯出祸来,都怪这些瞎眼奴才。坐在车里的人一个个憋足了气,准备回去拿那些挑食的奴才开刀。

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拜访大人物最忌讳,也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这些门房和管家,一旦得罪,这扇大门就永远对你关闭了,你根本没地方说理去。

其实宰相的门房在京城里比七品官牛多了,七品官放到地方上可以当个县令,那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可是在京城里,狗都懒得咬他们,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好几个七品官,说是多如狗一点不夸张。

而占据要津的这些大佬的门房和管家就少多了,平常人根本见不到,严嵩主政时,他的管家平时往来的都是朝廷大员,被称严先生,家产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在一个管家来说就够多的了。

严嵩被抄家也只抄出三十多万两银子的家产,嘉靖帝大怒,要求各省严查严嵩寄存在各地的财产,过后不了了之。最后严嵩饿死在祖坟头上,这些财产也没有浮出水面,严嵩究竟有多少家产,有没有往各地寄存资产永远是个谜。

纪昌现在就是况且的一个管家,而且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六品官,话说张居正的门房和管家也都不是朝廷命官,这就是武官的一个好处,文官们则没有。

门房最夸张的是清朝的左宗棠,他的几个门房对来访的什么大学士、御史什么的爱搭不理,这些文官都受不了了,跟左宗棠告状,让他整顿家风,不能让奴才们如此狐假虎威,藐视朝廷官员。

左宗棠说好,哪天你们去,我让他们给你们一个个赔礼。

这些文官按照约定的日子去了,结果全傻眼了,左宗棠的那些门房们穿的都是朝廷一二品的官服。

左宗棠告诉文官们,这些人随在战场出生入死,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凭功劳获得一二品的武官官职,可是由于官员的编制僧多粥少,根本没地方安置,只好委屈他们来守大门。

由此可知,门房也能上天,另外也能知道一个实缺有多难弄到,左宗棠也没法给他的部下都谋求到实缺,只能把大批的有官无职的功臣养在家里。

况且这里骤然热度倍增,还是因为武定侯那天去兵部查找关于锦衣第六卫的圣旨,结果查出况且这里是按照都指挥使司的编制,顿时就成了所有人眼中无限丰硕美味的肥肉,于是乎大家都抢着过来求职了。

原本以为况且这里只是一个卫的编制,那就人员有限了,而且品级不会很高,现在则不同了,整个机构规格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今天来的是第一批,他们是最先得到消息,衡量好利弊,毅然决然地来求职的。实缺虽然好,若是不慎一脚踏入朝廷政治斗争的漩涡中,那可能就是大祸了,这也是许多人依然在观望的原因。

里面萧妮儿还在嚷着让况且赶紧把门前的人打发走,不然家门都没法出去了。

况且笑道:“一会就把他们打发走,不过这些日子估计就是这样了,想完全避免不可能的,慢慢适应吧。实在不想从前面走,就走后门。”

他来到前面,一个充当门房的护卫端着一个铜盘子过来,上面是一摞子拜帖。

况且坐在第一进的大厅里面,翻看着这些拜帖,每个拜帖还都夹着礼单,礼单的制作也是务求精巧,花样百出。

况且不去看那些礼单,他根本不准备收礼,不过看看这些拜帖,里面有不少是大有来头的,也不好轻易得罪。

人他当然是不会收的,礼物也不会收,如何不得罪人把人打发走,就是个技术活了。

他开始的想法是把所有拜帖和礼单都退回去,人也都打发走,就说不见。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这种冲动,明白现在他当官了,无官一身轻的才子生活可能一去不复返了,既然当了官,就得承受当官的苦恼,按照官场的规矩行事。

以前他去张居正家里时,总是看到外面等候召见的人排成长队,还为张居正感到同情,每天从衙门里回来,要跟幕僚们商议各种大事,还要接见这些人,正常的家庭生活和天伦之乐完全被破坏了,这是何苦来哉。

没想到现在他也是如此了。

“按照拜帖的顺序,让他们进来。”况且吩咐道。

于是就跟候诊室里的情况差不多,每个排队在前的人被先叫了进来,只不过他们不是来就诊的,而是来求职的。

按说求职应该在衙门,可是这些人都明白,去衙门求职就太傻了,衙门里怎么送礼啊?叫你去衙门的那就是变相的推托了。况且也没这样安排,就是不想开罪这些人。

他接见这些人,几乎是一个模式,迎接,相互见礼,上茶,然后道几句久仰之类的话,最后把礼单奉还,说是自己初入仕途,断乎不敢收礼,哪怕是见面礼也不行,皇上新政第一条就是杜绝贪贿。

然后他又嘱托这些人带他问候他们背后的人,那些才是况且顾忌的人,他召见这些人实际是在给他们背后的人面子。

他忙到大半夜,连晚饭都没吃上,茶水也没能好好喝,毕竟召见这些人的时候,让人喝茶就意味着逐客,他也只好忍着。

“这是做官啊还是受罪啊。”萧妮儿在后面厨房让厨师们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心疼地嘟囔着。

“夫人,这是大官家里才有的气象啊,这是好事啊。”一个丫环兴奋道。

“什么好事,谁羡慕谁干去,咱家不羡慕这个,平平和和过日子就足够了。”萧妮儿道。

她不仅不羡慕不稀罕,而且还知道况且最烦这个,可是天底下的事就是这样,你烦什么偏来什么,别人看着轰轰烈烈的,都羡慕得流口水,这里面的烦恼和苦衷只有自己知道。

“总算把人请走了。”况且最后简直快瘫了,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累。

“这只是今天晚上这一拨,明天晚上人可能更多,而且会延续好一阵子。”周鼎成笑道。

“干脆,我不回来了,就在衙门里睡。”况且赌气道。

“那也没用,你就是藏在老鼠洞里,他们都能把你找出来。这些人实在得罪不起的就收下吧,反正编制多的是。”周鼎成道。

“收下?你没看他们那样子,像是能干事的人吗?”况且恼了。

“这到未必,你原来的样子更不像干事的。”周鼎成道。

况且笑了,摸摸自己的脑袋,的确是啊,他原来就是潇洒不羁的才子性格,哪是干事的人,被逼无奈只能赶鸭子上架,却也上来了。

“这些人中未必没有干才,只是官多缺少,也就没有用武之地,平时在家待着,有才能也无处显现。依我说,不行的话,多招收一些,然后考核,考核失败的自然淘汰,这样大家也好接受些。”周鼎成道。

“对官员也要训练考核?”况且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好像是个办法啊。

“当然,你以为朝廷任命官员不考核吗?错了,只不过朝廷考核官员是吏部的事,他们综合官员的各方面才能再加上资历什么的综合考量,这才会得出一个人任什么官职最为合适。当然,还有都察院负责官员的政绩道德考核,这也是衡量官员标准的一个硬指标。”

“那咱们呢?咱们的硬指标是什么?”况且问道。

“那就是能带兵,带好兵,然后能打硬仗,能打胜仗,还要忠诚。”周鼎成道。

“不错,你说的很多,把你刚才说的这些再斟酌一下,拟出个详细的考核规则来。”况且吩咐道。

“又是我?”周鼎成不干了,自己献计献策也就够了,怎么脏活累活都让他承担啊?

“怎么这些小事还得我亲自动手不成。”况且已经装了大半夜的朝廷大员,也不是装,他现在就算是了,还真有些感觉了。

“得,您老大,您说得算。”周鼎成服了,没办法,自己就是苦命啊。

“就是,本大人该休息了,不对,他奶奶的,本大人还没吃饭呢,来人啊,给本大人传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期货脑袋

九门提督衙门里,李百揆正满脸不悦地看着坐在他下首的一人。

“我说你们都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丢了两次脸,这次脸是丢大了。你们以后做事能不能靠谱点。”

坐在他下首的一人苦笑道:“大人,这小子命太好了,上次眼看就抓到手,结果圣旨突然出现了,保住他的屁股,这次也是奇怪,谁会料到刘守有跟他穿一条裤子?”

“他们都是锦衣卫的,当然穿一条裤子,别看他们内部摩擦厉害,对付外面那还是能团结一致的,不然左都御史大人也不会被逼死了。”

李百揆说着,厌恶地看着他的客人。

他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刑部总捕头邢万军。

对李百揆来说,邢万军什么都不是,可是邢家这代的老祖宗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在京城能量极大,李百揆对这位邢家老祖宗也是敬畏有加。

邢万军是代表他家老祖宗来的,先送上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不求李百揆作什么,只要求李百揆能把况且抓到手,然后关在刑部大牢里两三天,邢万军不相信弄不死这小子。

“我说小邢啊,你们邢家跟况且有什么了不得的过节啊,非得处心积虑地想弄死他?”李百揆问道。

“大人,现在京城里想弄死他的人都能排成长队,足够排满御街的,理由就太多了。”邢万军这样说着,试图掩盖他的真实意图。

李百揆一叹,他本来跟况且素无瓜葛,也不想趟这混水,这次一是为了一万两银子的贿赂,二是给邢家老祖宗一个面子,也算是一个人情,将来有可能用得上人家。

在官场上,人情永远比银子管用。

“小邢啊,你回去对老先生说,不是我不尽力,而是真的没有好办法了。这银票你拿回去。”李百揆有些肉疼地退还银票。

“大人,邢家送出的东西从没有拿回来的。大人虽说没有把况且抓到手,那是他命好,大人却是尽心尽力了,我们邢家感谢大人,也欠大人一个人情。”邢万军豪爽道。

“那好吧,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吧。”李百揆一叹,顺势把银票收了回去。

他最在意的是邢万军说的邢家欠他一个人情,这可比一万两银票还值钱,久闻邢家做事有侠气,言必诺,行必果,果然不假。

邢万军从九门提督衙门里出来,跟外面等候他的家人会合。

“怎么样,顺天府那里进行的如何?”他问道。

“二爷,那里没戏,他们看李大人这里都受挫了,根本不敢揽这事。咱们的人碰了个软钉子。”一个家人道。

“一群熊包货,这些没胆子的人怎么当上高官的,还不如没卵子的呢。”邢万军愤然作色骂道。

“二爷,他们有卵子也就是玩女人生孩子用的,不是用来干事的。”一个家人笑道。

几个家人开着恶俗的玩笑,倒是把邢万军逗乐了。

“对了,不是听说有几个人在暗中联络,说是只要出足了银子,他们就能割掉那小子的脑袋吗?这事你们打听了没有。”邢万军问道。

“二爷,依小的说,咱还是别跟那些人还扯上关系,我们打听了一下,那几个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尚书大人让你抓的钦犯。”

“什么,他们还敢留在京城?而且还敢在暗中活动?”邢万军大惊道。

“有什么不敢,人家这叫艺高人胆大,就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活动,也没人能抓到。不过,咱们就是不抓他们,也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一个家人说道。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只有一些灯笼的光芒,那是巡夜的人和值更的更卒。

这些人看到有人在街上走,就过来查看,一看是刑部的灯笼,赶紧溜走了。

“我回去跟老祖宗汇报一下,看看是不是要联络这些人。现在那小子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一日不除掉那小子,我是一日堵得慌。”邢万军恶狠狠道。

“奶奶的,谁又在诅咒我?”正喝酒的况且仰头打了个喷嚏,骂了一句。

“当然是被你轰走的那些人,他们背后不骂你才怪。”

萧妮儿在陪着况且喝酒吃饭,周鼎成也跟着凑趣。

“未必是他们,现在城里天天诅咒你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现在是万人恨,小心点吧。”周鼎成幸灾乐祸道。

“随便,就他们那点功力,也别想靠诅咒把我怎么样。”况且不屑道。

他不是瞎说,他的确感觉到空中某个地方好像有人喊着他的名字,而且带着刻骨的怨毒,那的确是诅咒的力量。

“他们不仅仅是在诅咒你,也在紧锣密鼓地商量着怎么除掉你。”

此时,慕容嫣然和小君突然走进来。

屋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怔,怎么也想不到慕容嫣然和小君居然一起出现。

一般没有要事况且不会打扰慕容嫣然的修炼,所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出去了。

“你们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况且知道他们肯定有事要说。

“有人在暗中卖你的人头。”小君得意地笑道,然后丝毫不见外地坐在桌边,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

“卖我的人头?怎么卖啊,我的脑袋还在这儿啊。”况且摸着自己的头有些奇怪了。

“这些王八羔子是这样干的,他们把你的人头当作目标来卖,只要有人出到足够多的银子,他们就会把你的人头送到买下目标的人的手上。”慕容嫣然道。

“什么?这些人真是缺德冒烟生个小孩没*该受千刀万剐的东西。”萧妮儿又恼又急,一口气喷了出来。

“我们悄悄查了一下,好像就是那几个刺客。”慕容嫣然道。

“什么?又是那几个王八蛋。”

况且的肚子都要气炸了,这些混蛋居然把他的脑袋当期货卖了,谁说高端经济学不能无师自通的?这些人都能拿经济学博士学位了。

“这都什么人啊?他们干嘛这么恨我家况且?”萧妮儿回过味来,有点害怕了。

“他们接下了刺杀公子的活,结果杀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损失了三名好手,就是前些日子放在门前的三颗人头。也许这组刺客接到的是死命令,不完成这个任务就不能回去吧,所以他们还留在京城,等待机会继续下手。”慕容嫣然道。

“那怎么办啊。这可如何是好,我说你以后还是先不要去衙门了,在家里躲一阵也好啊。”萧妮儿吓得攥紧了况且的手,她真的怕了。

“没事,他们杀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根本没用,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联络别的人出银子了,他们不会是想拿到足够的银子再雇用别的更高级的杀手吧?”况且说着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是啊,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们虽说也算得上是顶级刺客了,可是人上有人,或许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只是价码太高,一般人请不动。”慕容嫣然非常佩服地看了况且一眼。

“未必,据我所知,这个刺客组织里的人都嗜钱如命,他们在世上的唯一追求就是银子,越多越好。他们这样做也许是想要把以前因任务失败损失的银子一笔全捞回来。”小君提出不同的见解。

“嗯,这也有可能。”况且点头道。

“能不能想法抓到他们,杀了他们。”萧妮儿捏起拳头,第一次说出如此杀气腾腾的话,平时她可是见人杀鸡都躲起来的主儿。

“放心,只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他们的死期就到了。”慕容嫣然道。

原来这几天慕容嫣然和小君一直在城里寻找那几个刺客的下落,他们已经认识小君了,所以小君无法接近他们,就只能由慕容嫣然出马。

他们打听到这几个刺客在暗中联络买家,也就假装是买家,要出价,以为这样就能见到卖主,可惜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回音。

“他们未必会上当的,他们跟买主见面前,一定会摸清买主的真实身份背景,不会上这种直钩。”况且摇头。

虽说这可能是唯一能接近几个刺客的方法,但想实现难度太大,刺客不管武功高低,至少胆大心细这一点是没问题的,他们都有足够的耐性,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出手,也不会露面。

小君道:“虽然没有得到这几个刺客的确切信息,却得到另一个消息,城里现在已经有五大家族在跟刺客联络,要出银子买你的人头。现在你的脑袋很值钱啊。”

“好,记住这些家族,以后我会逐一拜访他们。”况且胸中突然升起一股腾腾的杀气,这感觉与当年不顾一切奔袭凤阳解救左羚很相似。

“这五大家族是郑家、汪家、海家、南家还有秦家,听说邢家现在也准备跟刺客们联络,最后能不能达成联络还不知道。”小君扳着手指头一个个说道。

“郑家?跟福州郑家是一家吗?”况且道。

“正是他们,据说他们不知得到了什么外援,现在卷土重来了。”小君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当初就应该犁庭扫穴,一直追到福州把他们全灭了。”周鼎成叹息道。

听他这样说,况且和慕容嫣然都不说话了,这里面的事有些复杂,而且也很曲折,小君是当事人之一,不过这会儿他一句话没说,连表情都没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记忆之谜

况且和福州郑家的交锋是他和沿海豪族的第一次激烈碰撞,在那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有个福州郑家,不知道沿海大家族,也不知道盘踞沿海和海上的海盗联盟。

那一战是在南京,郑家过于自大,完全选错了战场,跑到中山王府的巢穴里来了,结果被中山王府死死扼住了脖子,然后小君和周鼎成合作,把郑家三代几乎杀光了,当然手段高超,应天府最后都判定为自然死亡。

按照况且的意思,郑家成年男子一个不留,小君和周鼎成也是这样做的,当时慕容嫣然师徒也在追击,郑家基本就是瓮中之鳖,不可能逃脱。

不料内部的海外君王组织却和八大家族达成了协议,要求放郑家一马,条件是海盗联盟向君王组织交岁币,君王组织不再对他们干黑吃黑的事。

海外君王组织专门派人来向况且施压,当然是软压力,况且当时什么也不懂,一时心慈手软,就答应了。

结果郑家就从瓮中之鳖变成了丧家之犬,一路逃回福州,小君气不过,把郑家人身上的一百多万两银票全给顺来了,回来后交给况且。

也就是说,况且现在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是郑家贡献的。

所以况且看到郑家在联络刺客的名单上列第一位,并不惊讶,他惊讶的倒是郑家超强的自我恢复能力,难道真跟小君说的是得到了什么神秘外援?

其余四大家族汪家、海家、南家、秦家也都是沿海八大家族里面的核心,八大家族其实是个泛称,并非真的就是由八个大家族组成。这八大家族相当于一个托拉斯,由许多个家族联盟组成。这八个托拉斯又联合在一起,组成超级托拉斯,全面垄断了海上和沿海的贸易和利益。

名单上的五大家族郑家虽然名列第一位,势力却相对还是较弱,他们在官场耕耘比较晚,不像其他四家,在官场耕耘已经很多代了,每一个都比刑部邢家的势力还要大,反对开放海禁,把矛头对准况且的基本就是这些家族势力。

海禁一旦放开,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这些家族的利益,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披上海盗的马甲跟朝廷对抗,已经没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事情了。

“要不要再针对郑家来一场演习,让他们在京城的人全部自然死亡。”小君跃跃欲试。

“不行,天子脚下还是别轻易动武,这里不是南京。”况且说到。

在南京,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不管怎么样,他老师陈慕沙和魏国公都会保着他,这里却完全不一样,现在对他威胁最大的仍然是皇上,五大家族的勾当反而不是最主要的。

“等以后到了再沿海跟他们算总账,这五大家族一定要连根拔起。”周鼎成道。

“对,以后机会多得是,我说过,这五大家族我是要一一拜访的。”况且道。

小君都为这五大家族提前默哀了,况且心慈手软不假,但他一旦决定要动手,几乎就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上次的事只是个例外。

“虽然这么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显得我们太好欺负。”慕容嫣然道。

“前辈想怎么做?”

“这件事我来做,让这里的人做,一是挫挫这些狂妄之徒的威风,二是让北方的人也露出真面目,他们到底还是不是心里向着公子的人。公子放心,这件事不会牵连到您身上。”

“那就放手做吧,我也不怕什么连累。”况且道。

慕容嫣然回去后,萧妮儿也跟着回内宅了。

小君喝了杯酒后,笑道:“兄弟,听说有人给你送来一个千金美人,藏在哪儿了,让哥瞧瞧?”

况且气道:“你添什么乱啊,早退回去了,怎么你想要啊,我让人给你送去。”

“不用,我要她做什么,兄弟你的确不需要了,身边一个个的女人都是国色天香,不过应该留给老周啊,老周整天一个人多可怜啊。”小君道。

周鼎成气道:“滚,我可怜什么,你天天守着一个半老徐娘更可怜,我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也就是个面首。”

“你们啊,都不懂爱,根本不懂。”小君陶醉似的说道。

况且和周鼎成都乐了,不过非常佩服他和英国公夫人之间的爱情,能坚持这么多年还都始终如一,的确不容易。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小君和英国公夫人的年龄相差多少,小君就像个妖精,很难判断他的年龄,他自己又从来不说,外表看上去,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况且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丝毫没有改变。

况且现在才二十出头,已经感到自己老了很多了,至少有三个孩子、四个女人,再也不是懵懂少年了。

小君忽然收敛脸上的嬉笑:“说正经的,我这几天好像又回想起来一些事,可是不完整,也有点模糊。你说我这记忆是怎么回事?”

况且急忙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你自己的事都不清楚,别人怎么会知道。”

“不对啊,我记忆里好像有个断层,断层前最后能记住的就是你救了我的命,用你的针灸术,然后的事就都不记得了,当时你应该跟我在一起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甚至都记不得救你的事了。”况且道。

“你不会是装的吧?”小君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他是否撒谎。

况且也直视他的眼睛,丝毫不躲闪,说道:“我说的是真话,的确不记得那些事了,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那你有没有感觉记忆少了一大块,好像存在一个断层?”小君问道。

“没有,我的记忆是完整的,只是太久远了。”况且装的非常诚实,一点毛病都找不出来。

“那是怎么回事?我可是明显能感觉到缺失了一块。”小君皱眉费力想着。

“你近来还总是头疼吗?”况且问道。

“怎么不疼?不想这些事的时候就不疼,一想到这个断层的事就疼得厉害,记忆像掉进了一个深渊似的。”

“那就不要想了,你的记忆断层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总头疼也会造成记忆缺失,尽量不要去想,这样慢慢记忆可能会恢复过来。”况且满口瞎编道。

“真的?记忆还会自我修复?”小君有些不敢相信。

“我只是说有可能,不是必然。”

“那你不能给我治治吗?你的医术那么高明,我的命你都能救,这点记忆缺失不在话下吧?”小君纠缠道。

“两回事,肉体上的病好治,精神上心理上的病非常难治,甚至说没法治。你也知道石榴当初也是得了精神上的毛病,我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把她治好。”况且诚实地说道。

他来到京城后,一直在继续他的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研究,想通过针灸、中药来治疗这些毛病,却没有明显的突破。他能做到的也就是用中药镇定或者麻醉病人,一时无法找到精神疾病的源头。

“是这样啊。”小君失望地坐在椅子上,酒都不喝了,他闷闷不乐地想了半天,就起身走了。

小君走后,周鼎成苦着脸道:“总这么瞒着他也不是办法啊,他真的是很痛苦,再说了,他以后或许能慢慢想起来。”

况且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咱们没有办法,不能插手这件事。”

小君和国公夫人的记忆是被一个神仙人物给阉割的,不仅仅是他们,而是所有参与凤阳事件的人,只有况且和况且这边的人记忆没有被阉割。凤阳事件也就成了嘉靖年间最大的悬案,一直到现在刑部、都察院还时不时地翻检出卷宗,想要调查明白,可惜根本没有下手之处。

“如果一直瞒着他,等他完全恢复后,会怨恨咱们的吧?”周鼎成提醒道。

“那也没办法,咱们现在给他补足记忆,有可能给他带来更大的祸患。你明白吗?”况且道。

周鼎成听到他这样说,也是瞬时浑身发冷,能随便就把一个城市的人的记忆全部有选择的阉割掉,这是什么样的行为?简直超出了想象的极限。

这样的人物随便一个念头就能毁灭一个城市,更不用说一个人,此事的确无法插手。

小君此时在外面正躲着偷听呢,可惜他发现府邸已经被慕容嫣然隔绝了,显然就是针对他的偷听,他只好有些尴尬地离开了。

况且也在想着小君记忆能不能恢复的事,理论上说,所有记忆在潜意识里都存在,或者是有备份,实则是更完全更准确的记忆,人类脑子里浮现出的记忆一般来说都是不全面、不精准的,尤其是很长时间的事,重新回忆起来,有时会错得离谱。

上层意识中的记忆缺失,随着时光流逝,的确有可能从潜意识中慢慢浮现出来,然后自动补全记忆,但这只是理论上而言,实际上怎么回事,没人知道。

况且自己也有个记忆之谜,他的记忆里有一大块是被封存的。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法打开瞧瞧。

他的记忆是被谁封存的?为什么要封存一个六岁孩子的记忆?

这些也都是他自身的不解之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去伪存真

周鼎成走后,只剩下况且一个人在书房,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心里怒火高涨。这个刺客组织心如此之大,居然把他的脑袋当作囊中之物来预售,简直是逆天了。

好吧,你们这帮鸟人,不作死就不会死。我这么吊,难道你们不知道?

他倒是想忍,可是实在忍不了了,所以,在灯下想着如何抓住这三个败类。

他无意中回想着小君说的那三个刺客的相貌,随手那笔就在纸上又画下来。这在他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不用去想。

他画完后,却发现自己画的怎么有些不太像,难道自己这些天没有习画,画技严重退步了?

他审视着画面,从技法上看并没有问题,相反,比那天按照小君说的做的画像好多了,那天临时急就章,是为了尽快拿给刘守有找人抓人。

“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他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不是自己画的不对,而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错误。

他重新回想小君对他叙述那三个刺客长相的话,一句句在脑子里过着。慢慢地,他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现在,这张纸上画的才是那三个刺客本来的样子,小君说的相貌是易容过的,可是刚才他下意识随手画出来的图像,却剥去了易容,画出了真容。

这只能说无意插柳柳成荫,如果让他精心研究如何剥掉三个刺客的易容,现出他们本来面目,可能反而很难做到。

他重新审视这三人,不禁搁笔长叹,就算画出了三个刺客的本来面目又如何?这三人绝对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而且易容的相貌也不会一成不变。如果这三人在他眼前出现,不管是否易容,他都能鉴别出来,但别人怎么可能识别呢?

慕容嫣然、小君也能轻易识别出一个人是否易容,哪怕不知道原来的相貌是什么样,他们两个根本不用相貌确定一个人,而是凭借每个人独特的气息来确认,这一点就跟DNA一样准确无误。

猎狗也是根据一个人独特的气味来追踪,法医鉴定则用指纹、血型、DNA,那么自己可不可以找出他们每一人的独特之处,是易容术无法遮掩的,而且这方法一般人也能用,而不是像慕容嫣然、小君他们用的方法那样高精专,只限于极少一部分人运用。

他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在这三人的面部和骨骼轮廓上反复研究,可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找不到突破口。

他忽然想到指纹鉴定中的方法是采用指纹中的一些点做比对,而不用把整个指纹的每一处都对上,这样做当然是为了在电脑中节约时间,但是实际上这样对上后,全部指纹也就一定能对上。

那么,能不能在一个人的面部骨骼轮廓上多设置几个点,用来锁定这个人?

他拿起笔,另外画了三张,然后就在这三张上仔细研究,圈出可以做精确对比的点来。这些人如何易容他不知道,可是不管怎样做,面部轮廓不会变,他们还没有削骨法或是内部填充法这些外科手术似的整容手法,那么这些点的信息就是恒久不变的。

可是设置完后,他又傻了,没有照片,没有电脑,光有这个孤立的参照系是没用的。

他不甘心就此罢手,在苦苦思索着如何形象地呈现出自己的设置。

“你怎么还不睡?”周鼎成过来查看。

况且近来睡得太少,如果他打坐修炼,周鼎成不会担心,到了况且这层次,虽然谈不上内功有多高深,但短时间内以坐代卧是没问题的。

“我有些睡不着。”况且抬头晃晃脖子,他刚才过于专注了,脖子有些酸疼。

“你还在研究这三个人啊,在纸上研究没用。”周鼎成看破况且的心事,同情地笑道。

“我是想要找出一种能简单识别他们的方法。”况且道。

“很难,他们的易容术都非常高明。可是你画的这是谁啊?”周鼎成看到三幅画面惊讶道。

“这应该是那三个刺客的真容啊,我是按照小君说的样子画出来的。”况且道。

“可是,你上次画的不是这样啊,嗯,不对,这是谁来着,你先别说话。”

周鼎成先用手示意况且不要说话,然后右手中指点按着自己眉心,用力想着,忽然他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吓了况且一跳。

“这不是彭翔那狗东西吗?可是不对啊,他都死了五年了。对了,你认识彭翔吗?”周鼎成叫道。

“彭翔?彭翔是谁啊,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怎么会认识。”况且没好气道,周鼎成一惊一乍的已经他搞懵了。

“那你怎么画出他来了,就是有两点不对,这儿颧骨没有这么高,还有鼻子再尖一些。” 周鼎成后来懒得说了,直接提笔在画上修改。

他也是画家,而且是比唐伯虎、沈周还要高明几个层次的工笔画家。

这几笔下来,人物好像活了一般。

然后他又看向另一幅,想了一会,脸色却有些沉重了:“这位应该是南少林的福清啊,可是他也是坐化很久了,我想想,对,六年多了,有不少人亲眼看着他坐化的,怎么又复活了呢,不可能啊。”

他提起画笔,在第二张画像上开始修改几处,有一个人像活灵活现起来。

他这里一惊一乍,把慕容嫣然也惊动了,悄悄过来查看。

“彭翔、福清,这两人死了多年了。”慕容嫣然也是吃惊非小,脸色也有些难看。

“最后这个,我看着有点眼熟,可是认不出了。前辈您能认出来吗?”周鼎成问道。

“当然能认出来,他就是百变千幻易京生。我十多年前见过他本人,后来也是听说他被仇家杀掉了。”

“这名字我知道,只是本人没见过,这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周鼎成道。

“你就是见倒他本人,也不会知道他就是百变千幻易京生。他的百变千幻可不是一句玩笑,那是真的。这三个四人怎么还魂了?”慕容嫣然感觉难以置信。

况且插言道:“除非他们的死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那也不会吧,他们三个人分别属于不同的门派,彭翔是断刀门的高手,福清是南少林最杰出的武僧,至于这个易京生,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他们三个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为何都要诈死?”周鼎成沉思着。

“公子,你又没见过他们,是怎么画出这三人来的?”慕容嫣然感到很好奇,理解不了。

况且就把他这其中的道理说了出来,周鼎成不由惊叹万分,他自问画技还在况且之上,可是却做不到这一点。

“这些有用吗?”况且有些忐忑地问。

“当然有用,你一下子剥掉了他们的画皮。”周鼎成兴奋道。

“嗯,非常有用,这对找到他们是非常关键的。原来只是凭借他们的气息找,那样等同于大海捞针,现在知道了他们的原始身份,那就好办多了。他们毕竟不可能一直在地下,还是要跟江湖中人联系,咱们顺藤摸瓜去查找他们的踪迹,或许连他们背后的人都能查出来。”慕容嫣然也有些动容。

“有用就好,我还以为是白费工夫呢。”

“能不能多画几张,我明天找人去查他们在江湖上的各种关系,总能查出个大概情况。”慕容嫣然道。

“当然没问题。”

这次不仅况且画,周鼎成也一起画,周鼎成画的更为逼真,他毕竟见过断刀门的彭翔和南少林的福清,不像况且只是根据叙述拼接画面。

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是真心佩服况且,就凭借小君叙述的易容过的相貌居然能画出这几人原本的长相,简直有些神奇了,虽说有几个地方走样了,那也是因为蓝本过度失真造成的。

“既然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原来的身份,为何还要他们的画像?”况且不解道。

“有不少人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和身份,却没见过他们本人,这画像就是给这些人用的。”慕容嫣然道。

况且点头又摇摇头,他还是无法完全明白,也不知道慕容嫣然想要怎样调查,这些他没法插手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抓到这三个王八蛋就行。

“彭翔,断刀门的,听名字很厉害,福清是南少林的高僧吗?还有这易京生是易容高手?”况且问道。

“彭翔是断刀门的用刀高手,的确很厉害,只是不知他当年好好的为何要诈死,又怎么变成了刺客,不过既然确定了他,也就能确定路行人是他杀掉的。这个福清是武僧里最杰出的人物,跟高僧一丁点关系都搭不上。他原来是用棍高手,只是不知他现在用什么兵器了。”周鼎成耐心地给他解释。

“易京生的确是易容高手,要不然也不会有百变千幻这江湖绰号了。福清我见过他出手,不仅仅是擅长用棍,可以说十八般兵器没有他不精的,的确是一代武林人杰,可是好好的怎么自甘堕落,去当刺客?”

“也许不是他们吧,只是我画出来的形象巧合上了,这个可能也是有的。”况且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步兵*

“不会,绝对是他们,至少彭翔可以锁定了,只是不知道城外的案子是不是福清做的。他出手不会留下明显的独家手法痕迹,所以不是很好确定,他可能也是极力避免这一点。”慕容嫣然道。

“就是这三个龟孙子,决不会错。”周鼎成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

况且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地想要得到的答案没有找到,反而无意中剥去了三个刺客的伪装,把三个死人给挖出来了。

他不熟悉江湖中事,但是看周鼎成和慕容嫣然的脸色就知道这一定是了不得的事,若是传出去,可能是爆炸性的八卦新闻。

“这是不是一支由专门诈死的人组成的刺客组织?一个幽灵军团?”况且脑洞大开,说道。

“很有可能,既然这三个人都是诈死复生的,其余的人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只是可惜那三个人头却没人认识。”慕容嫣然想了一下点头道。

“按说从咱们组织对江湖的掌控和渗透来说,不应该有三个厉害的人物认不出来啊,不管他们原来是什么人,这样的高手一定都是有名师指导,或者出身名门,不可能无端端从地下冒出来,怎么会没人认出来呢?”周鼎成皱眉深思道。

“你是说咱们内部有人认出了那三个人,却故意不说出来?”慕容嫣然心里一惊。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吧,不然就不好解释了。”

“或许有人认出来了,可能是怕认错了不敢说,毕竟已经死去多年的人,万一弄错了会让人笑话。”慕容嫣然道。

“这样倒是好了,就怕有人是故意的,那样问题就严重了。”周鼎成提醒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悄悄查证的。”慕容嫣然道。

她现在对北方这些人基本丧失了信心,对内部可能出问题更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定了。

况且一直听着没有插话,这些高精尖的事离他太远,他没法管,也不想管。

想到挖出了三个活死人,他倒是很有成就感,心里也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气闷焦躁了。

他们都忙完时,也快天亮了,况且等两人拿着画离开后,也不回卧室,而是在一张短榻上盘坐调息,开始修炼内功。

这门祖传内功他始终没有中断过,哪怕被关押在南镇抚司里,他也是每天都要用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来修炼,有时甚至更多时间,感受着满天的星辰,那些光芒都在向自己聚拢,然后星光钻入身体里,再汇聚到那条金龙里,这过程清晰可见,却只能用心神感应,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不知道这条金龙会长成什么样子,最后又会发生什么事,不过金龙倒是带给他许多惊喜,据说还是天运的具体体现,他也就更加重视这种修炼了。

上午,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不见了,他们拿着画像出去联系江湖人士,查清这三个活死人的下落。

况且上午自己去大校场监督训练情况,往常都是周鼎成干这活,他是可以去也可以不去,至少不用钉在那里。今天不行了,自己必须去。

“老周呢?”

赵阳这些日子倒是特别勤奋,每天都来,而且从早坚持到晚,比正式人员还卖力。他是盼着将来有一天,能从况且这里捞到些军功,然后为自己弄个侯爵爵位。

人有梦想就会有干劲,梦想越大,干劲越足。

“他今天有事,不一定来了。”况且道。

“听说你家昨晚大门都被堵上了?”赵阳笑眯眯道。

“这你都知道了?你在我那安排了耳报神?”况且苦笑道。

“哪里,昨天去的那些人里有几个认识我,在你那里没有得到要领,就来找我,希望我能帮他们说说话。”赵阳道。

况且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究竟准备怎么选这些官员啊,具体什么标准?你给我讲讲,人家找上我,我也好给人家个答复是不是?”赵阳道。

“这事最后还是听皇上的安排,我只是个拿皇上银子办事的人,除了给皇上出苦力,别的我说了都不算,你就这么答复他们。”况且道。

“哎哟,说的跟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要不咱俩换换?”赵阳气道。

“行啊,皇上若是同意,我立马跟你换,而且送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赶紧去宫里活动,我说话算话。”况且爽快道。

赵阳不言语了,他知道况且还真是被逼无奈,属于被赶鸭子上架,真是没办法的事。

上午要进行一部分器械训练了,纪昌带着护卫领着几千人跟况且到了仓库,然后把里面的器械全都搬了出来,用大车拉到大校场,纪昌没忘了周鼎成说过的话,真的把那套椅子、华盖也搬了过来。

在大校场的高台上,况且坐在那张皇家味道极浓的椅子上,头顶就是一个明黄色的华盖,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是皇上或者司礼掌印太监在这里监督呢。敢用这种犯禁的仪仗的也就是皇上身边三两人而已。

赵阳陪着坐在旁边,更加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况且的护卫们在两旁雁翅排列,人人都益显威武。

下面的教头和学员们则是感到森然,仿佛军帐已立、军法高悬,执法人员在盯着自己,看来现在起一切就要走入正轨了。

这些人愈发卖力,教头们也打点精神,更加卖力地教着,他们心里都对况且多了一层畏惧。

人可怕或者不可怕并不是因为长相,长相再凶恶,也可能是街霸,更可能是屠夫,顶多也不过是镇关西这类角色,还被鲁智深三拳打死了。

人可怕是因为权力,刘守有是白面书生,人也儒雅和蔼,可是不论什么人看着他都跟见了阎王爷差不多,就因为他是北镇抚司镇抚使,手上掌握一个人是否下地狱的权利。

所有人的信条都是宁死不入北镇抚,相比北镇抚司而言,刑部大牢都成了天堂了。

这不是笑话,也不是黑色幽默,而是实情。

皇上所有人都怕,也是因为权力,一句话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一句话可以让你有泼天的富贵,同样可以让你困顿终生,举之可升天,按之可入地,天堂地狱都只在一句话之间。

从体能和耐力训练这精选出来的五千人最先开始器械训练,一部分练习刀枪剑戟,一部分练习射箭,还有一些人在练习其他的器械。

其余没有领到器械的人则是统一在练当时最流行的军体拳——戚家拳。

况且原来想让周鼎成传授这些人武当拳法,后来周鼎成对他说最适合这些半路出家的人练习的就是戚家拳,练习武当拳法入门要求太高,年龄、资质等都要符合要求才能真正练习,比如武当拳法没有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是不会出成果的,这一点更不如戚家拳法,真正符合士兵大规模练习,并且能速成的只有戚家拳法。

“下一步马术训练怎么办?能给配发多少马匹?”赵阳问道。

况且想了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估计不会有多少,马匹太珍贵了,尤其是军马,估计能有三千匹也就到头了。”

他打听过,戚继光练兵大部分都是步兵,这倒不只是因为军马太少的原因,是因为在南方河渠纵横交错的地区还有山区,骑兵并不占优势,反而不如训练精良的步兵。

况且准备这两天就去找张居正,让他请戚继光带人过来帮他训练步兵。

步兵*啊,还是步兵好。

他心里忽然浮上这么个念头,急忙摇头晃掉,想什么呢,这念头怎么自己冒出来了?

“你在想啥呢,摇头晃脑的?”赵阳也是纳闷。

“没啥,我是想没马的人都由戚帅来训练,咱们能保持八千骑兵就够了,这八千骑兵也要接受步兵训练。”况且急忙端正思想,看来以后得注意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了,什么有码*的这些念头都得斩草除根。

“戚帅?你能请来戚帅?”赵阳有些惊讶。

“我请不来,自有能请得动他的人。”况且笑道。

赵阳马上就明白了,这哪里是请戚继光,分明是要去搬请张居正嘛。

张居正和戚继光的关系谁都知道,戚继光额头上跟况且一样刻上了张党的字,去都去不掉。

况且并不自认为是张党的人,但是别人都这样看,你自然就是了。

皇上这次越过张居正和高拱,把他至于自己的指挥之下,会不会也是想让自己成为皇上自己的人?

况且如果要在两者之间做选择的话,他宁愿当张党的人,这样危险会小很多。历史证明,伴君如伴虎这绝对不是句空话。

“戚帅练兵最适合在南方作战,看来你真的准备去沿海了?”赵阳问道。

况且苦笑道:“皇上这份安排,什么意思咱们应该也能明白了吧,在京城根本不用这个第六卫,哪还有什么地方需要锦衣卫?塞外可不是锦衣卫管辖的地盘,虽说也许有一天会有塞外的任务,估计不多。”

赵阳毕竟不言语了,再多说下去,就涉及到开放海禁的话题了,现在这个话题在朝廷上依然是禁忌。

反对开放海禁的人未必都是沿海豪族一方的,还有一些人是真心捍卫太祖宝训的神圣和*不可侵犯,倡议拥护开放海禁的只有高拱张居正系统的人。现在反对派和倡议派双方已形成对峙,各不相让,究竟谁会笑在最后还很难说。

最终还是得皇上下决心,但无论如何,改变祖训的做法对皇上的心理压力也不小。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初见戚继光

况且无意中向上看到自己头顶的明黄色华盖,再看看周围,忽然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感觉自己怎么像《龙门客栈》里的就九千岁,就是身后少几个宦官,也没有林青霞和张曼玉来跟自己配戏。

不过两边的锦衣卫可是实打实的啊,这顶华盖更是没得说,一点水分都没掺,就是魏忠贤最鼎盛时也不过如此吧,自己是不是成了别人眼中的佞臣了?

想到这里,况且突然感到喉咙发痒,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你准备练什么兵器,刀还是长枪?”赵阳忽然问道。

况且一怔:“我?我要用什么兵器啊,如果需要我用的兵器,那就是快到自杀殉国的时候了。”

“也是哈,你就是个说话下命令的人,不会有你亲自出手的机会,不过福建总督谭纶可是喜欢亲自上阵杀敌的,他用的是宝剑。你要是去了那里,可别让人家比下去。”赵阳眨眨眼道。

况且笑笑不说话了,他可不会在杀生这一块跟任何人竞争,哪怕是杀敌人。

“不说我了,你说这些人半年之后能练到什么程度?”况且指指下面的学员。

“怎么说呢,这些人素质是一流的,当锦衣卫太浪费了,但若是跟海盗或者鞑子作战,还欠火候,半年时间太短了,一年半的时间还差不多。”赵阳道。

“海盗战斗力很强吗?”况且有些惊讶。

“也没多强,说起来都是乌合之众,没经过正规训练,可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是被活捉了肯定没命,所以个个都会死战到底,很少有投降的。不过他们打仗主要靠气势,若是气势上压倒对手,就会狂飙推进,如果气势被对方压倒了,也就馁了,他们就会撒丫子狂逃,一般人还真的追不上,官军跟他们都是驱散政策,把他们赶到大海上就算大功告成,很少能全歼他们的,把他们逼急了,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

况且沉吟不语,他对海盗的认识基本还是来自纸面上,赵阳虽说没打过海盗,可是他家里经常有打过海盗的武将来来往往,他说的至少比纸上的靠谱些。

“这些人若是跟海盗作战,几年后能活下来一半人就不错了。”赵阳认真地道。

“什么,伤亡率会有那么高?”况且坐不住了。

“未必都是战死的,南方沿海湿度大、温度高,跟北方差别很大,这些人去了,水土不服就是第一关,会生各种疾病,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应海洋性气候,这叫自然减员。”

“如果是病倒不怕,我可以给他们治病。”况且道。

“我说的不是咱们内地的水土不服,那鬼地方可是有瘴疠之气的,人感染到后,很可能会大批人染病倒下,你也治不过来,除非你是千手观音。”

况且想想道:“也未必有那么可怕,戚帅不就在福建打了多年吗,这些事可以向他请教。”

“那倒是,关于海盗,戚帅是最有发言权的人,现在朝廷对海盗的了解就是根据他和谭纶、俞大猷这三人的奏章。”赵阳道。

况且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笑道:“听说俞大猷打仗的本领比戚帅大,战功也大,名气却不如戚帅,是因为朝中无人。”

赵阳笑道:“未必吧,反正两人都各有支持者,只是戚帅命好,张居正大人赏识他,这倒是的确,但认为俞一定在戚上,也未必。俞老成持重,戚有刚锐之气,各有短长吧。”

况且看着下面一个个血气方刚、精猛如龙的学员,如果几年后他们真的要死掉一半,这是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事情。

赵阳的话只怕是危言耸听,不能全信,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海盗不好打,这是实情,自从嘉靖年间以来,海盗越剿越多,已经跟塞外的蒙古人成了大明帝国的两大边患,

况且忽然想起了赵括,就是那个著名的纸上谈兵的将领,他丝毫没有鄙视赵括的心思,至少人家通晓兵法战书,自己懂什么啊?也就是四书五经、书法绘画,这些到了战场上顶嘛用?他是连纸上谈兵都谈不上的将领。

皇上干嘛非得让他带兵啊,带兵是武人的事,他可是文人,是才子。

况且心里充满憋屈,却又无处发泄。

最让他不堪承受的就是赵阳说的一半的死亡率,打仗会死人,这是很自然的现象,可是死一半,这个数字还是很吓人。他感觉自己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真要有这种事情发生,恐怕第一个心理崩溃的就是他自己。

作为大夫,他可以正视人的病死,生老病死,无人可以抗衡,可是他没法正视战场上的杀戮,那些死亡本是可以避免发生的。

以死亡的代价而止战而息战。

他还没有真的率兵打仗,却在今天树立起了自己的战争观。

况且回家时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家门口又排起长龙,他不想自找麻烦,直接就从后门做贼似的回家了,然后让门房告诉外面的人,大人今天有事不回家,想见大人的改天再来。门房出去说了,家门口依然有人在锲而不舍等候着。

吃过饭后,况且偷偷从后门出来,只带了几个护卫,车都没坐,直接去了张居正府邸。

况且是想请张居正出面跟戚继光商量,来他军中帮着练兵,碰巧戚继光正在张居正府上议事。

“来来,允明,见见戚帅。戚帅,这是允明,跟你说过的。”张居正热情地给两人介绍。

况且看着面前个头不算太高,却浑身下头透着一股子精干气息的中年人,满脸仰慕之情,这可是民族大英雄啊,以前都是在书上读他的故事,今天见到大活人了。

“小可况允明,见过戚帅。”况且躬身行礼,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张居正叫他戚帅,自己也这样称呼是否妥当,可是他听别人都是这样称呼戚继光的。

“哈哈,允明老弟,况大人,久闻大名了,张大人经常提起你,你现在可是朝廷最惹人注目的人物啊。”戚继光还礼后,大笑起来。

张居正比戚继光大了三岁,可是他看着戚继光的眼神跟看况且差不多,显然是把戚继光当作自己得意门生来对待。

“大家坐着说话,允明,刚才还谈到要戚帅去你那里帮着练兵呢,戚帅早就答应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去你那里合适。”

“明天吧,戚帅,越早越好。”况且脱口而出。

戚帅没有接话,脸上露着笑,点点头。

况且感觉自己性子太急了,不好意思道:“戚帅,我那里现在请了京军教头在训练,可是以后要跟倭寇作战,这战术战阵的还得您来帮着训练,毕竟您才是战胜倭寇的英雄。”

“英雄谈不上,若不是大人庇护,我只怕连狗熊都算不上。”戚继光自嘲道。

“这不是庇护,咱们只是相知而已。戚帅,朝廷上下都说我偏袒你,慢待了老将俞大猷。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可是我跟俞帅的性子就是合不来。”张居正笑道。

“相知不敢,大人知遇之恩,末将终身不忘。”戚继光在椅子上欠身道。

“戚帅言过了,咱们都是为国出力,为皇上效忠。”张居正道。

况且这时候倒是品出些味道来了,张居正称呼戚继光戚帅,未必是尊敬,也是有拉开距离的味道,称呼他的字却是把他当自己家人看待,这两者还真是两个层次。

门生和子侄,这两者的亲疏关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允明老弟,那我这几天安排一下蓟门的事,就带人去你那里看看。不过,你确定将来要跟倭寇作战吗?锦衣卫负责作战,好像史无前例啊。”戚继光有些不解。

况且看向张居正,张居正只是微笑不语,况且明白了,显然张居正并没跟戚继光交代底细。

“这个现在也不好确定,可是圣上的意思就是让我这个锦衣第六卫既能出塞作战,又能出海作战,自然就是要跟塞外的蒙古人、还有海上的倭寇海盗作战了。”况且苦笑道。

“可是这两方面都有专人负责,朝廷也不缺武将和军队啊。这样的安排有何深意?”戚继光看着张居正笑着问道。

张居正摊开双手:“你别问我,这件事皇上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也迷糊着呢,不过允明理解的没错,至于皇上究竟如何使用允明这个锦衣第六卫,现在没人知道。”

“戚帅在蓟门练兵是为了将来到福建作战吗?”况且问道。

“不是,我的主要任务是对付关外的鞑子。”戚继光明确回答道。

“请教戚帅,关外的鞑子和沿海的倭寇哪个容易打?”况且问道。

“都不好打,老实说不是打不过,而是无法彻底剿灭他们。只要我们认真训练好部队,去了就能打跑他们,但是过几年他们会卷土重来。这就跟野草似的,割去一茬不久又会长出一茬。”戚继光蹙起眉头道。

张居正笑道:“这些事情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谈,今天我们小酌一番如何?”

戚继光笑道:“难得大人有雅兴,自当奉陪。”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苦谁知道

况且虽然是张居正府邸的常客,喝酒闲聊的机会却不多,今天机会难得,当然得喝上两杯。

“大人,外面那些等候您召见的人怎么办?”况且笑道。

“他们就得改日了,反正也都没有要紧的事。”

张居正叫来管家,让他出去对外面等候召见的人改日再来,就说大人今天不见客。

然后他又叫人拿来一些干果之类的下酒物,还有一坛子酒。

“戚帅,这还是允明送我的,我倒是觉得比皇上赏我的别有一番味道。我这儿也不多了,正好你来也尝尝。”

“多谢大人,大人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戚继光道。

况且一看乐了,这不正是周文宾家自己酿的酒吗,的确比一般的贡酒好很多,不过要说皇上的酒窖里没有更好的酒,谁信呢。

这些酒都是周家特地运来给周鼎成的,自然不能少了他的,况且并不嗜酒,对酒也品不出什么滋味来,周鼎成倒是特别喜欢葡萄酒,况且每月领到的葡萄酒基本都落入他的肚子里了。况且去年送了张居正十坛子周府的自酿酒,没想到张居正会喜欢。

一个仆役上来给三人倒满酒,张居正就让他出去,说是自己来。

“大人要是喜欢这种酒,我那里还有不少,明天叫人再送一些来。”况且道。

张居正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很少喝酒,去年你给我配制的药酒我喝着很舒服,什么时候再给我配制一批。”

况且点头答应。

还是去年年底,张居正让况且给他诊脉,况且发觉他肾元有些亏虚,心血不足,有时会头目晕眩,精力自然也就不足。况且就给配制了几坛子药酒,酒当然是选最好的,中药更不用说,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材料。

戚继光喝了一口酒,赞道;“好酒,的确是很少喝到的好酒,这是从哪里买的?”

况且笑道:“是一个朋友送的,市面上买不到,他们自己家酿的酒,也只是自己家里喝。”

张居正笑道:“周皇商,你应该听说过的。”

“江南首富?当然听说过,原来是他们家里的酒啊。允明老弟,这酒能送我一坛子吗?”戚继光喝干了一杯酒,更加食髓知味。

“当然,我那里还有十几坛子吧,戚帅若是喜欢,哪天派人来运走就是。”况且笑道。

“哈哈,有那么多,够我喝一年的了。”戚继光大喜。

“戚帅若是帮我练好兵,以后戚帅每年喝的酒我都包了,就是这种酒。”况且道。

“好,一言为定。”戚继光和况且击掌一下。

两人年龄其实差了一个辈分,可是在张居正面前,却有平辈人的感觉,说起来都是张居正的门生晚辈,在辈分上的确差不多。

三人慢慢喝着酒,谈着朝廷里的一些事,最近因开放海禁的事,朝廷已经截然分明地分成两派,一派就是高拱、张居正系统的人,倡议开放海禁,一面就是顽固坚持太祖宝训和沿海豪族势力的人,拼命反对开放海禁,在他们的嘴里,海禁若是开放了,国将不国,列祖列宗传下的江山将断送在这些倡议放开海禁的奸臣手中。

“奸臣?”况且张大了嘴巴,这顶帽子居然戴到了他的头上。

张居正笑道:“是,奸臣,而且你列在第一位。”

况且摸摸脑袋,感觉此物有不保的危险。

戚继光笑了:“允明老弟,你怎么会想到开放海禁的事?就没想到过后果。老实说我算是胆大的人,尸山血海什么的没怕过,可是听到别人说你那篇倡议开放海禁的奏疏,我还真是吓了一跳,老实说我没有这个胆子。”

况且苦笑道:“我这是年轻识浅,无知者无畏。”

“你这是自谦,可别蒙我。大人可是说了,你做事从来都是瞻前顾后、谋定而动,绝不会热血上头鲁莽冲动。”戚继光嘿嘿笑道。

“我还不冲动啊?皇上任命我组建第六卫,我上任没几天,就跟人械斗,被关进南镇抚司,差点性命不保。”况且自嘲道。

“械斗有什么,也就是在京城算个事,若是放在外省,经常发生的事,只要不死伤太多人,没人会弹劾你。”戚继光道。

“官军也有械斗的?”况且惊讶道。

“当然有啊,军队之间如果驻扎相距不远,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尤其是那些兵痞,正经打仗不行,挑起械斗可是一个顶十个,过后还得长官给他们擦屁股。”戚继光笑道。

“我怎么听着自己就像是那种兵痞?”况且尴尬道。

“不是,不是,绝不是说你。兵痞跟你完全不于洋。”戚继光连忙摆手道。

张居正听着都笑了:“你当不成兵痞的,你连兵都当不了,只能当带兵的人。”

戚继光看向张居正,点头道:“大人,皇上是不是就因为那篇奏疏,起了爱才之心,所以才破格提拔允明老弟的吧。功臣世家子弟当中,这样的人才的确不多见。”

张居正苦笑道:“你们都以为我有答案,外面的人以为都是我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皇上也是因为我才重用他。全错了,我根本不知道。相反,我倒是跟皇上要求过多次,暂时不要重用他,让他好好再读十年书,然后再出来为国效力,高相也说过几次这样的话。皇上总是当面说好,过后并没有采纳我们的意见。”

戚继光笑道:“天下人都认为,只要您和高相提出来的事儿,皇上没有驳回的。”

张居正点头道:“我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但高相的确有,多少年了,只要高相说出口的事,哪怕皇上心里有不同意见,也会按高相说的办。偏偏在允明这件事上,皇上既不跟我们商量,也不听我们的建议。”

戚继光笑道:“允明老弟,皇上对你另眼相看,到底是功臣世家的原因,还是尊师的缘故?”

张居正跟戚继光谈过不少况且的事,关于况且的身世,张居正也是知之甚少,对戚继光谈的就更少,戚继光只知道况且是武城侯府的二公子,老师是当今理学宗师陈慕沙,不但跟张居正交情笃厚,跟皇上父子两代也都是布衣之交,所以戚继光才这样猜想。

况且摇头苦笑,用一脸发懵的表情回答了戚继光的问询。

“都不是?”戚继光疑惑不解。

“你就别猜了,连高相那样了解皇上的人都认栽了,根本弄不明白皇上这样做的原因。”张居正道。

“老弟,你现在真是本朝第一幸运儿,前途无量啊。”戚继光不无羡慕道。

他的羡慕也是有道理的,他初入仕途时,也是承袭祖荫,从登州卫指挥佥事起家,后来在各地,尤其福建、广东跟倭寇海盗作战十几年,功勋卓著,现在也不过就是蓟州总兵官,还是因为张居正为他说好话,这才得了个太子太保的宫衔。况且也是初入仕途,除了宫保衔,几乎一步就跟他平行了,若论圣眷,那就把他比到爪哇国去了。

所以他才疑惑,功臣世家子弟也不至于如此啊,况且缘何能如此幸运?

其实况且是满肚子的苦水,都不想吐了。连高拱张居正为他求情都不行,他也就死了心了,安心当一块砖,皇上想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吧。

张居正并没有放弃,他一直跟陈慕沙通信,两人也在想各种办法要把况且解脱出来,可是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张居正知道,陈慕沙给皇上写了许多言语不是很客气的信,态度强硬之极,要求皇上放他的弟子回家乡读书。皇上却只是好话敷衍陈慕沙,耍起了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

况且受到空前重用这件事,外人看着羡慕得眼红,有心杀了况且取而代之,真正了解况且苦楚的人并不多,高拱、张居正算是其中两个吧。

况且自己从没有感觉到什么圣眷,他感受到的只是无边的杀机。

他急于练兵成功,就是想早日离开京城这座巨大的囚笼,回到江南,哪怕是到福建、广东跟倭寇拼老命都比在京城要强。

张居正看了况且一眼,叹道:“允明,你先忍忍吧,把目前的事做好,将来未必没有转机。现在有戚帅帮你,事情就容易多了。”

戚继光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张居正所说的忍忍是什么意思,至于说让他帮助况且练兵当然不成问题。

“允明,你放心,只要你信得着我,我保证帮你打造一支精兵。”戚继光拍了拍胸脯道。

他不是随口乱说,单就练兵而言,功臣武将里绝对没有人超过他,这也是他立命的资本。

“对了,你现在招募了多少人?”戚继光又问道。

“两万出头吧,成绩不太理想。”况且有些尴尬道。

“什么?两万!!”

戚继光震惊了,他眼下在登州训练的可算是大明第一号牛叉军队,也没有这数目啊。想当年他训练的第一支戚家军只有三千人,朝廷还在经费兵器器械各方面难为他。

两万人,这也太阔绰了吧?

他有点相信了,皇上可能真的是要派况且去跟海盗和倭寇打仗,不然绝对没必要让他训练这么庞大的一支新军。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闲话种种

“皇上难道是想另外打造一支关宁铁骑!这得花多少钱啊?可是你不是锦衣第六卫吗?”戚继光有些震惊了,而且满肚子的问号。

关宁铁骑也不过四万多人,却耗费了近一半的国帑,况且的这支队伍虽说只有一半人数,可是需要耗费的银子数目也绝对少不了。

况且摇头,皇上给的旨意里尽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似乎是刻意不让人看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个锦衣第六卫最后是个什么样子,但成为关宁铁骑那样的精兵绝对不可能,南方与北方地形气候差异太大,不可能倚重重骑兵。

张居正沉吟道:“应该不是,按照皇上的意图,第六卫是步骑结合,骑兵不会很多,请你帮着练兵就是最好的说明,你在训练步兵方面经验最丰富。”

张居正其实也弄不明白皇上的真正心思,只能凭经验揣摩,同时想法子给况且最大的帮助,要说练兵,戚继光当然是不二人选,恰好也是他最欣赏的人。

戚继光点头应着,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帮况且练这支军队,可是一下子也想不好,他怎么也无法把锦衣卫跟正规官军画上等号。锦衣卫依仗皇权办事,装备条件优越,一般很少出远门,而正规官军靠的是严格的军事指挥,长途作战,这两拨人根本就不搭界,到底采用什么标准呢?

“戚帅,听说你练兵是得到了岳武穆的真传,可有此事?”况且笑着问道。

武穆遗书是岳飞生前用兵打仗经验的总结,在宋朝时是公开出版物,里面没有《九阴九阳》这些神奇的功法,练不出九阴白骨爪来。但却有练兵的真传,岳飞可是练兵的高手,要不然岳家军在当时也不会打得无敌的金兵抱头鼠窜。

“的确如此,在下下苦功学习过岳武穆练兵的经验,获益匪浅。”戚继光笑着承认。

“那么戚家拳法是参照太祖长拳还是岳武穆的什么拳法,我可没听说过岳武穆武功有多高啊?”况且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个。

太祖长拳是宋朝最盛行、也是最普遍的拳法,据说是由赵匡胤独创,应该也有来源,赵匡胤当时可是号称一根棍棒打天下的英雄人物,武功应该真的很高。

“这个其实是家传,究竟是不是跟太祖长拳有关系,我不是很清楚,真正的太祖长拳拳法怕已失传了,流传下来的都是糟糠。”戚继光含蓄道。

况且点头一笑,也就不再问了,既然是家传的,那就一定有不能对外人言的私密,就像他的针灸术一样,问多了就是对人家不尊重。

在一个厢房里,张居正的十几个幕僚也在喝酒闲话,他们见大人不出来,也乐得清闲一时。

“什么时候戚继光有这待遇了,跟大人一起喝酒话家常?”一个幕僚喝口酒,吃了几个花生笑道。

“还不是借了况兄弟的光,若是他自己上门,断然没有这待遇的。”又一个幕僚笑道。

戚继光在外面威名赫赫,到了张居正府里就不算什么了,地位还不如这几个幕僚。

“大人待况兄弟真是没说的,你们说大人为什么对况兄弟这么好?”一个幕僚问道。

“这还用问,人家有个好老师呗。”此人有些嫉妒道。

“我看不只是这样吧,陈老夫子弟子众多,可不仅况兄弟一个人,以前那些弟子来拜见大人,能见一次面说几句话就不错了。”另一个人道。

“可也是啊,老夫子的弟子现在也有在朝为官的,不要说能让大人重视,连这个大门都进不来。”有人恍然道。

“就是,况兄弟是陈老夫子弟子不假,只怕这不是他唯一的身份。”

十几个人也开始胡乱猜测起来,都觉得仅凭陈慕沙的学生这一点决不会让张居正待若子侄。

“你们说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啊?”有一个人小声道。

“你是说……”

其余人都不敢接话了,外面言传况且是皇上私生子,所以皇上才不惜自己掏腰包给他打造班底,这八卦也不知起于何处,却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

最初朝廷里相信八卦的人也不多,可是后来看到皇上对况且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眷顾,心中的八卦之火也跟着熊熊燃烧起来。对啊,除了对自己儿子,谁能下这么大功夫,把自己的老本都贴上啊?

可是皇上为何不认下这儿子,然后直接封亲王?

相反的观点这样驳斥。

私生子什么的在当时根本不算事,不要说皇上,就是大家族里的人在外面有了骨血,也会带回家族里给予正式身份的,那时候是百分百的男权世界,私生子不丢父亲的脸,只不过本人没有嫡生子地位高罢了。

那时的人重视香火流传胜于一切,有的男人没有后代,就拼命要过继别的兄弟的儿子,若自己是独苗又不能生育,不惜借种也要把香火传递下去。

孔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观念可是统治了民族两千年的思想,任何人想不受影响都很难。

“诸兄慎言,这可是关涉到圣上了。”一个幕僚正色道。

此人做过一任知府,骨子里还是浓浓的忠君情怀。

“咱们这不是闲聊么,我就是怎么也想不出皇上这样做的理由,咱们在这里吃的什么饭,最重要的一点不就是揣摩圣意吗?”一个人酒喝的有些多,不免说出实话了。

“老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可是帮着大人处理朝廷政务,怎么能说是揣摩圣意呢?”

“拉到吧,要是揣摩不到圣意,什么政务能办好啊?”那人冷笑道。

“闲话少叙吧,依我说还是聊点正事,大人前些日子说了咱们这些人要是有愿意过去帮着况兄弟的,就跟大人说一声,有没有人愿意去?”那位前知府把话头扯到正事上来。

说到这件事,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没人接话。

张府的幕僚们都知道这是大人为他们着想,况且那里一切都是新成立的,到了那里立功的机会多,就是提升资历也有优势。可是,舍弃张居正的幕僚这身份去给况且当幕僚,他们还真有点拉不下面子,况且原本是他们的小老弟,怎么坐火箭似的就平步青云了?

在张府当幕僚不仅仅是关系到未来的前程,也是有地位的,在这府里不算什么,一旦走出去,就是各部尚书侍郎看到他们也要以礼相待,客气的了不得。

“缪兄弟,你还年轻,我看去打拼一下有好处,老哥我老了,还是在这里过太平日子吧。”一个五十多岁的幕僚叹息道。

“我觉得还是在这里打拼更值得,老实说不管皇上和大人如何重用况兄弟,我还是有几分担忧。”这位姓缪的幕僚摇头道。

他对况且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况且太年轻,根本担不起这副重任,如果只是做高官,安享尊荣,那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做大事业就不行了,况且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想成长起来怎么也得二十年的苦熬才行。

做事业不是写文章,也不是做诗画画,那些都可以凭借才气一夜成名,做事业就得一步步做起,根本没有任何捷径可寻。

“不能这么说,戚继光起家时不比况兄弟大多少吧,不也立下赫赫功劳了嘛。”那个老幕僚喝着酒道。

“那是在沙场打拼,跟在朝廷里做事两回事。”一个幕僚不屑道。

他们可是最熟悉朝廷里的门道了,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最难做,那就是做官了。如果仅仅在官场熬资历,再一步步安心地向上爬,上面再有些好关系,也不算很难,可是要在朝廷里做些事业简直就比登天还难,不要说别人,就说王阳明,那本事谁比的了?当年也是想做大事业的人,却受尽朝廷各派的排挤,最后郁郁而终。

当然王阳明仅凭平定宁王叛乱的功绩就已经奠定了自己不朽的地位,更何况还是弟子满天下的心学大宗师,但平定宁王叛乱后一事无成却也是有目共睹的。

当年在裕王府,张居正、高拱拼命死保当时还是裕王的皇上,那些年的风风雨雨可谓是惊心动魄,有些早就在张居正身边的人回想起那段岁月,不由感叹万分。

高拱、张居正凭什么现在一言九鼎,连皇上都从不驳回,就是那时立下的功劳,那才叫大事业,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曲直,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功劳虽然比不上建文时国师道衍把朱棣一手扶上皇帝宝座,却也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种种艰辛困苦。高拱、张居正和陈以勤他们当时也是豁出命来干的,成则王败则寇,走错一步就是脑袋搬家,抄家灭门的大祸随时有可能发生。

国师道衍把朱棣扶上皇帝宝座后,没做别的事,就是死保了两个人,一个是太子也就是后来的仁宗皇帝,另一个就是流亡在外的建文帝。

这两人一个是朱棣处心积虑要废掉的太子,一个是朱棣上天入地都要找到的前皇帝,却在道衍只手遮天下,一件事也没能遂愿。

那位最老的幕僚当时就跟在张居正身边,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所以他现在才不再去想什么功名富贵,只求在张居正这里安享晚年。按说他的年岁根本不能当幕僚了,这也是他当年不离不弃,一心跟随张居正的奖赏。

每个人的心里都应该有一面镜子,不仅照别人而且照自己。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春天要来了

此时已是早春时光,夜晚的空气里带有越来越多春天的气息,似乎已可闻到淡淡的芳香了。

况且回到府里后,却得到了另外一个惊喜:左羚到了。

不仅左羚到了,还给他带来四百精骑,还有二十多个健壮婀娜的女护卫。

“大人,我们已经正式归属大人麾下了,兵部文书这两天就会下来。”中山王府的护卫首领向况且正式行礼后道。

武城侯府的护卫在一旁很随意的样子,他们原来就是视况且如主子,太熟悉了,反而可以忽略仪式。

况且心头一阵欣喜,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跟着他去过凤阳的,有些交情,魏国公特意挑选人马送给他,显然是有意为之。

“这有些委屈你们了吧?”况且笑道。

从心里说,他并不想接受这些现成的人马,哪怕是精兵强将,他设想中的人马就是从头开始自己亲手打造,而且他现在也不另外需要人,原来想的向各公侯府借人马的念头自然早就打消了。

但人已经到了,也只有接收下来,以后怎么用以后再说,而且在他心里,这些人要比皇上配给他的护卫更加可靠,用起来更放心。

他让这些人先随便住进外宅的那些空置房间里,好在他当时买的这座府邸足够大,就是再来几百人也住得下,当然居住条件差了些,不可能一人一房。

现在他手下的护卫一下子增至五百人,这个家快成军营了。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动用武城侯府在北京的府邸了,那里跟南京的府邸建筑规格差不多,比这里更适合居住。

这一片虽然是富人区,有不少高官住在附近,可是跟公侯府邸的配置还是差了很多。

原本人气不旺的况府,现在可了得,前院外宅挤得满满当当,用摩肩接踵来形容都不为过。

好在这些人都不是外人,指给他们地方后,乐呵呵自己去安置了,不用他操心。

来到内宅,见到左羚跟萧妮儿正亲热地拉着手说话,就跟亲姐俩似的。

“他来了,我去安排那些姐妹们,你们两个慢慢聊。”萧妮儿见况且过来,就站起来笑道。

“你别走。”左羚有些慌乱地道。

“怎么了,你还害羞不成?”萧妮儿倒是颇感意外,她是想让两人私下里好好亲热一下。

“我才不要单独见他呢,都跟你说了,我是过来做买卖的,不是为了他。”左羚涨红了脸道。

大半年没见到况且,左羚还真的有些发怯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怦怦乱跳着,好像春心初开的少女一般。

屋里几个丫环不约捂嘴而笑。

她们见到左羚后,都视若天人,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美女,也才知道什么叫做美。以前觉得夫人就清丽出尘,已经是绝色了,现在才知道差了不少,她们的目光盯在左羚身上,心里也是倾慕赞叹不绝。

况且讪讪地笑着,很是尴尬,他想一步跨过去把左羚抱在怀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也得有当主子的样子吧。

“你别拉着我,我真的有事啊,那些姐妹们还没有安置下来呢。”萧妮儿有些着急道。

左羚也是刚到不久,萧妮儿还没来得及让人去找况且回来,中山王府的二十名女护卫护卫正由九娘陪着喝茶聊天。

“你们吃饭了吗?”况且傻傻问了一句。

外宅那里有周鼎成负责招待,好在纪昌他们有大厨房,厨子也是现成的,已经在开火做饭了,至于食材多得是,并不用出去现买。

“她们还没吃呢,我叫人去外面叫酒菜了。”萧妮儿说道。

况且点头,看来内宅真得请个好厨师来,就是挖墙角也得挖一个过来。

萧妮儿趁左羚不备,抽出手来,给丫环们使个眼色,所有人都悄悄退出去,而且退出很远,免得有人听到屋里的动静。

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萧妮儿知道左羚喜欢用自己的丫环,所以也就没再买丫环安排在房间里。

“一路辛苦了。”只剩下两个人,况且不知怎么开口了,又冒出一句傻话。

左羚却咬着丰满的嘴唇说不出话来,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况且也说不出话了,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走过去轻轻把左羚揽进怀里。

左羚也紧紧抱着他,方才的矜持荡然无存,她把头靠在况且的肩膀上,轻轻哭泣起来,露出了女儿本色。

一路上走千山越万水的,哪怕有重兵保护,沿途还有各地官府接待,食宿各方面也都极尽周到,却也还是吃足了苦头,她想到况且当时过来,一路上经受的种种风险,不免一阵阵的心疼和后怕。

“好了,到家了,一切都好了。”况且拍拍她的后背道,眼中也是泪花闪现。

他从南京过来时,以为跟家人可能是永别了,做了最坏打算,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人了,此时抱着左羚自然也是百感交集。

“你老实交代,在这里又爱上什么了?”左羚忽然挣脱他的怀抱,质问道。

“这是什么话?”况且愣怔住了。

“你要是没爱上什么人,为什么反复阻拦着不让我过来,哼,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是不是?你若是独宠妮儿一个,也算是有良心,可保不齐又有心上人了。妮儿说你现在发达了,整天有人送美女上门,这可是真的?你收了几个?”左羚忽然间情绪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那是误会,我现在也没发达,还在虎口里呢,所以才不想你们过来担风险。”况且心里埋怨萧妮儿肚子里存不下话,怎么这事都跟左羚说了。

“对了,你们不用为我张罗什么,我就是先在这里住两天,然后就出去买房子自己住,不跟你们一锅搅马勺。”左羚道。

“这是什么话,一家人好不容易到一起了,哪有再分开的道理。”况且的一腔情热都被左羚这番话浇没了。

“我早就打算好的,想在这里做自己的买卖,不会在这儿跟妮儿争抢什么。”

“你要做买卖就做买卖,可是跟住不住这里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这里也没什么好争抢的。”况且莫名其妙。

“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左羚冷哼道。

况且一头雾水,这两人刚才还跟亲姐妹似的,怎么转眼间关系就很微妙了?她们两人在南京时也相处的很好啊,难道没有理由也会宫斗?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我是要住在外面的。”左羚道。

况且一阵头大,千盼万盼来的重逢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该是这样的。

仔细一想,左羚这行人的突然到来也让他有些不解,按理说早就该有人前来报信他们到达的准确时间,他这里好准备一下,怎么突然袭击似的就到了?难道这是左羚蓄意为之。

“这事等以后再说,现在不说这个。路上没有什么风险吧?”况且苦笑道。

“一路还好,就是太累人了,好在有人护送,不然真还来不了。真想不到你和妮儿当初受的那些苦头。”提到这个,左羚心软了下来,叹息道。

“虽然出了点事情,但当时护送我们的人马更强。”况且笑道。

的确,当时他们过来,身边都是大内侍卫护送,其实就是押送,而且是由司礼太监亲自带队,规格可是高太多了,然而这也没能避免一次次的刺杀跟袭击。

况且现在已经不去想那些了,丽人在前,他还是忍不住心旌摇曳,心里又热了起来,把左羚紧紧抱住,不肯撒手。

“别,外面好多人的。”左羚声音有些发颤道。

况且没想做什么,只是抱着她心里就满足了。分离了大半年,左羚依然能让他感到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抱着左羚,他心里又不禁想到石榴了。

“想谁呢?”左羚马上觉察出来。

“没想谁,对了,香君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不是说你们路上碰到后就一齐过来了吗?”况且问道。

他进来后只见到左羚没见到李香君,当时就想问了,只是一时不便开口。

“我就说你在想别人,以后抱着我的时候不许想别的女人。”

“我不是想,就是担心嘛。”况且道。

“担心不就是想,你可曾为我担心过?”左羚嘴一撇。

对况且再三再四的阻拦她过来,左羚心里一直有气,哪怕明白况且这是为了她好,可还是耿耿于怀,既然说有生死危难,为什么还要带着萧妮儿,岂不是说只有萧妮儿愿意跟况且同生共死?她在其外了。难道说,她在况且心里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那种女人?

她生气的缘由大半就是因为这个,因为在她心里,况且要是真的有事,她决不会独活世上,况且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呢?

她一直认为在心灵沟通上,她是比萧妮儿更能跟况且心有灵犀的,这也不是跟萧妮儿争宠,萧妮儿没有这意思,从开始就一直处处让着她。

况且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他根本就不想任何人跟他同生共死,他想的是,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出事了,甚至死掉了,也一定要争取让其余的人好好活着。他要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不惜生命的代价。

第一百四十章 争风吃醋

随后左羚才告诉况且,李香君进城后就跟她分道扬镳了,她在京城里另有住处,而且是早先就准备好的。

况且很快就明白了,这是盐帮在推进他们的计划,不然李香君就是过来也不可能事先在北京买好住宅,在北京想要找到合适的住宅并不容易,而且价格比南京高很多。

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况且心里很鄙视盐帮唯利是图的行为,他偶尔也会想念李香君,按计划是在一切安定之后再把她们接过来,现在看来,自己一年后就要去南方了,连接过来的必要都没有了。

“香君身边有没有盐帮的人吗?”况且问道。

他心里真的有些恼怒,如果盐帮再跟他玩弄伎俩,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反正要过去打海盗,修理盐帮也是打兔子搂草的事。

“盐帮?没有啊,她怎么跟盐帮扯上关系了?”左羚疑惑道。

况且摇摇头,没有说下去,李香君跟盐帮的关系别人都不知道,就是萧妮儿知道的也不多。

“还说不想她,都不问问我一路上怎么样,就知道关心那个李香君,我知道她长得跟天仙似的,也难怪你这么惦记他,可是这心也太偏了些吧?”左羚撇嘴冷哼道。

“她长得美?那也得看跟谁比,跟你比从何谈起呢。”况且哈哈笑道。

“油嘴滑舌,鬼才信你。”左羚又是一声冷哼。

“真的,全天下的女人里,你是最美的,这个我不会看错。”况且继续笑道。

“这显见得就是谎话了,全天下的女人你都见过了?”左羚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美滋滋的。她也认为自己要比李香君更美,可是李香君擅风情啊,那种种手段绝不是男人能抵御得了的,还是防着她为好。

“我不是没见到她,有些担心吗,你就别多想了。”况且苦笑道。

“好吧,这是她的地址,想她就去看她吧。”左羚忽然掏出一张纸,递给况且。

况且知道上面一定是李香君在北京的地址,脸色微红,讪讪地接了过来。

“李香君身边除了三个小丫头再没有别的人,原来倒是有人护送,跟我们碰头后,那些人就回去了。”左羚显然看出况且的担心,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大方地告诉了他。

“哦,那就好。”况且放下心来。

“怎么了,有人要害李香君吗?”左羚问道。

一路上左羚跟李香君算是同甘苦了,对李香君印象也很好,而且她在李香君的身上依稀看到她母亲当年的影子,就更有亲切感。

“没有,只是我多想罢了。”况且道。

“我说两位亲热够了没有,出来吃饭吧,以后日子长着呢。”外面传来萧妮儿的声音。

“死丫头,谁跟他亲热了,我们在说正经事呢。”左羚大声道。

“你们亲热也是正经事啊,久别胜新婚嘛。”萧妮儿在外面又调笑一句。

况且拉着她还想说什么的,左羚眼睛一翻,走了出出,却看到九娘还有那些女护卫都在外面看着他们两个。

院子里到处悬挂着灯笼,照得四周亮如白昼,月色下,两人倒真像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我说你小子这么好命,娶到这么美的老婆,怎么还总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九娘看到左羚,立即找到了抨击况且的理由。

况且一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九娘这丫头夸人,虽说她跟萧妮儿也混得熟了,却从没这样夸过萧妮儿。

“九妹就知道瞎说,咱们姐妹里要说最美的,一定是九妹了。”左羚有些赧然地笑道。

况且又是一怔,难道左羚见过九娘的真容了?

他知道萧妮儿跟九娘朝夕相处,一定见过这丫头的真面目,可惜他怎么问也问不出来,萧妮儿说她向九娘发过誓的。

他虽然不知道九娘为何对自己的容貌如此保密,也不会无聊地去猜想。

“要说最美的还是咱们肖大姐,大姐,好久不见了。”况且打个哈哈笑道。

肖雪衣就是二十个女护卫的统领,跟况且很熟了,这些女护卫况且基本也都认得。

肖雪衣的确很美,健美婀娜,一身劲装更是把全身曲线都勾勒出来,当然她不是故意展示自己的体型美,而是常年训练出的随时准备动手的习惯,不能让袍裙影响动作。

肖雪衣笑道:“况大人,怎么看上我了,想收小女子做偏房吗,没问题啊。”

众人一愣,真没想到这位脸还真大,况且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就毛遂自荐上来了。

况且捂额道:“这个,不敢,小弟岂敢有这心思,折煞人也。”

“没事,国公爷和小主子都说了,已经把我们送给你了,是做护卫还是做偏房,你说了算,反正以后我们就不出你这个家门了。”肖雪衣笑道。

萧妮儿苦笑道:“看来这问题严重了,也复杂了,以后不但得防着外面的,还得放着家里的,这事不好办了。”

众人大笑起来,就连刚刚出来的慕容嫣然也不禁笑了。

“夫人放心吧,你这位男人就是嘴上还能来几句,一到真章,跟只兔子似的跑的比谁都快。”肖雪衣道。

左羚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了解他,一点也不假。”

左羚对况且最了解,知道他就是喜欢跟女孩子随口调笑,真要有谁动真格的,他是不问去路撒腿就跑。她自己当初可是苦苦从凤阳追到苏州,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把他抓牢了。

“我看行,公子就全都收下吧。”慕容嫣然走过来笑道。

“师父,您也帮着他使坏啊,这是助纣为虐。”九娘第一个发火了,转头走进屋子里。

女护卫们都向慕容嫣然见礼,她们知道这位是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物,巾帼英雄,武林高手。

“前辈说笑了,我可不敢有这心思,这可都是我的大姐啊。”况且很是尴尬道。

“谁是你大姐啊,我可比你小呢。”一个女护卫站出来道。

肖雪衣急忙道:“不得无礼。”

女护卫笑道:“没事的,谁让他总是占我们便宜了,占了便宜就想溜,哪有这美事。”

萧妮儿点头道:“对,你得让他负责任。”

女护卫们都笑了。

“你比我小。”况且有些不敢相信道。

“当然,我今年十九岁,比你小两岁。”女护卫挺着并不高的胸脯道。

“我也比你小。”

“我也比你小。”

登时站出来七八个女护卫,说出自己的年龄,最小的才十六岁,最大的就是最先站出来的那个,其余的人只是笑着坐壁上观。

况且讶然看着她们,真看不出她们实际年龄这么小,也许练武的人显得成熟吧。

不过他也算服气了,这帮女孩子竟然能够把习武跟保持体型美完美结合在一起。

一般而言,练武的女子身材都有些走形,尤其是技击和力量型的,只有在武侠小说里,那些女侠才个个貌似天仙,因为那是文人的意淫,也是取悦读者的一种方式。

慕容嫣然和九娘能保持住体型完美,另当别论,那是天赋所致,她们的功法太过优秀,有这种功法的门派在海内不会超过十家。

男性最爱突出的就是健壮阳刚之美,因此比女性更适宜练武,当然要在两晋南北朝就不行了,那时的世家子弟讲究的是柔性甚至是一种阴柔的美。健壮则被鄙视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

明代文人也有这毛病,但大体比两晋时要好不少,只不过还没有恢复大唐文人那种阳刚之气,明代诗词俱不如唐宋,跟这种风气有着直接的关系。

此时不要说萧妮儿,连左羚都感觉头大了,这二十个女护卫怎么约好了似的,都想要给况且做偏房了?

其实这些女护卫跟外面那些家兵家将并不同,那些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的精兵从编制上说还是属于朝廷的,档案在兵部,军饷也是朝廷付给。这些女护卫跟一般的丫环并没有区别,她们只是专门培训出来保护主子的,说白了就是武装版的侍妾。

“左姐姐,看来问题大了,你还是留下来跟我一起应付吧。”萧妮儿笑眯眯道。

“我才不管呢,他喜欢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左羚嘴角一撇道。

“好了,还是别在寒风里说这些了,进屋吃饭吧。”

况且见事情有些不对头,赶紧笑着打岔道。

肖雪衣笑而不语,在她们眼里,认的也就是况且,她们眼里况且的夫人还是石榴,这两位无论怎样貌美,也不过是妾室,所以她们根本不怕。

屋里摆下长长的桌案,家里的丫环厨娘们把酒菜一样样送上,况且只是简单说了声开饭,就权当祝酒辞了。

他和这些女护卫已经混熟了,在苏州时她们在他家里住过,开玩笑也是经常的事,至于收不收这些女护卫,他真没想过。

从心里讲,他是不愿意收的,不过魏国公千里迢迢送过来,是一份情意,不收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能简单打发走人完事。

先进来的九娘只是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起身走人。

萧妮儿急忙拉住她:“妹子,你怎么吃这么一点,再坐下好好吃些。”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九娘气鼓鼓道。

“怎么生气了,谁敢给九妹气受啊?”

“当然是不识好赖的人。”九娘说完甩手走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国公押宝

肖雪衣等女护卫都笑而不语,她们虽然知道慕容嫣然师徒俩身份尊贵,不过她们也是出身豪门,都有自己的傲气,中山王府里也有不少江湖豪杰做护卫,地位还不如她们呢。

况且见场面有些*味了,急忙端酒笑语化之。

强势的肖雪衣看到他的眼神,也约束自己的姐妹们收起了那种眼神。不管她们如何傲气,还是要遵守尊卑礼节,现在况且是正式主子,他的一举一动就是命令。若是况且不高兴,把她们打发回去,哭的就是她们了,无故发回谓之遣返,中山王府也不会再重用她们,这是规矩。

慕容嫣然淡然一笑,这些小孩子的叽叽歪歪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最近很少出来,饮食也减少许多,萧妮儿和况且都猜测她是不是在辟谷,或者在修炼一门高深的武学。

“肖大姐,还有诸位姐妹,你们既然来了,就先在京城好好玩玩,京城春暖花开的时节还是有几个地方很好玩的,然后再决定去留。”况且道。

“况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肖雪衣登时懵了。

其余的女护卫也恐慌起来,一人起身道:“况公子,不是小的们敢多嘴,只是不知小的们犯了什么错,要把我们打发回去?”

况且笑道:“别误会,没有这回事,我这里庙小,诸位姐妹在我这里太委屈了。”

萧妮儿也道:“就是,我们就是普通人家,没办法跟中山王府比,那是天地差别,各位姐妹在我们这里岂不是白白受委屈了。”

“您这是给我们下马威还是真心话?”肖雪衣眼圈都红了,不过她了解况且,知道他跟国公和小王爷都交情匪浅,不是那种说翻脸就翻脸的人。

“真心话,真心话,我发誓,真是觉得在我这里太委屈诸位,纯粹是一片好心。”况且高举右手道。

况且的确是真心话,这里跟中山王府比规格差的太多了,情面归情面,他不想让一群女孩子在这里白白浪费青春,最后空欢喜一场,什么也得不到。

前些日子张居正曾经跟他说过,打算送几个幕僚给他,以后好在军前立功,谋个好前程,这话后来就没了下文,他估计那几个幕僚根本瞧不起他这里,认为他这个小老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业来。

不要说那些人怎么想,他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许多事不是有人有钱就一定能办好的,尤其是这种大事,最后砸锅的可能性很大,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他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基本不敢计划将来的事。

他之所以担承下重任,首先是君命不可违,其次是想借这差使逃出北京城,找个合理合法的渠道到海外,那当然是最佳选择。

“公子不用多想了,我们姐妹以后就是这儿的人了,您若是有打发我们回去的念头,不如先杀了我们。”肖雪衣说罢,浅笑着很淡定的坐下。

“就是啊,国公爷都说了,以后您这里要比王府还要规格高呢,小王爷也说我们被送来都是有福气的人。您放心,以后我们姐妹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另外一个面容娇媚的护卫笑道。

萧妮儿的脸面有些僵硬,左羚则是面色有些涨红。这都啥情况啊,还赖上了不成?

站立一旁伺候的丫环们都捂住嘴,瞠目结舌,这也太大胆了吧,爱接不接,直接就单方定终身了。

“她们姐妹的意思是以后始终都会忠于公子,为公子效命一生。”慕容嫣然急忙出言解围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有些失言的女护卫笑道,然后看向况且的眼色却极为大胆,似乎在说,公子你看着办吧,怎么理解都成。

左羚蓦地就要爆发,萧妮儿急忙按住她的膝盖,这些人可都是魏国公送来的,原本是小王爷的贴身女护卫,现在也还算是客人,不能像对待自己家的丫环那样摔脸子。

“哈哈,那就多谢国公大人和师兄美意了。”况且也只好打着哈哈搅乱场面。

左羚吃不下去了,也说吃饱了,而且太累了,带着自己的丫环离席而去。

“这个,公子,我们没说错什么话吧?”

肖雪衣有些忐忑,虽说左羚现在没有什么名分,可是况且跟左羚之间的事当初在南京非常轰动,况且就是因为她一怒为红颜,带领两府精兵奔袭凤阳城。这说明这个女人在公子心中地位不一般啊。

“没有,她可能真的累了吧。”况且强笑道。

“你还等什么啊,快去啊。”萧妮儿说着,给况且使了个眼色。

况且只好笑着起身,憋出几句并不好笑的笑话,然后跟大家拱手作别,快步走向左羚的房间。

没想到却见大门紧闭,里面虽然有灯光,却没有人说话。

他上前敲敲门,里面没人应答,从隔壁走出一个丫环,是左羚带来的,见到况且忙屈膝一福,然后有些羞涩又有些为难道:“姑爷,小姐说累了,马上要睡觉。”

况且苦笑道:“那好,你们也好好休息,这一路上是太辛苦了。”

说完,他向外宅走去,没有回宴席的大厅,索性借这事逃走了。

回想女护卫们刚才的一番表态,他感觉有些不简单,老师给他的信中一句没有提到这事,按说魏国公事先应该跟老师商量后才会做此决定。这些女护卫还算小事,那些精兵可就是大手笔了。

难道说魏国公觉察到了些什么新情况,这才特意派精兵来保护自己的?可是现在自己这里一般的麻烦张居正都能出面解决,如果有大麻烦,当然是皇上那里,问题是果真涉及皇上,魏国公应该躲得远远的才对,怎么还敢插手?

不论中山王府如何强势,在皇权面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这是不用怀疑的事情。

他又想到那个女护卫的话,难道魏国公真的是看好他这里?把自己的亲信派到这里,希望他们以后能有立功的机会,最后有更好的前程?

魏国公究竟知道些什么呢?是皇上暗示他的,还是他自己猜的?

在外界看来,他这里现在是蒸蒸日上的气势,当然也有很多人认为是虚假繁荣,不知哪一天可能一夜间化为乌有,其实连况且都不敢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既然如此,魏国公为何押宝他这里大事必然成功?

张居正看好他这里只是认为将来无论事情成败,都可以帮他把罪名摘除干净,功劳却一点不会少,还会增加,这跟张居正的地位有关系,也是张居正的作风。戚继光就是生动的案例,朝廷里许多人鄙视戚继光,认为他的功劳因为张居正力挺被夸大了,而老将俞大猷则是被亏待贬低了。

况且却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毕竟最后任务还没有完全明确,他也不敢保证到了最后关头,张居正会不会始终如一,张居正毕竟不是陈慕沙,不能混为一谈。

即便张居正退缩,况且也不会有怨言,谁也不会傻到把一家人的性命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业押注在他这个毛孩子身上,他有时真怀疑皇上是不是吃错了药,怎么会相信他能做好这种大事。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里面陪酒的吗?”

况且正寻思着,听到周鼎成的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外宅军人聚餐的大厅。

况且买下这座府邸时,觉得怎么也不会把府邸各处都用上,最多能用上十分之一,现在外宅可是满满当当的,基本没有空闲的地方了。

两府精兵都暂时安排在那些厢房里住,以后如何改建成兵营也是慢慢来的事。

聚集在这里的五百军人见到况且进来,都急忙起立,低头躬身肃立。

“大家随便坐,不用拘礼,我就是过来陪大家喝两杯。”况且说着,就在长桌的一头坐下。

虽说他不在,也没人敢坐在这代表着他的位置,周鼎成也是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充当主人。

“我这里诸事草创,条件很艰苦,请大家克服一下,慢慢会好的。”况且说道。

“大人,您这里伙食可是比我们那里强啊。”中山王府的护卫统领笑道。

“是吗,我还不知道有这事。”况且笑了。

旋即他就明白了,中山王府要养活的人太多,不可能每人都锦衣玉食的,别说王府,就是宫廷里大部分也都是穷人,吃的也是粗茶淡饭。

“那是大人豪爽,我们兄弟都是托大人的洪福。”纪昌端着酒杯笑道。

“让我们一起敬大人一杯,祝大人洪福滔天,官运亨通,我们也跟着沾沾光。”中山王府的护卫统领严峻端着酒杯道。

“祝大人洪福滔天!祝大人官运亨通!”五百人一气端着酒杯大声道,倒也是气震山河。

况且把杯中酒一口干掉,心里却很是鄙视,这是什么祝酒啊,干嘛不祝他丢官回家,那才是他最想要的。

这种话当然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

中山王府这两百精兵他倒是不想退回去,他可是曾经带领这些人奔袭过凤阳的,知道这绝对是百战精兵,关键时刻能起到尖刀作用,也能起到军中柱石的作用,至于武城侯府的人,本来也就是自家人,更不用多想什么。

这些人的转隶手续应该由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那里提交申请到兵部,并不用他多管,兵部那里自然有张居正去打点,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对这些人他是相信的,尤胜于纪昌这些护卫,当然他最相信的还是周鼎成、慕容嫣然师徒三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首立军纪

“大人,您这里不是锦衣卫吗,干嘛要用我们这些人?难道锦衣卫还要正式作战?”严峻有些不解,问道。

“严兄,咱们过来就是保护二老爷的安全,锦衣卫的事咱们不用管的。”武城侯府的护卫统领孙虎笑道。

“那是那是,我就是随便问一句。”严峻有些尴尬笑道。

况且笑了一下,然后道:“以后具体会遇到什么事,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都要以皇上的旨意为准,所以无论你们是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反正咱们是皇上的人,皇上指到哪儿,咱们就打到哪儿。”

“正是,大人忠君奉国的精神是属下们的楷模。”纪昌笑道。

看到这些精兵的到来,纪昌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这些人的确比纪昌手下要精锐太多,似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一股杀气,好像刚从战场归来,则相形之下他手下的人差了好几等。

更何况这些人先前都跟况且有交情,纪昌已经感觉到巨大威胁,以后自己这拨人很可能会受到冷落,偏偏他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锦衣卫的人再牛,也是对一般人而言,对这些公侯世家子弟,他们没法生出傲气来。

“以后大家统一叫我大人吧,还有不管在座的来自哪个方面,以后都是这里的人,以前的事一概不论,我对大家也会一视同仁,有反对的意见可以说出来,然后哪来的回哪去,我会奉上一笔优厚的盘缠。”况且看看这些人然后说道。

现在纪昌这些人称呼他大人,严峻那些人称呼他公子,武城侯府的人称呼他二老爷,这样七零八落的明显不行,以后就会因这些事惹出许多事端来。

刚才在内宅已经有是非了,他不好管那些女护卫,但是对外面的这些护卫决不会留情,所以要丑话说在前面。

“谨遵大人之命。”

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的人都齐声道。

他们对此并无意见,只是先前那样称呼惯了,对于况且说的一视同仁只有孙虎这些人有些意见,他们认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这些自家人怎么也得特殊对待吧?所以三拨人里,孙虎这些人的优越感最强,此时却被打回原形了。

周鼎成暗自叫好,他感觉况且现在真的有些进入做官的状态了,一下子就能发现问题所在,而且马上掐死在萌芽状态,不然以后真的可能要出大问题。外面出什么问题还不要紧,要是这些贴身护卫有问题,可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纪昌有些感激地看了况且一眼,感觉况且这番话简直就是为他撑腰,不然的话,他真担心那两方人马会骑在他们脖子上作威作福。

况且看看这些人,又说道:“这里不比南京,这里是真正的天子脚下,所以大家一定要记住遵纪守法,绝不要倚仗势力违法乱纪。”

听到这话,纪昌等人都忍不住要发笑。

别人说这话还可以,可是大人也有资格说违法乱纪这茬?锦衣卫成立以来,敢在京城公然械斗的也就这位大人阁下了,就是刘瑾擅权时代,锦衣卫也没人敢这样干。

另外两拨人也在暗笑,要说胆大妄为还有谁能跟大人你比啊,带着他们这些精锐骑兵奔袭陪都凤阳,这已经不是胆大妄为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好在凤阳直隶南京统辖,要是真出了地域,连中山王府都没法给他擦屁股。

况且看到这些人使劲憋着的表情,也有些难为情地笑道:“我知道,我以前也干过比较操蛋的事,那是以前,而且我如果违法了,皇上会治我的罪,你们要是违法了,我直接治你们的罪。”

听到这话,下面的人都是肃然,他们看得出来这可不是开玩笑,他们这些护卫还不像官军中的正式军官,虽说大帅也有临阵对败逃将领先斩后奏的权利,但轻易不会动用,一般都是上奏朝廷,由朝廷治罪。

他们现在可是况且的家兵,如果况且要治他们的罪,根本不用上奏,处理完后写个奏折就行了。

“请大人放心,我等一定遵从大人将令。”五百多人齐声凛然道。

况且点点头,又喝了一杯酒,就走出去了。

他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装逼太过,不过也没办法,这逼不装也得装,若是依照他的本性依然是文人作风,这兵就没法带了。下面的人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尤其是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这的人,说起来都是骄兵悍将,魏国公和武城侯可以管住他们,他能不能管住还不好说,也只有从开头就严加管理,立下规矩。

这些事他实在是不愿意做,却又不得不违心去做,还得做好,表面上看他威风凛凛,很有些不可一世的气势,心里的苦处却没法对人言说,若是说了,保证人人都想打死他。

从本性上说,他就是个文人,和唐伯虎、文征明他们一起写写画画、诗酒唱和,那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没事时也可以研究些药方,帮左羚经商,遇到情况还可以行医济世治病救人。他连文官都不想做,当然更不想当什么武官,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

可惜事与愿违,皇上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应对,那也就只能将装逼进行到底。

“你怎么到外面来了,不是应该在里面陪夫人吗?你们可是久别啊,应该胜新婚。”周鼎成走进况且的书房,看到况且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就笑着打趣道。

况且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怎么了?不会是刚见面就谈崩了吧?”周鼎成大张着嘴问道。

“她累了,早早就休息了。”况且强装淡然道。

“哦。”周鼎成哦了一声,好像都明白了。

想到内宅的事,况且脑子里就发麻,对外面这些骄兵悍将他还能拉下脸面严加管束,真要管不住,就打发回去,可是对里面那些健美婀娜的莺莺燕燕,他的确不知该怎么办。打不是骂不是,爱就更不是了。

如果石榴在就好了。

况且终于感觉到一家主母的重要性了,如果石榴在这里,那些女护卫断然不敢那样大胆,或许只有石榴能管住这些邪性的姑娘们,难道还得让石榴过来不成?

他摇摇头,以后要去福建,这些人都得带走,少部分人留守就行,根本不能再弄人来了。危机不仅没有消除,反而越来越强烈了,从安全角度考虑也不宜让石榴过来冒险。

“你刚才那一手很漂亮,真把这些混蛋都镇住了,就得这么收拾他们,不然,他们真能翻天。”周鼎成赞道。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己都脸红。”

况且以前也跟两府精兵打过不少交道,都是文人风格,现在冷不丁的拿出统帅架势,自己真还有些不习惯。

“不得已也得这么办,带兵首先一条就是严肃军纪,我虽然什么也不懂,这个道理肯定没错。”周鼎成哈哈笑道。

周鼎成就是个画家和江湖豪侠,也没从军打仗过,对军事这一块不比况且懂多少。只是他阅历丰富,这一点倒是况且没法比的。

“你跟戚帅联系上了吗?”周鼎成又问道。

“见到戚帅了,他答应过几天就过来帮咱们练兵。”

提到这点,况且倒是有些振奋,要说对军事最懂行的,就是戚继光了,尤其是在前世,他最崇拜戚继光这种民族英雄,以后能经常跟偶像一起练兵,这倒是根本想不到的美事。

“那就好,我还在想咱们是不是应该从戚帅那里借些将官来,总比锦衣卫的官员更懂打仗吧?你我都不懂,要是真有战事,锦衣卫的官员未必济事。”周鼎成道。

“这倒也是啊。”

况且还真没想过这问题,对真正打仗这事他根本没任何体验,顶多就是多看了不少军事小说,但那跟实际上的战争完全是两回事。

戚继光手下的将官都是具有丰富的跟海盗、倭寇作战的经验,另外他现在练兵是防备塞外的蒙古人,将来要是真有对塞外的作战任务,这些将官也都有一些经验,不像他们这些人,对这几方面都是小白,不要说他,就是纪昌等人也从未真正上过战场,锦衣卫就是家里横,估计上了战场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嗯,下次见到戚帅时我会跟他商量一下,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屈尊咱们这里啊。”况且很没信心。

“军中的事哪有愿不愿意这一说,军令如山,没人敢抗令。只是有一点可能麻烦,就是能不能真正收复那些将官的心。”周鼎成道。

“如果能借来的话,就先借来用,以后等咱们的人成熟了,还是得从自己的队伍里选拔。”况且道。

原本他还想在锦衣卫系统里挑选那些百户、千户做骨干,现在周鼎成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完全可以撇开锦衣卫系统,在别的军队里挑选军官。

锦衣卫只是因为其特殊性,才被定义为执法部门,从建制上讲,其实锦衣卫本来就是御林军中的一支,性质跟正规部队没有区别,真正需要的时候就应该拉上战场与敌人厮杀。只是事实上做不到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问题根源

周鼎成走后,况且拿出桌上的一封封档案看起来,这些是两府那些精兵和护卫的档案,转给他自然就是说明这些人以后都由他管辖了。

况且没想到会是这样,本以为这些人只是为了护送左羚进京,完成任务就会回去,不曾想来了就不走了。这份大礼也太重了。

不知为什么魏国公没有给他来信说明原由,老师也没在信里提到这件事,难道真的是认为这事儿不值一提?

他一边思忖着,一边翻看着,码成一座小山似的四百多封档案,不可能一下子看完,好在他阅读速度快,记忆力更是惊人,只要浏览一遍,就会刻印在脑子里。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萧妮儿走进来,见他一个人在看文件似的东西,就笑着说道。

“这是送左羚过来的那些人的档案,他们以后就是这里的人了。我得先把这些都看一遍。”况且道。

“这也不是急事啊,你怎么不去陪左姐姐,她可是生气了,你还不好好哄哄她去,这才是最要紧的大事。你们也分开这么长时间了,我不信你就不想她。”

“我去了,可是她把门关上了,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破门而入吧。”况且苦笑道。

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虽然他不赞成左羚过来,可是听说左羚已经上路,就天天期盼着她早日平安到来,在心里天天想着重逢时的激动、激情,他是打算好好陪左羚几天的,每天晚上温柔缠绵一番,白天再陪她逛街、找找店面、在外面喝酒吃饭什么的,可是他无论怎么想,也没想过左羚会在见面的当夜给他吃了闭门羹。

“她是吃醋了。”萧妮儿寻思了一会苦笑道。

“吃醋?吃谁的醋,总不会是吃那些姐妹的闲醋吧?”

“谁知道啊,也许是她们,也许是李香君姑娘,甚至还可能是我吧。”

“你……这怎么可能,她最不可能吃你的醋了。你们在南京不是一直相处的最好吗?”况且讶然。

“笨蛋,女人不都这样,表面都是和和气气的,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我倒是真不会吃她的醋,她会不会吃我的醋就难说了。倒不一定是因为你,也许还因为她觉得这个家都是我在当家吧。”萧妮儿满脸苦笑。

况且一阵头大,他虽然智慧超人,可是对女人的心思是一窍不通。他倒是想起《史记》中的一句话:女不论美丑,入宫见妒。

女人们在一起,争风吃醋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尤其在面对同一个男人的时候。

女人如此,男人也强不到哪里去,在一起也是争勇好胜,文人们在一起更是有许多龌龊的小动作,像况且如此低调、甘于平淡的人太少了。

“这个家以后怎么办啊,要我说还是由左姐姐来管理家务事吧。”萧妮儿说道。

况且这才明白,萧妮儿来他这里是想移交女主人的权力。

“这样不行,家里的事还得你来管,左羚她要做买卖,不可能再有多少心思操持家务。你放心,她不会在意这件事,可能是我问她香君的事惹她不高兴了。”况且道。

“你怎么问的?”

况且就把当时的事说了,这事他的确没错,李香君和左羚同道而来,他没看到李香君的人影,当然得问一句,但他感觉出来左羚当时的确很恼火。

“你啊,就不会明天再问?你这么急吼吼地问,左姐姐当然以为香君在你心里更重要,甚至认为你根本不想她,心里想的都是香君姑娘。”萧妮儿笑了,她凭女人的本能找到了左羚醋意的根源。

“可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我能不急吗?”况且还是坚持自己没错。

“你说少了,不是一个大活人,是四个,四个美娇娘。”萧妮儿咯咯笑着。

况且恍然,李香君的确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有三个丫环,只不过在他心里只有李香君一个人,其余三个自动屏蔽了。

“不过,这也难怪左姐姐生气,搁我也会生气,不过这事问题不大,她自己慢慢会想明白的。”

萧妮儿释然了,一脸的轻松。

况且心里却只是苦笑,这种小事也值得生气?左羚一向给他的印象都是豪爽大气,应该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吧。

不过他不怀疑萧妮儿的话,毕竟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的心思。

左羚果然是一个人在灯下生闷气,连丫环们都拒之门外。

萧妮儿走过来时,丫环们还都守在外面,虽然感觉寒冷,却无人敢抱怨。她们都有些担心自家小姐。

这次左羚是把她的丫环家人都带过来了,男仆们都在外面由这里的仆人招待喝酒安置。

“萧姑娘好。”丫环们都一齐行礼问好。

“嗯,你家小姐还在自己怄气呢?”

丫环们个个苦笑,却不敢答话。

“我进去看看。”

萧妮儿不等丫环们拦阻,就推门进去,左羚头也不抬,以为是丫环们送茶水什么的,就怒道:“滚出去。”

“哟,怎么这么大脾气啊?”萧妮儿笑了。

“怎么是你?哎哟,我不知道,你别见怪啊。”左羚急忙起身,不好意思起来,连连道歉。

“这有什么,我知道你在生气,不怨你。不过不是我说你,你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啊。他可是盼了你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也不应该刚见面就跟他怄气吧?”萧妮儿也不客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口道。

“你还替他说话?见到我什么也不说,开口就问他那个香君姑娘如何如何,显见得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左羚恼怒道。

“你这是生的没用的气,要我说这件事真是你的不对。”

“我的不对?你还替他说话?”左羚有些着恼。

“当然,你跟香君一道来的,他见到了你却没见到香君,当然要问一句了。怎么说那也是几个大活人,而且也是他的人不是,问上一句并不说明什么,你要说他没把你放在心上,那就是屈了他的心了,他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担心你。在见到你之前,他根本没提过一句香君姑娘。”萧妮儿正色道。

“我不信,你就是偏向他。”左羚咬着丰满的嘴唇道。

“这可不是我偏向他,你不信的话,明天问问那些丫环家人们,他们也都听到的,不是我一个人听到啊。”萧妮儿道。

“那算他有良心。不过我心里还是过不去。另外那二十个丫头怎么办?现在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以后还有好?她们可是要给他当贴身护卫的,再过些日子,还不都护卫到床上了?”左羚心里一酸道。

“这事你也别怨他,而且我想他也不会那样做。别人怎么想不要紧,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也就是喜欢嘴上跟女孩子开玩笑,一到真章比谁跑的都快,你当时可是见识过的。”萧妮儿道。

听到萧妮儿这样说,左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况且的确是表面好色,嘴上快活,骨子里洁身自好。左羚当时追况且可是追的够苦的,从凤阳追到南京不说,过后还用了心机,这才逼况且就范,想想那段经历,也是够奇葩的。

她还是凤阳一枝花,号称江南第一美女呢,无数男人都视为天人的人物,况且都能不动心,真想打动况且的心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在这里没弄出别的事吧?”左羚脸红红的道。

“没有,他现在哪儿有这份心思,你们没听说吗,我们到了京城,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就这样还是出事了,他被关进监狱,我真害怕死了,要不是张大人帮忙,还不知得关多长时间呢。自从九妹进到内宅后,就不让他进来了,他一直一个人在外宅住着。”萧妮儿叹道。

“还有这事?”左羚惊呆了。

让她吃惊的不是况且被关进南镇抚司这件事,而是九娘不让况且进内宅的事。

“那你们……”左羚又问了一句。

“我们当然也就分居了。”萧妮儿大大方方道。

“倒是苦了你了。”左羚嗤嗤笑道。

“有什么苦的,现在谁有这份闲心啊,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要是到了时候他还不回家,我的心就发抖,唯恐他又被抓起来了。”萧妮儿满脸的苦色。

“有这么严重啊?”左羚这才有些明白状况了。

“难说有多严重,他那个人你也知道,从来不多说这些事的,我也是从各方面观察听到一些。”

“所以他不让你们来,真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不是不想你们。”萧妮儿又补充一句。

左羚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来了,而且我也不单单是为他来的,真的是想在这里做买卖,你也知道这是我多年的梦想。”

“我知道,原来他还没当上这个官的时候,真还想过一门心思做生意,我们两个还天天到街上找店铺呢,后来当上了这劳什子官,忙的什么都不想了。”萧妮儿叹道。

“对了,这事我一直糊涂着呢,皇上怎么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大的官做?另外听你的话却又不是什么好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名堂?”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火队

“这里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也不想问,反正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跟着去就是了。再者说了,我就是问他也不会说,你要真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他,他或许会对你透露一点。”萧妮儿道。

左羚泄气道:“他跟你都不说的话,跟我也不会说。谁都知道,跟他最贴心的还是你,要不当初怎么只让你跟着来,我跟石榴怎么说他都不答应。我这次要不是自作主张,估计还是来不了。”

萧妮儿黯然不语,她可没有左羚说的那样自信,无论是跟左羚比,还是跟石榴比,她都有着强烈的自卑感,无论是身世、容貌、才华,她根本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比,不过况且对她是真心的好,她倒是能感觉出来。

说白了,他们这叫糟糠夫妻,是共患难的。

“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咱们想管也管不了,就别操这份心了。对了,你晚上可是没吃好,我让人给你留着呢,一会让她们送来,我再陪你好好喝几杯。”萧妮儿道。

听了萧妮儿的话,左羚心里的气还真是消了大半,觉得有点饿了,就点点头。

萧妮儿让等在外面的自己的丫环去厨房端酒菜过来,左羚的丫环们也都没吃好,跟着过去一起端盘子拿碗,在厢房里另开了一桌。

“他今天也没吃好,一个人在外面跟和尚似的打坐呢,要不让他一起来吃,然后陪你一晚上?”萧妮儿笑道。

“不,不要,我今天偏不要他,就要你陪,咱们喝完酒就一起上床聊天,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再睡,还像以前在南京那样。”左羚急忙涨红着脸道。

“好,我看你能挺几天,别跟他比,他是最能挺的,你绝对熬不过他。”萧妮儿指着她的额头取笑道。

况且并没有像萧妮儿说的那样在打坐,而是一直在看档案。

他已经看过两遍了,却还是在继续看,他不是看那些简单的履历,而是在分析每个人的性格、特点,成长过程,这些在档案里都有简略的描述。

他相信不管是中山王府还是武城侯府都不会在这些档案里造假,没有这个必要,这毕竟不是请功邀赏用的报告,府兵档案真实性是第一位的。

外面五百多护卫的喝酒喧闹声渐渐平息下去了,这些家伙还知道节制,没有吆五喝六地划拳,更没有酩酊大醉、酒后闹事的现象,看来素质这一关算是过了。

左羚带来的那些家人况且没有过去看,那些家人也早就算是一家人了,比他这里的家人关系还近,也不用客套。至于左羚那里,他也不再多想,反正过几天气消了,关系自然就恢复过来,冷处理是他最擅长的手法。

“你还在用功啊,真有些当官的样儿了。不过那些当官的也没几个像你这么卖力的,人家吃喝玩乐一样不耽误。”周鼎成陪那些护卫喝完酒,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没办法,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潇洒不起来啊。”况且道。

“说点正经的,你说新来的那四百人咱们用得上吗?不管怎么说,家里也用不了这么多护卫吧。”周鼎成正色道。

“那要看以后去不去沿海了,如果要去,不但能用上,还能发挥决定作用。”

“起决定作用?怎么用?”周鼎成有些不明白。

“假设战事陷入胶着状态,他们能起到尖刀作用,打破僵局,如果一些地方出现危急情况,他们可以随时救火,所以我准备把他们当做机动部队,在最关键的时候顶上去。咱们训练的那些人,别说一年,就是三年也没有这四百人的战斗力强。”

况且是了解这些人的,明朝官军若能有这种单兵作战能力,只要有五十万人,也就没有塞外蒙古人什么事了,海外的海盗、倭寇更成不了气候。

可惜有这种高素质的精兵实在太少了,他估计全国一共也没有十万人。关宁铁骑号称四万,真正精锐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耗费的国帑可是天量。

也就是说以每年的国库收入,根本养不起几十万精兵。

明朝大抵还是实行兵户制度,这些被化为兵户的人家世代为兵,只要朝廷需要,就可以按户籍人头召集人马,朝廷只负责一些最基本的费用,明朝官军战斗力低下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明朝的兵户制度其实是跟游牧民族学来的,一直为后世所诟病。游牧民族根本没有正规军队这一说,平时都是牧民,养马放羊打猎,一旦有需要,几个部落召集起来,联合作战,连马匹、食物都要自己来准备,游牧民族战斗力强,也正因为这种全民皆兵的制度。

在游牧民族中很完美的制度,到了中原帝国完全就走样了,实行起来却有很多不如意之处,没有别的原因,农耕和放牧打猎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游牧民族几乎每天都生活在马上,马术根本不用训练,个个都是上乘骑手,这是农耕民没法比的,另外游牧民族经常打猎,各部落秋季举行会猎,几乎就是实打实的军事作战,只不过是人跟野兽的战争,成吉思汗攻占了大半个世界,所有的战术基本就是草原会猎那一套,并没有过人的军事战术。

一句话,蒙古骑兵单兵作战素质是一般民族无法相比的,那不是一般的牛,那是超牛。

况且倒不认为明朝官军作战力低下是兵户制度的必然结果,而是多方面的原因,至于说兵户制度是中世纪的产物,这是另一个问题,也是很值得商榷的事。

周鼎成想了想,承认道:“那些浑小子的确比咱们现在训练的人强太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最怕的是这些兵不好带。”

“你放心吧,这些人不敢乱来,否则我让他们哪来的回哪儿去。对他们我绝对不会手软。”况且冷冷道。

“嗯,这点我倒是看出来了,他们好像真的很怕你。这是为什么?”周鼎成问道。

“那是他们知道,我要混起来比他们更混。”况且道。

周鼎成笑了起来,他还真不知道况且有这一面,最起码他没看到。虽说况且在京城挑起过一场轰动一时的械斗,那也是出于计谋,而不是纯粹的乱来。

不过要说那些人怕况且,他是相信的,就连他也有些畏惧况且,尽管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经常称呼他臭小子。

“那这些人是安排在府里,还是安排在别处,府里好像不需要这么多人吧。”周鼎成又琢磨起这问题来。

“暂时还是放在府里吧,在我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敢闹事,若是放出去,难免惹出什么事端来。”

“好吧,就是府里的地方一下子有些不够用了。”

想到如何安置这些人,周鼎成头疼,总不能把外宅全部建成军营吧,那样的话,这座府邸的格局就毁了一半了,实在有些可惜。可是若按照本来的格局安置他们,总有些不伦不类的,而且房间也不够用。

“这事我再好好想想。”况且道。

他现在真的在考虑是不是启用武城侯府在北京的房子了,但还要再看看局势的变化。

武城侯府在北京不但有房产,而且还有不少产业,府邸格局规格跟在南京的武城侯府差不多,如果启用那座腹地,别说五百护卫,就是两千护卫也没问题。只是这样一来,又要产生太空旷的问题。

他这里不像武城侯府,有好几百个丫环仆人,现在他一共也就二十几个家人,他还不准备增加。

那处府邸也有一些留守的管家和丫环仆人,看守保养府邸,倒是可以接收下来,实际上武城侯一直在催促他搬到自己家的府邸去住,他总是借口这里离张居正的府邸近,这才躲过去。

不过启用那座府邸还有一样好处,就是有许多单独的院落,这样萧妮儿、左羚甚至李香君都可以有自己独立的宅院,不用混居在一起,只是他不想在北京长住,而是想尽快逃出牢笼。既然有这样的打算,还值得大动干戈地启用武城侯那座府邸吗?

再想想吧,况且一下子还拿不定主意。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还是一个人在外面住,今天可是不应该啊。”周鼎成跷着二郎腿,依旧一口口慢慢喝着酒道。

“哦,左羚路上太累了,早早就休息了。”况且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真是这样?不会是闹别扭了吧?”周鼎成似笑非笑道。

“这关你什么事啊。”况且有些焦躁道。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周鼎成道。

“关心?你这是八婆。”况且哼了一声。

“我这可不是八婆,而是真心佩服你,老实说,外面人都认为你艳福齐天,把江南三大美女都收入房中,还以为你不知怎么夜夜春宵呢,谁知道你经常跟老僧似的独眠?可惜你元阳破了,不然你比我更适合修炼童子功。”周鼎成嘻嘻笑道。

“你什么意思,动春心了,要不要帮你娶房老婆?正好,前些天送来的那位美人还没着落呢,我看跟你挺合适的。”况且乜斜着眼笑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气死皇帝

周鼎成一听这话急了:“别,我知道你有个美女推销不出去,可别忘我身上推。我要娶老婆早就娶了,还能等到今天?跟你说,老周我年轻时身边也是美女如云。”

况且乐了,他相信这话。周鼎成画技超群,抢着送他美女的人不会少。艺术家在古代收人尊敬,地位很高。

“说点正经的吧,是不是应该给你弄个正式的官职了,不然以后好多事都不好做。”况且是看到这些人的档案后才正视这个问题。

现在周鼎成管理这些人靠的还是跟况且的关系,虽说没人敢轻视他,对他的话也都信服,可毕竟不是长久之事。

不过况且知道周鼎成比他还没有官瘾,甚至对官职有种本能的抵触,所以这一段时间也就这么混着。

“你还知道啊,这点不用你操心,我早就自己弄到了。”周鼎成嘿嘿笑道。

“你自己弄到了?”况且讶然道。

“当然,要不怎么进宫里办事啊,总不能每次都找朋友帮忙吧,张鲸给我弄了个参赞锦衣第六卫军务的衔,暂时就这么挂着吧。”

“参赞军务?头衔也不小啊。”

文官参与军事,一般都是用参赞军务的头衔,有些巡抚都是如此。

参赞并不小,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长,只不过不是武官,而是文职人员。

“什么大小的,我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要什么官做,不就是图办事方便嘛。”周鼎成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

况且点点头,看来张鲸对他的事还真是很热心,这种事不用劳烦他,直接帮着办好了。

对于张鲸,况且不知道他如此尽心尽力有多少是因为张居正的关系,有多少是皇上的授意,反正现在始终在帮他,这也就足够了。

萧妮儿和左羚昨晚说了一夜的体己话,凌晨时才睡,九娘和慕容嫣然一直没再露面。

况且吃了早饭,然后找来两府护卫统领,告诉他们所有人休假三天,每人发二十两银子,喜欢逛街的就逛街,喜欢听戏的就去听戏,只是有一点,决不许在外面惹是生非,更不许夜不归宿。

两位护卫统领欣喜万分,没想到还有奖赏和休假,虽说没有按照职务高低分配,不过什么事还没做,就先收到奖赏,他们也开不了口再说其他。

况且心里一阵肉疼,一抖手,又是差不多一万两银子没了,没有固定高额收入军队是真的养不起啊。尽管皇上说了,一切都实报实销,不设上限,这种账他也没脸找张鲸报销去。好在他腰包还是鼓鼓的,偶尔大方一次还不要紧。

这件事他躲也躲不过去,毕竟纪昌他们当时每人都有奖赏,两府护卫当然也肯定能知道,如果不破费这一笔,岂不显出高低厚薄了?日后肯定少不了议论。

纪昌在一旁替他心疼,撒出这么多钱得多少年才能赚回来啊。他要是有这么多钱,还当什么官,直接回家享福去。

当官为了啥啊,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多挣钱过好日子吗?一般的官员也就这个思想境界,能够做到爱岗敬业,取之有道的就算是好官员。

况且做的一切纪昌一直看在眼里,第六卫筹建以来,他花出去的银子也有二十多万两了,况且不仅没克扣过一文钱,还倒贴了几万两银子,这究竟是图个啥啊。

纪昌想不明白。况且也想不明白,他当这个官根本不图啥,而是被逼上了梁山。

两府护卫听说有休假和赏银的消息后,顿时欢呼雀跃,他们喜欢在况且手底下干事,就是因为况且豪爽大方,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也没这么多银子倒贴在他们身上。

至于住宿的问题,况且也交代他们,暂时先就这么将就住着,不要动房子的格局,马厩扩大一些也就是了,暂时不用的马匹还是寄放到京军的马场里,需要时再去取。

交代完这些事,况且才坐上马车去第六卫上班。

刚进了衙门,就有人来报告,说是刘大人有请。

况且纳闷,不知道刘守有找他什么事。

最近他一直忙于练兵,朝廷和锦衣卫的事都没有心思去理会,就是先前追捕那三个刺客的事他也没有再去打听。

“老弟,你怎么还穿着便服?”刘守有见到他就是一愣。

“怎么了,又不是朝会,我干嘛不能穿便服?”况且倒是不明白了,他不喜欢天天穿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官服招摇过市,一般都是穿便服,而且除非重大场合,官员穿便服也是很正常的。

“你还不知道吗,海瑞海大人今天要去江南,百官都约好在城门外为海大人饯行,我怕你不知道,才特地找你,跟我一起去吧,只不过你这身便服有些不够庄重。”刘守有道。

“海大人去江南,百官为何在城门外饯行?”况且还是不明白。

“你啊,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况且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如何训练部队,朝廷里若有大事的话,张居正应该会通知他啊。

“对,张大人可能没跟你说,张大人不喜欢海大人。”

况且简直糊涂的没边了:“我说大哥,你能把话说明白一点不,张大人喜欢不喜欢海大人,跟今天百官要给海大人践行有什么关系?”

张居正不喜欢海瑞,这点况且知道些,在张居正府里,海瑞简直就是忌讳词,所有人都会回避,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况且也不清楚。

不过他对海瑞倒是非常敬仰,这来源于他的前世,就跟崇拜戚继光一样的原因。

刘守有看看屋里没人,这才小声道:“你不知道,听说原本海大人要高升左都御史,可是硬生生被张大人拦住了,没能当上。”

“这不可能吧,等级太悬殊了。”况且不信。

海瑞原来不过是户部南海司的司官,一下子提升到朝廷副一品大员左都御史,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说六部尚书权利可能比左都御史不差什么,而吏部尚书更在左都御史之上,但按照品级,左都御史却是最高的,朝廷官员里不算加官的话,也只能左都御史是副一品,其他六部尚书都不过是正二品。

当然要是有人愿意因为这品级的原因从吏部尚书转为左都御史,那肯定是脑子有问题了,从法律上讲,最有权利的是左都御史,但实际掌握权力的却是吏部尚书,直接关系到百官的升迁和贬黜。

这就像后世,所有部门里,不论是中央还是地方,甚至很小的单位里,人事部门的地位总是更加特殊一些。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老弟才五品啊,不也当上都指挥使了嘛。”刘守有笑道。

也是啊,况且回过味来,自己原来一介白衣,骤然间升为五品,然后又奉命组建锦衣卫第六卫,说起来也是副二品大员了。

“可惜啊,海大人只有皇上赏识他,张大人却是坚决力阻,皇上只好折中一下,派海大人以都御史的衔巡抚江南。百官也是为此在城外为他饯行。”

“哦。”况且总算明白了。

这种事他不好评价什么,一方面是他敬仰的人,一方面又是他最敬重的,只能一言不发。

“其实不只是张大人反对攫升海瑞,朝廷里有大把的人反对海大人出任左都御史。”刘守有给况且到了一碗酒,然后说道。

“为什么?”况且问道。

“这还用问吗?海瑞海大人不管怎么说,也是活活气死了先皇的人,就算他再耿直廉洁,气死先皇这事也不能算有功吧?如果这时候重用他,以后岂不是人人效仿,都以气死皇上为目标了?”刘守有不忿道。

况且笑了一声,这事的确有些无解,按说气死了先皇,当今皇上应该替先皇出气才是,就是不治罪,也应该免官回家。

可是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大家也明白,先皇不气死,今上不还是皇太子吗?按照这个道理,海瑞当然是有功,而且是大功,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当然海瑞并不在乎这些,他仍然故我,还是那种脾气。

“所以啊,本官也认为张大人反对重用海瑞,是有道理的,如若海大人真的当上左都御史,以后这些御史就个个要使出浑身解数争夺气死皇上这项大奖了。”

况且笑了,也别说,把皇上活活气死也不是第一次了,据说明仁宗皇帝就是被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气死的。

仁宗的儿子宣宗继位后,听说了父皇是被李时勉气死的,龙颜大怒,派锦衣卫去把李时勉抓来,要亲手把这禽兽活活打死。

当时没人敢劝谏,可是李时勉恰好入朝办事,听说皇上下令抓捕他,自己主动投身,来到大殿觐见宣宗。

宣宗咬牙切齿,命左右把李时勉剥去官服,然*着大殿上的金瓜,准备亲自动手把李时勉打死在大殿上,不过他动手前还是问了一句,李时勉是怎么把先皇气死的?

李时勉淡定的回了一句:臣只是上了一封奏章,劝先皇早立太子。

宣宗听完后,立马浑身怒火都消失了,又命人给李时勉重新穿好四品官服,一切如故。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另一种忠诚

明朝历史上,第一个荣获气死皇帝奖桂冠的就是李时勉了,不过他也只是侥幸逃过一劫,如果宣宗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下手,他必定死在金瓜之下无疑,死了都没地方喊冤去。

这就是皇上的特权,他可以越过法律直接赐死廷臣,若嫌疑人一旦交给朝廷拟罪,皇上就不能为所欲为了,必须得走三法司的程序,听司法处置了。

海瑞虽说是第二名获得这项大奖的人,却在生死之间徘徊了若干回,没回都是必死无疑而获新生,可谓福大命大之人。

嘉靖帝在最后的日子里,曾多次起念想杀掉杀海瑞,却一直无法定夺,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嘉靖帝知道海瑞上书骂他完全是出于忠诚,所以也一再称海瑞是忠臣,可是海瑞奏章里的一些话,却让嘉靖帝感觉无法接受,甚至气炸肺腑,最有名的就是说嘉靖帝的年号就是“家家净”,这是嘉靖帝无法忍受的秽语。

如果不是徐阶一再想办法拖延时间,同时想尽办法巧妙解围,海瑞恐怕真的会被赐死在牢里,熬不过嘉靖帝的寿命。

假如不是徐阶,而是另外一个首辅,既没有徐阶的种种狡计,也没有坚决保护海瑞的意愿,海瑞也活不成,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所以真正救了海瑞一命的还是徐阶。

不过海瑞也的确有些愚忠气,当狱卒知道嘉靖帝宾天的消息后向海瑞道喜,并送来一桌酒席,海瑞还以为马上要被砍头了。

海瑞坦然喝完酒,吃光了牛肉。随后才知道是皇上驾崩了,也就是说他不会死了。他不但没兴奋激动,反而悲伤的把酒肉都吐出来了,最后吐血一盆。

这还真不是装的,他也没必要这样装,法律并没有规定官员悼念死去的君王,必须痛哭甚至吐血。

况且不知道张居正究竟是因为要维护先皇还是因为跟海瑞不对眼,这才力阻海瑞的晋升,这事他不但不好问,连提都没法提。

“我上午还要去大校场练兵,这事我就不参加了吧。”况且想想道。

从心里讲,他还是很愿意去亲眼看看这位偶像的,可是刘守有既然说必须穿正式官服,他就懒得回去换了,另外他也能预料到,饯行现场很难说有没有一些事发生,到时候他也会很难做人。

“老弟,这可不行啊,你现在可是咱们锦衣卫的新星,也是咱们锦衣卫的脸面,你不露面不大对劲儿。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件蟒袍,你先穿着应付一下。”刘守有道。

“我才五品官,穿什么蟒袍啊。不行,那样会被弹劾的。”况且坚决反对。

“蟒袍本来就不是一品二品官员能穿的,我也没资格穿,不都是皇上特赐的嘛,再者说了,你不是侯爵家的贵公子嘛,比我更适合穿。别人或许以为是皇上赐你们侯爵府的。”刘守有道。

况且摇头,坚决不肯答应。

武城侯府的确有蟒袍,还不是一件两件,而是多件。武城侯也被赐予了蟒袍,也就是在祭祖的时候穿一回,图个好脸面,平时也是从来不穿。

他若是想穿,当然也可以有一件,可是这蟒袍不是说你有就可以穿的,不是皇上赐予你的,你就没资格穿。否则就是僭越,就是大罪。

官僚之间也有出于显摆,借飞鱼服、斗牛服、蟒袍穿两天,但都不是正式场合,只要被举报了,也同样有罪,只不过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也就没人真的认为有罪了。

刘守有当然知道这事有隐患,不过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一级按例都是要赐予蟒袍的,况且现在没有,估计是时间上差了一点,现在穿也不过是早穿了几天,不算违例。

他见况且坚决不肯答应,只好折中一下,把自己的官服借给况且,他来穿蟒袍。他原来不愿意这样做,是因为怕况且事后怪他,穿蟒袍当然比飞鱼服高级一等。

明朝的官袍都很宽大,况且虽比刘守有高了半个头,穿他的官服却不显得有多么紧瘦,反而很合身。飞鱼服也没有官员品级的补子,本来就是武官一二品大员才能穿的,锦衣卫的官员大多数有飞鱼服,都是皇上特赐并非普遍现象。

既然约定了要去城门外为海瑞践行,况且就没去大校场,只是派人告诉周鼎成和赵阳监督。

“老弟,听说贵夫人昨晚驾到了,这一夜春宵后依然精神旺盛,还是年轻好啊,精力充足。”刘守有喝着酒,看着况且的脸色笑道。

况且苦笑,他哪里有什么春宵啊,根本就是一个人看档案想问题一直到黎明,至于说他精神旺盛,就是真的折腾一晚上也不至于表现在脸上。

“怎么,昨晚没有跟尊夫人欢好?”刘守有看到他的苦笑,马上明白过来,讶异道。

“我说老兄,你有这精神头用在办案上好不好,我的家务事不是什么案件。”况且气道。

“哦,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这不是闲聊吗。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尊夫人也来了,哪天咱们两家在一起吃吃酒,也让夫人们都认识一下。同僚嘛,也算是通家之好。”刘守有道。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等我忙过这一段再说。”况且倒是不反对这个。

既然同在锦衣卫系统,将来必然要多打交道,尤其是刘守有也是张居正这面的人,算来跟他也是一个战壕的战友,相互往来照应都是应该的。

“老弟,不是我说你,下面这些具体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为你办好,如果有人办不好,那就换一个人,不用什么事都亲历亲为,现在你那里还是创建时期,事还算少的,将来事多了起来,你再这样做就是累死也做不完的。”刘守有好心劝道。

况且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现在必须把这支队伍死死抓在手里,自然就必须这样亲自去做每一件事,不像刘守有,北镇抚司基本无事可做,锦衣卫总部那里也是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整个系统早已经健全完备了。

快到中午时,两人一起出去,坐上马车,准备到城门外加入饯行队伍。

刘守有喜欢坐轿子,不过看况且是坐的马车,为了保持速度一致,索性跟况且坐在一辆车上,他的随从也跟况且的护卫合为一处。

走到半途,忽然有人骑马过来禀报,说是情况有变,海瑞海大人坚决不接受百官的宴请,只接受大家在城门外的欢送。

“这家伙还是跟官场格格不入啊,幸亏他没当左都御史,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刘守有听后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倒是有些庆幸海瑞去了江南,而不是在朝廷任职。

况且忽然心中一动,这怎么有些送瘟神的意思啊,是不是朝廷上下都想把海瑞挤走,让他远离京城,远离权力中心,而不是在朝堂上碍眼碍事。

他跟刘守有互视一眼,目光传递了心中所想。

况且固然赞同海瑞的一切主张,却也知道根本行不通,用洪武年间的那些老规矩来约束当朝百官,谁也接受不了,哪怕就是当今皇上也做不到。

“江南的同僚们,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准备迎接海刚峰的清规戒律吧。”刘守有哈哈笑了起来,似乎这条消息恰好验证了他心中所想。

“我说刘大人,你怎么有点幸灾乐祸啊。”况且道。

“当然,这位海大人要是真当上左都御史,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咱们锦衣卫,咱们两个谁都别想跑。”刘守有冷哼道。

“我不贪不搂的怕个什么?”况且不服气道。

“你以为不贪不搂就没事了,你花了那么多银子,都花在哪里了,一条条跟你对,就算最后没事,烦都能烦死你,另外你别告诉我你那里的账目完全符合规矩,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刘守有冷哼一声。

况且叹气,这一点他倒是承认,他花销的银子里的确有很多不合规矩的,只是没人来查,张鲸那里也是大账能合上就过关,这才少了太多麻烦。

“听说你们那些人每天中午都是喝老酒吃牛肉,这要说起来都是事,你要知道,就是京军也只能几天吃一次肉,喝酒必须自己掏腰包。这还是京军呢,一般府县的官兵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刘守有感慨道。

“你是在查我么,喝酒吃肉怎么了?这大冷天,将士们不喝点酒能受得了?训练消耗体力太大,不吃肉也根本顶不住。”况且不愿意听了。

“是啊,可是都察院查你,就有太多理由斥责你无端耗费国帑了,尤其是皇上的内帑,罪就更大了。这些事不是我查的,而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件件明摆着,有谁不知道?”刘守有得意洋洋道。

况且听了他这番话,猛地起了疑心,刘守有究竟想做什么,有点鼓动他的意思。难道真是张居正想要压制海瑞,自己不好出面,所以借用刘守有等人的手?

若是这样,张居正应该当面跟他说清啊,何必要让刘守有绕弯似的套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心的哗变

马车正在行进中,忽然有两匹快马从后面冲上来,一个人直接冲到况且的车前。

“大人,有紧急情况!”那人有些声嘶力竭地喊道。

“什么事?”况且打开车窗问道,来人是他的一个护卫。

“大人,咱们的人打起来了,还要闹哗变。”护卫在马上向况且倾斜着腰身大口喘着气道。

“哗变?你先说清楚,谁跟谁打,谁要闹哗变?”况且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马车停下了,那名护卫也翻身下马,况且也下了车。

“大人,是咱们那些训练的学员之间打起来了,大约有一百多人,他们还吵嚷着要是大人给不了他们一个公道,他们就要哗变。”

“什么?为什么动手的?”况且面色立时铁青。

“怎么了?后院起火了?”刘守有也少有的郑重起来,不管事情究竟如何,闹到要哗变的程度可就是大事了,弄不好皇上都要降责的。

“刘大人,我得回去处理一下,就不去给海大人饯行了。”况且急忙道。

“好的。我另外找车。”刘守有马上走下车。

“不用,就用这辆车送您,我骑马就行。”

“算了吧,欺负我不会骑马怎么的,我也可以骑马的。”刘守有说着,指了指一个护卫,那护卫急忙下马,把马匹让出来。

“那就对不住了,改天给您赔罪。”况且脸上火辣辣的,真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刘守有笑了一声,就骑马而去,果然马术很不错,那个没有马的护卫只好跟另一个护卫合骑一匹马。

让刘守有亲耳听到这件事,大不了是丢脸罢了,如果真要闹出哗变来,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纸包不住火。

明朝官军喜好哗变,似乎是有传统的,采取极端手法求得各种利益,在那些充斥着老兵油子的官军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第六卫还没建起来呢,几乎没有什么利益之争,闹什么哗变啊。

一般来讲,军队闹哗变多数是因为欠饷银,第六卫饷银充足,不仅不欠饷银,收入差不多是京军的四倍,况且还经常给发各种福利。刘守有刚才说的一点不错,他们是天天吃酒吃肉,日子过得美得很呢。

这样的军队竟然还能激起哗变,况且真的搞不懂了。

“你坐到车里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况且指指那个向他报告的护卫。

“不敢,大人。”护卫有些畏惧的摇头,这辆坐车除了周鼎成外,别人可是没有资格跟况且同乘的。

“滚进来。”况且怒了。

“是,大人。”护卫吓得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进入到车厢里,也不敢坐下,直接跪下了。

“继续赶路,以最快速度赶到大校场。”况且厉声道。

车夫马上挥动鞭子,驱策着四匹良马疾速行驶。

“大人,是这么回事……”

这名护卫哆哆嗦嗦地跪着说了半天,况且这才听明白个大概,却还没全明白。

原来是两伙人因为一些不知什么缘故打起来了,一方是武当派送来的人,另一方是峨眉派的,也就是慕容嫣然送来的人。

“峨眉派?有这个门派吗?”况且皱起眉头。

他可听慕容嫣然亲口说的,世上并没有峨眉派这个门派,武侠小说里倒是有,而且是和少*当并列,共执武林牛耳云云。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武当派的确存在,却也不是武侠门派,而是跟天师教一样的道教教派。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护卫看着况且,感觉今天大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一下子从彬彬文人变成了杀神一般,吓得他头都不敢抬。

“继续说,对了,周大人、赵大人也管不住吗?”

况且心里还是感觉奇怪,他一般每天都会去大校场,除了有特殊情况,怎么今天上午没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而且先前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赵大人不愿意管,周大人好像有些……”护卫忽然打住。

“怎么了?周大人究竟怎么了,照实说,有一句假话,你就去刘大人那里报到吧。”况且眼睛瞪圆道。

“不敢。属下不敢。”护卫吓得差点没尿裤子,去刘大人那里报到,不就是进地狱吗?

“是这样,武当派那些人好像有点拿大,周大人言语中有些偏袒他们,所以号称峨眉派的人当然就不服气,嚷着要闹哗变。”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了?”况且还是想不出他们为何打架,难道每天如此耗费力气的训练还耗不尽他们的精力,竟然还有多余的力气打架?

“这个,属下也不知详细内情,好像原来就是为了一些小事,武当派的人嘲笑峨眉派的人都是土鸡瓦狗,峨眉派的人不服,两方的人开始摆场子比试,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武当派的人虽然少,可是敢下死手,峨眉派的人被打伤了好几个,结果就闹起来了,非要上面给个说法,还他们一个公道,不然就要……”

“就要哗变?”况且牙齿里冒着森森冷气道。

“是……这样。”

“好吧,这还没建成军呢,就开始闹哗变了,真当军法是摆设了?看来我对他们一向施恩,养了一群白眼狼啊。”况且自言自语道。

听到他话的几个护卫都是心里发冷,那些家伙估计要倒霉了,军法都提出来了,还能有好?

况且强自镇定一下,回想一下这些日子练兵的过程,忽然想到一件事,冒出一头冷汗。

是啊,这些人都是各地各教派送来的,难免有门户概念,而且还很难打破。

他原本想的是慢慢在练兵过程中消除他们的门户概念,所以也没在这方面做什么规定。也许是这些日子始终平平安安,没出过任何岔子,他就忽略了。

他打开车窗,呼吸着外面依然凛冽的空气,顿时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

“这不是哗变,他们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因此无事生非,蓄意闹事,记住了,不许再提哗变这个词。”况且对着护卫道。

“记住了,属下一定牢记。”

“下去吧。”况且挥挥手。

车并没停下,护卫还是拉开车门,自己跳了出去,然后就有人留下等着他,把他的马匹还给他,两人骑上马后再向前狂奔追去。

到了大校场,却见两万人分成两大阵营,中间空出来,里面有两伙人,扭打在一起。

两面的人还在欢呼叫好,有鼓劲的,也有叫骂的,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教头们则人人抱臂笑着观看,周鼎成和赵阳也是在高台上观看,并不制止。

“大人到。”纪昌扯开了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这一嗓子喊出来,才有人发现况且的到来,有眼尖的看见况且铁青的面孔,立时感觉出不对,急忙拉着身边的人都肃立当地。

场中斗殴的两伙人正在拼命中,听到了声音也没听明白是什么,依然激斗不已。

“都他奶奶的给我住手!”周鼎成大喊一声。

他这一声比纪昌强的太多,简直是霹雳一般,两方人都停下手,大家这时候才看到况且。

武当派的人看到了况且也没太当回事,只是向况且笑笑,然后还向号称峨眉派的人勾勾手指头,意思说不服再来。

峨眉派的人悲愤万分,他们单个打的确打不过,可是他们人多啊,两方交手的现在已经有二百多人了,武当派是以一抵二,还占着上风。

这主要也是峨眉派的人知道上面坐着的周大人就是武当派的,而且周大人是况大人的副手,也是况大人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们感觉哭诉无门。

武当派的人对他们敢下死手,他们却不敢,害怕受到处置,所以才嚷嚷着要公道,不然就干脆哗变,这一点他们有优势。

此时全场肃然,却也有不少人在冷眼观望,都觉得武当派的人肯定没事,峨眉派的人恐怕要倒霉了,被打了认怂也就是了,还敢嚷着哗变,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们,还有你们都给本大人滚过来。”况且指着打斗的两方人喊了一声。

这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动弹。

况且冷笑道:“好啊,我一经发出命令了,你们居然敢抗令不遵。纪昌,在本卫里,抗令不遵者该当如何处置?”

“每人打五十军棍。”纪昌道。

“好,执行军法。”况且冷冷道。

纪昌早立即来了精神,一挥手,几十个护卫冲下来。

两方打斗的人立时慌了,武当派的人急忙向周鼎成使眼色求救,峨眉派的人则个个面如死灰,有人大嚷道:“大人,冤枉!我不服!”

“大人,我也冤枉!我不服!”

峨眉派的人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你们有什么冤枉?难道我刚才叫你们滚过来,你们没听到?”

“不是,不是这件事,是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惩罚我们,这件事我们不服。”一个人嚷道。

“我惩罚你们跟你们打斗的原因没关系,我惩治你们是你们不遵本大人的军令。”况且冷冷道。

“这个,你看……”周鼎成有些坐不住了,他也没想到况且会如此严厉,急忙上前想为那些人求情。

“我在整肃军纪,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况且根本没看周鼎成一眼,冷冷说道。

况且的确很失望,他出于高度信任,才把管理权交给周鼎成,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周鼎成不仅不制止,居然还在袖手旁观!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严厉镇压

周鼎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好像要渗出血来,他感觉到况且话中的冷酷,失望和无情。他咬咬牙,没再说什么,只是退后了一步。

赵阳急忙上前一步道:“这个,况……大人,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打架,闹着玩的。”

况且冷眼看看他:“我问你,若是武定侯府的府兵这样闹,你也看着不管?”

赵阳一撇嘴道:“他们敢,早就家法从事了。”

况且冷笑道:“你说对了,我现在就是要对他们执行家法。第六卫的家法就是军法。军法无情,军令如山,希望所有人记住今天,都在心里牢记这八个字。”

他向四周那些人一一看去,被他看到的人都惭愧地低下头。

纪昌率领几十人把这两方二百多人驱赶到况且跟前,大喊一声:“先都跪下,一会每人五十军棍。来人,去取五十张条凳来。”

“大人,我们真的冤枉啊。”峨眉派的人跪下后大声喊着。

武当派的人也慌神了,他们原以为有周鼎成撑腰,况且不会责罚他们,尤其是闹事的人这么多,罚不责众啊,再者说了,嚷着喊着要闹哗变的可是峨眉的人,跟他们没关系啊。

“大人,我们也冤枉啊。”武当派的领头人也大喊道。

“我问你们话了吗?在我没有问你们话之前,不许再说一个字,否则双倍惩罚。”况且阴森着脸说道。

此话一出,两边的人都不敢再说话了,军棍他们没挨过,不过听说五十军棍下来,至少也是伤筋动骨了,卧床几个月都是轻的,以后会不会落下残疾都难说。至于说双倍惩罚,一百军棍,能活下来的,也是终身残废了。

当然这也看执刑人下手的轻重,要是执刑的人有意饶过他们,可能会血肉横飞,却不会筋断骨折。但是纪昌这些护卫跟他们可是没有半点交情,他们对军令会保证不折不扣地执行。

“大人,饶命啊。”

这二百多人一齐叩头,哀声震地

此时两个教头也走过来,拱手抱拳道:“况大人,念在这些人都是初犯,就饶过他们吧。要是用刑了,这些人基本就废了,以后就是训练也跟不上了。”

况且看看这两位教头,笑道:“两位大人,我请你们来训练他们,不但是要训练他们各种技能,也要训练他们严格遵守军纪,一丝不苟地执行军令。这事怪我以前没说,所以不怪各位,以后要是有那位教头训练的人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我就得跟那位教头大人解聘了。”

两个教头听到这话,也是脸上一红,退了回去,心道:你什么时候说过让我们训练他们遵守军纪啊?

但是转念一想,这是基本的规矩,练兵首先就是训练士兵遵守军纪,如果士兵们视军纪为儿戏,本领练的再好有什么用?

况且的话软中带硬,教头们听着也都心中一凛,有不服气的,觉得况且有些过分,却没人敢提出来。

他们可是况且每月一百两雪花银雇来的,因为武定侯的缘故,原来的饷银还都照发,每月一百两,一年一千二百两银子的收入,在当时绝对是高薪,顺天府知府的高级幕僚也就是这个薪俸。

一千二百两银子,在北京可以买一套不错的住宅,当然不是豪宅,却也是中产阶层了。那些整天泡在青楼的公子哥儿,一年都用不上一千两纹银,还可以天天吃香喝辣。

“要不换个惩罚方式吧,五十军棍下去这些人就废了。”赵阳也觉得两位教头言之有理,他虽然赞成况且严肃军纪,但这些人一旦受刑,训练就没法跟上了。

“嗯,那就除名吧。”况且想了下,嘴唇轻启道。

“什么?”赵阳张大了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原本是想增加这些人的训练强度,罚他们干些苦活累活什么,甚至关个十天八天的禁闭也就是了,没想到况且一竿子到底,直接把这些人开除了。

“我不赞成。”周鼎成上前一步小声道,下面可是有七十多名武当俗家弟子啊。

况且咬着牙低声道:“闭嘴。”

周鼎成再也忍受不住了,转身就走。

“周大哥。”赵阳急忙追了上去。

“这……”纪昌也有些懵了,不知要不要去把周鼎成追回来。

“不用管别他们,这些人从现在起就不是锦衣第六卫的人了,马上驱逐出去。以后他们的行为跟咱们锦衣第六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况且大声宣布道。

所有学员突然觉得后背发冷,他们也知道那些是吵嚷着哗变,就是口头说说,连正式的兵还没当上呢,拿什么哗变啊,却没想到况且镇压的手段如此严厉。

这些人可是训练好长时间,苦头更是吃了不少,所有付出不但付诸东流,而且还被极为耻辱地轰赶出去。

“大人,冤枉!请大人开恩!”两边的人都大声求饶道。

“你们冤枉?在军营里闹事,还要激起哗变,开除你们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以后谁要想闹哗变,等着你们的不是除名,而是斩首。谁不愿意接受这条件,现在就给我滚蛋。”况且大声道。

况且看了一会儿人群,见没有人发声不接受,就又大声道:“另外,以后要加强军纪管理,有不愿意接受军纪束缚的,也请自己离开。锦衣第六卫决不容忍任何不遵守军纪,不严格执行军令的人存在,任何人都不行。”

一个教头苦笑道:“看来,这些小家伙们要吃苦头了。”

“这些混蛋就该吃点苦头,这个教那个派的,眼睛都长在额头上了,对咱们都不是真心敬服。”另一个教头道。

“真没想到况大人也有如此严厉的一面,比咱们京军的那些大帅还要严厉。”

“也应该如此,咱们京军习气太重了,这也没办法,这支队伍可是新建立起来的,若是现在就开始滋生习气,以后谁能带得了他们?”一个中年教头摸着胡子说道。

况且故意停了一会,然后又大声道:“我知道大家来自各个教派,可是进入这里后,原来的出身全都一笔勾销,以后再敢有以自己教派自尊或者以教派宗派名义闹事的,一律除名。你们从现在起不是任何教派的人,只是锦衣第六卫的人。有反对的吗?谁反对就站出来,现在给你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只给这一次机会。别怪我以后翻脸不认人!”

这句话倒是激起下面人一阵反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叽叽喳喳小声窃议起来。

这些人里有八千多人来自各个教派,分别是慕容嫣然和周鼎成从各地挑选出来后送过来的,况且原来最看好的就是这些人,可是这些人的宗派观念根深蒂固,这一点况且疏忽了,估计慕容嫣然也没觉得会成为大问题。

然而,今天问题就出来了,而且是大问题。

宗派之间有争斗是必然的,江湖门派互相血拼是常事,这些事连官府都不愿意管,只是最后给那些暴尸荒野的人收收尸,也就算是积德行善了。

况且心里也是自责,此事他应该有所洞察,早该在第一天就下手铲除掉,他却没当回事,放任自流,结果今天爆发了。

他也很庆幸,好在不算晚,要是成军后,拉到战场上才爆发出这个问题,他可就死都没地方了。下面这二百多人有很多是他原定为中军的精锐,如果正在战场上两军交战,中军忽然哗变,即便他性命无忧,这支军队也就彻底完蛋了,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各教派送来的,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严明纪律,把这些宗派意识铲除干净呢?

他当然不会对这些人做自我检讨,问题产生了,解决就是,埋怨谁都没用。

“这位大人,你们京军里也存在教派争斗的问题吗?”他向旁边的一个教头问道。

“回况大人,当然也有。”这位教头对况且立马恭谨许多。

“别说各教派争斗,什么五花八门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黑道、绿林道甚至白莲教的人混杂其间,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公开闹事,也就没人在意。”

“况大人,京军几万人,不可能每个人都出身清白。”旁边又一个教头苦笑道。

“就是,其实各教派的人还算好的,至少是正道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邪教的人才是隐患,可是也没办法。良民有多少愿意当兵的,坊间不是一直传言:好铁不打钉,好人当兵嘛。”又一个教头无奈笑道。

况且点点头,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对官军的组成不够了解,但是不管京军、边军怎么样,他的第六卫决不允许有任何宗派山头势力存在。

也许正因为况且太年轻,不但教头们,就是那些招募来的学员真正从心里佩服他的人也没多少。他们冲着这里待遇特别高,况且也是真心为他们谋福利,才纷纷加入第六卫,尤其是那些各教派的人,也都隐约知道他们忠于况且是一种使命。

但是忠于况且跟忠于原来的宗派并不矛盾啊,他们对自己出身的宗派也都很有感情,让他们一下子割舍掉,等于否定自己的过去,心里自然有些过不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就是不醉

况且看着下面的人叽叽喳喳,心里冷笑:看样子抵触情绪还不小啊。不过也好,索性借机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

“所有人听令!”况且大声道。

“大人有令!”纪昌在旁边跟着大喊一声。

其实不用纪昌吼叫,况且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立时肃立听令。

“给大家放假三天,你们可以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好好想一想,也可以相互之间自由讨论,三天后我要听答案,是保留原来的宗派观念,还是割舍一切,投身锦衣第六卫,你们想好了,自由选择。”况且道。

“遵命。”两万人同声应道

“解散回营。”

一个教头笑道:“况大人,这样真有必要吗?想要完全让这些人彻底放弃原来的宗派,很难做到,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宗派当成父母一样的。您不会让这些人连父母之恩都割舍了吧?”

况且笑道:“宗派跟父母不一样,今天闹事的这些人如果是为父母、为家人打架,我会支持他们。可是宗派不行,这一点决不允许。我绝对不容忍有人在我的第六卫里借宗派的名义拉帮结伙,树立山头,更不允许他们内斗不休。”

那教头笑道:“大人志向远大,要真能做到当然最好。可是拉帮结伙这种事,哪里都少不了,很难彻底根除。”

“难也要做,这就像一个人有病一样,不能因为难治,就放弃治疗,那就如同等死。”况且道。

那位教头点点头。况且讲的是道理,道理本身并不错,他是百分之一千赞同况且的主张,只不过觉得根本做不到。

军队有史以来就是宗派意识最强烈的地方,精锐的官军里帮派意识也一样浓厚,许多军官、将领也都属于各个不同帮派。执掌军权的大帅们有时候也只能容忍,甚至还得迁就他们,一是要靠他们打仗,二是怕他们闹事,一旦事情闹大了,主帅是要被治罪的。久而久之,中下层官兵反而可以处处要挟长官和主帅,不满意就闹事,再不满意就哗变。

这种情况在所有官军中都有,就是御林军中都不能幸免。

至于拉帮结伙,在朝廷和官府里就更严重了,真是应了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帮派,就有纷争。

但是况且不容忍这些,他要打造一支平行的军队,每个人都要绝对服从于他。不然,他宁可不要这个第六卫。

“大人,我们是忠诚于您的,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那些被除名的人现在是欲哭无泪,苦苦哀求,连那些教头们也有些不忍,却没人再为他们求情了。

“晚了,你们如果只是打架斗殴,问题还不大,可是你们连哗变都喊出来了,除名是最低的惩罚。你们不知道一个队伍闹哗变意味着什么吗?如果闹大了,这支队伍就要被解散重组。我不能放任任何人毁掉新建的第六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们就是那颗老鼠屎。”况且冷冷道。

这些人都垂头不语,不少人低声啜泣,假如再给他们一个选择,他们绝不会这样干了,可惜机会只有一次,他们永远失去了。

“纪昌听令。”

“属下在!”纪昌急忙上前躬身听令。

“带人跟着他们回去收拾衣物行李,马上离开营房。”

“大人,我们愿意受刑,过后我们愿意付出百倍的努力跟上训练进度。”一个武当派的人咬牙道。

“我看上去像是朝令夕改的人吗?”

况且说完就不理他们了,纪昌和几十名护卫挥舞着刀鞘,驱赶着他们离开。

况且心里一叹,他知道自己太无情、太冷酷了,他一直避免这样做,却还是不得不如此。

“各位教头,今天放假,我请大家喝酒。”况且对聚集过来的教头道。

“不敢,没办好大人交代的事,愧不敢当。”一个教头有些惭愧道。

“我原来没说明白,这不怪大家。以后大家注意,训练他们严格遵守军纪。另外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大家。”况且道。

这些人当然巴不得况且请酒,况且大方,请客一定有好东西吃。

“不过,这些小崽子们得有人看着吧,不能放羊了,不然他们闹起事来不好办。”一个教头有些担忧道。

“不用,我给他们充足的时间,让他们想明白了,他们要是想闹事就闹,我就不怕有闹事的,谁闹事就开谁,决不手软。”况且道。

“况大人倒是有洪武爷的威风啊。”一个教头笑道。

“太祖皇上?”况且有些不明白。

“是啊,我听老辈人讲,洪武爷带兵就是这样,不怕士兵闹事,也不怕大将造反,谁敢闹事坚决镇压,敢造反的更不用说了。”

况且摇摇头,他没想到自己会跟明太祖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不过朱元璋统驭大将,的确是铁腕,他从不容忍姑息大将的肆意妄为,这也才能把徐达、常遇春、蓝玉这些大帅一个个都治得服服帖帖。

他们没去附近经常吃喝的那家酒楼,而是回城找了一家比较豪华的酒楼,包下了一层。

况且想要问的就是官军里面拉帮结伙的情况,将帅又是如何对待和处理这些事务。

教头们都一一作答,这些事他们最清楚了,毕竟他们是教头,跟下层中层混得很熟悉,大部分人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

“听大家说还有白莲教的人,现在还有白莲教吗?”况且听说过白莲教,总觉得这个组织早就销声匿迹了,怎么还混杂在官军里的呢?

“当然有,白莲教从国初时一直到现在始终没断过,只是活动于民间,只要他们不造反,朝廷也就不理他们,另外就是不许他们公开传教,可是暗地里还是有许多人加入了白莲教。”一个教头道。

“况大人是才子,又是贵族子弟,当然不知道这些。其实白莲教的教主一直躲在塞外,帮着鞑子对付咱们。”一个教头道。

“还有这事?”况且大惊。

“当然,要不是白莲教教主这些人帮着鞑子,塞外的鞑子还是一盘散沙,根本不成气候,可是这些人给鞑子出谋划策,居然帮他们差不多统一了塞外大漠,朝廷一直想除掉这些败类,却没办法做到。”另一个教头一边啃着一只猪蹄一边道。

况且很是震撼,同时也非常佩服白莲教主这伙人,生存不易,他们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忽然想到皇上让自己训练人马,将来到塞外执行任务,会不会就是对付这伙人?

要是跟鞑子作战,自己这支队伍再精锐也不够,鞑子虽然没有两百年前那么强悍了,可要是在大漠跟他们作战,别说两万人,就是二十万人也未必镇得住。

“朝廷里也有许多高手,不能派人到塞外刺杀吗?”况且问道。

“当然派过,可是人家手下也是高手如云,派去的人都一去不返,连尸首都找不到。后来弄成了规矩,朝廷派一个人过去,他们就派一个人过来,朝廷的大人物也有因此遇刺的,刺杀成了一桩没有多大价值的游戏。”

况且心里咯噔一下,那些刺杀自己的人不会也是什么白莲教主派来的吧?

转念又想,自己也笑了。

自己估计在白莲教主眼里什么都不是,自然不值得人家大动干戈。

他心里有一股火压抑着,今天这事完全不是他的本愿,按照他的心性,决不会这样冷酷无情,可是既然当了第六卫的主官,既然要带兵,也只好这样铁面无私。

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看似一句骂人的话,其实是真理,一个人能始终保持本性当然好,可惜做不到,一旦屁股做到某个位置上,就自然决定了脑袋怎么想,事情怎么办。

这不过是第一件事,以后这种违背自己本愿的事还不知有多少呢,等着吧。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最后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这样做,别无选择。

他喝了很多酒,想借酒消愁,可惜根本不醉,连酒意都没有,酒量太好也不是好事,想醉一次都办不到。

喝完酒后,他回到了家里,却看到慕容嫣然正在他书房门前等着他。

“是不是有人找前辈说情了?”况且笑道。

这一点不难猜,今天被他开除的人里大部分都是慕容嫣然送过来的人,还顶着峨眉派的旗号,慕容嫣然可是峨眉金顶的人,至于什么门派他不知道,反正就是师徒两个人,估计也没立旗号吧。

“是,不过我都打发他们连夜赶回江南了,而且我还告诉他们,被您开除的人原来的宗门也不会再接纳他们,他们就回家种田吧。”慕容嫣然道。

“多谢前辈深明大义。”况且微微躬身道。

“不敢当,公子的话就是最高命令,任何人只有服从的份儿,对了,小周呢?他居然敢在公开场合跟公子唱反调,他是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吧。”慕容嫣然道。

“周大哥有些想不通,估计找地方喝酒去了,等他想明白了我再跟他好好谈谈。”况且道。

“那不行,他既然敢一走了之,难说不会泄露公子的机密,依我看,养虎为患,不如直接除掉。”慕容嫣然脸上厉色骤现。

第一百五十章 明君材料

“不行,绝对不行。”况且失声叫道。

慕容嫣然道:“公子,越是您身边的人越是必须跟您志同道合,也必须严格服从您的一切命令,我也不例外。一旦您身边的人露出可能离去的迹象,就得马上下手铲除,免得泄露您的秘密。”

“不行,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况且有些怕了,慕容嫣然要想除掉周鼎成,简直是易如反掌,可他根本没想过这个啊,两个人只是说话说僵了,回头好好谈谈,没有解不开的结。

慕容嫣然却是最怕有人泄露况且的秘密,尤其是况且的身份,周鼎成一直是况且身边跟各处沟通的人物,他对况且的一切了如指掌,这种人一旦叛变,对况且的危害极大,乃至全盘皆输。

慕容嫣然的意思是,宁肯错杀,也不能让况且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

“不能动他,绝对不行。”况且再次加重语音道。

“怎么了,大哥怎么没跟你回来。”

况且跟慕容嫣然正说着,萧妮儿一头儿撞了进来,着急忙慌道。

“哦,我跟他闹了些意见,他一气之下走了,可能找小君喝酒去了。他没事的。”况且道。

“你们两个闹什么意见了,你们从来没拌过嘴啊?”萧妮儿有些慌乱道。

“你都知道了?”况且倒是奇怪,显然不但慕容嫣然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连萧妮儿也知道了。

“赵二哥来过,他说跟着大哥跟丢了,所以来家里找,我才知道。”萧妮儿道。

“没事,他不会有事的。”况且抚慰道。

“他没事,跟那个小君喝酒呢,要不要我把他提回来?”慕容嫣然说道。

“不用,让他好好喝酒发泄一下,然后再好好想想吧。”

况且心里也很难受,周鼎成跟了他多年,两人感情一向最好,已经跟一家人一样。周鼎成为了他连周家都不顾了,为他忙里忙外,操劳一切事务。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可是当时他没办法,他不能因为保全周鼎成的面子,坏了整肃军纪的大事。

然而,他心里对周鼎成确是非常失望,难道他不明白闹哗变意味着什么?这还是在京城里,一旦传到外面,攻击他的人更会铺天盖地,皇上那里会怎么想?怎么处置他?

“你先出去吧,我跟前辈谈些正事。”况且道。

萧妮儿转身走了,看得出来她心里也很难受,更是慌乱无着,周鼎成还是她的义兄呢。在偌大的北京城,除了况且,她最信赖的人就是周大哥了。

“前辈请坐。”况且让慕容嫣然坐下,然后亲手烹茶。

“公子不必多想,您今天做得绝对正确,其实我都没想到公子能做到这一点。”慕容嫣然微笑地看着况且。

“大家是不是以为我会一事无成?”况且笑道。

“那也不是,您毕竟是才子,是文人,带兵这事不在行是正常的,所以今天这事我才感到意外。也许公子以后真是帅才,甚至是……”她忽然停止了。

“甚至是什么?”况且问道。

“一代创业明君。”慕容嫣然左右看了看,封闭了这间屋子,以最小的声音说道。

况且吓得差点仰过去,脸色都变了:“前辈别开这种玩笑,您知道的,我决不会造反什么的,这是我的底线。”

“这也不用造反啊,海外有大片无主的地方,您可以在海外称王。”慕容嫣然看着况且,如同发现一座新大陆似的,心里滋生了许多想法。

“这些先不说了,我先熬过这一关再说,如果这些事不能解决掉,什么都谈不上。”

烹好茶,况且给慕容嫣然和自己各斟一杯,然后品着香茶,心情渐渐舒缓了下来。

“有什么关啊,我送这些人过来时,就已经讲明白了,以后他们就是您的人,只忠诚于您,跟原来什么宗门再没有任何关系,这些浑小子竟然全忘了!当时我要在场,非摘了他们脑袋不可,他们哪里还有脸找我说情。”

况且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慕容嫣然这一关很难过呢,毕竟不少人都是她亲手送过来的,他原来也想好了,宁可慕容嫣然离他而去,他也决不会让步,没想到慕容嫣然比他还激进。

既然慕容俨然都跟送来的人说好了,那些号称峨眉派的人怎么还打着峨眉派的旗号闹事?他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武当派的人既然仗恃门派势力打压他们,他们可能也就只能借助峨眉派的名义来对抗了。其实什么武当峨眉的,都不过是一些门派的俗家弟子,若是正式的教派弟子,他也不敢收。他又不想当武林盟主,收罗各门派的弟子做什么。

“你走后我去看了看那些我送来的人,告诉他们了,自从他们过来,就已经跟原来的宗门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你驱逐了他们,回去后也没人收留他们。”慕容嫣然道。

“多谢前辈帮我分忧。”况且心里一片温暖,慕容嫣然比周鼎成靠谱得多啊。

“这有什么,是我先前的功课没做好,这事本来就不应该发生。小周这混蛋是吃错了药,这种事不用说他自己也应该明白的。他怎么还暗中怂恿教派的人闹事,这不是拆你的台吗?”慕容嫣然越说火越大。

“他可能是真没想明白吧,也许是觉得这是小事。其实我对那些宗派并没有意见,可是这些人如果不除去原来的宗派意识,以后就会形成各种小团体,然后形成大的帮派,最后形成一个个山头,到那时候再想铲除就来不及了。”况且解释道。

“您不用解释,对我来说,公子您就是唯一的效忠对象,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事情。”慕容嫣然正色道。

况且有些赧然,他还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能让人效忠。慕容嫣然跟那些人不同,那些人是他亲手挑选出来、培训出来的,他当然就有资格要求他们效忠,否则就滚蛋。

“对了,您知道白莲教主吗?”况且忽然想到了这个事情。

“白莲教主?当然知道,不是早就躲到塞外的一座土城了吗?您为何谈起他?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哦,我也是偶尔听说京军中居然还有白莲教徒,有些吃惊,以为白莲教早就被朝廷铲除干净了。”

“哪有那么容易。历代只不过是把露出表面的造反的那些人杀掉,更多的人还都在民间底层,不过现在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教主都躲到塞外了,只能仗着鞑子的庇护,成了汉奸了。真是可耻!”慕容嫣然满脸的不屑和愤慨。

慕容嫣然走后,况且坐在桌前沉思,他明显感到周围有种特殊的氛围,这种感觉很怪异,他猜测应该是勤王派又增加人手保护他了吧。

他对勤王派已经彻底失望,根本不去想了,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要他们的保护,可惜这一点他说了不算。

他想了想,把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的护卫统领叫了进来。

“两位,昨天说过了,今天我再正式说一遍,你们以后跟原来的中山王府或是武城侯府都没有关系了,只是我的人。如果你们不愿意这样,趁早提出来,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这话也要跟你们下面的人说一下,给大家一个选择。”

武城侯府的护卫统领孙虎笑道:“这不用说的,来之前大老爷就跟我们说好了,我们就是您的人。”

中山王府的护卫统领也笑道:“国公爷也是这样说的,国公爷还说了我们跟着大人您以后才有出息,不然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那些留在府里的兄弟们还都羡慕我们呢。大人请放心,今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我们的人里决不会发生那种事。”

况且笑了,看样子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天可能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了,那时候不知自己又要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人言可畏啊。

“好吧。你们去吧,反正我丑话说在前面了,以后你们真要出了这种事,别怪我把你们扫地出门。”况且面色一肃道。

“请大人放心。”两个统领都躬身道。

大人放心?

他可是放不下这心来,这不过是第一步,他当然是想把这些麻烦一步到位铲除干净。其实根本做不到一步到位,只能先铲除个大概,以后估计还会有许多麻烦,只能是看见露头的就马上动手铲除就是。

不过有了例子在先,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处理起来就顺当了。

他想了想,拿着二十个女护卫的档案走进内宅。

女护卫们正在警戒着,看到他进来都躬身施礼,她们都听说了况且今天可是大发脾气,在大校场整肃军纪,连周鼎成都被训斥了。

她们再喜欢跟况且开玩笑,也只是平时,关键时候她们还是很有眼力的,更不敢凭仗中山王府的势力自以为是。她们知道,况且现在是她们的主子,有权对她们做任何处置。

“你们都来一下。”况且对肖雪衣道。

二十个女护卫都集中到吃饭的大厅里,等着他训话。

“这些是你们的身契,今天就还还给你们。”况且说着把手里的那二十份既是档案也是身契的纸张拿出来。

二十个女护卫一个个嘴唇哆嗦,全都吓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尴尬的解放

“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没犯什么错啊?”肖雪衣声音发颤道。

“你们别误会,不是你们犯了什么错,是这样,把身契还给你们,就说明你们以后是自由人了,以后就算是想嫁人了也不用替自己赎身。你们愿意留在这里的,该干嘛就干嘛,不愿意留在这里的随便哪里都能去。听懂了吧。”况且解释道。

这些女护卫不是招募来的,而是中山王府的家生子,他们都有自己的身契,倒不是卖身契,她们生下来就属于中山王府,不存在买这一说。

她们看上去阳光灿烂,其实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一切都只能听凭主子的安排,还不如外面买来的丫环,可以自己赎身出去。

当然,即便这样讲,她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她们还为自己属于中山王府而自豪呢,因为王府待她们的确比买来的人要好得多,尽管身份是奴婢,她们好歹属于自家人,不是外人。

她们过来时身契就转给了况且,现在况且就是她们的主人。况且把身契送给她们,就相当于还给她们人身自由。

“我们不要身契,如果我们犯了错,听凭公子惩罚,但是我们不会离开这里,除非您把我们送人。”肖雪衣低头道。

“送人?那当然不可能,你们又不是不了解我。”况且笑道。

“那就好,我们不会离开这里的,也不会要这些身契。如果我们有错,您打死我们都没有怨言。”肖雪衣斩钉截铁道。

“你们呢,有没有人想要身契的?”

况且感到有些意外,这是在解放她们啊,居然没人领情,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这算什么事啊。

所有人全都摇头,而且退了两步,好像他拿着的身契是毒药似的。

“好吧,该干嘛干嘛区吧。”况且一挥手,无奈道。

女护卫们吓了个半死,以为况且真不要她们了,听况且这么说才恢复了情绪。

“我说公子,您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们最想要什么啊。”一个调皮的女护卫道。

“你们想要什么,增加月银?”况且看着这女护卫,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还很稚嫩,不过个头高挑,也很有一股威武不凡的气势。

这些女护卫身上都有这种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惹不起的主儿,也不知中山王府怎么训练她们的。

“不是,我们最想要的是您写的字画的画,哪怕是写废的都行。”女护卫恳切道。

“哦,好的,以后我没事了给你们写,保证人人有份,好吧。”况且笑了起来。

肖雪衣等人原来就喜欢勒索他给写字,画画倒是没有,太费工夫了。没想到这些后加入的护卫也学会了跟风。

女护卫们大喜,有几个蹦着跳着走出去了。

况且摇摇头,这还都是孩子,自己怎么可能要这些女孩子来保护,可是他也没办法更改,否则她们可能真的会跟他玩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怎么受得了这些。

萧妮儿走进来,她一直在门外,不知况且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做什么,害怕有什么意外情况。

“你啊,好心用错地方了吧。”萧妮儿嘲笑道。

“好像是,她们为何不想要自由啊?”况且弄不懂。

“自由?谁也没关着她们啊,有什么不自由的。她们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吃穿用都不缺不说,还都用最好的。”萧妮儿用鼻子哼道。

况且摇摇头,不是说好的不自由毋宁死吗?什么时候自由不值钱了?

看来自己的观念跟时代还是没能融合在一起,总以为自己无拘无束地拥有自由才好。或许这些人所想要的只是稳定可靠的生活吧。

可是这些姐妹们难道一辈子就要闷在这里?她们以后年纪大了,婚配如何解决?

这问题他头疼好久了,李香君那里还有三个丫头,如何婚配出去也是问题,名义上都是他的,可是他要这么多女人作甚?三宫六院?他既不是这样的人品,也没这个雅兴,再说还有一大堆饶头的事情等着他呢。

他现在被皇上逼的站在了悬崖边上,已经是惶惶不安,即便皇上不逼他,他也不想多惹情债。

“对了, 每人给她们发二十两银子,你们没事出去逛街时就带着她们,也让她们逛逛街购购物吧。”况且说道。

他原本就记着回来办这事的,那些男护卫都发了二十两银子,她们自然也不能少,只是她们不便自己出去逛街喝酒。

“知道了,亏待不了她们,另外人家稀罕的不是银子,而是你的字画。”萧妮儿拉长声音道,她心里是有些生气,好像她会亏待这些女护卫似的。难道她是个小气的女主人吗?

萧妮儿其实挺喜欢这些女护卫,她们的到来是件好事,由她们每天白天夜里在院子四周执勤警戒,心理上觉得更安全些,睡觉也踏实。

至于多耗费银子她也认了,反正剩不下,况且早上一出手就是八千多两,也不差这二十个人的。

“你们谈什么呢,这么热闹?”左羚笑着走了进来。

“还能谈什么,他害怕我亏待着那些新来的姐妹们,特地嘱咐我呢。”萧妮儿没好气道。

“是啊,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老了,不招人喜欢了呗。”左羚笑道。

“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别上纲上线的,我是真心为她们好,可是人家不接受。”况且苦笑道。

“怎么回事?”左羚很有兴致地问道。

萧妮儿就把况且要把身契还给那些女护卫的事情说了一遍。唉,可惜人家不领情,还哭哭啼啼的,一副抹脖上吊的神情。萧妮儿最后补充到。

左羚苦笑一下,她对况且也是无语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还给她们自由?她们的父母都是中山王的奴仆,中山王府就是她们的家啊。

她们就算真的自由了又能怎么样?

封建帝制时代,女人出去也没法自立门户。当然,她们也没法回娘家,只能嫁男人了事,可是她们能嫁到什么人家?小门小户的良家子弟或者是家徒四壁的穷酸文人,她们倒是可以嫁过去,但那种清贫的日子远不如在王府里的生活。

她们虽然是奴婢,可也是大府的奴婢,比一般人家的日子好过的多。别的不说,就是她们的一身行头都值几千两银子,个个都是真正的千金之女,从小到大也是在富贵窝中长大的,眼睛看的每天吃喝用的,都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能供养得起的。

她们最好的出路就是给达官富商做小,可是那样做不是脱裤子放屁吗?她们现在名义上就是况且的侍妾,萧妮儿对她们不无醋意也正是因为这个,既然是做小,还能有比况且更年轻英俊更有钱的主子吗?除了亲王郡王,大概没人能跟况且比地位和财富了。

况且听了左羚的解释,心里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他不喜欢使用奴婢,那是压迫人剥削人,虽说实际上花费的更多,可是他真的认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一个人的自由,人人平等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

可惜他身处于那个那个主仆尊卑的代,社会现象他管不了,但自己却不想这样做。他平时总是坐车,不喜欢坐轿,就是觉得坐轿是一种压迫行为,凭什么让人抬着你。至于用马拉车他倒是没有顾忌,毕竟他的观念还只是停留在人人平等这个境界上,而没有进化到众生平等的境界。

“对了,你哪天有时间,能不能陪我出去?”左羚问道。

“行啊,就是这几天可能不行,你跟妮儿先逛逛街,买卖的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况且马上明白了左羚是想他带着去接收左家在北京的药铺。

“这人多聪明啊,我都没说什么,他就明白了,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榆木疙瘩。”左羚笑了起来。

况且无言辩驳,这种观念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也得一点点消除。他的许多观念做法,在这个时代的人都觉得无法理解,纳闷他是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点不通时务。

但在大多数事情上,他还是能做的非常好。

“对了,咱们手上有没有一些治疗瘴毒的药方?”他忽然想到这个了。

“瘴毒?好像没有吧,不过能找到。这种药在内地没地方用,也就很少炼制。”左羚道。

“那你先办法收集一些治疗瘴毒、疫病的药方吧,以后用得着。”

“干嘛,你要带人去有瘴气的地方去啊?”左羚纳闷道

“先预备着,朝廷也有不少人马驻扎在有瘴气的地方,这种药应该有销路。”况且含糊答应着。

“那好啊,如果真有这种销路,需求量一定大得很。”左羚兴致一下子上来了。

其实况且想的是如果他以后带兵去福建沿海一带,瘴气是避不过去的,那时候各种有关的疾病一定会出现,现在就研究一下药方,未雨绸缪,做好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至于销路当然有,就在他的手上,治军的经费里自然包含购买药品的专款,如果别处买不到这种药,左羚的药铺里能够供应,钱花在这里,那也不算违法。

以后军中还得招一些军医,他虽然医术高超,也不能包办一切,怎么说也得招收十几名军医,这笔钱是省不了的。

至于军医怎么招,从那里招,是不是能招收到,先列入议事日程,以后一步一步解决。

世人对当兵都有一种本能的抵触,这是固有的观念,从军者大多数只是吃饱肚子。这样想来,在内地行医生活不愁的人,是否愿意当军医就很难说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偏方治大病

古时候军人地位一度很高,但要说军队的战斗力,只有汉朝像模像样。

大汉军队征召的人员都是良家子弟,罪犯和赘婿一般都是守边或者第一批上阵的炮灰。汉武帝灭匈奴、通西域,开疆拓境所向披靡,可以说是指哪打哪,靠的就是军队的战斗力。

汉朝军人最大的愿望就是以战功博得爵位,封一个万里侯。

盛唐虽然看上去美,其实汉民族的战斗力已经比汉朝时差了很多,安史之乱时,朝廷不得不借兵吐蕃、回纥,因此惹出许多乱子。

宋朝以后文治大兴,军人的地位一步步下降,明清时军人地位降至最低,军人被称为丘八,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也就成了一句民间口头语。

况且是再世为人,而且前世也是极为重视军人地位的社会,所以他本能的重视这问题。开始组建锦衣第六卫时,他就强调必须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而不是从别的军队里调人或者是按照兵户的户籍来招人。

正是因为有锦衣卫做幌子,才吸引了不少人来报名从军,若是地方军队,根本招募不来兵源,还是得靠兵户制度强行征人充军。

左羚、萧妮儿看他有些失神,就知道他又在想着公事,最近况且经常陷入这种状态,有时候吃着饭,就举着筷子不动了,好像悟道似的。

左羚心里暗自高兴,她还愁怎么打开北方市场呢,却没想到一个更为广阔、更加赚钱的市场已经摆在她眼前了,而且还是况且能够把控的生意,这样看来当官的确还是不错,若不然联系到军方的销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明朝军队地位虽然不高,在军费上却一向大方,拨给的军费每年都能正常发放,武官大将们也就比同级的文官要富裕许多。跟军队做生意,始终都是商人们的最大愿望。

“公子需要治疗瘴毒的药方?”慕容嫣然走进来问道。

左羚和萧妮儿都微微躬身问好,况且也醒转过来。

“是啊,前辈手里有?”

“我手里还真有几张,不多,不过可以帮公子弄到不少。治疗瘴毒还是那些边陲地区的偏方比较有效。”慕容嫣然道。

“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治一方人。”况且说道。

他也知道几张这样的药方,历代药典里有记载,至于是否有效,他不知道。毕竟他没有经历过瘴气的毒,也没治疗过这样的病人。

不过慕容嫣然说的有理,这种药方不是越高大上越好,可能当地的一些偏方最为有效,这些偏方都是直接针对当地的瘴毒,历经时间考验而流传下来的,他还真没有路子得到。

“前辈,那就拜托了。”左羚盈盈一拜。

“不敢当,你们别客气,为公子做事是我的本分。”慕容嫣然笑道。

左羚和萧妮儿对慕容嫣然和况且的关系也只是知道表面上的一点,并不知道内里的事,萧妮儿跟九娘关系默契,情同姐妹,这方面的事九娘却是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还有各种治疗腹泻、蚊虫叮咬的药方也要。”况且道。

“好,反正各种偏方我都尽量多弄,能弄到多少就是多少。”

“前辈坐下说话。”萧妮儿赶紧让座。

“就是,我们都糊涂了,前辈赶紧坐。”左羚这回特别的热情。

她初来乍到,还不明白慕容嫣然和九娘为何成了家里的常住客人,以为也是况且养的门客,可是看上去又不像,因为况且对慕容嫣然特别尊敬,那个小姑娘更是逼得况且轻易不敢进入内宅,可见不是一般人物。

药方的重要性左羚最清楚不过了,她的生意基本就是靠况且给他研发的十几张药方,这几年可是很赚了不少银子,也遂了她做生意的愿望。

药方就是金山、药方就是银矿,这道理没人比她更明白了。

“我不坐了,看到公子好像犯愁这事,就过来说一声。过些日子就把药方交到公子手上。”慕容嫣然笑道。

况且也不跟她客气,慕容嫣然虽然一向说话不多,连见面的机会也少,但她是做事多于说话,更不用说说出口的事,那就一定没问题。

慕容嫣然在这里经常像幽灵似的出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她那间小屋里静修,萧妮儿等人开始时还不习惯,有时会吓一跳,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对了,还有中山王府派来的那些小姑娘,公子也不用总是想着往外推,咱们也需要的。这内宅太空旷了不好。”慕容嫣然道。

况且微笑不语,却不敢苟同。两府护卫暂时来看没什么作用,可是以后要是打仗就能派上大用场,这些女护卫有什么用?这座府邸现在昼夜都有人巡逻警戒,更不用说还有慕容嫣然在这里坐镇,内宅根本不用人守卫。

小王爷师兄弄这样一支女护卫那是国公夫人为他出行安全舒适考虑的,反正中山王府有人有钱,怎么弄都有理,训练组织一批女护卫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还不习惯这派头。

“公子不用笑。以后公子的事业大了,内宅也就得扩大,这些小姑娘就是基础。一般的富人都三妻四妾的,公子若是只有她们姐妹几个哪还像话?”慕容嫣然笑道。

三人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慕容嫣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这可跟她向来清心寡欲的原则背道而驰。

“前辈,您不是想让他组建一个大大的后宫,弄个三宫六院吧?”左羚张大了口。

“就是啊,左姑娘就是聪明,一猜就中。”慕容嫣然笑道。

左羚气的肚子差点炸了,什么一猜就中啊,反话都听不出来啊?此时的慕容嫣然在她们眼中不再像得道高人,而是像一个教唆犯。

“师父,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他就是个大色狼,您还嫌他不够花心,还怂恿他?”九娘一直在外面听这几人在说话,她不愿意见况且,也就没进来。

听到师父这番话,她再也沉不住气了,一步就闯了进来,抗议道。

况且摸着鼻子苦笑,他什么时候得了色狼的恶名了,这小姑娘就是太偏执了,认定什么就咬定不放。

“您看,他还笑呢,心里得意的很。”九娘指着况且的鼻子说道。

“我这是苦笑,你没看出来?”况且苦着脸道。

“你那是装的,脸上是苦笑,心里都笑开花了。”九娘冷哼道。

左羚和萧妮儿倒是知道况且不但不是色狼,而且也并不像一般的男人好色,不过此时她们可不想为他正名,这种事还是不要夸男人,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我说是不是跑题了,咱们可是正在讨论药方的事。”况且急忙叫停。

其实就连况且都不明白慕容嫣然的心思。

在慕容嫣然的心里,况且就是将来的君王,既然是君王,就要有君王的气派排场制度,三宫六院就是不用也得有,这是法统是规制,必须得有这些人,才能显示出君王的气势。

况家几代人隐世不出,当然一切也都不提,现在况且既然决定要出世,将来的地位和事业自然得有个规划,后宫这方面的制度也不能缺少。

“停什么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师父,您再这么偏向他,我就叛出师门。”九娘气得嘴鼓鼓的,握着小拳头,恨不得跟师父大战一场。

她当然也就是做个样子,再心高气傲,再骄横跋扈。她也不敢背叛师门。

“前辈,您不是想给九妹找婆家吧?”萧妮儿眯着眼问道。

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慕容嫣然微笑道:“当然不是,我们这派的人都是终身不嫁的。当然如果公子想要九儿,也可以破例。”

“师……”九娘再也受不了了,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况且急忙道:“前辈,这玩笑别开了,九妹就跟我亲妹子一样。”

“谁跟你一家的,你这个色狼。”门外九娘受了重伤似的大叫。

况且倍感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整治军纪容易,整治家规就难了,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家规这个概念,更不用说九娘也不是他的家人。

他只好求救地看着萧妮儿,萧妮儿会意地走出去,以她独有的手段,抚慰九娘受伤的心灵去了。

“前辈,咱们还是谈药方吧。”左羚急忙扭转话题。

“药方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尽量弄,尽快弄。”慕容嫣然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左羚和况且对视着,忽然间两人都大笑起来。

“你没去看你的心上人啊?”左羚问道。

“心上人不就是你吗?”况且一时没明白,只好这样说道。

“言不由衷,装的都不像,我是说香君姑娘。”左羚道。

“哦,本来想去的,这不是出了事吗,就给忙忘了。”

况且倒是坦然,的确应该去看看李香君安置的如何了,毕竟是他的女人,本来都应该由他来安置的,可是出了群体闹事这样的大事,其余事情就忘在脑后了。

至于什么心上人、心下人的说法,他根本没这概念。

“可见她真是你的心上人了,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左羚说完,直接他身前走过,出门而去。

剩下况且一个人呆呆的立在那里,哭笑不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倔头的风采

况且看着左羚丰满诱人、曲线完美的妙身,心中也是一动,很想冲上去抱住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知道左羚是真的生气了。

他心中一叹,三妻四妾的有什么好,还不是受夹板气。他还没表现出对谁特别好呢,结果却是人人不满意,激起了公愤。

李香君现在肯定也是心中怨气四溢了吧,以为他见到左羚就会乐不思蜀,把她忘在脑勺后边了,估计见面了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

这种动辄得咎的日子遥遥无期,估计不会有结束的时候,他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疼了。好在石榴不在这里,否则这日子基本就没法过了。

是不是真应该启用侯爵府那座府邸,给左羚、萧妮儿、李香君每人分配一套宅院?可是那样也解决不了问题,归根结底就是女人太多了。多了就不消停,这是真理。

海瑞出京巡抚江南,百官在城外为他饯行,这也是很多年没有的盛况了。

不过内阁大学士集体缺席,原因是奉召入宫商量国家大事。

众人都明白这是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一是不想给海大人锦上添花,二是给张居正面子,许多人都在私下里传,这次海瑞被钦点巡抚江南就是因为张居正想一脚把他踢到江南去,省得老海在朝廷里搅和。至于究竟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详情。

海瑞也听到这些谣言了,全然不在意,他临行前得到皇上召见,向他说明了派他去江南巡查的原因,旨意是让他全力打压江南士族,把这些士族垄断的地方权力慢慢收回来;另外就是为全面实行“一条鞭”法做准备。

一条鞭法并非后来张居正独创,在嘉靖后期就已经实行,可惜地方阻力重重,根本没法真正实施下去,最后只得半途而废。

地方阻力来自于那些把持地方权力、垄断大量田地的士族集团,这些家族拐七拐八,总有势力在朝廷担任要职,他们之间相互勾结,组成一张从朝廷到地方的权力网络,很难攻破。

海瑞一向刚烈清介,不属于任何派系,自身又不是士族,最主要的是他不怕得罪人。连嘉靖帝都敢大骂,何况别人,因此做仇人这件事海瑞当然是最佳的人选。

皇上没有告诉海瑞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借他的手全力打压沿海豪族,为下一步开放海禁铺平道路。

开放海禁、严格实行一条鞭法,这是皇上在太子期间已经和高拱张居正商量好的国策。问题是这两点太难实施了,但不做国力将日渐衰弱,王朝会遭遇灾难。

皇上若不是难到了极处,也不会求助于国师问卜上天,最后得到了况且这个人选。至于派谁去打压士族,这个人选根本不用卜算,朝廷上下也只有不怕把天捅破的海瑞胜任,别无人选。

海瑞原本不屑跟这些官员杯酒言欢,搞什么虚假的饯行仪式,不过他深知皇上对他寄予深重。当下皇上面临的困难不少,他此去江南也是任务繁重、责任重大,不宜跟各级官僚们把关系搞得太僵,只好虚与委蛇一番。不过原先提出的豪华酒宴,他还是坚决拒绝了,那样做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百官饯行就是在城外摆下一张张桌椅,桌案上有牌子,是六部和三省寺、通政司、太常寺、太仆寺等朝廷机构,桌子后面坐着的就是这些机构的官员。

桌案上摆着酒肴,都是最简单的,这种饯行重形式而不是实质。

中午过后,两面旗牌先出了京城,旗牌上大书:钦点巡抚江南的字样,后面就是一对仪仗,再后才是海瑞坐着的驿车。

海瑞一露面,众人都纷纷看去,想看看这位朝廷新贵有什么变化。

海瑞在户部任职时,只是个司官,认得他的人并不多,骂了嘉靖帝下狱后成了“网红”人物,引起有不少官员去看他,大多数是好奇,想见识见识这位天下闻名的奇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大家看过后都是大失所望,纷纷说就是个倔头,根本没什么奇特的地方。

海瑞出城后也不跟大家寒暄话别,只是从一张张桌子前走过,板着脸接受大家的恭维,然后喝下一杯杯递过来的酒。

他就这样一路走去,一路喝下来,没说一句话,有时会在某人脸上注目一会儿,弄得这人直发毛,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海瑞的确有想法,他想的是你这贪官的日子快到头了,你的家族快倒霉了。

这些被他注意的人当然不知他究竟想什么,却都有不祥之感,甚至后悔不该来这里给这个倔头饯什么行,这不是自讨没趣吗?若是知道海瑞的真实想法,他们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海瑞喝完一杯杯践行酒后,回头给百官作了一个揖,然后转身上车离去。

直到驿车远去,百官们才如梦方醒,适才的气氛搞得太压抑了,每人心里好像都压着一块砖头,有些呼吸艰难。

“这算什么事啊?就是新贵也不至于狂傲到这份上吧?”有人不满,大声抱怨道。

“他倒不是狂傲,真的就是这种性情。”户部一个官员苦笑道。

“性情?老子才不信,他原来做司官甚至做县官时也敢跟咱们这么拽么?”一个吏部官员愤愤道。

在百官聚集的地方,此人连老子都喊出来,可见真是气急败坏了。

一时间,大骂声,窃议声纷纷而起。

刘守有站在一张桌子后面,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车尘,心里想的跟这些人都不一样。

他现在倒是无比佩服张居正了,连皇上的成命都能更改,不愧是帝师啊,而且还不像高拱那样锋芒毕露,到处惹人嫌。

身为锦衣卫的高官,他可是知道宫廷里发生的大事,海瑞原来已经被任命为左都御史,皇上有意先拿朝廷六部三省寺开刀,全面整治吏制,可惜旨意下到了在内阁轮值的张居正手里,张居正驳回了皇上的旨意,并写了张条子传进宫里,于是旨意立马改海瑞为巡抚江南。

张居正为什么不喜欢海瑞,刘守有也不明白,因为两人以前从无交集,更不可能有个人恩怨成分,海瑞也不属于任何派系。

但是刘守有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他原先死活拉着况且过来,就是以为能在况且嘴里套出真相,不想况且比他还懵懂。他也就不便再深究了。

“刘大人,咱们另一位新贵怎么没到场啊?”

刘守有左边桌子一个太常寺的官员好奇问道。

他问的自然是况且,在海瑞任命下来之前,大家公认的新贵,就是况且,而且也都知道他在组建一个新型的锦衣卫,至于职权范围等等,却无人知道。

“况大人另有要事无法亲自到场,特地嘱咐我代他为海大人饯行。”刘守有淡淡道。

他心里有些不屑,一个太常寺的闲官打听这些干什么,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他都懒得跟此人对话,实在有失身份。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况且,不知第六卫是不是真的闹哗变了,倘若此事是真,况且可就大势不妙了,朝廷最忌讳的就是军队闹哗变,一旦有这类事发生,主官必定要被革职查问。况且的官运不会如此短命吧?

现在他跟况且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自然不希望况且倒霉,况且组建的锦衣卫跟他这里是平行机构,不存在争权夺利的事。他已经派人去打听那里的情况,可惜还没有消息传来。

太常寺的官员见刘守有神情散淡,知道自己问的唐突了,只好转头又跟别人搭讪。

皇上看到百官为海瑞饯行的报告后,只是随手扔到一边,海瑞的做法和百官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

很绝情,这非常好,朝廷上这些司宪官员就是太讲情面了,还无耻地用情面换取利益,许多弊政久拖不决,最后根本无法革除,还不都在这情面二字上?

海瑞巡抚江南的确是张居正提出的,但不是因为张居正跟海瑞有恩怨,而是张居正认为先启用海瑞打压沿海士族才是最紧急的要务,至于朝廷政治吏制绝非一朝一夕甚至也不是皇帝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

皇上被说服了,当即收回成命改变了旨意,因为他的确想要以雷霆之势开放海禁,原因无他,国库已经空虚了,而且后手不继,无法再拖延下去。

随后,他看了况且那里闹哗变的报告,脸色有些捉摸不定。

“万岁爷,也就是一些小孩子胡闹,根本不是哗变。”张鲸急忙躬身笑道。

皇上没搭理他,而是想了想笑道:“看来国师的卜卦还真是灵验,我以为这个况且只是个书生,就算让他统领这个锦衣卫,也就是挂个名,根本做不了什么,没想到他还真有做大事的样子。”

张鲸不敢说话了,揣摩不透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里整治吏制没法下手,他那里已经先整治军纪了,很好,很好,看来不是那种只知道吟弄风月的才子,还是个干才,要是他能一直这样做下去,大事可期啊。”

张鲸身子躬的更低了,笑道:“那是,那是,况且身沐国恩,必不负万岁爷付托的。”

皇上没有看他,站起来随意在大殿上走动了几步,又看向养心殿那里,心里暗自思忖:难道国师这一卦真的又算准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代罪羔羊

国师给皇上卜卦算出况且这个人选,皇上都不好意思跟高拱、张居正说,唯恐这两位先生说他不问苍生问鬼神。

汉文帝是一代明君、贤主,后世帝王少有能及者,但不问苍生问鬼神,却成了这位明君的白璧之瑕。

高拱和张居正私下议论,一直想从皇上口中得出他乾坤独断重用况且的真正原因,可是皇上只是敷衍,顾左右而言他,弄得他们两人不好意思再问了。

好在组建的是锦衣卫,这是皇上自己的自留地,不归内阁管,要不然这道任命根本无法通过内阁,至少皇上无法如实向内阁说明重用况且的缘由。

“什么?咱们的人都被除名了?这怎么可能?”

在京城一座府邸里,有四个人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一个人正攘臂大怒。

“说的就是,让咱们精挑细选把人送过去,结果一件小事就给除名了,根本就不顾忌咱们的颜面。”另一个人也怒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是上面,怎么做咱们也没办法,多亏他还不知道咱们这些人,不然不知哪天咱们都可能被除名。”又一个人不阴不阳道。

“好啊,那就把咱们也都除名,看谁来保他的命。忘恩负义的东西。”第一个人怒道。

“噤言。小心祸从口出。咱们里面还是有不少死忠派的,让那些人听到,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再者说了,咱们也没能保护人家什么,人家多次遇险,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化险为夷的,咱们还真没出什么力,也就难怪人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第四个人叹气道。

“那还不是上面的失策,突然间跟人家闹僵了,然后撤销全部保护,最后还不得不上赶着去保护人家,人家还不领情。”

若是况且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四个人一个僧道都没有,但他们的确又属于几个大教派,只是他们既非僧亦非道。如果他看到这个场面,估计就会对以前认为的勤王派大部分都是宗教势力的猜测大为动摇了。

这四个人嘴里的人家,自然就是指况且。

“老兄,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上面的决定咱们也没办法改变,这次你们那边的意思是什么?你们送去的人被除名的也不少吧?”

“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吧,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就不该放老爷子去海外。结果丢失了最大的筹码,现在也只有这一个筹码了,若是再失去,咱们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了?”第四个人苦笑道。

“那有什么,以前他们隐居不出,咱们不还是一样奉诏行事,又不是真的要靠他们一家。”第一个人不忿道。

“老弟,你太年轻了,有许多事你可能还不知情。等你以后职位再高一些,就明白了,咱们真还得靠他们一家。”第四个人冷笑道。

“为什么?”第一个人问道。

“你如果不知道就说明你级别还不够,如果你级别够了,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第四个人毫不客气道。

第一个人有些不相信地看看第二个、第三个人,然后问道:“你们知道?”

这两人苦笑道:“我们知道一些,但不多。不过诸葛大哥说的没错,咱们真的只能靠他们一家。”

“为什么?”第一个人更加糊涂了,而且流露出气愤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跟这三个人级别差不多,可是今天却被当众打脸,人家告诉他级别太低了,还是他自己问了傻问题暴露出来的。这岂不是说自己根本不配坐在这张桌子上?他说的话就跟发屁一样了。

这张桌子只是一张普通的八仙桌,即便在这座府邸里,也是最普通的,可是能坐在这张桌子边上的人,都是派系的中层人士,代表着权势。

这些人走出去都能掀动一方风云,但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过就是上层的代言者,那些上层人物很少聚会在一起,有什么事都是通过这些代言者传递,假如出了问题,代言者的身份就换成了代罪羔羊。

第四个人对第一个人笑道:“老弟,给你一句忠告,在知道的内情不多的时候,藏拙才是最好的,管好嘴巴是保命的良策,前些日子已经有人祸从口出,被上面除掉了。”

第一个人既愤慨又恐惧,他不知道这件事,却也明白这很有可能是真的。他现在不经意间已经祸从口出了,至少给这三个人留下了把柄,这三人以后若是对他有什么图谋,他是只有听命的份儿。

他心里在流血,骂自己上面的人为什么不把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他,弄得他不但丢人现眼,而且还给人家留下把柄,还都是自己主动找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的心蓦然一阵抽搐:上面的人不会是故意戏弄自己吧?

他当时冷汗如雨,有种极为不详的感觉,这哪里是派他来赴会,分明就是让他来自曝,过后可能就不是代罪羔羊,而是板上钉钉的罪人了。

问题是上面要做什么?为什么先要打造出他这个罪人来。

他想不明白,一颗心却沉到了无底深渊。

另外三个人看到他的神态,蓦然间也明白过来,也是一头冷汗,纷纷回想自己的事,猜测自己是不是也有被当作代罪羔羊的可能。

晚上,周鼎成没有回来,况且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时听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却越来越冷。

尽管知道周鼎成可能是跟小君彻夜狂饮,他心里还是不舒服,最起码在今天,周鼎成应该回来跟他好好谈谈。

至于他主动去找周鼎成谈,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件事上他无法让步,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可以说,自从他领命组建锦衣第六卫,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或者成功后逃脱,或者身败名裂、祸及九族。

这些他原来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觉的也就越来越清楚,现在可以说肯定是如此。

“你们哥俩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吗,平时你们闹的要多凶有多凶,也没翻脸啊,今天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萧妮儿也在这里等候着,她最能体会出况且此时的心情。

她找到几个当时在场的护卫,仔细问了当时的情况,可是觉得根本不算事儿啊,怎么一个负气出走,一个在家枯坐,满腹愁思。

“不是几句话的事,是理念的不同。或许我做错了,当时不该让他参与进来。”

况且的确有些后悔了,若是不让周鼎成参与到第六卫的组建,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他甚至觉得让勤王派给他送来种子学员这件事也错了,当时想这样做最好,现在看起来后患无穷。

那些人自己是否真能收服他们的心,如果不能,真的都要除名送回去?如果那样做的话,他跟勤王派是不是也要一刀两断?

萧妮儿也是愁眉不展,很为况且担心,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自打认识况且以来,很少见他如此独自发愁,甚至不知道他还会发愁,哪怕是明知进京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他也坦然上路,毫无惧色,可是这点小事为何能让他如此焦虑?

忽然,一个护卫在门外大声道:“大人,不好了。”

况且陡然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人……”

“说。”况且怒声道,心却陡然一沉,他最怕此时出什么不好的事。

“大人,大门外又出现两颗人头。”护卫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况且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人送来的?”他又问道。

“属下们无能,没有发现来人。”

萧妮儿登时面无人色,扶着桌子道:“不会……不会……”

“不会的。”况且道。

他明白萧妮儿问的会不会是周鼎成的人头,白天慕容嫣然可是说过要除掉周鼎成,不过他确信没有他的话,慕容嫣然决不会擅自行动。

“你先回内宅去,告诉那些护卫加强警戒。”况且道。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看。”萧妮儿站了起来,虽然两腿有些发软,却还是站直了。

况且并不想她跟着去,怕吓着她,也知道她心里怕什么,就问道:“能认出人头是谁吗?”

他此时最希望的答案就是护卫说不认识,那就不会是周鼎成了。

“禀大人,属下认得。”

况且脑子里嗡的一下,差点栽倒,好容易才镇定下来。

“认得出是谁的吗?你要认准,不然……”况且说不下去了,他现在连恐吓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是两个被您除名的学员的人头。”护卫回道。

“什么?”

况且心里一阵轻松,却又很自责,不该这样,那些学员虽然被除名了,毕竟没有大过,死得有点怨,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心态。

但他又真的很轻松,知道不是周鼎成出事了,他就感到万幸。

萧妮儿也是突然间放松,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怎么样,没事吧?”况且过去扶她起来。

“没事,我没事。”萧妮儿猛地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况且扶着她坐好,独自走出门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断情丝

况且走到大门口时,却看到慕容嫣然正在那锁眉凝视。

她手上有两个木盒子,里面放着两颗还在滴血的人头。

虽然人头面目狰狞,两眼都大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况且还是认出来正是他上午开除的两名学员。

他心里怒火填膺,这究竟是谁啊,隔三差五地给送上几颗人头。究竟什么意思啊?

他面目森冷,慕容嫣然更是想要择人而噬的样子,这里的安全可是她负责的,居然又被人不声不响地侵入,这简直就是公然挑衅,涮她呢。

“这件事还是要保密。”况且吩咐道。

慕容嫣然仔细查看人头的切口,更是大吃一惊。

“怎么了?”况且觉出些什么。

“人头是被一根线切断的,跟上次那三颗人头使用的手段一样。”

“那就是说这次的人头还是上次那人送的?”况且问道。

“是的。”慕容嫣然陷入沉思。

能够用线夺命的高手并不多,就她所知,也就是几个人而已。这种高手开始时是用精钢丝,最后才升级到用普通丝线的境界。

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她就是这种高手,她的断情丝海内闻名,现在她已经不用任何兵刃了,断情丝也传给了徒弟九娘。

此人用这种手段杀人分明是针对她而来,这种高手极为有限,她不可能不知道。世上不可能突然蹦出一个绝顶高手来,而且还是用丝线的。她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难题,竟然想不出这人是谁。

她既感气愤,又很茫然,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况且更是气得浑身发燥,倘若说上次送三颗刺客的人头还可以解释为善意,这次杀两名学员就是公然挑战了。

这两人只是普通的教派俗家弟子,根本不入这种高手的法眼,更不值得动用秘技去杀人。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原因。

侍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大门虽然关着,门房里有人,四处还都有人巡逻,居然没人看到有人送来人头,这就是失职,如果况且要责罚他们,他们毫无二话可说。

况且倒是没这心思,这种事对那些护卫完全属于不可抗拒的事,连慕容嫣然都没有发现任何动静,这些护卫就是被人侵入到眼皮底下也发现不了。

“怎么了,大人。”

里面的两府护卫也都蜂拥而出,慕容嫣然马上把木头盒子合上。

“没事。你们都回去吧。”况且道。

这些人一看这情景就知道出大事了,却又不敢多问。

“大人,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兄弟们可都闲的发慌了。”孙虎主动请缨道。

“好啊,过两天帮我带那些新兵去。”

况且灵机一动,这些人总这么闲放着的确浪费资源,还不如派他们去收拾那些学员。虽说有教头,可是这些人以老兵的姿态去*那些学员可能效果也不错。

那些学员经过了许多项考核,渐渐都有些骄狂了,以为出去就是锐不可当的精兵,在况且看来跟两府精兵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好啊,兄弟们拳头都发痒了,有人揍就行。”孙虎握了握拳头。

“揍人可以,但要把握好尺度,不能把人打坏打残。”况且道。

“一定。”

中山王府的护卫统领笑而不言,中山王府的精兵甲江南,要不然也无法威震一方,为国长城。当然这个时候他不会跟孙虎争面子。

“怎么了,究竟是谁的人头。”

萧妮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她还是不放心,唯恐护卫骗她,真怕是周鼎成出事了。自从跟随况且来到北京后,周鼎成还从来没有夜不归宿,毕竟保护况且是他的第一职责。

“夫人到。”纪昌喊了一嗓子。

两府护卫们都自动自觉地背过身去,不敢跟萧妮儿朝面,这也是当时的规矩。

武城侯府规矩并不那么严,况且这里根本没规矩,可是中山王府却是等级森严、规矩更严的地方,那些护卫觉得自己如果看到了尊贵的夫人的脸那就是犯上。

纪昌这伙人倒是没有回避,他们习惯了,萧妮儿经常出来查看他们是否缺少什么,也查看他们住宿如何,所以他们尊敬归尊敬,倒是不用回避。

况且向萧妮儿摇摇头,萧妮儿这才放下心来。

“大家都回去休息,今晚警戒要再加强。”况且道。

他不用说,纪昌这些人也会瞪大了两眼,再不敢放过任何动静,不过无论他们如何警觉都没用,除非把所有人力都用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排成人墙,即便是那样有没有用都不好说。

慕容嫣然的神识足可笼罩整个府邸,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神识,可是还是有人第二次突破了她的防线。

她回到了况且的书房,况且也跟了回去,萧妮儿要进去时却被况且拦住了。

“你别看,不然会做一年的噩梦。”

况且不是吓唬她,他当年看到凶案现场后,曾经多少天连续做噩梦,他还是修炼内功小有成就的人。

“我就想看一看,不然心不落地。”萧妮儿尽管知道况且不会骗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干脆让人把他叫回来得了。”况且烦躁道。

“别,我不想影响你们的关系。”萧妮儿虽然这样说,眼睛却红红的。

“萧夫人,你就放心吧,不是小周。”慕容嫣然在书房里说道。

此时九娘也闻声赶来了,她笑道:“姐姐,你还是别看了,我帮你看就行了。”说完直接走进去。

萧妮儿这才罢休,她的确有些不敢看,尤其是况且再三阻拦,她就更害怕了。

“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干的,这不是陷害我吗?”九娘愤激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人家可不是陷害你,而是比你也比为师我强得多,那种人根本用不着去陷害别人。”慕容嫣然在里面苦笑道。

“怎么回事?”萧妮儿在门外倒糊涂了。

“跟上次的事一样。”况且叹道。

萧妮儿明白了,上次有人送来三颗人头的事她当然知道,不过也没胆量看。

“为啥有人给咱们送人头啊,什么意思啊?”萧妮儿问道。

“谁知道啊,你送个猪头来也行啊,还能烀熟了吃。你说送人头来能干什么。”况且气道。

“你这是什么话啊,这时候了还想着吃。”萧妮儿更是觉得可笑又可气。

“好了,你进去跟她们说事吧,我回去了。”

萧妮儿站在门外,感觉有股血腥的气味传出来,心里有些犯呕,赶紧回内宅了。

况且这才走进门去,看到九娘气的嘴都撅到天上了,慕容嫣然还是像官府仵作似的在检验那两颗人头。

“前辈,这次跟上次有什么不一样吗?”

况且很是惊奇,上次的三颗人头也被慕容嫣然拿走了,说是找人研究,后来就没动静了。可是却怎么见她如此认真的检查。

“上次我还真没注意到这手法,当时只是去猜想这人究竟意图何在,还有这人可能是谁?结果最后也没能查出任何线索。”慕容嫣然叹道。

“这有什么好查的,分明就是向咱们挑衅,用我的手法杀人,就算不是想陷害我,也是在向我挑战。”九娘道。

她说“我”不是“我们”,是因为慕容嫣然已经很多年不用丝线杀人了,现在只有她还在用,而且断情丝就缠在她的手腕上。

但她也只能生气而已,连人都找不出来,更别谈其他了,若知道是谁干的,她一定会去找那人算账,至于打不打得过从来不是她考虑的问题。

“下面好像有一张纸。”况且眼力尖,忽然有所发现。

“还真是啊。”

慕容嫣然也看到了,还以为是那人有意垫在人头下的,听况且这一说,倒是觉出有些不对,如果要垫的话,应该用油纸而不是白绵纸。

她小心翼翼地拿开人头,然后抽出纸张,如同排雷一样。不是她胆小,这样的高手不会做无谓的事情,难说人头下会不会有别的机关埋伏。

她看了一眼,神情陡然一变。

“上面写的什么?”况且急忙问道。

“你自己看吧。”慕容嫣然把那张沾满血迹的纸递给他。

况且看了一眼,看到了一行字:白莲教徒,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白莲教徒?什么意思,难道这两名学员是白莲教的成员?可是不对啊,他们一个是来自武当派,一个是来自所谓的峨眉派。

如果他们是白莲教徒,问题就大发了,岂不是说武当派这样的大教都可能被白莲教渗透了?

慕容嫣然跟他想的一样,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有些不妙。

所谓的峨眉派,不过是在峨眉山修炼的各门派组合而成的习武之人,有白莲教的人混入也不算新鲜事。世人皆知白莲教无孔不入,尤其是在社会中下层,很难说有什么地方没有他们的人存在。

可是武当派却一向择徒严格,要求必须出身清白,心性还得过关,想当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事得通知武当掌教了。”慕容嫣然面色沉重道。

“很严重吗?”况且问道。

他并不知道白莲教究竟是什么教派,他觉得各种教派应该都差不多,只不过武当教、天师教、全真教这些道家教派由于有朝廷的扶持,所以占据了统领地位,边缘化的白莲教就一定是属于“人人得而诛之”的范畴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白莲教疑云

白莲教有很多别名,其来源还是元末明初的明教,后来在朱元璋的打击下全面崩溃,却依然在底层存活。

随后各代白莲教除了用本来的教派名字外,还用弥勒教、光明教等多种教派名字传教造反。最著名的就是永乐年间的唐赛儿起义了,虽然失败了,唐赛儿却是一代奇人,她被朝廷抓住后,用尽各种手法想杀死她,却根本没用,唐赛儿简直就是不死身,这听上去荒谬,却是实事,后来唐赛儿还是抓住机会从锦衣卫牢狱里成功越狱,然后不知去向。

永乐帝不惜一切代价非要抓住唐赛尔不可,有人密报唐赛儿化作一个尼姑,在山东一个庙里藏身,永乐就命令抓人,结果锦衣卫全员出动,山东省也出尽全力,也没能抓到真人,最后永乐认为唐赛尔用妖术变化成别的相貌,就把山东省所有女尼姑都抓起来送到京城。

那件事搞得山东全省沸沸扬扬,也不知折磨死了多少女尼,更有官员趁机霸占美貌女尼为妾,最后此事也不了了之,唐赛尔过后也始终没有再现过身。

这种缺德事也就永乐帝朱棣能干的出来,强势帝王往往就这范儿。

在各种严酷打击下,白莲教一时销声匿迹,但没过几年,又逐渐在各处悄然出现。

各地方官都知道一个地方出了白莲教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发现有人在秘密传教,只要不鼓动老百姓造反,也就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文官逐渐得势,对皇权形成了一定制约,宣宗以后的皇帝想要再像太祖、成祖那样肆无忌惮行事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就算这两人是白莲教的人,此人杀他们做什么?再者说了,咱们跟白莲教也没什么瓜葛,他送来这两颗人头是什么意思?”况且真的如坠雾里云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不会是大内高手干的吧?”

见慕容嫣然沉吟不语,况且又胡乱猜想着。

打压白莲教力度最大的自然是朝廷,其他教派也正因为朝廷不容许白莲教的存在才严格杜绝其渗透,唯恐给自己惹来麻烦,当然里面还有教派的纷争,毕竟一旦白莲教得势,武当教、天师教等教派的地位就要大幅下降。

道家不容许白莲教得势,佛家各教派也是如此,毕竟白莲教并非道家门派,而是明教的延续,只是披上道家或者佛家的外皮来蒙骗世人。

况且也不是纯粹胡乱猜想,有这等身手的很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而且况且一直觉得皇上不会对他放任自流,一定也有办法监视他。至于送来这两颗人头是不是对他的警告就难说了。

“不是他们,他们不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大内高手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就算杀人也是明面上杀,就算不留下真名实姓,也会留下他们的标志。”慕容嫣然摇头道。

“哼,那些大内高手也没师父想象的那么光明磊落吧。”九娘冷哼道。

“那这两颗人头还是前辈带去好好研究吧。”况且泄气了,反正怎么猜也猜不出来,索性不理会了,有些事到时候自然知晓,没必要自寻烦恼。

“我会好好研究一下,不过估计也很可能跟上次一样,研究不出结果来。这人绝对是高手,而且是有特殊功能的高手。”慕容嫣然叹气道。

“会不会是空空道门的人?”

况且脱口而出,却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对空空道门还是余悸犹存,那个道门的确太过不可思议,种种手段都是匪夷所思。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人头的手法倒是符合他们的作风。

不过他跟空空道门可是死敌,如果是他们干的,不管处于何种用意,都绝对没有好事。

“那个小君不是空空道门的吗,请他来看一下就知道了。”九娘道。

况且也在犹豫是不是马上请小君过来帮着检查一下。

正在此时,却听到门外一人笑道:“不用请,本人小驾光临了。”

况且大喜,笑道“你倒是会赶时候,来得正好。”

“那是,本人什么时候来都是正好。”小君大言不惭地说着,直接推门进来,跟他一同走进来的正是负气出走的周鼎成。

原来这里一出事,就有一个护卫骑马去英国公府邸找周鼎成,告诉他大门外出现两颗人头的事,周鼎成正跟小君醉酒消愁,已经喝到半酣了,听到这事后吓得酒立时醒了,小君也有了兴趣,两人二话不说,就向这里飞驰而来。

可怜那名护卫骑着最快的马,在两人身后却觉得自己变成蜗牛了,一会儿工夫连两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正好你来了,给本姑娘好好瞧瞧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缺德事。”九娘冷声冷语道。

小君也不在乎她的态度,知道她就是这个性格,若是哪天九娘忽然变得特别热情有礼貌,温柔淑女范,估计就得把他吓跑了 。

他仔细查看后,摇摇头:“不是我们道门的人干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们道门的人多了,难道都用一种手法杀人?就不会变变手法?”九娘道。

“不是,我们道门的人不是用同一种方法杀人,而是根本不杀人,这是门规,也是祖上传下的戒律。如果真要是必须出手杀人,决不会在外表上留下痕迹,更不要说斩首了。如果有人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五脏六腑却碎了,或者没了,那倒真有可能是我们道门的人干的。”小君解释道。

“你够能吹的,你们道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九娘有些不服。

夺人性命而丝毫不留痕迹,可以说是杀人的最高境界。所以九娘才说小君是吹牛。

况且倒不这样认为,他见过空空道门的杀人手法,的确无比残忍变态,比斩首残忍变态百倍。

想当初在南京他亲眼所见空空道门的高手韩子平做的两桩灭门惨案。

每一桩都是一家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悬梁自尽,还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女人盛装配戴最好的首饰,脸上都画着浓妆,好像逢年过节或者家有喜庆,死后每人脸上都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笑容。

由于灭门案都是在封闭的密室里发生,所以官府对此根本没有入手的地方,还是况且无意中画出那副变异的地狱图,不知为何自己飞走,然后扑到几百里外的韩子平身上,吞掉了他的魂魄,就此灭掉一代元凶。

此事他现在想起来心里依然不好受。

空空道门的人的确诡异万分,却也不是说他们就天下无敌,当初在凤阳慕容嫣然就跟空空道门的顶级高手还有护祖派的高手大战过,虽然不敌,却也守住了阵脚,这两个门派的高手对慕容嫣然也是无奈其何。

周鼎成进来后,正想说什么,却见慕容嫣然扫向他身上目光如雷电一般,脸上的表情也是如剑出鞘。

周鼎成立刻吓得身子矮了半截,他从慕容嫣然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浓烈到极致的杀意,以她的地位和身份,杀他就跟捏死个臭虫差不多,如果慕容嫣然此时想杀他,小君也阻挡不了,事后武当掌教更不会为他出头说话。

他并不怕死,也不是害怕慕容嫣然杀他,而是怕的那种杀意。说起来有些不合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其实许多真的不怕死的人,还是有许多害怕的人和害怕的场面。人的心理复杂微妙,难以用语言形容。

“你有没有想出可能是什么人干的?”慕容嫣然问道。

“没有,老实说用丝线的高手我知道的真还只有贵师徒两位。”小君苦笑道。

“你……”九娘气的指着小君的鼻子,却说不出什么来。

的确,以丝线为武器的高手真的太少了,最著名的就是她们师徒。

“不在于什么人干的,而是为什么,这人每次杀人都把人头送到这儿来,一定是有用意的。所以我觉得还得在这小子身上找答案。”小君指指况且。

“他……”九娘目瞪口呆。

“这关我什么事啊。”况且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说,这人不是想挑战我?”九娘仍然放不下这个心结。

小君看着她的表情笑了,那意思是说,人家根本不会没事闲的挑战你玩,挑战慕容嫣然还差不多。

“你小看我?”九娘看着小君似是而非的笑容大怒道。

“九儿别闹,小君说的有理,这些事可能真的是跟公子有关系,而不是冲我们来的。”慕容嫣然也苦笑道。

她说的很苦涩,如果那人只是为况且而来,就说明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啊?

至少她还不知道有这个级数的高手存在。勤王派里高手如云,比她武功高的自然有,但要说能有如此大差距的还真没有。

不但勤王派里没有,就她所知的所有武林高手,包括那些大内侍卫中也找不出这样的人。

此时,慕容嫣然、小君、九娘三人的目光都盯在况且脸上,似乎在等待他说什么。

“你们都看我干嘛啊,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比你们还糊涂呢,我才是这事的受害者。”况且大叫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严加管束

小君看着况且直想发笑:“大人,你什么时候成受害者了?”

“就是,你磕着了还是碰着了,好意思在这儿装受害者搏同情。”九娘也撇嘴道。

“哎,我说你要撇嘴,请把面具摘了,不然别人看不见你的表情。”况且道。

“还得瑟,这会不装了?”九娘很想踹他一脚,可惜师父在旁边,这事是甭想了。

她明白,现在要是让师父在她和况且之间选择,师父必定选择况且不会选她,这一点让她气得发疯。

她们这个门派向来单传,所以对弟子选择严、传道严,但别的方面却是百般呵护,比一般人家溺爱孩子还厉害,就像大家族的独生子一般,毕竟一人就是一个门派。可是师父现在的心思全在况且身上,把她这个心爱弟子完全搁到一边了。

“你们不许欺负我家况且。”此时萧妮儿忽然进来,母老虎般护在况且前面。

小君没电了,他再贫也不好意思跟萧妮儿贫,九娘也只是歪歪嘴,不再说话。

“这个,我是说正经的,真的,况且,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都发生在你身上,什么画出的画自己飞走了,画上的人物成了画妖了。还有啊,我稀奇糊涂的跟你在一起,怎么弄得记忆都缺失一大块,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况且只是笑,他还真没法跟小君解释记忆缺失这件事,兹事体大,实在是没法说。

“大哥,你回来了。”萧妮儿真诚地笑着问道。

周鼎成看到萧妮儿的目光,眼中猛然涌上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他对慕容嫣然还只是恐惧,可是对萧妮儿却感到无比的愧疚,从萧妮儿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那种亲人远途而归的欣慰和思念,一下子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

慕容嫣然厌恶地看看出门而去的周鼎成,若是按规矩办事,周鼎成已经没有喘气的资格了。

周鼎成是被安排在况且身边做贴身保护还有对上面的联系人的,他负气出走相当于叛逃,勤王派对这种叛逃者,是上天入地都要杀掉的。

当然周鼎成并不是叛逃,这谁都知道,可是哪怕出现一丁点可能叛逃的迹象也不允许。勤王派作为一个松散的组织能跟朝廷还有护祖派相抗近百年,跟内部严格得近乎残酷的纪律有着很大关系。

慕容嫣然在勤王派里类似于执刑人,专门处决抓捕各类触犯组织纪律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周鼎成每次看到她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这事算了,毕竟是头一回。”况且对慕容嫣然淡淡说了一句。

慕容嫣然点头,现在况且说出的话对她而言就是最高指示。况且说过去了,也就是过去了,既往不咎。

小君看着这有些尴尬的场面,咧嘴笑笑,这是勤王派内部的事,他还真不好说什么。

“屋里怎么一股血腥味啊?”萧妮儿捂住了鼻子。

她一进来,慕容嫣然就把装人头的盒子盖上了,可是血腥味早就充斥整个房间里。

况且走过去把窗子打开,外面清冽的空气冲进来,这股血腥味立时淡了许多。

“小君,一会儿喝酒。”况且道。

“好啊,刚才正喝着,被你这儿的事打断了。”小君道。

慕容嫣然没说话,拿着那个盒子走了,九娘和萧妮儿自然也跟着回到了内宅。

自从海瑞巡抚江南后,许多官员似乎看到了一条捷径,开始纷纷上书痛骂嘉靖帝的“劣迹”、“弊政”。

这些“弊政”其实在隆庆帝继位诏书里已经说的很详细了,这些官员们就抓住一个个点开始放大,把嘉靖帝骂的比秦始皇还荒谬残暴,嘉靖笃信道家,这是最受诟病之处,跟秦皇汉武好仙一样,嘉靖帝大杀文人,更是文官们最痛恨的。

无风不起浪,这些事不能说是凭空捏造,可是这些人此时跳出来组团痛骂,却是因为看到海瑞骂死了先皇得到重任,巡抚江南这职务权利太大,好处自然也太多,出使回来后,也能在都察院占据重要一席,都御史级别的位子十拿九稳。

都御史并不是正式的官职,而是代表一种级别,跟后世的部级巡视员相似,在级别上跟左右都御史就相差一级,已经算是朝廷大员了。

隆庆帝虚怀若谷,不仅全盘接受各级官员的指责,而且把所有奏折下发廷臣以及南京内阁各部。

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对子骂父的行为绝对难以忍受,帝王就更不会接受了。但隆庆帝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这些人攻击的是前朝的政治,而不是个人,至于先皇崇尚道教,的确有太多荒谬可笑的地方,他也不想避讳。

嘉靖帝信道曾经闹过许多笑话,最可笑的一次是他宣布要闭关修炼一年,把皇位暂时传给太子,等他修炼成功后再回来继续当皇上,大臣们激烈反对,最后嘉靖帝只好让步,此事作罢。

朝廷大员们对此都不发声,他们明白下面的官员想要得到什么,而这些东西大员们已经到手了,自然不会再去凑这个热闹。

况且听到这些后感到很欣慰,这段时间攻击他的人少了很多,因为攻击他的奏章大部分都留中不发,这也代表了皇上的态度,虽然没人受到责罚,既然达不到目标,那些攻击的人也就自己觉得没意思了,好像对空放炮一样,根本没有成就感,哪怕被皇上贬官、或者打一顿板子也行啊,这样至少可以名震天下。

可惜隆庆帝似乎全然不觉,一手太极功夫玩得炉火纯青,让这些人的攻击全都泥牛入海,毫无踪迹。

三天后,况且来到大校场上,集合所有学员询问他们的选择。这些人早就明白,如果他们离开这里,原来的宗门不会再接纳他们,他们自然没有别的选择。

所有学员没有一人选择离开第六卫。

况且说,既然大家自愿留下来,就必须服从规矩,严格遵守指令。众人唱诺。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况且又把两府护卫带来,让这些人一起训练这些学员。

学员们过关斩将,熬过了许多训练项目,原本都以为自己很厉害了,可是见到这些护卫后才知道自己差的远呢。

先是从学员里挑出一百人列阵,做防御阵型,两府护卫们只是选出五十人,一个冲锋就让学员的方镇溃不成军,许多人直接倒在地上,无力还招。

不要说学员们,就是那些教头也都暗暗吃惊,曾经有传言,天下精兵不在京军不在边军,更不在御林军,而是在这些贵族世家的府军里,他们原先不信,看到眼前的一幕,倒是信了八九成。

“一年的时间里,达不到他们这个标准的,淘汰。”况且大声道。

学员们一下子都感觉压力山大,不是说好的不淘汰了吗?怎么又要实行淘汰制?

这些人转瞬就明白了,是那些瞎嚷嚷哗变的家伙给害的,弄得大人真的生气了,看来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况且的确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本来每日必有的酒改为五天发一次,其余时候想喝酒就得自己买,肉也是三天一顿,白菜豆腐玉米饼子成了主食。

“原先把这些小子们喂养的太好了,整肃一下有好处。”一个教头赞成道。

“就是,光靠酒肉训练不出好兵来,还是要靠精气神。”一个教头这样总结道。

学员们欲哭无泪,却也无人敢抗议。他们毫不怀疑,只要敢表示一点不满,况且立马就会把他们踢出去。

“我说兄弟,你这是没钱了,不得瑟了。”赵阳嘴角微翘道。

他原先就对况且的许多做法不满,最让他生气的就是况且乱花钱,还花不到正地方,纯粹就是烧钱。

“不是没钱了,而是不想再这么花了。靠银子堆不出来精兵强将。”况且道。

“你也知道啊。”赵阳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对于况且和周鼎成之间的事,他也不敢多说话,他还想着以后在况且这里捞军功呢,当然不能得罪况且。

况且的确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总是以己度人,不想让别人吃苦受累,看到这些学员们每日里流淌着汗水训练,心有不忍,在各方面都不吝惜银子,尽量给予最好的供给,想不到这种优厚的待遇反而使得一些人志骄意满,居然发生了群体闹事事件。

他这里不是朝廷,不允许内部人相互攻击、咬来咬去,内部必须精诚团结,忠诚如一。精诚团结是整个队伍之间,忠诚如一就是效忠于他。

至于周鼎成,那天跟况且和小君又喝了一顿酒,两人谁也没说那件事,因为况且说了,那件事就算过去了,两人似乎又像以前一样,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原先那种融洽无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想要再回复从前很难了,至少有了隔膜。

第二天周鼎成想要找况且道歉,况且拦住了他,笑道:“事情过去就算了,你能想明白就好,如果想不明白说什么也没有用,我不想再跟你争吵。”

周鼎成点点头,这以后他就再没出现在大校场上,只是负责况且跟宫里的联系。

慕容嫣然并没找他谈,慕容嫣然也不擅长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如果她下决心找某人,那人基本上就会彻底消失掉。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盘大棋

在第三天晚上,况且才被允许进入左羚的房间,还是左羚身边的小丫头偷偷来找他的,告诉他通过小姐的考验了。

“你考验我什么啊?”况且问左羚,他真的是莫名其妙。

“这两天你没去找李香君,至少在你心里我还是比她重要。”左羚红润美丽的嘴唇张合着,况且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随之跳动。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找她?”况且笑着问道。

“当然知道,你身上没有她的味道。”左羚一语道破。

“味道?她是什么味道?”况且没听懂。

“当然,只要你跟她在一起了,就算事后怎么洗也有那种味道,就算闻不出来,我也能感觉出来,女人在这方面的感觉是最准的。”左羚得意道。

况且苦笑,他的确没去看李香君,跟什么考验没关系,也不是怕左羚恼,而是被一连串的事搅得心绪不宁,根本没心情,他不想带着不好的情绪去看李香君。

这一夜依然激情如故,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初次合体的状态,事后两人身上自然也都多了一些伤痕,却都不知怎么弄的。

“你这是虐爱。”况且指着自己身上的牙印、指甲痕说道。

“你也同样狠。”左羚也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痕说道。

左羚如羊脂美玉般的胴体上的确多了一些伤痕,比况且身上还是少多了,不过这些伤痕并没让这具最完美的肉体失色,反而更增一些令人炫目的美。

两人温存了一夜,叽叽歪歪,倾心而谈,情感上的交流让他们如沐春光。

“我听妮儿说你处境还是不妙,可是看不出来啊,怎么看都是青云直上的样子,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左羚一直疑惑不解。

况且轻轻拨开左羚脸上的青丝,叹息一声,这事的确不容易说明白,表面上看皇上是全力支持他,而且力排众议重用他,在外人看来况且自然是祖坟冒青烟,已经红的发紫了。

就算海瑞超升江南巡抚,百官饯行,风头还是不如况且之盛。

况且却是知道,这种大幸运里有着大恐怖,他说不清楚具体的事,却能清晰感觉到。一旦那种恐怖降临,将会是他的末日,全家也必受殃及。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然当时就依照勤王派的建议,转移走了,他来到京城只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换来自己一家人的安全和自由,没想到现在皇上跟他下的这盘棋筹码加大,在他这边是押上了全家性命,甚至亲朋好友都被迫押上了。

他感觉这就是皇上的真正用意,你不是舍命吗?朕不要,朕加大筹码,逼得你不得不把十族都押上,唯天子才有这样的特权。

所谓九族是指同一个祖宗下的分支开叶,只要是能归类到一个祖宗的,就都算一族,外带宗戚,凡是跟这一族任何人有婚姻关系的都算,但真正的灭族也很少有灭九族这么狠的,至于十族,那就是加上老师、门生、朋友全算上,只有永乐杀方孝孺时才这么狠过。

灭九族只是一个说法,其实古人并没有那样野蛮,从法律上讲,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妻子,只有犯了谋反大逆之罪,才会灭门,也就是一家人,只要分家过了,兄弟就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

但到了况且这里,事情就不同了,他可是顶着建文余孽的罪名,勤王派的首脑人物,三尺法对他已经不适用了,一旦祸发,灭九族是必然的,十族都有可能。

况且是在与自己的命运抗争。

当然事情还是有转机的,这转机就在于他能为皇上训练出一支精兵,然后为皇上做成一件大事,这是皇上押上的筹码,只要他赢了,就能得到自由。

他没法说出这些,也没有任何证据,无论谁知道他想的这些,都会认为是疯人呓语。

想到这些,连抚摸左羚光滑脸颊都失去了应有的感觉,他的手有些僵硬地停住了。

“还真是不妙吗?”左羚忽闪着长长睫毛下美丽的大眼睛问道。

“也不算,只是小心些就是。”况且道。

“那我还做买卖吗?”

“当然做,而且要做大,现在我可是得天独厚,这种优势不用白不用。”

况且现在可是锦衣第六卫的指挥使,相当于都指挥使,在京城也算是权贵人物了,相信没人敢跟他争锋。他要是做买卖,更是会顺风顺水。

“那就好。”左羚也不问况且的烦恼了,知道问不出。

“你把北京那些店铺都接收了,看到有好的店面就买下,要是有人敢跟你抢,你就找我出头。”况且道。

“这么霸道?”左羚笑了。

“嗯,以后就得做些霸道的事。”

“你变了。”左羚妙目含情,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我还是我,只是形势不同了,我学会了适应。”

况且也知道自己改变了很多,没办法,他想做个纯文人,甚至只是当个艺术家,以书法绘画为人生目标,外带读书写文章,中年以后好好研究理学,做做学问,这才是他应该过的人生,可惜事与愿违,现在却不得不去带兵,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知道了况且那些学员发生的事后,张居正把况且找去,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

“允明啊,对手下人不能光施恩,用钱买不来人心。虽说历来御人讲究恩威并施,实际上还是要把握一个尺度,在恩威上如果要选择,宁可寡恩重刑。”张居正有些杀气腾腾道。

况且凛然,他自忖还是做不到寡恩二字,重刑更是难以做到,他现在最多能做到的就是严肃军纪而已。

“那些犯了事的人,你只是除名太轻了,应该按照锦衣卫的家法严格惩罚,有些事露出苗头就要马上扼杀,下手要快要狠,决不能任其蔓延。”张居正又道。

况且点头,尽管他不会这样做,却也承认张居正的话有几分道理。

朝廷对官员们的做法也是这样,俸禄微薄,仅足温饱,一旦犯事,惩罚却是严厉的。即便这样,依然还是有无数的人趋之若鹜,就在于只有这条路才是光宗耀祖的途径,武官们都有钱,却无人愿意当武将,就在于权力地位太低了,没有自身价值感,就算家有万贯也觉得自己活的像条狗,只有文官才活的真正像个人。

地位、荣耀,这就是官员们的价值,至于说官员们额外的财富来源,毕竟不是合法的,虽然人人都想法弄,但只要被抓住,受惩治也理所应当。

只有到了张居正、高拱这级别,才不会担心这事,尤其是这两人还是帝师,这身份比公侯家里的免死铁卷还管用,当然也只能保住当朝,换代之后,就自然作废了。

“大人,海大人巡抚江南的差事据说是大人您的意思?”况且笑着问道。

“的确如此,不过那些人说什么我跟海刚峰有仇怨却是胡说八道,我跟海刚峰素无瓜葛,没有任何恩怨,只是他当左都御史的确不是合适的人选,如果是在洪武永乐年间倒可以考虑,现在不行,所以我才封驳了皇上的任命。我只对事不对人。”张居正笑道。

海瑞字刚峰,所以一般人都称他海刚峰。这字就无比准确地形容了海瑞的性格,宁折不弯,如峭壁一般令人难以接近,望而生畏。

清代大才子纪晓岚形容一个人孤峭的性格喜欢用“崖岸高峻”这个词儿,形容的就是海瑞这种性格,只不过海瑞是天生这种个性,清代许多软骨头文人不过是装出来的。

“您提议海大人巡抚江南一定有特殊的用意吧?”

况且心里也燃烧起熊熊八卦之火,对外面这些谣言,他想在张居正这里得到验证,他有这个资格向张居正求证,一般人还真不敢开这个口。

“的确有,还是为你的将来做铺垫。”张居正坦言。

“给我做铺垫?”

况且怎么也想不到海瑞巡抚江南还能跟他扯上关系。

“当然,老实说,皇上究竟让你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一些,不过我不看好,真到了那时候,你有可能不能胜任,江南士族哪里有那么好打压的,尤其是沿海那些豪族,简直就是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你就算带着两万精兵,也是无源之水,根本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想要大功告成根本没可能,不然的话,戚帅、谭纶这些人早就功成了。”张居正叹道。

况且没说话,心里也是很沉重,别说张居正不看好,他自己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一支孤军长时间驻留险境,一旦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能突围逃出来就是万幸,哪里谈得上雄霸一方。

他硬着头皮做这件事,不过是被皇上逼上绝路,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海刚峰巡抚江南,也做不成什么大事,这样才能让皇上和那些喜欢挑事的人明白江南和沿海是怎么回事,等你以后真的失败了,皇上和那些人就无话可说。反之,假如海刚峰出奇制胜,有所斩获,那就是为你铺平了道路。”

况且心里一阵感动,他倒是没想到张居正已经有意在给他的将来预备后路,不过即便如此,真要是失败了,皇上会不会饶过自己也是难说,毕竟皇上也下了很大的赌注。

第一百五十九章 钱是个问题

张居正尽管这么说,其实他对况且还是很满意的,甚至有些意外的惊喜,他想不到况且还真有几分治军的才干,居然白手起家,折腾出很大的成绩来。

按他以前的构想,就是从各个军队中挑选一些精兵组建队伍,根本没想到况且敢招募新军,这种事就是戚继光做起来也并不容易。

至于开放海禁、整治沿海,张居正并不抱有什么希望,如果有成功的可能,他和高拱早就着手做了,也不用皇上操这份心了。

国库空虚,寅吃卯粮也是很早就开始的,在嘉靖年间就已如此,所以海瑞那句“嘉靖就是家家净”才让嘉靖帝气的坐都坐不住,经常在寝榻前来回踱步,一会说非杀了此贼不可,一会又喃喃自语此乃忠臣也,最后嘉靖帝就是在这种矛盾愧疚中驾崩了。嘉靖心里也是有愧,他立志要做中兴之主,如汉武帝、宋太宗那样的明君,结果把国家搞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大臣们私底下都在骂嘉靖,但他死后却给予了他公正的评价,他的庙号是世宗。

一般皇上庙号仁宗、宣宗的都是好皇上,带有世宗的更是中兴之主,比如汉武帝就是,另开一世新气象、新格局,这是非常高的赞誉。

古时不但给大臣的谥号非常讲究,务必要准确地形容出一个人的政绩,对皇上也是如此,毕竟新旧皇帝交接之间,大权暂时就由大臣们接管,皇上和皇族也干涉不了。

对况且这次严肃军纪,张居正心里也是很满意,他说况且做的还不够,不过是希望况且做得更好。

他视况且如同子侄,所以也是从严要求,夸奖的话少说,也没有必要,倒是想要传授给他从政和驾驭手下的经验。

况且良久才道:“我还以为大人让海大人巡抚江南,是为严格实行一条鞭法做先声。”

张居正想了一下道:“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不是主要意图。一条鞭法现在实施良难,并不在于地方上,而在于中央,徐相第一个就反对,只是他嘴上当然不会说,那人属于阴柔型的,想做什么自己决不会开口,更不会自己做,反正有的是人会为他来做。”

况且心中一凛,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居正不满徐阶,不是说两人有师生关系吗?

他心里思忖,不知徐阶跟张居正究竟什么关系,徐阶对张居正倒是极力提携,张居正任尚书、入内阁都是徐阶提名,而且全力运作,看起来张居正对此并不领情。

张居正不领情也是有足够的底气,当尚书、入内阁在他看来就是必然,没有徐阶的提名和运作,也不过是晚几天的事,徐阶这种做法倒像是送顺水人情。否则就是背道而驰了。

这种做法实际上还带来很多麻烦,高拱就因为徐阶一味向张居正卖好,跟张居正的关系有了裂痕,以前那种合作无间的默契已经不存在了。

在起草嘉靖帝遗诏时,本来应该徐阶跟高拱合作,毕竟高拱才是隆庆帝手下第一红人,可是徐阶却故意甩开高拱,找到张居正和他一起草拟嘉靖帝遗诏。

这固然是很大荣耀,更是地位的象征,却惹毛了高拱,连带张居正都恨上了,以为两人想要彼此勾结,挤对自己。

张居正并无此意,却被狡猾的徐阶引入局中,等他发觉时已经晚了,张居正后来对徐阶不冷不淡,就是因为这件事。

况且对此并不知情,只能隐隐约约猜到几分,这种事连他也不敢开口求证,只能存疑。

他至今没去徐阶那里拜访,心里有种愧疚感,毕竟徐阶可是练达宁的恩师,练达宁又是他的座师。

此事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有人攻击了,只是况且早就被定为张党,跟徐阶保持距离倒是没人感到意外,如果况且跟徐阶走的太近倒是会让人啧啧称奇了。

况且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开始时谁也没去拜访,就是自认为是瘟疫和事妈的化身,唯恐牵连到别的人,所以才闭门谢客,也不拜访什么人,只有张居正这里他避不开,毕竟他顶着张居正幕僚的身份。

“徐相反对一条鞭法?”况且讶然。

“他怎么会不反对,如果严格实施一条鞭法,他拥有那么多地产,要交多少税?”

“钱的问题?”况且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他以为,到了内阁大学士这层次,银子应该不成问题了。

“当然是钱的问题,一切都是钱的问题。”张居正苦笑道。他自己虽然没有钱的困扰,可是他天天为各地方经费的筹措费尽了心血,伤透了脑筋,却也无计可施,毕竟天上不可能掉下几座银矿,国库之空虚无法纾解。

每天都有许多人谒见他,一部分是为了官职,更多的则是想早点拿到中央财政核准的经费,无奈僧多粥少,抢都难以抢到。

“我知道你身家丰厚,以后也不要乱花银子。更不要无谓的乱撒钱,以免在该花钱的时候拿不出来。”张居正教训道。

“是。”况且低头应着。

他心里暗笑,他身家丰厚什么啊,如果单靠俸禄,他也就是将就过日子,加上武城侯府给他和萧妮儿的年金,也就是过的宽裕一些,他大手大脚的还是因为小君抄了福建郑家的老底。

想到以后可能要去福建,福州郑家可是死敌,那时候情形会很难耍的。不过他也不怕,他又不是一个人孤身前往,是带着两万大军,就是霸王硬上弓也能把郑家平掉,只怕郑家来软的,耍手段。

“大人需要用银子吗?如果需要尽管开口。”况且笑道。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张居正笑骂道。

“我是说真的。”况且有些讪讪笑道。

想到那次拜见高拱就是送出一万两银子,可是他来到北京后,真还没给张居正送过任何礼物,更不用说银子了,无非是逢年过节写过一些条幅中堂的书法作品。

他手里存有唐伯虎、文征明、沈周的字画也送了几幅。张居正倒是十分喜欢,也没表现太多。张居正虽不是书法家、画家、眼界却是很高,等闲作品不放在眼里。

况且觉得既然是文人,送礼就应该雅一些,送银子太俗了,送书画大家都有面子。

“我真的不需要,你就不用多想了。”张居正摆摆手,笑了笑。

况且不敢多说什么了,免得有行贿的嫌疑。

“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就算有一座金山,也会坐吃山空,还是要讲究细水长流。”张居正告诫道。

“我明白,所以最近准备做些买卖。”况且道。

“做生意?你还能做生意?”张居正有些意外。

“当然,我还是御医,手里有些独家药方,制出成药也是很赚钱的。”况且笑道。

“哦,我倒是忘了你这个身份了,的确,听说你行医成绩非常不错。这行当的确能赚钱。”张居正笑了。

“你弄弄书画,行医卖药都算是本行,皇上怎么偏偏让你带兵啊。别说你不是正宗的贵族子弟,就是贵族子弟,也没人能做的了你现在要做的事。”张居正浓眉微皱,又想到这个问题。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猜到了皇上任用况且的意图,却还是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非况且不可。当然也不是说别人就行,而是这种事任何人都难以胜任。

况且摇头苦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了,对此事他倒是比张居正明白一些,一定是跟他的身份有关,皇上想要借用他名义上的手下海外君王组织的力量。

他是这样猜想的,至于皇上是不是真的知道他的确切身份,还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勤王派在宫里有内线,有些高层人物也经常伴随皇上身边,但是对这些事却一点都打听不到。

况且相信那些勤王派高层的大人物不会明明知道,却说不知道,毕竟这事攸关勤王派兴衰存亡,跟这些大人物也是有利害关系的。

“一条鞭法暂时还是老样子,海刚峰此次巡抚江南,就是要严格丈量江南土地,为下一步严格实施一条鞭法做准备,这是我请皇上任命他巡抚江南的第二用意。”张居正解释道。

况且点头,张居正这种人做事一般都会是一举三得,一石二鸟都嫌少,所以一定还有第三层用意。

他马上明白了,笑道:“徐相拥有大量地产,要严格丈量土地,海大人第一个难关怕就是徐相这里吧,徐相又是海大人的救命恩人,海大人怕是要作难了。”

张居正笑而不言,他是不会承认的,这显然是在搞权谋嘛,不过况且马上就想明白这一层,倒是让他很是赞赏。

况且心里暗自苦笑:这些老政客,每个人都是狡猾的狐狸、凶恶的虎狼,多亏张居正是自己的庇护者,谁若有这样一个政敌怕是都要睡不着觉了吧。

张居正如此,高拱又如何?

高拱也不是外表上那种只知道跋扈狠厉的人,心里也是有山川之险,凡是得罪他的人不用等多久就会倒大霉,但却看不出是高拱的手笔。

天空有鸟飞过,但却没有留下痕迹。

第一百六十章 悟道星空下

徐阶当年也是这样的人物,当年严嵩父子跟徐阶不睦,明争暗斗多年,最后严嵩失势,和儿子严东楼根本睡不着觉,想尽办法要跟徐阶和好,徐阶只是虚与委蛇,最后一击把严嵩父子打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一世惊艳的大才子严东楼斩首东市,当了二十年首辅的严嵩竟然饿死在祖坟头上。

况且心里忽然想到:自从有宰相制度以来,严嵩可能是唯一一个饿死的吧,比他死的更惨的倒是有不少,饿死的可能是独一份。其实要是说悲惨,也许活活饿死才是最悲惨的,尤其是每日里饿着肚子还要回忆往日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盛景,这种折磨怕是连下地狱都没法比吧。

况且告辞出来,张居正照例送他到屋门前的滴水檐下,然后就回去了。这也是对况且作为朝廷大员的一种礼仪。

况且心里觉得还是有些愧疚,就偷偷找到张居正的管家,跟他说如果大人缺银子了,就去找他,不要客气。

老管家倒是不客气,连连称谢不已。

况且在京城里挥金如土,人人都知道他有钱,若不是他有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早就有人把他吃了。

京城乃礼仪之都,气象万千,可是从另一方面讲,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张居正也是靠个人俸禄养活整个一大家子,还要讲究宰相的排场,银子一定不够用,就算再有来源,估计也有难处,毕竟现在名义上的首辅还是徐阶,实质上的掌权人却是高拱,张居正只能算是第三号人物。

况且喜欢在夜晚出来散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春天的脚步一步步迈进。

他更喜欢感受那种满天星辉洒落身上,然后照射进身体里的奇妙感觉。现在他就是不练功,只要静下心来,就能感受到这些。

别人都是讲究日光浴,他却是星光浴,而且这种独特的星光浴比日光浴更要奇妙无数倍,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性质的事。

身体里那条金龙现在已经是栩栩如生,跟身体融合的益发紧密,他对此有时也会疑惑,将来金龙跟他的身体全面融合的时候,是他成了金龙,还是金龙成了他?

这问题他找不到答案,对此心态也很坦然,他相信这一定是好事,决不会是坏事。毕竟举世修炼这种星光浴的人他大概是独一份。

这就是天运吗?

他多次疑惑这问题,但怎么想都不对,星光灿烂,会洒遍每一个人的身上,不仅是照射他的身上,但是的确只有他能把星光留在身体里,储藏在那条金龙里。

或许天运只是藏在星光里的一种奇妙物质,而不是星光本身。

天运是一种物质吗?他相信也是,正如张居正所言,这世上一切都是钱的问题,他也相信,这世上一切都是物质,哪怕是暗物质,看不见摸不着,毕竟还是物质。

佛家说四大皆空,一切皆空。

心经说一切有形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一切法,即一切物质,甚至包含非物质,是的,非物质也是物质,正如暗能量也是能量一样,相反而又相成。

至于万物皆空,那也是对的,只是要到非常高的境界,不到那个境界,去谈四大皆空,万物皆空只是虚谈。

他想到唐朝的一个名僧,一次悟道中忽然开悟,眼见周围的大山、河流、一切的人世的景象都化作空虚,只是开悟了一会,然后就醒过来了,却大病了一场,过了几年才养好。

不过他也的确开悟了,只是底蕴不足,不足以支撑开悟的境界,于是又发奋精修几十年,至于最后是否真的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还是转世重修就不知道了。

对于转世说,他现在深信不疑,既然自己都能瞬移,那么转世绝不是虚语,天地之间运转的法则是人类无论怎样努力研究、科学技术如何发展都望尘莫及的,人都能做到瞬移,天地的法则还会做不到让生灵转世吗?

他走着走着,进入一种奇妙的悟道心境,这心境非常美妙,他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纪昌等人看着他独自走着,忽然间感觉离他无比遥远,他和几名护卫心中恐慌,却不敢出声,他们都感受到一种压抑,那种压抑使得他们无法开口,好像一开口就会大祸临头一样。

况且从没有悟道的经历,他也从没追求过,在苏州时,他第一次遭遇刺杀,那一个瞬间,他的确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不要说朝夕不保,也就是瞬间可能消亡,生死间有大恐怖,说的正是这个。

那一瞬间,他的确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如梦幻泡影,什么叫如露亦如电,生命就像一个吹起来的五彩缤纷的气泡,只要针一扎,就会幻灭在空中。

过后他也想藉此悟道,老师陈慕沙却阻止了他,说他岁数太小,阅历不足,不应该这样早开始悟道,至少也要中年以后经历过人世间的富贵贫穷、心酸冷暖、世态炎凉,种种经历都会化作宝贵的财富来支撑悟道的心境,不然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不但不能入道,反而要出大问题。

他接受了老师的教导,没有踏上这条路,而是尽情玩乐,享受人生,不过这段经历还是让他认识到了生死的本质。

也正是因为有个这种经验,他才能坦然入京赴死,毫不苟且。知生才能知死,不知生焉知死。他至少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每日里修炼,不过是家传的医家养生功法,虽说医家近道。但毕竟不是正宗的修道功法,他修炼只是遵照祖训,并不是为了养生,也不是为了修道,只是无所为而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更近天地大道,天地大道本就是无所为而无不为。

在这个早春二月里,他感受到了春天的信息,感受到了星光中的独特,竟然极其偶然地触发了悟道。

他从自己家门而过,却没有进去,门前的护卫在他经过时,同样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气氛,好像天压在自己身上,根本透不过气来。

慕容嫣然蓦然被惊动了,她一步间就来到了府外,看到况且那种奇特的状态,也是惊诧万分,那种状态是她闭关进入深层入定时才有的,况且却是在漫步,而且眼神平静,只是如梦游一般。

她示意护卫们都不要出声,更不要打扰况且,其实不用她嘱咐,此时那些护卫们就算想出声也做不到。

慕容嫣然又是一步到了况且身边十几步远处,一路跟随下去。

“前辈,大人这是……”退出足够远,纪昌这才敢用极低的声音问询。

“不要问,对谁也不要说。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跟着就行。”慕容嫣然道。

纪昌等人闻言都退回府里,他们实在忍受不住那种压抑,有时好像天降落下来压在身上,有时好像天地相合,要把自己挤成碎片,他们战战兢兢,在此刻感受到了自己生命无比脆弱,可惜他们就算再经受无数次,也未必能藉此入道。

况且府外也有三个人被惊动了,相聚一处,商量一下,就分出两个人跟在况且左右,他们在各处的房顶上穿梭,好像隐形人一般,没人能看到他们,他们落在各处屋顶时,就像一片雪花降落,连一点尘土都不会激起。

这三人也是在保护况且,又有人给况且送来人头的消息传出之后,他们奉命被指派而来。

三人中只留守一人坐镇况且府邸,毕竟保护况且本人才是第一要务。

慕容嫣然感受到了左右两人,她知道那两人是谁,却没有跟他们交谈,这也是勤王派的规矩,除了有必要,组织成员之间要尽量减少联系,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况且,却各司其职,没有合作,也没有横向联系。

除了这三人,空中还有一瞥目光在惊异地看着况且,他也是被惊动而来,却连慕容嫣然这三人也没人能感知到这一瞥目光。

“嗯?难道此子将来也会是我辈人物?”这一瞥目光诧异万分。

如果况且醒过来,倒是能感知到这一瞥目光的主人就是老神仙千机老人。

此时满天星辉不是如况且入静时那样洒落,而是以一种无形的形式瀑布般进入况且的体内。

那星光中的一瞥目光前忽然又多了一双无形的手,在截留这瀑布般的无形星辉。

这双无形的大手在截留无形的星辉,干的无比热烈,只有这位才知道,这就是天运,平时他也会在况且吸收星辉时截留一点,可惜那时候天运的成分实在太少,他只能得到点点滴滴,但这也足够他满足的了,毕竟天运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甚至都不知道,哪怕他是神仙中人,也没法得到一星半点。

他给况且体内留下一条金龙,正是因为知道况且能够有机会得到天运,他也能从他留下的天运中截取少量的一部分,不是说他多么有节操,不愿意多取,如果有可能,他会全部攫取,不留丝毫,但况且得到是正当的,他却是偷窃,天道也是长眼睛的,一旦被发现,他这个神仙也不过是一粒尘土。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象有变

千机老人即便在神仙中也是另类,他道号千机,自然有洞察天机的能力。

当初他在芸芸众生中慧眼识珠,发现了况且,所以不惜大力保护他,就是知道况且是有资格获得天运的人,这种人并不一定是帝王,帝王一般只有开创之主能负有少量的天运,当初道衍辅佐永乐夺取帝位,也是存了沾光的意思。

只不过道衍作为国师完全够格,盗取天运这事他就做不来了,他只能借助辅佐永乐成就帝业沾了些天运的气息,过后他的做法完全相反,开始全力保护建文帝,未必没有继续沾建文帝所负天运的意思,至于他沾没沾到光,只有天知道了。

千机老人没想到况且突然间会进入悟道的境界,只有这个时候,纯粹的天运含量才能达到最高值,所以他乎得不亦乐乎,却还得时刻警惕上天的眼睛,对凡人而言,他是神,可是在天道之下,他还是有如尘土。

他本想况且中年以后才能得到一丝纯粹的天运,他也就能得到这一丝中的十分之一,这在他已经是足够了,毕竟天运就算是神仙也无法获取。

有了眼前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却也不敢贪婪,只是截取十分之一,否则就有露馅的可能,即便这样,他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天上突然降下雷霆,把他劈成微尘。

慕容嫣然三人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况且更是不知,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对周遭的感觉,只是沉浸在那种奇妙的心境里,似乎感受了太多的东西,却又什么都没抓住,如同时光从手上流淌而过,却什么都没留下。

这一路上,况且没有遇到任何人,这一点连慕容嫣然三人都感到惊奇,他们原来是准备发功清场的,没想到连地下的老鼠都簌簌发抖,似乎感觉到了天威不可抗拒。

那些巡夜的人、在夜里赶路的人都不自觉地改变了行走的路径,自己却还全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况且醒了过来,他蓦然发觉自己站在了锦衣第六卫衙门前。

“我怎么了?难道梦游了?”况且纳闷,回头看到慕容嫣然站在十几步远处。

此时天上那瞥目光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慕容嫣然笑道:“公子的确是梦游了。”

她没有说破,悟道这种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验,都有自己独特的道路要走,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这不像理学,还有一定程式可以借鉴。她如果说破,反而对况且有不好的影响。

“我没睡觉啊,怎么梦游了?”况且还是诧异。

“公子这是进入一种奇妙状态了,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公子自己心里明白,就算现在不明白,将来也一定会明白的。”慕容嫣然只能说到这程度了。

况且回想适才的心境历程,也明白了些,却有些后怕,万一陷入这种心境里拔不出来,可就危险了,难怪老师不让他入道,他还太年轻,就是进入这种状态也得不到什么,只不过提前感受了一下,却承担着莫大的风险。

慕容嫣然并不知道他想什么,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告诉他不会有这种危险,危险的确存在,不过现在况且身边可是有三位高手,都是有悟道经验的,都有能力在适当的时候让他出定。

入道的危险只是没有名师在旁边时才有,所以修道的人在入定时都会有师父或者好友在旁护道,防止种种危险意外发生。

况且将近半夜时才回到府里,家里人也没觉得意外,以为况且在张居正府里商量要事。

“公子不是修道的人啊,怎么会悟道?”回来的两个人向第三个人讲述了一路所见,都称奇不已。

“看来公子确非凡人,我勤王派大兴有望。”有一人兴奋道。

“这种事谁会知道,我看这件事还是止于咱们几个吧,让有些老家伙知道,不知又会打什么鬼主意了。”有一人想了一会道。

“嗯,的确,咱们自己人里还是有些人怀有异心,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三个人说了一会,又分开,占据各自的位置,警戒的范围已经扩充到一个坊区。他们实在不敢再大意了,万一再有人给况且送来几颗人头,上面的人就要跳脚了,这是对勤王派的公开藐视。

给况且送人头,不管究竟是何用意,对勤王派来说都是严重的打脸行为,人家毕竟是在勤王派严密警戒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进来,如入无人之境,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师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九娘觉出不对了,她本想跟出去,却被慕容嫣然留下,保护内宅。

虽说外面有高手镇守,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毕竟只有自己人才能完全信得过,勤王派里各派系同床异梦是从开始时就已经形成了,只有在大义上还没有人敢抗命。

“没事,公子突发雅兴,想要夜游京城,所以我才出去保护他。”慕容嫣然道。

“他疯了,没事玩什么夜游啊,是不是胡乱找借口泡妞去啊。”九娘气的直哼哼。

慕容嫣然不说话,坐在蒲团上继续打坐静修。

九娘见状,只好自己回去睡觉了,她现在也是因为年纪小,不能这样以打坐代替睡觉,打坐只是修炼,睡觉还是必须的。

在宫里养心殿深处,一个声音在惊恐:“天象有变,这是什么征兆?”

厚重的帷幕外,一些太监宫女都战战兢兢,他们不知里面的国师看到了什么,却能从这声音里感受到莫大的惶恐。

里面一个影子在动,先是用筮草卜算,卜算不出,然后又用龟甲,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最后他痛呼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帷幕上。

“向司天监查询,天象有何变化。”里面一个衰弱的声音传出。

外面的太监们纷纷跑了出去,不久就有人回报:“司天监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常。”

里面那个声音喃喃:“难道我感知错了,怎么可能啊。”

许久,里面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厚重的帷幕也纹丝不动。

隆庆帝寝宫里。

隆庆帝也没有睡觉,他本来已经就寝了,却被一阵心惊肉跳的感觉惊醒了,他坐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种感觉来自哪里,近来朝廷内外很平静,塞外烽烟不起,海盗倭寇最近也很消停,心头怎么会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炸刺之感的呢。

他想再次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就穿衣起床到御案前批阅奏章。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也都急忙起来,带着各自的亲随围绕在御案前伺候着。

“国师感觉到天象有变?究竟查出什么没有?”隆庆帝听到养心殿的太监禀告后,觉得这可能就是自己那种奇异感觉的来源。

“禀万岁爷,国师没能卜算出来,还吐了一口血,司天监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常。”

隆庆帝想摆驾养心殿问个究竟,但想了想还是没动弹,国师既然吐血,一定是遭到反噬,他不禁佩服起刘基和道衍来,算尽天下,从未遭遇到反噬这种事,不过他也庆幸,自己还有个国师也就不错了,毕竟不是每代帝王都能招募到国师,这种人物一般都在田野林泉隐居,等闲不会出山,以免被红尘污染。

“明日传旨各地,让各地查看有无山崩海啸等各种异变。”隆庆帝道。

秉笔太监马上开始写旨意,这种跟政务没有太大关系的旨意不必通过内阁研究讨论,可以直接发到各官府。

况且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梦游”惹出的这些麻烦,他此时倒是精神饱满,觉得一年不用睡觉都没问题了。

内宅外宅都已人静灯熄,除了巡逻守夜的护卫和内外庭院一盏盏灯笼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坐在灯下,没有修炼,觉得今晚没有这个必要,倒是雅兴大发,开始写起条幅来,他答应给内宅女护卫送书法的,此刻正好有了心境。他写到早上,不只写了二十张条幅,还练习了几种字体,觉得深有所得,虽然那种状态消失了,依然余韵犹存,练习书法很容易就得到了真髓。

尤其是在临习王羲之的《黄庭经》时,这种感触最深。

《黄庭经》是王羲之最有名的小楷作品,也是历代学习书法的范本,可是真正能体味到其中真味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文征明这种风格的小楷,典雅、漂亮还容易上手,《黄庭经》则显得过于平正。

况且当然不是这种庸俗的人,他一直致力于临摹此经,早先以为他已经得其神髓,就连文征明都叹赏不已,他自己也一直很得意。可是今天才发现,往日所得依然是皮毛,

他感知到这点后,又开始重新临摹《黄庭经》,直到早上才临摹完全本,却感觉依然不是很如意,不过他已经感知到了其神髓所在,也就牢牢记住了,以后经常临摹,一定就能深得其神髓。

旭日东升,不过是又一个跟往日一样的早晨,可是况且却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似乎什么东西完全改变了,但是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改变。

第一百六十二章 边关传消息

接下来几天,况且每天上午都要到大校场,他在高台上站着,注视着下方,也不说什么。但是他在这里就是莫大的督促和鞭策,下面那些学员都格外卖力。

他们不卖力也不行,跟他们放对的可是两府精兵,每天这些学员都有不少人被打的浑身都是瘀伤,况且早有准备,从左羚那里买进不少活血化瘀的药物,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假公济私,一面叫人把学员们训练得浑身瘀伤,一面又买进药物,钱进了左羚的腰包,这些学员却也得到了最残酷的训练。

棍棒之下出孝子,强将手下无弱兵,也许精兵就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张鲸来看过几次,都点头不止,他也感觉很意外,以前真的没看出来况且在练兵上有天赋。

况且自己明白,他根本啥也不懂,不过现在戚继光一时抽不出身来,他只好自己异想天开地这样训练,要说正规训练,排兵布阵还得等戚继光过来指挥。

赵阳还是每天都来帮忙,他现在也有了兴趣,在家里反而待不住了,老侯爵很是欣慰,这个浪荡子总算找到点正经事做了。

“听说塞外那些鞑子又蠢蠢欲动,戚帅可能最近没法过来了。”赵阳告诉况且。

“鞑子又要犯关?”况且诧异。

他还奇怪着呢,戚继光说好几日就过来帮忙,可是一直没能过来,只是派人送信来道歉,说是最近抽不出身,也没说明原因。

“鞑子最近在塞外很是猖狂,不过大举进犯可能性不大,他们一般都是在秋季马匹膘肥体壮时才会进犯。”赵阳道。

况且点头,蒙古人作战依赖马匹,如果没有马匹可以快速移动,一旦冲进关口,深入内地,在各地坚守城池、坚壁清野后,很可能会困死在内地。

不过就算知道他们大举进犯的可能性不大,只要有一点苗头,各边关还是要严防死守,万一哪个部落吃了熊心豹子胆,攻破边关后进来溜达一圈,把守边关的将官就是死罪了。

戚继光身为大将,自然对这些情况特别敏感,这个时候他不敢远离军营,得随时做好准备在边关痛击一切敢于来犯之敌。

况且知道蒙古鞑靼部雄主俺答一直致力于塞外的统一,这也是塞外民族强盛的必由之路,必先统一塞外,然后才能集聚力量攻击中原王朝,如果单单以塞外一个部落的力量对中原帝国作战,那就是不自量力了。

难道说俺答已经完成了对塞外的统一,并且休养生息足够了?

况且并不像明朝人,对塞外的人以蛮夷视之,自从秦始皇以来,历经匈奴、突厥、契丹、大金、蒙古等多个统一塞外的强大民族丝毫不比中原的汉民族弱,很多时候塞外民族都强盛过于汉民族,尤其是南北朝时期,北方的鲜卑族建立了强大的政权,若不是限于长江天堑,汉民族是否还能存在都是一个疑问。

随后还是北方统一了南方,虽说隋文帝杨坚自称是汉人,随后的李唐皇室更以老子嫡系自称,但有多少鲜卑血统、有多少汉人血统,却是永远无法说清的事。

不管怎样,汉民族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头,在历史长河中保留了自己的席位,那些曾经强盛的许多民族最后都被融入进了这个大家族之中。

所以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民族敢跟中华民族比生命力强盛的话,一定是自不量力,这种民族注定是有来无回,无疾而终。

“看来咱们还要加紧训练了。”况且虽说知道将来可能要赴福建,但一旦边关真的告急,难说不会接到调令,赴塞外作战,皇上的旨意中可是包含深入大漠的任务。

“还要加紧,你想要这些人的性命啊?”赵阳惊叫起来,在他看来,这些学员身体中最后一丝精力都已经被况且无情榨取出来了,他甚至怀疑况且这是报复,让这些人在训练场上把精力耗尽,也就没有精神闹事了。

况且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他根本不怕有人闹事,凡是闹事的一律请刘守有帮助教训,保证这些人下辈子托生后都难以忘怀。

他现在是下狠了心把严格二字贯彻始终,哪怕被人骂冷酷冷血。

“放心吧,想要在战争中活命,就得在训练场上流汗。训练他们的人有尺度,不会真要了他们的命。”况且道。

“兄弟,你还是悠着点,你开除一些人不要紧,惩罚一些人也没事,真要闹出几条人命可就有麻烦了。”赵阳担心道。

况且点点头,他还是有把握的,随后再在左羚那里买进一些强壮筋骨、气血的药物,可以快速恢复这些人的精气神,他当然不是为了卖药才折腾这些人,只是听到了赵阳说的消息后,真的感到一种急迫感。

明朝两大患指的是南寇北虏,寇指的就是倭寇,虏就是鞑靼部落。

一旦北方鞑靼部落大举进犯,倭寇也就会乘机上岸,深入内地抢掠,简直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这叫乘虚而入,也叫祸不单行。

倭寇跟鞑靼部落有没有联系甚至建立同盟关系,没人知道,但从战争角度看,敌疲我扰,敌退我进,永远不会错,放着便宜当然不会不拣。

况且刚刚好起来的心态又有些沉重,要跟统一了整个塞外的蒙古人作战,他手下这些学员就跟小鸡崽差不多,只有两府精兵出马才能有得一拼。

整个塞外的疆域比内地中原疆域大太多了,整个华夏版图中,关内的中原王朝不过占据了四分之一地盘,塞外可是拥有四分之三。虽说青海西藏蒙古地大物博,却有许多荒漠之地,并不都适合人居住生存,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有效生活区域也不够大。但游牧民族有一个先天优势,每个成年男人都是精壮娴熟的骑兵,个个都是战斗的好手。

其实在嘉靖年间,对付蒙古人的绝招就是放任其在内地驱驰,各地坚壁清野、坚守城池,一旦蒙古人野无所掠,又攻不破坚城,就只好自动退兵。

这样主要的城池可以守住,只是那些乡村却被掳掠一空,粮食、猪牛羊还有人口都被驱赶着走向边关,这种场景自然令人不忍目睹,但是官军在野外跟蒙古骑兵作战,的确是没有多少胜算。

嘉靖年间,蒙古人曾经一路杀到北京城外,气的嘉靖帝斩了兵部尚书以谢国人。

不过蒙古人攻入边关,深入内地,也不是每次都有大的收获,经常入不敷出,毕竟一路上还是有许多官军在阻截、攻击他们,就是没人攻击,他们在敌人的境地里也是困难重重。

蒙古人没有健全的后勤补给系统,全靠自己带来的马牛羊,一旦这些食物吃完,又抢不到足够的食物,就会人困马乏,战斗力直线下降,在出关的路途上,官军伺机出击,蒙古各部落便会遭受惨重损失。

蒙古部落首领是大赢家,抢掠到的财物大头归他个人所有,各部落都是按照军功分享抢掠物质,最苦的还是那些底层的士兵。每一次大举进犯后,蒙古部落也是大伤元气,又得休养生息许多年。

“你不用急,就算边关有事,也有边军精兵顶着,再不济还有官军,不会让咱们出动的。”赵阳感觉到了况且心中所想,不以为然道。

况且没说话,他可不敢这样想,戚继光那里做好了准备,他同样也得做好,要不然一旦圣旨下来,这些学员不管训练的怎么样,他都得率领他们杀向边关。

“你急也没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练兵更是如此,得按程序一步步来。”赵阳道。

“那就加紧加快,你想个奖励制度,分上中下三等,完成了上等指标的受上赏,完成了中等指标的受中赏,下等也是如此。”况且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训练新兵照此法起码会有一定的效果。

“你又要掏银子了?我说你跟钱有仇是不是,要不我帮你花几万?”赵阳气道。

“不是,只要能够快速出成绩,多花银子也合算,另外这次不是只赏给银子,我准备拿出五人长、十人长、小旗、总旗来做奖励,获得奖励的人还要每月迎接挑战,凡是挑战成功的人可以直接晋级,最后训练成军时能保持住什么职位,我就会上奏皇上给予正式任命。”况且道。

他一直没有在学员中任命这些官职,就是想在必要时再拿出来,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你能保证皇上会答应你的请求?”赵阳问道。

“我能。锦衣百户、千户这些我做不了主,百户以下的我还能做主,如果皇上不答应,我就请辞。”况且道。

赵阳想了一下,也就点头答应,他觉得只是总旗、小旗甚至以下的官职虽说也是朝廷正式有品级的官员,但况且作为一军统率,皇上应该会赋予他直接任命的权利。

“那好,我跟教头们商量一下,回家还得请教我家老爷子,这事怎么办妥当,我家老爷子最在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赏策略

况且做出这个决定后,心绪好了很多。

他在前世曾经看到文章介绍,在许多军校里,学员们也是临时任命一些官职,当然毕业后就结束了,然后分配到部队去接受正式的职务和军衔。

他当然没进过军校,在前世,他对军人这职业是敬而远之,不是别的原因,而是知道自己生性散漫,根本受不了军人的严格约束,他只适合做一个艺术家。

不过这种试行任命官职的制度类似于演习,可以在新建的锦衣第六卫里实行,如果见效,再补发个任命官文即可。

“下等赏恢复每日酒肉,一个月增加五两银子的饷银,中等赏恢复每日酒肉外,临时任命为小旗,饷银每月增加十两,上等赏任命为总旗,饷银增加每月十五两。至于具体细则,还要二哥跟教头们还有老爵爷仔细推敲,拿出一个完善的制度来。”

“嗯,你的设想不错,不过不能只有奖励,没有惩罚,这怎么行啊?”赵阳有些疑惑。

赵阳的质疑有道理,既然是奖惩制度,不应该只有奖励,适当的惩罚措施也必须有。

况且笑了笑:“我看最近的惩罚也差不多了,你不是说别逼出人命来吗,就用这个奖励制度,让他们把潜力都挖掘出来吧。有这些悬赏,足够他们拼命的了。惩罚措施将来再说。”

“你这也太狡猾了吧,挂上几个金元宝,让这些人来抢破头。”赵阳苦笑道。

现在纪昌这些护卫已经把况且视作天人,那天况且梦游的经历实在让他们吓破了胆,过后,他们心里依然有莫名的恐惧,尤其是有时想偷偷说出那天的事时,就会蓦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只要一开口马上就会死掉一样。

他们以为这种恐惧来源于况且身上,所以他们现在认为况且想要惩罚他们,根本不用动手,只要张开口说个死字,他们也就真的挂了。

原来况且靠银子、靠官职也没能全然收复这些人的心,现在他们可是真的诚心服了,把况且当作真正的主子,这一生都永远保持忠诚,不会也不敢背叛。

将近中午,况且离开大校场,去了李香君那里。

这里他虽然一直没有过来,却安排了二十名护卫在附近巡逻,二十名护卫分白天晚上两班,反正他手下护卫多得是,不怕没人用。

“香君到这里后有什么动静?”

在路上,况且问纪昌。

守护这里的人是纪昌派的,至于情况况且也一直没问,纪昌也没找到适当的时间汇报,反正李香君这里始终平静如水,也没什么值得汇报的。

“禀大人,李姑娘这里一直很少有人进出,听说只是到了这里第三天后出去购物,然后就回来了,之后也很少出门,也没人来拜访,每日里只有几个丫环出来购买日常用品,有一个厨娘负责采买些油盐酱醋等物。”

“哦,没有可疑的人出入?”况且问道。

他是怀疑盐帮的人在背后捣鬼,所以才这样问。

“没有。姑娘们是大门不出,也没有外人进去。”

况且点点头,他并不是防李香君她们,相反他倒是希望她们能正常跟外人交流,甚至几个小丫头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他厌恶盐帮拿李香君等人当傀儡操纵,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想到这事儿,他就火冒三丈。

李香君已经是他的人了,必须负责到底,另外三个天香国色的小丫头,虽说名义上是他的人,他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也不想耽误这些女孩子的终身。他现在需要给自己、也给儿女们积德,绝不做缺德事。

李香君的住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看来盐帮的眼光倒是不错。

从外面看,宅子不算太大,却很典雅规范,作为几个人的住宅也完全够用了。不过况且还是想把她们接走,他不想欠盐帮任何情分,不然以后会有麻烦。他不怕麻烦,却也不想没事惹麻烦上身。

他刚下马车,护卫们已经聚集在他车下觐见,况且摆摆手,然后问道:“她们都在家吗?”

一个护卫躬身道:“都在,今天没人出去,也没人来拜访。”

况且点点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说完,他自己上了台阶,也不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进去。

他迈步进去还没有几步,一个人愣头愣脑走过来大声道:“你谁啊,让你进来了吗?”

“这是我的家,用谁让?”况且看着这家伙愣头愣脑的样子,倒是觉得好笑,也就故意逗他。

“你的家?你谁啊,吃错了药还是吃醉了酒?脑袋上没长眼睛走错门了?趁着大爷我还没发脾气,赶紧自己滚出去。”这人本来要大大的发飙,可是看到况且的衣服冠带还有风度,也不敢小觑,不过他知道李香君背后有靠山,在北京城里可以横着走,所以也不是很害怕。

“小山,你跟谁说话呢?”一个中年人听到吵嚷的声音走过来问道。

“二叔,进来个吃错药的家伙,硬说这里是他的家,大门都不敲,自己大模大样闯进来了,您别急,我马上轰他出去。”愣头愣脑的人道。

那个中年人看到况且,马上醒悟了,急忙呵斥道:“小山,退下。”

“二叔,您也吃错药了?”

“混账小子,还不退下。”中年人伸手就在那家伙头上擂了一拳,打的那人嗷嗷直叫。

“对不起,您一定是况大人吧?”那中年人已经猜到了几分,外面有护卫他是知道的,既然护卫没拦截,此人又是如此气度,应该就是李香君等姑娘们的主人了。

“我是况且。”

中年人马上跪下了:“小人拜见况大人。”

“你……你是况大人?不会是来蒙人的吧?”那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记吃不记打,又上来仔细看了两眼,然后不信道。

“你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不是?”况且倒是觉得此人很好玩。

“都说况大人长得跟凶神恶煞似的,能直接吓死人。”

“还敢胡说八道。”中年人再也吃不住劲了,一巴掌把那家伙拍倒在地,手劲倒是真的不小。

“况大人请见谅,这就是个混人,是小人的侄子,帮小人看门的。”中年人诚惶诚恐道。

“起来吧,我又没怪他。”况且笑道。

他随手掏出二两碎银子递给中年人:“拿着买酒喝吧。”

他身上并没有银子铜钱,这些碎银子还是跟纪昌借的,他还记得第一次去李香君家,被一个看门的小子缠住问他要门包,结果他身上没有银钱,被那小子嘲笑了好久,说他是吝啬鬼。

“这……谢大人赏。”中年人双手接过,这可是够几天的酒肉钱了。

“我去看看香君。”

况且说着,也不理这两人,径直向内宅走去。

他虽然没来过这里,从外面已经看明白了房子的布局,自然也能找到内宅的所在。

“大人,您自己进去吧,小人也没法进去给您通报,内宅小人是不敢踏入半步的。”那个中年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躬身解释着。

“知道,不劳你们带路。”

况且说着,已经踏进了内宅。

他走进去后,看到内宅也不算小,正房有三间,旁边还是一座小楼,正像香君在南京的宅子,两侧是厢房,中间是个小巧的花园,只是里面只有一些花卉的残枝,还没有开始复苏。

这只是他目前看到的,似乎正房后面还有别的建筑,他倒是一下子猜不出来。

“你是……”

一个小丫头从一间厢房里走出,正好看到况且,先是大吃一惊,怎么突然冒出个男人来,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再仔细看了一眼,忽然激动得大叫起来:“小姐,小姐,公子来了。”

“雪儿,是这丫头?”况且看了一眼这个美丽苗条如仙灵般的少女,愣了一下才认出是那个小姑娘雪儿。

他对雪儿记忆犹深,当初况且和盐帮关系弄僵了,就是她挺身而出,要求况且收留下她们,不然她们就会遭到盐帮的严厉报复。小小年纪的雪儿是个机敏过人的姑娘。

想到她,况且心里就一阵憋屈,曾经有一阵,因为萧妮儿的缘故,有不少人误会他是个恋童癖,所以专门要把雪儿送给她。

雪儿当时十三岁刚过,美丽的让人沉溺,完全是小天使一枚。

况且知道盐帮的下作手段后,气的几乎要发疯,这简直就是污蔑他,把屎盆子扣在他脑袋上,他怎么就成恋童癖了?萧妮儿虽然因为天性纯真,长得像未成年的少女,其实比他还大呢,他的几个女人里,左羚、香君都比他大,只有石榴跟他同岁,说他是姐弟控还差不多。

他当然也没有姐弟控的问题,不过是命运如此,让他遇到的、爱上的都是姐姐。

这就是命啊,想当初第一次见到石榴时,石榴曾经戏言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结果他真找到了两个大他三岁的女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鸳梦重温

雪儿的声音喊出后,天地间仿佛忽然寂静下来,连树木都不再摇动。

况且也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走出来,在游廊下的一棵海棠树下站住,然后忽然走不动了似的,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扶着干枯的海棠树。

“香君。”况且动情地叫了一声。

李香君抬起头,微微笑着,眼眸中却闪动着泪花。

况且心旌摇曳,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西子复生,在捂着心口望着她。

“香君。”他忽然没来由地也眼睛湿润,又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李香君还是那样微笑着,好像不管任何情况,她都会保持着这种令人眩晕的微笑,哪怕天崩地裂、末日来临,她也不会有改变丝毫。

“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况且急忙走上前,握住了李香君扶着海棠树的那只纤美的手。

“不晚,只要来就行。”李香君微笑道。

可是转瞬间,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泣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况且抱着她,愧疚万分:“怎么会,永远不会的。我们要共同走过一生的。”

此时,又有两个姑娘匆忙走出来,看到这一幕,都低下头羞的不敢说话。

“菲儿、婉儿,你们好啊?”况且笑道。

“拜见公子。”

两个姑娘这才上前盈盈下拜,却还是不敢抬头。

李香君此时离开况且的怀抱,又恢复那种迷人的微笑,眼睛中泪花闪烁,那种温柔、那种风情,绝对能把一块铁石化成流水。

“我还没跟你见礼呢。”李香君笑道,说着也要下拜。

况且急忙拉住她:“行了,一家人没事见什么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这套了。”

他说着话,始终没有放开李香君的手,李香君也任他握着,让她感受自己的皮肤、自己的体温、自己的心。

“雪儿长成大姑娘了。”况且看着女大十八变的雪儿笑道。

在南京时,他跟雪儿见面不多,倒是菲儿、婉儿经常见到,后来这两个姑娘还跟李香君一起帮他开拍卖行,也都赚了一些银子,可惜好景不常,一道圣旨逼他离开了南京。

雪儿头低的快到地面了,雪白的脖颈染上红晕,好像晚霞映照在她身上。

“进去说话吧。”李香君温柔说道。

况且点头,拉着李香君走进那幢小楼里,他进到里面一看,布置的摆设跟在南京时差不多。

李香君请况且坐在上首,她在旁边陪着坐下,菲儿、婉儿在下面站立着,两人脸上也是红晕未退,雪儿跑出去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况且面前的矮几上,然后退后两步。

“对不起啊,要不然早就来了,我那里出了些事,这些天净忙乎那些乱事了。”况且道歉。

“真的是忙于公务,不是怕老婆?”李香君笑道。

“怕老婆?我是那种人吗?咱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况且使劲得瑟。

“是,是谁自称把苏州搓衣板都跪的没货了?够顶天立地的。”李香君嘲笑道。

“那是戏言,戏言。”况且尴尬笑道。

这话真是他自己说的,当初也是为了挡住有些人拼命要送给他美女,只好假称自己畏妻如虎,天天跪搓衣板。

菲儿、婉儿掩口笑着,她们跟况且已经很熟了,而且也自认为是他的女人,不怎么害羞,只是雪儿却跟见到了大恶人似的,抬不起头来。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第一眼都没认出雪儿来。”况且笑道。

“那是公子把雪儿忘了。”小姑娘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然后羞的腰都要弯折了。

“不是,真的不是,是雪儿越来越漂亮了。是我不好,不用跪搓衣板吧?”况且笑道。

雪儿听了,羞的再也站不住了,转身就跑了,轻盈美丽如同穿过重重树木的小鹿。

“这丫头越来越不知道礼节了。”李香君微嗔道。

不过此时,李香君和菲儿、婉儿都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况且也注意到了,感觉好笑,这三人一定是以为自己真的看上雪儿了。

他的确很喜欢雪儿,却不会像她们想的那样,天下美女无数,他也不会看到谁就爱上谁,弱水三千只能取一瓢饮,他只是纯粹的对美的欣赏,这是画家的天性。

其实这也是人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公子,我等告退。”菲儿、婉儿忽然盈盈下拜道。

况且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退了出去。

“这是……”况且愣怔了。

“傻瓜。”李香君笑了一下。

况且明白了,这是为他们创造单独的空间,给他们自由的意思。

况且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来看看她们,然后跟她们商量是否迁出去。至于上床什么的,自然有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他跟香君之间,更多的似乎是才情的碰撞,这一点其他人给不了他。要说红袖添香,几个女人中,香君是最称职的。

“怎么,一点都不想我?”李香君道。

“不是不想,哪里能不想,不过……”况且感觉又没法说明白了。

老实说,如果有选择,他真的希望她们在南京待着,至少安全有保障,这里对他而言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是朝不保夕,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就真的没想到,要是你出事了,我们还能得好,还不如跟你一块。”李香君道。

况且沉吟不语,李香君说的没错,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盐帮肯定不会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姑娘们的命运堪忧。

他又想说什么,李香君却用另一只纤美的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不用说,我都明白的,她们也都明白。”

况且点头,他也的确说不出什么来,有许多事是根本没法说明白的。

“上楼吧。”李香君拉着他的手,走上二楼卧室。

屋外依然凛冽,屋里却是温暖如春,也没生着炭火,应该是有别的供暖设施。如果不是屋子原主人建的,就是盐帮的人预先装配好的。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张大床就在屋子中间,帷幔已经拉开,里面是描金绣凤的被褥。

“咱们把衣服脱了吧。”李香君淡淡道,平淡的好像在说喝杯茶吧。

况且一怔,李香君却笑了:“怎么,嫌弃我老了?”

“怎么会,你永远是最美丽的。”况且道。

“这话别人说还可以,你说就违心了吧,你那两位夫人都是天仙似的。”李香君道。

况且知道她说的是石榴和左羚,她们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绝色。

两人之间也难分上下,只不过是不同的美,一个是牡丹,一个如玫瑰。香君的美色虽不如两人,不过那种风情万种却是无人能敌。

“真的,你的美不同。”况且只说了这样一句。

“知道了,油嘴滑舌。”李香君笑了。

她帮况且脱衣服,脱着脱着,忽然扑入他怀里,喃喃道:“不知你想不想我,我可是真的想你了,真的想,很想。”

况且感受到她颤抖语音下那颗火热的心,身体瞬时仿佛也融化了。

外面游廊下,菲尔、婉儿一直侧耳听着楼里的动静。

“你说公子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雪儿妹妹?”菲儿问道。

“这有什么,雪儿那么漂亮,公子当然爱上了,咱们都是公子的人,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出这个门的。”婉儿有些泄气。

“如果你能出这个门,你愿意吗?”菲儿问道。

“不愿意,再说也根本不可能。”

这两人当初也曾经羞羞答答地使出手段诱惑况且,可惜况且在这方面却是意志坚定,毫不动摇,她们的一番心机都作废了。

况且一直宣称让她们能自己找到好的归宿,而不是在他身上白白浪费青春。她们也不是没想过,却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归宿。

更何况她们也明白,离开了况且的保护,是不是又会落入盐帮和瘦马家族的魔掌也是无法料定的事,那样的话,还不如在况且的卵翼下生存。

况且暂时没有收用她们,她们也不急,以为是况且跟小姐如胶似漆,一时间没精力吧,她们还年轻,她们也美丽,总有被况且收入房中的时候。

这事也是早就命定的事,自从盐帮和瘦马家族把她们送给况且后,一切都是不可更改的。

“雪儿妹妹其实也是爱公子的,就是年纪太小、脸皮太薄了。”菲儿望着雪儿龟缩不出的一间厢房道。

“公子这样的人谁会不爱,就是看谁有福成为他的女人了。其实回头想想,这也是家族对咱们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吧。”婉儿道。

“你们两个浪蹄子说自己好了,别扯到我身上。”雪儿羞恼的声音传来。

“这个小蹄子耳朵这么灵,原来一直在偷听呢。”菲儿失笑道。

“谁耐烦听你们碎碎念了,你们站在那里,是想听壁角啊。”

“这丫头疯了,连听壁角都知道了。”婉儿笑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听你们说多少遍了。小心小姐知道了,有你们好看。”雪儿继续道。

“小姐现在一身扑在公子身上,外面打雷都听不到的。”菲儿笑道。

正说着,忽然听到呼隆一声震响,真如晴空打个霹雳。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了岔子

三个美女都惊呆了,怎么这么灵,刚说打雷这就打雷了?

随后又是一声霹雳般的震响,此时三个美女才听出来,声音居然是来自楼里的二楼。

妈呀,他们在干啥啊?

三个美女的脸色都变了,每人脑子里都脑补那里的景象,也都吓得娇容失色,说不出话来。

“他……他们……”菲儿磕磕巴巴道。

“他们在拆楼吗?是不是公子嫌这幢楼不好,发脾气了?”雪儿此时也出来了,注视着楼上的动静,唯恐有砖瓦掉下来砸着自己。

“小丫头懂什么,他们……当然是干那事儿。”婉儿脸色红红道。

“那事……妈呀,吓死人了。”雪儿就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逃回屋里了,她也隐约明白一些,羞的心头鹿撞,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盖上,全然是顾头不顾尾了。

“他们……公子这么厉害?”菲儿还是磕磕巴巴。

“有可能啊,据说他夫人吓得至今都不敢跟他同房,让丫环替代的。”婉儿也是满脸的恐惧。

“是,我听说过这事,以为是谣传,看来是真的。”菲儿捂着扑通乱跳的心口,惧怕万分。

“以后咱们怎么办啊?小姐还能受得住,咱们不得死了?”婉儿慌了。

“死了也没办法,只能到时候求公子饶命了。”菲尔面如土色道。

况且此时正忙着别的,不然听到这些话,非得气的从楼上跳下来找他们算账。

那些动静的确跟他有关,可却不是他多么孔武有力,如泰山金刚一般,是那张该死的床太差劲了,看上去雕工精美无比,谁知道是样子货,两人压上去一动弹直接就塌架了。

此时两人相互尴尬的看着对方,简直想要找地缝了。

好在两人也不是初会,李香君更是应付各种意外场面的行家里手,她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体妙处,在况且面前,没必要装的跟羞答答的小姑娘似的。

“对不起啊,真的不知道这床这么差劲啊,坏了你的兴致吧?”李香君心里也是烦恼,好不容易等到跟况且上床的时候,这床却添乱,她后悔无比,早知道这样,就买一张结实的大床预备在这里了。

况且没有说话,起身怜惜的抱起李香君,这一来似乎还增进了感情。

“公子,别这样,会累坏你的。”李香君柔情道。

“没事,我有的是力气。”况且男子汉豪气顿生。

“别,要不在地毯上吧。”李香君娇羞道。

“这……地板够结实吗?”况且有些怀疑地踏踏地板。

两人忽然间都大笑起来。

“管他那,地板要是塌了,咱们就在地面上,总不能闹出地震吧。”况且自己也很是尴尬,这种事从没遇到过。

“行,随你,就是到地下也跟着你。”李香君道。

况且听了这番话,心头更是火热,弯腰把李香君放在地毯上。

地板的确经受住了最艰巨的考验,尽管不停地咯咯直响,却没塌下来。

“不知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总是让我沉醉,如饮醇酒,有时候都有一种犯罪感。”过后,况且喃喃道。

“为什么?”李香君为他轻轻按摩头颅、脖子,这是她的妙术,可以快速回复男人的精力。

“不知道,也许我对未知的事有种恐惧感。”况且道。

他虽不是修道人,却是神医,深知男人不能乱性,不能恣意泄元气,那包含了生命活力、生活之火、人的青春健康就是靠它维持的。

道家有句名言:不见所欲。

他对此还是信服的,世上让人上瘾的事很多,让人无法自拔的事更多,如果任凭自己沉溺其中,最后就是自身的毁灭。

他跟左羚在一起,如同干柴烈火,燃烧过后也就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是跟李香君在一起,却如同春风沉醉的夜晚,神秘、*、馨芳种种可知的不可知的元素都聚合在一起,有种瞬时地狱、瞬时天堂的感觉。

李香君不答话,她不是很明白况且的意思,却也知道他已经是多么满足了,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所受的教育就是满足别人而不是自己,这让她始终对此事保持着距离,不让自己完全投入进去。

在跟况且以后,她才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其中,也让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她感恩似的为况且按摩着,如同轻柔的抚摸。

况且身体里依然有巨大的空虚感,他没有问李香君的感觉,却忽然想到一句很臭屁的话: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可能是天下男人的梦想吧,说是臆想也差不多,能实现这梦想的男人天底下没有多少。

他现在似乎达到了,拥有江南三美,手中还掌握着锦衣第六卫。

锦衣卫是高高在上的执法机构,平时锦衣卫的一般缇骑出去办案,都被尊称为天使,是钦差,更何况他这个指挥使大人。

然而,他对掌天下权却任何兴趣都没有。他还是想当一个无拘无束的文人、书画家,什么狗屁权利地位荣耀都见鬼去吧。

李香君拉过一条被子为他盖上,自己却依然袒露着,她愿意在况且面前展示自己的美丽,女为悦己者容,不为况且展示,还能对谁?

况且躺着一动不动,他不是累的,而是在享受这种感觉,脑子里也在展开无尽的遐想,如果有可能,他真愿意时光停住,永驻此刻。

这当然只是一时的感觉,他要做的事太多了,要照顾要保护的人太多了。这些天他身心交瘁,此刻在李香君的怀里却一点点恢复过来了。

这可能就是治愈系的意思?

他忽然想到前世时知道的这个词儿,却一直没能弄明白变态的小鬼子造出这词儿是什么意思,更不好意思问别人,一直糊涂着。

此时的他完全放松,好像骨头都被抽出去了,身子空灵的好像能飞上天。

又过了好久,他才醒过神来。

“要不,我接你们回家住吧,我买的房子足够大。”况且此时才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不要,我们住这里挺好的,搬过去会给你添乱。”李香君摇头。

她可不愿意掺和况且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一路上她跟左羚结伴而行,虽说相处的情同姐妹,却也明白一旦真的在一起住着,彼此之间可能就是死敌了。

她宁愿住在外边,偶尔见到况且就可以,她不愿意进入况且的府上,那样才真的不自由了。

况且皱皱眉头,还想说什么。

“你不用为我们担心,再说了外面不是还有你派的人保护我们吗?只要你什么时候方便来看看我们,就足够了。”李香君道。

“那我给你们换个房子,不想跟盐帮扯不清。”况且道。

“不用,房子只是他们给找的,银子是我自己出的。”李香君道。

“你……”况且有些惊讶,这所房子虽然不大,却也不可能便宜了。

“我也是有钱人啊,再者说了在南京时,每月你给我们那么多银子,根本用不完,买下这座房子还有剩呢。”李香君道。

况且明白了,李香君当年风光无限,花费有限,银子自然也能积攒下一些。

既然李香君绝意如此,他就不好坚持接她们走了,回头多送些生活费还有这房子的房钱也就是了。

“外面两个门房是谁?要不我换掉吧。”况且征询她的意见。

“嗯,本来你来后就一切听你的安排,那两个人只是原来看守房子的人,你想换就换掉吧。”

“盐帮的人没有逼迫你们做什么吧?”他又问道。

“没有,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几个丫头也都想来,她们都想你了。”李香君颇为暧昧道。

况且苦笑,他明白李香君的意思,没有搭话,这种事只能尽量躲着走。绝不能惹火烧身。

李香君自然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是见多识广、知道进退的人,独立生存的能力恐怕连况且都想象不出来,她需要呵护,但更需要宁静与自尊。

况且从盐帮身上联想到了海外君王组织,又想到了第六卫的任务,不觉有些烦躁。于是说道:“香君,你切记,不要被盐帮裹挟,这帮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我现在只为公子活着,心里更明镜似的,他们也就拿我当个接近你的跳板,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李香君轻轻依偎着况且,露出满足的神情。

“他们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抓住了我的软肋,这一点他们可是成功了。我一直不愿意跟他们有其他往来,以后真的遇到事情,只怕遭罪的人是你啊。”况且之所以始终跟李香君若即若离,正是因为担心盐帮下套,他陷得太深。

对于盐帮的手段,他自然是毫不畏惧,但是李香君她们作为变相的人质,还是让他焦虑不安。

说到底,李香君这个诱饵是况且自愿上钩的,人家明明白白并没有骗他,而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不知为何慢慢的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老实说,李香君这样的才女现世不在少数,可是在大明朝,那真是太稀罕了,这恐怕是况且对她动心的根本原因。

她,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两美求饶

后汉有一位帝师号称平生三不惑,就是不惑权钱色。

况且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他对权利有种本能的厌恶,甚至是恐惧,至于钱他本来也不缺,又发了几笔大财,可以说几辈子都花不完了,美色对他更是足够了,石榴、左羚、李香君都是艳冠江南的绝色,就是萧妮儿也自有一种别致的绝美,有些人或许还认为萧妮儿才是最美的,这就是审美观的不同。

况且极爱萧妮儿,却从不拿她跟左羚她们比较美,因为他跟萧妮儿本来也不是因为美不美的缘故在一起的,而是有一种血缘似的亲近。

曾经沧海难为水,已经拥有如此多绝色,自然对美色有了足够的抵抗力,更不要说一些庸脂俗粉。

况且洗澡后,穿好衣服,让护卫在临近的酒楼叫来一桌丰盛的酒席。

可是菲儿、婉儿见到他时,都有些不自然,脸上带着苦笑,苦笑中似乎包含恐惧,仿佛他是什么凶神恶煞似的,站在那里,都两股发战。

李香君都愣了,这两个丫头在搞什么鬼?

雪儿更是根本不敢朝面,躲在厢房里死活不出来,这让李香君更是感到难堪。

“你们搞什么?公子不来,你们整天嘀咕,今天来了,一个个又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向来讲究端庄娴雅的李香君终于忍不住发怒了。

“小姐,我们怕。”菲儿嗫嚅道。

“嗯。”婉儿也是低着头嗯道。

“你们怕什么?”李香君更糊涂了,这两个丫头原来跟况且很亲近的,没事还喜欢挑逗况且玩儿,这会装什么啊。

“我们怕那个……”菲儿忸怩半天才说出来。

“那个是什么?”况且晕了,这两个丫头打哑谜啊。

“就是你跟小姐……那事。”菲儿咬咬牙说出来。

婉儿更是直接跪倒:“公子,婢子等都是您的人,只是求您到时候留我们一条命,我们不是小姐,扛不住的。”

菲儿也跪下了:“就是,我们是要伺候您一辈子的,别一下子就弄死我们了。”

况且和李香君全都懵了,这都是什么事啊,此话怎讲,怎么就弄死她们了呢。

不过两人慢慢有些明白过来,尤其李香君顿时气得要发疯,这两个丫头都在想什么呢?

“你们想什么呢,不用瞎想了,你们还没这福气。”李香君硬是靠多少年养出来的涵养撑着,其实内心已经飙上九霄云外了。

况且摸着鼻子也是无话可说,她们以为什么了?

不过他和李香君也明白了,一定是床塌了,动静太大,弄得这些丫头们展开丰富联想后,于是人人自危了。

李香君羞恼交迸,很想一脚把两个丫头踢出去。最后还是保持住了风度,淡淡道:“你们想多了,就是那张床太不结实,塌了。”

两个丫头偷眼瞧瞧况且,心道:多结实的床也受不了这主儿啊,我们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更是受不了啊,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不就是上刑场吗,不被五马分尸就不错了。

她们用无比钦佩的目光看着李香君,怎么也看不出这具美丽如天人的身体怎么有那么伟大的承受力,似乎啥也没发生过,一切如故。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都给我滚出去。”李香君实在受不了了,直接轰人。

两个丫头如获大赦,急忙逃了出去。

“对不起啊。”李香君苦笑道。

“没事,以后她们就不敢没事惹我了。”况且倒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倒是无意中的巨大收获,不然两个绝色经常挑逗自己诱惑自己,自己就算不上钩,这强行压制的滋味也不好受,他毕竟还不是和尚。

“你还笑?”李香君说着,自己却也大笑起来。

况且跟李香君并肩坐着,喝酒吃菜,席面上撤下一半拿出去给三个姑娘吃。

李香君想着菲儿、婉儿恐惧的面容,心里也是苦笑。

其实每次跟况且疯狂一阵后,她也是浑身上下的疼,甚至里外都疼,被况且折腾的,尽管她已经用尽浑身解数,还是无法缓解况且带来的巨大冲击,只是她从来不说,而且感觉这种颠狂是况且的真心表白,哪怕事后要休息几日才能复原,痛并快乐着,也是她真实的感觉。

况且也是多少天才来一次,她倒是对此感到无比的遗憾,她现在也是一颗心扑在况且身上,就算况且天天折腾她,她也愿意奉陪,还会甘之如饴。

可惜啊,况且毕竟不是她单独拥有,他是多人的,以后这队伍可能更大。

来的路上,她也看到了中山王府送给况且的二十名女护卫,也明白那就是侍妾。那些姑娘们虽然不是绝色,却也有各自的美丽。

男人的胃口也是多样化的,再美丽的女人过几年也就平常了。

男人喜欢尝鲜,山珍海味固然是美食,有时候白菜萝卜也会有足够的吸引力。

想着想着,她不免有些危机感了。

况且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知道,只能抚额无语了。他是那么浅薄的人吗,仅仅以美色取人?他更重视的是心灵的交流,而不是欲望的发泄。

心灵与欲望的完美结合,这才是他需要的,如果一定要在欲望跟心灵中选择,他宁可选择心灵的沟通与交流。

他和石榴始终没有同房,他却依然如故地爱着石榴,这不是说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石榴已经是他的妻子。

他有时甚至会想,哪怕石榴以后一直不肯跟他同房,他也没有遗憾感,有足够的心灵上的爱就足够了,这虽然像是柏拉图似的爱,却也更纯真更炙热。

况且回到家后,就让人给李香君送去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同时送去几名丫环,另外还派了四名护卫在门房,至于看守房子的两个人,况且也让他们送去二十两银子做遣散费。

“你去看李香君了,和她在一起了?”左羚看到况且后,马上大声道。

“你怎么知道?”

况且真的纳闷了,他可是精心洗浴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认真擦洗过几次,左羚怎么还能知道?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左羚倒是不恼,反而得意洋洋道。

“你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况且苦笑。

“怎么说话呢,找死啊。”左羚毫不客气地擂他一拳。

旁边的萧妮儿和几个护卫都看着笑,弄得况且倒是一脸的尴尬。他尴尬的不是跟李香君在一起,而是被她当众这样宣布。

“你啊,理会这事作甚,香君也是他的人,他当然要去相会啊。”萧妮儿笑着解围。

“他就是个大色狼,我早就说过的。”九娘从女护卫们身后走出来,一脸厌恶地看着况且。

“妹子,你可别没事总得罪他,小心他跟你师父要你,拿你做小老婆。”萧妮儿吓唬她道。

“他敢,我杀死他。”九娘登时发作起来,心里也有些后怕,万一况且那样做,师父真有可能把她送给况且啊。

况且转身就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他是真的怕了这群娘子军了,打不得骂不得,只有自己躲得远远的,求得安稳。

“他真的去找慕容前辈了,妹子,你惹火他了。”左羚也逗弄九娘。

“你回来,我以后不骂你了,你别去啊。”九娘吓得差点哭了。

“她们逗你玩呢,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肖雪衣笑道。

九娘见况且一路走出内宅,这才放心,瞪眼看着萧妮儿和左羚,忿忿然道:“你们都是坏人,不跟你们好了。”

况且来到外宅,现在两府精兵都在大校场修理那些学员,外宅白天倒是寂静无声。

那些人图方便,晚上也跟学员们一起住在宿舍,说是保持跟学员们的密切联系,时时切磋,其实就是修理人上瘾了。

况且也不反对,没有压力人就没有向上的动力,只有这些人不停地压榨那些学员,才能时刻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才能发奋向上。

不然的话,那些出身各大教门的人还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他们都会一身好武艺,可惜在军营中,一身好武艺并不代表就是一个精兵,更不是强将。更何况他们那身武艺跟真正的高手相比,就是三脚猫的把式。

要是这些人都有慕容嫣然的本事,也不用训练了,他可以带着他们扫平世界,倭寇北虏何足道哉。

这当然是天方夜谭,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绝世高手,就算是有,也不可能被他招募到旗下,甘心为他所用。

勤王派里高手如云,他现在能直接调用的只有慕容嫣然一个人,外面有三个人始终不肯正式露面,除了保护这里的安全外,其他的事根本不理会。

他今天得到了完全的放松,心境空明,想了想没有要紧的事做,就走进书房,开始临摹王羲之的《黄庭经》。

这是传世瑰宝,其中蕴含书法大道,只是能得其门而入的人极少,能登堂入室窥其堂奥的更是凤毛麟角,他已经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当然要勤奋练习,不能枉费了这天赐的机缘。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专擅一方

三天后,赵阳拿出一份制定好的奖励制度,况且没有造次,而是誊写一份后先交给周鼎成,让他带进宫里给张鲸,请求皇上批准。

“跟张大人说好,如果皇上不同意,我就请辞。”况且道。

“好,我跟他这样说。”周鼎成答应后就带着去宫里了。

两人的关系已经复合如初,只是周鼎成以后不再去大校场训练学员,也不代替况且去坐镇锦衣卫衙门了。

另外的事也有很多,跟宫里要经常保持联系,经费的核算和预算,各种公文的上呈等等,虽说都是交办的差事,却也都得办好,尤其是经费这块,容不得半点马虎,现在皇上不细查,难说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

宫里的太监不喜欢外人称呼他们公公、老公公什么的,而是要求享有官员们的尊严,要称呼他们为大人、老大人,张鲸这一级的就称呼大人,如果是秉笔太监这一级的就得称呼老大人。

宫廷里其实跟外廷的制度相仿,太监们从十二监的太监开始一直到下层的宦官,也是分成九品制度的,都有相应的官职和薪俸,皇后管理后宫,手下的贵妃、嫔妃、各级女官也同样是九品制度,最高级的是超品,相当于公侯的地位,皇后跟皇上平等,皇上是全国人民的君父,皇后则是母仪天下,

所以宦官们都觉得自己虽然身上缺少一个零件,心灵上还是无比健康健全的,称呼他们老公公这是人格歧视,绝对不能接受。至于各级女官,因为不跟外界打交道,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宫廷里也有女性官员?

嗯,的确有,因为后宫宫女数千,没有女官怎么管理,后宫还不都乱套了?

这些女官名义上也都是皇上的女人,所有宫女也都是,皇上当然用不了如此多的女人,别说皇上只是一般人,就是超级种马也消受不了。

世人都以后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来形容皇上的滔天艳福,其实这就像是一条河流,河水名义上都是你的,可是你能喝多少呢?

皇上真正临幸过的女官或者宫女,都会赐予一定的封号,哪怕是最低的妃子称号,这就代表一种身份的认同,没有这个嫔妃称号的就只能是女官或者宫女。

周鼎成来到宫里,找到了张鲸,把那张计划书交给张鲸。

“这小子想干什么,这点事还要皇上批准?”张鲸看了两眼不耐烦道。

“大人,您仔细看看,这小子可是说了,皇上不批准他就辞职。”周鼎成躬身道。

“反了他了,辞职?皇上的差使是他说辞就能辞的吗?”张鲸笑骂道,倒也不是真的责怪。

听周鼎成这样一说,他倒是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交还给周鼎成。

“行,这些事任凭他怎么折腾都行,皇上只要结果,不干涉这些事。别说总旗以下的官职,他就是任命百户千户,只要够资格都行。”张鲸倒是爽快人,一点不磨叽。

“这话是皇上说的?”周鼎成敲钉转脚,这事可得确保啊,太监们假传圣旨的事也是有的。

“当然是皇上说的,皇上说了,授命这幸运小子组建第六卫,就任凭他折腾,折腾不好他就买块豆腐撞死吧。至于怎么折腾,皇上不管,也没这闲工夫。”张鲸说道。

周鼎成放下心来,没想到皇上如此大方,连百户千户的任命都授权给况且。就算是皇上派出的钦差大臣也没有专命权,只能呈报朝廷要求任命或者罢黜官员。

这等于专擅一方的权利。

这种专擅权似乎只有汉光武帝刘秀未成就帝业时有过,他去洛阳安抚地方,当时的更始帝授权他可以直接任命所有官员,甚至封侯,当时的名称叫做“承制封拜”。

皇上为何如此放心,锦衣第六卫就在脚下,皇上要亲自管理也很容易,至于说没这闲工夫,周鼎成可不相信,就算皇上没空,大可以派亲信太监监视管理,不会这样完全放手况且折腾。

张鲸也不是皇上派来管理的,只是作为联络人,有时会来瞧两眼训练的情况,也就仅此而已。

以前况且总是恶意地猜测皇上的心思,周鼎成有时还不敢苟同,现在他都有些冒冷汗了,这种大幸运里肯定掩藏着什么吧,不可能平白无故如此,是幸运还是厄运真就不好说了。

周鼎成办完差事直接回到第六卫,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想了半天。

慕容嫣然研究了一些天那两颗人头,却还是没能研究出什么名堂,只好作罢,找个地方把两颗人头埋了。

她也暗地里打听,结果只是听说有两个人失踪不见了,没人发现他们除了脑袋外的肢体。没人在意这个,毕竟这些人被除名后,知道原来的宗门不会接收他们,只得个个哭着脸各奔东西,有些人不甘心,还留在北京做各种杂活维持生计,幻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进锦衣第六卫的大门。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关注这些人,也不会发现什么,两个人失踪了,天知道他们自己去哪儿了。没人能想到,他们的尸首分离后不知被埋在什么地方了。

也许多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会有人从地下挖出两颗头盖骨,或者是两具无头的骷髅。

知道了这些人的遭遇后,留在大校场上训练的学员更加恐惧,格外卖力地训练,况且可是宣布了,最后还是要实行淘汰制度,不达标的直接淘汰,检验标准就是那些剽悍的两府精兵。

人人都感觉一座喜马拉雅山伫立在面前,却也得拼命攀登,谁也不想被剥了几层皮后还落个淘汰的结局。

况且心里暗笑,他那就是吓唬这些人的,只要这些人都肯全身心投入训练,他一个人都不会淘汰。

对于被除名的那些人,他也感到很悲哀,可惜为了严肃军纪,只好拿他们当祭品了。

刘守有那里最近也是偃旗息鼓,原来轰轰烈烈的抓捕三名刺客的案子也陷入僵局,根本找不到那三人的踪迹,参与办案的人都说这三人一定逃到南方了,甚至逃到塞外都有可能。

一些在内地被逼得无路可走的人有时会亡命塞外,塞外地广人稀,总有太多藏身的地方,大草原上还有无数的牛羊可以杀了吃肉,这些犯了死罪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一些普通的牧民。

况且知道后并不感到意外,不是只有北镇抚司的人在抓捕刺客,勤王派也派出一些人抓捕,还是连影子都没找到。

勤王派那些绝顶高手出马都无功而返,遑论北镇抚司那些一般的办案人员了。

不过况且有些怀疑勤王派内部的人是出工不出力,真要他们动用全力去抓捕,不会一点线索都得不到。

一个护卫骑马来报告说,送去的奖励制度宫里批准了,详情周大人晚上回去再汇报。

赵阳得意道:“我可是熬了好几夜才把这制度制定好的,绝对没得挑的,还能不批准?”

况且瞅瞅他笑道:“二哥,你熬夜是不是在哪个青楼里啊,这个制度是老爵爷给你弄出来的吧。”

赵阳恨恨道:“你怎么就喜欢说煞风景的话,老爷子弄的怎么了,我们父子等若一人,老爷子弄出来的跟我弄出来的是一样的。我的确去青楼了,毕竟我没福气娶江南第一名妓回家啊。”

况且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谁泄露给你的?”

“还能有谁,你昨天兴致冲冲走的那么快,肯定是赴美人之约了,若是你家里几位夫人,你就不会表现的那样亢奋。这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啊。”赵阳还是恨恨道,不知道是因为况且拆穿了他的把戏,还是自己没福气娶一个名妓回家。

“二哥,有点出息好不好,北京城里名妓不少啊,以二哥的仪表堂堂再加上侯爵府的威势,还怕娶不回来。”

“娶是能娶回来,我家老爷子能打断我的腿。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养在外面不敢接回家吗?”赵阳怏怏道。

况且耸耸肩,也不跟他辩驳这事,承认他赢了就是。

至于李香君那是愿意住在外面,并非他不敢接回家。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李香君真的回来,跟左羚萧妮儿住在一起,每天的是非一定能让他烦得想上吊。

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家里内宅他都不敢轻易踏入了,得了恐惧症。

况且得知宫里批准了,就集合所有人,当众公布了这项奖励制度,然后征询大家意见,愿不愿意实行这项制度。

学员们听到上中下三等的指标,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再想到有重赏,不单是酒肉银子,还是正式官职,虽说暂时得到了还得迎接挑战,就像擂台赛一样,必须守住擂台才行,但是现在他们只是想到总旗小旗的官职遥遥在望,就已经两眼放光了。

反正已经是拼命了,不管怎样都得拼命,干脆再拼一把老命,说不定就能当上官了。

“拼了,为了当官把命都豁出去就是。”一个人兴奋的大喊着。

“就是,想当官不吃苦怎么行,拼了。”

“拼了,在训练场上都能当官,不流汗流血拼命怎么能当上。。”

学员们的斗志一下子被点燃了,况且看了暗自高兴无比。

第一百六十八章 皇恩浩荡

锦衣卫的人实际上都是有品级的。百户是六品,总旗是七品,相当于一般的县令了,所谓七品芝麻官,小旗就是八品,校尉九品,也就是十人长,一般的人员就是力士,也是副九品,五人长也就相当于上士,其他人相当于中士下士,没有普通士兵,这简直就是一个军官干部整编师。

高台下群情激昂,这的确是一生中难得的机会。

以前教头们都告诉他们,要好好训练,以后有战事时立功就能当官。这些人也都认为不到战场杀敌立功是无法当官的,按理说也的确如此,只是况且是个另类,得到皇上的全权授权,换了任何一人,也不能不按资历,不按军功就直接授予官职。

“大人,这悬赏的官职是正式的吗?”一个人壮着胆子问道。

“大家放心,上午已经呈报给皇上,皇上批准了。”况且虽然不明白详细内情,却也知道没有准确的答复,周鼎成不敢报告说宫里批准了。

听说皇上批准了,这些人都放心了,

“那就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敢拼下去。”

“就是,我们不怕吃苦,不怕流血,不怕拼命。”

“拼了。”

“拼了。”

学员们一个个握着拳头,发誓似的给自己鼓劲,相对于官职而言,酒肉和银子都算不上什么事了。

在锦衣卫系统里,尽管待遇优厚,可是提升一级比别的机构里要难很多,这些人既然进入了锦衣卫,当然也都对这些有所了解。

教头们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这些浑小子刚才还都筋疲力尽要倒地不起的样子,这会怎么生龙活虎一般,看样子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只在于如何激发出来。

一个教头腆着脸走到况且跟前道:“况大人,您看我也训练这些人这么长时间了,我本身也有资历,能不能授予我个总旗啊?”

教头在京军中地位很高,可是没有正式官职,属于外聘形式的,就像原来周鼎成当的中书。

“大哥,老实说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我真不愿意你们到我这里来,将来真有可能有战死的危险,你们要是不怕这个,当然可以。”况且非常诚恳道。

他这样一说,原来不少心动的教头都打消了主意。

官职是好,可是毕竟还是性命最重要,他们不像这些没成家的小伙子们,没有任何负担,他们都是有妻子儿女的人,一家子靠他们一个人养活呢。教头的任务只是负责训练人员,一旦有战争发生,他们也不会上战场,而是待在最安全的京城里正常生活。

“谢大人忠言相告。”那个教头退下去,心中并无怨言,反而有些感激。

“况大人,真有可能将来上战场吗?”一个教头问道。

况且苦笑道:“如果不为了上战场,我还用得着请大家这样训练他们吗?”

教头们也都明白了,锦衣卫的人员从来只是从民间挑选后就上岗,从来没有经过军事训练这一说。毕竟执法办案并不需要军事技能。现在这样比任何军队都严酷的训练方式,当然就是为了上战场准备的。

“大人,您是文人,是才子啊,怎么能上战场?”一个教头苦笑,觉得这世界乱套了。

“文人上战场的也有很多啊,王守仁大人就是领兵打仗的,还有现在的谭总督不是一直身先士卒,杀敌立功吗?”况且没法说自己的苦衷,只好这样比喻。

“大人有凌云之志,我等佩服。祝大人早日封侯拜相。”教头们都纷纷赞颂不绝。

况且道谢后都要哭了,谁想打仗啊,谁想上战场啊,我这不是被人逼的吗?你们称颂个毛啊。

这些教头们都误会了,以为况且是身受浩荡皇恩感动,而后激动,才热泪盈眶的呢。

“皇上对大人真是恩重如山啊,自从洪武年间以来,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就是,皇恩浩荡,我等臣子只有以死报国了。”

……

教头们又纷纷攘攘,气的况且真想把他们都按在地上胖揍一顿,再脱下鞋子在每人脸上印几张鞋印。

这简直太气人了,什么皇恩啊,纯粹是故意陷害好不好,你们感动个毛啊,我要是这么死摁着你们,你们愿意干吗?简直岂有此理。

况且心里七荤八素,下面的学员们却有不少真的泪湿眼眶,仿佛真有浩荡皇恩照射在自己身上似的,心里下定决心,为了皇上,将来就是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

至于他们将来可能要上战场,这事不是什么秘密,就凭这种训练法,傻子都能明白过味儿来。

赵阳冷眼看着这一切,尤其是况且的神情,差点爆笑出声,他可是知道况且真实的心里感受的,他恨不得手舞足蹈,可算是为他报了仇了。

况且看到下面学员们的样子,心里渐渐舒缓过来,以后不用再想办法督促他们了,有这些悬赏在,他们肯定会把潜力完全激发出来。

别说这些学员们,连那些两府精兵都动心了,他们官职也不高,护卫统领也就跟纪昌同级。

“大人,我们有什么奖励制度没有。”孙虎上前问道。

“你们当然有,不过不在这里,是在战场上,要不就靠资历。”况且坦言。

这些人有些失望,看来这便宜是轮不到自己头上了。

“你们不用失望,跟着本大人,别的没有,立功受赏的机会多得是,就怕你们没本事立功。”况且就像神棍似的又开始忽悠上了。

“只要大人给予我们机会,我们就一定能抓住。”孙虎等人握拳保证。

这些人无论是在中山王府还是武城侯府都是闲着没事,充当保镖,的确是浪费资源。不过没有大仗打,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都是作为南京的中坚守备力量,镇守一方,不可能轻易出兵镇压倭寇海盗什么的,他们也就没有立功表现的机会,只能等着慢慢熬资历。

“我说孙大人,你们都是老兵强将了,跟我们这些新人抢什么啊?”一个学员嚷嚷道。

“就是,你们早都有资历有军功的,还跟我们争这个。”

孙虎眼睛一瞪:“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是没被修理老实对不?”

“修理?那是暂时的,等我们再熬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还不知谁修理谁呢。”一个学员不服气道。

“好,算你小子有种,看这一天何时能到,我等着你。”一个精兵不屑道。

这道悬赏令使得这些学员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原来对两府精兵畏惧如虎的心态也消失了,都准备迎接挑战,算计着哪一天能把这些老兵打翻在地。

这些日子,他们可是被修理惨了,要不是况且送来的各种活血化瘀、止痛消炎、强壮筋骨、强盛血脉的药物,他们真还挺不过来。

况且倒是从中大捞了一笔,左羚那里店铺还没接收完毕,买卖已经兴隆,卖给况且的药物比得上这些店铺十年的总销量,这还只是个开始。

要说况且这买买做的到家,自己右手跟左手做生意,右手拿的是皇上的银子,左手把银子装进左羚的腰包,跟他赚到是一样的。

这种事还没人能挑出刺来,这些学员的确需要这些药物,至于况且从哪里进货,当然有自己的选择权,也没人能说他假公济私。

赵阳知道后气的嗷嗷叫,说是况且把便宜都装进自己腰包了,硬是从况且手里诈出两千两银子才作罢。况且说他天天在青楼,就是猜测他手里有了钱,一定不会消停,不去青楼花个干净不会老实的。

“今天下午全员放假,休息半天,明天开始按照新制度正式训练。晚上我请大家喝酒吃肉,管醉管饱。”况且宣布。

“大人英明!”

“大人豪爽!”

“谢大人恩德!”

学员们各个抱拳致谢,随后况且宣布解散,这些人都三五成群、慷慨激昂地讨论这套新的悬赏制度。

“我呢,你今天得请我吃花酒,不然咱俩没完。我可是不要俸禄不要工钱地给你当这么多日子的苦工了。”赵阳拉着况且不放手。

“不是刚给你两千两银子吗,花完了?”况且诧异。

“这是两码事,你请归你请,那是我应得的。”

“好吧,我请你喝酒,不是花酒,地方随你选。”况且只好服输,他是真受不了赵阳的软磨硬泡。

赵阳想了想,选了京城最贵的酒楼,恰好是况且第一天上任时请锦衣卫的人员喝酒的地方。他还有不少银子在那里存着呢,这些日子忙的都快忘了。

晚上,他把周鼎成、小君都叫上,然后去那家酒楼要了最好的席面。

“我说小子,你打什么鬼主意,我怎么觉得没好事?”小君贼眉鼠眼打量四周,唯恐上了况且的贼船。

他也知道这家酒楼,更知道这是北京城里价钱最贵的馆子。英国公府曾经在此宴客,只是他当时还装作一个仆人,根本上不了台面。

“他今天有好事了,所以庆祝一下。”周鼎成笑道。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我先弄明白再吃,不然不放心。”小君对周鼎成的话也不相信,总是觉得况且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锦衣卫整肃

况且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小君这才放心:“哦,原来你把坏心思都用在那些浑小子身上了,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才踏踏实实坐下,喝了一杯酒。

“小君兄,你也是戒心太过了吧。”赵阳笑道。

小君的身份这在公侯世家里早就是不公开的秘密了,小君在英国公府里还是一副小厮的装扮,那不过是欲盖弥彰,自己骗自己罢了。

英国公夫人也明白这个,却没办法,男人可以续弦,可以纳妾,女人却不行了,她纵然在英国公府里执掌大权,也没法公然和小君双宿双飞。

不过两人并不在乎形式,反而觉得偷偷摸摸别有一番滋味,就好比参加一种探险游戏一样,总有新鲜感。

那啥,最高境界还是偷不如偷不着。况且想着这些话,竟然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坏心思没了,坏话又冒出来了。”小君不愿意听了。

“这不是我说的,不知道是那个缺了八辈子德的家伙说的,别怪我。”况且大叫。

他心里大喊,这话怎么能从嘴上溜出去啊,可别传到英国公夫人耳朵里,不然没就好日子过,那位贵妇太彪悍了。

周鼎成把张鲸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些也没有什么可保密的,所以不用避开小君和赵阳。

“皇上如此大度,竟然给你任命所有官员的权利?”赵阳也是大吃一惊。

况且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坏了一半,好在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点点头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

“夫人可是说了,让你小心点,那人可是比你还坏呢。”小君冷冷道。

赵阳吓得一缩脖子,敢称皇上是那人的可不多,他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一位。

况且没说话,小君提醒的他早就意识到了。他现在也没心思跟小君掰扯自己坏不坏的事。

小君是空空道门的,这个道门的人历经多个朝代,根本没有什么忠君爱国思想,管他哪个皇上在位,跟空空道门都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天地还在,空空道门就屹立不倒。

况且几个人正吃喝着,掌柜的走上来点头哈腰道:“况大人,您寄存柜上的一万两银票还是取回去吧,您那些同僚没人用过您提供的信用额,上次的费用还是这桌酒席一共是两千八百五十两银子,这是剩下的银子。”

掌柜的拿出七千两银票还有一堆银子,况且收下银票,把银子让纪昌收着,他平时用钱,都是纪昌这些护卫付,他身上从不带银子铜钱。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寄存了一万两银子?”赵阳气的跳脚,后悔的不得了。

他要是知道这事,早就领着一群狐朋狗党把这一万两银子吃光了,还得把况且的信用额吃净。

“二哥,镇定,凡事都要镇定。”况且故意逗他道。

“我镇定个屁啊,这事我怎么就不知道啊。”赵阳敲着桌子恨恨不已。

掌柜的也认得赵阳,笑着寒暄几句就走了。

“我说赵二,你家里不缺银子用啊,你怎么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周鼎成笑道。

“我家里银子是不少,可是人更多啊,他家里才几口人啊。”赵阳撇嘴道。

“行了。行了,再给你两千两,别嚎了,被人听到,以为你被人怎么着了呢。”况且抽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给他。

“兄弟,你是我亲弟弟啊。”赵阳接下银票,两眼放光,立时恨不得亲况且两口,吓得况且赶紧离远一些。

周鼎成苦笑,真不明白赵阳这是什么心态。怎么说也是公侯世家子弟,缺银子缺到这个程度,至于吗?

小君知道内幕,赵阳这些日子帮况且训练学员,看上去很是正经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浪荡弟子,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堪称无恶不作,京城里有一帮二世祖的团伙,赵阳就是其中很著名的恶少。

他不是缺银子的问题,是有多少花多少,在青楼可以一掷千金,上赌桌也是撒银子不眨眼。

他近来有所改变,还是因为受了哥哥继承爵位的刺激,琢磨着怎样才能弄个爵位过过瘾,本来他是最受老侯爷宠爱的,可是宗族制度规定长子继承爵位,老侯爷也无法违抗。

况且有所不知,赵阳在大校场上跟在外面完全是两个样子。看他对银子如此眼热,况且和周鼎成自然觉得有些奇怪,小君倒是见怪不怪了。

这些无恶不作的二世祖也不是一无是处,不然早就被家族圈禁了,他们每人都有特长、有优点,只是找不到地方发挥出来。赵阳为了以后捞取军功,尽心尽力地帮着况且训练学员,其特长和优点就全面发挥出来了。

老侯爵帮着况且也是存了让儿子干点正事的心思,不全然是看在姻亲关系上。

况且给赵阳银子倒是不心疼,他有不少银子都是武城侯府给他的年金还有分成,他总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接受,却又不能拒绝,转送给赵阳,也就是侯爵夫人的弟弟,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几个人喝酒聊着,很是热闹,况且也感到很温馨,想到了以前在南京跟周鼎成、小君竟夜饮的情景,喝到黎明时分,小君和周鼎成就撮口长啸,闹的全城鸡飞狗跳的。

正说的热闹,下面上来两个人,一看到况且就抱拳问好。

“况大人,久违了。”

况且急忙站起来让座,这两人是锦衣卫总部的唐遂和龚继业。

想当初唐遂还想跟他借三万两银子经费用,他坚决不肯,过后跟总部这里的联系就很少了。

“真是巧啊,唐大人、龚大人也在这儿喝酒啊?”

“我们是借酒消愁呗。”

两个人走到近前,也找个座位坐下,周鼎成给两人到了酒。

“有什么愁事?总部这里不是风平浪静了吗?”况且有些不明白。

“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是一潭死水,下面还暗流涌动。”唐遂叹了口气。

“怎么说?”

况且看着两人都穿着飞鱼服,腰间悬着绣春刀,很是意气飞扬啊。他现在每天都是便服,刀早就悬挂起来蒙尘了,会不会生锈也不知道。

“刘大人这次是发狠了跟我们这些老兄弟过不去了,现在人员调动根本没有,所有人也没有多少事做,听说刘大人已经拟好了整肃的名单,就等着上报皇上了。”唐遂叹了口气。

“况大人,我们现在就是圈养的猪,不知道哪天挨刀啊。”龚继业苦笑着道。

“对了,听说况大人跟刘大人关系密切?”唐遂问道。

“没有的事,我跟他差点单挑你不知道?现在我们很少见面,基本没有往来。”况且急忙否认。

他知道这两人是想让自己帮着说情,保住官位,他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再者说他跟这两人没有什么关系啊,唐遂当初还想骗他的银子,现在不踹他一脚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总部那里的事他没兴趣,所以也没打听刘守有整肃锦衣卫的情况。只有南镇抚司的骆秉承倒是他认可的朋友,也跟刘守有打了招呼,估计能保住官职。

“是这样啊?”唐遂大为失望。

这跟听到的怎么不一样啊,都说刘守有跟况且关系非常不错,可是况且怎么说两人差点单挑?

两人免不了羡慕嫉妒恨,跟刘守有单挑,还敢满世界嚷嚷,还活得如此潇洒,这一朝文武,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实力?

“况大人若是有办法拉兄弟们一把,过后必有重报。”唐遂突然站起身抱拳一揖。

“况大人,拉兄弟们一把吧,怎么说咱们还是有香火情的,都是锦衣卫的人啊。”龚继业也是起身作揖道。

“我真没办法,让两位大人失望了。也别说你们,我现在也是朝不保夕啊,皇上逼得我天天都想自杀,我的日子比你们难过啊。”况且起身还礼道。

况且心道:求到我头上了,还这么高傲,我跟你们有毛的关系啊。香火情那是什么东西,再者说根本没有好不好。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牵扯进这摊烂泥里,就算这两人跪下求他也没用。不就是比谁惨吗?要论这个我敢跟任何人比,我现在就是北京城里第一惨。

唐遂两人气得要命,你惨什么啊,你是当朝新贵谁不知道啊,没事就玩单挑,已经害死了一个指挥使了,难怪刘大人不上当。有前车之鉴,谁敢跟你玩单挑?

有谁像你既得皇上恩宠,还有张居正做靠山,这还叫惨,让不让人活了。

他们也没办法,况且的确跟他们没有交情,他们求的又是天大的事。如果不是小君、赵阳在这里,他们真的会跪下来苦苦哀求一番,再拿出一笔不菲的银两,可是有外人在,他们豁不出这脸面。行贿的事更没法说出口。

两人大感失望地走了,况且看着两人的背影只是冷笑。

“这两个家伙把你当什么了,当小孩子耍啊。”周鼎成都不愿意了。

求人家办这么大的事,作个揖就行了?骗小孩子糖吃也没这么不下功夫的吧。

“甭理他们,锦衣卫的恶霸个个该死。”赵阳咬牙切齿道。

“你被他们欺负过?”况且乐了。

“那是早年的事,现在他们也不敢了。”赵阳有些难为情。

“什么事啊,说出来兄弟替你出气。”况且笑道。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赵阳死活不说,大家也只好作罢,继续喝酒聊天。

第一百七十章 强行霸道

况且回到家里,萧妮儿迎上来小声道:“你快进去吧。左姐姐一个人偷着在屋里偷哭呢,谁也问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况且莫名其妙。

这些日子什么事都挺顺风顺水的,左羚那里虽然业务接收的事还没完成,可是药的买卖已经做起来了,购买者就是锦衣第六卫。

“不知道啊,今天一回来就钻进屋子里,一个人偷偷哭,好像是在外面受人欺负了。”

“什么,谁吃了熊心豹胆了?”况且大怒,京城里还有敢欺负她的,不想活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进内宅,来到左羚的房前,丫环们都等在那里,人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他没理会这些人,直接走进去。

“怎么了,谁敢欺负你。”况且怒声问道。

“没有,没有的事,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左羚看到他进来,强笑道,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什么叫你自己来,北京这地方不是南京,也不是讲理的地方,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况且见左羚没什么事,倒是放心了,只要人好好的,别的事都好办。

左羚一肚子气无法发泄,也就告诉了他怎么回事。

原来左家在北京有十几间店铺,最好的店铺是在宣武门附近购物一条街上,这几间店铺生意不好,可是店面的位置好,就租给别人经营。

左羚前去接收,跟这些店主人说店面不出租了,自己要收回来经营。这些店主人却根本不理会,自己拿出一张纸,说是店铺他们已经买下了。

左羚不信,找到原来的店铺看守人,这才知道,店铺的确被人强买下了,本来值八千两银子的店铺只得了一千两,还不得不卖,对方来头太大,后台老板是前朝刘太监。

左羚不愤,去跟这些人评理,这些店主人都仰脸朝天,只是一句话,买卖合同早都订立了,如果不满意愿意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另外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况且更是怒火填膺,他能想象得出那些难听的话是什么。

“前朝刘太监?就是当朝刘太监也不能欺负到我头上,你放心,啥事没有,我明天就去收回来。”

“别,你别去惹事,据说那个刘太监在宫里势力很大。”左羚慌道。

“就是,损失些银子就算了,左姐姐多卖些药不就赚回来了,再者说咱们也不差那点银子。”萧妮儿也劝道。

她可是知道左羚是况且的逆鳞,况且两次要杀人都是为了左羚,那次带人夜袭凤阳城更是差点把天捅破。

“算了?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北京不可能。什么刘太监、李太监的,只要不是皇上,我都不怕。”况且冷笑。

“你真的不要惹事,你身上麻烦够多的了。就像妮儿说的那样,咱们不要店铺了,只卖药也行,这一段时间我都赚两万两银子了。”左羚劝道。

“不行,你能忍我不能忍,店铺地址告诉我。”况且道。

“你要做什么?”左羚有些慌了。

“我不做什么,派人去那些店铺通知一下,明天早上必须腾出店铺。”况且恶狠狠道。

左羚不告诉他,唯恐他惹事。

况且也不言语,出去找到左羚的管家,要到了那十几间店铺的地址,然后吩咐纪昌,马上派人到这些店铺去,通知他们必须在明天早上腾出店铺,否则一切责任自负。

纪昌当然没有二话,马上带着人就去了。

左羚追出来,想要拦阻况且,慕容嫣然却拦住了她。

“放心吧,左夫人,在任何地方,咱们都不会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击,任何人都不行。这事你让公子办吧,他要是忍了我都忍不住。”

左羚苦笑,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横啊,她原来以为自己就够泼辣的,现在才发现自己脾气太好了。

“左姐姐,你早点说出来,也不用他显摆了,我一个人就把那些混蛋的脑袋割下来了。”九娘冷笑道。

左羚说不出什么了,看来她还是没弄清状况,况且不是说麻烦缠身吗,怎么还如此强势,看上去比在南京时还霸道。

他身边这两位更是霸道,况且不过是想收回店铺,这两位看上去是直接想要杀人了。

况且在南京霸道,其实是仗着中山王府和武城侯府的关系,他现在霸道可是仗着锦衣卫的身份,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确有资格在北京横着走。

这事况且接手,还真算是那些店铺主人走运,不然的话,难说慕容嫣然会不会半夜把那些人的脑袋摘下来当尿壶。

勤王派的尊严绝不可侮,况且就代表着勤王派的脸面。

吃过晚饭后,纪昌等人回来,禀告说那些人见到他们都是诚惶诚恐,说是要跟东家商量一下再回复,要求宽限时间。

况且冷笑:“宽限,我已经够宽容的了,没有直接上门开砸,他们倒是得寸进尺。”

“大人,干脆属下带人直接把他们扔出去就是了。”纪昌跃跃欲试。

“不,我既然说了是明天早上,那就是明天早上去收店铺。”

况且回到内宅,走进左羚的房间,告诉她这个消息。

“真的行吗?要不然还是算了,忍下这口气就是。”左羚原来气的发疯,都想跟那些人拼命,现在却怕况且事情闹大了惹上麻烦。

“放心吧,我只要不带人攻打皇宫,就不会有事。”况且道。

“攻打皇宫?你也真敢想。”左羚翻了个大白眼。

“要是你被人抓进宫里,我真敢攻打皇宫。”况且笑道。

“胡说,我怎么会被抓进宫里?”

“也说不定啊,你国色天香,说不定被皇上看中了,唐朝的无双不就是被抓进皇宫了嘛。”

“皇上才不会要我这丑丫头呢。”左羚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非常甜蜜。况且为她做的事并不多,可是每一件都是轰轰烈烈,气壮山河。

一个男人肯为自己豁出一切去拼命,她当然受用,也非常自豪。

第二天早上,况且带着五十个护卫直奔店铺而去。

这里在宣武门旁,是最热闹也是最昂贵的购物区,类似于后世的王府井大街。

明朝时已有王府井大街,只不过那里不是购物区,而是王府所在地,一条街上有十座王府,虽然这些王爷早都分封到各地,他们在北京的府邸依然存在,各公侯世家也差不多,至少在两京都有府邸产业。

来到一条街后,许多店铺正准备开门营业,顾客还没上来,蓦然看到五十多个骑兵全副武装疾驰而来,都有些发慌了。

不过这些店铺的东家也都是大有来头的,能在这条街上占据一个店铺的都不是一般人。当初况且想在这儿买一间店铺都没能买成,根本没有出售的。

况且看着纸上的店铺地址,指挥这些护卫:“这一间,这一间,还有那一间,都给我把里面的人扔出来。”

这些护卫一个个如狼似虎,四五个人一伙,冲进店铺,把里面店铺掌柜和伙计拖着扔出来。

“大人,手下留情,东家说了,要跟您商量商量。”几个店铺掌柜的叫道。

“商量?没什么好商量的,告诉你们东家,愿意哪儿告就去哪儿告。”况且把昨天这些人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

这些人都是惊慌了一夜,他们哪里知道惹到了这位朝廷新贵,还是纪昌带人过来,他们才明白惹到了什么人。

他们连夜告诉东家,东家只是叫他们坚守,说是想办法跟况且商量。哪里想到况且根本不容空,直接带人闯进来,强行接收。

“限你们马上离开这里,不然就去锦衣卫的大牢里过下半辈子了。”况且骑在马上大声道。

这些人都意识到况且不是说着玩的,真要是被关进锦衣卫的大牢,东家绝不会花大钱捞他们出来,更不用说东家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这些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一条街,感觉还不够远,直接逃走了。至于店铺,他们当然想都不想了,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店铺。

况且巡视了这条街上各个店铺,嘿嘿笑道:“好地方啊,真是好地方,应该全买下来。”

纪昌陪在况且左右,笑道:“大人,要不咱们把他们也扔出去算了,反正一不做二不休。”

“嗯,你挨个通知他们,就说这条街锦衣卫征用了,限他们半个月内迁走,店铺原价赔偿。”

况且也是心中一动,反正得罪一个是得罪,再多得罪一些权贵也不要紧。

“好了,属下这就去通知。”纪昌是锦衣卫的人,最喜欢这种打砸抢外带勒索的勾当了,这是锦衣卫的老本行啊,只是自从嘉靖年间陆炳当都指挥使后,锦衣卫就不敢肆意妄为了。

“慢着,打听一下,他们的东家有没有英国公府、定国公府、武定侯府这几家,如果有,得给点面子,就不征用了。”

“好的,属下通知一下,问明白他们的东家,有关系的就放过,没关系的一律征收。”纪昌笑道。

“就是这个意思,去吧。”况且挥挥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主动作死

“什么?征用,怎么可能,朝廷也不会征用私人店铺啊?”

“就是,兄弟,我们东家可是当过吏部尚书的。”

“我们东家是前朝伺候过皇上的。”

……

这些店铺一个个气的鼻孔冒烟,可也知道惹不起锦衣卫这伙强盗,只好把自己的东家亮出来,希望能吓跑他们。

纪昌一个个把这些店铺的东家记下来,心里却在偷着乐,没有大人交代的那几家关系户,看来征用这条街没有问题。

至于惹出麻烦他根本不怕,锦衣卫什么时候怕麻烦了,只要不是现在的十二太监之一,以及外廷内阁大学士、各部尚书,天底下他们不敢惹的不多。

况且听到禀报后冷笑:都是前朝的遗老,装什么装啊。

本来他只是想收回被霸占的店铺,不过来到这里一看,估计所有店铺都不是正道来的,可能跟左家店铺遇到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巧取豪夺来的,别人能这样做,他为何不能?

另外他想征用一条街,还有一个任何人都猜不到的原因,他原来经常玩大富翁游戏,在游戏里,他最喜欢的打法就是买下一条街,然后对手过来就绊倒收钱,很快就把对手全都弄破产了。

纪昌干的格外卖力,觉得锦衣卫的雄风又回来了,锦衣卫就应该是这种做派嘛。

那些护卫也都是锦衣卫的人,自然也都欢喜异常,一个个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不多时,十多个店铺的人都清光了,东西一样都没让人带走,全部扣留。

“把这些店铺的货物清点一下,列个清单,估算一下价格。”况且吩咐道。

“得令。”护卫们个个抖擞精神。

被扔出去的人都有前车之覆,出来后二话不说,直接逃走,根本不敢逗留,唯恐惹着这位盖世魔王,把自己扔进锦衣卫大牢里,那里可是地狱啊。

还有三十多间店铺的掌柜都悄悄串通着,商量怎么应付这件事。最后也都只能决定通知东家,他们这些人根本上不得台面,想跟况且商量都不够资格。

况且找到一家店铺,挥笔写了几十张通知,大意说这条街因锦衣第六卫公务需要,全面征用,限所有店铺主人半月内迁走,店铺原价赔偿。

他写完后,就让人张贴在一条街的两条进出口的牌坊上、还有各面墙上。

几个掌柜的出来看了后欲哭无泪,原价赔偿,他们这些店铺都是东家巧取豪夺来的,契约上的价格根本没有原价的十分之一,更不用说这些店铺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这次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锦衣第六卫他们也有所耳闻,知道锦衣第六卫的主人是当朝新贵,更有传闻是皇上的私生子,绝对是没人惹得起的主儿,再看到这等霸道的作风,他们更相信这是皇上的儿子,换个人谁敢如此霸道行事,他们的东家来头也很大得,但谁大得过皇子呢。

“这个会不会有些过了?”

周鼎成闻讯赶了过来,他原来是担心况且强行接收有麻烦,没想到况且竟然要把所有店铺征用。

明朝当然也有征用,一般都是有军事行动时,官军会征用地方的物资房屋,然后按价格赔偿,不过明朝官军军纪不好,说是征用,实质上就是抢劫,哪里会有什么赔偿。最后地方报到朝廷,往往也是不了了之,地方上还是得自己承担损失。

“不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这个新贵的头衔,我就要做点霸道的事给大家看,最好大家能猛烈弹劾我,让皇上罢免我。”况且冷笑道。

“这,你这算盘未必能拨得响啊。”周鼎成苦笑。

他知道况且是想闹出点幺蛾子,让文官们拼命弹劾他,如果皇上压不住,可能就把他罢免了,哪怕被流放边陲也比步入必死之地要好。

况且这样想,皇上会不知道?所以周鼎成才说这着棋行不通。

况且也不管这些,如果皇上能容忍也不错,他就顺势把这条街占用了,做起买卖来绝对够爽。这可是京城第一条街。

“大人,所有店铺都清点完毕了,这是清单。”一个总旗拿着十几张单子递给况且。

“嗯,上面贴好封条,这条街上留下十个人看守,有敢撕毁封条擅自闯入者直接抓进咱们大牢里。”况且道。

“得令。”

况且的锦衣第六卫当然也有审案的大堂、二堂、签押房这些,而且有自己的监狱,现在还都空着,况且很愿意扔些人进去开开张。

附近的掌柜听到这话,知道没戏了,自己也得准备好后路,至于东家那里不管能不能商量下来,反正自己是不干了,弄不好被关进那种地方,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这些人以前仗着自己东家的势力,个个强势无比,现在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办完这些事,况且才骑马赶去大校场,同时让护卫回家告诉左羚随时可以去接收了店铺。另外通知那些女护卫,分出五个人跟随左羚出入,免得再遭被人欺负。

这些女护卫都是在中山王府长大,在小王爷身边熏陶出来的,强横霸道绝不比他差半分,谁惹了她们,顺天府都敢直接闯进去。

周鼎成一叹,他也不敢劝况且,总觉得况且变化太大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至于这件事,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就进宫去通知张鲸,至少张鲸是先从自己这知道,别等闹出大事来,再让人家找到头上就被动了。

“这个小兔崽子想干什么?”张鲸气得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那些店铺的东家他倒是不放在眼里,他气的是况且动不动就闹出点事来,他还得里外的给他擦屁股

“这个,也不能怨他啊,原来接收那些店铺本来是被人家强行霸占的,况大人查看了一条街后,忽然想到锦衣第六卫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来作为自营商业区,也就下令征用了。”周鼎成绞尽脑汁,为况且找借口托词。

“自营商业区?他的所有经费都是皇上下拨的,他要做买卖干什么?”张鲸怒道。

“这个……第六卫也不是光靠经费就够开支的,有些事还是自己做方便些,尤其是药品,将来会是大量需要,光靠城里这些药铺,到时候就可能断货,那时候就耽误大事了,现在就得先储存大量的药品还有各种军需品。”

“哦,这个借口有点道理,你再好好想想,再找点靠谱的理由吧。”张鲸当然不信他这话,不过只要有适当的借口他才好交代。

两人交头接耳,合计了半天,想出几个听上去比较合理的借口。

“好吧,皇上有空的时候我会禀报,你回去听信吧。”张鲸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周鼎成如释重负,张鲸肯帮忙,这事就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回去的路上,纪昌等人兴奋不已,都说况且在重振锦衣卫雄风。

况且暗笑,他对重振锦衣卫雄风一点兴趣没有,纯粹就是想作出点事来,万一皇上发怒,惩治自己,自己就得逞了。

他是有分寸的,强行占用私人店铺,这当然是重罪,不过也就是免官流放,有张居正等人保着他,或许就是免官,遣送回原籍居住,如果是那样,他就是进天堂了。

大校场上,学员们现在已经不是训练了,而是在拼命,每个人都激发自己的潜能,如同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般搏命。

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躺倒在地上被人抬出去,休息片刻,服用了补益气血的药物后,又回到场中继续训练。

况且看了一会,很满意:“嗯,人需要的就是这股子精气神,不敢搏命的人上战场上也不过是送人头。”

赵阳有些忧虑道:“就怕万一有人脱力送命,那就大势不妙了。”

“不会,这点我有把握,那些药物就是避免这种意外的。”况且道。

他根据各种情况购进多样药品,一是为了最大程度激发出这些学员们的潜能,二就是保住他们的元气不会受伤,这一点上他不会犯任何错误。那种补益气血的药物,就是一层最好的保护罩。

人的身体无论怎样运动,还是有太多的潜能没有充分发挥出来,就像人脑,无论多么聪明的人,所能用到的也不过百分之十,身体机能调用的或许多一些,但也很难说,或许身体机能能被人完全调用的还不足百分之十,这种事况且目前还没着手研究。

但是如果比较慕容嫣然跟一般人的身体机能,就可以看出,一般人的身体机能绝对没有发挥出千分之一,虽说慕容嫣然是经过多年修炼才能如此,但这也说明了身体本来就有这个能力,否则单靠修炼也不能达到。

况且认为修炼的作用就是全面激发提升自己身体的机能,更会激发出潜能来。其实这方面不用比较慕容嫣然,他在给人针灸时已经发现这个现象了。如果不是学员太多,只是几个人的话,他单单靠针灸术激发人的潜能,也能达到相当不错的效果。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混世小魔王

左羚去一条街接收店铺时,看到了况且张贴在各处的告示,顿时啼笑皆非。

不是说好了只收回自己店铺的吗,怎么强行征用整个一条街啊?

她心里有些害怕,这事闹的大发了,过后怎么收场啊。

“公子就是霸气,一占就是一条街。这才是男子汉的气魄。”肖雪衣佩服得五体投地。

出了昨天的事,肖雪衣也很重视,所以接到况且的命令后,亲自带队,领着四个姐妹陪同左羚过来接收店铺,周围还有二十名护卫,这等阵容在京城也是一道风景。

“霸气什么啊,还男子汉气魄,他这叫作祸知道不?你还夸他?”左羚生气道。

左羚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当初不要这些店铺就是了,她甚至后悔不该再做买卖了。如果到京城只是单单的来看况且,跟他厮守一处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得做买卖啊,这下惹出大祸了。

“夫人不用担心,大人跟人在城里械斗,过后都啥事没有,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一个总旗在旁边笑道。

“有你们这些人怂恿,早晚出大事。”左羚责备道。

这两人都不敢说话了,暗道我们怂恿什么了,大人就是霸气,根本不用人怂恿。

一条街上的店铺掌柜的见到左羚都出来迎接,苦苦哀求,让左羚回去给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们也都暗自痛恨那个刘太监雇佣的掌柜和伙计,你说你没事招惹人家干嘛,把自己都连累了。

其实昨天的事发生在他们头上,也是一样,他们同样还是那句话,愿意哪儿告哪儿告去,没路费给你拿。

他们真的不怕人告,无论是告到顺天府还是都察院,他们背后的势力都能轻松摆平,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这句大俗话他们忘记了,恶人还得恶人磨,他们这些恶人碰到了况且这个大恶人,也就没辙了。

“各位叔叔伯伯,这跟小女子一点关系没有啊,这是锦衣第六卫征用的。”左羚声音如银铃,还带着柔儒的风情,听得这些中老年掌柜一个个都如沐春风,可是明白过来味道后却又傻眼了。

什么锦衣第六卫啊,不就是为你自己征用的吗?

道理的确如此,可是他们要找人算账真还得找到锦衣第六卫去,毕竟况且是以公家的身份征用的。

这些人里也有不少不服气的,真的写了状子告到顺天府,希望顺天府能为他们做主,他们跟顺天府也有些交情和往来。

顺天府尹看到这些人状告锦衣第六卫的指挥使况且,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们是告状还是给我招惹祸端啊,锦衣第六卫是本府能惹得起的吗?

他也不顾以往的交情,叫衙役用水火棍把告状的人都轰出大堂,给他们扔下一句话,愿意哪儿告哪儿告去,别来本府就行。

这些人蔫了,想去都察院告状,甚至有人想告御状,想了想又都歇菜了,还是老老实实等东家那里摆平吧,如果摆不平就撤走,反正损失都是东家的,他们不过是损失些工钱。

这些掌柜的当然损失不止工钱,这些大买卖都有很丰厚的油水,但遇到这等事情也没办法,斗不过人家还有什么话好说。

有几个掌柜见左羚貌若天仙,就猜她年轻识浅,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女人家心肠也软,或许几句好话能打动她。

其实左羚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她的脾气比况且还火暴呢。面对几个人的纠缠,她轻轻一个四两拨千斤,就把自己摘出来了。

护卫们把掌柜的都轰到一边,锦衣卫在此公干,你们别妨碍公务,不然抓你们进牢房,我们那里的牢房都空着呢。

这番话说出,这些掌柜的立马撒丫子跑,唯恐跑慢了被抓走,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也是人的潜能吧。

他们平时也欺负人,店大欺客,他们的东家更是天天欺负人,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哪有上来就拿牢房吓唬人的,还是锦衣卫的大牢,那是名副其实的地狱啊。

这些人回到店铺后,二话不说,坚决不干了,把所有货物封存,出来把店门关好,带着伙计们逃了,如果将来东家能摆平再回来,要不然打死都不回来了。

“这里的货物怎么没拿走啊?”左羚进到店铺看,货架上依然琳琅满目,有不少都是贵重物品。

“他们敢拿吗,我们兄弟过来就是把他们人扔出去了,东西还能让他们拿走?他们要是再磨蹭一刻钟,连人都别想走。”一个护卫满脸骄傲道。

锦衣卫的人出来就应该是这种派头,看什么好,直接就拿,看中店铺直接就占了,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

“你们也太霸道了,不像话了。”左羚都替那些人喊冤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碰上大人那是他们中大奖了。”护卫倒是理直气壮。

“把东西都收起来吧,封存好,万一人家来找,好还给人家。”左羚一叹,况且这都是带出的什么兵啊,怎么像一群土匪,可是土匪也没有这么霸道吧。至少人家还喊个打劫,这里直接就是征用,还冠冕堂皇的。

她真的没看出况且骨子里还有这种铁血因子,以前的况且可是温柔体贴、风流潇洒,简直堪称文人典范,现在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土匪头子了?

护卫们都进来封存货物,他们心里都不以为然,可是夫人的话得听,他们知道,别管大人多霸道,回家一样得听夫人的,典型的妻管严。

这些人回来要货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先借他们一千个胆子都不够用。能让他们的人走掉,就算开恩了。

晚上,况且回来,兴冲冲对左羚道:“怎么样,那条街都是咱们的了,将近五十间店铺,你就使劲折腾吧,都利用上,那里可是最好的地段,最繁华的商业区里最繁华的一条街。”

左羚撇嘴:“还怎么样,谁让你征用一条街了,能收回来咱们自己的店铺就足够用了,你这是作祸啊。”

她检查了收回来的左家的店铺后,就直接回家了,头痛的厉害,真是被况且吓着了。

萧妮儿也是觉得闹的太大了,劝道:“左姐姐说的有理,你还是别强行征用人家的店铺了,左姐姐说了,能在那条街上有一间店铺的都不是一般人物。咱们惹不起。”

况且笑道:“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北京城里我惹不起的人还不存在,除了皇宫金銮殿上那位。”

“吹牛吧,你就。”左羚没好气道。

“真的,我这是公务征用,也可以说是军务征用,符合朝廷条例的。”况且正色道。

“没听说这个,官务也就是征用粮草银子,住房都是临时征用,使用后得还给原主人。你这儿哪儿是征用,是霸占。”左羚义正辞严。

“我说你是哪伙的,我可是为你征用的。”况且无语。

“我不是怕你招灾惹祸吗,都为你担了一天的心了。”左羚有些心酸道。

“没事,我还真盼着出事,最好皇上治我的罪,那样咱们就可以回南京了,这里的一切全扔了都不可惜。”况且笑道。

“你打的是这算盘啊?”

左羚和萧妮儿这才明白,况且这是借机故意作祸,回南京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他真是巴不得皇上受不了他,把他驱逐出北京城。

“可是你写上了,那些店铺原价赔偿,那里的店铺好一些的都值一两万两银子,几十间店铺得赔给人家多少银子,咱们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左羚又想到了愁事。

“你想多了,我根本不想出银子,那些人想要赔偿也好,我得让他们拿出从洪武年间以来的所有买买契约,手续不完整的不赔钱。”况且冷笑道。

左羚和萧妮儿都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洪武年间以后的所有契约,这不是明着刁难人吗?谁也拿不出如此完全的契约啊。这还是赔偿吗,分明就是抢夺啊!他身上混世魔王的基因又被点燃了。

那些店铺的东家们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在北京城里几十年了,还没有人敢欺负到他们头上,第一反应就是带人打上门去,可是听到锦衣第六卫的名号,马上就打消了这念头,打架肯定打不过啊,锦衣卫的人都是虎狼,何况听说锦衣第六卫里有两万多人,这些家族的所有家丁还不够人家一口吞的。

不过他们也都各自有势力,当夜跟许多家族联系沟通,准备在朝廷上跟况且打这个官司。

第二天,就有弹章飞进宫里,随后几天,弹章如雪片般飞入,然后堆积在皇上的御案上。

皇上这两天正忙着看海瑞巡抚江南发回来的奏折,看来开局不错,江南那些豪绅都被海瑞严厉的整肃作风吓破了胆,据说许多人家都把自己家朱红色的大门染成黑色的了,该实报的土地也都实报,不敢再欺瞒,江南土地凭空增加出近万垧良田。

随后皇上脸色就难看了,司礼监原来压着那些弹章不给皇上看,可是越来越多了,压不住,只好一股脑都给皇上摆上。

皇上看过一封又一封,最后气的差点把手里的宋瓷砸在张鲸的脸上。

“这个混账东西想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赌皇上心机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都暗自发笑。

他们心里也是叹服:这个小东西的确是太能作了,就是我们在那条街上最多也就占用一间两间店铺,他可倒好,直接征用一条街。

他们哪里知道况且的心思,况且是玩大富翁游戏上瘾了,里面的阿隆巴斯就是专门买下一条街,然后谁过来就得交钱,直接让对手破产。

买下一条街是况且心中的梦想,只不过他这次连银子都不想出了,直接征用。

张鲸战战兢兢地躬身道:“万岁爷,那小子说了,真是公务需要,锦衣第六卫需要许多店铺生产储备药品,如果不这样,将来需要时就可能买不到了。”

“公务需要?他若是需要地方,大可以申请啊,为什么非得占用那条街?”

皇上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当王爷时,就知道那条街意味着什么,最豪华最昂贵的店铺都在那里,以前的王府许多东西都是在那里买的,况且分明就是眼红心热,然后仗着他的恩宠强行霸占。

“那小子说了,那条街最适合。”张鲸硬着头皮道。

“朕的皇宫是不是比那条街还适合?他下一步想干什么,会不会再征用一个坊区,然后征用半个北京城?”皇上一拍案子,龙颜震怒。

“万岁息怒,依奴才看,要是那小子以后真的能成事,完成皇上的大业,给他一条街又算得了什么。”秉笔太监笑着上前劝道。

“那倒是,他要是真干成了我交给他的大事,别说一条街,就是十王府街赐给他都行。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干的,就已经无法无天了,这样下去还了得。”皇上怒色稍减。

“据奴才们接到的消息,那小子真是个人物,干的有声有色的,他现在用那种悬赏条例练兵,手底下招募来的人个个都跟饿狼似的训练,那种精气神真是让人意外啊。”秉笔太监笑道。

“嗯?还有这事,说来听听。”皇上倒是有了兴致。

秉笔太监就把底下人报告来的情况都说了,而且大赞况且练兵有法,那些招募的新兵虽说还没有操练阵法,可是单个人的气势已经比塞外的鞑靼还强几分。

掌印太监也笑道:“的确,真要再给那小子几年时间,完全可以练出一支不亚于太祖手下的那些百战精师啊。”

“你们对他评价这么高?是不是有点过啊?”皇上倒是大感意外。

“还是万岁慧眼识金,其实原本奴才们也不看好他的。”掌印太监道。

秉笔太监笑道:“皇上,他现在倒是很上道了,奴才原来还担心他上任后就知道写文章、练书法画画什么的,那就真的无法成事了,现在看来这小家伙真有干大事的气象。”

听到这些赞语,皇上不仅不怒了,而且心花怒放,心里赞道:国师真乃神人也。

别说这些人,他原本也想不明白况且怎么能干成高拱、张居正都认为没有人能干成的大事,戚继光是名将、谭纶是名臣,他们都不能成的事,还有什么人能完成?一个文弱书生就比戚继光加谭纶的最佳组合还要出色?

他心里存在这些疑问久矣,若不是那位国师在先朝从未算错过一次,言则必中,他也不会押宝似的把这桩伟业押在况且身上,实在是没办法。

他原来也想过况且把一切搞砸了,那不过损失几十万两内帑,他的内宫俭省一下也就度过去了,万一能成,全国一盘棋就全都搞活了。

如果把国家比做一个人,银子就是血液,血液干枯或者血气不旺的人身体自然好不了,他即位以来的最大难事就是缺银子,许多事做起来都不难,但缺少了银子就是干不了。

如果海禁开放,沿海口岸都能控制在朝廷手上,海外的天量白银流到国库里来,自己可就成了中兴之主了。

隆庆帝为人平和谦抑,虚怀若谷,心中却也有做个中兴之主的梦想,至少想给儿子留下一个大好河山,而不是处处艰难的格局。

“他最近的账目你们审计过没有,这混账东西贪了朕多少银子?”皇上忽然有些害怕,这小子这么贪,经费不会都被他装进自己的腰包了吧?

“万岁放心,这小子懂分寸的,万岁给他的银子一文钱都没贪,自己还倒贴了几万两进去,可能就是害穷了,这才要做买卖。”秉笔太监笑道。

“他自己倒贴银子?”皇上有些不敢相信。

“的确,这些倒贴的银子没上账目,不过大家都知道的。”

“哦。”

皇上有些理解了,这小子是不是没银子用了,又不好意思公然伸手要钱,所以霸占一条街做买卖,这做法是太过分了,却也值得原谅。

至于说况且是公务需要征用一条街,皇上只能说他是放屁,而且是放狗屁,而且是狗屁不通。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其实跟况且没有关系,他们为况且说话,一是宽皇上的心,二也是寄托重望在况且身上,希望他将来能创造奇迹,完成皇上开放海禁的宏伟大业。

若不是这样,况且征用那一条街,别说别人不服,他们都得出头争,他们也想在那条街上弄几间铺子做买卖赚钱,银子这东西没人嫌多。现在况且抢了先手,他们也就不去想了。

“好吧,给兵部下道旨意,用兵部的名义征用那条街,然后划拨给第六卫专用。”皇上发话道。

秉笔太监一努嘴,旁边一个太监就跪在御案前草拟旨意。

秉笔太监只是官名,并不是说一切文书都是他下笔,他手下也有许多人使用呢。外面的内阁,内部的司礼监,这两个部门合起来,才是完整的相权。

唐朝时陆贽被人称为内相,其实掌印太监、秉笔太监才是真正的内相,高拱、张居正就是外相。

皇上又对张鲸道:“这次的事朕就为他担下了,跟那个混账东西说一下,消停消停吧,以后他真的能大功告成,朕把十王府街赏给他用。”

“这个,不妥吧?”掌印太监都吓着了。

十王府街可是有十座王府的,没人敢打那儿的主意,就是亲王,赏给一座王府都是天大的恩典,况且只是臣子,怎么能赏十座王府啊?

“我就怕他没本事拿到,十座王府又怎么样,能缓解国库空虚吗?能解决任何难题吗?他要是真干成了大事,朕决不食言,给他写个旨意做证据。”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都有些吓着了,这怎么像赌博啊,还写字据啊。

张鲸吓得不敢说话,其实本来这里也没他说话的地方,只有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在皇上跟前能畅所欲言。

张居正知道这事后也是吓了一跳,开始还不大相信,以为是有人假借况且名义胡作非为,后来才知道真是况且干的。

“你小子想干什么?”张居正还是第一次跟况且拍起桌子,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好好的一个才子、理学少宗师怎么成了北京一霸了。

“大人,我就是看那条街挺好的。”况且一脸无辜一脸呆萌道。

张居正气的笑了:“你看北京城里还有哪几处好的地儿,是不是都想占了?”

“不是,就那一条街足够了。”况且也不反驳,更不为自己辩解,就是卖萌。

“呵呵呵。”张居正气的胡子飘扬,却还在笑,他实在是被逗得受不了。

“大人,我都查明白了,那些店铺的主人也都是巧取豪夺来的,还都是前朝的遗老,耍什么威风啊,我可是当朝新贵啊,不这样得瑟得瑟,不是给皇上丢脸吗?”况且振振有辞。

张居正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什么前朝遗老啊,那是前朝的权贵人物好不好,什么时候你给改朝换代了?

遗老遗少是改朝换代后对以前朝代的权贵的蔑称,况且这是故意埋汰这些人。

“你就是想作,然后想让皇上赶你回家?”张居正何等人物,马上就看出了况且的用意。

“大人英明。”况且赶紧拍马屁。

“我英明个屁,你那点小心眼皇上会不知道,跟你说皇上就是治你的罪也不会让你离开北京城的。”张居正摇头,他倒是不生气了。跟况且这种人没法生气,有时候跟三岁小孩子似的,打不得骂不得的。他现在倒是同情陈慕沙了,天天的,怎么受得了这种弟子啊。

其实陈慕沙对待况且就像儿子,基本就是溺爱,别的统统不管,任其自由发展。

“那样至少我不用去福建了,也不用执掌锦衣卫了。”况且笑道。

况且心里特别清楚,执掌锦衣卫手握大权绝不是什么好事,相反倒可能是天大的祸端。如果他只是一介白衣,皇上顶多要他的命,不会连累别人。

张居正想了一会,苦笑道:“我都能想明白的事,皇上也一定能想明白,你这是白费心机了,你等着吧,皇上不会治你的罪,还会承认你的征用行为,想撂挑子是吧,没门!”

况且笑道:“我也想过了,那样我至少得到那条街了。”

“你是以精明的心去做糊涂事,但愿你总是能把握住机会吧,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了。”张居正无奈笑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送你一条大龙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条商业街上的所有店铺都撤走了。

那些店铺的东家在一片哀嚎声中也都歇菜了,现在整条街上到处张贴的不是锦衣第六卫的征用公告,而是盖了御印的兵部文书,这等于是圣旨。

圣旨不可违,不可抗,那些人就算来头再大也不敢跟皇权叫板,只能自认倒霉了。

也有不少人来要赔偿,况且张口就要他们拿出洪武年间以来的所有店铺买卖契约,缺一份都不行,这些人都哭着走了,这不是难为人吗,你要明抢就直接说好了。

左羚看着这些人欲哭无泪的样子于心不忍,不过况且执意如此,她也没办法。

外面都说况且是妻管严,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况且打定的主意,她们根本扭转不过来,只有陈慕沙老夫子能摁住他。

她原本还担心,见到兵部的文书,尤其是上面加盖了皇上的御印,心里倒是稳当了,她也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支持况且如此荒唐霸道的做法。

这里面有什么事她不知道,也不愿意打听了,反正况且不会说。

看到整条街现在都是她的了,左羚乐的都想在街上跳舞了。左家剩余还有几间店铺,她也不想要了,根本没必要,也经营不过来,能把这条街经营的有声有色是非常巨大的挑战。

不过她喜欢,她平生的梦想竟是经商,把买卖做到最大,建成一个商业帝国。现在况且为她打好了基础,她也抖擞精神,全副身心投入进去。

这条街况且安排了二十名护卫在出入口警戒,这就是有事时弹压,相信还没人闲着没事挑战锦衣卫的威名,挑战他这个当朝新贵。

况且也拿到了皇上给他的字据,却是满脸的苦笑,将来赏给他十王府街,就算真有那一天,他敢要吗?一个臣子占用了十座王府,不是谋反是什么?光是僭越这条罪名就够他抄家的了。

这是张鲸特地找到他亲手给他的,没经过周鼎成的手转交,还告诉他暂时别让人知道。这当然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张鲸自己的心思,害怕外界有人知道了,对况且不利,还会有许多人借此攻击皇帝。

“你这小王八蛋别再胡闹了,皇上让你消停消停,万岁爷可是快受不了你了,要不是掌印、秉笔两位大人为你说话,这次你也甭想过关。”

“掌印、秉笔两位老大人为我说话?”况且莫名其妙,他跟这两人面都没见过,为什么为自己说好话。

“哼,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两位大人很赞赏你,为你说了一堆的好话,万岁爷才转怒为喜,要不然,你十颗脑袋也砍了。小子,我老人家求求你了,别再胡作了,我老人家都快被你带进粪坑里了。”

张鲸说完,急匆匆走了,他真是有些怕这混账小子了,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准倒霉。

看到皇上加盖了小玺的字据,况且心中却是一惊。

“皇上也是蛮拼的啊,竟然加大筹码了。”况且心里叹气。

越是这样,他越是感到危险,十王府街(也就是后来的王府井大街)当然好,别说干什么,光是十座王府就是天价财富,那些王府都是小一号的皇宫,而且还是十座,每一座王府都是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也就是永乐年间最兴盛的时候有这种财力,放到现在,想建这样的十座王府都不可能,国库没这么多银子。

况且心里想着,这次自己主动进攻算是吃了棋盘上皇上的几个棋子儿,皇上却又送出一条大龙给他吃,就是看他敢不敢吃,有没有本事吃到。

皇上好大的手笔!

况且感受到的皇上跟张居正还有群臣心里认为的皇上是不同的,张居正等大臣心里的皇上是那种虚怀若谷、信任群臣、拱手而治的皇上,有些像汉文帝,况且感受到的皇上却是有汉武之雄心,而且勇于作为的皇上。这些其实都没错,皇上也是人,人都是有多种性格的,没有纯一不杂的人性,那种人是圣人。

不管怎么样,那条街现在完全归况且使用了。

况且抛开这些杂念,想到那条街归属于自己,还是很有成就感。

那条街以后会带来的滚滚财富更是让他热血沸腾,他来到北京可是花了太多冤枉钱了,现在到了连本带利都收回来的时候了。

“要不要给李香君几个店铺玩玩?”况且心里想着。

若是有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念头,估计得气得吐血,那可是最好最贵的店铺啊,能随便拿来玩玩吗?

况且还真就这样敢想敢做,那条街上有一座茶楼,倒是应该适合李香君经营,左羚当一条街的总经理,每个店铺还应该有店铺的经理,其实都是东家,下面才是掌柜的和伙计,这些人才是出面打理生意的人。

左羚其余的店铺也不用都经营药材药品了,留下几个在各条街上做分店,其余的只是负责生产和批发,由北京逐渐向各个省辐射过去,用不上几年,就能占领整个北方市场。

他看了皇上的字据后也明白了,变着法的撂挑子也没用,皇上就是把他弄死也不会放他回南京的。至于再想法花样作死,他也不想了,太累了,不想折腾了,除非有什么事找到头上。

老老实实做几年生意吧,这些不用他怎么操心,都有左羚负责,她才是这方面的天才。至于他还是留着精力继续去折腾那些学员去。

一条街换了主人,而不是一条街上的某家店铺换了主人,这件事在北京城轰动一时。

各种酒楼、茶楼、街头巷尾,都有人议论这件事。

“真不愧是当朝权贵啊,说是开国以来第一权贵也不过如此吧?”一座酒楼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愤愤不平道。

“就是,一条街从开国以来就没属于一个人过,这还是第一次被一家独占了。”

“谁让人家是圣上的私生子呢,龙子凤孙嘛。”

“胡说,这种话也能乱说,圣上今年才三十岁,哪里生得出那么大的私生子来?”

其实这种谣言本来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专门恶心皇上的,隆庆帝今年不过三十岁,况且二十一岁了,隆庆帝再英明神武,也不可能九岁生子,这种事就是秦皇汉武也不行,生理限制是不可能突破的。

不过信者还是众多,主要是许多人真不知道皇上多大年纪,皇上是全国人民的君父啊,一般人心里的皇上都是带着神圣光环,坐在九天之上的御座上的神。

“那会不会是先皇的私生子啊,如果是的话,就是皇上的兄弟,这样也就说得通了。”有人又顺势造出是嘉靖帝私生子的谣言。

“不会吧,如果是先皇的私生子,也该封王啊。”有明理的人怀疑道。

“可能有些缘故不好承认呗,用这个法子来补偿一下。”

这些人也都是有脑子的,除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其他人都是觉得只有皇上的私生子这个身份才能解释清况且的骤然贵盛,不可一世,别的说法根本说不通。

主要是一条街太出名了,北京的人没有不知道的,都以去那条街上购物为荣,那代表着身份财富地位,有的人买不起那里的东西,跑了半个北京城,只是去那里的茶楼喝杯茶,回来都能吹上几天牛。

“知道吗?一条街被一个人给占了?”

“早知道了,还用你说,那是皇上亲儿子占的,别人谁敢啊。”

“皇上的亲儿子,不应该是亲王吗?”

“是私生子,听说皇上也闹穷,建不起王府了,就把一条街赏给他了。”

“别扯了,皇上还能闹穷?”一个人不信。

“当然,你不知道吗,皇上连果肉馅饼都吃不起了,不是闹穷是什么?”

“这就更胡扯了,皇上想吃天上的龙肉也能吃得起,怎么吃不起果肉馅饼?”

“你不知道,皇上当太子时最喜欢东华门一家熟食店的果肉馅饼,在宫里想吃,结果几个太监做了个预算,说是光模子就得几千两银子,做出来的馅饼五十两银子一枚。皇上说没钱,不吃了,这不是闹穷是什么?”那人言之凿凿,还有理有据的。

“皇上真可怜啊,东华门的果肉馅饼五文钱一大盒子,我等草民也不是吃不起啊。”这人眼泪都流出来了,皇上也太不容易了。

“是啊,就是进不去宫里,不然我天天买馅饼给皇上他老人家送去。”

“听说皇上他老人家一次想吃驴肠,也是因为太贵不吃了。”

“以前真还以为皇上家有用不完的银子,看来皇上也会闹穷啊。”

这些人都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替皇上操起心了

这事还是真的,隆庆帝当然不是吃不起,只是气的不想吃了,五文钱一大盒子的馅饼怎么成了五十两银子一枚了,贵了几千倍,而且开这个先端的话,就不是他一个人吃了,后妃女官太监都得尝尝不是,每天得几百盒子才够吃,太费钱了。

隆庆帝生性节俭,不是装的,在嘉靖年间他也过过苦日子,养成了不乱花银子的良好习惯,但在国家大事上,却从不吝惜经费。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边关警讯

隆庆元年三月三十日,辽东土蛮进攻辽阳,辽阳指挥使战死。

消息传来,朝廷震动,戚继光率部奔袭辽东作战,一举击败土蛮,保住了辽阳城。

随后,各边关传来警讯,塞外的鞑靼部整日操练军马,演练军阵,囤积粮食物质,大有秋后全力进攻的态势。

接到这个警讯,朝廷更是重视,鞑靼部已经休养生息多年,膘肥体壮的,闲不住了。这些年,鞑靼部一直跟朝廷要求开启互市,朝廷却因鞑靼部言而无信,从中原采购足了铁器、粮食、布帛、盐巴、茶叶等战略物质后,往往就撕毁协议,入塞劫掠,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一空,所以坚决不肯开启互市。

九座边关现在也是加紧训练,储备物质和军械,长城各处日夜都安排人盯着塞外,一旦鞑靼部有风吹草动,就会点燃烽火。

况且这里也是加紧动作,刀枪弓箭、诸葛弩、守城弩、连环弩等器械和重武器都已经下发,甲胄和马匹也都下发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火器营的火器,第六卫没有设立这个训练科目,只好派人到京城神机营去接受训练,学习使用各种火铳火炮。火器火炮在当时属于战略级的武器,相当于后世的*、洲际弹道*。

大明朝只有两京有神机营,边关各座要塞有一些火炮,却没有成建制的神机营。

明朝火器最强大的时候是在永乐年间,永乐帝擅长使用火炮攻城略地,他六次扫平塞外,与火器的大量使用有直接的关系。

宣宗时,边关各处都配置有强大的火炮,作为对塞外的威慑,真要打起仗来,这些火炮的确具有不可抵抗的威力。为此宣宗制定了严格制度,火炮必须有专门的军官负责看守、保养,每一座火炮都记录在案,如果边关被攻破,火炮必须由专人负责炸毁,决不能让鞑靼得到,以免被复制出来。

如果丢失了火炮落在鞑靼人手里,负责的主官以下全部问斩。

其实火炮的技术对蒙古人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元世祖忽必烈猛攻襄阳城五十多年都没能攻破,最后运来回回大炮,一炮就轰塌了襄阳城的城墙,襄阳城守军只好出城投降,南宋也就丢失了最关键的要塞。

闲话一句,拜占庭也是坚守多年,最后还是毁于强大的回回大炮,东罗马帝国就此覆灭。*教就此大兴,最后攻入欧洲,建立了强大的奥斯曼帝国,与神圣罗马帝国、中华帝国并立于世。

制约蒙古人制造火炮的主要原因就是塞外缺铁,没有大量的铁火炮是制造不出来的,另外蒙古人自恃自己铁骑天下无敌,也不愿意行军时带着沉重笨拙的火炮去打仗。

况且在张居正府里见到了作战归来的戚继光。

戚继光虽然没穿戎装,身上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看来这次没少杀人。

“兄弟,对不住啊,出了这档子事,没能去你那里。”戚继光见面就道歉。

“没事,军务要紧,我那里不急。”况且道。

“你那里也得抓紧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看这样子,鞑靼部在秋季一定会大举进攻,这次土蛮进攻辽阳不过是练练手,狠仗在后面呢。”张居正道。

“那到时候我部也要去边关杀敌吗?”况且问道。

“不是,鞑靼部虽然强大,我边城九关也不是摆设,经营百年不说固若金汤也是坚如磐石,就算有某个边关被攻破,鞑靼进来也不过就是抢劫烧杀一些地区,造不成大的祸患。而且他们每次进犯,自己损失也不小,相对来说,咱们只要准备充分攻守得当,损失并不大。”张居正道。

况且心里一叹,张居正所说的损失是指战力上,鞑靼进犯,损失的都是精壮的士兵和珍贵的战马,中原地区损失的是大量的平民百姓和一些来不及坚壁清野的粮食房屋等物质。

就人员的损失来说,中原地区损失还是大了很多,但正规官军损失小倒是事实。

张居正这样说也不是心肠歹毒,视民众如草芥,只是掌权者、上位者从国家利益上看问题,本来就是抛开了道德观、伦理观这些东西,他们要考虑的只是纯粹的国家利益。平民伤亡多少不过就是泛泛的数字。

没有这种心态也当不了掌权者,况且之所以厌恶权力,跟这些有很大关系。

斯大林曾有一句名言:交通事故中死一个人,那是一个人,战争中死亡一百万人,不过是纸上的数字。

真正的掌权者基本都是这种心态,妇人之仁、读书人之仁跟他们没有关系。

“鞑靼部并不难对付,真正是朝廷腹心之患的反而是白莲教的余孽赵全这些人。”张居正继续说道。

“他们在塞外?”况且知道一些,却不是很详细。

“嗯,他们自己造了一座土城板升城,置身鞑靼的层层保护之下,专门为鞑靼出谋划策、操练人马,校计粮草这些,他们对我中原官军作战的方式非常了解,这些他们都用在帮鞑靼练兵上,对我们威胁至为严重,如果除掉赵全这些叛逆,鞑靼部不足为虑。”张居正说道。

“想除掉他们基本不可能,咱们派出许多人去行刺,都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戚继光叹道。

此时,家人送来一壶酒、还有一盘葡萄。

张居正举起酒杯笑道:“戚帅,这杯酒就为你接风洗尘了。”

戚继光感动万分,这一杯酒可比京城最豪华的酒席还珍贵,没几个人能喝到。

他躬身从张居正家人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况且倒是随随便便接过酒杯,然后陪着戚继光喝干。

“多谢大人。”戚继光喝完,把杯子放在盘子上,这才坐下。

张居正也喝了一杯酒,然后一粒粒吃着葡萄,葡萄滋阴生津,这能缓解他体内燥热,所以他非常喜欢。

这间书房里温度控制的比较低,张居正还只是穿着一件夹衣。

他修炼房中术,身体经常处于燥热状态,尤其是头上热气腾腾,冬天也不敢戴貂帽,只是穿一件貂裘。

况且观察他的脸色,却放下心来,看样子最近太忙了,张居正房中术也中辍了,体内阴阳不平衡的状况还不是很严重。

修炼房中术的人并不会造成阳虚,反而是严重的阴亏,表面看精力旺盛,身体热量也高,其实却是体内阴气严重亏损。

男人都喜欢被人称作阳刚之气,但只有体内阴阳平衡中显现出来的阳刚才是健康的,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平衡才是王道。

至于所说的纯阳体,并不是童子身,童子身反而是最完美的阴阳平衡,真正的纯阳体只有神仙才有,这当然是传说,都说只有修炼成了纯阳体质,才能飞升为神仙,吕洞宾道号吕纯阳,纯阳实际就是神仙的代名词。

这也只是传说罢了,毕竟没人见过有谁白日飞升。

当然也可能有人躲在深山大泽里度劫成功,飞升到仙界,这就不得而知了。

况且原来给张居正配制过药酒,并不是壮阳药,而是滋阴生津、填髓壮骨的,张居正喝着很受用,拿了一些送给皇上,皇上喝了也觉得不错,干脆讨要药方自己配制。

张居正把况且找来直接说明是皇上要药方,况且爽快地写出药方。这只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不是古方、千金方什么的,不值得敝帚自享。

如果皇上向他讨要六神丸的药方,他就算不得不交,也得讨价还价一番。六神丸、养心丹这些现在依然是左羚的药品中最赚钱的,属于主打拳头产品。

“这样说来,允明老弟还是要去福建?”戚继光猜到了,问道。

“应该是吧。北虏一动,南寇必动,两相呼应,想让朝廷首尾不相顾。我对于九边比较放心,估计北虏就算进攻,也是试探性居多,如果短时间攻不破边关,也不会不惜代价地攻进来,上次给他们的重创,他们也未必全部恢复过来。倒是南寇那里暂时还没有良策。”张居正皱眉深思,脸上忧色重重。

“南寇上岸,就推他们下海。到时候我陪允明老弟过去,就不信杀不服那些王八羔子。”戚继光道。

“如果只是防御或者击退这些倭寇,也就不用操心了,谭总督率领福建官军足矣,可要想在那里站住脚就很难了。”张居正叹道。

“站住脚?”戚继光惊诧道。

“对,长期驻留。”张居正道。

“什么?长期驻留,不可能。”戚继光失声叫道。

况且愣怔怔地看着两人,好像没自己啥事似的,其实说的就是他。

“大人,单纯对倭寇海盗作战并不难,可是想长期驻留一个地区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根本不可能做到。”戚继光道。

“我也知道,正因为此,必须做到。”张居正叹道。

况且有点急了,插话道:“具体难在哪里呢?福建也有官军啊,官军不是长期驻留的吗?”

戚继光道:“老弟,这是两回事,福建的官军是地方部队,跟当地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跟倭寇、海盗都有秘密协议,保持一种平衡。”

况且点点头,明白了大概,旋即又摇摇头,具体的他还真是一头雾水。

第一百七十六章 皇帝差饿兵

“这里面的事不好说啊。”戚继光长吁短叹。

“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沿海豪族跟倭寇、海盗都有关系,而且是利害关系,更说明白些,倭寇、海盗就是他们的人,他们是两张皮一家人。”张居正直接撕破了说道。

况且知道,沿海八大家族就是倭寇海盗的总后台。当然不是说所有的海盗都是八大家族的,也有无依无靠,专靠海上劫掠为生的,但那只是小股势力。这种海盗就像内陆的流寇,一般都成不了气候。

戚继光道:“我当年率兵也就是打进去,打胜了然后退出来,这并不算太难,若是让我长期驻留一个地区,实话说我做不到。”

“那要想做到该怎么办?”况且问道。

“基本无解,我也想过各种法子,都行不通。”戚继光摇头。

况且心中一沉,戚继光都这样说,自己看来真是要踏入必死之地啊。

“如果有十万精兵,的确可以镇守一方,可是十万精兵每天需要多少粮草给养,这些粮草给养从哪儿出,就算是路途畅通无阻,朝廷也出不起这么多银子吧?”戚继光问张居正。

“没有,朝廷供养不起十万精兵驻留福建。”张居正很干脆地道。

“允明老弟,你手下好像是两万人,而且还都是新兵,这些人根本消耗不了半年。要不我练成的这支新军划归你,也比你那些人强许多。”戚继光道。

“不行,你新练的那些人必须留守蓟镇边关,我说鞑靼部不足忧虑,那也得全力以赴地应对。更何况福建那里不是兵多兵少的问题。”张居正道。

“戚帅最好还是能抽出时间帮我训练新兵吧,这才是长久之道。我那里装备基本都到齐了。”况且也不多想了,反正皇上押了天价的筹码,这盘棋不管怎样他都必须下完。

“好,我这次回来能有个缓冲期,就全力帮你做这件事。”戚继光道。

“多谢戚帅。”况且大喜道。

“经费的事朝廷能保证供给吗?”戚继光又问道。

“不能,他的经费是皇上直接由内帑拨给的,户部这里没有任何剩余经费了,皇上的内帑也不会太多,等你到了福建,一切经费可能就得自己想办法了。”张居正道。

“什么?”况且差点跳起来。

“不是说皇上不差饿兵吗?我带着两万人去福建,总不能去那里讨饭吧?”

“讨饭?圣上下旨,军费可以就地征收。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张居正笑了。

“哦。”况且明白了。

这是让他到了福建想法征收征用需要的物质和钱粮,那也行,只要朝廷允许,他就敢放手大干,哪怕把福建的地皮刮掉几层也不在乎。

“对了,老弟,我刚回来就听说了,你可是抢了一条街啊,我羡慕死了,当初我都想在那条街上买个店铺了,根本没人卖。怎么样,需要人入股吗?我银子不多,几万两还是拿得出来的。”戚继光嘿嘿笑道。

况且有些尴尬:“入什么股啊,大哥缺银子花,尽管开口,我赚钱也不是为自己。”

“那就好。”戚继光拍拍他肩膀。

这当然是开玩笑,戚继光虽然不做生意,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在军费中随便做笔账目,银子就到手了,这是武将的优势。

“沿海那些豪族、海盗倭寇的老窝都是你的经费所在,我看你很擅长抢的嘛,那里才是你发挥长处的好地方。”张居正调侃道。

况且点头:“嗯,只要朝廷不干涉那就没问题。”

他可是知道沿海豪族的身家,个个都是真正的富可敌国,灭掉一个豪族就足够花几年的。当初小君只是在郑家一个当家人的身上就得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郑家老家那里一定还有更多的银子。

“跟你开玩笑的,那些人可不是一条街的东家,你以为躺在那里给你抢啊?”张居正笑道。

“我可是认真的,只要朝廷不干涉我的事,我保证到了福建不跟朝廷要一两银子,当然装备还是得朝廷供给,但我可以出银子买。”况且认真道。

张居正和戚继光被他的话噎住了,瞠目结舌,真不知他底气来自何处,官军在沿海征战多年,拿那些豪族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居正暗自思忖:看来皇上真是掌握了一些绝密的事,所以才乾坤独断,重用况且?

“老弟啊,慎重,这话先不要让别人知道。沿海的形势非常混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戚继光替况且担心,以为他是年轻气盛,不知道深浅。

“皇上没跟我谈过,不过我猜测,解决你军费的路子也只有一条,皇上也不会就靠你去打劫豪族为生,不是不允许,而是你根本打不动。”张居正道。

况且没说话,仔细听着。打不动那些豪族他还真不相信,他手下可不是只有两万人,还有一股隐形的力量,海外还有君王组织,到时候就算不是全部听命,至少也有一部分还是可以调动的。这次招募人员,那些人配合的还是不错。

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些豪族在朝廷上下内外都盘根错节,打了那些人,就是捅了马蜂窝了,到时候朝廷这里皇上和张居正能不能压制得住,这才是要害所在。

“我是这样猜想,未必一定如此。将来海禁开放,会试着放开一个海岸港口,作为与海外通商的主要渠道,也是朝廷认可的唯一渠道。你的锦衣第六卫就是保护这个港口还有周边的安全,以及通往内地的道路畅通,至于军费到时候就可以从通关的货物还有银子里截留一部分,那样就有保证了。”张居正道。

“大人所言有理,不过两万人保护一个港口,等于死守一个地方,还要保证通向内地的道路畅通,还是力量太薄弱啊。”戚继光依然不看好况且的前景。

“他只是坚守,必要时中山王府、南京都督府、沐王府还有两广官军可以随时支援。”张居正道。

皇上没有跟他谈过这个问题,但以张居正对全国形势的了解,估计也不外乎如此了,没有别的选项。

“官军策应支援都没问题,可是有时候,这些官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关键时刻未必能发挥作用。”戚继光摇头道。

“所以我猜测皇上以锦衣卫的名义让他练兵,也是为了这一点,锦衣卫镇守福建,相当于钦差大臣,可以全权调动沿海各省的军队,甚至物质粮草,不听调动的,可以先斩后奏。”张居正道。

“当年胡军门不也是以钦差、总督的身份打倭寇的吗,用了数年的时间,耗费国帑无数,也无力彻底解决问题。钦差大臣的确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可是有谁敢动用过,不说会遭到弹劾,就是下面也要考虑是否能服众。”戚继光认为计划虽好,但很难见效,太不现实。

戚继光说的胡军门就是胡宗宪,嘉靖年间剿灭海盗的最大功臣。

当时他手握数省兵权,却也是经过多年,才把倭寇大部剿灭,却未能竟全功。其后倭寇海盗依然在海上猖獗,朝廷一点办法也没有。

况且对这个倒是了解,海外的君王组织就是靠专门袭击海盗倭寇,黑吃黑过日子的。

“咱们这只是猜测,最后还是以皇上的旨意为准,皇上把这件事看成本朝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事,到时候一定能有一个完善的计划出来。”张居正道。

况且不说话了,反正他就当磨道的驴了,怎么转皇上说的算,他也懒得去猜测、去构想。

想到沿海那些豪族,他心里一阵火热,全是财富啊,金山银山不足以为喻,真要把沿海八大家族灭了,还愁什么军费,就是养着二十万精兵都没问题。

这问题他得回去跟慕容嫣然商量一下,让她转告那些勤王派高层还有海外君王组织,摸摸底,看看能有多少人支持自己。他手下这两万人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勤王派和君王组织才是中坚力量。

张居正和戚继光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禁苦笑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也叫着无知者无畏。

况且并非一味的乐观,他还是有底牌的,只是对这两位一时没法和盘托出,他怀疑皇上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牌,决定把宝押在他身上,不然不会出现一系列如此荒唐,甚至连高拱和张居正都看不明白的圣裁。

随后,戚继光和张居正聊了半天塞外的情况,况且只是旁听,根本插不上话。

戚继光原来在各处基本就是打海盗和倭寇,跟塞外鞑靼很少接触,这次他率兵支援辽阳,也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对了,允明,你这次组建锦衣卫,是骑兵还是步兵。”戚继光转头问况且。

“五千骑兵,其余的都是步兵。主要以步兵为主。”况且道。

“那就真是要去福建了,如果要跟鞑靼作战,还是以骑兵为主,还好,我原来练的兵也基本都是步兵。倒是有些经验。”

“还是要多演练防御阵势,他们将来不主进攻,以防御为主。”张居正插话道。

“嗯,那就是一字长蛇阵、鸳鸯阵,岳武穆的拐子阵是专门针对骑兵的,应该也用不上了。”戚继光想想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前景不乐观

接下来,戚继光和况且研究如何用阵法操练那些新兵,戚继光说,况且听,偶尔问一两句,他对兵法根本不懂,听得很入神。

张居正只是在旁听着,没有插话,并不是说他不懂军事,张居正文韬武略都不是一般的造诣,不然也不能慧眼识金,特别看重戚继光,而且大力扶持。

内阁中,高拱是恃才傲物,不仅刚愎自用,而且特别跋扈,张居正则是腹有韬略,却汉儿不累,支持他的人远比支持高拱的要多,只是高拱在皇上心里是无可替代的第一人,这也可能是私人的缘分吧,并非可以用道理解释清楚。

张居正非常瞧不起那种只知道写文章的人,如果李白、杜甫生在此时,会比在唐朝混得还惨,当代文坛霸主王世贞,还是张居正的同年进士,却只能在河南省布政使衙门担任右参政,不过是中级官员,连个一省封疆大吏都没混上。

王世贞对此时出怨言,不过他还是很崇拜张居正,写了不少文章称颂,也都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况且跟戚继光研究到半夜,考虑到张居正需要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早朝,就告辞出来。

“戚帅住那里,要不去我哪里?”况且邀请道。

“不用了,我住的也不远,这几天就过来,决不食言。”戚继光说完,带着几个小校骑上马离去了。

况且回到家,看到内宅依然灯火通明,就走了进去,萧妮儿、左羚等果然还没有入睡。

看到况且过来,左羚急忙道:“土匪头子来了,快把东西藏好。”

大家都笑,土匪头子是左羚给况且起的绰号,倒也形象。

“我是来抢女人的,不要东西。”况且大声道。

“这个好说,女人随便抢,就是不给东西。”左羚道。

肖雪衣笑道:“左夫人,你什么时候变成舍命不舍财的性子了。”

大家笑了一回,况且就让肖雪衣去看看慕容嫣然有没有时间,如果有就请一见。

“你找我师父做什么?”九娘警惕地问道。

“他看上你了,找慕容前辈要你做小老婆。”左羚吓唬她。

“他敢!”九娘立时炸毛,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况且诚心服软。他敢对诸天神佛发誓,绝不敢也不会起这种心思。

肖雪衣还没走过去,慕容嫣然已经出来了,向况且示意,况且就跟慕容嫣然一起出去到了外书房。

“你还不跟去听听,他保证是在打你的主意,你可要惨了。”左羚吓唬九娘。

九娘看着况且离去的方向,真的吓的战战兢兢的,明知道这两位夫人是逗她玩儿,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慌。

左羚说况且跟慕容嫣然要她当小老婆的话简直成了魔咒,在她心里怎么也抹除不掉。她一连几日都做噩梦,噩梦是一样的,她师父把她嫁给一个年轻英俊的英雄侠客,可是等盖头揭开时,却发现新郎是万恶的况且,她当时就两眼一闭,晕过去了,然后就醒了。

“好了,别吓她了。她还是小,玩笑也当真。”萧妮儿有些不忍道。

“你们都是坏人,不理你们了。”九娘气的跑出去,回自己房间了。

虽然萧妮儿和左羚还有肖雪衣等人一再跟她解释,况且不是大色狼,根本不好色,九娘就是不信,在她心里况且就是喜欢骗女孩子的大色狼,而且还是超坏的那种。

左羚是故意的,她不喜欢听九娘见面就骂况且是大色狼,又不好说什么,这才故意捉弄她,其实就是变相的报复。

况且和慕容嫣然谈了半天,说了将来可能要发生的事,他必须借助勤王派和君王组织合力对付沿海八大家族组成的海盗联盟。

慕容嫣然想了想,对他说勤王派北方这里的人虽然高手不少,却不可靠,到时候可能不会服从命令,倒是南方的勤王派各派系应该是响应的多,具体情况也得摸摸底才能知道。

况且心中也有个约摸,这次招募人员,就是慕容嫣然送来的人多,周鼎成这里联系的北方派系送来的人就少,虽说送来的的确都是优中选优的人才,但南方送来的人也不差哪里去。

至于君王组织,慕容嫣然一点把握都没有了,勤王派和君王组织原本是一个组织,只是君王组织在海外坐大,已经不服从内陆勤王派的命令,反而把况且父亲抢到手里,想要反制勤王派。

“到时候需要公子想法见到老爷子,公子和老爷子联合法令,君王组织就没有抗拒的理由了,只是必须小心不能让君王组织再把公子控制住。”慕容嫣然道。

况且点头,他也急于跟父亲妹妹团圆,却不敢去海外探亲,就是怕君王组织把他们一家都控制在手,当作傀儡,挟天子而令诸侯。

“八大家族想消灭非常难,就是真的把勤王派和君王组织的力量合在一处,最后也可能是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只能是朝廷。这是咱们内部一些人推演出来的结果,朝廷想要使用驱虎兼吞狼之策,坐收渔翁之利。”慕容嫣然摇头道。

“消不消灭海盗联盟暂且不谈,主要是保住福建一块,不能被人吃掉。”况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按照公子所说,只是保住一个港口,一个小城市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可以跟海盗联盟商谈,把这一块利益让出来,他们也不会愿意跟咱们死拼到底。”慕容嫣然道。

“跟他们妥协?”况且还真不愿意,他还想着打土豪分田地呢。

“至少先做到这一步,然后再谈以后的事。具体的事还得到时候再说,现在就是谈好的事情到时候也有可能起变化。”慕容嫣然满脸忧色,她对况且这次的任务实在不喜欢,分明就是为朝廷出力,损失的却是自己的力量。

“只要能确保站住脚跟也就行。”况且也退而求其次了。

慕容嫣然回去后,九娘急忙过来问况且找她什么事。慕容嫣然只是说了声跟她没关系,九娘也就放心了。

慕容嫣然走后,况且呆坐着想着这些事,心里是一团乱麻。

萧妮儿悄悄走进来,笑着问道:“大哥,要人陪吗?”

况且笑道:“不需要。”他实在没有心情。

前几天他在左羚房里过夜,却只是搂着左羚入睡,左羚说受伤了,得将养些日子,不许他再胡闹,他也就老实了。

“不需要也不行,你不需要,本姑奶奶还需要呢,你今天得陪我,我可是够忍让的了。萧妮儿发飙了。

况且吓得战战兢兢:“是,姑奶奶,小生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您。”

说完笑了,自己怎么成鸭子了。

两人缠绵了一个时辰,况且倒真是尽心尽力,而且无比温柔。

“喂,你和左姐姐怎么回事啊,怎么在一起就跟生死冤家似的,弄得遍体鳞伤的?”萧妮儿躺在况且怀里问道。

况且无语,他自己也不明白,反正跟左羚在一起就是干柴烈火,还是浇上一桶汽油的那种,火势根本控制不住,两人都失控,却还感受到那种疯狂的享受,就跟蹦极差不多。

跟李香君在一起则是另一回事,就像饮足了百年纯酿不知其醉而醉,只是过后会感到一种恐惧,唯恐自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所以他最近只是去了李香君那里一次,不敢经常过去。

“你怎么不说话?”萧妮儿碰碰他的肩膀。

“我也不知道,都是她主导的,你问她好了。”况且只能如此回答,也是实话。

况且只有跟萧妮儿在一起时是完全清醒的,也保持着理智,虽说这种事太清醒并不好,适当的沉醉与疯狂还是需要的,但又恐过犹不及。

况且心里只是这么想,并没有说出来。

萧妮儿问了两句,也就不问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况且心里还是很沉重,当初在南京时,对付郑家并不是很困难,他也就有些轻敌了,以为海盗联盟八大家族并不难对付,至少一次对付一个不难,听了慕容嫣然的一番分析,他意识到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慕容嫣然都说合勤王派和君王组织的力量在一起,才能跟海盗联盟斗个两败俱伤,可见海盗联盟的强大。

朝廷多少年来对沿海豪族只能听之任之,甘愿忍受海外通商渠道被阻断、国库空虚、国家经济运转不灵的困局,应该也是无力破局。

应该是塞外鞑靼对朝廷的威胁太大,朝廷的力量主要还是在九边关,对沿海的控制力也就被严重削弱了。

他不知道是否真的如此,只能如是猜想。

现在的事一切都运转正常,只是以后一旦出师福建,可能就要步步荆棘了。

好在他从未幻想过好的结局,就是困难再多,一步步总能克服掉,然后一步步走下去,先平沿海,然后再走向海外,这是他的终极梦想。

到了凌晨时分,他想通了,心情也不再沉重郁闷。他悄悄起身,给萧妮儿盖好被子,走了出去,却见门边站立两个女护卫,他当时傻眼了。

自己怎么会没听到这两人走过来啊,他的听力难道失常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两个女护卫只是盈盈一拜,也不说话,俏脸涨的通红。

“你们怎么在这儿?”况且压低声音问道。

“大姐让我们过来守护的,害怕有不懂事的人闯进来。”一个女护卫吐着香舌道。

况且明白了,这是外宅肖雪衣怕有人在他和萧妮儿欢会的时候误闯进来,其实这是多余的,没人敢擅自闯入他的房间和书房。

不过这倒也说明女性的细心。

“你们属猫的吗?”况且问道。

“为何这样说啊。”另一个女护卫柔糯的声音道。

“你们一定是走的猫步,我怎么没听到你们的脚步声?”况且不解。

第一个女护卫红着脸大胆道:“听人说销魂的时候什么都听不到。”

另一个女护卫听到这话,羞的把脸都捂住了。

况且赶紧走人,这些妹妹太大胆,吃不消,一会儿不知还有什么鬼话冒出来,最后尴尬的还是他。

“他不会怪罪我们吧?”女护卫红红的舌尖吐露在洁白的牙齿间道,那样子倒是格外可人。

“不会吧,大人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他对那些男人严厉,对我们倒是一直宠着的。”

“两位夫人真是好命啊。”

“行了,别犯花痴了,小心夫人知道。”

两人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不知说了什么,都羞的捂住俏脸弯下腰。

“你们两个鬼丫头在这里做什么?”门开了,萧妮儿睁着惺忪睡眼走出来,看到她们也是吓了一跳。

“禀萧夫人,大姐让我们贴身保护您。”两个护卫急忙站直了身子道。

“在家里还用保护?”

萧妮儿纳闷,但随后也就明白了肖雪衣的用意,不再言语了,回到内宅。

早饭过后,况且带人去大校场练兵,左羚带着男女护卫去一条街经商,萧妮儿在家主持政务,三人分工明确,倒是很好的组合。

一手持剑,一手经商,这才是商业开拓者的风格,况且已经开始迈向这一路途了,而且这还只是起点。

一条街那里原来的药铺倒是好说,都由左家的掌柜伙计进驻,照常做生意,其他的各种店铺况且和左羚现在也没办法一下子研究好改成什么生意,就按照原来的风格继续营业,人员则是由武城侯府和武定侯府的经商人员中借调过来的,经营的还是原来的买卖,甚至牌子都没换。

这种做法可以借助原来店铺的名气,不让客人有生疏感,至于下一步一点点改成自己的风格,自己主打的买卖,当然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从两个侯府借人有一个好处,不用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不会最后因利益伤了情分,武城侯府的人本来就属于况且的手下,调过来倒也应当。

那间非常火暴的茶楼交给了李香君,人员则是从周文宾在北京的一个茶楼里抽调过来的,先顶着应付一阵子,过后再雇自己选的人。

经营商业并不是容易的事,只是况且完全仗着自己的地位势力,倒是展开的非常顺利,那些失去了店铺的人已经彻底死心,只能在暗中咒骂况且,也都在暗暗地等待时机。

他们都认为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况且现在虽说是烈火烹油的景象,总有倒霉的时候,那时候就是他们暗中出手,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刻。

况且不知道这些,知道了也不在乎,要说倒霉的时刻现在就是,以后更是。他心里对自己处境的判断完全和世人看到的截然相反。

两天后,戚继光带着几个副将来到大校场,在况且陪同下,先检阅了一下这些学员,然后看了看他们训练的情况。

“还真的不错,比我想象的好的太多了。老弟,没想到你也是练兵的行家。”戚继光看了也是大为惊叹,除了没有演练兵阵,各种突击、合围等战术外,这些兵已经操练的比他新练的那些兵还要棒。

这就像建一座楼,基础现在已经打好了,而且非常牢固,以后需要的就是在地基上建楼。不管最后建成的楼怎么样,地基才是最重要的。

“我哪里懂什么练兵,都是这些教头大哥们的功劳。”况且谦逊地把功劳全让出去,这话倒也符合几分事实。

“况大人可是干才啊。”一个教头恭维道。

“我年轻识浅,又是文人,对军事一窍不通,干什么才啊,就是皇命在身,在这里应命掌舵罢了。”况且笑道。

教头们都用仰慕的神情看着戚继光,别管兵部的文官如何看不起戚继光这些将官,在这些教头们的眼里,戚继光就是头戴光环的功臣,就是大英雄。

那些学员就更不用说了,也跟仰视天人一般看着戚继光,操练起来都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唯恐被心中的偶像看扁了。

“大帅,原本设想的一些练兵程序不用了,马上开始演练兵阵就可以。”一个副将笑道。

“嗯,把这些人每五百人分成一个分队,一部分人演练长蛇阵,一部分人演练鸳鸯阵。”戚继光说道。

“有没有尖刀阵啊?”况且外行地问道。

“尖刀阵?没听说过。”戚继光笑了。

几个副将也想笑,却忍住了,害怕失仪。戚继光营中更是军纪森严,况且与之相比远远不如。

“就是那个专门突破敌人方阵用的。”况且知道自己外行,却还是不得不问。

“破阵真还没有阵法,那只能靠精兵勇往直前的突破。”戚继光道。

“我是这样想的,能不能演练这种阵法,一支精兵突破敌人的防御阵势,另外两支队伍从左右合围,突破的精兵跟两支合围的队伍会合后就回头向内压迫,最后的中军向上顶住,这样就能把敌人团团围住了。”况且解释着。

这其实也就是塞外游牧民族惯用的围猎战术,曾经百战百胜,平灭万国。

二战时,德国的闪电战术也是如此,用机械化坦克兵团突破苏军阵线,然后从两侧合围,后面的步兵则从后面顶住,最后完成包围圈。

不过这需要大量精锐的快速机动部队,这在明朝时只能依赖精锐的骑兵。

况且原本就是这样设想的,只是现在骑兵只有五千的编制,明显低于他原来的设想,他原来的设想是一万两千名骑兵,突破的精兵是三千,两侧合围的是次一等的精兵,最后是最精锐的中军,每一支都是三千人。

骑兵的编制少了五千人,况且就想询问戚继光有没有这样的阵法能够弥补这一缺点。

“哎,还别说啊,允明,你这想法非常好啊,尤其是对付鞑靼,这比鞑靼的骑兵战术更进一步。”戚继光抚掌大笑。

“不愧是才子,连练兵都有惊人的构想。”一个副将赞道。

况且并不自卑,如果给他一万人的骑兵编制,他有把握练好这样的阵势,就是对上任何强敌,都敢于一战。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海盗倭寇这些人看上去凶猛,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居多,他们并不会组成骑兵方阵,也不会跟你打正规战,具体情况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所以你这种构想的确好,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在蓟镇先展开演练,跟鞑靼试试锋芒。在沿海的话,倒是这长蛇阵最适合。”戚继光道。

“况大人,大帅的长蛇阵可不是只为了防御的,而是攻守兼备,先顶住敌人的进攻,然后就会起变化,中间部分倒是有些像大人您的构想,两侧合围,把敌人困住,然后消灭之。不过倭寇海盗非常滑溜,一旦势头不对,逃跑的速度比兔子还快,很难围住他们。”一个副将道。

“哦,那还是先请戚帅主持练兵吧,各位教头大哥还请全力配合,等练成兵后,我给大家摆庆功宴,每人还都有一笔丰厚的赏金,我自己掏腰包,算是我个人的敬意。”况且道。

“况大人,听说您可是征用了一条街,赏金什么的我们不要,能不能以后我们购物的时候给打折啊?”一个教头很是脸大地道。

“可以啊,这样,诸位教头大哥如果去一条街购物,任何店铺都打八折,只限你们个人优惠,别给我七大姑八大姨的都算上。”况且笑道。

“多谢大人。”教头们都喜笑颜开。

一条街的东西有多贵谁都知道,打个八折实在不少了,而且不是一次优惠,是终身优惠,这简直就是一笔财富。

况且说完,就站在一边了,把主导权交给戚继光,他老老实实做陪同。

教头们也都聚在戚继光和几个副将身边,听候命令。

两万人聚在台下,顶盔掼甲,手持刀矛,兵器的亮光刺破天穹。

看了这种阵势,这种气势,况且第一次对这支队伍有些信心了,尽管他拼命地用各种方法练兵,最后能不能成功他实则根本没有把握。

“全体听令!”戚继光大喊道。

旁边几个副将举起了红色的令旗,这是戚继光军中的习惯,现在这里台上台下的人都看不懂这些旗令。

随着一声高亢的军令,况且和所有人全都齐刷刷地身子站的笔直,仿佛来到了战场,马上就要擂响战鼓,冲杀向敌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字长蛇阵

一字长蛇阵正如其名,是数千人结成一条直线的防御阵型。

按照兵书说,此阵在防御上无懈可击,敌人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中间则首尾共应。

但实际上操练起来并非这样简单,况且先前也只是听说过这种阵法的名字,现在才亲眼看到。

也许是戚继光加以改进了,阵法并非是一条直线似的布阵,而是多层次的,前面是吃盾,中间人吃弓箭,后面还有一层,也是吃弓箭。

在敌人进攻时,前面的一排吃盾拦住敌人的箭矢,中间的人则是躲在前面的人后面,等敌人临近时再发射弓箭,射出箭后,迅速推后,后面的人前进一步,开弓放箭,这样两派人交替射箭,基本上就能把敌人拦住。

况且仔细听着看着,很是佩服,虽然是冷兵器时代,戚继光已经意识到要构建一条火力交叉网,这是了不起的发明。

所有人站位射箭的方位都是极为讲究的,射箭也必须听从命令,不能乱射,一定要同时射箭,射箭时不需要瞄准敌人,而是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方向,这样,所有人射出的箭就会构成一片由箭组成的火力网,来犯的敌人必入网中,无处遁形。

“其实戚帅最有名的是火铳火炮的运用。”赵阳道。

在军中使用阵法是戚继光的一个创举,大量的使用火铳火炮更是他的特色,堪称明朝的拿破仑。一般的官军都不喜欢演练阵法,认为上了战场,只要将士拼命杀敌就够了,阵法只是哗众取宠,看上去很美罢了。

况且忽然想到这些阵法都来自岳飞,其实岳飞在当时最喜欢野战,而不喜欢阵法,当时的宗泽还劝过他多次,岳飞则说两军交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是在以步兵对阵大金的铁甲重骑兵时,岳飞才用各种阵法,弥补步兵的不足,以削弱重骑兵的巨大冲击力。

“咱们的火铳火炮是不是太少了?”况且道。

“不少了,京师才三个神机营,咱们虽然只有一个,却比一个神机营的火炮火铳要多不少,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半。你啊总是贪心不足。”赵阳苦笑道。

况且耸耸肩:“多多益善嘛。”

“多多益善?你以为那是白菜土豆子啊。每年能造出来的火铳火炮并不多,边塞每年还要补充一些,这也就是咱们,沾了皇上亲军的光,要不然根本得不到。”

上午进度不大,毕竟学员们都是初次接触这种阵法,个个手忙脚乱的,队伍也动辄参差不齐。教头们在戚继光和几个副将在指挥下,来回跑着吆喝着大骂着,乱成一团。

况且倒是没觉得什么,这很正常,一种阵法的演练不是三天两天就能练成的。只要先演练成一个,以后的阵法演练就能事倍功半了。

“这些家伙真给咱们丢脸,怎么个个跟木头人似的。”赵阳气的大叫道。

“镇定,万事开头难,迈开步子就好了。”况且眯着眼看着下面,今天风沙有些大。

“你说火炮火铳自己花钱能买到吗?”他还是忘不了这茬。

“自己买?你买得起?就算你买得起,买来做啥。军中使用,朝廷自然会发给。”赵阳道。

“当然有用,把我的卫队也改成神机营。”况且呵呵笑道。

赵阳不理他了,估计他是意淫,说的不是正经话,谁的卫队使用神机营啊,皇上也没这么奢侈吧,再说根本用不着。

况且还是想建立三个神机营,一个太少,一个半也太少,最少三个,以后再扩大编制,他知道西洋人已经大规模使用火器了,将来万一跟他们交手,这点火器根本不济事。

另外骑兵的编制还是太少,他还是想按照原来的构想,建立一个一万两千人的骑兵队伍。虽说沿海地区不适宜骑兵作战,但谁说骑兵一定得骑在马上作战,到了时候下马步战就不行吗?骑兵至少可以保持快速机动,这就相当于一支强大的快速反应部队。

骑兵的事好说,朝廷实在不给马匹,他可以自己买,占用了一条街,总得出点血。但是火炮火铳一时没地方购买,除非从海外购置,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成不成还难说。

戚继光和副将们发号施令,弄得口干舌燥的,那些教头们更不用说了,个个跑的腿都软了。

中午时,况且请戚继光的人和教头们去城里吃饭,戚继光笑道:“允明,咱们就不用客套了,随便吃些就行。”

况且笑道:“不是客套,大家太辛苦,一定得吃点好的。再说咱们也不差这个。”

戚继光听他这样说,也不坚持了。

大家骑马进城,找了一家不错的酒楼包下一层。酒店掌柜的见到如此多的将官聚集一处,脸色都发白了,唯恐一个伺候不好,这些军爷们非得把他的酒楼拆了。

“戚帅,你对诸葛孔明的八卦阵有没有研究?”况且问道。

他很想复制出诸葛亮的八卦阵,这东西才是防御的大杀器,一旦布下,任何人闯进来都是个死。自己如果要困守一方,八卦阵绝对是不二之选。

戚继光笑了:“允明,你是三国读的太多了,那是传说中的事,实际上没有谁懂这个,木牛流马后世也没人研究出来。”

一个教头笑道:“我好像听说武当山有八卦阵,不过不是由人演练成的,而是根据地形地貌,布置出来的。”

“武当教有?”况且惊诧道。

“应该是有,我也是听说,有不少人去武当山游玩,模模糊糊认出了这种阵法。”

况且不语,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当年在凤阳时,天师教一些人摆出的一种奇阵,硬是把一座府邸生生挪移出去,好像到了平行空间,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这等手段当真是仙家奇术。

不过这种阵法必须有顶级高手维持阵法的运转,而且消耗太大,别说他找不到这么多高手,就是找到,也无法维持日常运转的消耗。

“岳武穆的兵书中倒是真有一种构想,是武穆自己研究出来的,不过他老人家都没实际用过,估计也就是想勘破诸葛孔明八卦阵的秘奥吧。”戚继光道。

“岳武穆主攻,从不防守。八卦阵是活的,要靠人去执行,也只有诸葛孔明有本事让敌人钻进来。如果敌人不上当,八卦阵就是摆给自己看的。”一个副将道。

况且点点头。从实际出发,还是先让周鼎成打听一下武当派是不是真有这种奇阵,如果有,想法要来试着布置一下。天师教那里也要打听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不需要人力维持的阵法,如果真有这样的阵法,他就可以把驻地打造的固若金汤,不怕敌人围攻了。

饭后,大家回到大校场继续演练阵法。

下午,这些学员们有些熟练了,至少队伍保持的比较完整,只是在动作上还是无法整齐划一,不过看上去好多了。

“五天时间吧,差不多就能教完了,以后就是天天演练,不断练习巩固,直至熟练运用。”戚继光笑道。

看上去他还是很满意的,学员上手的速度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这事急不得,一般来说,想要练成一支精兵,怎么也得三年的时间,你只有一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过最起码可以把该教的都教给他们,以后空闲时多加操练也是一样的。”一个副将道。

“嗯。对了,戚帅是不是最擅长使用火炮火铳,这方面还得劳您帮我训练那些人。”况且道。

“他们不是在神机营受训吗?”戚继光显然对他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

“是在神机营受训,不过也是火器的使用操作,神机营很少出动,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况且道。

“这倒是,那是朝廷的威慑力量,很少动用过。先让他们在神机营受训吧,等熟练了火器的操作后,我再指点他们如何合理运用,这个就比较简单了。”戚继光道。

“戚帅,听说您前些日子跟土蛮交锋了,他们战斗力如何?”一个教头问道。

前些日子辽阳战场失利,连守城的指挥使都阵亡了,京军这里也知道了,不少将官都怕被派到辽东救急,想着法儿的请假或者出差,这些教头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很强。”戚继光只说了两个字,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能强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面对他们你就像在抵御成千头野猪的冲击。”戚继光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要是一头两头野猪不可怕,要是成千头,几乎就是洪水猛兽了,无可抵挡。

当然戚继光就是打比方,任何森林里都不可能又成千头野猪。

“我们还是依靠坚固的城池抵御住了他们的冲击,慢慢消磨他们的冲击力,最后等他们锐气力气都拼的差不多了,我们才冲出城门,打败了他们。如果在外面平原地带,也会损失惨重。”

真的有这么强?

教头们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也没亲自上过战场,这就像老师不一定都参加高考一样。他们原以为训练出的这批学员战力已经顶天了,现在想来应该还是远远不够。

第一百八十章 武官如狗

果然,况且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指着下面的学员问道:“戚帅,如果是这些兄弟跟那些人在平原地带交锋,胜负如何,损失如何?”

“这个也不好说,如果是一般的军队,恐怕是要全军覆没了。不过你这些学员里好像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单兵作战能力一定强,要是在战场上不恐惧,不气馁,真的拼死作战,应该跟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损失比应该是三比二吧。”戚继光道。

“况大人,这也就不错了,我们的带出人跟那些人真的在平原地带展开战斗,也就是一比一的战损率,这还得靠演练出来的专门破骑兵的阵法。”一个副将唯恐况且不高兴,笑着说道。

况且已经很震惊了,震惊的不是那个三比二,而是震惊这些人还能跟对方斗个两败俱伤,现在训练程序不过走了一半不到,如果一年的时间全部训练完,看来还是有的一拼的。

至于戚继光看出一些人的武功底子,况且倒不意外,能创出独门功夫的人都是大宗师级的人物,戚继光自己就是一代武术宗师,创出了戚家拳法。

况且很怀疑后世的太极拳是源自于戚家拳法,跟武当派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张三丰创出的,跟张三丰挂上钩,不过是民间传说的牵强附会,而后在金庸笔下大放光芒。

“鞑靼跟倭寇战斗力谁更强?”况且继续问道。

“当然是鞑靼,鞑靼骑兵战斗力的确可怕,尤其那种气势,许多人还没上阵先就吓破胆了。所以军队不单单靠平时训练出来的战斗力,还要养成无惧生死的气魄,这一点在平时是很难做到的,只能在战火中不断磨炼出来。新兵上阵开始就会遇到这个难题,许多人看到那种气势,手脚发软,根本就不敢与敌人厮杀了。”戚继光道。

“其实况大人想出的这个悬赏制度就不错,你现在这些手下都很有股子浴血拼命的气势。”一个副将道。

“是,的确是好,就是太难为银子了。”戚继光笑了起来。

“是啊,大帅,咱们要是也有这么多银子就好了。”一个副将感慨道。

“想都甭想,也就他这里拿着皇上的银子随便花,别的军里哪个不是紧紧巴巴过日子,士兵们能吃饱就不错,挨冻挨饿的也不是没有。”戚继光道。

“嗯,京军这一点还行,听说外省官军里的确是经费严重不足。”一个教头道。

“京军镇守京畿,就像人护命门一样,当然至少得让人家吃饱,不然一旦有战事来临,北京城怎么守?”

戚继光转头对况且道:“允明,你这里的条件连关宁铁骑都得羡慕死,只能说是军中独一份了。”

况且苦笑道:“我这个差事要是有人羡慕就好了。”

听到这话,戚继光不说话了。

的确,况且的差事就是戚继光也得躲着走,没有任何一支官军会接受这样的任务,就是拿命令死压他们,估计下面的人也都逃跑个大半。

“对了,戚帅,能不能把你的戚家拳法在我这里推广一下,让大家早上练拳代替早操。”况且又想到一件事,他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从戚继光手里挖到的都挖过来。

虽说有许多人都是各教门的俗家弟子,也都有功夫在身,可是每天早上如果大家各打各的,难免彼此之间继续起争议,谁家的拳法好,谁家的腿法好等等,还是会闹内讧,如果一律练戚家拳法,就没这些麻烦了。

“可以,以后每天教他们一路拳法,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教会他们全套。”戚继光满口答应。

他来到这里,就是想要把自己多年练兵、在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经验都传授给这支新军,他并没有私心,也不想有什么保留,况且是张居正的人,他又是张居正一手提携上来的大将,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支持况且就是支持张居正,也是对张居正多年大力扶持、鼎力提携的回报。

戚继光是山东登州人,武将世家,因父荫起家就是登州指挥佥事。不过他长的不像山东大汗,个头并不高,倒是精悍强壮,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锋芒,仿佛光靠这种锋芒都能杀人似的。

他在登州、福建、广东等各地抗击倭寇海盗,立下赫赫战功,声名震世,却备受兵部文官的排挤和压迫。

明朝的兵部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对军队有绝对的掌控力。军队的调拨,后勤补给,将官们的升迁等都操持在兵部那些文官手上。

兵部那些文官瞧不起武将是有传统的,在他们眼里,武将如狗,还不如家里厮养的奴仆,不要说平级的武将,就是高三品的将官在兵部文官那里也得鞠躬如仪,跟三孙子似的,真是混的狗都不如了。

想当初王守仁以文人将兵,一样遭受排挤和压迫,甚至遭到种种陷害。

他平掉宁王后,发来捷报。接到捷报时,武宗正在这个大校场上检阅要出征的御林军、京军还有边军。

武宗喜爱边军,认为那才是真正的军人,京军差的太多了,于是就将不少京军跟精锐和边军互调,他还真的喜欢打仗,自己带着人跑出塞外跟鞑靼作战,血染战袍,不过究竟是他真的亲手杀了敌人,还是过后把敌人尸体上的血抹在自己战袍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不是恶意揣度武宗,而是从制度上讲,根本不可能允许皇上亲自跟敌人交锋,除非所有军人都死光光了,只剩下他一人了,这显然不可能。

当然武宗绝对是天子中的另类,天子操刀杀敌,这种事也许也有特例吧。

王守仁捷报传来时,不但武宗不相信,连兵部、内阁的大员们都不信,说王守仁是撒谎成性,谎报战功。又有人陷害他,说他根本就是跟宁王一起造反的,只是看到大势所趋,才反戈一击。过后就以这个罪名把王守仁的弟子门生抓进大牢严审,结果证明那是子虚乌有。王守仁早逝,跟这件事有关,纯粹是气的。

过后王守仁在广西巡抚任上,把所有悍匪基本剿除干净,许多悍匪是从宋元朝代就有的,真可谓拥有光荣传统的悍匪,却都被王守仁用计剿除了。当时王守仁率领的不过是当地二等部队,外带一群白衣书生。

前贤风采,照耀万古,即便一时被遮蔽,也终将释放出照亮天宇的光芒。

王守仁还是文官同类且犹如此,更不用说戚继光是纯粹的武将了。若不是张居正力排众议大力提携,他的日子恐怕不见得比王守仁好过。

这倒不是说文官制度不好,即便自吹为制度全球第一的灯塔国,也同样是文官制御武官,决不容忍武将跋扈独行,明朝以文制武的制度可是比灯塔国早了六七百年。

书归正传。

现在况且这些学员里,已经有了五人长、校尉、小旗、总旗这些军官,当然只是暂时的,需要不断迎接挑战,守住自己的职位,百户这一级,况且不准备拿出来做悬赏,而是到了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激励人心。

既然皇上说了连千户、指挥使这些官职统统由他来任命,他也不想要外面的官员了,直接从下面提拔,毕竟这是自己亲手带出的兵,绝对忠诚可靠,关键时刻不会有二心。

暂时没有百户、千户、指挥使这些中高级官员,在指挥上的确有些麻烦,但可以克服,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他现在就像太祖废除丞相制度、自己统领六部一样,他也是直接管理下面一个个总旗率领的队伍,这就是多操心费力的事,好在他精力旺盛过于常人,倒也能应付过来。

戚继光和副将们继续全力教授这些学员们演练一字长蛇阵,因为况且说了让他传授拳法,也就在傍晚时传授了一路。

戚继光创出的戚家拳法一共八十一路,跟后世的拳谱大为不同,这也是当时非常有名的拳法,因为大多在军中练习,也被成为军体拳。

晚上况且继续宴请戚继光和这些人,不容推辞。

戚继光也是豪爽的性格,跟况且很是投机,也想多亲近亲近,知道况且这里经费宽裕,根本不差这些酒钱,也就不再推辞。

酒桌上,喝了几巡后,戚继光忽然道:“允明,我夫人来了,这几天找时间咱们两家夫人们聚聚如何?”

况且笑道:“当然好,日子由戚帅定吧,我家的都闲着没事,随时都可以。戚夫人过来是劳军?”

“也不算吧。”戚继光哈哈笑着,脸上却是有些尴尬。

“是来查岗。”一个副将当场揭露。

“就你话多,老实喝酒。”戚继光伸手给他个暴栗。

“不是查岗,而是来检阅我新练的这支队伍。”戚继光哈哈笑道。

其他人都偷偷捂嘴笑,戚继光的惧内比他的战功还要赫赫有名,几乎家喻户晓。一般人提到戚继光,第一反应不是他的战功,而是他惧内的种种笑话。

“真是检阅,不是查岗。我是他们的大帅,可是夫人是我的大帅。”戚继光继续解释着,可是怎么看也是越描越黑。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惧内同仁

“夫人才是我们的大帅,大帅只是副帅。”那个挨打的副将又嘻嘻笑道。

戚继光紫红的脸膛都有些发黑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惧内之名传遍天下,却还是不适应被当面揭穿,不禁口中呐呐。

“还是允明老弟治家有方,老哥我是自惭不如啊。”戚继光尴尬一阵,也就如常了,笑道。

“我有方什么啊,天天连内宅都进不去,在外书房独眠啊。”况且说起来也是满眼是泪,一家不知一家苦啊。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你老弟的艳福天下第一吗?”戚继光有些不信。

“艳福的确是第一,不过是眼福的福,只能看着。”

况且是故意诉苦,免得戚继光难堪,他在外书房独眠只是喜欢,并非人家不接纳他。

“的确,大人天天在外书房睡觉。”纪昌在旁作证。

“是这样啊,兄弟,看来咱们是同病相怜啊,来,干一杯。”戚继光更有知己之感,看来自己不是孤独的惧内者,自有后来人啊。自己好歹还能进夫人的卧房,当然不去也不行,夫人唯恐他钻进别人的房中。

这次要来查岗,就是怕他闲下来,又在外面勾搭上什么女人,戚继光的英雄光芒对女人有致命的诱惑力。

看来吾道不孤啊,戚继光心里大为感慨。

“一杯不行,怎么也得三杯。”一个教头起哄。

“对,还得是三大杯。”

这些教头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个个起哄。

戚继光有些迟疑,害怕把况且灌醉了,况且却是满不在乎。

比别的他不行,比喝酒天下人没有比他行的,千杯不醉都不足以形容。

“来,换大杯。”况且豪气万丈。

“好,够豪爽。”戚继光更加觉得况且跟自己投缘,他带兵打仗,喝酒都是大碗量,哪有用杯子的。况且一个才子都能如此豪气,真是难得。

店家也不知多大的杯子是大杯,结果拿上来的酒杯简直比上海碗了。

副将为戚继光倒酒,纪昌为况且倒酒,每人面前都是三大杯。

况且端起酒杯,向戚继光点头致意,然后自己先喝下去,喝了个涓滴不剩,嘴角也没有淌出一滴。

纪昌等人都暗自发笑,他们可是知道况且的酒量的,第一天和他们喝酒时直接捧着酒坛子喝,大碗算什么,那次可是真把他们镇住了,以后再没人敢跟况且提喝酒事了。

况且喝完一碗后,戚继光自然不甘示弱,也喝下一大碗,却没有况且喝的如此地道了,嘴角还是淌出酒水来。

况且随后连干了两大碗,中间都不带歇气的,看的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况且以前跟这些教头们喝酒,也没有跟谁拼酒,他毕竟身份摆在哪儿,一般人不敢和他拼酒,今天倒是见识到他酒仙的风姿了。

“老弟,你真行啊。”戚继光发自内心的佩服,竖起大拇指。

“当然,打仗我不行,喝酒你们都不行。”况且指指周围的人叫号道。

戚继光大笑,也把两大碗酒一气喝下,却觉得头有些发晕,还是喝的太急了。

“大人打仗也是一流的,敢在京城武装械斗可是头一份啊。”一个教头无情地揭他的短。

“是啊,那事完结了吧,听说你还进去蹲了几天?”戚继光也知道况且被关进南镇抚司的事,这件事轰动太大了,想不知道都难。

“没事了。”

况且一叫号,教头里也有人不服气,平时他们不知道况且的酒量,再者说地位悬殊,也不好拼酒,现在他们也都在兴头上,酒酣耳热的,也忘了等级的事。况且平时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跟他们总是大哥长大哥短的,从不摆架子,他们也没有畏惧心理。

有几个人平时也是海量,此时跃跃欲试,想要跟况且拼酒,不服气那句“喝酒你们不行”的豪言壮语。

纪昌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他们全都哑火:“大人曾经一口气喝了一酒坛子的酒。”

这些人脑袋都清醒了,再能喝酒也做不到啊,一口气喝一坛子,这哪是喝酒?如果慢慢让他们喝,一天的时间也能喝进去。

那时候的酒虽不是高烈度白酒,酒劲也不小,尤其是多年陈酿,绝对能醉死人。

影视剧里的人捧着酒坛子喝酒,实际上就是一碗凉水在里面装样子,真能一口气喝一坛子酒的人无论哪个时代都是个位数。

一般来说,市面上卖的酒大量掺水,的确可以喝的很多,但是精酿陈酿就不同了。

当时高烈度白酒也有很多种,并不是说当时没有,所谓的烧酒、烧刀子就是最常见的蒸馏过的白酒,只是质量低劣,没有老酒的醇厚,一般人并不喜欢喝,只有苦寒之地、还有驻守边塞的将士喜欢喝,可以抵御风寒。

高级的白酒也有不少,当时以各种“白”、“春”命名的酒大多是蒸馏过的白酒。这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最起码唐朝时就已经出现了。

酒精的生产也是如此,唐朝时的酒头、酒酿就是酒精的雏形,到宋朝时已经非常成熟了,可是古人并不用来消毒什么的,而是只用来酿酒。但民间早就知道烈酒能消毒的道理。

“兄弟,你有才啊,下次跟鞑靼谈判,我一定要带上你。”戚继光道。

“跟鞑靼谈判?跟他们还有谈判吗,不是见面就杀吗?”况且纳闷。

“那哪儿能啊,两军对垒,也要先礼后兵,鞑靼现在也知道点文明的事了,这些年他们没少派人来跟朝廷谈判,要求互市。我参加过几次,老实说,在战场上真不惧他们,可是酒桌上比不过他们,他们喝烧刀子都能一大碗一大碗的喝,面不改色,就跟喝凉水差不多,吃肉更是吓人,一个大力士一顿能把一头羊吃个差不多。听说他们那里的小孩子,平时都拿油炸羊腿当零食吃。”戚继光道。

所有人都惊讶万分,难怪鞑靼战斗力强,可能真是吃肉吃出来。天天吃牛羊肉,喝的是牛羊奶,吃的又多,体质自然强壮,以食菜为主的汉人的确比不了。

“我们大人有一次一顿吃了一头鹿。”纪昌笑道。

他是听萧妮儿说的,况且的确有过这种壮举,一次给人治病,透支潜力,吃了一头野鹿。

“兄弟,你太有才了,我简直崇拜你了。人才啊。”戚继光两眼放光大叫着。

“有什么才啊,就是饭桶加酒桶,双料的。”况且都有些难为情了,差点捂住脸。

不过这里名副其实的还是酒量,他喝下一水桶的酒一定没问题,至于能不能吃一头羊他也不知道,那毕竟是透支出身体精力的状态下才那样能吃,他现在的饭量跟常人一样,甚至一天只吃一顿,还比不上正常人吃的多。

不过他觉得,要真有需要,比拼大胃王的话,他不会比别人差。

“不能这么说啊,行行出状元,什么能做到最出色都是了不起的。”戚继光正色道。

“大人,等下次见到鞑靼时,把他们喝倒,把他们吃趴下,让他们的胃都撑炸。”一个教头叫道。

“对,把他们喝尿裤子。”

“打不过他们还喝不过他们?”

“谁说打不过他们,就是各有各的打法,咱们与他们对阵也没败过。”

这话当然是给自己打气,官军在平原地带遭遇鞑靼骑兵,真还是胜少败多。只有最精锐的军队才能占据上风。辽阳重镇对土蛮也是倚仗红衣大炮这个大杀器,光靠城墙的坚固都难以守住。

冷兵器时代的步兵对骑兵,就跟*时代的步兵军团遇上坦克军团一样,有天然的不可克服的劣势。

如果没有巨大的优势,骑兵也不会一直保留到二战结束,即便在*时代,在坦克横行的年代,依然发挥出最后的光和热。

现场立刻热闹起来了,原来尚存的一点矜持和礼仪荡然无存。这些人嚷着叫着,跺脚的唱曲的,不一而足。

楼下掌柜的把耳朵都捂住了,天哪,这不是要拆楼的节奏吧。

闹哄了好一阵,大家才静下来,继续喝酒吃肉。

这一晚大家都尽兴而归,纪昌等人职务在身,不敢尽兴,只是意思意思,戚继光的副将也是如此,那些教头们可是个个喝的红头涨脸,拉着况且兄弟长、兄弟短的,磨叽个没完。

“允明,我看也别等哪天了,明天晚上咱们两家就聚聚吧。”戚继光大声道。

“好啊,如果方便的话就在我家吧,我那里地方宽敞。”况且道。

他估计戚继光未必会在北京买房,可能租房子住的,地方不会太大。

“行,先你家,然后我那里,咱们兄弟天天见面,也得让夫人们经常来往。”戚继光答应道。

况且点头,左羚还好,萧妮儿天天闷在家里实在有些可怜,自己现在又没时间陪她逛街。

况且和戚继光又说了几句话,这才上车回家。

回到家里时,家人早都熟睡过去,只有各地悬挂的灯笼迎接他,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身上,都如雪花般化在他身体里。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夫人检阅

况且没有睡觉,而是上床盘坐练功,他心里那种危机感已经越来越迫切了,养心功夫也就需要增强,他最佩服的就是王守仁在敌围之中,心里依然一丝不乱,运筹如神,以劣弱之兵击败宁王的十万精师,一举成就社稷大功。

心学并非无用,理学也是一样,他对两者都没有真正入门,不过养心功夫可是从小练的,他认为不管理学还是心学,都是从心入手,以练心为主,差别应该不是太大,当然要是在理论上,教义上,那就有天渊之别了。

这种差别不是高低的差别,而是各是其是,各非其非,难判其优劣。

对于体内的金龙,他一直既感好奇,有时又感到有些恐惧,不知道一旦它完全长成,会出现什么变化,会不会把自己一口吞下去,还是会成就自己。

这种事他基本都是闪念即过,想也无用,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来改变它。

到了早上,他告诉萧妮儿,请了戚继光夫人来家赴家宴。

“这怎么办啊,咱们的厨子也就自己家人吃吃还行,人家可是大帅夫人啊,天天山珍海味的都吃腻了,咱们拿什么给人家吃啊。”萧妮儿登时慌了手脚。

况且笑道:“他们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顿顿山珍海味,那东西长吃谁也受不了,还是家常菜最养人。厨娘是个问题,派人去酒楼请吧。”

况且说的请基本就是硬请,一般都是周鼎成带着人亮出锦衣卫的牌子请人,谁敢不来?又不是不给工钱!

左羚听到后笑道:“请什么啊,好厨子咱们有啊。”

况且纳闷,左羚就给他解释,说是一条街那里那座茶楼,实则有一部分也经营酒楼业务,里面有几个厨子都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当初接收下这些店铺后,掌柜的、伙计都跑了,左羚却想法把那些有经验有技术的厨子、古玩店的朝奉都找回来,工钱比原来加了三成。

“这样做很好,没想到你很有远见。”况且点头道。

他只是抢占了那条街,具体运作他根本不管,如何经营他更是没问过,那座茶楼归了李香君,但一条街由左羚一人总负责。

她自嘲是劳碌命,还就是喜欢做这种事,就跟况且喜欢书法绘画差不多,做起来浑身都充满力气,还上瘾。

“丫环够不够?”况且问道。

“够了,那二十个姐妹还都闲着呢,不用白不用。”左羚道。

况且表示也赞同,戚继光的夫人喜好军事武功,肖雪衣她们充当丫环还可以多些话题。左羚则是一箭双雕,有机会踩她们一脚决不放过,在她眼里,这些人将来可能都是跟她争宠的对象。

三人研究了一个早上,拟定了菜单,检查了酒水食材等等,况且这才放心去大校场。

整个白天,况且都全程陪同,这件事他不敢当甩手掌柜,他不仅是陪着戚继光,也在学习,以后他也有可能需要亲自主持这些军阵,如果到时候什么都不懂,就不是闹笑话,可能是闹出许多条人命了。

纪昌等护卫也在学习,尤其是戚继光那些旗令,他们感到很新鲜,却很实用,战场上声音嘈杂,发号施令未必所有人都能听到,旗令可以准确清晰地发号施令,而且能及时传达给每个人。

“我这一套最开始还是跟倭寇海盗学的,他们在海上,每条船距离都很远,相互传信,下达命令全靠旗子,虽说军队使用旗令从两汉就有了,可是完整的旗令还真没有。”戚继光解释道。

“想当年郑和下西洋,旗语就应该健全了吧?”况且问道。

“当然,那时候我大明海军横行天下,无人可挡,可惜啊,最后全都自己销毁了,想找到那时候的资料都不可能了,我还得向倭寇海盗学习,真是憋屈。”戚继光叹息道。

况且也在心里叹息,却能理解,现在国家连养官军都吃力,要想维持一支强大的海军根本不可能,海军和陆军消耗的费用差的太多了,

当时不知永乐帝和郑和他们怎么做的,为何不能从海外搜刮到足够的资源和财富?难道真是因为永乐帝的短视,认为海外贫瘠,不允许郑和他们搜刮财富?

这也有可能,后来欧洲列强对各地的殖民统治简直就是灭绝人性的政策,亏他们还有脸几百年后发明个*的罪名,他们的祖先个个都是*的罪犯。

中华帝国以儒教立国,讲究温良恭俭让,对蛮荒部落也是以宣扬教化为主,而不是掠夺和灭绝。

或许也正因此,中华帝国没能像欧洲列强那样走向世界,殖民各地,不然美洲早就是中国的领土,毕竟是郑和第一个到达的美洲,也到达过非洲,而不是哥伦布、麦哲伦这些冒险家兼奴隶贩子。

中国的工业化没能开展,只是没有需求,如果有海外殖民的巨大需求,中国的工业化有可能第一个完成,毕竟织布机、水力动力等在明朝已经非常成熟了,船舶技术、火炮技术更不用说,工业化的萌芽已经崭露头角。

西方率先发明完成工业化,主要推动力就在于海外掠夺和殖民的巨大需求。科学技术的发明创造,正是因为巨大的需求才突飞猛进,二战期间,如果不是希特勒给各国造成的巨大威胁,美国也不会举国之力研究发明*,核子技术可能要晚若干年才能浮出水面。

中国的老祖宗们没有作恶,一定给儿孙们积攒了功德,中华民族忍受百年屈辱,终于迎来了富强繁荣。西方列强犯下的罪恶有没有果报言之尚早,谁能笑到最后还很难料。

晚上,况且没有请大家喝酒,大家都知道,他和戚继光两家有家宴。

傍晚掌灯时分,几辆马车在一队年轻英俊的将士们的护卫下来到了况且的府邸。

况且这里也是大开中门,护卫们在前庭、外宅列队欢迎,马车停下后,先是下来两个丫环,从中间一辆车上扶着一个贵夫人下来。戚继光也在车里,此时跟着走出来,笔直地站在夫人身边,就像一个忠实的保镖。

况且带着左羚和萧妮儿迎上去,戚继光把自己的夫人介绍给况且和两位夫人。

“这就是况大人啊,好年轻啊,就是太漂亮了,不像军人。”戚夫人很豪爽,没有一般贵夫人那种故作矜持的酸腐味。

“这个,允明老弟其实是文人才子,不是军人。”戚继光躬身在夫人耳边道。

“哦,这位夫人就是左夫人吧,凤阳一枝花,真是美的羞花闭月了。你们两人倒真是般配,一对璧人。”戚夫人不吝夸奖之词。

“多谢夫人夸奖。”左羚大大方方道。

“这是萧夫人,久仰了。”看到萧妮儿,她倒是一句话带过,显然觉得跟左羚相比,萧妮儿差的太多。

萧妮儿倒也不恼,别人怎么看她不在乎,况且怎么看才最重要,只要况且爱她,就足够了。

况且上前躬身道;“请戚夫人检阅。”

登时里面军乐奏响,这还是早就发给他的各种军乐,也不知是因为一切东西都是从宫里直接运过来的还是别的原因,一般大将绝对没有的军乐队,况且这里都有正式的编制,这应该是亲王才有的礼仪。

况且并不明白这些繁缛的礼仪制度,这些军乐他早看到了,一直没理会,今天才想起来。想到戚继光夫人喜好检阅时的排场,索性让人把军乐的乐器都拿来,找了几个以前会弄这些乐器的护卫演练了一天。

据说永乐帝每次出征时,身边总是带着军乐队,不是喜欢音乐或者军乐,而是喜好这种排场和热闹。

戚夫人听到军乐,愣怔住了,看了看戚继光。

戚继光也是愣住了,这是什么礼仪?这可是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只有天子亲征、亲王出征才可能有军乐的,况且这里怎么可能有?

况且看到两人的脸色,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难道曲子奏错了?抑或戚继光夫妇有什么忌讳?

“这个,允明老弟的锦衣第六卫是皇上亲军,将来出去就是钦差大臣。”戚继光只能这么解释。

“哦,难怪如此排场,倒是头回见到。”戚夫人也笑道。

“你不会真的是先皇的私生子吧?”她又问了一句。

况且听到这话,差点被口水呛住,苦笑道;“这个肯定不是,我跟皇室没有任何关系。”

戚继光趁夫人不注意,赶紧抱拳示意,表示赔礼。

况且倒是不在乎,反正传言他是皇上私生子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了。

戚夫人原本是不信这种谣言的,可是见到那只有亲王才能有资格享用的军乐,倒是信了几分,不然说不通啊。

“锦衣第六卫有些特别,特别受皇上器重。”戚继光急忙解释道。

他也知道这种解释并不合理,却也只能如此解释,不然就只能说况且是皇上私生子,也具备亲王的资格了。

“夫人,您还是检阅吧。”戚继光伸手请道。

“好。”戚夫人最喜欢做这种事了,她带着一群身穿劲装、腰佩短剑的丫环们从护卫之间走过,完全像个检阅大使。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家宴讲笑话

进入内宅,肖雪衣等二十名女护卫又列队欢迎。

戚夫人见到肖雪衣,又愣住了:“肖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跟着徐公子的吗?”

肖雪衣大大方方道:“我们姐妹被送给况大人了。”

戚夫人一怔,这都行?她可是知道,这些女护卫不仅仅是丫环侍妾,每个人都是花了天价银子和大量人力培训出来的,说是金子打成的都差不多,中山王府居然舍得送给况且?

她心里画了个大大问号,越发觉得况且身世来历不简单,或许真是先皇的私生子。

在大厅入座后,左羚和萧妮儿陪着戚夫人,况且陪着戚继光,丫环们自然由肖雪衣她们招待,在另一个大厅里。

外面那些将士都由纪昌他们招待,他们这些日子已经混的很熟了。

这里只有两方的几个贴身丫环在周围服侍。

夫人们先是坐着喝茶吃果子聊天,初次见面,自然寒暄的话多,聊实在的话少。

“允明,军乐队是皇上配发给你的?”戚继光小声问道。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既然是皇上给的,当然就没有问题。”戚继光这才放心。

他还真怕况且是不懂朝廷礼仪制度,自己弄了这么个军乐队,那可就犯了大忌讳了。

“发给我的不少东西都是宫里直接运出来的,许多都是御用的,所以不少人看到有些奇怪。”况且解释了一句。

戚继光只是点点头,跳过了这个话题,他可是知道,就算皇上再宽容大度,也不会在礼仪制度上让人随便胡来,配给他军乐队,一定是有原因的。这里面的事他也不想追问,凡是涉及到皇室内部的事,都最好敬鬼神而远之,躲着走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见他们夫妻都是如此郑重其事,心里倒是有些发毛,感觉到这军乐队可能有什么不妥,暗自思忖:皇上不是想栽赃我吧,给我许多御用品,最后用这些罗织我个谋反罪名?

可是转念想想,皇上想要收拾他,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吧,真想给他安什么罪名,只是随口一句话的事,自有许多人会找到足够的证据。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须臾酒菜上来,况且笑道:“戚夫人尝尝,这可是水月阁的大厨精心做的。”

水月阁就是一条街那间最有名的茶楼的名字,不过茶楼只是一半,另一半就是酒楼,况且当时去只看到一面,就以为是座茶楼。

“是吗,这可是京师很有名的酒楼,对了,那地方归你了,真让人羡慕啊。以后不用去水月阁吃酒了,直接来你这里就行。”戚夫人笑道。

“那是当然,戚夫人天天来吃才好。”左羚笑道。

“当真,我可不是客气的人。”戚夫人笑道。

“这有什么不当真的,自己家随便吃,戚夫人要是喜欢,天天来才好。”左羚道。

“况兄弟,你当初是怎么追到这位凤阳一枝花的?”戚夫人暗暗替左羚叫冤,觉得她给况且做妾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不过这也说明况且泡妞技法高超,对女孩子有一套手段。

“不是他追我,是我追他。”左羚大方承认道,丝毫难为情都没有。

“还有这事,说来听听。”戚夫人很是惊讶。

左羚于是把两人在凤阳相识相爱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就是况且回到苏州,左羚孤身一人追到苏州,再追到南京,硬是把况且追到手了。

“左夫人真乃女中豪杰啊。”戚继光都佩服了。

要是男人追女人这样不算出奇,可是一个女人,尤其是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左羚能如此锲而不舍地追况且,的确是想不到的事。

“值得吗?”戚夫人既是惊讶感动,却又觉得左羚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了。

“夫人。”戚继光轻轻喊了一声,表达自己委婉的意思,是说戚夫人这样说对况且是失礼。

“老弟啊,我不是说你不好啊,就是觉得这妹子为你付出太多了。我说话直,你千万别见怪。”戚夫人急忙对况且道。

“没关系,我也觉得她不值,是我愧对她。”况且坦然道。

“没有的事,他为我做过的事任何人都做不到,他的付出才多,我没为他付出什么,那样做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不是付出,不那样做就没法活。”左羚看着况且,两眼含情道。

“也是啊,听说允明老弟冲冠一怒为红颜,差点攻打凤阳都城。你们的爱可真够惊天动地的。”戚继光也知道这件事,笑着说出来举证,证明况且为了左羚连攻打凤阳都城都敢做,那的确是任何人都不敢做的,戚继光更不敢,想都不敢想。

“萧夫人呢,你和况老弟有什么故事?”戚夫人问道。

萧妮儿笑道:“我就是命好,他沦落到我家门口,没饭吃了,我就收留他了。然后就好上了。”

“什么?他沦落……没饭吃?还有这故事?”戚夫人越发感兴趣了,连酒都不喝了。

戚继光睁大了眼睛,他也不知道况且还有沦落讨饭的故事。

萧妮儿也把当时的事说了,戚继光夫妻听得津津有味,如今贵盛无比的况且竟然有那种潦倒的遭遇,令人感到惊奇。

萧妮儿又把况且一次吃了差不多一头野鹿的事说了一遍,这是况且的趣闻,萧妮儿是百讲不厌。

况且只是笑,并不插言,心中却是感慨万千,那时候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贵,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可惜一去不复返了。

左羚也说了些在凤阳时,况且被人误会为药王成精,结果全城的人都出来想要抓到他吃一块肉,甚至还想吃他的命根子壮阳的故事。戚夫人听后笑的前仰后合,丫环们都羞红着脸,不敢抬头。

“真没想到老弟有如此传奇的故事啊。”戚继光大笑道。

“我那算什么,大哥您才是传奇中的英雄。”况且道。

“他那是我指挥有方,要不然就靠他能成什么事。”戚夫人傲然道。

“当然,当然,全靠夫人指挥有方。”戚继光赔笑道。

有了况且这些传奇故事和种种趣闻,夫人们都觉得一下子亲近了很多,也不再像开始时那样拘礼了,尤其是戚夫人豪爽,左羚则比她还要豪爽大气,两人倒是惺惺相惜,萧妮儿靠着况且坐着,倒也不觉得受了冷落。

况且也贡献了一个笑话,把那位唐朝惧内的宰相的故事讲了一遍。

说是唐朝一个宰相为了躲避夫人,向皇上请命亲自带兵讨伐黄巢,他带着美女、幕僚和大军一路前行,结果宰相夫人知道后,率领家丁从后面追击,前面又有黄巢截断去路,这位宰相愁得要死,只好问幕僚们怎么办。

“咱们现在前有黄巢,后有夫人,于今良策该当如何?”他这样问道。

一个促狭的幕僚笑道:“大帅,依在下之见,不如降了黄巢。”

宰相点头道:“降黄巢的确是条活路,就怕夫人一气之下,攻破黄巢大军,咱们还是死路一条啊。”

况且说完后,笑的戚夫人酒都喷出来了,指着况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戚继光听了,脸色涨红,只得尴尬地笑着。

“老弟,不许这么逗人,能把人笑死的。”

好半天,戚夫人才缓过一口气,刚才笑的一口气憋着了,脸色都变了。

左羚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笑话,同样笑的不得了,倒是萧妮儿没怎么发笑,这故事况且早在凤阳时就给她讲过了。

“你要是那位宰相怎么办?”戚夫人问戚继光。

“当然是降夫人,不对,我本来就是夫人旗下的,是主动归建制。”戚继光道。

众人又笑了起来,连周围的几个丫环都撑不住,偷偷溜出去到游廊上笑,唯恐在里面大笑失仪。

“老弟不愧是才子,讲故事也是一流,这笑话我得记住,以后就靠它发笑解闷了。”戚夫人笑道。

“这可是真事,不是笑话。”况且非常严肃说道。

大家都不信他,不相信有如此荒唐的宰相。

大家光顾着说话讲笑话,结果桌上的菜都凉了,就撤下去重新热过再端上来。

“你们这一家子真是好,以后我真得常来。你们姐妹也要经常到我那里去,虽说不如你们这里宽敞漂亮,也还过得去。”戚夫人发出邀请。

“当然,我们姐妹一定没事就去找夫人说话。”左羚答应道。

大笑了一阵后,夫人们愈加亲近许多,尤其是戚夫人和左羚觉得都是一路人,叽里呱啦谈个没完,倒是萧妮儿插不上多少话,只是张罗着给大家布菜。

戚继光和况且也插不上话,女人家的事,他们根本不懂,也不感兴趣,两人谈起练兵的事,结果没说几句,就被戚夫人轰走了,让他们另找地方谈治军的事。

两人也真就到了况且的书房里,酒菜备好一桌,喝着酒纵谈起兵书战策。

纪昌和戚继光的副将见他们出来,都赶紧过来伺候,两方人也都暗自在肚子里发笑,这是被夫人们赶出来了,都是苦命人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帅侃大山

况且把眼睛一瞪,对纪昌道:“你过来干什么?这里不用你伺候,几位将军都是客人,你陪好他们喝好酒就行了。”

戚继光也对副将道:“你们自己喝去吧,我和允明要纵谈天地。”

纪昌和副将们都赶紧出去了。

“还好,不用咱们伺候,不然在夫人们那里受的气全得撒在咱们头上。”一个副将脖子一缩,侥幸逃过一劫。

纪昌也笑了,他并不知道况且和萧妮儿、左羚的关系,不过况且天天住在外宅,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戚继光和况且也不怎么吃菜,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然后说是纵谈古今人物也行,说是侃大山也未必不可。

戚继光喜欢兵书战策,他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这类古籍,也都研究个透彻,他在战术上经常有惊人的创举,就在于他这方面下的功夫。

况且不懂这些,可是他懂历史,对历史上的名将名帅也研究的很深。

两个人从先秦一直纵谈到当今,当真是侃的不亦乐乎。

对于带兵打仗且立下不朽战功的,两人略有分歧。

戚继光崇拜唐朝的郭子仪,认为那才是武将的楷模,自己终生追求的最高境界。白起、韩信这些名将成就太高,只能仰望,无力达到。

况且却是最崇拜王守仁,认为王守仁立下的战功比郭子仪大的太多,两人简直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即便在当时,对王守仁的评价也存在很大的分歧,不只是在他的战功上,他创建的心学,更是众说纷纭,崇拜他的认为是当朝圣人,超过朱熹、二程、张载,贬斥他的则称他是剽窃朱子余绪,却又大言是自己发明,更有甚者,责骂王守仁是自夸超过朱子的浮滑不实之徒。在朝廷上层,对王氏心学的优劣也是争论不休,这还是在阳明弟子满天下的情形之下。

嘉靖帝很崇拜王守仁,主要是崇拜他的军功,在理学上还是坚决支持陈慕沙这一派,嘉靖和隆庆父子二人都与陈慕沙结下布衣之交。

对他的军功也是如此,至今依然有谣言,说是王守仁开始时接受宁王重贿,跟着宁王一起造反,只是看到攻不破南京城,这才反戈一击,贪天功为己有。

这当然是谣诼,可是在许多别有用心的人的坚持传播下,相信的人也不少。

戚继光当然不相信这些,只是觉得王守仁平宁王不过一个月的事,其后就是剿灭宁王的余孽而已,功劳是不小,却跟郭子仪没法比。

郭子仪那才是百战天下,用如山般尸骨为自己铸就不朽丰碑。

况且笑道:“郭子仪的确如此,也正因如此,才说明他只是名将,却不是王守仁这等圣将。”

“圣将?”戚继光不明白。

“对,名将中的超凡入圣者。”况且道。

“说来听听。”戚继光道。

况且就跟他摆证据,举例说明,两人就像救火员,郭子仪是等到大火已经成势了,才奋力扑救,结果却根本不能奏功,大火蔓延,几乎把半个国家都烧光了,最后郭子仪到处扑火、救火,自己烧的面目黧黑、遍体鳞伤的,看上去他扑灭的的确是蔓延大江以北的所有大火,其实却是开始时救火不力,导致大火蔓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大唐几乎覆灭,郭子仪也因此得到了再造大唐的功勋。

王守仁却不一样,他开始时就知道火源在哪里,知道该当如何迅速扑灭,所以一个月内打败宁王,且将之生俘,火势也就被扑灭了,各处不过有些余烬而已。

王守仁扑灭的火虽然不大,却是可能蔓延全国、导致朝廷覆灭,上演第二次京城喋血的恶火。

这并非他瞎说,在当时许多人确实认为宁王起事有八成把握能成功,似乎大局已定。

“郭子仪的确是把火扑灭了,结果却是烧毁了几乎所有房屋和财产,大唐元气大伤,以后无法中兴,就在于安史之乱中损失太大了。这当然不是郭子仪的原因,却也说明郭子仪战功并不如王守仁之美。”况且开始解剖两人的不同之处。

戚继光凝神听着,不置可否。

况且继续道:“王守仁当时如果不是运筹入圣,用兵如神,宁王一旦攻下南京城,顺流而下,焉知不能直捣京城,当时朝廷里可是有太多宁王的内应。王守仁及时平定了宁王造反,避免全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这份功劳从来没有人给他算过。其后江南各地遭受的损失不是宁王造成的,而是武宗皇帝带着一群佞幸、边军过来胡作非为造成的,最后还是王守仁用计,把武宗这些人请回了京城。”

“你这样说似乎也有理啊。”戚继光摸摸头,感觉有几分道理,却无法马上认同。

“当然有理,戚帅你想啊,如果成祖当年起事时,朝廷的统兵大帅有王守仁十分之一的本事,早就一只手把成祖按死在了燕京之地,哪里还有后来的四年靖难,又怎么会有化京师为地狱的浩劫。”况且恨恨道。

戚继光心头大惊,虽说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但作为臣子,这样评论君王还是很不恰当,不过他倒是赞同况且这个说法,当时的统兵大帅犯的错误太多,导致成祖能守住北京城这个根据地,然后四处征兵、跟朝廷展开靖难战役。

“先皇还是很英明的,他不顾当时内阁和兵部对王守仁的非议,坚持封王守仁伯爵,而且是新建伯,这个新建二字也是很值得玩味的,可惜因为杨廷和等人暗地里做小动作,王守仁的伯爵只能袭封一世,这还是先皇为他争取的。等到杨廷和等人下台,王守仁的伯爵也就是世袭罔替了。”

戚继光自命对这些早都了如指掌,此时却被况且忽悠的有些发懵,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你对先皇评价如此之高,不会真是先皇的私生子吧?”戚继光小声探问道。

“胡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再这么说我跟你急啊。”况且瞪着眼睛道。

“没有就没有,别急眼啊。”戚继光笑着喝了一杯酒。

戚继光在嘉靖年间备受挤压,所以对嘉靖帝不能说怎么痛恨,至少也不感恩,对他的评价自然也就不高,何况嘉靖帝耽于修道,自己的做法给天下人留下了把柄。

况且对嘉靖帝印象好,是源于他老师陈慕沙,陈慕沙是坚定的保皇党。至于后来况且被嘉靖帝、隆庆帝父子两个逼入京城,陷入死地,况且自然也不能毫无怨言,只是此时评论的是王守仁的事,他还是实话实说。

两人一直谈到凌晨,因为戚夫人还没有出来,只能等着。

戚夫人最后总算出来了,在一群将士的护卫下,登上马车打道回府。

况且和萧妮儿、左羚都送出大门外,拱手告别。

“别忘了明天到我那儿去。”临行前,戚夫人又叮嘱一句。

“不会忘的,大姐。”左羚笑道。

况且一怔,这喝了一顿酒,就成姐妹了?

车队走远后,左羚笑道:“没办法,戚夫人非得逼着认我做干姐妹,只好认了。”

“这也不错。”况且评论道。

“戚夫人真是豪爽英姿,比戚帅大气多了。”左羚如是评说。

况且心里发笑,戚帅在夫人面前,身子都矮了半截,还让他怎么发挥豪爽大气啊。不过左羚倒真是从心底里认同戚夫人。

萧妮儿并不这样认为,她跟着况且进了外书房,然后坐在椅子上哼道;“她就是命好,嫁了戚帅,还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女人,要不然带兵打仗,戚帅只能当个大兵。没见过这么能吹牛的女人,你说她长的也只是一般人啊,娘家也没有什么势力,戚帅为何那么怕她?”

“夫妻之间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呗。”况且笑道。

况且知道,萧妮儿就是跟戚夫人不投缘,看不上这种类型的女人,一直忍让着,这会才发作出来。

“你不回去休息?”况且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休息,一会就得起来让人干活了,我要是睡觉,她们个个都得偷懒,这家就成狗窝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命好,当甩手掌柜的就行了。”萧妮儿没好气道。

萧妮儿有气是因为戚夫人不看好她,觉得她的相貌跟左羚没法比,豪爽大气更没法比,一身的小家气,不过是小家碧玉,左羚才是她最欣赏的那种能领袖群伦的巾帼豪杰。

“来,抱抱,让你受委屈了。”况且张开双臂。

“好稀罕你啊。还不都是你招来的恶客。”萧妮儿这样说着,还是老实坐在况且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况且当然也不想睡了,就这样抱着萧妮儿,坐在太师椅上。

“那两个姐妹是不是又在门外站岗呢?”他忽然想到这一点。

“可不是,我只要走出内宅,她们就跟着,说是雪衣交代的,贴身保护,自己家里保护什么啊?”萧妮儿提到这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内宅保卫由肖雪衣负责,她也没办法。

“可惜啊,不能干坏事了。”况且装着无比心伤的样子。

“你是想说多亏她们,你才不用应付我了吧?没良心。”萧妮儿笑了,用手抚摸着况且的面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张居正的隐忧

“天地良心,绝不是这回事,我真想做,就是怕她们姐妹听到,怪难为情的。”况且说的有些违心。

“听见怕什么,她们都是你的女人,有什么好忌讳的。”萧妮儿道。

“大气。跟戚夫人喝了一顿酒,就学到不少东西啊。”

“那是,戚夫人御夫有术,我也得学着点。以后不能总谦让了,不然你家里有左姐姐,外面有香君,还能有我啥事?我算什么,都是一样的老婆。为啥非得我忍让着。以后还不知会有谁,有多少呢,能抓着你时就决不放过。”萧妮儿说着,就开始脱况且的衣服。

况且这才看明白,萧妮儿是有些醉意了,可也是,这些人喝了大半个晚上,不醉才怪。

事实证明饿羊也一样可以扑虎。当下无奈,况且只好极尽小心温柔对待,萧妮儿却有些癫狂,跟以前大不一样。

外面两个少女护卫不想听也做不到,有心跑开却又职责在身,两人听得面红耳赤,心跳的如同要蹦出来一般。

萧妮儿虽然说过不睡了,事后还是睡着了,况且给她盖好被子,自己洗漱收拾停当,然后拉开门出去,门外两姐妹蓦然见到他出来,就跟受惊的小鸟般,飞快地逃走了,弄的况且一愣一愣的,不知她们为何突然怕起自己来了。

其实不是怕他,而实在是不好意思,两个护卫毕竟是姑娘。

“这一家人真是有意思。”回去的路上,戚夫人在车里语意深长说道。

有意思就是戚夫人能做出的最高评价,她最讨厌那些搔首弄姿、假作贵妇的人,就是京城里真正的贵妇、名媛,也差不多都被她贬斥一空,今天总算看上个对眼的。

“对了,人家今天这么大排场,咱们晚上怎么办,也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啊,在哪儿请厨师,这个最要紧的。今天那个大厨的手艺真是高啊,那菜香的能把人舌头化掉,要不然我跟他们商量,把那个大厨借来用一个晚上?”戚夫人又道。

戚继光一怔,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怎么一下子从至高精神领域跳回到庸俗的吃喝上了?

“你倒是说话啊,笨伯。”戚夫人捅了他一下。

戚继光身子一抖:“夫人怎么决定都好。”

“你就知道这一句话,没出息。你看人家允明老弟,虽说也怕媳妇,外面这些事都弄得明明白白的,哪像你,什么事都得我操心,真是受够你了。”戚夫人恼道。

戚继光心里窝囊,脸上还得赔笑,心道;我从来没用你操心,你也根本没操什么心好不好,都是你自己瞎忙乎,关我何事?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不然马上就得被踹下车。

“允明老弟真是不错,左夫人更是很有意思的人,他们夫唱妇随,以后这天底下没别人的事了,我要是晚生二十年,也不会有你什么事。”戚夫人先是心驰神往,最后却又归到戚继光身上。

戚继光心里更是发苦:你这是看上左夫人了,还是看上人家允明老弟了?这想法都哪跟哪啊。

其后的日子,戚继光一直带着手下的人帮况且练兵,蓟镇那里现在没有什么事,边关外虽然风声鹤唳,大家心里都有底,不到秋季风起,马匹膘肥体壮时,鞑靼是不会贸然进攻的。

春天骀荡,各地的树木返青,一棵棵枯干的柳树上绽出点点青色的嫩芽,况且每次去大校场,看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树木,心境就会好了很多,也不再去多想将来的风险了。

两家现在真是通家之好,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左羚跟况且商量了一下,索性把一条街上的一间古玩店让给戚夫人自己经营,算是报答戚继光帮况且练兵的功劳。

戚夫人惊喜万分,他们夫妻惦记这条街上的店铺好多年了,可惜把脑袋削尖了也挤不进去,这里的店铺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戚继光、况且也经常去张居正那里商谈一些大事,张居正听说两家聚会的事后,就让自己的姬妾们也去参加了几次,回来后这些姬妾都高兴的不得了,跟张居正嘁嘁喳喳个没完,随后两家每次聚会,都要请这几位姬妾参加。

“允明,听说你那里的官员现在只是到了总旗这一级别,那么百户、千户、指挥使这些总是空着可以吗?”张居正问况且。

“先就这样吧,不想从外面调人,怕到时候人心不齐。”况且道。

“那也得暂时先提拔一些人顶上,不然你怎么指挥啊?”张居正皱眉。

“我准备直接指挥到总旗这一级。”况且道。

张居正和戚继光都发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设立这些级别自然是有道理的,再能干的大帅也不可能亲自指挥到每个士兵。层层驾驭,级级管理是治军的基本方略,他的想法也是太奇怪了。

张居正现在的眼里是全国一盘棋,不过他最关注的还是戚继光和况且那里,治国他有一套完整的思路,攘外却要靠强大的军事力量。

戚继光那里不用他怎么操心,只要支持戚继光的一切合理想法就行,倒是况且这里,他始终不放心。

“要不然,我先借你一些军官顶上,等你的人成熟了,可以提拔上去,再把我的人调回来。”戚继光给他出主意。

“我原来倒是这样想过,不过现在觉得用不到。我现在的人也就是分成四个卫,北京这里将来设置一个总部,算起来也是一个卫,不需要多少人,只要留下少部分人留守就行。我那里的三个护卫统领到时候可以暂时充当指挥使,我自己也是指挥使,可以指挥一个卫。下面的千户百户也可以从护卫里挑选人暂时充当,他们都跟那些学员共同训练,彼此都非常熟悉,也得到了学员们的尊重,指挥起来更能如臂使指。当然最后还是需要那些人自己立功,然后从他们那里挑选这些官员。”况且侃侃而谈。

“嗯,这样似乎也可以,不过你应该现在就实行,而不是等到以后。这需要磨合一段时间,军队不同于其他群体。”张居正道。

“就是,大人所言有理,指挥也是一门学问,也应该实际操练,不能临时抱佛脚,要不然到时候指挥上可能乱套。”戚继光也道。

“若是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宣布任命。”况且道。

他们没有喝酒,而是品着茶,茶是福建贡来的新茶,喝着比较淡。

“福建的春茶还是太淡了,余韵不足,福建的秋茶才是好茶。倒是浙江的新茶好,秋茶差得多。”况且品评道。

戚继光很惊讶,在堂堂张府还敢信口开河评论茶的味道,能在这里喝茶本身就是地位的象征,喝的即使是泔水都当毫无怨言。

况且不会想这么多,他在这里跟在家里差不多,从来不拘束,除了内宅不敢进入,在外宅他向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张府的人喜欢他,知道他是老爷最看重的人,他说什么话,家人也都不以为奇。

张居正似乎没听见他的说道,不理会也不打断。张居正对茶没有研究,他是有什么茶喝什么,没有茶的话白开水也可以,他不是不喜欢茶文化,而是没那闲工夫。

“我那里倒是存着许多福建的好茶,你要是喜欢哪天运走。”戚继光道。

“好啊。”况且一点不客气。

戚继光在福建打了很长时间倭寇,立下赫赫战功,能搜罗到当地的好茶也不奇怪。

“对了,允明,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就是这练兵还要持续下去,不能只靠这一次。”戚继光说道。

“还要练兵?”况且讶然。

“当然,以后真要跟倭寇海盗交战,你这些人将来能保住三分之二就不错了。福建的气候不比内地,瘴气、恶性痢疾这些地方病,也得有不少人病倒甚至死亡,最后能正常作战的也就是一半人了,如果要分兵几处把守,又要削弱力量,就需要补充兵员,这些兵员不可能随手拉来就能用,需要像现在这样艰苦训练。”戚继光道。

况且霍然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急行军都能死人,生病也会死人,他只考虑到粮草物质的消耗,却忘了人员的消耗也是必然的,而且可能还不是少量的,的确需要不断从内地输入新鲜血液来补充。

当初刘邦跟项羽百战百败,却还能继续战斗,就是因为萧何从蜀中为他源源不断输送人员和粮草,甚至那些大臣的子弟都输送到战场上效力。

“人员好招募,可是继续要皇上出银子,怕是太难了。你可以尝试一下,不行我跟兵部户部打饥荒,想法给你抠出点银子来。”张居正却摇头,感觉这事比较棘手。

“从沿海各地调拨官军补充也可以,但那样队伍就乱了,指挥起来可能要上下脱节。战事顺利则罢,一旦不利,在四面皆敌的困境里可能就会出大乱子。”戚继光道。

“那就继续练兵,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况且坚定道。

他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不行全投入进去,至少可以练成现在这样的一支新军,实在不行,就强行打土豪分田地,灭掉几家沿海豪族也就够了。自己有枪有炮的,还怕抢不到银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况且的算盘

“你想办法,说得轻巧,那可不是几万两银子的事,是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现在每年国库收入才二百四十万两,就算我想法挤也没法挤出太多。”张居正大感头疼。

第六卫练兵花钱如流水,而且止不住,他都感到心疼,戚继光练了三千人,可是花的钱人均算起来比况且少了好几倍。

“我自有办法,银子的事我不会烦皇上,也不用大人烦心,只是有一点,军队的装备得朝廷划拨。马匹、火炮、火铳、刀枪剑戟、弓箭强弩,这些我没地方买去。”

张居正和戚继光都愣了,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几十万两银子如何筹措?除非他把武城侯府变卖掉。

“你那条街上的生意再火暴,一年有十万两赚也就差不多了吧,其余的怎么办?”戚继光以为他打的是一条街的主意。

“这个我没法说,总之我能弄到这笔银子就是。”况且自以为是地笑道。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有一百多万两银子,不然的话,这两人一定要问出处,他说不出口啊。

“好吧,你鬼主意多,也可能有办法,我不问就是,军械军备物质都没问题,一切都有朝廷供给,朝廷缺的是银子,不缺装备。”张居正保证道。

况且大喜,其实这些军事装备才是最花钱的,要让他自己买,别说没地方买,也真的买不起,至少暂时买不起。

那些军事装备都是朝廷积攒多少年的财力慢慢打造出来的,都存放在库里,绝不是每年都能造那么多。

另外明朝的财力其实并不弱,经济陷入困境并不是没有物质,而是缺少充当血液的银子。经济活力要靠充足流动的货币来支撑,这是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当时的人虽然不懂经济学,却也明白这最浅显的道理。

这就如同全国股票集体崩盘,全球经济就会瞬间陷入黑暗的地狱,其实只是股票没了,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损失,但是经济却陷入死地,这里面的道理只有看懂经济学才能明白,其实真正懂的人还真不多。

这些且不论,明朝嘉靖、隆庆年间遇到的困境就是如此,没有充足的货币用来支撑经济运转,当时以白银、铜钱为货币,白银奇缺,铜钱也不宽裕,在银根紧缩的情形下,经济自然就缺少了应有的活力,就像一个患了麻痹症的病人。

张居正那里还是想不明白况且银子来自哪里,就算那一条街一年能带来十万两银子的收入,武城侯府每年顶多也就能给他拿出四万两左右的银子,这还是差了太多。

张居正不明白戚继光当然就更不明白了,也不去想,戚继光鏖战多年,武官俸禄优厚,也不过攒下四五万两银子,况且到哪里弄几十万两来?

况且想的跟他们不一样,银子他身上就有,根本不用去哪里弄,他想的倒是别的。

本来他就想要自己买马匹、火炮、火铳这些,马匹还好说,可是火炮、火铳没地方买去啊,现在可以接着扩军的名义,再招收两三万人训练,就可以伸手向朝廷要到更多的武器装备。

第一次练兵,他实际上多花了许多钱,下次练兵制度已经完善了,可以省下很多钱,他估计一年有三十万两银子出头就足够了。

那一条街的利润究竟多少他不知道,可是每年的药品生意绝对可以赚上十万两,这才多长时间,左羚卖药已经赚了三万两了,将来要赶赴福建的话,更要囤积大量的药品,一年十万两银子的利润是可以保证的。

这还只是在北京,到了沿海,他可以自己购进沿海和海外的各种奇珍异宝,各种土特产品卖到内地来,相信利润也不会少了。

这些他当然不会都花在军费上,军费的大头还是要在海盗联盟八大家族身上做文章,朝廷不给经费,那就只能刮地皮、抢豪族,相信那时候皇上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假公济私,自己大做买卖啊,别人都想着在他手里买通商路线,他自己有这个便利干嘛不做,那时候大可以自己把茶叶、食盐、瓷器、绸缎这些销往海外,赚回来海量的银子。他可不是皇上忠诚的臣子,不会那么一心奉公。如果真能做到这样,哪怕他养着十万精兵,也不会有经费匮乏的问题。

“大人,我那里还缺水师啊,朝廷虽说想给我几条船,估计根本不够,到时候通商口岸一开,仅仅保证港口的安全不够,外面的海盗也得打啊,要不然就别指望有货物能上岸。”况且道。

“呵呵,要完军备要船舶,你还想要什么?”张居正气的直发笑。

“不是我要,是国家需要,我可是为国家效力的,依我本意,我还是回江南当书生。”况且笑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你如果真到了福建,以锦衣第六卫镇守地方,有全权调动沿海各省水师,这还不够?”张居正道。

“大人,您也知道,那些水师也就是在近海逛逛,根本不能远洋,海盗可是能躲在远处袭击商船,没有一支能够在海上打海盗的水师,通商口岸开了也是毫无意义。”况且正色道。

“这倒是个问题啊。”张居正也被说服了。

“老弟,你还想出海打海盗?陆地上跟倭寇、海盗作战还算容易,茫茫大海上,不要说倭寇、海盗,就是海浪台风都能让一支水师全军覆灭。”戚继光都震惊了,这也太敢想了吧。

“我也知道很难,可是当年郑和怎么做到的,三宝太监可是经略整个西洋啊。”况且道。

“你想复制当年的郑和舰队?根本不可能,建造船只就需要几百万两银子,每年还需要上百万两银子进行维护。”张居正直接摇头。

“不是,咱们先建个小舰队,最起码可以对一般的海盗作战,能守住一条海上的通商路线。要不然就得跟海盗们做买卖,给他们上贡缴税,那时候朝廷可别说我跟海盗沟通。”况且把底牌亮出来了。

张居正还真就没想过这些事,以前一想到开放海禁,设立通商口岸,只是想着怎么能守住,这已经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了,哪里还能顾得到到海上?

再说了,就是想到也没用,朝廷的确没有在海上作战的力量,如果有,也不会任凭倭寇、海盗在海上横行多年了,沿海水师只能防范他们上岸,就连这个目的都很难达成。

“把你的想法都写出来,一份自己报给皇上,一份给我。如果建立一支海上作战的舰队,最少需要多少银子,先做个预案。”张居正道。

况且大喜,他一直梦想着复制郑和舰队,再造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却也知道自己只能是梦想,没有五百万两银子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他可以从小处做起,先建立几条武装大船,配备好强弓硬弩,火铳火炮,当然大杀器红衣大炮一定得上船。

他也打听过,一般的海盗也就是一两条船,最多不过十条,他们毕竟只是抢劫商船,并不像上岸时那样乌央乌央的动辄数万人聚在一起。

海盗的船上没有重武器,一般就是弓箭,他们的战术就是先用船把商船逼停,然后靠近用铁钩钩住商船,海盗们就用跳板登上商船,开始抢劫。

自己如果弄个五条左右的武装船舶也就能应付最基本的作战需要了,以后每年跟朝廷申请补充一两条自己再花钱造几条,在作战中成长,慢慢壮大力量吧。

这里最主要的依然是船上的火器强弓硬弩这些得朝廷提供,他花钱也买不到。

“看你笑的这么得意,我怎么好像上了你的贼船啊?”张居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是,大人,我是尽量想把差事办好,然后皇上就不会要我的脑袋了,一切不都为了保命嘛。”况且急忙一脸正色,又开始叫苦连天了。

“好吧,我也不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你想的的确都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我会全力支持你。”张居正苦笑道。

“另外还麻烦大人一件事,想法找找,看能不能在什么库房里找到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水文资料、船舶样式图纸。”况且道。

“嗯,没问题,我一定让人全力查找,不过听说是当年全都销毁了。”张居正一口答应下来。

“允明老弟心雄胆壮,真要经略整个西洋啊?佩服,佩服。”戚继光道。

况且苦笑道:“我哪儿有那份野心,就是这差事弄得我寝食不安,天天做梦里都想怎么做好皇上给我的差事。”

“有志者事竟成,或许你将来真能完成也说不定。”张居正神情一振。

他并不认为况且能做到,但况且设想的前景却让他心胸瞬间开阔,仿佛看到将来大明龙旗高高飘扬在西洋海域的上空,倭寇、海盗不见踪影,所有岛屿都沐浴在浩荡皇恩之下,那时候才真正是四海升平,大明的江山要比太祖时还要强盛百倍。

“就是,南寇北虏,南寇将来就交给允明老弟料理了。”戚继光凑趣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号令见效

戚继光当然认为况且的想法不可能实现,因为这比灭掉塞外的鞑靼更加不可思议,不过他当然不会说风凉话,说几句奉承话又不花钱。

“别捧我,我现在就晕了。”况且装着左右摇晃的样子道。

张居正和戚继光两人都笑了。

“依我看很难做到,不过展望一下也好,允明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假如,那你就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功臣,封侯封公是必然的。”张居正正色道。

况且笑道:“不稀罕那个,只要皇上将来不要我的脑袋就行。”

张居正气的笑道:“皇上没事要你的脑袋做什么,你的脑袋又不是国宝。”

戚继光只是赔笑,他还不明白况且为何总是说皇上想要他的人头,现在怎么看况且都是皇上第一宠臣。

况且当然不如高拱张居正这些藩邸老人,但却绝对是当朝第一新贵,连巡抚江南的海瑞都望尘莫及。

张居正兴致很高,索性让人告诉厨房,做几样下酒的小菜,要和况且、戚继光继把盏续聊。

况且和戚继光当然乐得奉陪。

“锦衣卫差不多成规模了,不过别的也有许多要你费心的事,比如幕僚队伍,这个也不能少吧,还有一些吏员也不能缺,他们并不重要,可是校计军簿、财务,校点人马损耗,给朝廷誊写奏章的书记员,还有若干行政事务人员都需要配置齐全。”张居正道。

“这个我当然也想过,不过皇上只是让我成立第六卫,港口经营这些皇上应该有自己的安排吧。”况且道。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哪天我进宫时问问皇上。不过你自己军里也需要这样的人,这个总要自己来安排。另外锦衣卫镇守地方,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地方刑狱诉讼,这就需要有精通律法的人辅佐你,这方面的人员也不可缺。”

况且想想头疼,涎脸道:“这方面大人既然想到了,您就帮我组建好班底,过后我接收下来就行了。”

张居正笑道:“你倒是会借坡下驴,当甩手掌柜。”

戚继光道:“也不怪他,他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了,的确一个人忙不过来。”

“谁让他一个人忙了,他可以多安排些人去做,他只要发号施令就行了,他自己非要事事亲历亲为的,还能怨别人。”

酒菜上来后,三个人坐在一张圆桌旁饮酒谈公务。

“皇上也有可能有安排,另外皇上会派内监去监军,这一点估计不可避免,你跟张鲸处的还好吧?”

“嗯,张鲸大人一直全力支持我,就是总骂我胡作。”况且道。

“你的确是胡作,我都经常想骂你。张鲸见着我就诉苦,说你经常给他招灾惹祸。”张居正笑了。

皇上会派内监监军,况且早就预料到,如此重大的事,皇上当然不会完全放心他,必然要派身边的人去监视,这样对他也有一个好处,可以拉大旗作虎皮,借用内监的名义震慑地方。

如果是张鲸监军,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别人他也不怕,不行就拿钱买通,他就不信世上有不爱钱的人,遑论太监了。

戚继光听了直咂舌,他也是加了宫保衔的武将,算是一只脚踏进勋贵阶层了,可是内宫这个层次他还根本接触不到。平时见到的一些内监无非就是被贬斥出京镇守各地的失意者。

三人一直聊到后半夜,张居正把能想到的都替他想了一遍,况且和戚继光才告辞出来。

“你的设想还是要做最大程度的保留,不要把想法全都禀告皇上,不然做不到就有麻烦了。”出来后,戚继光忠告他。

“我当然知道,不会那么傻。”况且笑道。

他只是想趁机勒索朝廷几条武装船舶,慢慢一点点打造自己的无敌舰队,这才说出自己将来去外海打倭寇、海盗的设想,不然的话他根本不会说出口。

沿海的水师这都不具备这个条件,没有一个充足的理由,给武装船舶装备红衣大炮,皇上绝对不会答应。每年朝廷制造的红衣大炮都是有定数的,每一座都登记在册,这玩意可不像强弓硬弩,张口就能申请到一批。

“你心里有数就好。”戚继光陪着他走回府邸,这才上马离开。

西华门附近武当掌教的府邸里,几个人正商量着况且的“无理要求”。

况且居然张口就要他们的镇教至宝两仪八卦阵,这可是除掌教外其他人都接触不到的秘笈。

武当山的八卦阵也是早年布置好的,现在的武当掌教只知道这阵法如何布置,都没有亲手试过,这等至宝如何能泄露给别人?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拿大义压我们,还能不听命?”一个人气的无可奈何道。

“干脆就说失传了。”一个人出主意。

“这样说不是不行,可是以后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公子一旦知道实情,就得把咱们除名了。他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除名又如何,咱们又不靠他过活。”

“也不能这样说,顶着这个名好处还是有很多的。”

高高在上,坐在掌教宝座上的人发话了:“可以交出来,不过没法交图纸,就说公子如果想要,到时候我可以亲自出马,为公子布置就是。”

下面几个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大喜:“掌教英明,遵掌教法旨。”

天师府里同样上演这样一出。

“要咱们的天地大挪移阵?太异想天开了吧。”

天师教主倒是没有武当掌教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仰视的派头,而是搂着一个美妾在怀,旁边更有几个艳婢在弹奏曲子。

“不能这样说,公子既然发话了,还是要给面子的,武当教也不会老老实实交出法宝,一定只是出人布置,咱们也就这样做。公子需要在哪里布置天地大挪移阵,咱们就在哪里给布置好了。”

海外一座如同海上绿珠般的岛屿上,几座宫殿零零散散地建筑在一座山上。

其中一座宫殿里,几个人也在商量。

“公子想要咱们保证他的货物安全,可是这一点跟咱们与八大家族达成的协议有冲突啊。”

“有冲突也没办法,小家伙发狠了,说凡是不支持他的都从他那里除名,咱们怎么着也不能背个抗命负义的罪名吧。”

“公子如果自己要经商、要赚钱,当然没有一丁点问题,他是为朝廷效力,是为朝廷赚银子,这可是跟大义想违背的事。”一个人不服气道。

“大义,什么是大义你不懂?公子就是大义的化身,他们一家就代表大义,好在咱们还有老爷子和公主,不然就更被动了。”

“那这安全通道怎么办?”

“当然提供,不过海上情况瞬息万变,到时候万一冒出几股海盗来,也不能怪咱们不是?咱们又不能完全保证通道的安全。”

“那就这样回复吧。”

几天后,况且接到了各方的答复,看完后心里发笑。

这群混蛋流氓,一个个都是油浸泥鳅,跟他们打交道,有多少心眼都不够用。

他也无奈,这已经是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答复了。

他让慕容嫣然和周鼎成联系各方,而且发狠叫号,敢于不支持他的,一律从勤王派里除名。

当时慕容嫣然和周鼎成脸色都变了,劝他不要这样激进,免得引起这些人的强烈反弹,反而不好。

况且却坚定主意,现在到了该划清队伍的时候了,谁是支持他的,谁是反对他的,谁是墙头派,必须水落石出。

支持他的就是他的朋友,反对他的将来就是他的敌人,墙头派自然需要大力争取,争取不过来就斩除掉。那些敌对派系,将来有能力了都要好好算一笔账。

很长时间以来,况且就对自己在勤王派中的地位一直感到迷惑,后来经过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闪烁其词、吞吞吐吐的话,还有勤王派对他的一些举动,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就好像罗马教廷的教皇,虽然对欧洲列国没有统治权,可是各国的国王却需要他认可才能合法戴上王冠,不然就是不合法。所以勤王派中的各派系都必须在表面上尊重他,也得确保他的存在。

这当然没有什么证据,仅仅是一种揣想,他此次叫号也是想验证一下,白的是什么样,黑的又是什么样。

实际上结果已经不错了,尽管各方都还是在敷衍,但毕竟没有敢于公开抗命。

武当的两仪八卦阵、天师教的天地大挪移阵他也不是真的需要,只是借此让各家亮明态度。至于海外的君王组织他是最不看好的,却也回复保证从命,这里面当然有猫腻,他知道君王组织不会乖乖服从他的命令,不过是阳奉阴违。

但有些事不撕破脸也有不撕破脸的好处,将来的事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如果君王组织真的肯听命,他也不必一定要求朝廷为他打造一支小型舰队。

“看来公子当初的做法是对的,这些人真的害怕了。”慕容嫣然笑道。

她跟这些人打过许多次交道,每次都头痛不已,没想到这次都响应的都很痛快,毕竟况且要求的可不是几百人上千人的俗家弟子,而是他们的镇教之宝。就是朝廷都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春季大练兵

“我看见好就收吧,别再施加太大压力,以免过犹不及。”周鼎成道。

这次的事,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虽说是为况且传信,可是况且毕竟施压的对象是武当派,他可是武当派的正宗传人,对自己的宗派自然有深厚无比的感情。

况且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抛弃原来的宗派意识,全心全意地忠诚于他,周鼎成自忖就难以做到这一点,他不可能对况且不利,却也不能对自己的宗派不利,好在两者还没有冲突,不然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只是点开胃菜,小意思。”况且不以为然道。

慕容嫣然、周鼎成都吓了一跳,这还是开胃菜,你要的大餐是什么啊,不会把人家连窝端吧?

“我这次只是要看他们的态度,并不是要求他们实质性的行动,以后需要时就得要求他们做出实际性的表率了。”况且解释道。

慕容嫣然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那两个阵法况且的确用不到,在军营还是衙门都没法布置阵法,所以况且这才说是虚的,武当派和天师教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用一种变相的敷衍答应了。

至于海外君王组织保证的通商路线,谁都知道不可靠,君王组织也不能保证海上路线的完全畅通,海盗联盟跟他们达成协议,双方答应不再袭击对方的舰队和基地,海上通道依然掌握在海盗联盟手上。

这些日子,大校场那里的训练是如火如荼,况且感觉自己真的很命好,戚继光那里一直没有大的动静,这才能始终在帮他练兵。

况且的骑兵编制虽然只有五千人,可是这五千人都有副马,也就是发给一万匹马,他的两府护卫加上纪昌这些人也都是有副马,结果真就凑齐了一万两千匹马,况且就用这一万两千匹马训练骑兵。

“真的有必要吗?骑兵多了不一定好,在江南尤其是沿海,骑兵不容易展开的,用途不大。”戚继光委婉劝他,戚继光练兵大都是步兵,只有很少一部分骑兵,作为中军用的配备。

“反正有现成的马匹,就训练这么多吧,说不定以后真的能用上呢。”况且道。

戚继光也不劝了,知道他有个一万两千人的骑兵战术,总想着训练出适合的战士。

从神机营那里受训的人已经回来了,运回来火铳、火炮等,戚继光开始接手训练他们如何跟步兵配合,组成怎样的阵势,如何集中火力消灭敌人,而不是毫无层次、毫无目的的乱放。

各种步骑结合、步兵和火器的配合,强弓硬弩如何跟火器组成杀伤力最大的火力网等等,戚继光把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第六位的将士们。

根据张居正的点拨,百户千户等官职况且也临时任命了,两府护卫统领和纪昌分别担任一个卫的指挥使,他自己亲自任一个卫的指挥使,千户、百户也都由护卫中的官员担任,况且明确宣布,这只是临时性的任命,将来哪些学员立功了,也可以晋升到这些职位上来。

两府护卫统领和一些被任命为千户、百户的武官都眼热不已,问况且他们以后立功后能不能得到正式的任命。

况且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将来能立下大功,有的是职位留给他们晋升,不用争抢这些。这些人这才安心。

现在况且这里还缺一个卫,他也不准备扩招了,将来招募训练的人员也只是作为补充用,多的就再扩充一个卫,锦衣第六卫最多也就扩充到三万人。

锦衣卫风头最盛时有六万多人,不过有许多都是民间人士,不是正式的锦衣卫人员,还有许多寄禄的,真正的锦衣卫人员一般不超过三万人。

“你这支人马练成后,拉出去跟鞑靼打一仗都没问题。”戚继光感到非常满意,主要是兵员素质太好了,他练兵十数载也没挑选到如此多高素质的人员。再加上经费不限制,待遇又高,完全按照皇上亲军的规格来打造,如果这样还打造不出一支堪与鞑靼铁骑作战的队伍,也太说不过去了。

“秋季如果皇上没有命令去福建,就先拉出去跟鞑靼战一场。”况且笑道。

“跟鞑靼战斗还是要依靠雄关和城池,在平原地带跟他们交手不值当。”戚继光道。

况且无语,朝廷为何就不能像永乐帝那样冲出边关,扫平漠北?

这当然是朝廷的政策,跟戚继光等武将关系不大。这种事跟他无关,他也不想多操这份心。

“这些教头你最好长期保留,以后每年都要训练一支新军,既然你能解决经费的问题,应该就没有问题。训练有素的军人跟临时拉壮丁或者按兵户户籍强征来的人员差别太大了,只有训练有素的军人能承受住战火的考验,那些强征来的人员,行军途中就可能逃掉三分之一,上了战场最少也要死一半以上,十个人最后能剩下两三个人就不错了。”戚继光指着那些教头道。

况且点点头,他当然不会放手这些教头,有武定侯帮忙,长期雇佣这些人不会有问题,这些人也喜欢这样,毕竟多了一份丰厚的薪水。

而且这些人现在都知道该当如何练兵了,下次都不用戚继光带人过来帮忙。

一群散兵游勇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想当年永乐帝发动靖难战争,也是靠着蒙古朵颜三卫做军锋,每次与官军交战,都是这些朵颜三卫打头阵,冲破官军的阵型,随后才是永乐从辽王(宁王的祖宗)处骗来的精兵开始冲锋,这才能百战百胜。

朵颜三卫是元朝遗留下来的蒙古部落,也是百战精师,依然有蒙古铁骑无敌的气势。不过事后花的代价也是太大了,永乐帝把宣府以外的土地割让了一千五百多里给朵颜三卫做报酬,这直接导致宣府边关向里缩进了大片土地。

这在当时并没有任何政治风险,但是谁也没想到,后来却因此酿成了土木堡惨祸。

蒙古瓦剌部落突破宣府边关,急行军设下埋伏,包围了明军六十万精军,几乎是当时明朝全国军力的荟萃,瓦剌一战击溃了明军,几乎全歼,名将英国公张辅战亡,英宗被生俘。这直接导致明朝从仁宣朝的鼎盛时期跌入低估,险些滑入万劫不复之境,过后还是多亏兵部尚书于谦四处奔走,扶持景泰帝即位,才使得瓦剌生擒的英宗失去了奇货可居的价值,而且全国臣民又都看到了希望,最后瓦剌也只得无奈退出关塞。

其实这一役瓦剌虽然大获全胜,伤亡损失也是惨重,过后再没能力大举进攻。最终把英宗还给明朝,开启互市。

瓦剌的首领终于明白,战争不是王道,与明朝互市、互通有无、互惠互利这才是长期共存的真理。

“宣府。”况且忽然叫道。

“宣府?”戚继光一怔。

“鞑靼如果秋季进犯,一定会在宣府图谋突破。”况且道。

“这个不一定吧。他们每次进犯,都是选择多个边关尝试,能攻破那个就大举进入。”戚继光道。

“以前我不知道,这次一定是宣府。我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况且道。

戚继光点点头,也没跟他争辩,心里却并不相信。

“还是要通知宣府总督一声,请他们做好苦战的准备。”况且又道。

“好吧,我明天就给宣府那里发一道公文,让他们多加防范。”

况且一叹,知道这样没用,宣府总督就是接到公文也会扔到一边,鞑靼没有进攻前,那座边关都会存在侥幸心理,希望被选择的突破口不是自己,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此次土蛮进犯辽阳,就是一次迷惑战术,让大家以为这是鞑靼大举进犯的试探手,秋季还会猛攻辽阳,然后从山海关进入内地,山海关才是跟京师距离最近,也是威胁最大的军事要塞。

他晚上回家后,就给皇上上了一道奏折,请皇上督促宣府总督加强战备,秋季如果鞑靼不进犯则已,否则一定会大举进攻宣府。

写完奏章,他拿着去交给周鼎成,让他明天进宫直接交给张鲸,呈给皇上。

锦衣卫就是有这个特权,不用通过通政司递交奏折。

“又想跟皇上要什么?张鲸大人每次看到我脸色都不是很好。”周鼎成笑道。

“不是要什么。只是关于秋季鞑靼可能进犯的事阐明自己的观点。”况且道。

“哦。”周鼎成这才放心。不要说别人,连他最近都怕的不行,况且这是把皇上、朝廷外带勤王派一起折腾的节奏,动作有些太大了。

“对了,这是少林一百零八棍僧的阵法,今天那边刚交上来的。”周鼎成指着几张纸道。

“这个咱们能用上吗?”况且皱眉道。

“如果短兵接触,的确有奇效,不过先得安排人练习少林棍术。老实说,连少林寺现在也没有这种阵法,凑不足这么多优秀的棍僧。不过你要求了,他们也就送来了。”。

“那就安排人试试吧,如果可以也算是一道后手,如果太难就放弃。”况且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上急眼了

“那小混账还想要什么?他刚拿走一条街没几天,又要什么舰队了,他究竟都想要什么,能不能一次说完?”

武英殿上,皇上真的被激怒了。

高拱、张居正看着皇上的样子感觉好笑,皇上骂人的样子,真跟骂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当然太子还小,皇上也没骂过自己的儿子。

“两位先生莫怪,我是实在有些受不了这小混账了,自打任用他以来,弹劾他的奏章都堆成一座小山了,我都替他压下来,他擅自征用一条街,我也索性给了,他那里的经费也从没少给过一文钱,他居然得寸进尺,还要什么大海道的舰队?”

皇上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况且天天花的那可是他的内帑,光是锦衣第六卫就快把皇上的腰包挖空了,皇上也是有后妃、一万多太监宫女要养的,都出自内帑,户部可不会给一文钱,皇宫每年还需要修缮保养,哪儿不需要钱啊。

“皇上,况且要这个倒不是为自己,的确是为皇上着想。”高拱笑道。

“皇上,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如果不清外海,光是设立开放港口没用,商船都被海盗在外海抢劫了,货物根本进不来。”张居正笑道。

“那现在那些商船怎么进来的?”皇上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道。

“他们都是向海盗交过路费的,况且也说过,如果无法清除外海的海盗,不能保证通道的安全,他也只能这样做,不过那时候朝廷上下又是一片弹劾声,会说他勾结海盗,再者说这也有损皇上的颜面。”

张居正和高拱都这样说,皇上倒是转过这弯来了。他先前是没想到这节,还是况且第一个想到了。

君臣三人这些日子关于开放港口谈的很多,就是没人想到如何保证外海通商通道的安全问题,况且还真是第一个想到的。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费用短缺,我这里也没法拿出这笔银子,去哪儿给他弄这么多银子打造舰队?”皇上真是头疼。

如果况且在这里,皇上非踹他几脚不可,太遭人恨了,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嘛。

“其实这事不用花多少银子,依我之见,可以在长江水师和福建水师里选择船体大而且坚固的船只改造一下,主要是要上几座红衣火炮,按照他的构想,每条船要有六座火炮,一百枝火铳,这样的船只有五条就够了。”

“每条船六座红衣火炮?那就是三十座。”皇上又磨牙了,很想咬况且几口。

每一座红衣火炮都是大杀器,是宝贵财产,况且张口就要三十座,他怎么不去死啊。

张居正又笑道:“我去兵部、工部查过,库房里还有不少,如果皇上认为可以,银子不用多少。”

君臣三人相处多年,彼此之间也不用朕来朕去的,高、张两人也不用称臣,还是在藩邸时的样子。

“他如果真能扫平外海,给他三十座红衣火炮也可以。”皇上咬咬牙道。

“仅凭这些扫平外海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保证一条通道的安全。”张居正道。

“能做到这些就足够了,仁祖、宣祖那时候,对海盗也是放任不理的,现在想一举扫清根本不可能。”高拱道。

皇上沉吟须臾,叹气道;“两位先生斟酌着办吧,你们觉得可以就可以。”

此时一个内监躬身进来,禀道:“皇上,锦衣第六卫指挥使况且的奏章。”

皇上听到况且两字,就跟被蛇咬了似的,怒道;“拿走,扔掉,朕受够他了。”

内监吓得差点趴下,转身就要走。

“回来,他说些什么,不是,他还想要什么?”皇上暴怒后才醒悟高拱和张居正还在这里,只好强压怒气道。

“况且没要东西,他只是说这次鞑靼如果秋季进犯,一定会选择在宣府突破,请万岁督促宣府加强战备。”小内监两股颤栗道。

“知道了。咦,他什么时候转性了,关心起国家大事了?”皇上这才放心,大松了一口气。

“宣府?兵部不是猜测鞑靼会选择辽阳做突破口吗?”高拱皱眉道。

“嗯,现在一般人都是这样预测的,上次土蛮进攻辽阳,应该就是对辽阳城防的试探。”张居正斟酌道。

“那况且凭什么预测鞑靼会在宣府突破?两位先生看看他的奏折吧。”皇上道。

高拱从内监手里接过况且的奏折,打开浏览一遍后,笑道:“他只是认为土蛮进犯辽阳是故意迷惑朝廷,实则会从宣府突破。”

“他既然这样预测,想必有什么根据吧,让他把这条预测证实了。”皇上道。

高拱、张居正都是一愣。

证实?这怎么证实啊,鞑靼那里虽然也有朝廷的细作,可是根本接触不到决策层,这种事根本没法拿到情报证实。

皇上表面平静,心里却一阵快意:来吧,小混账,这回该我折腾折腾你了。

张居正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只好道:“我回去转达皇上的旨意,让他想法证实。”

高拱心里暗叫不好,他可是知道况且的任务里有去大漠刺探情报这一节的。皇上这不是逼着他深入大漠吗?那可是有去无回啊。

张居正当然也知道,不过就算如此,也只是派些人过去,就算一去不返,就是损失几名手下。

晚上,张居正把况且找来,怒道:“你闲着没事,上什么奏折啊?”

况且一头雾水,自己公忠体国还能出什么毛病吗?

“你预测鞑靼会选择宣府突破,跟兵部和各边关的预测都不同,皇上要你想法证实你的预测。”

“什么?”况且差点跳脚。

这算什么事啊,朝廷那条条例规定预测者必须拿出可靠的情报来证实了?如果是那样,就不是预测而是真正的情报了。

“怎么样,头疼了吧,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回头想法派人去塞外,能打听到什么就打听什么,回来也好交差。”张居正道。

况且明白不是这回事,这是皇上对他的试探,估计皇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跟勤王派的联系,就出了这道难题。如果他想完成这差事,就得调用勤王派的高手,那样就给皇上提供确凿的证据了。

这是个难题,不这样做完成不了皇上交给的差事,可是这样做有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你那里不是有两万人吗,排出十几个人去塞外,就算都回不来,至少也表示你认真去做了。”张居正给他出主意。

“好吧,回去我就安排。”况且点头道。

“另外船的事给你搞定了。”

张居正对他说了要在长江水师和福建水师选择现成的船只改造成能在外海作战的舰只,火炮、火铳也都答应他的要求。

况且大喜,虽然只有五条船,也不是郑和舰队那种威风凛凛的楼船,但毕竟有了良好的起步。

有了这五条船,他可以不用依赖君王组织了,或许不依赖了,反而能撬动君王组织。

三十座红衣火炮、三百枝火铳,这可是一笔让人眼红的财富。

看来朝廷还真就是缺银子不缺东西,红衣大炮这种杀器都能一下子拿出三十座。

回来后,况且只得又找到慕容嫣然和周鼎成,商量皇上要求证实他预测鞑靼会从宣府突破的事。

“这事怎么办好?”况且头疼了。

“这可不好办了。必须深入鞑靼的都城,还得想法抓到上层人物,最少是大部落的头领,才能逼问出这样的情报。”周鼎成苦笑。

“是啊,我也知道难办,怪我手贱,没事给皇上上什么奏折啊。”况且恨恨道,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

“按咱们的能力做这种事虽然有难度,却也不是办不到。可是这样帮助朝廷,内部的人会有很大的意见。”慕容嫣然道。

“这是什么话,鞑靼一旦破关进入内地,遭殃的就是几十万平民百姓,咱们这是帮助天下众生百姓。”况且叫了起来。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朝廷并不是很在乎鞑靼的突破,损失的不过是一般的平民,鞑靼很少会全力攻打坚固的城市,他们的目的就是劫掠,抢够了也就退回塞外。

可是况且想到无数的乡村小镇都被鞑靼铁骑蹂躏的场景,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被杀害,妇女被奸淫,孩子死在鞑靼的马刀下,还有更多的平民被驱赶牲畜一般赶到塞外做奴隶,实在是无法忍受。

他向皇上上奏折正是希望能尽一点心力,不过这结果他的确没料到。

“如果勤王派里意见分歧太大,不肯效力的话,我亲自去塞外。我可以去塞外行医,那里的人缺少大夫。我可以借这个名义想法弄情报。”况且毅然道。

“不行,公子绝对不能冒险行动。”

周鼎成和慕容嫣然都震惊的站起来。

“没什么不行的,他们不肯为天下苍生做贡献,我自己来做。塞外虽然风险处处,却也未必没有活路。”况且冷笑道。

他这样说也不是气话,他父亲早年确实曾经被逼得逃亡塞外,靠行医在塞外呆了几年,过后才返回内地。

据他父亲说,鞑靼虽然凶狠,对大夫特别尊重,因为塞外极为缺乏大夫,各种名贵草药却生长不少。

第一百九十章 执意闯大漠

“不行,公子决不能身处险地,这绝对不可以。”慕容嫣然再次强调。

周鼎成没说话,他估计武当教那里也不会赞同况且的做法,出人更是不可能。要说在塞外有影响的应该是全真教,可是全真教比天师教还难打交道。

“这事全真教应该可以办到,就是他们太难说话了。”周鼎成最后道。

“他们跟咱们是什么关系?也属于咱们这个派系吗?”况且问道。

“应该不是吧,我还真的不清楚。”周鼎成道。

“不算,只是关系一直很好,彼此之间也有一些往来,主要还是相互照应的关系。”慕容嫣然道。

况且倒是知道全真教的丘处机当年跟成吉思汗交情很深,被成吉思汗称为老神仙,蒙古人的确对全真教的人比较信服,这是历史造成的。

“全真教教主也住在京城吧?”况且问道。

“在,不过你不能直接接触他,这样太不安全。”慕容嫣然道。

“为什么?”况且有些不悦。

“出于安全考虑,公子的身份必须尽可能的保密,更何况这是京城,万一被人识破,宣扬出去,公子就只好转移到地下了。”慕容嫣然道。

况且无奈地叹气,慕容嫣然如果不是拿出这个理由,他绝对不会低头,但是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被强行转移到地下甚至海外,那样隐姓埋名地过日子是他宁死不肯做的。

“我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去拜访呢?”况且道。

“不行,全镇教主地位非常高,就是当朝权贵他也未必给面子的,除非皇上给他下旨。可是即便皇上下旨,他不肯从命的话,皇上也不会怪责他,全真教毕竟属于出世教派。”慕容嫣然苦笑。

“什么狗屁出世教派,他们不是在京城照样娶妻纳妾,花天酒地吗?住着王公的府邸,享受着滚滚红尘,还装什么世外高人。”况且大骂起来。

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不语,况且还是年轻,许多事根本不了解,这些大教派情况复杂无比,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至于出世入世这些解释权归人家所有,外人也没法干涉。

“让他们都滚蛋,我不用他们,我自己去。”况且怒发冲冠。

他真的受够这些了,动辄就是规矩规则,要不就是情况复杂说不清楚,这连患了麻痹症的病人都不如,分明就是全身瘫痪了。

“我再去想办法,公子也别急,更不用生气,这事我负责给您一个交代。”慕容嫣然说完就走了。

周鼎成本想留下劝几句,可是想想也没法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也悄悄走出去。

对这些教派来说,只要自己的利益不被触犯,就是天下平民百姓死掉多少他们都不会动一点心,这样的教派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们却坐享朝廷提供的尊贵无比的地位,享受着四方教民的血汗脂膏,高层都荒淫无度,卑鄙无耻下流,在外却还摆出一副神仙似的面孔。

况且越想越气,恨不得先率人把几个教派灭了。

这当然只能想,做是根本做不来的,他再霸道也没有能力向几个大教派动刀子。

他想了半天,起身去了内宅,找到九娘,问九娘能不能做出特别像鞑靼人的面具。

“鞑靼人?你要冒充鞑靼啊,小心出门被乱砖打死。”九娘诧异,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干什么你别管,就说你能不能做吧。”况且坐在她对面道。

“耶嗬,你这是求我啊还是命令我啊,这什么态度啊?”九娘冷哼道。

“求你,求你好吧。我真的需要,你别问我干什么。”况且很想表现出一副诚心诚意求九娘的样子,可是他满肚子的火气,怎么装也装不像。

虎着脸求人,那也叫求人?

“不是皇上又要杀你,你想逃跑吧?想跑路也别去塞外啊,那里的鞑靼听说吃人肉的,还是去海外吧。”九娘以为他出什么大事了,很少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

“不是,真是有特殊的用处,你别问。”况且道。

“不行,你不说清楚我就不会给你做。”九娘翘着一双秀美的脚,晃了几晃道。

况且正在气头上,也懒得多说什么,站起来转身就走。

“回来,你给我说明白。”九娘在后面喊道。

况且不理会,直接走出内宅。

他找到纪昌,吩咐道:“你明天去大鸿胪寺,让他们给我派个蒙语传译来。”

“大人,您要做什么?”纪昌一头雾水。

“你不用管,只管照我的话去做。”

“是,大人。”纪昌不敢多问。

大鸿胪寺就是当时的外交部,专门负责接待各国使节和上贡的使者,也有当时各种语言的翻译,当时叫传译。

“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气成这样?九妹说你对她都发脾气了,气的她在里面哭呢。”萧妮儿和左羚也被惊动了,来到外书房看况且。

“没事,公务上的事。”况且道。

左羚和萧妮儿交换一个眼色,都猜测况且为何会如此失态。

况且历来养心工夫好,很少发脾气,也很少如此不冷静,显然是被什么事刺激的太狠,有些失控了。

“你就是太累了,要不去香君那里散散心吧。”左羚笑道。

“为啥去她那里散心?”况且心不在焉。

“香君可是一枝解语花,最擅长给人排忧解闷了。我们姐妹拙口笨舌的都不行。”左羚拉长声音道。

况且苦笑道:“好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我添乱了。”

左羚冷笑道;“听到了吧,咱们只能添乱干不了别的。”

“好了,你就别怄他了,他都气成啥样了。”萧妮儿心疼道。

“我不是怄他,我是真心想让他去香君那里散心的,他倒说咱们添乱。”左羚也被气着了。

萧妮儿无语,你那是真心话?谁信啊,我怎么都听出酸味了。

“够了,公子想要亲自去塞外刺探情报,去就是死路,你们还想跟他怄气吗?”

慕容嫣然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哼一声走进来。

她可不管什么夫人小姐的,她的眼里只有况且、公子一个人。

“什么?”左羚和萧妮儿都吓得花容失色,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当然不会让他去,就是我亲自去,也不会让公子冒险,不过你们也该让他静静心了。”慕容嫣然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左羚和萧妮儿脸色青白地退出去,她们对慕容嫣然还是很敬畏的,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况且的安全,关键是她能保护况且,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公子放心,我会跟各派联系,如果他们不肯派人去,我亲自去。”慕容嫣然道。

“不必,我再想办法吧。”况且淡淡道。

他也不想让别人置身险地,尤其是深入塞外上千里,很难活着回来。他想去是要靠着大夫的身份,真有可能混过去,别人去就没法混在鞑靼各部落里了。

“他这是想干嘛啊,不想要我们娘们了?”萧妮儿回到房里后哭泣道。

“他想干什么,自己去塞外?不要命了?”九娘惊醒过神来,也不哭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不是发疯吗?”萧妮儿流泪道。

“你放心吧,姐,我师父不会让他去的,他要是真的去了,就全都乱套了。”九娘道。

如果况且出了事,涉及到的可不只是这个家,而是涉及到整个勤王派,九娘虽说知道不多,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左羚也闷头垂泪,她真的很后悔跟况且怄气了。其实让他去香君那里散心的确是真心的,只是话说出口后就变味了。

“给老夫子寄信,只有老夫子能劝住他。”萧妮儿忽然说道。

“对,他谁的话都不听,就是听老夫子的。”左羚也恍然道。

“再派人把香君接来,他看到香君就高兴了。”左羚又道。

“姐姐,你就别再说这话了。”萧妮儿都不愿意听了,这不纯粹添乱嘛。

“我是说真的,你们怎么不信,他见到香君保证就开心了,什么愁事烦事全都没了,香君有这个本事。”左羚认真道。

“对,他就是个大色狼,还给香君画过光着身子的画呢。”九娘也跟着凑趣。

“你怎么知道?”左羚很是诧异。

“我当然知道了,我亲眼见过的。”九娘有些忸怩。

况且给李香君作画时,九娘和慕容嫣然正在李香君住宅附近监视动静,都看在眼里了。

况且给李香君作画的事,萧妮儿和左羚都知道,九娘这个状告的是失败了。

两人还真的派两个女护卫坐车去李香君那里去请人,李香君大吃一惊,听明白怎么回事后,却不肯动弹,只是写了一张纸条让她们带了回来

左羚见没接到人,就问怎么回事,女护卫只好实话实说,左羚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左夫人艳冠天下,奴家蒲柳之姿,就不献丑了。

左羚无奈,知道李香君不肯上当。

李香君也是冰雪聪明,在人情世故上,左羚和萧妮儿加起来也不如她。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知道坚决不能来,否则就会成为两位夫人的死对头。

放着两位夫人不能让况且开心,她来况且要是真开心了,两位夫人还不恨死她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仁慈的暗器

李香君也在为况且担心,在灯下皱眉不语,她不知道况且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两个女护卫坚决不肯说。

“公子出了什么事啊?”

菲儿、婉儿都跟着发愁了。

况且给了她们那间茶楼后,她们真是开心极了,每天都有理由出去逛一圈,不用再天天憋在家里仰脸看天了,而且干的都是正事,忙着呢。

李香君经营茶楼的本事一点不弱,她请了几个擅长丝竹的女孩子每天在茶楼弹奏曲子,茶楼布置也都焕然一新,为客人创造出仙境般的感受。

每隔十天,茶楼还举办一次歌舞夜宴,请来一批擅长歌舞的女孩子表演霓裳羽衣曲。

瘦马家族提供的这些女孩子训练有素,她们的表演深得观众喜爱,在京城里一样生意兴隆,甚至不亚于扬州。

水月阁本来就是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酒楼,李香君只是稍稍动些手段,就比原来更增人气,尤其是歌舞夜宴,许多王公贵族都纷纷慕名前来欣赏观看。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闹事者,甚至想要强买甚至霸占那些女孩子,可是有况且的人在弹压,那些恶少听到况且的大名,即刻吓得屁滚尿流,没人想跟况且这京城第一霸别苗头。

这些人后来也想明白了,没有本事没有背景的人敢开水月阁?敢设歌舞夜宴?也只有那个莫名其妙霸占了一条街,据说是皇上的私生子的人才有这个胆量。

北京城里原本有一些恶霸家族也都偃旗息鼓,唯恐况且哪天盯上他们,再玩把黑吃黑。

茶楼的利润全部归李香君几个分,左羚没有要分成。

“公子不会是跟两位夫人打起来了吧?”婉儿猜测着。

“他自己不来,就当没发生,咱们也管不了。”李香君这样说着,美丽的面孔上还是愁云密布,令人视之怜惜。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左夫人其实人很好的。”菲儿鼓动道。

“这些人情世故你们还不懂,对付这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管。”李香君苦笑道。

“小姐,你说公子会不会因为那事跟两位夫人闹起来了?”菲儿忽然脸一红道。

“什么事?”李香君一怔。

“就是你们……那事呗。”菲儿忸怩道。

“对啊,可能两位夫人受不了公子了,才叫小姐去救驾的。”婉儿也恍然大悟道。

“胡扯。”李香君瞬间脸都红了。

“有可能啊,公子平时清秀温柔,那方面太粗暴了,简直像野牛。”菲儿红着脸小声道。

“嗯嗯,比野牛还凶。”婉儿也是战战兢兢点头道。

第一天况且到这里时,的确闹出的动静太大,这两个鬼丫头就患上恐惧症了,尤其是她们后来上楼看到地上已经成了碎片的床板、四分五裂的床架子,更是吓得小心肝都要碎了。

这可是铁床啊,都被折腾成这样,她们的血肉之躯到时候还不被折腾成肉馅了,可以直接包人肉包子了。

李香君过后再三解释,这张床是不良商家卖的伪劣品,原来那家人上当了。

两个丫头死活不信,反而认为小姐一定是修炼了什么护体神功,这才能抗住这番凶残暴戾的蹂躏,于是没事就跪求着小姐传授神功,气的李香君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索性不解释,告诉她们到时候她们自然就知道了,不用多瞎想。

这话让她们更是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到时候就知道了,什么意思啊?非得临死的时候才能知道,那还有什么用啊?

这以后况且来过几次,两人见到他马上就小脸变色,上茶后赶紧有多远躲多远,就怕况且什么时候忽然瞄上她们,心血来潮,来一番辣手摧花。

脑补着况且做那事时化身为野牛猛兽的样子,她们就直接进入噩梦了。

况且看到这两人的表现,倒是自鸣得意,没事反倒挑逗她们玩耍,更是吓得两人没地方躲、没地方藏,战战兢兢。

至于雪儿那丫头,更是每次连面都不敢朝,死死躲在厢房里,怎么唤都不出来,直到况且走后才敢露面。

况且在家里也知道了这出闹剧,心里气的更是无可如何。

“香君?”

他忽然想到一点,盐帮应该在塞外有关系吧,他们好像一直在贩卖私盐到塞外,换取马匹牛羊回来。

对了,如果真要去蒙古,可以借助他们的路线和关系。

况且铁了心要去一趟蒙古高原,他受够了调谁都调不动,只能得到一大堆各种各样烂理由的这些事。

“如果要跟人交手怎么办?不杀生也得自卫吧。”他又想到了这茬。

于是把深藏在书柜里的原来在凤阳打造的那批暴雨梨花针拿出来,这些暗器或者是绑在手腕上的,或者是藏在袖筒里的,有扁平盒子形的,也有笔筒形的。

这些也都是杀生大器啊,就是笔筒形的暴雨梨花针,也足能制一个人于死地,绝对没有活路,哪怕他动*救都没用。那种扁平盒子形的暴雨梨花针杀伤力更大,如果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基本不是死就是伤。

能不杀生还是尽量不杀生,哪怕是自卫。

况且这样想着,能不能改造一下,把里面的针换成麻醉针,另外减少发射量,避开对手身体的要害部位,这样就能达到制住对手却又不杀生的目的。

麻药他能配制出来,只是发射的根数和位置却不是他能控制的,毕竟这东西不是他造的。

暴雨梨花针当时是根据他提供的图纸打造的,他对其中的构造了如指掌,于是把暗器拆开,查看了暗器内部所有针的位置。

他是想对应人体穴位图放置这些针,发射后应该精准地射入对手的穴位,哪怕没有麻药,也能令对手瞬间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拿起笔,重新画图纸,准备找人重新打造一批暗器。不过这种暗器只能由他来使用,发射时需要对准对手的正确位置,不然的话,或者杀生,或者根本射不到人。

他的目的是不杀生,而别人都是追求最大的杀伤力,这个暗器称为“仁慈梨花针”才准确。

他画了整整一夜图纸,反正也气的睡不着,索性干活。

人体经脉穴位图他想都不用想就出现在脑子里,他现在要计算的是这些针如何能分散开,还能射中每个穴位,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他在纸上画着,然后计算着,又在脑子里模拟,到了早上才差不多敲定下来,画好图纸后,他准备找人去工部打听有没有这方面的能工巧匠,以锦衣第六卫的名义打造一批,他当然用不了这么多,可是只有这个名义最适合。

早饭时,他找来纪昌,让他到大鸿胪寺时顺便再去一趟工部,让工部先按图纸打造几件东西的样品,而且速度要快,如果工部的人搪塞,就去找张大人帮忙。

纪昌学会了执行任务不提问的习惯,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塞入袖筒里。

况且早上吃的也很简单,这些护卫们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有时候是稀饭、馒头、包子、咸菜,有时候是豆浆油条豆腐脑。

“喂,你小子有事倒是说明白啊,昨天你好好求求我,我就答应你了。”九娘跳着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

况且看的直发笑:“早餐吃这个?”

“怎么不行啊,我愿意。”九娘说着,咔擦咬下一个糖葫芦,嚼的咯嘣脆,弄得况且牙酸酸的,都有些馋了。

在这个家里,敢叫他小子的也就九娘独一份了。别看这小姑娘天真少女似的,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况且现在还记得她杀人时的“英姿”,他都有些惧她。

“那我现在好好求求你。”况且笑道。

“晚了,我师父说了,不论你求我什么事都不许答应,不然就把我逐出山门。”九娘说着又是咔擦一声,吃的况且直为她那口洁白如玉的牙齿担心。

“真遗憾啊,我还真想求你过几天跟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呢,看来不行了。那里好吃的真多啊。”况且故意装着无比遗憾的神情道。

“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有什么好吃的?”九娘登时来了兴致。

“说也白说,不说了,看来只好领别人去了。”况且道。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似的。不对,你骗我的。”九娘说到最后一下子醒过腔了。

况且什么时候带她出去玩过吃过,根本没有的事,显见是骗她的。

“我没骗你,绝对是真的。”况且正色道。

“那是什么地方?”九娘半信半疑。

“蒙古高原啊,风景秀丽,一望无边,有羊肉串、烤羊腿、手抓肉。”况且眯起眼睛,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

“去死。”九娘说着,就踢他一脚,不敢真的踢他,就踢在他坐的椅子上。

这一脚真把椅子踢出去了,差点把况且摔个仰八叉,好在况且也是练就多年功夫的,两腿一用劲,稳稳地扎个马步。

“还不错,不过也不够资格跟本姑娘得瑟。”

“大人威武。”

几个护卫正好走进来,见到况且扎马步的样子,都纷纷喝彩。

况且直起身,笑道:“老了,不如从前了。”

“你就使劲得瑟吧,昨晚谁跟火上房似的跳个没完。”九娘气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黄金家族

九娘见护卫们进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人,走到门口时才回身道;“本姑娘心眼好,告诉你吧,那张面具就能变换容貌,你不是画家吗,想换成什么脸,直接画上就行了。”说完扬长而去。

护卫们都恭谨地站在一边,唯恐得罪这个小祖宗。

他们都知道,在这个家里最不能招惹的就是九娘了,招惹了别人还都可能有缓,得罪了这位大祸马上临头,神佛都救不了。

他们也都知道,就因为这个小祖宗,他们的大人才不敢擅自进入内宅,天天憋屈地在外书房独眠,夫人们还得到外面来跟大人相会。

这些话是里面那些女护卫一言半语慢慢透露出来的,那些女护卫经常跟男护卫一同保护左羚、萧妮儿出入府邸,也逐渐混熟悉了,经常闲聊天。

况且听了九娘的话却是一阵欣喜,那张面具他从来没用过,居然有这么逆天的功能?

他吃过早饭后,找到肖雪衣,现在每天陪送左羚去一条街的都是她领队。

“你找到香君,给我带一封信。”况且递给她一封信。

“红叶传情啊。”肖雪衣笑道。

“胡说,是正经事。”

“人家昨天没来,这就想的不得了了,不如自己去一趟,何必写信啊?是不是得罪人家了。”左羚从自己房里出来,一开口就是醋坛子味儿。

“是正经事,你们不信,可以看信,没有保密的内容。”况且苦笑。

“那怎么敢啊。不会是嫌店铺给她的少了吧,要不然多给几间也行,不能让咱们男人在人家那里受气啊。我们姐妹虽然不在你心里,却还是心疼自己男人啊。”左羚道。

左羚昨天没请来李香君,真的生气了,以为李香君认为况且占了一条街,只给她一间店铺,其余的都给左羚了,自己得到的太少了,所以跟况且怄气。

况且知道李香君不是那种人,她虽不能说是看破红尘的人,却真的不是很看重银钱。

“香君不是那种人。”况且苦笑道。

“是啊,她不是那种人,那就是我是了。”左羚酸溜溜道。

况且越听越不是味儿,赶紧溜走。

没办法,谁也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圣人诚不我欺也。

谁他奶奶的再说三妻四妾是男人的福,老子保证不打死他,老子累死他。况且心里暗自发狠道。

丫环女护卫们都捂嘴笑,大人只要进了内宅,就是落尽羽毛的凤凰了,什么威风都不见了。

“你也真是的,大清早的就不依不饶的。”萧妮儿走出来皱眉苦笑。

“我不是不依不饶,他对李香君就是偏心,不是店铺和钱上的,是真正偏心。”左羚也不知在哪儿吃了这么多醋,就是跟李香君叫上劲儿了。

萧妮儿一叹,越说越乱,不说也罢,这种事没法劝和。

上午况且在大校场看了一阵学员们的演练,又恢复了他一军主帅不可仰视的凛凛神威。

现在这里依然是演练阵法,戚继光一口气传下十多种阵法,这些人只是初步掌握了基本动作,离真正能对阵杀敌还远着呢。

神机营被戚继光拉出去另找地方演练火炮和火铳的运用战术,在戚继光手中,火铳是跟火炮集中一起构成火力网,而不是分散开结合弓箭来用,况且认为这种战术更佳。

还有五千人在两府护卫统领的带领下去练习骑术,这是况且要求的。尽管他也认为以后可能主要是在沿海对倭寇海盗作战,再以后可能走向外海,骑兵可能真的面临无用武之地,不过他记得就算两栖登陆作战,坦克还是最重要的武器,有时甚至是胜负的关键,他现在就是把骑兵当成坦克来使用,骑兵战术也就参照坦克兵团的战术。

在这里演练阵法的都是步兵,他们主要是防御多于攻击,尤其是结合神机营,可以在任何地方组成无人能破的坚固阵法。

这当然是设想,是否真有攻不破的坚固阵法,他也不知道。

他原来考虑过运用圆形防守阵地,也就是后世最有名的刺猬防御战术,不过那都是*时代的产物,而且需要掘壕固守。

他没上过军校,也不敢就凭读了几本军史著作就自认为军事家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戚继光的战术来,毕竟戚继光才是当代最负盛名的军事家。

“大人,传译来了。”纪昌走上高台,在况且耳边道。

况且转头一看,高台左侧果然站着一个人,还是一个蒙古人,虽然身着汉人服装,那脸型一看就能辨别出来。

“卑职巴图鲁拜见况大人。”

况且走过去,那人就诚惶诚恐地弯腰屈膝,要全副礼节参拜的样子。

“不要拘礼,我还年轻,受不了这些大礼,当朋友交往就行。”况且扶住他笑道。

“不敢。”巴图鲁可是久仰况且“威名”,身上汗流浃背的。

现在要说京城里最遭人恨,也最让人恐惧的就是况且了,京城第一霸已经是公认的了,而且皇上私生子的谣言已经坐实,况且不承认,只会越描越黑。

况且其实就干了两件不靠谱的事,第一件事就是跟锦衣卫的指挥史秦端明公开在京城大街上武装械斗,第二件就是抢占了一条街。

不过有这两件事就足够了,因为京城来头再大的恶霸也不敢干其中一件事,难度太大,根本做不来。

原本锦衣卫就是京城里的合法恶霸,只是几十年来锦衣卫被嘉靖帝收拾的服服帖帖,不敢随便扎刺,老百姓已经忘了锦衣卫有多么遭人恨了,况且倒是勾起太多人很久远的记忆。

“巴图鲁,我想要学蒙语,最快速度多长时间能学会?”况且直接说明用意。

纪昌在旁愣怔住了,大人学蒙语做什么啊,不会是在外面看上哪个蒙古妞了吧?

北京城里有许多蒙古人居住,他们都是在太祖、成祖年代就归顺过来的,在中原安家立业,许多人依然在军中当将官,汉人把他们视同一家人,并没有任何歧视。

“这个,最少三年吧。”巴图鲁想了一下道。他还是尽量压缩了时间。

“三年?两个月如何?”况且问道。

“不可能,大人,请恕罪。”巴图鲁脸色都变了。

他可是知道一些大人物的乖僻,说出的事你敢说做不到就直接杀了你。

“那我主攻文字语言呢,口语只学最基本的日常用语?”况且又问道。

三年?那怎么行,他必须在夏季之前决定是不是亲自去蒙古高原,不然的话,在秋季前根本回不来,就算是从最近的辽阳出发,到鞑靼的都城也很远的。

鞑靼的都城哈拉和林,这里也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世代的都城,就像汉人心目中的长安差不多。

巴图鲁不敢说话了,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虽说蒙古语的确比汉语简单一些,可也毕竟是一门成熟的语言,不可能两三个月就能熟练掌握。

当初蒙古人并没有自己的语言,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后,就想着创造自己的语言文字,当时最成熟也最优秀的语言自然就是汉语汉文,不过成吉思汗怕重蹈大金的覆辙,没有选择汉文,而是让人参照契丹的文字加以改进,创建了蒙古文字。

蒙古人是看着强大的契丹倒下的,也是亲手打翻了曾经强盛无比的大金,他们后来总结了经验教训,认为契丹是亡于佞佛,大金则是亡于儒家。

所以忽必烈占领中原,建立大元朝后,坚决拒绝被汉人同化,拒绝汉人的语言和文字,只不过却没想到自己的子孙最后败于内部的征伐。

元朝末年,正是内部诸王各自连年不断的征伐,汉人才趁机而起,趁着蒙古人内战不休都筋疲力尽时,才打倒了元朝这个庞然大物。即便在当时,蒙古铁骑依然具有无敌气势,名将徐达率精锐四万进入蒙古高原追击元顺帝,却被蒙古将领王保保率军伏击,一战之下,徐达的四万精兵全军覆灭,从此以后明太祖多年都没有对蒙古高原用过兵。

到了后来诸王出阁,分封各地,执掌兵权,太祖才让诸王统帅元勋宿将进击蒙古人,却只有燕王朱棣敢于深入,大有斩获,成就最高的还是蓝玉,率军大破蒙古主力,把王妃都生俘回来。

这蓝玉也是个惹事的主儿,他生俘了王妃,贪恋蒙古王妃美色强行霸占,过后凯旋回师时,因为是夜晚,边关看不清大军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死活不肯开关门。

蓝玉大怒,命令全军攻打边关,毁关直入,成了明代唯一一个攻打自己边关的名将。

朱元璋知道这两件事后,气的切齿痛恨,但因为蓝玉功劳太大,又是太子的舅舅,没有过于责罚他,依然封他为国公,蓝玉又在国公的封号上挑刺,说朱元璋对自己不公平。

过后朱元璋屠戮功臣,虽然过于惨烈,这些功臣也未必没有自己取死之道。

“每天两个小时的语言文字,两个小时的口语学习,我下午或者晚上才有时间,你可以吗?”况且想尽量在晚上开小灶学习语言,反正他睡觉少,几天不睡都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借力盐帮

“行,大人怎么说怎么好。”巴图鲁诚惶诚恐道。

他来前,大鸿胪寺的官员就告诫他,千万伺候好这位况大人,不然的话,谁也保不住他。这位巴图鲁就跟踏上鬼门关似的来见况且,行前还给家人写下遗书放在衙门里,告诉同僚,如果他此去不返,就请同僚把遗书交给家人。

“这样,我替你在大鸿胪寺请好公假,每天我有时间就会派人接你,学完后送你回去,其余的时间你自己做主。”况且道。

巴图鲁使劲点头。

“纪昌,先给这位二百两银子,算我预交的学费,等学完后再付其余的。”况且吩咐道。

“不敢,卑职是奉命而来,不敢要大人的银子。”

“给你就收着,我从不白用人。对了,你那里的蒙文书籍多拿一些过来给我。”

巴图鲁脑袋里嗡嗡的,是被吓的,不过话倒都听明白了,连连点头。

蒙文书籍很好办,他手里就有一堆,就像一般的秀才家里都有四书五经一样。根本不用去书馆、史馆去查找。

况且说完就示意纪昌送这位巴图鲁回去。

纪昌过去拍着巴图鲁的肩膀笑道:“走吧,老兄,我派人送你。你回去后这作息时间可要好好调调了,白天多睡些觉吧。”

他可是知道大人经常通宵不眠的,真要是学起劲儿来,巴图鲁也得陪着熬夜了。

“嗯嗯。”巴图鲁答应着,跟着纪昌走了。

况且继续观看学员们演练,有他在没他在真不一样,有他站在这里,就是无形的鞭策,学员们就是累了也不觉得累,继续鼓足干劲练着。

“大人,您这是看上哪个蒙古妞了?不过北京城里的蒙古人都会汉语啊。”纪昌派人送巴图鲁回去后,涎着脸凑近问道。

“蒙古妞儿?你也真敢想。不要瞎想了,跟这个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也别多问了。”况且摆摆手。

临近中午时,又有人来找况且。

来人是四十多岁的商人,带着两个长随模样的人,见到况且就要纳头便拜。

“不用多礼,请问贵姓?”况且看到这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小人是北京这儿的头儿,免贵姓柳,贱名三更。香君姑娘说大人找我有事吩咐?”来人点头哈腰道。

“柳兄就是贵帮在这儿的分舵主吧?”况且小声问道。

“什么分舵主,都是江湖道上的称呼,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的。”柳三更陪笑道。

“柳兄我是有些事想请教,还有些事可能麻烦贵帮兄弟们帮忙,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况且带着这三人进城,找到一个偏僻些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坐下后,柳三更笑道:“没想到还有机会当面拜见大人,我们大龙头都说了,没事不许打扰大人的。如果大人有吩咐,我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嗯,没有那么严重。一会儿再说。”

酒菜上来后,况且先陪柳三更喝了两杯,那两个长随在外面的桌子上由纪昌手下的护卫陪同,纪昌亲自令人把守包间的大门。

“柳兄,是这样,贵帮在鞑靼那里也有人员吧?”况且问道。

听到况且这样问,柳三更苦笑,这话没法回答,如果说有,那可是犯法杀头的勾当,比贩卖私盐罪还要大,那可是通敌的大逆之罪。不过要说没有,谁也不会相信。

鞑靼当然也要吃盐的,从朝廷买不到,就得高价从商人手里买,盐帮当然不会错过这发财的好机会。

“我不是以官方身份问这件事,而且出了这个门,咱们都忘了今天这个会面,假如说,贵帮在那里有买卖,咱们只是假如啊,那么假如我想要一张出入鞑靼部落的安全路线图应该能办到吧?”况且说道。

柳三更苦笑,沉吟再三,才无奈开口道:“况大人,这话也就是您老人家问,别人问我是不会说一个字的,如果只是假如的话,不是真的啊,是假如,我们也就有可能知道这样的路线图。”

况且一听,心中高兴,这就有戏了,假如柳三更一口封死,他也没辙,毕竟根本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他没事也不想跟盐帮撕破脸,毕竟因为香君的事,他和盐帮还是有香火情的。

他本来也就是猜测盐帮会在蒙古高原有一定势力,没想到还真是一猜就中。

“嗯,那咱们再假如一下,只是假如啊。我的人如果深入鞑靼部落,身份暴露,遭到追杀,贵帮在那里的人员有没有可能把我的人安全送出来?”

听到这话,柳三更不淡定了,如果只是提供路线图,虽然冒点险还不算什么,如果要保护输送况且的人,也就是朝廷的人,就会得罪当地的部落,甚至得罪最上层的人,盐帮在那里的人会有被全部杀掉的危险。

“大人恕罪,这个小人得请示大龙头,只有大龙头才能决定这事儿。”

“那好,跟你家大龙头说,我今年底或者明年初就会兑现他和我先前的约定了。”

柳三更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他并不知道况且跟盐帮的协议。

“你把我的原话带到就行了。”况且道。

“一定,小人一定原话带到,一个字都不会错。”柳三更说完,真的怕自己弄错,去柜台要来纸笔,当着况且的面写下了,当然只是写着年底或者明年初兑现先前的约定,并没说谁跟谁,更没说什么事。

“还有,假如上面的都成立的话,到时候我可能需要十几块你们的身份牌,还有联系你们的人的方法,当然这些不一定能用上,只是作为预备手段。”况且道。

“好吧,小人一并请示大龙头,保证最快速度回复大人。”柳三更郑重道。

他原本心里还有压力,唯恐况且给他出难题,现在一切事都可以请示大龙头,将来就算是出了天大问题,他也不用负责了,所以他现在反而是一身轻松。

况且又跟柳三更闲聊了些蒙古高原的事,可惜这位老兄知道的寥寥,他并没去过蒙古高原,一直在北京这里负责。

况且并不失望,盐帮如果真肯帮忙的话,问题就好办多了。

进入蒙古高原可不是高手多就行的,盐帮在那里经营多年,一定有许多藏身处,更会有多条安全路线,另外他们也能跟一些部落首领有交情,这样自己真要带人进去的话,即便遇到一些麻烦,也应该可以活着出来。

不要说别的,在陌生的险境中,一个熟悉路经的向导比几个高手还有用,草原大漠,想要辨识路径不会很容易,到时候就是有司南针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况且吃完后,没有马上离开,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跟盐帮的人走在一处。

他想着学蒙语的事,笑了,不是狂妄自负,在两个月内学会一门语言,对他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他有这方面的经验。

在他前世里,就有一个同学三个月学会一门语言的基本对话,能看最基本的读物,他在大学时开的第二门语言是日语,也就是半年基本就掌握了。

不过他学的英语和日语都是现代语,不知道十七世纪的英语和日语是怎么样的,也不知能不能顺畅沟通。

日语倒是不重要,现在哪怕真正的倭寇也都说汉语,倭国正式场合还是全面使用古汉语。他记得日本二战投降书就是全文使用的汉文,一个片假名都没有,皇室到那时还保持着祖辈的传统。

不过他估计现在的欧洲流行的语言应该是法语吧,英语还没有走到世界语言这个顶级巅峰,法语才是西方列国共同追捧的,俄罗斯的贵族不但学法语,平时说话写文章也都用的是法语,只有中下层才会使用俄语。

巴尔扎克的小说曾经风靡世界,就因为法语当时占绝对的统治地位,巴黎也被追捧为世界之都。

当时中国在西方还被认为是神话之国,遍地黄金珠宝、瓷器、绸缎,茶叶更不用说了,那时候只有各国的皇室才能用得起中国的瓷器,中国也就有了瓷器国的称号,也只有皇室才能喝得起中国的茶叶。

“两个月的时间是紧了些,不行就先把文字牢记住,再牢记一些通俗的书籍,也就能基本掌握对话了,实在口语不过关,就装糊涂,挑能说的说。”

他最想解决的就是药材的名字,他想以医生的身份混入鞑靼部落中,可是就是写在纸上总不能不知道药材的名吧,用汉文写保证马上就被抓起来,下一步是被砍头还是被人家万马踏死就难说了。

蒙古人采用的酷刑就是用成千匹马从人身上踏过,把人活活踏死。

想了一阵子这些事,就站起来走出去。

“大人,回衙门还是去大校场?”纪昌问道。

“嗯,去香君那里吧。”况且道。

他想看看李香君,不是为了幽情密会,而是昨天大半夜的惊动了李香君,她一定很惦记,过去说明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大人,不如我派人去把李夫人请回来吧。”纪昌道。

“不用,她一定在家里等我呢。”况且很有把握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超强大脑

李香君果然在家里等着他,他刚推开内宅的门,就见李香君在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这一刻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

李香君过来大方地握着况且的手,并肩走着。

“昨天怎么了,听说你那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没过去你不怪我吧?”

李香君显然特意打扮过,鲜艳的红唇能勾起人最深处的欲望。

“没事,你没去正好,不然更乱。”况且笑道。

“你找盐帮的人什么事啊?”李香君问道。

“谈笔买卖。”

“谈成了吗?”

“当然谈成了,我亲自出马,还有不成的?”况且傲然笑道。

李香君抿着嘴笑,倒没有觉得他是在吹牛,况且能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南京城里眼珠子都掉落一地。

北京这里也是一样,惊讶的程度更甚于南京。开始时况且受到弹劾,不少人想打压他,认为他是佞幸,这种人决不能得势,不然天地正气将不存矣,可惜所有这些都落在了空处,皇上和内阁大臣根本不理会,这些人最后也服气了。

等到况且做出两件令北京人都跌落一地下巴的事后,更是没人再想试着打压他了,用那些人的话说,就是已经成气候了,只能承认既成事实。

“昨天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大半夜的闹起来了?”李香君和况且走进小楼后,才问道。

“是公务上遇到一些事,有些烦心,她们就趁机起哄。”况且笑道。

“没有大问题吧?”李香君忽闪着美丽的眼睛问道。

看到她的眼神,别说没有问题,就是有天大的问题,都能融化在她温柔销魂的眸子深处。

况且没回答,只是握了握她的纤长柔软的手。

“我过来是怕你担心,就来告诉你一声,什么事都没有,你不用挂念着。”况且道明来意。

“嗯。”

李香君话不多,她更擅长的是用眼神、手势、身体语言来说话,这些比语言更加动人更有说服力,其实也就是常说的心灵沟通。

“菲儿、婉儿这两丫头都没回来?”况且问道。

以前他刚坐下,这两人虽然跟上刑场似的,却也奉上茶来,今天却不见人影。

“嗯,我也是偷着回来的,她们要是都回来就露馅了。”李香君努着嘴道。

“露什么馅啊,我们又不是私通。”况且笑了起来。

“能少一事是一事吧,免得左夫人不高兴,你又难做人。”李香君叹道。

况且点头,别的事他能应付过来,就是这些事实在不知道怎么摆平,只能躲着走,他知道早晚有躲不过的一天,那时候该当如何,他也不知道。

“你不用为我难做什么,我们怎么样都行的。”李香君道。

她越是这样说,况且越觉得愧疚,本来只是过来想看看就走,此时倒是情动,见左右没人,就把李香君抱在怀里。

“人家很重的。”李香君柔声糯语道,显然心中也起了波澜。

“雪儿不会进来吧?”况且看着门外问道。

“不会,除非拿绳子绑着她来。”李香君嫣然笑道。

“那就好。”况且抱着李香君就上楼了。

幽静的小院,幽静的下午,小楼里漾起春风。

一阵阵异样的声音不时传出来,厢房里却有一个人把被子蒙着头在苦苦忍受着。

“羞,羞死了。两个人又做没羞没臊的事了。可怜小姐又受苦受难了。”

不过她也怀疑,为何每次受难后,小姐都会容光焕发,不但不见憔悴痛苦,反而跟阳光雨露滋润过的花朵一般鲜艳?

况且说做就做,第二天下午戚继光又转场到大校场督促连阵法,况且就让纪昌把巴图鲁接到衙门,在那里开始正式学蒙语。

大门关上后,屋里只有两个人,巴图鲁就从字母开始一个个的教,况且一个一个字母的学,恍然间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父亲手把手教自己识字的时候。

到了晚饭时,况且也没停,让纪昌派人回去告诉一声,他要去拜访人,晚些回去,不用等他。

在衙门里简单吃了晚饭后,况且继续跟着巴图鲁学习。

从字母到基本文字,再到基本对话,况且要求巴图鲁不要重复,只需要教一遍就行,这样进度会加快许多。

巴图鲁迷惑地看着况且,这根本不是学习语言的正宗路子啊,不过况且要求这样,他只能从命。

当晚,况且一直学到半夜,还是考虑巴图鲁需要回去睡觉,这才叫停。

他又拿了几本蒙文书籍,准备回去尝试着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好第二天再问。

巴图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也听说过况且原先是江南大才子,号称诗书画三绝。可是再有才也不可能学的这么快啊。

况且没心思理会他想什么,回去坐在车里时还在借着车里的灯光看书。

纪昌在一侧骑马跟随,看着况且如此用功,心里还在想着:一定是那个美艳绝伦的蒙古妞儿有福了,不然大人不会如此卖力学习。

回到家里后,家人都熟睡了,况且也不休息,洗漱后,继续在书房看书,还一边在纸上写着。

凌晨时,他居然能看懂一本最浅显的书里几页的内容了,虽说还不是全懂,却也靠猜猜出一些,他心里一阵高兴,按照这个进度,两个月基本掌握蒙语的计划有一线希望。就算口音重,最起码可以在纸上写出来,不行到时候就装哑巴,有先天残疾。

蒙古高原缺医少药,因得不到治疗而残疾的人很多,部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肢体残疾的应该也不会少,所以冒充一个哑巴是不会被人看出破绽的。

他能学的这么快,得益于他超卓的记忆力,过目不忘、听过不忘,所有的东西都牢牢记载脑子里,过后只要能融汇在一起就会产生效果。

就在他刻苦学习如窗下蒙童时,慕容嫣然也在静室中看到了这一幕,却看的心酸不已。

公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何至于如此?

她跟各方大佬联系过了,都说这件事太大了,需要回去研究,还要各派协商后才能做出答复。

她明白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不过她也没办法,只是撂下一句话:如果你们都不动,公子会亲自赴鞑靼王庭刺探情报,你们喜欢作壁上观也不是不可以。

各派大佬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鞑靼王庭是什么地方,虽说比不上深宫大内,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吧。就算是顶级高手,困在里面一样得死。人家不是只有无敌骑兵,高手奇人也不少。

鞑靼那边的高手有白莲教的、青海红衣番僧、黄教红教大喇嘛等,鞑靼自己也同样培养有顶级高手,只是这些人都不会参与到战争中来。战争是凡人所为,高手们习惯藏于深宫大院,不愿意介入凡事。

“师父,他看来是真的要去了,怎么办啊?我们两个根本保不住他啊。”九娘没睡觉,也看到了灯光下刻苦学习的况且,急的原地转磨。

“公子打定主意了,很难挽回了。只有各派同意派人,公子才会打消念头。”慕容嫣然叹道。

“那些人才不会理会这事呢。不过我就是不相信,他去了大漠深处,那些人难道能眼看着不管?”九娘道。

“话是这样说,但他们会不会如此绝情也是难说的事,现在还有不少人巴不得不受约束,好任意妄为。”

“左姐姐给南京的老夫子寄信了,如果时间来得及,老夫子还是能拦住他的。”九娘道。

“未必。当初他进京来,谁也没能拦住,这件事未必能拦住。”慕容嫣然显然不那么乐观。

“那怎么办?要不然咱们两个偷偷进去一趟,然后偷偷出来,那些鞑靼就算发现了未必拦得住咱们。”九娘忽然发狠道。

“那是下策,没办法的办法,再等等各方消息吧,江南那里的人还是可以依靠的。”

慕容嫣然也给江南那边的人发信了,要求他们想办法派人过来解决这件事,对此她寄予了不小的希望,正在焦急等待中。

两人小声商谈着,一夜都没合眼,慕容嫣然早已不用睡觉,只要打坐就行,九娘却需要正常睡眠,只是今夜她却毫无睡意。

外面三个人也在窃议着。

“不好办了,要出大事了。”

“就是,公子这是发的什么疯啊,分明就是想找死嘛。”

“未必吧,找死也是别人去,公子应该知道没人能放他去的。”

“就怕他真的发狠,真的去了,那时候咱们跟着不跟着?”

三个人都有些发愁了,他们是被派来贴身保护况且安全的,原则上况且走到哪里,他们就得跟到哪里,如果况且真的深入大漠,甚至深入鞑靼王庭,他们也必须跟着,否则就是失职,失职就是死罪。

三个人都感到欲哭无泪,本来这是最轻松的活儿,三人只是在附近守着就行,根本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可是万一况且要去蒙古高原刺探情报,那跟下地狱也没什么区别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五禽戏的功力

这三人本来是因为有人给况且送人头,这才被调过来保护况且,谁知那位大侠送完人头后,绝尘而去再也不见,他们只好苦苦守在这里。

里面,九娘道:“要是咱们再加上外面那三个高手,应该可以了吧。”她说的是去鞑靼王庭走一遭这事。

慕容嫣然摇头:“那三个人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得防着他们。”

况且学到早上,也觉得有些疲乏,学习这事还是很费脑筋的。

他出来后来到一个小院,这里就是他天天练习五禽戏和行功的地方,平时这里也是外宅的禁区,别人不得踏足。

他练习了一套五禽戏和行功后,身体完全舒展开来,脑子里的活力又都复原了。

他现在已经不用天天练习这两种功法,几天练一次就达到效果了,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都说这是功法深入堂奥的迹象,已经得其神髓了。

不论什么功夫,外在的动作和套路都不过是为了内在的神髓服务的,如果得到了,根本不用练什么套路,一举一动,坐卧行走无不是在练功,那是时时刻刻在练功,也是真正的练功夫。

周鼎成几乎不修炼,至少况且看不到他修炼,他自夸说套路和架子对他已经是累赘,这就像一个人内在气质养成,不用时时都注意表现出来,更不用练习怎样表现一样。

况且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倒也有些体会,的确在日常生活中,身体内时常能自动运转这些功法,却又觉察不到,有时候不经意内省,才会发现这一点。

静功他现在也不是每天晚上都练,那种吸收星辉的功法倒真是可以自动运转,真如呼吸一般自如。

按照慕容嫣然的说法,修炼静功主要还是养心,练心,许多门派那些繁琐的分层功法,反而是忘了本质,万法在心,心只要修炼好了,万法皆通。

况且练了一遍五禽戏,每练一个式子时,就会有一种动物的虚影闪现在他背后,周鼎成都为这种景象吃惊,说这是功法通灵的标志,而且他还听说过有人能把五禽戏练到这等境界。

五禽戏一共仿效五种动物:虎、鹿、熊、猿、鸟。

况且有时也会纳闷,这里面只有鸟是禽吧,其余四种是兽,这应该是禽兽戏才对,不过也多亏没叫这个名,不然就没人练了,谁没事修炼禽兽功夫啊?那不是找骂嘛。

五个动物的影子在身后闪现,虽然非常淡,却栩栩如生,况且自己当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那种感觉就像后脑勺生出眼睛一样。

而且练至入迷时,他有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这五种动物,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动物了,如同庄周梦蝶。

当然这不过是一时的恍惚,随后感觉也就正常了。

他不知道华佗创建的五禽戏是怎样的功法,反正后世的五禽戏绝对不是汉朝传下来的,跟南朝陶弘景记载的都不一样。

他修炼的是祖传功法,把呼吸、动作、静脉、穴位都结合在一起,起初修炼时难度比一般的大了百倍不止,主要是必须结合呼吸,然后掌控内气的走向,并且每个动作做到哪个程度时,内气会循哪条经脉走到哪个穴位,都必须准确,不然的话可能会有很大的后患。

这跟他修炼的内功完全相反,内功不讲究循经蹈脉,不讲究意守部位,纯粹就是修心,一任心之所往。

修炼完五禽戏后,他又开始修炼行功,行功其实就是熊步功,取熊之沉稳厚重,修炼到身躯如山一般厚重,狂风无法吹动丝毫,这只是第一层的境界,第二层则是既保持熊之厚重,又要有猫步的轻柔无声,这一层的最高境界就是踏雪无痕。第三层境界则是在前两层的基础上,再修炼出飞鸟在空之轻灵飞翔,修成后据说可以达到两脚悬停在空中五寸处。这当然时间不可能很长,但据说可以达到在草叶上行走,不会压倒一根草,很像俗称的草上飞。

况且现在不过就是第一层完满,而且看不到进入第二层的可能。他估计创造这功法的人也就是修炼到这程度了,后面两层可能完全是理论上推想出来的,根本不可能练到那程度,否则达摩一苇渡江将不是神话。

古时创造功法的人在最后都会意犹未尽,然后展开丰富的联想,畅想自己这套功法如果修炼至最高境界,会达到怎样的成就,但基本都是想象,没人能真正修炼到。

各大教派中的一些镇派功法都是说完全可以修成神佛,却从来没人亲眼见过有人修成了神佛一样。

这一点况且在医药上也有体会,按照医药学的推算,人根本不会死,至少不会病死,因为任何病都完全可以治愈,除非生理机能最后衰弱到死,就是老死。世上不存在治不好的病。唐代药王孙思邈就断言,人的寿命应该在一百八十岁左右,怎么也应该活到一百四十岁才不算夭折,可惜世上的人却在慨叹七十古来稀,勉强达到孙思邈推测中最少程度的一半。

当然孙思邈是神仙中人物,没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大岁数,也不知他最后真正成仙否。

最后世上无奈地总结出一条格言: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药治不好的病人就是该死的病,没有成佛只因无缘。

无论五禽戏还是这种熊步行功都是自称体系,并非一个体系中的分支,况且以前每天必修一遍甚至多遍。

最近他事情太多,已经不是天天修炼,却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前两年不行,一天不练的话,白天就会感觉筋骨僵硬,血脉运行不畅,必须修炼一遍才能筋骨舒展血脉畅通。

他今天早上感觉又有需要修炼了,昨晚学了一个晚上的蒙文,真的有疲乏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少出现了。

学习很苦很累啊,天底下最累的人就是莘莘学子了。看上去读书写字都不算累人,却是体力加脑力的双料重活。

修炼完毕后,况且全身轻松,站在那里,很有凌云壮志的感觉,好像自己只要再放松一点,身子就能悬空而起似的,这当然就是感觉,根本做不到。不过这种感觉很是美妙,他伫立那里,静静地体会着,享受着。

盐帮的动作很快,七天后,柳三更就来找况且,说是大龙头回信了。

两人还是到了那个酒店,随便要点酒菜。

“恭喜况大人,大龙头全部答应了您的要求。”柳三更拱手笑道。

“没什么可恭喜的,这就是笔买卖。”况且淡淡道。

“是,是,小人失言,老实说小人都没想到大龙头能答应您那些要求。而且大龙头还说了,如果大人有需要,大龙头可以亲自走一遭塞外,为大人保驾护航。”柳三更道。

“好吧,如果有需要,我会提出来。”况且还是平静地道。

他心里也是暗自惊讶,没想到盐帮的大龙头居然肯亲自陪同走一遭,这可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一旦事情暴露,盐帮在塞外的生意会遭到重大损失,人员伤亡也不会少了。

这位大龙头还真是位枭雄,敢赌、敢拼,看准机会不惜全盘押上,要么上天,要么入地。

他当年跟那个大龙头见过一面,没有很深的印象,现在也不知盐帮的大龙头还是不是当年那位,这些事他没问。

如果盐帮的大龙头能亲自出面给他当向导,事情就又多了几分把握,大龙头可以任意调用盐帮在塞外的人员,这就增加了许多便利。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这样,如同他所说,这就是一笔买卖,这次他是负债,将来要还的。

他跟盐帮的协议是以后给盐帮一条安全的通商路线,盐帮会交一笔不菲的过路费。他此次去塞外不过是为皇上出公差,将来收的过路费可是要收入他自己的腰包。他可不会为了皇上的事损害自己的利益。

他没有忠君思想,却爱国,这也是一个人最起码应该具有的良知,爱国家、爱民族,爱自己的同胞,如果没有这些最基本的良知,真就禽兽不如了。

他此番坚持要去塞外,就是想弄到确凿的情报,然后朝廷可以调集重兵把守鞑靼会重兵进攻的关隘,只要边关不会被攻破,百姓就不会遭殃。他是为了那些百姓在拼命,而不是为皇上和朝廷。

如果只是为了皇上,他真的就会像张居正教他的那样,随便派些人进去,不管能不能弄到情报,都可以交差,毕竟朝廷派出许多人,不但没有任何收获,去的人都失踪了。

“这是几张路线图,这是我们的人分布的主要据点,还有一些联系人的名字。”柳三更珍而重之地拿出几张纸,比划着给况且看。

况且接过后看了一遍,他把地图收下,然后把记载名字的纸张当着柳三更的面烧掉,他已经完全记住了。

“贵帮能拿出这些资源,足见真心诚意,在下领情了。”况且抱拳道。

柳三更心生感激,路线图即便将来暴露,也没人知道是出自盐帮之手,但如果那些名单暴露,盐帮自然就会被牵扯进去,名单上的人不用说一个都别想活命。

第一百九十六章 鞑靼的实情

“大人做事谨慎,考虑万全,小人佩服。”柳三更又拱手道。

“应该的,我不想贵帮为我做出重大牺牲。”

“这是二十块身份牌,大人或是委派的人需要时可以佩戴在身上,以此证明来者是本帮的内部人员。这里是一些跟我们交好的部落,万一有事,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柳三更又拿出一个皮袋,里面装着二十块竹牌,还有几个地点的地图,地图上标志着一个个部落,上面还有部落首领的名字。

“多谢。”况且把皮袋收起来。

“大龙头还交代,如果况大人有需要我们效力的地方,只要一句话,小人们甘愿为大人肝脑涂地。”柳三更说的慷慨激昂,心里却是不甘心,凭什么他北京分舵就得为总部牺牲一切。这话只能想想,却不敢说出口。

盐帮不像勤王派,里面派系林立,各自不相统属,而是铁打的一块,这些私盐贩子对外人狠,对自己人更狠,清理门户连眼睛都不眨,有违命抗命者估计都人间蒸发了。

“不必,在内地不需要贵帮帮忙。”况且一口拒绝。

柳三更心下一松,他其实也明白,以况且在北京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用任何人帮忙。至于大龙头为何这样说,他也不明白。送空人情对况且这样的人精没用吧?

况且却有些猜测,盐帮的大龙头可能知道一些他的处境,或许认为他需要人帮助,才能逃出北京城,或许还会误会他此番想去塞外就是借道遁向海外吧?

不管怎么说,有了盐帮提供的地图和人员,他真要去塞外,保险程度会增加三四成,比十个慕容嫣然这样的高手还管用。

即便是顶级高手也不能包打天下,许多时候,有适当的人为你做适当的事才会起到更大的帮助。

可惜千机老人始终不显现,不然有这位老神仙帮忙,就算天塌下来都会没事。不过他也不做此想,真要那样,等于开着外挂打游戏了。再者说那种人物对人世间的种种纷争都看作蜗牛角里的事吧。

柳三更走后,况且还是一个人在酒店里坐了好一会,消化这些资料,把几条路线图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

“我给宣府发了公文,不过估计他们不会太重视,现在九边都在备战,力量均匀分布,每个边关都不敢放松。”

来到大校场后,戚继光对他说道。

况且点头,心里叹息,他最怕的就是这样,分兵九处,力量就薄弱了太多,鞑靼到时候会在几处做出佯攻,最后还是会以主力部队猛攻一个关口,想以现在的一个边关的力量抵挡住鞑靼的猛攻,有些不现实。

如果每个边关都具有抵挡鞑靼主力的能力,也不用把守边关了,大可以出塞进攻,就像成祖那样扫平大漠,直到大军前无去路为止。

“假如鞑靼猛攻宣府,我们能不能从辽阳突破,然后直捣鞑靼后方,回师宣府,堵截住鞑靼的退路,灭掉鞑靼的主力?”况且突发奇想。

“不可能,咱们的人大多是步兵,出关后速度没有那么快,如此辗转反而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戚继光摇头道。

况且知道他是军事小白,却还是无法理解,倘若鞑靼主力已经入境,留守后方的力量一定薄弱,而且也不会是精锐战力,怎么还是会造成如此大的威胁?

“鞑靼的战术也很高明,他们大多是骑兵,机动速度快,在草原上来往如风,咱们追击时根本抓不到,然后他们就会选择一个地方,集中部队,造成一个地方的绝对优势,咱们的人就可能全军覆灭。”

况且心中一沉,的确在大草原上行军不易,如果军队被击溃,剩下的人很快就会被鞑靼的人消灭。

遥想西汉强盛时,李陵曾经带五千步兵深入漠北,被匈奴的主力部队围攻,且战且退,血战多日,最后退回到玉门关外,还是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只有很少士兵逃回关里。李陵战败觉得无面目见汉武帝,投降了匈奴,实在是可悲可叹。

只有五千人就敢横挑匈奴主力,而且血战多日,杀伤过当,那是何等的英姿。那时候才是汉民族最强盛的时候,远过于秦始皇刚刚一统全国,更盛于唐朝初期。

“那关宁铁骑呢?”他问道。不是说关宁铁骑天下无敌吗?

“那是镇守山海关门户的,关乎京畿安危,绝不可能出动的。”戚继光笑道。

他并不觉得朝廷这样的决策有什么不对,以国家现有的军力物力,只能采取守势,出关作战实为不智。

出关作战,攻略下大片土地也无法用,更无法守住,最后还得退回来,后勤补给线却拉长了很多,还要防备被鞑靼切断后路,这仗根本没法打。

这些问题况且也都想过了,不过都不是没有办法克服的,人家鞑靼的部队,后面跟着一群牛羊就算补给了,不也一样打大仗打狠仗?主要还是朝廷柄政者安于现状,没有开国时那种勇于用兵、开疆拓土的雄心了。

“鞑靼的许多战术都是由白莲教主赵全出谋划策,用兵极有针对性。咱们对鞑靼的军情知之甚少,可是赵全他们却为鞑靼刺探咱们的军情国情,朝廷机密对他们都不算秘密,所有情报都被送到板升城,然后由赵全提供给俺答王。这群败类才是腹心之患,如果能除掉他们,相当于断鞑靼右臂、再加上半颗脑袋。”戚继光叹息道。

“哦,难怪他的威胁这么大呢。”况且吃惊不小。

“当然,朝廷累年跟鞑靼谈判开启互市,条件都是斩赵全等人的首级,然后什么事都好谈,鞑靼也不傻,坚决不肯,每次谈判都是卡在这儿。”戚继光道。

况且点头,汉民族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不缺乏为国捐躯的仁人义士、为民请命的铁骨铮铮,却也从来不缺乏汉奸败类。

每当国家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汉民族总是英雄辈出,汉奸败类也是层出不穷。忽必烈征战时,先是借助金奸之力灭掉了大金,然后又借助金奸、汉奸之力灭掉了南宋。这似乎成了一个怪圈,却屡试不爽。

这些只能想想了,他那个勤王派才多少人,就派系林立,无法整治,朝廷上下内外也是山头遍布,想要整合成一体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好在锦衣第六卫是他亲手打造的,而且天天都在防范这些事的发生,只要一有苗头,立即重手铲除,决不留情,哪怕让人骂冷血动物也丝毫不会动摇。

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如果壮大了,自己是不是还能如此严密地掌控住这支队伍,他也不敢保证。

去塞外走一遭,顺便跟赵全这些败类别别苗头,有机会的话儿就铲除一些,如果能除掉赵全就太好了。

几件事情加在一起,他现在更坚定了去塞外走一遭的决心。

“如果事先知道鞑靼主攻方向,然后咱们调集重兵把守,情况又会怎样?”他问道。

“如果是那样当然好,调集重兵于一处,其余边关只是留守必要的人把守,鞑靼无法攻破边关不用说,等咱们消磨尽了鞑靼的锐气和人力后,还可以出关追击,至少打得鞑靼十年恢复不过元气来。”戚继光道。

况且心里一热,看来无论花费多大代价,也要想法搞到情报。

“不过,这不可能。”戚继光马上泼了一盆冷水。

“为什么?”

“鞑靼只有俺答王和赵全知道每次的主攻方向,其余的部落首领一概不知道,只有最后要征集主力部队时,这些人才会有所猜测,却还是不知道实情,毕竟各部落相距都有一段距离,彼此都不知道俺答王的调令。等到部队聚集后,转瞬就是大举进攻。我们每次得到准确情报都是在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调整战力了。”戚继光解释道。

“也就是说只有从俺答王和赵全那里才能弄到第一手情报?”况且皱眉道。

“是,所以说不可能。后来朝廷也不想白费力气了,干脆不弄这情报,想全力除掉赵全等人,却一直做不到。”戚继光苦笑。

况且气的心里大骂,不是不弄这类绝密情报了吗?皇上干嘛非让我弄啊?

他心里明白,这是对他抢占一条街道的惩罚,可是这难题也出的太大了吧?

骂归骂,他还是想尽力完成,不为了皇上和朝廷,只是为了边关后那些苦难的百姓。

戚继光以为他只是在空想,文人好犯这毛病,纸上谈兵,侃侃而谈,仿佛白起、韩信都不足数,其实根本不知军事为何物。况且当然还不至于如此浅薄,但他终究只是个文人,没带过兵,没打过仗,对军事上的事还是停留在想象阶段。

如果他知道况且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估计就会吓趴下了,况且想的根本就是给鞑靼送人头,人家还不领情。

要说送人头这事,况且现在还窝火呢,被人莫名其妙地送了两次人头,却根本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道找谁说理,找谁感谢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语言奇才

“如果此番鞑靼真的攻破边关,我愿请命出关作战,抄鞑靼的后路。”况且毅然道。

“老弟,沿海那里比边关困难百倍,边关我们总有办法应付,沿海却是毫无办法,你的差事可是比守边关还要艰难百倍啊。”戚继光摇头道。

“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一战。”况且道。

他知道戚继光所说的应付就是舍弃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只保留住军队的实力。这也不是朝廷的决策,而是大将们都畏敌如虎,不愿意跟鞑靼死拼,只想着如何保留自己的实力,只等有便宜的时候,才会追着鞑靼的尾巴打上一阵,对鞑靼的杀伤力并不大,官军为了向朝廷邀功,往往杀良冒功,甚至妇女孩子的头颅都被拿去请功。

“你这些人就跟关宁铁骑一样,要镇守一方的,皇上决不肯拿出来跟敌人拼消耗,不过在沿海那地方,想不拼消耗也很难。”戚继光一点都不看好况且将来的差事。

况且泄气,这种事他真的做不了主,就算是他想战,朝廷不允许也没有用。当然他也知道戚继光说的没错,将来他遇到的困难会更多,在边关损耗的只是边民和内地百姓的生命,在沿海损耗的将是他的主力军。

七天的时间里,况且已经能跟巴图鲁进行简单的对话了,惊得巴图鲁目瞪口呆,七天的工夫就能进行对话已经是奇迹,更让他感觉难以置信的是况且说的蒙语没有内地的口音,跟他说的口音差不多。

况且就是完全模仿他的口音,学了个十成十。

语言最难学的就是正宗的口音,巴图鲁是在内地出生的,所以说汉语时没有蒙古口音,他在家里依然保持着说蒙语的习惯,也是正宗的蒙古口音。真正的双语转换,这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做到。

“大人真乃奇才也。”巴图鲁服气了,他现在相信况且的确能够在两个月里基本熟练掌握蒙语。

况且自己也很得意,学习语言有时需要些天赋,他好像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主要还是他的记忆力无人可比,不管是文字还是声音,听过就不会再忘记,单纯的模仿并不是很吃力。

况且跟他了解一些蒙古高原的情况,巴图鲁也没去过蒙古高原,一直在北京做传译,不过他的父母还有祖父母可是给他讲过许多,他更是看过这方面所有的书籍,现在也是对鞑靼研究最深的专家,每次跟鞑靼谈判,他都是担任口译员。

况且为了营造更逼真的环境,订做了一套蒙古袍,帽子、靴子都是正宗的蒙古货,这一穿起来,不认真看,就是蒙古高原的人。

他晚上回家来,就开始研究一本蒙药药典。

蒙古的医药在内地不受重视,蒙古大夫就是民间对不良无能大夫的蔑称,所以鞑靼对汉人非常仇视,可是对汉人的医生工匠这些人却非常尊重,再有就是商人。

边关阻隔,朝廷不开互市,鞑靼各部落只好依赖这些拿着脑袋冒险跟他们做生意的商人。朝廷对此也心知肚明,禁止的也不是非常严厉,因为朝廷也需要这些商人从鞑靼各部落里换取来优良的马匹。朝廷要的只是限制互市的规模,这让鞑靼感到非常难受,毕竟他们从商人手里进货价格要高出许多。

蒙药药典是根据孙思邈药典编纂的,只是药材少了许多,蒙古高原和青海西藏有许多内地没有的珍稀药材,价值高昂,可是许多普通常用的药材却没有,两地的药材生意也很火暴,大多是从蒙古高原购买,卖出去并不多,蒙古高原还是严重缺乏好的医生,大多数部落依然处于巫医时代。

况且找人学蒙语的事已经尽量保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

张居正大惊,赶紧把他找来问询。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真的想要去塞外鞑靼那里冒险?”

“没有,我只是想熟悉些鞑靼的情况,做到知己知彼,有备无患。”况且一口否认。

“小子,少跟我玩这套。你那点心思能骗得了我?跟你说这绝对不行。”张居正也是一口封死,不留一点余地。

“大人,这次鞑靼气势汹汹,真有可能攻破边关,进入内地,不能由着他们来吧。”况且道。

“那又怎么样,咱们也不是嘉靖年间了,鞑靼顶多进来抢一通,再想兵临北京城下是不可能的。”张居正道。

“北京城他们攻不破,坚固的省城他们也攻不破,可是那些乡村,小城镇的百姓何辜?”况且小声嘟囔道。

“是,他们要是真的进来,损失会很大,这也没办法,他们也会有损失,也不会小,他们就是严重缺乏物质,只好进来抢,等他们退出关外后,咱们趁他们虚弱,也会出关去抢,去烧,去袭扰。几十年来,咱们跟塞外就是这个模式。”张居正道。

况且不语,他知道,就算他坐到张居正的位置上也没有好主意,也不敢轻易拿出全部的军力跟鞑靼对拼,一旦失败,结果承受不起,那可能是又一次土木堡之变的巨大损失,有可能引起改朝换代。

可是他心里却压着一团火,这团火越烧越旺,根本压制不住。所以他才决定深入鞑靼内部,哪怕是冒险进入俺答王的王庭,也要搞到情报,避免边关被攻破的惨剧发生。

这不是救活一两个人、十人百人的事,而是保护成千上万家庭不被战火吞没,安享天地人伦之事。

如果为此需要搭上他新练的这支部队,搭上他自己的性命,他也毫不犹豫。

这些话他没有说,说也没用,张居正只会压住他,不会让他如愿,他得另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张居正看来,他的想法简直是幼稚到家了,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损失,打仗就要死人,死的最多的不是战士,而是平民百姓,妇女儿童,这是无法避免的,只能承受。所以古语才说,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还是想法搞到情报,只要有可靠的情报,这一切都能避免。

“你以后的任务是对倭寇海盗,真想知己知彼,就多了解沿海的习俗、气候、地方病这些东西,这才是你将来必须面对的问题,鞑靼的事不在你将来的防区。过些日子我见皇上时,会请皇上收回成命。”

张居正说的成命就是皇上让况且想办法证实他预测的事,要证实他预测鞑靼会主攻宣府,就必然要派人进入鞑靼内部刺探情报。

张居正原来不在乎,以为况且就算没办法,也大可以装模作样地派出一些人进入塞外,不管结果如何都能交差,哪里想到况且死脑筋,居然要亲身去冒险。

“这些我跟戚帅了解不少了。”况且笑道。

这不是虚言,况且跟戚继光喝酒聊天时,谈的最多的就是这些。戚继光大部分战功都是在福建广东浙江等地打倭寇海盗,这方面的经验最丰富。

“如果不是慕沙兄给我来信,我还真被你蒙在鼓里了,你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啊,居然对我滴水不漏。”张居正冷笑道。

他的确气坏了,他可是向陈慕沙保证过,在北京绝对保证况且的人身安全,任何人都不会危及到况且的生命安全。

以他的地位以及跟皇上的关系,他确信没人敢越过他加害况且,就算皇上也不行。不管怎么说,皇上也要给他这位老师几分面子的。

“老师给您寄信了?”况且有些吃惊。

“你以为呢,他怕直接给你去信劝不住你,我说你是不是本事大了,连老师的话都敢不听了,以后是不是还想欺师灭祖?”张居正怒道。

“没有,真没有,老师的话我从来都是有一句听一句的。老师说让我天天好好玩,我就天天好好玩。”况且又开始卖萌。

张居正没办法了,原想好好地跟况且深入地谈一谈,让他彻底打消去鞑靼部落冒险的念头,可是跟这小混蛋根本没法好好谈,到关键时刻就跟你卖萌撒娇。

“当年我父亲去过蒙古高原,跟当地一些人有些交情。”况且忽然道。

“你父亲?”张居正猛然一惊,况且几乎不提他父亲的事,所以他也一直没问过。

“嗯,他当时躲避仇家的追杀,所以不得不逃到塞外。”况且道。

“那又如何?”张居正道。

“所以我真的可以安全到塞外走一遭,不会有什么风险的。我还是像我父亲当年那样,去行医,鞑靼的人对大夫非常友好,他们认为大夫是超出种族之外的,是上天对每个人的赐福。”

“那也不行,绝对不行,这事不要谈了,随便你怎么派人出塞,你要是不愿意派人,我可以安排人替你去。”张居正又是一口否决。

在北京他有绝对的掌控力保证况且的安全,到了塞外,只有神仙能掌控那里的情势,就连俺答王也不能说完全掌控得了。

况且蔫了,张居正态度如此鲜明严厉,他还真的没办法强行违抗,而且知道张居正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那好吧,我不去,我派别人去。”况且道。

“你得向我保证。”张居正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我保证。”况且举手保证道。

张居正这才放下心,一肚子气渐渐消退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遭白马嫌弃

虽然暂时打消了亲自去塞外鞑靼部落刺探情报的念头,况且学习的劲头并没有松弛,反而日益高涨。

他每天还是在下午、晚饭后抽出时间来学蒙语,晚上回去看蒙文书籍,蒙药药典也看的差不多了,已经能试着写出一些蒙文的药方。

同时他心里也推算着,用塞外一些珍稀昂贵的药材可以合成什么药,因为这些药材流入内地的比较少,一般的药方里都没有用这些药材入药的,蒙药药典里倒是记载着几个方子,况且认为还不够好,方子里都是用的那些珍稀药材,太奢侈了不说,药效也不一定就好,药材不是越珍稀越好,越昂贵越好,而是真正需要才好,尤其是君臣配伍,更是一门学问。

当年研究出这个药方的一定是塞外的名医,他可能是无法经常得到内地一些普通药材,所以不得不败家似的用那些珍稀药材来顶替,即便这样,也还是缺乏一些配伍的药材,药效当然也就大打折扣。

这就像大冬天的,一个人只穿着黄金打造的衣服,还挂着一堆珍珠玛瑙,看上去华丽无比,其实还不如一件普通的棉袄。

他早饭时找到左羚,询问那些珍稀药材能不能买到。他在生意上还是甩手掌柜,也不知道左羚药铺里都购入卖出什么药材。

左羚看到那些单子,吃了一惊:“这些只是偶尔才能见到,都是边远地区才有的。现在库存里没有了。你怎么又研究上药材了,不会又要研究药方吧?”

“的确是这样。不过药材如果太难得到,就没意义了。”况且道。

他现在跟行医不一样,不是开出几服药的方子,而是能大批量制造的成药。

“不想去鞑靼那里祸害人了?”左羚笑了。

这些日子,她和萧妮儿也是想着法儿的劝况且,全没用,给陈慕沙去信,就是左羚偷偷让纪昌以锦衣第六卫通过兵部用十万火急军情发出的,这当然是典型的假公济私,而且是严重违反条例的行为。

这样的事也就是况且能行,兵部专管寄发军情报告的人看到锦衣第六卫的名头也就捏着鼻子通过了,兵部也不愿意招惹况且这个京城第一霸,谁让人家有皇上撑腰,还有几个内阁大学士助纣为虐呢。

况且对左羚和萧妮儿总是说,祸害京城够了,应该去塞外祸害鞑靼人去了,也让他们尝尝京城第一霸的厉害。

“张大人不允许,说北京还有好地方等着我祸害呢,现在这里还离不开我。”况且苦笑道。

左羚心中一喜,这两天没接到陈慕沙和石榴的信,正担心着呢,听到这话立马猜到,肯定是陈慕沙复信让张居正强行扣留他了。

“这些药材我想法打听下,好像有人有路子能买到。以前咱们没什么地方用这些药材,我也没在意,有时候买到了,也就当补药卖出去了。”左羚道。

“补药?”况且一瞪眼睛。

“怎么了?”左羚吓了一跳。

“白瞎了,这些药材做大补的确可以,可是跟别的药材搭配后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不仅仅是补药,可以是救命的药。”况且道。

“这样啊?那我好好让人打听打听。”左羚兴奋起来,如果况且再研究出一个神方,就意味着又挖掘出一座金矿,现在左羚基本还是靠况且在苏州时研究出来的十几个药方赚钱,药材生意利润并不高,毕竟药材铺子可是到处都有,只有他们的成药才是全国独一份。

更妙的是况且醉心于药方的研究,就不会天天想着怎么瞎折腾了,也不会想着去塞外探险了。

“你若打听到了那些药材商,就告诉我,我想见他们一面,当面好好谈谈。”况且道。

“好的。”左羚不疑有他,一口答应。

况且也是忽然想到,那些药材商应该也跟盐帮似的,能自由出入鞑靼部落收购药材,他们应该有安全的路线图、当地的联系人什么的,如果能拿到这些,不是又多了一条后路吗。

当然这些药材也是他真想得到的,并非只是幌子。

这些天况且一直在练习马术,他手下的学员每天有六千人练习马术,毕竟马是需要休息的,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如果天天来,人能受的了,马却受不了。

况且倒是没有这个顾虑,御马是天马,是千里马,根本不在乎他这种强度的训练。

他现在骑的依然是那匹棕色的御马,那匹他眼热了很久的白马依然不肯让他骑,试了两次,都把他掀翻下来,然后绕着他跑圈,傲然表达自己的高贵和不凡,还往况且的脸上喷热气,气的况且差点实行武则天的政策:鞭子、锥子、刀子。

不过他不敢,这些御马就算是赏给他的,他也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更不要说也根本舍不得。

“这白马和棕马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棕马好像跟我能心灵沟通,那匹白马就不行?”况且问纪昌。

“不好说,人跟马匹,有时候也要讲缘分的,可能这匹棕马跟大人有缘,那匹白马跟大人无缘吧。这就跟人和人之间差不多。”纪昌笑道。

在纪昌眼里,这些御马的确就是跟人一样,甚至比一般的人还要高贵,都是马中之皇,它们自然也有自己天生的高傲,在处处显示着自己天生的高贵。人可能真还很难培养出这样的优越感来。

况且看着白马发狠:“让你得瑟,再得瑟杀了吃肉。”

白马听了根本无动于衷,只顾甩着白银似的长长的鬃毛跑开了,四个蹄子轻松地摆动着,真跟飞翔在空中差不多。

那匹棕马却不顾白马蔑视的眼神,跑过来把硕大的鼻子在况且身上磨蹭着,长长的马脸都能看出那股子讨好亲近的神情。

纪昌等人笑了,这真就是缘分,这匹棕马丝毫不亚于那匹白马,两者对况且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况且泄气了,也不打算玩什么白马啸西风的造型了,还是老老实实骑这匹棕马吧。

“你以后就叫追风骓了。”况且郑重地给棕马命名。

棕马却摇着硕大的马头,踢着小石子,似乎不满意这个名字,可能是嫌太俗了。

况且苦笑,追风骓这名字多好啊,一听就是天马才有资格拥有的名字,它还嫌弃?

“那就闪电骓。”况且换了一个。

棕马点了点硕大的马头,又用马脸摩擦况且的袖子。

“哈哈,它还真听得懂?”

纪昌和几个护卫都像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一样,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

“好吧,闪电骓就闪电骓。”况且其实觉得这名字也挺俗的,他最喜欢的是五花马,可惜这些天马都是纯粹一色,一根杂毛没有的,他也不知道李白诗中说的五花马是什么马,估计不可能是这样的天马。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千金裘也就算了,要是玄宗皇上的御马,谁敢拿出去换美酒啊,那不是找死嘛,你就是敢卖,也没人敢买吧。

万古愁又是什么东东?一家子的事能弄明白就不错了,还想什么万古愁?

况且现在可是知道了持家不易啊,左羚和李香君之间的暗战依旧,他也没办法调解,还好石榴不在这里,如果左羚跟石榴再像这样碰撞起来,他真的只有出家当和尚了。

古人说治国齐家平天下,一家子、一族的事也是太难处处都摆平了。

他浮想联翩,感慨万千,这就是没事闲的,虽然他还是不甘心放弃去塞外的念头,可是想到张居正的态度,也就打了退堂鼓,只剩下一点不甘心了。

现在练兵的事基本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选中的那些骑兵练习马术的情况也不错,最后马术虽说比不上游牧民族,却也不会差的太离谱。

一万两千精锐的骑兵如果跟鞑靼主力交手如何?真的就没一点希望取胜吗?

他总是有些不信,在战力上汉人从来不弱于任何民族,西汉时期的开疆拓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西汉帝国打败了周边所有敌人,也正因如此,那时的人才敢喊出: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过后哪个朝代也没人敢喊这话了吧,就是憋足了劲喊出来也是底气不足,根本做不到。

永乐时期倒是短暂地恢复了这种荣光,大漠被扫平,安南被征服,万国来朝,恢复了汉人帝国作为世界上中央帝国的地位。

况且对永乐时期的事还是有些存疑,一是国力,当时连年对外作战,七平安南,六扫大漠,永乐当时的精兵强将并不多,还达不到太祖时期的五分之一,最缺乏的就是像徐达、蓝玉这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帅,平安南不得不仰仗英国公张辅独自领兵作战,扫平大漠则是永乐御驾亲征,其余的大将似乎都缺乏这种独当一面的军事才华,强将精兵也是如此,根本比不上明朝初年,却能把塞外的蒙古人打的望风而逃。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又见三颗人头

二是财力。

永乐帝连年发动战争,都是那种全国动员似的战争,同时还打造出无敌的郑和舰队,七下西洋,耗费了多少国帑?同时还建造了北京城,故宫也就是在当时,就是在后世也没人有能力和财力建造出来。

现在天下承平已久,按说财力应该远胜于永乐时期,可能连一场对外的大型战争都支撑不起,难道说郑和当年下西洋真的带回了天量白银黄铜,还有各地的无数财宝?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何后来宣宗时期断然废掉了郑和舰队,连存放工部的图纸和海上水文气象资料都毁掉了?

这些疑问看成祖实录或者宣宗实录都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也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或许只有一种解释能说明这现象,就是明成祖当年统一全国,把全天下的财宝都聚集在一个人的手上,尤其是元朝宫廷的财宝,蒙古人最喜欢黄金珍珠玛瑙翡翠美玉等奇珍异宝。

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就是因为他派出使者跟着商人去花喇子模国购买奇珍,结果被花喇子模国的权贵羞辱了,成吉思汗这才一怒发兵,放着马上要全力攻打的大金不打,掉头带着主力部队开始了震撼世界的西征。

灭掉了花喇子模国后,成吉思汗又发现了一个个国家,也就一路灭下去,一直打到多瑙河畔,真正是平灭万国,建立起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蒙古帝国。

在后世,依然有无数的人在寻找成吉思汗和无数蒙古大汗的坟墓,因为那里曾经埋藏着整个世界的财富,真相是否如此,只有找到挖掘后才能知道了。

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太祖后来又屠戮功臣,把这些功臣家里的财富也都没收了,他生活简朴,对待百官也苛刻,制定了史上最低廉的官员薪俸,自然攒下了难以估量的家底,或许永乐帝正是继承了这些遗产,才有底气做如此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只是一种猜测,还有一种很离谱的说法是这笔遗产太祖藏了起来,留给了出走的建文帝,永乐满天下寻找建文帝正是想要这笔遗产。

曾经有一阵,不知谁造出的谣言,说有一张建文帝的藏宝图在况且身上,就因此发生了一场凤阳大战,最后千机老人出手,又把这场大战的真相埋藏进历史的长河里。

况且找不到这些答案,他也不去多想,历史中的迷案太多了,根本不可能一一弄明白。

他现在还是心里窝着一团火,边军只敢躲在长城内被动挨打,这种感觉太糟了,他真的很想带着自己的人马和鞑靼主力部队大战一场。这样他的骑兵才有用武之地。

现在他的骑术已经非常好了,连纪昌都真心佩服,不过况且自己知道,这方面他可没有天赋,他能把马术练到这程度,真还没法说明白,大部分全仗着棕马的主动配合。

他试着骑别的马的时候,就没有这般得心应手了,不过那些军马都是驯熟过的,倒也不抗拒他骑上,但在掉头、盘马、跨越障碍等等科目上,人和马还没有协调一致的现象就暴露无遗。

时间还来得及吗?

秋季只有几个月了,这些人到时候能否堪大任?

况且想到这些心里也没有底儿,好在还有步兵的种种阵法,神机营的火炮火铳,他相信,就算是真的遇到了鞑靼的精锐骑兵,他也能跟对手势均力敌。

傍晚,一个老人在街道上蹒跚地走着,手里提着一口看起来很沉重的木头箱子。

他走的很慢,身上更是散发着一种无比孤独的气息,那种气息好像这世上的人全没了,只有他一人存活在世上。

街道上的人看到他后,都感觉很奇怪,没有人认得他,也没人能看出他的年龄,看上去似乎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倒地不起的老人,可是蹒跚的步子却还很坚实,似乎还可以走上很久。

路人都有些忌惮地避开他,不是怕他,而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本能地要躲避他。

他来到一个路边的摊位上,坐在一条快要散架的条凳上,有人看到不禁发出会心的笑容,这老人跟这条凳子倒是再般配没有了。

这个摊子经营的是卤煮,一口大铁锅里煮着猪头、猪蹄、心肝肺肠等下水,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很多人都来排着队买,卤煮虽说上不得大席面,却的确是美味,更主要是便宜,几个钱一大碗,泡上一个馒头就是一顿美餐。

老者没有要卤煮,而是向帮忙的女孩子讨要一碗开水。

女孩子长相普通,只是一对大眼睛非常有神,她很善良,看到这位老人已是风烛残年,或许几个钱都没有,买不起一碗卤煮,她倒了一碗开水端给老者。

老者点头致谢,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发黑的布包,打开后拿出一个硬饼子。

他用力咀嚼着那个饼子,喝着开水,不说一句话,也不看任何人一眼,只是偶尔看看那个女孩子,脸上才能挤出一丝笑容。

女孩子心中不忍,突然鼓起勇气,端了一大碗刚出锅的卤煮放到老者身边,笑道:“老伯伯,送你的,不要钱。”

大家都笑着夸女孩子的善良,说一定能找到好婆家,摊子主人皱皱眉头,也没说什么,一碗卤煮的确不值什么,当时猪肉依然不是上等人的选择,上层人物还是喜欢吃羊肉,牛肉,驴肉,这些肉的地位也比猪肉高。

这些猪头、猪蹄都很廉价,下水当时更是少有人问津,属于废料,还没有锅下的柴火值钱。

老人一声不响地啃完半个饼子,又珍而重之地把剩余的半个饼子包好,小心地放入怀中。

女孩子看的泪珠在眼圈里直打滚,连排队买卤煮的人都感觉不忍了,这也太可怜了,一个饼子都得分两顿吃啊,难怪只能讨一碗白开水,有人想掏钱施舍给老人,可是等大家再一看时,老者已经不见了,桌子上放着一枚铜板,一定是付开水钱的。

“都穷到这份上了还挺讲究的。”有人感觉很惊奇。

“是啊,这位老大爷年轻时候挺风光的吧,要不然没这好习惯。”

“看到他真让人落泪啊,咱们老了可别落到这步田地。”

“那怎么可能,咱们有儿有女的,他们敢不养咱们的老,到官府告他们去。”

排队人叽叽喳喳议论着,那个女孩子跑过去拿着那个铜板,想找到老人还给他,却根本看不到人影了。

她把那个铜板交给父亲,父亲拿过来一看却气的发笑了:“这老大爷,谁也没跟他要钱啊,怎么还给了个假钱。”随手扔在一边。

“假钱?”

别人也感到没法理解了,你不给钱也没人怪你,干嘛给假钱啊。万一官府抓到了可是要做大牢的。

无论制造假钱还是花假钱,在当时都是一等一的重罪,几乎没法活着出来。

那个女孩子却把铜板拣起来,脑子里全是老人可怜的样子,她没有怪他,想必一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吧。

一个铜板就是真的也就是买一块糖,算不了什么。

她把铜板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果然是假钱,不是通宝,而是实心的,只有正面写着一个字:谢。

女孩子把铜板包起来放好,她觉得这枚铜板很有意义,让她能记住那个老人的样子。

几条街外,老者又出现了,还是蹒跚着走着,在夕阳下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无比孤独,无比凄凉。

入夜后,况且回到家里。

今天他回来的早了些,是想问左羚药材商的事,有时候他回来的晚了,家人都睡着了,他也不好进入内宅,

左羚只是找到原来进货的伙计问了一下,果然有几个药材商可以弄到那些珍稀的药材,不过还没有跟那几个药材商联系上。

况且听罢,也就点点头,他心里有急迫感,却也明白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得一步步走。

正在此时,无论是府里坐镇的慕容嫣然还是在外面巡逻的护卫抑或在附近警戒的三个大高手,都没有看到街道的一头出现一个老人。

老人依旧是蹒跚着走过来,却如同鬼一样,无人能看见,无论是眼睛还是神识,都感知不到这个人的存在,就连他手中的沉重木头箱子好像也是隐形的。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把木头箱子放在况且府邸前的台阶上,然后不做停留,又一步步走过长长的街道,消失在夜色里。

等他走过去后,才有一个巡逻的护卫发现了放在台阶上的木头箱子,然后大声叫起来,随后,三个在附近警戒的高手也发现了,三人从附近的屋顶上飞扑下来,抢先到了箱子旁。

一个人打开了箱子,里面是血淋淋的三颗人头。

所有看到的人都目瞪口呆,心里更是冰凉一片,三个高手更是又飞起来,落到附近的屋顶上,然后继续飞跃,瞬时间,就搜索了附近几个坊区,可惜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的人异常的现象。

第二百章 职业送人头者

“什么,又有人送来三颗人头?”

况且快气疯了,这是谁啊,缺了八辈子大德了,干嘛没事就给他送人头啊,你不嫌膈应我还嫌呢。

等他看到那三颗人头时却是大吃一惊,他没见过这三人,却画过这三个人的画,正是刘守有他们费尽力气,把北京城翻了个遍也没能挖出来的三个刺客,还是小君偶然间发现的。

慕容嫣然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神色有些木然。

她不知来者究竟是什么意思,按说送来五颗刺客的人头应该是好意吧,第二次送来的那两个学员的头也是因为说他们是白莲教的教徒,怎么看都像是善意,问题是为什么采取这种方式?

另外她和外面的三个人警惕着周围一切动静,就是有飞鸟飞过、地里的老鼠爬行,都不可能瞒过他们的感觉,却在眼皮子底下被人送来一个笨重的木头箱子,却没能发现丝毫踪迹这也太丢人了。

还有一点更让他们心里沉重,如果这样的人不怀好意,入府行刺,他们谁能发现?谁能阻止?

况且挠着脑袋不发火了,怎么看也像是好意,送来的人头可都是他想除掉却没法除掉的,那些人据说在北京城里还游说一些家族竞争他的脑袋,谁出的价格高,就摘下他的脑袋给谁,这事况且听说后着实紧张了一阵子,过后就没有任何的动静,慢慢都快忘了。

“大姐怎么看?”三大高手里的一人面色难看地问道。

“不好说,这人不可力敌。”慕容嫣然道。

三个人都苦笑,这还用说,人家都到鼻子底下了他们也没看到,要是人家到了他们身后,摘下他们的脑袋肯定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当世没有这样的高手啊?

这才是他们感觉最震撼的,更是无法理解的。

虽说深山藏虎豹,田野出麒麟,都说民间高手很多,而且有许多都是高深莫测,少林寺一个扫地的和尚偶尔露峥嵘,横扫了当世所有高手,一个砍柴的老头,曾在武当山打败了武当的镇教大阵两仪八卦阵,原因只是因为两个不知深浅的武当弟子不让他进山砍柴。

这老头攻破了号称无人能生出的阵法后,扬长而去,再也没人见过他,更不知他究竟是何人。老头成了一个谜,却没有谜底。

但这种事即便对于他们也是传说,因为那个扫地僧还有砍柴翁以前就没人见过,过后依然没人再见到,他们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又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据此也有人认为是少林和武当自己作秀,根本就没有这档子事,不过是震慑世人,告诉世人他们那里可是有不世出的高手的。

“公子,我等无能。”三个顶级高手羞愧难当,低下了头。

“这跟你们无关,不用自责。”

外面巡逻的护卫更是面如土色,这是严重的失职,如果况且要怪他们,可以直接关他们进大牢。

“都散了吧,这事不要外传。”况且再次说了这番废话似的告诫。

况且提着那口木头箱子走进去,直接来到外书房,慕容嫣然跟了进来。

况且找到一个酒坛子,倒了一碗直接喝进去,他需要这个,此时真的需要压压惊。

慕容嫣然也破天荒地走过去倒了一碗自己喝下,她还是没有说话。

况且沉吟许久,苦笑道:“这位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就是个职业送人头的。”

大半个城区外,一座废弃的城隍庙里,老者正坐在一对稻草上,仰着头冲况且的方向回答道。

可惜况且根本听不到,他虽然听力绝佳,却没有顺风耳的特异功能。

老者不知在哪里捡来一个沾着泥巴的陶罐子,点燃一堆干枝,在烧开水,等烧开后,他又摸出一个发黑的布包,从里面拿出几片茶叶放在罐子里。

若是有人看到这场景,保管惊落一地下巴,这陶罐子怎么看也像是地下挖出来的,很可能是殉葬品,还是史前年代的,说不定是山顶洞人的,要是他们也进化到能制作陶泥制品的话。

老者煮好茶后,又摸出一个陶泥杯子,跟那个罐子倒是配套,然后倒出一碗茶,慢慢喝下去,满脸都是陶醉的神色。

他看上去衰老无比,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只是灰扑扑的也没有年轻人的青春色彩。

他喝了一碗茶后,又拿出剩下的半块饼子,慢慢啃着。

吃完后,他才叹息道:“老了,一口气才走了两千里路,就感觉累了,饿了,真是不如当年啊。”

若是有人听到这番话,估计都成泥塑的了,一口气走两千里路,不是搞笑吧?

他又喃喃着:“这三个小东西逃的倒是挺快,居然一口气逃到了宣府,差点让他们逃出塞外,总算追上了割了他们的脑袋,不然真的丢大人了。不过也因此竟然口渴了,讨了一碗水。行走世上,滴水之恩都不能欠啊,何况一碗水的恩情。也不知况家小子能不能把这恩还上,要不然我老人家麻烦大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会这样自言自语。

“公子,实在不行就撤走吧。”慕容嫣然显然考虑再三,才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实则就是说他们已经无力保证况且的安全了。

“撤走?为什么。这样的人如果想要我的命早就要了,谁能阻拦?他没有找上我,只是给我送人头,应该就是没有敌意。”况且道。

慕容嫣然承认他说的有理,这种人如果想杀谁,没法逃得过。

“这三颗人头我可要好好利用起来,前辈不想研究了吧?”况且道。

“不用了。”慕容嫣然无力地答道。

这种人的手段已经超乎世人想象,根本研究不出什么东西,若是真的研究出什么来,可能反而惹来大祸。

“锦衣卫人员被刺杀的事可以结案了,我也可以立下这份功劳。”况且道。

锦衣第六卫虽说还没正式成立,却也是什么事没干,况且觉得总是流水似的花皇上的内帑,却没有什么成绩,也有些说不过去,有这三颗人头交上去,也可以算是一份不错的成绩。

这次惊动的范围不大,只有纪昌少数一些护卫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事。萧妮儿等人更不用说了。

“外面的三个人让他们回去吧,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况且道。

慕容嫣然点头,不是任务完成了,而是根本完成不了,那三个人就是在外面防范有人送人头,可惜还是什么也没能干成。

况且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想着这个无厘头的事情。。

他在想如何把这件事变得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这可是一件大功劳啊。

“其实外面那三个人可以不让他们回去。”慕容嫣然忽然改了主意。

“为啥?”况且不明白。

“他们这次可是严重失职,而且也丢了大人,但是如果公子瞒住这事,他们一定会感念公子的恩,以后用得上他们的地方,他们就会为公子尽心尽力。”慕容嫣然道。

“哦。”况且一下子明白了。

外面三个人虽说是来保卫他的,却并不听从他的命令,如果自己这次瞒下这件事,他们真的可能会对自己感恩,以后也会真心服从自己的命令,这倒是收复三人的好机会,就是怕他们不好收复啊。

“前辈,您去和他们谈谈,这事交给您了。”况且道。

“好的。”慕容嫣然转身出去。

不多时,慕容嫣然进来,笑着对况且道:“成了,他们本来就没多大的抵触,公子肯成全他们的颜面,他们愿意以后听从公子的号令。”

况且大喜,这还是他在勤王派内部首次获得了突破,虽说不知道这次的突破以后会不会有变化,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头。

正说着,小君忽然进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道:“人头呢,给我看看。”

况且没想到他能知道消息,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周鼎成作了耳报神,不过小君的确有资格知道这消息,当初还是他发现的这三个刺客。

况且把木头箱子摆在桌子上,显宝似的打开,笑道:“请上眼。”

小君过来仔细端详,然后骂道;“正是这三个王八蛋,是谁送来的,看到人没有?”

听到这话,慕容嫣然的脸色有些发黑,看着小君的神色也有些不善。

小君这才醒悟过来,忙笑道:“大姐,我没别的意思,一时太兴奋了。这是哪个大侠啊,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事,这三个王八蛋可是不好逮啊,当时就是不顾忌市人,我单对单也没法拿下一个。”

慕容嫣然听到这话,面色又平静如初。

“好好看看,是不是那三个混蛋?”

况且可是恨死这三个家伙了,居然在京城搞什么拍卖活动,拍卖物就是他的人头,这不是欺负人吗?

小君又仔细看了两遍,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当初他们虽说易了容,面部轮廓什么的却是没变。你那种鉴定人脸的方式还是最准确的。另外他们的气息也没法改变,我现在还能感觉得出来。”

第二百零一章 谢恩铜钱

“看看下面有没有东西,上次不是有张纸条的吗?”小君显得异常兴奋。

此时周鼎成也进来了,他给小君去报信,速度却赶不上小君。

他看看况且和慕容嫣然,见没人搭理他,这才放心,他最怕的慕容嫣然怪他通知外人。

况且先前仔细查看过了,下面没有纸条什么的,就没仔细看过,说到底,他对摆弄血淋淋的人头还是有些忌讳的。

周鼎成自告奋勇,上前把人头一个个提起来,血液依然一滴滴在流淌着。

在第三个人头下面,真还有了突破性的发现,是一枚铜钱。

“这是什么?”况且眼尖,最先看到了,他拿起铜钱端详着。

这枚铜钱就在人头下面,却是很干净,没有丝毫血迹,甚至也没有血气的腥味。

“这个……”小君看到铜钱后,却是大吃一惊。

慕容嫣然也是惊诧出声:“谢恩铜钱。”

“什么谢恩铜钱?”况且懵然无知。

“小子,你仔细看看,铜钱上是不是有个谢字?”小君急急问道。

“对。”况且两面都翻看了,看到了一个谢字。

“阴文阳文?”小君继续问道。

“阴文。”况且马上道。

阴文阳文是篆刻或者刻大印时用的,阳文就是正常在纸上写的这种,阴文就是反着刻在石头上或者大印上的,只有涂上印泥,印在纸上才能显现出正常的字,如果只是看大印或者篆刻,字是反的。

“小子,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小君很严肃地道。

“什么啊,我当然摊上事了。隔三差五的总有人给我送人头,这还不是大事吗?”况且气的火冒头顶。

“这不是事,这枚谢恩铜钱才是大事。”小君道。

“没想到谢恩铜钱还有重现江湖的一天。”慕容嫣然喃喃道,面色更是难看。

“什么谢恩铜钱啊,究竟什么意思,你们给我说清楚了。”况且一拍桌子。

他最近官威有些上涨,动不动就拍桌子瞪眼的,弄习惯了。

慕容嫣然长长叹息一声,这才告诉他,谢恩铜钱是近百年前风靡江湖的一个传说,当时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个铜钱,上面只有个谢字,有阳文的,也有阴文的。收到阳文就说明有人欠你的恩情,收到阴文的就说明你欠着别人的莫大恩情。

这种谢恩铜钱只能用一次,据说就是天大的问题都能解决。不过收到阴文铜钱的麻烦就大了,如果有人拿着阳文谢恩铜钱找到你,不管什么事,你都必须给人家解决,不然后果非常惨重。

开始时大家都不明白,后来不知怎么的,谢恩铜钱的真相大家都知道了,一枚阳文铜钱也就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珍宝。据说那时候有人被人告谋反,马上就要灭九族了,他们找到了有阳文铜钱的人,于是告发的人反而被灭族了。

“这么神奇?”况且还有些不信。

“非常神奇,却也非常可怕。”慕容嫣然都有些坐不住了。

“也就是说将来人家找到你,不管什么问题你都必须给解决,类似谋反这种大案你都得摆平。”小君解释道。

“哦,那有什么了不得的,谋反这种事说不是就不是,肯定是诬告的,一点不难摆平。”况且摆摆手,全然不在乎。

“这个其实也不用多想,有时候收到阴文谢恩铜钱的人被人找到,只是帮助几百两银子,也不一定就是天大的事。”周鼎成道。

“这倒是。不过这种阴阳谢恩铜钱都是配套的,发出了一个阳文,就会发出一个阴文,这样才能对上,当初据说世上流通着一百多枚铜钱,要是不配套的话,岂不是乱套了。”慕容嫣然解释道。

“既然知道这些,是不是可以判断出是什么人什么门派发出的谢恩铜钱?”况且问道。

他对还什么情分倒是不在乎,现在只要不让他造反,真还没有他办不了的事,要官要钱要房子要地,对他而言都没任何困难。所以他不但不怕,反而希望那个有阳文铜钱的人尽早找来,然后顺藤摸瓜,寻到这个送人头的家伙。

“不知道,当时也有许多人查找,却没有任何人能查到这个发谢恩铜钱的人或者门派,只不过收到阴文谢恩铜钱的人如果不履行协定,就要倒大霉了。”慕容嫣然蹙眉道。

“可是收到阳文谢恩铜钱的人,如何知道该怎么找配套的阴文铜钱的持有者呢?”况且还是想不明白。

“据说手中有阳文谢恩铜钱的人一旦面临巨大困难,铜钱就会自动发光,指引他去找配套的铜钱,同时阴文的铜钱也是一样,会昼夜发光,指示方向,直到两枚铜钱相遇,粘合到一起。”慕容嫣然说道。

况且还是不信,这也太神奇了吧,铜钱怎么自主发光,这违反了一切定理,不管是光学、电学的,而且还能自动寻,难道两枚铜钱能够发射出无线信号?否则就无法解释了。

“你别不信,我们武当派里就有一本书,专门写的就是谢恩铜钱的事,据说我们祖上得到过三枚铜钱,一枚是阳文的,两枚是阴文的,阳文的现在好像还作为镇教之宝呢,两枚阴文铜钱可是让我们武当派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真的假的,你们一起骗我对不对?”况且狐疑地看着这三人,真的怀疑他们串通一气来逗弄自己。

“这还有什么假,你自己孤陋寡闻,还怀疑我们骗你?”小君不屑道。

这货没办法跟他沟通,自己孤陋寡闻,跟小孩子似的,听到什么都以为大人是骗他。小君一大堆潜台词没说出口。

况且并不是孤陋寡闻,但是他是学过物理化学的,各种定理都记得,对这些违反人类一切已知定理定律的事,他不可能不怀疑。哪怕量子力学也解释不了一个铜钱自主发光、自动寻找目标,更何况铜钱如何判定一个人或者一家人面临重大危机?这还需有足够的主动判断能力,如果这些都能做到,这还是铜钱吗?这明明是一颗有生命的心嘛。

这这这,不会是后世高科技人类制造出的类人高智能仪器元件吧?

如果用这个来解释,他倒是可以信服,可是这三人言之凿凿,此乃是洪武年间风行一时的事,当然不可能是类人高智能仪器元件。

“我这枚怎么不是阳文的啊,要是阳文的我正用得着,找到配套的那人,弄来鞑靼这次主攻方向的情报该有多好。”况且拿到了阴文谢恩铜钱,一点不知道发愁,只是慨叹不是阳文谢恩铜钱。

据说这种谢恩铜钱,阳文的可以转让,可以出售,阴文的却不许转让,就是强行转移到别人手上也没用,铜钱会自动飞回来。

况且这番话刚说完,那座城隍庙里有了动静。

老者正躺在一对稻草上休息,忽然耳朵支愣着听了一下,蓦然变色道:“不好,况家小儿太歹毒了,居然想让我老人家为他去鞑靼王庭弄情报,这事因果太大,沾染不得,我老人家逃也。”

他自言自语一番,身体却像窜天猴似的蹿上高空,然后竟然平着飞起来。

瞬间后,他就已经飞出北京城,一个密林中正栖息树枝上睡觉的小鸟都被他惊动了,扑棱棱飞上了高空。

这情景要是慕容嫣然、小君等人看到,估计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会直接吓傻了。

慕容嫣然和小君都苦笑地看着况且,他真是个天真烂漫孩子,一点不知道发愁,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况且真不在乎,他兴致浓浓地摆弄着那个铜钱,想试着让它发光,可惜怎么弄也是一枚死铜,根本激发不出任何变化。

“这东西扔在火里烧怎么样?”

“不行,那样会有大祸。”慕容嫣然忙道。

“你烧也没用,根本烧毁不了,据说以前也有人收到了阴文谢恩铜钱,千方百计地想销毁,却是白忙活。”小君耸耸肩膀道。

“有这么神奇?哪天我试试看。”况且不肯罢休。

“公子,还是小心为上。”慕容嫣然无奈地劝道。

“没事,让他折腾,随便他怎么折腾,要是他真能销毁,倒是真出奇了。”小君泰然自若。

几个人把人头收起,放在一个柜子里,况且打开窗子,释放屋里的血腥气味儿。

慕容嫣然出去跟外面的三个人说明这情况,而且告诉他们暂时不许跟任何人说。

这三人也知道谢恩铜钱的事,听后都是脸色大变,不用慕容嫣然提醒,自然是一句也不敢乱说。

谢恩铜钱有许多忌讳,一旦触犯,就会死的莫名其妙,有些人直接就人间蒸发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可惜是人头不是猪头牛头的,不然可以烤来下酒。”

况且此时充满了乐观向上的情绪,主动张罗喝酒。

“厨房里真有猪头,是酱猪头,不是烤的。”周鼎成笑道。

“算了,今天什么头吃着都膈应,还是多喝酒吧。”小君摇头。

慕容嫣然没有进来,她是不会参加这种酒徒盛会的,再说她平时很少饮酒,先前那是被刺激的,喝了一大碗。

第二百零二章 因果道门

况且把那枚铜钱穿上红线,掉在自己胸前,当作饰品了。

小君彻底服气了,况且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简直是直冲云霄啊,以前有人收到这东西都是愁得天天睡不着觉,而且茶饭不思,就怕万一有人找自己算账,提出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他倒好,好像就怕祸事不来找他似的,还显摆上了。

况且笑道:“看来这是一个黄金时代啊,以前不出世的一些老古董、隐世门派都要露头了,你们空空道门原来是第一等的神秘道门,现在又冒出一个谢恩铜钱的门派来。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他欠人家恩情,自己还呗,干嘛逼着另外的人去还什么恩情,这不是不要脸吗?”

扑通一声,一个黑影子正在空中飞着,结果听到况且一句不要脸,直接摔下来了。落入一个烂泥塘里,砸死了一头正把脑袋藏在翅膀下睡觉的野鸭子。

这黑影子又冒出来,此时不是影子,而是一个烂泥人,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不敢停留,继续飞走,唯恐再遭到什么诅咒。

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野鸭子啊?

况且不知道这些,还在侃侃而谈,大骂发放谢恩铜钱的人不要脸,卑鄙无耻下流之类的。

小君听得本来就很白的脸变成惨白了,简直就是死人幌子。

周鼎成忙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什么意思?我说的不对?”况且义正辞严。

“当然不对,人家给你阴文谢恩铜钱,那是说明你欠了某人的恩情,比如说咱们吧,人家不是送来七颗人头吗,这就是恩情。所以人家才发了一枚阴文谢恩铜钱。”周鼎成道。

“可是我没求他啊?这是他主动干的,我还没找他要惊吓费和精神损失费呢。”况且不承认欠什么恩情。

“这事的确有些怪,据我所知,几十年前,那些得到阴文谢恩铜钱的人都是先前得到过重大帮助,而且是主动求助的,在得到帮助前,也立下誓言,以后需要报恩的时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某个时段收到阴文谢恩铜钱。”小君道。

“就是,我从来没求过什么人,他凭什么认为我欠他的情分,我不承认。这种事没有逼着人家认的吧。”况且更加理直气壮。

听小君这样一说,周鼎成也不确定了,武当派虽说得到过三枚铜钱,都是怎么得来的,他也不知道,那本专著上也没有写明,估计是有隐讳吧。

不过小君说的有道理,有能力发放这种谢恩铜钱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强行把自己欠的恩情转嫁出去,再者说,有这种能力的人自己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为何一定要发放配套的阴文铜钱?这的确不好解释。

“对了,我想起来了。”蓦然间,慕容嫣然出现在房间里,就像她原本就坐在那里似的。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大姐功夫真棒。”小君苦笑一声。

“一时太着急了,得罪莫怪。”慕容嫣然知道自己出现的太急了,其实小君也有这本事,只是没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了。

“大姐想起什么了?”小君问道。

“我想起来了,当初有个传闻,当然没人能证实,却也是公认为最靠谱的,据说这个发放谢恩铜钱的门派叫做因果道门。”

“因果道门?佛家的?”小君不解。

“不一定是佛家的,也不一定是道家的。据说这个门派的人都是游走在轮回中,要了结自己以前轮回中的一切因果,这样才能成佛作祖,或者成神。据说修行的人最后一道关口就是因果,因果不了解干净,是不可能脱离人世红尘的。”

“这种说法倒是有道理,有许多道门隐世不出,就是怕沾染红尘因果,到最后会成为最大的阻碍。”小君点头,显然认可这种说法。

“游走在轮回中?前辈的意思是这些人在前世后世,甚至在自己轮回的无数世里游走着,了结因果?”况且张大了口。

“正是这个意思。”慕容嫣然道。

“怎么可能,这是神佛也未必能做到的事吧?如果都这样做,天上地下的不是乱套了?再者说十殿阎罗也不会允许吧?”况且更加不敢相信了。

“这只是一种大家认可的传闻,究竟是不是这样就难说了。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解释我们为何发现不了这种人,他们能在轮回中游走,可能连十殿阎罗都发现不了,何况我们凡胎俗子。你不是诧异为何你没有求人,那人主动帮你,然后给你一枚铜钱吗,那就是说那人跟你有因果需要了断,未必是这世结下的,可能是以前那个轮回中结下的,只是要在这一世上了结。”

况且这次不反驳了,他已经全身无力,吓得周身冰凉,思维都差点停滞了。

要跟自己了因果,还不确定是某一世的,可是自己真的轮回过许多次吗?

如果承认有轮回,那也就得承认每个人都会在六道轮回中无尽地轮回,就像一个人生大转盘,只不过从这个层里轮转到另外的层里。

况且懵了,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等事,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就是佛经里也没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吧?

小君想了一会,却苦笑道:“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周鼎成也道:“的确,我们藏书阁里那本关于谢恩铜钱的专著里也没提到因果道门。”

“那本书上是没有提,但你们掌教是知道的。空空道门的门主也一定知道。这种事是不会写在纸上的。”慕容嫣然道。

这两人明白慕容嫣然的话,他们没听过只是级别还不够,这种事得各派系的首脑人物才有资格知道。

知道的人也会尽量不说这件事,当作一个禁忌,唯恐不小心触犯。如果不是况且得到了这枚铜钱,慕容嫣然也不会说,她可能根本想不起来,毕竟时间太久远了,很久没有人再提起谢恩铜钱的事了。

“大家喝酒,喝酒,这种没影子的事想多了也没用,有什么因果就来了断,我倒是不怕这个。”况且也想明白了,不怕了,不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只有等事情临头再想法解决。

他相信因果,却不相信一个人哪怕是神,能够在无尽轮回中自由行走,如果真有轮回的话,应该就有严格的制度,哪怕神佛也不可能在轮回中无所顾忌地上下其手。

这应该是佛家的人推测出来的,但也只能是推测。

“嗯,我也只是随便说一句,真相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慕容嫣然点头道。

因果是世上最神秘的东西,一般人遇事都习惯说什么因果,最简单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句话,但世上究竟有没有因果,没人说得清。

一般人都能承认气运命运,却很少有人真的相信因果,不然麻烦大了,你跟人打架,是结因果,你帮助别人,也是结因果,简而言之,你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不管好的坏的,恶的善的,甚至你一生中脑子里无数纷纭的念头,都是结的因果。

要想不沾因果,就得躲藏到深山大壑里,不跟任何人甚至动物打交道,心也必须如死水一般波澜不起,这才能不结因果吧。

可哪怕是这样也不行,你这辈子有了觉悟,焉知前面多少世里做了多少恶,行了多少善,这都是因果,都得了结掉。

无论是行善还是作恶,都是因果,本质上讲并没有不同,只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是在佛家的眼里,善报恶报还都是因果。

因成果,果马上又会成因,因又成果,果又成因,如此纠缠往复,以至无穷。

佛经说一个人要修炼无数世才能真正成佛,哪怕你修行够了也不能马上成佛,因为你还有因果未了,就需要不断转世了结因果,最后因果了尽,才能真正做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这些问题不能想,也想不明白,比量子纠缠复杂无数倍,也难懂无数倍,或许真的只有修行到了某个境界才能通,才能懂。

况且前世没事时喜欢读佛经,就当哲学理论来读,曾经有一阵子很上瘾,后来自己发现有成为精神病人的危险,赶紧悬崖勒马,改看动漫了,那些艰深无比的理论必须以海量的幼稚无脑读物来冲淡,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进精神病院。

慕容嫣然走了,恰如她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而不是离去。

三个人继续喝酒,听了慕容嫣然的话,都吓得不轻,也不明白自己会不会稀里糊涂地沾染上什么因果了,都闷头喝酒,个个都比高阳酒徒还酒徒。

“你哪天要是去鞑靼王庭,我陪你去。”

喝了一个时辰,空酒坛子都有五六个了,小君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你敢去?”况且惊诧。

“有什么不敢的,上次我被人追击时,还在鞑靼王庭躲藏了几天呢。别的本事我不大,逃命的本事天下第一,真有需要我可以带着你活着逃出来。”

第二百零三章 制造现场

小君今天有些失态,眼睛有些充血,这家伙虽说比不上况且的酒量,喝一个晚上也跟没事人似的。

况且大喜,赶紧拿纸笔记下来,嚷嚷着让小君签字,防止他酒后赖账。

“我没喝多,说的是真话。”小君气的把纸笔扔到一边。

上次小君被人追击,从长白山一路逃到蒙古大草原,在鞑靼王庭躲藏了几天,然后又逃到新疆吐鲁番,最后逃到广东,在勤王派的帮助下避开的敌人的追击,把敌人引到了海外,这才能回到内地。

据小君说,鞑靼王庭对一般人来说是死亡禁区,但对他这样的人没多大威胁,他在里面躲藏了几天,也没人能发现他。最后是被追击的敌人发现了,这才不得不再度亡命。

周鼎成也喝多了,嚷嚷着要去,小君却直言,带况且一个累赘就够了,再加上一个累赘连他也得把命交代在那里。小君阻止了周鼎成的跟风行为。

周鼎成嘴角一歪,脸上发黑,他一个堂堂武当高手,在小君眼里成累赘了。小君说的是实话,他跟周鼎成交情莫逆,说话也不用忌讳什么,直来直去。

“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去蒙古大草原了?”况且问道。

“这种最神秘的道门都出世了,我的感觉很不好,心里好像也有什么因果需要了断似的,要不然可能真的有麻烦。”小君直言。

况且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上次他逃命的事况且帮了他一次,所以他想了断这因果。

“那你跟英国公夫人的因果能了断吗?”况且逗他。

“那是上辈子结下的因,这辈子只是果,我们只是在自食其果。”小君对此倒是不在乎。

“如果都是这种果,倒也不错。”况且慨叹。

“你也要小心,你可是结了大因果了,连谢恩铜钱都收到了,这不是小事,不能一点不在乎。装没事不等于真没事。”小君告诫道。

况且还真就是不在乎,他读了很多佛教的书,对这方面有免疫力。

三个人一直喝到黎明,这才散了,即便开着窗子,依然是满屋子的酒气熏人,况且又点了两根香。

早上他没带着三颗人头,而是直奔刘守有的办公处。

“兄弟,稀客啊,快来坐。”刘守有看见他,喜出望外。

况且坐下后,刘守有给他倒酒,这是北镇抚司的惯例,招待客人不是上茶,而是上酒。

况且现在倒是不觉得这里阴森寒冷了,不是季节的问题,这里就是最热的夏天也还是阴冷无比,如果有人想当作避暑胜地就错了,这里的阴冷不是凉爽,而是能让你心里发冷最后心脏被冻结的那种冷。

况且最近已经不用喝酒就能适应了,他自己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已经变得冷血了,或者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杀气,这才不惧这种阴森寒冷。

“那三个家伙,我的人找到他们的踪迹了。”况且开门见山道。

“什么?他们在哪儿,我带人过去。”刘守有差点跳了起来。

“不用,我的人锁住他们了,逃不了,先等等看他们是否还有别的人,如果没有人跟他们会合,就把他们拿下。”况且如是道。

他是先给那三颗人头做铺垫,如果一下子就拿出三颗人头,这文章有些不好做,太突兀了,应该先有足够的铺垫,然后才能推向*。

“兄弟,千万别让他们逃了,那三个杀手可是既属狐狸又属兔子的,狡猾无比,逃的速度就更泥鳅入水一样。”刘守有有些担心,他以为况且怕他出手是分功,他倒是没这方面的想法。

只要抓住这三个刺客,不管是谁抓住的,刘守有都会有功,毕竟这是他领衔主办的大案要案。

“放心,他们就是逃命本事大,只要被锁住,不怕他们能飞上天去。”况且胸有成竹。

反正人头都已经锁在柜子里了,谁都会胸有成竹说大话,人头总不能自己飞走吧。

“那就好。”刘守有还是不放心,却不好说什么了。

如果是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样的消息,他非强势介入不可,立马带着人第一时间收网,可是对况且他不敢这样做。

现在朝廷的意思已经明朗,况且这个锦衣第六卫跟他是平级单位,况且也是跟他一样的等级,都是都指挥使级的。但况且的靠山就是皇上,这个他自愧不如。

上次大张旗鼓地抓捕三个刺客,却一无所获,皇上大怒,下旨切责他还有九门提督李百揆、顺天府尹,责骂他们无能,责骂锦衣卫腐朽不堪使用,已经丧失了锦衣卫的荣耀。

三个人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只好上书请罪,皇上骂过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能抓到这三个刺客,不但在皇上那里能挽回颜面,就是在锦衣卫内部也是大事,那些受害者家属经常来闹,要求抓住凶手,为他们的亲人报仇,要用凶手的头颅祭奠受害者的亡灵。

刘守有对此也是烦不胜烦,还只能好言抚慰,头疼的要命。

今天总算是听到了惊天的好消息,这就更让他患得患失起来。

“兄弟,赶紧收网,抓住三个刺客就是大功一件,你放心,没人会跟你分功。”刘守有道。

“大哥这是什么话,我这是为皇上效力,为皇上分忧,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根本没想过。”况且满脸的忠君爱国的表情。

刘守有很想踹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装,你小子要是有忠君思想,狗都有了,羊都有了,连鸡鸭都有了。

“老弟,慎重啊,千万慎重,千万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刘守有补充道。

“放心吧。”况且大拍胸脯,这可不是煮熟的鸭子,是鸭脑袋,没翅膀,飞不起来。

况且走后,刘守有可是遭罪了,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搓手跺脚的,一会想着况且抓到三个刺客的场景,就兴奋的了不得,一会想到三个刺客又逃走了,就又堕入冰冷的地狱。

况且不知道他想什么,更不知道他遭的这份罪,骑马去了大校场后,然后带着纪昌还有孙虎等两府护卫,一行五十人,直奔燕山,说是要做一次战术突袭演练。

这些人莫名其妙,不知大人突然发什么疯,只有纪昌明白,这一定跟昨晚的人头有关。

五十多人风驰电掣般来到燕山脚下,然后一起上山,在一个密林深处,找到一个洞穴,不知是狐狸洞还是黑瞎子洞。

“大家注意,这里就是战术目标,咱们假设一下,有三个非常危险的罪大恶极的杀手躲藏在里面,大家要用最大的能力发起猛烈的攻击。击毙罪犯,不要活的。”况且发布命令。

“大人,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连个靶子都没有?”孙虎发愣,这是哪门子的战术演练啊,至少立个靶子好不好,不然往那里攻击啊。

“这个洞口,洞里面所有地方都是攻击的目标,要想象成面对是最凶恶的敌人,千万不能大意,你们每个人都要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况且道。

纪昌跟着况且时间最久,品出味道来了,大人这是要假造击毙罪犯的现场啊。

孙虎等人莫名其妙,不过命令就是命令,而且也都觉得很好玩。

五十多人除纪昌守在况且身边外,都对一无所有的洞穴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箭矢、刀枪,把洞穴攻击的体无完肤,洞穴的石壁上布满了箭矢、刀枪的痕迹,地面上更是践踏的不成样子,若是原来这个洞穴里的动物回来看到这个现场,一定会痛哭流涕,这是招谁惹谁了,家被人祸害成这样子啊。

大家最后停住手,况且又过来现场指导:“还不够,你们跟世上最凶恶的敌人交锋,却个个毫发无损,这不行,得血染沙场的样子,每个人相互轻轻割几刀,注意分寸,然后把血滴在地上,飞溅到石壁上。”

孙虎大嘴一咧,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出力气是一码事,出血又是一码事了,有这必要吗?

他刚刚发出疑问,况且就照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军令如山忘了?你要是不愿意负轻伤,我就把你列上阵亡名单了。”

孙虎吓得一哆嗦,知道大人虎得很,说得出做得到,一个不好真可能把自己脑袋砍下来。

他自己挥刀在手臂上割了几刀,鲜血四处飞溅,非常逼真。

“好,看到没有,这就是范例,都给我照样做,做不好的我就宣布阵亡了。”况且大声道。

这些人都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大意了,谁也弄不明白况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明白不是演练这么简单的事。

随后,有自己割的,有互相轻轻砍的,好在这些人都训练有素,火候把握的很好,虽然血液四处飞溅,其实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筋的,回去上几天药就好了。

大家先制造伤口,然后又开始包扎,现在这些人真就像是刚刚跟敌人浴血奋战过的样子,个个都带着轻伤。

“很好,最后一步,打几头野兽,然后在这里烧掉。”况且又吩咐道。

这些人已经隐约明白些了,却还是不知道况且最后的目的。

他们也知道玩脑子跟况且差的等级太悬殊了,也不做这些无用功,什么也不想,只管听命就行了。

第二百零四章 凯旋而归

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动物都被吓跑了,走出很远,才杀死几个大型动物,拖了回来,放在洞里。

况且又让这些人找来干柴,堆积在洞口里,点燃大火焚烧起来,不多时那种焚烧尸体的臭味散发出来,人人都捂住鼻子。

等大火烧的差不多了,况且这才宣布此行的目的:“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要送你们一桩天大的功劳,你们人人都会受到皇上的嘉奖,都能记大功,还能升个一官半职的,不过都给我记住,谁敢泄露一个字,我让他全家下地狱。”

这些人有些明白了,都单膝跪地道:“大人放心,大人如此信任我们,又赐予我等功劳,我们只会感大人的恩德,绝不敢泄露详情。”

“誓死忠诚大人,终生忠诚大人。”纪昌适时宣誓道。

“誓死忠诚大人,终生忠诚大人。”这些人也都*宣誓。

“好,以后跟着本大人,你们人人都能当大官,发大财。”况且神棍似的忽悠到。

“多谢大人。”

“愿意跟大人上天堂下地狱。”

喧闹了一阵子,况且又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

“今天这事是这样的,大家都要记住我说的过程,过后不要弄错了。我们原本发现了藏身洞里的三个罪犯的踪迹,所以今天咱们过来抓捕,凶犯凶恶歹毒,在洞里负隅顽抗,咱们只好先放箭,然后采取火攻,最后才深入洞里抓捕。罪犯坚决不投降,你们都跟罪犯杀得舍生忘死,最后把罪犯击毙,摘下了罪犯的脑袋。可惜火势太大,罪犯的身体却在大火里烧成灰了。”

这些人都用心听着,牢牢记在心里。

纪昌此时才完全明白况且的用意,心里也是佩服,大人这胆子太大了吧,这可是冒功啊。

况且当然也知道,可是有三颗人头在手,总要做一篇宏大的文章,不然太对不起送人头来的人,更不用说他还莫名其妙地欠了一个人的大因果,不借此事捞足好处太对不起自己了。

“以后会有人盘问交手的过程,你们就要这样回答,如果有不好回答的问题,就说当时交手只顾着杀敌了,没注意身边的动静。”况且继续完善着剧情。

“记住了大人。”众人齐声道。

“大人,这些都没问题,可是人头呢,在哪儿弄啊?”

孙虎对此倒没有大惊小怪,官军杀良冒功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他们没干过,却也听得太多了,不过冒功总得有人头吧,况且还明说了已经摘了罪犯的脑袋了。

“罪犯的人头在本大人的柜子里锁着呢。”况且道。

所有人先是惊呆了,然后都大笑起来,有大声嚎叫的,有捶地跺脚的,有原地跑圈的,都感觉大人太有创意也太能搞笑了,折腾了半天,原来人头早就锁在柜子里了。

况且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这样办,不然三颗人头交上去,后面的麻烦事就来了。谁杀的罪犯这个问题他就回答不了,更不用说其他种种问题了。

“大家想想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况且问道。

孙虎等人也都仔细想,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官军在战场上杀良冒功是一回事,那里情形混乱,就是监军御史也照看不到所有的事,再者说监军御史对这种事也是默许的。这燕山脚下可是京畿重地,他们要冒领的又是号称隆庆第一大案的功劳,过后所有相关部门肯定要复审的,任何地方出了差错,后果都不堪设想。

“他们。”孙虎忽然指指纪昌还有两名跟在况且身边的护卫。

“我们怎么了?”纪昌莫名其妙。

“你们身上太干净了,这不正常。”孙虎道。

“对了,我倒是忘了你们三个了,这才叫灯下黑。”

况且恍然大悟,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就忘了身边的纪昌还有两个护卫,好在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你们是这样的经历,罪犯从洞里冲杀出来,攻击本大人,你们拼命保护我,也都负了伤,用自己的刀作几个伤口,刀也都要染血。”

“大人也得……”孙虎忽然嘿嘿笑起来。

“反了你了,还要让本大人负伤?”况且叫了起来。

“不是,大人身上太干净也不行,把他们的血弄到大人身上一些就比较像了。”中山王府的护卫统领笑道。

“哦,这倒是可以。”

纪昌三人都用刀子给自己作了伤口,孙虎等人觉得还不够,又都上前挥刀砍了他们几刀,血液都飞溅到况且的身上和脸上,况且索性用手一抹,脸上都是血迹斑斑。

“哈哈,这就完美了。”孙虎大笑。

“这是三个罪犯的画像,你们都好好记住了,你们就是跟这三人浴血奋战的。”况且又拿出画像,给这些人一一看过,都记在心里。

这些人也都是聪明人,看到了画像,再看到被自己祸害出来的现场,闻着鲜血和焚烧尸体的混合气味,他们一时间都有种错觉,这事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发生过。

大家将没能烧毁的骨头都带走,选择一个地方挖坑埋了,不然若是有仵作验尸,还会有麻烦。

若是有人问起骨头的事,就说火势太大,已经都烧成灰了。

这样说当然经不起推敲,不过他估计不会真有什么人不识好歹,真的跟他一板一眼地计较这些,只要他不留下特别大的破绽就行,细节总是没法做到最完美,毕竟是编撰出来的事情,不可能天衣无缝。

他现在有些埋怨那个送人头的人,干嘛不把尸体囫囵个送来,要是那样,他会省掉许多力气。

这些人现在都是身上带伤,浑身浴血,战袍上更是沾着不少黑灰,脸上也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黑灰合着血水、汗水,把脸弄得跟恶魔差不多。

“大功告成,凯旋回府。”况且反复想了一阵,确定没有败笔了,这才宣布打道回府。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城里。

一路上,看到他们的人都吓得不轻,这伙人看上去就像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魔鬼。根本看不出是人了。

进入城门后不久,一个护卫骑马过来迎接,带来一个皮囊,里面就是那三颗人头,况且走前就安排好了。

况且拎着皮囊,带着这些“大战过后,凯旋归来”的护卫一路直奔北镇抚司。

镇抚司的人看到他们都吓坏了,以为况且又发飙了,要带人攻击北镇抚司呢。

“你们怎么了?这是……”刘守有看到这一行人也吓得一哆嗦。

北镇抚司的人大多只管刑讯,连抓人都很少经过,再者说锦衣卫抓人,很少有反抗的,所以都没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况且把皮囊交给刘守有,喘着气道:“大哥,我听你的话了,今天收的网,可是三个贼子太厉害了,我们人人带伤,总算把他们堵在一个洞里,最后击毙了,这是他们的人头。”

刘守有听罢,惊喜的差点跳起来,他先打开皮囊看了看,果然是三颗人头,虽说面目狰狞,却还能认出是那三个刺客。

这三颗人头也是作怪,分明被人摘下来已经有几天了,可是依旧一滴滴的滴着血,就跟刚割下来似的,昨天况且也纳闷这事,研究了一阵子也没得出任何结论。

“兄弟,这是大功啊,你们都辛苦了。赶紧找地方休息一下,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刘守有急忙安排人招待这些护卫休息一下,然后问他们需要不需要洗洗脸,换换衣服。

况且道:“暂时不需要了,回去再换吧。”

“兄弟,你没负伤吧?这事太凶险了,你应该跟我说,我多带些人过去。”刘守有也是有些后怕,没想到况且亲自带人去抓,这太危险了,要是况且有个好歹,他不好向张居正交代啊。

“我倒是没负伤,纪昌他们拼命保护我,却是负伤不轻啊。”况且慨然道。

“他们那是应该的,也都有大功,我马上派人进宫报喜,为你们请功!”刘守有高兴的大叫道。

况且带着护卫们都坐在北镇抚司待客大厅里,每个人都喝着酒,吃着从附近熟食店买来的酱肉和烧饼。

洗脸、换衣服,这当然不行,况且还得想法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和护卫们现在的样子,这样才能给大家造成视觉上的冲击,这样他们就会对事件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这对复查现场将产生很大的影响,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也会自动脑补。

果然没过一顿饭功夫,李百揆、顺天府尹都带人过来,他们听说了况且带人缉捕凶犯,跟凶犯拼死攻击,最后把罪犯击毙,人头已经带回来了。

宫里得到急报后,张鲸也带人马上过来,这些人看到况且等人的样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谁要说他们没有经过真实的血战,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三颗人头放在三个盘子上,摆放在一张长条桌上供大家检验,人头依然在滴血,好像刚割下来似的。

旁边站着神气活现、英武无比的锦衣第六卫指挥使况且,他的护卫和将士在两旁一字排开。气场足得不要不要的。

第二百零五章 奸计得逞

这景象更证实了况且所说的事情发生的过程,人头对上号了,的确是三个刺客,不是假冒的,毕竟他们当初都拿着画像缉捕过的。人头在滴血,说明刚割下不久。再加上况且等人身上的血腥气、身上如假包换的伤口,还有全身上下的黑灰,足以说明了一切。

“小子,谁让你这么玩命了,这种事你派人就行了,怎么亲自上阵了?”张鲸却是后怕,埋怨况且不该亲自上阵抓捕凶犯。

“这不是赶上了吗,再者说我也没干啥,就是指挥了,都是这些将士的功劳。”况且指指身边的护卫和将士们。

“嗯,你们这次跟随况大人抓捕罪犯,都立下大功,皇上会有嘉奖,会有封赏,很快就会下来。”

李百揆等人则气的发疯,这就是锦衣卫的特权,有点功劳就能夸大,还能直接向皇上请功,不用经过兵部苛刻的复查,奖赏还特别高,因为锦衣卫代表着皇上的颜面。

他们更嫉妒况且,这等好事怎么就被这小子赶上了?他们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翻遍了北京城,也没找到这三个刺客的影子,况且出马,就把三个罪犯的人头提回来了。

他们的心中苦不堪言:难道咱们跟况且的差距真的就这么大么?

他们不相信,可是人头明晃晃摆在这儿,这玩意真的作不了假呀。

李百揆的手下还有顺天府的捕快都跟这些护卫们闲聊,旁敲侧击地询问事情发生的过程,这些人都众口一词,说出况且编好的剧本。

其实众口一词本身就是破绽,在激烈交锋的过程中,每个人看到的感觉到的其实出入会很大,可是此时却成了最好的证词。

况且口述,刘守有的文书把过程写下来,所有人的名字也都写上,然后况且签字画押,抓捕凶犯的报告就写好了,立即交给张鲸,带进宫里面呈皇上,这同时也是一份请功报告。

“兄弟,那些受害者的亡灵可以得到安息了。”刘守有拍着况且的肩膀,无比欣慰道。

刘守有感觉面子上也很有光,锦衣卫本就是一家人,一人立功,集体脸上都有光,一个人搞砸了,大家都跟着丢脸。他本来就是这个大案的主导者,也是他提醒况且速战速决,自然就有一份功劳在。

“是啊,这三个凶犯太凶猛了,我们五十多个人才杀掉他们,还都负伤了。”况且装着余悸犹存的样子道。

“这就不错了,这三个人里的两个可是分别单身一人杀掉咱们一百多个兄弟的。你们才五十几人,就能把他们击毙,不愧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刘守有半是认真,半是恭维道。

李百揆、顺天府尹等人心里极度羡慕嫉妒恨,脸上还得带着笑,恭维着、赞许着,心里都快滴血了。

况且立下大功,也就凸显了他们的无能,只能寄希望于皇上一时高兴,不再责罚他们。

按照李百揆的意思,马上就要出城看看抓捕现场。

况且倒是同意,刘守有却说这些人太辛苦了,而且身上还有伤,需要休息治疗,明天再去也来得及。

李百揆等人只好作罢。

况且带人回家后,把家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这些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况且真的带着人抓捕凶犯了呢。

“你怎么这么傻啊,这种事你自己冲上去做什么啊?”左羚、萧妮儿都后怕的哭起来。

“大骗子,死骗子,去死。”九娘躲在左羚、萧妮儿身后,做口型大骂况且,她可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挺好的嘛,一点伤没有,毫发无损,纪昌他们把我保护得很好。”况且继续装。

没办法,这种事只能将演戏进行到底,知情人要尽量控制在必要知情者的范围之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况且洗浴后换上衣服,那些护卫们也都回去擦洗身体,把伤口敷药后仔细包扎好。

当晚,况且让人大摆宴席,为这些人庆功。

虽说他们并没立下什么功劳,苦头却是吃了不少,人人都流了不少血,这却是真的。周鼎成去主持外面的庆功酒宴,他对这些自然是心知肚明。

况且在内宅喝酒,左羚和萧妮儿左右靠着他,为他斟酒布菜,还不时打量他的脸色,唯恐他受到什么伤害还没发觉出来。

九娘气的干脆不出席,她实在受不了这个万恶的家伙了,绝对不肯跟他坐在一张桌上喝酒,那不是同流合污嘛。

“这种事你以后还是别干了,你手下有的是人,干嘛不让别人去。”萧妮儿含泪道。

“这三个混蛋居然在城里拍卖我的脑袋,我没亲手摘下他们的脑袋就不错了,怎么也得亲眼看着他们毙命。”况且四下看了看,以奥斯卡奖男主角的口吻说道。

左羚听了过程,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对那些护卫们也很领情,就以她和萧妮儿的名义给所有参战的护卫每人发放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她最近赚了许多,腰包鼓鼓的。

那些“参战”护卫和将士们人人脸上*,心里都乐开花了,凭空能立功受奖,这还能得到夫人们的赏钱,这种创意他们希望况且能经常有,而且每次都带上他们。

当晚,左羚说什么也不放况且离开,把况且拉进自己房里,也不顾旁边人的眼神。

这些日子她和李香君暗战,没少给况且脸子看,更是不肯让他进自己房里,倒是萧妮儿有时候去外面跟况且相会。

这一夜的幽情蜜意自然难以言喻,只是到了早上,况且身上还真的带了几处伤,而且经历了一场真实的大战。

况且自己也是哀叹,看来自己最大的战场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左羚的闺房里。

上午,况且带着那些护卫领着张鲸、刘守有、李百揆、顺天府尹还有一大群他们的手下,浩浩荡荡来到“抓捕现场”。

况且指着那个洞穴,再次讲述了惊心动魄的抓捕过程,听得这些人都是目瞪口呆。

看到这个花费偌大精力,又染上许多血迹的现场,所有人心里的怀疑都消除了,看到这里的景象,他们仿佛能亲眼看到况且带人跟凶犯拼死厮杀的经过,仿佛还能听到那震耳的喊杀声。

顺天府的捕快们找到了附近的猎户樵夫,他们也证实昨天的确听到了震天的杀声和打斗声,他们害怕,没有敢近前来看。

所有细节都对上了,况且最担心的那个烧毁不掉的骨头的问题没人提出来,到了这个程度,每个人都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再者说来,他们也无法想象况且的胆大妄为,敢在这种事上造假。

大家唏嘘着,感慨着,盛赞况且和手下护卫和将士们的神勇还有为国为皇上不惜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况大人,预祝您高升啊,不过您好像没有再上升的空间了吧?”李百揆有些酸溜溜道。

“是啊,况大人已经是一步登天,再想上一步有些难了。”顺天府尹也笑道。

“都是为国效力,为皇上尽忠,功劳晋升什么的本官从没有想过。再者说都是将士用命,本人只是指挥助阵罢了。”况且满脸的慷慨激昂。

李百揆、顺天府尹都恨不得把他塞进那个洞里,用火直接烧了,一点灰都别剩下。

都是官场上的人,用得着这么装吗?不装会死啊。

回城后,内阁六部都知道这事了,都派人来祝贺,说是过几天要开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表彰所有参战将士。

锦衣卫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们闻声都赶来了,北镇抚司里哭声震天,纸钱纷飞,这是那些家属们在告慰亡灵。

刘守有宣布,过几天锦衣卫会召开公祭大会,用凶手的头颅祭奠那些死难者。

“小子,你这次是出头露脸了,我老人家也跟你沾光,昨天圣上还夸了我几句呢,这可是难得啊,这些日子,我老人家光为你挨骂了。”张鲸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

况且只得连连告罪,他知道张鲸的确跟自己吃了不少瓜落。

“昨晚皇上看到报告后特别兴奋,晚上一气临幸了三位娘娘,结果早上就有些龙体违和了。”张鲸又小声告诉他这样一条秘闻。

“不要紧吧?”况且有些担心。

虽说皇上对他可能不怀好意,但他现在还离不开皇上的支持,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了,想下来哪里有那么容易。

“没事,就是有些头晕目眩,喝了些你的方子配制的药酒好多了,不过今天没能上早朝。”张鲸道。

况且这才放心。

“对了,听说你家药铺里卖的那个六神丸效果特别好,可是不好买,你能不能……”张鲸说了半句就顿住了。

“哦,放心,别人买不到,您老人家需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不是我自己买,是宫里买,量不小,银子当然不会短一文的。”张鲸道。

况且也听说了,六神丸、养心丹等几种药现在宫里也大批采购,不过总是供不上货,这也没办法,药材有限,产量自然也就有限。

“大人放心就是,我回去备货,怎么也得满足宫里的需求,咱们都是自家人嘛。”况且套近乎道。

这话也没错,锦衣卫的人跟宫里的确是一家。

第二百零六章 大谎报军功

前些日子锦衣卫的人员在城外被人屠戮,凶犯却始终抓捕不到,皇上很是震怒,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军护卫,杀锦衣卫的人等于打皇上的脸,而且案发地点又是在京城外不远处,这等于挑战皇上的权威。

如果是别的官军,地点在边关什么地方,就是几千人全军覆没也不会让皇上如此发怒,虽说所有军队都是皇上的,军权属于皇上一人拥有,但是御林军、锦衣卫和别的官军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就是不一样。

这次况且摘下了三个凶犯的脑袋,可是大大地给皇上长了脸,尤其是皇上这些日子因为提拔、重用况且,没少挨谏官们的冷嘲热讽,更有许多人等着看笑话,希望况且出丑现眼,让皇上下不来台。

况且应付了一阵这些贵客,就借口军务繁忙,带着护卫们离开了。

来到大校场后,戚继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纳闷他怎么突然出去一天就建成了一桩大功,功劳到手的太容易了吧。

“恭喜啊老弟,这次要升官了吧。”戚继光笑道。

“升什么官啊,我已经是都指挥使,还能升什么官?到头了。”况且打趣道。

“这也不然,上面还有三公三孤,还有公侯爵位等着你老弟呢,不过你现在品级太多,这个得先提上去,怎么也得把一品弄到手再说。”戚继光笑道。

他从军多年,感觉这事一定有什么猫腻,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况且有什么猫腻是况且的事,他不但不会问,还会躲远一些,这小子水深着呢。

况且苦笑道:“大哥,您也真看得起我,此番真要去福建,我能活着回来就是侥天之幸了。”

“也不用这么悲观,天下无难事,只要皇上始终鼎力支持你,便有希望成功。”

乐观如戚继光,都不敢说有把握,只能说有希望,可见他多么不看好况且的福建之行。

况且让众多护卫回去养伤,纪昌也被他打发回去了,身边只是跟着几个护卫,不过在不远处有两个高手始终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他们就是原来在况且府邸外面的三个大高手里的两位。

有这两人在,比五百名护卫都强。

看了一阵演练后,况且道声多劳,自己回去了,借口看望慰问那些受伤的护卫。

他把赵阳也带走了,这里用不上他。

赵阳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管刮风下雨,大校场的差事一天都不会缺席,让况且感慨侯爵爵位的巨大诱惑力,明知道能得到的希望微乎其微,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追求不已。

“我说兄弟,你不地道啊,这么大的功劳你怎么不带上我一份啊?”赵阳路上埋怨道。

“二哥,这种好事我能落下你吗,不会啊。”况且笑道。

“可是我又没参加抓捕,能有什么功劳?”

“你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本卫人员,当然不能参加抓捕,否则会遭人闲言,不过不代表你就没有功劳。”况且笑道。

赵阳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什么事也没干也能有功劳?功劳在何处啊?

况且笑着对他说,他另外给皇上上了一份密折,是今天交给张鲸的,里面写了周鼎成还有赵阳如何带人周密侦察、周密部署,这才有此次的成功抓捕,前期工作功不可没。

“不会吧,连这都行?”赵阳一摸脑袋道,“兄弟,你这套别人都玩过了,皇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赵阳转瞬又苦笑起来。

“当然能看出来,不过只要皇上知道我想分给你和老周一些功劳就行,皇上不会吝惜这个,但是咱们得给皇上赏赐的理由啊。”况且道。

“哦,也对,那就多谢了。”赵阳这才高兴起来。

其实关于周鼎成和赵阳况且写的很多,除了这次的抓捕前期工作是虚的,其他的可是实的,赵阳帮着况且练兵,周鼎成帮着况且主持衙门事务,跟宫中联系,兼办理其他种种事务,这也都是功劳,而且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所以他才为两人请功,同时为赵阳请求正式的锦衣卫官职。

“二哥,你以后就直接作为本卫官员吧,等我真要去沿海,你就作为留守官员坐镇本卫,事务不会有多少,前方的任何军功都会有你一份。”况且道。

“这样好吗?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赵阳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回事,北京必须有留守人员,你和老周都要留下。”况且道。

“他也要留下?他不应该随时在你身边吗?”

况且摇头。

赵阳心里明白了,上次两人闹了一场,看来裂痕依旧啊,表面上跟原来一样,内里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留守北京当然好,可以继续花天酒地,既不用承担任何风险,还能坐享前方的军功,这当然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美事。赵阳知道,这是况且看在他姐姐份上对他的特意照顾。

回到家里,赵阳就去找周鼎成闲聊喝酒去了,况且去看看那些护卫,他们个个兴奋的了不得,第一次立下战功,见到了当朝许多大人物,满耳听到的都是夸奖赞许,连皇上都派人传旨嘉勉,正式的赏功旨意很快就会下来。

他们心里兴奋的同时也都有些害怕,做贼心虚啊,他们佩服况且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不过他们都喜欢。跟着这样的大人,就是下地狱作战他们也愿意。

骨子里,况且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只此一招,人心所向,花钱也买不来啊。

“怎么样,伤都养的差不多了吧?”况且笑道。

“根本就没事的,大人。”

“就是,一点皮肉伤,当天晚上就好了,根本不用敷药。”

“嗯,还要好好养几天,这次都负伤不轻,得给外面人看看咱们抓捕罪犯付出的巨大代价。”况且吩咐道。

这些人都明白了,绷带还不能拆下来,还得继续包扎着,上面还得露出些许血迹,这样才能有视觉上的冲击。至于里面伤口是不是已经痊愈,并不重要,没人敢拆开他们的绷带检查伤口。

他来到里面找到左羚,左羚没有去一条街,也在家里养伤,而且真的是负伤了。

萧妮儿正在左羚房里,看他进来白了一眼,没好气出去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左羚看上去气色非常好,只是有时候走动时会皱眉忍痛。

她倒是没有怪罪况且,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主导的,怨不得别人。

“宫里的张鲸特地跟我说买不到咱们的药,要求能优先供应。”况且坐下后说道。

“这没办法,产量就那么多,如果都给了他们,就没法投放市场了,再说了,怎么也得有一些库存,防止突然断货。卖给他们的已经不少了,宫里干嘛需要那么多?难不成宫里的人全都闹嗓子了,还是神经都不经常了?”左羚没好气道。

“那也要卖给他们一批,不行就先把库存的卖给他们,张鲸既然开了口,这面子总要给的。另外咱们不是药材不够吗,你可以跟宫里采买药品的人说,让他们用一些药材来换取咱们的药,宫里有许多市面上没有的好药材。”况且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这个?”左羚恍然大悟。

每年各地给皇上的贡品可不只是茶叶美酒山珍海味儿的,几乎无所不包,只要是各地生产的,一旦宫里用过,觉得好,就列为贡品了,必须每年上贡,药材更不用说。宫里一万多人自然也生病,也得吃药,御医堂开方子也得药材才能熬药啊。

每年进贡皇宫的药材很多,大多数都糟蹋了,有一些被大小太监们偷出来卖掉,真正用上的很少。

况且跟张鲸说话的时候就打着这主意了,许多药材市面上买不到,不代表皇宫里没有,他们既然要优先足量地购到药品,就拿他们用不着的药材来换,可谓皆大欢喜。

“你想不起来也是正常,因为我才是当家人。”况且很臭屁地道。

“狗屁。”左羚拎着他的脖领子就把他扔了出去。

正好,外面一群丫环女护卫看着呢,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个……不用送我,免礼免礼。”况且清清嗓子,自己吆喝着,然后整理好衣服领子,迈着方步,神态极为郑重地从丫环女护卫们中间走了过去。

“活该。”九娘在不远处掩嘴笑道。

丫环和女护卫们在后面爆笑起来,听得况且也是一阵面红耳赤,头都不敢回,脸皮再厚也是有限度的。

他知道今天不该来见左羚,应该躲几天再来,可是张鲸交代的事不容空,得马上办,也只好壮胆子深入虎穴了。

“我说九妹,面具摘下来了,这个是真容了吧,真漂亮啊。过几天哥给你找个好婆家。”他又开始撩上九娘了。

九娘转身就走,根本不搭理他这个大骗子。

外面三个高手看着也是偷笑,看来公子今天诸事不顺,还是老实点吧。

“公子在家里的地位看来不容乐观啊。”一个人笑道。

“也就是左夫人厉害,凤阳一枝花啊,还是带刺的玫瑰花。”

“嗯,听说公子的正夫人更是厉害。”

“那公子以后可有罪受了。”

“那有什么,天下男人谁不想受这份罪啊,公子这就是有福。江南三大美女,公子可是包揽了。”

第二百零七章 大乐透开奖

他出去跟周鼎成和赵阳说了会儿话,两人正在喝酒,他也就跟着喝起来,同时说起他的想法,借助此事为两人请功,以后两人要搭班子,坐镇北京留守这一块。

周鼎成只是点点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赵阳倒是高兴,他也不愿意去沿海跟倭寇打仗,不要说有多危险,就是那份苦他就吃不了。

对于这次抓捕的事,他可是一个字都没敢跟赵阳说,赵阳就是个大嘴巴,话到了他嘴里,明天早上北京街道上卖豆腐脑的人都能知道。

“北京留守这块你们准备怎么弄,都需要多少人,什么样的人,你们多想想,然后拿个主意给我,最后报到宫里。”况且道。

“好吧。”两人都答应了。

不多时,萧妮儿也出来,跟赵阳说话,几个人都很熟了,随便聊着一些家常。

况且要留下这两人也是为这里的事考虑,北京这里摊子太大了,不可能一下子全都扔了,必须有得力的人保护自己的地盘不受侵犯,尤其是一条街的生意和药品生意,是要长期做下去的。

虽说这里有勤王派的人守护,可是况且对那些人从来不敢抱任何指望。

晚上,张居正把况且找去,叹道:“你小子又闯祸了。”

况且愣怔道:“大人,我这次可是真立大功了,怎么闯祸了?”

张居正苦笑道:“你的确立大功了,可是却把我要为你做的事弄砸了。我本来跟皇上说好了,取消给你刺探情报的任务,结果皇上见你立下这个功劳,就说你是个干才,这桩差使还非你不可了。还说温室里的花朵必须经受风雨等等。弄得我最后没话说了。”

况且笑了:“大人宽心,我就是走一遭鞑靼,看看大草原长啥样,没有多大风险,保管安全回来见大人。”

“你真有把握?还看看大草原长啥样?说得够轻巧的。”张居正都有些看不透他了。

“我在江湖中有一些朋友,他们可以保护我的安全,同时盐帮在那里也有势力,愿意帮着我进出,遇到困难时,他们可以把我们安全送出来。”况且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盘托出。

对张居正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过度隐瞒反而容易引起反感。

“你跟盐帮还有交情?”张居正倒是吃惊不小。

“哪有什么交情,是他们主动找上我帮忙的,欠过我的人情。”况且道。

“哦,若是安全有保证,我倒是不反对你走这一遭。皇上也说了,要派出一些大内高手为你保驾护航。”

“别,大人,您跟皇上说,千万不要他们跟随。他们武功是高,可是人太多了目标也大,万一被人发现,就会把我牵扯出来,还不如我这边几个人悄悄的行动更安全。再说了,这件事高手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况且急忙道。

什么狗屁大内高手,他可不需要天天有人盯着他,说起来是保护,其实是监视。

“你要是有把握,我就挡住他们。”

本来张居正是坚决不放他走这一遭的,过后也想明白了,况且到福建,死守开放港口,那差使比这件事凶险百倍。毕竟蒙古大草原很大,很辽阔,还有太多的周旋余地,港口可是死的,必须死死守住,根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朝廷在那里也是有人的,到时候我给你联系方式。”张居正道。

“朝廷也有人潜伏在鞑靼那里?”况且倒是很意外。

“当然,难道只有鞑靼和赵全他们渗透咱们,咱们就不能渗透他们?不过咱们在那里的人地位都很低,没法拿到上层的情报。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你若是需要人掩护,可以发挥他们的作用。”张居正道。

况且点点头。

间谍是最古老的行业,现在军中都有专门培养的细作探子,朝廷对鞑靼对峙多年,当然会不惜大力气在鞑靼内部安插钉子。

多个人多条路,当然是好事,也可见张居正对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这次你能抓到凶犯,摘下三个凶犯的脑袋,的确是大功劳,若是哪天你能把赵全一伙的脑袋给我提来,那才是本朝最大的一桩快事啊。”张居正叹息道。

“大人放心,给我时间准备,赵全他们的脑袋包在我身上。”况且大言道。

“嗯,你这次出其不意,成功击毙三个罪犯,倒是让我看到了希望。”张居正很欣慰地笑道。

况且心里却在想,那个送人头的哪儿去了,听到没有,我给你订货了,赶紧把赵全他们的脑袋送来吧。价钱你随便开,再来多少枚谢恩铜钱我都收了。

可惜职业送人头的离他太远了,根本听不到他发自心灵的呼声。

至于假造现场、假造抓捕经过的事,他没有跟张居正讲。本来想讲的,一看张居正已经非常相信,一点怀疑都没有,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他也是担心张居正说他滑头,万一由此再次劝阻他去大漠,那就适得其反了。

所谓事实,关键看结果。三颗人头就是最好的结果。

三天后,皇上的嘉奖圣旨下来了,而且是经过内阁批准,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都署了名字在上面。

本来对于锦衣卫的内部嘉奖不用通过内阁,皇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郑重其事,堵住那些议论况且谏官的嘴。

嘉奖圣旨自然是一通官兵用命、奋勇杀敌、朕心甚慰等一套程式用语。况且不用看都能猜出来具体写的什么,这种东西谁写都差不多,你玩花样也不行,必须要显示出皇上的无上尊严,用语也必须典雅庄重,骈四俪六更是历代圣旨必需的文本格式。

奖赏的内容超乎所有人意外,况且晋升正三品,正式任命锦衣第六卫都指挥使。

这可是再次的超擢啊。

况且原先是正五品,指挥使,正五品上面还有副四品、正四品、副三品三个等级的,他一下子就跨过去了,指挥使上面更是有左右都指挥佥事、左右都指挥同知四个等级。

其实明情的人也都知道,这就是顺势提拔,第六卫本来就是都指挥使规格的机构,况且也就是都指挥使,就应该是正三品,可是他起步太快,一下子由白衣秀才提升到正五品已经超越常规,现在好了,再来一回超常规,直接升为正三品。

官员晋升,品级是最难的,这东西一般都要讲资历,不到年头的话只有立下大功劳才能破格晋升。

况且的功劳其实也不小,白手起家,练成一支新军,已经是成建制了,第六卫也算是正式成立了,超擢几个等级也不算太过分。内阁六部得到消息后有点犯傻,却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周鼎成辅佐况且练兵有功,带人周密侦察敌情、周密部署抓捕工作,更是立下大功,所以赐予正四品京衔,参赞锦衣第六卫军事。

原荫袭指挥佥事赵阳辅佐况且练兵有功,带人周密侦察敌情、周密部署抓捕工作有大功,转为锦衣第六卫指挥使,副三品。

其余人等,两府护卫统领晋升锦衣卫指挥使衔,纪昌晋升锦衣千户,护卫们也都晋升了一个品级,只是他们因为是况且的护卫,没有赐予正式的锦衣卫官职。

至于银子的奖赏,有些寒酸,只有区区三千两。为嘛呀,很简单,况且你小子內帑没少拿,皇帝也会哭穷的。

不过,圣上的尊严不能少,况且的赏赐还有一件,就是彩缎四表里。

大家在夫人手里已经拿过赏银,皇上不给钱也就罢了,不过加官进职才是最重要的,升了官,饷银自然就涨了。

赵阳非常高兴,他原本是因为父亲的军功,得以荫袭指挥佥事,这次也是超级提拔,直接晋升指挥使。

两府护卫统领都是越级提拔,他们原本不过是千户级别,一下子提升到指挥使,虽说只是个领衔,不是本职,却也说明到了这个级别了。

况且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这是皇上为了鼓励他卖命,才如此破格提拔他的手下。看来皇上对此番进入鞑靼内部刺探军情非常重视,连张居正的求情都给驳回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他对此倒是不在乎,本来就已经决定要去了,皇上不鼓励也要去,他无法想象边关被攻破后无数边民和内地百姓所要遭受的苦难,他是为了这些人才去的,并非为了皇上。

从这一点上说,他对此次塞外行比去福建看得更重。

去福建不过是为朝廷开辟一个开放港口,并且守住港口不受倭寇海盗的侵扰,归根结底是为了给朝廷弄来银子,防御鞑靼的入侵却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生死存亡。

“况大人,恭喜,恭喜。”

当下在兵部的大堂中,恭喜声祝贺声不绝于耳,连徐阶、高拱张居正也亲自来了。

其实一桩大案告破,本来不会惊动这些大佬,他们这是给皇上面子,毕竟这是锦衣卫破的大案要案,如果是其他衙门,估计顶多就是传旨嘉奖,赏赐都会少了很多,加官晋爵更加不可能。

“老大人,一向未曾到府晋见,请恕罪。”况且看到老态尽显的徐阶走来,躬身行礼道。

“不敢当,你现在也是正式朝廷大员了。以前的缘故我都知道,小练跟我说过了。”徐阶举着酒杯笑道。

高拱在旁笑而不语,他没有走过来,只是看着况且笑了笑。

“练师可好?”况且问道。

况且心中惭愧。到北京后他担心连累大家,除了给家里人、老师经常写信外,座师练达宁那里一直没有通报情况,多少有些不妥。

第二百零八章 一道保命符

“他还好,对了,他好像还打算给你介绍几个幕僚呢。”徐阶一副俯视人间百态,宠辱毫不萦怀的神情,无论说什么事,都是云淡风轻。

高拱在一旁气的牙根发痒,其实他还真是徐阶向嘉靖帝推荐,第一个从裕王府走出进入内阁的大学士,可是高拱毫不领情,跟他处处对着干,一副非要把他拉下马的架势。

张居正急忙走过来,唯恐高拱猝然发难,这家伙可从来不顾忌任何人,也不会顾忌任何场所,就是在皇宫大内也一样为所欲为。

三个人站在那里笑语片刻,然后喝了一杯酒分开。

“小子,好好干,我看好你。”高拱举杯大笑道。

众人笑而不语,况且现在已经正式跻身朝廷大员了,高拱还是照样叫他小子。不过高拱的确也有这个资格。

“多谢大人。”况且笑着回应。

闹哄了一个多时辰,几位大学士走后,大家都散了。

原本还有一场庆功宴会,况且却说锦衣卫兄弟们死难的亡灵尚未得到祭奠,不适宜举行庆功宴会,这才收了场。

第二天,锦衣卫总部、北镇抚司、锦衣第六卫全体人员参加了死难者公祭大会。

大会上自然哭声震天,各种告慰死者的声音四起,况且心中也是有些难受。

他在入门处的捐款簿上又认捐了五千两银子,皇上赏的三千两银子都被他分给那些护卫们了,两位统领和纪昌也跟着况且放弃了奖励。

告慰亡灵后,受难家属们一家家的来感谢况且,感谢况且带人击毙了凶手,使得死难者得以瞑目九泉。

况且依次还礼,一边说着各种抚慰的话,承诺如果谁家里有困难,就尽管来找他,只要能帮助的一定帮助。

他并非客套,他对原来的锦衣卫的人员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这些家属却是境遇堪怜,失去了一家之主,他们的日子也会很难熬吧。

原来的锦衣卫的许多官员都心事重重,他们都打听到,整肃名单马上就要下来了,只是因为这个公祭大会才延后,他们当中许多人的名字都上了名单。

“况大人,过几天兄弟就要到你那里讨饭了。”

唐遂、龚继业等人率领几个锦衣卫总部的官员过来苦着脸道。

“各位大人不必如此悲观,此次皇上一开心,也许不会揪着上次的事不放了。”况且笑道。

皇上震怒,让刘守有严厉整肃锦衣卫内部,正是因为上次锦衣卫的人损伤惨重,却连对手的影子都没见到,锦衣卫都指挥使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刺杀身亡,简直是目无皇权。

“但愿如此,若是况大人给皇上上书为我们求情,我们或许能逃过这一劫。”唐遂等人拱手道。

况且这才明白他们的来意,原来是求自己给皇上上书,不过他可不想管这种事,这是刘守有的地盘,他不能过界。

“我会跟刘大人美言几句,有没有用处就不知道了。”况且直言。

“那就多谢了。”

这些官员都很后悔,当初没有抓住机会跟况且搞好关系,反而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骆秉承跟况且搞好了关系,对这次整肃根本不在乎。

骆秉承也来了,却只是对况且笑了笑,并不过来套近乎,他不想在这里显示出自己跟况且的关系,免得况且为难,这就是他会做人的地方。

况且看到他,心里乐了,上次他弄了个美女给他送去,被原封退了回去,不知道现在脱手没有,不会是自己收用了吧。

况且当然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在四周转了转,趁锦衣卫的那些衰仔脸不注意时,赶紧溜走了。

皇上赏赐的彩缎四表里他送给了萧妮儿和左羚,一人两表里,她们拿去做什么他就不管了。

上次请工部找人打造的新型暴雨梨花针的样品也拿回来了,况且让护卫们扎了几个纸人,跟人体大小相同,然后立在院子里试射,他试了几次,才找到正确的发射角度,可是还是不够理想,射中的穴位不准确。

这说明针的安放位置还有弹射角度有缺陷,他拆开后反复研究了几遍,修正了图纸,让纪昌送去工部继续改进。

“这玩意能派上用场吗?”周鼎成看着直发笑。

这么近的距离,他要是出手,对手早就死掉了,用的着如此研究一个暗器?还不如带两个手铳了。

况且笑道:“你别不当回事,就是你站在哪儿也躲不过这玩意。”

况且拿出一个原来的暴雨梨花针,发射后,稻草人立刻成了刺猬,然后散架倒下了。

周鼎成看着也是直咋舌,的确,他也逃不过,非被射成筛子不可。

“这就足够用了,干嘛还要改进?”周鼎成纳闷道。

“这个杀伤力太强,我不能杀生。”况且解释。

周鼎成明白他的意思了,是想要伤敌制敌却不是杀敌,但他还是不实用,况且不大可能跟敌人短兵相接。况且若是出塞,身边高手怎么也有六七个之多,就是在鞑靼王庭,保护况且都足够了。

“以防万一吧。”况且知道他想什么,又解释一句。

这天晚上,武定侯府邀请况且和两位夫人赴家宴,是感谢况且这次扶持赵阳上位的情分。

“贤侄,小儿的事劳烦费心,多谢了。”老侯爵在席上连连感谢。

“不敢当,老大人为我的事也是操心太多,二哥更是从头至尾一直参与练兵的,这也是他应得的职位。”况且谦逊道。

两家关系不一般,也不用说太多客气话。

萧妮儿和左羚被赵炎和赵阳的妻妾们接入内宅饮酒说话。

武定侯府跟南京武城侯府的规格、布局差不多,况且怀疑当初设计这些功臣府邸的是一个人,所以来到这里,竟然有回到南京武城侯府的感觉。

“贤侄啊,听说你想去塞北走一遭,这事我得劝你。当官就得有当官的样儿,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能派手下人去的,就不要自己去做。不然要那么多部下是干什么的?”老侯爵虽然年近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告诫况且道。

“老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本来是个文人,却被皇上赶鸭子上架,改行来带兵,若是有危险的地方就派属下,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长此以往,谁还肯效命?谁还愿意听命于我。”对老侯爵,他说出心里话。

“那也不能明知是必死之地,还要一头闯进去,这是不智。”老侯爵教训道。

“老大人,也就是跟您我才敢说实话,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不在鞑靼王庭,不在福建沿海,而是在皇宫大内。”况且这样回答。

老侯爵不说话了,他明白况且的意思,当初他可是联络许多功臣世家保况且的。

当况且入狱时,的确生死难料,他们也没办法。那时候况且的生死操之于皇上的一句话,任何人都无法及时援救。

“大漠艰险,你真的有把握?”老侯爵良久后才问道。

“不敢说有多大的把握,却总比在南镇抚司时要强得多。”况且道。

老侯爵叹息一声,就不再劝阻了,他知道皇上已经决定让况且亲自带人远赴塞外鞑靼王庭刺探情报,只有在那里才能刺探到真正的重要情报。

“记住一点,如果到了最后关头,马上投降,亮出你的身份,鞑靼不至于加害你,你的命可值钱呢,朝廷也会想办法把你赎回来。”老侯爵道。

况且点头,老侯爵说的没错,他是正三品大员,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身份太重要了,鞑靼就算真的抓住他,也会好好保护他,用来做跟朝廷交换的筹码。

不过他当然不会想着给鞑靼送筹码,更不想向鞑靼投降,他就是不信自己会被困在蒙古大草原上,何况他到时候身边还会有小君,天下第一的逃命专家。

况且此时甚至怀疑,皇上此时给他晋升正三品,都指挥使,或许就是想给他留条后路,万一被活捉,鞑靼就不会加害他,到时候可以想办法用钱或财物换回来。也就是说,这官职也是最后关头的保命符。

内阁、六部、三省寺想必也都领会了圣意,所以这次都反常地没有提出封驳意见,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一般的加官晋爵,只是一道保命符而已。

或许许多人都认为,况且此番远赴塞外,就是不死,十有八九也会落入鞑靼人之手,到时候就算朝廷花费巨大代价换他回来,宦途也就彻底废掉了。

朝廷不会忍受一个正三品大员长期成为鞑靼的阶下囚,更怕这样重要的人物降敌,为敌所用。换回来是一定的,却也只是止损,不是如何重视这个人。

况且此时才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心头冰冷一片,那些大佬们可能早都明白了,自己此刻才明白,如果不是老侯爵一语提醒,他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哪里是赏功,更不是晋升,而是在准备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他安排后事了。

老侯爵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明白了,这种事他没法点透,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皇家无情,皇家也无恩,雷霆雨露都不过是驾驭臣民的帝王术。

第二百零九章 心有点乱

“小儿的事承情了,以后赵家永远领贤侄这份情。”老侯爵举杯道。

“老大人言重,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况且谦逊道。

老侯爵对况且的安排很是感激,原来他就想让赵阳加入第六卫,这是现在最好的差使,有太多人惦记了,后来许多人打了退堂鼓,就是因为猜测出况且将来要去福建跟倭寇海盗死磕,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所以这些日子来找况且要求入职的基本没有了。

老侯爵也是怕这个,始终不敢开口跟况且说,让赵阳正式加入第六卫,现在况且安排他留守北京第六卫总部,既尊崇又清闲,还没有任何危险,前方的功劳还都能分上一份,这简直是天大的情分。

他明白况且是因为武城侯府跟武定侯府的关系,赵阳才会得到这样的安置,换一个人,绝对没有可能。

他最喜欢小儿子,偏偏宠溺过度,赵阳整日不务正业,原来就是京城里二世祖的头儿,眠花宿柳,打仗斗殴,不知给他惹了多少祸,让他操碎了心,但他对小儿子的宠爱之心反而更切。

自从赵阳跟着况且练兵,整个人全变了,勤奋勤勉,风雨无阻,除了依然喜欢美食华服,隔三差五地一掷千金包名妓外,其他的恶习都改掉了。

老侯爵认为,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况且就能学好。

至于况且的横行霸道,在老侯爵看来,那就是功臣子弟应有的风范,谁说文臣当道,功臣子弟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况且虽然横行霸道,但正事一点没拉下,做得无可挑剔,练兵那一块就是京军和五军都督府的人看了也是佩服,原来根本想不到况且还能折腾出这样的气象来。即便是花了几十万两银子,眼见得另一支关宁铁骑练出来了,而且成军之日,可能比关宁铁骑还要精悍凶猛,将来会是南国长城。

从武定侯府出来,况且让人送萧妮儿、左羚回府,自己却去了李香君那里。

早有护卫快马先去报讯,况且到那里的时候,李香君和菲儿、婉儿都盛服在内宅门口迎接。

“恭喜公子高升。”

李香君带着两个丫头盈盈下拜。

“免了免了。”况且挥手道。

来到李香君的楼里,况且和李香君对坐,菲儿、婉儿都站在下面伺候着。

“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李香君有些惊讶。

自从她到北京来,况且还没在这里过夜过,反而不如在南京的时候了,李香君倒也不挑这个。

“今天就是想过来看你们。”况且笑道。

“是看小姐吧,不是我们。”菲儿掩口笑道。

“那我今天专门来看你好不好?”况且笑道。

菲儿明知他是说笑,还是吓得脸色都变了。李香君也是发笑,婉儿却也有些担心了,唯恐况且再点到她的名字。

李香君让她们下去后,她们才如获大赦地走了,都是香汗淋漓。

“你说你没事招惹公子做什么,万一公子真的点到了你怎么办?”婉儿在外面埋怨菲儿。

“点到了就死呗,还能怎么办,反正早晚也躲不过那一天。”菲儿神情黯然道。

“其实也不会吧,公子可是还有两个女人的,人家都挺好的啊。”婉儿提出自己的异议。

“也是啊,不过为什么石榴夫人那么害怕啊?”

“这谁知道啊。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咱们是不是想错了?”

“那你哪天先试试看,能不能承受得住?”

“去死吧,你胡说什么啊。”

两个人在月下嬉笑打闹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况且都听到耳朵里,不禁发笑,李香君问他傻笑什么,他就说了。李香君也是苦笑不已,她给她们上过不少课了,就是扭转不过来她们的观念,也许是那张碎掉的床给她们造成了面积无穷大的阴影,怎么也走不出来了。

两人聊了些这些日子各自生活里有趣的事,李香君显然很满意经营茶楼,她倒不是想赚钱,而是喜欢做点事,经营茶楼、训练些女孩子歌舞升平是她最擅长的事。

“这是茶楼这些日子赚的钱,我和两个丫头酌量留了一些,剩下这些不知道该交给左夫人多少,反正都是你的,你自己安排吧。”李香君给他一个账本,里面是她接手后茶楼的明细账目。

况且转手就放到一边,笑道:“这些不是我的,都是你们的,你们不用向谁交一文钱,更不用给我。也不用跟我说茶楼经营状况,除非你们经营不下去了,或者遇到别的困难,我才会出面。”

“可是我们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李香君不想要。

“当然有用了,这样,你自己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分成三分,将来做三个丫头的嫁妆。”况且道。

“嫁妆?”李香君失笑。

“当然,她们早晚都要嫁人的,给他们预备一份嫁妆也是应该的。”况且道。

“不会的。雪儿还小,谈不上这个,菲儿婉儿决不会嫁出去的。”李香君连连摇头道。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有我保护,盐帮还是瘦马家族不会再敢难为她们两个的。反倒是你,被我耽误了,真的嫁不出去了。”况且笑了。

“你是说反话吧,跟你在一起,怎么说都是我占便宜。”李香君媚笑一下,屋子里立时充满光芒,亮起来了。

况且也笑了,这种事你情我愿的,真还不能说谁占便宜。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吧。

“以后她们会改变主意的,反正钱的分账我是这个意思,你们怎么分都行。”况且道。

他相信菲儿、婉儿在外面久了,也会遇到心上人,那时候就是拿绳子绑着,她们也会拼死要嫁人的,许多事不到时候怎么说话赌咒都没用。菲儿、婉儿、雪儿名义上都是他的人,他却真的不想要,也不会要,这种毁人一辈子的缺德事他不能做。

“好吧,那我先攒着,等你什么时候用就来拿。”李香君也不勉强,收起账簿。

“又遇到烦心事了吧?”李香君笑道。

“你真了解我。”况且有些不好意思。

他大多是在感觉心烦或者压力太大的时候才到李香君这里来,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完全的放松,找到心灵上的安宁。

他是神医,能通过种种方法让自己强行镇定或者放松,但他不愿意用那些办法,这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今天因为明悟了皇上的用意,忽然感到心乱了。

他甚至有些彷徨,一种找不到前进方向的感觉。

这当然只是心乱时的错觉,但在他也是少有的。他不明白究竟是皇上不把他提升,然后任凭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死在大草原上的好,还是提升后可以把他换回来的好,原因并不在这里,这些都不是关键,他最痛恨的是这种隐藏在表象后面的冷酷的算计。

他好像成了一个物品、一个工具,有用时拿来用,没用了就扔到一边放弃。

这其实就是驭人术,世态炎凉中又有何处没有这种冰冷的算计,人心就像一个个木头珠子串成的算盘在某人的手中拨弄着。

他明白这些,但就是感觉无法接受,人的感情、人的热血、人的良知等等难道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吗,只有算计和利用才是永恒的?

他知道自己还太年轻,还不是真的懂得世态炎凉,还不是精于世故,不过他相信,哪怕就是他真的完全成熟了,他的热血永远也不会冷却,他的良知永远也不会泯灭,他的感情永远都能分辨出真善美,他永远不会变成那种木偶似的只知道算计和盘算的冷血官僚。

“来,喝酒,许多愁都会消融在酒中。”李香君举杯。

她此时如月光下盛开的花朵,看着她美丽的面容,柔媚的风姿,况且心里已经舒缓下来。

“我的愁永远都会融化在你的笑容里。”况且笑道,举杯喝了一口。

“现在还可以吧,再过几年你就不愿意看了,更不能给你消愁了。”李香君笑道。

她的笑容里有一丝哀愁,似乎慨叹青春的流逝,美貌也会一天天减色,青春永驻是每个人尤其是美女的最大梦想,可是谁又能做到呢。

“不会的,你的笑容永远都会这么美。”况且道。

“不可能的,快要过二十五了,青春岁月过了一半了,女人过了三十就是走下坡路,一天不如一天,过了四十,就是真正的残枝败叶,别说男人嫌弃,就是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了。”李香君叹息道,眼中闪耀着一丝泪花。

“不会的,我会让你青春永驻。”况且道。

李香君摇头,不过脸上依旧是优雅迷人的笑容,那种笑容就是天上忽降霹雳也无法改变的。

“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况且正色道。

“好吧,多谢。”李香君还是不信,不过却优雅地道谢。

“对不起啊,你是来让我为你解忧的,我反而让你为我烦忧了。”李香君歉意道。

“不用你为我解忧,见到你我就开心了。”况且笑道。

第二百一十章 恰似虞美人

“油嘴滑舌,真没看出来,以前你可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到了京城好像变了个人。”李香君掩口笑道。

“是吗?那是我怕被你占便宜了。”况且笑道。

“那现在怎么不怕了?”

“反正已经被你占了,也就不在乎了。”况且两手一摊道。

“说的你跟贞洁烈妇似的,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李香君被他逗笑了,这不是那种训练有素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这种笑她也是很少有的。

“这个你最清楚了。”况且轻笑道,然后眼睛有点不老实的瞄来瞄去。

“下流。”李香君轻轻咬着鲜艳的红唇啐了一句,她的身体却莫名地发热了,心脏也在怦怦地跳。

况且的眼睛喵到哪里,她的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些跟况且在一起时的香艳场景,所以她说下流也不知是嗔况且,还是在怪自己。

……

月隐星稀,夜空澄澈如洗。

夜晚的空气中充满着令人陶醉的芳香,温馨而又甜蜜,不远处蛙鸣悠扬。

况且穿着月白色的内衣,站在窗前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和温馨。

如此的夜晚常有,可是此时的心境却不常有,尤其是最近,他的心态经常出现大的波折。

李香君躺在床上,没有穿衣服。

她并不信奉天体主义,也不是爱好者,只是她知道况且喜欢欣赏美好的东西,也就尽情地展现给他看。

她侧卧在床榻上,正对着况且,两条象牙雕琢般的长腿交叉着,右手托着右腮,如一尊女菩萨。

况且曾经给她画过一幅像,就是这个姿势,李香君特别喜欢那幅画,平时也喜欢摆出这种卧姿,好像况且就在身前注视她一样。

况且回头看向她,由衷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她嫣然展笑,此时整个身体仿佛都在发光,如同一具玉美人。

况且看着此时的李香君,不禁想起虞美人的词牌名,此时的李香君就是这个词牌的活色生香的最好诠释。

虞美人跟项羽的虞姬有没有关系他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后人为了纪念那位薄命红颜才创出的绝美词牌名吧。

“什么时候你再给我画幅画。”李香君轻启朱唇道。

“嗯,没问题,这是我最愿意做的事了。”况且笑道。

的确,如果一辈子都能对着李香君这样的美人作画,他此生再无所求。什么富贵荣华、功名利禄都可以抛到爪哇国去。

历史人物中,他崇拜的尊敬的人当然非常多,可是他最羡慕的却是毕加索。

毕加索每当遇到一个绝世美女,就会搭讪上,美女也没有一个能抵挡他的名气的魅力,然后就买一座楼,每天以这位美女做模特作画,画几年后,他感觉灵感全画光了,就又奔向下一个目标。

至于梵高,他只是佩服尊敬,却真的不喜欢他那被命运摧残撕碎的无比凄惨的人生,哪怕这些凄惨的折磨最后都化成艺术之花,惊艳了一个世纪,他依然还是不忍直视。

“我想要个你的孩子。”李香君蓦然起身,抱住他道。

她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好像要挤进他的身体里。

况且一怔,他当然更想要孩子,他现在可不怕孩子多,最好七个儿子,八个女儿,反正多少都养得起,现在他的家里可是人丁不旺啊。

他感受着李香君的柔软和丰腴,身体不自禁地又起了反应。急忙镇定住自己。

他想着李香君话中的意思,一直以来他没做过任何防护措施,难道说李香君一直在用某种方法避孕?

这也有可能。

瘦马家族存在上百年了,有许多不外传的秘方,其中的避孕药方况且都想弄到。他当然用不着,只是出于好奇,在那个时代就能研制出无副作用的避孕药物,可是一个惊天创举。

他现在也想不明白瘦马家族怎么跟盐帮混到了一起,难道盐帮是瘦马家族走出去的一些人创立的?可是为什么要创立盐帮,美女生意还嫌赚钱不多?

他想不明白这些,每个沉积百年的大家族都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想彻底弄明白根本不可能。

“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会拖累你,我会自己把孩子养大,然后告诉他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只是我不清楚孩子会不会想要我这样的母亲。”李香君星眼朦胧,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你这是什么话,左羚的母亲也是一代名妓,她至今以她的母亲而不是父亲自豪。她母亲虽说过世多年,可是秦淮河两岸现在还传扬着她的名字,流传着她的传奇,还有无数人缅怀她的青春年华。”况且顿了一下接着道,“人的一生,品行最重要,身份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可是我怎么敢跟那位前辈相比。”李香君苦笑道。

“怎么不能,你在苏州、南京也不比左羚母亲当年差多少。”况且笑道。

况且真还没有瞧不起名妓的意思,尤其是对李香君。

他一直认为,李香君应该就是晚明的那位名妓,只是不知为何,错生了年代,也许,这个李香君是晚明李香君的奶奶?后代用前人的名字的也不是没有。

他最喜欢孔尚任的《桃花扇》,这个凄美的悲剧比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精彩百倍,也最能令人荡气回肠,并感受着历史的余波在荡漾。

他并没有那种畸形的贞操观,女人只有处女才是纯洁的,失去一层膜的女人就是不纯洁的甚至不完整的。那不是女人的不幸,而是男人的悲哀。

所以他看《封神演义》时,最感觉搞笑的就是八十老翁姜子牙还娶了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处女为妻,话说都七十二岁了,是不是处女真的重要吗?

如果认为古人都有这种畸形的贞操观,那也是个错觉。民间中下层娶个老婆不容易,他们更多的是考虑香火传递,而不是其他。

这种畸形的贞操观不过是历代一边公开纳妾一边玩弄辞藻宣扬烈女贞操主义的卑鄙文人搞出来的,尤其是晚清的一帮侏儒文人,哪怕满身的才气也依然改变不了骨子里的无耻和奴气,居然还有人自命东坡在世,东坡若有灵一定会从棺木里爬出来掐死他。

况且知道李香君自卑自己不是处女,而且还比况且大几岁,但是况且根本不在乎这些。

“别生一个啊,要生咱们就多生几个,男孩女孩都要,起码三个吧。”况且笑道。

“你想让我死啊,多生孩子会老的。让菲儿、婉儿、雪儿她们以后给你生吧。”李香君娇嗔道。

她不怕死,而是怕老,怕红颜逝去,怕面对镜中的衰容。

“就是你包了,她们以后要嫁人的,没她们的事。”况且笑道。

一到这个问题,两人就各说各的了,况且一贯坚持三个女孩子将来要嫁出去,李香君则认为她们根本没法走出这个家,命运完全由况且把握。

“我现在还看得过去,你才会这样说。可是等我过了三十,你就会慢慢懒得看了,那时候菲儿、婉儿才正当年,芳华最盛的时候,等她们也像我一样时,雪儿又可以继续服侍你。”李香君说道。

况且心中苦笑,这都是阶梯型的,连接班人都选好了。

“你不会老,永远不会老,哪怕生过几个孩子也还像现在一样美丽如天人,我保证。”况且道。

李香君不以为然,她可是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多了去了,她从来不会信一个字。她相信此刻的况且是一片真心,可是现实残酷,前辈的例子不胜枚举。况且就算是神医,也研究不出来驻颜不老药,真要有那样的药物,世上就没有老人了。

“我是说真话,以后一定把她们都嫁出去,我不会霸占她们,我手下有不少年青英俊的男子,他们将来只要不死,都可以立下赫赫战功,可以当大官,甚至封侯都有望,到时候就把菲儿、婉儿嫁给他们为妻。”况且说道。

李香君真没想到况且如此执拗,这可是瘦马家族精心栽培出来的美女,一般人重金都买不到,瘦马家族也就是为了讨好况且,这才舍得撒手送出三个,况且却执意要把她们嫁出去,而不是自己受用。

女人都是嫉妒的,李香君也是一样,只是她自小受到的教育首先一条就是不嫉妒,事事当以男人的利益为主,甚至为自己的男人选侍妾都是美德的体现。

她想要况且的孩子,不过是想保留跟况且的纽带,她见多了年老色衰、被无情抛弃的女人的悲剧,当初她们也曾有各自的芳华年代。

“等我慢慢跟她们说吧,她们可是认定了一辈子跟着你了,不管是死是活。”李香君缓缓说道。

况且一笑,男人的山盟海誓不可信,女人的也是一样,并不是不真心,不过是时过境迁,原来的誓言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土壤,况且在前世已经经历太多了。

现在她们是受瘦马家族那一套牢牢限制着,等以后慢慢就会重生自己的梦想,也就能找到自己的真爱。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皇上的铡刀

李香君心中喜悦,甚至有些感激,况且甘愿为了她舍弃别人,她自然能体会出那一片赤诚之心。

“来吧,我想真正的放肆一次。”李香君忽然红着脸,大胆说道。

况且苦笑,心中凛然,知道李香君这是要放出全部的手段了,他也没法拒绝,只好咬着牙奉陪到底了。

第二天上午,刘守有找到他,拿着一份名单给他看。

“好好瞧瞧,里面有没有你要保的人,要有的话赶紧说,现在还来得及,一旦呈报给皇上,一锤定音,可就没法更改了。”

况且从头看了一遍,名单还真长,而且他看着每个名字后面的处置意见,更是大吃一惊。

“大哥,你这也太狠了吧,虽说上面这些个个都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人,可也不必都整治的这么狠吧?”况且咋舌。

“你小子一贯心狠手辣,怎么发上慈悲了?我可没你狠,至少没把他们全部除名,都留了活路。”刘守有笑道。

“两码事,这些人可都是为皇上效命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真都要一棍子打趴下?再者说这打击面也太广了吧。”

况且今天真是特别心软,也许跟李香君昨晚欢会的余韵犹存,心里依然充满着甜蜜的幸福感,见不得这些凶残的事。

“你就说有没有你要保的人吧?”刘守有些不耐烦了,他还急着进宫呢。

“没有。”况且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骆秉承的名字,肯定回答。

“那就好。”刘守有受够了他的磨叽,拿着那张名单匆匆走了。

“刘大人找你什么事?”周鼎成过来问道。

现在他正式坐镇衙门这里,况且很少在这里逗留,除非有重要的事回来处理。

“皇上的铡刀要落下来了。”况且叹息道。

“最好全斩了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周鼎成更激进。

锦衣卫里没好人,况且先前也是这样认为,可是现在自己也是锦衣卫的人,而且还是头儿了,以后第六卫会不会也要被人骂没一个是好人?会不会也有这一天?

他正要出门,骆秉承如丧家之犬似的来了,见面就拱手问道:“老弟啊,我这次没事吧?”

况且笑道:“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放心?”

骆秉承苦笑道:“兄弟,你别怪我,现在总部那里就像陵园似的,人人都跟死了爹差不多,我也是实在坐不住了,才来讨个准话。”

“放心吧,刘大人刚从这儿走,名单上没你,我从右到左看了三遍。”况且认真道。

他能理解骆秉承的心情,这可是关乎后半辈子的大事,谁能不恐慌。

“那就好,多谢,多谢。”骆秉承站起来连连拱手。

他知道,这次要不是况且,他恐怕很难逃过这一关。皇上是要杀鸡给猴看,惩戒为主,所以整肃力度是空前未有的。

“你没事,别人的事你也不要管了。”况且道。

“当然,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还能管得了别人的事,那些人现在还在挖空心思找门路呢。”骆秉承满脸的惊喜道。

况且想了想,大校场那里有戚继光照应,自己这个上午不去也没关系,看着骆秉承的样子,倒是有些可怜他,就陪着他喝茶,然后中午找个地方喝酒。

“你说皇上干嘛对锦衣卫下如此狠手,其实最该整治的是军队,无论是京军、边军还是各省的官军。”况且发牢骚。

他真的认为这次锦衣卫被整肃有些冤枉,起因不过是唐遂、龚继业他们在北京城外被灭掉了一半的精锐,还有一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使殉职,另外锦衣卫都指挥使也被刺客一人潜入一百多护卫严密把守的室内杀掉。

这就成了锦衣卫不堪一用的证据。

可是况且心知肚明,那三个刺客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才灭掉了城外的一半锦衣卫人员,杀掉了都指挥使,如果他们不是有所顾忌,或是为了留下明确的信息的话,完全有能力把所有人全都灭掉,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那种人根本不是锦衣卫的人所能抵挡的,只有大内侍卫这一级的人才能跟他们争锋。

所以在况且看来,官军才真正应该整肃。

明军并非人数不多,装备不好,更不是战斗力真的那么弱,关键就是将帅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肯为朝廷拼命,外寇侵入,只是顾着保住自己的势力,有多远就逃多远,外寇退出时,他们跟在后面等着捡便宜,还能捞点军功。皇上和文臣们对此恨之入骨,却是没办法解决。

“皇上当然只能对咱们下手,整治军队谈何容易,各省有各省的利益,京军、边军都有势力存在,皇上就是想动也很难啊。”骆秉承叹道。

“军权不是归皇上一人所有吗?”

“话是那么说,按说整个国家也是皇上一人说了算,但是能真正做到吗?”骆秉承喝了一杯酒道。

况且明白了,看来不止军队中有派系,军队在朝廷里也是各立山头。想到张居正支持戚继光,其他人自然也就会支持别的将领,这种关系不就是山头吗?

嘉靖年间,军队将领基本都是严嵩的人,严嵩倒台后,应该被徐阶等人瓜分了吧,现在究竟形成了怎样的局势,也不是他能弄明白的。

况且慨叹,他最痛恨的就是晚明时期的左良玉,坐拥五十万精兵,不想着跟大清军队战斗,收复故土,反而天天吵着要清君侧,跟晚明小朝廷赌气发狠,最后他一死,他儿子带着五十万大军投降了大清。

如果这五十万大军拼死跟清军作战到底,收复旧山河不是没有可能。

张居正一直支持戚继光练兵,大概也是看出了官军的习气太重,已经不堪重用了。

然而练兵毕竟只是很小的一块,原来的大量官军也无法裁掉,依然占用了庞大的军费。这几乎就是个死结。

况且想着这些,脑袋都有些疼,他不知道皇上天天想不想这些问题,如果天天想的话,一定得愁死。

“兄弟你这里是不是也有镇抚司的编制,能不能把我调过来。”骆秉承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有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他找过来的主要目的。

“到我这儿来?也可以吧?我这里编制还不健全,现在也没有案子,所以还没考虑镇抚司的事。”

完整的锦衣卫系统当然要有镇抚司,掌管本卫刑名,北镇抚司只是从原来的锦衣卫中分离出来的,专门处理谋反大逆等大罪,这当然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凡是皇上想要亲手处理的案子都交给北镇抚司,北镇抚司也就有了诏狱的美名。

“我知道,只是说将来你成立镇抚司的话儿,能不能想法把我调来?”骆秉承真想在况且这里干,在锦衣卫总部太凶险了,一步走不好,就会掉进坑里。

“行,真要成立的话,那个职位给你。”

对第六卫将来留守北京这一块,况且不是很看重,也没花费太多心思在这上面,一直让周鼎成和赵阳筹划着。

况且也不急了,和骆秉承慢慢说话。

骆秉承酒酣耳热,说了不少嘉靖年间的往事,况且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你看多少史料都没用,根本不会有人记载这些秘辛,这些秘辛都是关于锦衣卫、关于朝廷一些大人物的事。

不久,周鼎成和赵阳也过来喝酒,况且就把两人叫来一起坐下。

“你们这些日子把咱们镇抚司的编制梳理一下,骆大人有意到咱们这里来发展。”况且道。

骆秉承连忙站起,向两人拱手行礼,请日后多照顾应云云。

周鼎成和赵阳对骆秉承印象很好,毕竟况且身陷囹圄时,就是在骆秉承的地盘上,骆秉承那时对况且非常照顾,宁可自己憋屈,连自己的办公室都腾给况且用。

虽说这些有高拱张居正的缘故,但如果骆秉承有心暗地里下黑手的话,也是很难设防的。

四个人坐下一起喝酒,周鼎成想了一下道:“刘大人那里不会怪咱们挖墙脚吧?”

“他那里没事,我到时跟他说去。”况且一口担承。

“那就没什么问题,宫里应该会同意。”周鼎成道。

“兄弟,我以后就跟周大哥一起在这面办公了,大校场那里就不去了,行不行?”赵阳嬉笑着问道。

“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况且笑道。

赵阳这是在宣示主权了,自己要在将来属于自己的地盘上为自己干活,不去给他白打工了。况且当然不在乎,只要是在第六卫,就都是在给他干活。

四个人就算是锦衣第六卫的高级官员了,还是第一次聚在一张桌上喝酒,很有些开业大吉的味道。

况且的确很喜欢骆秉承的厚道,在南镇抚司那个地方,还能保持这种人性的良善的确不容易。

两人也是共过患难的,骆秉承就成了他从外面调进来的第一个人,至今为止,他依然坚持着不肯从外面调人,而是自己培养,好在皇上也没给他塞进来任何人,真的是一副完全任他自己折腾的架势。

第二百一十二章 斩赵全者封侯

锦衣卫的整肃名单终于下来了,皇上最后还是没有手软,原来的那些老人唐遂、龚继业等人都被降级转入其余的御林军中,他们以后基本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锦衣卫原有的五个卫人数并不多,现在精简成三个卫,轮值宫门守卫任务,只留下很少的人负责缉捕、查案这一块。

与此同时,况且的第六卫看上去却是蒸蒸日上,所以许多人猜测,皇上这是故意打压原来的锦衣卫,想要重建这个第六卫取而代之,说不定哪一天,第六卫就会把原来的第一位一口吞掉。

这当然只是一部分人的猜测,另外许多人看到了况且那里天天在练兵,这绝对不是锦衣卫的职能,所以又有人猜测,皇上想要御驾亲征,对鞑靼用兵,这个锦衣第六卫就是皇上亲征的中军。

于是,在京城里,皇上秋季可能要御驾亲征的谣言越传越盛,听到的人真还大部分都信了,证据就是这个跟原来锦衣卫大不一样的锦衣第六卫正在做大。

况且并不理会这些谣传,他现在加紧不久后就要开始的塞外行的准备工作。

勤王派的南方派系派来不少高手,想要组建一个豪华高手军团保护况且,况且一口回绝了,这不是去打仗,也不是比武,这么多人过去安全是有了保障,可是一旦惊动鞑靼,就会得不偿失,想要拿到俺答王的最高机密级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勤王派的人,况且一个没见到,据说这是规矩,出于为况且的安全着想。况且的真实身份必须保密,勤王派只有最高层的几个人才知道公子是谁。

况且摇头,对此无可奈何,他其实还真是想见见这些人,跟这些人交交心,如果能够说服对方跟自己志同道合最好,如果不能,至少心里有个数,可惜根本连人家的面都见不到。这究竟是保护,还是隔绝?

他也问过这问题,结果勤王派高层一些大人物传回来他们的回答:隔绝才是最好的保护。

况且气的满脑门子冒黑气,也只好呵呵一声罢了。

“忍忍吧,咱们在北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以后去了南方就好办了。”慕容嫣然劝他。

况且点头,却也不抱什么幻想,北方派系如此,南方派系真就会都全力支持他?也未必吧。

鞑靼秋季要大举进攻的消息也逐渐传入越来越多的人耳中,这事也没法瞒,兵部、户部、工部,都要征调大批的军队、粮草、军备物资充实各边关,为此不得不征集民夫和车辆,几乎每一条官道上,天天都有各路官军、装满粮草、银子、弓箭甲胄等物质的车辆行走。

“这次鞑靼不会再攻到北京城墙下吧?”

“应该不会吧,这次朝廷的准备很充分啊。”

“这也难说,鞑靼骑兵一旦攻破边关,就很难抵挡的。”

北京的老百姓天天都在街头巷尾谈论着,脸上也都带着几分恐慌的神色,上次鞑靼围城,许多人仍然记忆犹新。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在家里储备粮食和咸菜,万一被围城几个月,外面的粮食蔬菜禽蛋肉类运不进来,食物就成了保命的东西,那时候朝廷得先优先供给守城的官兵,老百姓忍饥挨饿是必然的,朝廷不是完全不管,也会每人每户分发一些食物,但是靠着那些食物,仅仅是苟延残喘,不被饿死而已。

困守城中的人最好的东西就是馒头、玉米饼子和腌菜,到时候烧点开水、靠这些充饥就能活命。那时候黄金白银就没用了,有钱买不着东西。

其实上次鞑靼虽然兵临城下,京城并没有失守的危险,京城里守军粮草极为充足,外面更是有各路官军列阵跟鞑靼对峙,只不过官军都惜命,即便在皇上督促下,依然不肯向鞑靼猛攻。

不过鞑靼也是心有顾忌,只是在城下耀武扬威一阵,掳掠了周边百姓的一些财物就退走了。

嘉靖帝正因如此,才勃然大怒,斩了兵部尚书。

当时城外的官军跟城里的官军里外结合,如果敢于拼命,就算不能把鞑靼的部队全部歼灭,也能给予重创,不过鞑靼正是看准了官军的畏战心理,这才敢于冒险。

“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回江南?”萧妮儿都有些犯愁了,这些议论都传到很少出门的她的耳朵里了。

“不用理会那些说法,这次鞑靼别说攻到京城下,就是突破边关都未必能够做到。”况且道。

现在朝廷主政的可不是当年只知道捞钱的严嵩,甚至也不是八面玲珑的徐阶,而是高拱、张居正。

高拱虽然强横霸道,但执掌政局的能力却非常出色,再有张居正从旁襄助,国势和嘉靖年间已然大为不同。

单论政治能力,高拱绝对比徐阶出色,只是他过于自傲、跋扈、刚愎自用,眼中无人,所以无法像徐阶那样得人心,能把朝廷各派系的人都达成平衡。

谣言越传越厉害,不知何时,又有人开始悄悄议论,说这番鞑靼会全力进攻,所过地方玉石俱焚,鸡犬不留,这次北京城根本守不住,皇上都准备迁都了,那些运输车辆运输的并不是军用物质,而是运往南京的文物和珠宝还有金银。

这消息一出,人心更是惶惶,难道皇上真要抛弃首都,置老百姓生死不顾而逃到南京去吗?

这种谣言虽说没有可靠的证据,可是杀伤力却极强,大多数老百姓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大包小裹、大车小车的出城,要逃到深山里躲避战乱。

皇上震怒,浑身发颤,据说一套最心爱的宋瓷全部成了碎片,身边的小内监都被杖责了几次,都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皇上下旨让内阁草拟安抚人心的圣旨,却被高拱张居正等大学士劝住了,这种谣言根本不值得辟谣,若是认真对待,反而越描越黑,老百姓不会相信这种安民告示,只会认为这是欲盖弥彰。

至于人心惶惶,过一阵子就好了,那些逃走的人在深山里呆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一句话,这种事只能以不治治之,不予理睬,然后不了了之。

况且知道后,来张居正府里谒见。

“这是塞外鞑靼用的心理战术,放烟幕弹,鞑靼现在也如此聪明了?”他开门见山地道,却还是有些不解。

鞑靼尚武好战,根本不屑于或者也想不到这种打法,这分明是汉人的招数。

“我知道,是赵全他们在作祟。”张居正叹息一声。

当朝大臣里,第一个真正认识到赵全的白莲教危害的人,张居正是第一个,原来也有不少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没人像张居正一样把这件事提高到战略高度上来。

“赵全这些败类才是心腹之患,鞑靼只是癣疥之疾。”张居正一摆手道。

况且点头承认他上半句无比正确,却不同意下半句。鞑靼闯入边关,烧杀抢掠一气,饱掠而去,只是癣疥之疾?太轻描淡写了吧。在他的心目中,数万家、数十万无辜百姓的鲜血和生命,那就是天大的事。所以,两者都是心腹之患,都应该正视。

不过他没争辩,执政者自有执政者从国家利益出发的战略思维,不是他所能理解的。当然他也有他的想法和做法。

“杀掉赵全几个首领作用真这么大?”况且问道。

“当然,怎么比喻都不会过分。除掉赵全这些败类就等于夺去鞑靼的心智。”张居正道。

况且心里很是纠结,想要杀掉赵全几个人真不难,他有千机老人给的兵符,只要看着赵全等人的画像,在脑子里想着,就可以发出兵符杀掉,他们躲在哪里都没用。

可惜他不杀生,也不想开杀戒。

如果杀掉赵全等少数人,就可能阻止鞑靼此次的进攻,就可以挽救无数军民的性命,那么自己值不值得为此破戒?

他想不明白,虽说菩萨有为众生甘愿下地狱,发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可是他是否宁愿开杀戒来挽救众生,哪怕自己以后要承受无法预料的后果?

至于后果有多严重,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哪怕下地狱他也不在乎,他没奢望过死后真能进天堂。主要是不许杀生这个祖传戒律成了他的紧箍咒,他无法或者说无力主动打破这个紧箍咒。

“你手下不是有能人吗?如果你能想法杀掉赵全那些白莲教首领,我可以奏请皇上为你封侯。”张居正很是期望道。

“封侯?我可没这奢望,再者说我是文人。”况且笑了。

“你现在还算是文人吗?”张居正笑道。

况且一想也是,自己真不是文人了,俨然成了带兵的主帅,只是他总是不适应这个身份。

“封侯这个悬赏是皇上定的,只要有人能杀掉赵全就可以封侯。自有我大明以来,除了开国元勋和靖难功臣,可是很少有人能封侯的。”张居正又道。

况且摇头,他不是说杀掉赵全这事,他对此事必定全力以赴,而是真的不稀罕封侯。当初曾经有一枚侯爵的大印就放在他的手上,他却推让出去了。

他信奉东坡的“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官爵不过是身体的枷锁,所谓名缰利锁。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终极梦想

“你不是一直想要为当初追随建文帝诸臣的后代讨要一个特赦吗,这也可以办到。”张居正见他沉吟不语,显然是有些可能,就进一步施加利诱。

况且的心怦怦跳起来,这可是他的终极梦想,封侯跟这件事情相比,那就真的啥也不是了。

“真的?”他口舌有些发干,说完后赶紧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当然,我可以保证。对了,皇上说他给你什么承诺,都需要立字据的,要不要我给你立个字据?”张居正笑了。

“不敢。皇上那是逗我玩呢。”况且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笑了。

皇上的确给他立过字据,开了个大盘子,说只要他能完成皇上交给的重任,就把十王府街赏给他。

“大人放心,赵全等人的脑袋我定下了,只要有机会,一定提了人头来见大人。”况且站起身道。

“好,如果你能做到,我说的两条也决不会食言。”张居正大喜,又补充道,“你也不要大意,咱们这些年没少派高手过去,可惜都是一去不返,连尸首都找不着,这件事你不用急,更不能急功近利冒险行事。”

况且郑重点头,此事多说无用,还是看行动,于是告辞退出。

回去后况且心潮激荡不已,完成使命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没有进书房,根本在屋里待不住。他来到自己修炼行功的小院落里,一个人来回踱步。

他冒死来到京城,一是不想连累家人受苦,二是想死中求活,能在北京立住脚,然后一步步争取,最后拿到皇上对建文诸臣后人的特赦圣旨。

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他的子孙就能永远脱离祖辈的噩梦,改变一代代从生到死隐姓埋名、四处逃亡的命运。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做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第一位的。

那时候他的死敌护祖派也就会土崩瓦解,无法再对他和他的家人造成危害。

以前他的老师陈慕沙跟嘉靖帝是布衣之交,为这件事也想了很多办法,出了很多力,嘉靖帝也曾经同意过,可是征询下面的意见,却因为阻力太大不得不放弃。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他终于看到了梦想的曙光,只要除掉赵全就可以实现。

杀掉赵全这些人对别人来说可能难如登天,对他却是尽心而为即可成的事,关键是他要不要为这事开杀戒?

他现在都有些埋怨祖上这戒律了,干嘛非得立下如此严苛的家规?

不过他也能理解,医生本心就是慈悲为怀,救度苍生,跟佛菩萨的宗旨是一样的 ,只不过救度的方式不同。佛菩萨是要让众生永远脱离苦海,神医却只能从肉体上解除人的痛苦,一个是从心灵着手,一个是从肉体,但根本宗旨却是相同的。

救度苍生的首要一条就是不得杀生,杀一人活万人,这样的事可不可以做?这不是佛家和医家的命题,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伪命题。

孟子说过,杀一人而得天下,吾不为也。

这同样也是站在伦理学最高峰说出的话,在实际上没人会这样想问题,别说杀一个人得天下,就是杀百万、千万能得天下,也有无数的人去做,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是杀人的人还是被杀的人。

杀不杀?这还真是个难题。

他现在好像哈姆雷特遇到那个生和死的永恒难题一样。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难题。

对于他来说,杀还是不杀,也是个永恒的难题。

他不知道赵全等人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张居正、戚继光都跟他说了不少,却也只是针对朝廷帮助鞑靼练兵和出谋划策,这当然属于汉奸行为,可是这种事应该是朝廷想办法解决的,而不是他。

他现在知道只要杀掉这个人,他的终极梦想就能实现,他和他的子孙以后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在阳光下,永远不用再四处逃亡,更不用天天担心被人追杀。

可惜他在院落里踱步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法定夺。

护卫们在外面守着,大人练功的时候是不让人惊扰的。

况且无意中审视自己的状态,却惊住了。

他刚才走着走着,居然自动激发出了平时练的行功,而且不是熊那样笨拙厚重如山,而是猫一般轻灵无声,他居然不知不觉中突破进了行功的第二层。

他惊喜了不一会儿,就发现又被打回了原形,再走了几步,还是第一层的境界,怎么也没法再度进入第二层。

“好功夫。”慕容嫣然飘然从天而降,她也看到了况且突破境界的状态。

“就那么一会儿。”况且苦笑。

“只要进入了就说明是突破了,以后慢慢熟悉掌握吧。公子这行功看上去很简单通俗,可是我觉得可能并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里面大有秘奥。”慕容嫣然正色道。

况且笑道:“我这是习惯成自然,也不是想练功夫。”

“不求得而得,这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慕容嫣然道。

况且无语,他就是遵守家训,静坐养生功法和五禽戏、行功这些都是必修课,就跟蒙童必须背会《三字经》《百家姓》一样,从没把这些当成武术功夫。

“公子有心事?”慕容俨然问道。

“的确有,还想跟你们商量呢。”

况且让人找来周鼎成,和慕容嫣然一起坐在书房里,跟这两人探讨有没有把握除掉赵全这些白莲教的首领。

“很难,或者说做不到。”慕容嫣然摇头。

“你不知道,白莲教势力很庞大的,想要接近他们的首领都很难,更不用说下手了。”周鼎成也是这样说。

“不是说余孽吗,怎么还会有庞大的势力?”况且不解。

慕容嫣然笑了:“咱们也同样被护祖派的人称为建文余孽,实际又如何呢。”

况且倒是不知道这个,听罢也笑了,勤王派的真正力量他并不知晓,却也知道,这“余孽”太强大了,如果聚合在一处,完全可以颠覆朝廷,来一个改朝换代。

“他们跟咱们比如何?”况且问道。

“不如,但也不可小觑。他们有许多邪门歪道,虽说不是正路子,却非常难对付。”慕容嫣然道。

“邪门歪道?前辈是说他们的那些法术?”

“不止是法术妖术,撒豆成兵、驱鬼役神这些对官军有效,对真正的高手还不够看的,但他们还有一些压箱底的手段,就是真正的高手也会忌惮。”慕容嫣然慨叹一声。

“这样啊。”况且有些发愁了,难道非要他开杀戒不成吗?

“其实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只是咱们的人都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赵全他们跟咱们是友非敌。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不是对立的一方。”周鼎成道。

“嗯,的确有不少人这样认为。”慕容嫣然也道。

“这是什么话?!”况且愤然站起,朗声道,“赵全不只是朝廷的敌人,他是大明百姓的敌人,他也是无数百姓丧命于鞑靼屠刀之下的罪魁祸首。”

“公子请息怒,这事需要用我们的办法冷静处置。”慕容嫣然解释道。

况且愤怒责斥道:“咱们那些大人物在内部讲跟朝廷不合作,却一个个冠冕堂皇地出入宫廷,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这种行为又当如何解释?”

“人家说了,那是打入敌人内部,潜伏在敌人的心脏,为的是有朝一日完成大业。”周鼎成道。

况且气的笑了,这是打入敌人内部,还是主动投奔追求富贵荣华?这也太能搞笑了吧。

慕容嫣然和周鼎成不语,况且说的也没错,可是多少代来,勤王派就是这种状态,从没改变过,况且想要以一人之力来扭转,那是不可能的。

况且倒是不反对那些人出入宫廷,他现在也是朝廷的大员,他不过是讨厌这些人的口是心非。

“一定要斩掉赵全等人的头颅,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况且有些森然道。

他自己不杀生,却不忌讳让别人来杀,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杀生,那些在他的命令下被杀掉的人,这笔账是否会算在他的头上,他自己这样有些虚伪,可也没办法。赵全等人的脑袋关系到特赦圣旨,关系到他的终极梦想,所以这几人的脑袋他要定了。

“那个送人头的人能不能想法找到?”况且又打这鬼主意了。

要是那个送人头的能把赵全等人的脑袋放在他门前,可就真是天遂人愿,皆大欢喜的事了。

“别说找不到,就是能找到也别想,人家不要咱们的脑袋就烧高香吧。”慕容嫣然现在服气这个送人头的了,尤其是猜测可能是那个最神秘最可怕的因果道门的人,她每一想到这里都会后背发凉,六神无主。

那些人可是游走在轮回中,根本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世上的人除了死后会堕入轮回,其余还有谁有本事在轮回中走一遭?

那些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游走轮回只是为了了结以前无数世的因果,然后完全超脱出去,进入另一个境界。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伟力。

跟他们相比,即便是慕容嫣然这样的顶级高手也不过是一只蚂蚁。

况且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当然也没天真到要借用那股力量,他连自己手中的勤王派的力量都无法调动,遑论其他。

现在他唯一能自由指挥调动的只有第六卫中的人马,所以他才格外重视这些人的培训,重视这些人的忠诚程度。

第二百一十四章 教主级会晤

“哎,那个,小君不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吗?”况且还是不死心。

当初小君可是对郑家大开杀戒,杀掉的人都被鉴定为自然死。

简单杀掉一个人和杀死一个人后还要造出自然死亡的假象,这两者难度当然差的太多了。

“他也做不到。他这次去不会出手,只是想保证你能活着回来。”周鼎成道。

“公子别多想了,就按照你设想好的几个人的队伍,能深入到鞑靼王庭,然后再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慕容嫣然也苦笑道。

“你为何坚持这样做?赵全等人的头颅有那么重要吗?”周鼎成不明白。

况且可是忌讳杀生的,今天怎么有如此强烈的杀生执念?赵全他们远在板升城,可谓远在天边,跟况且毫无瓜葛。况且为何坚持要他们的脑袋?

况且说了原因,这一切就是为了那道特赦圣旨。

“就算是为了这个也不能拼命,求得圣旨的路径并不只这一条。”慕容嫣然道。

两个人显然都不同意况且在赵全身上做太多文章,实施这个任务变数太大,风险系数急剧上升。

“你要操心的事不应该是这个,而是如何能秘密出塞。赵全他们对内地的监视很严密,你要出塞刺探情报,这事说不定他们通过内线已经知道了,现在就可能在想各种办法盯着你呢。若是被他们查到咱们何时从那个边关出的塞,也许走不上多远,就会遭遇各种拦截、伏击,那样的话,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半途而返。出塞刺探情报的任务就泡汤了。”慕容嫣然又道。

“嗯,我知道。”

况且考虑过这个,各种方案也都做了几种,他最想采取的一个方案就是要求朝廷给予协助,当他出塞时,会夹杂在一股出塞的边军中,同时九个边关的边军都要出关逛一圈,那样,鞑靼也就无法及时发现他究竟是从哪个边关出塞的。

等他们最后确定时,自己或者已经顺利进入鞑靼王城了。

鞑靼的王城就在哈拉和林,这里也是成吉思汗的发迹地。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至于中途遭遇拦截、伏击等等,也都可以想见,只能到时候临机应变,面对什么困难就解决什么困难,想坐在北京城里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都预先想到,然后一一实施,无异于纸上谈兵,水中画月。

他请工部改造的暴雨梨花针已经打造好了,盒子似的暗器订做了一千个,笔筒似的暗器订做了两千个。他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只是订做数量太少,就让人知道他是自己用的,反而不好,还不如以公家的名义订做,费用自然记在公费里。

假公济私他也会,还玩得很溜儿。

现在的暴雨梨花针虽说针数少了一半还多,射击的力度却增强了,况且还怕鞑靼身体强壮,或许有特殊体质能抵御住制穴,又自己配制出最烈性的麻药,把那些针都在里面泡了三天三夜,他对一头壮牛试着射了一根,结果这头壮牛在片刻间就倒下了,直到一天一夜后才醒过来。

他预计,别的不敢说,就是一头大象被盒子型的暴雨梨花针射中,也一样变成一堆烂泥,几天能醒过来真的不好说。至于将来被射中的壮汉会不会麻醉上十天半月,甚至有被活埋到地下的危险,他就不管了,反正他没直接杀人。

他知道这就是自欺欺人,将来到了战场上,在他的号令下,还不知道要杀死多少人,但只要不是让他亲手杀人,他就不会有太强烈的愧疚感。

他最遗憾的就是那幅变异的地狱图没法用上,不然就是地狱都敢去走一遭。

“这些到时候再说吧。”况且想了半天才道。

有备可能无患,可是太多时候计划没有变化快,随机应变才是王道。

“小君可能有办法瞒天过海,可惜我问过他,他就是不说,只是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周鼎成道。

“你信他?上回他还说手中有一条出城的密道呢,结果根本没有。”况且哂笑。

“也对啊,这小子不是又想挖一条密道通向大漠深处吧?”

“根本不可能,沙漠里根本没法挖坑道。”慕容嫣然听不下去了。

几个人开始还是认真讨论,后来就是闲聊了。

也许感觉大战在即,慕容嫣然也不像先前那样闭门苦修了,出来的次数多了,有时还跟况且等人闲聊一阵,这在以前可是没有过的,她也是担心况且这次冒险出塞。

在别人也许越是有紧迫感,就越是要苦修,就像学子临考前的临阵磨枪似的,可是像慕容嫣然这样的高手却是要在大战前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放空心境,这样才能把自己的能力完全发挥出来。

三天后,在某个大教的一座大殿里,几个教主级的重量人物坐在一起谈论着。

嘉靖帝时信奉“二龙不相见”,这些人都是一方霸主,龙腾在天的人物,他们一般不会相见,有什么事自有下面人协商,然后他们再根据各自的情况做决定。

今天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实在拖不过去了,况且已经决定深入漠北,而且要借慕容嫣然之口要求他们响应号召,谋划办法斩掉白莲教教主赵全的人头。

“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他异想天开都是轻的,这可不是儿戏。”某教主苦笑。

“他就是个孩子,这些日子仗着皇上和张相的支持,不管想做什么都能如意,就自以为天下大可去得,天下事无不可为。”另一个教主捋着乌黑的长须笑道。

“的确,就是个孩子,以为闹一闹就有奶吃,这不是孩子性格是什么?”

众人大笑,这个比喻倒是恰当。

以他们的年岁和地位,称况且是孩子也不算过分,这些人都自命是红尘外人,对滚滚红尘里的人和事早已看的云淡风轻。

“不管怎么说,他的安全问题还是要保障的,我们不出手,自然就有人会出手,那时候我们就被动了,有人可是一直等这样的机会呢。”主持这个见面会的老教主咳了一声道。

他说的“有人”指谁所有人都明白,就是海外的君王组织,老爷子和公主已经落到他们手上,如果况且再被他们骗到海外,内地的勤王派等于授人以柄了。

“安全问题并不难办,就是怕人家一不领情,二不配合。如果各想各的,那就难办了。”一个人叹息道。

“那是他坐在家里自以为是,等到了大漠,见识到了真正的危险,他就会主动配合了。”

“这也难说,他来京的路上,惊险重重,可是从未发出过咱们预先给他的求救信号,显然是决意不领我们的情了。”主持会议的老教主也是一叹。

提到这件事,几个教主都是老脸一红,无言以对。

他们的确错估了况且的决心,以为况且在自身危险重重、生命受到威胁时,必然会向他们屈服求援,可是况且根本置之不理,却也度过一道道死亡的危险,平安到达了北京。

这件事他们一直耿耿于怀,这等于打他们的脸啊。

“也许他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凡事都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如果这样,咱们不妨也冒一把险,置身事外如何?”一个教主提议。

“不行,白莲教和鞑靼那边的危险绝不是几个刺客的事,而是诸多的高手,还有几十万的铁骑,那不是好命就能逃出来的。”

“嗯,海外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暗处等着捡便宜,我们这次绝对不能置身事外,一定要把情势掌控在手中。以免日后公子上位,我们失去主动权。”

“要不把消息泄露给塞外,这样他们一出塞就会遇到拦截,那时候咱们的人出面,把公子接回来也就了事了。”一个人想出个馊主意。

“不行,这是跨越底线的事,决不能这样做。”

几个人密商了好久,最后才商定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就在几个教主定计后的第三天,某座王府的偏殿里忽然冒出几个人。

这座王府早就没有亲王入住了,一直空闲着,只有朝廷指派的专人负责清扫保养,可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反而成了某个组织的秘密窟穴。

几个人来到偏殿后,就眼睛看着台阶上面的殿堂上,上面并没有人,可是这些人却非常恭谨地等待着,丝毫懈怠的神情都没有。

不多时,台阶上面的殿堂上又忽然出现几个人,几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恭迎圣女殿下降临。”下面几个人一齐跪倒参拜。

上面几个女子中的一人来到金交椅上坐下,然后才道:“起来说事吧。”

“谨遵殿下法旨。”几个人爬起来,躬身站立,开始一个个汇报起情况来。

这些人汇报的都是关于朝廷最近调兵遣将的情报,还有就是况且要带人亲自深入漠北刺探军情。

“一个毛头小伙子也敢如此妄为,朝廷真的无人可派了吗?”上面的圣女嗤笑道。

“圣女殿下,这个毛头小子有些不简单,他现在可是京城第一霸,白手练兵,现在已练出两万精兵了。”下面的一个人壮着胆子道。

“我还不知道他吗?不过是被宠坏的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他要去当然欢迎,别说他一个人,就是朝廷的千军万马过去,也只有被杀被囚的份儿。”圣女一脸不屑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以法降法

“殿下不可大意,咱们五个圣使大人专门为了对付他而来,结果全都一一殉教了。”一个人语音有些发颤道。

“哦。”

那位身披白纱,如同笼罩在一片雾霭中的圣女不说话了。

“五位圣使大人的事你们查清了没有?”圣女身边的一个侍女问道。

“请殿下恕罪,属下等无能,没能查到任何消息。”说话的这人诚惶诚恐,两腿不由自主弯了下去。

“算了,本座也是专程为此而来,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对付本教的大阴谋,让你们查清这种大事,也是过于难为你们了,本座将亲自查清楚,好向圣主汇报。”那位圣女揉揉眉心,然后缓缓道。

“多谢殿下开恩。”

此时外面还有许多人在打扫房间、打扫院子花园,可是这些人只是机械地干着活,脸上却没有活人应该有的鲜活的生气,而是像一个个傀儡似的。

几个来回巡视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感慨道:“殿下这迷魂大法越发精进了,看看这些人,都已经被迷失了三魂六魄。”

“是啊,这可是殿下这一脉的秘传。”

“听说迷魂大法还不是最高级的,圣主的摄魂大法才是真正的厉害。”

“行了,圣主和殿下的事还是少说为妙,别说着说着小命就没了。”一个人禁止道。

另外几个人听他这样说,都马上闭紧了嘴巴。

他们也是有感而发,虽说这地方很早以前就成为他们的秘密窟穴,可是他们每次来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仗着熟悉所有的路径、宫殿格局,也知道这些清扫人员的作息规律,还是小心翼翼,就跟一个个老鼠似的。

圣女一来,迷魂大法笼罩整个亲王府,所有的人就都成了活死人,却不耽误干活。

几个人正巡逻着,忽然间都跟中了邪似的,一动不能动了。

此时,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观看着四处的景色,无论是那些清扫人员还是这几个巡逻的人,他都没有看上一眼。

他走的不紧不慢,好像拥有全世界的时间可以供他挥霍。

“迷魂大法,小道耳,何足道哉。”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向着那座偏殿走去。

偏殿里,那个圣女身体蓦然一紧,腾地站起来。

“怎么了,殿下。”一个侍女问道。

“有人来了。”她有些紧张。

“不能吧,咱们里外封锁了好几层,这些人不是都被殿下迷魂了吗?”侍女道。

“有人闯了进来,破了咱们的封锁,还破了我的迷魂大法。”圣女惊恐道。

“那……殿下快走,我们给殿下殿后。”侍女急了。

“走不了了。”圣女说了一句,然后镇定下来,准备接招。

此时外面那个人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笑道:“是塞外的圣女降临此地吧。”

“你是何人?”一个侍女喝道,然后挺身把圣女遮住。

下面几个人看到有外人闯进来,登时拔刀的拔刀,亮剑的亮剑,不用刀剑的就摆出拳架,一副拼死厮杀的样子。

“淡定,淡定,你们这是干嘛,老夫想要动手,你们早都成死人了,还能见到老夫的真容?”来人只是轻轻挥挥手。

“吹牛。”一个侍女冷哼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请报字号上来。”又一个侍女喝道。

几个侍女都拔出短剑,在圣女面前排成一行。

来人看到这场景,倒是一怔,随即笑道:“哦,看来你是刚刚学成迷魂大法,还有很大的后遗症,一旦发功过后,半日内不能跟人交手。”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圣女的迷魂大法?”一个侍女有些慌了。

迷魂大法是有缺陷的大法,据说正宗是摄魂大法,这位圣女显然没有资格或者机会修习那种大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修习了有缺陷的迷魂大法,而且还是初成,有许多弊端需要逐步克服。

被人一语揭穿只有历代圣女才能修习的大法,几个侍女真的慌了,而且窘的要命,就像被人剥去了所有衣服。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物?本座虽说不能与人动手,拼个同归于尽还是不难的。”圣女此时才缓缓发话道。

“跟我拼个同归于尽?哈哈。”来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圣女羞恼交迸。

“小丫头,这话你师父都不敢跟我说,你哪里来的勇气和本领跟我拼个同归于尽?这辈子你别想了,再练多少年都没用。”

“走。”

圣女忽然一扬手,不知打出了什么东西,当时这座偏殿里迷雾陡然生出,笼罩了整个偏殿。

那人只是冷笑一声,然后还是轻轻挥挥手,当真是拨开云雾见日出,好不轻松潇洒。

圣女等人都怔住了,她们看到下面那几个要拼命的人此时已经成了泥胎木塑,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你把他们怎么了?敢杀害本教的人,不怕本教的报复吗?”圣女咬着牙厉声道。

“小丫头片子,跟我玩嘴皮子是吧。你没看到他们只是被定住了?就你们这些人,根本不值得老夫动手杀。”来人有些不耐,他感觉出圣女是在故意拖时间,可是他又不想把局面搞得太僵。

“定身法,你是罗西。”圣女蓦然想起来了,登时身子也是一僵,好像被定住似的。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一个侍女大喊着。

“老贼,你把我们殿下怎么了,快点解除你的妖法。”另一个侍女大吼着。

她们心里怕的不行,知道上前拼命根本行不通,下面那几个人一招没出,就被人家定住了,她们更不行,如果圣女不是刚刚发功,还有一战之力,可惜偏巧这个节骨眼被人突破进来。

“妖法?你以为我是你们呢,只知道放妖法。搞笑。”来人面色有些发冷。

“您是罗……罗西大人?”圣女此时身体恢复了正常,依然惊诧无比道。

“嗯,不错,还算有点眼力。”罗西冷笑道。

“罗西大人,您是前辈高人,干嘛为难我们几个后辈女子,不嫌太跌身份吗?”圣女咬着嘴唇道。

她现在也是毫无办法,想走是不可能了,人家没定住自己这几个人,一是留情面,二是告诉她们,根本不在乎她们是不是想逃,因为根本走不掉。

“难为你们?这是何话,老夫根本没动你们一根毫毛,就是他们这几个人,老夫也只是不想让他们碍事,所以才让他们消停一会。小丫头,老夫是特地来接你的,到老夫那里作几天客吧。”罗西负手而立,昂首向天,睥睨四方。

“你要绑架我们?”一个侍女惊慌起来。

“绑架?是请你们做客,听不懂人话怎么的?”罗西真有些恼怒了,还感觉很头疼,几个女孩子简直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一通胡搅蛮缠,若不是大事相关,他哪里有耐心跟她们胡扯。

“您这也叫请?分明就是绑架啊。”又一个侍女大声道。

几个侍女此时倒是不惧,舌战这位根本不知其名的大人物,如果她们知道这位的历史,估计已经瘫倒在地上,根本说不出任何话了。

那位圣女显然知道来人的身份的,所以一直很少说话,苦心冥想如何破局逃走,她现在对外面已经失去了感知,但心里明白,这位既然走了进来,外面的情况也就能猜出来了,一定是全都中了定身法了。

“随你们怎么说,是自己走,还是我提着你们走,自己选择。”罗西失去了耐性,发出最后通牒。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啊?”一个侍女羞恼道。

“讲理?”罗西又大笑起来。

多少年了,没有人跟他讲过这个理字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理就是杀,他的部下也都知道,他的理就是法。

几个小女孩子居然要跟他讲道理,不知她们知不知道自己的道理是什么?

“罗西罗大人,好威风啊,佩服,佩服。”

此时不远处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转瞬间,一个身穿一身黑衣,头上带着黑面罩的人从偏殿的侧门走进来,他根本没看台阶下几个人,看到圣女无恙,这才放心下来。

“我的天,总算见到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了。老家伙,我还以为你真能憋住就是不现身呢。”罗西长出一口气,跟几个打不得骂不得一味胡搅蛮缠的女孩子说话实在是天大的折磨。

“本教跟你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罗大人气势汹汹打上门来究竟是何意?”一身黑衣、黑布遮面的人质问道。

“想跟你们的圣女殿下商量一下彼此合作的事。”罗西道。

“商量?你是想把我们的圣女扣为人质,然后要挟圣主吧?”黑衣人牙齿缝里冒出嘶嘶冷气道。

“真要扣人质,我就扣重量级的了,还会选这个小丫头片子吗?”

“谁是丫头片子,你才是丫头片子,你全家都是丫头片子。”一个侍女大怒道。

罗西眼睛蓦然一缩,那个黑衣人大叫一声“手下留情”,挥手把那个侍女拉到身后,然而还是慢了刹那,侍女的一个袖子被撕了下来,露出光洁嫩滑的藕臂。

“略施薄惩,下不为例。”罗西冷哼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况且的新头衔

圣女还有几个侍女全都惊呆了,她们明明看到这位罗西根本没动手,也不知怎么的,那个侍女的一个袖子就没了,这还是黑衣人抢救及时,要不然可能浑身衣服都扒光了。

显然对方意在羞辱而不是杀人,不然的话,就不是一只袖子的事了,而是一个手臂被撕掉了。

那个侍女被吓傻了,整个人一动不敢动,也不能动,话都说不出来了。

黑衣人大怒:“罗西,你真想动手吗?”

罗西笑了笑道:“我要动手,她还能活着吗?”

“那你刚才是何意?”

“何意,我说了只是略施薄惩,教教她怎么跟长辈说话,省的她总是没大没小的。我说你们也真是越活越回旋了,手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你们这些长辈是怎么教育后辈的?”

“本教的事不用你多嘴,我只问你一句,是自己走,还是我轰你出去?”黑衣人真的怒了。

打狗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在他面前教训他的后辈,他却没能保护周全,这不是羞辱人吗?!

“轰我走?你确信有这本事?”罗西挑衅似的道。

“试试就知道。”黑衣人说着就蓄势要动手。

“得,算我说错话了,老萧,我还真不是来跟你比试功夫的,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太老了,我是真的要来跟你们商量一件大事,一件对你我双方都非常重要的大事。”罗西见对方真的想要一战,就收回了挑衅。

“你跟我有什么好谈的?”黑衣人问道。

显然,他也知道对方不好惹,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他不是一个人,还要保护那位娇滴滴的圣女,那可容不得半点疏忽。

“什么都可以谈,开诚布公地谈。”罗西道。

“我们没兴趣,也不想被你们利用当作工具对付什么人。”黑衣人一口回绝。

“别说的这么肯定,马上咱们就有共同的敌人要对付了。”

“共同的敌人?”

“是,朝廷。”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们不是朝廷的鹰犬吗,什么时候朝廷成你们的敌人了?罗西,我可不是小孩子,想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黑衣人有些吃惊。

“现在还不是,可是照这个趋势看,很快可能就是了。当然,也可能不是,这里有个关键人物,他可是咱们当下的共同敌人。”

“谁有这本事当咱们的共同敌人?”

“况且。”罗西冷冷道。

“况且?况且什么,你把话说完。”黑衣人不解。

他没以为这是个人名,以为是个连词,还等着后面的话。

“大长老,况且就是咱们常说的那个小子。”圣女此时悄声道。

“是他,哈哈哈,罗西,你搞什么玄虚,一个花花公子而已,也配当咱们的敌人?也是,是你们的敌人,我们可没有这么低级的敌人。哈哈,笑死人了,老罗,你说的好笑话啊。”

罗西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笑完才道:“你们的五圣使都死在他手上了,这还不够格成为你们的敌人,真要你们功德堂都灭绝了才算数吗?”

“你……”黑衣人一怒却又镇定下来。

“五圣使的事只是跟那个毛头小子有关,却不是死在他手上,你不要胡乱栽赃。”

“既然你们不把他当作敌人,为何派五圣使刺杀他?结果人没杀成,五个高手却命丧黄泉。”

“谁说我们要杀他?根本没有的事。五圣使有别的差使,干嘛要杀那个花花公子?杀他做什么?”黑衣人冷笑道。

罗西倒是迷惑不解了,他看看黑衣人,从露出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这人说的是真话。可是据他所知,那五个刺客也就是五圣使分明是刺杀况且未遂,最后被人拿走了脑袋,难道这个情况老罗不知道?这也太能装了吧。

“大长老,好像是五圣使自己私下接的活儿,不是本教的任务。”圣女悄悄在黑衣人耳边道。

“什么,大胆,胡闹,死有余辜。”黑衣人大怒,眼睛里似欲喷火。

“你不用给他们定罪了,他们已经无法享受你的恩德了。”罗西讽刺道。

“另外还有一事……”圣女又在黑衣人耳边继续道。

“更是胡闹,他以为那是过家家啊,长着腿就能到板升城?还想到王庭走一遭?做梦吧。”黑衣人不以为然,觉得这比罗西的笑话更好笑。

“哼哼,也对,他有可能真就是个花花公子,的确没资格跟你们叫板,可是如果勤王派精锐尽出,够不够资格?”罗西冷笑。

“勤王派?勤王派跟这事有什么关系?我们跟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黑衣人不信。

“什么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况且就是勤王派的头儿。”罗西淡淡道。

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干脆不说话了,只是大笑个不停,他实在是没有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老罗,你什么时候改行说书了?太好笑了,不行,我受不了了,肚子疼,要炸了。”黑衣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笑吧,使劲笑,等你说的那个花花公子哪天把你们的人头摘下来,挂在北京城的城门上,看你还会不会笑。”

“放屁,你的脑袋才会挂在城门楼上。”黑衣人勃然大怒起来。

“我说的是真的,皇上针对你们,主要是你们圣主大人,制定了一个斩首计划,这个况且,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花花公子,承包了这个斩首计划,据说这次要去塞外,就是执行这一计划。”罗西继续不温不火道。

如果况且在这里,听到这番话,一定会震惊失色。皇上并没有制定什么斩首计划,只是悬赏赵全等人的人头,张居正倒是有一个愿望,也是要这些人的脑袋,况且倒也真的大包大揽,保证把这些人的脑袋摘下来、带回去。至于人头是不是要挂挂在城门楼上,那不一定了。

罗西的话当然有虚有实,可是却也说明他对朝廷的动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基本事实不差分毫,连况且跟张居正的对话都知道了。

黑衣人想了想,也信了几成,却不以为然,冷笑道:“看来他们的人死的还是不够多啊。以前派来几批送死的,我们把这些人的脑袋都送给喇嘛做法器去了,也别说,高手的头颅格外受欢迎,我倒是希望他们以后继续派,多派一些送死的,我们也能多得几件法器。”

罗西心中也有些凄然,以前深入漠北的高手,他也有认识的,只是猜测他们一定是遇难了,却没想到他们的脑袋都被人做成了法器。至于这法器是什么,不用想一定是人世上最为邪恶歹毒之物。

他从心里瞧不起这些人,本来都是中原大有名望的人,现在不得不龟缩在漠北,还跟那些邪恶的喇嘛同流合污,真不怕丢尽祖宗的脸?

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想要拉他们做同盟,他真还懒得来见这些人,在他看来,这些人已经无可救药地堕落了,也成了恶魔了。

“算了,你们既然如此自信,算我白来一趟。”罗西心灰意冷。

看来这些人窝在漠北,天天跟鞑靼、番僧打交道,已经养成狂妄无知的性格了,根本没法正常跟他们交流了。

“等一等。”黑衣人又狐疑起来。

他知道这位罗西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他来这里当然不会只是说无聊的笑话,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不过,来者不善,也有可能给他们挖陷阱,对他的言行必须格外小心。

“怎么,想留下我?”罗西森然道。

“别误会,罗兄不是想谈吗?那就好好谈谈,再者说了,咱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怎么着也得坐下来好好叙叙契阔。”黑衣人笑道。

“好吧,我就再耐着性子跟你们谈几句,你们如果还是这种性子的话,真的不用谈了,我以后会找你们圣主当面谈。”罗西道。

不多时,黑衣人的身后又走出几十个人,开始忙乎着。

这些人真是有手段,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间显得有些荒凉的偏殿再现了那位亲王住在这里时的盛况,墙壁上悬着挂毯、古画,殿阶上也多了几套紫檀木桌椅,桌子上摆着成套的宣窑瓷器。

“罗兄,请入座。”黑衣人伸手肃客。

罗西也不客气,坐在一张长条桌后的中间位置上,不知何时,他身后也多出几个人,只是站在他的后面。

黑衣人自己坐在罗西的对面,左面坐着圣女,其余人也都是站在后面。

“罗兄,你不是说笑话?那个花花公子毛头小子真跟勤王派有关系,可是不能啊,勤王派是朝廷的死敌,他们怎会甘心为朝廷所用,这说得通吗?”黑衣人诚心请教道。

他无法相信罗西说的话,却又明白这人就是骗人也不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法,所以显得特别矛盾。

“谁说他甘心为朝廷所用?说不定是骗取朝廷的信任,用皇上的银子给自己打造班底呢。”罗西冷笑。

“打造自己的班底?用不着吧。勤王派的底蕴有多雄厚你我都知道,还用打造什么?”

“你们的底蕴也不小,为什么非要躲在漠北?”罗西反问道。

黑衣人不言语了,罗西的话是很难听,不过颇有道理,他不由的信了几分。

的确,大的教派里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说不定勤王派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团结如一吧,可要是说他们的头儿居然不得不借助朝廷的势力打造自己的班底,说出去还是太骇人听闻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声走漏

须臾,有一队丫环送上来香茶,放在主宾面前。

罗西解开瓷碗的盖子,闻了下,对身后的人道:“今日与故友欢聚,岂可无酒?来人,上酒。

于是乎,他的后面也走出一队穿着紫罗衣的丫环,送上一瓶瓶美酒。

两方的人都相互看着,显然这就是在较劲,争抢当主人的资格。

“罗兄,咱们还是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谈正事要紧。”黑衣人道。

“萧老弟,咱们可是要开诚布公地谈,你们这些人都藏头护尾地干什么?还是把面罩面纱都摘下来的好,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名字相貌甚至更多的事,没必要在我面前遮掩什么。”罗西不理他的话,坚持谈判的礼仪。

黑衣人无奈,却知道在这里带着面罩的确没什么用,就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位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人,瘦削的面容如同岩石雕刻成的,胡须根根如钢针一般,两眼更是如老鹰一般有一股攫人而噬的气势。

他身后几个人也摘下面罩,拿在手上,面貌年龄各自不同,堪称老中青三结合的典范。

圣女和几个侍女却没有摘下面纱,这是她们的规矩,一辈子都不能摘下,并不是要在这里故意遮掩相貌。

罗西显然也知道这规矩,没有在这儿上计较。

“萧老弟,我只是想跟你们商量合作一件事,借你们的手把那个毛头小子抓住,然后送到我们的手上,事后你们可以提出条件,我们能办到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提。”罗西道。

“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况且?”黑衣人问道。

“对,就是他。”罗西道。

“为何要借我们的手?你们的人手在这里不够用?这可是你们的主战场啊。”这事相互探底的过程,黑衣人没有马上答应。

虽说在他看来这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罗西如此郑重其事,他也就不敢爽快答应了。以前他们跟罗西合作过一次,被坑的差点连裤衩都没了,这以后再也不敢跟这主儿谈什么合作了。

如果是在大漠深处,罗西提出这个要求还很正常,这可是在内地,罗西是主,他们是客,应该是他们有求于罗西,为什么反过来呢。

“我们不好下手,或者说也下不了手。原因你们不要问,我不会说。”罗西简短截说。

“你们都不好下手或者下不了手,我们又怎能做到?这不是摆明要坑我们吗?”黑衣人冷笑道。

他可是对上次的被坑记忆犹新,说什么也不能再上这个罗鬼子的当了。再者,他现在知道五圣使是因为私自接了刺杀况且的活而丧命,也感觉到况且可能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心里的警惕性就更高了。

“我们做不到,你们也做不到,这事在内地不好做,所以得在塞外大漠做。懂了吧。”罗西道。

“你是说等他去我们那里刺探什么军情时逮住他,再交给你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罗西道。

黑衣人犹豫不决,他不相信罗西,感觉这又是个坑儿,别看他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诱人,根本就没想过兑现,他只是不知道罗西这次又要耍什么诡计。

“这样吧,你们既然在内地不好做,到了塞外总可以下手吧,这件事你们自己来做,我们当作看不见,你们也不用领我们的情。”黑衣人最后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以退为进。

“在塞外我们可能也无法下手。”罗西沉默了一阵,忽然道。

“为什么?”黑衣人真的不解了。

“我们有我们的原因,或者说有我们的顾虑,所以不好直接对他下手。可是你们不用顾虑什么,毕竟他可是要对你们下手的,只要你们抓住他,或者杀死他,把他交给我们,不论死活,这份情我们都领了。”

黑衣人腾地站起来:“罗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究竟顾虑什么,或者说你们究竟怕什么?”

看到罗西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弄得他都神经也紧张起来,难道那个花花公子身上有什么禁忌,别人碰不得?一碰就要倒大霉或者有生死大难,这才能让罗鬼子如此畏惧如此忌惮。

“这个……我不好说,不过不管我们有什么顾虑或者说忌讳,跟你们不相关。”罗西欲言又止。

“不对,我想起来了,你们曾经被什么人坑了一次,好像是在凤阳吧,你们的一位头领还有不少干将全都人间蒸发了,到现在也没找到踪影吧?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有顾虑忌讳?可是这跟那个花花公子有什么关系?”

他身后一个人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什么?当初那小子就在凤阳?”

黑衣人脑子里也是嗡的一声。

凤阳那件事太轰动了,当初震惊朝野,更是江湖几百年前所未见的大事,几十名顶级高手全都瞬间无影无踪,过后也没人找到下落,这已经奇的不能再奇了,据说后来朝廷派人去调查,结果凤阳城里和附近的人都不曾记得有任何事发生。

过后有人曾经推断,是有神秘的高人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抹除了。

这种推断并没有几个人相信,因为那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非人力所可为。

他们当时虽然远在漠北,这件事却也有所耳闻,过后朝廷所做的调查,每一页都传到了板升城,这位黑衣人也都读到了,不过他读后的感觉却是荒诞离奇,以为是朝廷无法自圆其说,这才做出这种糊涂推测,然后不了了之。

然而,现在根据罗西提出的要求,再看到他的种种表情,听说况且当时就在凤阳,一些本不相干的事串联到一起,突然发现产生了不一般的意义。

他还记得当时听到消息时他们有多么开心,毕竟被罗西坑了一次,惨的不能再惨,却没想到他们被人坑的更惨,当时还说是报应呢。

罗西不语,他怕就怕黑衣人把这一切都串联到一起,却也知道很难瞒过,对方也是精明人,当初也不是他有意坑他们,而是真的出了意外,他们应该知道这一点,过后才没有疯狂地报复。

“那个花花公子究竟什么来头?不就是仗着张居正撑腰吗?”黑衣人倒是慎重起来。

“表面看是如此。”罗西淡淡道。

他并不怕黑衣人不上钩,反正况且跟他们早晚是死敌,一定会对上的。他要的只是他们能把况且交到他的手上,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如果况且只是被杀了,意义反而不大。

他因为上次的原因,这才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也是想要弥补上次的过失。在他看来,况且只要深入漠北,不是死在鞑靼人手上,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上,只是但愿他别死在那些番僧手上。

然而,黑衣人现在对他倍加警惕,对他的所有话都自动打了二八扣,所以怎么听这都是另有一个巨大不见底儿的深坑。

“我不会答应你什么。只能答应你一点,如果有一天这小子真要自己找死,自动来到漠北,我们可以拿下他,然后什么条件到时候再谈。”黑衣人谨慎道。

“好,那就一言为定,只要萧老弟知道一点就行,这小子的脑袋值钱的很,千万不要打造什么法器了,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法器。”罗西说道。

黑衣人眼睛里浮现一片片疑云,这话他更听不懂,不过他没问,知道罗西如果愿意说就已经说出来了,罗西没说,他问也没用。

罗西等人走后,黑衣人依然坐在椅子上,回味着跟罗西的这次交谈,回想着罗西所说的每一个字,所露出的每一个表情。

旁边的人不敢打扰他,都静静站立在那里,连圣女此时也屏住呼吸。

“那个况且究竟有什么大的来头,他是怎么起家的?”黑衣人问道。

他以前听说过况且,只是知道隆庆帝上来后,朝廷里出了一位新贵,而且还是混世小霸王级别的新贵,在他们这种人眼里,这种人就是个典型的二世祖,根本不屑一顾。所以过后还有一些况且的资料传回去,他也懒得再琢磨。

现在他觉得应该研究一下这个人了,至少要明白罗西为何对他有这么多的顾虑和忌讳。

“对于他,咱们的资料不多,许多处都只有空白。”他身后一人道。

“为什么?”黑衣人问道。

按照白莲教的规矩,只要对一个人有了兴趣,就会把他的底儿摸得一清二楚,祖宗十八代都不会放过,挖坟掘墓也得查清楚。

“这个……咱们只是在他成为新贵后才有了一点兴趣,时间太短,搜集到的资料也有限。”他身后那人躬身不安道。

“时间短?这不是原因吧,咱们的人无处不在无所不有,只要发动起来,一个人的资料还查找不齐?”黑衣人不满道。

“是,是属下不够重视,请大长老治罪。”那人诚惶诚恐道。

“算了,别说你不重视,我也忽视了,要不是该死的罗鬼子,我现在也不会当回事,难道咱们真的看走眼了,这个花花公子真的不简单?”

他自言自语着,然后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湖规矩

此时,那位圣女殿下才恢复了生气,说道:“多亏大长老来的及时,不然我们这些人就都要殉教了。”

大长老摇头道:“那倒不会,罗鬼子只是奸诈狡猾,跟咱们并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我就是不来,你们也不会有事。他的确是想跟咱们好好谈谈,看中了殿下的身份,想用来跟圣主交涉吧。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还不至于对你们下手。”

“这个罗西,是不是跟……”她问道。

大长老急忙拦住她:“不要问了,这些事你回去问你师父即可。”

圣女身子一颤,知道自己莽撞了,可能犯了忌讳。

她在教中虽说地位尊高,但对这些长辈和元老,还是非常尊敬的。她师父就是上任圣女,据说是因为什么事被伤透了心,最后退隐下来,把圣女职位交给了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

她隐约知道师父退隐的原因可能跟什么鬼子有关系,是不是这个罗鬼子她不知道,刚想打听一下,就被大长老拦住了,不过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她的猜想并没错。

“现在开始发动咱们全部人手,找齐这个花花公子的资料,越快越好。”大长老吩咐道。

“大长老,这个花花公子会不会只是个诱饵,罗鬼子故意扔出来让我们上钩的?”圣女还是觉得这件事说不通。

“很有可能,跟罗鬼子打交道,多么小心都不为过。不过查查那小子的底儿,有备无患,只有好处不会有什么坏处。”

一行人悄悄退出这座亲王府,分成几路散入京城拥挤的人群中。

王府里那些清扫人员脸上的生气又回来了,他们继续干活,全然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

“小子,大事有些不妙,护祖派和我们道门的那些人回来了,城里有不少。”小君晚上过来,找到况且,见面就直接说道。

“什么?他们回到京城了?”况且有些吃惊。

“他们都住在哪里,我带人一个个拜访他们,全都抓起来,然后找个名义杀掉。”他马上又杀气腾腾道。

他对这两个门派可是仇深似海,当初在凤阳,差一点就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小君也是死过一次,被他救活了。

那个时候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无奈地任人摆布,现在他手下可是有人了,而且还有正当的名义抓人,锦衣第六卫的大牢还等着开张,迎接第一批客人呢。

“你去抓人?凭什么啊,人家可都是身世清白,履历完整的,没有任何毛病,你用什么名义抓人?”小君摇头道。

“那有什么,就说抓回来协助调查,他们只要反抗,就当场格杀。”况且杀气不减道。

“行不通的,就算你肯冒这份险,不怕过后朝廷治你的罪,你带的人也没法抓到人家,至于说格杀,还说不上谁杀谁呢。”小君哼哼道。

他这么一说,况且倒是冷静下来,的确护祖派有许多顶级高手,甚至是绝世高人,当初连慕容嫣然也是落了下风,只是苦苦支撑着没有倒下就是了。他手下那两万精兵打仗或许还能应付一阵,对那些高手就不行了,尤其这是京城,不可能用重骑兵突击来攻击敌人。空空道门的人更不用说了,他们真要想藏起来,没人能找到他们。

“你这消息准确吗?是亲眼所见?”况且问道。

“当然,我亲眼见到的,当初他们许多人可是跟在老子屁股后面追了上万里的,我还能认不出来?”

“那他们没对你下手?”况且倒有些担心了。

“没有,他们好像也有所顾虑,不知什么原因,看到我就像没看到似的。我们道门的那些人也是一样。”

“这倒是奇哉怪也。”况且纳闷。

他原以为这些人从海外回来后,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反扑,没想到他们居然偃旗息鼓了。这可不像他们的风格啊,难道如此成熟了。

须臾,慕容嫣然和周鼎成来了,九娘也破天荒地参加了聚会,大家坐在一起,共同参详此事。

他们当时都在凤阳,也都是那件公案的见证人,小君不但丢了一次命,还丢了记忆,至今找不回来,时不时的要经受剧烈头痛的折磨。

“依我说还是先下手为强,现在况且手里可是有权,咱们有正当的名义出手,先把他们一个个杀掉再说。”九娘最小,杀气却是最重,她跟况且想的一样,先发制人。

“不行,京城不许发生江湖大战,这是各派的共识,谁也不能超越这道底线。”慕容嫣然摇头道。

“都是谁制定的这规律?”况且问道。

“没有谁,是大家不约而同遵守的,既然是京城里,总要给皇上和朝廷面子。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各派理念虽然不一样,但绝不能因内乱引来外患。”慕容嫣然道。

况且点点头,他没想到,江湖派系争斗也会顾及国家安危存亡,这也是他们和邪教的根本差异。

“那就派人盯着,等他们出城后,一个个杀掉。”况且毅然道。

他不是杀心重,而是知道这些人是死敌,不除掉他们就是对自己和家人亲戚朋友的生命不负责,杀掉他们只是自卫。

“他们既然敢进城里,而且没隐藏行踪,自然是有足够的防范。这件事莽撞不得,还是继续旁观,把各方面情况都弄清楚再做决定不迟。”慕容嫣然道。

况且叹息一声,既然慕容嫣然坚持如此,他也没办法了。

“我过来倒不是为了对付他们的事,而是为了你的大事。”小君道。

“我的什么大事?”

“你不是要去塞外吗?原来就愁着怎么才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地出塞,现在是完全不可能了,有这么多高人在城里,焉知外面就没有他们的人,或许人家正在张网以待,等你一头撞进去呢。那样的话,你别说出塞,连边关都到不了。”小君道。

“实在不行的话,公子不用去了,待在北京城里指挥,我带人去即可。”慕容嫣然道。

“我也去。”九娘举手道。

“你当然得去。”慕容嫣然摸了摸弟子的头笑道。

“不行,这次被他们吓住了不敢去塞外,那年底去沿海呢,难道也因为害怕就躲在京城?那样的话,皇上直接就会要了我的脑袋。”况且道。

“那就带着大军一路演练,到了边关后找机会出去。有两万大军跟着,他们总不会在内地公开杀官军的,尤其还是锦衣卫的人马。”周鼎成出主意道。

“嗯,这主意倒是可以考虑。”慕容嫣然也点头。

带着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一路演练过去,的确没人敢妄动,就算那些人武功再高,对付两万人也未必敢动手,更不用说杀害锦衣卫人员必须承担的后果。

“另外,塞外白莲教的人也有重要人物来到北京城。听说是为了那五个刺客的事,那五个刺客原来是白莲教的什么圣使。”小君又放出一条重磅消息。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众人皆惊讶不已。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小君一副不足为外人道的神情。

大家都不理他的自恋,不过没人怀疑他的消息,小君的确是有一些特殊的手段,而且还是天生的,并非后天修炼出来的手段,具体都是什么,他从来不说。

“他们都要做什么啊,全挤到一块来了。”况且感觉事情不简单了,说不定就是一场暴风骤雨的前奏。

“看来有必要让锦衣卫的人进入警戒状态了。”他定了定神,沉静道。

其他人都笑了,什么警戒状态,不就是要公报私仇嘛,想要盯死那些人,只要找到破绽就下手,不过人家既然敢来,就有人家的底气,哪有那么容易被你抓到的。

“也是个办法,我明天进宫里找一下张鲸,看看能不能让他借皇上的名义给顺天府、九门提督都发个旨意,让他们进入戒备状态。”周鼎成道。

“没用的,护祖派在朝廷中上层可是盘根错节的,关系比咱们深厚得多,九门提督和顺天府、都察院里都有他们的人。”慕容嫣然苦笑道。

“那白莲教呢?咱们总可以动吧。”况且不甘心无所作为。

“那倒是可以,前提是能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慕容嫣然道。

这实在也并非是容易的事,那些人本来就是中原人,他们进入内地后如鱼归大海,想要查找根本无处入手。如果要查异族人,倒是容易很多。

“不行,不管怎么说得动起来,不能让他们这么安稳的待着。”况且道。

“动起来,怎么动?”周鼎成问道。

“我还没想好,只是不能让这些虎狼在旁边监视着我们,我们干坐着什么也不干,等他们动起来,就晚了。”况且道。

“想法是好的,就是很难有有效的对策。”慕容嫣然最是好战分子,却也不敢打破各派在京城的共同约定。

“以我自身为饵,钓他们出来。”况且想了想道。

“以你为饵?不行啊公子,这太危险了。”慕容嫣然道。

“有什么危险的,本来我可能就是目标,与其被人天天瞄着,还不如让他们爽快动手,咱们正好借机出手反击。”

“他们不会动手的,至少在京城里不会。”慕容嫣然道。

“那两个刺客不是对我动手了吗,你们也亲眼看到的。”况且道。

周鼎成连连点头,慕容嫣然还在思考。

“既然说他们是白莲教的,当然不会管这些约定。那就先拿白莲教开刀。再想法让别的派系动起来,好一并下手。”况且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借力打力

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凤阳事件的亲历者,况且担心护祖派和空空道门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掠走他们逼问口供,毕竟当初发生了那桩惊天动地的事情,这两个门派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查明真相。

况且本想这是一次与各门派摊牌的机会,不曾想江湖上居然还有一个公约,要给皇上面子,不在京城搞大规模争斗。照这么说,倒是他多虑了,那些人回来可能是休养生息,并非冲着他而来。

他们两派先是在凤阳大伤元气,然后追赶小君上万里,不可能损失不大,最后被骗入海外,最后能回来的一定都是功夫最高的高手,一般人可能都死在海外了,就是回来估计也是九死一生,必须重新修整。

慕容嫣然带着九娘回去了,剩下三人开始喝酒。

“小君,你没有危机感吗?”况且问道。

“危机感?那是什么东东?”

“就是感知到危险的临近啊,那些人真就会老实了,不会再兜着你屁股追杀上万里?”况且喝着酒问道。

“当然会,那是不用想的,不过我这次忽然有种感觉,那些人现在是不是把目标对准你了,那样的话我也就没有危险了。”小君哈哈笑道。

“我说你损不损啊,这不是嫁祸东吴吗?”况且并不害怕,怕也没用。

“跟我有嘛关系,又不是我要这样的。怎么样,你可是危机感十足吧?”小君笑吟吟道。

“的确有危机感,可是我一点也不怕,不知道为啥。”

况且承认,听说这护祖派和空空道门进入北京城,他的确蓦然间感受到了危机,那些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自己却可能要面对一堆。

他这里能指望的也就是慕容嫣然和小君,对上那样的高手,周鼎成和九娘都只能沦为看客,他当然就必须是主要受害者了。

“不如我出去放风,就说你是先皇的私生子,证据确凿,他们是不是就不敢动你了?反正坊间也有议论。”小君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

“胡闹!”况且气得要命。

周鼎成啥也没说,只顾哈哈大笑,豪饮了一大杯。

春暖花开,栀子飘香,本来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现在却被这条坏消息大煞了风景。

况且想动起来,却找不到好的办法,他也没法找到那些护祖派的人都藏在哪里,不然真的会带人挨家挨户做一次拜访,就是不动手也得先混个脸熟啊。

至于空空道门的人他就不做此想了,根本找不到,除非小君下大力气找,可是让小君对自己原先道门的人下手,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心理障碍吧。

“白莲教的余孽进城了,有几个大人物。”况且一早去了锦衣卫总部找到刘守有,告诉他这个消息。

“消息准确?”刘守有神情一振。

“当然,有人亲眼看到了。”

“好,知道都是哪些大人物吗?”

刘守有不怀疑消息的准确性,那三个刺客的消息就是况且提供的,可惜他没能亲手抓住,还是让况且立了大功,当然他也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详细的情况还不知道。”况且摇头。

“好,我把所有人手都派出去,尽快查明白他们的踪迹,来个一网打尽。九门提督和顺天府那里我也通知一声。”

“算了,咱们自己动吧,听说这两个衙门里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况且委婉道。

“哦,对对对,咱们自己来。宫里我也说一声,让他们再加派人手过来。你怀疑的有道理,上次张开大网抓捕那三个刺客,却让他们凭空跑掉了,我还奇怪着呢,你这一说倒是对上了,那两个衙门可能真有嫌疑。”

白莲教是朝廷的死敌,锦衣卫缉查他们当然是职责所在。

况且只是练兵了,还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这次缉查的事只好让刘守有行动,至于功劳什么的他当然不想,他要的只是抓住白莲教这根线,把护祖派的人顺藤摸瓜牵进来。

他倒没有怀疑护祖派的人跟白莲教有牵连,只是不这样的话,没法兴师动众的做事,只要能抓到一些白莲教的人,他就有办法把护祖派的人牵连进来。

到了锦衣卫的地头,说你有罪就是有罪,没罪都是罪,人人都有罪,怎么就你没有?

跟刘守有交代完后,他就去了大校场练兵,戚继光已经回到了蓟镇,那里形势也变得有些紧张了,他得回去镇守边关防备万一。

所幸该传授的训练方法都已经传授了,现在就是按照戚继光教的办法日益训练。

上午演练的是骑兵冲击一字长蛇阵。

担任骑兵冲击的是两府精兵,他们的任务就是突破一字长蛇阵。

在一片开阔地上,两府精兵发起冲击,四百多匹马践踏在地上,如同雷鸣一般,声势骇人。

这种骑兵的短促冲击对于步兵是最难防御的,当年岳飞创建的拐子阵,就是选择勇敢的步兵冲到马的前面,专门用大砍刀砍马腿,马腿断了,马背上的骑兵自然就摔下来,到了地面上,骑兵的战斗力就不如步兵了。

听上去容易,可是盯着骑兵的巨大冲击力滚身到快速行进的马匹前,特别危险,可以说是命悬一线,真的需要巨大的勇气不怕牺牲的精神。

这种战法让况且想到那些拿着*包、集束*冲到坦克前炸坦克的情景,其实真还差不多,都是舍命突击敢死队的活儿。

不过戚继光改进的一字长蛇阵经受住了考验,把两府骑兵生生给顶住了。这当然也是用的骑兵数量少,骑兵只有四百,一字长蛇阵却用了三千人。

数量上虽说差了七倍多,但是如果不是使用阵法,三千步兵真还未必能抵挡住四百精锐骑兵的冲击,骑兵一个军团也就是一万人上下,步兵却可以编成十万人,二十万人。

塞外游牧民族的精锐骑兵几乎从未超过过五十万,太多就供养不起了,而中原帝国的兵力却可以达到两百万,可是历史上中原帝国对塞外的战争大多采取守势,而且还败多胜少,就是因为步兵跟骑兵交手时毫无优势,必须采用阵法才能减少损失。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历代也就没必要花费无数的人力物力不断地修筑加固长城了,单比兵力的数量,中原帝国的兵力总数始终都能占据绝对的优势。

两方演练完毕,又都归队站好队形,他们这种实兵对抗演练已经开始一阵子了,今天主要就是演练给况且检阅。

“嗯,还不错。”

况且点头道。他看得出来双方都非常卖力地演练,就跟实战差不多,没人故意防水,也没有人弄虚作假。

“大人,我们的人太少了,而不是我们不够强。”孙虎抱委屈道。

“你委屈什么,这只是检验阵法抵御的强度,又不是检验你们这些人的能力。”况且道。

孙虎听况且这样说,才满意地笑了。

最近一些日子,两府精兵总是受那些步兵嘲笑,说他们名不副实也不过如此,真要打起来,他们完全可以吃掉两府精兵。

两府精兵自然反唇相讥,说是人数上不成比例,要是一比一的话,什么一字长蛇阵,肯定被他们冲击的七零八落。

况且也听到这些言论,没有理会,这些步兵都是学员,以前被两府精兵修理的很惨,也应该让他们出口气了。至于两府精兵的怨气,他根本不理会,人不能总占上风,吃点亏有好处。

随后还是对阵演练,各种阵法结合、各种阵法对抗,步骑结合,步骑神机营结合等等,况且最振奋的就是看到步兵、骑兵还有神机营的火铳手火炮都配合在一起的阵势,的确有无敌的气势。

三个火枪手?呵呵。

火枪手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火铳手?他觉得应该是如此。

在那个时代,欧洲列王都在彼此征战不休,火铳虽然大量使用,比例应该还是不大,更多的可能也是大枪长矛和弓箭手,火铳手也就格外荣耀,被美称为火枪手吧?

什么枪骑兵,龙骑兵的,应该还都是使用长枪的骑兵,过后才慢慢都有了火铳乃至后世的马枪。

况且一边看着,一边遐想着,思绪从北京城郊跨越到了当时的欧洲,可惜他对这个时期的欧洲史并不熟悉,不是他看书不多,而是这个时期的欧洲史不仅很乱,而且造假现象严重,有不少都是后世伪造虚构出来的历史。

如果全国的军队都拥有如此的装备,如此的阵容,又当如何?

可惜,这只能是幻想,每年的国库收入,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只能供养十万这样的部队吧。塞外的精兵一般也就是十几万不到二十万,不仅是人口基数的限制,更是财力的限制。

一般来说,十个人供养一个兵是比较恰当的比例,如果非常时常,可以增加一倍,也就到顶了。大明朝两千万人口,最多也就能供养两百万的兵力,但要精良还是做不到。

看到自己拥有的力量,他心里有了底气,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戚继光为何还是一点不看好自己将来的任务,难道倭寇海盗真的那么难打?能把自己如此精良的军队吃掉?

现在他的左右雁翅排开两行刀斧手,刀手佩戴的还是绣春刀,斧手还真是佩戴着金色的小斧头,况且最初看到时有些啼笑皆非,这不是上海滩上的斧头帮吗?

虽说他看三国等历史小说,都说军营里都有刀斧手,实际上真的有没有他也不知道,这事他没问过戚继光,可是即便有执行军法的行刑人员,也不一定非得用刀斧吧?尤其这些金色的小斧头,挥舞起来观赏性远远大于实用性。

当然这些刀斧手也是发给了真正的大斧头,而且还有十对斧钺,据说是以后立军门要用的,还有长戟,也是插在军门的大门上,所以军营的大门又叫戟门。

第二百二十章 一窝地老鼠

斧钺自古就是行刑的工具,所谓斧钺加颈是也。不过况且只是知道皇上上朝和出行时,仪仗里的确有斧钺,还有金瓜等物,寓意什么不详,估计是代表皇权至上,神威不可侵犯,否则就要接受刑罚吧。

那些可不是摆设,真是能砍头的,曾经有不少大臣在大殿上可是领受过金瓜的恩赐的。

皇上仪仗队里的卫兵的刀矛倒是假的,都是木头做的,这些刀矛本就是撑场面用的,不给他们真正的刀矛是怕他们中有人行刺,虽说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还是要防备万一。

况且想象着自己将来立下军营,扎下帅帐时的样子,大门上插着长戟,帅帐进门处就是一对对斧钺,两旁还有一千名刀斧手,怎么看都是鸿门宴啊。

据说当初胡宗宪督兵围剿倭寇时,到他军帐里的巡抚、大将等人无不战战兢兢,大将们都膝行而前,估计就是被那种阵势给吓的。

况且看重的可不是这个,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而且也不亲民,官兵团结如一人,这才是他要打造的军风。

他给工部发文,要求特地打造了一批铁丝网,工部的人气的咆哮,说他要求太多,工部简直成了他的军备加工厂了。

当时立军营,外面都是掘壕引水注入,作为防御的第一道关,然后是铁蒺藜、扎马这些阻拦马步军的冲击,后面才是军营的木栅栏,可是况且还是想要铁丝网围在周围,到时候铁丝网后面就是弓箭手和火铳手,管他多少敌人来犯,都要躺在铁丝网的下面,无法越雷池一步。

工部尽管咆哮,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他给的图纸打造出来,这东西并不难做,比铁蒺藜工艺简单多了,就是耗费了不少铁。

况且下一步最想做的就是自己如何配制*,虽说民间制作鞭炮用的*都可以拿来用,但跟军用的还是有很大差别。

现在火铳、火炮数量不算少,毕竟派上用场的机会不是很多,可是*如果需要从京城输送,将来供不上的情况就是必然的。

这些都是暂时做不到的,工部在这方面控制非常严格,想挖到足够的工匠很难。

不过他对那些大斧头倒是喜欢,以后自己这支人马可能就是需要独立作战的军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必须的事,工部也给了相应的物资,这些大斧头就是在山林里砍出路径用的,掘壕的铁锹、扎筏子的工具也都发下来了。最让他好笑的是还有几百只大型的皮囊,这是充气后可以度过不太宽的水域用的,至于马匹只有用筏子渡过去。

宋标玉斧,元跨革囊,看来明朝还是有许多元朝的遗风。

刘守有行动起来还是有霹雳之风的,一天里就把北京各个坊区全都监控起来,主要就是监视那些外来人员。

宫里听说白莲教余孽又有大人物进城,也是非常重视,连大内侍卫都派出两位,巡查全城。

高拱、张居正的随从里也有大内侍卫混入其中,唯恐白莲教的高手对他们行刺,这两位可是皇上的心腹智囊,损失哪一位都是不可承受的。

不过一天下来,也没能发现一个白莲教的人,没人奇怪,白莲教的人就像地老鼠一样,想要挖出他们是不容易的。

锦衣卫针对白莲教的缉查一直就没停止过,始终都知道有他们的人潜伏在京城,就是没法找出来。反之,朝廷也始终有人潜伏在漠北,有时也会传回一些情报,不过情报的质量都不高,细作接触到的鞑靼官员层次太低了。

入夜时分,一个屠户收拾着白天没卖出去的羊头、羊蹄子,还有一角羊肉,回到了自己住的低矮的房间里。

外间灶台上一口大铁锅里,正炖着大块大块的羊肉和骨头,一个婆娘带着在学徒的在灶下不断填柴火。

“快要好了吧?”

“马上就好了。”婆娘头也不抬地答道。

她很愤怒,也很恐慌,丈夫怎么总是三五不十的冒出一堆亲戚来,每次来都要把他家准备卖的羊吃掉很多,虽说走后也会留下不少银两,她还是不喜欢。

这不是钱的事,她感觉这些“亲戚”很怪异,白天不出门,只是在地下的窨室里待着,有时还吟唱着什么听不懂的咒语,这更令她害怕。

只有晚上她睡下后,那些人才会从地下走出来,有时也会出去,甚至还有人会来,进进出出的很频繁。

来的都是什么人她不知道,问过丈夫几次,得到的回答却是扇在脸上的耳光,丈夫还威胁她,如果敢在外面乱说话,就把她杀了放在肉案子上当羊肉卖了。

她怕的要死,知道丈夫不是吓唬她,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屠户没看自己的婆娘和学徒,自己走进地下的窨室。

如果他的婆娘走进来,肯定会大吃一惊,窨室里根本没有人,只有挂着的几排羊肉。

屠户走到最里面,在墙壁上摸弄了几下,那面墙壁竟然像门一样旋转开了。

里面是一间比外面的窨室大几倍的屋子,在地下挖掘这么个房间可是要花费大力气的。

“给大长老请安,给殿下请安。”屠户手放在胸口上,躬身拜道。

“不用多礼,你也辛苦了,过来坐。”

说话的正是那位白莲教的大长老,他此时没有穿着黑衣,更没有带面罩,只是一个穿着普通的老者,这种人北京街头多的是,尤其在这阳光灿烂的季节,每天都要出来晒太阳。

大长老不想享受这个,在大草原上,多得是阳光可以沐浴,他根本不缺这个。

“不敢,小的只是来说一声,饭马上就好了。另外外面风声很紧,好像朝廷的鹰犬都出动了,连小人这里他们都来过几次了。”屠户道。

“你那个婆娘和学徒还可靠吧?”大长老问道。

“大长老放心,他们绝对不敢对外人说一个字的。”屠户心里有些紧张。

“那就好,我们不会在你这里待久,夜里就会到别的地方去。”大长老道。

“大长老请放心,这地方非常安全,从没出过事。”屠户急忙表忠心。

他希望这些贵客能在这里多待些日子,那样的话,临走的时候会有很丰厚的赏赐。他在外面买羊肉不过是给人看的,赚不了多少银子,他这些年都是靠这些来往的过客赏赐的银子过活。

所以他才不在乎一个婆娘,不行杀了再花钱买一个就是,偏僻山村里很容易买到女子。

大长老懒得和他多话,挥手让他出去。

这里没出过事,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地方出过事?出过事的地方早都被铲平了。

他们一行人也是倒霉,本来要去勾当一件大事,结果在街上就看到了一群的锦衣卫人员还有一个大内侍卫,他们不怕那些锦衣卫的人,却怕被大内侍卫看出破绽,只好紧急转入地下,恰好这附近有这屠户一个据点,就暂时委屈的躲在这里了。

那面墙又合上后,圣女才开口道:“大长老,看来咱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不然大内侍卫不会轻易出动的,锦衣卫看来是倾巢而出,分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大长老点头,肯定是这回事,虽说护祖派的人也在城里,可是人家跟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是一家人都不为过,朝廷要全力针对的只有他们白莲教的人。

“消息怎么会泄漏出去的?不会是那个罗鬼子故意泄露给朝廷的吧?”大长老身边一个人道。

“按说不能,不过罗鬼子不能以常理测度,也难说不是他干的。”

大长老对罗西是一百二十个不相信,要是在塞外相遇,说不得要好好算算账,只是在这里,只好暂时先咽下这口气。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咱们落到朝廷鹰犬手上,他岂不也危险了?他可是刚刚跟咱们商量要一起对付朝廷的。”圣女皱着眉道。

“他说的那些话也未必是真的,不行,我们还得出去,我得找到他们护祖派里说话靠点谱的人好好谈谈。”大长老道。

罗西在护祖派里地位尊高,可是他的话就根本听不得,满嘴跑大象的主儿,如果只是满口谎话倒也没什么,偏生他的谎话听上去每一个字都像是真的,最后却被证明是无比悲催的坑儿。

过了一会儿,屠夫又走了进来,端着大盘的羊肉骨头,又拿来一叠叠的碗筷刀叉,还有几坛子老酒。

拍开一个酒坛子的泥封,闻着酒香,大长老笑了:“多少年了,又能喝到老酒了,倒是真想念这味道啊。”

他们在草原上喝的都是马奶酒、烧刀子甚至还有青稞酒等,老酒陈酿却是很少能喝到。虽说从内地购入不少美酒,毕竟路途遥远,运输太难了,哪怕他是首脑人物,也不能像内地的人那样天天喝到并不算太好的老酒。

“大长老喜欢就多喝些,小的也是最喜欢喝这种老酒了。”屠户谄媚道。

别看他每天都杀羊屠牛,一身的血腥杀气,街坊四邻都怕他三分,他却是知道,眼前这些人任何一个,杀死他都只需要动动小手指头。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抓捕圣女

这些人把最好的羊肉和骨头都调给大长老和圣女,然后才按等级继续分其余的肉骨头。

他们大口啃着羊肉,喝着酒,用一块块烙饼沾着肉汤吃下去,就是圣女和她的几个侍女,看上去清纯秀丽,吃相却也差不多。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每个人都全力以赴对付碗盘里的羊肉和骨头,一块块骨头被剔除的干干净净,就是扔给饿急眼的狗,狗都得流泪跑开,太干净了。

最后,肉吃光了,骨头也都啃干净了,大家开始喝羊汤。

这一口大铁锅里炖的一头羊基本都吃光了,这些人还感觉有些没吃饱,毕竟在大草原上敞开吃惯了的人,胃口早都撑开了,进入内地真还有些不习惯。

“大长老,您说咱们五个圣使会不会被罗鬼子坑了,他们一般不会私下里接活,除非是他们相信这样做对本教有益。”圣女显然吃肉的时候脑子里也没闲着。

她此番进入内地只是熟悉一下情况,圣女也是需要进入红尘里历练的,大长老就是保护她的人。调查那五个刺客的死亡事件只是快到内地时才接到的任务。

“不好说。这些事胡乱猜测没意义,还是等情报汇总过来就知道了。”大长老继续喝着老酒,显然对这坛很普通的老酒非常喜欢。

“大长老,咱们今晚在这里过夜吗?”他旁边的人问道。

如果要在这里过夜,还需要安排守夜和巡逻的,只是这么点地方,如何安排人手?圣女殿下冰清玉洁,也不应该跟他们这些俗人在一个屋子里过夜啊。

“过了半夜就走。这地方还是不够安全,只能临时躲一下。”大长老道。

他并不害怕,当年他被朝廷的人四处追杀,什么情况都遇到过,若不是有圣女需要保护,他还懒得如此躲藏呢。

北京城墙虽高,却还拦不住他的脚步,在这座城里,能威胁到他的人不会有太多。

上面,屠户和他的婆娘还有学徒,围着一张破桌子,在分吃着一个羊头、四个蹄子,虽说也都是好东西,却不如大块的肉吃痛快。

屠户一个人喝着酒,想象着这次可是来了两个大人物,这次要给的赏银一定要多十几倍了,这些人他也不知道底细,只是把这件事当做生意,把下面的窨室对这些人开放,再提供一些吃喝,就能得到百倍的银子,世上没有比这更赚钱的生意了,可谓一本万利。

婆娘和学徒都不说话,这也是规矩了,只要有客人来,这两人就成哑巴了,唯恐说错一句话,屠户就不是磨刀霍霍向牛羊了,而是挥向他们。

学徒默默地啃完两个羊蹄子,就回到自己又黑又破的屋子里,他关上门,然后忽然眼睛开始发光,如同行走在夜里的猫。

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锦衣卫编制内的人,只不过很小就被派到这里当学徒。

以前他也发现了一些白莲教的人在这里逗留,报上去后,上面都没有抓人,就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大长老、还有圣女,这可是两条大鱼啊。”这人激动得身体有些发抖。

他终于看到解脱的希望了,谁不希望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在街上耀武扬威地走着,他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在这里天天挨打受骂,还要不时忍受那个*不正常的婆娘的骚扰。

他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不久就会有大队人马和许多高手来这里收网,等到那个时候,就是他辉煌归队,功成名就的日子,以后就算什么都不做,这笔功劳足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关于封侯什么的奖赏他知道跟自己太遥远了,也不做这个梦,他只是幻想着能有多少赏银,可以让他在京城里购豪宅、娶娇妻、纳美妾,所有平日幻想的生活就要真的实现了。

他从炕席下面摸出一把尖刀,这是剔骨头用的,用来杀人当然更爽利。不过他不想杀人,只是想在必要的时候自卫,他是细作,不是高手。

“大人,他们还没有出来,怎么办。”

附近一座宅邸里,主人和家属仆役都被赶进一个大厅里严加看管,这里被刘守有临时征用了。

“再、再等一会儿,夜深人静时他们还不出来,就、就攻进去。”刘守有也是兴奋得发抖,说话声音都打颤了。

他根本没想到多年前老锦衣卫都指挥使安排的一个钉子发挥了重要作用,发出了一条让他简直不敢相信的消息。

老成谋国啊,这话真没错,那些老人物做事往往想到几十年之后,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现在街道上都是锦衣卫的便衣,所有出入的人都被抓住,赶到另一个征用的院子里看管着,不许他们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就砍头。

这个关键时刻,刘守有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破坏他大功的事发生的。

还好,这里是贫民区,附近没有权贵,没有富商,也就不存在锦衣卫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所有的人可以任意处置,就是杀死都没关系,家属还得拿着银子去赎尸体。

“消息准确吗,确认过了吗?”刘守有已经是第三次发问了。

“大人,不会有错,跟总部那里的秘档对了三遍,没有任何差错。”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手按在刀柄上说道。

仅仅是锦衣卫的精锐是不够的,所以刘守有特地请来四个大内侍卫。

正是这四个人才让刘守有有些紧张,这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直接可以跟皇上说上话的,要是情报有误,闹出笑话,今晚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一个大内侍卫过来道:“刘大人,不要等了,他们这会儿还不出来,防止他们从地下溜走。发令进攻吧。”

“从地下溜走?”刘守有有些不解。

“刘大人,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以前咱们见识过的。”大内侍卫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了。

“好吧,进攻。”刘守有咬牙道。

大内侍卫虽说地位比他高,但现在是他在主导整个行动,还是要等他发号施令。

随着刘守有的一声令下,几十个身穿便衣,早已埋伏在附近的锦衣卫人员猛虎一般扑向那间房子,他们有的破门而入,有的破窗而入,甚至又更蛮横的,直接撞墙进去了。

屠户和他的婆娘正在收拾着从地下收上来的碗筷盘子盆子,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如果不是刘守有再三命令一定要抓活的,这两位已经是刀下鬼了。

那个学徒兴奋的冲出来,手里挥舞着那把尖刀,大声喊着:“你们总算来了。”

他本来开口就应亮明身份,可是太兴奋了,终于见到同志了,结果喊出这么一句,更加不妥当的是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挥舞着。

结果一道刀光掠过,他的人头飞了起来,这才在半空中大喊:“自己人。”

可惜晚了。

冲进屋里的人没有停留,直奔地下的窨室,可是冲进去后却傻眼了,里面只有几排悬挂的羊肉,没有任何人。

“大人,里面没有。”一个锦衣卫千户脸色难看的向跟着他们冲进来的刘守有禀报。

外面四个大内侍卫没有凑这个热闹,他们分别在周围占据四个角,防备有高手冲杀出来。

“不可能,仔细搜查。”刘守有大叫。

“咱们的人呢?”刘守有大喊着。

“这个……他手里拿着刀,还向咱们挥舞着,没有亮出身份。”一个锦衣卫人员提着一颗人头嗫嚅道。

“蠢货。”刘守有差点气疯了,也不知是骂那个学徒还是那个杀了学徒的人。

“他们就在这里,不可能飞上天去,仔细搜,掘地三尺。”刘守有大声吼着。

另一边,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开始逼问那屠户,屠户也老实,在刀刃按在脖子上时,把里面的密室说了出来,还提供了机关的打开方法。

“攻进去。”刘守有挥刀大喊。

里面在刘守有发出攻击令的同时,大长老就感知到了,他感知到的是四个大内侍卫的气势。

他一直没敢放出自己的神识搜索周围,害怕被人发现藏身之处,四个大内侍卫准备攻击的刹那,把周身气势都放出来,被他被动感知到了。

“他们来了,咱们快走。”大长老变色道。

“怎么可能?”圣女更是花容失色。

“出了叛徒。”大长老马上意识到这一点,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个叛徒其实是细作,是锦衣卫安插进来的间谍。

“大长老和殿下先走,属下等人断后。”大长老身旁的两个人主动请缨。

“也好,尽量拖上一阵,然后安全逃走,汇合地点以后会想法通知你们。”大长老说了一声,就带着圣女和一些人走向里面的一堵墙,他在墙上拍了几下,墙壁就像进来的那堵墙一样旋转开来,露出里面的一条通道。

大长老让一人领着圣女和侍女先进去,他守在外面,直到安排走的人都进去,他才最后走进去。

墙并没有复原,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的,不过这条通道看上去倒像一口能吞噬人的黑洞。

第二百二十二章 坐等封侯

外面的墙壁打开后,两个锦衣卫的人员就迫不及待冲出去,可惜迎面刀光闪烁,五个白莲教的人围成半圆,挥舞着手中的砍刀。

先进去的两个人惨叫倒下,后面更多人冲进来,有的是想要杀敌立功的,有的人则是被后面的人挤进来的,双方短兵相接,混战在一处。

外面正在四周房脊上警戒的大内侍卫发现了地下的动静,他们从房顶上扑下来,直接钻入了地下,他们不管是自己人还是白莲教的人,一路冲过去,所有人都感觉身上一紧,根本动不了了。

五个身上已经带伤的白莲教的人随后被稻草人似的扔了出来。

后面的人不敢大意,一拥而上,把这五个人用绳子捆的结结实实,如同屠夫捆住待宰的生猪。

四个大内侍卫手中并没亮出武器,只身直接冲进通道里去。

他们冲到通道的尽头,却发现通道变成了三个,通向三个方向。他们互相交换一个眼色,然后分别从三个方向冲进去。

等他们冲出三个通道会合时傻眼了,眼前的通道变成了九个。

此时刘守有也带着大批锦衣卫的人冲过来,看着眼前的九个通道也是全懵逼了。

“九个通道的尽头就是十八个,然后是三十六个,直到七十二个才会归一。”一个大内侍卫叹道。

“那就每个通道都派人搜索!”刘守有声嘶力竭道。

“不行,我们进去还有把握出来,你们这些人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这些通道对他们来说是逃生的通道,对你们就是活生生的陷阱。”一个大内侍卫叹道。

刘守有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一凉,看来这次是扑空了,可惜是只差了一步。

他当然不会认为藏在这里的人就是外面的五个,那明显是悍不畏死做自我牺牲的,为的只是拖延一时半刻,主要人物已经逃走了。

“难道就没办法了?”刘守有眼巴巴地看着四个大内侍卫。

“也不是,既然知道他们来了,想出去就难了,明天只开四个城门,我们每人坐镇一个城门,他们就别想出城,然后咱们慢慢寻找他们,慢慢跟他们耗,他们不会在地下过一辈子。”一个大内侍卫道。

“嗯,这办法最好不过了。”另一个大内侍卫赞同道。

刘守有无奈,他虽说是负责这案子的,却也知道关键还在于这四位高手,不然自己这些人遇到真正的高手,别说抓人,根本就是自送人头的主儿。

“先撤吧,我们还得回宫里,皇上等着听消息呢。”四个大内侍卫也不多话,直接走人了。

刘守有只好宣布收兵,这里当然也留下一部分人把守通道。

回到北镇抚司后,他把所有抓到的人都关在牢里,可惜要审问时却发现五个白莲教的干将居然集体自杀了。

刘守有摸着脑袋,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自杀的,分明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的,捆着他们的绳子也没有半点松弛的迹象。

“妖法。”一个锦衣卫的百户面带惧色道。

“审那个屠户,还有他的婆娘,从他们嘴里挖出所有东西来。”刘守有吩咐道。

他随后走了,这里马上就要变成血淋淋的地狱,他都不忍听这里发出的声音。

那个婆娘被抓到的时候已经吓傻了,这些凶神恶煞似的审讯人员还没给她上大刑,人已经活活吓死了。

那个屠户倒是胆子大些,可惜反而吃尽了苦头。

临到早晨时,他的身体已经分离,跟他往日肉案子上分开的一头羊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还活着,苦苦地想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痛快地死去,偏生就是死不了。

刘守有审查着口供,反复用酷刑逼供了几次,没有大的出入,应该就是这样了。可惜屠户知道的情况太少了,只有一点是最大的收获,那就是他认出的六七张画像,从而可以认定白莲教的大长老萧衍峰亲自来到京城了,另外一个重要人物竟然是白莲教的圣女。

刘守有被这消息震惊的差点跳起来,随后就又是兴奋的发抖,这可跟当初找到那些人时候的发抖不一样,这次更兴奋,抖的更厉害。

随后又有好消息传来,那些人虽然从地下逃脱了,不过在城里某个地方发现他们的一个据点,而且里面有动静,应该就是昨夜逃走的人逃到了这个据点。

“发现他们的踪迹了。”刘守有第二天上午找到况且,兴奋地道。

“找到了?他们在哪里。”况且也没想到刘守有的效率如此之高。

“他们躲在一个据点里,我们的人在盯着。”刘守有兴奋的不停搓着手。

他也知道皇上有封侯令,不只是杀掉白莲教主赵全,还有他手下的几员大将,这次进入北京城的就有两个人的悬赏符合封侯一条,一个是白莲教的大长老萧衍峰,一个是白莲教的圣女。

这位萧衍峰原来是中原有名的武术宗师,后来加入了白莲教,成为一方悍匪,当初官军死在他手上的可谓是堆积如山,此人血债累累。

那个圣女是白莲教的精神象征,抓到她或者杀掉她都能对白莲教教徒造成巨大的心理打击。

在刘守有看来,这些人简直就是专门给他送来封侯悬赏用的。

锦衣卫人员既不是纯粹的武官,却也不是文官,虽说历代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归于文官行列,没有封侯的,而是加宫保,不过这次皇上为了铲除赵全这些人,可是提高了赏格,不限制受赏人的身份。即便是一介平民只要能杀死赵全,一样可以封侯。

“兄弟,这次可是两个封侯的指标啊,只要能抓住他们,两个侯爵的爵位就到手了。你放心,这是你首先发现的,侯爵爵位少不了你一个。”刘守有大方道。

他如此大方也是有原因的,怕况且乱来会坏了他的大事,还不如安抚住况且,让他老实等着分赏。

“我对这个没兴趣,大哥还是想法先抓住他们才行。”况且笑道。

“你看,这个就是白莲教悍匪萧衍峰,这个是他们的圣女,蒙着面纱倒是看不清相貌。这个是……”

刘守有没有说出昨晚的事,不过倒是拿出一张张画像给况且看。

况且仔细看过,然后记在心里。

“既然发现了他们,怎么不收网,不怕夜长梦多吗?”况且道。

“跑不了他们,但是他们现在主要在地下活动,这些龟孙子,把地下坑道挖的四通八达,咱们的人进入到里面就转向,根本没法追捕,只好在地面上盯着,等他们一露头,就开始收网。”刘守有恨恨道。

“他们在地下?”况且不解。

刘守有给他解释,这些白莲教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城里的地下挖掘出一条条的坑道,通向他们的各个据点,还有一些是迷惑追捕的人的,指向的都是死胡同。只有真正了解地下坑道地图的人才不会走错。

“他们还有这一手?”

况且真的叹为观止了,在地下挖掘如此大的工程,要费多少力气啊,关键是还得保密,不能被街坊邻居发现,可见难度之大。

“他们得有多少人藏在城里啊?”况且现在真的不相信这是什么余孽了,分明是非常强大的一支力量。

如果这是余孽,他们全盛时又是如何的阵势?

“难说,多少年来,就一直想摸清他们的底儿,却从来也没能做到。”刘守有道。

“既然是这样,咱们多派人马进去,然后逐个坑道开始搜索,不就可以把白莲教的地下网络一下子捣毁了吗?”况且道。

“没那么容易的,他们可不只是会挖坑道,里面还有各种机关布置,可以随意关闭打开坑道,也可以把许多坑道堵死,如果派多人进去,他们把人引入一些坑道,然后封闭上,那些人也就得全憋死在里面了。他们还有各种毒烟、迷雾甚至一些妖法,防不胜防啊。”刘守有道。

“那他们要是待在地下,咱们岂不是无计可施?”

“也不是,不过我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另外这是京城,万一弄得四处塌方,说不定对京城的风水有影响,这可是大罪。所以还是等他们钻到地面上来再抓,他们不可能在地下过一辈子,总要出来的。”刘守有胸有成竹道。

况且对能顺利抓到白莲教的首领并不抱多大希望,他不了解内情,却也知道人家肯定不是不远万里给刘守有送人头、送封侯资格来的,既然敢跨进北京城,也就有把握走出去。不然人家也就不会来了。

他让刘守有安排这些,就是动起来,只要各方面都动起来,他的机会就来了。

他要对付的主要目标可不是白莲教,而是护祖派,如果能顺势把空空道门牵扯进来再弄几下,就更爽了。

“白莲教的首要人物的档案咱们都有吧?”况且问道。

“当然有,你需要的话,叫人给你送去一份。”刘守有道。

“需要,主要人物的档案画像都需要,越详细越好。”况且道。

不多时,一个吏员拿来一个箱子,里面是几十份档案,况且拿着箱子就回自己的衙门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伏击护祖派

“把这些归档,设为机密文件,没有我的同意不得调阅。”况且把箱子交给周鼎成,交代道。

这里现在在周鼎成的筹划下,已经初步上了规模,人员比原来多了几倍,办公的基本需求已经达到了。

“什么文件啊,本指挥使大人都无权调阅?”赵阳走进来,兴冲冲道。

被任命为正式的锦衣卫指挥使后,赵阳一直都很兴奋,官职也不是很高,可是体面啊,尤其是一身的飞鱼服、绣春刀,走在街上倍加引人注目,就连去各种风月场所,人家都高看两眼,这两天包名妓的价钱都打了对折,人家害怕他借着锦衣卫的名义搅局。

“指挥使在本卫属于基本办事人员,二哥,你的官还是小啊,以后官职前面不加个都字都没脸出去见人啊,努力吧,二哥。”况且拍拍他肩膀笑道。

“我知道那是做白日梦,你小子诚心打击我是不是?”赵阳气的直瞪眼。

指挥使上面还有两层才到都指挥使这一级,分别是左右都指挥佥事和左右都指挥同知,有时候都指挥使下面还会安排左右副都指挥使,这就是隔着三层了。不过左右副都指挥使不常设,只有锦衣卫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指挥人员实在不够时才会设置。

“所以还是咱这个参赞军务好,赵二,要不你改文职吧。”周鼎成也跟着挤对他。

“一边去,我一生下来就是武官的材料,也就是生不逢时,要是生在开国那会儿,怎么着也得封公啊……”他口若悬河地说着,非常投入,猛然觉得不对,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听众没了,况且和周鼎成早都走开了,他愣是对着空屋子演讲了半天。

况且和周鼎成来到另一个房间,况且跟他说了刘守有说的事。

“你怎么看?”况且问道。

“刘守有说的有些对不上号,可能是不想咱们介入吧。”周鼎成皱眉道。

况且点点头,他也是这种感觉,他倒是没怨言,上次那三颗人头的事,他因为需要造假,不得不把刘守有排除在外,这次人家不带他玩,他也说不出什么。

“你一会儿找咱们的人,就说我说的,要求他们盯紧护祖派在城里的所有人,还有相关产业买卖,如果发现有任何白莲教和护祖派有牵连的事,马上报给我,我需要一个突破口。”况且道。

“这个牵连具体指的是什么?”

“什么都算,哪怕是白莲教的人向护祖派的人问路,在护祖派的店铺中买一包蜡烛、一袋米、一包盐,哪怕他们两派的人只是碰巧在一家酒楼上喝酒吃饭,就都算牵连。”况且发狠道。

“这……”周鼎成都懵了,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我知道那些大人物还看不起我,总是跟我玩太极功夫,把我当小孩子敷衍、哄着玩,这次我要拿到他们公开抗命的证据,对付白莲教他们不热心不要紧,对付护祖派他们如果还是阳奉阴违,可就是背叛了。”况且道。

“好吧,估计上面的人还是老样子。”周鼎成也不抱任何希望,他在上面碰的软钉子太多了,相反在宫里却是一路绿灯,没碰过钉子。

“没关系,这些都会记在账本上,以后有机会跟他们算总账。”

况且不知道这些大教派往勤王派里钻有什么好处,但他也能猜想出一定是有好处的,即使他将来掌控了更大的局面,也没法推倒这些百年不倒的大教派,不过只要有朝一日他掌控了勤王派,这些人就甭想再捞到任何好处了。

况且回到了家里,让慕容嫣然和外面警戒的三个高手也都回去,分别传达他的话,这些人虽然都跟周鼎成一样,完全不抱什么希望,却还是从命去了。

“你自己要小心,白莲教的人可能是冲你来的,你上次把三颗人头交了上去,还领了功,这笔账他们可是记在你头上了。”慕容嫣然嘱咐道。

“放心吧,他们现在躲在地下琢磨怎么逃生呢,没工夫对付我。”况且笑道。

他倒是希望蹦出几个来让他开开眼,至于危险他也不怕,他现在差不多武装到牙齿了,两个手臂绑上四个盒型暴雨梨花针,袖子里还有两个笔筒型的,更不用说手腕上还有千机老人给他的兵符,可以连用两次,有了这些,就是十个八个高手他也能应付一阵子。

可惜白莲教主赵全没来京城,不然一定主动设法找上门去会会他。

虽说白莲教几个大首领的脑袋都有封侯悬赏,况且却知道,他如果想要特赦的圣旨,非摘取赵全的脑袋不可。

对于自己设计的暴雨梨花针他很有信心,除非遇到那种非人力所能抗御的绝世高手,一般的顶级高手,就是射不死,也能让对方手忙脚乱,如果真遇到绝世高手,他也有保命的最后法宝。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发虚,兵符这东西他没试射过啊,也不知道需要时会不会卡壳什么的,万一千机老人是逗他玩的呢?这也没个保准。

这两天,他除了留下必须的护卫人员,其余的两府精兵和纪昌手下的护卫也都全撒出去了,分布在各个坊区和街道上,两府精兵对北京街道不熟,就跟纪昌的护卫搭配成一组,他们全都穿着便衣,也没有武器,装成普通的市民在各个坊区街道出入,探查动静。

不久,他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不禁暗自发笑,刘守有果然对他留了一手。

估计只是不想他尽快介入吧,这种事根本瞒不了人的,他的人跟锦衣卫在各处的人也都碰面了,彼此还是合作无间,都是一个系统的,合作也是互保。

他今天没去大校场,而是让纪昌、孙虎他们代替自己去监督,他要坐在衙门这里等候情报,一旦有出手的必要就要雷霆出击。

白莲教这块他真还不打算插手,他要对付的是护祖派。

到中午时仍然一切安详,周鼎成、慕容嫣然还有那三个高手,都没有回来向他汇报,他闲极无聊,就跟赵阳出去喝酒。

虽然无事可做,他依然有一种临战前的兴奋感,赵阳都看出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皇上又给你升官了?”

“你怎么就想着升官,说梦话吧,天天坐着升官啊。”

“那你兴奋什么?对了,昨晚城里好像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是刘大人带人抓捕什么人。”

“不知道。”

“刘大人没跟你说?”

赵阳也知道刘守有把况且找去的事,所以想从况且这儿打听打听。

“没有。”况且的心思全在外面,在各条街道、各个坊区呢,跟赵阳只是有意无意地聊着。

赵阳也看出他心不在焉,就不再多聊,而是想着自己的事。

午饭过后,周鼎成才回来,把况且拉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小声道:“上面同意对护祖派的人监视,不过他们不能动手,需要咱们借用锦衣卫的名义动手。”

况且笑道:“这没问题,我也不想他们动手,只需要他们作为我的眼睛就行。”

随后,慕容嫣然和三个高手也回来了,传来的消息基本差不多,各派都答应派人监视护祖派的行踪,但同时都提出了各派共同约定不在京城大打出手的事,若想动手只能由况且的锦衣卫执行。

“他们是欺负我手下无人吧?”况且冷笑。

他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护祖派的人有很多都是顶级高手,绝不是锦衣卫的人能拿下的。可是况且不相信那些人真的敢公开拒捕,如果那样反而好办了,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灭掉他们。难道他这个锦衣第六卫的都指挥使是吃干饭的?

他再次来到刘守有的衙门,装出一副非常严肃的样子道:“大哥,你那里还是小心些,莫要让看住的人跑了,我可听到一些不好的风声。”

“怎么了?”刘守有吓了一跳。他正在研究前几十年来锦衣卫的前辈对白莲教的地下坑道作业的研究材料。

“我听说好像有个什么护祖派的人跟白莲教有勾结,这是什么门派我不知道,反正听着挺邪乎的。”

“你都听说了?”刘守有大惊。

他也是午饭时才得到密报,说是有护祖派的人跟白莲教的头目接触过。具体情况不详,可是有人看到了护祖派的一个人物,跟画像上白莲教的两个头目一前一后,从同一个地方走出来,那地方是一座空闲的王府,显然他们在那里接触了。

这还是他得到屠户的口供后,把萧衍峰和圣女的画像给四处的手下看后,传回来的密报。

“嗯,你们这里也听到了同样的风声?”况且心头一震,难道自己瞎蒙还蒙对了?

“该死的护祖派跟着添什么乱啊。这事有些微妙,兄弟,你还是让我处理好不好,不是跟你争功,功劳一定有你一半。”刘守有道。

况且笑道:“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听到这风声,赶紧来告诉你,这件事大哥办吧,我还忙着练兵呢,没有这份人力和精力。”

况且说完乐呵呵走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两虎谋皮

“萧长老,你们这次来的太鲁莽了。”

在一座府邸的一座假山上,阳光明媚,鲜花盛开,四周都是来往穿梭的丫环仆役在奔走着,端上一碗碗茶水和酒水,一盘盘下酒的鲜果、爪子、花生等各种干果。

白莲教的大长老萧衍峰似乎全然没有经过那次惊险的地下逃生,带着人堂而皇之地来这里做客。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翁,雪白的头发和胡子一丝不乱,脸上、手臂上虽然长了一些老年斑,却依然保养良好,那些老年斑长在他的脸上手臂上并不难看,倒像是人生智慧与睿智的结晶。

他对萧衍峰的到来有些吃惊,不过并不慌乱,外面布满了便衣和锦衣卫执法人员,目的都是想抓这一行人,他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里招待他们。

“老大人恕罪,我们此行的确是奉有重要使命,不然晚辈也不会亲自冒险前来,更不用说圣女殿下了。”

此时圣女紧挨着大长老坐着,心里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的老者,还有老者后面站立的一排穿着官服的人,都是老者的儿子、侄子等最亲近的人。

“可以派人传话吗,你们这样冒险不说,还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老者抚摸着手里的龙头拐杖道。

“就是因为太重要了,只能由晚辈和殿下当面说,不能让任何人传话。”萧衍峰说道。

“哦,那就在舍下住几天吧,咱们慢慢细谈。”老者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萧衍峰说的使命重要,恐怕只能跟他一个人密谈。

“圣女殿下光临,真是令敝舍生辉啊。”老者这才对圣女说了一句场面话。

“不敢当,应该来拜见老大人的。我师父说当年曾经受过您的恩赐,还让晚辈多多拜谢呢。”圣女柔声道。

“客气了,尊师当年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老朽也是佩服的紧。什么恩赐云云未免夸张了,咱们合作数十年,相互帮衬是应该的。”老者笑笑道。

他不明白萧衍峰为何带着这位新任圣女过来,真的只是为了拜见他,想用上一任圣女跟他的一些恩情来打动他?

他的确对白莲教上任圣女很喜欢,视之如女,他跟白莲教的大多数交往都是上任圣女亲自出面或者安排的。不过如果白莲教以为这种关系可以传代,那就错得离谱了。

“晚辈在这里逗留不会给老大人造成危险吧?”萧衍峰问道。

“安心就是,老朽这里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敢到老朽家里搜查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呢。”老者傲然道。

萧衍峰心中一笑,他当然知道老者的身份地位,要不然也不敢一头闯进府来,只不过还是要明确一下才好。他并不怕对方卖了他们,那样的话,对方也得灭族,有时候超过了一条界限,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尽管这样想,他对老者还是充满了敬意,这份敬意仅次于对待圣主,所以他以一世豪杰之尊,在老者面前却甘愿以晚辈自居。

“你们招待好萧长老和圣女一行,家人的嘴巴都要管紧些。”老者吩咐道。

“请父亲大人放心就是。”后面一个穿着二品官服的中年人躬身道。

“有劳大人费心。”大长老拱手致谢。

“萧兄莫嫌简慢就是,非常时期,一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双方客气了一阵,然后就有人带着丫环仆役领着这一行人去休息了。

“父亲大人,他们这样闯进来,不是故意要跟咱们绑在一起,一副要死大家死,要活大家活的架势,这可不是好好商谈的架势,分明是逼着咱们同意。”

一间密室里,那个穿二品官府的中年人对老者愤愤道。

此时密室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老者,还有两个站在面前的儿子,这也就说明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里,能触及到最高机密的只有这三人。

“也不能这样看问题,你把他们看的太简单了。他们可没有跟我们一起沉船的意思,就是我们出事了,他们还会有办法安然脱身。白莲教还是有些手段的。”老者眯着眼道。

“可是他们带来的麻烦太大了,儿子有些担心时间长了会被人发现,那时候咱们也承受不起。”

“这就不用担心了,我若是没办法,也不敢留他们在家里。就是外面有人知道又如何,他们敢进来搜吗?进来搜如果搜不到,他们如何下这个台?再者说了,不只咱们想跟鞑靼做生意,还有几个大家族也想分一杯羹,他们也不会任由锦衣卫的人乱来,搅乱了这桩大生意。”老者笃笃定定地道。

“父亲大人,这生意利润真有那么高?让许多人冒杀头的风险而不顾?”另一个儿子此时才开口问道。

“当然。如果开启互市,每年的茶叶马匹铁器绸缎食盐牛羊肉食羊毛等等,光是这些就不是一个家族能吃下的,得几个大家族联手才能吃下。大草原上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贫瘠,也是有很多宝贝的,更不用说还有连通外域的条条通道。”老者笑道。

“可是这件事能办成吗?父亲大人从多年起就一直致力于这件事,可是至今还是没有多大收成。”老者的大儿子显然不太乐观。

“这件事说起来真是遗憾,先帝晚年时已经心动了,徐相虽然嘴上没说,其实也是默认的,当时差一点就办成这件事了,可惜先帝圣寿不永,竟然撒手而去,今上上来,居然一下子全翻过来。尤其是高相、张相,力主坚决不开互市,除非鞑靼肯把赵教主等人的头颅送上。俺答王也不傻,焉肯自断臂助,双方僵持着无非就是为此。”

“开启互市既然对俺答王也是重要无比,为何他不肯舍弃赵教主?”老者另一个儿子问道。

“俺答王也是有大气魄的人,焉肯接受这等城下之盟,再者说就算俺答王想这样做,也未必能做到,赵教主敢在俺答王肘腋下生存,自然也就有自保的办法。朝廷坚持要赵教主等人的头颅,不过是想让鞑靼跟赵教主等人开战,朝廷坐收渔翁之利罢了。”老者对两个儿子解释到。

这件事一直是老者亲自负责,两个儿子知道的并不多,他可能是觉得此次对方重量级人物亲自来府上面谈,他也要让两个儿子多知道一些,免得到时候会显得被动。

“那么,那几个家族要不要通知一下?”老者大儿子请示道。

“不要,咱们先谈,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咱们既然承担着灭族的风险,岂能让他们来分掉一部分好处?一旦开启互市,我想俺答王也应该知道怎么对待我。”老者一口否决。

“儿子的意思是想让他们也分担些风险。”老者的大儿子还是忧心忡忡。

“那不是分担风险,而是加大风险,掌握实情的人越多风险越大。这件事你们两人全听我的,绝对不能自作主张,否则真的会大祸临头。”老者警告道。

两个儿子只好唯唯诺诺,躬身应着。

他们虽然都是中年人了,还是朝廷的大员,可是在睿智的父亲面前,总是感觉自己就是三岁的孩童,所以把父亲的话都当作圣训来遵守。

在一排前临流水的房子里,白莲教的人四处巡视着。

屋里只有大长老和圣女坐着喝茶,圣女的侍女都站在后面伺候着。

“大长老,他们不会搞什么鬼吧?”圣女有些忐忑不安,唯恐对方把他们卖给朝廷。她知道自己和大长老的人头价值有多大。

“不会的,第一这样做对他们也有同等损失,甚至更大,第二他们知道就算想出卖我们也办不到。老夫既然敢进来,也就有把握走出去。”萧衍峰笑道。

他一辈子几乎没吃过什么亏,除了被朝廷逐出内地,流落蒙古大草原上,那也是大势所逼,并非单个人的力量所能挽回。

另外就是被罗西狠狠摆了一道,差点要了他的老命,所以他面对罗西总是没有防范再三,唯恐上了罗鬼子的贼船。

除了罗鬼子那里,他在任何地方,面对任何人,都是镇定自若,显示出一代巨擘的风采。

没有这种自信,他也不敢带着圣女进入中原,更不用说来到天子脚下了。圣女对白莲教意义十分重大,决不能有任何闪失。上一任圣女被罗鬼子毁了一半,万一这一任圣女再交代在内地,白莲教的脸面就当然无存了。

圣女见到大长老镇定的态度,心里也渐渐安稳下来。她当然也不是一般人,否则也当不了圣女,但若像大长老这样,在任何形势下都能掌控局面,她还做不到,她太年轻了。

“那他们能答应咱们提出的协议吗?”圣女问道。

这也是她此次来京城的重要使命,想要借圣女的名义达成协约,这样可以挽回上任圣女威望受损造成的损失,更能让教徒们对圣女崇拜如神。

她就是白莲教人造出来的神祗。

“他们早就有意签约,只是现在还差朝廷方面的首肯,而朝廷方面的工作也得由他们去做,我们的任务就是推动他们加快进度。”

圣女听明白了,大长老说的正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人的天赋

在一座茶楼的包间里,罗西正悠闲地喝着茶,包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显然是在等人。

茶楼的客人里有几个熟人,见到他的仆人在这里,就知道他回来了,都过来打招呼。

“罗兄,好久不见了。”一个人端着一个精致的小茶壶过来笑道。

此人端着的是当时还不大时兴的紫砂壶,显然这是在养壶,要是况且在这里,一定会引为同道的,况且也曾经养过紫砂壶,可惜后来乱事太多,也就顾不上了。

“好久不见,老兄最近福体越发康泰了。”罗西呵呵笑道。

那人穿着官服,只是没有补子,抖着一身的肥肉笑道:“托福,托福。罗兄前阵子是去哪儿了,这一去可就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啊。”

“兄弟我是去普陀进香了,早年许的愿,有时间了当然得去还愿。”

“那是,别的都是小事,对菩萨许的愿若、还愿那可是大事。”

那人又说笑几句,然后端着小壶回到自己桌上喝茶了。

随后又是几个熟人过来,有原来官场的同僚,也有生意场上的对手,现在显然都只是茶友。

在茶楼的一个角落坐着一个人,也在静静地品茶。

他不跟任何人寒暄,眼睛也不看向任何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不少人明明看到了此人,却跟看到空气一样,眼神一扫就过去了,没意识到那是一个真实的人。

罗西看着那个角落,也是暗暗吃惊,空空道门的空空功法,的确很奇妙,明明一个大活人坐在那里,你看过去,却是一片空蒙,却又分明是一个人,人跟空已经融合一处了。

他没有打招呼,而是静静地坐着等。

喝了一壶茶后,他又要了一壶,然后还是悠闲地坐着,仿佛在尽情享受这温暖宜人的春日午后。

“见到那几位贵客了?”

那个“空人”不知何时坐了过来,罗西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时,这人已经坐在他对面,很“空”地问了一句。

这种状态非常奇妙,罗西跟空空道门的人也打了很长时间交道了,却还是不习惯,毕竟空空道门有这种境界的高手也不是很多。

“见到了。”罗西淡淡应道。

“局做成了?”空幻的声音飘来。

“做是做了,成不成不知道。”

“只要做了,就能成。萧衍峰对你顾虑重重,最后一定会自己钻进这个局里。”空幻的声音似乎有一丝讽刺的笑意,倒是显得不那么空幻。

“那你是小看老萧了,他不是那么好骗的。”

罗西可是知道萧衍峰的本事,老实说如果真正交手,两人谁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若是斗智,他也不占上风,上次的事的确是出了意外,结果他把萧衍峰坑得体无完肤,不过那完全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他坑人的本事有多么高明。

“你们空空道门插手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声明从不介入任何事端的吗?”罗西还是不明白。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罗西追问道。

“以前我们有门主,有济济一堂的高手,可惜凤阳事件后,都成了空幻了,连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如果我们还保持先前的戒律,怕是连道门也保不住了。”那人叹息道。

“会不会是你们那些高手练空空神功练到化境了,结果彻底把自己练空了,练没影了。”罗西并没有讽刺意思,而是真的这样想,可是说出来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讽刺的意味,还很搞笑。

“那你们护祖派的那些高人呢,不是也没影了吗?难道也跟我们练了一样的神功了?”那人冷哼道。

此人说话似乎只要一沾染七情六欲,马上就不那么空幻了,声音也有了实质的感觉。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我正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真有那个可能的。”罗西分辨着,可是越描越黑。

“够了,谈正事,否则在下不奉陪了。”那人恼了。

虽说那次护祖派的损失不比空空道门小,但毕竟没有把门主搭进去。

“我这就是谈的正事。”罗西都快疯了。

近来他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诅咒了,或是中了什么魔道,经常有怪事发生在身上,怎么解释都没用。

就说上次他是真心跟萧衍峰合作,结果最后把人家坑的他自己都骂自己缺了八辈子大德,可是那次真是意外。他带人跟空空道门合作追捕小君,也是本着精诚团结的精神,结果追击万里无果不说,最后还被骗到海外了,被骗的主要原因就在他身上。

如果你想要坑谁,就让他靠近罗西吧。空空道门这回想通了,决定发挥罗西身上的巨大潜能,让那些想象不到的坑像鲜花一样盛开出来。

在空空道门看来,这就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天赋,后天根本修不来,空空道门最看重的也就是这个。可惜罗西年岁太大了,又是护祖派的大人物,要不然空空道门非得把他收入道门里精心培养。

这人此时也回过味来,罗西真不是有意讽刺什么的,而是他的天赋在发挥惊人的作用,想要夸奖人的时候,保证怎么听都是讽刺。

“罗兄别见怪,我经常忘了你惊人的天赋了。”那人歉意道。

罗西大汗,这他奶奶的是什么天赋啊,好在他在护祖派里一向心狠手辣,从没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结果那些人个个都还活着。假如他真心爱护属下、真心为属下着想,大概他的所有属下就都死光光了。

他也是在这位空空道门的大人物的指点下,才恍然发现了自己身上这惊人的天赋,回首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也都印证了这一点。

“没事,这次我是真心要跟老萧合作,真心补偿以前的过失。”他重又检讨了一番对萧衍峰谈判时的态度。

“对了,一定要保证这一点,保证当时是真心的,不管以后怎么样,这样就已经成功了一半。”那个虚空的人赞同道。

“可是这究竟有什么用啊?”罗西不明白的是这个。

“这你就别问了,只要知道此事关乎我们两派那些人能不能回来就行了。”那人说道。

“真有希望把他们找回来吗?”罗西已经不抱幻想了,天南地北他都找遍了,就连海外不毛之地都搜寻过了,还是没有他们的任何踪迹和消息。

“我说行就一定行,这是天机。”那人说完,如同烟雾一样渐渐消失了。

罗西悚然,虽说他知道那人若论动手,未必能比得过他,可是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法的确让他不知所措。一个人本事再大,总不能跟空气较劲儿吧。

他原本有一丝怀疑,号称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空空道门是否真的存在,这次合作过才知道,他们的确存在,一起共患难一年多之后,终于又认识到,这个道门合作时就存在,不合作时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罗西没有马上走,而是继续喝茶,旁边的人没有看到他跟那人交谈的那一幕,他们看到的只是罗西始终一个人在喝茶,像是在等人,却始终没有等到。

在这一层的中间一张桌子上,一个人也在闷头品茶,眼睛却不时地扫着四周的人和动静,他也没看到那人,甚至没看到那人在角落喝茶。

他如实地在心里记下了罗西这一天的行踪,遇到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回去后都写在纸上交给了刘大人。

他既是这茶楼的熟客,也是锦衣卫的密探。

茶楼的对面是一家妓院,赵阳正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包围中,他贼眉鼠眼地四处扫视着,却没看到要找的人。

他此时并没贪享什么艳福,他是被况且拉来遮人耳目的,况且和小君则在楼上他定好的房间里。

“这两个混蛋搞什么名堂,把老子仍在这儿不管了。”赵阳心里气的慌,作为一个堂堂的侯爵子弟,锦衣卫指挥使,怎么能到这种充斥着庸脂俗粉的地方来,干嘛不选个高雅一点的场所,这不是诚心败坏赵某人的名声嘛。

况且和小君不管他想什么,两人正紧盯着对面的茶楼。

“听到了吧,护祖派、空空道门要和白莲教合作了。有好戏唱了。”小君冷笑道。

他发现了这几人的行踪,不止罗西和那人在里面,外面还有人守着。小君发现后,就把况且拉来,请他亲眼见识见识。

“奶奶的,真恨不得马上把他们抓起来,可是他们究竟要合作什么?”况且有些迟疑了,似乎应该再等等,要不然有可能放走大鱼。

“还是先盯着吧,就算要抓也得找齐人手,就咱们两个上去,等于送死。”小君道。

“我身上有大杀器。”况且不服。

“没用,你那东西对付一般人可以,对付那几个高手,也就是让人家多费点功夫,多动几次手脚罢了。”小君不屑道。

况且立即让小君鉴定暴雨梨花针,问询他此物是否能镇住顶级高手,结果小君根本不屑一顾,说到了紧急关头,他手指头都别想动一下,还怎么发出暗器?也就是说,暗器再好也没用,人废了,所有设定就不存在了。

况且顿时就傻眼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风雨京城会

况且记得,几次被刺客刺杀时的确全身上下动弹不得,不过那究竟是吓的还是被制住了,他也说不清,但在那一瞬间的确有发不出暗器的可能。

他又可惜那幅变异的地狱图不见了,不然的话,那才是大杀器,不用自己有任何反应,就能自主护主,把敌人的魂魄吞噬掉。

“可惜了,这里没有白莲教的首脑,要不正好一锅端。”况且惋惜再三。

两人看到罗西走后,也就下楼,赵阳看到他俩下来,立即跳脚大叫:“你们损不损啊,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们在上面快活。”

一个脸上脂粉堆了足有几斤的妓女一屁股坐在赵阳腿上:“大爷,你的意思是姐们陪您了,您还不快活吗?”

“就是啊,大爷,您这话太叫人伤心了。”

砰,赵阳右腿又坐上一个五大三粗、面目黧黑的妓女。

赵阳气的肺都要炸了,却还得忍着,得讲究出入风月场所的风度,不能急眼。

“二哥,事办完了,给银子走人吧。”况且大笑道。

“你们的事办完了,我的事还没办呢。”赵阳拧着脖子叫道。

“赵二,你真想在这个地方办事?口味越来越重了啊。”小君笑眯眯道。

“不,不。”

他掏出二两银子扔下,然后从后面追上况且和小君。

“这银子得给我报销。”他气鼓鼓道。

“我说二哥,二两银子也要报销,你不嫌丢人啊。”况且笑起来。

“不是,这不是银子的事,我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想我赵二,何曾进过这等破地方,要是被传出去,还能抬得起头吗?不行,精神损失费两千两。”赵阳扯着况且的袖子开始耍赖。

“二哥,你最近包名妓不是都打对折了吗,银子还是不够花吗?”况且纳闷。

“是打对折了,可是他一次包了四个,结果银子翻倍了。”小君冷笑着打趣道。

“二哥,我怎么说你才好啊,以后得收敛一点,身份不同了。”况且啼笑皆非。

“我改我改,以后一定再也不来这地方了。”赵阳自己也是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讪笑。

况且无奈,只好给了他一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

“小君,你不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吗?”

走过一条街,况且才回头看那个妓院,然后问道。

“的确有些诡异,不过我没想出来哪里有问题,这方面你和赵二是行家。”小君时刻不忘损他一句。

“滚,我什么时候是这方面的行家了。”况且气道。

“的确不对劲,这家妓院地处繁华区,房租可是贵上天去了,可是就凭那些妞儿,鬼都不敢进门,怎么赚钱啊。”赵阳也说道。

“听到了吧,这就是关键所在,行家就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君调侃道。

虽是说笑,却也是真话,况且纳闷的正是这个。

“嗯,这是一处伪装的据点,内里还有玄机。”况且道。

“是,回头你找人查明白吧,咱们既然进去过,不弄清楚总是不放心,这点小事就不用我老人家亲自出马了。”小君道。

“那是当然。”况且想着回去就安排人把这里监视起来,要查明进出的每一个人,还有里面所有老鸨、妓姐儿、龟奴都是些什么人。

赵阳生气也正在这块,他看见这家妓院所处位置,还有外面的装饰,以为是一家豪华妓院,有发现新大陆的惊喜,结果一头闯进去后,却是欲哭无泪,里面的妓姐儿丑的那叫一个惊艳,差点没把他眼珠子吓出来。

三个人又走过一条街,分道扬镳,各自办事去了。

况且坐上车,吩咐回衙门,赵阳没跟着回来,估计是拿着那两千两银子还账去了。

护祖派和空空道门勾结在一起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可是这两个门派跟白莲教勾搭上了,这就新鲜了。他们究竟想要谋划什么大的阴谋?这幺蛾子一旦出来肯定小不了。

况且不能不想这些,毕竟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现在才是他的腹心之患,白莲教窝藏在大漠深处,暂时对他威胁不大。可是如果这三方面勾结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不仅现在有威胁,将来简直就是祸患。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周鼎成走进他办公室,叹息一声。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有不好的预感。白莲教、护祖派、空空道门都挤在一起了,京城很有可能来一场暴风骤雨啊。”周鼎成道。

“那才好,我就希望这样,早动早好,就怕他们都按兵不动,我倒是没下手的机会。”况且冷笑。

“刘大人那里还没动静?”周鼎成问道。

“能有什么动静,人家躲在地下,甘当地老鼠,他也没办法,只能等着人家主动露头。可是那些白莲教的人也不傻,主动露头不是等于自首吗?他失手了一次,也许很难再抓到机会了。”况且道。

“这倒也是,现在也只有守株待兔法了,好在四个城门都有大内侍卫坐镇,白莲教的人想出城也是很难。”

两人聊了些几天来的形势,勤王派各方始终没有新消息传来,不知是真的什么都没查到,还是在消极怠工。

“你说护祖派、空空道门和白莲教能有什么共同的目标?”

况且想不明白,但总觉得其中藏着猫腻。

周鼎成想了一会,才皱眉道:“他们三个门派真还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的目标,要说有的话,那只能是你了。”

“我!”况且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右手一拍桌子,这特么啥意思啊。

“当然,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回他们的失踪人员,那可都是他们的中坚力量。你是凤阳事件的中心人物,他们当然跟你要人。白莲教跟咱们虽说没什么过节,可那三个刺客的功劳记在了你的头上,白莲教不找你找谁。”周鼎成给他分析道。

况且想了想还真是啊,难道这就是因果?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找我?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可能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等办好了再来找你。不过你让刘大人查他们这一手很高明,现在他们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活动,也不敢乱来了。”周鼎成笑道。

“更重要的事,难道他们真的要出大幺蛾子?”况且想着。

“肯定是个大动作,否则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周鼎成沉思道。

“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冒险进入京城,目的会是什么呢?”况且又问道。

“我问过上面的大人物了,他们分析说,白莲教这次来了两个重量级人物,可能是要游说京城里的一些权贵家族。”

“游说?”

“是啊,你不用惊讶,内地的一些权贵家族和富商,跟塞外鞑靼、白莲教有暗地里的勾结,这早就不是新鲜事了,起码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怎么会?难道朝廷不治他们的罪?”况且满脸的骇然。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这些权贵家族和富商对朝廷既有依赖也有自己的算计。”周鼎成叹道。

“哼,问题很复杂,很难说清楚,怎么全是这一套?朝廷里的大人物就是喜欢耍这套把戏。”况且苦笑道。

“你也别说,在朝廷里和勤王派的眼中,你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周鼎成笑了,盯着况且道。

“我算什么,勤王派一直拿我当小孩子哄着玩,朝廷就更不用说了,不就是指望我去卖命吗?”况且愤然。

“裕王亲政前也差不多是这样,这也不奇怪。”周鼎成道。

况且挥了挥手,打断了周鼎成。他不想听了,不愿意听人动辄拿皇上的事跟他做对比,这两者能一样吗?听着都别扭。

况且说出那家妓院的地址,让周鼎成把那里严密监控起来,别说活人,就是进去一条狗,一只猫,都得记录在案,回头报给他。

周鼎成写下地址,拿着去安排人手了。

此时,一个护卫来报:“大人,衙门外有个商人找您,说是大人的朋友。”

况且一怔,难道是文宾的家人?

在北京,他只跟皇商周家的人有来往,并没有其他的商人朋友。

他走到外面,却见一个人站在衙门外,正笑着看着他。

况且又是一怔,这不是盐帮北京分舵主柳三更吗?

他笑着走过去道:“柳兄,大驾光临,真是稀客,进来说话。”

柳三更却笑道:“不知况大人是否有空,一起喝杯茶?”

况且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是有重要的事要谈,就笑道:“好啊,我正闲着没事呢。”

他出了衙门,跟柳三更并肩走着,后面只跟着几个护卫。

“敝帮大龙头来了,想见况大人,不知方便否?”走到一个僻静处,柳三更低声道。

“大龙头来了,这个非常时期大龙头怎么进京了?”况且有些惊讶。

“大人是不是不方便见?”

“不是,带我去吧,我只是有些诧异贵帮大龙头怎么赶在这个时候进京,现在的京城可是暗流汹涌啊。”

“是啊,不过大龙头是专程为您来的。若不是事情特别重要,大龙头也不想凑这个热闹。”柳三更笑道。

“上我的车,咱们走吧。”况且挥手,让后面的座车马上过来。

柳三更也不谦让,跟着况且上了这辆豪华座驾,然后说出一个地址。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绝密情报

柳三更说出的地址在一条清静的街道上,到了这里后,又拐进一个胡同里,在一个挂着扬州会馆的大门前停下。

“这是你们的分舵?”况且下车后端详了一下这座会馆的外面。

“不是,这里只是扬州过来的朋友同乡的落脚点。”柳三更笑道。

两个人走进去,仆役们都认识柳三更,见到他进来,都躬身站在一边。

“这里建的很不错,可见贵帮没少赚钱。”况且边走便四处打量,在北京这个地方,建这样的会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也不是我们一家的,扬州的盐商也出了大笔银子的,只是归我们管理。”

两人说着闲话,来到里面的一个房间里。

里面有一人正坐着喝茶,见到他们进来,急忙站起来拱手道:“可是况大人?”

柳三更忙躬身道:“大龙头,这位就是况大人,属下给您请来了。”

况且看着那人,只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有一股草莽英豪的气息扑面而来。

“阁下就是大龙头,当年在凤阳没见过。”况且笑道。

他虽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不是在凤阳见过的那位大龙头,还真是换人了。

“草民卓茂林叩拜况大人。”这位大龙头上前就要叩拜。

况且急忙架住他,笑道:“大龙头,你要想诚心跟我交朋友,就别来这套,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这些形式。”

卓茂林笑道:“当初您见到的是我师父,我师父厌倦了江湖纷争,退隐享福去了,这摊子就交给我了。我师父当年跟况大人虽然只是一面,却惊为天人,说况大人成年后必定一飞冲天,果然应验了。”

况且苦笑:“我冲什么天啊,我就想好好在地面上待着,这不是被人强按在这位置上了嘛,有办法谁愿意干这个啊。”

卓茂林和柳三更都笑了,显然他们对况且的所有情况都有了解,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柳三更悄悄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况且和卓茂林两人。

“大龙头在如此非常时期进京,一定有重要的事吧?”况且开门见山道。

“的确,我有一条绝密信息,非常重要,想了想还是来告诉况大人您吧。”卓茂林面色肃然道。

“坐下慢慢说。”况且伸手道。

“哈哈,我倒是忘了,好歹我是主人啊,失礼失礼。”卓茂林笑了。

“咱们之间就别客套这个,有什么重要信息?”

两人对面坐下后,况且问道。

“况大人知道白莲教的两个重要人物进京了吧?”卓茂林问道。

“当然知道,现在朝廷正全力抓捕他们呢。”况且道。

“抓捕他们?很难。他们没有把握是不会冒险的。我说的消息就是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卓茂林道。

“他们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当然不是,他们不会为了个人恩怨派出如此强大的阵容。我也是偶然得到了这条绝密消息,在本帮也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所以就急忙赶来,禀报况大人。”卓茂林道。

“究竟什么消息?”况且的胃口被吊的十足。

“他们此次进京是来跟京城的权贵家族谈判的。”卓茂林道。

“哦。”况且对此倒是不惊讶,勤王派的大人物也做出了相同的判断。

“他们这次是下了足够的赌注,要说服那些权贵家族跟他们合作,里应外合,对皇上实行兵谏。”

“兵谏?”况且没听明白。

“是兵谏。他们的想法是再次攻破边关,一路兵进北京城下,然后城里的权贵家族就会动用所有力量,瘫痪北京的城防,迟滞各地的勤王之师,逼迫皇上在外无救兵,城防瘫痪的情况下跟鞑靼和白莲教签订城下之盟。据说边关一些大帅还有一些大将也被他们策反了。”

“什么?!”况且腾地站起来,这消息太重要了,而且对朝廷来说也太危险了。

“我的人只知道这些,究竟是哪些权贵家族参与了谋划,已经策反了哪些将帅,这些都不清楚。不过这次边关保不住了,这是一定的。”卓茂林脸色沉重道。

“消息绝对可靠吗?”况且问道,他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绝对可靠,为了这消息,本帮已经损失了十三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我们虽然是私盐贩子,却也有爱国报国的心啊。我们不希望国家动荡,不愿意看到民不聊生。”卓茂林动情道。

“多谢卓兄,这消息要是属实,我领情,将来海上过路费减半。”况且躬身一揖。

“多谢况大人,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不是买卖,只是我们作为国民应有的一点精神,犯法可以,叛国绝对是不可以的。”卓茂林道。

况且心里一热,私盐贩子都有这种爱国情怀,比朝廷许多尸位素餐的大员强多了。

“知不知道鞑靼和白莲教会提出什么条件?”况且又问道。

“这个早就不是秘密了,鞑靼要跟朝廷开启互市,公平交易,白莲教要求皇上取消对他们的追捕迫害,并授予他们在内地的合法传教权。”卓茂林道。

“那么权贵家族又有何求?他们都是靠着国家和朝廷发财的,出卖国家对他们有什么利益?”况且不解。

“当然是买卖了,开启互市后,他们基本就垄断了跟塞外的生意,茶叶、盐铁、粮食、绸缎销往塞外,运回来马匹牛羊还有羊毛和各种兽皮,还有珍稀药材珠宝等等,好处说不尽的。现在他们也跟塞外做买卖,可是规模太小了,利润根本填不满他们的欲壑。”

“这些该死的混蛋,全都该灭九族。”况且急了,蓦然间怒发冲冠。

商人逐利,权贵也会逐利,可是无论怎么逐利,国家这条底线是不能突破的,卖国求财已经不是发国难财的事了。

“我得马上回去,想办法制止他们。卓兄在这里小心些,如果风向不对,及时通气,可以暂时躲到我那里。”况且急得站不住脚了。

“没事,况大人尽管忙去,我虽是小人物,任何人想要我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卓茂林爽朗笑道。

“那就好。”况且急忙走出来,上车后吩咐直奔张居正的府邸。

张居正刚刚从衙门里回来,跟幕僚们商量一些事务,听说况且来了,倒是微微一惊。

况且经常来,可是最近总是晚上过来,很少有这么早来的时候。

“怎么了?”张居正在书房见到了况且。

况且也无二话,直接把卓茂林告诉他的消息说了。

“什么,兵谏?这是谋反。”张居正一听也震怒异常。

“这消息从那里得到的,准确吗?”张居正又问道。

“准确,不过提供消息的人只是出于善意告诉我,他们并不想跟朝廷合作,我也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另外这种消息暂时无法证实。”况且道。

“嗯,只要消息准确就行。”张居正知道况且有些江湖上的朋友,本事都不小,这些人也常做些违法犯禁的勾当,自然不愿意跟朝廷合作。

“边关将帅居然有被策反的,这比权贵家族被策反还糟糕。”况且道。

“你错了,那些将帅被策反不要紧,一处边关被攻破也不要紧,这些权贵家族若是真的参与了谋划,可就大势不妙了。”张居正倒吸一口冷气道。

“真有这么厉害,大人,京城里真有权贵家族吗?”况且问道。

“当然有,你现在不也是权贵吗?”张居正笑道。

“我……”况且苦笑,这算哪门子的权贵啊。

不过就凭他最近的横行霸道,也算是权贵行为了,甚至可以说权贵也不敢明面上如此张扬。

“这些事怎么又让你发现了?你又立了一功。没办法,你马上在这儿写个奏折,把情况写进去,我和高相商量一下,晚上或者明天上午请求皇上召见。”张居正道。

况且还是苦笑,的确,三个刺客的事、白莲教人进京城的事,还有此事,都是他先报告朝廷的。

他坐下后,先静下心,然后用恭楷写了一封奏折,张居正看后点头:“嗯,看来你以后上奏折不用找人誊写了,能省一笔开销。”

况且笑了,这种开销用得着省下吗,那也太抠了吧。他只是小楷写惯了,倒是符合上奏折的标准,而且是超标了。

“我不招待你吃饭了,马上得走。”张居正说完,送他出去,然后吩咐车马随从,即刻去拜访高拱。

在许多大事上,张居正和高拱还是一条心,而且意见往往惊人的相似。

况且出来后,没有回家,又去找了刘守有,告诉了他这件事。

“张大人去见高大人了,可能今晚或者明天上午就请求皇上召见,研究这件事,咱们是不是也得改变监视重点,把京城里那些权贵家族都监控起来。”

刘守有脸色登时变得比黄连还苦,喃喃道:“这怎么牵扯到权贵家族了,这事可不好办啊,太棘手了。”

“有什么不好办的,严密监控,只要发现他们有跟白莲教余孽勾结的迹象,马上抓人。”况且杀气腾腾道。

他原来对白莲教还不痛恨,可是听说他们要勾结京城的权贵家族对皇上实行兵谏,真的怒了。

“不是这么回事,问题……”刘守有呲牙咧嘴的,好像牙坏掉了似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四处碰壁

况且冷笑道:“问题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对不对?”他现在也学会这种说法了。

“这个,兄弟,你还真说对了。”刘守有苦着脸,有种要哭的感觉。

“至于让你这么为难吗?你就是监控他们,有什么事我出头。别人怕他们,我不怕,只要不是高相、张相这两家,别的就是亲王府,我也敢带人进去抓人。”况且一瞪眼睛道。

“我的况大人啊,要是亲王府就好办了,这些人比亲王难弄啊。”刘守有只是叫苦连天,就是不说实质性的事。

况且还是第一次见刘守有如此缩手缩脚的,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这些权贵家族比公侯世家还厉害?”况且问道。

“这个不好比,有些事我也不好跟你仔细解释,你问张大人,张大人更清楚。”刘守有苦笑道。

况且气得要命,却也无可奈何,想到张居正听到这消息时的震动,而且马上去找高拱,如果不是到了危急关头,张居正是不会主动去见高拱的。

权贵家族,这是个什么鬼东东?

况且隐约能明白一些,却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算是看明白了,刘守有是绝对不敢招惹那些权贵家族的,不是说锦衣卫最牛叉的吗,怎么还有锦衣卫都不敢招惹的家族?

“兄弟,你也不要出这个头,跟那些家族斗,就算一时赢了,也是后患无穷,人不可能活一时的,过后人家可是分分钟能灭了咱们。”刘守有倒出了心里的苦水。

“好啊,我就等着他们来灭了咱们!以后我可能就是专门跟权贵家族斗的人了。”况且冷笑道。

他要到沿海去打倭寇海盗,其实这都是表面上的事,关键还是要跟海盗联盟的八大家族斗法,据说那些沿海的权贵家族,朝廷拿他们都无可奈何。

他也知道,在京城第六卫的武装机器一时没法开动,不可能把两万人拉出来,对某个家族开动屠刀,京城不是广东、福建,不是沿海。

在京城,还得是刘守有的人才有最便利的条件行动,他们有各方面的专业人才,情报更准确,也能及时得到宫里的支援。

况且垂头丧气地回到衙门,好像吃了败仗似的。

周鼎成正要回家,看到他进来,纳闷道:“你怎么还没回家?不是都回去了吗?”

况且摇头,叹息一声,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

“怎么了?”周鼎成跟着进来。

“没什么,今晚不回家了,一会找赵阳、小君出去喝酒。”况且道。

“你这究竟是遇到了愁事还是喜事啊,我怎么感觉不好啊?”周鼎成打量着他的脸道。

“我感觉到了东坡说的一肚子不合时宜是咋回事了,今天得借酒销之。”况且自言自语道。

“哈哈,兄弟,你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白天硬拉我去那个地方,让我身上受到惨重的伤害,所以晚上带我去好地方吃花酒?”赵阳听说况且找他喝酒,兴奋得像要上天,只是他理解错了。

“兄弟,要不咱们干脆去李香君那里吃酒算了,我可是久仰香君的艳名啊。”他又啰嗦道。

“你个二鬼子,找死啊。”小君、周鼎成齐声呵斥。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去看看弟妹,你们想什么呢,心灵如此肮脏,没办法跟你们好好说话。”赵阳嬉皮笑脸道。

碰上这么个荤素不忌的二世祖,谁拿他也没办法,大家还都喜欢他,这就是个活宝,整天逗人发笑,从不摆侯爵子弟的架子。

“咱们去吃八大碗吧。”况且提议。

八大碗是酒楼的名字,主菜就是八大碗菜肴,甭管谁来,只要坐下,不用你点,也是八大碗齐上,不能要四大碗,也不能要六大碗,必须八大碗,其余的随便点。

凡是到这家酒楼喝酒、吃饭的人,都是冲着八大碗来的,也没人反对这个规定。

来到八大碗后,顾客已经很多了,况且还是亮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牌子,才让掌柜的想法腾出了一个包间。

况且这些天四处奔走,可是又四处碰壁,他逐渐感觉四周好像有无形的墙壁向他挤压过来,令他呼吸为艰。

“怎么了,事情办的不顺利?”小君问道。

“我只是负责把一些消息提供上去,怎么办还是办不办都不是我的事,至少在京城里没我什么事。”况且满脸的玩世不恭道。

小君、周鼎成互视一眼,就知道有什么事出了偏差,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不然况且不会这个样子。

赵阳不理这些闲事,看着一个个端着酒菜的伙计,还在遗憾着:“你说这老板也是不会做生意,就不会弄些养眼的丫头上菜上酒?就是弄几个弹唱跳舞的也好啊。”

他最是闲不住,就喜欢风月场所的气氛,一天不去都觉得难受,三天不去就感觉生不如死了。

“我说赵二,你家里美貌婢女也不少啊,你怎么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还想着灶台上的?”小君毫不客气道。

“两码事,家花不如野花香,这是男人本色。你们这些人整天装模作样的累不累?一群伪君子。”赵阳鄙视道。

况且三人都乐了,居然被赵二给鄙视了,这也算新鲜事啊。

“小君,你回去后跟夫人说说,这么好的季节在北京待着多无聊啊,还是回江南的好。”况且道。

“回江南?”小君知道况且话里有话,也只是应了一句。

“是啊,还是江南好啊,美景处处,就是人都比北方的好看。”周鼎成道。

“那是你不懂得欣赏北方的美,春兰秋菊,各有胜场,难分高下。”赵阳不同意了。

萧衍峰和那位圣女殿下安心地住了下来,而且一点不着急,尽管外面风声越来越紧,附近经常能听到锦衣卫抓人的吆喝声。

萧衍峰居然还跟家人要来一根钓竿,在房前的流水前垂钓。

“殿下,咱们真的要常住这里啊,这也不是办法啊。”圣女的几个侍女都沉不住气了,她们可是知道一旦被朝廷抓住,面临的是什么,能保留完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切听大长老的决定。”圣女其实也焦灼不安,她没经过这阵势,只是她训练有素,掩饰功夫到家,表面上依然如云中仙子一般缥缈惊艳,不染丝毫烟火气息。

白莲教也真是绝了,在这种情况下,不但有办法送进情报来,还能成功地避开主人一家,所以外面发生的事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长老,他们究竟什么意思啊,真要这么拖下去?”晚上,圣女终于沉不住气了,问萧衍峰。

“拖?他们不敢,他们只是还无法下定决心,在瞻前顾后呢,既想吃羊肉又怕膻,只是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次他们非得跨过这条线不可。”萧衍峰冷冷笑道。

“他们不是早就跨过这条线了吗?”圣女还是不懂。

“没有,他们一向谨慎,哪怕狂热地追求利益,还是始终在线的边上徘徊,这次咱们就是要给他们加把了劲儿,哪怕是推也得把他们推过这条线。”萧衍峰道。

圣女有些明白了,当初白莲教跨过这条线,同样经过很长时间的痛苦和思考,最终跨过了这条线,却也无法回头了。

这些年来,白莲教的人龟缩在板升城,不得不依托俺答王的庇护,就是跨过这条线的代价。

“咱们当初如果不跨过这条线,现在会怎样?”圣女问道。

“当初已经没有选择,必须跨过去。”萧衍峰直接回答。

圣女不再问了,看得出来萧衍峰对这个问题很不高兴,只是限于她的身份,才没有斥责。

没有选择?

这的确是人生的悲剧,就如她一样,生下来就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一切,又何尝有其他选择?

如果她有选择,会做什么?

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的却是,自己决不会选择做这劳什子的圣女,蒙上面纱,装出一副九天仙子的样子,对任何人都必须表现得冰冷无情,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爱恨情仇。

她其实只是个少女,刚刚成年,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爱恋。

黑暗中,她突然发现自己哭了,这可是多年来都没有的事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哭是什么感觉,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句“没有选择”居然会触动她心中最深处一块柔软的地方。

那是她已经遗忘的角落,可是蓦然回首,却发现那里才是保存着自己真情实感的地方,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被师父“净化”了,不再有人世间的情感和知觉了。

不好,这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师父当年好像就是出了什么岔头,结果给毁了,自己可不能重蹈师父的覆辙。

她急忙端坐,凝神净意,开始运转功法。

圣女一脉的功法比较特殊,专注在心灵的净化上,而不是追求武术的进阶或是长生。据说这是圣女一脉的独特功法,最后可以极度升华,成为真正的神祇。

“殿下,您怎么了?”一个侍女发现她有些不对头。

“没什么,我在练功,不要打扰我。”圣女急忙掩饰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准备开战

“父亲大人,他们好像没事人似的,很能沉得住气啊,那个大长老还有心思垂钓呢。”

密室中,那个二品官员对老者笑道。

“那就比比看谁能沉到最后,他们需要什么就给什么,别让人家说咱们怠慢了客人。”老者微笑。

“可是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要不要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不要,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家里都不安全了,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老者坚持道。

况且一夜过后也就调整好了心态,第二天开始加紧练兵,北京这里的浑水他也不想蹚了,他的主战场还是在南方,在沿海。

他更加努力练习骑术,每天去了衙门,就骑着马到郊外,带领一群骑兵去更远的地方练习。

“这真是要打仗了,朝廷天天练兵啊。”

“是啊,听说这次鞑靼憋足了劲儿,要再次兵临北京城下。”

“老天爷保佑,可别让那些野兽攻破城门啊。”

“不能,朝廷也不是吃素的,各边关都固若金汤,没那么容易被攻破的,更不用说京城了。”

路上的人见到况且的骑兵每天刻苦训练,都议论纷纷。

况且听着这些话,对那些权贵家族更加痛恨,他并不恨鞑靼,这种国家和民族之间的战争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说不上谁对谁错。鞑靼虽然凶狠,大明官兵若是逮到机会,也不比他们差到哪里。

官兵一度也经常出塞骚扰,烧毁草场、马场,抢掠马匹牛羊,对塞外的民众肆意屠戮和践踏。

上千年来中原和塞外始终延续的战争,无非是尊崇丛林法则,抢夺资源和财物。

“大人,那些偷偷进入京城的鞑靼还没抓到啊。”一个骑兵问道。

这件事锦衣第六卫虽没参与,大伙也都知道了,最近北京城每天还是只开四个城门,每个城门对进出的人严加盘查,稍有嫌疑的马上抓走审讯,有不少人遭受了不白之冤。

“哪里有这么容易抓到,慢慢来吧。”况且骑在马上道。

“大人,咱们怎么不参加抓捕行动?”一个护卫陪笑道。

上次况且假造了一个行动现场,一些护卫都立功受奖,还都上瘾了,想趁此机会再立新功。

“这事由刘大人的北镇抚司主导,咱们不参与。”况且懒得解答。

“大人,据说这次来了两个白莲教的余孽,抓到后能封侯的。”一个护卫无比向往地道。

“你想立这份功?可以啊,我马上送你去刘大人那里效力。”况且没好气道。

“不,属下哪敢有这种妄想,属下是为大人着想。”护卫吓得一哆嗦。

“好好练兵,不关自己的事就不要瞎操心了。”况且大声道。

况且中午时必须回来,御马必须专人喂养,不能跟军马一起喂草料。况且对此也不适应,这还真是请来个祖宗,以后上战场怎么办?没有了专人和专用的精饲料,难道马就不吃了,得饿着?

他跟那几个宫里派来的喂马的人争论这个道理,结果人家根本不听,告诉他,这是宫里的规矩,除非皇上下旨改变这规矩。

几个马夫没有品级,也不是任何官员,况且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动辄就拿圣旨说事,况且也算是领教了不讲理的人了,最后他承认自己败了。

下午和晚上,他还是抽时间学习蒙语,只要皇上没有下旨取消行动,他还得做这方面的准备。

现在他的蒙语已经说的很好了,能够跟巴图鲁进行基本对话,也能用蒙文写药方,一般的蒙文书籍连蒙带猜的也能看懂了。

巴图鲁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他是前所未见的语言学天才,甚至怀疑他前生是不是一个蒙古人,此时只是唤醒了记忆,气的况且想踢他一脚。

他的前世倒是想当蒙古人了,可惜没能当上,那可是处处优惠啊,各种补贴不说,单说考大学就可以优惠十分,那可是多少钱都比不上的,可惜他没法在户口本上改民族。

“大人,如果您真要去塞外,卑职也想跟大人一起去,给大人做助手。”巴图鲁晚上等况且学完后忽然道。

“你也要跟着去?”况且诧异。

“嗯,我不希望两个民族发生战争,我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也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可是我对塞外的人民也同样爱,我希望两个民族的人民能永远和睦生活在一起,至少不再发生战争,不再有伤亡和流血。”

“这也是我希望的,不过这次出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况且道。

“哪有什么,每一次战争中都有那么多人无辜死去了,如果能阻止战争发生,我就算死了,也算尽了一份力。”巴图鲁毅然道。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不行,你是专家学者,不能这么牺牲。”况且摇头。

“可是大人您还是才子呢,更是理学少宗师,不也是以身涉险吗?”巴图鲁抗声道。

况且笑了,这个巴图鲁,他倒是打听得清楚,有备而来。

况且还是拒绝了,他不想连累别人,巴图鲁尽心尽力教他蒙语这么多日子,他很感激,不忍心将一个无辜的人带进死地。

如果他被抓住了,还有被交换回来的机会,若是巴图鲁在塞外被抓住,会当作叛徒处以极刑,绝对不存在交换的可能。

那么别人哪?

这次小君、慕容嫣然、九娘还有诸多高手要跟他一起去,到时候真的出了意外,有几人能活着回来?

他本来对九娘要跟着去不同意,可是慕容嫣然却决定带着徒弟一起,他也没法否决了。

他真的不想连累任何人,按照他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出塞,去塞外行医,这样反而更安全,他父亲当年在塞外躲避了几年,跟一些部落和牧民都相处的很好,他相信以他的医术,在那里也一样能混得开。

不管战争与否,在任何年代,有几种人总是能跨越种族和国家的界限,甚至能超脱于民族国家仇恨之外,那就是医生,还有商人。中国抗日战争出了个白求恩大夫是如此,奥斯维辛集中营出了个辛德勒,也是如此。

可惜,这方案遭到所有人反对,他也没办法,总不能自己偷偷跑到塞外去吧,那也不成体统。

萧妮儿和左羚知道了他要去塞外的事,哭闹了好几天,最后知道是皇上下的圣旨,也只好认了。

这些日子,两人待况且都非常好,嘘寒问暖不说了,还经常愣愣地看着他,让况且毛骨悚然,好像他就快要死了,在接受临终关怀一样。

他本来还想给李香君画一幅画,万一真的回不来,也可以留着纪念,毕竟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李香君知道他的任务后,只是默默地流泪,什么话都没说。

菲儿、婉儿则是神色凄惨,雪儿却突然跑出来抱着他,哭喊着不让他去,弄得他伤心了好一阵,无言以对。

后来况且再来这里的时候,菲儿、婉儿也不回避了,而是一直陪着他,雪儿也是大眼睛红红的跟着菲儿、婉儿一起尽心服侍着况且,几个人看况且的眼神就像在跟一个人预先告别一样,弄得况且不敢再来了,他实在受不了三个美女那种哀婉凄绝的神情。

估算时间,塞外行的日子也快到了,毕竟要深入大漠深处的鞑靼王庭,然后还要返回来,一去一返就要两个多月,中间还不知道会不会出岔子,不可能像旅游似的,一路毫无阻碍。

盐帮大龙头卓茂林没有离开京城,他直言要跟况且去塞外走一遭。

“杀了我十三个弟兄,这笔账我得收回来。”他神情坚定地说道。

况且也是服了,你的手下当间谍被人杀了,这也算是账?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是各说各的理,没有个完全公平的说法。

卓茂林可没有到塞外送死的觉悟,茫茫大草原对别人来说是死地,对他来说跟内地也差不多,有绝对的把握毫发无伤地回来。

就像他进入京城一样,他现在在大江南北所有官府的缉捕名单上都名列前茅,照样天天该干啥干啥,就在目前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他这个朝廷的通缉犯还天天带着两个随从出去逛街购物,喝酒听戏照常不误,晚上还要去光顾光顾风月场所,日子过得堪比王侯,根本没有任何危机感。

他执意跟着况且闯塞外,目的是保证把况且这个大金主活着带回来,毕竟以后海外贸易通道掌握在况且手里,盐帮已经投注了巨额本钱,当然不能让赌注跑了或者被别人抢走了,鞑靼也不行。

当然,他没有这样说,也不会拿这件事来做交易,私盐贩子同样有私盐贩子的尊严,而且会不惜以鲜血来捍卫。

况且服气了,卓茂林身上的这份淡定实在是了不得,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对生死已经看得淡漠了。

卓茂林的真正意图,况且当然心知肚明,正是因此,他对这位大龙头的好感也更增加了几成。他也不反对卓茂林跟着,这相当于一张保命王牌。

别看卓茂林称自己是个小人物,跟那些高手比的确如此,可是要说保命逃生,他比小君有更多的方法,毕竟他在塞外也是地头蛇,有很多的资源和人手可以调遣,有一条条安全的路径可供选择,还有许多安全藏身的地方。

狡兔三窟,盐帮的人何止狡兔,只怕是在大草原上掘出了无数的窟穴。

第一百三十章 朝廷的反应

况且从张居正那里听到了皇上的反应。

那天他跟张居正说完从卓茂林那里知道的情报后,张居正马上亲自去了高拱府上。高拱得知张居正来访,意识到出了大事,不然张居正绝对不会主动登门拜访,两人虽说都是当年裕王府的三杰,但私人情谊却是一般般,尤其是经过“遗诏”事件的折腾,两人之间本就不算笃厚的交情更是增加了一道裂痕。

不过在国家大业、民族兴衰等大事上,两人都能抛开私人成见,依然像当初在裕王府一样,共同襄助隆庆帝,不会存有二心。正因为此,隆庆帝对两位看上去不和的大学士同样给予了厚望。

高拱府大开中门,以最高礼仪迎接张居正,高拱大门恭候,两人并肩入府内,书房密谈不到半个时辰,就一起出来,匆忙去了宫里。

隆庆帝正在跟司礼太监、秉笔太监一起批阅奏章,听到高、张二人要求紧急觐见,马上就在寝宫召见了两位重臣。

如果是徐阶等别的重臣,即便召见也要在外面的宫殿里,而且一般议事都不会选择大的宫殿,毕竟太空旷了,都是在小型的偏殿里。

高拱和张居正当年在裕王府里就是可以进出裕王卧房,这个特权一直保留到了隆庆帝入主皇宫。

听完张居正的禀报,隆庆帝大怒。

“兵谏?他们是想造反吗?!”

对此,无论张居正、高拱,还是两位执掌内廷大权的太监,意见都很一致,不错,这的确就是谋反!不过现在并没有掌握真凭实据,更不知朝廷官员都有谁牵扯其中,想要治罪也无从做起。

所有宫女、宦官都退了出去。寝宫里只剩下五个人,皇上加内外宰相,国家的最高核心层,所有的国家政策也就是由这五个人商议制定。

徐阶虽说还是内阁掌印首辅大学士,只是他的话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分量,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现在已经边缘化了,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乐得当一个橡皮图章,等待最后的光荣隐退。

徐阶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几个大学士了。

“万岁爷息怒,这很可能只是白莲教和俺答王的一厢情愿,那些家族虽说利欲熏心,也应该知道轻重。”司礼太监笑道。

“知道轻重?知道轻重他们还能私下沟通外敌?”隆庆帝怒气难掩。

屋里五个人的气愤是一样的,这等谋逆行径必须严惩。如果况且的这条情报属实,俺答王和赵全的阴谋就是针对大明朝廷而来,那么,处理鞑靼事宜刻不容缓,五个人必须马上作出决定。

从权力结构上讲,皇上才拥有最终裁决权,其余四个人只是皇上在内廷和外廷的秘书,充其量也就是智囊,只是出谋划策的角色,可是从永乐年间以来,这种秘书的职权却慢慢在演变,逐渐成了没有正式宰相之名的权力内阁,国家的大政方针皇上需要征求他们意见才能拍板生效。这也是明朝内阁制度的特色。

唐宋都是有正式宰相制度的,皇权、相权有明确的分工,唐宋的宰相权力非常大,虽然比不上西汉初年,却比后世的大学士硬得多,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初,朱元璋本想仿效西汉制度,因为他是刘邦的铁杆粉丝,熟读《汉书》,只是经过一次政变后,他废掉了宰相制度,并且立下规章,后世永远不许再确立宰相制度,谁敢擅自提议恢复宰相制度,就以谋反论处。

明朝的政治结构就是皇权、相权集于一身,皇上直接统领六部,掌握全部行政大权,这本来是宰相的职权范围。

不过时间不仅仅是把杀猪刀,也是权力演变的研磨机,到了嘉靖年间,内阁大学士逐渐获得了宰相的职权,跟唐宋的宰相权限颇为相似。因为没有设立宰相官职,行政命令只能借用皇上的诏旨来发布,大学士以曲线方式掌握了相权。

因此,相权的行使不得不借助于内相,也就是司礼太监和秉笔太监,诏旨基本把持在这两个岗位的BOSS手中。

高拱和张居正虽然可以避开这两位直接和皇上对话,但制度已经确立,国政大事皇上需要这两人的意见才能做出决定。

“那么皇上下旨抓人了?”

听到这里,况且问道。

他可是迫不及待了,而且是不怕乱子大的人,就等着皇上一声令下,他就带着手下的精兵去抓人。

他那里没有正式的办案人员,可是谁规定军人就不能抓人的?涉及国家安全,军人是强大的防线,更何况他手下的军人都是正式的锦衣卫人员,个个都有国家的正式编制。

“没有。”张居正摇头笑了。

况且诧异,皇上都龙颜大怒了,而且把这些权贵家族定性为谋反,为何还不抓人问罪?

张居正做出了解释,令况且沮丧再三。

他又碰到了在勤王派里同样的情况,问题非常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也没法说清楚。

不过经过张居正的一番解释,况且倒也明白了几分。

原来在嘉靖年间,朝廷就开始和塞外的鞑靼议和。嘉靖帝崇尚文治,不想做本朝的汉武,其实他是修道上耗费心力太多,没精力投入军国大事,更不想让战争扰乱了他修道的心境。

朝廷和鞑靼的议和谈判有两个层次,一个是正式的谈判,一般都是在边关的城市里,由双方派出的人员举行正式谈判,另外就是暗中的沟通,嘉靖帝授意一些跟塞外有经贸来往的家族跟鞑靼的一些首领和贵族展开私下谈判,双方相互磋商谈判的内容,因为在私下里,许多话比较好说,不像在谈判桌上有太多顾忌。

不过谈判始终没能成功,双方都坚持自己的条件不肯退步,其实这也是双方实力和要求的一种体现。

朝廷方面,谈判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只要鞑靼不入关捣乱就成。鞑靼方面也是伤了元气,既无法短期内大举进犯,也怕朝廷方面想要报复,真的举兵出关决战,连走私贸易都将全面断绝,这也是鞑靼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朝廷不完全断绝贸易往来,其实是不想逼得鞑靼强行攻破边关,自己进来抢,另外朝廷方面也需要关外的马匹和许多土特产,完全禁绝双方的贸易往来,对自己也不利。对边关贸易加以严格限制,是朝廷采取的政策。

双方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演着这出谈判大戏,谁也不说破,而且都非常有耐心,不怕谈不出结果,就怕谈判完全破裂。

况且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内部竟然是这样七拐八弯。国家利益至上,皇上龙颜大怒,与镇压反叛势力还不能完全画上等号。

“这么说,那些权贵家族跟鞑靼的人私下沟通还是合法的?”他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也不算完全合法吧。至少皇上即位后,就没让他们继续跟鞑靼私下谈判,更不用说私自窝藏白莲教的余孽了。”张居正沉吟道。

“着啊,那还等什么,马上去抓他们,就算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窝藏那些白莲教匪徒,把那几个家族全都搜一遍,保管能查找出来。”况且气呼呼道。

刘守有怕这些权贵家族,他可不怕。权贵家族能奈他何,大不了就是陷害他,想置他于死地还未必能够,再大不了就是丢官罢职,一介白衣还乡,他还求之不得呢。他屡次想对这些权贵家族动手,也正是存了这心思。

“你小子跃跃欲试个啥劲儿啊?”张居正怀疑起来,总觉得况且这分热情高得有些过分,藏着什么猫腻。这小子可是从来不关心国家大事的,现在的事都是皇上刀按在他脖子上他才去干的,当然干的的确不错。

“这个……我这不是替皇上和大人您分忧嘛。”况且嘻嘻笑起来。

张居正也笑了,对他这话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不过这件事他可是不想况且参与,这种事的处理需要的是手术刀式的精准,而不是抡大锤式的狂暴。

那天他们君臣五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商量出一个完善的处理方案,主要是没有实在的证据,毕竟只是单方面的情报来源,而且情报来源的可靠性也没有保证,所以这只能算是一记警钟。

过后,皇上把这件事完全交给张居正来关注并予以相应处理。

“这件事你不用多想了,还是干你自己的正经事去吧。”张居正道。

“大人,这事可是我最先发现的,怎么能把我抛开啊。”况且不满道。

“是你最先发现的不假,如果得到证实了,算你首功一件。你不会真想抓到那两个重要人物,想要封侯吧?”

“封侯?我哪会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被敌人堂而皇之地侵入京都要地,若不能迅速抓捕归案,岂不是失职行为?让人贻笑大方啊。”况且一脸忠诚的样子,很是慷慨激昂。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没事找事闹一场吗?你还是赶紧练好兵去南方吧,那地方随便你怎么折腾。”张居正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那不用我去塞外了。”况且笑道。

“塞外?”张居正不禁怔住了。

原来皇上要派况且出塞刺探情报,可是这件事现在快成了一场闹剧了。本来这应该是绝密行动,不应有任何局外人知道,可是现在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当朝新贵要亲自去塞外刺探军情,不过没有一个人相信这种传言,都以为是皇上又要想法给这位新贵加官晋爵,所以放出这种风声,将来适当时机,就用这名义来做奖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干一票大的

然而,张居正不能不考虑这个,京城里都有许多人知道了,塞外的鞑靼和白莲教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对朝廷的一举一动观察入微,估计连皇上早上几点起床,吃的什么早餐都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况且真的还有可能去塞外吗?不要说刺探军情这种绝密行动了,估计就是出去转一圈也会遭到鞑靼重兵围堵。

“这件事看看再说,他们不是送来两个重要人物吗,如果能抓住,就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切情报,你也就不用远赴塞外冒险了。”张居正道。

“是啊。”况且一拍脑袋。

“你就是打的这主意吧?抓住人,你就可以免了塞外的差事了。”张居正嗔道。

况且一笑,他还真没打这主意,而且他的确想去塞外走一走,在京城呆久了,那种在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始终无法去掉。

而且他总有种感觉,这些人不是那么好抓的,人家既然敢进来,就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底牌。人家也不傻,专门大老远地给你送情报、送人头啊,白莲教比狐狸还狡猾,要不早就给灭掉了,还能今天吗?

看现在京城的布置,的确是水泄不通,每天城门只开四个,每个城门昼夜都有大内侍卫把守,严查进入的每一个人,白莲教的人的确无法从城门出去,但这只是表面文章,狗有狗道,猫有猫道,焉知白莲教是怎么打算的?

“他们不会待在城里不走吧?”况且忽然想到猫捉老鼠的游戏,脱口说了出来。

“什么?”张居正问道。

“我是说他们会不会就待在京城里,根本没有出去的打算吧?这样等鞑靼大兵攻进来,他们可以做内应,也许人家就是来当钉子的,钉在咱们的心脏上,随时等候在京城起事,跟外面攻打的鞑靼内外呼应。”况且理了理思路。

“对啊!完全有这个可能。”张居正有些头疼了。

张居正之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了刘守有处理,不是信任刘守有,而是知道他对那些权贵家族有所顾忌,不会乱来。张居正只是要刘守有探察白莲教重要人物的藏身之地,然后调用御林军抓捕。如果这事交给况且就坏了,这小子肯定会带着锦衣卫把京城所有权贵都骚扰个遍,那样恐怕就连皇上最后都无法收拾残局。

“嘿嘿。”况且看着张居正抓狂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喝口茶,然后跷起二郎腿。

张居正狠狠瞪了他那条跷起的腿一眼,况且赶紧把腿放下来,规规矩矩坐好,讪笑道:“大人莫怪,一时得意忘形了。”

张居正气的笑起来:“你别因为我不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就在一边看热闹,能不能抓住这些人,对你关系最大。只要能抓住他们,你就不用冒险去塞外送死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当个旁观者,手脚都被您捆住了,什么也不能做。”况且一摊手道。

“你给我想别的办法弄明白那些人的藏身处,不过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前,不得有任何动作!”张居正脸一板,严正道。

“那就是说我就算在大街上遇到他们也没法抓捕了?只能跟着查看,回来再禀报大人。”况且白了白眼睛。

“他们又不是傻子,能让你在大街上遇到?你甭跟我抬杠,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太多,关系太复杂了,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对于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斩断。”况且正色道。

他理解张居正的想法,总是想理顺所有关系,在不伤害到太多人的前提下把事情做好,滴水不漏,可是真能做到吗?

从法律上讲,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即便有罪的人也要严格按照法律条例来分别定罪惩处,但这永远只能停留在法律文本上,在现实中根本做不到。明太祖、成祖发明的瓜蔓抄的确是太过分了些,但过于束手束脚却也注定一事无成。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还要好好想想,不可盲动。”张居正挥手道。

况且行礼出来, 外面等候的纪昌迎上来。

“大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况且诧异。

“皇上是不是把抓捕的差事交给咱们第六卫了?”纪昌很是渴望地道。

况且跟纪昌说过北镇抚使刘守有对那些权贵家族怕的要死,所以想接过这差事,纪昌现在是他的心腹,这些事都知道。

在锦衣卫里,很容易滋生很不道德的荣誉感,那就是向往太祖、成祖时锦衣卫的无上荣光,那时候的锦衣卫真正是不惧权贵,敢于抓捕惩治任何人,连开国、靖难的功臣也不在话下,可以说除了皇上和皇室直系血脉,没有他们不敢下手的禁地。

太祖时期屠戮功臣、无谓扩大的空印案,成祖时对文臣的血腥诛戮都是通过锦衣卫执行的,那时候的锦衣卫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沾上死,挨上亡,没有能幸免的。

这种事当然不对,合不合法已经没法说了,毕竟都是拿着正经八百的圣旨干的事,但的确是缺了大德。

缺德不缺德也是两说,锦衣卫系统外的人认为他们缺德,锦衣卫系统内部人员却不这样认为,帝制时代是崇尚强权的,许多时候道德观念在人的心里很淡薄,权力高于一切。

所以就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锦衣卫以外的人都痛骂锦衣卫是官匪恶霸,是虐待狂,是杀人恶魔,可是只要一进入锦衣卫,就像被洗脑了似的,立马就换成了锦衣卫的思维,无不以锦衣卫最猖狂的时期为荣,开口闭口当年如何如何。

纪昌等人就是如此,不过况且没有这种畸形的荣誉观,他尽管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最高级官员,却还是不认同这身份,更不用说以锦衣卫为荣了。

“谈的不怎么样,张大人的手脚也被绑住了,咱们得想法自己偷着干。”况且边走便说道。

看上去张居正所说的话都是出自自己的内心,况且却认为张居正不是那种甘于被束缚的人,他这样想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应该是被皇上、被许多乱麻似的关系捆住了手脚,不得施展。

张居正骨子里比高拱还要强势霸道,高拱的强势霸道表现在对同僚和下级的态度上,所以比较招人恨,张居正的强势却是方方面面的,只是轻易不表露出来。

“那咱们怎么办?”纪昌兴奋起来。

自从上次况且造假,让他们集体立功受赏以后,这些人就有些对立功上瘾了,迫不及待地想跟着况且“干大事”,用土匪的行话就是干一票大的。

现在锦衣第六卫上下对况且可谓崇拜加忠诚,只要况且一句话,没有这些人不敢干的事情。

“我还没想好。”况且慢慢走着道。

张居正说的有道理,只要在京城里把白莲教两个重要人物抓住,情报也就到手了,他就不用远赴塞外,这对况且有些遗憾,他可是一直盼着要去大草原上玩耍一下呢。

风险的确巨大,不过对他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在这方天子脚下,而不是无比辽阔的蒙古大草原。在天子脚下,他就是个透明人,别想耍滑头。

不过想要抓住白莲教的重要人物,难度有些大,况且是真心佩服这些人,居然敢一头钻进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先不说他们究竟有多少底牌,就是这份胆气也令人钦佩。

这种难度就跟他一头闯进鞑靼的王庭是一样的,知道此事的人一般都认为是自杀行为,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况且当然不会这样想,小君不就曾经在王庭躲过好几天嘛,如果不是追杀他的人太厉害,鞑靼王庭的人未必能发现小君的存在。

小君倒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是在紫禁城的深处,那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任何地方都比不了,这一点就跟况且对京城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在全城各地区都安排了人手监视动静,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勤王派那里更是一点消息没有,况且严重怀疑那些人是消极怠工,以勤王派的能力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本来慕容嫣然可以出去好好查查,可是自从知道白莲教的人进城后,她是寸步不敢离开况且,就是现在,她也是在不远的距离保护况且。

“大人,其实就是那几家,要不然咱们派人把他们全都包围起来,挨家挨户地查,保管能查出来。”纪昌兴奋地道。

“胡闹,那样绝对不行,没有绝对把握千万不能动手。”况且笑骂道。

他是知道深浅的,大张旗鼓地抓人肯定不行,必须要真的找到可靠的线索,还要有一击得手的把握,才能动手,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抓到了人万事好说,抓不到的话事情就大发了。

“那属下继续派人好好盯着,只要白莲教余孽一露头,马上就禀报大人。”纪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骚动不安的劲头。

朝廷对白莲教的重要人物的悬赏大家都知道,封侯什么的纪昌当然不敢想,这种好事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如果能提升个实职指挥使他就满足了。

锦衣卫系统可是出了名的提升难,提升的空间也不大,这样的机会可是百年一遇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萧衍峰怒了

在那家权贵家族里,众人等待的谈判还没有展开,双方似乎都有意在谈判前展现坚韧的毅力,进行心志的较量。

一条流水前,绿树环绕,幽雅的小屋里,大长老等人似乎很享受这种做客生涯,俨然忘了整个京城草木皆兵式的戒严,正是为了抓捕他们一行人。

跟随大长老的人眼睛里只有大长老一人,随时等候他的命令,外面的风声充耳不闻。

第一次入塞的圣女却有些担忧,她的侍女就就如坐针毡了,一个个嘴上都起了水泡,脸上开始长痘痘。

“殿下,说好的谈判还谈不谈啊,要是不谈咱们得赶紧撤走啊,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

“就是,听说最近已经快查到这里了,万一哪天被人堵住,可就走不掉了。”

“殿下,我们的命不算什么,可是殿下重于泰山啊。”

“够了。”

圣女终于发话了,她的心本来就已经乱了,实在忍受不了身边人的叽叽喳喳。

“这次出来圣主已经降下法旨,一切听从大长老的安排,你们忘了?”

她也时常感觉到恐慌,可是看到大长老镇定自若的神态,也只好安下心来。大长老出入内地无数次,哪一次不是如入无人之境?大长老这次专门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赴京,自然有他的安排。

她也知道,这次圣主派她来的目的不是主导谈判,纯粹是因为她有着特殊的身份。

她的师傅上一任圣女跟这家权贵家族的当家人关系非常好,而私人情谊对促进谈判非常有利,至于利益方面,双方都不会有太大的让步,私人情谊无非就是润滑剂,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在白莲教里,圣女的地位仅次于教主,如果教主不在,或者因事不能视事,圣女就有权指挥整个白莲教,这是任何护法长老都无法替代的。

在历届教主选举中,圣女都享有一票否决权,可见其地位的独特性。说白了,圣女也是主子,是教会的神圣象征。因此,每一届圣女都是由教主亲自挑选,亲手精心培养,就是防止圣女一旦权力巩固了,野心膨胀起来,然后跟教主掰手腕子,进而导致教派分裂,其他教派曾经出现类似状况。

这次进京的白莲教圣女情况比较特殊,她的师傅还在,虽然半毁,让出圣女宝座,实际上依然在代行圣女的职权,属于典型的隐而不退,新的圣女处于培养阶段,并未真正拥有实权。

晚餐跟往日一样,丰盛而又奢华。

一半是蒙古大草原的传统:马奶酒、马*、奶豆腐、手抓肉、烤全羊、烤肉串、新烤好的馕等。还有一半是京城的上等佳肴,各种熘炒烹炸炖煮应有俱有,海陆空的美味几乎齐了,这家的掌权人虽然避而不见,可是在招待客人上却没有半点马虎。

大长老没有动那些来自大草原上,地地道道的塞外风味,虽然在京城里,那些可能更珍贵些。他吃的是那些别人很少下箸的小菜,还有就是一碗碗煮好的老酒。

有句话比较烂俗:吃的不是食物,而是情怀。

不过这句话倒真是应了此时萧衍峰的景儿,他的确不是重在吃喝,而是在品味昔日的情怀。

虽说以前在内地,白莲教的日子也不好过,但对他而言还是纵横自如。现在却是远遁塞外,失去了家国,活在异族人的庇护之下,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他算是品尝够了。合法重返内地,重振教派雄风,那是他一生最大的夙愿。

这次白莲教主终于说动了俺答王,计划集中全力进攻关内,再次兵临北京城下,而且不会像上次那样耀武扬威一番就退兵,而是要逼着明朝朝廷答应俺答王和白莲教的条件。

这次他可是肩负重要使命,能否顺利跟朝廷签订城下之盟,逼其就范,关键在于北京这些权贵家族是否答应里应外合,内外夹攻。想到这里,萧衍峰心头又有些沉重。

饭后,大长老和圣女坐在一张桌子前看着外面送来的资料,很大一部分都是关于况且的,这也是大长老关注的核心,白莲教在京城里的人员还真是干练,几天的工夫就弄到很多资料。

况且在北京期间的资料很容易弄到,白莲教早已有所掌握,作为朝廷当朝第一号权贵,白莲教当然不会放过他。关于高拱张居正等人的资料,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搜集了,而且始终不间断,前朝阁老大员的资料,白莲教也都搜集得非常完备。在情报搜集上,白莲教比朝廷更胜一筹。

朝廷方面也想多方面搜集俺答王和赵全等人的资料,百般设法,最后只能搜集到很少一部分,隆庆帝让况且的第六卫训练专业人员搜集刺探情报,正是有感于此。

“无耻。”大长老看着看着,忽然拍案大怒。

他对面的圣女和左右站立的侍女、下属都吓了一跳,大长老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可就了不得,基本就会出现不知多少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的景象。

“怎么了?”圣女急忙问道。

这种情况下,只有她敢于出口询问,在教中,圣女的地位实际上是高于大长老的。

“你们看看,他们冒功领赏也就罢了,居然敢造出如此无耻谣言。”大长老把一页纸给圣女看。

圣女看过后,苦笑道:“朝廷的文武官员伪造功绩业绩是常见的事,大长老何必动怒。”

几个侍女和属下都悄悄看看那张纸,原来是朝廷关于况且率人剿灭白莲教三个圣使的嘉奖令。

“伪造功绩不算什么,可是他们居然说咱们的三个圣使会躲在燕山的一个不知什么野兽的山洞里,这不是污蔑吗?三圣使即便真的躲在山洞里,也不是一帮无能的锦衣卫能杀死的,简直是太无耻了。”大长老越说越气,一篷雪白的胡子都飞了起来。

圣女等人这才明白大长老怒气的来源,原来是嫌朝廷造假造太过拙劣,简直就是对三圣使的污蔑。

三圣使虽然没有大长老这样的功夫,却也不至于败在锦衣卫的手下。若真的论起来,他们三个中的两人就可以灭了锦衣卫总部精锐的一半,这还是捎带脚,若是倾力而为,基本就是团灭。

“这一定是大内侍卫干的,皇上想给他的小宠臣加官晋爵,就把功劳安在那个花花公子身上了。”圣女冷哼道。

“那也不是。”大长老忽然神色有些黯然。

周围的人都有些奇怪,不知道大长老发现了什么。

“如果是大内侍卫做的就好了。”大长老轻轻叹息了一声。

关于三圣使的死亡事件,白莲教在北京这里的人也做过一些调查,知道大内侍卫的确为这事出动了,只是后来三圣使死于谁手却没能查出来。北京城里能够致三圣使于死地的人虽说也有几个,但最可能出手的还是大内侍卫。

“不会是罗鬼子他们的人暗下毒手吧?”圣女忽然心中一动。

罗鬼子就是罗西,护祖派的头面人物,曾经坑得大长老惨不忍睹,连她师傅都被坑得半毁掉了,所以白莲教的人对罗西始终恨之入骨,但在北京城里想找罗西的麻烦那就等于自找麻烦,护祖派可是能摆上台面的组织,不像他们只能暗地里行事。

“这次不像罗鬼子动的手,他们的人如果存心,的确能杀掉三圣使,但也没本事干得如此诡异。”大长老叹息道。

“诡异?”圣女等人都不明白。

“你们没发现吗?三圣使的头颅始终在滴血,而且似乎永远都滴不完,一个人一身的血能有多少,能滴多少时间?三圣使每人头颅滴下的血比一百个人体内的血还多,这极不正常。”大长老说到这里,脸上微现惧意。

大长老还真不是夸张,他的确做过实验,当初只是好奇一个人如果持续流血,究竟要多少时间才能把全身的血液流干,他抓住几个对手,逐个做科学实验,把一个人倒吊起来,在身上割开口子放血。

结果因为各种原因,主要是伤口的血液经常会自动凝固,所以时间不一,不过最长的一人也没能挺过一天,一般而言,在几个时辰内就会把身体内的血液流干,这还是慢慢的滴血,如果是大动脉流血,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完了。

如果况且在这里,可以更加精确地告诉他人体动脉和一般的血管流血,能在多长时间里流干全身的血液。

开始做这个实验的时候,并非为了展示自己的凶暴残忍,而是受好奇心的驱使,后来则一发而不可收,由此他学会了使用一道酷刑,就是给人放血,而且在放血过程中不断提醒受刑人还有多长时间的生命。

大长老在教内执掌道德堂,听上去似乎是宣扬教化的堂口,其实不是,白莲教内部的人称之为地狱堂。道德堂一点都不道德,跟刘守有的北镇抚司几乎享有同样的恶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血滴子酷刑

大长老对掌握了这个刑法很是得意,因为放血比一般的酷刑管用,哪怕是那些视死如归的人,听着自己鲜血不停的滴答声响,最后也会心理崩溃,变成有一说十的懦夫。

这就是心理战术,许多时候比单纯的酷刑还要见效,失血而死,等于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失,的确令人备受折磨。

大长老将放血法列为白莲教道德堂的有名刑法,这种刑法看上去很文明,不像其他酷刑总是把人折磨的血肉模糊,肢体残缺,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在放血酷刑下的人至少能得个全尸。

大长老见过三圣使的人头,许多人也都见过,就挂在城门外高高城墙上的几个木头匣子里,供进城出城的人观看,旁边就是朝廷的正式公告。

只不过看到的人只是看到血糊糊的人头,基本没人注意到那不停滴下的鲜血意味着什么,只有大长老萧衍峰不仅注意到了,而且当时心里就浮上巨大的阴影。

令他不解的是,人头根本没有多少血,挂在城墙上许多天了,怎么还会不停地滴血?

这种诡异的现象既令他不解,更让他心里隐隐有种恐惧感。

人对未知的事物大抵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好奇,想要刨根问底地弄个明白,好奇害死猫往往就是这类事,还有一种就是恐惧,对未知事物的莫名恐惧。

有位哲人说过,人类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除了恐惧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这话听上去有些玄学味道,其实只是普通的哲理,实际上说的就是对未知的恐惧,如果确切知道究竟要面对什么事物,究竟是什么结果,也就不会太恐惧了。

大长老的恐惧就属于这种,他所恐惧的其实是恐惧本身。

他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甚至这已经不是人的手段所能做到的了。而且这一现象,推翻了他所做的实验,这三个人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血液可以流淌,一直流到地老天荒。

这当然不对,绝对不是正常现象,他却想不出任何合理的答案。

“大长老,那您说是怎么回事?”圣女问道。

瞬间的真实也许就是长久的荒谬。一般人都会有意识盲区,认定人的头颅是割下来的,当然要流血,却忘了悬挂的时间。她也是听大长老说完后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现在我还想不明白,不过既不可能是那个花花公子干的,也不可能是大内侍卫干的,究竟是谁干的,以后或许能查明白吧。”大长老叹息一声。

“说到那个花花公子,倒是还有一件奇怪事,就是吵着嚷着说要去王庭和咱们的板升城走一遭,要去刺探情报。”萧衍峰的一个属下笑着说道。

在场的人都笑了,这种事哪有事先张扬,唯恐全世界的人不知道似的,分明又是一个鬼花招。

“估计是他们的主子又想给这个花花公子邀功了,事先张扬一番,过后什么时候就把什么功劳安在他头上了。”一个人笑道。

萧衍峰没琢磨这事,根本就是荒唐滑稽的事,他亲手斩掉的朝廷派去的细作就有十多个了,还都是不错的高手,况且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个花花公子,只会吃喝玩乐,坐等升官发财,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大漠吃苦受累。

况且这个花花公子的称号也不知是谁给起的,反正自从况且在京城露面,被提升为锦衣卫第六卫指挥使后,他就进入白莲教的视野了。白莲教的人对他的根系缺乏了解,只是知道这小子*,而且艳福滔天,身边总是美女如云,花钱如流水,整个就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

况且要是在这里,非气得发疯不可,他是江南才子,是画画的,不是花花的,要是说他是画画公子倒还真名副其实了。

白莲教在北京的人对况且的调查大多来自京城人士之口,对况且这样的人他们一向轻视,不太愿意花费太大力气去深入调查。

一般人对不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高位的人总会有轻视,认为无非是个运气好的宠臣而已,嘉靖年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柄就是嘉靖帝的奶兄弟。况且看上去比陆炳身世要清白一些,毕竟是理学大宗师的关门弟子,不过既然是从锦衣卫发迹,显见得七不离八是陆柄的翻版。

“我倒是真希望他能去咱们板升城,抓他就跟抓头羔羊差不多,有他在手里,可以跟皇上狮子大开口,也不用跟这家人如此耗费心机。”圣女忽发奇想。

她还年轻,在心境上当然比不得萧衍峰这种老狐狸,如果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还能熬得住这种寂寞,可是深入虎穴中,时刻都感觉到风声鹤唳,心理上的压力太大了。所以她也痛恨这权贵家族掌权人的狡诈,除了来时的欢迎外,以后根本不露头了,只是派亲信家人过来传话。

萧衍峰看着她笑了笑,他当然知道这位殿下心中所想,却也没说什么,他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做到古井不波,那也是多少年生死拼杀中熬炼出来的,殿下资质虽然是万中挑一,历练还几乎是空白,这也是他亲自护送的原因。

“那小子怎么敢,别说到处都是咱们的人盯着,就是没人拦着他,他也得在大草原上渴死饿死,连路都找不到。”一个侍女捂着樱桃小口笑道。

“就是,真以为塞外跟内地似的,人员辐辏,官道四通八达,真到了塞外,他恐怕连人都找不到,就直接进了野狼的肚子里了。”

萧衍峰的属下和圣女的侍女苦中作乐,尽情嘲笑起未见过面的况且,其实也是借此发泄一下心里的憋闷和隐藏在心间的恐惧感。

他们知道自己的定位,是完全可以随时牺牲的弃子,一旦危险来临,他们就得随时做好殉教的准备,以便为大长老和圣女殿下拖延可能是一刹那的逃脱机会。

他们是专门培训出来的死士。

萧衍峰没有制止他们,而是继续看着关于况且的资料,他心里总有种感觉,况且可能不会只是一个游手好闲、专门风流度日的花花公子,如果真是这样,这次进攻关内定会大获成功。

然而,三圣使的事既然跟他纠缠到一起,未免蹊跷,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最主要的就是人头滴血的诡异现象让他恐惧,也让他警醒起来。

“大长老,您说朝廷的探子是不是已经潜入咱们那里了,这个花花公子放出风来,就是等着抢那些探子的功劳?”圣女又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的人一直都在,有的咱们知道,有的不知道,不过他们探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萧衍峰抬头含笑说道,对这个他有十足的把握。

对圣女,他还是要表现出表面上的礼节,给予足够的尊重,万一哪天老圣女有个三长两短,面前这位就是白莲教的半个教主了。

“那些已经发现的为啥不抓起来啊?”圣女有些不解。

“抓不抓他们不打紧,反正他们也探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抓了他们杀掉他们,朝廷还会继续派人,后面来的人会潜得更深,危害更大。”萧衍峰耐心解释道。

“哦。”圣女明白了。

她心里非常佩服,教主、她师傅还有诸位长老才是真正的腹有韬略的大人物,自己跟他们相比,真就像个孩子。

“不过……”萧衍峰忽然沉吟住了。

他原本没在乎这件事,以为是朝廷故意玩出的什么花样,可是有人头滴血这件诡异的事,他有些吃不准了,这件事里面难道也有什么大文章?

“不对,他们是不是真的想派这花花公子去咱们的地盘,故意用了障眼法?”萧衍峰警觉起来。

“大长老,若是这花花公子真去的话,他们这不是挑明了吗,有这样的障眼法吗?”一人不解道。

“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千变万化,妙在一心,焉知他们不是玩的这手?不对,告诉咱们的人,盯死那个花花公子,他真的很有可能去咱们的地盘捣乱。”萧衍峰忽然站了起来。

“大长老,您是不是想多了,他就算真的去,也不用咱们操心费力,就算没人拦着,他也找不到王庭和板升城。”圣女笑了起来。

“不可大意,你们忘了前几年那件打闹王庭的事件了吗?这个花花公子当然狗屁不是,可是他身后也是有能人的,尤其是当今皇上全力支持他,到时候肯定会有大内侍卫出动隐蔽其后。”萧衍峰郑重起来。

“不会吧,大内侍卫只是负责宫廷和皇上安全的,不会远赴塞外。”圣女摇头。

“万事都有例外,放在这小子身上就很有可能了,历来没有一支队伍和哪个衙门是用内帑建立起来的,这小子的第六卫可是完全用的皇上的内帑,他能得到大内侍卫的全力支持也就不算奇怪了。”萧衍峰说道。

他知道圣女和属下说的都是实情,大内侍卫无事不出国门,只有皇上钦点他们做某事时,才会走出京城,可是五个圣使失踪了,三个圣使的人头现在还挂在北京城外的城墙上,这些奇怪的事情全都跟况且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严查况且

萧衍峰所说的有人大闹王庭,指的就是小君当年躲在王庭里,被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人堵住那件事。双方在别人的内廷里打自己的混战,闹得鞑靼王庭乌烟瘴气,好在他们意不在此,鞑靼人只是受到了连带性的伤害。

即便如此,俺答王也是觉得颜面受损,白莲教主赵全也受到了震动,他还以为是朝廷派来刺客行凶,他可是朝廷不惜代价的刺杀对象。俺答王完全不用考虑这些,哪怕他是朝廷的心腹大敌,朝廷也不会对他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法。刺杀赵全等人就不一样了,那是清理民族败类,用什么手段都不算过分。

自从这件事以后,鞑靼对汉人的监视更加严密,也顺带杀掉了一些已知的朝廷探子作为报复,这些人莫名其妙遭受了池鱼之殃,临死都不知道实情,他们也认为小君是朝廷派来对付白莲教的高手。

“大长老,要不派人在这里把那个花花公子干掉吧。”一人说道。

“不行,咱们不能在京城里公开挑衅,不然朝廷不会放过咱们,别忘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萧衍峰道。

他知道,白莲教在京城里的一些据点已经暴露了,朝廷现在是以静制动,他若出头,必定挨打。他不撤走,朝廷也不动作,双方就这么僵着。

至于在京城里暗杀朝廷大员,这种事他们不会做,能长期潜伏在京城里的人都是难得的人才,还要指望他们搜集情报呢,刺杀一两个大员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朝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做官的人。

五圣使刺杀况且的事,白莲教总部并不知道,现在也不明白这五个人怎么敢不请示教主就擅自动手,圣女说那是他们接了什么人的私活,萧衍峰却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白莲教的圣使是仿照朝廷的御史制度建立起来的,所谓的圣使并不是信使,而是由总教派出分巡各地的要员,就像巡抚、巡按、总督差不多。

白莲教的前身是波斯传入的拜火教,最早还是在唐朝时传入中土的,在明初遭受重大打击后,就披上一件白莲教的外衣,不过教义宗旨也都本土化了,跟拜火教已经大不一样,圣使制度自然也是有了重大改革。

这些圣使都是白莲教的中坚力量,很多成员都是内地一些重量级任务诈死之后活动于黑暗中,诈死不过是保护他们的身份,同时让原来的宗派不受他们行为的影响。

一次损失了五个圣使,这在白莲教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只是到现在也没法查明白这些人究竟遭遇到什么事,遭遇了什么人,竟然毫无反手之力就被杀掉了。

对于明面上的力量,萧衍峰并不惧怕,彼此之间争斗多年,基本上都知根知底了,他最怕的还是那些暗中的势力在出手,那样的话,白莲教的前景可是有些不妙。

“你们继续搜集五圣使的情报,不要漏掉蛛丝马迹,任何信息都要报上来。”萧衍峰命令道。

白莲教在京城有多条信息渠道,能够传达到潜伏在京城所有人员的手上,自从他来到京城,就开始指挥这些人了。

身边的人应声喏到。

“那个花花公子的情报还要继续搜集,现在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那个花花公子要去塞外的情报还要再核实一下,一定要查清情报的来源,查明白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朝廷的障眼法。”

萧衍峰发布着一条条命令,他的一个属下都在纸上记下来,随后就会通过特殊渠道传达出去。

圣女只是听着看着,没说一句话,她现在还是观政阶段,这种大事她还没有发言权。

当然,她如果真的想要发布什么命令,下面人也得听从,哪怕是萧衍峰也得给予尊重,毕竟她可是正式的圣女,从法理上讲比她师父更有权利。

萧衍峰看过资料后,心里却有些沉重了,其他方面还好些,关于况且的情报基本全是道听途说,情报是否是花费大力气得到的,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关于况且现有的这些资料,显然是手下人是把在茶馆酒楼甚至市民街头巷尾的交谈都汇集在一起,给他送来了。

他固然是要求的时间太急了,却也不允许手下如此糊弄他,若不是此地是京城,他早就送那些人进自己的道德堂接受再教育了。

“大长老,有什么不对吗?”圣女娇声问道。

大长老挥挥手,让属下和侍女都退出去,然后才皱眉道:“我忽然觉得在况且的事上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对他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大意疏忽了。”

“不会吧,他不过就是个一时得宠的家伙,不过是一肚子草包。哪朝哪代没有这种人物?”圣女鄙夷道。

“如果是这样当然好,不过咱们宁可过于重视敌人,也不能过于轻视敌人,料敌如神当然是最好,可是很难做到啊。”萧衍峰叹道。

“这些资料我都看了,可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头啊?”圣女虚心请教道。

“你看这里……”萧衍峰指着关于况且的一页资料。

“我们以前都认为这个况且的第六卫,不过是皇上给他出钱出力打造出来的,实际情况可能并不是这样。”

“怎么会不是?他那个第六卫不是用的全是皇上的内帑吗?”

“用的全是内帑的确不错,不过你仔细看了这些就知道了,除了钱和编制,皇上没给这小子另外别的东西,人员都是他从外面招募来的,然后请人训练成军。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况且可能并不是一个花花公子那样简单的草包人物,或许真还有些真材实料。”萧衍峰耐心解释道。

“那他也不过是应个名罢了,招募训练人员又不是他亲自做的。”圣女还是不以为然。

“当然不是他做的,他一个人也做不来,但这说明他的确志气不小。按照常规,这些人根本不用招募和训练,只要从别的地方精选一些人员填充进去就行。他这是想要白手起家,打造一个全新的锦衣卫,自己能够完全掌控。”

若是对别人,萧衍峰不可能有这份耐心,可是圣女是将来有可能执掌白莲教大权的人物,这些事就得让她现在一点点积累起来,将来才知道该怎样领导白莲教。怎样分析敌人的行为,怎样对付敌人,是一教之主必须掌握的技能。

北京城正外松内紧地准备抓捕白莲教潜入城里的重要人员,海盗却在广东、福建、浙江三个地方上了岸,开始攻掠乡村和城镇,三省的紧急军情文书雪片般飞入京城。

况且听到消息后,神情一振,心里暗道:鞑靼和海盗真是一对好基友嘛,这里白莲教的人刚刚有了风险,海盗那边就赶紧呼应起来,要说这两件事没有一点关联,打死他也不相信。

令况且兴奋的是,现在朝廷主要兵力已经布置在九个边关,沿海的确有些空虚,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提前去沿海打倭寇了?

只要能离开京城,让他去哪里、做什么都行,别说带兵打仗,就是流放边陲他都认了。

他马上给朝廷上书,要求带领锦衣第六卫紧急出动,围剿沿海的倭寇海盗,并且在奏疏里发下誓言:沿海各地的倭寇海盗一日不平,海上风波一日不靖,臣决不收兵。

这可真是字字掷地有声、惊天地泣鬼神的誓言,读之令人心动、令人落泪,所有人都被况且的忠君爱国热忱所感动,却只有皇上一眼看穿了他的诡计。

“哼哼,想从我的手中逃走?没那么便宜的事。”隆庆帝手执况且的奏疏,捋着乌黑的胡须微笑道。

他身边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都是一愣,心里苦笑:皇上在况且这小子身上也有些疑心太重了吧,就是个热血上头的小鬼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诡计。

“万岁爷,这第六卫的确好像练的差不多了,若是沿海吃紧,依奴才们的见识,也可以放出去试试身手了。”秉笔太监笑道。

“不急,再等几个月吧,他的事可比这些重要多了。”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相视不语,隆庆帝在况且的事上特别执拗,别的事情他都会征询他们两人还有外廷大学士的意见,只有在况且的事上却是独断专行。

不过皇上的确有这权利,太祖、成祖当年都是独断专行的,这才是明朝的制度,内相、外相的制度是后来才形成的。

“那沿海的事?”掌印太监试探着问道。

“让各省先顶着,他们也不是真的顶不住,就是想趁着这时候跟朝廷要钱要物罢了。”隆庆帝冷笑,一眼就看出了各省告急军情文书里隐藏的东西。

“万岁英明,不过打仗的确是费钱,最近都紧着边关了,的确有些亏着他们,要不让户部再想法凑些银子?”秉笔太监也试探着问道。

他们两个当然都明白这里的事,不过这几个月所有的资源都向九关倾斜,沿海各省的确是给的少了些,再酌量填补他们一点似乎也是应该的。

“不用,他们缺的不是钱,而是忠心,银子从来没短过他们的,虽说现在是紧着各边关,可是该给他们的是一文钱都没少,他们就是想趁机勒索罢了。”隆庆帝一口否决。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逼的首脑

“我说你究竟是想去塞外还是想去沿海啊,有没有个准啊?”周鼎成知道后,来找况且问道。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小君。

“小子,你可想明白了,沿海我可不陪你去,那里是我的伤心地。”小君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道。

况且没好气道:“我去哪儿自己能说得算?我要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早就不在这儿呆着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小期待,现在虽说练兵的科目只完成了一半,不过拉出去也能作战了,那些抓壮丁当兵的队伍不是一样打仗吗,哪里比得上自己现在这样兵强马壮的。沿海各省的军情文书他都看过了,这些都下发到各部门,锦衣卫当然也没落下。

既然沿海吃紧,他就有理由誓师出征,只要踏出京城的大门,他就自由了。

这当然只是感觉上的事,就算他到了沿海,先前所担心的各种危险一样也不会少,要不然他干嘛不好好的待在南京,而是拼着一死来到京城?

他只是在京城里感觉太压抑了,那种困在笼子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三个人一起喝酒,自从到了北京后,这种聚会比在南京时少多了,主要是况且的心思都在练兵上,很少参加他们的竟夜之饮。

本来也就是周鼎成和小君喜欢这种整夜整夜的喝酒,只是后来况且参加后,竟然觉得没了他就少了许多味道,结果这两人也很少像以前那样通宵达旦的饮酒。

喝了一会酒后,小君忽然道:“就你手下那些弱鸡崽子,要是到了沿海,还不让那些凶悍的倭寇虐死?”

周鼎成不愿意听了:“什么叫弱鸡崽子啊,跟你是不能比,不过里面有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精选出来的,就是到了江湖上,也不弱于一般的门派。”

况且的手下可是有八千多人是从各地教派中选拔出来的,现在也还是这些人最为精悍,另外从各地海选出来的兵员还是稍逊一筹。

况且也不以为然,笑道:“我又不是让他们跟人玩单挑,就是个人战力不行,还有阵势为辅,阵势不行,还有各种火器,倭寇海盗又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人。”

“那京城这个乱摊子你就不管了?”小君显然不愿意他拔腿就走,到沿海逍遥去。

“你这是话中有话吧?”况且忽然明白过来。

小君是什么人,能让他关心的也就是英国公夫人一个人了,其余的事再大都不会让他放在心上,哪怕是兵荒马乱,改朝换代,他都视之平常,反正都不会触犯到他的利益。

“有什么话你不知道啊,现在护祖派的大人物都在城里窝着呢,你现在又有权了,还不趁这个时候把他们拿下,等着他们恢复过来元气,以后找你秋后算账?”小君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拿下护祖派?”

况且沉吟起来,他还真没想过这种事。

护祖派的确是他的大敌,可是他一向认为对付护祖派应该是勤王派的事,这两家才是死对头,他明白一件事,小君没说空空道门,那只是不想明着说出来,或许对小君来说,空空道门是更大的威胁,毕竟他可是空空道门的叛徒。

况且现在执掌锦衣卫,的确可以做些文章,收拾一下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人,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以及身在何处。

“现在朝廷上下所有人眼睛都盯着白莲教的人,这个时候对护祖派的人动手不大好吧。”况且迟疑道。

“这才是好机会。护祖派的人都是什么人?他们大多数可都是有官方身份的,平时你想动他们还真的不容易,这时候浑水摸鱼才能达到目的。”小君道。

“你的意思是借这次机会,把上次追杀你的人一勺烩了?”周鼎成也听明白了。

“当然,就看这小子敢不敢下手了。”小君看着况且道。

“我有什么不敢下手的,你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住处吗,列个单子给我。”况且一拍桌子,既然执掌锦衣卫,在京城不抓几个人,不办几桩大案要案的,的确有些对不住这个职位。

不过他的心思还是在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那里,怎么才能抓住这些人,现在差不多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

“我托国公夫人打听的事怎么样了?”况且问道。

“没戏。”小君摇摇头。

况且是托英国公夫人帮忙打听看看哪家贵族或者权贵家族家里有异常,比如忽然有不明身份的贵客来访,行事神神秘秘等等。

他以为既然是权贵家族,总应该跟贵族门庭有些关联的,英国公夫人可是贵族里的头号人物,这既是因为英国公府的地位,也是因为国公夫人这个人混不吝的性格。

“夫人这些天差不多拜访了认识的所有家族,没能发现什么。你小子也够损的,让堂堂国公夫人给你当探子,你们锦衣卫有这资格吗?”小君说起来有点愤愤不平。

锦衣卫除了自己的编制内人员外,还有大批民间探子,当然绝对没有国公夫人这么高的档次。况且自己并没发展这种探子队伍,他请国公夫人出马也是万不得已,勤王派的力量更大,可惜人家根本就是既不出工更不出力。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再者说了,要是抓住那些人,咱们也就不用冒险走一趟塞外了。”况且笑道。

“这本来就是你的活,你不肯干嘛,当然只能夫人替你代劳。”周鼎成也帮腔道。

“什么叫我的活啊,我跟白莲教无仇无怨的,当初我在鞑靼王庭时,人家也没难为我,我凭什么去找人家的茬?这是朝廷的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小君倒是义正辞严起来,而且有理有据,恩怨分明。

“那你怎么还想跟我走一趟塞外?这也是朝廷的事啊。”况且笑着兜底道。

“两码事,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那些鞑靼人手上,也算是了结一段因果。”小君道。

“你也相信因果?”况且倒是诧异起来。

空空道门空手盗取他人财物,也不知害的多少人抹脖子上吊,跳河喝药的,居然还有脸谈什么因果?

小君语塞,他其实也不相信因果,不相信来生,不过上次慕容嫣然说的那个因果门的事,的确对他触动很大,他就想,无论如何也要把欠况且的一次救命的情分还回去。

另外,他是觉得况且就凭身边这些人护驾,勇闯鞑靼王庭,那根本就是死翘翘的节奏,没有丝毫逃生的可能。慕容嫣然他们武功固然很高,可是武功高强也不能横行天下。鞑靼王庭虽算不上大朝廷,克死武功高手的办法也不至于找不着。

“这事你若能请动天师教,最好是全真教,那就好办多了,让他们去塞外走一趟,就说是传教,俺答王也会以礼相待,过后即使出了事最多是被赶回来,没有性命之忧。”小君出主意道。

“这事就别想了,那两个大教不会听我的。”况且苦闷地喝了一碗酒。

如果是别的事,这两个教派或许会给面子,但这种公然跟俺答王作对的事,人家当然不干,若真要出了岔子,会导致公然的冲突,两个教派的人在塞外就寸步难行了,人家当然不会把整个教派的利益断送在他的一次任务上。

难道勤王派这次消极怠工也是为了这个?怕得罪白莲教和俺答王?

况且忽然想到这一点,眉头又皱起来。

这里面可能牵涉到各教派的利益,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勤王派最主要的力量还是几个大的教派,像慕容嫣然这样只有师徒两人成一个教派的估计是独一无二,其他诸如天师教、全真教、武当教都有数万乃至数十万人,每一个教派都相当于一个春秋时代的一个小国,想要掌控、调节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不是他能办到的事儿。

勤王派只有在国师道衍时代真正是一个团体,不过道衍究竟有没有彻底掌控这个门派况且不知道,而且那时候的勤王派规模并不大,现在的许多教派都是后期加入进来的,他们为什么要加入进来,况且也不知道。

他现在只是名义上的首脑人物,却对自己的势力既调动不了,更不清楚其中力量的构成,以及心往何处。古往今来,像他这样窝囊的首脑人物有是有的,估计也是屈指可数。

最让他无语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个庞然大物的首脑人物,难道这首脑也是家族继承制度?可是他连况家祖先的情况也是糊里糊涂,说不清道不明。

他曾做过许多调查,试图查出自己的身世之谜,却没能查出个水落石出,父亲况钟从没明确说过,也没给他看过家谱,而且家谱有没有都不确定。

“你们武当教就不能做出点贡献来?”小君又转向周鼎成。

“这事离我太远,你也知道,我在教里就是最底层的一个小喽啰。”周鼎成苦笑。

他现在的官职也不小了,四品的参军,可是在教派里,却不认朝廷的品级,管你在外面当什么官,在教派里面,另有一套上下等级的区分。

“你就别难为他了,你要是不想陪我走一遭,就想法帮我抓住白莲教潜入城里的人员,这样也就解除了夫人当探子的苦差。”况且哈哈笑道。

“我现在才发现,有时候你是很无耻的一个人。”小君看了他半天,最后给出断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守有退守

比况且更苦逼的人还是有的,就是堂堂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刘守有。

作为人人畏惧的北镇抚使,又是名臣之后,身家名声都不是前几任镇抚使可比的,所以一向视锦衣卫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六部、都察院打破常规,对这位有望当一代名臣的镇抚使青睐有加。可是谁又知道他内心的苦衷呢。

按照正常的升官路数,刘守有的官职似乎已经到顶了,不过还可以加宫保,只要他不犯什么大的错误,在公务上不出大的娄子,这也是注定的。

但是眼下,刘守有却感觉不是他捅不捅娄子的事,而是娄子在等着他,任凭他手眼再高明,也很难躲得掉。

开始时况且告诉他白莲教的重头人物进入京城,把他兴奋的差点上天,以为这次大功可立,封侯有望,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直接砸他脑袋上了。

后来各种线索证明,白莲教的一举一动跟那些权贵家族捆绑在一起,他瞬间从兴奋的天堂一脚跌入了恐怖的地狱。

他手下的锦衣卫可不是况且手下那些新兵蛋子,若是打仗肯定打不过,可要说侦缉、搜集情报,况且的第六卫肯定是甘拜下风。

侦缉任务已经全部安排下去了,这张网遍布北京的大街小巷,监视着每一个家庭,锦衣卫在别的地方力量有限,主要力量都集中在北京城里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消息报上来,他看着这些消息也是心惊肉跳,通过种种蛛丝马迹,他已经差不多知道白莲教的人员落脚在哪里,可是这个情报他敢上报吗?就算人真的在那里,他敢去抓吗?

他还没法取消这个任务,毕竟这次参加行动的整个锦衣卫的人员不仅是北镇抚司,更多的还是原来锦衣卫总部的,所有的探子都是属于这个系统的,锦衣卫总部的人员还指望着在这次重大行动中立功,洗刷上次在城外受挫的耻辱。

“大人,又发现他们一个窝点。”他手下一个锦衣百户兴冲冲地进来报告。

刘守有拿着报告,沉吟不语,最近一些天,这些手下真是卖力,顺藤摸瓜,又发现了十几个白莲教设置在城里的据点,他都没有动,理由是要顺藤摸瓜,而不是摧毁这些藤蔓。

这理由当然充分,这些办案的总旗、百户也都是富有经验的人员,知道这些据点只要重点监控起来就行,捣毁窝点并不重要,抓到潜入京城的重要人物才是他们的任务。

“干得好,继续盯着。”刘守有说道。

他能感觉到,这样顺藤摸瓜摸下去,真有可能把白莲教人员的落脚地点查出来,那时候他就是不想动手也不行了。可是动手的后果他能承受得住吗?反正是难以想象。

的确,这次这家权贵家族犯了大忌讳,私自跟皇上钦点的钦犯有来往,可是人家以前也有来往,手里还有先皇的密旨呢,这次就是犯了事,顶多就是白莲教的人员被抓起来,这个权贵家族未必有事,顶多不过是家族里的几个官员被免职。

事后呢,可以想象,他刘守有跟这个权贵家族就算结下大仇了,连带着还得罪好几个权贵家族。这可比得罪皇上严重复杂多了,可能家族几代人都会因此纠缠不休。

得罪皇上不过是免官,连流放都未必,给官员论罪是刑部、都察院的事,皇上都没法直接给大臣定罪,那些权贵家族虽然做不到给你定罪,却能做到永远跟你的家族死磕到底。

“这事儿不如转手给况且那个大傻子?”刘守有动起脑筋来。

他当然知道况且不傻,比他还要聪明,才子不是白叫的,不过况且年轻气盛,官场经验几乎是零,干起事来顾头不顾尾,这在官场上就跟傻子差不多。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激怒张居正,况且可是受张居正保护的人?

张居正把事情交给他的时候,特别说明不许让况且介入进来,所有情报只能报告给他。不过要抓人的时候还是得他来动手,张居正只是动动嘴而已。得罪人的还是他啊。

得罪权贵家族跟得罪张居正哪个更严重?

这一点他也比较不出轻重来,反正都是要命的事,说起来最不怕得罪的还是皇上,可惜他现在没有这个选择,除非他现在上书辞职。

他现在有些羡慕况且了,一个人没有太多的顾忌,上面还有张居正这个保护伞,跟皇上究竟什么关系是一笔糊涂账,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反正不只是因为张居正的关系。

“大人,干脆还是想法转手况大人吧,人家根红苗壮,不怕打击报复。”他身边一个幕僚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声献计道。

“能转出去当然好,可是怎么转啊。”刘守有*一声。

这可不是火中取栗的事,而是真的要下油锅的,一般人不了解那些权贵家族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毕竟刘氏家族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只是跟那些权贵家族比起来,底蕴还差些,根本拼不过人家,不然也不用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的了。

“不如安排几个人把我们掌握的情况私下透露况大人的手下,这样况大人就知道了,至于他怎么行动,那就不关大人的事了。”幕僚躬身道。

“这种小伎俩或许能瞒过况大人,可是能瞒过张大人吗?”刘守有摇头。

“那怎么办?”作为狗头军师的幕僚也没办法了。

现在想要脱身,只能嫁祸东吴,就是把任务转到做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况且身上,那家伙连在京城大街上公然械斗的事都能干出来,二话不说就抢了一条街,那条街上可是有权贵家族店铺的,那些家族最后还是咽下这口恶气,没敢跟况且计较。所以这次的事最佳人选非况且莫属。

可是大人既怕那些权贵家族,又不敢得罪张居正,这就是被夹在中间,怎么都没法做人。

然而怕也没用,最后的时刻终究会到来,他没法叫停这次侦缉行动,那些无孔不入的办案人员最后一定能找到白莲教人员的落脚地点,那时候就是最后时刻了。

刘守有自己明白,所以才会如坐针毡。

“该死的白莲教余孽,你们找死就找死,干嘛来老子的地盘找死啊。”刘守有心中悲叹。

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况且那里跳着脚、翻着跟斗把式,想把白莲教找出来予以抓捕,他这里却是唯恐白莲教真的现身。

“大人,要不把下面那些人的注意点引开。”幕僚眼珠一转,又想出一个歪主意来。

“你当那些人是傻子?真要这样做,他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不说他们肯不肯听命,就是真的从命,我也是留下罪证了,万一事发,我岂不是成了白莲教的余孽一党了?这事绝对不行。”

刘守有脑子里还是清楚的,这种事有个底线,可以躲,可以逃,但是绝对不能帮助白莲教的人员脱逃,那样别说罪责有多大,良心上也过不去,整个家族几十年积累的清誉也就一夜间被毁掉了,子孙后代都会抬不起头来。

“再看看吧,我们还有时间,一定能想出办法脱身的。”刘守有最后只能这样自己安慰自己了。

隆庆帝尽管否决了况且的主动请缨,但还是在三日后的朝会上下发了况且的奏疏。

他是想刺激一下文武大臣,想让这些人血管里残存不多的忠诚激发起来,抑或是投石问路,为况且最后真正出兵沿海做铺垫。

皇上的心思,谁也不知道。文武大臣们看到了奏疏后,却都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议论起来。

锦衣卫的人无事不出国门,这已经是惯例了,当时所谓国门不是边境线,而是京城的城门,而今况且要带兵前去围剿倭寇海盗,这可是侵了兵部还有五军都督府的职权范围。

一般来说,朝廷如果要派遣大员领兵作战,应该就是前朝胡宗宪那样的规制,挂个兵部尚书的衔,再挂个都御史的衔,正式的官职就是总督。

明朝的制度是以文制武,边关也是重臣执掌权利,比如杨一清就曾经三次担任三边总督,成为一代佳话。

但是锦衣卫出去作战还是前所未有的事,这跟派出一支御林军差不多了,御林军的任务可是紫禁城和京城的安全,别的都不在职权范围内。

不过大家其实也都明白,这是必然的事,皇上钦点况且建立锦衣第六卫,使用内帑练兵,这些都是公开的事,所以况且要带兵去剿灭海盗也是必然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然而这种事的微妙之处就在于以前没有摊到桌面上,所以大家没有反对的理由,现在可是摆明了,如果大臣们再无意见,就是认可皇上这种独断专行的做法了。

张居正和高拱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两人彼此都戒备似的看了一眼,都以为是对方搞的鬼。

昨天,两人已经从内廷掌印太监那里知道,皇上否决了况且的请求,还是坚持况且必须练好兵才能出征,今天怎么忽然把奏疏下发给群臣讨论了,要是大家一致同意,再吹捧几句,皇上也只能派况且出兵了,否则没法下这个台阶。

难道皇上一夜间又改主意了?还是想要试探群臣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兵户之争

现在可不是太祖、成祖时期了,皇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朝令夕改也没人敢提意见。现在是这样,只要是按照正规程序走的事情,皇上没法否决,反而是皇上的旨意如果不符合惯例或者规章,大臣们可以封驳回去。

高拱、张居正都是最聪明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就明白了,这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不是别人怂恿的。

他们也没感觉奇怪,在况且的事上,皇上一向都是独断专行的,根本不会征询他们的意见,其中的原因他们不知道,不过既然作为皇上,总有自己随心所欲做一件事的权利,他们也没法说什么。

“陛下,锦衣卫出京作战不符合历朝的惯例吧,而且锦衣卫人员也没有充任巡抚、总督的先例。”兵部左侍郎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尚书在旁边假装没听到,他就不能继续装下去了,兵部的权限总要维护的,哪怕是皇上也不能任意践踏。

皇上想要建立一个新型的锦衣卫,这当然是皇上的自由,可是对外作战,这就应该下发旨意给兵部,由兵部推荐人选和作战方案,这才是正路子。

隆庆帝没有说话,意思自然就是让所有人畅所欲言。

在朝会上,皇上一般不说话,除非特别有必要的时候才会通过身边的太监向下传话。对于大臣们上奏的话,也就是听着,旁边自有小太监会记录在案,回去可以查看。

皇上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能和大臣们争辩什么,也不能轻易反驳大臣的意见,除非是在奏折上,在朝会上不能这样做,否则皇上就是自己降低身份,跟大臣们争长斗短了。

历代皇上都被教育必须吸取唐太宗的教训。唐太宗在帝王中才气绝高,喜欢面折大臣,结果到了后来大臣们都不敢说话,唐太宗没办法,最后只能跟魏征上演了一台对头戏。魏征天天跟唐太宗别苗头,甚至面折太宗,难免假戏真做,气得唐太宗直接要发疯。

兵部左侍郎刚说完,都察院右都御史也出列上奏,意思差不多,就是锦衣卫出京作战没有先例,没有先例也就意味着不合规章制度。如果因为沿海吃紧,要派遣忠臣,还是由兵部、都察院联合推荐重臣担任总督为宜。

这两人说完后,出列附和的人很多,大多是兵部和都察院的人。

虽说朝廷六部以吏部为尊,吏部尚书有冢宰的美名,冢宰是古时官名,相当于太傅,比西汉初年的丞相权利还大,春秋战国时期也只有国王年幼不能亲政,才会设置一个冢宰代行执政,也就是摄政,未必是王。

吏部在官员的铨选升降上有着无可比拟的权利,但平时权力还是分摊在六部之间,各有各的职权范围,在这方面各部都拿出比捍卫国土还要坚决的态度,寸步不让。

虽说以前况且练兵时,所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那时没有挑明,这些人也就没法跳出来,现在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再不跳出来反对,以后就没法挽回了。

高拱、张居正、徐阶等人倒是有些纳闷,不明白皇上为何在庙堂上公开这件事,本来皇上只要一道旨意,派遣况且出京就是,根本用不着这样公开讨论。

“两位大人所言有些过偏了吧?”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大家循声望去,见是户部右侍郎出列,冲上面的皇上行礼过后,对原来发言的兵部左侍郎和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道。

几位内阁大学士都没参与发言,这也是他们的自矜,他们要讨论的对象是皇上,而不是六部侍郎、都察院的副手,这些人不在他们关注的范畴。

不过他们对这位户部侍郎的出列并不感觉奇怪,六部各有自己的地盘和利益,彼此相争不下乃是常态,若是六部团结如一反倒是出了妖孽了。

“卢大人有何高见?”兵部左侍郎冷冷问道。

“四海之地莫非王土,四海之民皆为臣民,何来兵部、察院和锦衣卫这些区别,既然是作为钦差,下官觉得就应该由皇上钦点,而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越俎代庖。”户部侍郎说到皇上时,再次向上面的隆庆帝躬身行礼。

此言一出,庭上的人都怒了,恨不得骂出来,可是都察院的御史还有侍卫都在两边,谁要敢在朝堂上喧哗咆哮,就等着被直接拉出去吧。

钦差大臣的确是代皇上巡查地方,可是派出钦差的权利早就下移到六部,如果是军事方面的钦差,就是由兵部和都察院来推选,若是民事方面的,就有吏部和都察院来推选。为何总是离不开都察院?因为钦差一般都带有都御史的头衔,到了地方就有对地方官员的执法权,如果不带都御史的衔,权力就差了很多。

另外一般派出去的钦差并不挂着钦差的头衔,都是兵部尚书、都御史,总督某省或几省军事,或是巡抚、巡按某省、都御史这样的头衔,重要的人物皇上也会赐给尚方宝剑,不过是摆设,没人傻到真的把尚方宝剑解封,斩几颗人头,那样做得罪人不说,朝廷内阁就不会满意,等你回来交差后,小鞋那是一溜排的摆在那等着你穿。

所以赐予尚方宝剑只是加重钦差的事权,让地方官员感到畏惧,说明皇上是真心想要整顿地方或者军队,明代真正用上尚方宝剑的时期是在后期的崇祯年代,袁崇焕、孙传庭都用尚方宝剑杀过不称职的大将,可惜已经太晚了。

“卢大人,我知道户部天天为了兵饷军费发愁,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坏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吧?”都察院右都御史冷笑道。

他一眼就看出户部侍郎跳出来的用意,户部不想出银子,若是皇上命令况且的第六卫出动,户部就省下一笔军费了,第六卫既然是用内帑建立起来的,出去以后经费自然还是皇上自己掏腰包。

如果派别人做钦差或者总督,总要带一些军队过去,另外也要增加一笔不费的费用。

按说户部的银子也出自国库,就是不拿出来户部的官员也没法贪污掉,为何如此吝啬,斤斤计较?

这就涉及到户部尚书、侍郎这些主官的利益了,银子是出自国库,可也就是那么多,各地现在都是经费吃紧,根本挪用不动,即便这样,各边关还是天天哭穷,要求增加费用,沿海各地告急,也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一旦有战事发生,增加费用的要求是合理的,部队平时只是训练或者根本不动,花费的只是日常的费用,一旦开战,各种费用就会激增,原来给的经费肯定不够用。平时各部门都争相抢着要经费,给跟自己有关系的省份或者军队下拨,一旦到了吃紧的时候,户部拿不出经费来,受罪遭殃的就是户部的几个主官了,毕竟所有的军费都是由户部来规划的。

所以对皇上想派第六卫到沿海作战,户部第一个同意,要是另选一个总督,户部就得坚决反对了,谁都知道这次沿海各省缺的不是兵力,而是银子。

都察院右都御史却是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在朝堂上,他铁定要上去跟这位卢侍郎撕逼,历来派遣总督巡抚这些钦差都必须经过察院,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利啊,谁要是侵犯了这权利,真跟挖了察院左右都御史的祖坟差不多。

其他几部的大臣也是愤愤不平,由六部推选钦差可是好不容易历经多少年才争取到手的权利,说什么都得保住,卢侍郎仅仅因为经费的事,就想把权利还给皇上,岂不是背叛了所有文臣。

最初明太祖废除丞相制度后,自己统领六部,等于把相权全部收回去了,过后几代人下来,相权又一点点下移,许多权利重新回到六部尚书手上,当然最有权利的还是内阁。

原本内阁只是成祖建立的私人智囊团,并非正式机构,过后慢慢演变成中书堂,类似唐代时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组成的多宰相制度。

开始时的内阁成员完全由皇上指定,大臣们也没有意见,皇上的私人秘书或者说是幕僚当然是由皇上自己选定,等到大学士具有一定的权限后,就演变成内阁大学士的人选必须由内阁里的成员还有六部尚书、左都御史等公推,皇上可以否决大臣们的公推,却不能自己任意提出内阁人员的名单,刑部定刑也是如此,定刑必须刑部来判定,皇上可以推翻刑部的判定,却不能自己给官员或者案犯拟定罪名,除非皇上绕过刑部、都察院,利用北镇抚司来审案,这也是镇抚司被刑部、都察院恨之入骨的原因。

还有许多方面,原来属于皇上大权独握,渐渐都转移到大臣们手里,当然皇上还有最后的否决的权利,吏部的京察是对官员最重要的考核,也是由吏部独立完成,皇上也只能接受或者否决,一般来说京察没有被否决的先例,即便后世如神宗,都只能拖着不批复,却无法推翻。

第一百三十八章 督战还是警告

锦衣卫人员非奉旨不可出京,所以锦衣卫只要出京办事,身上一定带有圣旨,所到之处被人恭维为天使或者钦差,其实不算错,不管什么人,只要带着圣旨在身,的确就是钦差。当然这跟钦差大臣不是一回事,也不是一个等级。

锦衣卫出京一般是传旨或者逮捕犯了事的地方官员,前一种类似信使,后一种就是执法人员,从未有过先例办理政务或者军务,可见法度之严格。

兵部、都察院最先站出来反对况且带兵出京作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制度上讲,他们的观点非常正确,然而从另一个方面讲,军权为皇上所独有,在军政上,皇上的确有权做出任何决定。

所以户部侍郎说的也有道理,钦差大臣的人选当然是皇上定,只有皇上钦点的才是钦差,不然就是各部或者都察院派出的官员了。

这些只是按照典章制度来理解,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钦差的人选权早已经落到内阁六部,所以那些人才说户部侍郎坏了规矩。

所有的这些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哪一方都不算错,不过户部侍郎的这番话也只有户部的人暗中叫好,其余的大臣则是一个个牙痒痒的,恨不得咬他几口。

许多人都看着最前排的几个内阁大学士,不知道这位户部侍郎跳出来是出自哪位的授意,虽说户部侍郎已经是大员了,但跟尚书、大学士相比还差一个等级,当然也有的大学士是六部中的侍郎,反而不是尚书,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只是这种侍郎级的大学士注定只是短期过度,很快就会升到尚书。

徐阶、高拱、张居正一个都不做声,他们没有授意这位侍郎,因为事先根本没有得到皇上的通报,不知道这回事,今天这一出完全是皇上心血来潮,或者故意打他们几个大学士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根本谈不上授意自己的人反对或者附和。

几个大学士慢慢领会了皇上的用意,今天不过是预演,为几个月后的事打打预防针,免得到时候派遣第六卫开赴沿海引起朝野震动。

若不是明白了这个,几个大学士也会忍不住呵斥那位卢侍郎了,不管钦差大臣是部选还是院选,最后还是需要内阁批准,这可是内阁的权利,怎么能让这个卢侍郎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权利还给皇上了?

兵部和都察院的人开始猛烈攻击卢侍郎,户部的人自然不肯服软,也开始反击,三个部门就在大殿上狂风暴雨般争吵起来。西方议会经常闹事扔鞋子,并不是自己发明的,完全是山寨版。

其余部门的人虽然对户部不满,却也乐的作壁上观,只等最后或者对户部落井下石,或者兵部、都察院落入下风时再出面帮衬,反正不能让户部得逞,毕竟下放的权利可是属于文臣共有的,别的部门的人也未必就不会调到兵部、都察院去,当然也有可能去户部。

大殿的两边站着两排御史,他们是维持朝会秩序的,若有大臣喧哗吵闹或者失仪,就会上来干涉,甚至直接拉出去,御史的后面就是侍卫,他们只是震慑,还从未出手镇压过什么人。

这些人都看着这少见的热闹场面含笑不语,大臣们为国事争论是正常行为,朝会上经常能见到,不属于没有理由的喧哗吵闹。

隆庆帝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看着下面,他对户部侍郎很是欣赏,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挺身而出支持自己。

隆庆帝也不是想要收回部选、院选钦差大臣的权利,派况且带兵出京,这的确是皇上自己的事,锦衣卫什么时候归部院管辖了?建制以来从未改变过性质,一向都是只听命于皇上一人。

至于说锦衣卫的人从没有单独出外作战过,也的确是事实,锦衣卫从组建起就不是作战部队,只是属于皇上管辖的执法机构,但谁又规定锦衣卫不能作战?锦衣卫作为御林军中的一支,作战也是任务之一,没使用过,不说明没有作战任务。

锦衣第六卫可不单纯是执法机构,组建之初就是按照作战部队建立起来的,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尤其是兵部,这个时候兵部、都察院抢先反对,不过是想要走正式的程序罢了。

皇上把况且的奏疏下发群臣讨论,就是想先造成一种先声,反对的人一定会有,各种理由、各种说法都会冒出来,这些都没关系,置之不理就是,反正慢慢的,这些声音就会自动消除,过后也就没人理会了。

即便到时候再有人上书弹劾反对,也是孤掌难鸣,皇上不会理会,直接交给内阁弹压了事。

高拱、张居正看着殿上的隆庆帝的神色,越发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至于徐阶,根本不关心这事,他现在想的可是让自己头疼的事。

海瑞巡抚江南,主要就是核实所有富户名下的田产,结果查出来,占有田产最多的就是徐阶。

徐阶对海瑞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当初海瑞上书痛骂嘉靖帝,要不是徐阶百般斡旋,想尽了办法拖延,海瑞早就死了。

不过海瑞感恩是感恩,对他名下的田产却毫不留情,一一核实后如实向朝廷汇报,并且弹劾徐阶,毫不留情。

徐阶并不感到意外,更没有痛恨海瑞,海瑞如果不这样做,反而让他瞧不起了。他头痛的不是被查出来,而是这件事他自己不是很清楚,直到海瑞弹劾他,他才明白自己名下有多少土地田产。

这些土地田产严格说来不完全都是他的,而是各地有田地的人“投献”于他的。

投献是当时一种躲避赋税的办法,也就是后世的逃税,把自己的田产“献给”高级官员,就可以免去赋税,这些赋税也就由投献人和接受投献的人瓜分掉,国库自然就少了许多收入。

在当时,国库最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于赋税,而不是茶盐。

嘉靖年间,为了增加国库收入,进行了改革,就是史上著名的一条鞭法,结果就是因为官员、富豪们普遍真有太多的田产,最后不了了之。

张居正对一条鞭法最热衷,觉得这是增加国库收入的不二法门,至于隆庆帝热衷的打通海外贸易通道,不过是增加白银的流入,在张居正看来,还不如一条鞭法来的实在,最主要的还是太难做到了。

徐阶看到海瑞的弹劾奏章后,就明白自己的仕途到头了,皇上并没有下旨责备,大臣们落井下石的弹劾奏章基本都留中不发,算是给了他这位前朝元老一个面子,但这场风暴会有多大,最后他是光荣致仕还是灰溜溜地回家,现在还无法知道。

他心里也恨那些自作主张的家人,这种大事都不让他知道,他整天忙于朝政,家务上的事基本没管过,倒的确是疏于治家。

张居正瞥了徐阶一眼,心里却是暗自高兴,海瑞整治徐阶并非他的主意,他也无法指使海瑞,不过他明白只要海瑞到了江南整治那些高官富豪,徐阶就是无法避过的一道坎,他相信海瑞决不会因为私人情分放过徐阶。果不其然。

海瑞的弹章很快就到了,张居正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这不仅能让徐阶早点滚蛋,还能杀鸡儆猴,给江南那些豪族做个榜样,为以后严格实行一条鞭法铺路。

高拱没想这些,他听着三个部门的吵嚷声越来越大,火气都快蹿上房顶了,皇上不管,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可不能不管,虽说他不是掌印大学士,却还是以内阁第一人自居。

“几位大人们所说都不无道理,却也都偏于一面。”高拱出列大声说道。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声音都停止了,等候他继续说下去。

也有不少人听到他的话儿有些发愣,这还是高相爷吗?怎么也会各打五十大板了?

高拱可是从来不和稀泥,只要不合他心意的,都会毫不留情地予以反驳,甚至经常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

“锦衣第六卫乃独属于陛下管辖,陛下要派第六卫出京执行任务,并不需要征求部院的意见,今天陛下下发况都指挥使的奏疏,乃是请大家献计献策,如何能干净利落地剿灭沿海的倭寇海盗。”高拱继续道。

张居正也跟着发言道:“正是,近来各边关吃紧,鞑靼蠢蠢欲动,倭寇海盗此次上岸袭扰,无非是觉得朝廷把重点都放在各边关了,在沿海力量空虚,想趁火打劫,陛下欲派遣第六卫去沿海,也无非就是督促各地团结一致,剿灭倭寇海盗。”

他这样一说,又把矛盾转移了,原来大家都认为锦衣第六卫既然是锦衣卫,出京作战任务不符合惯例,现在张居正解释皇上的意思,只是让况且带人去督战,而不是作战。

照这样解释下来,高拱所说的督促各地团结一致的话就明朗了,无法是说各省各地方都力图保存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有尽心尽力地对付倭寇海盗。

这种话不能挑明了说,只能这样暗喻,其中的含义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果然,听到两位大学士的话后,许多人心里开始打鼓,是不是应该给跟自己有关系的势力打招呼了,不能让倭寇海盗闹的太凶,否则锦衣卫就会到沿海接掌兵权民权了,这可是大事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况且被人截了

就在庙堂上纷纷纭纭的时候,况且却在街上被人拦截了。

他只是在隆庆帝即位大大典上参加过一次朝会,那以后就再没有参加过,虽说他现在只是三品大员,但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的身份比较特殊,可以直接进入宫中,比大学士更容易见到皇上,尽管他也没有被皇上召见的殊荣,却也可以逃避参加朝会。

锦衣卫的人一般都是在宫里值宿,把守各道宫门,一般都是外围的宫门,内层的宫门还是由宦官和大内侍卫来把守。

况且如果想参加朝会不是不可以,更可以直接请求皇上召见,他当然没有大清早就参加朝会的兴趣,更不会没事闲的请求皇上召见,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躲还躲不及呢,何必自找麻烦。

上午他本想去大校场看看练兵的情况,虽说他已经知道皇上否决了他的主动请缨,却还是想做好准备,皇上的心思没人猜得准,万一一道旨意下来,立马就得全军开拔。

可是他在半路上被人拦下了,对方自称是故人,他从车窗看出去的时候,却根本不认识拦住车辆的人。

纪昌等人都手按在刀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况且看了看马车前面的人,示意纪昌等人退后,他并不认识那人,但却忽然间明白了,是对头找上他了。

敢在大街上拦截他的人,自然也是有把握的,他不想纪昌等人无辜遭殃,而且他对来人的身份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这位朋友找在下何事?咱们好像不认识吧?”况且走下车后问道。

“况大人,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咱们可是有共同的朋友。”来人呵呵笑道,脸上挂着一副千里遇故知的表情。

“共同的朋友?”况且皱皱眉。

“小君啊。”那人左右看了看神秘道。

况且听到这话,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可他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在大街上拦截他,是图穷匕见,还是胸有成竹?

“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罗西,前吏部一个小小的吏员,不比况大人年轻有为,平步青云啊。”

“原来是罗大人,不知找在下何事?”

况且心里有些发沉,难道小君出什么事了?是落到了这人的手里还是怎么的?

虽说以小君的本事,又是躲在英国公府里,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不过他看到此人的神情,却不能这么肯定了。

“就是想跟况大人见见面,一起喝杯酒。”罗西含笑道。

纪昌等人都纳闷,也感觉出有些不对,但是况且不发话,他们只好按兵不动。

他们都认识小君,所以怀疑这人是想要找况且求官,这才打出小君的旗号,可是当街拦车,这不像是求官的行为啊,这是很自信的表现。

“现在喝酒太早了吧?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况且仰脸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喝酒是早了些啊,那就喝茶吧。”罗西马上改口。

“好吧。”况且爽快答应。

他此时已经敢断定,对方一定是当初追杀小君,后来被骗到海外,随后不知怎么又返回了大陆的那些人中之一,不是护祖派的就是空空道门的使者。

此人笑眯眯的不像前官员,倒像是一个商人,他却有种感觉,此人极度危险,他敢于在大街上拦截马车,说明危机时刻即将来临。

如果真如况且所猜测,身边这些护卫根本没用,说破了可能反而会断送这些人的性命,至于他自己倒是有保命的王牌。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街上的一家茶馆,茶馆里还没有客人,见到况且带着一些护卫走进来,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犯什么事了,听说是要喝茶,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况且和罗西选了一个包间坐下,让纪昌等人在外面守着。

“罗大人,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伙计泡好茶送上来后,况且说道。

“况大人,多谢您的信任,罗某求见的方式有些鲁莽了,望况大人恕罪。”

“鲁莽?这话太轻松了吧,我还以为有人想要绑架我呢。”况且嘿嘿冷笑道,话语中暗含机锋。

“绑架?况大人开玩笑了,在北京城里谁敢绑架况大人啊,那不是寿星佬吃砒霜吗?”罗西故作惊讶道。

“那可未必,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况且冷笑着看着罗西,至于小君有没有危险,他也不问,只要自己主动开口问,就是落入了下风。

这不是说他不关心小君,而是现在关心也没用,只能先弄清楚对方的来意。

他心里发狠,只要这些人真敢动小君,他绝对不介意捅破天,不计后果,也要把此人背后组织在北京的人员来个一网打尽,他现在有这个权利,也有足够的人手。

所以他对此人主动找上门心里并不担忧,反而有些欣喜,他现在愁的就是没理由出击。

“况大人,罗某其实只是想占用况大人一点时间,以后一定重礼回谢。”罗西又抱拳道,态度诚恳之至。

况且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也不理这人,自己喝了起来。

罗西有些尴尬,苦笑道:“大人时间宝贵,在下就直说了,前几年大人是不是在凤阳府待过一阵子?”

况且扬扬眉毛:“罗大人以前是吏部的,现在还是吗?”

“当然不是了,早就退下来了。”

“那你问我某年在某地作什么?就是给吏部填写履历也不用如此详细吧?”

“不,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况且冷笑。

他表面轻松自如,心里却还是全身戒备,对方如果真像他猜测的那种高手,现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伸手就可能要自己的命,所以他有意无意地摸着手腕上的兵符。

他身上没有待暴雨梨花针的暗器,也没觉得有用上的可能,所以现在可以当保命王牌的只有千机老人给他在手腕上留下的可以连用两次的兵符。

虽说他感觉不到对方有杀意,却还是保持着戒备,他知道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人一旦翻脸会出现什么情况,当年可是屡次把他逼入绝境。

“是这样的,据说大人曾经在凤阳带过一段时间,正好在下的一些亲人和朋友却也正好在那个时间段去了凤阳,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么多年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以才想向大人咨询一下,当时凤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罗西想了想,叹息一声道。

“罗大人怎么能确定我那时候在凤阳?”况且反问道。

“这个,当时许多人可是见过况大人的,听说况大人当时在凤阳极有名望,只是不是以才子闻名,而是神医。”罗西眼神锐利如鹰隼般盯着况且。

“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名啊,而且我也没在凤阳正式行医。”况且模棱两可道。

他当时在凤阳的确是被人称作神医,不过真没行医过,只是偶然间治好了武城侯府的太夫人,结果最后自己也成了武城侯府的二老爷。

罗西苦笑一声,他拦车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况且坚决不肯跟他一起“喝酒”或“喝茶”,他不介意使用武力手段,况且那些护卫在他眼里跟稻草人一般,根本不在话下。

街道两个路口他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几辆备用马车也预备好了,只要制服了况且,就可以马上转移出城。

出乎他的意料,况且很好说话,根本没仔细打听他的身份,就同意跟他一起去喝茶了。

既然能用和平的手段,他还是不想采用武力,毕竟绑架锦衣卫都指挥使这种事一旦露馅,就真是捅破天了,没人能压得住。

不过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况且的态度,不仅镇静,而且有恃无恐,这倒是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了,难道这小子早有防备,在附近安排好了什么手段?对于不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来说,这很容易做到。

他一再仔细感知周围情况,没发现周围有厉害人物,况且身边有什么人保护,他们早就查的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况且的底气来自何处,真是无知者无畏吗?

罗西并不是莽撞的人,如果他是那种人,也绝对不会爬上现在的高位。他的确没撒谎,原来在吏部不过是个郎中的官职,但他在护祖派里却是位高权重。他能坑得白莲教惨不忍睹,还能让白莲教没法报复,这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

“况大人,在下在江湖中还是有些朋友,这种事一打听谁都知道的,您又何必否认?”

“我没否认什么,我只是说没在凤阳行过医,再说了我在或者没在凤阳待过,然道还犯什么法了吗?”况且面色冷下来。

“犯法?这怎么说,您现在可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大人啊,谁敢在您面前说犯法二字。况大人,要不是此事太过重要,在下绝不敢如此鲁莽当街拦您的车。”罗西感觉有些棘手了,这跟原先设想的有些大不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罗大人找我是来报案的,不过这件事在凤阳,我们锦衣卫管不了啊,再者说我们就是想要查案,也得有皇上的旨意。”况且一句话就把他扔到爪哇国去了。

罗西气得差点骂出声来,谁他娘的找你报案啊,我是找你要口供知道不?!

第一百四十章 装傻充愣

罗西看着面前这位朝廷新贵,相距不到一米远,在他眼里不过是伸手就能捏死的小鸡仔,跟朝廷新贵这个身份怎么也对不上。

护祖派是在吃了一次大亏过后,才开始认真调查,他们最后把焦点锁定在况且身上,结果越查线头越乱、岔头越多,越查越糊涂,许多事都云里雾里的,根本查不清楚。

他们想要查清当年在凤阳府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门派里的一干精锐怎么就莫名消失了?他们几乎找遍了整个内陆,最后又找到了海外,简直跟当年永乐搜查建文帝的工程量差不多了,还是没能查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当时况且就在凤阳,而且有神医的称号,虽然他们找不到况且与那件事的直接联系,却本能地感觉到况且就是那件惊天大案的中心人物。

他们这样感觉也是有道理的,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况且,他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死对头勤王派的头领。

罗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况且本人,感觉怎么样都对不上号,跟自己心目中勤王派的首领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眼前这位不过就是个莫名其妙地走了狗屎运的青年吧,不知怎么就得到了皇上的宠爱,一夜间就爬上了朝廷第一新贵的位置。

“这个,况大人,在下不是报案,要是报案的话,就该去刑部或者凤阳府了。”罗西强忍着不耐烦解释道。

“哦,那你是想让我帮着查查?这可不好办啊,我们锦衣卫的手没那么长呀。”况且假装为难道。

罗西气得快要爆炸了,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是个泥鳅,一个典型的小滑头。且不说锦衣卫的手要多长有多长,谁说求你帮忙来着?东扯西拉的本领还真不小。

“不是,只要大人肯告知当时凤阳府发生了什么事,在下就感激不尽了。”罗西在桌子底下捏紧拳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就这点事啊,也值得你郑重其事地拦我的车,我还以为你要告御状呢。”

罗西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差一点脱口喷了出来,他急忙转头压了下去,却受了一点内伤。

“罗大人怎么了,没见你喝茶水啊,怎么还呛着了。你这气管好像有问题,我给你把把脉。”况且的手伸了过来,意思是给他搭脉。

罗西急忙摇头,他虽然根本没把况且放在眼里,却也不能让任何人捏住自己的脉门,这是武者的本能反应。

“不用,多谢大人关心,我只是恳求大人肯告诉我当初在凤阳发生了什么事。”罗西脸色都憋青了,问道。

“凤阳发生的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走得端,事无不可对人言。对不对,罗大人。”况且握握拳头,一副天下正气尽揽的气概。

“对,对。”

罗西无奈地附和道,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面前这人真是自己调查许久的那位况且吗?

“当时啊,很久远的事了,让本大人好好想想啊。”况且揉着眉心,一副沉浸回忆的样子。

“嗯,大人慢慢想,不着急。”罗西这才心神稳定下来,只要这人肯说明当时凤阳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想在京城里惹是生非,毕竟这里也是他们的老窝。

“当时发生了很多事,我记得当初本大人很有名,只要一出门,就是万人空巷,都追着看我,弄得我最后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唉,名气太大也不是好事,累人啊,你是不知道。”况且扶了扶头上的头巾,非常自恋地说道。

“哦,好像是这样。请大人继续说下去。”

罗西虽然不喜欢况且这副自恋狂的样子,却也知道他的话没错,不过万人空巷可不是为了看况且,而是想抓住他吃他一块肉。

当时凤阳城里盛传一条谣言,说况且是深山老林里的药王化形,只要吃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还有一条谣言,是关于况且命根的,说是男人摸了壮阳,女人摸了怀孕,许多不孕的妇人都疯狂了。

这件事当时的凤阳人都知道,现在还津津乐道,有不少人都自称当初跟况且有什么关系,而真正跟况且有关系的左家人反而讳莫如深。

“当时啊,的确发生了很多值得怀念的事,可是……不对啊,罗大人,这些小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况且猛然间从回忆中醒过来的样子。

“这个,小事当然跟我没关系,我问的可是大事,了不得的大事。”

“了不得的大事?你好像说过啊,究竟是什么大事的?”况且问道。

罗西脸都气歪了,全身走耗子般的抓狂,他心中涌动着被人戏弄的恼怒,却又不能发泄出来,那样就撕破脸了,如果对面这人真是他们调查出来的勤王派的首领,怎么做都不过分,若是万一弄岔撇了,绑架错了人,为此上了锦衣卫的黑名单,实在是太不值了。

以他的脾气,早就一把抓过来走人了,回去什么口供得不到,他虽然不是北镇抚司出身,十八般酷刑还是都懂的,而且比北镇抚司玩得更溜。

况且看着他脸上神情的微妙变化,心里也是一直紧张着,护祖派的手段他领教过,当初就连慕容嫣然都处在下风,他抚摸着手腕上的兵符,准备只要罗西敢动手,他就不管杀生不杀生的戒律了。

罗西并没感觉到他心里的杀意,况且控制的非常好,这也是因为况且的确不想主动杀生,只是在被动防御的缘故。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忘了?”罗西讥讽道。

“不是贵人多忘事,是本大人回忆起来的事太多了,一下子忘了你刚才说过什么了。”况且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罗西看了况且几眼,感觉这哪里是什么朝廷新贵,勤王派的首领,根本就是一个实力派的演员。

他心里一惊,这不会是勤王派的花招吧,故意弄出个替身在表面上活动,实际上的那位大人物始终隐藏幕后?

如果没见到况且,他会觉得这样猜想很可笑,但现在他却觉得只有这样才符合情理。

“在下的一些亲朋好友在况大人逗留凤阳期间,也去过凤阳,结果他们都无缘无故地不见了。您能解释一下吗?”罗西耐心地又说一遍,口气中夹带着一丝责问。

“听你这么说,那是怨我喽?”况且冷着脸道。

罗西差点吐血:“不是,不是怨大人,是想向您请教一下当时凤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觉得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对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即使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凤阳人太热情了,弄得我躲在家里一直不敢出门,外面的事我哪儿知道啊。”况且仰着脸不耐烦道。

找错人了,这人根本不是当初在凤阳的况且。

罗西心里的第一感觉就是如此,这人一定是勤王派从哪儿物色到的演员,哪里有一点大人物的影子,装的再像也不是那回事。

“可是当时那件事非常轰动,大人要是在凤阳城里,怎么也能听到些风声吧?”罗西用仅有的一点热乎气儿试探着问道。

“没有,你也知道我本来是文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过如果真要是你说的那样轰动,你随便找个凤阳本地的人不就知道了,何必非要来问我?罗大人,你可是故意耽误本大人的时间,不知道本大人日理万机吗?看在你也曾经是吏部官员的分上,本大人就不计较了,别再有下次了。”况且瞪着眼睛说道。

罗西真的要疯了!尼玛,开口闭口本大人、本大人的,真是八辈子没当过官的贱骨头,当了个官拽成这样子,这都啥毛病啊。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本来的打算是问不出来就抓回去逼供,可是现在没法确定面前这位是本尊还是替身,万一担着天大的干系,只是抓回去一个戏子,岂不是成为天大的笑话了,更不用说接下来要兴起的惊涛骇浪。

至于他说的轰动倒也属实,只是这种轰动是对凤阳城外人而言,凤阳城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被询问时也都跟况且现在的反应一样,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一百多人失踪的事,怎么可能?那可是天大的事啊,绝对没有,那些日子连偷小孩的都没有。

“大人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过?”

罗西说完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快成傻逼了,可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关系到护祖派一半精锐的下落,还有空空道门的大多数精锐,他们护祖派还算好的,空空道门可是连门主都搭进去了。

“没有,不过事情太多了,容本大人有闲暇的时候再好好回想一下,另外你以后要找我,就去第六卫吧,别在半道拦车,万一被我的手下误认为是刺客,可就有*烦了。懂吧。”况且说完,端了端架子,站起来就要走人。

罗西看着况且欲走人,心里却在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马上拿下这个人。

至于到锦衣第六卫去找况且,他当然不会那么傻,他再自负,也不敢到锦衣卫去撒野,真要大闹一场,他就算能脱身,后面的事也没法摆平了,进了第六卫,况且想怎么摆布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也不管他想什么,自己昂然走了出去。

罗西颓然一声,最后还是松开了握着的拳头,他不敢冒这个险,如果能确定面前的人就是勤王派的首领,冒再大的风险也值了,现在却是没法确定。

第二百四十一章 罗鬼子怕了

况且走出去后,直接上车,坐在车上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完全湿透了。

他不知道罗西发现了没有,好在天气已经热起来,出汗也很正常,可是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很不正常,不论多热的天气,也没见过他如此汗流浃背。

况家祖传的养生功法在武术上并没有多少价值,在修心养生、调节寒暑上却是独家法门,以他的功力已经进入寒暑不侵的境界了。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纪昌感到很是纳闷,觉得眼前发生的事颇为蹊跷。

“什么都别问,回衙门。”况且仰靠在车椅上,此时才感觉后怕起来,他不是怕罗西,而是后怕自己今天差点开了杀戒。

“大人,不去大校场了?”纪昌一怔,原定的可是去大校场啊。

“我说了回衙门。”况且发火道。

纪昌不敢再说一句废话,马车启动,转头回第六卫衙门了。

况且望着窗外街道上的店铺行人,已经发现了不少可疑的人混在其中,他额头上微出冷汗,看来自己今天真是走了一趟鬼门关。

他当然不知道罗西最多也就是绑架他,决不会要他的命,但是勤王派和护祖派是完全对立的门派,也是近百年的死对头,无论怎么设想结果都算不过分。

纪昌也发现了街道两旁有异常情况,指挥护卫把况且的马车紧紧围在中间,然后加速前进。

“大人,好像有人想要图谋不轨。”纪昌从马上探身马车窗口对况且道。

“不用管那些,回衙门再说。”况且看着两边,神色不定,不过他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这些人没在第一时间发难,就不会追上来。

他感到很是窝囊,身为京城皇上直辖的最高执法官,居然汗流浃背的逃走。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做的,刚才喝茶时人家也没做过分的事情,现在街道上有许多可疑之人,但又怎么样,总不能用可疑的罪名去抓人吧。

回到第六卫后,他马上来到北镇抚司找到刘守有。

“兄弟,你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了?”刘守有见他进来,热情地道,神色却有些慌乱,不过马上镇定了下来。

他是怕况且向他打听白莲教那帮人的下落,他现在也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巧妙”地把情况透漏给况且,好借刀杀人。

“我来向你打听一个人。”况且坐下道。

“谁?”

“他自称是原来吏部的官员,罗西。”

“罗西?罗鬼子?你怎么打听他?”刘守有有些吃惊问道。

“怎么了,这人很有名么?”况且倒是诧异了,自己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有名?也算是吧,他原来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官职虽然不高,不过擅长经营,人脉非常广,前些年他主动辞去了官职,听说是下海做生意了,前些日子才回到京城。”刘守有道。

“下海做生意?这倒蛮有趣的啊。”况且苦笑起来。

狗屁的下海做生意,一定就是被骗到海外吃了苦头,差点把命丢了,回来没法说,就假称是下海做生意了。

北京的确有一些人和家族专门做海外生意,这些人都自称是下海做生意,也叫下西洋。

“他好像还是江湖中人吧?”况且跷着二郎腿问道。

“你连这个都知道?”刘守有张大了嘴。

“怎么,这事很隐秘吗?这是他自己亲口跟我说的啊。”况且道。

“啊?”刘守有愣住了,对况且的话有三分不敢相信,还有三分认为这是况且在跟他兜圈子,顿了一下问道,“他怎么找上你了?”

“有什么不对吗?”况且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有种感觉:这事情还真是麻烦了。

刘守有喝了口酒,虽说他不用靠酒来抵御北镇抚司的阴寒气息,喝酒倒是成了习惯了。

“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这人虽然在官场上擅长经营,在江湖中好像名气更大,有许多来历不明的朋友。只是你不像是他想要结交的人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况且就把刚才的事说了,关于罗西向他打听的事也毫无隐瞒,毕竟当时都察院的人也去凤阳查了很长时间,估计卷宗都不知有多少本了。

“是这件事啊,当时的确轰动了京城,不过没听说跟罗西有什么关系啊,倒是刑部的一个要员还有都察院的几个人都在那次事件中失踪了。不过罗鬼子交的朋友太多也太杂,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事要不要我帮你查查?”

刘守有很是殷勤地问道,他现在宁愿去查那个很难缠的罗鬼子,也不愿意查什么白莲教余孽。

“不用了,我就是随便打听打听。”况且起身告辞。

“别啊,兄弟,怎么刚来就走。”刘守有急忙叫住他。

“大哥还有事?”况且转身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借些人手。”

刘守有忽然急中生智,既然没办法把消息泄露给况且,那就干脆让况且的人参加进来,这样调查结果出来后,况且自然就知道了,只要况且知道了,就不会罢手不管,他也就顺手解脱了。

“借人手?我手下可没有你需要的专业人员啊。”况且惊讶道。

“这也没关系,主要就是城里需要布防的点太多了,我这实在是人手不够用,总部这不刚清洗过一遍嘛,不凑数了。”刘守有叫苦道。

“好啊,需要多少人,需要什么人,你跟周鼎成说一声,我让他就直接办了。” 况且没多想,随口答应道。

况且走后,罗西一直坐在茶馆,久久不动,甚至对面多了一个人也没抬头。

“你怎么不留下他?”

坐在况且原来座位上的那人既不解又有些气恼问道。

“我不确定他就是咱们要找的人。”罗西此时才抬起头,叹息一声。

他一直在心里反复想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况且究竟只是别人布置的一枚棋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戏子,还是这小子太滑头了,在故意愚弄他。

他感觉是前者,他不相信一个毛头小子竟敢班门弄斧,当面愚弄他,哪怕他是朝廷新贵也不够资格。然而,他心里还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让他坐在这里反复回想着刚才况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最后还是没能得出确切的结论。

“怎么会不确定,咱们查到的情报不都是很准确的吗?”对面那人吃惊道。

“情报总是有对有错、有真有假,不能完全相信。”罗西摇头。

“管他那么多,抓回去审一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抓回去审一下?你们空空道门是不是隐世太久了,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吗?他可是朝廷新贵,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在京城里绑架这种人,如果弄错了,后果是什么你不知道?”罗西恼怒道。

“能有什么后果,朝廷新贵又如何,皇上老子的宝贝我们都动过。”

“哼哼,你们厉害,你们行,你们行你们上啊。”罗西气得狂吼起来。

先前他被况且气坏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都爆发出来。

“你是吓的,你是被那个小屁孩吓唬住了。”对面那人指着罗西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身子发颤,桌子椅子都跟着晃动起来。

“笑,笑,你笑个毛。”罗西有些吃不住劲了,他这辈子还真没怕过什么,不过况且坐在他面前时,他的确没敢动手,连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瞻前顾后,这可不是他罗鬼子的办事风格。

说的好听些这是慎重,说的实在些,他的确是怕了,究竟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他,看不见摸不着,有点像漩涡。

“好吧,下次我们上,不管这小子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先抓到手再说。”那人笑着说道。

“老兄,你可别乱来,这可是天子脚下,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万一闹出事来可没法收场啊。”罗西警告道。

他心里暗道:你她娘的当然不怕,惹出天大的事拔腿就跑,老子可是跑不了,万一被查出来,老窝都得让朝廷一锅端了。

“你们不敢下手,又不让我们下手,那怎么办?难道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人冷笑道。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回去还得好好查查,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罗西仔细回想着所能查找到的所有关于况且的资料,这方面他们没少搜集,有一部分还当礼物送给了白莲教的大长老。

“我只是想慎重些,别犯上次的错误。”罗西叹道。

那人也是神色一变,所谓上次的错误,就是追杀小君的那件事,他们在凤阳没查到什么东西,只是查出小君是那次事件唯一的幸存者,不久又查到小君隐身在苏州,他们就开始抓捕小君,想弄明白两个门派的那些大人物究竟为什么都无影无踪了。

小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空空道门为了他叛出门派追杀他,只好一路逃下去,从南方到北方,从内地到塞外,从长白山一直到吐鲁番,最后逃到了广东,罗西等人两个门派的精英又都被骗到了海外,结果在海上遇险,死去了一半又在海外的荒岛上死去不少人,等回到内地后,原来的人已经十不存一了。

这次的损失虽然没有凤阳那次事件大,却也是非常惨重。

这次回来他们两个门派合在一处,抱团取暖,就是因为剩下的人手实在太少了,虽说底盘还在,可是经过两次重大损失,精英人员可谓是丧失殆尽。

第二百四十二章 空空子出场

“我的确怀疑这小子的身份,不过,咱们调查的结果完全不符合情理,你想想看,勤王派的首脑人物怎么会为朝廷所用,又怎会为朝廷卖力?”罗西说道。

桌上的茶早凉了,罗西根本没有喝茶的欲望,茶馆的掌柜和伙计早就吓得躲起来,没人叫他们,绝对不敢过来续茶。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护祖派不也在为朝廷卖力吗?明里一回事,暗里另一回事。”那人不屑道。

“这怎么能一样,我们护祖派本来就是朝廷势力,是秉承成祖遗旨建立起来的。勤王派不一样,他们可是朝廷的死对头啊。”

“死对头?你这笑话够冷的,勤王派追随的人难道不姓朱吗?据我所知勤王派的一些大人物就在皇上左右,还很得宠呢,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你不会没有耳闻吧。”

空空道门号称不参与红尘中事,一心只是攫取财富,却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勤王派的一些大人物在皇上身边服务的事,江湖中早有传闻,只是没人敢说哪些人是勤王派的,不要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也不敢拿出来,不然分分钟被灭族。

“你这次没下手,也是打草惊蛇了,这样做意义何在?”那人又说道。

“打草惊蛇?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我就怕不是蛇,而是用来搅乱我们视线的一条绳子。”罗西不服道。

“胡扯,你以为我连绳子和蛇都分不清吗?”

“不是我们分不清,而是对手太狡猾了。你以前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手段。多少年来我们跟他们有过无数次较量,始终没能占到上风。”罗西冷哼道。

他这样一说,那人倒是冷静下来,上次被骗到海外的教训太深刻了,若不是他们回来的这些人都是不世人杰,早就抛尸在海外的荒岛上了。

现在想起来那些在大海上的挣扎,在热带荒岛上的惶恐,简直就如下过地狱一般。这一切都是拜勤王派所赐啊。

他们在内陆为王,到了大海上和瘴气密布的热带荒岛上,才感受到自己就是一只小蚂蚁,根本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那种心理上的压力和折磨真跟下地狱没什么区别,更不用说遭受的那些痛苦折磨。

他们回来后也没想过小君会和勤王派有什么关系,以为勤王派只是为了对付护祖派,他们空空道门不过是遭受池鱼之殃罢了。因为勤王派和护祖派相斗,根本不需要什么原因,早就是天敌了。

想到这里,那人也沉思起来,觉得事情的确蹊跷,如果真像查到的那些情报上说的,也委实有点不可思议,勤王派的首脑人物如果真当上了朝廷的锦衣卫头子,岂不是耗子给猫当伴娘了?

难道这一切都是骗局?不过是对手故意布下的迷魂阵?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勤王派和空空道门并没有冲突,当初空空道门想要绑架况且,是因为有谣言说况且手里有一份建文帝当年留下的宝藏的图纸,就是藏宝图。

关于建文帝宝藏的传说由来已久,在永乐年间就已经传开,据说成祖当年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建文帝的下落,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批宝藏。

这种说法当然破绽百出,成祖为了寻找建文帝花费的代价太大了,仅仅郑和舰队就耗尽了若干年的国库储备,即便找到了建文帝的宝藏,又能打造几支这样的舰队?不过民间对宝藏传说历来都是津津乐道,信之不疲,别说建文帝的宝藏,更荒诞不经的传说还有许多,却还是有人相信。

空空道门当初也是鬼迷心窍,想玩把大的然后集体封山隐居,甚至到海外弄几座岛子再建一个王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半的精英全葬送在了凤阳城。

“那怎么办?线索岂不是又断了?”那人有些绝望地叹息道。

两个门派寻找他们那些失踪的同事,也是存了查清楚建文帝宝藏的事,对付勤王派倒是其次,尤其是空空道门不想卷入勤王派和护祖派恶斗的漩涡中。

“怎么办?继续查呗。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一百多个高手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这事怎么可能不了了之,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罗西咬牙道。

“可是,我也没有别的线索啊,怎么查?”那人皱眉道。

空空道门的人在城里还是想法跟小君联络上了,小君这次没逃跑,而是跟空空道门的人好好谈了一番,他宣称自己当时不在凤阳,被门主安排了别的任务,所以不知道那些人失踪的事。

这种说法倒是可信,空空道门的人认为如果小君当时在凤阳,也一定失踪了,他还活在人世,就说明他当初的确不在凤阳。怎么说呢,只能说他运气太好了。

小君也说明了自己退出空空道门的愿望,空空道门现任门主对此事没有表态,只是说研究后给他答复,毕竟空空道门的人先前也有退出门派的先例,小君的要求不算太过分。但空空道门的人还是舍不得这员将才,小君的功夫在空空道门算是一流的,不然也做不到在一群顶级高手的追杀下还能逃生,上演一出万里逃亡的大剧。

“你说咱们那些失踪的弟兄遇到什么事了?那可是一百多号人啊,几十个不在你我之下的高手。”罗西问道。

这件事他们从一开始一直想到今天,想得头都快要炸开了,也想不出原因来,这可不是在大海上,遇到特大风暴,来个沉船,所有人沉入海底或者葬身鱼腹,这也没啥好说道的。可是,一百多号人是在凤阳这个号称天下第一都的地方失踪的,说不过去啊。

在他们去凤阳前,一切行踪和事迹都有案可查,到了凤阳后,所有的事都查不到了,好像被人一刀斩掉,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会不会是你们空空道门的人玩过火了,把这些人玩飞了,到了另一个空间?”罗西苦笑问道。

他不是调侃,而是认真想过,世上不可能有人大变活人似的把一百多号高手瞬间变没了,可是空空道门的各种技法也的确令他大开眼界,好像看到了一个新世界,所以他怀疑会不会是空空道门的顶级高手功夫玩爆了,结果弄出空间黑洞,把一干人员全都吞没了。

如果这一点能得到证实,或许就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胡扯,你以为我们空空道门的人是神啊,要真有那种能力倒好了。能弄出去,为什么不能弄回来?”那人气道。

罗鬼子还真敢想,制造空间黑洞,就是神也不行吧?他们空空道门的人顶多也就是把自己练到近似虚无的境界,达到空之又空的程度,这已经近乎神迹了,还没见人真的修炼到这境界。

“可是找不出别的可能性啊?”罗西也是头疼。

既然没有结果,本来这件事也就不再继续查下去了,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所有事都能有个合理解释,可是护祖派重新竞选首领,唯一的条件就是找到那些失踪的人或者查出事实真相。这个目标就是罗西最大的动力,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在朝廷上只当了个郎中的官儿,就是因为把精力都贡献给组织了,在他心里朝廷的官爵根本比不上组织里的官职,而当上最高首领就是他人生的最终目标。

空空道门也是陷入了同样的困境,门主失踪,大位到现在一直空缺,只能推选出一人担任临时门主,但这毕竟是权宜之计,只有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才能服众,去掉门主前的临时二字。

名不正则言不顺,临时门主虽然也是门主,号召力不要差的太多,更有许多特权是临时门主无法享有的。

罗西面前这位就是空空道门的临时门主,道号空空子。

依照师承关系,他是小君的师兄,也是上任门主的得意弟子,在江湖中名声不显,因为空空道门本来就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几乎无人得见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两派联合一起,就是想要找出那些失踪者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

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结成联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勤王派趁他们虚弱之时展开全面报复性的打击,那样的话,护祖派的前景丝毫不容乐观。

空空道门当然没有替他们挡枪的意思,只是借助他们的情报网而已,护祖派则是要借他们的势,这些他们当然全都明白,彼此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此时,一个人走进来,对罗西躬身道:“大人,那个况且直接回到衙门了,没去别的地方。”

“你还派人盯着他?”空空子惊讶道。

“当然,我不会放过任何疑点的,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查清楚况且的幕后人。”罗西傲然道。

“查清他的背景对我们的事有任何帮助吗?除非你认定他是那次事件的中心人物。”

“谁又能断定他不是呢,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小子在跟我演戏,真真假假的。”罗西回想道。

“跟你演戏,不可能吧,要说演戏的功夫,谁能比过你罗鬼子啊。”空空子失笑不已。

“你这话听上去不像是恭维人啊。”罗西的脸黑了。

那名属下也急忙低下头,唯恐被发现他脸上忍不住的笑容。

“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在跟我们演戏,只是说要比演戏的功夫,真的没人能跟你比。”空空子笑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

况且不是演员,他也不会做戏,能让罗西看不出破绽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把自己当作勤王派的首领,他甚至不认同自己是勤王派的人。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锦衣卫的大BOSS,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认同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身份,否则就太搞笑了。

如果他真要演戏,在罗西这个成了精的老江湖面前,根本不可能不露出破绽。至于凤阳那件事,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瞬间的事,所有敌手都不见了,就像风中的影子般被吹散了一样。这也不是他的作为,他的确回答不清楚这个问题。

后来凤阳城里的人对这件事集体失忆,他还是很长时间后才知道的,他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若说实情,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千机老人干的,但说出来有人相信吗?

严格说来,况且的确不属于勤王派的人,勤王派这个组织为况氏家族家族服务,完全是自愿的,况家从来没有人指派他们做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原因,况且一无所知,他原本以为父亲可能会知道,只是当时走的匆忙,没有告诉他,几年来他的观念慢慢改变了,怀疑父亲也跟他一样,弄不清这笔糊涂账。

况且当然知道勤王派本来是为保护建文帝成立的,可是这跟况家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成祖率军进入南京,建文帝在一干随从大臣的保护下从密道出走,随后就不知所终。过后许多资料证实,是许多忠于建文帝的臣民尤其是江湖中人在不声不响地保护着建文帝,过后不久,国师道衍也加入进来,一手建立了以全国各地的宗教为骨干的地下组织,跟原来保护建文帝的那些人合并一起,就是所谓的勤王派。

之后建文帝是老于内地还是出走海外,至今依然成谜,随后勤王派又开始以况家历代传人为尊,这又是怎么回事,况且也没能查清楚。总不能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就是什么人吧。万一哪天有人要你拿出证据来,况且可是两手空空。

他曾经在凤阳、南京两个皇宫中查阅了许多资料,也没能找出有关记载,不知道是过后全销毁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记载。

况且在喝酒,大白天的在办公室喝酒,形象好像有些不佳,不过第六卫毗邻北镇抚司,同样让人感觉有股阴森入骨的气息,不喝酒还真顶不住,所以两个衙门的人白天上班也都喝酒,众人见怪不怪。

况且喝酒不是因为那股阴森寒冷的气息,而是因为早上的事,心里惶惶的,必须用酒压一压。

他当时就感觉到罗西对他不怀好意,即便没有杀戮之心,也存了要活捉他的念头,如果真要那样,他只能以兵符还击,那就开了杀戒了。

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开杀戒好,还是为了遵守家规宁愿落入敌手,这还真是无解的两难选择。

“罗鬼子对你动手了?”周鼎成听到后差点吓瘫了,虽然明明看到况且好好的坐在面前,他还是感觉到恐惧,也是后怕,万一况且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想随后会发生什么,那真有可能会导致一场波及全国的大动乱。

“他没对我动手。”况且澄清道。

“我说的动手不是这意思,他居然敢找上你,那就跟动手没有任何区别。我得马上报上去。”周鼎成声音有些颤抖道。

况且若是出了事,毫无疑问,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他可是被安排在况且身边做贴身保镖的。不过他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更大的祸端。

现在勤王派内部有一派曾想组织起各地的力量,再来一次起义,只是被况且压住了,况且虽然调动不这些人,但是没有他的同意,那些人也无法联合起所有的力量。如果况且出了事,这些人自然就有了造反的借口,那些反对的人都将不得不跟他们站在一起,那样的话,即便造反不成功,国家也将耗尽元气,反而给了塞外的鞑靼可乘之机。

当初慕容嫣然说天下人谁都能死,就是况且不能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惊慌,这件事先不要上报,免得有人节外生枝,他找我只是想了解当初凤阳发生的那件事,而不是想要对付我,至少他没有动手。”况且道。

况且不希望勤王派插手进来,那样反而坐实了他是勤王派首脑的嫌疑,现在不管别人怎样怀疑,却也没办法证实,即便在勤王派内部,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也是寥寥无几。

只要对手无法百分百肯定他的身份,就不会贸然向他下手,无论是绑架或是杀害锦衣卫都指挥使,凶手及其组织都将要承受朝廷最无情的打击。

勤王派不是白莲教,可以在内地肆意妄为,他们毕竟是活动在表面上的,一旦激怒了朝廷,估计离末日就不远了。

这一切都是况且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他虽然心有余悸,却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必须向上面汇报的吧。”周鼎成面露难色道。

“哦,那你就上报吧。不过要说明我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们插手进这件事里,如果他们想做事,就把白莲教那些人给我找出来,另外找到护祖派跟白莲教相互勾结的证据。”况且想了想说道。

“好吧,我就这样上报。”周鼎成连喝了几杯酒,然后急匆匆走了。

况且慢慢喝着酒,想着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边关外鞑靼蠢蠢欲动,沿海,倭寇海盗乘机入侵,现在京城里白莲教的重要人物潜入,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人也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加上勤王派和朝廷势力,正好可以打一桌麻将了。朝廷肯定是坐庄,要吃掉的对手就是白莲教这个对手,不过另外两个玩家不会配合朝廷,说不定反而会帮着白莲教,免得被朝廷各个击破,同时还在相互防范。

局势好乱,还预示着一场大的风暴随时可能来临。

况且上书要求提前去沿海围剿倭寇和海盗,未尝不是存了离开京城这个大漩涡的意思,可惜事与愿违,皇上否决了他的请求,这还是皇上对他的请求的第一次否决,以前无论是要求经费还是物质,皇上都是马上批准。

“我说兄弟,怎么自己喝上闷酒了,是不是因为皇上拒绝了你的请求啊。”赵阳说着话走进来。

况且没说话,脑子里这些乱事如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行了,别郁闷了,我姐姐来信,说是姐夫被调去广东打倭寇了,这次倭寇海盗闹不起来,皇上就是想让你去也得有个好的理由啊。”赵阳提着一个酒壶,坐下后跟着喝了起来。

“大哥带兵去广东了?”况且一惊。

南京的五军都督府历来都是作为江南半壁江山的威慑力量,只要南京城不受到攻击,一般不会出动,这次皇上为何下令南京五军都督府出兵?

“嗯,中山王府也动了,他们是去福建,好像是魏国公自己要求的。你别跟他们比,他们可是离的近,再者说了,手下的将士都是百战精师,不像咱们都是半生不熟的兵蛋子。”赵阳絮絮叨叨道。

“那你还说倭寇海盗闹不起来,五军都督府和中山王府都出动了,这动静也太大了吧,当初宁王造反,他们都是未发一兵一卒。”况且更是惊讶起来。

当初宁王造反,南京的守备力量并没有急于平叛,而是收缩在城里,准备死保南京,苦闷的王守仁当初正巡抚江西,陷入投降宁王城市的包围之中,竟然凭借几个府的府兵完成了平定叛乱的壮举,堪称军事史上的奇迹,跟韩信驱赶市井游民组成的军队背水一战打垮了强敌也不差什么。秦汉时期的老百姓人人习武,并非后世承平日久,根本不知战事为何物的平民可比。

“他们这次出动正好说明倭寇海盗不成气候。”赵阳笑道。

“此话怎讲?”况且疑惑道。

“如果倭寇海盗来势汹汹,五军都督府就不会动了,中山王府更不会出兵,他们肯出动,皇上也允许,就说明江南是稳定的,这才放心让他们出兵,否则南京空虚,万一受到倭寇海盗的攻击影响就太坏了,会让江南半壁的民心动摇的。”赵阳说出一番况且一下子很难理解的缘由,这个道理也只有世家子弟心里明白。

况且仔细想了想,觉得赵阳的话很有道理。南京的五军都督府和中山王府都是为了守卫南京城安全的,只要南京屹然屹立,江南的民心就会稳定。由此而言,这两个江南最重要的军事堡垒敢出兵,就说明局势完全可控。

“据我家老爷子的分析,这次倭寇海盗就是为了策应一下鞑靼在关外的动作,想把朝廷对关外的关注转移一下,若是朝廷调去大批军队,就中了他们声东击西的的计了。”赵阳道。

“这倭寇海盗和鞑靼一个在海上,一个在大草原上,他们怎么好像成了联盟似的?”况且对此也是迷惑不解。

“这一定是白莲教的赵全给鞑靼出的计谋,估计跟倭寇海盗能联手一起,也都是赵全这些人从中达成的。朝廷坚持要这些人的人头,就是想一举杜绝后患。在这一点上,张大人的眼光是最毒辣的,皇上不让你去沿海,说明张大人的进谏起了作用。”赵阳钦佩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兵棋推演

“白莲教赵全。”

况且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虽然没见过甚至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却知道此人是朝廷最大的敌人。

张居正对倭寇海盗不以为意,甚至对塞外虎视眈眈的鞑靼也不放在心上,却专盯着白莲教主赵全不放,坚决想要铲除干净,不惜任何代价。

况且先前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从倭寇海、盗跟鞑靼的这次联动这件事情上看,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啊。

对张居正的战略眼光,况且从来没怀疑过,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在这方面连高拱都比张居正要差一截,至于徐阶,在嘉靖朝和稀泥和惯了,只是精于平衡术,在国家战略上并没什么建树,也没表现出过人的治国才能。

况且原来不清楚白莲教的事,也没听过赵全的名字,现在倒是充满了好奇,很想亲眼见见这个神通的人。虽说是站在对立面,况且却也不能不承认,赵全实在是一代奇人,被张居正视作危害大于倭寇、海盗和鞑靼的人,全天下恐怕也就是他了。

“我看周大哥着急忙慌地走了,可是进宫里了?”赵阳问道。

“好像是吧,对了,老侯爵大人,还有北京五军都督府的那些勋贵也推演了沿海一带的局势吧?”况且对这个倒是很关心。

“有什么可推演的,你也知道,就是一群老头子没事闲的,总是推演这儿推演哪儿的,其实就是纸上谈兵。”赵阳满脸的鄙夷。

况且笑了,若说推演是纸上谈兵也是事实,推演跟实际战争的进程当然会有很大差别,但不能说没有意义,后世的参谋机构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无论是兵棋推演还是使用计算机推算,最重要的还是知己知彼,把己方和彼方的兵力、战力、后勤供给、士气的强弱变化等等都带入进去详细推演,这样才能比较准确地得出跟实际战争相近的结果。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实际上很难,首先知己知彼就非常难做到,不管有多少间谍,搜集多少情报,想要详细入微地了解敌人的状况,基本是做梦,就是完全客观的知己都很难做到,更何况在战争进行过程中,局势会出现的太多无法预料的变化。

不过这件事里透漏出一个信息,北京五军都督府不去推演边关战事,反而一再推演沿海的局势,这就说明皇上的眼睛已经盯在沿海了,尤其是福建,再联系到自己这个别具一格的新型锦衣卫,更加确定了自己将来的任务就是在福建。

中山王府此去未必真的要作战,至少醉翁之意不在酒,更多的意义是熟悉福建的地形吧,为将来随时进驻福建做好准备。

而自己将来的任务可能就是固守一个开放港口,一旦遭到围困,援军大概就是南京的五军都督府还有中山王府,看来皇上对沿海各省的军队并不放心,怀疑他们都被沿海豪族渗透了,到时候不堪一用。

“老大人没给咱们第六卫做做推演吗?”况且笑了笑,问道。

“这个……倒是没听老爷子说起过。”赵阳想了想摇头道。

“应该也做过吧,皇上既然让咱们练兵,一定有用兵的地方,五军都督府能不做战事推演?”

“嗯,你这样一说倒真有可能了,不过那些推演真的不用在意,我说了,就是这些老爷子没事干,天天把战事推演当下棋玩,他们真还不如下几盘棋更有意思呢。”

“哦。”况且明白赵阳是真不知道,而不是保密,谁指望这个大嘴巴保密,就等于不让猴子挠痒痒,完全做不到。

况且本想让老侯爵跟五军都督府的人推演一下,第六卫独立守卫一个港口城市的存活率,还有能守住的最长时间,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如果真这么做,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不好。在皇上没宣布任务之前,任何猜测都是对皇权的干涉。

“对了,听说你想亲自去塞外刺探鞑靼军情?这是怎么回事啊,谣言传得满天飞。”赵阳问道。

正如他所说,况且要亲自去鞑靼王庭刺探军情的事已经传开了,可是在锦衣第六卫里,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几个人里不包括大嘴巴赵阳。

“既然是谣言,你理他作甚。”况且冷笑一声。

“可是这谣言传得像模像样的,有人说这是皇上想要给你加封官爵,特地放出来的风,过后就会让你消失一段,然后宣布你从塞外成功归来,获得了鞑靼的军情,就给你升官,对了,现在可是人人都说你是先皇的私生子啊。”赵阳咧开大嘴巴说着。

况且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原来说他是隆庆帝的私生子,后来见年龄实在无法对上,就又整出他是嘉靖帝私生子的谣言。

他真想找到那个造谣的人,亲口问问他: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这么毁我有意思吗?另外,皇上有个亲儿子为什么不认?这两朝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宫斗案嘛。

“以后这种荒诞不经的谣言你就甭跟我说了。”况且额头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这又不是我说的,你跟我急什么啊。”赵阳喝了一大口酒不紧不慢道。

“我没跟你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把造谣的人查出来,然后在咱们这里关上几年。”况且怒道。

“得,要查你去查,我没这本事。”赵阳直接抗命。

开玩笑,这种谣言查得出源头吗?京城里每天都有各种谣言飞来飞去的,哪一条谣言也没法查出源头,据说皇上在宫里也是被私生子的谣言气得跳脚,却也没办法。

“二哥啊,这可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你不能抗命,也不能消极怠工,而是应该拿出十二分的热诚,拿出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投身于咱们锦衣第六卫光荣神圣的使命。”况且两眼放光,开始神棍式的猛灌毒鸡汤。

“少来蒙我,锦衣卫有什么光荣神圣的使命啊,不就是抓人害人吗?”赵阳酒喝了不少,脑子却还是清醒的,全然不受蛊惑。

“你既然认识如此精准到位,为什么还加入锦衣卫啊?”况且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锦衣卫的飞鱼服好看啊,穿出去威风,另外包名妓打五折。”赵阳跟看白痴似的看着他,意思是说这还用问吗?

噗,况且真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个混蛋居然就为了这两点才加入锦衣卫的?亏他说的出口。

赵阳当然不是为了这两点加入锦衣卫,不过这也是其中的两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想在以后分到些军功,自己弄个侯爵的爵位传子传孙。

“那你为什么加入锦衣卫啊?”赵阳反问道。

“我是被逼的,你不知道吗?”况且再也忍不住,伸手给他一个爆栗。

“你敢打我,我是你二哥。”赵阳跳了起来。

“我是你上司,打你也是在关心爱护你。”况且义正辞严。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才又重新坐下。

况且跟赵阳太熟了,又是亲戚关系,没法跟他认真摆上司的架子,只要不是在众人面前,两人还是不拘礼节,跟赵阳加入锦衣卫之前一样。

即便现在,赵阳还是没事就敲诈况且的银子出去瞎混,况且也尽量满足他,就当把武城侯府给自己的年金都贴补给他就是,毕竟这份年金本来就应该属于武城侯府,属于武城侯夫妇,贴补给侯爵夫人的弟弟也算顺理成章。

“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大校场吗,怎么又回来了?”赵阳此时才发现不对头,况且很少在衙门里闲坐着聊天,一般都是在外面跑来跑去。

两人打闹了一会,况且心情好了一些,听他这一问,马上又感觉不好了,气得真想踢他一脚,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对了,有个人叫罗西,外号罗鬼子,你熟悉不?”况且问道。

“罗鬼子?你干嘛问他?”赵阳脸上神情怪怪的,好像况且打听的不是人,罗鬼子真的是鬼似的。

“这话倒是奇了,我干嘛不能问他?”

“不是不能,我是说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上午我要去大校场时,他强行把我的车拦下了,然后拉着我到茶馆问了些很无聊的问题,本大人很不高兴。本大人一不高兴,就想要打击报复一下什么人,这理由你满意了吧?”况且板着脸道。

“算了,要是别人咱们当然饶不了他,若是罗鬼子的话,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别招惹了。”赵阳正色道。

“这话怎么说,罗鬼子在京城里真的很有势力?”况且疑惑。

“怎么说呢,这人很神秘,看不透,要说京城里最神秘的就是那几个权贵家族,不过罗鬼子也不差什么,以前跟他有过冲突的人过后都无缘无故失踪了,所以有不少人猜测,他背后有一股很大的势力。”赵阳解释道。

很大的势力?当然就是护祖派了。况且心中想到。

“他问了你什么无聊的问题啊,罗鬼子虽然神秘,却很少在京城里惹事,所以人们只是不想招惹他,他也不主动招惹别人。”赵阳问道。

“没什么,他想摸我的底儿,问了我一些早年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很无聊。”况且道。

“不会是吏部查你的履历吧?也不应该啊,皇上让你组建锦衣第六卫,早应该查明白了,吏部手伸这么长什么意思?”赵阳也懵逼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暴怒的武当

朝廷任命官员,尤其是大员,都要核实自己填写的履历,至少查清祖上三代的大事,至于锦衣卫大员,由于可能近距离接触到皇上,非查清祖宗八代不可,履历上有任何污点或者查不明白的,都会被拒之门外。

罗西原本是吏部郎中,所以赵阳以为罗西找况且喝茶,是在为了吏部干活。

况且也一直纳闷,皇上是如何查清自己的履历的,按说任命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必须要查清祖上八代,不过连况且都不知道自己祖父那一辈的事,皇上如何查得到?如果查不出来,皇上又为何有此任命?

“会不会是吏部在查我的履历?”况且自言自语道。

究竟怎么回事,况且心里是既清楚又糊涂。说清楚呢,凤阳那件事,他的确是中心人物,人家罗西没找错人。说糊涂呢,护祖派和空空道门想要查到的真相,就一天不会放弃,不过他们永远不会查出真想根本就不存在,因为他们不会相信况且知道的真相。众人皆不信的真相,那还叫真相吗?

关键是,这个真相其中也包含着况且的身份,如此说来,他的身份也是一锅粥,各人可以说出不同的答案。有说他是先皇私生子的,也有说是当今皇上私生子的,这都不靠谱。但是皇上如此偏袒他,把自己的內帑拿出来给他挥霍,这也是真的,谁都清楚皇上的腰包不好随便掏,他就掏了,而且洋洋得意的,这到底咋回事呢?

再说了,凤阳那件事,动静那么大,皇上为什么视而不见?空空道门也就罢了,吏部一下子损失那么多干将,皇上能不知道吗?

让一百多人眨眼间消失,这世上的确没人有这种能力,有这种能力的人肯定已经不受人间世界的拘束了。皇上难道不畏惧这股势力吗?

赵阳笑道:“也许罗鬼子想跟你交朋友吧,那人最擅长的就是广交朋友,据说他江湖上的朋友特别多,不乏高人隐士。”

况且摇头,随后把话题岔开,跟赵阳闲聊起别的事来,他不想把赵阳带进这个漩涡里来。

“什么?罗鬼子找上公子了。”

在一所道观的厢房里,一个人听到周鼎成的汇报后大惊失色。

“师叔放心,他没事,人好好的回来了。”周鼎成说着话,上下牙齿还有些打架。

“可是怎么会这样,这些年来采取了各种措施,就是想要把公子隔绝在危险之外,难道罗鬼子发现了公子的身份?”那人脸色发白地道,眼珠则是不停地转着,在思考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知道况且真实身份的都是上层人物,中层人物也有几个,却都是精挑细选、绝对忠诚可靠的,这也就意味着不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对勤王派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果是底层出了问题,并不会危害到组织本身,只要把相应的环节摘除就是,不过是损失一些人,不构成根本性的伤害,可是上层一旦出了问题,就有可能导致组织内部的分裂。

至于说罗西只是随便找到况且,并没有弄清况且的身份,此人绝对不信,当时在凤阳的外地人太多了,为何专门来找况且核实情况?唯一一个原因就是查出了况且的身份。

“你当时在哪里?”周鼎成的师叔怒喝道。

“我,弟子这些日子替他守着衙门,再说他身边护卫不少了。”周鼎成面如土色、无力地给自己辩解。

“派你去是贴身保护他,不是让你跟着公子做官的。”此人依然暴怒不止。

周鼎成垂头丧气,也不辩解什么了,只能希望况且无恙,上面对自己的惩罚不会太重。

“你也别怪他了,就算他在公子身边也没用,罗鬼子真想动手,就是那个慕容也未必能占到上风。”

一个人悄然走进来,平淡地道。

“师父。”

“师叔祖。”

屋里的两人急忙躬身向进来的人行礼。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罗西是真想挑起两派大战吗?可是不应该啊,这些年,他们可是损失了太多好手,应该怕我们趁机动手才是。”

进来的是位五十多岁的道士,面容清癯,身材瘦削,身穿杏黄色八卦道袍,只是两眼开合之间仿佛有神光射出。

“师傅,您看是不是咱们内部出了问题,有人故意泄露机密?”周鼎成的师叔小心问道。

“内部出了问题不是现在的事了,问题一直存在,不过总归还是应该有底线的,超过这个底线,就不可容忍了,这次的事就是。无论是内部,还是罗西,都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了。”师叔祖眼中忽然放出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把人斩成两截。

“那师傅认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查清问题所在,先清理门户。”

“公子那里……”

“这事我决定不了,得跟那些人碰头,好好研究一下,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公子的安全,他多次拒绝保护,宁可把自己陷入险地,这样下去,难免有一天会出大事。”师叔祖忧心忡忡道。

周鼎成在一旁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位师叔祖说要清理门户,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这次不知要有多少人脑袋搬家了,至于他会怎样,已经不敢多想。好在这位师叔祖已经宽恕了他,但此事是否真的就算了结,也不好说,上面还有一些大人物没有表态,师叔祖在那个层次上并没有裁决权。

“你先回去吧,跟慕容说一下,让她从现在起昼夜不离公子身边,等研究过后再决定怎么给公子增加护卫。”师叔祖转头对周鼎成道。

“这个……师叔祖,公子让我转达他的意思,说是不希望咱们插手这件事。”周鼎成费尽浑身力气,才鼓足勇气转达了况且的话。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是公子自己能决定的,等最后决定吧。你就这样跟公子说。”

周鼎成躬身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下台阶时差点一头栽下去,只感觉浑身发软,有些头晕目眩。

况且并不知道只是一次见面就会引发如此大的风波,他跟赵阳闲扯了一会儿,就坐车回家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萧妮儿很是纳闷,况且最近可都是很晚才回家,以前还以为他在李香君那里,后来才知道他是跟着巴图鲁学蒙语。

“今天忽然不想工作了,就回来歇着,这就是没有上司的好处。”况且笑道。

“嗯,不过你走了,下面不就放羊了?”萧妮儿笑道。

“没事,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都知道该干什么,不用我督促。”

现在锦衣第六卫已经进入正常运转,况且在不在都没有关系,无论是衙门还是大校场那里都有专人负责,根本不用他过问日常事务,他要管的就是突发事件。

况且回到书房,打开锁上的壁橱,从里面拿出暴雨梨花针,他有些后悔,假如今天随身带着几副暗器就不用那么心惊胆战了,他不知道罗西身手高明到什么境界,不过在不到一米远的距离内,只要他能先出手,相信就是绝顶高手都得出招。

小君说这东西没用,一是必须近距离发射,二是高手根本不会给你出手的机会。

但对况且不一样,谁都知道他根本不会武功,就会轻视他,这样他就会有先行出手的机会。他曾经怂恿小君试试,毕竟这东西威力虽然大,也只是制住人身体上的一些要穴,再有就是麻醉作用,不会致命,可惜小君说什么也不肯当实验的小白鼠。

“你怎么又鼓捣这些东西?”萧妮儿亲自给他送过茶来。

家里丫环也不少,况且却很少用,萧妮儿也不使唤她们,况且的生活起居还是由她自己亲自料理。

“这不没事闲着嘛,鼓捣着玩儿。”况且笑道。

萧妮儿也不疑有他,毕竟况且现在出入都是前呼后拥的,不会有人能伤到他,那干嘛还捣鼓这个玩意儿。萧妮儿当然不会明白,世上还有一些根本不是人多就能抵挡的高手。

罗西,千万不要给我机会,否则,锦衣第六卫的黑牢就先为你开张。

况且在心里暗暗发狠,这件事绝对不能这么算了,罗西既然做了初一,他就得还他十五。江湖有言:来而无往非礼也。况且决定要对罗西“以礼相待”,否则就证明他怂了,白扛了一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牌子。

快到中午时,周鼎成回来了,告诉他“上面”的决定。

况且冷笑道:“随他们的便吧。”

他现在对勤王派彻底失去了信任,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只是他也干涉不了勤王派所谓高层做出的决定。拉倒吧,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总行了吧。况且心里想到。

“他们主要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周鼎成委婉劝道。

“为我的安全着想?在我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出现过吗?我是没见着,你见着了吗?”况且的语气生硬而且锋利,不容置疑。

说来也巧,在况且多次遭遇刺杀时,勤王派的人真的从没出现保护过他,如果说这里没有问题,况且根本不会相信。

难道说派里有一批人在盼着他死掉?而且这些人应该权高位重,能够拦住本来应该对他实施的保护。

周鼎成虽说是安排在他身边的贴身保镖,可是在遇到真正高手时,周鼎成的武功就不够看了。至少也要慕容嫣然这个级别的人才能真正做到以命相保。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上坐不住了

况且派去英国公府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小君无恙,而且听说况且的事后,也跟着来了。

先是况且回来,然后是周鼎成,最后则是小君急匆匆赶过来,萧妮儿马上明白了,这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不可能在大白天突然聚集。

这三个酒仙都是晚上聚会,喝酒喝到亮,白天聚在一起可以说是百无一日,尤其是况且突然这么早回家,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她没有去问况且,知道问不出来任何东西,就去找纪昌打探。

“这个,这个,真不好意思,我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走了,没想到转移到你身上了。”小君等到房间里只有三个人时,才搓着手难为情道。

他的确没想到这种可能性,不然的话他倒是宁愿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的人继续盯着他不放。倘若那些人盯上况且,况且的小命就难保了。

他最清楚那些人的手段,当初他能逃出命来也是侥幸的成分居多。

“这跟你没关系,他们早晚会查到我头上。”况且淡淡道。

“罗鬼子怎么跟你谈的?”小君问道。

况且也就把当时的情形都说了一遍,小君听后不语,他很清楚罗西的为人,不明白他怎么会让况且安然无恙的回来,这不是罗西的为人啊。至于况且带的那些护卫,对于罗西来说根本就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他既然决定要动手,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你的命还真好啊,难道罗西转性了,还是真怕了你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是拣了一条命回来。”小君也懵逼了,只能这样解释。

“不是我拣了一条命,是他拣了一条命,如果他今天真的对我下手,他就死定了。”况且冷笑道。

“怎么你还有高手暗中跟着?”小君感应着附近那三个坐镇况且家里的高手。

慕容嫣然师徒为了塞外之行,在修炼一门新的功夫,去了别的地方闭关修炼,没在这里,这里坐镇的还是原来在府邸外面警戒的三个高手。

这三人原本要分出两人跟着况且,况且却坚决不肯,只是让他们保护府邸的安全。况且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危险,倒是怕有人对家人下手,一大家子的安危才是他的软肋。

况且含糊地点点头,不想让小君为他担心,更不想让他为自己感到内疚。对于小君能摆脱掉两派的纠缠,他更为高兴,不过他感觉小君想要顺利脱离空空道门,未必这样简单,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假象。

“慕容大姐不是闭关了吗,又给你派了别人?”小君诧异的问道。

他心里琢磨着,况且如果暗中有高手保护,罗西就不会如此张扬地直接去找况且,也就是说暗中保护况且的高手功夫已经达到顶峰,连罗西也无法感应到那人的存在。

小君知道勤王派高手如林,这样的高手不仅有,而且还不少,至于坐镇况且这里的三位高手,跟那些真正的高手比就上不了台面了。

如果勤王派一反常态,派出如此的高手保护况且,又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况且真的遇到极大危险了。

周鼎成心中苦笑,况且身边有什么人他是最清楚的,哪里来的什么高手,况且这就是在玩空城计。

“要不你干脆离开京城吧。”小君想了想道。

“离开?怎么离开啊?”况且苦笑。

有办法离开的话他早就拔腿跑了,他要求亲自出塞又上书请求去沿海打倭寇和海盗,那是想尽了办法要离开京城啊,可惜都没能如愿。

“要不你就玩把狠的,把罗鬼子他们都想法抓起来,先下手为强。”小君又出起馊主意来。

“别,那可是捅马蜂窝,护祖派虽然今不如昔,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鼎成吓了一跳,赶紧劝阻道。

“他们势力再大还敢公然跟朝廷作对?”况且原本就想这样做了。

“那些人手眼通天,朝廷是什么谁能说得清,他们也代表着朝廷呢。罗西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还敢公然找你,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怕你动手。”周鼎成道。

况且想想周鼎成的话也有道理,罗西明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这样做,就一定有很高明的后手。如此说来,倒是不能莽撞行事,以防入套。

“还是要拿到他们的罪证,不管是什么罪证,不然没有下手的理由。”况且不肯放弃。

护祖派作为一个组织并不违法,他们是按照成祖遗诏建立起来的,占有法理上的至高地位。相反勤王派才是地下组织,见不得阳光,所以以有组织犯罪这个罪名安在罗西他们头上显然没用,倒可能反而让他们倒打一耙。

最好就是能拿到他们跟白莲教勾结的证据,这证据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甚至是拼凑起来的,只要有隙可乘,况且就敢下杀手。

他不杀生,不代表他不能让手下或者别人杀生,佛祖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大慈大悲他还真的学不来。

可惜他安排了许多人上街,分布在大街小巷,却没能发现任何可以利用的蛛丝马迹,给罗西他们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也得有点影子吧,目前连影子都没有。

“我说你们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怎么一点证据都查不出来?”小君鄙视地对周鼎成道。

周鼎成老脸一红,无言可对,上面怎么做他根本不敢做任何评论,而且他也感觉这不正常,以勤王派的能量不可能查不出任何东西,唯一的解释就是上面不想介入跟白莲教的冲突。

这也很好理解,勤王派的人的理念就是不跟朝廷合作,况且当锦衣卫都指挥使已经让许多人不满,各种议论都有,周鼎成只是不敢跟况且说,现在让他们帮况且做这种事,就等于跟朝廷合作,这就违背了勤王派的根本宗旨。

“算了,不说他们了,提起来就让人生气。”况且摆摆手,不让小君继续说下去。

萧妮找到纪昌,询问况且为什么这么早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纪昌也不知道,只能老老实实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萧妮儿听了自然也感觉不出什么不对,这才放下心来,以为况且三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又凑在一起,可能三个坏蛋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吧。

上午的朝会上也是一片混乱。

讨论完况且的事后,又有人当堂上奏,要求朝廷放宽对鞑靼议和的条款。

上奏的是户部一个郎中,他的意见是跟鞑靼议和是两利,对峙和战争对两方都没有任何好处,尤其是朝廷每年边关耗费太多钱财,正因如此无法根绝另一头海盗的威胁。

这条主张倒是深得人心,不要说文臣,就是武将也不喜欢战争,尤其是跟鞑靼打仗,真正是血与火的拼杀,哪次战争不是尸骨如山、损失惨重!

不过这位郎中接下来的话就引发了朝廷的震动,他请求朝廷放宽议和条件的中心,就是不再坚持对白莲教的通缉和追杀。

他的意见是鞑靼既然坚决不肯放弃对白莲教余孽的保护,这已经成为定局,朝廷哪怕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造成对立的局面,最后还是要引发战争,年初鞑靼的蠢蠢欲动、整军经武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不如撤销对白莲教重要人物的通缉、悬赏和追杀,这样就可以顺利达成议和,议和之后两方开启互市,也能纾解朝廷财政困局,每年朝廷用来采购马匹就是最大的一笔支出,如果直接跟鞑靼采购,而不是通过富商集团走私,就能节省一大笔开销。

张居正定定看着这位郎中,冷笑不语。

他明白,这是那个与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权贵家族出招了。将白莲教的人窝藏在家里当然是重罪,一旦被发现,必然要付出全门抄斩的代价,这事儿说到哪里都不会有人站出来声援。

高拱皱眉想了想,他一直是坚持跟鞑靼议和的重臣,对白莲教的人的态度也不像张居正那样坚决,只是张居正在这个问题上态度非常明朗,他也不好公然唱反调。

马上就有人站出来反对,历数以赵全为首的白莲教这些年为虎作伥,给朝廷造成的重大伤害,所以主张对白莲教的重要人物追杀到底,决不姑息。

群臣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这位反对者的身上,而是把目光投向张居正,大家都知道此人是在替张居正发声,他的观点实际上就是张居正的主张。

于是两派不断有人出列上奏,每派都坚持自己的主张,而且也都有理有据,要求撤销对白莲教追杀的人已经不是一个家族,甚至不全是几个权贵家族的人,而是涵盖了几乎朝廷所有部门,这也可见那些家族活动力、影响力之大。

相对而言,支持张居正主张的人倒是少数,不过他们的态度也是最明朗、最坚决。

终于,隆庆帝坐不住了,跟身边的太监说了几句话,太监就向下面大声道:“皇上有旨,此议题无需再讨论,坚持原议。”

这还是此次朝会上皇上第一次表态,大多朝会上,皇上都是只听不讲,给大小臣工们畅所欲言的机会。皇上一旦说话,必然就会带起节奏,群臣的发言也就失去了议政的空间。

张居正暗自发笑:今天的事说明那些权贵家族急了,不得不鼓动众多的人出来摇旗呐喊,想要把窝藏的罪犯改变成合法的自由人,甚至说不定还能成为跟鞑靼谈判的主要人员。

对这些家族张居正从来没小觑过,他们经营朝廷上下几十年,底蕴深厚,张居正、高拱虽然深得皇上宠信,把持朝政,可是毕竟还有很多事无法全部掌控。

现在不是太祖、成祖时期了,皇权已经被削弱很多,所以代表皇权的内阁的权力也就相应没有看上去那么大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中书堂议事

退朝后,内阁几个大学士陆续回到办公地点,那里是外廷的一座偏殿,被人称作中书堂,也就是内阁。

唐代是有正规中书堂的,专为宰相们商议政务、聚餐所用,每天中午皇上都要赐御宴给宰相们,相当于工作餐。

明代的内阁已经远不如唐代那样威风奢侈,不过跟清代相比,还是一派豪奢气象。

殿上的办公桌椅都是御用级别的,就跟赐给况且的差不多,这也可以说,况且已经提早享受到了内阁大学士的待遇。

徐阶最先回到内阁,他是掌印大学士,必须坐镇此处处理政务,虽说权利早已转到高拱和张居正手里,这门面还是要撑住的。

高拱、张居正一前一后走进来,最后走进来的是另一位大学士李春芳,他是徐阶的人,在内阁中也很低调,不愿意跟高拱张居正发生争执。

几人进来后,都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每人的仆役都端上茶来,这里的一切物品都是御赐的,跟皇上自己用的没有任何区别。

徐阶先看了看邸报,然后又看了两份公文,拿起笔批示着什么。

高拱用鼻子冷哼一声,心道:已经卷铺盖要走的人了,还装什么装啊,什么事用得着你来批示?

张居正假装没看见,也拿着一份卷宗在看。

李春芳看看几人,感觉气氛不对劲,不过也不能转头就走,那就太对不起徐相了,他可是徐相一手拉进内阁的,怎么也得装装样子。

说起来好笑,其实高拱、张居正都是徐阶拉进来的,不过这两人丝毫不感激他,认为自己进内阁是注定的,徐阶向皇上引荐,不过是早了几天,做个顺水人情,而且他们很讨厌徐阶在这件事上使用心计权谋。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徐阶不想做,但又必须得做,他也没办法,做的危害总比不做要小,只能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高拱转头对张居正道:“太岳,你说跟鞑靼的议和条款放宽些如何?我倒是觉得对那些白莲教余孽是不是可以略微放宽一些,只要他们不再继续帮着俺答王作恶就行了。”

张居正抬起头想了想,坚定地道:“在这件事上我决不会让步,鞑靼想要议和,想要互市这都没问题,先决条件就是提着赵全等人的人头来,只要他们能做到这一点,马上就可以达成议和条款,甚至在互市上可以让利。”

高拱苦笑道:“若坚持要赵全等人的人头,我估计议和就不可能了,在大殿上那些人提出放宽条款,虽说都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有一点还是对的,议和是两利的事,相互攻伐则是两败俱伤。太仆寺每年买马占用的银子太多了,各处经费吃紧跟这个也有关系。”

张居正道:“我何尝不知如此,可是只要赵全等人在俺答王身边,议和不过是欺骗手段,一旦他们买到了足够的物资,再启战端就不可避免,与其如此,还不如维持原样,咱们固然买马多花了几倍银子,鞑靼为了各种物资多花的银子更多,咱们财政吃紧,他们的银子比咱们还要短缺,只要坚持住,跟他们耗下去,等他们熬不住,赵全等人的脑袋也就没那么重要的了。”

高拱叹息一声,他本想劝劝张居正,对白莲教的人放过一马,最好能在年内达成议和条款,那样的话不仅是边关可以缓解,还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用在沿海的战事上,这样预定的年底放开海禁的事就更有把握。

他认为开放海禁,建立开放口岸最为要紧,可以最大限度地缓解银荒,相当于为全国的经济输血,与此相比,白莲教的事应该可以放在后边慢慢解决。

不过他了解张居正,性格强势,只要他认定的事,基本就没法劝他改变主意了。皇上现在也觉得沿海更为重要,倾向于与鞑靼议和,不过张居正坚决不同意,皇上也没了主张。

先前在朝会上,皇上更是直接表明态度,就是无条件支持张居正的意见。

高拱当然也希望张居正的谋划能够实现,只是这样的话沿海那里就太吃紧了,各省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让他们协同一致作战基本不可能,这样一来,就给倭寇海盗留下若干可钻的空子。

高拱的想法是把边关的形势缓解下来,然后抽调一批大军去沿海作战,一是把倭寇和海盗都赶下海去,然后就驻留福建,保护开放口岸。

他还是不敢设想况且带着两万锦衣卫的人马能够长时期守住一个城市,即便能守住一时,口岸实际上成了死港,开放海禁的政策也就失败了。

“我听说允明不是要去塞外吗?其实可以派允明为钦差大臣,去跟俺答王好好谈谈,说不定会有一些进展。”徐阶忽然开口道。

高拱一怔,差点拍桌子,心里道:我们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

高拱就是这种人,狂傲的没边,他跟张居正说话,根本就直接把徐阶和李春芳当成空气了,就没想过徐阶会插嘴。

张居正急忙笑道:“徐相这建议倒也不错,不过允明要去塞外这事还没定下来吧?”

徐阶淡然一笑,意思是这种事瞒着我何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不过徐阶也有些搞不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况且真要去塞外,一定是秘密行动,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那还怎么去啊?

李春芳帮腔道:“是啊,在下也听说这事了,好像是皇上钦点的,既然是钦点的,当然就是钦差大臣了,那又何必偷着去,光明正大地去跟俺答王谈判多好,哪怕谈不成,至少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

“李大人,你哪只耳朵听到皇上钦点允明去塞外了?这种谣言你也信?”高拱嘲笑道。

李春芳老脸一红:“这有什么听不见的,不只是外面的人说这件事,内宫里也是人人皆知。”

高拱和张居正相互看了一眼,也是纳闷了,这种事从哪儿传出去的?难道是皇上故意放出的风?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岳,允明是你的人,这事你知道吗?”高拱笑问道。

“不知道,再者说了,允明也不是我的人,他是堂堂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只能是皇上的人。”张居正冷笑道。

徐阶和李春芳也互视一眼,虽说朝廷内外都知道况且是张居正的人,但张居正说的也没错,况且身为锦衣第六卫都指挥使,只能是皇上的人,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党羽,否则皇上不会如此重用他。

“也许允明老弟的一切都是由陈老夫子在背后运作吧?”李春芳笑道。

况且的老师陈慕沙跟嘉靖帝、隆庆帝都有布衣之交,朝廷人尽皆知,而且引为美谈。

“这更不可能,若依陈兄的意思,早就把他的弟子领回去读书了,根本不会让他留在京城做官。”张居正淡淡道。

“徐相,您老人家就别操心这事了,家里的田地簿子都藏好了吗?别让海大人都给抄出来啊。”高拱斜着眼睛说道。

徐阶气得差点喷血,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简直是拿刀捅心窝子,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高拱的习惯就是专门打脸。徐阶已经给皇上上书请罪,请辞,都被皇上温言抚慰,而且不接受他的请辞。

他原本在朝廷里已经失去大权,这件事一曝光,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徐相只是被家里的小人骗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都是家里的奴仆背地里做的。”李春芳急忙替徐阶辩护,不过他自己都觉得这辩解太无力了。

“徐相操劳国事,家里的事难免顾不上,一时受了小人的蒙蔽也是有情可原的。”张居正笑着给徐阶找个台阶下。

“就是,像咱们这样的人谁管过家里的事啊,一天的所有时间不都耗在这儿了。家里的大事小情哪里弄得清楚。”李春芳顺着张居正的话说下去。

“是啊,当年严嵩也是这样认为的吧。”高拱冷笑。

徐阶脸色都变紫了,嘴唇有些哆嗦,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张居正急忙笑道:“高相,你是想替严嵩报仇啊。”

高拱笑了起来:“我给他报的哪门子仇。也是,徐相可是扳倒严嵩的大功臣,想想那个龟儿子当初把咱们哥俩刁难成什么样儿了,徐相,多谢您啊。”

张居正一句话把马上要爆炸的场面稳定住了。

徐阶这才好受些,只是苦笑几声。

高拱听了张居正的话,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刁难徐阶了,他今天跟徐阶作对,也是因为徐阶想要况且做钦差去跟鞑靼谈判,明显就是为了那几个权贵家族说话。既然况且能作为钦差去塞外谈判,那么潜入京城的白莲教的人当然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鞑靼的谈判代表。

高拱也不是非常确定徐阶是为这件事找理由,不过他跟那几个家族有关系那是没跑了。大概徐阶也知道快要离职了,想在北京留条退路吧。

李春芳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张居正很是佩服,要说这种平衡人际关系的能力,张居正绝对不在徐阶之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准备反击

慕容嫣然得知了况且被罗西找上的事,午饭后,急急忙忙带着九娘回来了。

她虽然知道况且没事,但还是看到况且好好地坐着喝茶这才放下心。

“你个没良心的,我们都为你担心死了,你倒好,在这儿悠闲自在得很。”九娘咬牙切齿道。

“那我还能怎么样?你不会盼我真的出了事才好吧?”况且感觉很无辜。

“你若真出了事倒好了,世上就少了个祸害。”九娘骂完后扑哧笑了。

慕容嫣然问况且详细经过,况且只好又说了一遍。他觉得这些人反应过于激烈了,只是一次平常的会面,至于如此这般的如临大敌吗?

“罗西,他到底想干什么,真想挑起两派的全面战争吗?”慕容嫣然怒道。

周鼎成想说什么,却又没敢说,小君在一旁还是喝酒,他没有喝茶的习惯。慕容嫣然既然说到勤王派和护祖派,他也就不好插话了。

“他就是想打听凤阳的事,我跟他说不知道,他就走了。你们不用这样吧?”况且很是不理解地看着慕容嫣然和周鼎成。

“事情没这么简单,打听事情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能发现了你真实的身份。”慕容嫣然面色阴沉道。

“他能知道什么啊?我的真实身份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别的还有什么身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况且冷笑。

他的确不是完全清楚自己在勤王派里的地位,慕容嫣然他们都叫他公子,可是公子不是什么官职啊,究竟代表什么?

慕容嫣然苦笑,况且这话显然是在埋怨,可惜她也不能说很多,事情没有到全面向况且坦白的时候,许多事况且不知道反而更好。

况且对这些兴趣也不是很大,只是借题发挥几句也就过去了。

“罗鬼子都骑到咱们头上了,那些老家伙还不准备动真章吗?他们要是继续装死,索性就真的死了好了。”慕容嫣然看着周鼎成厉声道。

“这个……上面说需要研究才能决定。”周鼎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嗫嚅道。

“研究什么?是动手反击还是投降?”

“是研究怎么给他增加护卫。”周鼎成如实道。

“增加护卫管什么用?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道理那些老家伙不懂吗?最好的保护就是把一切危险因素都消灭掉。”慕容嫣然喝道。

周鼎成不敢回话了,他实在说不出什么,他就是个传话的,自己决定不了任何事。

“慕容大姐说的在理,不是我多话,你们勤王派就是太怂了,在广东就完全能吃掉那些人,非得把他们骗到海外去,就算骗到海外了,等他们回来时十成损失了八九成,这时候怎么还能放过他们?今天这事都是贵派放虎归山的恶果。”小君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

他也是有感而发,如果罗西这些人从海外死里逃生回来时,一定是力量最虚弱的时候,以勤王派在沿海的实力,完全可以消灭这些人,怎么还会让他们安然回到京城来呢。

慕容嫣然不说话了,沿海也是属于勤王派里南方系的,虽说跟她没有直接关系,毕竟都是一个派别的,她方才骂的是北方派系,却忘了南方派系也不是无懈可击。

不过这件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她一直都在况且身边,对南方的事务知道得很有限。

“最主要的责任人就是你,况且,不是我说你,你不能什么都不管是不是,该说的话一定得说,该下的命令也得下。”小君见慕容嫣然没说话,大为得意,又攻击上况且了。

“我有什么责任?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说什么?我下的命令多了,有一条管用的吗?我让他们查出白莲教人躲在哪里,他们听了吗?到现在没一条消息传到我这里。”况且不愿意听了,马上反击回去。

小君不是外人,对这些事也都清楚,况且和慕容嫣然等人从不背着他说话。

“怎么没用?你当初一句话就救了我的命。至于这次命令没效果,估计他们真的是没查到吧,白莲教这次来的都是什么人你知道不,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查到人家也不来了。”小君道。

小君虽然知道况且跟勤王派有瓜葛,却不是特别清楚究竟是什么关系,以为况且就像一般门派的门主、教主那样,有令行禁止的权利,不过当初的确是况且发话要求勤王派必须保住小君的性命,小君这才得救。

一说到这些,周鼎成和九娘都说不上话了,他们在派里的级别还是太低,很多事情不知情,也就没有发言权。

“罗西究竟是护祖派里的什么人?是教主、门主,还是堂主什么的?”况且问道。

“这个也不好说,他好像只是北京这里的负责人,他上面一定还有人,具体都有什么人咱们也不知道。”慕容嫣然摇头苦笑道。

“依我说,能摆在表面上的都不会是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都是隐居幕后,不会让任何人查到底细。”小君道。

“嗯,这话完全对的,咱们的那些老家伙不也是隐藏幕后的嘛,像我这样的只能算是小人物了。”慕容嫣然自嘲道。

“大姐,您可是大人物啊,不管您在贵派里什么地位,在江湖里可是名副其实的大人物。”小君笑道。

“小君兄说笑了,对了,你们空空道门也来了不少人吧?”慕容嫣然问道。

“大概五六十人吧。”

“这么多?不会是贵门剩下的人都来了吧?”慕容嫣然有些吃惊。

她只是知道空空道门本来人员就不多,在凤阳又折损了不少人,还能有五六十人已经让她很惊奇了。

“我也不知道,大姐,我更是个小人物,道门里究竟有多少人根本不清楚。再说我现在也不是道门的人了。”小君苦笑。

“他们怎么没再追杀你?”慕容嫣然问道。

“他们跟我暂时停战了,可能是觉得在京城里大打出手不好吧。道门的人找上我,也是询问当时的情况,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好推说当时没在凤阳,逃过了一劫,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相信了,也就走了。谁知他们转头却找上了况且,早知如此,还不如我一个人扛了。”

“那倒不必,你一个人也扛不动,我们有的是人,就是不知道那些隐居幕后的老家伙都是怎么想的。”慕容嫣然叹道。

况且道:“先不说这些让人生气的话了,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能相信也能依靠的就是你们这几个人,大家想想咱们应该怎么做,不要指望别人为我们做些什么。”

“就咱们几个?”小君诧异道。

“对,就咱们几个,难道就什么都做不了?”况且反问道。

“你还真说对了,我不是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志气,如果就咱们几个跟罗西那帮人,再加上道门里的人斗,只能说是送死了。”小君摇头道。

“我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实在不行,可以请示调用大内侍卫。而且这里是京城,他们只要敢乱来,就是公然谋反的罪行,我不信他们一点都不怕。”况且还真是不信这个邪。

“公子说的也有道理,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现在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慕容嫣然道。

“没用,人家也不傻,会公开跟你斗?暗地里可以用的招数多了,根本防不胜防。你要说让我带着你逃命,我有信心,若说陪着你一起跟他们斗,真还没这个信心,不是胆小怕死,而是有自知之明。”小君说完,给自己倒了碗酒喝下压压惊。

他还真的被况且的无知无畏吓着了,他知道那些人的能耐,当年被追杀了几万里,苦没有白吃。

“你们帮我查查罗西最近都做什么了?”况且想了想道。

“查他干嘛?你还真想动他啊?”小君又吓了一跳。

“他有什么动不得的吗?在你们眼里,他是护祖派的大人物,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吏部前郎中,到了锦衣第六卫,他就是罪犯甲。”况且森然道。

他今天被罗西摆了一道,虽然毫发无伤地逃出圈套,却还是窝了一肚子火,这个仇非报不可,而且不能隔太久了。

虽然有位哲人说过这样的话,报仇是盘凉了才好吃的菜。他还是愿意让罗西来个七月债还得快。

“查他什么事?”周鼎成好容易逮着机会开口了。

“只要跟犯罪有丝毫联系的就行,我就不信他真的像圣人似的纯洁。”况且道。

“那他上次跟道门的头头见面,算不算犯罪?”小君问道。

“这个不行吧,一没偷二没抢的,外面的人也不知道空空道门是什么组织,罗西跟他们见面,没法作为抓他的理由。”况且想了想,摇头道。

虽说他可以毫无理由地抓人,可是总归还是要些罪证什么的,罗西在北京官场上人脉很广,动这个人很可能引发官场地震,过后也要想法能摆平才行。若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可以先抓然后再拿口供,对罗西使这一招风险太大了,划不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典型的上杆子

况且看着屋里这几个人,正如他所说,他能信赖能依仗的就是这几个人了,外面那三个高手不一定能指望上,很可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们要服从自己的上司,并不对他直接负责。

慕容嫣然、小君等人仔细想着,这才发现对罗西这个人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这不奇怪,就像慕容嫣然一样,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可要说真正了解她的一个也没有,就连她在勤王派里的地位都不清楚,只是知道她是江湖中有名的前辈高手。小君也一样,知道他的也仅限于空空道门和护祖派里的一部分人。

罗西跟慕容嫣然差不多,在江湖上很有名望,但真正了解他的人不多。这种人突然出现在况且身边,按照保护条例是绝对不允许的,是大忌讳。

“罗西神出鬼没的,很难查清他的行踪。”小君苦笑道。

他倒是亲眼见到罗西跟空空道门的人在一个茶楼喝茶,也仅仅如此。况且撒下人马找寻护祖派和白莲教相互勾结的证据,到目前也是一无所获。

“要不我这两天专门盯着他,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慕容嫣然道。

“他家住哪里你们知道吧?”况且问道。

“这个……”

慕容嫣然和小君面露苦色,两人都不知道。

“你问他家干什么,不会真想抄人家的家吧?你可别乱来。”小君有些担心道。

况且就算身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也没权利想抄谁的家就抄谁的家,必须有圣旨在手才行,何况罗西家里一定高手众多,要是主动上门去,谁抄谁还不一定呢。

“我抄他家做什么,他在路上堵住我询问事情,我也可以登门拜访找他了解了解案情啊。”况且笑道。

“了解案情?什么案情!”小君感到诧异,不知道况且话中的含义。

“他想要查询凤阳那件大案要案,我们锦衣第六卫现在不是闲着吗,也可以正式立案查一查,罗西虽然不是案件中人,可据他自己说有许多亲朋好友都凭空失踪了,我找他了解这些人的姓名籍贯履历什么的,让他配合一下,不算过分吧。”况且道。

“你……”小君一下子明白,却苦笑一声,他也不好判断况且这样做是不是明智之举。什么叫上杆子,这就是典型的上杆子啊。

“公子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慕容嫣然突然明白了。

“不,就是回访,只不过声势搞的大一些,就算整治不了他,至少也要恶心恶心他,让他明白不能随便在街上拦住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车,那样是要承担后果的。”况且恨恨道。

况且对被罗西吓唬的事耿耿于怀,他不想让罗西在背后洋洋得意,怎么也得让他明白,他况且不是软柿子,不是他罗西想捏就捏的。

“这可是大事,还是别赌气的好,最好还是从长计议。”小君劝道。

他不想把事情搞僵,毕竟刚刚和道门缓和了关系,不想两方再次发生猛烈冲突,否则他又得踏上逃亡之路。

“没事,我心里有数的,我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去拜访他,他就是明白怎么回事也得咽下这口气。小君兄,你不要介入这件事。慕容前辈,你陪我走一趟没问题吧?”况且问道。

“当然没问题,就算我不去也没问题,他敢在街上闹事,决不会在自己家里折腾。罗西这人不会在明面动手,专门玩阴的,公子小心谨慎为上。”慕容嫣然道。

“若是想给他个难堪,怎么着也得有万全的准备,还是跟上面说一声,增加一些护卫吧。”周鼎成说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周鼎成觉得对于况且这样重要的人物,出手必须有十足的把握,应该要预想到任何可能的危险情况并且予以排除。

小君也点点头,他不希望况且就因为赌一口气这样莽撞行事,勤王派里若有人能阻止他那是最好。但是没有这样的人,慕容嫣然当然不会阻止,她本来就是好事的性子,巴不得跟人大打出手呢。

“师父,带上我,我也去。”九娘踊跃道。

“带上你,不过你和前辈都要穿上锦衣卫的服装,扮作我的侍卫。”况且笑道。

“给你当侍卫,你去死吧。”九娘眼睛里之剩下眼白了。

“当我的侍卫怎么了?你们不是一直在保护我吗?”

“我们保护你跟当你的侍卫能一样吗?我们保护你那是怕你出事,只是保护而已,当你的侍卫要完全听命于你,这是两回事好不好,大哥。”九娘鄙夷一笑,一副很为况且智商捉急的神情。

况且一怔,他的确还没想过这里的区别,他当然也没真敢把这两位师徒当作自己的侍卫,只是想自己带着两个美女去立威总有些不伦不类。

“不用扮什么,罗西认识我们。若是假扮成侍卫,反而让他笑话了。”慕容嫣然淡淡笑道。

“哦,倒是我想错了。那就好。咱们这几个人,再加上六百亲兵护卫,也就足够了。”况且道。

“六百亲兵,你要干什么,真要抄家啊?”小君被他吓着了。

“这有什么,我的亲兵护卫当然要带着,本大人最怕死了,所以保护措施一定严密细致周到。”况且脸不红不白道。

“那你干脆把你的三千中军营都带上好了。”小君冷哼道。

“也对啊,那就带上中军营吧。”况且一摊双手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想搞事啊。”

“当然要搞事,他主动找我不是搞事是什么?若不回敬他一次,他下次说不定还会搞大事呢。得让他长点记性。”况且冷冷道。

“这样真的好吗?还是等等,看看上面的意思吧。”周鼎成犹豫不决。

“不用等他们,我早都说了这件事不让他们插手,我就以锦衣卫的身份自己办这件事,就不信斗不过一个前吏部郎中。”况且坚决道。

他从来没想过要依靠勤王派这个组织成什么事,他精心打造这个锦衣第六卫,这就是他的班底,以后他要做事,这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至少在皇上把他革职之前都会这样。保卫国家利益,听命皇上,这个毫不含糊,其他的,该咋样就咋样吧。

只可惜是在城市里,如果在野外开阔地区,他还真不惧那些什么顶级高手,如果几千人列阵以待,再辅以强弓硬弩、各种火器,他就不信打不死几十个高手,只要对手没有修炼到千机老人那种神仙境界,他就不怕任何人。

他现在可是有着建制齐全、齐装满员的两万人的部队,就算应付整个护祖派都有底气。只是在城市里,部队无法展开,如果几个人、十几个人遇到真正的高手,也就真是给人家送菜了,这是他遇到罗西后隐忍下来没有发作的原因,不想让纪昌等人白白送命。

如果是心狠的人,倒是可以赌一把,把纪昌等人送到罗西的刀口下,就赌他不敢杀人,若是罗西真的敢杀人,就要承担造反的罪名了,杀害锦衣卫人员绝对不会得到饶恕。

况且不是心狠的人,他要顾忌这些护卫的性命,这口气就强忍了下来。

慕容嫣然、小君等人都默然,他们真还想不到向来主张低调的况且一旦高调起来,真还让人有些受不了。

除了九娘,其他三人都不是很同意况且的主张,慕容嫣然没说什么,那是她觉得一切都应该服从况且的命令,不应该质疑或者抗命,却也觉得况且还是年轻气盛,而且涉世太浅了,这种事应该从全盘考虑,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做,不应该一冲动就亮剑。

锦衣卫的身份的确很可怕,却也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嘉靖年间锦衣卫一直保持低调,大家都默认锦衣卫就应该这个样子。况且这样兴师动众,自然就会打破平衡,然后激起众怒。

“怎么样?如果你们都怕了,就不用去,我自己带着人登他罗西的大门,我就不信了,他有本事把我还有六百名亲兵护卫一口吃下去。”况且激将道。

大家都笑了,这种激将法简直是白痴级的,小孩子都能听出来。

慕容嫣然叹息道:“其实不是怕别的,主要是咱们跟他们争斗几十年,双方都有一层底线,就是不去挑起一场全面战争。如果暴发全面争斗,咱们当然不怕,但有许多不想暴露的事就得暴露在阳光下了,咱们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所以彼此都有顾忌。我一直没弄懂,罗鬼子直接找公子说事儿,难道他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就是,虽说他不是最高层,却也是护祖派的大人物了,这种人做事怎么会不考虑后果?我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周鼎成皱眉道。

“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他是欺负到我头上了,我不会忍下这口恶气,至于两派争斗,那我不管,也不想让他们参加进来,难道说堂堂锦衣卫还斗不过一个地下组织?”况且冷笑。

锦衣卫就是一张正宗的虎皮,绝不是作虎皮的大旗。

至于罗西怎么想,他当然不知道, 也懒得去想,他只有一个想法,你让我不好受,我就上杆子让你更难受。

第二百五十章 钩心斗角

“你们说一千道一万的,总得先弄明白罗鬼子住哪儿,家里常住人口都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人,是吧?”小君说道。

“哦,把这茬忘了。”况且笑了。

“去吏部查查应该能查到吧?如果不行,去总部查一下。”况且对周鼎成道。

罗西既然是吏部前郎中,应该有他家的住址,不然紧急联系时怎么找他,再说他应该还有一些同事在吏部,应该能知道。

锦衣卫总部备有很多官员的资料,况且倒是知道这个,不过锦衣卫备份这些资料干什么用,他还真不明白,毕竟锦衣卫已经不再整官员的黑历史了。

“他不是朋友多吗?找个他的朋友问一下不就行了。”小君出主意道。

“狡兔三窟,这种人不会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的,他在江湖上的仇家也不少。”慕容嫣然道。

“那就先把他的窟穴全都摸清,然后查清他的准确下落,我就带着人去拜访他。”况且恶狠狠道。

“我赞成,做事就得这样,总是缩手缩脚的成什么了。”九娘拍着雪白的小手欢天喜地的样子。

“你就是不怕乱子大,越热闹越好是吧,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慕容嫣然还是觉得有些头大,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好还是坏。

慕容嫣然本是向来随意而为的人,很少考虑什么,不过况且身份不同,自然还是要多考虑一些。

“我并不想惹事,可是别人要是想搞事,我不介意把事情搞的大一些。”况且淡淡道。

“唉,你这叫顺着杆子往上爬!”小君没好气道。

“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喜欢上杆子。”况且连连点头道。

决定以后,大家分头行事。周鼎成出去查找罗西的住址和下落,慕容嫣然也去找几个江湖中的朋友打听一下。小君回去了,走前扬言这事儿他做后盾,如果他们实在不行遇到难处就去找他。

况且只是一笑就挥手让他滚蛋。

“你被那小子耍了。”

在一个小酒馆里,罗西跟空空道门的临时门主空空子又见面了。

空空子并不知道罗西住在哪里,同样,罗西也不知道空空道门那些人的落脚处,两派虽然暂时结盟,必要的防范还是必须有的,这一点双方显然都心知肚明,秘而不宣。

不过两人有秘密联系方式,每过几天就要会一次面,交流一下情况,再研究一下合作的事宜。

暂时他们的共同目标还是查清两派失踪人员那件案子,如果查清了,这种结盟也就到头了。

“我被耍了,你凭什么这么说?”罗西不服气道。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种感觉,可能被况且耍了,况且决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不管他是不是勤王派的头领,如此年轻就能坐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宝座,至少不是等闲之辈。

他嘴上不肯承认,否则就是在空空子面前落了下风。

“我们当然有我们的消息来源,那小子就是勤王派的首领,他手下有几个保镖都是勤王派里的干将。”空空子道。

小酒馆里人声嘈杂,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底层人士,罗西二人是想掩藏行踪,才选在这种不为人注意的地方见面。

空空子随手布下一个透明的罩子,可以隔绝声音的进入和传出,外面的人却根本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这种罩子的存在,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这并不说明什么,勤王派的人到处都有,锦衣卫里自然也少不了,但他们的首领历来都是隐身的,决不会摆在表面上让人看见。”罗西反对道。

空空子觉得他说的有理,以前空空道门没有关注过勤王派的事,但对护祖派和勤王派之间的争斗还是知道一些。的确,勤王派的首领究竟是谁?隐藏在哪里?历来都是个谜,从来没有被人查实。

神秘的不仅是勤王派,护祖派的最高层也没人知道究竟是谁,罗西这种站在阳光下的所谓大人物,可能在护祖派里并算不上什么。

“另外,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勤王派的首领不可能为朝廷效力。这完全是立场和原则问题。”罗西又道。

“可要是按照你说的,这小子只是勤王派摆在表面的棋子,为的只是吸引人的注意力,但用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来当棋子,这手笔也太大了吧?”空空子还是觉得罗西的想法有太多不合理、说不通的地方。

“勤王派行事诡秘,不能以常理度之,而且他们隐藏的实力非常强大,千万不可小觑。”罗西道。

“他们隐藏的实力强大?究竟有多么强大?比得过你们隐藏的实力?”空空子冷笑道。

他们空空道门现在可是全力以赴了,可他总觉得护祖派没有拿出全部的力量,有时候甚至感觉是在敷衍他们,想让空空道门为他们打白工。

“这个当然不好说,原来大概势均力敌,他们略微占点上风,现在却可能是大占上风了。”罗西一副悲观的神色。

空空子当然不会信他,罗西在跟他合作时的确很卖力,也很讲信用,但他还是不会把他的话全盘接收。

“既然你都认为大不如人家了,干嘛还要当街拦住况且,就算那是人家布下的棋子,你这样做也等于公开挑衅了,就不怕人家跟你们撕破脸干一场?”空空子试探问道。

“我那是敲山震虎,就想看看他们接下来的反应,第一想确定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像咱们查到的那样,第二就是想试探出那件事是不是勤王派高人做的手脚。”罗西说道。

他这番话是回去后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不过是自己圆谎,当他在街上拦住况且的车时,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想问出况且知道的一切,如果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在茶馆问不出就抓回去再拷问。

他并不认为这件事会引发两派的全面冲突,相反,况且若真是勤王派的首领,他就是中大奖了,一下子就抓住了对方的七寸,足可以一击致对方于死地。

可惜他还是不够果决,最后放弃了这个机会,不过反过来说也是他命大,如果他当时真要动手,现在的他也就是个死人了,千机老人的兵符可是用念头发动的,根本不用出手。在千机老人的兵符下,从来没有过活人。

“你把那小子的材料都送给白莲教的人了吧?想借他们的手试探虚实?”空空子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罗西倒是有些吃惊。

“猜的,你若不这样做,就对不起你的外号了。”空空子笑道。

罗西也笑了,人称他鬼子他并不觉得难为情,而是觉得自己鬼的还不够。

他把资料送给萧衍峰确实存了这份心,可惜萧衍峰也是老鬼了,根本不上当,现在也没有动手的迹象。

“你怎么会觉得白莲教的人会帮你做这件事,据我所知,勤王派和白莲教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空空子对这点倒是纳闷。

“你不知道吗?白莲教的五个圣使全都丧命在那小子手里。”罗西笑道。

“什么?不可能。那小子真有那能耐,你也不敢单身去拦他的车了吧,他也不可能只是一走了之。白莲教的五圣使就算比不上你我,也差不太多。他要是能灭掉五个圣使,也就不会怕你。”

空空子很是吃惊,他还真不清楚这件事。不过白莲教圣使的身手如何,他还是知道的,都是多年前江湖各派有名的人物。

“所以我才说那小子是棋子,是对方推出来引人耳目的角色,那小子你也知道,根本不会一点武功,他怎么可能杀掉了白莲教的五圣使?肯定是勤王派的人下手干的,然后把功劳记在那小子的名下。我送给萧衍峰资料其实就是想告诉他这个。”

“你是这样想的,不过萧衍峰未必会听信于你吧,你在他们那里信用度太低了,他们可是被你坑的很惨啊。”空空子笑了起来。

“也是,我也很头痛这事。空空兄,要不干脆你们拿下他算了,反正知道你们的人并不多。再说了,你们在本地没有基业,就算弄错了,也可以一走了之,不用怕他们的报复。”

“停,你别打我的主意,我们道门的宗旨就是决不介入江湖门派间的冲突,这次跟你们合作,只是想要查清那个事件。如果不为了那件事,我们根本不会出山。”空空子急忙摇头,一口拒绝。

“那小子就是你要查清迷案的关键人物啊,总不能得罪人的事都由我们来做吧,我们在这里的基业太大了,船大难掉头,做事不得不考虑后果啊。”罗西循循善诱道。

“不行,我们可不能冒这个风险,被锦衣卫满天下追杀不是什么好事儿。”空空子还是摇头。

“空空兄,你这就不是合作的做法了,既然是合作,你们至少也得做一半的事吧?总不能全靠我们来做。”罗西一摊手苦笑道。

“我们可以多做搜集查找情报的事,你也知道这方面我们比较擅长,至于动手的事,还得仰仗罗兄你们,谁让你们是地头蛇的呢。”空空子满脸堆笑恭维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是不是个坑

罗西气得七窍生烟,心道:当初追杀那个狗娘养的小君时,你们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从来没见你们那么卖力过,你们那点心思三岁娃娃都知道,还不是想独占猎物!

他拿空空子实在没办法,空空道门确实是个隐世门派,一向不出现在世人面前。

“空空兄,当初你们的人是不是也跟我们的人联盟啊,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一起在凤阳失踪了?”

罗西硬着头皮还得继续跟空空子周旋,他心里还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他相信空空子知道的远比他吐露出来的多得多。

他心里苦笑,自己怎么就得了个鬼子的绰号?自己跟这些老奸巨猾的人比,简直就是个诚实到家的人。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两人桌上的一壶老酒早已凉了,几碟花生米、猪头肉豆腐干之类的下酒菜也没动。这两人都是山珍海味儿惯了,哪里肯吃这些东西。

两人都在海外吃足了苦头,拣了一条命回来,上岸时都瘦脱相了,在海边大吃大喝了一个月,才恢复元气。

“你们道门那个小君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他当时可是跟你们那拨人在一起的,就算没去凤阳,也总该知道许多事吧?”罗西意味深长道。

“你和白莲教那些人都达成了什么协议?”空空子反问道。

“我和他们?当然什么都没有。他们现在可是钦犯,我会傻的往虎口里钻?就是以前跟他们有点交情,这才见一面。”罗西叫冤道。

“现在知道他们是钦犯了,话说他们什么时候不是钦犯?据我所知,在前朝,他们都在钦犯名单上,而且是头几号吧。你们什么时候怕过?”空空子嘲讽道。

两人各怀鬼胎,各揣心机,既要合作也要防范,还要伺机掐对方一把,都知道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一不小心就会吃亏上当。

罗西自己掏出个小酒壶,打开壶盖喝了一大口,店里的浊酒实在是没法喝。

“老兄你就别怀疑我了,我不会背着你们做出什么对咱们联盟不利的事。”罗西非常诚恳道。

“嗯,你当初也是跟萧衍峰这么说的吧?”空空子冷笑道。

“你……你怎么知道?”罗西睁大了眼睛,见到鬼似的,他当初还真对萧衍峰说过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可惜事情的演变太狗血了,他倒是没什么损失,萧衍峰却被坑得遍体鳞伤,这事也就成了他的心结。

“猜的。”空空子拉长声音道。

他随手一挥,桌上多出几瓶酒来,还有两个精致的瓷杯。

“杏花白?还是贡品。”罗西看傻眼了。

杏花白是山西杏花村的名酿,贡品里也有杏花白,但跟一般人能喝到的就相差很多了。

他打开酒瓶的塞子,喝了一口,细细品着,果然是贡品杏花白。

这酒虽然珍贵,对他算不了什么,经常能喝到,就是天天喝也不算什么,可是空空子凭空搬运来这几瓶酒,还是看得他目瞪口呆的。

“空空兄,你这一手虚空搬运真是出神入化了,令人叹为观止啊。”罗西赞叹道。

“这没什么,只是我们空空道门每个弟子的基本素养。”空空子傲娇道。

罗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还是基本素养,那高级素养又是什么?他从来没敢小瞧过空空道门,可是到现在也没摸清空空道门究竟都有哪些奇异的功法。

“那你们的高级素养是什么?”罗西用嘲讽的口吻问道。

“移山填海。”空空子简明答道。

噗,罗西倒是没吐血,只是刚喝的一口酒喷出来了。

“老兄,这玩笑不好笑吧。”罗西感觉被奚落了。

“你别笑,这就是我们道门的最高境界,可惜至今还没人练到那个境界。”空空子正色道。

“得,老兄,打住吧,没人练到的境界,那叫理想。”罗西一脸愠色。

“我知道啊,不是你问的吗,你若是不问我也就没这废话了。”空空子道。

他悠然说着,手一挥,桌子上凭空又出现几碟美食,真跟变戏法似的:“罗兄,尝尝这几样,估计合你的口味。”

罗西见桌上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美食,倒也不奇怪,两人在荒岛上,只有老鼠、树皮、草根可吃,那时候就回想起自己以前最喜欢的美食。

他惊讶的是空空子这精湛的手法,这可不是什么变戏法,而是真的把酒菜从别的地方搬运过来。

“老兄,我说你们道门的人都有这本事,干嘛还要摄取别人财物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直接搬运来就行了,银钱还有用处吗?”

“这是两回事,搬运这些东西我都是要付钱的,你以为白白拿来不给钱啊,那是要遭报应的。摄取大宗财物也要有付出,不过代价相对来说小得多,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跟你多说了,多说你也理解不了。”空空子有些落寞道。

罗西心里暗骂:装,我让你跟我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早晚有求到老子的时候。

“老兄,咱们别绕来绕去的了,说吧,你约我来究竟有什么事?”罗西沉不住气了,总是这样空来空走的话,估计一天一夜也没个完,他那里还有许多紧急事务要处理呢。

“没事。”空空子道。

“什么?没事?”

罗西差点被噎着,“没事你约我干嘛?不知道我忙吧?”

“怎么?没事就不能约罗兄出来谈谈,喝喝小酒,聊聊天什么的?”空空子笑道。

罗西心里起了警觉,这里一定有问题,空空子绝对不会没事出来聊天的,空空道门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旦出现了,一定是有事要办事。

若是平时倒也无妨,反正他们道门有的是钱,住在哪里都没关系,现在京城里形势紧张,接下来还不知道谁倒霉,空空道门可是有很多大案在身的,若是被朝廷发觉,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我真的没事,不过一会就有事了,老兄耐心点就是。”空空子笑道。

“一会就有事?什么事?”罗西问道。

“别忙,咱们作壁上观就是。”空空子一副算定一切的架势。

罗西正惊疑不定间,忽然眼睛瞥处,发现了一个人,差点跳起来。

他看到白莲教大长老萧衍峰一个人走了进来,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这家伙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出现了,现在不是满城里都在抓他么?

罗西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萧衍峰被朝廷逮着,他就有*烦了,跟萧衍峰碰巧在一家小酒馆里出现,这种巧合谁信呢?

他心里一沉,不会是被空空子给坑了吧,这他妈的怎么看都像是个坑啊。

“少安毋躁。”空空子淡淡笑道。

罗西身上开始冒冷汗了,他脑子里的一架飞速转动,怎么也想不出空空子可能坑他的理由,似乎没有这种可能性,可是现在这状况……怎么看都不对劲儿,闻着是满满的坑味儿。

“空兄,你究竟搞什么名堂,赶紧把话说明白。”罗西真有些急了。

他想马上抽身走,可是转念又想,如果萧衍峰被发现的话,外面已经布满了锦衣卫的眼线,自己这时候出去非但洗脱不了罪名,更是坐实了嫌疑。

“这还用说吗,你不都亲眼看见了,我原来说约你没事,的确没事,只是约你看场热闹。”空空子道。

此时罗西连杀了空空子的心都有了,可是他知道空空子要是容易杀的话,也就不会坐在他面前了,他真的要抓狂了。

他跟萧衍峰熟识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事,而且知道的人都是自己人,上次见萧衍峰也是在那个空无人住的王府里,不会有人看到。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跟萧衍峰坐在一个破旧的小酒馆里,还用在解释什么吗?

罗西急忙向小酒馆外查探,发现许多人,感觉上都是不相干的人,街道上更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虽然没发现有特别的人,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情越发沉重了。无非有两种情况,要么萧衍峰的确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要么就是外面守着的人太厉害,他根本察觉不到。

“空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究竟想干什么?”罗西脸都绿了。

“你放心,没人能发现我们,打架我不是你的对手,也打不过那个姓萧的,要说玩这些小把戏,你们都不如我。”空空子指指身边的罩子。

“你确定没人能够发现咱们两个?”罗西不敢相信地问道。

他以为这东西也就是隔绝声音用的,他也能布置出来,布置出隔绝别人神念探查的罩子他也会,这也可以说是进入顶级高手后的基本素养。但是空空子说他布下的这个透明罩子是隐身的,他就不敢相信了。

“只要你不乱动,别把这个罩子打破,就没人能看到我们。罗兄啊,你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吗,这会儿怎么心慌了,不应该啊?”空空子笑道。

罗西恼道:“泰山崩了关我屁事,我当然色不变了,可是现在性命攸关啊。”

“你的意思只有你的命值钱,我就是草芥?我若是害你,不也是在害自己吗?”空空子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罗西被罩住了

罗西听了他这话,虽然情绪稳定了些,心里却暗道:狗屁坐在一条船上,满大街的人谁认识你?可是我不一样,哪个锦衣卫的暗探不认识我?万一被他们发现,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他心里明镜似的,现在满大街上都是锦衣卫的暗探,刘守有几乎把所有力量都发动起来了。想到这儿,他倒是奇怪了,萧衍峰怎么会旁若无人地走到这里,却没有被人发现?

没错。锦衣卫里有萧衍峰的人。

他一下子想到这个可能性,不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就算萧衍峰在锦衣卫里安插了钉子,也只是几个人罢了,不可能摆脱遍布大街小巷的暗探吧。

是那几个权贵家族在发力?

若论能力,那几个权贵家族一旦联手,的确有这个能力,锦衣卫虽说只听从皇上的调遣,可是锦衣卫的人也是要吃饭穿衣的,也就有可能被收买,他们也想升官发财,就会遭受引诱或者胁迫,这些招数都是老套路,却是最见效的。

最关键的是萧衍峰为了什么冒险从藏身的窟穴中走出来,这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非得他亲自出马,不能假手于人。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他转头看着萧衍峰,萧衍峰倒好像没事人似的,叫了一壶老酒,几个简单的菜,而且他不是像罗西和空空子那样,要来酒菜只是摆设,而是把酒倒在碗里,慢慢喝起来。

他喝得很慢,一点点品味着,脸上还露出一种很享受的神情。

妈的,这人怎么一点钦犯的自觉性都没有啊。罗西差点骂出来。

在重新编辑过的朝廷钦犯名单上,头一号人物是白莲教主赵全,第二号就是萧衍峰,第三号才是不知姓名的圣女。这三人只要抓到或者杀死任何一人,朝廷都会裂土封侯。当然裂土只是种说法,公侯伯爵早就没有真正的封地了,现在唯一有封地的只有亲王,而且亲王的封地也只是收租子,并不能像秦汉时期的王爷那样自成一国。

萧衍峰喝下一壶酒,又要了一壶,然后夹起一粒粒花生米吃着,好像吃什么绝顶美食一般。随后,他又慢慢吃着猪头肉、盐水鸭,如同享受美食一般津津有味。

“空兄,你约我来就是为了看他喝酒吃菜?”罗西忽然感觉萧衍峰很可能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偷偷出来品味平民生活。这种想法很奇怪,他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可是眼前的情形分明就是这样。

“罗兄,少安毋躁,好戏还没上演呢。”空空子笑道。

他喝着搬运来的杏花白,吃着那几碟美食,却吃不出萧衍峰那种感受来。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小酒馆里陆续有人走出,也陆续有人进来,每出去一个人,就会进来一个人,出去两个进来两个,人数恰好相符。

这些进来的人也都相互不认识似的,只是坐着点要酒菜,然后闷声不响地吃喝着,先前那种吵嚷的声音渐渐没了。

罗西明白了,这是白莲教在聚会啊,显然是要商量什么大事情。

他看着外面这的人,却感受不到任何特别的气息,他心陡然又沉下去。

“你这罩子能隔绝神念?”他问道。

“这不废话吗,若是不能隔绝神念,不早就让人发现了?”空空子不屑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神念释放不出去吗?”

“当然了,你的神念若能释放出去,不早就让萧衍峰发现了,他还会容忍我们坐在这儿。”

“可是……”

罗西可是不上来了,到了他这种境界,无论是看人还是看事物,更加依赖神念而不是眼睛,除非练就千里眼,否则神念的感知范围总是远远大于视力的,而且神念能感知到太多眼睛无法看到的东西,比如人的气息强弱等等。

“那你……”他又问道。

“我当然能把神念释放出去,你别多心,这不是针对你,我们这种隐身罩子,只有本门的人才能明白诀窍。其实我也不敢把神念探出去,不然也会被发现。”空空子道。

“你等等,我觉得好像哪儿不对,我分明能感知到他们,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罗西的确能感知到这些人,只是无法感应他们气息的强弱,所以以为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市民,他也能感知到外面众多人的存在。

“你感知的只是我的罩子折射后的气息,过强的气息都被滤除掉了,不然罩子就会被攻破。”空空子知道他怕被自己坑了,只好耐心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啊。”

罗西喃喃一句,他不知道空空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你确定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难道不知道少了一张桌子?”罗西还是纳闷。

这里一定是白莲教的窝点,不然萧衍峰不会选择这里碰头聚会,既然是窝点,小酒馆的人也一定是白莲教的人,怎么会连自己酒馆里有多少张桌椅都查不清,由外人占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其实他如果现在在罩子外面,就会发现,屋子里桌椅都没少,所有人也都在坐着闷声不响地喝酒吃菜,只是没有了他们二人的影子,他们两人的地方好像根本不在这个空间。

这已经不仅仅是隐形了,涉及到空间挪移的层次,也就是今天说的异度空间概念;或者可以解释为破次元。

况且在凤阳曾经见过天师教有个天地大挪移阵法,生生把一座府邸挪移走了,他还曾向天师教要求提供这种阵法,却被委婉拒绝了。

罗西不知道这些,他也没法让自己从外面向里面看,只能在心里满腹疑团地想着。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他当然明白这道理,可是多少年来行走江湖,能让他看上眼的已经不多,更不用说刮目相看,今天空空子却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天外有天。

这当然不是说空空子比他罗西强大多少,若论真实战斗力,也就是半斤八两,空空子如果不使出压箱底的绝学,想要胜他也很难。

他现在不是被空空子坑了,而是不小心钻进了空空子的套子里,还不敢脱身,外面坐着的都是萧衍峰的人,若是发现了他,难免有误会,那时候可能就是一场生死之战了。

若是平时他不在乎,现在他可是人单势孤,单单一个萧衍峰就够他喝一壶的,再加上几人,就算一般的高手,也足以把他拿下或者击毙了,除非他束手就擒。

“老兄,你这罩子结实不,千万别被人看破了或者撞破了。”

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罗西的脸也越来越绿,好像他夫人给他上了多少染料似的。空空子一副稳坐钓鱼船的架势,罗西却没有这份心情,毕竟他现在可是生死不能自主啊。

“罗兄,你慌什么,我要是害你,就是把我自己也害了。你放心吧,白莲教的法术的确很诡异,不过我这个罩子天底下还没人能破掉。”空空子蛮有自信道。

罗西想了想,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不过空空子说的也对,万一罩子破了,或者萧衍峰识破了,他和空空子都是萧衍峰必杀的人,决不会留任何情面。

换了他也是一样,如果护祖派的聚会窝点里潜入进来外人,哪怕是昔日有交情的人,也只好杀了再说。潜入,就意味着来者居心不良,用意险恶。

“你说他们在干嘛?既然是聚会为什么不说话,还有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人吗?他们怎么都跟没看见萧衍峰似的。”

罗西现在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索性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们好像在等人,估计那人不到,这些人必须保持沉默。他们不是没看到那位尊贵的大长老,而是今天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罗西诧异道。

“早跟你说了,我们空空道门在搜集情报方面比你们略有所长。”空空子得意笑道。

此时,外面又有人进来,罗西的嘴全部张开了,而且一时间无法合上。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白莲教的圣女殿下。

罗西真的震惊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圣女的出现。

在白莲教里,别看萧衍峰比圣女调门高,可是地位还是远远不如,白莲教最不能被人抓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教主赵全,实际的掌控者、宣教者,另外一个就是圣女。圣女是白莲教的象征,如果她在京城被抓了,白莲教的信仰就会崩溃。

相比之下,如果萧衍峰被人抓到或者杀死,不过是极为重大的损失,却不会造成白莲教的信仰危机。

一个教派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人,而是信仰,只有信仰才能把各地的教民聚拢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向心力,失掉了这个,这个教派也就土崩瓦解了。

萧衍峰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花样作死吗?

罗西心里更加慌乱了,萧衍峰尤其是圣女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今天可能要出什么大事了。而他却无巧不巧地在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都不敢做。

他倒是希望有一颗后悔药吃,那就是空空子今天约自己来真的只是没事喝喝小酒,闲话家常。此刻,他连自己的欲望都抛到脑后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妖异的仪式

果然,圣女一进来,所有人都站立起来,然后离开座位,向圣女匍匐跪拜下去,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好像是咒语。

“他们在说什么?”罗西听不懂。

“是波斯语,在请求圣女赐福给他们。赵全好大的野心,真想全面复苏原来的拜火教啊。”空空子有些吃惊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拜火教?”罗西有些无语了。

虽说白莲教就是拜火教,明处也叫做明教,不过本土化后,跟原来的拜火教已经是渐行渐远,反而跟中土的许多仙佛菩萨挂上了钩,有时候拜圣母老祖,有时候拜观音菩萨,甚至还有拜弥勒的,自称弥勒教。林林总总,无奇不有。

这些教派虽然都是明教后来披上的各种外衣,为的是掩人耳目,不过长时间来,明教已经跟拜火教完全是两个教派,却是不争的事实。

罗西忽然想到:赵全等人被朝廷视作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朝廷对弥勒教、圣母教的出现不会太重视,拜火教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朝廷的头号敌人。

他转头看到萧衍峰居然跪在最前面,也在祈求圣女的赐福。

“他搞什么鬼?”罗西无法理解了。

大长老虽然地位远不如圣女,却也不用如普通教众那样祈求圣女的赐福吧。

“不好,是赵全。”空空子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什么,赵全?你是说赵教主要来了?”罗西大惊失色,要是萧衍峰还好说,如果赵全亲自光临,空空子这个破罩子能不能罩得住可真就难说了。

若说江湖上还有令他闻之色变的人物,赵全肯定是其中一个,而且绝对位置靠前。此人法术妖异,法力高深,有太多不可思议的法术法门,即便是罗西这等角色也难以理解。

“赵全是在通过一种仪式降临神念下来。”空空子惊讶道。

“这……”

这怎么可能,赵全远在大草原上的板升城,这里可是北京城,隔着好几千里地呢,什么仪式才能把神念传递过来?这不是近似神仙的本领了吗?这都神马法术啊,空空子罗西不觉惊出一身汗。

难道说赵全也在城里,只是不知隐藏在哪里,他想要降临神念,必须选择固定的地点,所以这些人就来到这里聚会?

这种解释勉强说得通,可是罗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赵全说什么也不可能亲身来到京城吧?这也太疯狂了。

“赵全真的到京城?”空空子出声道,然后向周围看着,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别,你可别乱释放念头,赵全可不是萧衍峰,也不是这个没出师的圣女,你若有动作,一定会被他发现的。”罗西吓得脸色发白道。

“你放心,鼠有鼠道,蛇有蛇道,我破不了他的妖术,他也破不了我的隐身法。”空空子浑然不顾地向外查探着。

罗西气得真想一脚把他踹出罩子外,让萧衍峰他们把他灭了,这混蛋太遭人恨了,刚刚还以为萧衍峰在花样作死,其实错了,这家伙才是花样作死。

不过空空子感应了一会,却摇头不语,显然什么都没感应到。

“奇了怪了,不是降神术?那会是什么法术?”空空子自言自语道。

“赐福”的仪式冗长拖沓,时间过得很慢,罗西心惊肉跳,却还不得不老老实实坐着,简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位年轻的圣女双手合十在额前,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虽然戴着面纱,依然散发出一种*神圣的气息,当然罗西只是看上去如此,真要感受到,就未必这样了。

就在同一时间,正坐在家里的况且忽然站起来,向空中望着。

“怎么了?”他身边的慕容嫣然吓了一跳。

况且决定要“拜访”罗西后,大家四处出击,但一连两天都没能查到罗西的落脚点。

周鼎成还有慕容嫣然找了一些人,结果发现罗西的“家”未免太多了些,都说狡兔三窟,而罗西简直是三十窟都不止。

此时,况且正跟慕容嫣然、小君、周鼎成三人研究着罗西经常走的路线,好判断出他最常落脚在哪里。

他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吓着了,感觉源头就在空中某处,所以才站起来向空中张望着,感应着,却又感觉不到什么。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天地有变化似的?”况且很难说出那种奇异的感觉,只能这样说。

“咦?”小君也感觉到了异样。

“好像是哪个教派在做法事,不会是天师教或者全真教吧?”小君一边感应着一边说着。

他没说武当教,是因为武当教跟那两个教派相比,还比较接地气,不太弄这些玄虚的东西。

小君这一说,慕容嫣然也开始感应起来,开始她没能感应到什么,不过她知道况且虽然不会武功,在天人感应方面的确比一般人灵敏许多,这也是况家祖传功法的特异之处。

随后,她也感觉到空中好像有种特殊的变化,说不出来,也道不明白,就好像暴雨来前的那种沉闷压抑一般。

好像又不对,她现在感觉到的不是沉闷和压抑,而是诡异和妖异。

“不会是白莲教的人在搞鬼吧?”她忽然警觉起来。

“为何这样说?”小君问道。

他接触白莲教不多,只是当初在鞑靼王城见到一些,也多少接触过,但对白莲教的各种法事并不熟悉。

“有他们那种妖异的味道。”慕容嫣然道。

周鼎成也试着感应着,却没什么感觉,天空中万里无云,清空朗朗,只有远处的空中有几片云翳,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啊。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功力太浅,而不是别人发神经,令他有些羞愧的是况且第一个感觉到,他却反而感知不出来。

“是白莲教,他们怎么敢在城里做法事,真怕朝廷找不到他们?简直是胆大包天了。”慕容嫣然的感知越来越清晰,她敢肯定就是白莲教的人在搞鬼,只是诧异他们竟然敢如此嚣张,真的以为朝廷里没有高人吗?

“不会是赵全在玩什么降神术吧?我倒是偶然间听说赵全会什么降神术,能通过一种仪式把神念降临到很远的地方。”

小君忽然想到在鞑靼王城里听说的一件事,他当时还不相信,只是以为白莲教故意神异其说,可是他现在却莫名地觉得,今天空中的变化很可能就是所谓的降神术引发的。

这种感觉当然没有什么道理,也没有什么证据。

人们一直以来习惯于逻辑思维,从逻辑上,证据上推断一个事物的发展过程和结果,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

然而还有极少一部分人却是直线思维,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思维,从开始一下子跳跃过所有过程,直接得出结果,不用逻辑也无需证据。

这种思维不仅只有极少数人掌握,而且也不是每次都准确,对错的概率很难统计。

“可他要做什么啊?大闹京城?不要说他真的是什么降神,就是他亲自来到这里,也只有阶下囚的命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慕容嫣然皱眉沉思道。

她倒是不关心白莲教的事,勤王派和白莲教没有什么冲突,勤王派也不会帮着朝廷对付白莲教,反之也一样。

先前白莲教的五圣使刺杀况且,那或许有两种原因,一是五圣使不知道况且的身份,二是五圣使贪图钱财,被有心人利用了。

勤王派也无法因此事跟白莲教的人交涉,否则倒是坐实了况且的真实身份,所以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降神术是怎么回事?”况且倒是不明白了。

“就是通过一种仪式召唤,然后不知几千里外的赵全就能感应到,他就能把神念传递过来,当然,赵全那里也要有同样的仪式,而且规模更大才行。”小君解释道。

降神仪式小君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从白莲教的人那里听说过。在白莲教里,教主可以随时神降,教徒们为此津津乐道,并不是什么机密。

你奶奶的,这不就是视频通话吗?赵全怎么会这高科技啊,他不会是穿越过来的吧?

况且吓了一跳,这还真有些他前世视频通话或者语音通话的技术,只是担当导体的不是各种高科技晶体和导线、信号发射塔什么的,而是一种特别的仪式。

这是用人的肉体当导体,用人们的神魂当发射的能量么?

他琢磨着,至于空中的变化,他依然在感应着,却感知不到什么了。

“你们感觉到什么了吧?是声音还是图像?”况且问慕容嫣然和小君两人。

“这应该感觉不出来吧,咱们即便能感觉到,也只是感觉那种变化,这空中只是降神术通过的途径,不会有声音或者图像。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应该是这样吧。”小君解释着。

“白莲教以妖术邪异著称,在这方面连天师教都甘拜下风,那些邪恶的东西我也不是很了解。”慕容嫣然皱眉苦笑道。

“那咱们费这力气干什么?反正感应不出什么,就别感应了。”况且笑道。

“那也不然,这种事一辈子可是遇不到几次,开开眼界也是好。”小君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高手分界线

慕容嫣然却没有这么轻松。她听说过白莲教的降神术,此法术妖异无比,如果白莲教主赵全在隔空数千里发动降神术,那就一定有了不得的大事将要发生。

除了况且的安危,她对别的一概不关心,今天空中的异变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对应的目标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跟况且有关。

慕容嫣然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可是在赵全的眼里,大概还算不上什么人物,说是路人甲都差不多,赵全关心的可不是江湖大侠,而是整个天下。

在一心谋天下的这类绝顶人物心中,武功只是雕虫小技,算不了什么的助力,更多的还是其他,否则那些大的江湖门派早就可以跟朝廷分庭抗礼了。

况且却不然,况且的重要性她最清楚,比勤王派北方派系一些大人物还要清楚,况且的真实身份在勤王派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几人大多是南方派系的,原因也很简单,当时勤王派成立时,大部分都是南方人,北方一些门派是后来加入的,加入后只是知道组织里的一般秘密,最核心的秘密却没有向他们开放。

“小君兄,帮我一把。”

慕容嫣然随手布置出一个罩子,隔绝了况且跟外界的联系,她还是怕自己的功力不够,向小君求助。

小君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软禁况且呢,不过随后就明白了,也不废话,又在慕容嫣然的罩子外布置了一个透明罩子,就跟空空子布置的一样,具有挪移空间的作用,不仅是隐形。

况且一下子懵了,大叫着:“喂,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先委屈你一会,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慕容嫣然道。

她布下的罩子,自然可以跟里面的人正常交流,可是况且还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小君有些尴尬笑道:“还是我来吧。”

他把慕容嫣然的话重复一遍,况且这才点头,却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

慕容嫣然明白了,小君的罩子用的是空空道门的独特法门,跟一般的隔绝神念窥视的罩子不一样。

小君还是有保留的,不然的话,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况且。他没敢放大招,若是招数用过劲了,万一把况且弄没了,慕容嫣然非杀了他不可。

慕容嫣然只是淡淡笑了笑,轻声道:“多谢援手。”

“没什么,不过有这样做的必要吗?”小君觉得慕容嫣然有些草木皆兵,太过紧张了。

“小心为上吧,公子刚才不是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了吗?我刚刚也有那种感觉了。”慕容嫣然道。

她当然也不能肯定况且有没有危险,但心里既然有了预警,当然就要做出反应。

“喂,你们没必如此大惊小怪的吧,放我出来。”况且在里面待着憋屈得要命,大喊着。

话说白莲教主是不是做法降神术,跟他有毛关系啊,用得着如临大敌,遭这个罪吗?白莲教主认得他况且是谁啊,一个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罢了,根本不值得人家如此费尽心力地对付。

这是况且心里想的,慕容嫣然和小君也未必不这样想,但慕容嫣然说的有道理,一切小心为上,宁可未雨绸缪,防范过度,也不能大意失荆州。

“来,老周,你进去陪他喝酒聊天,也只能这样安慰他了。”小君看着一直在旁边傻眼观看的周鼎成,把他抓住后送进双层罩子里,同时,里面多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酒菜等物。

“这都怎么回事啊?”周鼎成摸着脑袋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哪儿知道。”况且苦笑道。

如果不是慕容嫣然先动手,况且真要怀疑小君是不是故意打击报复他,至于原因当然没有,不过小君这家伙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得,我反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好好陪你喝酒吧。”周鼎成倒是踏实了。

他在罩子外和在罩子里一个样,感觉不出任何东西,进到里面并没有憋屈感,感觉上还是跟外面连成一体的,罩子好像是光影构成的,而不是什么物质。

“这玩意是什么?他们怎么随手就拿出来了?”况且摸了摸罩子,没任何感觉。

“我也不知道,好像听说,这东西据说是衡量一个人是不是顶级高手的标准。”周鼎成道。

“衡量顶级高手的标准?也就是说如果不会玩这种罩子,就不配称为高手了?”

“差不多吧。”

周鼎成无比郁闷,虽说他有自知之明,绝对不是什么顶级高手,可是就这样被扔进来跟况且同伍,还是让他感觉受到了鄙视。

曾几何时,他也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大侠,跺跺脚震动一方的大腕,武当真传弟子的名头不是盖的。可是遇到慕容嫣然这种前辈高人、小君这种妖孽,他彻底就没脾气了。

况且不知周鼎成想什么,他站起来走两步,想要感应一下那个透明罩子,手摸上去却没有任何感觉,好像空气一般,但他想要走出去时,却感受到了无形的助力,如同一股强大气流组成的墙壁。

“这是气体?”况且觉得很好玩,就仔细碰触着罩子,反正不伤人。

“是元气罩子。”周鼎成闷闷不乐道。

况且本想继续问何为元气罩子,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个大概,应该和内家高手的真气元气有关系吧,他也是修习内家功法的,至于修炼出的究竟应该叫做元气还是真气他也不懂。

此时,慕容嫣然和小君在外面继续感应着,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慕容嫣然感觉奇怪。

“也许是准备不足,神念没能隔空传递过来?”小君也讶异不已。

“赵全不是这种虎头蛇尾的人啊,按说他准备不足的话不会贸然行动。这可是在公然挑战内地和朝廷的高人,真不知他怎么想的。”慕容嫣然苦笑。

白莲教主赵全也算是一代奇人了,关于他的传说太多了,比当年唐赛尔还多,甚至有说他是唐赛尔借体重生的妖孽。

慕容嫣然没跟他打过交道,却听说了他许多显赫的事迹。她听来的大多是有名望的人说的,不是路边谣传。

“不对,小心些,一会儿可能要有*烦。”慕容嫣然忽然变色道。

小君心里也没底了,毕竟神降术只是他猜测的,并不知道具体的做法情形,只是先前感受到空中有微弱的神念穿梭,显然是跟所谓的降神术吻合。

然而如果真是赵全的降神术的话,现在早已应该降下神念了,缘何又突然失去了踪迹?

这当然不是说赵全的神念已经降临某处,按照他听来的和他自己对法术的理解综合来看,降神术不是把神念降临某处就完事了,而是需要不断增强、并一直保持神念的穿梭,不然就会成为无源之水,一会儿就干涸了。

除非赵全只是想传递一个信息,或者发布一道命令,但这两者都绝对不会劳驾那位教主大人降神,这种功法或者说是法术极为消耗心神,不是特等大事一般绝不会使用,因为得不偿失。

这当然也看降神的距离远近,如果不是很远的话,自然就不会耗费太多心神。现在赵全身在鞑靼王庭,降神的地点在北京城,隔着几千里地,那可是一项重大工程。

小君暗暗估算是时间,如果再等一会儿没有其他变化的话,就可以认定是赵全降神术失败了。

况且被关在罩子里,如同笼中鸟,他没兴趣喝酒,只好胡思乱想。

“哎,你说这降神术是不是一种离魂啊?”

他忽然想起以前有种一种离魂经历,是千机老人裹挟着他的灵魂到了另外一处,那时候他已经无法感应到自己的肉体,只是灵魂在空中飞走。

“不是,这是两回事。离魂是灵魂离开肉体,也就灵魂出窍,这事不稀奇,就是凡人有时候做梦时都会灵魂出窍。”周鼎成解释道。

“哦,那么说唐宋传奇里有一篇小说是《离魂记》,应该是真的了?”

“故事当然是编的,但离魂确有其事,只是灵魂不能走得很远,也不能时间很长,不然就回不来,也就彻底迷失,人就死掉了,你们大夫有时候说一个人没魂了,大概就是这种症状,天师教的人最擅长招魂,其实也是针对这种情况,如果真是死去的人,神仙也没法把他的灵魂招回来。”周鼎成这会也不郁闷了,开始给况且做做科普。

“那这降神术跟离魂有什么区别?”况且也是不耻下问。

“当然区别大了,降魂术不是灵魂出窍,而是发出一道念头,然后持续加强这种念头,待到念头强壮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在空中穿梭,能穿梭多远就看这念头的强盛程度了。”

周鼎成是武当真传弟子,武当没有降神术,却对神念也有非常深的研究,对所谓的降神术自然也有种种推断,武当不搞这个只是觉得这门法术属于邪门歪道,不屑于去修炼。

天师教在这方面是最权威的,不过天师教对这门法术的保密程度非常高,就是教内也很少有人被授予这门法术,据说只有教主和少数核心高层才能修炼。

第二百五十五章 赵全透支性命

又过了一阵,慕容嫣然和小君再也感应不到空中有任何反应,便撤除了双层罩子。

况且出来后,一脸懵然地看着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小君笑道。

“没发生什么事你们把我关这么久?”

况且气得要命,若不是慕容嫣然也出手了,他肯定要把小君骂个狗血喷头。

“不是没发生什么事,一定是发生了非常大的事,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慕容嫣然的神色依然沉重了,先前的警兆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冲着况且来的,恰好况且也是他们之中第一个感应到那种异常反应的人。

按说况且的内功跟他们相比那是天差地别,不可能他们都没感应到,反而是况且感应到了,甚至慕容嫣然觉得,如果不是况且感应到后提醒了他们,他们很可能会忽视这种异变。

况且出来后,再试着去感应,果然什么都感应不到,那种让他心惊肉跳的感觉没有了。

“先前怎么感觉谁对我发功似的。”况且回想着那种感觉道。

“臭美吧你,白莲教主赵全再怎么闲着无聊,也没空隔着几千里远冲你发功,锦衣卫的头子还没列入他的黑名单呢。”小君嘲笑他是王婆卖瓜。

“你以为我希望被那个妖人盯上啊,不是最好。”况且坐下来,倒了一碗酒喝下去压压惊。刚才在罩子里,他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最好没有盯上,不然的话可能要有*烦了。”慕容嫣然苦笑道。

“大姐,你也信他的话,这小子就喜欢没事抬高自己。”小君不屑道。

刚才他虽然出手增加了一个隐形罩子,却是应慕容嫣然的要求才出手,他可不认为赵全会针对况且做什么。

他当初躲在鞑靼王庭,后来跟追兵一阵大战,打得天崩地裂似的,赵全连个面没露一下,只是约束手下不要介入他们的战斗。这其实也说明,他们的战斗还没有达到让赵全重视的地步,他不愿意,或者说他觉得没必要出手。

隔着几千里的距离以神念发功针对一个人,除非赵全疯了,不然没人会做出这种近乎自残的做法。

小君是空空道门的高徒,他可是知道,凭空摄取一般的物品和摄取或者对付大活人,完全是两个概念,你可以轻松摄取一个人腰囊中或者密封的箱子里的天价珠宝,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可要是凭空摄取一个大活人,可就难多了,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事。

这还是近距离的凭空摄取,至于间隔几十里、几百里的距离对付一个大活人,哪怕这个大活人是个凡人,甚至是个残疾人,也很难做到,就是能做到,过后自己也是半残了,需要几年修炼才能恢复身体。

小君虽然不懂赵全的降神术,但许多功法的原理都是一样的,法术同样是功法的一种,不可能脱离最基本的原理。

“我也不是瞎想啊,那五个圣使的脑袋可都送到我家门口了,或许赵全找不到送脑袋的人,就把这一切都记在我头上了,所以想替他们的五圣使报仇呗。”况且这会儿又神气起来了,认为今天的事有可能是赵全想要报五圣使的仇。

小君笑而不语,真不知况且哪儿来的优越感和自信,赵全真想对付况且,有的是办法,决不会用这种最极端、不惜自残的方式。

慕容嫣然也笑道:“公子过虑了,白莲教不会把账记在你头上的,他们肯定知道你根本杀不了那五个人。”

“嘿嘿,大姐说得对,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小君及时补上一刀。

“不是最好,本大人哪儿有工夫搭理他们,护祖派这块的麻烦还没解决呢。”况且跷着二郎腿傲骄道。

然而,不论是他还是慕容嫣然和小君,都没想到,就因为他的先知先觉的感应,随后又因为慕容嫣然的过度保护心理,再加上小君那神异的隐形罩子,让况且意外地躲过一次生死大劫。

这三者缺一不可,却神奇地一时间巧合在一起了,也只能说是天意。

“失败了。”

一声虚弱的叹息响起,饱含着无限的遗憾和痛恨。

这是著名的板升城里最*神圣的殿堂,也是白莲教在这里举行最重要仪式时才启用的场所。

声音发自一个中年人,此时他的面容憔悴不堪,虽然外形没有太大的改变,不过身体好像一个空囊,就像是一只流干了清水的皮囊。

他长长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内,原来这位教主大人还是满头乌发,精神抖擞。

“怎么可能失败,教主这次准备得非常充足啊,还有铃儿和大长老的协助?”旁边一个白衣飘飘、戴着面纱的女人惊声道。

“与天斗自然是逆天而行的事,失败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就差了一点。我已经感应到那个人了,却被干扰了,随后就找不到了。要是再有片刻工夫,这次就成了。”白莲教主痛惜再三,捶地不止。

大殿下面,跪伏着黑压压几百人,都是在帮着教主完成这件惊天壮举的奉献者。

教主要做什么,他们不知道,也都不想也不敢问,对他们来说,教主就是天人,是全知全能的神。

赵全和上任圣女的对话都控制在两人之间,下面的教徒一句也没能听到。

“这么说那个灾星真的出世了?”圣女也是忧虑重重。

“的确是真的出世了,谶纬上说的没错。过些日子我还要再试一次,不除掉这颗灾星决不罢休。”赵全叹息道。

白莲教主赵全是一代奇人,是仅仅以一个人就让张居正视为一个敌国的人,由此可见他的能力和对大明王朝的伤害力度有多么大。

虽说白莲教主大名鼎鼎,无人不知,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哪怕像慕容嫣然这样在江湖的一方霸主都没见到他的荣幸。

赵全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他要的不是江湖中的虚名和霸权,而是谋取一个国家的传教权,实际上跟夺取一个国家的政权也差不了多少。

江湖中的纷纷扰扰,在他看来就是鸡鸣狗盗,完全是等而下之的勾当。有什么事能比控制一个国家的芸芸众生的心更重要、更值得为之倾注全力奋斗终身的呢?这才是真正的大事,是赵全想要做的大事。

他甚至不羡慕北京城里那个帝座,他想要的是全国唯一宗教教主的宝座,在他看来那才是真正的王。真要能实现这个目标,哪怕是那个帝座上的人也得匍匐着来求他赐福,只有他赐福后才有资格坐上那个宝座。

他这种心思除了白莲教里几个首脑人物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第一是笑他疯了,第二就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疯狂地追杀他,别说是板升城,哪怕他躲到大草原的狼群堆里也没用。

天师教、全真教、武当教、佛教这些宗教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就是因为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像一个个国王似的,谨守疆域,相互之间和平共处。另外他们都保有一颗大善之心,祈福国家,保安民众。

如果突然出来一个人想要把所有这些宗教都灭掉,让全国统一成一个大的教派,那么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都会不惜一切地把这个人这个教派绞杀得一干二净。

出家人以慈悲为主,不染杀孽,可是真要惹火了出家人,这些佛道僧徒的怒火将是普通凡人的千百倍,而且他们的战斗力之强也是肉体凡胎的凡夫俗子没法比的,他们心里都燃烧着信仰之火。

哪怕一支百战精师,真要对上一个被十足的信仰武装起来的乌合之众,也一样是望风而逃,一方只不过是正常交手打仗,另一方却是真的跟你玩命,不死不休,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没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对手。

奥斯曼帝国兴起时,靠的就是信仰的战斗力,那时候基本不用出兵攻打,只要一个使者拿着一面半月旗帜到城下劝降,基本上就能拿下一座城池。

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东晋末年的五斗米教造反,都不过是从没经过训练的一群乌合之众,却打垮了两个帝国。就如一滴滴水珠汇聚成的洪水冲垮了一切,无可抵挡。

当然黄巾军也是五斗米教,而且是最早的五斗米教,后来在北魏时期变成了天师教。

天师教在北魏是国教,到了唐朝后失去了国教的地位,却也没再起造反的心思,以后倒是学好了,安心享受朝廷给的荣华富贵,不再以起兵造反为宗旨了。

“教主先休息一下吧。”前任圣女看见赵全斑白的头发,有些担心道。

教主的本事她最清楚了,只是一个时辰,竟然头发斑白,显见是严重透支了性命,这可是最危险的事,透支精力心神还有恢复的可能,透支性命很可能就补不回来了。

“不要紧,这次仰仗聚神术和圣女殿下的帮助,伤害没那么严重,只是少了几年寿命而已。”赵全淡淡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真王出,白莲灭

上任圣女吓了一跳,她只是揣测,没想到果然如此,教主可是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

少了几年寿命,听上去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少活几年罢了,实际上代表的是全身心的衰弱,尤其是心理上的衰败更是无法挽回。

修炼到他们这程度,已经不信奉人间的许多理论,不过生死有命还是相信的,他们都相信,人一生下来寿命就是固定的,当然遇到水火天灾等意外情况,那是另当别论,所谓的寿命固定只是相对于无灾无难而言,疾病也可以算在内。

信奉寿命固定的人认为,只要寿命没到期,哪怕是得了再重的病,也能不药而愈,相反,如果一个人寿命到头了,就是一点小病也能要了命,神医国手也救不了。

中医也有种说法:药医不死病。

这句话含义比较丰富,其中一层意思就是说的寿命到头无可医治。另外一层意思是人的身体并没有出显著的毛病,可是生命机能却耗竭了,这样的病无法医治。至于生命机能耗竭跟寿命到头是不是一回事,中医学认为并不是一回事,有的人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生命机能强盛,却也会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这应该才是寿命到头的最显著的标志。

人的生命究其实质还是灵魂,而不是肉体,没有了灵魂,再强壮的身体也只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而已。

“教主大人应该能恢复过来吧?”上任圣女问道。

“不知道,不过修炼别的功法也许能增寿,那样也就算补回来了。”赵全倒是一脸的轻松,只是他心底里却布满阴霾。

上任圣女心里并没有感觉轻松,现在白莲教里里外外全靠教主一个人撑着,若是教主在这个时候发生意外状况,白莲教的命运可是堪忧。

她虽说地位跟教主差不多少,却也有自知之明,圣女更多的价值在于象征,是聚集信仰的一种手段,她自己跟足智多谋、学究天人的教主比,就简直是云泥之别了。

她挥挥手,便有侍女和神职人员带着下面跪伏的教徒一个个出去,这些人都没敢向上仰望自己心中最神圣的教主和圣女,似乎哪怕是最虔诚的仰望也都是一种亵渎。他们平常只敢仰望跪拜这两位神祇的塑像,现在能匍匐在真神的脚下,就已经是无上的幸福了。

“教主。”上任圣女又喊了一声。

她有些担心教主是不是身体出了大问题,已经没法从宝座上站立起来了。

“我没事。”

赵全看出了他的担心,站起身走下宝座。

此时大殿上依然点燃着一束束香烛,一盏盏明灯,这些构成了一个大阵。不过此时大阵虽然仍在运转,却没人主持聚神法事了。

此时空阔恢弘的大典上只有两个人,从远处看上去好像两个黑点,密麻麻的香烛和灯火如同一片密布香气的海洋,把两人淹没其中。

上任圣女见他站了起来,走动间依然虎虎生威,倒是放下心了,只要教主没事一切就都安好,至于寿命透支的事,她相信学究天人的教主总能想办法找回来的。

“殿下也辛苦了,请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在这里再坐一会。”赵全望着如海般的灯火说道。

上任圣女躬身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她的确也是疲惫不堪,心神损耗过巨,这个法事她是副手,付出的代价虽没有教主那么大,却也不小。

好在她不用管理教内事务,尽可精心修养修炼,心神的损耗大约一个月就能复元。她心里有些内疚,自己半废了,弟子还没能完全成长起来,无法为教主担忧分责。虽说教内实际事务都有各大长老负责,并不需要教主操心,可是宏观战略上的事,还是必须由教主来筹划,那才是最重要、最累人的事情。

“教主大人怎么样?”

她一出来,等候在外的长老们都围上来问道。

“教主大人没事,只是做法事损耗了过多的心力,需要精心休养一段时间。”

“那么教主要办的大事成功没有?”一个长老问道。

“教主大人出马,自然是马到功成,这还用问吗?”上任圣女微露愠色道。

“是,属下莽撞了,请殿下恕罪。”这位长老急忙躬身请罪。

“算了,你也是为本教大业着想,恕你无罪,只是对教主大人不可存怀疑之念,对本教大业不可有动摇之心。”她说完,带着众多侍女离开了。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都只是苦笑不已。

他们当然对教主有信心,对白莲教的事业也都有必胜的信念,可是熬到他们这个级别上,已经不是盲信盲从的教徒了,也知道教主不是神,只是人,人力有时而尽,教主若真是全知全能的神,又何须躲到这大草原上,跟鞑靼既虚与委蛇、又互相合作才能求得生存?

“据我所知,教主大人好像是要跟什么人争夺气运。萧长老就是为此专门去了北京城,不知得手没有,至今也没有消息。”

尽管有圣女的训斥,几个长老还是聊了起来。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只有教主大人才能略窥一斑,我等就不要琢磨这问题了。”另一个长老叹道。

“不对,我怎么听说是教主为了斩杀那个负有大气运的人?”

“这不冲突啊,斩杀了那个负有大气运的人,教主不就可以占有那份大气运了吗?我教也必定由此中兴。”

“那个人是谁啊?斩杀一个人何必如此费事,多派些高手刺杀掉就是了。”

“哪有那么容易,中原芸芸众生,你知道哪个是负有大气运的人?只有教主精通望气,又精通谶纬学,这才能借助聚神法阵把神念穿梭过去,找到那个大气运笼罩的人,然后才能出手斩杀。”一个长老解释道。

“这么麻烦啊,可是教主已经修炼到这等境界了,能神念穿梭几千里外杀人?”一个长老感觉难以置信。

“教主的神通当然不是我等所能窥见的。”一个长老叹服道。

这话倒是几个长老都赞同的,赵全就是以种种神通法术慑服了这些人甘心为自己卖命。到了长老这个级别,信仰学说已经不那么奏效了。

任何教派都是一样,越是底层的人信仰越虔诚、越狂热,越往上越淡薄,到了高层这里,还是脱不了利益和权利,信仰已经不过是掌控他人的手段和工具了。

几个长老聊了一会就走开了,里面的事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多打听,教规森严,就是长老们也不敢轻易触犯。

赵全坐在大殿上,不是在他的宝座上,而是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他没有急着修炼来恢复损耗的心神,而是心潮起伏不定。

他智力超卓,更是兼通卜筮、望气、谶纬、星相、奇门遁甲数种奇术,他相信就是与刘基相比也不逊色太多,甚至有的地方还能超过刘基,更不用说他精通的各种法术法门了,天下应当无人能敌。

几年前,他上观天象时,发现有奇异的变化,却怎么也查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随后他除了每天观察星相,还通过卜筮、谶纬、望气等奇术综合演算,最后在谶纬学上得到了突破,可是这个突破没有让他欣喜若狂,而是沮丧、挫败、毛骨悚然。

从谶纬学上他得出一个预言:真王出,白莲灭,百年运,一朝解。

看到这个预言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哪里是什么预言,简直就是他和白莲教的死刑判决书。

他没敢跟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不仅会动摇军心,而且还会让教徒离心离德,一旦对白莲教和对教主的信仰出了危机,体系很快就会崩溃,白莲教也就名存实亡了。

他依旧不动声色地观察星相,尤其注意气运的变化,果然在这几年里,内地有气运凝聚的迹象,他心中大骇,如果等这些气运聚集在一人身上时,神人都无可奈何了。

但这却是必然的事,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提前找到气运凝聚下的那个人,杀掉那人,然后夺取这百年气运,那样的话,不但祸患得免,而且白莲教更会气运旺盛,再起一次中兴的盛况。

关于气运的事,他简单跟核心层里的一些长老说了,毕竟他想要做聚神这种法术,需要动用内地、塞外大部分教徒,没有个说法总是不行的。那些长老也都是人老成精,一般的谎言瞒不过他们,反而弄巧成拙。

不过关于那个“真王出、白莲灭,百年运、一朝解”的预言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这种事他会永远埋藏在心里,以后也会随着他埋入地下,无人知晓真相。

真王是谁?

这就是他面临的最大难题,如果查出是谁的话,哪怕是皇上,他也有办法对付,如果是一般人,那就更容易了,多派人刺杀或者使用各种离间计、诬陷计总能除掉。

他集合了数万弟子做聚神法术,也是聚合了这数万弟子贡献出来的信仰之念,才得以把自己的神念穿梭到北京城,还真被他发现了那股凝聚的气运,而且已经显示是在一个人的身上,本来只要再多上哪怕片刻功夫,他就算拼上自己半残,再加上数千教徒的性命,定能用神念化剑,把那人斩杀掉。

可惜了,天运不助。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心力开发大师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刹那,对赵全来说晚了一刹那几乎就是永远失去了机会,以后或许还有可能找到那个人,找到那股气运凝聚的地方,但这只是可能,这次既是他命好,一下子就找到了,却又是他命太不好,转瞬就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一个可能改变自己终生命运的东西却在马上到手的瞬间从手边溜走了,赵全此时的痛苦比这还要惨重许多倍。

自他出道传教以来,各地的英豪不管是痛恨他还是佩服他,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代奇人,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他也自负一代豪杰,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带着白莲教重新返回巅峰的。

白莲教现在虽然不得不蜗居在塞外,但白莲教的势力却是近百年来最强大的,不单单是十几万教徒,还有鞑靼俺答王这个强大而可靠的盟友。

为了得到这位盟友的信任,他也是煞费苦心、全力以赴,帮着俺答王在塞外南征北战,基本统一了关外的大好河山。此时鞑靼休养生息若干年,人畜两旺,实力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关内的中央帝国,真要放手大战的话,鹿死谁手,还真难说呢。

赵全绝对自信,只要由他辅佐,俺答王必定是胜利的一方,拿下大明江山市早晚的事儿。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是那么的多才多艺,才智超卓了,人笨一点也许不是坏事,无知是福,无知者方能无畏。

如果他愚笨一点,卜算不出那条预言,也就心中无畏,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做想要的事,可是现在他的心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刀就会绞碎他的心脏。

百年运,一朝解,难道在他的治理下如日中天的白莲教真的到了末日吗?

一般人都不会相信什么预言,尤其是东汉时期的谶纬学说,可是他信,因为他是现今唯一一个权威谶纬学家。

正因为他信,所以他才怕,而且怕得要命,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

萧衍峰等人做完法事后,都急匆匆走了。

他们从出场到走人,基本没人说话,一个个都像演木偶剧似的,匆匆上场,匆匆离场,不说一句话。他们只是像木偶,木偶剧才不会像他们那样单调呢,但是在内心里,就是演技再好的演员也没有他们的心理活动那样丰富强烈狂热。

这场戏的唯一两个观众在一个无人能看见的空间里坐着,到后来他们吓得不敢言语,甚至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一切。万一赵全真的降下神念来,空空子那道透明罩子能不能保得住真不好说,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赵全的神念另有意图。

他们不是怕降临神念的赵全,就是赵全本人在此,也未必就能杀得了他们,可是毫无来由地得罪势力雄厚的白莲教,这也太不明智了。

萧衍峰等人走后,空空子大松一口气,心中暗道侥幸,他若知道白莲教今天要做降神术的法事,说什么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这不是把脑袋往老虎嘴里钻吗?

任何门派都有自己最核心的机密,不同门派之间都能够相互尊重,除非是公开敌对,才会专门盯着对方最核心的机密下手。

无论是护祖派还是空空道门,跟白莲教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在鞑靼王庭追杀时小君时,赵全特地约束手下不卷入他们的纷争,还劝说俺答王不对空空道门追责,说起来他们还欠了赵全的一个人情,现在反而窥视人家的隐秘,的确有些不地道。

“罗兄,他们散了,咱们也走吧。”空空子道。

“这就完事了?”罗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你还想干什么啊,人家早都走了,没好戏看了。”空空子道。

不是没好戏,是差点捅出大娄子来。

罗西惊讶地看着他,那副表情好像是说:我们这是专门来寻死的吗?有意思吗?

空空子叹息道:“老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干这个,早知道是这事儿,别说拉你来,就是你 拉着我都不来。这次是我弄错了。”

罗西却不肯马上走,问道:“今天他们搞的是什么鬼名堂啊,不像是赐福也不像是降神术,赵全的神念没有降临下来,难道是失败了?”

空空子急了:“管他那些劳什子干什么,你还真希望赵全的神念降临到这里?”

空空子也是偶然间探听到萧衍峰和圣女都要冒险出席一个聚会,他以为一定是有极为重大的事要发生,不然萧衍峰和那位尊贵的圣女殿下决不会从藏身之处冒险露脸,万一被锦衣卫的探子发现,可能被一窝端了。

他拉着罗西来也是怕万一出现意外,一切都有罗西扛着,罗西在这里家大业大,势力深厚,再大的事也能扛得住,他们空空道门毕竟是过江龙,比不上罗西这个坐地虎。

这话当然不能公开说出来,否则不是把人家罗西当成背锅侠了嘛。

空空子身形一晃,两个人已经在街上了,街上的行人也没人注意到这两个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哎,你别走啊,我还一肚子疑问呢。”

“老兄,别闹,你以为我明白啊,我也是什么都没看懂。”

“不行,是你拉我来的,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罗西不肯,拉着空空子坚决不让他逃走。

空空子笑了:“你这家伙怎么跟女人似的,我又没把你怎么着,你让我负什么责啊。”

“滚,少占我便宜。”罗西急了,也不多话,把空空子又拉进一家酒楼里。

“放手,你不是让我滚吗,还拉着我干什么?喂,我说别这样,这么多人你拉拉扯扯的多不好,注意点影响。”空空子抗议着,却还是没能挣脱。

他也不好真的动手,两个大人物在大街上动起手来,可就更不像话了。

两个人重新坐在酒楼的桌子旁,罗西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样子还是要装的,总不能干坐着。

“你说他们究竟想干什么,闹这么一出?”罗西寻根问底道。

空空子不是很关心,他纯粹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来的,若是能知道白莲教在京城里有什么重要活动,当然更好。

罗西就不同了,他还想着跟白莲教合作对付勤王派呢,这个突破口就是况且。现在护祖派可是损失严重,跟勤王派原来势均力敌的状况就会打破,他得找一个可靠的盟友才能心安。

他当然知道,勤王派的实力比护祖派大了一倍不止,只是派里有派,山头林立,并不团结,这才能让护祖派有势均力敌的假象,另外勤王派以出家人居多,他们对一般的凡俗事务不感兴趣,不愿意插手介入纷争,否则,就是护祖派在全盛时期,也远远不如勤王派。

罗西是一会儿一个主意,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挑起勤王派和白莲教的火拼,如果离间成功,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护祖派可以借力,就不再是虚弱的一方了。

也正因此,他迫切想要知道更多的白莲教的信息,比如今天这场神秘、诡异的闹剧,他一定要想法弄清楚眉目。

他不相信空空子什么都没看懂,这家伙一定是看明白了,只是不想说,这才急着要走。

“我真的不知道,若知道早就告诉你了,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即使有秘密也不是我们道门的秘密。”空空子一摊手苦笑道。

“少跟我装糊涂,当时我什么都不敢试着感应,可是你不受限制的,你真的没感应到什么?”罗西一瞪眼睛,根本不买账。

“好吧,赵全的神念过来了,只是没有降临到萧衍峰他们身上,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找什么,这就是我感应到的。”空空子无奈,只好吐实,不然得被罗西缠死。

“那这就不是降神术了吧?”罗西想了想道。

“不是,倒是很像另外一个法术,聚神术。”

“聚神术又是什么鬼东西?”

护祖派的上层大多是官方人士居多,不信奉怪力乱神,对宗教的各种神秘仪轨很少研究。

“简单点说,就是聚沙成塔,积少成多,赵全好像新修炼了一门法术,能把所有教徒的信仰之念聚合在一起。他的神念能降临过来,就是借助众人的信仰之念的聚合。”空空子解释道。

“这是直接用人性命为他办事啊。”罗西目瞪口呆。

白莲教拥有十几万核心教徒,算上边缘教众,就有几十万了,虽然每个人的信仰之念都不会很强大,可是十几万、几十万的聚合在一起,这是什么概念?这可是变种的民间暴动啊。

罗西真有些吓着了。

“这位赵教主真乃奇人也。”空空子也是非常佩服。

“信仰之念的力量?这又是什么?信仰的念头也是力量吗?”罗西真不懂这个。

“那是当然了。”

空空子在这方面倒是权威人士,他们空空道门对心力的研究还是最深入的,他们实施的种种奇异的法门、各种特异功能,其实都是心力的体现,虽说他们择徒重视天赋异禀,那也是因为这些人天赋中的心力可以被提前开发出来,才有后天培养的可能性。

但是明白归明白,想要开发利用心力却是非常难的事情,心力毕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像外在的力量那样容易理解,容易掌控,可以通过修炼加强。利用心力更需要悟性和智慧。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气运之战

信仰当然也是心力的一种表现形式,也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听上去没有身体力量那么直观强大,一旦有办法利用起来,那真要比身体的力量奇妙得多,有种种神奇的功能会浮现出来。

空空子在当时感受到萧衍峰等人的一种缥缈的力量被吸引到空中,跟赵全的神念结合在一起,当时他就明白了,赵全一定是把聚神术修炼成功了。

原本赵全的降神术其实也是一种聚神术,可以算是聚神术的入门功法。但降神术跟聚神术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看似都是聚合信仰的神念,内里的差异大了去了。

这两者究竟有什么不同,空空子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他急着回去,正是想趁感觉还很强烈时好好静坐消化一下,要是能弄懂这门法术,对空空道门有着非凡的意义。

可惜他却被罗鬼子给缠住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

白莲教主赵全的这次“壮举”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虽然能感应到的只是少数人,可是这少数人无一不是人中之精,有几位还是执掌莫大权力的人。

天师教主感应到了,连他手下几大祭酒也感应到了。

“教主,赵全这厮想干什么,这不是向我们示威吗?要不要反击?”一个祭酒怒了,对天师教主进言道。

对降神术、聚神术,天师教的人都不陌生,甚至说他们研究的还在赵全之先。几位忌酒以为赵全这是在挑战天师教的权威,不是班门弄斧,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天师教主却笑道:“先看看再说,赵教主若是有雅兴,咱们陪他玩玩也无不可。”

天师教主和几大祭酒都对赵全作法感到莫名其妙,真的不知他想做什么,作法的意图是什么。

“远程给京城的教徒赐福?赵全没这么闲吧?”一个祭酒纳闷道。

“这不是赐福仪式,好像是要神临。”另一个祭酒道。

“神临不就是赐福吗?”

“不然,他想要把神念降临过来,不会是赐福,先看看他想干什么。”

几个祭酒一边专心感应着,一边议论着。

天师教主倒是悠闲,他穿着世俗美服,身边美婢环绕,生活也世俗化了。

天师教采取的是继承制,跟皇家的长子继承制差不多,天师教主也都娶妻生子,除了执掌天师教,修炼道术外,其他方面都像世俗中人一样,天师府也像皇宫一样富丽堂皇。

“教主,依您看,这赵全到底想做什么?”一个祭酒问道。

“他想夺气运。”天师教主微笑道。

“夺气运?夺皇家的气运,赵全没这么大的野心吧?”这位祭酒惊道。

“不是皇家气运,皇家气运他当然夺不走,他要夺的是新生成的气运。”天师教主望着天空道。

他手里端着一盏金杯,在慢慢饮着杯里的美酒,眼珠子也在骨碌碌转着,上苍气运可是好东西,这玩意虽说虚无缥缈,可是有不少人还是能感应到的。

他心里也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抢先下手夺过来?

他原本还真没注意这事,可是赵全这一折腾,倒是让他发现京城里果然有新生成的气运聚集,这对他来说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不过想想还是放弃了。

上苍气运的凝聚不是没缘由的,而是上天认可了某个人,这才赐予他莫大气运,别人想要夺,能否夺走先不说,就是能夺到,那气运也散了。

老天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间的巧取豪夺在上天那里根本行不通,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用。

“北京城里有新生成的气运吗?要不……”一个祭酒也动了心思。

“你们就不要想了,赵全是个疯子,这事他敢干,咱们不能干。天师教自有自己的天运在,不羡慕也不会去夺别人的气运。”天师教主正色道。

“是,谢教主教诲。”这位祭酒登时汗就下来了。

如果况且听到这番对话,也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心惊肉跳,明白赵全究竟想做什么,就是贪图自己身体里那条金龙。

那条金龙是因为神仙流人物千机老人给他的,说是聚敛天运用的。

况且也不知道气运是什么,居然还能聚敛,反正这几年来那条金龙吸收了太多星光,已经长的很大了,跟身体的融合度日益加深。

况且对这条金龙有什么用处不知道,只是试验出两个用途,第一个是百病皆治,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第二就是能让人返老还童,是否真正的长生不老还不知道,能不能长生不死就更不知道了,毕竟没经过时间的考验。

在天师教主这些人认为,天下气运都是有数的,也被具有气运的人分占了,其中皇家这一块占据的最多,而且传承多少代了,根本没法剥夺,其余就是各大教派,他们都选择在风景优美、山清水秀的地方建立宗派,也是因为这些地方最容易聚敛气运。

气运在未形成前,是可以争夺的,就像国家之间开疆拓土,商人们抢夺市场一样,可是一旦形成固定格局,就没法争夺了,如果想杀掉一个人来争夺他的气运就会引发诸多乱象。一般来说,负有大气运的人是杀不死的,他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是上天的保护机制。即便你真的能逆天成功,杀掉了这个人,他身上凝聚的气运也会被上天收回,而且杀掉天命之人也是有罪的,要遭受天谴。

这些当然都是多少代高人慢慢总结出来的,究竟是不是这回事没人知道,但是到了天师教主这一层次上,却差不多都相信并且遵守这些规则。

有几位有识之士还研究出,元末朱元璋跟陈友谅之争,本质就是气运之战,本来两个人的气运差不多,相对来说陈友谅还多一些,也就是说陈友谅更有可能成为天下之主。

但是朱元璋身边的刘基使用种种手段窃天之机,夺来不少气运,导致朱元璋赢得天下。

虽说这种做法成功了,却遭到了天谴,刘基不用说,人生的结局很是悲惨,远不如朱棣的国师道衍那样顺势而为,潇洒来去。

朱元璋同样也遭受到了天谴,皇太子病亡,建文帝被迫流亡天下,如同一个苦行僧人,算是替祖父赎罪了。

当然这些都是那些专门研究气运的专家研究出来的,究竟是不是这回事也就难说了。

气运之说每个人都相信,世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运气好、点背等等说的都是气运,虽说一般人的气运太小了,小到微不足道,却也都是气运之海中的一滴。

一个祭酒气愤道:“教主,赵全太嚣张了,咱们把他打回去吧。”

“就是,他的手伸得太长了,捞过界了。”另一个祭酒也忿忿然道。

教派之间也是有地域划分的,塞外才是白莲教的地盘,内地都是天师教全真教等大教派的地盘,赵全不先打一声招呼,就直接闯进来,显然是不尊重属地主人的二愣子行为。

“诸位无需动怒,他成不了任何气候,就让他欠咱们个人情吧。”天师教主倒是涵养颇高,不愿意做无谓的纷争。

果然,不久后,赵全穿梭过来的神念退了回去,这些祭酒们都能感觉到那道神念之流飞快后退的痕迹。

紫禁城养心殿内,帷幕深处。

一个枯瘦的影子显现在帷幕上,里面有阵阵响动传出来。

许久,里面的人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就是一口鲜红的血喷在帷幕上。

好在帷幕是紫色的,喷上血也不大看得出来。

殿上的几个太监都苦笑着彼此交换眼色:国师大人这是又遭天谴了。

他们不明白,不就卜算一下嘛,怎么总遭天谴啊,老天爷也是的,干嘛不把天机保护好,让人窃走后还要恼羞成怒地发出天谴,这不跟小孩子闹情绪似的嘛。

不过不管怎么说,卜算一行真不是人干的活,动辄就吐血,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够吐的?还是街头那些骗人的盲人算卦的好,虽说都是骗人的,至少没有遭天谴这一说。

“国师辛苦了。”隆庆帝肃穆地看着里面,问候道。

里面没有回应,只是飘出一张纸。

秉笔太监上前拿过那张纸,却见上面用朱笔写着一行字:真王出世,白莲道灭。

这就是那位国师冒着性命危险窃回的天机。

“万岁,恭喜啊,这是前所未有的喜兆。”秉笔太监笑道。

隆庆帝接过纸张看了后却皱眉道:“真王出世?这是什么意思?”

掌印太监看了一眼就笑道:“万岁,这真王当然就是指您啊。这王不是亲王郡王的王,而是夏商周三朝时期的王,天下至尊。”

“那每一代帝王不都是真王吗,还有假王吗?”隆庆帝不解道。

“这不一样的,真王是负有上天大气运的,一般的君王只是继承祖辈的气运,这卦象显示说万岁是得到上苍赐予大气运的人,我大明必将在陛下手中中兴。”掌印太监兴奋道。

他们没人敢问那位躲在帷幕深处的国师,这位国师有个怪癖,只是负责卜算,却不负责解答,把卦辞写下来后就再不言语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谁的命这么好

隆庆帝本性温和、谦逊,这也是在嘉靖年间养成的,在嘉靖帝治下,凡是有棱有角的几乎都被磨平了,受不了的就走人。

隆庆帝虽说以中兴为己任,想要振刷嘉靖年间的积弊,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才能不如乃父多矣,于是采取垂拱而治的政策,国家大事一般都交由高拱、张居正谋划。

然而这卦辞一出,他也不由得兴奋起来,想不到自己还是负有大气运的人,如果真是这样,国家在他治理下焉能不大兴?

赵全弄出这么大动静,宫里的高手自然也都感应到了。武当掌教、全真教主也都是隆庆帝的座上客,这两人一下子就猜出赵全是想要争夺气运。

不过他们没有说赵全想要争夺谁的气运,是不是针对隆庆帝,这一点他们两人只是有所猜疑,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但他们心里明白,皇上身上并不负有如此气运。

隆庆帝心中自然不安,就找来国师卜算,国师见是与国家气运相关,就不惜遭受天谴,强行起卦,结果真还卜算出来了。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皇上的心思,这二人就是隆庆帝肚子里的蛔虫,这时候自然乐于凑趣,不停地恭维皇上是应运而出的贤明君王,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类君王,让大明帝国再度像太祖时那样辉煌,指日可待。

当然超过太祖这话没人敢说,那样说就是对太祖的不敬了,类似太祖还是可以说的。

隆庆帝听了一会几位身边得宠太监的颂圣后,挥挥手止住他们的话头,不打断他们,可能一直要颂圣到明天早上。

“还是张先生高瞻远瞩啊,赵全这逆贼居然想抢夺朕的气运,着实是不可饶恕。”隆庆地忽然面有怒色道。

几个太监都是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皇上这是恨死赵全和白莲教了,如果不是闹这么一出,皇上本来也准备放他们一马的,只是张居正一直以来就拒不让步,皇上也只好违心地支持张居正,现在皇上可是铁了心要把赵全跟白莲教铲除了。

“乱臣贼子就是不可饶恕,高先生实际也是这意思,只是高先生是想先把赵全等人边缘化,等跟俺答王议和后在腾出手来收拾赵全这些逆贼。”掌印太监笑道。

他跟高拱私下关系特别好,听到皇上的意思里有对高拱不满的味道,急忙为高拱辩解。

他们跟高拱、张居正都是在裕王府里的老交情,所以现在也还是称呼他们为先生。

“张先生擅长谋略,高先生擅长决断,所谓房谋杜断是也,万岁爷有这两位名相相辅,国家自然就会有盛唐的景象了。”秉笔太监附和笑道。

他们这样公然为高拱说话,也不怕皇上恼怒,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怎样,在皇上心里,高拱才是第一人,张居正只能排在第二位,皇上绝不会因为这一点意见上的分歧疏远高拱。

“房谋杜断,嗯,倒真是有些像啊,只不过本朝是张谋高断,只是朕可没有唐太宗的英明神武啊。”隆庆帝龙颜大悦,哈哈笑了起来。

“万岁爷虚己以待众贤,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唐太宗虽也是少有的明君,有时却还是有刚愎自用之嫌。”掌印太监恭维道。

隆庆帝跟几个宫里最有权势的太监们说笑一阵,心情大好,就摆驾受宠的妃*里了。

武当掌教从宫里出来后,急匆匆赶到天师府里。

天师府见是武当掌教鹤驾亲临,忙摆出全副礼仪迎接,天师教主为人倨傲,只是派了几个元老和祭酒在大门处迎接,自己却在二门处等候。

武当掌教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计较,双方见礼后,分宾主坐下,下人送上茶后,天师教主就挥手让他们退下。

“道兄亲自光临,一定是为了赵教主闹腾这件事吧?”天师教主问道。

“的确,道兄也都看到了吧,这次可是真的发生大事了。”武当掌教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赵教主自己在做无用功罢了,气运要是能抢夺,也就不是气运了。赵教主是霸道惯了,以为世上的一切都是可以抢夺的,其实很幼稚。”天师教主浑然不以为意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武当教主忽然止住了,他看着天师教主,不知道这位几大教里最年轻的至尊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

“而是什么?”天师教主倒是诧异了。

“你知道赵教主要抢夺谁的气运吗?”武当教主问道。

“这个……我还真的没感应到,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的确好像感应到了,在城里的某处,然后就消失了。道兄难道感应到确定的人了?”

天师教主的确有些吃惊,他当时只是把精力放在赵全身上了,对气运什么的他没有抢夺的野心,也就没关心是哪个人身上凝聚了气运。

难道武当掌教已经确定那个人是谁了?

武当掌教却不说了,笑道:“上次罗西找公子的事,原定这两天大家聚头好好商议一番,不知道兄对此有何高见?”

“这种事我能有什么高见,我年轻识浅,在各位老前辈面前哪有说话的份儿,诸位老前辈说怎么办,我也就跟着怎么办就是了。”天师教主打个哈哈笑道。

天师教主心里暗暗骂道:老狐狸,本座一不小心被他试探出来了。难道这老家伙真的法力比我高深?

武当掌教并没有这份心机,只是这件事关涉极大,再说他也只是猜疑,并没有证实,既然天师教主并没有关注到这件事上,他也乐得不说。

“这次聚会乃是贫道发起的,道兄不会不捧场吧?”武当掌教笑道。

“这个,道兄是知道我的,对这些世俗事务一向由下面人打理,我只是专心向道。”

武当教主面色不怿,什么一心向道,不就是声色犬马吗?

不过历代天师教主都是这种生活习俗,无论是天师教内还是其他教派乃至朝廷也都认可的,没人认为有什么不妥。相反,如果他武当掌教要是娶妻生子,甚至纳妾,就会被人骂死,就连教内的人心也稳不住。

同样是道教大教派,同样是教主,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那人是谁?”天师教主忽然发问。

“哪个人?”武当教主装糊涂。

“当然就是那个身负大气运的人啊?”天师教主冷笑问道。

“哦,道兄是问这个,贫道也不知道啊,原以为道兄一定会知道,所以才来打听的。”武当教主乐呵呵道。

天师教主不再言语了,知道问不出来,他虽然没有野心抢夺气运,却也真的有了好奇心,想知道究竟是谁的命这么好,居然能有大气运加身。

“哦,道兄原来就是上门问这个的,我真的不知道,没法帮道兄的忙了,好走不送。”天师教主说着站起来就要逐客。

武当教主气结,却也无可奈何,武当教虽然势力也不小,毕竟是新兴的教派,跟天师教这种自东汉末年以来一直昌盛不衰的大教相比,力道还是差了很多。

天师教主是世袭制,面前这位道兄比自己小了几十岁,却倚小卖小,动辄就犯浑,别人要么不敢得罪这庞然大物,要么就是矜持自己的身份,不屑于跟年轻人一般见识,结果倒是真的便宜了这个年轻的教主。

“道兄,你还年轻,有些事或许还不是特别明白,这次聚会你最好还是参加,不然的话以后可能会后悔的。”武当教主扔下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

“我会后悔?后什么悔,本座自出生以来就没后悔过。”天师教主在心里恨恨道。

“教主,您这样不好吧。”从后门走出一个元老苦笑道。

教主大人是他一手伺候大的,他的性子这位元老自然最清楚,从小养成的狂傲狷介的性格,对谁都不买账,可是武当掌教毕竟不是一般人,在皇上跟前都可以站着说话。

天师教的确比武当教势力雄厚,但现在却是武当教得势,好在两家一向交好,并没有纠纷,若是因两家教主交恶导致两派不睦,真就因小失大了。

“这些老东西不就是欺负本座年轻么,以为年轻就一定识浅,他们就一定懂得多、看得远,自以为是得很。对了,发动人力,把那个负有大气运的人给本座找出来,他就在这座城里。”天师教主气哼哼道。

“这个,教主找那人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让这老家伙以后没法在我面前得意,你看他今天那副德性,好像他比我道行高似的。本座那是根本没在意这事儿,让他占了先机了。”

“教主既然不在意这事,还是放手吧。既然跟气运有关,还是不插手为好。”那位元老劝道。

“我并不想插手这件事,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你不会告诉我,以咱们的实力没法找出这个人吧?”

“老朽找找看吧,也真未必能找到的,据老朽当时感应,那股气运分明是察觉到有人在找,自己隐藏了。既然是天地气运,自有种种妙用。”

第二百六十章 造反因子

这位元老真心不想招惹麻烦,他是天师教的老人了,对天运这类虚无缥缈的事研究的比天师教主还多,甚至这里面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深渊,察见渊中鱼不祥,说的就是这类事。

上苍把气运赐予某个人,这就是天机。一旦他人窥视有可能会泄露天机,因此很可能被灭掉,也就是遭天谴。

“等一下,那个老家伙临走时好像话中有话。”天师教主叫住他。

“教主,武当老教主乃是当代大德,四海共钦,您还是改改称呼吧。另外他和老教主当年交情很不一般,算是您的长辈啊。”元老苦笑劝道。

“叫他老家伙怎么了,他就是倚老卖老,总想着明里暗里教训人?我爹也没像他那样教训过我。”天师教主不服气道。

元老心里苦笑,暗自道:恰恰是让老教主给惯坏了,这才养成这种性子。

他心里有隐忧,天师教主也不是真正的至尊,真正的至尊还是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想当年英宗时期的全真教主就是因为年轻气盛,骄奢淫逸,被英宗削去了教主的爵位,软禁了二十年。

现在这小主子也同样是年轻气盛,正走在骄奢淫逸的路上,万一重蹈那位全真教主的覆辙,他们这些人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老教主啊。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已经把那个人说出来了。”天师教主没理这位元老在想什么,就是知道也不在乎,这位元老在教中威望和权势极高,可在他面前就是个老仆人,跟皇上跟前的大伴当差不多。

不过他还是听进去一些这位元老的劝告,没再称呼武当教主老家伙,而是用他来替代。

“那个人不会就是他无意中提到的公子吧?”天师教主忽然悟道。

勤王派所有派系都共尊一家一人,这一家一人究竟是谁只有几个人知道。就是一般的高层人士也只是知道有位公子是他们共尊的人,有时候还会发一些号令。

但是这个公子究竟是谁就连天师教主也不知道。

按照他所知道的一些事看来,那个况且似乎就是公子,但他不相信,认为这一定是那些老家伙用的遮眼法,真正的公子绝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更不用说当上锦衣卫的首领了。

这是跟勤王派宗旨相违背的,建文帝遗留下来的一脉跟朝廷有不可解的冤仇,怎么可能会被朝廷所用,而且是重用?

这跟他们几大教派与朝廷合作不一样,他们是方外人,跟朝廷合作也只是管理方外丛林事务,而不是为朝廷做事。

天师教主在许多事上采取不合作或者出工不出力的做法,就是恨那些老家伙不让他知道内情,他认为凭借自己的地位,怎么都该是勤王派里最核心的人物,就是当上最高首领都够格。

“这也有可能,他们这一脉一直能延续下来,自然也就有大气运罩着。”元老想了想道。

他心里一松,如果是那位公子的话,他就可以免去寻找的麻烦了,因为那位是根本找不到的,而且也没人敢大张旗鼓地去找,否则勤王派的上层就会出面干涉了。

“不是,不是原来建文帝陛下遗留的气运,而是新生成的,这就有点意思了。”天师教主摸着胡子嘿嘿笑了起来。

“意思?”元老没听懂。

“你想啊,如果现在的这位公子身负大气运,他要针对的是谁?就是皇上啊。难道又要来一次天下大乱?那可是好事啊。”

“这……”

这位元老鼻子差点气歪了,小主啊你这是什么心思,天下大乱竟然还是好事。

“天下大乱,上苍的大气运就会被打碎,然后再来一次重新分配,本教主也许能争夺到一份。”

在这位元老面前,天师教主说话毫无顾忌,这种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传到皇上耳朵里,等着他的可能就是被剥夺爵位、软禁几十年的命运。

天师教主对于已经凝聚在某人身上的大气运不敢有什么心思,他还没有赵全那样凶猛,他对天道依然充满了敬畏。

但是,他却认为天下大乱而后大治这一段时期,正是争抢上苍气运的最佳时期,只要争抢到手,就能维持一两百年。

他自小熟读天师教历代遗留下来的典籍,从中了解到历代天师教都从天下大乱中获取了太多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气运,这也是天师教能长盛不衰的奥秘。

难怪有些人想要造反,不惜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也要做,大概也是冲着上苍大气运去的吧,他心里暗自想着。

当然天师教主决不会想要造反,那样代价和风险太高,收获却未必大,现在的天师教血液里的造反因子早就被清除干净了。反正不管谁能打下江山,他们天师教的地位和荣耀都不会变,就是蒙人入主中原,忽必烈也一样给天师教无上的尊崇,享受的待遇不比任何时候差。

到了天师教主这个层次,研究的已经不是一般的红尘中事,而是形而上的东西,气运正是形而上,而且高大上的事情。

“我是不是应该推动他们一把,让这件事进行的更快一些?”他心里想着,不觉脱口说了出来。

“什么事?”元老吓一跳。

教主忽然间自言自语,意思是想赶这趟浑水,这可不是好现象,别是走火入魔了。

“有些人想要造反,胆气还不足,我是在想,要不要做一次幕后推手,推他们一把。”

“教主万万不可如此,这可是拿列祖列宗的基业当儿戏啊。”元老听闻此言,更是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嘛啊,我就是随口说说,那些人也都不是好糊弄的,我就是想做推手也未必能做到。”

元老汗如雨下,造反的事都能随口说着玩?教主的确是太不知深浅了,他心里更是忧虑重重,唯恐教主被那些造反分子影响了,毕竟在历史上天师教才是造反的主力军,现在朝廷虽然给予礼遇恩宠,防范之心却从来没有消除。

近几十年来,各大教派的地位上涨,原因就是朝廷想借用这些教派来抵制白莲教的渗透,尤其是争夺最下层的教民。

朝廷虽然重道,却也对佛教同样重视,就是用佛教牵制道教各派,扶植武当又何尝不是在牵制天师教,防止一家独大,尾大不掉。

“你老人家就放心吧,你别担心。我才不会做那种费神又费力的事,天天喝酒听曲的不好啊,造什么反啊。”天师教主呵呵笑道,一副顽主的神态。

这位元老站起来,也是无奈苦笑,他相信教主不会有造反的心,就是有此心也是妄想,别说教内诸多元老不会同意,就是大家同意,教主也干不了,他根本没有本事做这件事。

“对了,那个老家伙要找几个巨头聚会一次,说是研究什么重大的事,你还是替我去吧,我可没那份耐性,看着那几个老家伙死去活来的样儿,我难受。”天师教主说完,转身走进自己的内宫。

他这样一说,这位元老倒是放心了,教主连会都懒得开,哪里还会掺和造反的事。原本还想劝劝教主亲自参加聚会,现在元老改主意了,以后还是不要让教主跟勤王派的人走太近了,这样,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天师教都能置身事外。

他走出这间偏殿,外面有几个祭酒站在滴水檐下候着,等候教主的法旨。

“你去打听一下,武当老教主这次发起聚会,都有什么人参加,地点在哪里?”他点着头一个祭酒说道。

这位忌酒躬身领命后,转身走了。

这些祭酒都是年轻一辈的掌权者,原来的祭酒都已成为元老,隐居幕后了,只有他因为一直伺候现在的教主,才没有退居幕后,而是代教主掌管教内事务。

“孙叔,您说这次气运之争,花落谁家啊?”一个祭酒上前笑嘻嘻问道。

“根本没有争夺,哪来的花落谁家?赵教主想行逆天之举,这份胆气固然可嘉,却有些不自量力了。”

“孙叔,这上苍气运究竟什么样儿?是怎么生成,又怎么凝聚的?”又一个祭酒问道。

这些人虽然都执掌天师教一部分权利,在阅历学识方面跟老一辈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孙元老在天师教内也是出了名的百事通,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向他请教。

孙元老指着天师府的上空,又指指远处紫禁城的上空,说道:“气运什么样儿,你们自己去看啊,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这几个祭酒仰望天空,可是看了半天还是空,什么都没看到。

“看不到吧,这就对了,若是人人都能看到,那就不是气运了,那是白云。”

“那您老人家是说咱们天师府和紫禁城的上空都有大气运了?”一个祭酒问道。

“你们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气运不是显露在外的,是无形无影的,但又真实存在,咱们天师府和紫禁城上面当然有气运罩着,不然这泼天的富贵怎么来的?”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不再给那几个祭酒免费科普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抄家式拜访

白莲教主赵全闹出的动静虽然大,实际上能感应到的人没有多少,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事发生,知道的人对此也讳莫如深。

这也难怪,就连事件的中心人物况且,也是处于既明白却又糊涂的状态。他感觉到这件事跟自己有些关系,还以为是赵全因为五圣使的糊涂账来找自己的麻烦。

隔空做法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诅咒、巫蛊都可以做到,白莲教可是玩这些的行家,绝不在天师教之下。

晚上,他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内外,查看自己有没有莫名其妙地中招,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感觉那条金龙好像受了刺激似的,有些过分的活跃。

对这条金龙,他一向是置之不理,不去想是否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也不去想是否有什么害处,反正已经出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只能听之任之了。

在入静的状态中,这条金龙有些摇头摆尾,真像活过来一般,这跟原先大不一样,原来这条金龙只是一直吸纳星光,却很难看出它的成长,只有几个月后,才能觉出有那么一点的长大,但也始终不动弹。

反正很奇怪。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一直都在怀疑这件事,千机老人说是用来集聚天地大气运用的,况且不相信有人会那么好,送给自己一个能集聚天地气运的工具,说不定自己也被千机老人当作工具使用了。

只是想到如果没有千机老人,自己多半度不过凤阳那一关,也算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即便不这样想,他也没办法,在千机老人那种神仙人物手里,区区一个凡人能被当工具使用也是一种幸运,至少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吧。

他心里不无心酸地*着。

如果被赵全、天师教主这些人知道的话,先是得一掌拍死他,然后把金龙抢去融到自己身体里,这可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奇遇啊,自从有命运、气运这一说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主动收取天地气运的。赵全此番大动干戈,不惜动用全部教民的力量,也就是想抢夺他的这份气运,谁也想不到他有金龙这种天地奇物。

况且坐定良久,想把神念探进金龙里,查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却没能成功。他觉得神念一下子就穿过了那条金龙,好像那只是一道虚影,但是他知道那绝对不是虚影,他可是清楚这条金龙吸纳了多少星光。

随后他也就放弃不管了,凭他的能力,想要窥探这种奥秘的确是太难了。

第三天,他手下的人终于查到了罗西的落脚处,而且已经有人在那里盯着。

况且得到消息后马上带上五百亲兵护卫,身边还有慕容嫣然、九娘伴随,家里坐镇的三位高手,也有两位同行。

这两人一听说是去找罗西的麻烦,脸色都有些发黑。

“公子,上面的指示还没有下来,公子还是等等吧。”两人中的一人苦笑道。

“罗西有那么可怕吗?”况且倒是不明白了。

这两人武功也很了得啊,应该不在罗西之下,怎么听到罗西的名就吓成这样?

“不是他怎么了得,当然他也的确很是了得,不过……”

“不过什么?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况且不耐烦了。

“他身后的势力您也知道吧?”

“他不就是护祖派的一个头目吗,难道咱们就让护祖派的一个头目吓到了?”

两个人不言语了,他们真的不是怕罗西,而是怕挑起两派直接来个大火拼,若是在别的地方还好,现在可是在京城里,若真闹起来,会遭到朝廷的无情打压,两败俱伤是肯定的。

“好吧,你们两位留下,我自己去。这次是锦衣卫办案。”况且冷声道。

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罗西正在家里和几个手下闲聊城里的一些韵事,现在是护祖派的休养生息期,不想主动出击,主要是上次海外行损失太惨重了,在元气没有恢复前,只好暂时保持低调,不然罗西也不会把主意打到白莲教身上,想要借萧衍峰的手对付勤王派。

“老爷,不好了,锦衣卫上门抄家来了。”

忽然一个仆人跌跌撞撞、面无人色地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声音发颤道。

“什么,锦衣卫来抄家?这不可能。”罗西站了起来。

“老爷,小人没撒谎,锦衣卫来了好几百号人,把咱们的宅子都包围住了,说是锦衣第六卫的。”

罗西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况且来报仇来了。

他心里也是有些发慌,要是真被锦衣卫抓去事情可就难办了,一旦使用酷刑,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屈服供认根本没有的罪行。如果是都察院和刑部,他一点也就不怕。不过那两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来抓他,哪怕他在京城杀了人都不难找到替死鬼。

如果不想被抓,只有打出去,可是那样又要背上造反的罪名。

“大人,杀出去吧。”他的手下也都变了色,没人想去锦衣卫镇抚司走一趟,那可是阎王庙,就算最后能活着出来,也一定不成人形了,下半辈子必定是残废。

“先别慌,让我想一想。”罗西强行镇定住。

他倒是不明白了,自己不就是找况且谈了一次话嘛,干嘛反应这么激烈,难道他就不怕这么做产生的后果么,要知道他也不是好惹的,锦衣卫更不能一手遮天。

他犹豫的是究竟是杀出去好,还是宁可先被抓走,带到锦衣卫再说,凭借自己的人脉,他有把握当天最晚第二天就被放出来,他最怕的是况且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捏造个拘捕或者逃跑的罪名把他杀了。

“罗大人在家吗,锦衣卫况且来访。”

罗西这里还没想定主意,门外已经有况且的声音响起。

“来访?”罗西听到这两个字,心里有些底儿了,转瞬也就明白况且的用意了。

况且不是来抄家的,何况这里也不是他的家,只是一个落脚点,若是真抄家的话,一定是去他真正的家了。

这混蛋小子弄出这么大动静纯粹就是想来打脸逞能罢了,上次自己在半道截住他的车,显然让他心里不舒服,那时候他身边人少,也就认了,这次就索性多带人马来回访。

罗西既是官场成了精的老油条,也是老江湖了,这些事他几乎转瞬间就理清了。

可是想到外面几百号锦衣卫的人围住自己的宅子,这景象落在街坊邻居眼里,也就成了笑话了。哪有人上门拜访摆出这架势的,说出去也没人信,除非是皇上驾临。

“是况大人吗?请进。”他整整衣服、头巾,大声说道,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不稳,还真是被这混蛋吓着了。

况且也不客套,一步就迈进来,身边还跟随着四个人,两个男的,两个女的,他都认识,这不都是勤王派的干将吗?

他的脸色马上又白了,难道自己想错了,况且这是要公报私仇,用锦衣卫的力量为勤王派打击对手?

此时他的几个手下马上从后门溜走,想偷偷跑出去送信,不想刚刚出去,就被纪昌安排的人抓住,然后被赶进一个空房子里,老老实实待着。

“完了,这真是抄家啊。”一个人哀嚎着。

“不是抄家是什么啊,只有抄家才会圈禁家人的。”另一个人也吓得快尿裤子了。

他们刚才还余勇可嘉地劝罗西杀出去,那是知道他们的大人武功非凡,一定能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们逃走,现在完了,就算大人杀出去,他们也没活路了。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锦衣卫为什么上门来抄家,可是想想这些年自己干的缺德事,被抄十次家都不多。

纪昌带人在整个宅子里搜索,只要看到人全部关在一个屋子里,美其名曰安全防范措施。

家人中也有不少丫环婆子,个个吓得号啕大哭,她们倒真是不知道老爷犯了什么事,可是抄家这种事他们也都见过,只要被抄家了,这些女眷丫环就是被卖到妓院的下场。

罗西看到况且进来,正想强作镇定地寒暄几句,忽然听到里外的各种动静,随后就是内宅丫环婆子的哭声,当时冷汗就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想抄罗某人的家吗?”他声色俱厉道,可是怎么看都是色厉内荏。

他现在不怕别的,就是怕况且在外面布置公堂,把手下人严刑拷问,若是手下人意志不坚定,吐露出一星半点,就足够况且把他带到锦衣卫了。

虽说这种做法不符合法律程序,可是锦衣卫是什么人啊,这群畜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法律,什么叫程序。

“罗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本大人今天只是来登门拜访,何来抄家一说?”况且倒是一脸的轻松,对外面的动静好像根本没听见。

“拜访,有你这种抄家式的拜访吗?”罗西真的怒了,索性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抄家式拜访?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有点意思,我还从没听过这名词呢。”况且假装糊涂。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就是你的发明创造,不用客气了。”罗西怒吼道,脖子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治病救人

况且笑道:“罗兄,你上次可是在半道上截我,吓得我还以为是刺客呢,不过我也没说什么吧,咱们都不是常人,没必要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

罗西气得真想上去一把掐死他,这是表面的事吗?你都摆出抄家的阵势了,这让别人看到怎么想,过后我就是想辩解都找不出词儿来。

可是看看况且两边站着的四人,手又放下了,他真的打不过这四人,从这阵仗上看,况且已经有了跟他动武的准备,只要他一动武,就是袭击锦衣卫的罪名,那可是在打皇上的脸,谁也救不了。

“况大人,这样不好吧,你这可是仗势欺人,就不怕皇上怪责吗?”罗西嘴上还硬着。

无故骚扰朝廷命官,哪怕是前命官,也是会激起官场剧烈反弹的,尤其是都察院和刑部,天天找锦衣卫的毛病还找不到呢。

“这怎么叫仗势欺人啊?罗大人是误会了吧,咱们坐下慢慢聊。”

“你究竟想干什么吧,直接说吧,我没空跟你闲聊。”

罗西沉不住气了,巴不得况且赶紧转身走,锦衣卫的人在外面包围了自己的住宅,时间越长,引发的问题就会越多。

他最怕的是万一自己一些手下过来,真的误会锦衣卫要对自己动手,就会攻击锦衣卫的人员,那样的话问题就大发了。

他扫了一眼安稳站在那里,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况且,心里一沉:不好,这小子就是在给我挖坑,等着我的人往里跳。

他眼皮不停地跳着:“况大人,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出去找个茶楼酒楼说话吧,我这里地方太小,不好招待您这位大人物。”

“不用了,我此次来只是为了一件案子,像罗大人做些调查。”况且笑道。

“案子?什么案子?”

“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凤阳那桩案子啊。我回去做了些调查,又调阅一些卷宗,倒是对此案很有兴趣,所以我们锦衣第六卫已经正式立案调查了。”况且说着,从一个护卫手里接过一本卷宗,放在桌子上。

罗西看了一眼,卷宗上果然标着:凤阳失踪案,还标着卷标,是甲子,也就是第一号。

古时以天干地支为顺序,甲子就是第一,随后就是乙丑、丙寅等等,到了六十后,复归甲子,也就是所说的一甲子。

罗西哪里还不明白,况且这就是上门打脸来了,顺带着公报私仇,可惜他明知是怎么回事也没办法,朝廷也没规定官员上门拜访不许多带随从。

外面那些人明着看是包围他的家,也可以解释为况且自己的保护措施,毕竟皇上到哪里,也都是里外封锁包围的,没有得到准许的人员一律不许靠近。

这件事他就算告上去,也顶多只能说况且摆的谱太大,这倒是也符合这位朝廷新贵的身份。

此时罗西又听到内宅里那些女子们的哭声,怒火再度燃烧起来。

“况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是登门拜访,可是为何圈禁我的家人?你若真的没有别的意图,就请先把我的家人放了。”

况且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在门口的纪昌忙进来躬身道:“大人,据报告这些日子白莲教余孽混进京城许多人家里做内应,属下也是怕这些家人里混有白莲教的逆贼,为了大人的安全,只好先把他们看管起来。”

况且道:“哦,是这么回事,应该的,本大人杀了白莲教的五位圣使,他们对我可是恨之入骨,多次派刺客行刺未遂,咱们多加小心也是应该的。不过要记着,等咱们走后,就放了人家。”

“是,大人放心,一定不会忘的。”纪昌答应后转身又走到门边站立着。

罗西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嘴角已经渗出血迹,他扶住桌子才能站住。此时他真恨不得跟况且拼了,就算杀不了他也得多杀几个锦衣卫的畜生。

可是他心里明白,这正是况且最希望的,就是上门来打他的脸,故意逼他造反,只要他一动手,这罪名就坐实了,以后想翻案都不成。那些手下和家人自然也都没个好。

“罗大人,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癫痫了吧?”况且大吃一惊,当然是假装的,然后把手搭在罗西的脉门上。

罗西本能地猛然一抬手,想把他振开,可是手臂被犹如千斤之重,他抬头一看,原来是站在况且身边的一个人按住了他的手臂。

“苗天祥,你想干什么?”

罗西再次奋力挣扎,不想他的左臂也被另一个人按住了,那两个戴面纱的还没上来呢。

况且这才按住了他的脉门,还大声喊着:“罗大人犯癫痫了,千万按住,不要让他挣扎,我给他针灸一下就行了。罗大人,你神智还清醒吗,别乱动,我一定给你治好,我是皇上钦命的御医啊。”

罗西看着况且焦急又热诚的眼神,再也受不了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都喷在自己的胸襟上了。

“这病可是很重啊,你们按住他。”

况且大呼小叫着,取出一盒银针来,不由分说,就在罗西一些穴位上扎了下去,这下子罗西想动都动不了了,只觉浑身酸软,就跟喝了几大碗孙二娘的蒙汗药酒似的。

“好险。没事了,你们扶着罗大人好好坐下就行。”况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手帕擦着汗,好像刚才用尽全身心力治病救人似的。

那两个人忍住笑道:“大人,罗大人这就没危险了吧?”

况且点头:“没危险了,不过还得好好观察一下,实在不行还得抬回去好好治疗一段时间。”

罗西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他心里大骂:你大爷的,你才癫痫呢!老子是被你们暗算了。不过想到况且说要把他抬回去治疗,心里更是发寒,若是一不留神被弄到镇抚司那里,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他另外还有一怕,万一况且此时暗算他,直接用针灸弄死他,过后伪造个发病猝死的证明,自己就真是冤死鬼了。

他有些后悔,当初干嘛听空空子那混蛋的怂恿,招惹况且这小子干嘛啊,这混蛋根本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怎么混怎么来。都敢直接抢占一条街的主儿,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啊。

他现在是欲哭无泪,真正尝到了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以前他都是把这种滋味强加给别人,现在轮到自己了,难道真是报应不爽。

此时,慕容嫣然给况且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

九娘此时已经面向门外,她实在忍不住笑了,可是此时又不能笑,憋得她肚子都快炸了。

“这个混蛋,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坏的一面,怎么都没看出来,以后真得防着他一点。”九娘一边忍笑,一边想着。

况且却微微摇头,杀人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这次上门只是还以颜色,决不会干出杀人的勾当。

慕容嫣然又使个眼色,意思是此时不动手,遗患无穷。她可是知道罗西是什么样的人,这次只是不防之下吃了个大亏,过后肯定要加倍报复。

况且还是摇摇头,他明白慕容嫣然的心思,但是他真的不想杀人,只要把上次的仇报了就行了,不会要太多的东西。

至于罗西以后会报复那是必然的事,他也不怕罗西报复,罗西不出手,自己根本就没有动手的借口。

那两个原来按住罗西的高手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唯恐况且真的狠下心来,一针扎死罗西,那样的话,两派开战就是必然的事。同时他们也认识到原来大夫还是很可怕的,可以治病救人,也可以转过脸去就杀人,而且这杀人的手段还真巧妙绝伦,冠冕堂皇。

他们看着罗西,也是心有戚戚焉,一个顶级高手,就在几十根银针下完全被制住了,生死都操之别人的手里。

九娘此时回过头来,也给况且使个眼色,意思是你如果下不了手,我来。

况且赶紧摇头,不杀人是他此次预定的原则,除非罗西自己作死不想活了。

“罗大人,您觉得好些没有,哎哟,这怎么还是吐血啊,看来是有内伤发作了。”况且仔细看看罗西此时闭目待死的脸,又给他扎上几针。

况且这是在罗西身上做试验,看看这些银针是否能让一个高手失去行动能力。他打造的暴雨梨花针比他现在扎在罗西身上的还多,但也不确定就能制住一个顶级高手,现在可是有最好的试验用小白鼠了。

“罗大人,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如果能听到就动动手指头。”况且无比关切地说道。

罗西现在真的说不出话了,倒不是被况且制住失去说话能力,而是气得嘴唇不停哆嗦,只能呜呜地发着奇怪的音节。

如果他能说出来,一定会大骂况且一句:你大爷的,外加你妹的。

但他现在也不敢真的激怒况且,万一况且使坏,现在可是除掉他最好的机会,只需要一根银针,一秒钟就完事。

“罗大人这是癫痫还是中风啊,怎么嘴眼歪斜,吐字不清啊?”苗天祥上前看了看然后道。

“嗯,好像是脑中风,这病就不大好治了,一会儿还不行的话,还是抬回去吧。”况且沉吟道。

“我没病,你大爷的!”罗西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的死活也不管了,大声吼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罗西成了病猫

况且扑哧笑了,摸着罗西的脉门道:“罗大人,你这样就不好了,有病不能瞒着啊,癫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只要几针也就能缓过来了。当然你这是老病了,得慢慢治,有半年时间我保管治好。”

噗,罗西又一口鲜血喷出,然后昏死过去,这是典型的背过气了。

“又中风了,这病真是挺重的。”况且咬着嘴唇皱眉道。

九娘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他真的昏过去了?”

况且点头。

九娘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弯下了腰,抓着她师傅的手,一直笑了有一盏茶的工夫。

她实在是憋坏了,头一次知道忍笑也这样难受,如果再笑不出来,她真会憋出病来。

慕容嫣然上前一步小声道:“下手吧,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我来。”

“不。绝对不行。”况且摇头。

慕容嫣然只好叹息一声,又退了回去。

“纪昌。”况且喊道。

“大人,属下在。”纪昌忙进来应道。

“我察觉罗大人这病有些蹊跷,好像是中了一种*,你让人好好审问所有家人,我严重怀疑他的家人里混进了白莲教余孽。”

“得令。”纪昌乐呵呵走了,他就喜欢做这种事,只要大长锦衣卫威风,祸害别人的事他都喜欢干,这才是锦衣卫的邪门风格。

“况大人,你杀了我吧,放过我的家人。”罗西悠悠醒来,*道。

“罗兄,你这是说什么话啊,我是在救你的命啊,怎么会杀了你?按说你这样的体质不应该得癫痫、脑中风这种病的,但也有一种可能,你是被人暗害了,一定是你的家人中有白莲教的教徒,而且是你很亲近的家人,始终给你服用一种*,这才招致如此。”况且真像一个大夫似的认真说着。

“住口,况且,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小卒子,威风个吊。老子一朝失算,落在你们手里,认栽了,给老子一个痛快吧,别娘们兮兮的。”罗西咬牙道。

他现在还是浑身酸软,能动的地方只有舌头了。

“罗大人,坏了,病情加重了,我看你这神经也出问题了?看来这毒药真是挺重的。你放心,本大人一定把害你的那个白莲教徒找出来,还你个公道。”

罗西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把身上插的银针挣脱出来,却累得晕了过去。

况且冷笑看着他,暗道:我就是让你尝尝这滋味,堂堂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你也敢威胁,自己吞下这恶果吧。老虎没了爪牙,也就是一堆肉。

“公子,咱们还是赶紧完事走吧。他朋友多,一会儿肯定有不少人来找他,会不会节外生枝?。”苗天祥担忧道。

“我就是希望有人找他啊,凡是来找他的人都要记录身份、家庭住址,全部登记造册,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都有什么样的狐朋狗友。”况且道。

“这会把事闹大的。”苗天祥不安道。

“我就是要把事闹大,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别惹我,否则我就这样登门拜访。你要是怕了就先走。”况且冷冷道。

苗天祥不敢说话了,他的确是怕护祖派的高手过来救人,那样他们四个人真还未必能保得住况且的安全,可况且执意如此,他也只好从命。

走人他当然不敢,那等于背叛组织了,跟自杀无异。

此时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在观看,议论纷纷,他们都以为是这家人犯事了,被锦衣卫的人抄家了。

况且这次的阵势搞的忒大了些,五百多人把宅子围得水泄不通,同时整条巷子已经被封锁了,进出的人都要受到盘问。

这些护卫虽没有顶盔掼甲,可是一色的锦衣卫服装,一色的绣春刀, 京城人眼里,比全副武装的大兵可怕多了,锦衣卫可是代表着皇上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都看不出来?当然是犯事了,朝廷派人抄家了。”

“不会吧,这不是罗大人的家吗?罗大人挺好的一个人啊,跟街坊四邻也都和和气气的,不像是坏人啊。”

“这年头人心不古,哪里能看出来内心如何。”

“对了,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四处抓捕白莲教匪吗?这位罗大人不会是……”

“难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白莲教的人也是人,只要不暴露出来,有谁能知道。”

大家人议论着,不时感叹着,有人是为这位看上去很和善待人也很亲切的罗大人惋惜,也有人在慨叹人心不古,坏人越来越多。

罗西有几个手下真的找罗西汇报来了,看到这架势,有人急忙去联络别的人,有人去向上面汇报,还有人在这里盯着,却不敢露头。

他们也认为,这一定是朝廷在抄家,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护祖派并不是什么地下组织,不过这些年确也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因为什么事败露被查了,也是很正常的。

“怎么办?大人没有冲出来,还陷在里面,干脆咱们冲进去把大人抢救出来吧。”

在一个街角,几个罗西的手下窃窃私语商量着。

“这可是几百号人啊,咱们进去也是被抓的命,根本救不出大人。”

“那怎么办,什么都不干,就这样看着?大人要是有个好歹,咱们也都没命。”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再等等吧,怎么也得多些人,才有把握。”

“还等什么啊,一会儿要是他们把大人带走了,咱们还能去锦衣卫救人吗?”

“你们不要慌,罗大人暂时没有事。”

此时一个衣冠楚楚的人走过来,对这几人道。

“空大人,您老人家赶紧救救我们大人吧。”

“求您了大人,只有您老人家能救大人了。”

罗西的几个手下也不管大街上都是观看的人,跪下来苦苦哀求此人。

这人正是空空道门的临时门主空空子,他早就过来了,却一直混在人群里安静观察着动向。

他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罗西没有出来,这就说明被人控制住了,同时也说明里面有不一般的高手。

他没有敢向里面窥视或者偷听,害怕被人发现,连自己也搭进去。

冲进去救罗西这种傻事他当然不会干,要干也是护祖派的人去干,他才没有傻到为了罗西把自己的空空道门搭进去的地步。

“空大人,我们怎么办啊?”

罗西的手下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局促不安,失魂落魄。

“先联系你们的人,准备好实在不行就抢人吧。”空空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看了半天了,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里只是罗西的一个落脚点,朝廷就是抄家也不会抄到这里来啊,应该抄罗西真正的家才是。

“罗大人家里那面有什么情况没有?”空空子问道。

“不知道。”几个手下也懵着。

空空子不知道罗西家住哪里,这些手下也不知道,知道罗西真正的家在哪里的只有他的几个心腹。

罗西人称鬼子,自我保护措施还是有很多的,他也怕被仇家找到家里,所以无论是护祖派的事还是见朋友,都是选在外面的地方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落脚点。

空空子此时倒是产生一种恶趣味,想要借此机会查出罗西真正的家在哪里。

不一会,又过来一些罗西的手下,都是听到风声,赶紧过来的,这些人聚在一起还是没有商量出怎么行动,空空子的意思就是等,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此时,一个人走进巷子里,被护卫拦住了,问他的姓名身份家庭住址等。

“你们这是干嘛啊?”此人有些光火,锦衣卫的人越来越嚣张了。

“锦衣卫在此办案,请配合。”护卫昂首挺胸道。

“你们办什么案啊?”

“这个你无权知道。”

“我无权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刑部总捕头邢尚。”来人也是一脸的傲然。

护卫摇头:“没听过,对了,你说你是叫邢尚,是刑部总捕头对吧,记下来。”

邢尚气得脸都黑了,在执法系统里还有不知道他邢尚鼎鼎大名的,这不是侮辱人吗?

这个护卫真没听过他的大名,就是听过也不在乎,他的出身是南京中山王府,以前他眼里只有老王爷、小王爷,现在眼里只有况且,刑部什么的根本没放在他眼里。

“你们谁带队来的,还有你们是刘大人的手下吧?”邢尚厉声问道。

“嘿,你牛啥呀,来人,先把他抓起来,带回去审问。”护卫也火了。

登时几个护卫过来,就要抓邢尚。

“你们敢抓我,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不就是自称刑部总捕头吗?别说是自称,就是真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带回去核实身份。”护卫一脸的不屑。

邢尚真的服气了,什么时候刑部总捕头也成了路人甲了。

“你们……你们敢抓我,你们知道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吗?”邢尚后退着,厉声吼着。

虽说知道就是到了锦衣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真的被抓到锦衣卫就成笑柄了。

锦衣卫和刑部是死对头,落到他们手里,就是没事也得受一顿羞辱,再者说了,他心里还真有些发虚,他来找罗西也是为了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此时他还真不敢反抗,别看他是总捕头,也有一身武艺,可真要拒捕,跑不出去是一定的,而且很可能被当场杀掉。理由很简单:阻碍锦衣卫执法,拒捕。

第二百六十四章 邢总捕头焉了

“别,兄弟,我真是刑部总捕头,这是我的腰牌。”邢尚软了下来,拿出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

护卫仔细查看了腰牌,然后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回禀大人一声,放不放你走,得大人发话。你们都看好他,反抗者杀无赦。”

护卫非常霸气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宅子里汇报。

“刑部总捕头?罗大人,看来您交友很广啊。”况且笑了。

这网没白撒下去,已经网到一条不大不小鱼了。

“这家伙很拽的,好像我们得罪了他就活不到明天似的。”护卫气愤道。

“既然是刑部总捕头,当然会很拽了。这个人要不要带回去审审呢?”况且沉吟着。

“这个人还是别得罪了,邢家势力很大的。”苗天祥赶紧道。

“哦,我说苗大哥,你是不是受过很多打击啊,简直是胆小如鼠嘛。”况且笑道。

苗天祥老脸一红,没言语,心里想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真想把北京城里不好惹的人都惹个遍啊?

况且真还不在乎这个,他抢占了一条街,已经得罪许多权贵了,再多几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他今天在这里就是撒网捕鱼,不然早就走了,给罗西一个教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还想借此机会多网到一些罗西的同伙,就算最后都放掉,自己也知道他们都有什么人。

当然他更想罗西的人会冲进来抢人,那样他就正好一举都拿下,收拾罗西也就有了借口了。

此时,纪昌带着人在内宅外宅设立临时公堂,审问每一个家人,这些家人都吓坏了,有一说十,没问的都说出来了。

他们也不知道自家老爷的事,只是知道老爷退休了,喜欢广交朋友,别的事就不知道了。

罗西的几个手下很狡猾,也跟那些家人的回答差不多。

纪昌早就知道这几人是罗西的手下,一定知道些实情,只是况且没发话,他也不好来个屈打成招,只是记下这几人的姓名、家庭住址。

“这家伙不会真的挂了吧?”九娘见罗西半天没动静,嘻嘻笑道。

“他没事,就是气昏过去了。”况且笑道。

“什么人也得被你气死啊,昏过去都是轻的。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坏啊。”九娘撇嘴道。

“我这不是坏,而是真诚的在治病救人,可惜罗大人有些不配合。你知道名医最头痛的是什么吗,就是病人不肯配合。这就叫良药苦口,良医难做啊。”况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得了,少来。你这是治病救人吗?好人也得被你治死了。”九娘气道。

况且想想自己这样做的确有些不符合医德,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又不是大夫,而是锦衣卫的最高执法人员,这两者并不冲突。

“罗鬼子这辈子也别想去掉这件事的阴影了。”苗天祥笑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劝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是勤王派和护祖派因此事火拼一场,那也是上面那些大人物操心的事情。

“他活该,他这些年害过多少人,也该让他自己尝尝这滋味了。”慕容嫣然冷笑道。

“大人,那个邢尚是抓还是放?”那个护卫一直在等候命令。

“先扣他一会儿,如果不老实就抓起来。别让他跑了就行。”况且吩咐道。

护卫马上跑了出去。

“我家大人说了,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现在没空处理你的事情,你先等着,别想跑啊,你跑不到哪儿去。”护卫指着邢尚的鼻子道。

邢尚气得七窍生烟,真想杀几个人了,可是看看周围密密麻麻的锦衣卫人员,一个个都如狼似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老老实实在一边站着不敢乱动。

“小兄弟,你家大人是哪位啊?”过了一会,他悄悄问看着他的一个护卫。

“你问这个干嘛?攀交情啊,没用。”护卫非常干脆地回答。

“不是,我跟你们刘大人交情很好的。”邢尚笑道。

“刘大人?你弄错了,我们是锦衣第六卫,刘大人也不管我们的事。”

邢尚当时脸色有些绿了,锦衣第六卫,不就是况且建立的那个特殊机构吗?那可是北京第一霸啊。

这家伙不会知道我什么事了吧?邢尚心里发虚了,后悔自己趟这个浑水。

前几个月,他还跟几个家族还有一些江湖上的人研究如何暗杀况且呢,尤其是跟白莲教的三个圣使联系,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三人是白莲教的,以为是个刺客组织。

后来,三圣使的脑袋被挂在城门外,见光死,他们也就偃旗息鼓了,那三人都不能成事,其他人也就别想有作为了。

不过他想暗杀况且这件事还是有些人知道的,万一传出去,可就是杀头的罪名,邢家虽然势力庞大,却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豁出一切,到最后很可能把他当成弃子顶罪了事。

他看到一些罗西的手下在旁边蠢蠢欲动,想要冲进来救人,心里就更怕了,万一卷进这件事里,就是黄泥掉进裤裆了。

“小兄弟,这家人犯什么事了?”他有些冒冷汗,假装跟护卫说话,暗中把一锭银子塞到护卫手里。

护卫大声道:“这家伙想贿赂我,一定有问题,要不要抓起来?”

一个总旗闻声过来,看着护卫手里的银子,冷笑道:“你不是自称刑部总捕头吗?贿赂执法人员罪加一等知道不?”

“不,不是这意思,就是见大家都挺辛苦的,就想给兄弟们每人买一杯酒喝,一点小意思,小意思,不是贿赂啊。”邢尚吓得面无人色。

他现在急着谋一条逃脱的路,万一被带到锦衣卫,已经有了罪名,那一套十八般酷刑上上,他也一样得招供,没人能扛得住。

十八般酷刑其实是十八套,而不是真的就是十八个。不用说真的酷刑加身,只要看过一遍基本就精神崩溃了。

他是刑部总捕头,审讯过无数犯人,清楚地知道人的最大承受能力,那些酷刑就是专门用来崩溃人的承受力的。

其实一般人都认为北镇抚司是地狱,邢尚却知道刑部的大牢一样是地狱,不过是第几层的区别,北镇抚司是十八层的话,刑部大牢至少也得排十五层,都是钢筋铁骨的人一样要化成肉泥的地方。

“你真想把这个鬼子带回去啊?”慕容嫣然问道。

“那就看能不能钓上来有价值的大鱼了,你说他们在外面一定有人吧,怎么没人冲进来啊?”况且看着外面,很是失望。

他的手一直搭在罗西的脉门上,这样就能知道他是真昏过去还是假装的。

不过今天收获也不小,至少他知道他的两套暴雨梨花针对罗西这个级别的高手还是完全够用的,今天这些银针上还没有涂上麻药呢,若是用上那些涂有麻药的银针效果更佳。

另外他还确定一件事,只要他的手能搭到对方的脉门上,至少能让对方失去一半的行动能力,如果再加一些力气,一样能让人瘫痪下来。

他不会武功,在罗西这些高手眼里,就跟蚂蚁差不多,可是真给了他机会,他一样可以出其不意的给这些高手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是要在这儿搭台,想要唱一出好戏啊?”九娘看出来了。

“对头,就看都有什么人粉墨登场了,最好有专业人员,别都是混混。”况且眼睛放光,无限期待道。

慕容嫣然和苗天祥三人心里不觉一颤,看来公子真是得罪不起啊,罗西这次不开眼,算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他们跟罗西也都是老对手、老交情了,看到罗西现在死不起活不起的样子,都是心有戚戚焉,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公子这一手太狠了,偏巧让人无话可说,这一手治病救人的戏儿简直绝了,好好的一个顶级高手都给治成病猫了。

他们心里也都担心着,况且这次也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护祖派绝不可能就这么认了,一定会伺机报复,一旦护祖派想要向况且出击,他们几人必然是首要目标。

慕容嫣然倒是不怕,那两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除了要担心自己会被护祖派报复,还得担心收到组织内部的问责,组织里还是有许多人不希望挑起大战的。

此时,纪昌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纸。

“大人,这里是所有家人的口供,除了这几个人外,其他人没有什么嫌疑。”

况且看了看他挑出来的几张口供,正是罗西的几个手下。

“没问出什么东西啊?”况且皱眉道。

“这个……大人,没您的话,属下不敢动刑法啊。”纪昌笑道。

“算了,这里不好用刑的,这几个人估计也都是小鱼,价值不大。”况且想了想道。

“大鱼这不是有一条吗?带回去就算了。这可是最大的鱼啊。”九娘笑道。

况且也有些头痛,他也没想好这件事究竟闹到多大为宜,最好还是罗西的手下先动手,那样他怎样做都不为过,可惜对方一点不配合,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说他们真的把罗西当成弃子了?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口钟没敲响

罗西被况且困在家里的消息飞快地传到护祖派高层,护祖派上下一片震动。

没有人能想到况且如此大胆,居然直接闯入罗西的家里把他困住了。

之所以说困住而不是抓住,是因为现在也没见况且把罗西抓走,里面究竟什么情况无人得知,外面有五百多锦衣卫的人把罗西的家包围得水泄不通,没人敢冲进去查看或者救人。

护祖派上下立刻行动起来了,相对于庞大、臃肿,却又各怀心思的勤王派来说,他们的办事效率明显高了许多。

罗西的手下强烈主张直接冲破锦衣卫的包围圈,把首领抢救出来,这个提议被否决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在京城大动干戈,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无法预料,出了岔子谁都承担不起。

这个事情还有特殊性,已经超出护祖派和勤王派之争。况且是以锦衣卫的名义出头办案,跟锦衣卫作对就等于跟皇上作对,也就等于公然造反。

罗西对护祖派价值虽然大,却还没有大到让护祖派下决心造反的地步,何况护祖派根本不敢造反,他们不像勤王派,拥有庞大的底层教民,在民间拥有无与伦比的号召力,护祖派主要还是由官方背景的人组成,官方既是他们的力量来源同时也是保护伞。

一个个信使火速派出,试图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脉来把罗西救出来,现在罗西还没有被抓到锦衣卫去,那就说明局势还可以挽救过来。

刘守有第一个被找到了,来找他的人大有来头,是他不敢轻易得罪的人。

刘守有听说此事后,张大着嘴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况且这浑小子怎么又惹事了,皇上不是都警告他让他消停消停的吗,他连皇上的警告都置若罔闻?

刘守有诧异况且胆大的同时也纳闷况且为何要找罗西的麻烦,据他所知况且跟罗西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上次况且来找他打听罗西的事,他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显然里面有他所不知的恩怨了。

“刘大人,你们锦衣卫什么意思,没有任何缘由地闯入朝廷官员的家里,而且形同抄家,这是什么道理?”来人在刘守有的办公室里大拍桌子。

“老兄,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啊?”

“你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兼北镇抚使,锦衣卫如此大动干戈,你会不知道?刘大人,编谎话也要编圆一点吧,我看你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来人声色俱厉,显然是根本不惧刘守有这个大魔王。

“我真的不知道啊,而且老兄难道不知道现在锦衣卫有两家了?”刘守有一脸苦笑,比哭还难看。

“第六卫?”来人有些明白了。

“正是。”

刘守有头很大,他不想被牵连进这个漩涡里,因为他不知道况且如此行事是否奉了皇上的密旨,以他想来,没有皇上的旨意,对一个朝廷官员哪怕是前官员形同抄家似的下手,况且没这胆量。

“第六卫也是锦衣卫,你也有权让他们撤回来吧,赶紧的,让他们放人,回头再赔礼道歉。”来人态度强硬之极。

“这个命令我没有权利发。”刘守有笑了笑,摊了摊两手。

“那谁有权利发布命令?”

“当然是皇上啊。”刘守有心里乐了,竖起指头指了指天,那意思小子你有本事就去宫里拍皇上的御案去,老子为你献上膝盖。

来人顿时如同遭遇当头一棒,脸色都白了,他也是一时着急糊涂了,以为锦衣卫只有一家,都要服从刘守有的命令,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现在锦衣卫有两家,而且都是直接听命于皇上。

“这……老兄能不能想法在况大人面前说说情,通融一下,把我的朋友放了。我欠刘大人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定重谢。”来人态度立时软了,找皇上发布命令,那不是茅房里打灯笼嘛。

“说情倒是可以,不过估计没用,况大人的情况你知道,当朝新贵,年轻气盛,而且人家后台硬,把天捅个窟窿都有人替他兜着,我的话也未必有用。”

刘守有老神在在说道,心里暗自高兴:孙子们,你们也就欺负欺负我的能耐,现在也有人欺负你们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有本事你们去呀。

来人也知道刘守有所说不差,上次况且把一条街武装抢占了,许多人暗自恨的磨牙,不过也没动手,以为况且惹了这么大的祸,不死也要脱层皮,没料想皇上随后发布一道圣旨,把一条街赐给第六卫了,赐给第六卫不就是给况且本人的吗?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赐给锦衣第六卫的说法不过是遮羞布,这么宠着他究竟是几个意思。

刘守有写了张条子,言辞恳切之至,说跟罗西交情如何如何深厚,又说罗西此人人品如何高尚云云,简直把罗西夸得跟圣人似的,又说不知罗西如何得罪了况大人,还望况大人看在彼此同僚的份上,高抬贵手,把罗西放了。

这条子让来人看了都觉得脸红,这还是罗西罗鬼子吗,简直可以称作罗圣人了。

刘守有又派了手下一个况且熟悉的指挥使跟着来人去了罗西的落脚点,护卫们跟这位指挥使也都认识,听说他的来意后就把条子接过来送到里面,却不肯让这位指挥使进去。

这位指挥使也是心中有气,却不敢表现出来,连他的大人都不敢得罪况且,他当然更不敢,对这番冷遇只好忍受了。

不久,送条子的护卫出来,对这位指挥使只说了一句大人知道了,随后就没了下文。

这位指挥使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大人的情面在这里根本不顶用,他以为况且怎么也会把他请进去,然后说明一番自己动手的缘由,无论是否放人也会给出能说服人的理由,没想到一句“知道了”就要把他打发走。

他心里苦笑,却也不是很在乎,他只是来送条子的,条子送到差事就完了,况且放不放人跟他屁关系没有,他心里也巴不得况且狠狠收拾收拾这帮孙子,居然敢在镇抚使大人那里拍桌子,也是真不把锦衣卫当成衙门了。

“大人,这……”他回头对着那位大人物也是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可奈何。

来人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刘守有这口钟没能敲响,还得继续找其他人。

“兄弟,你们在这里究竟什么公干啊?”指挥使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我们只管在外面警戒保护大人的安全,别的都不知道。”一个总旗态度很好地答道。

“况大人带你们出来没说是什么差事?”指挥使又试探问道。

“大人如果想知道就进去问我们大人吧。”总旗淡然道。

指挥使心里一跳,去问况且那不是找不自在吗。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一个很大的漩涡,暗藏杀机,躲还来不及呢,打死也不能粘上去。

这位指挥使想明白了这点后,告辞离开,回去向刘守有复命。

“况大人连面都没见你?”刘守有听完后也是啼笑皆非,他倒不是埋怨况且狂傲,这家伙本来也是如此,他只是想不到况且究竟想干什么。

罗西所在的组织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刘守有认为这就是一堆人拿着成祖的遗诏当令箭,建立这么个组织到处捞取好处,朝廷对此本来不是很赞成,只是看在老祖宗的遗诏分上,也就听之任之了。况且对罗西下手,难道是皇上想取缔这个组织的信号?

按说皇上真有此意,也应该把差使交给他,毕竟况且的第六卫是为沿海的特殊任务建立的,不应该在这节骨眼上管这档子事情?

不过他很庆幸这差使没落到自己头上,不然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他根本得罪不起的大佬。

护祖派官方背景非常强大,势力更是雄厚无比,比京城那些世代盘踞朝廷上下的权贵家族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权贵家族再横,毕竟没有能力集聚江湖中的力量。

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皇上和张居正的影子,甚至高拱都可能介入其中,没有最高层的授意,没人敢在护祖派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他哪里能想到况且根本没人支持,更没有人授意,就是自己以锦衣第六卫的名义单枪匹马挑战护祖派。

况且那里也是很郁闷,本来是要钓鱼,谁想到先上钩的竟是刘守有。

他看过条子就知道刘守有这是迫不得已送给某人的空人情,所以也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刘大人的面子不给不好吧?”纪昌在旁小声道。

“他又不是跟我要面子,而是想要送给什么人一个空人情,我拒绝了也不影响他送人情。”况且一眼就看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啊?”纪昌都糊涂了。

“本大人当然是要办案啊,想要录取罗大人的口供,谁知罗大人突然病发,有性命危险,本大人也是御医,当然先要抢救罗大人,所以罗大人不脱离危险,咱们就不能离开,救人要救到底嘛。”况且振振有辞道。

“救人?你这是害人吧?”九娘嘟囔道。

“救人,绝对是救人,九妹你这样说话就不厚道了。”况且说道。

“况且,你大爷的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老子跟你没完。”罗西悠悠醒了过来,听到况且的话,气得连声喘息不止,大骂起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灰狼现身

“你们看到没有,罗大人这病有多么凶险,现在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还得继续治。”

况且说完,又拿出两根银针扎下去,这下好了,罗西想骂都没法出声了,抖了抖身子又昏过去了。

苗天祥和另一位高手都不寒而栗,况且的手段也太阴损了,连他们看着都觉得胆寒。作为一个高手,自然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宁可被人杀死也不会受人折辱,现在罗西可是受尽折辱,生不如死。

他们甚至觉得罗西现在所承受的不比十八般酷刑差多少。

他们跟罗西是对头不假,但都是这一级别的高手,看到一个同类受此折磨,也有些感同身受,而且对况且开始产生了畏惧心理。

一直以来,他们服从况且是因为上面有明确的命令,其实心里并不服气,现在他们有些服气了,能想出如此阴损招数的人,千万别撞到他的枪口上。

慕容嫣然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罗西居然敢趁她没有在况且身边保护时,趁虚而入,几乎威胁到况且的生命安全,是可忍孰不可忍,杀了他都难以解恨。

九娘想的却跟他们又都不一样,她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不时磨牙,有时为况且的做法叫好,有时又觉得这家伙坏透了,原来只是认为他是个大色狼,现在才发现,他还是一个大灰狼。

在刘守有被找到的同时,一个个大人物出面,分别走访了高拱、张居正和徐阶等人,询问锦衣卫这次行动是否奉有上面的旨意。

高拱听完后直接甩出一句我不知道就走人了,那人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张居正态度很好,跟来人解释说锦衣第六卫直属皇上本人指挥,无论是他还是内阁都没有插手过,也没有权利过问。

来人显然不信,朝廷上下都知道况且是张居正的人,所以就退而求其次,要求张居正给说情通融一二,张居正笑着婉言拒绝了,说锦衣第六卫的事他绝对不插手,想要说情只能去宫里想办法。

徐阶的回答最为圆滑,只是对着来人笑,不停地笑,笑的来人都有些毛骨悚然了,随后就明白了徐阶为何一直笑而不语。那是笑他们拜佛找错了庙门了,他徐阶虽然是首辅,却早就只剩下了个虚名,他们居然还来拜这个山头,简直是拎不清。

护祖派的高层也心惊了,他们也怕是皇上想要取缔护祖派,所以先让况且拿罗西开刀,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只好先预备退路了。

派到宫里的人也是门路通天,一直找到掌印太监那里,掌印太监不知道此事,特地找来张鲸,问皇上是否有旨意给况且的第六卫,张鲸当然不知道,又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只好实话实说。

掌印太监苦笑:“这不是皇上的意思,一定是那小子自己胡作非为,这件事我也帮不了你们。”

来人不相信,掌印太监可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就算发出一道假圣旨都不是难事,这点小事怎么还帮不上忙了?

掌印太监只好跟他解释,别的任何事都好说,唯有锦衣第六卫的事皇上向来都是一人独断,不容他人插手,张鲸也不过是个传令者。

来人彻底傻眼了,这已经是找到朝廷内外的最高层了,内外宰相都找到了,却都是没办法,难不成真的要去找皇上?

以他的意思,就是求掌印太监去皇上那里询问一下,掌印太监却坚决不肯,说是第六卫的事他绝对不敢乱说一句话,除非皇上主动垂询。

不过护祖派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弄明白了一点,这次的行动纯粹就是况且个人的决定,没有上层的授意,这也就是说护祖派没有被取缔的危险,护祖派高层的心总算是稳定下来。

接下来自然就是怎么援救罗西的问题,这又让那些护祖派大人物为难了。

不管是不是况且个人的决定,这都是锦衣第六卫的官方行动,他们可以事后发动力量向况且追责、弹劾,却解不了燃眉之急。

况且并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击恰好击中了护祖派的七寸,闹得护祖派上下一片人仰马翻,同样他也不知道此事在勤王派里造成的震荡并不比护祖派小多少。

上次罗西找况且的麻烦,勤王派内部也是大为震动,武当教主马上联络各派系的首领聚会商量对策。得出的结论是:第一要给护祖派一个严厉的警告,让他们以后不敢再肆意妄为,挑战勤王派;第二是如何能更好地保护公子。

可惜各派系首脑人物都不以为意,甚至有人存心想看热闹,也是唯恐天下不乱。

现在况且动了罗西,护祖派也派人来询问这些首脑人物,质询他们是否真的有意挑起两派的决战。

在护祖派想来,况且既没有得到上层的授意和支持,就一定是勤王派高层的意思了,由此也更加证实了况且就是勤王派的一个棋子,把锦衣第六卫当成一把刀,对护祖派实行打击报复。

勤王派里的老家伙们不再装死了,而是空前迅速地行动起来,在全真教主的府邸里聚会商量这件事。

参加聚会的都是各派系的巨头,而不再是中层联络人员,这些人在全真教主的一座宫殿里坐下,人人脸上有是一副非常郑重的神情,现在没人再轻视此事,两派已经到了公开决战的边缘。

虽说勤王派和护祖派冤冤相报了近百年,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事也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比如说两个派系都已经背离了原来组织的宗旨,不再是专一为某件事、某个使命而奋斗,而是更多的想办法捞取各自的好处。

勤王派里后来加入的派系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勤王大义,不过是想加入进来分一杯羹。护祖派人也一样,在组织里比在外面单打独斗力量强大,而且能得到的好处更多,成祖遗诏不过是组织存在的保障,而不再是使命了。

聚会的地点选在全真教主这里,也是有说法的,全真教现在还没有正式加入勤王派,属于客卿类组织,在勤王派各派系里也就属于中立的一方,选择在这里聚会,大家都能接受,若是在别的地方,就要防范一些人别有用意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所谓的公子是受谁的指使,擅自挑战护祖派?还有没有规矩了?”天师教主第一个站出来大吼道。

“道兄请慎言。”武当教老教主冷冷道。

“慎言?有什么不可说的?”天师教主不服。

他原本是要派自己的元老来参加会议,可是被护祖派的人找到头上后,也坐不住了,亲自过来与会。

“第一公子就是公子,没有所谓这一说;第二公子想要做什么,没人能干涉,所以没有受谁指使这说法;第三公子就是制定规矩的人。”武当老教主冷笑道。

他上次在天师府受了一肚子气,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发泄出来了。

天师教主气鼓鼓坐下,心里暗道:你们不就是推出个小人物来当你们的棋子吗,谁还不知道啊,连护祖派都看透了,这把戏玩看你们还能玩多久。

北京大相国寺方丈看了看两人,叹息道:“大家别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件棘手事。总不能真的就开战吧?”

“开战就开战,要我说公子这次做的再对没有了,只许他们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就不能反击?他们欺负的可是公子,公子只是拿他们一个中层人物开刀,还算便宜他们了。他们要是明事理辨是非就该主动谢罪,还在那拿腔拿调的,我看就是欠修理了。”一个穿着便服的人站起来慷慨激昂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不少人冷笑,这番话听上去是为况且的做法呐喊助威,实质上是巴不得两派开战,这人不但是主战派,而且还是造反派,最先提出起兵造反,要叫日月换新天的就是这位首脑。

“嗯,这事的确应该跟他们交涉,只是应该派谁去?”武当老教主对此倒是有几分同意。

所谓打人不打脸,上次罗西在街上公然拦截况且,而且威胁性的把况且带到茶楼里问话,形同绑架,这就是在打勤王派的脸。

在座的许多人只是打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根本不以大局为重,对他的号召也是不加理会,这次正好借这个机会跟护祖派好好交涉。

“干嘛要交涉,护祖派不是威胁开战吗?那就直接开战,谁怕谁?”那个便服首脑人物大叫道。

“老兄,你说的开战是跟护祖派还是跟朝廷啊?”全真教主郑重问道。

“当然是跟护祖派,朝廷要是袒护他们,我们也不用客气。”

几个教主级人物都冷眼看着此人,要说造反必须他们这几人号召下面的教民才能成事,此人派系的力量虽然也很雄厚,却绝对不够分量,他们也都不想被此人带到沟里去。

“开战的事还要非常慎重才行,而且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得需要公子的同意才行。”武当老教主道。

“公子同意?公子在哪里?你们别告诉我那个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就是公子,我不信。”天师教主不忿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发话了。

在座几个知道况且真实身份的人也没法开口,他们不能宣布况且就是“公子”,却也没有权利否定这一点,只能保持沉默。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最后通牒

“怎么了?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拿什么公子来压人,海外的那个君王组织也动不动就搬出什么老爷子来,可是谁见到这些真佛了?就说那个公子吧,谁来证明他身份的真假?总要拿出证据来,才能让人信服吧!”天师教主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他也是生了很长时间的气了,作为道教第一大教派,他认为自己在勤王派里的地位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组织里居然还有对他保密的事情。岂有此理!

既然有事情对他保密,就等于是拿他当外人,他也就无需为这个组织效什么犬马之劳。

“教主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公子、老爷子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那个主张开战的便服首领说道。

“阁下又怎么知道没有问题?而且还绝对。”天师教主冷冷看着此人。

此人不是僧道派系的,却也是一个大组织的首领,勤王派基本就是这么个组织结构,很少有以个人身份加入组织的,都是各大教派和组织联合组成的。

从表面上看,还是道教力量最为雄厚,天师教、武当教都是现在最兴盛的教派,全真教也已经在慢慢融入进组织里,但是真正了解勤王派底细的人知道,佛教始终都是勤王派最核心、最上层的存在,也是最大的一支力量。

这个核心还是当初国师道衍一手建立起来的,许多江湖流派后来也都并入这些佛教派系里,道教的加入都是以后才有的事。

“我说知道就是知道,这种事应该知道的就一定知道,不应该知道的就无法知道。”便服首领冷笑道。

他当然要肯定况且的身份是合法的,不然他想要跟护祖派开战或者起兵造反,就没有了合法的理由,不管拥护他的人有多少,只要具有合法身份的“公子”不明确同意,勤王派就无法联合成一个整体,起兵造反就成了笑话,或许只能抢占几个山头落草为寇。

“阁下什么意思?是说我的地位还不够高?”天师教主火了。

“这个跟地位高低没有关系,而是有些秘密只能限定几个人知道。”

“我要请问,都有哪几个人知道?”天师教主继续追问。

“这也是秘密。”那人依然是一副冷傲的语调,对天师教主也是丝毫不假辞色。

“那就你们几个人玩吧,告辞!”天师教主说着就要退席。

“请等一下。”大相国寺方丈叫住了天师教主。

“老方丈有何指教?”天师教主起身,站立在那里。

“你确定想要知道这些秘密吗?想要知道也可以,不过要付出很大代价,当初你父亲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时,我们曾经问过他想不想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要为这秘密付出一定的代价,你父亲拒绝了。所以你接替你父亲的位子后,我们也就没问过你。”大相国寺方丈声音低沉、缓慢,却非常有力,带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性。

“这……”天师教主有些懵了。

他父亲当年拒绝了,那也就是说知道这秘密的代价是非常昂贵的。

“能不能先告诉我代价是什么?”他试探着问道。

“不能,只有确定想知道秘密后才能告诉你是什么代价,而且是强制性的,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否则……你就可以自己想了。”老方丈说完,也冷冷看着这位年轻的道教至尊。

天师教主虽然年轻却不缺智商,他更明白父亲比他智商还高,天师教能发展到现在这样昌盛的局面,跟他父亲是分不开的。

“算了,我也尊重先父的意志。”天师教主重新坐下了。

他忽然间感受到一种恐怖,那是从大相国寺方丈身上感受到的,或许他父亲当年也同样感受过这种恐怖,所以才拒绝了成为那几个人之一吧。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秘密,却知道勤王派的真正实力有多么可怕,堂堂天师教主在天师教了里是至尊,可是在勤王派里也不过是上层中的一员,或许还没有进入最高决策层呢。

老方丈说的话绝不是吓唬人,如果高层想要惩罚或者除掉某个人,就是他也无法逃过,哪怕他是一教之尊。

话说能坐在这个大殿里的人哪个不是一派之长、一教之尊,没有这种地位的根本成不了高层成员。

然而高层却不是决策层,决策层究竟都有哪些人他也不知道,估计也就是那几个知道最高秘密的人吧。

此时外面一个人悄悄进来,把一张条子递给武当派的掌教。

武当掌教看过后,又传给大相国寺方丈,接着再传给每个人。

这是一张护祖派的最后通牒,要么马上放人,要么开战。

这些首领人物看过纸条后,都是大怒,心里也都暗想,护祖派哪来的底气跟他们叫阵?这几年护祖派一直在走下坡路,势力折损好几成了,难道说他们近来又集聚了新的力量?

“这不是最后通牒,而是宣战书,那就开战吧。”一个首领拍案道。

“对,开战。”

“开战,百年恩仇一块了结了。”

原本这些人意见不统一,想要商量出个结果来没有几天是不可能的,这张最后通牒倒是把这些人意志空前统一起来,即便平时坚决反战的人都叫嚷着马上开战。

大相国寺方丈笑道:“大家静一静,这张条子有些古怪,据老衲想来,应该不是他们最高层的决策,而是出自某个人之手。”

“方丈之言有理,咱们有好战派,他们那里好战派更多,但这件事不能莽撞行事,还是派个信使过去跟他们谈一下,如果他们真要战一场,咱们当然也奉陪。”武当掌教道。

两个大人物把调子定下来,其余人也都没反对,大相国寺方丈即刻写了一封信,派出一个有资格的人带着信件去跟护祖派交涉。

“他们埋怨我们做什么啊,这可是锦衣卫在查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天师教主忽然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认为是咱们在主动挑战。”武当掌教苦笑道。

“可是真跟咱们没有关系啊,可以这样跟他们解释啊。”

天师教主可不希望莫名其妙地跟护祖派开什么战,要是挑起一场天下大战,他倒是乐得坐享其成,而且决不会把自己牵涉进去。

“公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事先也不跟咱们通个信。”有人埋怨道。

“那个况且真是咱们的公子吗?”天师教主问道。

“说是就是,说不是也就不是,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秘密。”大相国寺方丈严厉警告道。

“知道了,这戏法早就被人看穿了,你们还玩的挺高兴。”天师教主悻悻然道。

大相国寺方丈和武当掌教几人都不理他,任他自娱自乐,天师教主不是智商不够,而是阅历太浅了,跟天师教的老教主比还是差了太多。如果不是他掌握着天师教这个大派,根本就不配坐在这里。

武当掌教看了看在座的人,然后道:“有些人只知道埋怨自己的人,可是罗西向公子下手时,他考虑过我们的反应没有?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当时我知道后曾邀请大家在一起聚一下,商量怎么做,可是根本没几人理会我。咱们中的一些人只知道自扫门前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现在公子自己出头找回场子,反而倒惹出不是了?”

这番话一说出,一些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况且被人欺负时,他们没有一人想要为况且出头,都忘了况且代表着什么。现在护祖派为了自己的人向他们发出最后通牒,这个反差倒是让他们清醒认识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我无条件地支持公子的做法,有什么后果我来替公子承担。”那个便服好战首领说道。

大相国寺方丈笑道:“后果?无论有什么后果都是朝廷承担,要知道这是锦衣卫的行动,护祖派他们如果想开战就跟锦衣卫一战吧,我们暂时还不宜接这茬,我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保护公子的安全。”

在座的人听后才忽然想到,可不是吗,这件事本来就是况且带着锦衣卫在办案,跟他们勤王派有什么关系,护祖派想找麻烦,就去找锦衣卫、皇上的麻烦,就怕他们没这个胆子。

这本来是非常明显的事实,只是让护祖派这一闹,大家又都认为是两派在纷争,实质上根本没有这回事,况且和罗西之间纯粹是个人矛盾,跟勤王派没有关系。

至于说况且是勤王派的公子,这种事勤王派是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不像罗西,他的身份几乎是公开的,他就是护祖派在北京的头领,想否认都不行。

“这种事他们也应该能想明白啊?为什么还要发来最后通牒?”一个首领不解道。

“这是在使诈,想用挑战的手段坐实况且就是勤王派的公子。”大相国寺方丈冷笑道。

原来如此,经他这么一点醒,所有人都如梦方醒。

由此,他们也就猜到了老方丈给护祖派发去的信函大概内容了,无非是全盘否认,不承认这事跟勤王派有丝毫瓜葛。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放弃罗西

“什么,他们全盘否定了?”一个人惊讶道。

这是在一座豪宅的大厅里,虽然没有全真教主府邸那样奢侈豪华,却也是富丽堂皇。

大厅里坐着十几个人,正在紧张地研究和判断形势的发展。

“勤王派都是些老狐狸,他们否定是很正常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淡淡道。

“咱们发出的最后通牒,他们竟然不理会?就这么一退六二五了?”

“人家都说了,况且的行动跟他们没一点关系,还理会什么?”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那个况且身边可是有他们勤王派四个高手昼夜保护,他们居然否认况且不是他们的人,这还要不要脸?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这个,看这些老狐狸还有什么话说?”一个中年人神情激昂道。

“人家当然有话说,那四个高手跟况且是私人关系,被雇佣的。这样回答你,你就算明知道怎么回事也无话可说。”老者回答。

“那咱们怎么办?是开战还是不开战?”

“当然是不开战,我们也没有跟人家开战的本钱,发给他们最后通牒只是想趁他们一时慌乱试试能不能诈出那个况且的真实身份,可惜被人识破了。”老者叹息道。

这也算不上什么阴谋,兵不厌诈,可是诈术被人识破也就没意思了。

“那罗大人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让那个况且把罗大人抓到锦衣卫动刑吧?”那个中年人激动道。

“当然不会。”老者惜字如金道。

“那就别犹豫了,赶快派人杀进去把罗大人救出来吧。”

“这也行不通,那样做势必要杀掉许多锦衣卫的人,等于造反。”老者摇头道。

“那……”那个激动的中年人说不下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不能在罗西被困的地方动手,只能在况且把他带到锦衣卫的路上打埋伏,蒙面刺杀。”老者铮铮道。

“对,派出的人都蒙面,过后咱们也不承认。”

“就是,一定要杀掉那个况且,这小子太嚣张了。”

“都是那个况且搞出的事,不管是不是勤王派故意布下的棋子,这次一定要铲除掉她。”

老者听着纷纷攘攘的议论,轻轻敲敲桌子,大厅内立刻静下来。

“杀况且?在京城里杀害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你们想造反啊。先说好,那个况且绝对不能动,咱们不是白莲教,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论况且是勤王派里的什么人,他现在的身份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是皇上的红人,真要动了他,咱们的脑袋全得搬家。”

“长上,没这么严重吧?上次邢家在街上杀掉那个指挥使秦端明也没什么事啊。”一个人不解道。

“没什么事,你们知道邢家为了那件事花费了什么代价才摆平的吗?而且那个秦端明是皇上已经决定要杀鸡儆猴的人,死了才没有引发太大的后果。这个况且跟秦端明能比吗?他背后站着的是皇上、是高相、张相。你们的脑袋是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这点事都想不明白。”老者狠狠道。

大厅里的人都沉默不语,脸色更是无比难看。

他们也是跋扈惯了,仗着成祖遗诏这块尚方宝剑,所到之处官府也都得配合,而且他们在朝廷里的势力也很大,一般的事都能轻松摆平,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况且,老烟枪就遇到新炮手了。

一般而言,锦衣卫的长官也是要给朝廷内阁、各部和都察院的面子的,因为得罪了这些机构,办事就不灵光了,可是况且根本不买任何人的账,偏巧他在宫里还是内阁靠山都太硬,没人能搬得动他。

老者又道:“他身边有四个高手保护,就算那个小丫头弱一点,也有三个高手,外带五百精锐护卫,想要刺杀况且得派出多少高手?现在城里经常有大内侍卫四处巡查,动静大了必定会把他们招来,那时候就不是损失一个罗西的事了,而是整个组织都得搭进去。”

“那……长上,咱们派人刺杀谁啊?”那个中年人有些糊涂了。

“当然是杀掉罗西灭口了,决不能让他被带到锦衣卫用刑。”老者森然道。

“长上,不能这样啊,罗大人可是对组织有大功的。”那个中年人站起来说道,他的眼睛立时红了。

“这跟他有功没功没关系,既然危害到了整个组织的安全,就得马上除掉。对他是这样,对你们同样也是,如果有一天你们落到敌手,有危害组织的可能,也一样要被除掉。”老者毫不留情地道。

在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语了。这规矩谁都知道,许多秘密门派都有这样的规矩,可是以前这种规矩只适用于下层人员,像罗西这样的高层人员被弃掉还要灭口还是第一次。

“长上,咱们在锦衣卫里也有关系的,还是想法动用这些关系把罗大人救出来吧,哪怕因此牺牲锦衣卫里的内线也值了。”一个人建议道。

“就是,不能就这样放弃罗大人。”有一人也为罗西求情。

罗西在护祖派里人缘并不好,那个总愿意激动的人是他的副手,也只有他是真心对罗西,其余的人不过是因为都是同一层次的人,今天救罗西,以后自己可能就会得救,不会被当作弃子灭口。

对于长上的冷酷无情,他们没什么怨言,他们对手下也同样是如此,而在长上眼里,他们同样不过是手下,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丢卒保车、丢车保帅都是一样的道理,以前他们牺牲手下,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车,现在弃掉罗西这个车,是要保帅。

“那好,你们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么?时间不等人,一定要在况且把罗西关进锦衣卫大狱之前动手。”老者冷静道。

十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脑子里都飞速运转着,筹划着一个个救急方案,却都没有十全的把握把罗西活着救出来。

出动高手出其不意地刺杀掉罗西灭口并不是很难,而且能尽量减少锦衣卫人员的伤亡,这样过后摆平此事的难度也就不是太大。

但是想要把罗西抢过来,还要带着很可能失去行动能力的罗西逃走,这就难了,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损失。对方也是有四个高手,还有五百多名护卫,这些人一拥而上,用人堆都能堆死几个高手。

“长上,属下愿意带人拼死抢救罗大人,如果计划失败,属下这些人就为长上杀身成仁了。”罗西的副手站起来表态。

“你这是逞匹夫之勇。”长上面色不怿道。

“长上,要不就找别的组织,咱们多花银子就是,让他们出手,就是失败了也牵连不到组织头上。”一个人建议道。

“哪个组织能在四个高手和五百名精锐人员手中抢人?这样做不但不成事,反而会坏事。”长上坚定否决掉了。

“现在白莲教的人不是在城里吗?干脆咱们就冒充他们袭击锦衣卫的车队,过后也可以全推到他们头上。”又一人建议道。

“嗯,我看行只要有几十个人差不多就能成事,付出一些人命也是值得的。这也是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有人出声赞同。

“冒充白莲教就能成事?那样问题更多了,如此即便能把罗西救回来,也很可能被人跟踪上,或者查出一些蛛丝马迹,过后还是会查到咱们头上,还有可能把我们和白莲教捆绑处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除非事后把参与营救的人员全部灭口,为了一个人搭上几十个人,这样的买卖能做吗?”长上讥笑道。

接着又有几人相继献计献策,都没有得到长上的同意。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行动的人员已经定好了,现在就是盯着况且那里的动静,只要他们从罗西的住处一出来,就开始盯紧,然后确定他们会走那一条路线,就选择一处僻静的地段动手,如果进展顺利,有救出罗西的可能,就实行抢救计划,如果不行,立即执行灭口计划。”长上最后拍板道。

所有人听后都沉默了,既然行动的人员已经确定好了,显然计划早就做好了,罗西的命运也早就注定了,着急他们来商议不过是走个程序,毕竟要弃掉一个上层首领级的人物,也得跟他们有个交代。

“长上,属下请求加入行动人员里。”罗西的副手站着流泪道。

“不准,这次行动不许带有任何个人情感成分,需要的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和刺客。”长上冷冷道。

罗西的副手还要说什么,旁边的人按住了他,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他面临的就是行刑队了,现在很可能院子里就有一个行刑队为他们这些人准备着呢,如果有人胆敢抗命,就要先罗西一步命赴黄泉了。

长上只是看了这个副手一眼,就转过头去,巡视着所有人说道:“诸位,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只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得为所有人负责,而不是为某个人负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清除哪个环节,这是咱们历代的老规矩,我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鱼儿不上钩

在护祖派和勤王派都闹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况且倒是优哉游哉,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他不知自己这一击让多少人心惊肉跳,就是知道也不在乎。

不过他钓鱼的技术似乎有问题,鱼饵用的是最高级的,围观他钓鱼的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却没有鱼咬钩。

快到午时,小君来了。

“你干吗来了?”

况且很是纳闷。这怎么该来的不来,闲得没事干的都跑来了。

“当然是来劝你放人啊。”小君有些尴尬地笑道。

“你们空空道门果然跟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况且马上明白了,这一定是空空道门的人找到了小君从中游说。

“这还用说吗,那天你是亲眼见到了。不过勾结不勾结还不好说,道门好像只是跟罗西个人合作吧。”

小君闷闷不乐,他不想这样做,可是空空道门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说是只要他帮了这次忙,就允许他脱离道门,不追究任何责任。

这也就是说,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道门的人追杀了。

“你干嘛抓他啊?”小君问道,然后附耳跟况且嘀咕了几句。

“我可没抓他,这件事我先声明,我只是来找罗西做些调查,这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结果罗西猝发癫痫,我不能见死不救啊,只好在这儿给他治疗,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呢。”况且一本正经道。

“好,你够狠。那这人……”小君内涵丰富地笑了起来。

“你如果不来,我还真想带他回去继续治疗呢,既然你来说人情,我总得给面子不是,这人就不带走了。”况且拍拍小君的肩膀。

看来他是有些过高估计罗西的利用价值了,现在为止,只是能顶一个人情。不过他也很为小君高兴,省的总担心别人兜着屁股追杀。

“你去跟你道门的人说,这面子我给你了,人我一定会放的。”

“好吧。”小君见他这里戒备森严,也不想多待,转身走了。

“这护祖派的人怎么回事,一点不够意思啊,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救这位大人物。”况且看着还在昏迷中的罗西苦笑道。

慕容嫣然只是淡淡笑道:“人家也不傻。”

况且回到屋里把罗西弄醒:“我说罗大人,你是不是被人当弃子了,怎么不见有人来救你啊?”

罗西恨不得咬断钢牙,他算是彻底栽了,而且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杀出去,尽管寡不敌众,不过他想逃也没人拦得住,随后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成了待宰羔羊。

“罗大人,你上次在街上绑架我时不是很牛的吗,现在怎么精神状态不佳啊。”况且仔细打量着他道。

“况大人,我只是找你问些事,绝没有绑架你的意思。”罗西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却也不会让况且给他扣上绑架的罪名。

“不是绑架?你在那条街上布置了很多人是怎么回事,那次我身边的人少,认栽了,现在我可是带了几百人来拜访你,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况且坐在椅子上笑道。

罗西心里一跳,他真没想到况且能察觉他当时在街上布置了人手。

“这个,况大人,你肯定是误会什么了,真的,这一定是误会。”罗西心里忽然又有了希望,他能感觉出况且没有杀他的意思,甚至也不是想抓他回锦衣卫,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他现在身上还扎着几十根银针,身体还是酸软成一摊泥,也只能说软话。就是现在他身体不受限制,也不敢跟况且来硬的了,屋子里还有四个高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呢,杀掉他不会费太大的力气。

“误会?罗大人,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还是侮辱你自己的智商?真当我年轻识浅,比你们这些老狐狸心眼少啊。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智商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一个小小的前吏部郎中,居然敢在大街上拦截朝廷三品大员,你真当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况且冷笑道。

“这个,况大人,我上次的做法的确有些欠妥,你走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现在道歉。”罗西拼命在脸上把全部的诚意都挤出来,可惜他说话还行,表情就很难做到位了,面部肌肉僵硬,他觉得自己快成一具木偶了。

“嗯,我一会把你带回去,罗大人,跟你说个好消息。”况且凑近他,神秘兮兮道。

“什么好消息?”罗西快哭了。

不是罗西不够刚强,即使再刚强的人也禁不住这么蹂躏啊。若是况且嚷他揍他打他,他反而不怕,可是现在被几十根银针快弄成僵尸了,他真的怕了。

“我们这个第六卫不是刚成立嘛,刑具都是新配置的,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就是把北镇抚司那十八般酷刑复制了一套,只是我的人手还没训练过呢,要不先把罗大人请回去,让我那些人在您身上练练手?嘘,罗大人,镇定,你别晕过去啊。”

况且话还没说完,罗西又昏迷过去了,这次真是吓的,以前是气的。

开什么玩笑,哪有用十八般酷刑在人身上练手的,你以为那是理发刮胡子啊,顶多出点血。罗西现在真恨不得马上自杀,可是他现在想自杀都不行,浑身肌肉都被控制住了。

“这罗大人的胆子跟传闻有些不符啊,不是说他是铁打的硬汉子吗?”况且纳闷道。

站在一边的苗天祥苦笑道:“大人,别说铁打的,就是金刚钻做的也没用,那十八般酷刑给谁上上,都一样得化成烂泥。”

“不对,还是信仰不够强,人家杨继盛大人不就熬过了十八般酷刑吗?”况且摇头。

杨继盛是嘉靖年间的名臣,以专门死磕严嵩父子出名,被庭杖过,被流放过,过后官复原职回到朝廷后,第一件事就是弹劾严嵩父子十八条大罪,继续死磕。严嵩父子对他恨之入骨,利用党羽把杨继盛诬陷入狱,遭受了酷刑,最后杀头。

据《明史》载,杨继盛当时受过多次酷刑,被折磨的身上没一块好的皮肉,最后筋都裸露在外面,杨继盛意气不衰,让狱卒为他挑灯,然后自己用刀把筋肉割掉。为他挑灯的狱卒实在不忍,痛哭不已。

即便在当时,杨继盛也是名声震天下,四海仰慕,严嵩父子倒台后,杨继盛名气更大,被称为明朝中期名臣之首。

“杨大人当时是在刑部大牢,不是北镇抚司。”苗天详苦笑。

别说罗西,就是他如果听到要被带到北镇抚司受十八般酷刑,也得昏过去,这时候最幸运的就是手头有把刀,赶紧自杀了事。

“我说你这坏蛋究竟想干嘛啊,不是就为了吓唬这个大坏蛋吧?不过现在应该倒过来了,他是小坏蛋,你才是大坏蛋。”九娘道。

“我不是为了吓唬他来的,是想钓上几条大鱼,可是现在这年头,鱼太不好钓了,根本不咬钩啊。”况且也感觉郁闷了,难道真要在这里坐上一天傻等着?

“那是你的钩太直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你是设好了圈套等着别人往里钻,谁能傻到真的把脑袋伸进来让你套啊。”九娘鄙夷道。

“你都看出来了?”况且吃惊,看来自己这钓鱼是玩不成了,九娘这么单纯的人都一眼就看出来了,更不用说护祖派那些老狐狸了。

“哼。”九娘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其实原来谁也没看出来况且的用意,不仅是他们,就是况且也没想好,他只是临时起意设置圈套,来之前只是想报上次的仇,根本没多想。

现在让他头疼的是如何收场,把人带回去需要立案、罪名、罪证等等,虽说锦衣卫跋扈惯了,不用任何理由也可以把人从家里抓走,但他还不想留下这个恶名。

罗西是护祖派的高层,但不是犯罪,官员中有许多人尚气慕侠,跟江湖中人交往,甚至加入一些门派帮会,都是很常见的。再者说,小君的人情也得还,罗西还真不能带走。

可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打道回府,他是真不甘心,错过这次以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们说我若把他带回去走一遭,他会不会什么都能交代了?”况且问身边几个人。

“没用的,这人你带不回去。”慕容嫣然道。

“为什么?”

“他们一定会在中途截杀的,不会让你把人带回去审出口供。”慕容嫣然道。

“杀人灭口?”

“正是。”

“那也不错啊,咱们不就能多抓些人了,而且还有合法的理由。”况且一听精神大振。

“你抓不到活人的,那些派出来截杀的人一旦有被抓的危险,就会服毒自杀。”

“前辈怎么知道这些的?”况且不信。

“因为我们历来都是这样做的,他们也一样。”慕容嫣然道。

“这也太不人道了吧,自己的人被捕入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援救才对啊。”

苗天祥也插嘴道:“公子心地太仁慈了,对组织来说,舍弃一个人而不暴露组织的秘密才是第一原则。”

“这么说你们若是落到对方手上,也是要被灭口的?”况且看着几人问道。

几人都是苦笑却不说话,似乎这是不言而喻的事。九娘只是朝他瞪眼睛,好像在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二百七十章 弃暗投明吧

“慕容前辈,还有两位大哥,罗西这人你们知道一些的吧?”况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当然知道一些。”慕容嫣然答道,却不明白他干嘛问这个。

“他的手下和同伙你们也知道不少吧?”况且又问。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很多,就像我们,他们也都知道我们的身份。”慕容嫣然道。

“你们到别的屋里给我弄出一张假口供来,然后按上他的手印。”况且一脸的坏笑道。

“这么做有用吗?”慕容嫣然笑了,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这种假口供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无法成为证据。

“别的用没有,吓唬吓唬罗鬼子估计足够了,只要咱们放出风说他招供了,就会有人替我收拾他了。”况且拿定主意,决不能这么轻易放过罗西。

“你这也太损了吧,没你这么缺德的,简直都快冒烟了。”九娘笑骂道。

“对缺德的人就必须更缺德,他上次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这么对他已经够客气了。”况且坚定道。

“嗯,对这种人不用有什么怜悯心,这家伙死一百次都不多。”慕容嫣然冷冷道。

若以慕容嫣然的心思,早就下手把罗西弄死了,不用人多,她单枪匹马就能杀掉他。可惜勤王派上面不同意,说是各派有公约,不能在京城动武。况且也不同意,他不想勤王派参与到这件事里,他要一个人来解决。

慕容嫣然和另外两个人跟纪昌去了另外的房间,伪造了一份假口供,口供内容并不难伪造,罗西的许多事他们都知道,就像他们的事罗西也清楚一样。这种口供只能吓唬人,管不管用不知道,但在法理上肯定说不通,想以此立案站不住脚。锦衣卫也是要讲法律的,大明三尺法对锦衣卫一样适用。

“我说你这么干会害死人的,还不如直接杀掉他算了。”九娘咋舌道。

“怎么会害死人,我只是拿这个跟他好好谈谈,以后他动什么坏心思就得想想后果了,我不是用这个给他定罪。”

“反正他是被你害死了,早几天晚几天的事。”九娘摇头道。

“慕容前辈都说了,他该死一百次,你还可怜他?”

况且对罗西上次的威胁不只是窝了一肚子火,而且有些后怕,万一这家伙以后贼心不死,再来找自己的麻烦,甚至找自己家人的麻烦,遗患无穷。

家里有人坐镇保护还算安全,可是李香君那里,左羚在一条街那里,保护措施虽然有,但那些护卫对罗西来说等于没有。所以这次一定要拿捏住罗西的七寸,让他以后任何胡头心思都不敢有,同时对护祖派也是一个警告,若再敢招惹他,锦衣卫会照样再演出一遍,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此时,罗西又醒过来,神智都有些恍惚了。

任何人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连惊吓带气的,罗西就算是很坚强的战士了。

“罗大人,你醒了,咱们刚才谈的不错,他们在整理你的口供,等整理完后,你签字画押,咱们的事也就算了结了。”况且微笑道。

他笑容和蔼善良,可是在九娘眼里,怎么看都像专吃小白兔的大灰狼。

“什么?什么口供?我什么都没说啊。”罗西一下子神智清醒了,吓得差点又昏过去。

“罗大人,你有所知,癫痫这毛病对脑子的伤害很大,有时候会让人暂时失忆,没事,一会儿口供整理好后再给你过目,看看你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况且笑道。

“况大人,我求您了,放过我一家老小吧,你怎么折磨我都没关系,不要连累我的家人,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啊。”罗西哭了,真的被吓哭了。

“这只是咱们之间的事,跟你家人有什么关系,你放心,我这人还是非常有原则的,决不会动你家人一根手指头。”况且郑重道。

“喂,他说的不是你,是他的上司,若有人知道他向你招供了,他一家人都得没命。”九娘不忍道。

“这……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不带这么不讲理的,罗大人,贵派真是太残忍了,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么着,你干脆弃暗投明吧,我来保护你和你的家小。”况且拍胸脯保证。

“况大人,你不知道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他们捏死你我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似的。”罗西继续哭着,此时不再像什么江湖好汉,而是像一个孩子。

况且拿出手帕耐心细致地给他擦泪水:“别哭,罗兄,坚强些,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

罗西听到这话,哭的更凶了,把一条手帕都湿透了。

“九妹,你有糖吗,给他两块。”况且说道。

“行了,你就别折磨他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场面九娘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跑了出去。

况且摸摸鼻子,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分了,难怪锦衣卫人人都骂呢,这飞鱼服一上身咋就有点飘飘然了呢?他现在都想骂自己了,刘守有是名臣之子,还是儒雅的文臣,却也得了魔王的绰号,看来自己也在这条路上狂奔啦。

不过不这样做实在没法起到足够的警告作用,他要达到的目的就是,不仅罗西而是让整个护祖派的人产生畏惧心理,不敢对自己和家人动任何歪心思。

想吓到这些坏人,只有更坏才行,对他们讲法律莫如对牛弹琴。

“况大人,你究竟想怎么样,尽管说吧,我都照办行不行,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罗西流泪哀求道。

况且心里暗喜,没想到错有错着,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罗西,没想到效果好的出奇。

“那你自己想想能为我做些什么,值不值得我放过你。”况且跷着二郎腿道。

罗西真个认真想着,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个人怎么着都不在乎,却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家小,用组织秘密做交换肯定不行,过后一家人都得没命,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况且满意的呢?

“如果况大人肯放过我,我可以想法弄到白莲教那些人的下落。”他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白莲教大长老还有圣女的下落你应该知道的吧,直接说出来就行了,别想讨价还价,我知道你跟他们秘密见过面,地点时间我都掌握。”况且一副全盘掌握的神情。

“况大人,我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落脚点,不过我能跟他们联系上,想法替你打听出来。”罗西道。

“嗯,我就信你这句话了。”况且也不再逼他,估计罗西现在的确是屈服了,没有玩花样的心思。

他心里有些惭愧,他真的没想拿罗西的家小威胁罗西,这太卑鄙了,超过了他做人的底线。若是九娘刚才进一步指责他,他或许真的会放弃这个招数。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罗西如果真能走到这一步,就等于弃暗投明了,以后就会成为他手中可以利用的卒子。怎么利用他况且倒是还没想,他也不想参与勤王派和护祖派的争斗,那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罗西悔恨不已,第一是悔恨不该招惹况且,第二是悔恨上次一时糊涂,没有把况且直接拿下带走,哪怕那时候惹起再大的波涛,也比现在被人捏在手心里好的多。

虽说他跟白莲教只是私人合作,护祖派还不知道这件事,出卖白莲教的人也不违反组织原则,但是跟况且合作这就是滔天大罪,被人知道了后果无法想象。

他心里暗自想,只要能得到自由,就马上安排家人赶紧回老家避难,至于他根本就没想过能得好,干净利落的死就已经是奢望了。

过了一会儿,慕容嫣然把口供拿了过来,递给况且。

况且看了一遍,真有许多实质内容,不过语气上不太像,看来纪昌在伪造口供上没有经验,慕容嫣然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本想好好修饰一遍,转念一想,吓唬罗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算了。

“罗兄,你签个字、按上手印,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有什么事我罩着你。”况且带头大哥似的说道。

罗西此时眼泪都哭干了,也不再挣扎,况且把他右臂的穴道松开后,又给他拿来蘸好墨的笔,还有印泥,罗西老老实实在下面签好名字,又按上指印。

况且把口供收好,这才把罗西身上的银针都拔下收了起来,罗西身体刚得自由,却出溜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连对他杀意最浓的慕容嫣然都不忍心看了。苗天祥把他扶起来,坐在椅子上。

“罗兄,咱们就说好了,给你十天时间,把白莲教的人的下落给我找出来,然后这份口供就还给你。”况且道。

罗西没有说话,只是伏在桌子上啜泣,肩膀不停耸动着。

“咱们走吧,对罗大人的拜访结束了。我跟罗大人只是相见恨晚啊。”

况且很真诚地笑着说道。

“你可得了吧,罗鬼子宁可下地狱也不会想再见到你了。”九娘站在门口说了句公道话。

“怎么能这么说,我跟罗大人以后要长期合作的,怎么能不见面呢。罗大人,多多保重,兄弟告辞了。”

况且对伏案不起的罗西拱手施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况且的黑名单

况且走出罗西家的院门,却见一个人急忙迎上来。

“况大人,敝人是刑部总捕头邢尚,见过大人。”

况且看看他笑道:“邢大人不要多礼,我也是久仰了。”

邢尚心里一喜,连况且都知道自己的威名了。

他要是知道况且对他久仰的什么,估计就得犯疟疾了,当初白莲教三圣使在京城里秘密拍卖况且的人头,邢尚就是背后鼓动最有力的人,况且对他痛恨久矣,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收拾他。现在好,不请自来,送上门来了。

“邢大人怎么还没走啊?要么我一会请邢大人喝酒。”况且很是谦恭有礼。

邢尚忙道:“不敢打扰大人,只要让我走就行了。”

他心里想,你没让我走我怎么走啊,锦衣第六卫的人一个个都跟恶狼似的,我要是敢走,非被他们生吞了不可。

他心里也是艳羡,想想自己手下那些捕头,哪能跟这些护卫比啊。有皇上支持就是好,羡慕不来。

况且脸色一变,斥责旁边的护卫:“你们怎么搞的,邢大人也是咱们的同行,怎么能这么没礼貌,也没把邢大人请进去吃茶。”

护卫讪讪发笑,也不分辨。

“不用,不用,况大人,下官还有事,如果这里没我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邢大人请吧,耽误了邢大人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改日登门拜访。”况且躬身送别。

邢尚听到这话。吓得差点趴下,带着几百号人不由分说先把人家包围起来,这是拜访还是抄家啊。况且拜访谁等同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邢尚从那些护卫嘴知道,况且到这儿来拜访罗大人,为的是查一个案子,他们摆出这阵势只是为了大人的安全。

邢尚心里早就为罗西默哀了,这次拜访后,罗西算是彻底完蛋了。

“不敢劳大人尊驾,如果有事还是在刑部见吧。”邢尚说完赶紧一溜烟跑了。

“这家伙比罗西还可恨。”慕容嫣然看着邢尚远去的背影咬牙道。

慕容嫣然原本有两个杀人目标,第一个就是邢尚,罗西只能排在第二位。因为这两人都威胁过况且,一个是在暗处,一个是在明处,相比起来,邢尚更可恨,更让人烦。

况且笑道:“但愿他别落在我手里,否则罗西今天的事不过是小儿科。”

九娘叹息道:“我现在才知道锦衣卫为何这么招人恨,我现在都开始恨你了。”

况且笑道:“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光明正大,可是你们都是顶级高手,比试功夫拳脚我不行,比心机我也比不过那些老狐狸。难不成我就任人欺负吗?那可不行,谁要惹到我,前提是不怀好意,我自有办法让他找不着北,想哭都没地方去。”

他转头发现纪昌被几个护卫叫去,向他汇报着什么。

“怎么了?”况且问道。

“大人,他们说外面街道上聚集了很多人,大约有几百人,难保里面没有混进奸人,大人还是坐车出去吧,另外九门提督李百揆大人也带着几百人在外面弹压,究竟是怕外面的人聚集闹事,还是在威慑咱们也难说。”纪昌脸色有些难看。

他最怕的就是这场面,万一刺客混进拥挤的人群中,他们出去时又很难迅速离开,刺客下手的机会就太多了。

此时巷子里的护卫已经集合完毕,能看到巷子两头的确有许多人,只是没有喧哗吵闹的声音,估计还真是九门提督在这里维护治安的效果。

“既然李大人在外面,还是见见吧,我坐车出去不好。”况且想了想道。

“可是……就怕人群里混进刺客来。”

“不会的,你多虑了,刺客也不会在这里下手,不然没法撤离。罗西的人更不敢在这里下手,过后他们摆不平这么大的事。”慕容嫣然道。

“那就排成两列纵队保护大人吧。”纪昌吩咐这些护卫。

护卫们排成人墙,把况且和苗天祥两个高手夹在其中,两个高手在况且左右紧张地盯着周围,慕容嫣然和九娘不好被众人看见,就坐在一辆车里慢慢跟在况且身后。

外面的护卫也都行动起来,把聚集的人群向两边赶去,让出一条通道。

况且刚走出巷子,就看到李百揆骑在一匹雄赳赳的白马上,周围簇拥着一群士兵。

“李大人,不好意思,我们锦衣卫的事还麻烦您来帮忙维持治安,打搅了。”况且上前拱手见礼。

李百揆这才慢悠悠下了马,还礼道:“这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况大人在此有何公干,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他来到后就问过了,护卫们都说就是来查案子,他们只是来保护况且的安全的。李百揆当然不信,关于况且跟勤王派之间的关系,说法很多,版本不少,他也有所耳闻,更知道勤王派和护祖派两个死敌之间的百年争斗,他们只是约定好不在京城出手就是。况且此举显然是公报私仇,说白了就是以锦衣卫之名,行勤王派之实。

他此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维持治安,防止有人闹事,那是顺天府的事,他是受人之托,来查看况且是否真的把罗西带走了,如果有可能就把罗西截下来,他会得到天大的好处。

他看看况且真没有抓人,倒是心下一松,若是况且抓了罗西,他就为难了,截留下来能不能做到不说,就是能做到也会跟况且大闹一场,很可能步前锦衣卫指挥使秦端明的后尘,如果不截留下来,又会得罪一个巨头。现在见况且只是带着护卫走出来,他暗自常庆幸自己躲过两难境地。

“我这阵势大吗?”况且假装不知地左右看看。

“哦,的确大了点,不过李大人你可能不知道,白莲教余孽多次刺杀我未遂,我又杀了他们的三个圣使,也就是在燕山那里击毙的刺客,他们对我下了必杀令,想在京城里对兄弟我继续搞刺杀,吓得我是心惊肉跳的,所以出来不得不多带些护卫。”况且一脸真诚地解释道。

李百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自我保护吗,谱儿摆得都快跟皇上媲美了。

至于三圣使原先要刺杀况且,而且拍卖况且人头的事,他当然知道,他也是参与者之一,跟邢尚两人是一伙的。所以听了这番话,心里也有些发虚,不知道况且是不是听到些什么消息,在故意敲打他。

“嗯,也是啊,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就被刺杀了,还是在一百多护卫的保护下,看来况大人是吸取了经验教训,没有五百号人保护着是不敢出门了。”李百揆不无讥讽地笑道。

“李大人身边不也是护卫众多吗,看来大家在这个事上很有共识啊。”况且也笑了起来。

李百揆冷笑,他带着众多士兵可不单单是护卫自己,为弹压局面而来,自然要带足人手,他平时从不带许多士兵出门。

不过他也明白况且是在找托词,况且平时出入也只有十名护卫随行。

“罗大人还好?”李百揆问道。

这才是他关心的,虽说况且走后,他就要进去看看罗西,却还是想从况且嘴里知道些东西。

“当然好,罗大人和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们聊了很长时间,聊得非常投机,要不然也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况且很感慨道。

纪昌都忍不住暗笑:能不投机吗,被你治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了,还不是你想听啥他就说啥。至于相见恨晚就甭提了,纯粹糟蹋这个词儿。

“是啊,罗大人交友广泛,行侠仗义,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李百揆试探说着。

“的确,李大人这评语再贴切没有了,看来也是罗大人的知己啊。”况且再度感慨道。

他脑子里却浮现出那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哭得跟孩子似的神态,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不失赤子之心吧。

“李大人您忙,兄弟告辞了。”况且这才坐上车离开,护卫们骑马在两侧严密保护。

车队走出一条街后,况且才看着车后面冷冷道:“李百揆,他就算是我名单上的第三号人物吧。”

九娘惊道:“你还要整他啊,他可是手握重权的九门提督,不是吏部前郎中。”

“九门提督又如何,他多次找我的别扭,想把我抓到刑部大牢里去,分明是受人指使,回头得查查都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我已经想好了,离开京城前得跟这些人统统做个了断。”

“估计是邢家吧,还有没有别的家族不知道,邢家肯定是他的指使人。”慕容嫣然道。

“师傅,你就甭助纣为虐了,他一个人都够坏的了,我现在都为那位李大人感到心寒了。”九娘拉着慕容嫣然的胳膊道。

“我当然是帮着公子的,何况他不是纣王。”慕容嫣然笑道。

“完了,你们都跟着他沦陷吧,难道只有我还保持着正义感吗?”九娘叹息道。

况且不理她。这位妹妹看上去纯真善良,其实是骗人的,他亲眼见过她杀人的场面,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邢尚的哥哥就死在九娘的手上,后来邢家找不到嫌疑人,就锁定了况且为凶手。

在这件事上,况且真当了一回无私的背锅侠,只是平时任何人都看不出九娘那暴力的一面。

第二百七十二章 皇上开骂了

“我说大坏蛋,你的黑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吧?”九娘有些心虚,她可是一直跟况且对着干的,甚至不许况且随便进自己家的内宅,只因为她住在那里,弄得况且只好在外宅过夜。

“你放心,暂时你还没有这种荣幸,不过以后就难说了。”况且笑道。

“坏蛋,你要敢把我写到黑名单里,你就想想怎么死最惨吧。”九娘也是吓了一跳,对况且张牙舞爪道。

况且笑笑,不理她了。

此时,纪昌忽然来到他的车前,从马上伏下身子道:“大人,张鲸大人就在前面。”

“张鲸大人来了,全都停下!”况且喝道。

他脑袋有些大,张鲸突然出现绝对不会是别的事,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没有别的办法,这种事躲是躲不过去的,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

但见街道的尽头有一拨人马簇拥着一顶轿子,轿子前站着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正是张鲸。

“张大人,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到您了。您老人家身子骨更加健壮了。”况且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见礼。

“我说你这个小兔崽子,几天不惹事就坐不住了是吧,你不是属猴子的吧,今天这事是怎么个说法,万岁爷都惊动了,把我,不是把你一顿臭骂。”张鲸一见到他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一顿臭骂。

“张大人,皇上究竟是骂我了还是骂您了?”况且一脸的贱笑。

看到张鲸这副表情,他就知道这位老大人又吃了自己的挂落了。估计被皇上骂急眼了,才特地出宫在自己身上撒气。

“两个人都骂了。可是我老人家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天天为了你的破事挨骂啊。”

“老大人,您这话就错了,话说雷霆雨露都是天恩,皇上就是骂您,那也是恩赐,您该感激才是,不应该有怨言啊。”

张鲸顿时语塞,心里一激灵,况且的话也对啊,自己怎么能埋怨皇上骂自己呢,这要是被皇上知道,还是一顿臭骂啊。

若只是臭骂还没什么,最怕的就是别的,弄不好就给流放到边疆当镇守太监了。

“我哪里敢埋怨万岁爷了,我是在骂你啊,小混蛋。你跟我说说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万岁爷想要一个说法,大臣们弹劾你的奏章都摞成堆了,皇上也得有说法安抚下面啊。”张鲸也不废话了,知道在嘴头上没法斗得过况且。

“这能有什么说法啊,我上次不是带人杀了那三个刺客嘛,谁知道他们是白莲教的三圣使,所以白莲教主赵全恨死我了,这次派人进京就是想暗杀我。那些人本事有多大您老人家也是知道的,我能不小心些吗?我还想着留下这条命为皇上效劳呢。”况且侃侃而谈。

“赵全派人进京就是为了杀你?”张鲸有些震惊,不过总觉得况且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更何况,赵全就是想杀况且,也不见得非要派出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吧。

“真是个大忽悠。”在后面车里,九娘气哼哼道。

“当然,我是有确凿情报来源的。”况且正色道。

“那三个刺客真是白莲教的?”张鲸再次问道,心里还是很震惊,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是很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当着老大人的面,我敢随便乱说吗?”况且拍着胸脯道。

“你个小兔崽子骗我的时候还少啊,我现在真分不清你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了。”张鲸原本要来修理他的,结果被他忽悠得五迷三道的,快要找不到北了。

三名屠杀了锦衣卫近半数精锐的刺客居然是白莲教的什么圣使,这个情报得马上告诉皇上才行。

现在在朝廷的眼里,白莲教余孽是第一大敌,倭寇海盗排第二位,俺答王的鞑靼只能排第三位。

这倒不是说俺答王的实力是第三,实际上是绝对的第一,只是朝廷对这三方的政策有所不同。

对白莲教余孽,朝廷是必杀之而后快,不铲除干净决不罢休,除掉白莲教就是斩断俺答王的右臂。对倭寇海盗也是必须剿灭干净,至少要能保证外海的安全通道,这样海外的白银才能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国库里。

对鞑靼朝廷的政策就不一样了,还是安抚和议和为上,毕竟大明王朝没有实力把俺答王彻底剿灭,就是倾尽国力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这就是张居正为隆庆帝制定的国策,高拱对此也完全赞成。

所以现在朝廷搜集一切关于白莲教的情报,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放过。

白莲教的三圣使也是重要人物,若不是有人把五圣使的脑袋送到家门口,况且也没有能力对付他们,前两个圣使的脑袋被慕容嫣然送到勤王派的高层那里研究,现在也没有结果,后来这三颗人头被况且冒功领赏了,他也只能拿这三圣使说事儿。

“那你今天这一出是怎么回事,前朝廷命官也是命官,你没有万岁爷的旨意就擅自去抄人家的家,你是想造反啊?”张鲸被况且绕了一个弯子,总算回到正题上来。

“哪有的事,一定又是有人诬陷我,因为皇上信任我,这些小人就羡慕嫉妒恨,总是想方设法诬陷我。我今天只是找罗大人查证一些事,是为了我们锦衣第六卫刚立的案子,我跟罗大人是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进行了卓有成效的会谈。”况且一摊双手,笑道。

张鲸又被整晕了,这都是什么词儿啊,亲切友好、卓有成效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搞得人晕乎乎的。

“你是说你只是去找那个官员查证案情?”张鲸脑子里有些乱。

“正是啊,没有别的事,大人可以去问的嘛。”

“那你带这么多人马干啥,那些言官们弹劾你说你把人家都里外包围住了,不许任何人进出,不就是抄家的阵势吗?”

“大人,这是两码事,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白莲教那些狠人现在就在城里,咱们尽全力也没能抓到,他们神通广大着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潜藏在附近,等着给我致命一击啊。我也是苦命人啊,为了朝廷的事被他们盯上了。”况且叫苦不迭。

张鲸明知道况且没一句真话,不过这套说辞还过得去,毕竟况且可是真的率部下杀掉了三个刺客,如果那三个刺客又是白莲教的圣使,白莲教的确有足够的理由为三个刺客报仇。

这里面当然还有破绽,不过只要表面上能说得过去,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张鲸知道,皇上骂归骂,对况且还是信任有加的,不然就不会骂了,而是直接惩罚了。皇上派自己来讨说法,自然就是想对付那些弹劾况且的言官,目的还是为了保护况且。

“好吧,算你小子能自圆其说,别指望我相信你任何一句话,万岁爷那里能不能过关也不知道,你小子自求多福吧。”张鲸气哼哼道。

“还望老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况且拱手笑道。

“想都别想。”张鲸眼皮子狂跳,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小子有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敢开染铺,压都压不住的主儿,为他美言早晚要掉到坑里去。

张鲸带人转头离去,卷起一阵烟尘。

况且拍拍手,又回到了车上。

“皇上不会真的要收拾你吧?”慕容嫣然有些担心。

“不会,皇上也就是被那些言官闹得有些心烦了,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再说了,我也有充足的理由,说得过去就行了。”况且笑道。

“你原本是大色狼,大坏蛋,现在又多了个大忽悠,还有什么,再加两样就五毒俱全了。”九娘撇着小嘴,掰着玉葱似的手指头给他算着。

况且不理她,对这个刁钻的小丫头不理就是最好的办法,不然没完。

“前面可能还有人拦车,会是谁那?”况且眯着眼睛看着车前。

“还有人拦截?”慕容嫣然一惊道。

“当然,我估计罗西的那帮人不会就这么忍了,一定会想法还击一下,就看他们怎么出招了。”况且道。

“不会的,咱们要是带着罗西回来,他们一定会在半道截杀,既然没抓罗西,他们也不敢随便闹事,这里可是京城。”慕容嫣然道。

她早就知道无法抓捕罗西回来,要么就地处决,要么只好放掉,当然况且的做法出乎她意料的好。

至于况且的手段是否残忍、阴损,她当然不做这些考虑,在她心里,当罗西在街上找况且的时候,就必然是死人了,不过早几天晚几天的事罢了。对罗西这种人,怎么收拾都不过分。

她正说着,忽然神色凝重起来,苦笑道:“公子真猜中了,前面果然有人等着我们。”

“是护祖派的人?”况且的神色也郑重起来。

虽说他在护卫的层层保护之下,但是如果护祖派真的派来一些高手,这些护卫肯定拦不住,慕容嫣然这种高手穿透护卫的保护层还是不用费多大力气的。

如果是在野外开阔地带,五百护卫列成阵势,足以和十个以内的高手抗衡,但在街区则不行,形不成战斗方阵。

“大家小心些,前面可能有人拦截。随时准备还击!”况且头探出车窗外大声喝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主动出击

“众将士听令,列成刺猬阵法,全力保护大人。”纪昌大声喝道。

所谓刺猬阵法还是况且的发明,就是圆形阵法,所有人列成一个圆圈,人人对外,联合作战。

这种防御当然没有一字长蛇阵、两翼鸳鸯阵效果好,可是在街道上这种狭窄的地段,也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时代,防守方如果没有挖掘好的既定防御阵地,都会选择这种防御手段,最大的好处就是把各方面的攻击都能阻截在外面,形成局部安全地带。

“多事。”况且有些不满地小声说了一句。

他没想让这些人摆出什么阵势,只是想提醒他们一下注意安全,为的是在对方猝然发动袭击下可以减少伤亡,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此时,苗天祥和另外一个高手骑马紧紧贴在况且的马车左右,他们也都穿着锦衣卫的服装,不知情的人真会以为他们是锦衣卫的人员。

“人家是为了保护你啊,你一点都不领情,茅房里的石头。”九娘磨牙道。

“在这种地段,他们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实力,遇到你们这样的高手根本没戏。”况且道。

“难道护祖派真想大闹一场,把京城闹个天翻地覆吗?”慕容嫣然虽然最早感应到了前面拦截的人,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护祖派虽说跟勤王派斗了近百年了,两派其实是越来越理智,已经不像永乐年间那样见面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几代帝王过后,连皇上也不愿意追究建文帝一脉的事了,根本不认为对朝廷有任何威胁,护祖派只是拿着成祖遗诏当令箭,朝廷也不好不认这个账,但也不再像永乐年间那样明确支持他们了。

勤王派这边的情况比护祖派复杂得多,中期以后加入的派系都不知道究竟勤王派是干什么的,只是加入之后会有许多好处。

两派渐渐就由开始时的生死搏杀,到最后的理性对峙,一般来说都会维持在中层以下,高层人员很少参与纷争,更不用说两派的幕后首领人物了。

说起来也可笑,两派的首脑人物不仅都知根知底,而且经常见面,却都一团和气,相敬如宾,根本没有任何仇怨的意思。

所以慕容嫣然才会觉得奇怪,要是罗西在他们手上,护祖派在街上截杀倒是很自然的事,可是现在罗西不在他们手上,护祖派的人怎么还会拦截呢,难道不知道这是京城,不知道这样做真会引发两派大火拼?

“我要出去会会他们。”慕容嫣然道,她感觉这里不是有误会就是护祖派没有及时下达收兵的命令。

“不行,太危险了,还是等他们主动攻击,咱们说不定能抓几个活的。”况且手搭在袖子里的暴雨梨花针的按钮上,里面的针可都是淬了麻药的。

“现在还是公子的安全最要紧,我跟他们好好谈谈,也许这里面有误会。”慕容嫣然不想在大街上交手,毕竟变数太大,防守起来也很吃力。

“师父,我跟您一起去。”九娘跃跃欲试道。

“你留下保护公子。”

“都不要去,我说过这件事你们不要介入,我要用我的办法解决,只要他们没突破到我面前,你们就不用出手。”况且道。

慕容嫣然听他这样说,只好又坐下了。

“哼,不让我们参与,还不是得带着我们保护你?”九娘不高兴了。

“我就是不想带你们也不行吧,你们只管保护我个人的安全,别的事不用插手。”况且道。

慕容嫣然和九娘都不说话了,她们的职责的确也就是保护况且的安全,没有别的任务。现在护祖派要在街上截杀锦衣卫的人,那是护祖派和锦衣卫之间的事,他们不宜插手,否则就成了护祖派和勤王派之间的斗争了。

“要不你下去跟他们谈谈,你不是收拾罗西收拾的挺好的吗?”九娘大眼睛一转笑道。

“嗯,我看行。”况且说着真个就让停车,然后想要下车。

“不行,绝对不行,你别听她的话,那是胡闹。”慕容嫣然坚决不同意。

“前辈放心,我真不相信有人敢在京城里对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动手,护祖派也没这个胆子。”况且说完就推开车门下去了。

“大人,您怎么下车了,危险啊。”纪昌见他走出来,大吃一惊。

“有什么危险的,这么多人保护我还有危险的话,我以后别出门了。”况且冷笑。

他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显然是有人预先静街了,两旁的店铺门窗都半开半掩着,丝毫不掩饰里面的杀机。

“来人,搜查两旁的店铺,敢反抗者杀无赦。”况且指指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声道。

“大人有令,搜查两边的店铺,有反抗者就地格杀。”纪昌骑在马上又大声复述一遍命令。

“公子,这样不妥吧,这里是危险区,咱们应该快速通过才是。”苗天祥也愣了。

“快速通过?逃跑啊。这可是天子脚下,有什么危险区?不就是藏着一些奸宄宵小之徒吗,把他们轰出来晒晒太阳也好,省得在阴暗的角落呆久了,都发霉了。”况且道。

护卫们听到了命令,也不知道要在两旁的店铺里搜查什么,是可疑的人还是什么东西,反正大人让搜查就搜查,把里面的人都轰出来挨个检查就是。

这下子显现出人多力量大的好处了,街道两旁店铺很多,可是每个店铺都摊上几十个护卫,冲进去后不由分说,就把里面的人轰出来接受检查。

在几个铺子里传出的砰砰的交手声,显然里面的人不肯服从命令,导致武力相向。

苗天祥两人和慕容嫣然师徒都紧张起来,盯着两边的店铺还有房屋顶上,唯恐有杀手突然从那里冒出来。

“这家伙想干什么,没事找事啊。”九娘气的快发疯了。

“他是不甘示弱,护祖派的人也太嚣张了。”慕容嫣然也变了脸色,没想到况且真敢主动挑起战端。

况且听着两旁不断传出的打斗声、呼喝声、惨叫声,也在纳闷,转头对苗天祥道:“话说这刺杀的事不是应该隐藏行迹吗,这些王八蛋怎么唯恐咱们不知道似的?”

“他们可能放弃了,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走,想给你来个下马威。”慕容嫣然说道。

“那好,看看究竟是谁给谁下马威。”

不一会的工夫许多店铺里的人就全都被护卫们赶了出来,掌柜的、伙计还有一些顾客都老老实实、畏畏缩缩地靠墙排成队站好,这时候也没人敢抗议了,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惨叫,显然这些锦衣卫是真敢下狠手啊。

别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平民老百姓遇上大兵更是不敢说理了。何况这些护卫闯进去后都先大喊一声:“锦衣卫办案,不老实的就地格杀。”

开始还有不服气的,结果被护卫们用刀柄砸了几下后也就老实了。况且带的护卫都是两府精兵,这些护卫也都有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是平民还是帮派组织的人,纪昌率领的一百名真正的锦衣卫护卫都保护在况且周围。

此时,有一个人从一家店铺里跑出来,身上还带着伤,可惜没跑多远,就被后面追上的护卫砍了一刀,扑到在地后就抽搐不动了。

“服毒自杀了。”况且心头一惊。

他看得出来跑出来的人武功修为并不高,原来还提着心,以为护卫抓错人了,可是此时看的分明,这人身上没有受致命伤,就是最后这一刀也只是砍在腿上,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可是此人倒地后马上抽搐不停,几秒钟后就不动弹了。

“死士,怎么像是白莲教的人啊。”苗天祥也惊讶起来。

“白莲教?不会吧,他们没事凑什么热闹啊?”况且皱眉道。

“你不是说白莲教一直想要刺杀你吗,这还让你说中了,看这个人真好像是白莲教的。”九娘在车门口道。

她和师父始终没下车,是准备当伏兵用的,真有刺客杀过来时就发出雷霆一击。

“护祖派不也是喜好这一套吗,让行动失败的人员服毒自杀。”况且道。

“这不一样,护祖派的人只有那些高手才会配发毒药,这人一看就是小喽啰,护祖派不会用这样的人参加秘密行动的,更不会给他们配发毒药。”慕容嫣然解释道。

她显然也感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跟原来预想的不大一样。而且她现在也没能感应到对方真正高手的方位,然则先前那股杀气又的确是高手释放出来的。

她以为是护祖派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当街示威,如果况且绕道或者过街老鼠似的快速逃跑,自然也就出了一口恶气,可是况且偏生就是不怕事的主儿,不但不绕道,也不肯快速通过,而是主动发起攻击。

她一直担心那些暗中埋伏的高手冲出来,穿透护卫层来刺杀况且,可是突然间原来感应到的高手的气息全部失踪了。

她忽然间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诡异的战斗

“我怎么感觉咱们是掉进陷阱里了,现在能感知到的全都是小喽啰。”慕容嫣然不停地四处打量着,神色有些不安道。

“当然是陷阱,他们露出杀气就是为了引我们进圈套的。不过要看他们胃口究竟有多大了,想吃掉我们也不容易,先蹦碎他们的毒牙。”况且冷笑道。

况且还真就是不信这个邪,护祖派敢于在京城大街上对锦衣卫大打出手,这可不像刺杀,一击即走,风险不大,过后也没法追查。

上次在京城郊外三圣使杀掉了二百多锦衣卫的精锐,那是因为锦衣卫的人太分散,几十个人一个小组,给了三圣使各个击破的机会,现在可是五百人聚在一起,就是顶级高手,没有十几、二十几个也吃不下这些人,何况这边也有四个高手。

“真有可能是白莲教啊,不过白莲教现在躲藏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没事找事啊。”慕容嫣然也是糊涂了,这状况让她越来越感到诡异莫辨。

“他们这样做一点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自杀性攻击也没有这样做的。”苗天祥也是一头雾水。

九娘就更不用说了,她只是左右张望着,担心什么地方蹦出个刺客杀手。九娘对师父和苗天祥感知到的东西根本就没在意,她也分辨不清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不多时,交手声、呼喝声,惨叫声都停歇了,两边店铺的墙前排满了人,全都吓得战战兢兢,蜷缩着身子。

“大人,搜查完毕,击毙了二十几个人,没有活口,大部分都服毒自尽了。咱们的人有三人负伤,都是轻伤。”一个千户大步跑着过来禀报。

“这些店铺都搜查完了?”况且指着哪些在外面排队的人后面的店铺。

“都搜查完了,没有遗留可疑人员。”

“那就让这些人回去吧。”况且挥挥手。

“大人,这里有发现。”又一个总旗跑过来禀报。

“什么发现。”况且急忙问道。

“好像是白莲教的一个窝点。”总旗说道。

“别的店铺没有发现吗?”

“暂时没发现。”

“继续在有过交战的店铺搜查,注意搜查有没有地道坑道。”

况且始终在注意双方交战的情况,一共有十二家店铺里发生过交手,也正是这十二家店铺没有人出来排队,这就说明里面的人都换成准备袭击的人了,只是护卫们只撂倒了二十几个人,这数字有问题,一个店铺不可能就安排两个人,应该是有不少人借助秘道逃走了,只是留下少数的人牵制,这些留下的人也都是死士。

从这个现象看还真是白莲教的手段,只有白莲教才会训练出如此勇于自我牺牲的教徒,但他心里总是感觉不对劲儿,这才让护卫们继续深挖,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得令。”总旗转身就要跑开。

“等一下,你说的发现是什么?地下坑道吗?”况且问道。

“回大人,不是坑道,是一个祭祀窝点,有白莲教匪首的塑像。”总旗道。

“好,你去吧。”况且挥挥手。

“塑像?这倒是证据,可以确定是白莲教的人干的了,可是他们没道理这么干啊。”慕容嫣然还是一脸的茫然。

她虽然没跟白莲教打过多少交道,可是听得多、见得广,在她的印象里,白莲教绝不是如此鲁莽行事的组织,不然也就不会成为朝廷心腹大患了。

“先去看看再说。”

况且走到那家有“发现”的店铺前,护卫们还是照例先进去仔细检查所有地方,然后况且才进去。

果然在一个很隐秘的地下密室里,他看到了两座塑像,一个是身穿道袍、神光四射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双手前伸,好像在为苍生赐福。另一个是蒙着面纱,裙袂飞扬、仿佛飞仙似的美女。

“这就是白莲教主赵全?不太像啊。”况且注视着两个雕像,评论一句。

他看过锦衣卫档案里赵全的画像,可能是画师技巧不过关,肖像画得很猥琐,当然不排除是故意丑化赵全。

至于这个圣女倒是没啥说的,几乎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只能看到她的体型,可是二三十岁的女人体型一般都不会差,凭画像根本无法判断真人长什么样。

锦衣卫档案里资料最多的是白莲教十长老,资料全,画像据说也逼真,内地江湖人士还有各地官府的捕头以前都跟这些长老打过多少年的交道。

白莲教的圣使则非常神秘,姓名资料什么的基本没有记载。

“除了他不会是别人,也只有他和圣女才能有塑像,接受教徒的膜拜。”慕容嫣然道。

她也没见过赵全,却知道既然是一男一女两座塑像,就一定是这两位了,神像是不能随便塑造的。

地下密室里现在空空荡荡,只有一排排凳子倒是很整齐,室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这地方经常使用,而且非常有条理。

“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况且每个墙面都敲了敲,查看是否有夹层密室什么的,却没查出来,在屋里绕了一圈后,却有些纳闷这些人聚在这里的目的。

“祈祷膜拜这两位大神呗。”慕容嫣然回答。

“也不仅是祈祷膜拜,这里应该也是联络点。”

“他们做法事时也应该烧香点蜡烛吧?”况且看看周围道。

“是啊,怎么了?”慕容嫣然问道。

转念间她就明白了,这里太干净了,不止是地面上没有任何丢弃物,就连墙面和神像前也没有烧香的痕迹。

任何寺庙道观的正殿里,都充斥着浓郁的香气,哪怕没人烧香也还是有那股味道,那是长年累月不知多少人点燃香烛的气息,早已经渗透进墙壁和地面里,这间密室里却只是有浓郁的泥土气息。

“这是有人故意伪造出来的。”况且说道。

他对各种伪造术已经很精通了,上次他在燕山就伪造了攻击三圣使的现场,而且真是花费了很大力气,在他眼里这个现场伪造得也太不专业了。

“那也不一定,也许这个窝点是新设立的,初次启用呢。”九娘就喜欢跟况且抬杠,此时插嘴道。

“嗯,也有可能。不过更大的可能还是时间太匆忙了,来不及伪造得更好,不过那种长年累月的香气熏染也是没法伪造出来的。”况且道。

别的都不难伪造,可是想伪造出年代历史感来就太难了,不仅需要专业人员,还必须是专业人员中的专家才行。

这就像仿制古画一样,仅仅画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破绽也不行,必须先过染料、墨水这一关,这些东西不过关就属于低级赝品。

“这么说不是白莲教的人,还是护祖派干的?”慕容嫣然皱眉思索道。

“不好说,现在没法下结论,等这些店铺都再仔细搜查过才能做出结论。”

况且也是心里充满困惑,整件事都不对劲儿,这根本不像是一次截杀行动,这些人被堵在在店铺内,更像是极其偶然的遭遇,不像事先埋伏执行任务的人。因为被发现而奋不顾身地反抗,或者直接自杀。

为何会如此?难道说自杀也是一种攻击行为,也是一种抗争和示威么?

这种造不成多大伤害的自杀行动又有什么意义,白莲教再不在乎教徒的生命,也不会如此愚蠢。

“公子还是先撤走吧,留些人在这里继续清查,我总感觉这里还是不安全。”慕容嫣然劝道。

她对那些突然消失的高手的气息还是不放心,天知道那些人躲在哪里,现在只是整条街道还有出入口、两旁的店铺控制住了,但刺客还是有办法渗透进来。

这间密室的发现也令人疑心,会不会是刺客故意布下的迷魂阵。

“不行,现在动静闹的更大了,假如我没猜错,过一会儿顺天府还有九门提督的人还会来。我如果走了镇压不住场面,就会出乱子了。”况且苦笑。

他原本想在罗西家里钓鱼,可惜根本没鱼上钩,回来本想不会有什么事了,偏偏遇到一连串无厘头的事。

“那还是离开吧,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在这里呆着不舒服。”慕容嫣然道。

况且让护卫把两个塑像拆下来搬走,这就是这次行动的证据了,可以证明这些店铺还有死亡的人都是白莲教的人员,至于他们到底是不是,关系都不大,有这一对塑像就能证明一切。

“这间密室也保留着,不要让别人进来。”况且吩咐完就跟着慕容嫣然等人上去了。

他也不喜欢地下室,不喜欢那种憋闷的感觉。

“大人,您真是神机妙算,弟兄们真发现一个坑道,连着很多通道口。”

他刚走上来,那个总旗就过来兴奋地禀报。

“只发现一处?”

“暂时只发现一处,另外的店铺还在仔细检查中。”

“那就继续查。”况且挥挥手。

“你怎么知道会有坑道密室存在的,你真的能掐会算啊。”九娘惊讶道。

“这还不简单,他们搜查了所有店铺,总共十二家店铺里发生战斗,却只有二十多个可疑人员,这明显就不对了,一个正常店铺至少得有三五人吧,怎么这些店铺平均只有两三人?”况且一笑。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偷闲买茶具

别说九娘,就连慕容嫣然都感觉到不对,她们不是后知后觉,而是全副心神都在况且的安全上,别的就没考虑过。

“可是这间店铺好像没有坑道吧?”九娘道。

“的确没有,至少我现在还没有查出来。所以整件事情都不对劲儿,他们怎么也应该知道咱们有五百多人,那么这二十多人埋伏在这里做什么?而且咱们到来后,他们也没有主动攻击,反而被堵在屋里了,随后又演了一出自杀大戏,苦肉计也不是这么演的吧。”况且皱眉苦笑。

“你这人虽然坏吧,还是蛮聪明的。”九娘想了想说道。

“那些高手的气息忽然间不见了,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我是对这事儿纳闷。”慕容嫣然道。

“也许真像前辈所说,这原本是个陷阱,可能他们自己哪儿漏了?放弃了计划?”况且望了望天空,眼神很是迷茫。

此时况且如果收兵走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变故,不过他不急于马上离开,而是想看看还有什么变化。他一直这么想,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刚开始来到的时候,这里故意泄露出的杀气还有那二十来具尸体都是摆明的鱼饵,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况且也吞下了,可是现在找不到对方的鱼钩鱼线在哪里。

他心里更是气愤,居然有人敢在京城的大街上把他当鱼钓,这简直是蓄意侮辱他,尽管这鱼饵代价花费十分高昂。这也成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就是想见识一下这位胆大包天的渔夫。

这条街道已经封闭,来来往往的人都得绕道走,这次没有人在两头聚集观看,也都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有几个顺天府的捕快过来查看,被护卫留下了,帮着一同警戒,几个捕快闻着里面的血腥气味,膝盖都吓得有些发软。

搜查依旧在继续,不久又发现了两条,况且亲自去查看了一下,却也没敢深入。

“地下怎么有这么多地道,这些人不怕把地面挖塌了?”况且纳闷道。

慕容嫣然已经把白莲教喜欢在地下挖地道的事跟他说了一些,他也在锦衣卫档案里看到不少,可是亲眼见到地道,还是感到很是震惊。

“这不算什么,他们在沙漠里都能挖出地道来,那才叫绝活。”慕容嫣然笑道。

况且听到这话,彻底跪了。

沙漠都是流沙,往往暴风刮过,地形都会大变,平地变沙丘,沙丘变深坑的,在沙土上进行土木作业,而且是大工程,也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况且在街道上来回溜达,成了这条街上唯一的行人,他忽然看到一家茶具店,就钻进去看看。

里面掌柜的和伙计见到他进来,都急忙站起来。

“大人,您的手下得查到什么时候啊?”掌柜的哭丧着脸道。

“该查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况且态度很好地道。

掌柜的和伙计一听这话心里更没底了,只能频频点头。

“这条街上有那么多铺子里混进了白莲教匪,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况且笑着问道。

掌柜的脸绿了:“大人,我们都是自家做自家生意,谁有闲心管别的事啊,真的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况且也不追问下去,而是看着货架上一排排茶具入神。

“大人喜欢哪套茶具,走时带几套。”掌柜的急忙献殷勤,心里却快要流血了。

被锦衣卫的人盯上了,不流点血是不可能的,只希望这位年轻的大人胃口不会太大。

他们要是知道面前这主儿就是抢了商业一条街的那个顽主,估计直接就会晕过去了。

“把那两套紫砂茶具拿给我看看。”况且指着两套茶具道。

掌柜的急忙亲手把茶具拿到柜台上来:“大人喜欢就带走,小人给大人装起来。”

况且笑道:“掌柜的,你别怕,我看好会买下,不会差你一文钱的。”

掌柜的擦着额上的冷汗,连连点头道:“对,对,大人当然不会差钱,小人说错了。”

况且拿起茶壶茶碗仔细看着,他在外面就是被里面这些茶具吸引住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可干的,就进来看看茶具。

那时候紫砂壶还没有热起来,时兴的依然是瓷器,其实高档的瓷器一直到后世始终都没掉过身价,只是特高端的瓷器不会走入寻常百姓家,一般人也就以为紫砂壶比较昂贵了。

“大人,小人这里还有宣窑、定窑,大人要是喜欢就带走。”掌柜的看着况且内外的仔细摩挲查看,以为他想借机勒索,就一狠心把两套镇店之宝拿出来,只求破财免灾。

况且看了一眼就笑了:“你这都是假货,仿制品。”

真正的宣窑、定窑况且家里就有几套,都是高价购买的,皇上赏赐的茶具里更有一套宋朝宣和年间的古董,那才是天价物,他也只是放在书架上观赏,没舍得用来泡茶。

又看了一会儿,他选中两套造型古朴、别具韵味的紫砂茶具,然后喊来纪昌按照架子上的标价付了银子。

“大人,怎么敢要您的钱啊,大人喜欢就是小人的荣幸。”掌柜的哪里敢接下银子。

“你收下就是,我买你的东西当然要付钱,不然不成了勒索了嘛。”

纪昌道:“你就收下吧,我们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掌柜的看着门外面的护卫,有些发晕,只好战战兢兢把银子收下了。

正装箱时,九娘进来了,见他悠闲自得的样子,很是奇怪地问道:“你在这干嘛呢?”

“购物。”况且笑道。

“你心还是真大啊,别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你还有闲心购物。”九娘也服了。

“我当然有闲心,那些事自有别人去做,又不用我去做。”

此时一个护卫来报,九门提督李百揆和顺天府尹都到了。

况且急忙出去,纪昌在后面提着两个紫砂壶的箱子亦步亦趋跟着。

李百揆骑着马,周围跟着许多护卫,顺天府尹则是坐轿子来的,八抬大轿就停放在街头,周围是十几个捕快还有众多衙役。

“况大人真是公务繁忙啊,这又是忙什么呢?”李百揆的脸阴沉的快要滴水了。

况且这么折腾,也是在打他的脸,真要出事他也是要吃挂落的。

“我不忙,闲的很,公务都是下面人在办,我又不懂。两位大人也知道,我就是个文人,写写字画画什么的还在行,这打打杀杀的我不行。我就是顺便来买茶具的。”况且非常谦虚地道。

“买茶具?”顺天府尹失笑道。

“是啊,我没什么爱好,最近喜欢上紫砂茶具了,正好看到两套。两位大人有这爱好没有,我买两套送给大人。”况且满脸笑容道。

顺天府尹头摇的拨浪鼓相似:“没这爱好,况大人真是雅人啊,我们都是俗人,一天就知道穷忙。”话中也是包含不满和讥讽。

“况大人,你的人这又是忙什么,这条街也要占了吗?”李百揆更是恼怒。

他以为况且又看中这地段了,想故伎重演,再霸占一条街。

“纪昌,你们都忙些什么了,给两位大人做做汇报。”况且回头道。

“是,回禀两位大人,我们保护大人回衙门途中,经过这里,结果发现这里有白莲教匪准备伏击刺杀大人,我们击毙了二十多个白莲教匪,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现在正在逐家排查中。”纪昌躬身做了汇报。

“什么?白莲教匪,不可能吧?”李百揆吃惊道。

“纪大人,真有证据证明是白莲教匪吗?”顺天府尹也神色郑重起来。

“当然,发现了他们聚会膜拜赵全的地下窝点,还发现几条通往地下的地道。”纪昌道。

李百揆和顺天府尹都有些失色,如果真的出了这种事,就很严重了,虽然不能说就是他们两个的责任,但多少总是有些牵连。

上次他们和锦衣卫联手抓捕三个刺客,搜遍了全城,折腾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全盘落空,过了不长时间,况且把三个刺客的头儿交了上来,打了他们的脸。

那次事后,皇上虽然没有降旨申斥,他们却也都感觉到了皇上的不满,这可都是影响他们仕途的大事啊。

“两位大人要是有兴趣,进来看看吧。”况且侧身邀请。

李百揆和顺天府尹相互看了一眼,也就走了进来,只带了贴身护卫和捕快,大部分人都留在警戒线外面。

看到一个个狼藉不堪的店铺还有二十多具死尸,他们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几乎都是服毒自杀,从这一点上来看非常符合白莲教的风格,接着再看到那个地下密室,还有赵全和圣女的塑像,这就可以拍板了,百分之百确定是白莲教匪干的勾当,铁证如山。

“可是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么点人就敢伏击大人的车队,这不是找死吗?”顺天府尹感到不解。

“是啊,我也纳闷着呢,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也许有更多的人,都从地道里逃走了。”况且道。

他们又看了几个店铺下面如河渠遍布的地道,也是嗟叹不已。

“况大人的手下有没有伤亡?”李百揆问道。

“还好,托两位大人的福,只是有两个人受了轻伤。”况且拱手道。

李百揆和顺天府尹大松一口气,要是锦衣卫人员遭受重大伤亡的话,这事就又大发了,他们也就跟着倒霉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谜一样的男人

随后又发现了两个地下密室,一个是用来聚会祈祷的,这间一看就是真正用来拜神的,香烛气息在空中凝而不散,墙面、神台上也都有香灰和烛泪,白莲教主赵全和圣女的塑像上也都熏染上浓郁的香气。

另一个密室却是一间武器库,里面摞满了强弓硬弩和锐利的刀矛,都是制式武器。

况且查看了一下那些强弓硬弩,笑道:“李大人,我记得这是专门配发大人部下的吧?”

制式武器虽然都差不多,却还是有细微的区别,这些强弓硬弩就是专门为九门提督的将士研发制造的,配发给况且的大都是野外和守城作战用的武器。

李百揆的脸登时黑了:“况大人,话不能这样说,虽说是配发给我部下的没错,却没有证据说明是从我的军营里流出的吧。”

况且笑道:“我也不敢那样说,现在黑市猖獗,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不过这件事还是应该好好查查。”

当时民间并不禁止平民携带一般的刀剑和弓箭,但这种军队专用的强弓硬弩却是禁品,决不容许随便购买和使用,只能由朝廷配发专用。

不过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黑市商人总是手眼通天,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给的钱到位,就能给你弄到。况且有一阵子还想从黑市商人那里购买火铳火炮呢,不过这个估计买不到,火炮、火铳的制造成本太高,制造工艺在当时说来也非常高端,朝廷控制得更加严格,每一座火炮都有编号。

“况大人所言有理,本官回去一定严查,如果有人盗卖,必定严惩。”李百揆正色道。

李百揆心里感到有些苍凉,他本来是闻讯后想过来找况且的麻烦的,哪怕找到一星半点对况且不利的证据,回头也好跟一些家族请功了,没想到找到的却是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制式武器丢失的事就算他不是直接责任人,失察的罪名恐怕是很难摆脱了。

“白莲教匪如此猖獗,决不能容忍,本大人也要加大清查力度。”顺天府尹严正道。

城里的治安由顺天府负责管辖,九门提督更多的是维持京城秩序和守城,锦衣卫则是有大事才出动,而且一般而言都是奉圣旨行事。三个衙门都是执法部门,却分工明确。

只是一旦发生了重大案子,这种分工就紊乱了,三个部门乃至刑部都可以插手,很难说哪个部门有独立管辖权。

两人灰溜溜走了,表面说法是不在这里影响锦衣卫办案,实际上是站不住脚了。本来是想找些况且的痛脚大做文章,不想却被人抓住了痛脚,这种事可大可小,也可有可无,真的要看况且的心情了,咬住不放大做文章,或者一笑了之,都是个态度。

他们也知道,况且是江南大才子,最会做文章的人,尽管此文章不同于彼文章,道理还是相通的。

两人也都留下一些人,并且保证只要况且需要,他们本人随叫随到。

李百揆心里很是窝火,况且走后,他就找到了罗西,查问具体情况。罗西却坚持称况且只是来向他咨询一些情况,别无他事,罗西的家人显然也统一了口径,都跟着这样说,好像先前他们根本没遭到软禁似的。

李百揆当然不傻,看到罗西那好像溺水三天才捞出来的样子,心里早就明白了,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可是罗西不认他也没办法。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又接到况且又在另一条街上封街抓人的小心,李百揆顿时兴奋起来,以为这回一定能找到况且无法无天,滥用权力的证据。不料,这次况且出手不仅有理有据,而且立了一件大功。

发现并剿灭白莲教匪,这一直是朝廷的首要任务,况且即便没有抓到大的角色,也是功不可没。锦衣卫出手当场击毙二十多个匪徒,更映衬出九门提督的无能,顺天府尹也是颜面扫地。

现在全城还在搜捕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一行人,对其余的教徒也始终是发现即抓,他们却既没能发现更没抓到任何人。

“这家伙怎么这么幸运,好事都让他赶上了。”顺天府尹气的直哼哼,真恨不得也有人伏击自己一次,那样就能杀几个人抓几个人,也能露露脸。

李百揆苦笑道:“他不是赶上了,而是白莲教拱手让给他这些功劳。我现在还是纳闷,白莲教为何要发动这次进攻,难道说白莲教专门跟锦衣卫过不去?”

顺天府尹想想也是,上次是在京城郊外灭掉锦衣卫的许多干员,今天又有人要大举伏击况且,难道说白莲教和锦衣卫真有他们不知道的特殊恩怨?

“我也纳闷着呢,从现场看那些白莲教的人简直就是凑上来送死的,光是在屋子里拼杀,然后就服毒自杀,这哪像是伏击啊。”

两人也都是办案老手,勘察现场后发现许多问题无法解释,难免心生疑窦。这个况且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然而现场激烈交火造成的破坏,还有那一具具尸体都说明,白莲教匪的确是在这里埋伏作战了。

两个人在街上走着,随从都在后面紧跟着,街上的人早都被清走了,整个街道显得十分安静。

“还好,他以后要去南方,如果他不走一直留在这里,咱们真就没得混了。”李百揆忽发感慨。

“也未必啊,还有一个刘守有,也不是省油的灯。”顺天府尹叹道。

李百揆苦笑,做官做到他们这级别上,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啊,都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比的是各自的心计、手段,更重要的是后台。

目前况且无人可比,无人敢惹,说到底不是况且有多大能耐,而是后台太硬了,有皇上和两个大学士撑腰,说他能飞上天都有人会信。那些权贵家族现在见着况且也是绕道走,不愿意跟他正面碰撞,跟这样的人惹事儿占不到便宜。

况且刚在京城里露面时,没人注意到他,当时他只是张居正的一个幕僚,实际上也是如此,大多数人并知道他是陈慕沙的衣钵传人。后来皇上启用况且建立锦衣第六卫,也没人当回事,况且太年轻了,只是个秀才,尽管有江南才子的名头,这身份在官场上增添不了多大分量。

古来才子多了,李白、杜甫、李商隐都是后世人仰慕如星辰的大才子,在官场上基本都是一败涂地,很少有如苏东坡兄弟两人一般,在才气和官运上双丰收的幸运儿。

等到况且后来出了大名,也不过是胆大妄为,开了公然在京城武装械斗的先例,大家都嘲笑他,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人物,纨绔子弟罢了。

再以后况且连续出手,尤其是“击杀”了杀害锦衣卫干员的凶手,这才让大家刮目相看。随后在白莲教的案子上,况且有了接连突破,倒是让顺天府和九门提督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两人此时都很落寞,心情犹如丧家之犬。其实爬到他们这个位置上,自然也都是有后台的,朝中有人好做官,换言之,朝中无人,也做不到好官大官。

可是跟况且比起来,他们就感觉自己根本不值一提,什么地方都比不起啊。

李百揆一直跟一些家族合作找况且的麻烦,未必不是因为那种羡慕嫉妒恨的心理作怪,更想踩着况且上位,用况且的倒台来铺筑自己走向更高地位的阶梯,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

顺天府尹虽然跟况且没什么恩怨纠葛,却将锦衣卫系统视为眼中钉,这也是文臣们的共同心理。

现在他们两人不得不重新给自己定位了,以后要不要继续找况且的别扭,是咽下这口气服软,还是抗衡到底?

“以后他到沿海就有的苦头吃了,现在不妨让他尽情享受吧。”

李百揆忽然笑了起来,找回了心理平衡。

“还不只这个,听说他主动要去塞外刺探鞑靼军情,还唯恐人家不知道,先宣传出来,弄得人尽皆知。我倒是纳闷了,再蠢的人也不会如此做吧?”顺天府尹皱眉苦笑。

况且的身上充满了谜,他们根本没法理解,更找不出任何解释。

“他绝不是蠢人,这里面一定有大文章,只是我们不知道内幕。这倒霉的白莲教好像是他的幸运符,他几次出头露面都是在白莲教身上,不知这里面怎么回事。难道他是赵全的克星?”李百揆不解道。

顺天府尹也点点头,的确如此,况且最露脸的就是击毙三个刺客,还有发现白莲教大长老和圣女潜入京城,这可都是震动朝野,可遇不可求的天功啊。

白莲教和况且不会是一伙的吧,若不然,谁会不惜自残给自己的敌人送功劳?当然这种话他们只能在心里想想,说什么也不敢说出来。

“李大人,你说况大人去塞外是不是一个骗局?”顺天府尹问道。

“不好说,我感觉他是真的会去,这人做事总是让人意外,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是可能做出来,说不定这不是骗局,而是阳谋,用这一招麻痹白莲教和鞑靼王庭。”李百揆沉吟道。

“那也太冒险了,鞑靼王庭可不是京城郊外,到了那里就由不得他了,注定是有去无回。”顺天府尹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从任何角度上看,皇上都不可能派他去塞外刺探军情,哪怕是谈判也不可能用锦衣卫的人员。按理说朝廷重臣和宫里几个掌权的太监绝对不会赞同这个举动,但这小子自己说出来了,好像也没有人极力反对,整件事就是一团扯不清的乱麻。”李百揆一脸懵逼的自言自语。

第二百七十七章 萧衍峰失态

“什么,我们的人袭击了锦衣卫的车队?”白莲教大长老萧衍峰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大长老,我们在尽力在挽回局面,可是你们的人却公然在京城里袭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车队,这不是故意搅局吗?”大长老对面,那个一向文雅雍容的二品大员有些焦躁地嚷道。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大长老矢口否认。

“这是报告,我没必要说谎吧,你自己看看。”二品大员拿出一叠报告递给萧衍峰。

不愧是权贵家族,况且去拜访罗西,况且在一条街上遭遇伏击,锦衣卫击毙二十几名白莲教人员,这些事都详细写在了报告里。

里面甚至有李百揆和顺天府尹亲自去现场勘察的细节情况。

大长老和圣女不免疑窦丛生,他们的确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白莲教在京城的人员也没有任何对朝廷官员袭击、暗杀任务,怎么会从天而降这么件奇怪的事情呢。

作为一个教派,在京城里的隐秘人员的首要任务当然就是秘密传教,发展越来越多的教民,其次才是搜集各种情报,还有就是接应护送过境的人员。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任务了,而且他们会严格遵守上面的命令,绝对不会擅自行动。

五圣使当初暗杀况且的事,萧衍峰至今也没能查出原因,他们也从没发出过这样的命令,即便知道五个圣使都是死在况且手里,他们也不会采取什么报复行动。白莲教有更加重要的使命,他们能够存活下来,关键就在于轻重缓急掌握适度。

朝廷官员杀害了白莲教很多人员,如果想采取暗杀活动他们早就动手了,但是他们并不忌恨这些官员,他们明白,这些官员杀害白莲教教徒不过是职责所在,最根本的问题出在朝廷身上。

“请少族长明察,我们的人决不会乱来,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件事绝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圣女焦急地补充道。

她和大长老在这里住下已经有些日子了,生活固然过得不错,每天都是山珍海味从不重样,生活起居更是照顾得体贴入微,可是谈判的事却根本不提,好像他们是专程来做客的。

有一次大长老见到那位老族长,闲谈时若有意若无意地说到谈判的事,老族长笑着告诉萧衍峰不要着急,说他们正跟几家联动,想办法说服朝廷重开谈判,那样的话,所有的事就比较容易解决了。

萧衍峰回来后长吁短叹,知道这老狐狸实在是太狡猾了,如此做作分明就是想把他们谈判的条件压倒底线。

萧衍峰勉强还能坐得住的,圣女就不然了,不论权贵家族对他们的安排如何周到,她还是有一种被软禁的感觉,每日提心吊胆担心被出卖。

现在这位很少露面的少族长亲自来拜访,拿一件莫须有的事来施压,焉知这不是要把责任推向他们,迫使他们屈服甚至转身将他们卖给朝廷的前奏。

圣女想到这些,清心诀修炼得再高明也不禁心乱如麻,所以当场反击起来。

“圣女殿下,在下绝不是空口无凭,人家已经找到了你们的许多窝点,甚至还有大量囤积的武器。本来朝廷上支持和你们直接对话,尽快达成和谈协议的人很多,但这件事一冒出来,全盘都被打乱了。”少族长冷冷道,眼中也是在冒火。

他得知白莲教袭击锦衣卫事件之后,的确是气愤得不行,连他父亲老族长都同意他来讨个说法。

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萧衍峰等人耐不住寂寞,故意在找突破口,借此事向他们施压。

这样想也有道理,收留萧衍峰一行人,他们本来就冒着灭族的风险,如果白莲教的人在城里大肆闹事,朝廷追捕的力度必然加强。这样一来,为了尽快摆脱萧衍峰一行人带来的危险,唯一的办法只能尽快谈判,条件当然也就会放宽许多。

一件看上去无厘头的事闹得双方产生了误会,都以为是对方借故闹事施压。

“少族长,你看我们像傻瓜吗?”萧衍峰仔细看了那些报告两遍,然后大为光火道。

“大长老怎么会这么问?”

“你自己还看不明白吗?不要说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就是我们的干,谁能做出这么愚蠢到极点的事,二十几个人去袭击锦衣卫五百多人的车队,不是白白送死去嘛?这人得傻到什么程度?而且这上面也说了,那些人基本没有什么攻击性,全都服毒自杀了。难道我们的人活腻了、傻透了,把自杀当成攻击对方的方式?”萧衍峰气得脸色发紫,一拍桌子道。

这还是他进入这个家族以来第一次拍桌子,虽说是江湖中人,喜欢打打杀杀,大事上还是能静的下心,沉得住气。现在他真的被激怒了,产生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是啊,我也莫名其妙,不过报告上说是你们的人都从地道逃走了。”少族长道。

“既然有逃生的地道,为何还要留下人员,留下如果能起到断后的作用也行,可是他们全都自杀了,请问这说得通吗?”萧衍峰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可是……”少族长只说了可是,后面的话就不好出口了。

他的意思是,你们的教民不是最勇于自我牺牲的吗,除了贵教真还找不出那么多用于殉教的人,这不正是你们的手段吗?

当然这种话当着萧衍峰和圣女的面说出来,就有些冒犯了。

“可是什么?我们的人在应该舍身殉教时肯定不会犹豫一秒钟,你们儒家弟子不也天天宣扬杀身成仁吗?难道因此就说这件事是你们儒家弟子干的?”萧衍峰冷笑道。

少族长苦笑,心中暗道:那只是口号,谁闲得没事杀身成仁啊,成的什么仁,为谁成仁啊,圣人都死了一千多年了,谁会莫名其妙为了圣人的一句口号就去自杀啊。

可是白莲教不同啊,白莲教的教民真的会为教主或者圣女的一句话就去自杀,而且毫无怨言,而且死得无比壮烈。

少族长和他父亲原本也觉得报告中充满各种矛盾,最后还是因为服毒自杀的细节认定了是白莲教的人所为,这是他们一贯的行径。

“大长老,圣女殿下,你们再好好查查吧,这件事很蹊跷,会不会是你们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做的。”少族长的口气缓和些了。

这些天的接触,他也很清楚面前这两位的性格,都是爱惜声名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那种人,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说假话。

“我们会查清楚的,但这件事不管怎么查,可以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干的。本教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么多的蠢货。”萧衍峰冷冷道。

少族长温和一笑,然后告退。

少族长走后,萧衍峰的脸色变了,不再是义愤填膺,而是变幻不定。

圣女气道:“大长老,他们什么意思啊,编排这样拙劣的故事来向我们施压,以为我们好骗吗!”

萧衍峰叹息道:“这件事不会是他们编造出来的,一定是真的发生了。”

“可是,没人那么傻啊,二十几个人就敢伏击锦衣卫五百多人的车队,真当自己是大内侍卫了。”

“就因为如此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编排的或者伪造的,反而会很少有破绽,只是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没法说清楚。”萧衍峰苦笑道。

“那不会真是咱们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吧?”

听萧衍峰这样一说,圣女殿下也有些心慌了,毕竟教内事务她并不熟悉。

“绝无这种可能,谁敢瞒着我们自作主张。也许……难道是罗西?”萧衍峰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罗鬼子怎么了?”

“那个况且先去见了罗西,然后就未卜先知地去了那条街上,二话不说就派人搜查每一家店铺,咱们不会又被罗鬼子给坑了吧?”萧衍峰此时脸有些发绿了。

上次被坑的阴影面积太大了,多少年来他也没能驱除心里那一片阴霾。

“可是……罗鬼子不是想和咱们合作的吗?怎么还会做这样的事情?”圣女也懵了。

圣女到京城不久就被罗西找到了,提出跟白莲教合作也是他的主张,怎么转头就来坑他们了?

“这事不好说,不过我发现,不管什么事,只要有罗鬼子的影子,咱们准倒霉。”萧衍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圣女的心完全乱了,一时无语,仰头叹息。

“罗鬼子,别让我查出来是你干的,否则就算是在京城,老子也要灭了你。”萧衍峰终于露出狰狞的面孔,他心里越来越没谱,越想越觉得是被罗西再次坑了。

“大长老,要不把罗鬼子悄悄绑来,审讯一下就知道了。”一个属下躬身道。

萧衍峰火冒三丈:“我刚说本教没有蠢货,这怎么就冒出来一头,罗鬼子是随随便就能绑来的吗?你能做到吗?”

那人吓得一哆嗦,顿时冒了一身冷汗,他当然知道自己没那本事,只是提个合理化建议,不想触到萧衍峰痛脚了。

“你们下去吧。”圣女挥挥手,赶紧让这些人走开,萧衍峰正有火发不出来呢,万一惹毛了,杀人的事都能干出来。

“罗西,你个混蛋。你要敢坏老子的事,老子就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一定要活剥了你。”萧衍峰忽然像受伤的野兽似的吼叫出来。

圣女叹息一声,也转身走开了,她倒不是怕萧衍峰杀了他,而是不想看到自己尊敬的前辈失态。

第二百七十八章 赵全使诡计

“父亲大人,我看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指不定出什么大乱子呢。”

在外宅的书房里,少族长正躬身向他父亲汇报着见到萧衍峰的情况。

“他们否认是很正常的,这种事谁会承认,可是要说这件事不是他们干的,谁都不会相信。”老族长仰靠在太师椅上半合着眼说道。

“父亲大人为何这样说?”

“这还用问吗,能让下面的人甘愿自杀,而且一句怨言都没有,除了白莲教还有哪家?赵教主还真是个能人,我就是纳闷他哪来的本事把那些人彻底洗脑,简直是一清二白啊。”老族长苦笑道。

少族长也笑了,他们也是世家大族,延续近百年,一个族加起来就有几千人,可是要在这几千人里找出几个甘愿为家族牺牲自杀的,估计比自己自杀都难。

平时争权夺利时,个个都脑袋削尖了往前挤,真到了需要他们为家族奉献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怕啊,你一定要记住,以后跟他们打交道,不但要三思而后行,最好是九思才行。他们当然愿意早些谈判,这样我们就被绑架了。事后我们不仅有窝藏的罪名,更有私下跟他们谈判的罪名。窝藏这一点还有斡旋的余地,可是私下谈判算怎么回事?算不算通敌卖国?”老者神色严峻起来。

“没这么严重吧?”少族长也变了脸色,他真还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认为几大家族联合起来,足以摆平任何事,尤其是父亲足智多谋、威望崇高,不会有什么事会难倒他。

“这种事说不严重也的确不严重,可要说严重怎么估量都不算过分。朝廷这面只是一个麻烦,我最担心的还是白莲教那里。”

“嗯,在和鞑靼贸易谈判的事情上,朝廷这里,现在已经说服了大部分人,徐相原本也同意了,高拱也有些松口,唯有张居正固执己见,坚决驳回了谈判计划。尽管如此,只要有心,张居正那里也不是一点可能没有。白莲教究竟在想什么,儿子倒是不懂了,请父亲大人赐教。”少族长恭敬地道。

“赵全这个人怎么说呢,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为人处世豪爽大气,在生意上也不讨价还价,喜欢让利给别人。可是你想啊,一个人总是把利让给你,那说明什么?”老者问道。

“嗯,要是一般人的话,一定是发傻,不过赵教主肯定不在此列。”少族长想了下说道。

“的确,能把人灌输的甘愿为他去死的人怎么会发傻,他不是傻,是有大智慧啊,那些利不过是鱼饵,而且还不断地喂给你,最后你就不知不觉地上钩了,根本摆不脱。所以我在跟他们打交道时,坚持一个原则,从来不占任何便宜,买卖上也是公平交易,别人也都认为我豪爽大方,有贵族风度,其实我是怕啊。”老者苦笑。

“父亲大人,既然这事风险这么大,干脆悄悄把他们送走吧,谈判的事以后再说。”少族长道。

“送走也得风头过一过再说,现在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对了,徐相说的事办成了没有?”

“差不多了,江南那边能摆平,那位海瑞海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应该就留在南京挂个职。”少族长笑道。

“这还差不多,许多人都以为徐相失宠了,没权了,那些人都是短视,徐相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底蕴有多深厚没多少人知道,咱们可是一清二楚。”

少族长苦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话锋一转扯到徐阶身上了。

徐阶的事也是他亲手办的,由于海瑞在江南抓着徐阶名下的田产一事不放,朝廷的谏官更像猫闻见腥味一般,争先恐后地弹劾他,弄得徐阶老脸无光不说,连退路都快堵死了。

他们几个家族商量后,联合起来做那些御史、给事中的工作,并且找了一些人开始说海瑞的坏话。

几天后,朝廷风气一变,把攻击徐阶的矛头又指向了海瑞。

海瑞被称为当世圣人,想抓他的短处还真不容易。不过这些御史、给事中都是捕风捉影的好手,无中生有的事情只要价钱到位立马搞定。

他们也看准了海瑞的弱点,那就是不屑于争辩,依然在江南雷厉风行地推行一条鞭法,得罪的人是越来越多,弹劾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海瑞深感官场风气败坏到了极致,已经无可救药,就给皇上上书,激愤地要求恢复太祖时期的制度:贪官剥皮楦草,挂在十里长亭示众。

这条建议顿时激怒了所有文官,哪怕那些不贪污的官员都感觉海大人是在倒行逆施,如果全面恢复洪武制度,文官们还怎么活?难道要让文官们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哪天因为一点什么事就被杖毙在庭上。

海瑞提出贪官剥皮只是过激的说法,并非真的想要全面回到洪武年间,那根本做不到。就像他给嘉靖上书大骂嘉靖的年号是“家家净”一样,爽是很爽,但没有实际效果。

面对文官们汹涌如海的攻击,就连张居正和高拱都觉得再让海瑞这样闹下去难以收场,最怕的是闹到连他们也无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准备让海瑞在南京都察院挂个职,也算是不错的归宿吧。

所有这一切,其实与这位少族长四处奔波大有关系,尤其是在江南激怒海瑞,更是他的得意之笔。

权贵家族就是这样,他们可能并不把持朝廷最高权力,但是总有各种办法让最高权力倾向于他们的意志办事,这里的门道简直可以写一部专著。

少族长并没有向父亲详细汇报这些事,他知道父亲心里一清二楚,至于父亲是怎么获得情报的,他就不知道了,也许某天等他坐上这张族长的太师椅时才会知道其中的原由。

在朝中他是二品大员,在家里他只是个儿子,不过是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

“你说这次的事会不会是赵全没通过萧衍峰直接插手安排的?”老者出神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父亲大人是指上次赵全闹降神,与这事有一定的关联?”

“就是啊,据说圣上可是在宫里大发雷霆,因为有国师卜算出来,赵全想要争夺圣上的气运。我倒是不这样认为,赵全上次的降神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勾当,难说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老者沉吟着道。

“那也不应该啊,白白丢给锦衣卫二十几具尸体怎么看都是太荒唐了。”

“也许就是因为太荒唐,才能起到出奇的效果。你想啊,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也许这就是赵全给我们的警告:要么尽快达成协议,要么一起完蛋。”老者忧虑重重道。

“不会吧?这也太会算计了。”少族长口中不信,心里却动摇了。

要说这种狠劲的确像白莲教的行事作风,可是萧衍峰和那个圣女的表情丝毫没有作伪的迹象,难道说真的是赵全的大手笔,命令教徒在京城故意吸引锦衣卫的人,然后进行纯粹的自杀行动?

“赵全那人很可怕,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些年朝廷吃了他很大的亏,要不然张居正也不会死咬着他不放。”

少族长没有说话,他以前认为赵全之所以神通广大,依靠的是他无所不在的教徒,还有就是他们这些权贵家族的协助,但父亲显然话里有话,事情恐怕不是这样简单。

此时,一个仆人敲门进来,递给老者两张纸条。老者看后却呆住了,然后把条子递给儿子。

少族长看后也是呆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两张纸条上,一张写着萧衍峰在屋里拍桌子大骂罗西,歇斯底里地要整死罗西。

另一张上则写着,锦衣卫指挥使况且拜访罗西后,有人发现罗西神魂尽丧,宛如一具活死人。

“这……”少族长脱口而出,却只说出一个字。

“就是啊,萧衍峰干嘛如此失态大骂罗鬼子?他们以前是有仇,可是后来好像和好了。难道这次的事跟罗鬼子有关?”老者也沉吟苦笑道。

“不应该啊,罗鬼子就算是坑萧衍峰也不会跟锦衣卫合作啊,这可是超出底线了。”少族长摸着脑门,满肚子的不理解。

“这件事越来越蹊跷了,也就说明里面一定有大问题,多派些人手,再多发动些关系,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老者吩咐道。

“可是况且的家里根本安插不进人,打听消息也很难。”少族长道。

“他的消息可以从张居正的几个幕僚身上下手,不要直接在况且那里浪费时间。罗西的行踪更要注意,一定要想法知道他跟况且都达成了什么协议。”

“好的,儿子马上去办。”少族长说完,转身出去,安排人手去办这些事。

“护祖派、白莲教、锦衣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凑到一起了呢?而且那个况且好像是勤王派的什么人物,这就更热闹了。”老者闭眼睛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眉峰紧锁。

“我忽略了哪里?整件事太不对头了,似乎也太诡异了,这种感觉很不好。”

第二百七十九章 转交要案

况且在那一条街上再无别的收获,只好收兵走人。

按纪昌等人的建议,就是把所有人都带回去,挨个过堂,再把所有店铺都掘地三尺。况且没答应,如果那样做,真的就成人间祸害了。

他回到锦衣第六卫,写了一份报告派人送进宫里,然后又写了一份,自己带着去见刘守有。

刘守有虽然兼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衔,依然以北镇抚司为主,没有特别大的事还是在这里办公。

“老弟你回来了,怎么听说你又在一条商业街上闹腾了一番。”刘守有把他迎接进来,笑道。

“什么叫闹腾啊,是有人想要在我回来的路上伏击我,你也不替我出头。”况且冷哼道。

“什么?伏击你?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城伏击咱们锦衣卫的人?”刘守有真的吃了一惊。

他说这话不是吹牛,任何人也不敢在京城伤害锦衣卫的人,他们即使真犯了法被官府抓住,一般也是要请旨的,不能随随便便就斩了。

当然按法律来说,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杀,哪怕是犯了死罪的人,也得刑部定罪,由皇上亲自批准才能执行,但实际操作就难说了,想要杀一个人借用刑具就很简单,扛不住酷刑或者死在监狱里的大有人在。

况且把那份报告给他看,刘守看了一会儿眼睛瞪得有铜钱大,直接懵逼了。

“这事是真的?”刘守有感觉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有五百多个证人外加二十多具尸体呢,还有一屋子制式武器,四座白莲教匪首的塑像,这些还不够吗?”况且道。

“够,够,完全够,不过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啊,说不通啊?”刘守有揉着额头道。

“的确说不通,整件事就是一团雾水,所以才来跟你商议。”

况且把现场缴获的武器、塑像还有二十多具尸体都带回来了,武器他不想上交,而是充作军用,毕竟这也是一笔财产,虽说配发给九门提督衙门的强弓硬弩跟配发给他的不一样,却也同样是利器。

那些尸体还有塑像,况且准备交出去,这案子他也打算移交给刘守有,毕竟他主要的心思还是在练兵上,而不是办什么大案要案。

“移交给我?这种糊涂案子我怎么去查啊?”刘守有头痛了。

“你不接也可以啊,我可以转交顺天府,他们巴不得接这案子呢,老兄,我这是送功劳给你,别不识好歹。”况且瞪眼睛道。

“我知道,可是你容我想想,主要是人手不足啊,现在的人都派出去监视白莲教的动静了,没有多余的人可用啊。”刘守有叹气道。

他当然知道这案子不接也得接,只是他希望况且能自己办,毕竟这个头是他开的。况且如果不办,他也就只能接过来继续查,如果移交给顺天府,不仅是把功劳让出去,而且还让顺天府、刑部看笑话了。他们会这么说:锦衣卫无能,不会办案嘛!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不高兴。一个不会或者不能办案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等于是个废物。

况且移交案子给刘守有是有道理的,按照皇上的意思,他现在的任务不是在京城办案,而是好好练兵,以后执行什么任务,只有皇上心里清楚。

“还有一点啊,不管你怎么查案,别像上次似的,把相干不相干的人都抓来,闹得天怒人怨。身在公门好修行。”况且劝诫一句。

上次小君发现了三个刺客的踪迹,告诉了况且,他转告了刘守有,谁知刘守有和九门提督衙门还有顺天府,真凶没抓到,倒是抓了成百上千的平民,结果搞得鸡飞狗跳,辣得况且的眼睛都看不下去。

“这个我当然知道,身为锦衣卫史上最无能的北镇抚使,以后还得加上一个史上最无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只有积阴德这点上可以告慰自己了。”刘守有自嘲道。

“你无能?老兄你在外面可是有魔王的美誉啊。哈哈。”况且笑道。

“魔王?那是他们夸我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咱们锦衣卫史上真正的魔王有多么恐怖。好了不说这些了,人手我想办法调集吧,到时候可能需要传唤你的人做人证。”刘守有拍拍手,也只能接下这烫手山芋。

“对了,你怎么带着五百多人去抄罗西的家了,这事反响很大,听说皇上都很不满意了,文官们更不用说,弹章满天飞。”

“管他们呢,再说了,我那只是去拜访罗西,哪里是抄家,我可没动罗家一草一木,你可以调查,也可以去询问罗西嘛。”况且不以为然道。

“是,我也听说了你是去拜访,可是有你这么拜访的吗?”刘守有苦笑道。

“怎么着,就许他欺负我,就不许我还他点颜色?”况且甩甩袖子道。

“他欺负你了?没这么大胆子吧。”刘守有真还不知道这回事。

“他上次在街上拦截我,而且他的人把这条街都封住了,两边不知埋伏了多少人,强行把我拉到一个茶馆里,问了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这不是挑衅咱们锦衣卫的威严吗?这不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吗?”况且正色道。

“岂有此理,他是想翻天吗?”刘守有真的惊呆了,如果事情的确如此,只能说罗西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我的护卫当时有十几个人在场,都可以做证人,那次我身边人太少了,不想跟他们这些江湖匪类死拼,也就忍住了,过后当然要找回场子。我不能丢了锦衣卫的脸啊。”

“对,他奶奶的,居然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啊。罗西真是胆大包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刘守有也是义愤填膺,

敢当街威胁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那是在挑衅整个锦衣卫系统,如果这都能忍了,锦衣卫就可以解散了。

罗西身后有势力,有那么一帮子人,刘守有都知道,可是你人再多,势力再强大,敢跟皇权和朝廷扳腕子?那不是找死不挑地方吗?

他是早不知道这事,不然根本不会给上午来找他说情的人好脸色,而是要拍着桌子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罗西当街拦截况且,还不只是挑衅锦衣卫系统这么简单,实质是在挑战勤王派,可惜勤王派内部不和,四分五裂,那些大人物根本没有刘守有这种荣誉感,也就没能发起还击。

“那你干嘛还拜访他啊,直接抓回来不就完了。”刘守有一拍桌子道。

“怎么抓啊,当时他又没动手,他的人埋伏在街道四周我也没有证据,如果把罗西抓来,他若一概不认,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说一个前吏部官员在街上邀请你喝茶犯法吧。”况且忿忿然道。

“这倒也是,真的抓了人,还得依法行事,没有人证物证,没法立案。”刘守有点头道。

“对了,白莲教那伙人的下落查出来没有?”况且又问道。

他最关心这个问题,真要抓到白莲教匪徒,审讯出口供来,也许他就不用去塞外走一趟了。

“现在线索已经锁定几家了,却无法继续下去了。”刘守有被问到这个问题,神情黯然下来,再没有那份慷慨激昂了。

“怎么继续不下去了?”

“我刘守有得罪不起啊,那几家府邸宏大广阔,没法进去查,外人也很难深入进去。我派人假装厨子商人甚至算命的,结果都没能查出任何东西来。”刘守有道。

“那就干脆些,把这些人家都包围住,进去仔细搜查。”况且发狠道。

“那得请旨,没有圣旨是不行的,这种搜查等于抄家了,要是查不出来皇上也没法下台。”刘守有道。

况且想了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刘守有说的没错,那些大员的家里绝不可能让你随便搜查,要动二三品大员的话,只能请圣旨批准,可是皇上不大可能批准这种行动,除非掌握了可靠的线索和证据,证明白莲教的人藏身于此。

况且想事的时候,刘守有还在看况且的报告,眉头皱成两团,他是越看越糊涂,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二十几个白莲教尸体后面掩藏着什么。

白莲教想做什么?若说在京城里暗杀某个官员或者锦衣卫的人,他们的确敢做,虽说以前并没有这种事发生过,可是他们的三个圣使就在京城外杀害了锦衣卫二百多精锐干员,已经开了先例。

二十多人伏击况且带领的五百多人,这种傻事即便视死如归的人也不会干,若说况且碰巧就在那条街上堵住了这些人的店门,这个桥段也太狗血了。

至于况且说的引发他们攻击的杀气,刘守有毫不怀疑,他虽然不是练武出身,却也认识许多武术名家,知道这种杀气的确存在。况且身边不缺武术高手,自然能感受到。

“这事跟罗西没关系吧?”刘守有看完报告问道。

他怀疑这件事跟况且“拜访”罗西有关,是不是罗西被逼无奈,告诉了况且什么,况且才能转头就杀向那条街,再立大功。

“没有,罗西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道。

“真的?”刘守有暧昧笑道。

“真的,绝对跟罗西没有关系,我不知道谁给我设的圈套,可是为什么只有圈套,却没有收紧圈套的人出现?我现在对这事也是一脑子的糨糊,就等你给我弄清楚了。”况且正色道。

第二百八十章 尊严与实力

况且本想告辞,刘守有却不放他走,坚持要更详细地了解情况。

当时发生的情况,虽然报告上已经写的很详细了,可也不能像写小说似的把所有情景和细节都写下来。若说证人的话,况且自然是第一位。

况且移交了案子,身份自然就由主办人变成了第一证人。

两人一问一答间,不时有人进来,递给刘守有一张张条子,都是遍布全城的探子发回来的一些消息。刘守有看过后就收在抽屉里。

“都是些什么消息,保密啊?”况且探头去看他的抽屉。

“你想看啊?待会我整理一下你全带走。”刘守有笑道。

有一瞬间,刘守有真想把自己这个案子转交给况且了,白莲教再难对付,毕竟不用有任何顾忌,可是那些权贵家族得罪一个就是在作死,若是不小心得罪两个以上,就是全家作死了。

他现在坐镇这里,天天看各方送上的情报,然后跟手下的幕僚和官员一起分析这些线索,推断潜入城里的白莲教的人到底躲藏在哪里。

“好啊。”况且一口答应。

况且很想随时掌握这些情报,第一时间查到白莲教的藏身处,然后出其不意抓住这些人。除了可以获得价值连城的情报,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在京城丧命,对白莲教的士气将是沉重的打击。

但时间已经拖了很久,只怕白莲教的人早就逃出城了,四座城门虽然有大内侍卫掌管,未必能堵住人家的逃生之路,说不定在护城河下面还有通道呢。

况且不是胡思乱想,而是京城真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直接从地下穿过护城河通往郊外的一个山庄。

这条通道是赵阳在自己家里的故纸堆里挖掘出来的,当时况且身处险境,万一需要逃生的时候可以借用这条通道,逃出京城后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既然白莲教最擅长土木作业,在城里能挖掘出密布如江南河流般的通道,再挖掘出一条通往城外的通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当然想不到,他认为已经逃走的人现在啥事没有,正逍遥自在的在一个家族里做客呢。这帮人已经舒舒服服过了好一阵子,直到今天才被他的无意行动搅乱了心情。

“对了,那一屋子缴获来的武器虽然是物证,我充公了,就归我第六卫用吧,现在在我的库房里放着呢。”况且忽然想到这事,说道。

“没问题,反正是物证,放在你那里跟放在我这里没区别,等案子办完后就没用了,你要用当然可以。”

一直到了傍晚,况且才和刘守有结束这段证词,刘守有重新看了一遍,果然许多细节清晰很多,他明天还得找况且那些参与行动的护卫逐个做证词。

上次锦衣卫的人员在郊外折戟沉沙,皇上震怒,现在又出了一桩想要伏击锦衣卫的大案,皇上知道后会怎么想,刘守有不用猜都能想到,一定是命令他,不查个水落石出不能罢休。可是这种案子,他一看就明白很难彻底查清楚。

况且带着护卫直接回家,还是只有十几个护卫跟随,其他的护卫大多都是两府精兵,要去大校场歇宿,明天继续练兵。

况且在车上想了一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也就不想了。

这案子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本能地觉得这就是冲着他来的,对手最后没有出现,并不说明什么,很可能对手的钓饵还不止这些,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的诱饵,最后才会收网。

越是这样,情况就越是可怕,当时如果有人攻击他们,他倒是不怕了。用二十多个忠实部下的自杀来做诱饵,这人得疯狂到什么程度啊。

“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回家后,九娘坐在况且的对面问道。

“给刘大人做口供,这家伙真是心细,旮旮旯旯儿的问题问个了遍。”

“你又不是罪犯,做什么口供啊?”

“嗯,这口供就是证词。”

其实刘守有也不仅仅是录证词,而是从各个角度跟他探讨这个案子的真相,可惜两人殚精竭虑,也想不明白这案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但不管是什么案子,死了二十多个人,肯定算是大案要案了,非查清不可。

九娘见没什么事情就走开了。周鼎成正好回来了,却是一脸的灰败气色。

“对了,你一天去哪儿了,我回衙门没见到你。”况且见着他才想起这码事来。

“你还问我,当然是被你干的事连累了,上面把我找去,一顿审讯一顿臭骂。”周鼎成哭丧着脸道。

“他们为什么骂你又为什么审问你,谁给他们这个权力了?”况且腾地站起来。

“他们当然有这权力了,天生就有。”周鼎成嘟囔道。

“他们都是谁,不知道你现在是锦衣第六卫的四品参军吗?”

“二品都没用,我也是人家的人,还是小喽啰。”

周鼎成转头出去,拿回两瓶酒,一瓶打开后直接对嘴喝,一瓶放在况且面前。

况且真有些恼怒,勤王派也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吧,虽说周鼎成组织里的一员,但也是堂堂锦衣卫的四品参军啊,凭什么被叫去连审带骂的?

他想到了刘守有所说的尊严的事,这算不算直接挑战他的尊严?

“他们都问你些什么?”况且气道。

“还不是问你为什么找罗西的麻烦,另外他们也被吓着了,以为你真要抄罗西的家呢。”周鼎成喝了两大口后,脸色好了一些。

“这帮人装什么糊涂啊,罗西找我麻烦的事他们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

“那他们到底是哪伙的,别人欺负我他们不出头,我自己找回场子反而要挨骂?”况且大怒,这件事他们骂周鼎成跟直接骂他没有多大区别。

“他们当然不敢骂你,只是骂我没有劝住你。”

“把骂你审你的人的名字和地址都告诉我,我明天挨个去拜访他们。”况且森然道。

“拜访?就像你今天拜访罗西那样吗?”周鼎成打了个寒噤。

“当然,本大人出行就是这种安全措施,就是喜欢摆谱,谁能奈我何?”

“算了吧,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习惯了,主要是今天差一点引发两派决战,那些老家伙们心不齐,有人向着你,也有人反对你,都说你太鲁莽了,不该不和他们商量就擅自行动。”

“擅自行动?我做事用得着他们批准吗?干嘛要和他们商量,也不是没给他们时间做出反应,他们给我任何回应了吗?”周鼎成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况且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的确不知道勤王派的上层都是些什么人,如果他确切知道他们是谁,真会一个个拜访过去,管你天师教主还是武当教主,一个都别想好过。

以前他手中没有任何力量,只有周鼎成一个人,那时候什么事都得忍,什么气都得受,现在他可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手下有两万精兵,只要有充足的理由,跟谁对着干都不会胆怯。

勤王派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反正说的和做的完全对不上号。公子难道是无能的代名词,必须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

“算了吧,你早晚有面对他们的时候,现在还不是时候。”周鼎成也想早日脱离那些人的控制,回归到况且的部属里来,可惜一时半会做不到,也许以后到了沿海,就可以真正摆脱了。

他说的时候不到就是这个意思。

勤王派在北方势力庞大,在南方江浙一带也有很强的势力,但在沿海各省份相对比较弱,那里是另一支力量海外君王组织的天下。

君王组织虽然和勤王派是一家的,现在却基本分家了,周鼎成不是君王组织的人,自然不用受他们的指挥。

况且也是一叹,情知周鼎成决不会告诉他,而且他要真的这么胡闹一番也未必就是好事,只是他实在觉得窝火,被罗西欺负一次也就算了,毕竟是对手,可是现在号称自己家人,也在后面挤对他,这日子还有好没好了?

“他们都问你些什么啊,问了一天?”况且也跟着打开酒瓶,喝了两大口。

“先是问我,你去罗西家里做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只能猜测你无非是去给罗西一个难堪,也就这么说了,他们不信啊,非说你去把罗西的家抄了。随后护祖派又送来一张最后通牒,说是不放出罗西就直接开战,最后你没有把罗西带走倒是让他们松了一口气,这开战的事总算避免了。”

“直接开战?”况且脑子里一道电光闪过。

他沉吟道:“我从罗西家出来返回途中,还真的碰上了一件怪事,这会不会跟护祖派说的开战有关系?”

“对啊,我还正要问你呢,你怎么顺手又把一条街封住了,据说还杀了不少人,到底怎么回事?”周鼎成问道。

“连着你都知道了?消息传得真快啊。”况且无语,这速度快赶上现场直播了。

“你那边还在行动之中,上面的人就知道了,弄不清怎么回事,以为你又在四处闹事呢,我都出门了,又被追了回去,挨了一顿审问。”周鼎成哭丧着脸说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 秘密人质

况且把经过那条街上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他已经是第二次复述了,然而每复述一遍就会发现一些新的问题,原来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也一下子冒出来了。

“这事不会是护祖派干的,他们没有这么傻逼。”周鼎成听后果断说道。

“没有哪个门派会这么傻逼,所以这件事才奇怪。刘守有和我一起分析了大半天,也没能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况且苦笑。

“还是慕容前辈说得对,护祖派要截杀的话,那也是派出高手集中力量对罗西灭口,咱们既然没抓罗西,他们当然就不会有行动。他们若是出手必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况且对此表示赞成,每一个门派都有自己独特的作风和手段,这种东西很难改变,若是护祖派出手,应该就是慕容嫣然说的那样,慕容嫣然跟护祖派打了大半辈子交道,手眼都已经通了。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周鼎成问道。

“我还是感觉这是钓饵,当时这种感觉非常强烈,慕容前辈原来以为是陷阱,后来也不这么认为了。”

“钓饵?那也不对啊,钓鱼的人哪儿去了?钩在哪里?钓鱼的人不会洒下鱼饵之后就不管了吧。那不是钓鱼,而是在养鱼了。”周鼎成笑了起来。

“养鱼?对啊!”况且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悟到了什么,可惜马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鼎成傻愣愣地看着况且,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这一说真的有些像唉,不是,不是养鱼,而是跟这有关系,是什么呢……我现在还想不出来。”况且皱眉沉思了一会,还是放弃了。

“管他呢,反正你没事,在那条街上发生的是公事,他们也找不到理由说你年轻不懂事,只知道胡作非为。”周鼎成道。

“什么?胡作非为?我什么时候胡作非为了。他们是谁?谁说的?!”况且差点跳起来。

“这又不是我说的,你跟我发什么火啊,是那些老家伙们说的。”周鼎成白他一眼道。

“一群老不死的,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况且气得直哼哼。

一对难兄难弟,一个喝酒浇愁,一个喝酒发泄心中的怒气,不多时,两个人两瓶酒都喝光了。

况且本来对勤王派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今天大为光火主要还是这件奇怪的案子造成的,明明有问题,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让他有种被无名物体控制的感觉。那种感觉怪怪的,有点瘆人,就像是走在夜路上,空中有一双血红的鬼眼始终盯住你一样。

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是在赵全降神的时候,亏了他被慕容嫣然和小君联手罩了起来。今天的感觉虽然跟上次不是完全一样,却同样的诡异和让他毛骨悚然。

当时况且故意在那条街上逗留了许久,就是想让盯着的人现身,不管是什么招数他都接下了,然而,根本没有人现身。一切都像是虚空。

况且闷头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你说这事不会跟勤王派里某个老家伙有关吧?”

周鼎成猛然听到他这话,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况且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

“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

“谁能保证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是你的同盟和战友。我的同盟和战友里有谁有这个能力?无非就是派里的那几个老家伙了。”况且冷笑道。

“那不可能。你要知道一点,他们可以不听你的,甚至可以在背后议论你责备你,但是他们绝对不敢对你不利,这涉及到派里的最高准则。”

“最高准则是什么?”况且问道。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不能危害到你的利益和安全绝对是最高准则。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迫害妄想症是你发明出来的病种,你自己千万别得上。”周鼎成笑道。

晚饭后,张居正派人把他叫去,还是询问他白天做的事,显然他去拜访罗西和下午封街抓人的事张居正都知道了。

“拜访?你现在谱儿摆的比我都大了嘛,出门访友都要带五百人的护卫,以后是不是想向皇上看齐,也弄个自己的御林军啊。”张居正冷笑道。

“大人,这不怪我啊,我今天多亏是带了五百多人,不然可能就回不来了,也见不到大人您了。”况且一听就知道张居正又要敲打他了,赶紧诉冤。

“怎么了,还真有人想害你不成?”张居正的嘴角依然挂着冷笑。

“真的,我回来就遇到伏击了,若是像平常那样只带着几个人,估计小命就丢那了。”

况且用夸张的口吻把那条街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按他的叙述,就是伏击的人有上百甚至几百人,只是被自己的护卫打跑了,只丢下二十几具尸体。

张居正听得愣了,他只是听说况且又在闹事,把一条街封住,然后抓人杀人的,恰好上午还有人找到他,说是况且带五百多人去抄一个前官员的家,求他说情放人。

他当时虽然没答应,却也心里纳闷,觉得况且没这胆子,孰料后来宫里也派人来询问,他才知道,况且是擅自行动,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只能说回去后当面询问清楚。

现在他听到居然有人在大街上伏击况且的车队,感觉有点匪夷所思,如果京城乱成这样,那还了得?

他平时上朝退朝,下班回家,也就是十几个衙役家人,若是有人胆敢这样对况且,难说以后不会对他们这些阁老动手。

“这是什么人干的,查出眉目没有?”

“没有,各种证据表明就是白莲教干的,可是白莲教在京城里一般不会搞武力袭击,这次是在耍什么呢?而且把我当作伏击对象也没道理啊。”况且道。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把我当伏击对象就合理了?”

“不敢。”况且吓得一哆嗦,腿不由软了一下。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把下午跟刘守有一道分析的情况说了一遍。几十年来,白莲教始终在京城有据点,也有不少教徒一直在秘密活动,尽管官府抓了不少,却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但是,白莲教始终严守一个准则,就是不在城里搞袭击、暗杀这类活动,他们在别的地方倒是经常这样干,甚至发起过几次规模比较大的造反,都被朝廷镇压了。

上次在京城郊外袭击锦衣卫人员已经是特例了,这次却是在城里,难道白莲教改变教规了?也不像,因为行动太傻逼了,根本不像一个有着严密组织性纪律性的组织所为。

“一定是他们干的,除了白莲教余孽,没有别人敢这样猖狂。”张居正一锤定音做出论断。

况且当然不是完全同意,却也没辩驳,只是默默点点头。

“对了,我找你还有一件事,也是比较麻烦的事。”张居正道。

“不会是好事吧?”况且的心悬起来。

“也算是好事吧,原来皇上不是让你去塞外刺探军情的吗,这差事我可是为你推了好几次了,皇上都没回话,今天宫里回话了,询问我的意思,想要把秘密潜入鞑靼部落改为秘密出使。”

“秘密出使?”况且一怔。

“对,他们现在不是在京城里也有人吗,可是一直抓不到,皇上也有些心烦,总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首先每天只开四个城门,对京城的影响太大了,无论是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兵部户部乃至大鸿胪寺的公务都受到影响,其次大内侍卫总是不间断地把守城门也不是个事儿,所以皇上就想索*换一下,把他们算作秘密使者,同时也让你带队作为秘密使者,去鞑靼王庭走一遭。这样咱们也不怕俺答王和赵全耍什么鬼花招,毕竟他们的要员也在咱们的掌握中。”张居正说道。

“大人,皇上这不就是派我去给俺答王当人质吗?什么秘密使者啊。”况且听完马上就明白了。

肯定是皇上想用秘密谈判的幌子把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钓出来,可惜人家也是人精,不会乖乖地钻你的圈套,就提出对等条件,他们做为秘密使者,朝廷也应该同样派出秘密使者去鞑靼王庭,这样双方都有人质在手,也就不怕谁耍花招了。

张居正笑了:“跟才子说话真是省力气,不过也有麻烦,什么秘密都瞒不住你。当然这事儿你不用担心,你的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

况且笑了:“大人,我从来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全,只是不忿而已。”

“你不忿什么,皇上的旨意你也敢表示不忿,胆子养肥了是吧?”

“不是对皇上,也不是对大人您,而是感叹那些权贵家族势力太强大了,难怪刘守有大人查了如此长时间都没能查出任何踪迹,根本就是不敢查啊。”况且一瞬间明白了很多。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这件事不是完全因为那些人的原因,还有为你考虑的因素。”张居正道。

“为我考虑?”况且倒是不明白了。

“当然,皇上当时说出了让你去塞外刺探军情的话,现在不好收回来,城里还满城风言风语的早都传遍了,你怎么去啊?你若是不去的话,不仅你,连皇上都会成为笑柄。”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还想升官

“那由刺探军情改为秘密出使就不是笑柄了?”

况且真心不喜欢这个决定,尽管这样做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可是于情于理说不通啊。堂堂大明王朝,被对手潜入到了心脏,没本事抓到人家,最后迫不得已给人家一个合法身份,还得派出大臣去给人家当人质,这也太窝囊了吧。

他这下子真的感叹那些权贵家族的强大,现在皇上、高拱、张居正和宫里的掌印太监、秉笔太监都是一心的,可谓皇权相权集于一体,居然还是被几大权贵家族左右了政策走向。

这些权贵家族几乎是摆明了,皇上要的钦犯就在自己家里,却没人敢去查,也没人敢去抓。这就叫水太深了,深到了不见底。

“你不用发牢骚了,这提议据说是徐相提出来的,高相也同意了,皇上询问我的意思,我想为了你的安全,这样也好。至于抓住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能解决问题也不好说,只要赵全还活着,白莲教这个毒瘤就别想干净利落地除掉。”张居正道。

“这样说定下来了?”况且道。

“嗯,皇上是最后一个询问我的,可能是估计我不会反对吧,的确,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不会反对,宁可先放过这些人,也要绝对保证你的安全。”张居正道。

“多谢大人了。”况且随口道,自己听上去都没有丝毫诚意。

张居正亲自给他斟了杯茶,笑道:“你也不用愤愤不平的,有些事就得看得开,看远些,你现在还不明白,不是什么事都能用大锤砸豆腐的方法能解决的。以后你去了沿海,面对那些豪族的时候就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了。”

“大人也有妥协的时候啊。”况且笑道。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有妥协的时候?我天天在衙门干的就是这些事,哪件事不是妥协才能办成的?哪家的利益都很重要,哪家的利益都不能损害,不妥协,一事无成。”张居正自己说着也笑了。

“还有啊,海大人在江南也干不下去了,被江南豪族通过各种关系各种方法闹得鸡飞狗跳,皇上也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南京都察院当个了都御史。我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有人说是我在背后捣的鬼。”张居正苦笑。

况且心里更是一阵苍凉,海瑞这样的伟人也一样艰难曲折,自己到时候又何以自处?真不知皇上哪来的信心,非逼着自己去做根本不可能做成的事。

不过想到海瑞在南京任职也是不错,离开了京城这个政治大漩涡,可以过几年轻松自如的生活了。从官场上讲,南京的中央机构就是养老院,饮酒赏花,吟诗作赋,可以尽享人间欢乐,不过海大人未必习惯那种享乐生活吧。

他倒是日夜梦想着回到江南继续过自己才子的小日子,他本来就胸无大志,不想建功立业,更不想青史留名什么,来到京城本以为是必死之局,孰料却因祸得福,当上了做梦都没敢想过的大官,还是锦衣卫的头子。

“这次出使你是领队,皇上要给你一个钦差大臣的头衔,另外还有人跟你一起去,你的护卫可以多带些,皇上可能还要派出大内侍卫保护你。”

张居正开始给他交代出使细节了。

“这个,大内侍卫就不用了吧,俺答王如果真的心存歹意,大内侍卫去了也没用,只是多送几颗人头。”况且说道。

他反对大内侍卫同行是因为这样就没法带着慕容嫣然等人一起去了,别人不知道慕容嫣然的身份,那些大内侍卫却是知道的,到时候难免会有冲突。

“我知道你身边也有几个好手,那你就自便吧。”张居正想了下点头道。

况且知道张居正绝不会强加于他什么事情,但对他如此宽松,还是心生感激。

“有一点你要心里有数,这次谈判不会有任何进展,这里的也是,不过是走个过场。”张居正又道。

“那为何非要走这个过场?”况且问道。

“这就是妥协的结果了。皇上同意给潜入京城的鞑靼秘密使者白莲教那帮人一个身份,也是想要打破他们和那几个家族的秘密谈判,其实那几个家族现在也不想要这个烫手山芋,想甩给朝廷,咱们不妨接过来,反正没害处。”

况且摇头苦笑,这里面一定还有文章,不知道牵扯到多少利益往来,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各方利益妥协的结果,但不会像张居正说的这样简单。

他也不想那么多了,反正现在就是皇上手里的一块砖,想怎么搬就怎么搬吧,他还有反对的权利吗?

“有件秘密的事我也告诉你吧,若不是因为这事,皇上也不会同意交换使者的决定。这件事只能出自我口,烂在你心,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张居正少有的神秘兮兮道。

“什么事,这么隐秘啊?”况且的好奇心也上来了。

“宫里有位国师,是前朝留下来的,卜卦从来没有失误过,皇上心里有疑也是找他卜卦,前几天,国师给皇上卜算一卦,卦辞是‘真王出,白莲灭’,皇上大喜,觉得这是天意在昭示,白莲教已经不足为虑了,这才同意先放过这些潜入白莲教的余孽。”

况且先是愕然,然后是苦笑,国策居然就是由什么国师的卦辞制定的,这算什么事啊。

他不是不相信卜卦,却知道这东西没有百分百的准确率,甚至说一半都是高估了,卦象出来,可以有几种甚至几十种解答法,却只能采用一种,这样的卦辞准确率能有多高?

史书上通过卦辞决疑而做出重大决定的事不少,但都是记载而已,未必真就是那么回事,史书也不是每个字都是真实的,虚构的夸大的甚至扭曲的地方也不少。

“这么说来,以后不用对付白莲教了,等着他们被老天灭掉就行了。”况且笑道。

“那当然不行,只是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苦心孤诣地对付他们了。这次你去谈判,还是要坚持一个原则,就是白莲教绝对不可以赦免。俺答王想要达成互市协议,必须把赵全等人的人头送上来。”张居正道。

“我要坚持这个,人家不会把我的脑袋割下来送回来吧?已经承认白莲教作为人家的秘密使者了,还坚持不赦免,这不自相矛盾吗?”

“这当然不矛盾,那些白莲教的人不是作为秘密使者,而是作为秘密使者的随从,咱们假装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你出关时,俺答王的使者也会在关前等候,你们出关,他们进关,这样双方就算完成了使者的交换。”

况且笑而不语,真难为这些大人了,想出这么多欲盖弥彰的点子来,不过是为了脸面罢了。

他对这些都记在心里,除了不要大内侍卫同行外,没再提别的要求。

“你也不是装模作样走一趟就了事的,要打探各种军情民俗各种情报,回来写一份详细报告,有多少写多少,朝廷现在对鞑靼和赵全他们的情况简直是两眼一抹黑,等你回来后,不管做到什么程度,都算是立下了大功。这才是美差啊。”张居正笑道。

“大人,那立功了能升官不?”况且一听立功耳朵都竖起来了。

“升官?你还想升到哪里去,皇上已经一步到位把你提升到最高了,以后再就是加宫保了,你还太年轻,过几年再想着宫保的事吧,戚帅是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才加了宫保。”

“宫保什么的我不想,倒是喜欢宫保鸡丁。”况且笑道。

“宫保鸡丁是什么菜?”张居正一愣。

况且皱皱鼻子,这话说的起码早了三百年,这时候还没有宫保鸡丁呢,清朝后期才有这道菜。

“就是一种做鸡丁的方法,我倒是很喜欢。”

“哦,哪天你教教我的厨子吧,你都喜欢的应该很好吃。”张居正笑道。

张居正知道陈慕沙是美食家,天下美味几乎没有没吃过的,况且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在这方面一定也有师承。

况且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他真的不是很嗜好口腹之欲,基本是能吃饱就行,几天不吃也可以。

况且出来后,真的去找了张居正的厨子,告诉他怎么做宫保鸡丁,还亲手给他演示了一下。

张居正的厨房可是宰相家的厨房,虽然没有唐朝那些大宰相府气派,却也在北京挑不出几家来,食材自然是应有尽有。

况且做完后,让人给张居正送了一碟子尝尝,他却跟厨师两个人坐在厨房里就着宫保鸡丁喝上酒了。

这一天下来,他唯有跟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厨子一起在厨房喝酒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一刻,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辞职做个厨子。

每天什么事都不用想,只是做几道菜肴,还有无尽的美食可以享用,这日子其实挺不错的。

他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荣耀尊崇地位的确都有了,可是相对的,危险从未离开过他的身旁,总是让他有命悬一线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他能切实体会到,别人都无法得知,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都会骂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第二百八十三章 特赦的利诱

出使的事定下来后,况且开始陆续向手下交代各种事情。

要安排的事情的确太多了,练兵这一块就需要专人负责,原来他虽然不亲自上阵练兵,却还是基本天天到场坐镇,现在只能依靠那几个临时提拔起来的指挥使盯着。

家里看上去是没什么可安排的,况且却不这样认为,由秘密潜入塞外改为秘密出使,安全似乎可以得到保障,但不得不做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中原帝国和塞外王庭互相扣押使者的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苏武北海牧羊将近二十年就是最好的例子。宋朝时,也曾经发生过金使被扣押在内地多年的事,这种事一时一地,不好指责哪一方不守信用,只能说谁摊上谁倒霉,当事者也算是为国家尽忠。

左羚、萧妮儿等人倒是心花怒放,她们真心感谢皇上为况且的安全着想,原来的任务危机重重,几乎是有去无回,现在起码能保证活着回来了,至于谈判的内容、得失,她们当然没有兴趣,问都不问。

况且心里感觉遗憾,他真的认为按照原来的计划秘密潜入塞外才是最安全的,最好就是由盐帮大龙头一个人陪着他进入,这就足够了。

到了塞外,你带多少兵马、多少高手都没用,真要开战,必然会被鞑靼消灭,就是那些顶级高手,在蒙古铁骑无边的箭雨下又能有多少生还余地?军队也是一样,就是让他带着两万精兵进去,估计也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不会有任何奇迹发生。

西汉时,名将李陵提五千步卒深入匈奴王庭,虽然不敌,却一路且战且退,差一点就返回关内。李陵带的这支军队可谓无比精良,他们原本就是骑兵、精兵,但手下的马匹都被汉武帝拨给了其他将领,李陵兵败也就难免了。

李陵算得上是一位不世出的名将,否则太史公不会冒着风险为他说话,结果招致奇耻大辱。李陵投降匈奴后,不仅娶了匈奴公主,还封了王,匈奴的王位都是凭战功和实力获得,一个降将能封王更是非同小可。

中国历史上,战力最强的时代就是西汉,当时的匈奴对内地造成的威胁比后世的契丹、大金要大许多倍。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并没马上对匈奴开战,而是筑长城采取守势,直到汉武帝时才真正跟匈奴决战,终于消灭了强敌。

过后匈奴部落虽然还存在,却再也无法回到巅峰状态,几个分支不得不舍弃家园,跋山涉川,克服了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最后到了欧洲跟罗马帝国较劲儿去了。匈奴还真是厉害,他们以疲惫之师竟然摧毁了罗马帝国的根基,导致东罗马帝国覆灭,欧洲人称其为上帝的鞭子,又称“*”,可见其又恨又怕的心态。

匈奴的战力究竟有多强?恐怕只有成吉思汗出山,才能压他们一头。

况且自知根本就不是军人,更不是武将,就别提什么名将了,他的手下虽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并且经过最严苛的训练,但跟鞑靼的铁骑相比,还是有所不及。若在内地,也能拼死一战,但到了塞外人家的地盘上,估计除了覆灭不会有别的下场。

当年魏国公徐达带四万精兵进入塞外,被蒙古名将王保保设伏袭击,结果四万精锐一战殆尽,打的明太祖都没脾气了,在朝堂上公开称赞王保保是天下第一奇男子。

无独有偶,成祖时,也曾派遣名将带领四万精兵进入关外,同样一战之后全军覆灭,连主将都没能逃回来,真正是马革裹尸一个没还,此事激怒了成祖,就有了后来的成祖亲自御驾亲征,五次扫平漠北。

况且想起这些历史,对照自己的使命,头皮都有些发麻。钦差大臣、谈判大使的头衔,或许可以得到鞑靼俺答王的礼遇,但同时也是人家的阶下囚,就看后面事态发展了。

几天后,况且就接到了皇上的圣旨,由锦衣卫都指挥使况且充任钦差、全权谈判大使,率人前往鞑靼王庭展开秘密谈判。其他人估计也都接到了相应的密旨,只是况且现在还不知道都是什么人跟他组队,张居正说人选已经定了,为了保密起见,只有人到了宣府才能正式宣布。

“你放心,你这次出去就是掌个舵,三品锦衣卫大员也足够分量了,鞑靼那里好像也来了一个王爷,也就是一个大部落的头领。”张居正尽量舒缓氛围道。

“大人,咱们过去是走个过场,人家也是这个意思吧?”况且苦笑道。

全权谈判大使,多显贵的头衔,其实不过是增加点分量,他所有的权利概括起来就一个字:不。在俺答王的王庭里说不,嘿嘿,那可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谁知道俺答王不高兴了会怎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馊主意,表面上光鲜荣耀,实际上暗流汹涌,双方操作稍有不当,擦枪走火,结果就是互相扣留使者为人质,这种事一旦发生很难逆转。

扣留也许未必要你的命,但若是一扣几十年,那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啊。

“大人,我是不是太年轻了,威望也不足啊,这人选能不能换一个?”况且这是第一次打退堂鼓。

原来皇上派他秘密潜入塞外刺探绝密军情,知道的人都说是必死无疑,他却心中无畏,现在他真的有些忐忑不安了。

“换不了。这是皇上钦点的。”张居正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退路。

“要不然您跟皇上说,我还是秘密潜入算了,这钦差大臣、全权谈判大使可以换一个人,咱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两手都要抓。”况且献计道。

张居正眉头皱起来了:“你专门喜欢刀尖上跳舞是吧,越危险越高兴,平坦大道你不想走,专挑犄角旮旯去?”

“大人,说句心里话,现在这条路才是危险的路。”况且苦笑道。

“怎么说?”张居正问道。

况且原本计划秘密潜入鞑靼王庭,别说张居正,就是高拱、徐阶也认为那就是送死。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以为那是皇上在吓唬况且,不会真的派他去送死,后来不知谁把这消息泄漏出去了,他们认为这任务肯定就自动作废了。孰料皇上一转身顺应那些家族的要求,把况且刺探军情的差使改为秘密谈判了。

三位大学士觉得这样比较稳妥。两国交兵,谈判协商是必经之路,一方如果没想把对方消灭的念头,而是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谈判当然是最好的途径。所谓外交就是这么产生的。按照道理来说,当然是皇上现在的安排更合理更安全。

况且也说不出来什么道道来,他总感觉秘密潜入更有意思,得到的回报也最大。那么老远跑一趟,如果不弄点有价值的情报回来,就太无趣了。

“你是不是有办法搞到俺答王的绝密情报?”张居正看了他半天,开口问道。

张居正是误会了,以为况且有获得绝密情报的通道。上次况且告诉他俺答王和赵全企图勾结京城权贵家族对皇上实行“兵谏”,这个级别的情报只有俺答王身边的人才能获知。

如果是那样的话,况且肯定是耍滑头,因为他根本不用深入塞外,只需要在关外随便溜达一圈回来就行了,反正有情报上交就算完成任务。要不然,他凭什么认为秘密潜入鞑靼王庭更安全?

张居正捋髯而笑,定定看着况且。

“没有,真的没有,大人您太高看我了。”况且连忙摇头道。

上次的情报只是侥幸获得,他也不知道盐帮怎么能获得这等绝密情报,但也损失了十几个人,估计再想获得这样的情报是绝对不可能了。

“我听慕沙兄说,你一直为当年追随建文帝出走的那些大臣的后代抱不平,想让皇上特赦这些后代血脉,我当年也提过一些方案,先帝却始终没敢实施,主要是没有恰当的理由。当今圣上也一样做不了决断,如果你立下兴邦之大功,在朝廷里获得很高威望,这就有戏好唱了,皇上也有理由压制大臣的反对,发布这样的特赦。”

张居正见他再三推诿,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况且当时就点头,不再说什么了,张居正这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他还能说什么,他进入京城以死求活,不过是为了这样一道特赦圣旨。

张居正又跟他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安全问题朝廷也考虑的很周到,双方使者在宣府碰头,然后一个出塞,一个入关,谈判结束后,还是在宣府交换双方使者,免得一方单独扣押人质。

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信誉保障可言,要说有,实力才是最大的保险。

张居正安抚况且也是因为知道皇上的成命是无法收回的,内阁已经全员同意,如果是皇上给况且个人的命令,他或许还有可能让皇上改口。现在是大势已定,箭在弦上了。

“对了,你那天发明的宫保鸡丁的确不错,不过我问过几个人,从没听说过这道菜啊。”张居正突然想到了这个事儿,心里纳闷宫保鸡丁这名字的来由。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没什么由头。”况且笑道。

“难怪嘛。”

张居正不是美食家,却博览群书,食谱也不放过,所以才觉得奇怪,博学如自己,居然没听过这道美食,原来是况且的发明创造,这小子果然有不少歪点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 窝火的事儿

“我说老弟,你这可是步步高升,怎么天天愁眉苦脸的,换了别人,早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刘守有在他的办公室里宴请况且,高高举起手中的杯子。

按刘守有的意思,是要在最昂贵、最豪华的酒楼请况且喝酒,况且却拒绝了,说酒楼嘈杂,不能好好聊天说话,要说找个安静的地方,的确没有比刘守有的办公室更安静的了,这地方在外人看来就是阎罗殿。

本来早就说好两家人聚一聚,联络一下两家的感情,可惜事情一出接着一出,根本顾不上早先的约定了。

现在皇上已经取消了对白莲教一行人的抓捕,刘守有一下子松弛下来,人自然也闲下来了,非要请况且喝酒不可。

两人从外面酒楼叫来酒菜,就在办公室里喝起来,况且这面周鼎成、赵阳参加,北镇抚司也有几个都指挥同知、佥事作陪,算是给况且的秘密谈判践行。

出行的日期还没有最后定下来,需要跟俺答王那里最后敲定,但是日期一定,估计马上就会出行。

“步步高升看起来是好事,可是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相连的,你种了因才能得到果,没有因哪来的果?我现在步步高升就是无因的果,其实就是欠债,将来要还的,而且连本带利的还。”况且感慨道。

也许是觉得这次出行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自己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况且端着酒杯对大家频频点头。

虽说是秘密谈判,在座的这几个人都知道,许多机密在锦衣卫里都不是机密,即便是宫闱内的秘闻,锦衣卫也能得知,这就是皇上亲卫的好处,但相应的也是坏处,一旦嘴巴没有关严,就会掉脑袋。

“你啊,就是心事太重,还是文人的毛病,没事就喜欢怀千古之忧愁,这些都没用,不如来点实在的。”刘守有笑道。

“就是,况大人年少有为,外有张相、高相大力提携,上有皇上不尽宠眷,现在才是开始啊。”一个都指挥佥事羡慕又恭维道。

这种事嫉妒也没用,只有相应等级的人才会相互嫉妒,况且跟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他们也就只有羡慕了。

皇上用线提着似的,将一个人直接提到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谁有这福分?也只有眼前这个青年才子了。

“你们错了,张大人、高大人在这件事上没有提携我,按照他们的意思,我不但不能做官,还需要回家乡跟老师读书十年才能出来的。”况且喝下一杯酒吐槽道。

“嗯,张相、高相若是这样想,还真是对况大人最大的爱护。”刘守有沉吟一会,钦佩道。

老实说,刘守有也觉得况且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不是什么好事,他倒不是信奉况且所说的因果,而是觉得况且缺乏历练缺乏磨炼,现在有皇上给他撑腰,有张居正给他当后台,可是以后什么情况谁能知道?

在官场上浮浮沉沉、起伏不定,这才是常态,没有一直一帆风顺直线上升的道理。这不像加封亲王郡王甚至公侯伯爵,那虽然是一步到位,却只是得到相应的富贵,没有任何权柄。况且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手里的权柄比一般的尚书还要大,嫉妒他的恨他的人可谓遍地皆是,说不定哪天栽个大跟斗就永远爬不起来了。

更重要的是,皇上的恩宠并不可靠,长久不长久且不说,哪天不高兴了,一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

嘉靖朝有三个宠臣。第一位就是仇鸾,嘉靖帝对他的恩宠最厚,结果成了大臣们的眼中钉,最后生生被大臣们设法在刑部大牢里折磨死了。第二位是权相严嵩,这位就不用多说,儿子惨死,家产被抄没,最后落得饿死祖坟前。

第三位他们最熟悉,就是嘉靖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柄,此人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执掌锦衣卫多年,秉承不惹事不生事的原则,折节下交名士文臣,最后依然被大臣们斗得丢官罢职,差点身败名裂。

今上的恩宠又能比嘉靖帝的恩宠厚多少?更何况况且跟皇上的关系,远不及那些宠臣跟嘉靖帝的关系。他的确像是无根之萍。

周鼎成、赵阳都没说话,他们感觉况且今天有些失态。

况且平日里虽然也是嘻嘻哈哈,但很少袒露心事,就连他们这些最好的朋友也很难猜出他真正的心思。

“况大人也不用想太多,只要皇上恩宠不减,您就一路高升,最后如果能封侯封公就是修成正果了。”一个都指挥同知笑道。

他们几人私下谈论过况且的前程,都觉得况且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应该不只是加宫保了,而是应该有公侯之封。

果真封了侯,就安全了,可以安享尊容,危险性也就降到最低。你没有权柄在手,大臣们也就没闲心跟你斗了。

文臣跟锦衣卫的争斗不休说到底还是权柄和利益的争夺。

“这次你老弟破了白莲教余孽这个案子,已经立下新功,再出使回来,又是大功一件,我看啊,这就离加少保不远了。”刘守有笑道。

“哪有这么简单,我这次能不能顺利回来都不一定,还想什么功劳啊。”况且摇头。

“这怎么可能,咱们跟鞑靼也谈判过多次了,还没有使者被扣留的先例。”刘守有道。

“那都是在雁门关外谈的,跟边关咫尺之隔,当然双方都不会有扣押的意思。这次我可是要直达王庭。俺答王且不说,还有个白莲教主呢,我杀了他们三个圣使,这笔血债他们一定会索要的。”

“白莲教有想法,俺答王不一定会同意,这点度量他应该还是有的,这么多年双方交锋,要说这血债哪一方没有,都算这账就没法谈下去了。”

刘守有感觉况且心里前所未有的灰暗,也只能这样劝慰他。

况且对这次秘密谈判颇有几分抵触情绪,不是危险不危险的事,而是感觉朝廷被几家权贵家族左右了,这才是他心里最窝火的事儿。

大张旗鼓、封城、大内侍卫坐镇城门楼,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给人家一个合法身份,这些事虽然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他心里不能接受,怨气难消。

如果他还是白衣秀才,这种事不会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里,可是他现在是锦衣卫的首领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是说在其位就应该某其政。但是,对眼前的这一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老兄,上次那个案子的背景还请你帮我继续查下去,看看究竟是白莲教还是什么人在搞阴谋。”况且道。

“你放心吧,我现在人手都调回来了,这件事就是主攻方向。不过没有什么线索,那些死尸我们都画了像,正在仔细查,目前得到的结果不理想。可以定论的是,这些人都不是本地人,来历不明。”刘守有道。

“应该就是白莲教的人,那种做派一看就知道。”

“就是,除了被洗脑的白莲教徒,哪有这么多人一齐自杀的!”

“还有啊,那些塑像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守有的几个属下纷纷说道。

“万一白莲教也是被人设了套呢?”况且笑着问道。

“他们被人设套?不可能吧,我是无法想象。”刘守有有些惊讶道。

“不是不可能啊,从现场看,这些人既不主动攻击,然后在被攻击时果断服毒自杀,反抗力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这就不排除他们也是被人设了套,这很可能是个局中局。”况且道。

刘守有和几个手下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况且说的不无道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按照况且写的报告和做的笔录来看,这些人很有可能被人设套坑了一把。

但这只是一种可能,他们更倾向于还是白莲教埋伏袭击,只是情报搞错了,没预料到况且带者五百多人的庞大队伍。他们因此没敢发起攻击,大部分人逃走了,只留下少数人希望能侥幸逃脱。

这种可能性似乎是最大的,在这一点上大家形成了共识。

刘守有对这个案子真是特别卖力,主要是皇上下旨要求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是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几乎找不到下一步办案的突破口。

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往往最有可能发生,况且是从这一点上来推断,这才觉得是个局中局。先把白莲教的人坑害一把,又把这些人的尸体当作钓他的诱饵,可谓一举两得,关键是什么人会这样做呢?

哪个家族、帮派,或者教派,什么人能从这件事里获取最大利益,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况且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答案。

“嗯,反正我们现在也无路可走了,明天就按你这思路重新再好好查一下。”刘守有说道。

“那就多谢几位大人了,我敬几位大人一杯。”况且举起酒杯。

“不敢。”

“不敢。”

除刘守有外,几个人都惶恐称不敢,连忙端起酒杯,先喝了下去。

“况大人,您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个案子?”刘守有的副手左都指挥同知问道。

“我就是想知道哪个王八蛋想害我,这理由足够了吧。”况且一拍桌子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哪个脑袋值钱

“够了,够了,大人说够那就足够了。”这位都指挥同知吓了一跳,心里好不后悔,自己多这嘴干嘛啊。

“我是生气那些藏身暗处的人,不是冲你发火啊,大人。”况且马上转回笑脸。

“老弟,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人会蓄谋害你?”刘守有问道。

“这个……太多了吧,没法具体说。”况且想了想,一阵头大。

话说枪打出头鸟,他现在可是京城第一出头鸟,瞄着他的人一箩筐,谁都有可能出手。白莲教还真没什么理由害他,嫉恨他的人多数在朝廷里,他曾经强行霸占了一条街,对他恨之入骨的还都是一帮有权有势官僚。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是嫌疑人,他们跟锦衣卫是死对头,不过这件事估计他们还干不出来,毕竟真的突破底线了,他们要整况且也是暗地里来,而且要在律法上做文章,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刘守有等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苦笑不语。况且这大半年来的确风头过盛,得罪的人又太多,但反过来说,他就是不得罪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也一样会遭人嫉恨。

男人无论贤否,入朝见嫉,女不论丑俊,入宫见妒,这就是人性,秦汉时就这样了。

如果解除白莲教的嫌疑,真的算起来,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还真不容易找。

想到这里,刘守有的心又悬起来了,不会是那几个权贵家族吧?他们或许有能力做到的。转念又一想,自己好不容易躲过一劫,何必再自告奋勇对付权贵家族?

既然皇上让查的是白莲教,那还是按照白莲教作案的方向去查,不是也得是,到头来估计这就是一桩无头案,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况且何尝不明白刘守有的心思,只是他也没办法,若是他始终接着查,或许能查出来,但是不想把精力都放在查案上,毕竟练兵才是他的主要任务,现在又要秘密出使塞外,更不能多想这件事了。

剩下的人里无一适合侦查此案,周鼎成只能负责跟宫里的联系,赵阳坐镇衙门还行,有贵族气派,足以震慑一方,但办实际事务就不行了,交代一件搞砸一件。

不过况且并没失望,既然对手抛出如此大的诱饵,肯定会继续出手,不会半途而废,他不用跟着线索去追查,静观对手出招就是,虽然有些被动,却也只能如此。

第三天,张居正又把他找去,交给他一张单子,上面列着这次谈判的注意事项。

况且看了一遍,心里也是吃惊,没想到朝廷和鞑靼互市涉及到如此多的内容,他原以为互市就是在边关内外开个市场,中原商人可以在那里销售各种内地商品,塞外商人也可以在那里出售马匹、牛羊和草原特产。

如果是这样,互市无非就是个超级集市贸易。现在看来,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互市最关键的谁来定价,大明朝廷必须将定价权全盘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握互市的主动权。

看过之后,他心里苦笑,难怪互市谈判举步维艰,其中不只是白莲教的问题,朝廷定的价格也是太高了,茶叶、绸缎的价格高出内地五倍有余,其他如食盐、瓷器、陶泥制品的定价也高得离谱,铁器采取限额供应制,数量很少,还都是民用品,除非鞑靼收购民用品回炉重新炼制马刀、箭矢。

“是不是觉得咱们的条件有些苛刻?他们也是一样,劣等马充作良马卖给我们,价格高了十倍,兽皮、牛羊肉、各种草药也都是如此,等你看过之后,就知道他们提出的条件了。据我估计,双方的条件应该跟多年前差不多。”张居正道。

“既然我是全权谈判大使,真的有签订协议的权利?”况且笑着问了一句。

“当然有,他们也会派出全权大使,甚至不排除俺答王亲自跟你谈,不过结果不用多想,在一个问题上他们不会答应,我们不会让步,那就是赵全的人头,只要赵全的人头能放在谈判桌上,一切都好谈。钱是赚不完的,朝廷可以让利,但不让事儿。”张居正两眼闪过一道亮光。

“鞑靼王庭派来的人,那个脑袋有我的脑袋值钱吗?”况且问道。

况且明白了,张居正依然咬住“赵全的人头”这个条件,那就真的没什么可谈的。有这个前提条件,他也就只有说不的权利。原来他还想,皇上有可能放弃对白莲教的强硬态度,谈判条件也就宽松了许多,现在看来这一点并没有变化。

他的出使任务尽管是张居正安排的,但一定是皇上的意思,张居正也不敢假传圣旨。

鞑靼派出的全权大使是否是重要人物,这一点也很重要。如果鞑靼有弃子的可能,朝廷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把他当作弃子扔在大草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怕你的小命丢了?放心吧,对方派出的人物绝对够分量,俺答王要是失信舍弃了,那个部落就得造反,俺答王也很难摆平。”

“那皇上不会为了让鞑靼内部发生叛乱,就把我牺牲了吧?”况且真的有些战战兢兢。

“你放心吧,决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只要我还活着。”张居正再三保证。

况且不是患上了被迫害恐惧症,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这平步青云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是用饲料催起来的猪仔,不就是为了出栏屠宰吗?

如果用股票做比喻,他就是被庄家恶意炒作起来的垃圾股,从不为人知到直接飙升,而且看上去还没有个止境,目的不就是为了坑其他股民的钱吗?等圈钱的目的达到了,他这只垃圾股就会狂泻一气,一下子掉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他跟张居正高拱能比吗?肯定不能。人家那是跟皇上同甘共苦十多年的交情,对皇上顺利登上大位功莫大焉,这种感情和交情是任何人都没法比的。现在位极人臣,执掌天下可谓顺理成章,没人感到意外,如果不这样,反而蹊跷了。

他跟皇上有什么交情啊,根本就没打过任何交道,唯一见过一次还是登基仪式上远远望了一眼,过后再没召见过他,全都是太监从中传话。说起来,他还不如刘守有呢,一个月总能见到皇上三两次。

若说皇上是秉承二龙不相见的规矩,他也不是龙啊,连条小虫都算不上,就是个蚂蚁吧。

对自己的因祸得福、一帆风顺,他是有足够心理戒备的,一直等着来一场火势,当然是越早越好,越小越好,可惜他做了很多祸,皇上都轻轻饶过了,最狠的一次也不过把他关在南镇抚司里反省了几天,过后立即官复原职,只是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那不算是祸事,根本折不掉他的因果,也就意味着还有更大的祸事在等着他。

他看《红楼梦》时,就有种感慨,前期贾府的鼎盛豪奢如烈火烹油,只是为了后期的悲惨做铺垫,最后则是风流云散,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总感觉自己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后,跟贾府烈火烹油的场面很相似,可能比那还要多一份尊贵荣华,只是他一直低调生活,不刻意显摆这种豪奢罢了。

“你要先跟他们好好谈,不能上来就要赵全的人头,那样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等到最后再把这个条件提出来,作为签订协议的先决条件,而不是作为谈判条件的先决条件。”张居正又道。

先谈,然后又说不,根本就没打算真谈,这不是玩人嘛?

如果在边关外这么玩不要紧,身后有十几万大军做后盾,可是在鞑靼王庭这么玩,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大人,朝廷是真不把我的脑袋当回事啊。”况且真的有些心虚了。

“你放心就是,顶多谈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一点我们有绝对的把握。”张居正安抚道。

事到如今,况且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自己就是个棋子,朝廷想怎么办,自己就得怎么办,但愿俺答王是个明白人,不会故意难为自己这个棋子。

接下来,张居正又拿出一张单子,是前面几次跟鞑靼谈判时,鞑靼提出的协议项目,况且看了一遍后,也是感慨,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都是狮子大开口。而且鞑靼因为可交易的商品数目不多,玄虚的就更狠了。

马匹、兽皮这些价格上的事还都是容易协调的,最主要还是在铁器这一块,鞑靼要求的数量太多了,朝廷答应卖给他们的数量不足他们要求的一个零头。

张居正告诉他,除了白莲教这一块是难以克服的谈判条件外,就是铁器这个项目了,朝廷在这一点上能让步的余地也很少。

“他们为何在铁器这一块比内地差这么多?成吉思汗时代,他们的铁器制造比内地要先进许多啊,回回大炮就是他们首先制造出来的。”况且倒是纳闷了。

成吉思汗征服万国,打造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后世也没有可比的。日不落帝国也同样比不上。

那时蒙古人依靠的并不只是战无不胜的铁骑,还有一点就是铁器火炮的大量制造和应用,忽必烈攻打襄阳城几十年没能成功,最后用回回火炮一炮就轰塌了襄阳城的城墙,守军也就投降了,忽必烈这才打开了征服江南的大门。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退路真难寻

忽必烈时代的常规兵器也是很先进的,甲胄、刀枪、弓箭制造得很精良。况且看《元史》知道,元朝甚至有工匠靠先进的技艺封王的,也有靠厨艺封王的,这是人类史上独有的现象。

蒙古大军所到之处,只要是工匠手艺人都会放过不杀,至于读书人则是见一个杀一个,几乎绝灭了内地的读书种子。

后来一代宗师元好问专程到北京请忽必烈做内地的儒学大宗师,也就是儒学教主,忽必烈同意了,过后才放过江南的读书人不杀,此时北方的读书人基本快杀光了。

张居正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不是蒙古铁骑无敌天下的时候了,铁器制造这一块他们的确是一天不如一天,基本都是靠内地输出才行。至于具体原因我不是非常清楚。你如果有兴趣,不妨到了那里后找些遗老了解一下。”

接下来,张居正给他讲解具体哪一条能最低让到哪一步,对方的那些条件必须压低到哪个程度上,超过则不可接受,最好能达到什么条件等等。

况且一一记在脑子里,看样子不管如何都要好好谈几天了,最后再拿出那个先决条件,对方自然否决,自己就可以甩袖子休息去了。

“你要记住,最好把谈判时间拖长,拖得越长越好,在某个项目上,可以适当做些让步,给对方些甜头吃,在某个项目上又要坚决不让,让他们感觉你是在认真的谈判。进退都要讲究个火候,把握住细节的真实性。一味让步,会让对方以为你软弱可欺,会一下子把条件压到底。一味的不让步,又会让对方感觉毫无诚意,也就没法谈下去了。”张居正开始教给他谈判技巧。

谈判当然有技巧,虽说不管怎么谈,实力才是谈判桌上最有力的武器,但是技巧还是能发挥巨大作用的,有时候自己在得利的同时又能让对方感觉占了便宜,这就是技巧。

同时还有各种心理战术,这一点就连张居正也教不了他,只能自己临场发挥。

“为何要用拖延战术,朝廷还要用谈判做什么大文章吗?”况且问道。

“这一点你就不用问了,反正你拖的时间越长功劳越大就是了。”张居正笑道。

“嗯,我拖的时间越长,俺答王就会明白自己上的当越大,火气也就会越大,最后倒霉的还是我。”况且苦笑道。

“这一点你不用多顾虑,俺答王这点度量还是有的,就算有什么火气,他会在战场上用,不会在你们这些谈判人员身上撒气。”张居正胸有成竹道。

况且无力地点点头,反正不管怎么说,张居正就是保证加保证。他相信张居正不会害自己,可是到了塞外,就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了,张居正拿什么来保证自己和其他随员的安全?靠想象力吗?

这些心里话他没说,只能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随机应变吧。

“朝廷对我们的安全还是另外有安排的吧?”他眼转一转,忽然想到这点。

白莲教能在京城安插人手,朝廷当然也能做到,应该会有防范措施。

“你不用问,当你们需要朝廷援手时,自然就会得到,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张居正很郑重地说道。

“好吧。”况且不再说什么了,起身告辞。

回去后,他感觉脑袋比量米的大斗还大,晕晕沉沉的,感觉自己小命堪忧。

游牧民族有多大度量他不知道,反正那些人都有一个统一的特性,就是性格刚烈,一旦惹火了他们,就是不死不休。

这次谈判简直就是一场玩人的艺术,还要在自己手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最后鞑靼的反应已可预见,不当场杀了自己这些人都算有度量了。

假如谈判伊始就先抛出先决条件,也不过就是谈判破裂,对感情的伤害还不大,自己和随员活着回来的希望很大,但按照张居正的玩法,自己十有八九得交代在鞑靼王庭,扣押几年都算上天保佑了。

他把慕容嫣然和周鼎成找来,把这件事说了,让大家议一下。

“咱们得预先安排好退路,指望朝廷是靠不住的。”况且直截了当说道。

“在塞外全真教的势力是最大的,如果他们肯效命,问题不大,其他教派很难把力量辐射到鞑靼王庭。”慕容嫣然皱眉道。

“那就跟全真教谈谈看,不提谈判的事,让他们帮助安排好一条撤出的路线。”况且道。

“他们不会从命的,上次就跟他们谈过,现在也没有回答,再询问他们只是碰个软钉子。”慕容嫣然苦笑。

“你不是跟盐帮有关系吗?多安排些人手渗透进去,假装盐帮的人,万不得已抢也要把人抢出来。”周鼎成道。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慕容嫣然眼睛一亮。

“没用的。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出使,有一个使团,我不可能扔下别人独自逃生,那样真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况且哀叹道。

盐帮本来是一条绝好的逃生路线,如果他只是一个人潜入塞外,有慕容嫣然等几个高手贴身保护,再加上小君这个逃生专家,盐帮渠道就能发挥作用了,逃出鞑靼和白莲教的联手追捕不成问题。但现在是组团去跟鞑靼谈判,他还是全权谈判大使,怎么可能扔下组员自己逃命?

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既然是谈判大使,也就对使团的所有人都有保护责任。

“怎么会这样啊?这个谈判一共多少人参加?”慕容嫣然惊讶道。

“多了,官员有十多个,每个人都有随从,加上仆役,怎么也得有一百多号人吧。”况且苦笑道。

具体人数他现在还不知道,但心里基本有数。

首先大鸿胪寺要派出两名官员,作为专门跟藩属国和外国打交道的大鸿胪寺当然要派人,随后礼部、户部、工部、兵部都有官员派出,因为许多项目是跟他们有关系的,都察院也要派人,目的当然是随团监察谈判使团的官员,回来好向朝廷汇报。

至于宫中是不是要派出一位太监,现在还没定。

大体上十多位官员是肯定有的,官员当然不可能独自上路,要有仆役在路上伺候,还要自带厨师、卫士等等。

况且更不用说,他也得带上一些护卫,当然纪昌这些护卫只是选几个充当仆役了,主要还是慕容嫣然师徒、苗天祥兄弟两个,勤王派那里会不会再硬塞给他几个人也不好说。

“七七八八的,这简直是一支小型军队了,若是跟鞑靼闹翻了,根本无法安全脱身。”周鼎成想想也头大了。

“真要到了那时候,我们也只能把你抢出来,保护你回到关内,其他人只好放弃了。”慕容嫣然实话实说。

“这样不行,我必须带所有人回来,我会是最后一个踏进关门的人。”况且毅然道。

“事情未必会发展到那一步吧,朝廷这里不也要扣押他们的人吗?不用说别人,那个白莲教大长老和圣女就足够分量了,白莲教决不会放弃他们的。”周鼎成道。

“问题是人家很可能有办法有路线逃出北京城,逃到关外去,我们在茫茫大草原上两眼一抹黑,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苦笑道。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纷纷扰扰地全力抓捕白莲教的大长老和圣女,到头来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见到,即便谈判时能有这些人做人质,又怎知这些人不会耍花招逃走?有那几家卖国的权贵家族在背后捣鬼,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难道谈判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吗?朝廷不是很有信心吗,听说鞑靼方面也很期待,派出了足够分量的王爷。”周鼎成问道。

“这次的确是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一次谈判,但谈成的希望渺茫。”况且道。

谈判细节和张居正交代的一些事项他无法说出来,只能这样含糊回答。

“不管有没有希望,都得预先安排好退路以防万一,鞑靼不守信用可是出了名的。”慕容嫣然道。

“去问问你们上面的人,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绝对保护我的安全吗?这次到他们出全力的时候了。”况且斜着眼睛说道。

“好吧。”

两个人都只好答应下来,至于上面的人怎么回答,又能做哪些事情,他们就不知道了。

假如勤王派全力出手,在蒙古大草原上兴风作浪,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一点办法,但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这样做了。

“朝廷既然是以谈判破裂为预期,那么他们有什么能力让整个使团的人安然返回?难道真的指望以人质还人质?”

慕容嫣然走后,况且仍在苦思。这个问题却始终想不明白,按说张居正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走一步看一步,到哪儿河脱哪儿鞋的做法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朝廷方面一定有预案,应付各种突发紧急事件,也许是考虑保密,所有人都不让知道。

况且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眉目,只好不想了。不管什么方案,只有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道锦囊

慕容嫣然和周鼎成通过各自的渠道向上面传达了况且的意思,第一是况且想见掌权人物,第二是他们必须为况且不久的出使布置好退路。

传达过后,消息不会很快传来,甚至能不能有消息反馈回来都不知道。

况且早就习惯了,反正就当是走了一步闲棋,能发挥作用最好,不能也无所谓。

张居正跟他交代谈判细节后的第三天,张鲸来到第六位衙门找况且。

“小猴崽子,天上掉下来的美事,这回又砸到你头上了,大把的功劳等着拿,你是不是该谢谢我老人家。”

“谢您,这事跟您有关系?”况且翻了翻白眼。

“怎么说话哪,小兔崽子,虽说这事跟我关系不大,可要不是我经常在万岁爷跟前替你说好话,你能捞着这美差?”

张鲸也是老脸一红,这事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想在况且跟前卖个好,可惜这兔崽子一点面子都不给。

“老大人,那能不能麻烦您老人家在皇上跟前说我几句坏话,把我这差使免了?”况且躬身一揖道。

“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别不知道好赖,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差,跟你说,这几天那些大老爷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都是想来谋这份美差的。可惜万岁爷钦点了你,没人能改变万岁爷的主意。你回家多烧几炷高香吧,还在这跟我耍贫嘴。”张鲸指着况且的鼻子骂道。

“什么,还有人求这差事?”况且倒真是诧异了。

“怎么没有,这两天掌印大老爷、秉笔大老爷都躲在宫里不敢回家,你说这是为什么啊,他们是答应不了这些人,又得罪不起。”

况且心里倒是疑惑了,难不成这事还真是好事?

如果能跟鞑靼达成协议,这差事当然美差,作为一个重要历史事件,足以写进青史里,全权谈判大使自然也就留名青史了。

可这次分明就是奔着谈崩而去的,结果早就设定好了。他出使的唯一目标,就是把谈判时间尽量拖长。

既然如此,那些想谋求这个差使的人究竟想从中捞取什么好处呢?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老大人,您说这是美差,那请您告诉我都有什么好处拿吧?”况且直言道。

此时,况且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第六卫的人都识趣地远远避开了,跟着张鲸来的宦官们也都站在台阶下,门口只有张鲸的两个亲随亲自把守。

这些人不知道张鲸跟况且说什么,不过张鲸来到第六卫一般就是传达皇上的旨意,有时也过来检查一下训练情况,或者询问况且一些事情。这次如此严密,估计是在传达皇上密旨。

“这还用说吗?当然有天大的好处了,回来了给你升官算不算好处,你还想要什么好处?”张鲸倒是纳闷了。

其实他想的是,那些鞑靼王爷们为了谈判桌上能多得到一些有利的条件,一定会大肆贿赂全权大使,鞑靼那些王爷们手里可多得是珠宝,随便拿出几样就够一个人过几辈子的,更不用说谈得好还可以从双方贸易中提成,只要你敢想,有想象力,反正好处多了去了。

但这种话不能明说,老实说他都动心了,私下跟掌印太监哀求,想作为宫廷里的代表,跟着况且一起去,可惜掌印太监没有答应,说是皇上的意思,这次不派内官去监视。

如果况且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也就明白张鲸并没有真正接触到核心机密,或许只有掌印太监、秉笔太监才能知道吧。外庭估计也就张居正和高拱知道内情,徐阶都未必知道,不然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人想方设法谋求这个差事了。

况且不由哀叹自己倒霉,这种下地狱的差使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别人想要皇上还不给,皇上究竟怎么想的,到底是在重用自己还是整治自己?

可也不对啊,出使也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十多位官员呢,虽然没有尚书侍郎这个级别,却也是中层官员,而且在朝廷里,真正干事的就是这些中层官员,尚书侍郎天天想的就是怎么把脑袋削尖了好进内阁。

“对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你庆贺的,等你回来再为你庆贺。不过小兔崽子,不管有什么好事到时候别忘了我老人家,你也是个明白人。”张鲸指指点点道。

“哦,我明白,不就是有什么好事分您老人家一份吗?”况且笑着道。

“对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小子,我老人家本想陪你走一趟,可惜万岁爷说身边离不开我伺候,不让我去,我有个小侄子能不能当你的随员,出去见见世面。”张鲸脸色变得极快,跟况且挤眉弄眼道。

况且恍然大悟,原来是到他这儿找门路来了。

如果这是好事,他倒是不反对,他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张鲸虽说见面就得骂他几句,对他还真是够好的,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老大人,您想过没有,万一跟鞑靼谈不成,我们被扣押在哪儿呆个十年八年,或者几十年的怎么办,甚至说那些鞑靼一下子恼了,把我们这些人的脑袋都砍下来送回京城怎么办?您侄子多吗?”

“什么?这不可能。”张鲸急忙连连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些蛮子可不是讲道理的人,当初英宗不就被他们扣押了好多年嘛。您还是好好想想,这件事并不是一点风险都没有。”况且诚恳道。

“咦,听你这一说还真是的,不过这是两回事吧,英宗老祖宗那是交战时被俘才被扣押的,没有谈判被扣押这一说吧?”张鲸沉吟道。

他知道况且读书多,知识多,这一点他比不了,虽说他在宫里也跟着学士们学了不少,但跟况且这样的大才子还是没得比。

“这样吧,您那侄子,我就写在随员名单里,到时候真有什么好事也能摊上,要是万一出了差错,也没有任何风险,就是在我们走后,您得把那个侄子藏好,千万不能让人看见他,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了。”况且想了想道。

“嗯,这样最好,还是你小子脑袋瓜聪明,等你们走后,我就让他回老家躲着,等你们回来再一起回京城。”张鲸听到况且这个主意,立时拍掌赞成。

现在他是怎么瞧况且怎么顺眼,况且这是真心为自己好啊。

宦官没有儿子,也就把自己的侄子当亲儿子养着,一般都会过继一个侄子接续自己的香火,但对其他侄子也还是有血缘亲情。

“好了,该跟你说正事了。”张鲸随之脸色肃然起来。

“还有正事?”况且讶异道。

“当然有,这是一道万岁爷的圣旨,我走后你自己看,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这是万岁爷赏你的宝贝。”

张鲸说着,拿出一个密封的卷轴,还有一个密封的盒子。

“现在不能看吗?”况且接过那道密旨和盒子。

“不行,你自己看,我老人家也不能看。”

张鲸说完,又跟况且聊了几句怎么安排他那个小侄子的事,就带着人走了。

况且先把密旨和盒子锁在橱柜里,然后送张鲸等人离开。

“这位老大人又有什么事啊?”

赵阳等张鲸一走,就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问道。

“没事,就是想要安插他一个侄子跟我去塞外。”况且笑道。

“哦,你不知道吧,现在太多人都想加入出使行列,那个,我能不能也跟你溜达一趟啊。”赵阳嬉皮笑脸道。

“二哥,这不是去找名妓吃花酒,你跟着我去干嘛?”况且苦笑起来。

“当然是做点小买卖啊,咱们这边有很多便宜货,运到他们那里就是真金白银啊,你拉一车布匹过去,拉回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赵阳说着满脸都放光。

“得了,二哥,你别这么财迷了,你们侯爵府不缺这点银子花吧?”况且笑道。

“不是缺不缺的事,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没人嫌多的。真金白银的还不算什么,那些鞑靼王公贵族手里可是有罕见的珠宝,要是换回来又赚一大笔。”

“这事你别想了,出使人选由内阁敲定皇上批准,我说不上话。”况且赶紧绝了他的念想。

“咱们第六卫不是有好几个名额吗?”赵阳还是不死心。

“只有我一个,剩下的都是仆役,你不会为了挣点银子甘愿当仆役吧?”况且冷冷道。

“那……还是算了。”赵阳一哆嗦,银子再好赚也不能拉下脸当仆役啊,他可吃不了这苦头。

打发走赵阳后,况且关好门,打开橱柜,先拿出那个密封的盒子。

他打开后,却见里面平放着三个锦囊。

他顿感啼笑皆非,这是什么意思,锦囊妙计?

皇上什么时候跟曹操学上了,大将出征前先发个锦囊妙计,到时候拆开了按计划行事。

他没敢拆开锦囊,又打开密封的密旨,看过一遍后脸色阴晴不定。

他没猜错,皇上给他的三个锦囊的确就是锦囊妙计的意思,是让他在有突发情况时拆开。

他再次检查三个锦囊,这才发现锦囊上绣着甲乙丙的数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密旨杀气腾腾

密旨不是皇上的亲笔,而是秉笔太监的手迹,况且看过秉笔太监的字迹,所以认得。不过下面盖的却是皇上自用的小印玺。

皇上有很多玉玺,颁发正式圣旨时用的最广泛,为人熟知的也是这枚,不过皇上个人信件或者密旨用的都是不同的印玺。

这道密旨由秉笔太监书写,并不说明不是皇上的意思,恰好相反,秉笔太监想要伪造皇上的字迹轻而易举。一般哪怕是给大臣折子上的批复也都是由秉笔太监执笔,皇上只是口述,只有给张居正、高拱的私人信件皇上才会亲自动笔。

私人信件和密旨并没有严格的区分,如果一定要区分的话,只能说皇上亲笔书写的叫手诏,不是皇上亲笔写的就叫密旨吧。这种区分也不是很合理,毕竟皇上也是人,有时候也是很有人情味的,跟亲王、朋友和老师通通信不能称之为圣旨或者密旨,那就是正常的信件。

密旨只有寥寥几行,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杀气,警告况且只有遇到性命关头才能一次打开一个锦囊,如果没有性命攸关的事,绝对不可以私自拆开锦囊,否则杀无赦。

锦囊的事不能让任何事知道,一旦泄露出去,杀无赦。

密旨看过后即焚毁,不可保留,否则杀无赦。

连续几个杀字,不禁令况且毛骨悚然,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万一刚才没按捺住好奇心,拆开一个锦囊,现在就得赶紧逃命了。

该死的张鲸,怎么不先说一声,提醒一句也好啊。

他狠狠骂了几句张鲸,骂过后才想明白,张鲸根本不知道密旨的内容,也不知道锦囊的存在。

短短三行内容,却都是以杀无赦结尾,况且知道这可不是吓唬他,如果他犯了,皇上绝对不会饶了他。

他对那三个锦囊一点好奇心也没有了,赶紧收藏到怀里,装在平时自己装银票的那个大锦囊里,贴着自己的心脏。

以后这三个锦囊必须这样收藏好了,一步不能离身,哪怕是睡觉洗澡都不能摘下来。

他马上让人送进一个火盆来,然后把门关紧,把那道密旨放在火盆里烧掉,直到一点渣滓都没剩下这才放心。

前后忙了一阵,他不觉出了满身冷汗,真的是被吓着了。皇上自启用他以来,从来没有对他有过训斥,这次却是三个杀无赦,他感觉到好像尚方宝剑已经搁在脖子上了。

“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皇上跟高拱、张居正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他原来以为只是简单的缓兵之计,现在不那么认为了,皇上一定是在下一盘大棋,而他正是这盘棋中关键的一枚棋子。

张居正跟他再三保证这次秘密谈判以谈崩为前提,不会有任何个人安全问题,可是皇上这一道密旨和三个锦囊,显然是在警告他,这次出使危机四伏,结果无法预测。

张居正没有对他说实话!

张居正绝对不可能不知情,说不定皇上这一道密旨和三个锦囊,还是他出的馊主意呢。白莲教已经成了张居正的心病,他有可能使出令人难以想象的计谋。

“也许皇上和张大人合谋好了,把白莲教的人骗出来,扣留甚至杀掉。三个锦囊,则是想办法帮助出使的团队逃命?”

况且眼珠一动不动好像僵尸,脑子里却在飞速转动着,预想着可能发生的各种变故,但一切似乎又不那么像。

良久,他苦笑一声。那些正在拼命争取想要出使的人,如果知道自己争的是送命的差使,不知道会不会吓掉下巴。

出使的秘密还真的是守住了,就连张鲸都不知道内情。这在朝廷可算是新鲜事了,朝廷就是个四处漏风的屋子,不管什么秘密都很过夜。

“你小子搞什么啊,打摆子啊,大热天的弄火盆干什么?”

况且叫人把火盆拿走后,赵阳又鬼鬼祟祟地进来四下查看着。

“没什么,有几份档案我销毁掉,免得我走了被别人看到。”况且故作轻松道。

“你骗鬼去吧,咱们第六卫就没有任何保密的档案。”赵阳不信。

他说的也是实情,第六卫并没有办什么案子,有些档案资料都是从刘守有那里调过来的,不用保密,至少在内部是如此。

“你就别多问了,好奇心太大会死人的。”况且皱着鼻子道。

赵阳也是没事闲的,见况且执意不说,也就算了。

中午,况且请刘守有喝酒,而且只请他一个人。

刘守有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是有什么机密的事要谈,不然不会只请他一个人喝酒,甚至不会请他喝酒,况且不喜欢宴请宾客这类事儿。

酒菜上来后,两个人闲聊着,都心照不宣,谁也不提即将出使鞑靼的事。

喝了几杯酒后,况且才压低声音道:“老兄,咱们锦衣卫在俺答王内部有没有自己人?”

刘守有一惊手一抖,酒杯里的酒都洒了不少。

“你问这个干嘛?”

他警觉地看着况且,好像况且在问他家宝贝都藏在什么地方似的。

“当然有用。”

“这个,是你自己问,还是上面让你问我?”

刘守有镇定了一下心神,指指天上。

“我自己。”

“要是你问的话,那我既不能告诉你有,也不能告诉你没有。”刘守有诡秘一笑。

“老兄,我也是咱们自家人,而且也是都指挥使,没权知道这些吗?”

“这个我也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刘守有还是模棱两可。

况且明白了,刘守有的意思是在俺答王的内部是安插了人的,不过他没法告诉况且,而且况且如果没得到上面的批准,他也不会把详情告诉况且。

“老兄,你给我密封一张纸,上面告诉我这些内容,如果我遇到紧急情况,没法脱身,需要这些人员帮助时就动用,如果没有出现危急情况,这个密封信件我回来后原封不动还给你。”况且道。

“你这次的差使还有危险?”刘守有看着况且的眼睛问道。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预防万一嘛,跟鞑靼打交道就得多几手准备,大漠上的人可不是像咱们这样通情达理。我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为了带去的团队。”况且诚恳道。

况且来找刘守有实际上是试探,并没想真能拿到锦衣卫那些暗探的名单,毕竟这些是朝廷的绝密,他只是想试探下,皇上给他的三个锦囊是不是像他猜想的那样。

在敌人内部安插细作、探子的活儿,一般都由是锦衣卫操作,刘守有接管了锦衣卫总部,当然也就接管了这类绝密信息,如果皇上想用这些人做后手,刘守有就应该预先得到通知。

现在刘守有表现得很吃惊,况且却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演戏,这家伙可是有演戏的天赋的人。

不要说刘守有,这次连张居正都在他面前演上戏了,他根本没法相信任何人。

刘守有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吃惊、有点震撼,有些不相信,还有就是为难,各种表情混合在一起,如果这是演戏的话,简直可以获表演大奖了。

“本来你这次要去秘密谈判,保卫的事应该由我们锦衣卫负责,可是上面有交代,不许我们插手。不过我听说这次双方都非常有诚意,对于秘密潜入京城的白莲教皇上都不追究了,这不就是朝廷的诚意吗?鞑靼那里不用说,这些年都在急着想开启互市,屡次骚扰边境也是以战求和,可是老弟你怎么一点信心都没有啊。”刘守有喝了一杯酒道。

“既然谈判就有可能谈成,也有可能谈不成,这都是正常事,如果真的一定能谈成,也不用秘密谈判了,直接在边关双方签订协议就是了。”况且道。

“这倒也是,不过只要双方都有诚意,无非就是在条件上讨价还价,不至于对你们造成个人威胁。”刘守有道。

“老兄,你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就给我一句实话,我刚才要求的你能不能做到。”况且不想跟他磨叽下去。

“没有上面的旨意我做不到,老弟,你别见怪,这不是风险大不大的问题,而是要掉脑袋的问题。”刘守有也直接回绝了。

况且点点头,表示理解。

“老弟啊,这件事也不用这么办,只要你们到了塞外,咱们的人就会盯着你们,真到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一定会出现。这个你可以放心。”刘守有笑道。

“真的?不用我主动联系他们?”况且似笑非笑问道。

“当然不用,你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到了那里,咱们的人自然会主动联系你,接受你的指示。”

况且脑子里咔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心里暗道:皇上执意让我做全权谈判大使,难道就是因为我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难道真跟这个有关系?

按说适合充当谈判大使的人有很多,他并不是合适的人选,皇上为何一定要他担任这个角色?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他虽然一下子还想不明白,却能确定一点:这可能是一次锦衣卫的特殊行动。

“哈哈,老兄,你这一说我心里就亮堂了,多谢老兄指点。”况且笑着跟刘守有碰了一杯。

刘守有惊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况且向来不是个好打发的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一定是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反正我啥也没说。刘守有笑着一仰脖子,干了一杯。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亦军亦商

况且要去塞外秘密谈判而不是冒险去刺探军情,最高兴的就是他的三个夫人了,在南京的正夫人石榴和老师陈慕沙自然更不用说。

况且一直在怀疑,这件事后面有没有老师的影子。他知道,老师可是坚持不懈地跟皇上要人,弄得皇上经常跟张居正诉苦,希望张居正以同窗的名义劝劝老夫子。

估计老师怎么也料不到这次谈判背后藏着机密,就连况且这个全权特使,现在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北京的三个夫人都想跟着他一起去塞外转转,理由是京城的夏天太热了,还是大草原上凉爽,这一点倒是事实,她们其实还是担心况且一个人没人伺候,生活起居不方便。

况且只好对她们说朝廷有规定,不许任何人带家眷,实际上也是如此。如果每位参与谈判的人都带着一家人,弄得跟旅游团似的,哪里还像什么判谈,直接成嘉年华了。

不过左羚还是不死心,铁了心要跟着他一起走,说是到塞外购物。

况且真是无语了,现在她占着一条商业街,还去什么地方购物啊,京城这么大,什么东西买不到?

随后他才明白,左羚是要去进货,大批量的采购。

第一大宗物品自然就是药材,现在左羚的圣济堂已经在北方几个省陆续开了分行,有的是自己派人经营的,更多的是加盟店。但凡圣济堂字号的药店,所有药品都是在她这里批发,总店享有紧俏药品的*权,分行每年必须缴纳一笔利润给总店。这也是况且想出来的点子,左羚却把这个点子发挥得淋漓尽致。

现在左羚面临的主要难题是药材不够,即便已经买下不少良田种植药材,但一时还供不上货来。况且在药方上决不马虎,什么药材需要几年年份,需要什么地域、什么土壤,甚至采摘季节都有明确的要求。况且对药效的要求近乎苛刻。

内地的药材虽然多,毕竟还是有些珍稀药材不产于内地,而是来自塞外,这些药材只能从中间商那里购买,价格高昂不说,还经常断货。

“你不知道那些人心有多黑,都是用一般的绸缎和瓷器甚至泥壶、泥碗就把那些药材换到手了,转过来就天价卖给咱们,还得看他们的脸色。这个气我是受够了。”

左羚还是第一次跟况且诉苦,一般的事她不会告诉况且,唯恐他一怒之下再带着人去把那些商人都抓起来。

“药材这一块好说了,可是你这单子上怎么应有尽有啊,还有兽皮、古玩、字画,牛羊肉这些,咱们没这些生意吧?”况且看着左羚给他列出的长长的单子纳闷道。

“怎么没有,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做什么生意了,咱们可是有一条街,除了人不卖,什么东西都卖。”左羚得意道。

经她一提醒,况且才想起来那条街的买卖都是他的,真是大小生意无所不包。

他当时也就是强行霸占下来,随后的事都交给左羚管理了,根本再没问过,的确不知道自己家里都有什么生意。

“这些东西还不用银子来换,只要带去几十车的布匹、瓷器、盐巴这些日常用品,就能换来很多咱们需要的贵重物品,这买卖到哪里去做啊。”左羚喜形于色。

“带几十车?”况且有些犹豫不定了,这也太显摆了吧。

“东西换回来你也会喜欢的,鞑靼那些王公手里可有不少宋朝的古玩字画,那些当然得用银子买了。对了,他们也收银票,京城几家大钱庄的银票都收。”

“宋朝的古玩字画?真的?”况且动心了。

古玩他并不是很在乎,就是弄来也是要卖出去,不会放在家里显摆,可是宋人字画那可是他第一爱好,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弄到手。

当初北宋首都汴梁被大金攻占,整个宫廷都被大金打包抢走了,如果宫殿有办法搬,估计也得拿走。南宋的都城杭州被蒙古人占领,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什么的,自然也是被打包抢走。蒙古灭掉大金,原来大金手里的那些宋朝宝贝也都换主了。

随后成吉思汗的子孙灭掉万国,积攒的宝物多不胜数,可以说当时大半个世界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甚至其他的无价之宝都落到了蒙古人手里。

苏东坡传世作品不多,就是因为宋高宗酷爱东坡字画,不惜重金在各地购买,民间的东坡字画基本都被高宗买到了宫廷里,最后自然也大多都落到了忽必烈手中。

“要是能买到东坡的字画、宋版书,再有几套宋瓷,那真是不错。”他的确动心了。

左羚得意地看着他,知道说别的打动不了他,只要一提古人字画,况且也会跟平常人一样生出贪欲。

“那就干脆多带些塞外人喜欢的东西,然后多换一些咱们需要的货物,银票也带一些。另外几十车太少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一票大的,弄上两百两车吧。塞外应该缺少药品,咱们那些不怎么紧俏、有大量存货的药品拿去跟他们置换药材。”况且想了想下定了主意。

左羚笑吟吟点头,心里也是佩服,她都没想过药品的事,其实塞外真是缺医少药,产药材不等于有好医生,更不代表能生产出好药品,即便在内地,大批量生产药品的也没有几家,还都是跟着他们圣济堂学的套路。

“二百车,会不会太多了?”

左羚听到两百车这个数字,还是吓了一跳,她可没敢想做这么大,就是几十车都是狮子大开口,准备跟况且讨价还价呢。

“没事,两百车只是打底,你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再加。”

“听说塞外也有土匪,车辆多了会不会太显眼,还是安全第一。”左羚担心道。

“没事,我让两府精兵都跟你去,扮作伙计,再挑选三千人马护送你们。”况且道。

“带军队,鞑靼那里能同意吗?”左羚就算再不知道国家大事,也知道官军只要到了塞外,就等于敌军了。

“他们会同意的,这些我来办妥。”

左羚听他说的蛮有把握,也只能点头称好,心里却是觉得有些不大现实。

他也想明白了,那些权贵家族幕后操纵跟鞑靼的谈判,不也就是为了多赚钱嘛,他们干得自己凭什么做不得,张居正不是告诉他嘛,他现在也是权贵中的一员了。

如果单单这些原因,他也不会下定决心,而是想到了其他方面,他要用这次买卖来掩人耳目,暗地里自己打造出一条退路来。

至于带军队进入塞外,按说是绝对不会得到鞑靼同意的,不过既然双方谈判代表在宣府关外交换完后,两军应该就暂时进入休战状态,鞑靼看在他这个全权谈判大使的分上估计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再说了,三千人马在鞑靼人眼里还真算不上什么,如有战事,调用同样数量的骑兵足以消灭对方。鞑靼向来看不起官军在野外作战的能力,实际上官军也的确不擅长野战攻敌。常遇春那样的猛将在明初时如昙花一现,再无后人。

所以即便他以保护商人的名义让军队跟着,只要有所约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纠纷,做生意就更不用说了,鞑靼不是天天嚷着喊着要求互市的嘛,现在他一边谈判一边做生意,等于就是开启了互市,鞑靼人自然不会反对。

考虑到这些,他才敢跟左羚大包大揽说没问题。

至于朝廷那里,也不会太干涉他。如果皇上追问,就说让这些人进去锻炼,熟悉塞外的地形地貌、作战环境,这个理由足够冠冕堂皇。

至于吃相难不难看,他就不管了,那些权贵家族早就捞取了足够的利益,还天天想着卖国呢,他至少是忠诚的吧。

他原本就无心做官,倒是想做买卖,尤其是做海外贸易,做一个最大的海商。

可是沿海、海上的形势太乱了,基本都把持在一些豪族手中,他想要从这些人手里切割这块蛋糕,等同于虎口夺食,必须要有足够的底气和自己的势力。

现在锦衣第六卫就是他的旗帜,手下两万精兵就是他的刀枪,他要一手持剑,一手行商,这才是他最理想的生活。

不过这三千人如何调配?到了塞外如何行动?这就需要全盘周密考虑,还要预想到各种可能的意外变化。

他要用这些人护送商队,其中的一部分人逐渐混入沿途各地,潜伏起来,准备接应整个使团安全回到关内。

自己这样想、这样做,是不是皇上想要的?

自从他想明白了这是一次锦衣卫的特殊行动后,他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却一筹莫展,他当然不会把自己和整个使团的性命都压在那三个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锦囊上。

全权谈判大使?

这个全权一定有特殊含义,不是表面字义那样简单。皇上是想让他独立全权操作这次行动,根本不给提示,也不给任何帮助,就是想让他靠自己练出来的兵完成这次出使任务。

皇上是否真的这样想,他并不知道,但他既然是全权大使,应该也负有这次任务的全权,这应该毋庸置疑了。

第二百九十章 真假谈判

全权。

这两个字意义太重大了,况且原来没往深处想,他预先知道谈判根本不可能成功,这个全权大使当然就是糊弄人的,他有什么权利?只有说不的权利,那就等于把自己和整个使团的人的性命都交给了鞑靼人。这个权利真的是很奇葩。

他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皇上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理解所谓的全权就是让他自己独立策划、完成这次任务。有本事就全部使出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锦衣第六卫成立时,皇上给他的任务就包括在塞外执行各种任务,刺探军情、绑架、暗杀甚至安插奸细、潜伏等等。

只是后来确定去沿海尤其是福建执行任务,他渐渐把这个目的淡忘了,以为自己以后主要的敌人是倭寇海盗、沿海豪族,现在看来他的理解显然不准确,塞外同样是第六卫的辖区。

刘守有接手的锦衣卫并没有这些任务,基本还是在京城内外活动,再就是奉圣旨去外省执行任务,回来后交差就行了,没有驻外任务。

表面上看,谈判是在两处同时进行,其实京城的谈判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跟鞑靼要人质,白莲教可以通过这个途径把他们的人合法接走,而在鞑靼王庭展开的谈判才是真正的谈判。这一点已经是双方的共识。

朝廷派遣全权大使去鞑靼谈判,已经是表达出足够的诚意,按说谈判达成的协议,哪怕签署了,也得拿回来经六部和内阁共同研究,同意后才能交给皇上批准。皇上批准后交给内阁复审,此时内阁如果感到哪些条款不合理,依然可以驳回重新拟定,最后内阁所有成员签字、掌印大学士盖印,再拿到宫里加盖玉玺,这样才算走完了全部的过程。

此次派况且担任全权谈判大使,就意味着他同时得到了皇上和内阁的授权,签字用印后条约就正式生效。

这当然是朝廷最大的诚意的表现,俺答王和赵全估计还会误认为朝廷是惧战,想要求和吧。

双方上层怎么斗智斗勇,况且不了解,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知道了这次谈判最后的结果,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怎么把带出去的所有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就得做好被杀头或者去放羊的准备了。

想明白了这些,他马上行动,第一个找到了张居正,他得探探口风。

“你小子又有什么事,是不是不愿意当这个全权大使啊?”张居正现在看到他就头疼,恨不得躲起来。

“当然愿意,身为朝廷大员,自然要有为国分忧的觉悟,哪怕刀山火海也不能推辞。”况且站在张居正跟前豪迈道。

“嗯,我怎么从你身上看不出一丝你说的觉悟呢。”张居正端着一个瓷杯,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他。

“我这人比较低调,深藏不露。”况且卖萌。

“嗯,你是很低调,你要高调点,北京半个城都得让你占了。”张居正对况且霸占一条街的事耿耿于怀,觉得况且做得太过分了,不过皇上心甘情愿替他擦了屁股,他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现在毕竟是锦衣第六卫的都指挥使,真正是皇上的人,张居正也不像以前那样想怎么修理况且就怎么修理了。不要说对皇上的人,就是对皇上的一只猫,也得留面子,这叫做避嫌。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况且就说要策划一场锦衣卫特殊大型的行动,幌子就是经商。

张居正听后笑了:“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不过你得到皇上同意了吗?”

“应该能同意吧,第一我第六卫本来就有在塞外执行任务的要求,要不趁着这次大好时机深入塞外熟悉地形地貌、风土人情,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另外,我得为整个使团所有人的安全着想,万一谈判破裂鞑靼人翻脸,别说杀了我们,就是把我们扣留几年也够惨的。”

“皇上没有别的安排吗?”张居正听他说到使团人员安全,也表示郑重。

“给了我一封密旨和三个锦囊,还不让打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总不能靠这三个锦囊做护身符吧?”况且实话实说。

皇上虽说严厉警告他不许任何人知道,不过张居正跟皇上是穿一条裤子的,不在“任何人”之列。

“这样啊。”张居正也笑了,看上去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你想法还是不错的,不过你写一份行动报告,单独呈给皇上批准一下。内阁就不用了。”张居正想了一下说到。

两人又聊了会谈判方面的事,况且起身告辞。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存心想在这次大捞一把,打着锦衣卫特殊行动的幌子,达到你自己挣银子的目的?”张居正笑着问道。

“大人,我的目的绝对是完成任务,安全带回使团人员,不过没有经商做幌子,我的人员没法深入大漠啊。”况且正色道。

“那好,既然行商不是你的目的,你这次行商的利润全都上交国库吧。”张居正笑道。

“大人,这个也不行啊,这次任务出动这么多人,要花费的银子海了,我不跟皇上要经费,就得用经商赚的钱补贴上,皇帝不差饿兵。”

“去吧,去吧,你用这话去糊弄皇上吧。”张居正笑着把他赶跑了。

况且走后,张居正坐在太师椅里回想着,也觉得好笑,以前他只是听说况且很有经商的头脑和才华,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他还真有这方面的特长,就是有时候太霸道了些。

至于这次况且要带商队出关经商,他当然不反对,经商赚的那点银子还不入他的法眼呢,不过他要是知道况且这次经商的规模,估计就得叫起来了。

不过他想的更多的是,这个全权大使乃是皇上提出来的,要求内阁同意并授权,内阁在他和高拱、徐阶的带领下,也都同意了,不过知道谈判结果的只有他和高拱,徐阶和其他大学士还以为皇上是苦于军费不足,想避开与鞑靼一战,朝廷大部分官员也都是这样想的。

现在鞑靼整军经武,摆出跟明帝国决战的态势,沿海又是烽烟四起,虽说规模不大,却也搅得边疆不宁,各省的官员、武将都想办法夸大自己辖区的匪情,跟朝廷多争取军费和经费。

朝廷这里的确是捉襟见肘,一处处窟窿都没法补,只好这么硬挺着,在这个时候,签订一份和约,跟鞑靼休战,实乃最佳选择。

况且回去后,连夜就起草了一份行动报告,他没写如何具体部署,只是提出要借这次和谈的大好时机,让自己手下的三千人马以保护商队为由,进入塞外执行一项特殊的全方位侦察任务。

为使团打造退路的目的他没提一个字。

宫廷里也很混乱,各方、各派系人马都在里面找到了内应,有什么秘密都能从宫里飞出来。

至于行动细节,他一是没想好,二是就是想好了也不好写出来,万一泄露了,自己的所有部署就作废了。

早上,他修改润色了一遍,又用恭楷誊写在纸上,密封后交给周鼎成,让他亲手交给张鲸。

“你这写的不是辞职报告吧?”周鼎成问道。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辞职,还想大干一场呢。”况且道。

周鼎成看了他一会,想不明白一个谈判大使怎么才能大干一场。

“另外,你跟张大人说,他不是有店铺吗,需要从塞外进什么货,我给他运进来。”况且道。

“进货?你们不是谈判去吗,怎么又扯上进货了?”周鼎成纳闷。

“你甭管了,就这么跟他说,他就明白了。”况且道。

“暗号还是谜语啊?”

“都不是,我真的要在塞外买一批货回来,听说鞑靼人手里有很多宋朝字画甚至晋唐时期的,这可是好东西啊。”况且垂涎道。

“那……有我的没有,不是,我跟你去,一起去。”周鼎成跟况且一样,最听不得的就是古人字画,一听到脑子立马就乱了。

况且的随员虽然还没定,周鼎成却是况且决定安排留在北京坐镇的人,此刻,周鼎成听到有两晋唐宋字画可以买到,哪里还能坐得住。

“嗯,你去也好,不过你不随我去,跟羚儿他们一起吧。”况且道。

“跟……谁,你再说一遍?”周鼎成听了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跟左羚一起怎么去啊,难道左羚也要去塞外,可是根本不可能啊。

“嗯,这次我带队去谈判,羚儿带队去经商,我还担心她买到假字画假古董呢,你跟着去就专门帮她鉴定吧。”

“经商?这怎么回事,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周鼎成真的懵了。

况且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说了一遍,他当然没说谈判必定破裂,只是说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队伍,以后如果有塞外的任务,操作起来心里就有谱了。

“那皇上会同意吗?”周鼎成担心道。

“所以才让你走一趟,这里面是行动报告,请皇上批准。”

“我看这事悬啊,连我听上去都感到是瞎胡闹,就算皇上准了,鞑靼会允许咱们的人出关吗?”

“他们会同意的,不信走着瞧。”况且意味深长地一笑。

第二百九十一章 海瑞的结局

周鼎成早饭后就去宫里见张鲸,张鲸把况且的信封接在手里,有些忐忑道:“这小混蛋又打什么鬼主意了?我告诉你,这小子欢着呢。”

周鼎成陪笑道:“哪里,他怎么敢跟老大人您耍心眼,对了,他还问您的店铺都需要什么东西,他去了塞外后都给您买来,算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张鲸一听这话,顿时大喜,笑的眼睛都快没缝了:“嗯,这小子还知道我老人家对他好,有好事没忘了我,还算孝心可嘉。回头我列个单子,你交给他。”

张鲸拿着况且的信封回去等候皇上从早朝回来,至于信封里有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敢打开,宫里的规矩森严,稍有触犯都会有性命之忧。

张鲸在宫里也算是高层了,但他知道,只要不到十二监太监那个层次,就没有任何话语权,真正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还是那些大太监和权位高的女官。

他想让侄子扮作况且的随员参加谈判使团,就是为了在塞外给自己弄些货物,羊毛、兽皮、名贵地毯等等,结果况且吓了他一通,他也就不敢拿自己侄子的性命冒险了,至于况且说的有什么好处不会忘了他,他只当是一句场面话,没想到况且真的让他列单子,而且不用自己出本钱。

他满心欢喜,想着自己一直想要的许多名贵物品还有店铺里需要进的货物,不费吹灰之力就来了,一张老脸都笑开花了。

隆庆帝早朝回来后,带着一群宦官宫女进入寝宫,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也都带着自己的宦官和宫女跟着过来。

“两位大老爷,这里有第六卫况且的一封密折,麻烦两位大老爷呈给万岁爷。”

张鲸急忙走过去,躬身把况且的密折双手捧了起来。

“是况且那小子的奏折?那你进来吧。”掌印太监接过奏折,随口说了一句。

“你说这小子又为什么事上奏?”秉笔太监笑着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估计就是不愿意去塞外这差使呗,张先生都替他说了几次情了。”

“早知如此不应该告诉他底儿的,你说原来让他去刺探军情他都愿意去,没有一句推诿的话,那可是必死无疑的差使,现在可是让他去谈判,危险性不大,他怎么就吓破胆了呢?”掌印太监也有些不解。

“我想啊,他原来的差使是一个人去,就算带着一些人,也都是保护他的,虽说风险太大,可是塞外辽阔,未必没有逃生的可能。现在他带着一个使团的人出塞,出去后就在鞑靼的眼皮子底下呆着,想逃也不可能。这小子鬼着哪,什么事都算计得明明白白的。”秉笔太监道。

“那看来这就是辞职的折子了,他要是真不想去,也不能硬逼着他去吧,别人谁能代替他去?”掌印太监皱起了眉头。

“这事还得万岁爷自己拿主意,咱们说了都没用。”

“是啊,不过据说这也不是万岁的意思,是那位……的意思。”掌印太监小声说了一句,把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养心殿。

“是那位的意思?嘿嘿,又是卜算出来的。”秉笔太监也是大吃一惊。

他们知道,让况且领头组建锦衣第六卫就是那位国师大人的卦象,据说况且是唯一人选。皇上觉得让一个毛孩子挑起如此重的担子有些开玩笑,更何况还要面对大臣们的压力。他就是太相信这位国师了,也就在况且身上押注,为了减少来自文武大臣的压力,他不动用国库的银子,而是自掏腰包。

别人都把这看作况且和锦衣第六卫的荣耀,可是这两位掌权的太监却知道皇上心里可都是泪啊,到现在为止已经掏出了四五十万两银子了,简直是个无底洞,还不知需要多少呢。国库空虚,经费吃紧,原来还能拆东墙补西墙,现在连拆借都很难了。

国库如此,皇上的私人小金库也已经告急了。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皇上的小金库能有如此多的储备,还真是嘉靖帝的功劳,他修道耗费银两虽然过多,大部分用的是国库的银子。嘉靖帝对内阁和六部的控制力极强,大臣们虽然不乐意他为了修道大肆挥霍国库的银子,却也没法反对,只能乖乖地拿出来。

现在不行了,别说别的大臣反对,就是高拱、张居正也不会同意皇上随便调用户部的银子,更不用说根本没银子可供皇上调用了。

让况且领队去当谈判大使,还是全权谈判大使,这两位太监都不明白皇上心里的真实想法,他们明白的只有一点,就是谈判最终有个签字的先决条件,那就是把赵全的脑袋摆到谈判桌上,这一点是俺答王决不会接受的。

一旦况且提出这个条件,而且寸步不让,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暴怒之下的俺答王会不会把他直接扔进油锅里炸?完全可以脑补一下。

所以张居正在皇上跟前委婉透露了况且的畏难情绪,就是想替况且说情,让皇上另外选择大使人选,可是皇上每次都笑呵呵道:“张先生,那小子精着呢,吃不了亏的,这就是跟我要好处呢,我等他开口,只要胃口不太大,我满足他就是了。”

皇上这样说,就连张居正也没法帮况且开脱了。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也都很同情况且,知道他不是像以前那样耍滑头,而是真的不想去。换过来想,任何人知道自己最终要面对的命运,都会吓得魂不附体。别看现在外面许多人都争抢着想要这个差使,只要让他们知道了,肯定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装死都有可能。

但他们不明白的只有一点:难道皇上真的就愿意让况且死在俺答王手上?一旦真的出了问题,锦衣第六卫怎么办?原先策划好的福建的任务又交给谁,那不也是国师卜算出来的只有况且才能完成的任务吗?

所以他们想,皇上可能还有另外的锦囊妙计吧。

两人一走进大殿里,皇上已经换好了在寝宫里穿的便服,上朝时穿的是常服,虽没有龙袍皇冠那么正式,却也很拘束,还是穿着这种松软的袍子比较舒服。

两位太监还穿着上朝时的蟒袍,此时也觉得有些热了。

“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什么呢。”隆庆帝换好衣服后,接过一盏茶喝了一口问道。

“是……”

掌印太监话还没说完,皇上却马上又道:“海瑞在江南的差使就算办完了,真的不能让他回京城?只能让他留在南京都察院?”

掌印太监刚想把况且的奏折递上去,听到这话,只好笑道:“万岁爷,让海瑞回来不是不可以,奴才们只是怕这样反而害了他,他那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在京城待着,时间长了还不知说出什么话来,那时候皇上就是有心维护他,怕是也有心无力了。”

隆庆帝端着茶盏想了一会道:“海瑞在江南虽说未竟全功,却也着实办了几件大事,让我看到了那些豪族的底牌,就是他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巴,恢复洪武制度,贪官剥皮这种话怎么能堂而皇之写在奏折里啊,唉。”言罢,叹息一声。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也都是相视苦笑,这句话可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别说贪官怕,就是所有文官也都怕,怕的就是全面恢复洪武制度,那年月简直就是文官的地狱。偏巧现在掌握政权的就是自下而上形成的文官集团,而不是皇上。

“万岁,还是让海瑞留在南京养老吧,这也是皇上赐给他的恩德了,要是让他回到京城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反而是害了他,会让他把命丢掉。”秉笔太监也叹息道。

“还有啊,就算皇上不顾大小臣工的反对,把他调回北京,在都察院也就是挂个都御史的衔儿,想让他担任实职左都御史,就是高先生那里也不会通过。”掌印太监大胆道。

“也是啊,高先生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考虑再三,有些不舍道:“好吧,那就让他在南京都察院任职,然后荣归故里吧。”

掌印太监大喜道:“海瑞一定能上体圣心,感激万岁的恩典。”

隆庆帝苦笑道:“未必,他或许还认为是我容不下他呢,反正我是一片苦心。”

秉笔太监笑道:“万岁爷,容奴才说句实话,要是让海瑞天天在您身边,您还真容不下他。”

隆庆帝一听这话,面色一沉,指着秉笔太监的脸骂道:“好啊,想造反是吧,敢说朕容不下贤臣。”

秉笔太监也不怕,笑道:“万岁爷,奴才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隆庆帝转瞬就笑了,又骂道:“你不说大实话会死啊,现在廷臣们可都颂扬朕是从善如流的圣君啊。”

“所以奴才就不用天天在万岁面前颂圣了,有那些臣子足够了。”

君臣三个人笑了一会,隆庆帝既觉得惋惜又觉得无奈,海瑞为天下伟人,刚正不阿,骨鲠忠臣,这都是任何人无法否认的,可是真要做他的同僚或者下属,恐怕真的没人能受得了,这人好像全然不通人情世故,满脑子的忠君爱民心理,而且是真正的忠君爱民。

第二百九十二章 真正的圣人

海瑞的忠君是有前提的,那就是皇上要真正履行自己作为君王的职责,不能贪图享乐,要把全部身心都扑在治理国家、爱护百姓上,如果做不到,就是失职,就该挨骂。

公平而论,嘉靖帝的确是明朝中期很出色的皇上,就算他一心修道,对国家治理方面仍然是卓有成效,大兴文治,改良礼仪服饰,尤其是让锦衣卫变成了无事可做的清水衙门,东厂、西厂则根本取缔,宦官不再插手朝政,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也基本没权,一切都是亲历亲为,跟朱元璋一样。非常了不起的一代明君。

他重用严嵩并非一味的糊涂,而是要用严嵩的手来打破朝臣们结党营私的局面,破除杨廷和执政时的遗患,只是后来做过头了,没刹得住车。

海瑞认为嘉靖帝不应该耽于修道,而是应该像太祖皇帝那样把自己奉献给国家,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治理国家中,如果这样,嘉靖帝的成就将跟太祖朱元璋一样伟大。这也是一代忠臣的一片苦心,难能可贵。

海瑞骂嘉靖帝非常狠,实质充满了对君王的期盼和忠诚,而且这才是他内心深处忠君的观念,否则就是阿君谀圣,是无耻之徒,该当万死。

嘉靖帝是聪明玲珑人,从万言书中读出了海瑞的真实心理,所以他一再称赞海瑞是忠臣,是真忠,但他还是受不了海瑞那些近似恶毒的语气,还是想要杀他,却又觉得不能杀功臣,这才犹豫再犹豫,最后自己被气死了,也没能下手杀海瑞。

秉笔太监说隆庆帝容不下海瑞就是这道理,如果海瑞在朝中待久了,一样要骂隆庆帝,最起码君王好色就是失德,那时候不知海瑞会骂出什么花样了,可能会更恶毒吧。

海瑞的爱民也是真正的爱民如子,不是假的,他是真正把穷苦百姓当作自己的子民来爱戴,他当县令时,只要是富人和穷人的官司,结果不用想,富人一定会输掉官司。

如果按都察院或是刑部官员的说法,就是不对的,在大明三尺法前人人都应当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是海瑞认为这都是放狗屁,穷人跟富人在法律面前天生就不平等,如果一个穷人跟富人打官司,那就一定是这个穷人被逼到无路可走、拼死一搏的地步,所以官司不用审理,富人就是有罪,必须输掉官司。

这也符合当时的实情,在明朝中期,对科举的重视已经畸形,一个举人就可以横行乡里,鱼肉乡民,无人可治,更不用说那些进士和退隐的官员,举人进士都来自何处,大多数都来自富户。穷人能读得起书的有几个?又有几人能中上举人?都是中了秀才后就赶紧当塾师赚钱养家糊口了。

所以在海瑞治理的县里,富人敛手,不敢横行,想把海瑞挤走或者试图陷害他的人也大有人在,却都没法得手,海瑞的言行实在是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凡了解他的人,哪怕是恨他的人,也不得不称赞一声,这是圣人,真的是圣人啊。

对上司,海瑞也从不给任何颜面。他的上司甚至不敢到海瑞的县里来,来了不但没有公务接待,还不能随意勒索,更不能吃白食。谁能自带着干粮清水下县视察啊。

胡宗宪总督江南时,势焰熏天,大军经过海瑞的县里,征集民夫耕牛为大军运输粮草,结果海瑞自己一个人腰扎麻绳,拉着一辆牛车来了。

胡宗宪的部下见一个县令自己拉着牛车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海瑞跟他们说,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民夫和耕牛都在地里播种,耽误了就影响收成,就会影响国税收入,县里只有他一个闲人,所以他来了。

胡宗宪听到报告后,吓得出了一身的汗,赶紧命令大军把旗帜都收起来,悄悄绕过这个县,去别的地方耀武扬威去。他是真心服了海瑞这个倔头了。

一次胡宗宪的儿子借着父亲的名头来到江南,以省亲为名,大肆敛财,所过州县,官员们都献出不少金银,可惜这位公子哥不知道海瑞大人的威名,来到海瑞的县里,在驿馆里伸手要钱,还霸道无比。

海瑞听说后,把这位公子哥连同他带来的豪奴恶仆全都抓了起来,不由分说,一顿板子鞭子的痛打,说这位公子哥是冒充的,故意败坏胡军门的名声。

这位公子哥欲哭无泪,还真没法证明胡宗宪真是他亲爹,就算开证明信也得回京城是吧,可是已经被海瑞绑了,哪也去不了。

一顿毒打后,这位公子哥只好承认是冒充的,不然真的要被打死了,他爹权利再大,也没法令他起死回生。

海瑞在他招供后,就让衙役们压着这位公子哥连同那些被打得爹娘都不认识的奴仆们送到了胡宗宪的军营,还写了一封信,说素闻胡军门治军有方,治家有方,决不会有四处坑蒙拐骗的儿子,此人必然是无赖恶棍,因为事关胡军门清誉,送交胡军门亲自处理。

胡宗宪看到被打得都认不出来的儿子,也是欲哭无泪,连个屁都没敢放,悄悄让人把儿子连夜送回京城了,那些沿途敲诈来的钱财自然都被海瑞充公上交了。

胡宗宪当时威权极重,巡抚、布政使、总兵官在他面前都得跪着说话,唯独海瑞,他却不敢招惹半分。

一天胡宗宪大开军门,召集各封疆大吏和总兵官们开会,却只是叹息着说了一句话:“今天是海县令老母过生日,海县令买了二斤猪肉。”说完就退下了。

几天的工夫,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就传遍了江南:海县令老母过生日,买了二斤猪肉。

当时年景还是不错的,就是一般人家一个月也要吃几次猪肉,那时候猪肉并不贵,只有山区极贫苦人家才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肉。

可是县令不论在哪里,想要天天吃肉都不成问题,别说县令,就是三班衙役的头儿,那些捕快也是天天吃肉的。

可是海县令买二斤猪肉就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可见海瑞的生活俭省到何等地步。

他每个月只靠五两银子的官俸生活,粮食是朝廷配给的,吃的菜是自己在县衙的地里种的,只有食盐、布匹这些是买来的。

五两银子放在一般人家也能过不错的日子,可是县官毕竟要花钱的地方多,所以他肉都吃不起,他既不吃请,也不请客,每天一家人就是清水白菜的过日子,这份辛苦就是一般的百姓也是耐不住的。

所以胡宗宪才会感慨,才会特地召集部下宣布这一新闻,那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啊,那意思是说,你们看看,我胡宗宪不跟他掰扯,是因为这个。

文官们对海瑞的看法也是同样的矛盾,对海瑞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就会心生高山仰止、心向往之的想法,如同看一座高峰、一面大海,可是让谁当海瑞也不干,当官就算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也不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吧,这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而是苦行僧。

海瑞是中国历史上真正的圣人,他不是孔子那样的圣人,他没有著书立说,也没有传下教统,他在私生活上更为检点,没有孔子“子见南子”那样的尴尬。

他比孔子更像一个圣人,春秋时期吃肉可是比明朝困难多了,孔子却还是天天有肉吃的,并且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仅要吃的好,而且要吃的精。

孔子不缺肉吃,至少门下收了三千弟子就有三千块腊肉吧,每块腊肉都有十斤八斤的分量吧,没有一块腊肉,对不起啊,孔子是不收为弟子的,更不用说孔子门下多的是贵族子弟。

这当然不是说孔圣人不好,相反,孔圣人更贴近人情,更让人觉得亲近和蔼。

海瑞则是把圣人准则严格贯彻到实际生活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这样的圣人。

在嘉靖年间,也有人攻击海瑞,说他诈伪矫饰自己,是伪圣人。明朝第一大才子杨慎知道后第一个上书痛斥此人“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这句话在当时就是骂人最狠的,原出自宋朝的欧阳修。

杨慎自称:自识字起,就知道海刚峰为天下伟人,崇仰之情溢于纸上。

可杨慎也做不来海瑞,他被流放到云南时,身边还是带着一百多个奴仆,每日交往的都是封疆大吏,依然过着王侯般的生活。

这就是海瑞吧,人人景仰,视之为泰山北斗,可是没人能做到海瑞,除非是佛教里那些真正虔诚的苦行僧。

所以当海瑞落难下狱时,跟他毫无交情的徐阶倾尽全力施以援手,想尽办法推迟嘉靖帝下达死刑命令,最后保住了海瑞的一条命,如果没有徐阶全力巧妙的斡旋,海瑞早就死在狱里了,皇上是有直接杀人特权的,这估计也是工于心计的徐阶一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不求回报,不为市恩的一件善事。

海瑞到了江南稽查土地耕田,查到徐阶头上,也没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给半分情面,而是更加严厉的稽查到底,并且上书汇报给朝廷,徐阶也没感到意外,如果海瑞不这样做反而对不起他当初的一番营救了,他本来就是因为海瑞是圣人才施加援手的,认为圣朝不应该杀这样的圣人。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英雄都是惺惺相惜的,哪怕理念不完全一致。

第二百九十三章 皇上恩准

大殿上的隆庆帝君臣三人唏嘘一番,这事也就定了,海瑞留任南京都察院,相当于退居二线,以后就是有什么奏折,也不过是走走形式,不再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海瑞关于全面恢复洪武制度、贪官剥皮、以重刑整顿吏治的提议捅了马蜂窝,激怒了整个文官集团,隆庆帝想保也保不住他,高拱更是容不下他。

“对了,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什么,况且那小子又怎么了?”隆庆帝忽然道。

掌印太监笑道:“万岁爷,这小子又给您上了封密奏,在这儿呢。”说着,他把况且封好的奏折递上去。

隆庆帝顿时火冒三丈:“这小混蛋是不是又想耍花招,给我出难题?还是撂挑子不干了?”

“万岁爷看看就知道了,奴才觉得不是。”秉笔太监笑道。

“最好不是,否则我真要跟他好好算算账了。”隆庆帝气道。

在隆庆帝心里,况且并不是谈判大使的合适人选,当然更不是最佳人选,除了一顶强行戴在他头上的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帽子,其他方面没一处适合。

年轻识浅,资望不够,没有跟鞑靼混脸熟的经验,更不用说外交方面的履历了。无奈这又是国师卜算出来的,而且坚称这是唯一人选。当初任命况且组建锦衣第六卫时,隆庆帝就很不爽,若不是国师跟况且八杆子都打不着,真要疑心他俩之间有什么猫腻了。

隆庆帝相信了国师的话,把组建锦衣第六卫的任务交给了况且,群臣私下都议论他是任人唯亲。坊间早有传闻,况且是先帝的私生子云云,对于类似的流言蜚语隆庆帝无言辩白,毕竟自己做得太没有道理了,无缘无故提拔这么个毛头小子,这种乾纲独断的做法简直是昏君的行为,有损圣明形象。

不过况且干的还真不错,出乎他的预料,年轻固然有经验不足的问题,却充满朝气和锐气,一改官场暮气沉沉的陋习,效率更是奇高,所以况且每次申请经费,他都牙关一咬批准了。

这次他也是像赌徒押宝一样,把赌注压在况且身上,不过这次他心里真有些愧疚,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不是吉凶未卜,而是凶多吉少。

正因如此,他才去找国师卜卦决疑,不想那挂好像认准了况且两个字一样,蹦出来的又是况且的名字,隆庆帝看到结果后无可奈何啼笑皆非,甚至怀疑算卦用的蓍草是不是况家种植的,怎么就那么执着的呢。不过国师非常负责任,用蓍草算过后,又用京房纳甲法算了一遍,最后还用开国国师刘基的火珠林算法演算一次,结果相同。

这次国师没有遭到反噬,免了吐血之苦。

隆庆帝只能叹息道:“天意,这是天意,没法子了。”

人选就这么定下来了。

人选确定后,高拱很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疑义,张居正也很委婉地反对,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都没敢说话,事无巨细只要涉及到况且,就没有他们进言的份儿了。

外廷还不知道全权谈判大使的人选已经确定下来,廷臣们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乏侍郎这一级别的大员加入争抢队伍。

至于提前把谈判的底儿告诉况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让人家担当全权大使,就得让人家知道该谈到什么程度上,这个底儿很简单,就是说不。

说不其实不容易,因为要说得有技巧,要说出花来,要有谈判领域的专业性和艺术性。这哪里是事件容易的事,就连隆庆帝自己都觉得太难为况且了。

隆庆帝边拆密封,边想着这些,待他看完况且的密折,差点跳起来。

“这这这,这小混蛋想干什么?带兵去行商?他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什么,带兵去行商?”掌印太监没听懂。

“你们看看,这位才子又在异想天开了,他以为塞外是江南呢。”隆庆帝气的把况且的折子一把甩给掌印太监。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看了,也是啼笑皆非,这也太能闹了吧。

“他这是变相辞职吗?”掌印太监也沉吟不定起来。

秉笔太监眉头皱了皱,却笑道:“不是,我觉得他这法子还真有些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这又不是办酒席。这味道是香还是臭?”隆庆帝没好气道。

“万岁,况且说的带兵行商,其实是让锦衣卫的人员保护商队,不是保护使团,更不是去塞外耀武扬威。”秉笔太监一边解释着,一边仔细揣摩况且字里行间的含义。

“那还不是一样,俺答王会让咱们的军队开到他的地盘上去吗?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此次谈判跟以往外国使节朝拜进贡不一样,毕竟是敌国,所以双方使节交换后,就由对方的军队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一路奔向目的地。

若是藩属国的使节,朝廷只是动用沿途府县的人力配合而已,不用出动军队。但是藩属国的使团也不能带军队进来,只能有少量的护卫和仆役。

俺答王绝不会允许明帝国的军队堂而皇之开到蒙古大草原上,同样,明帝国也不可能答应鞑靼骑兵公然进入中原的土地。否则,就等于公开宣战,意味着开启战争。

国家划定边境线,最主要的含义就是告知外界任何武装势力不得踏入自己的国土,否则就是侵略,这是所有国家的共识。

不过秉笔太监读出了况且的真正意思,他解释道:“鞑靼不是急切想要互市吗,现在就跟他互市,而且是最公平的互市,连关税都省了,甚至还省了运费,这可是把货运到他们家门口去互市,这一点俺答王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掌印太监笑道:“的确,如果带去一大批货物而不是三千人马,俺答王欢迎还来不及呢。”

“三千人马是自带保镖,这次不是个人买卖,而是锦衣第六卫跟鞑靼做生意,带的保镖也是锦衣第六卫的人,严格说来,锦衣卫不算正式军队吧。”秉笔太监道。

“这是混淆含义,没用的,俺答王不会买这个账。”掌印太监摇头道。

“不一定,我倒是闻出些味道了,况且这小混蛋的确很有想法,他这法子很可能真行得通呢。”隆庆帝此时醒过神来了,心里暗自赞叹。

“万岁,您别又被这小混蛋骗了。”掌印太监啼笑皆非。

隆庆帝在况且身上不但花了巨额银子,还总得给他擦屁股,况且不是个消停的主儿,一般时候不作不闹,可是一作就是大祸,不过功劳也没少立,算是功过相抵吧。

秉笔太监笑道:“这次万岁心软,放过那些潜入京城的白莲教余孽一马,咱们也算是被赵全将了一军,这事回头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窝火,我倒是觉得况且这种做法就是反将俺答王和赵全一军,看看他们怎么接招?我们容让了一步,现在也该他们了。”

“对头!这招使得好也!”隆庆帝一拍御案。

掌印太监也扬着头想了想:“嗯,要是这么说呢,的确有些道理。”

秉笔太监感慨道:“况且这小子终究是大才子啊,脑子就是聪明,这么好的点子都能想出来。”

“他可不是大才子的做法,他是财迷心窍,要说经商,那也应该是朝廷组建商队去吧,赚的钱应该归国库吧,这小子倒是脑袋削个尖儿抢先自己做生意了。”隆庆帝也是啼笑皆非了。

“这个还真不一样,朝廷要是出动官军组建商队,俺答王恐怕就要挑理了。况且虽有私心,的确是取了巧。”掌印太监此时也明白过来。

“另外,第六卫的确有在塞外的各种任务,借这个机会熟悉一下塞外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相比之下,行商赚钱倒是很好的障眼法。”秉笔太监道。

“我原来是想让况且训练出一批好手,潜入塞外把赵全等人的脑袋割下来,不过太难了,这也就是一招闲棋吧。”

隆庆帝想了想道:“这么说来还真的准了他这请求了?”

“当然要准,这也是给万岁争脸面的事,让俺答王和赵全也难受难受。”秉笔太监有些兴奋道。

“还有啊,真要能成,也算是一件壮举了,自从成祖以后,大明将士还从没到过鞑靼王庭呢,这次也让鞑靼看看咱们汉家威仪。”掌印太监此时也完全同意了。

“这小混蛋不会瞎胡闹吧,谈判毕竟是国务大事。”隆庆帝还是有些担心。

“不会,况且有时是年轻气盛些,不过除了霸占一条街太过分之外,别的事还是有理有据的,若是一般的人得到皇上如此宠信,早就闹的更欢了,什么欺男霸女勒索钱财的坏事都免不了。”

“他当然不用勒索钱财,有一条街足够了,那可是金山银山,一年总有十万两银子的赚头吧?”隆庆帝冷哼道。

“也没那么多,五六万两银子吧,不过加上他自己家产的药品,能有这个数。”掌印太监道。

“让他多赚些钱也是好事,说起来锦衣第六卫的经费虽然给了不少,况且却是从未捞过一文钱,还倒贴了一万多两银子,也算是懂事的孩子了。”秉笔太监为况且说了几句好话。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朝廷的生意经

这也是况且会做人的地方,锦衣第六卫在别人看来就是金库,在各处经费吃紧的关节,第六卫的经费从来没紧张过,而且很大度,若是在别的衙门或者军队里,这些军费至少有一半是被中上层一层层瓜分了。

官军就是这个传统,军费至少一半落到将领的口袋里,朝廷心知肚明,却也容忍了,做预算时已经把这些算在里面了。朝廷真要可丁可卯地划拨军费,估计许多官军就得哗变了。

这就像各地方都扣留上交税款一样,现在国库虽然空虚,其实地方各省份有钱的还是很多,而且越是有钱的省份越是哭穷,不是向上伸手要钱,只是怕朝廷跟他们算账。

锦衣卫自从闲下来,很少办理案子后,各种赚钱的法子也应运而生,主要还是在经费里做文章,皇上不想管束太紧,只要不出大格,也就抬手放过。

只有况且不但一文钱不贪,自己还主动往里贴钱,这一点给他在皇上眼里加了很多分,至少说明他清廉吧,不是贪官。他家里有钱是人家自己的钱,跟贪不贪没关系,贪官不是因为穷才贪,相反越是有钱的官员贪得越凶。

所以他做出抢占一条街的出格举动,皇上也忍让了,出了一道圣旨把一条街直接赐给况且,名义上当然是给第六卫的。

“那就准了他的奏吧。”隆庆帝道。

“不过跟鞑靼那边怎么说呢?”掌印太监觉得这种取巧的事很难跟鞑靼解释清楚,毕竟是将人一军的事。

“这事就交给况且自己办吧,他既然有这鬼主意,自然也就有办法,已经给了他全权,就让他自己处理,这也是对他的考验。”秉笔太监道。

“那就给他一道旨意。他的奏请朕准了,另外有关谈判的一切事宜由他全权处理。”隆庆帝又赌了一把。

他想到以后要派况且去沿海独自作战,这次正好检验一下他掌控全局、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能力,如果这次他能顺利完成任务,就说明将来在沿海也一样能成功。

秉笔太监就在御案上拿笔写起来,先在况且的奏折上批了准字,然后又写了一份简要的旨意。

隆庆帝忽然觉得有些上当,笑道:“不过这便宜也不能全让这小混蛋占去吧,咱们宫里的钱也不多了,大毛短毛的衣服也需要不少,就让况且都在那变采购了运过来吧,这也能省下不少钱。你们也都想想,家里缺什么,那些是塞外的特产,都列个单子,咱们也分一杯羹。”

掌印太监大笑道:“万岁爷英明,别的还算了,就是皮草这一项顶要紧了,咱们不缺这个,可是家里人缺啊,再者说了,这玩意是可以传子传孙的,越多越好,要说皮草还真是鞑靼那边的好,内地比不了。”

君臣三人此时也像奸商似的开始商议起来,都觉得很有意思。

帝王家的规矩就是皇上不言有无,需要什么东西开口就是,下面自然有办法给弄来,若是弄不到就杀下面奴才的头。

不过隆庆帝却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君王,他就因为当王爷时最喜欢吃的果馅烧饼宫里造起来太贵,足足涨价了五百倍,就硬忍着不吃了,吃不起。

他也改变不了祖宗传下来的宫廷规矩,任何东西在外面一两银子,到了宫里就得几百两,这也没办法,多少宦官就指着这个价格差过日子呢。他也不能让人说是对奴才们刻薄的主子,真把这些太监宦官宫女们刻薄的个个都像叫花子,他也没脸面。

兽皮这一项每年的开销太大了,虽说各地每年都有贡品,却也不多,宫里够级别能穿的上皮草的宦官却是越来越多了,贡品不足,只能花钱去采买,结果每年又都被狠狠敲一大笔。况且这次若是能大批量一次购进来皮草,倒真是能省一大笔银子。

“听说成吉思汗每年都让诸王们合伙一起跟着商人去外国采购珠宝,咱们此时也有些这味道了吧?”秉笔太监忽然笑道。

“嗯,的确,若不是赵全等人作祟,我朝跟鞑靼和解,两家每年做做生意其实还是不错的,不说互市咱们能赚多少,起码省掉一半的军费啊。”掌印太监也笑道。

“塞外还不算重要的,沿海才是最要紧的,把海外的银子运进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鞑靼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隆庆帝叹道。

下午,况且在衙门就接到了皇上的旨意。

他看过后乐得一下子蹦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旨意大笑道:“皇上准了,准了咱们这次行商的事。”

周鼎成大嘴张得能塞进一个西瓜,脑子却有些反应不过来,皇上糊涂了吗,怎么会批准他做这种事!

行商不是问题,就是现在也天天有商队进出,都是有背景的家族在跟鞑靼做生意,也是朝廷默许的。可是那些家族也不敢带着大兵进去啊,那样的话,鞑靼也不会容忍,非一口气吃掉不可。

“哼哼,皇上不但批准了咱们锦衣第六卫自带护卫去塞外行商,还授予我全权处理一切事务,这可是全权啊。不过皇上的意思好像宫里也要买许多东西,这样的话,商队规模还要扩大。”况且想了想道。

“那得多大啊?”周鼎成晕头晕脑问道。

“马马虎虎先定个五千辆车吧。”况且也是狮子大开口,一下子提高到五千辆车,原先他不过是大胆地提出二百辆车,已经把左羚吓得够呛。

“五千辆车,那得排出多远啊,再者说了去哪弄这么多车辆啊。”周鼎成依然糊涂着。

况且不理他:“五千辆车,护卫也得增多,干脆一万人吧,每辆车配两个护卫不算多。”

“这个,五千辆车、一万人马也是皇上批准的?”

“不是,皇上让我自己全权处理,我当然就有权利了。”况且大手一挥,很有指点江山的凌云气概。

“你就作吧,看这次皇上能不能给你擦屁股。”周鼎成的心肝一颤一颤的,况且的话真把他吓着了。

一万锦衣卫的骑兵带着五千辆车去塞外,这究竟是行商还是作战啊。鞑靼铁骑是厉害,可是要一下子凑足一万骑兵也不容易吧。

“对了,宫里怎么还要买东西?”周鼎成这才回过味来。

“嗯,说是单子这两天就下来,主要是兽皮和羊毛,量可能很大,所以我才要增加车辆。”

“那这些车从哪儿征集啊?”

周鼎成头疼了,况且不会脑子一发热,把京城里的车辆全给征用了吧。

“不用那么麻烦,咱们就有不少车子啊,当然不够,可是东西也不是全在京城里买,京城太贵了,咱们沿途一路购买东西,一路买车,到了边关,这东西和车辆就齐了,还省不少运费呢。”况且道。

“嗯,这还靠谱点。”

听况且这样一说,周鼎成心稍微安稳些,他真怕况且一时冲动,把京城又闹个鸡飞狗跳的。

这小子真能干得出来!

不过他想到一万精锐骑兵带着五千辆马车牛车奔向塞外的场景,还是有些发晕,那简直是一道洪流,到时候会让鞑靼人怎么想?他们拼了老命也不会让你出关的。

他晃了晃头,况且既然决定下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等着他碰得头破血流就明白这世上的道理了。

况且沉浸在喜悦中,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应该拉什么货物去塞外换回合适的商品。这事他心里还真没谱儿,做生意的事他都是交给左羚的,看来这件事还得回去跟左羚商议。

既然皇上都批准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鞑靼那边他想都不去想,已经派全权大使到你家里去谈判,这点面子都不给,那还谈什么谈啊?

再者说了,他相信鞑靼来的使节也会拼命增加人员,也会带不少东西来内地做买卖,这都是不用解释的惯例,每年的藩属国使节都这样干,两头赚钱都赚疯了。

以前郑和下西洋时,是把那些小国王、酋长的绑着来到北京的,后来这些藩属国见到了天朝上国的气派,尤其是朝廷赏赐丰厚,眼睛都看花了,和中原帝国做买卖太好赚钱了,以后这些藩属国的使节最怕的就是朝廷不许他们来进贡,哭着喊着表忠心,为的就是能来中原帝国走一趟,这一趟下来赚的钱一辈子都够花了。

朝廷和塞外也差不多,虽然塞外帝国并没做过明帝国的藩属国,可是在做生意这点上,也跟那些藩属国差不多,内地的许多物品如茶叶、瓷器、粮食、食盐、绸缎、布帛等都是鞑靼最需要的,至于铁器不用说,那是禁品,每年只有少量配额,跟花多少钱关系不大。

况且认定车队的规模大小不是问题,物质越多鞑靼越欢迎,这可是免关税的,价格比那些走私货还便宜许多,至于一万人马当然也有说法,商队是需要保护的,大草原和沙漠匪盗纵横,比内地乱多了,一旦被劫,双方都有损失。

“古人字画啊,我这次要把能买到手的古人字画都买下来,不管多少,不管花多少钱。”况且挥舞着拳头,好像塞外无数的珍稀古人字画、珍品宋版书都在向他招手啦。

第二百九十五章 筹划大买卖

“五千辆车,你没疯吧?”

左羚听到况且说的数字吓得一蹦,她不知道况且疯了没有,反正她快要疯了。

“疯什么疯啊,我是全北京最有理智的人了,知道不。”况且哂然道。

左羚抿着嘴儿乐起来,如果在江南,大概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况且这句话,只有她才知道况且疯起来有多吓人,竟然敢带着官兵攻打凤阳,这岂止是疯能形容得了的?

不过她喜欢况且身上这股疯劲,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因为他的这股疯劲才疯狂地爱上他,要不然身为凤阳一枝花怎么会甘于给况且做妾室呢?这也叫一物降一物。

况且见她半信半疑,就把皇上批复的奏折和皇上的旨意都给她看了,然后得瑟道:“看到没,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是皇上批准的。”

左羚认真仔细地读完了.然后笑道:“皇上批准的是三千人,也没说具体车辆啊。”

“要学会领会旨意的深意,你看看后面几句话,皇上明确表态这件事我可以全权处理,就是说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左羚想了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皇上并没有限定商队的规模。不过,她一看就况且这是在钻空子,皇上没限定你也不能无节制地上涨吧。

“你好好想想,塞外最需要什么,什么东西在那里最紧俏,拉过去马上就能卖掉,还能换回来咱们需要的东西。另外咱们都需要什么,你也先想好。”况且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优哉游哉地说道。

他对任何物品都不感兴趣,唯一想要的就是字画、宋版书,当然有特别好的古董也可以收购。这些事由周鼎成负责,周鼎成在这一块比他还懂行,原来就是皇家鉴赏家。

“嗯,我是得好好想想,不过先不说拉过去什么东西,就是你弄这么大规模,鞑靼那边会让你过去吗?”

左羚还是疑虑重重,皇上是批准了,那是宠着况且。

况且霸占一条街这么蛮横的事皇上都认了,算是宠到家了,可是这是在北京城,你到了塞外,鞑靼铁骑认识你谁啊,俺答王还会宠着你吗?

“你好好想吧,你不是认识不少专门做塞外皮毛、药材生意的人吗,跟他们打听打听,要有技巧性,不要让他们觉出来咱们要过去经商。”况且笑道。

“这个我懂的。”

左羚脑袋大了,她原来不过是想换来一些古董、药材,顶多再弄些兽皮,也就几辆车的事,她故意说要几十辆车,也是为了给况且有压缩的空间,现在况且一下子涨到五千辆车,这得拉多少东西过去啊。

“你要知道这笔生意不只是咱们自己家做,还有皇上和宫里的,他们需要的东西会开单子来,估计二百辆车就能满足宫里的需要,咱们当然得加上十倍二十倍。”况且很臭美道。

“这样的话,咱们的银子也不够了啊。”左羚犯愁了。

她现在手里也就几万两银子,说起来也算富婆了,而且所有生意她都是跟况且对半分利润,亲兄弟明算账,夫妻也是如此,她在经济上一直是独立的,该分给况且的利润她也始终没给,说是再投资了。

一条街上的店铺的确利润丰厚,更不用说中成药这块,可是毕竟时间还短,她能赚这么多钱就已经是奇迹了。

这些钱还不能一下子都拿出来,各店铺都必须留一定的本钱做周转,能拿出来的也就两万两银子了。

“这个不用愁,我给你拿二十万两银票,应该足够了。你先把要运到塞外的东西列出单子,咱们再研究哪些在北京买,那些在沿途买。”况且取出二十万两银票交给左羚。

左羚大喜,她只是知道况且有钱,具体有多少却不知道,她从来没问过,就像况且从不问她经商赚多少钱一样。

“你不会动用衙门的经费吧?”左羚有些担心,二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经费?我不但没用练兵的经费,半年来我自己还贴进去一万多两银子呢。要不然皇上怎么会批准我行商赚钱啊,这就是回报。”况且道。

“贴进去一万两?不过这也值了,这次的事要是真成了,足足够咱们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赚到的钱。这辈子不用再赚钱都够用了。”左羚欢喜的亲了况且一口。

“小家子气,这点你就满足了,这次不过是一锤子买卖,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跟塞外做生意了,所以我才下决心做把狠的,以后到了沿海,跟海外做生意那才叫赚钱呢。”况且道。

他的确没有左羚那么兴奋,这次生意确实能赚大钱,那又怎么样?他的第六卫可是用内帑建起来的,皇上不会始终用内帑养活他和第六卫,以后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跟兵部、户部要经费,那是与虎谋皮,除非他练的兵都打散了分到各个官军系统里去,这点他是绝对不干的,宁可贴完老本也不干。

两万精兵,以后还要陆续的练兵、补充人员,每年没有六十万两银子根本维持不了,这还不算朝廷配给的各种军械火炮等物品。

况且自从猜到了皇上可能要派他带兵去保护开放口岸,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深远用意,那就是从上岸商品的关税里抽取银子养活自己,这样就免了跟户部兵部扯皮了。不过关税里能抽取多少银子,甚至关税究竟能有多少,现在还是未知数,他真的需要早做准备,多储备银两,以后好度荒年。

他现在手里有一百多万两银票,算是富翁了,但想要养军队那简直是开玩笑了,两年下来必定要破产。

不管以后形势如何变化,这支军队他是不会交出去的,从开始他就蓄意要把锦衣第六卫这两万精兵打造成自己的私人军队,以后到海外经商,这就是他手中的剑。

在海外那种无法无天的世界里,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没有实力只能眼睁睁被人吞掉。

他虽然不是很喜欢李鸿章、袁世凯的为人,在练兵这一点上却是学了个十足,他甘愿自己倒贴银子,无非就是收买军心。

不过想要把这支队伍牢牢掌控在手里也不容易,别的方面不算,筹集经费就是最大的难处。他想做生意,而且做大买卖,也是在未雨绸缪。

“对了,绸缎就在周家进吧,不要他们家最好的,只要二等的就行,太好的鞑靼也买不起,上好的绸缎给我来一批,准备送人用,还有瓷器也要多进一些,次等的发售,上等的送人。”况且扳着手指头说道。

“送礼,你还要给人家送礼啊?”左羚不解。

“当然了,这次会见到俺答王和王妃还有不少王公和他们的妃子,送礼是免不了的,不能让人家小瞧了我们天朝上国。”

“那不是应该有朝廷方面准备吗,咱们准备啥啊?”左羚觉得多此一举。

“联络感情嘛,拿人手短,只要他们接受了,就欠了我一份人情,不过他们不会欠这种人情,一定会还礼,而且还会很重。我听巴图鲁说过,鞑靼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你若是不敬他,他就灭了你。”况且道。

“好吧,听你的。”左羚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既然况且这么吩咐,也就答应了。

“对了,你库房里不是有不少上好的瓷器吗,可以送人啊。”左羚忽然想了起来。

“那怎么行,那些都是御赐的珍品,我自己收藏还嫌少呢,怎么能送人,送人还是用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就行。”况且笑道。

皇上赐给他的那些珍品瓷器已经被周鼎成和赵阳二人分走不少,剩下的也不多了,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当然不会拿出来送人。

况且想要送礼,还存了另外一份心思,借此看看能不能跟一些鞑靼王公建立联系,既然京城里有权贵家族这种人,也难说鞑靼王公里没有利益至上的人物,若是能找到一个作为突破口,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这叫啥,这叫策反。这当然就是个想法,就算不能达到目的也没什么损失。

左羚出去找自己的管家和管家婆商量进货的事,都要进什么货,种类多少数量多少,都是要精打细算的,不过她还是有像在梦中的感觉,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况且忽悠晕了,怎么这种荒唐的事都能相信。

如此庞大规模的商贸已经超过她的想象,如果在内地还有几分可能,可是去塞外敌境,这怎么可能?

管他呢,既然况且说行,那就信他一次,大不了被鞑靼骑兵拦截在关内,这些货物自己慢慢卖就是了。

她发了狠,也赌上了。

况且找来周鼎成,也给了他二十万两银票,让他到了塞外全权购买字画古董。

“用不了这么多吧,你打算把人家手里的宝贝都买来啊。”周鼎成也吓了一跳。

古人字画和古董当然都是天价物,但未必能买到多少,毕竟那些鞑靼王公手里也不会有太多存货,更不会全部拿出来出售。

“银子多预备些就是,能买多少买多少吧,要是碰到了珍稀的字画,手里没钱了,那才叫悲哀。”况且道。

“好吧,不过我跟你说啊,这事我总觉得不靠谱,咱们根本出不去关门。”周鼎成道。

“我有办法让皇上批准这次行动,也就有办法让俺答王放行。”况且很霸气地挥手道。

周鼎成不言语了,心里道:你高兴就行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购买人情

安排好家里的事,况且又去了张居正府里,去问问张居正府里都需要什么,他好从塞外买下运回来。

张居正笑着把他轰走了,只是说没有需要的东西,让他忙自己的事去。

况且想要策划一次锦衣第六卫的特别行动,以经商为名,张居正也知道了,他现在也想不明白皇上怎么能批准这种荒唐事,再听到皇上和宫里多位掌权的太监在列单子,要跟着况且的商队去塞外购物,张居正真是感到啼笑皆非。

况且出去后悄悄找到张居正的管家,问他府里都需要从塞外买什么东西,列个单子送到他家里就行。

管家苦笑道:“需要的东西多了,可是没钱,老爷的薪俸根本就不够用,老爷又不管家里的事,还都是靠我左挪右借才应付过去,这些年一直是寅吃卯粮。”

况且不等他说完,就赶紧塞过去一张三万两的银票,笑道:“老哥,你就是见外了,我不是跟你说过,银子不够就去找我的吗?”

管家忐忑不安地接过银票,打眼一扫,吓了一跳:“使不得,这太多了。”

况且推回管家的手,笑道:“多什么多啊,你这可是宰相府,这点银子也就够一年的日常开销,我跟大人是什么关系你也不是不知道,缺银子找我就是了。东西你列好单子给我,别让大人知道。”

管家手都有些哆嗦,张居正的门生也有看不过眼,悄悄塞给他银子的,多则一两千两,少不过几百两,哪有况且这样出手就是三万两的?

“可是老爷要是知道了……”管家还是有些不敢收,面现难色。

“大人又不管家务事,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只有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况且说完,转身走了。

管家看着况且的背影,眼睛都湿润了,不是被况且感动的,是被银子感动了。

在家务事上,张居正还不如隆庆帝,隆庆帝还知道宫里经费需要省着花,造馅饼嫌太贵,都忍着不吃。

张居正是根本没有家务事的概念,他觉得自己当朝正二品的俸禄已经不低了,怎么花都花不完似的。

他原来在裕王府任职时,也没有经济问题,那时毕竟跟他现在比还是小家,现在可是真正的宰相府,处处都需要显示出宰相的气度来,他原本也是喜欢豪奢的,只管要求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银子够不够他根本不管,只是把年俸交给管家打理。

在国家经济问题上,他却是门清,在这方面高拱也不如他,每年户部做预算,都要他亲自审批,在每个项目上,他都比户部的官员更专业,也更精准。

况且早就想给张居正一些银子,也是不敢拿出来,张居正不像高拱,高拱可以当面接过门生的孝敬,张居正却是太好面子了,决不承认自己缺钱,更不会接受门生的进献。况且也就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他出去后又看到门外两长排等候张居正接见的官员,见到他后,也都上来见利,况且费了不少时间,才跟一些熟识的不熟识的官员见过,那些外省的他只是拱拱手就过去了。

他一边跟这里熟识的人寒暄着,一边在心里发笑,这些人有不少就是来钻营这次谈判大使的位子的,可是他们不知道,大使的职位早已落入他的囊中。

当然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倒是希望能甩给某人来承担,再掏三万两银子他都愿意,可惜皇上就是认准了他当这个倒霉鬼。

皇恩浩荡啊,况且心里苦笑,这太有讽刺意味了。

他又去了高拱府里,他到这里来跟去张居正那里不一样,给张居正送礼他是心甘情愿,觉得自己欠张居正太多了,来高拱这里,就真是巴结权贵了。

在这方面况且并不死板,他也求不到高拱什么,不过权贵就是这样,求不到也千万不要得罪,这是晋朝时杜预的做法,没事就跟洛阳权贵送礼,却又不求这些权贵任何事,只要这些权贵不害自己就成。

况且也是这个心理,他占据一条街已经得罪了太多权贵家族,现在又号称当朝第一显贵,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他决不能让高拱成了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宁讨好毋得罪,另外高拱也的确对自己还不错,虽然他跟张居正有嫌隙,对自己倒还真心实意。

上次他来送了一万两银子,就当买一张随时进出高府的门票了。这次则是再买一张护身符。

高拱府邸前排队的人更多,毕竟高拱是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当朝真正的第一人,权势比张居正还高,求见他的人更多也是常情。

况且也不等候召见,只是让纪昌上前到门房投了拜帖,就坐在车里等着。

不多时,中门大开,里面有仆役大声嚷着:“恭请况大人况大老爷进府。”

这一声大喊震动了两排贵客,这才有人注意到在最尾的地方有一辆很豪华的车,这辆车也是御赐的。

所有人心里震动:当朝第一显贵来拜见当朝第一人,这倒是绝好的对子。

他们哪里知道,高拱的当朝第一人是真金打造的,不掺一点假,况且这个当朝第一显贵水分多得挤都挤不完。看上去风光无限,最后等待他的很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噩梦。

况且原本只是想找个偏门进去说些事就走,没想到高拱如此重视,大开中门迎接。

虽说他是三品大员,也不值得高拱如此重视吧,现在排队的就有不少外省的驯服、布政使,都是正三品,别说开中门迎接,能不能见到高拱还难说呢。

他心里也有些震撼,能见到高拱他有把握,可是被如此重视却没想到,而且他也不喜欢这种阵势。

他跟高拱和张居正不一样,他最喜欢的是低调做人,偶尔露一把峥嵘,那都是不得已的时候,平时他还是保持原来当才子时的风格。

他向前走到大门前,却见高拱已经穿着常服在大门口迎候,身边是两排仆役。

“晚生况且拜见老大人。”况且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高拱笑着道。

高拱现在也是正二品,跟徐阶一样,徐阶会在退位后皇上给他加一级,以副一品或者正一品的官衔退位,这也是常规做法,要是你在职时就已经加到正一品,退位时就没法加官了,总不能封你个伯爵吧,那需要有社稷大功才行。

况且汗有些下来了,真有些惶恐,高拱这样接待自己,看似重视,实则也在给拉仇恨啊。

高拱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况且虽是三品大员,却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锦衣卫的官员都比一般官员优越许多,毕竟是皇上直接用的人。

高拱喜欢排场,觉得这样做是给况且面子,这是莫大的荣誉,实则也是如此,可是事情都有两面性,在你得到莫大荣誉时,仇敌却同时滋生了,而且还是没有任何缘由的。

这恐怕也是人性的弱点,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地位比自己高、财富比自己多,身份比自己荣耀,见到了这样的人,宫斗戏在心里就上演了。

官场是官员们相互嫉妒、相互争斗,宫里则是妃嫔、太监宫女相互嫉妒争斗,真是只要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封建王朝莫不如此。

高拱就是充满了斗志的典范,他进入内阁后,天天跟徐阶争,就因为徐阶是掌印大学士,哪怕现在权利都归于他的手上,他还是不忿徐阶,逮着机会就想法让徐阶下不来台。

好在徐阶最擅长的就是太极功,一式式的推手巧妙地化解了高拱的攻势,却又不显得咄咄逼人,在这方面,高拱不如徐阶,甚至没人比得上徐阶,也堪称是明朝第一奇人。

况且只是因为在锦衣卫,跟高拱不是一个系统的,如果况且在朝廷为官,又受到皇上如此宠信,他也会是高拱打击的对象,无他,铲除一切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朝堂之上,唯我独尊。

况且也是深明此理,早早在高拱这里买下人情,唯恐有一天高拱看自己不顺眼,那可真就大祸临头了。

“贤侄,你没带五百护卫来吧?”高拱向外看看,调侃道。

“老大人说笑了,在您面前晚生岂敢放肆。”况且压低姿态。

“你带来也无妨,我不会有任何想法。”高拱大笑着,领况且进去。

来到正堂后,况且直接说明来意,就是询问自己到塞外,老大人都需要些什么,只管列单子,本钱由他出,算是对老大人一直照顾自己的感恩。

高拱也不客套,直接把管家叫来,让他回去列单子去,一点都不含蓄。

在高拱看来,这不算是纳贿,不过是托人带回一些土特产而已,本钱什么的当然也不用提,否则太小家子气了。

“老大人事务繁忙,晚生就告辞了。”况且起身告辞。

高拱也不挽留,外面等候接见的人太多了,一个不见也不是事儿。

第二百九十七章 巧遇练达宁

况且从府里出来,向两边熟识的人拱拱手,所谓熟识也就是偶尔见过面,有点脸熟,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至于外省那些官员他当然干脆就不认识了。

“这人谁啊,大模大样的,好牛叉的样子啊,直接就进去了,真气人。”

“你可气不得,这就是当朝第一显贵,皇上跟前的红人,号称北京第一霸。”

“这么大来头,还称霸了,那些大人物就容他放肆不成?”

“容不下又能怎么办,这位爷儿不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也是高相、张相力保的人,什么大人物,他就是大人物。”

“原来如此了得,可是这也太年轻了,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原来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后来进京就发达了。”

“喂,据说啊,他是先皇的私生子。”

“哦,难怪难怪。”

顿时哦声四起,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都是胡说,别信这谣言,真要是先皇的私生子,怎么着也得封王,还做什么官啊。”

“就是,凤子龙孙谁遭这份罪啊。”

况且身后,留下一串窃议声,都是让人眼红的羡慕嫉妒恨。

况且耳力尖,这些话儿都听到了,也不在意,这种话北京这里的官员早都说够了,已经感到无聊,干脆不说了。

他刚走出街头准备上车,却见旁边墙下有几个影子,逡巡不前,畏畏缩缩的,他心里忽然想到一人,不禁向那里走了几步,等到看清其中一人后,却是大吃一惊。

他急忙快步上前,躬身施礼:“恩师,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啊?”

“啊,是……况且,怎么是你啊?”

墙下一人正是南京按察使练达宁,况且的座师。

“我来拜会高大人,刚出来,可是您这是……”

他此时也认出两个练达宁身边的人,正是南京按察使府里的人,还有两个不认识,应该也是按察使府里的跟班。

“我……”

练达宁一副难言而又尴尬的神情,摇摇头,脸上满是哀伤。

况且想了片刻,就明白了,练达宁一定是来拜会高拱的。可是练达宁是徐阶的得意门生,现在来拜会高拱等于另投门庭,有叛师之嫌。

“恩师,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来我车上说话。”况且挥手让自己的车子过来,上前扶住练达宁的胳膊。

练达宁身边的人见到况且现今如此威风,都羡慕的了不得,不说身边那些精悍的侍卫,就是这辆座车,在江南都寻不出一辆来。

其实北京也不多,只有公侯府里才能找出如此豪华的车辆,高拱、徐阶一般都是坐轿,虽然也都很豪奢,却比不上这辆御赐马车阔气。

两人上了车里,练达宁身边的人都过来跟纪昌等人套近乎。

他们都知道况且现在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比他们大人还威风着呢,虽说都是三品官员,同等品阶,可是京官自然要比外官高几分,更何况还是锦衣卫的官员。

“是恩师让我来的,可是我怎么也没法过去。”练达宁垂头丧气道。

“徐相让您来求见高相?”况且一怔。

“是,我本来是进京述职的,恩师见到我,非得逼着我来拜见高相,说他老人家的时期过去了,我们这些弟子也得另找门路了。”练达宁眼圈有些红了。

“不至于吧,再者说了,高相的为人恩师也知道吧,他不会见你的。”况且苦笑道。

“我也知道,可是恩师说了,哪怕做出这种姿态也好。日后他或许能念着这点情分,下手时不会太狠。”

“下手?”

“当然,师相若是退位,风光不再,我们这些弟子也就命运堪忧了,甚至难逃清算。”

“清算?”况且还真不知道这事。

不过他回想苏东坡当年得意时,弟子门生包括朋友就都飞黄腾达,他被贬官流放时,这些人也就跟着倒霉,一起流放各处,可是宋朝时那是党争,现在难道也如此激烈吗?

“恩师放心,清算不清算的我不知道,可是您是我的恩师,只要我还在这个位子上,没人敢清算您。”况且的邪劲儿又上来了,恶狠狠道。

练达宁听了这话既心酸又欣慰,难道自己以后要托庇于自己的弟子吗?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恩师既然来了,就见见高相吧,正好我也在这儿,不然您就是等上几天也进不去相府的大门。”况且道。

况且没瞎说,就现在高拱外面排着的人,估计都接见完,也得三天,明天还会有人来排队,后天也是,也就是说这些排队的各级官员,即便排到也未必能得到高拱的召见。

“你能帮我排上队?”

练达宁原来也是鼓足勇气过去了,可是一看到外面排满的等候召见的人,也就气馁了,可是不去见又觉得心慌,唯恐日后遭到高拱的打压甚至清算。

“排什么队啊,我刚出来,再进去就是了。”况且很是潇洒。

练达宁觉得他是在吹牛,相府是你家啊,你说进就进。他真还没想到,况且现在进哪个相府也都自己家似的,张居正的府邸就跟他家一样,进出都不用通报,高拱这里还开了中门迎接呢。

况且领着练达宁直接越过两派人,到了高拱府门前。

后面的人炸窝了。

“他怎么又来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就是,是不是喜欢人家开中门迎接的排场啊,那也不至于如此显摆吧。”

“说的就是,我们已经排两天了。”

“插队也不带这样的,太没有公德心了。”

况且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倒是练达宁心里忐忑不安,唯恐上前被人踢出来。他看着高拱几个门房,脸色都是不善,很有要踢人的架势。

况且上前对一个管家笑道:“老哥,我又来了,不过这次不是我来见老大人,是我的恩师刚从外地来,求见老大人,麻烦老哥通报一声。”

管家也是哭笑不得,若是别人,早就让家人人轰出去了,眼前这主儿却是得罪不起,刚才看总管家送他出来那表情,一切都不用解释了,更何况大人如此看重他,不然刚才也不会开中门迎接了。

高拱府里开中门只有两次,一次是上次张居正意外来访,再有一次就是这次为况且而开。

“况老爷请进吧。”管家干脆也不让他们等通报了,不管况且带的人是谁,既然况且在这里,老爷肯定不会不见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刚才开过中门了,这次不能再开了,不然这家伙上瘾了,一会儿来一趟,相府的大门也不用关了。

果然,管家通报上去后,高拱就让人领着练达宁过去见面了,况且这里有总管家陪着。

高拱府里内外管家有许多,况且家里也是。

况且家里人算是少的,事儿也少,内外还好几个管家呢,总管家就是周鼎成,四品参军。

高相府总管家陪着况且喝茶说话,别人不知道,揣在他怀里的一张三万两银子的银票还热乎着呢,那可是一笔重礼,就是高拱这里也很少能收到这么重的礼。而且况且还没什么事求高拱,只是来拜见一下。

“况老爷这次又要发财了?”总管家笑道。

“不敢当,高先生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另开个单子就是,别让老大人知道,我悄悄送您府里去。”况且笑道。

“多谢况老爷,我就不客气了,改天去送去府上。”总管家跟况且弄熟了,也就没了忌讳。

相府的总管家虽然没品没级,可是出了这相府,就是尚书侍郎也得礼遇三分,都得称先生,没人敢把他当成仆役。

能做到总管家一般出身都不低,身家也很丰厚,子孙也都有做官的。

当初严嵩府里的总管家在北京人称严先生,或者二先生,权贵府里时常出没的座上客,家产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

宰相门房七品官,总管家是几品就不用说了。

一会儿功夫,练达宁就出来了,浑身大汗,都快虚脱了,好像刚刚跑完马拉松,或者刚受过刑似的。

况且赶紧上前扶住练达宁,用眼睛询问着。

练达宁也用眼色回答,意思是出去再说。

况且犹豫了一下,想问明白怎么回事,如果高拱真要给练达宁小鞋穿,他得进去搅和一下,这是他的长项。

别人他可以不管,这可是他的恩师,谁对他的恩师下手就等于打他的脸,比直接对他下手还要严重。

“出去。”练达宁只说了一句。

况且只好扶着练达宁从一个角门出去了,不想再见到外面那些排队的人,免得刺激他们的神经。

到了外面,练达宁呼吸着夜里的空气,渐渐缓过来了一些。

“高相怎么说?”况且等不及了,忙问道。

“没说什么,就是说本来不会见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召见我。又说让我好好在江南做官,他不会找我的麻烦,免得你在中间难做人,他口口声声夸你是好孩子呢。”练达宁说着又苦笑起来。

好孩子?

况且也笑了。他可是众人口中的京城第一霸,还有人夸他是好孩子?他有这么萌吗?

不过三万两银子买来相爷一个好孩子的夸赞,也算值了。

这些其实还都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高拱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对他什么意思,究竟要恩宠到什么程度,高拱跟他搞好关系,也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

“那就好,我就说嘛,高相还是会给面子的。”况且笃定道。

第二百九十八章 担忧大清算

况且带着练达宁走向自己的车子,问道:“恩师是住在驿馆吗?”

“嗯,原本是要住在师相家里,可是师相让我避嫌。”练达宁道。

“那就住我家吧,驿馆怎么也没有家里方便。”况且笑道。

“那怎么行,我还是住驿馆吧,你事情也多。”

“有什么事啊,恩师到来就是最大的事,我这几天什么也不做,就是陪着您老人家了。”

况且对纪昌道:“你派几个人跟着几位大人到驿馆去,帮着把我恩师的行囊都搬到家里来。”

纪昌答应着,就派出五个人骑马跟着练达宁的手下去了驿馆。

练达宁有些不情不愿,主要是不好意思,他毕竟是在位的官员,而且老师理当照顾弟子提拔弟子才是,现在反倒要让自己的学生保护自己,实在有些放不下这脸面。

他的手下可是欢欣鼓舞,久闻况且在北京的光荣事件,更是知道他现在是当朝第一权贵,有亲近他巴结他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外省的官员一旦进入京城,真就是泯然众人了,哪怕你是人中龙凤,也得老老实实趴着,不用说京官不拿正眼瞧他们,就是北京见过世面的市民都瞧不起外省的官员。

古代官场视做京官如登仙,宋朝以来虽说这风气有所改观,但京官优越于外省官员仍然是不争的事实。

练达宁在南京也是威风八面,一出行都是前呼后拥,不可一世,到了京城,就跟丧家犬差不多,天天在驿馆里待着,哪里还敢耍什么威风。

他以前进京都是住在徐阶相府里,出门由徐阶的家人陪着,所到之处还有些脸面,这次徐阶避嫌,不让他们住进自己家里,更不让家人陪同,练达宁也就备尝人间冷暖的滋味了。

这次要不是况且领着他,想见到高拱基本就是做梦,就凭他是徐阶的得意门生,高拱肯定会拒之门外。他也见到了那些在高拱府门前苦苦等候的官员,没有几个比他等级低的,人家还不是被清算的对象呢。

上车后,况且看看窗外的夜景,然后苦笑道:“老师,现在的情况是很严重了吗?”

他明白练达宁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但凡还有一条路可走,就不会做这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事,更别说什么脸面了。

“师相在一天,我们还能苟活一日,一旦师相退位,这棵大树就倒了,我们这些树上的猴子想逃都逃不掉。”练达宁黯然道。

“老师也别担心,高相不是收下你的礼单了吗?”

“收了,可是也难保啊……”

“不会,他收下礼单就是表示不会对你下手了,高相虽然跋扈些,说话却从来都是算数的,老师住在我家里,今儿个好好歇歇,明天咱们再去拜见张相。那里我熟。”况且道。

“张相会见我?”练达宁有些不敢相信。

他可是听说张居正对徐阶的怨念比高拱还大呢,去拜见张居正的念头都不敢有。

此事就源于当初徐阶草拟嘉靖帝遗诏时耍的一个小权谋,他引张居正跟他一起起草遗诏,却没有让高拱参与,而高拱本来应该是不二人选。

过后,高拱对此事恨之入骨,他对徐阶不依不饶,大半原因来自于此,还有一些则是嘉靖年间的陈旧事了。

张居正也是怨念极大,觉得自己一不小心上了徐阶的当了,这分明是为他拉仇恨,想要把他树立为高拱的敌对面,徐阶则借此可以脱身。

徐阶究竟出于何意如此做,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也没对任何人解释过这件事。

“你放心吧,当初老师当上这个按察使,张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的,也算是有缘分了。再者说了,不管你是谁的弟子,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你是我的老师,谁想给老师难堪,那就是跟我过不去。谁跟我过不去,我也就不会让他过得去。”况且道。

练达宁心里震撼,没想到况且现在如此霸气了,京城第一霸的确名不虚传。

况且自己心里也没底儿,他如此高调不过是为练达宁鼓劲打气,人在纠结的时候,心理上不能先输掉。

他看得出来,练达宁有些吓破胆了,见到高拱,高拱还没跟他说什么狠话,就把他吓得快虚脱了,如果不给他点信心,练达宁岂不崩溃了。

不过他也不算是吹牛,按照现在的势头,朝廷里想惹他的人还不多,至少没有敢明着来的,顶多就是让自己派系里的言官弹劾他,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他上次带着五百护卫去家里拜访罗西,摆出抄家的阵势,大家都以为他一定倒霉了,没想到过后皇上一句话都没说,默认了他的行为。

说来也怪,况且回去的路上顺带破获了一桩大案,白莲教余孽企图在城里伏击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带去的五百人也就因此有了合法性。这件事作不来假,那条商业街上也有近百家商铺,那些人都是人证。

结果招摇过市的况且居然还立了一个大功。

那些想对付他的人都敛迹起来,谁也不想得罪他,万一被他带着五百甚至上千的锦衣卫护卫把府邸团团包围,摆出一副抄家的阵势,别的不说,吓都要吓死几个,过后更是脸面无存。

况且当然能找出许多借口,以搜查白莲教匪的名义就能搜查任何人的府邸,只要他不怕承担事后的责任,现在看来无论他做什么事,皇上都会甘心为他担责,这就让人没办法了,任何人来头再大,势力再强,总不能强过皇上吧。

练达宁此时脸色好了许多,他主要还是心里天人交战,觉得自己这样做太对不起恩师徐阶,等于卖主求荣一般。

当时的文官派系最主要的就是老师、座师、房师跟门生弟子这种关系,一旦形成这种关系,终身都要保持忠诚。

就像况且和练达宁,就是座师和学生的关系,只要练达宁倒霉,按说况且也就跟着倒霉,练达宁要是发达了,首先也是要提拔自己的门生,这种关系比君臣之间的关系还要牢靠。

另外就是一种家族派系,大的权贵家族,多少代来一门三公,门生弟子遍天下,由此形成了种种复杂的关系网,权力网络的中枢掌控在一个个家族手中。北京的权贵家族和沿海的豪族还不完全一样,但这些权贵家族比江南、沿海豪族势力更大更强,就是皇上和宰相有时候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次放过白莲教潜入京城的一行人,就是权贵家族全力运作的结果,皇上都得捏着鼻子认可,不过顺势改为一次秘密谈判,也算是礼尚往来。

练达宁曾经有过一个时期临近被罢官,那是徐阶遭受众人攻击的时候,过后还是况且的老师陈慕沙联合张居正保住了他,不但没有被罢官免职,反而高升南京按察使,这里面况且的功劳也不小。

“只要张相肯见我就谢天谢地了,什么缘分就不想了,那本来也不是我的。”练达宁泄气道。

那次张居正帮助他,的确没他什么原因,主要还是陈慕沙的面子,也就是说练达宁还欠着陈慕沙的偌大人情呢。

“老师不用灰心,皇上对徐相还是很尊重的,不会任人清算徐相的门生弟子。”况且道。

“皇上对师相的尊重也只能保住师相一人体面地退位,我现在得到你的帮助,也就能保住自身,别人估计都难逃厄运了。”练达宁既似庆幸,又有些悲哀,但现实又时候就是那么的残酷。

徐阶门生弟子极多,在朝为官的却还是少数,像练达宁这样做到按察使的已经算是高官了,高拱要清算的话,练达宁绝对是第一批被清算的人员。

况且叹息一声,这种权力斗争,他当然不会介入其中,只要能保住练达宁就行,别人他根本不认识,想管也管不到那么多。

高拱现在是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妥妥的当朝第一人,他想要清算一些官员再容易不过了,就是皇上也不会干涉他的职权,更何况这些事皇上一向是听从高拱的意见。

回到家里后,况且叫人收拾出几间客房安置练达宁的手下,练达宁则就住在他的卧室里。

练达宁见到他家里的排场也吓了一跳,一百多个护卫把宅子防守得犹如铁桶一般,这还是两府精兵住在军营里了,否则他家里就是个标准的军营了。

“一直听说你发达了,却真没想到能发达成这样。”练达宁感慨道。

“这有什么,不过是锦衣卫的派头,跟别的官员有些不一样罢了。其实我真还不喜欢这一套。”况且笑道。

开始时况且真不适应这些护卫住在自己家里,觉得家里变成了军营似的,找不着原来的感觉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这不是练大人吗?怎么掉水里了,浑身湿漉漉的。”周鼎成迎出来,大声笑着道。

他倒是眼尖,一眼看出练达宁神情不振,一副落水后被救上岸的样子,至于说他湿漉漉只是形象说法,练达宁身上出的冷汗早就干了。

“老周,听说你也发达了,现在是四品官了,老天真是瞎眼了。”

练达宁知道周鼎成一直待在况且身边,他乡遇故知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烦恼可以暂时扔到脑后去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宦海沉浮

周鼎成直接无比抓狂:怎么了,自己当个四品官就是老天瞎眼了,你练达宁可是三品啊。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借了况且的光,这辈子他恐怕都当不上四品官。练达宁可是正经科举独木桥上走过来的人,秀才、举人、进士,一步一个台阶,然后从七品县令开始熬起,多少年了才有了今天的乌纱帽。

不过对比况且,他就觉得那才叫老天瞎眼了,一个白衣秀才什么缘由都没有,一下子就蹦跶到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了,实在是没有天理。

“我说老练,你这是掉哪条河里了,不会是护城河吧?”周鼎成笑着问道。

“若是掉护城河里还好呢,我是虎落平阳,阴沟里翻船了。”练达宁冷笑道。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虽说树倒猢狲散是人之常情,可是他的政绩官声都是不错的,在江南官场还享有干材之名。只是因为恩师大权不在了,他这个弟子就必须进入倒霉倒计时,这也太残酷了吧。

两人也是老朋友、老对手了,见面就开始互相嘲笑痛骂一通,况且却去安排家人准备招待客人。

不多时,来到大厅落座,大家都穿着便服,如同原来在江南时一样。

练达宁的属下也被接过来安排好房间,由纪昌等人陪同吃茶、聊天。

纪昌可不是家人仆役,而是朝廷正式的官员,临时代职锦衣卫指挥使。

周鼎成知道练达宁进京的目的后也是一叹,人间沧桑几千年、几万年才能一见,可是官场沧桑却是十年八年就轮回一次,无数的官员在官场上也不过是大海浮萍,随浪沉浮,无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周鼎成以前见惯了这些,对此心灰意冷,常年躲在江南画画写字,无非是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最后还是跟着况且回到这里,而且还当上了这么个官,也算是被卷入这个大漩涡里了。

“大难来时各自飞,你也不用伤感了,这年头能保得住自己就行了。”周鼎成感慨道。

练达宁通过况且打通了高拱的门路,不管这种做法是否地道,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官帽,他那些师兄弟们也都在各自钻营门路,想尽一切办法脱身苦海,至于有多少人能达到彼岸,那是很难说的事。

徐阶的这条船马上就要沉了,一个时代也将宣告结束。

此时,萧妮儿、左羚都来见过练达宁,她们在江南时跟练达宁就很熟悉了,不用避讳什么。

“练大人此来可要多待几天,我家况且总说,您既是他的恩师也是父母官,他要好好孝敬您呢,一直没找到机会。”左羚笑道。

“这话一定是你说的。这小子是有这份心,不过他不会说这种话。”练达宁笑着对左羚道。

“就是,他心里那些好听话都说给陈老夫子了,就没给别人剩一句半句的。”周鼎成趁机挤对况且。

况且很是尴尬,却也只能听着,在两个老师之间,他的确是跟陈慕沙太亲近,而跟练达宁就显得疏远多了。

练达宁倒是不生气,陈慕沙为况且做的太多了,他虽说是况且的座师,实际上并没帮到况且什么,反而是况且两次帮了他的大忙,还都是攸关仕途的大事,现在是他欠况且这个学生的大人情。

左羚和萧妮儿陪着说了会话,就出去帮着安排酒席,还有带人整理况且的卧房,客房。

须臾,仆役端上来几盘下酒菜还有两坛子好酒,不是朝廷配给给况且的,而是周鼎成拿着况且的银子高价买来的好酒,平时况且都见不到,现在倒是舍得拿出来了。

这是左羚的意思,先让他们慢慢喝着,酒席就得一道道慢慢上了。

“老练,来,这可是好酒啊,平时我都不舍得喝。”周鼎成道。

“是,平时你都躲起来自己偷偷喝。”况且抓住机会也怼了他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是九娘跟你说的,那丫头的话儿不能信。”周鼎成心里一哆嗦,这些酒被九娘偷过几次,拿回房里跟萧妮儿、左羚偷偷喝,他没敢声张,自知打不过那丫头,更怕况且知道,这些酒可都是况且的银子买来的。

他不拿出来也不是抠门,而是况且真的不懂酒,再好的酒到他嘴里跟一般的酒差不多,根本品不出真味儿来,喝了也是糟蹋。

练达宁喝了一口,闭上眼睛品着,半天才道:“好酒,韵味悠长绵软,回甘甜爽。”

况且则是一口喝下,吧嗒吧嗒嘴道:“我没品出什么来,觉得还不如老酒有劲呢。”

周鼎成气得直翻白眼,再不给他倒酒了,而是吩咐家人给况且拿来一坛老酒煮上。

况且认真道:“真的,我不是说你这酒不好,但的确没有老酒味道好。”

周鼎成笑道:“好啊,那你就喝你的老酒吧,我和老练喝这个酒味不好的酒。”

练达宁这几天一直心惊胆颤,心里还不时天人交战,在去不去高拱那里另投门庭,和能不能见到高拱、怎样才能见到高拱等纷繁芜杂的念头搅在一起,真是茶饭不思,寝食不安。

驿馆里也是按照三品大员的待遇供给他酒席,他却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总算过去这一关,不再多想什么了,心情也开朗起来,食欲顿时就恢复过来。

各种美味佳肴一道道上来,练达宁也不客气,大口吃着,况且本来吃过晚饭了,他怕练达宁一个人不好意思吃,就跟着大口吃起来。

猛吃了一通,练达宁这才慢下来,看着周鼎成只是小口小口喝着酒,根本不动菜肴,倒是纳闷道:“你不会是辟谷了吧?”

“我辟什么谷啊,晚饭吃的太饱了,只能陪你喝酒了,我不像他,就是饭桶,多少都能吃进去。”

练达宁这才回过味来,心中登时涌过一道暖流。原来况且是为了陪他才故意多吃的,不过看况且面不改色的样子,好像还能继续吃。

在练达宁的门生里,况且不说是最疏远的一个却也差不多,他比较偏爱的还是周文宾几人,这也不怨他,而是陈慕沙把况且看的太紧了,他根本没机会多接近况且。只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位看似边缘化的弟子太给力了。

上一次还只是这位弟子靠情面让陈慕沙出手,这次况且已经能凭自己的本事帮助他了。

这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吗,难道说他们这一辈还没攀到顶峰就已经过时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虽说看着弟子成长起来也是无比快慰的事,但不如自己攀登上高峰更为惬意。

况且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还以为他想什么心事呢,便笑道:“老师不用多虑,高相那里已经摆平了,明天再去张大人那里走一遭,你的事就算安然无忧了。”

周鼎成也笑道:“老练,你不用想别的,就现在北京这一亩三分地,敢欺负到咱们头上的还没几个,好歹现在我们也都是锦衣卫的人了,代表着皇上的脸面呢。”

听到周鼎成的话,练达宁忽然想通了,不是他这一代过时了,而是况且发迹得太快了,快得毫无道理鬼使神差,这只能是特例。

在官场他这个等级上,他还算是年轻一代,前途依然无可限量,只是靠山倒台,以后想晋升是无门了,能否长久保住现在的位置也还难说,除非能在张居正那里打通门路,他是徐阶的弟子,张居正和徐阶是有师承关系的,虽然关系拐了弯,也算是星星之火。

“况且,你跟张大人走的很近是吧?”练达宁问道。

“嗯,张大人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况且道。

练达宁苦笑道:“我没问你这个,是说……”

况且也笑了:“我明白老师的意思,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练达宁听他这样说,就明白了,想了下道:“张大人和师相之间似乎有误解,你觉得能有解开的可能吗?”

况且笑道:“这个怕是难说了,不过徐相是徐相,你是我的老师,这两者不是一回事。”

练达宁听完,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况且是让他以况且的老师这个身份跟张居正攀附,而不是徐阶的弟子。这就叫做东方不亮西方亮。

“那你说……”练达宁说了半句又说不下去了。

况且听了半句就明白练达宁的意思了,他是想问靠上张居正后前途是否光明。这一点况且也无法确定,虽说张居正一般的事都会给他面子,但是否会把练达宁纳入自己的亲信队伍里就很难说了。

“老师,朝廷里斗争很激烈,您真愿意蹚这个浑水?徐相的相位做的是最稳的,也是最长的,现今也不过如此。依弟子之见,您还是在江南做官,别来京城的好。”话说到这份上,况且只好实言相告。

“可是官场之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要稳稳待在一个位子上更难啊。”练达宁感慨道。

“以后弟子可能要去沿海,那时候就能帮老师许多忙了,老师想要坐稳现在的位置也就一点不难。”况且笑道。

“你要去沿海?这怎么可能,锦衣卫不是没事不能出京城吗?”练达宁惊讶道。

“当然是有事,而且是有很重要的事,老师先不用问,弟子现在也不能十分确定。但只要有那么一天,老师的位置保证是稳稳的,不用求这个告那个的。”况且道。

“老练,这事是真的,他会去沿海,只是我可能要留在这里给他看家。”周鼎成道。

第三百章 亲王级蟒袍

酒席过后,况且一个人在书房坐着,却是心潮起伏。

练达宁在高拱家外的墙下蹲着的样子刺痛了他,他无法忘却练达宁那副瑟瑟缩缩如同要饭花子似的样子。

练达宁也算是一代封疆大吏了,虽说按察使官职比布政使低了半个品级,实际上按察使比布政使权力还要大,仅次于巡抚。

这种事或许很多,但他见的不多,更何况练达宁是他的老师,不管他跟练达宁走的近还是远,师生情分是永远割不断的,这就是为人之道。

他好像看到了以后的自己,几年或者十年二十年之后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子?

不会,他如果倒霉,结局一定比练达宁惨得多,练达宁只是找寻门路而已,他却已经没有门路可找,他的门路已经直通皇上了,不可能再有别的门路。

当官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难道就为了平日里的尊荣和富贵?可是到头来谁又能一直笑到最后,大概没有人吧。

徐阶看上去有些惨,实际上他的结局已经算是很圆满了,能够安安稳稳退休,然后舒舒服服度过余下的时光,对一个玩弄权术几十年的老官场,已经算是大赚特赚了。

反观自己呢,年纪轻轻就已经攀上仕途的最高峰,以后的路怎样走?前途漫漫而且艰险啊。

练达宁有句话说的没错,官场上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最难的是多年保持在一个位子上不动。在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子上,自己能待多久,还真难说呢。

想了半天,他忽然笑了,自己这是干嘛啊,悲情伤秋的,想这么多、那么远有什么用,眼下去塞外谈判这一关他还没想好怎么度过呢。

练达宁是在官场中沉浮,自己比他更惨,一下子就被抛上了风口浪尖,看上去是平步青云,接下来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就难说了,想要平稳落地都是千难万难。

官身不自由,这句话远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更为深刻。

第二天上午,况且陪练达宁吃过早饭后,就去衙门。

到了衙门不久,张鲸就来了,说是领他去做衣服。

“官服不都齐全了吗,还需要做啊。”况且道。

“这次不是官服,而是你要做大使的服装。赶紧的,时间紧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张鲸催促道。

“不就是去谈判吗,还需要特制服装啊。”况且不解。

他现在的官服已经很漂亮了,穿上后去塞外谈判也决不会给朝廷丢脸面。

“这是万岁爷昨天想到的,今儿个早上特地吩咐了,要求立马就办。”张鲸也不跟他多说,拉着他就去了一个地方。

这里是光禄寺属下的一个制衣厂,专门制作官服和文武官员的补子,况且领到的官服都是出自这里的制衣匠。

几个光禄寺的官员迎上来,把况且接进大厅落座喝茶,大家都闲聊着,却没人谈公事,更没有人提到谈判的事。

“况大人这是又要升官了,皇上特地下旨给您定制官服。”一个光禄寺官员笑道。

“皇恩浩荡,下官也是诚惶诚恐啊。”况且拱手对着宫廷的方向道。

他心里的确诚惶诚恐,皇上越是如此郑重其事,他越是觉得这里面阴谋的味道太浓了,怎么看都像是要让他登台唱戏一般,先给他做几套戏服套上。

这些天他一直在猜想皇上和高拱张居正几个人究竟想要借这次谈判达到什么目的?却根本猜不出。

若说是借谈判来施缓兵之计,那就太儿戏了,俺答王也是一代枭雄,比隆庆帝高明多了,再有赵全为辅,怎么看都比隆庆帝、高拱这对组合要强,再加上几十万铁骑。广阔的疆域,实力绝对不比明帝国差多少,要说差也就是在制度上,中原王朝千年来始终演变成熟完善的制度,的确不是塞外草原帝国所能比拟的。

俺答王绝对不会不防着朝廷用缓兵之计,不管谈不谈判,都会一如既往地整军备战,除非谈判能达成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否则战火必定燃起。

当一个制衣师傅拿来一块面料时,况且的脸有些发绿了。

“小子,你幸福吧,万岁爷要赐你一件蟒袍,还特地要求给你订做一件。”张鲸笑道。

况且一点都不幸福,反而真的有些恐惧了,这是要做蟒袍吗,可怎么都像是正经龙袍的面料啊,这东西可是违禁品啊。

蟒袍和龙袍不仅区别在蟒有四爪,龙有五爪,制衣面料也是有区别的,只是因为相似,所以远处看很容易混淆,但在近处仔细看,就能看出区别来。

如果用龙袍的面料制作蟒袍,那就是赏赐亲王的,权贵们被皇上特赐的蟒袍在面料上还是降了一格。

几个光禄寺的官员挤眉弄眼,用眼色传递着各自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况且的确是先皇的私生子,要不然享受不起这待遇。

别人不知道,光禄寺的官员可是最清楚这些区别了,接到旨意后就开始猜测这是要赏赐哪个亲王的,等到见到况且,都吃了一惊,再联想到那些满城飞的谣言,原来不信,现在也信了七八分了。

“老大人,这个有些犯禁了吧?”况且苦笑道。

“犯禁还是不犯禁那不是皇上说了算吗?皇上说不犯禁,那就是正常的。按祖制文武大臣都不许穿蟒袍的,现在有多少文武大臣有蟒袍的,数都数不清了。”张鲸不以为然道。

“我穿这个肯定折寿啊,老大人,还是换别的官服吧。”

“这是皇上的旨意谁能不从,另外你也别得意,只是赏赐你办事穿的,回来后就得上交。”张鲸道。

“哦,那还差不多。”

况且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原来是戏服,那就将就穿着上场吧,反正戏结束了下场就脱下来上交完事。

张鲸若是知道他心里想的,肯定会捶死他,这亲王级蟒袍能是戏服吗?谈判是国家头等大事,怎么能说是唱戏?

制衣师傅量好况且全身尺寸后就拿出不少衣料,让况且挑选,说是要做不少服装的,正式礼服就是蟒袍了,还需要常服、便服,都是御用品。

“你们随便,哪种都行,我色盲,不会挑衣服。”

况且彻底败了,他真不知道什么衣料做那类衣服好,平时这些事都是萧妮儿管的,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当上官后基本就是官常服和便服了,自己就没怎么做过衣服。

张鲸见他如此,就直接帮他选了。

选好后,况且跟着张鲸出了制衣厂的大门,这才感觉衣服都湿透了。

“老大人,您说用得着如此费事吗?”况且不解道。

“当然需要,你这次去可是要代表朝廷也就是代表皇上跟那些鞑靼谈判,要体现出朝廷的威严和体面。”张鲸正色道。

况且翻翻白眼:“代表皇上?那要是鞑靼把我扣了,不等于把皇上扣下了?”

“浑小子,说什么呢,你代表皇上出去,谁敢扣你?他们也不敢胡来。”张鲸骂道。

“不敢胡来?那些鞑靼可是吃生肉的,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倒是觉得吧,越是低调,越显得我在朝廷眼里并不重要,鞑靼或许也就不会扣留我做人质了吧。”况且道。

“你这个浑小子怎么长了一张乌鸦嘴啊,你怎么就不能想想好事的呢,还没出去就天天想着被人扣下、被人杀了。呸,不吉利。”张鲸被他弄得快抓狂了。

“凡事未虑胜先虑败,要有最好的希望,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况且振振有辞。

“我只是听你说了一堆丧气话,就没见到你有怀揣什么希望。”张鲸气道。

况且不言语了,张鲸不知是真不知道内幕还是在装,张居正信誓旦旦保证他的安全,皇上却给他三个锦囊做遇险时的应急计划,他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的了。

皇上不会骗他,张居正应该也不会,但为何有如此大的分歧?相比之下,张鲸是否知道内幕倒是不重要了。

“对了,臭小子,你说你组建的那个商队有没有危险?”张鲸问道。

两人慢慢走着,况且的座车和张鲸的大轿子都在后面跟着。街上的行人早就被驱散了。

“商队不会有任何危险,顶多就是遇到沙漠里的流寇,咱们的人能应付得了。”况且道。

“那就好,我就领着我小侄子跟商队走一遭。”张鲸得意道。

“您也要去?”

“当然了,万岁爷和宫里一些大老爷们都要买一些那里的特产,我回去就想法弄到这差使,还有啊,这次宫里可要买许多东西的,银子得你出,皇上说了,你赚多少钱就不让你上交了,把宫里要的东西的钱付了就成了。”张鲸道。

况且脸黑了:“不会吧,老大人,你们这不是要啃我的骨头吸我的骨髓吗?”

“怎么说话哪,你这次出去能发多大的财心里没数啊,不过让你舍出点小头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了,你还哭穷?”张鲸脸一沉。

“那刚才做的衣服还用我付钱吗?”况且指指身后。

“那个就不用了,万岁爷赏赐你的哪里会要你付钱。”

“那就好。”

况且也认了,这种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皇上这就是摆明了要宰自己一刀了。

第三百零一章 靠山最重要

上午,周鼎成陪同练达宁参观了锦衣第六卫衙门。

练达宁看过况且和周鼎成等人的办公室后直接傻眼了,这还是衙门吗,里面的陈设简直跟大内没什么区别,一色的御用品。

“这些、这些不犯忌讳吗?”练达宁指着楠木桌椅和其他的御用品,一脸惊讶,话都有些说不全了。

“都是皇上赏赐的,犯什么忌讳啊,宫里那些太监用的也都是这些物品,外廷的衙门还是宫殿呢,我们这还不算太讲究,马马虎虎吧。”周鼎成神采飞扬道。

“这还叫马马虎虎,你们还想怎么的?”练达宁倒吸一口冷气。

他早就听说锦衣第六卫完全是用皇上内帑组建起来的,没花户部一两银子,只是没想到连所有物品都是大内所出。

“况且现在真的如此风光?这究竟怎么回事,一下子就飞这么高?”练达宁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他听说过许多关于况且的传闻,以为都是夸大之词,现在亲眼所见,比传闻更加让他震撼。

“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跟做梦似的。不过你要是想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那就更不知道了,反正况且是越来越犯愁,越来越纠结。”周鼎成叹息道。

练达宁能明白一些周鼎成的意思,官做到一定高度,就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如临深渊,他现在还只是按察使,已经常常夜不能寐了,觉得做官最安稳的日子还是最初当县令的时候。

“皇上为什么如此恩宠况且?”练达宁问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连况且自己都不知道,张大人也不知道,或许只有皇上自己才明白吧。这事怎么想都有些玄乎,即便皇上想打造一个新的锦衣卫,也有的是资历才干经验都比况且强一百倍的人才,怎么都轮不到他啊。”周鼎成苦笑道。

对于况且骤得泼天富贵,周鼎成虽然没有况且那么忧心如捣,却也时常感到恐惧,只不过自从况且进京后,一切都已经无法自主,只能随波逐流,无论富贵也罢,灾祸也罢,都只能听之任之,毫无反抗之力。

“皇上决不会随便重用一个人的,一定有原因,你们违规用这些御用物品,就不怕哪一天出事吗?”练达宁不免替况且担忧。

“你是没看到,仓库里还有更多犯大忌讳的东西呢,赏赐给亲王出征的全套仪仗,还赏赐了十匹御马。”周鼎成愁眉苦脸道。

“皇上想让况且领兵打仗啊?他哪里是这块材料啊。再者说了,亲王级的仪仗、御马怎么能赏赐给臣下?这不乱套了嘛!”练达宁更是一惊。

“说的就是,全都是没道理的事,但也没人敢去问皇上啊。”周鼎成一拍手道。

练达宁也是官场老油条了,自能听出些味道来,他仔细想着况且的处境,心里也有些发颤,老实说他一点都不羡慕况且现在的风光,这跟他不一样,自己先是寒窗苦读十年,科举道上一路过关斩将,进士及第,成了徐阶的门生此后才开始走上仕途,从县令到知府又到按察使,虽也是备尝艰辛,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况且这种发家模式,太过分了,简直是一夜暴得富贵。

文人靠一篇文章一手诗词可以一夜成名,更不用说科举士子题名金榜,也有人因各种机遇一夜暴富,但这都跟况且比不了,况且这种发迹方式就是历朝历代的佞臣都很少如此。

现在在京城里大部分人对况且的认识分为两种,一种是认定他一定是先皇的私生子,皇上不好意思或者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所以用这个办法补偿他,另一种则认为况且就是一时得宠的小人,标准的佞臣。

“你们这儿怎么这么阴冷的?”练达宁身子哆嗦了几下。

现在已经进入夏季了,外面虽还没有骄阳似火,行人却都穿着单衣了,可是在这里却感觉跟深秋差不多。

“感觉出来了吧,这跟我们没关系,隔壁就是北镇抚司,据说是因为冤死的人太多,冤魂不散,所以这附近阴气重得要命,也就特别阴冷。”周鼎成哈哈笑道。

“真有这个说法?”练达宁有些不信。

“他们北镇抚司的人自己都这么说,可不是我造他们的谣。现在还好,冬天时那可是刺骨子的阴冷,能把你的魂儿都冻僵。”

“那你们受得了吗?”练达宁有些同情况且和周鼎成了。

衙门里虽然豪奢,可是天天在这种阴森寒冷的环境里待着,还是会要人的寿命啊,更不用说怕不怕鬼魂的侵袭了。

“慢慢就习惯了,而且我们有绝招。”周鼎成拿出了酒。

“别的衙门上班都不许喝酒,我们这里必须喝,不然就挺不住。来,喝两杯就暖和了。”

练达宁本来就不是嗜酒之人,更不习惯上班时喝酒,那成何体统?可是现在他也真的想喝几杯了。

“怎么样,老练,哪天你要是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就到这儿来,当个都指挥同知,也是三品官,虽说没有了上升的空间,可是除了皇上,没人能害你。”周鼎成躺在椅子上舒服地喝着酒道。

“当锦衣卫的头儿?没兴趣。”练达宁忙摇手拒绝。

他还是文人的正统观念,只有升到六部都察院这些部门才是正路子,锦衣卫毕竟不是文官的出路。

“怎么,你看不起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刘大人也是文臣,人家的资历并不比你差。”周鼎成乜斜着眼道。

“我不是这意思,这事……到时候再说吧。”练达宁有些慌乱道。

其实他最想的还是进都察院,然后再谋了巡抚的差,以后就有资历到六部当侍郎了。可惜现在徐阶倒了,他连按察使的官帽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也就不敢想别的了。

周鼎成见他这样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领着练达宁来参观衙门,劝练达宁择机转到锦衣卫来任职,都是况且的意思。

况且原来是想自己到了沿海后,最好练达宁也能在沿海某个省份任按察使,甚至巡抚,那样可以跟他相辅相成。不过想到自己以后要面对的那些豪族,又怕把练达宁从虎穴拖入狼窝。

按他的想法,练达宁最好是上书致仕,退隐林下,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如果徐阶早几年致仕,一定比现在风光许多,他的弟子也未必都会遭殃,现在他就算求个体面的退休都很难了,更保护不了自己的弟子,这都是贪恋权位惹的祸。

不过练达宁一向有雄心壮志,决不会甘于退隐,就是明知前途艰难,也会继续拼下去。这样的话以后的事可就难料了,无论是高拱那里,还是张居正,都只能保他一时,不可能永远保着他。

昨晚况且私下里找到周鼎成,把练达宁在高拱府邸外面的惨像说了一遍,同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周鼎成,就是让周鼎成今天好好劝劝练达宁。

况且毕竟是练达宁的门生,许多话不好直说,周鼎成却是练达宁的老朋友,怎么说都没问题,不丢他的面子。

练达宁喝了两杯酒后,身子暖和过来,笑道:“刚才你说的是况且的意思吧?”

周鼎成道:“当然是他的意思,我有什么权利让你过来当他的副手?所谓副手就是个职位,你要真是过来,他会把你这个老师当副手吗?再说了,他主要是不想你在外面遭人算计。”

“我知道他的心意,也心领了,再说吧。”练达宁笑笑,却笑的很勉强,面皮有些发僵。

“对了,你上次好像说有谁要当幕僚的,还是托徐阶给传的话,怎么后来就没动静了?”周鼎成突然想到这事。

“还能有谁,是你侄子文宾,我原来想况且不当张相的幕僚了,不知能不能让文宾给张相当幕僚,后来事情多也就把这件事放一边了。”

“文宾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

两人正说着话,况且一脚迈进来,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你回来了?张鲸找你做什么的?”周鼎成问道。

“先不说这个,老师怎么说文宾想过来?”况且问道。

“是啊,他看你在北京这儿混得这么风光,也就动心了。”练达宁大笑道。

“他要来好啊,做幕僚没问题,张大人那里我去说就行。一年多没见到文宾了,我真的很想念他啊。”况且笑道。

“到张大人那里做幕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咱们自己这儿干,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周鼎成道。

“这话不能那么说,进锦衣卫都是不求有大出息的,真想在仕途上走上巅峰,还得从正路子上走,在张大人那里当几年幕僚,最起码眼界要宽广很多,也能多一些人脉,对以后当官有利。”况且认真道。

“这话不假,我当年也给恩师当过幕僚,那段经历对我后来处人与事非常有帮助。”练达宁道。

“有帮助个屁,最有帮助的还是靠山,没有靠山你就指望才能阅历资历当官?老练,那些侍郎,你比他们才华少了,还是能力低了?我看你比他们强得多,却连按察使都快保不住了,你说,这不是靠山问题,是什么问题。”周鼎成一针见血道。

练达宁被他说得羞愧无比,都快抬不起头了,却不能不承认他的话在理。

做官做官,做的是皇上的官,比的却是各自的靠山,没有靠山做不成官,至少做不成大官。

第三百零二章 走钢丝的活儿

“咳咳,也不能这么说吧。”况且咳嗽两声说道,“你看我就没有靠山,不是当了这么大的官儿吗?”

“你屁没有靠山啊,好意思这么说?皇上是不是你的靠山,张居正、高拱是不是你的靠山,连徐阶都是你的一半靠山,你还说没有靠山,这话说出去得被人的口水淹死。”周鼎成不忿道。

练达宁来了后,他们三人好像又回到了在苏州、南京时的样子,周鼎成那种忿世嫉俗的老毛病又犯了。

“高大人、张大人就算是我的靠山,可是他们都不希望我做官啊,他们还都希望我回家读书呢,皇上怎么会是我的靠山,我又不认识皇上。”况且强辩道。

“那谁知道,反正皇上就是看好你,主动给你当靠山了,要不然你那种花样作死法,十个都死了。”周鼎成冷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练达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练,我跟你说,这小子就是不愿意当官,念念不忘想回南京当才子,上任后就开始花样作死,把天都捅个窟窿,就是为了皇上罢他的官,可惜皇上太宠着他了,怎么做都不烦,心甘情愿地给他擦屁股,你说皇上是不是他的靠山?”周鼎成继续道。

练达宁也是苦笑,他真的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不会是老夫子的情面吧?”练达宁问道。

“不是,老夫子天天跟皇上嚷着要人呢,请求皇上放他的弟子回去读书。弄得皇上都不好意思直接回话,只好让张大人出面说合。”周鼎成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练达宁彻底懵了。

“可能是我太有才,长得也太俊了。”况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狗屁,比你有才的多了,王世贞不比你有才有名?人家那是文坛霸主,还是张居正的同年,现在连个布政使都没混上,要说长得英俊,就你那些护卫里比你长得英俊的也能挑出几十个来。”周鼎成不屑道。

况且笑道:“可是英俊的比不上我有才,有才的比不上窝英俊,我是既有才又英俊。”

大家笑了一阵,也是有些感慨万分,要说文坛才气最高的当然要数王世贞,号称霸主,比江南四大才子名气大多了,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可惜官运并不亨通,现在还在河南布政使衙门当个参政。

政坛本来就不欣赏才子型的人物,历朝历代才子很少有当大官的,王守仁才气横绝一时,还是理学大宗师,也没能进入朝廷中心,成为大学士,只能在广西巡抚任上郁郁而终。真正当上大官的都不以文章诗词名世,而是政务型的人才。

中午,况且和周鼎成继续陪着练达宁喝酒,这次找的是京城最好也最贵的酒楼。

练达宁的属下也是一个不拉的都由纪昌陪同一起过来,还多了一个赵阳。

赵二公子听说练达宁是个按察使,心里就不大瞧得起,可是再听说是况且的老师,干脆就躲远些,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又得挨况且骂了。他知道况且对师生情分、朋友情分都是非常看重的,所以他干脆自降身份,陪着练达宁的几个属下聊得不亦乐乎。

练达宁的属下知道这是位小侯爷,也都很是巴结,双方倒是海阔天空聊得非常投机。

喝酒时,况且说起上午张鲸带着他去制作蟒袍的事。

周鼎成诧异道:“不能吧,蟒袍虽说比龙袍简单点,一两个月工夫做不完的,怎么也得一年左右才能做完一件,龙袍至少要三年才能做一件,这个我是知道的。”

“不可能啊,难道皇上三年才有一件龙袍穿?”况且不信。

“真的,做一件龙袍的确需要三年,不过给皇上做龙袍的不是几个人,是几千人,加上织布纺线的就是几万人,虽说是三年完工,可制作的龙袍就多了,皇上就是一天穿一件也穿不完。”练达宁道。

“那这么说给我制作蟒袍岂不是做做样子吗?时间根本来不及。”

“可能是量好你的尺寸,回去找现成的改一件吧。”周鼎成道。

“一定是这样,恩师也得过皇上的特赐蟒袍,都是现成的,恩师还找了光禄寺专门做龙袍的师傅给改的才合体。一般人也不大讲究合不合体的,穿着体面就行。”练达宁笑道。

况且摇头,他感觉不是这回事,张鲸可是说好给他做全套的衣服的,不止一件蟒袍。不过这问题他不想多说了。

“你最近也没作什么祸啊,皇上又要赏赐你了?”周鼎成纳闷道。

“什么叫作祸就赏赐啊,皇上没这么糊涂吧。”练达宁被他逗笑了。

“真的,你别不相信,这家伙一作祸不是升官就是发财。”

“嗯嗯。”练达宁含笑点头,显然他也听说很多况且的光辉事迹。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为我去谈判制作服装,说是我代表朝廷体面去谈判,不能让鞑靼那些土鳖小瞧了。”况且不好意思道。

“朝廷真要跟鞑靼重开谈判啊?”练达宁问道。

他进京后就听说了这件事,都说是要秘密谈判,结果北京街头卖烤地瓜的老大爷都知道了,他还以为消息传的如此广泛,一定是谣言呢。

“的确是这样,不过人选还没有最后敲定,也可能敲定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中选了。”况且道。

“他还是全权谈判大使呢,所以皇上赏赐他蟒袍也不过分,毕竟听说鞑靼那边派来的谈判大使是个王爷。”周鼎成解释道。

既然对方来的是王爷级别的人,朝廷当然也要派出相应等级的人物,亲王当然不能派出去参加谈判,这就坏了祖制,赏赐况且一件亲王级的蟒袍大概就是给鞑靼个假象,谈判对象也是亲王级别的人。

“全权谈判大使,你能行吗?”练达宁真有些担心了。

如此重的担子况且根本担不起来的,别说况且,就是他也担不起来,只有六部侍郎级别的大员才能扛得住。

这倒不是官大官小的问题,而是况且根本没有谈判经验,更没有跟鞑靼交涉的经历,对塞外也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地出去谈判,谈什么啊,怎么谈啊?

况且笑道:“这都是皇上要操的心,我管那些干什么,反正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

“做不好可是要杀头的啊。”练达宁脸色都变了。

“我知道,可是我不做马上就会被杀头。”况且凑近练达宁低声道。

“这……”练达宁喝下的酒都化作冷汗出了,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老师不用为我担心,该考虑的事上头早都考虑好了,我就是应个名,具体谈判由专门人员负责。”况且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练达宁猛地干了一杯酒压压惊。

他现在终于明白况且走上了什么路子了,不是独木桥,而是在走钢丝。

如果是这样,皇上对况且的恩宠里包含了多少内容就难说了,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如果要害况且,只是一句话就足够了,没必要这样先扬后抑,花费如此的脑筋,何况以皇上九五之尊也不至于对一个秀才下手吧。

难道问题出在况且的老师陈慕沙那里?

陈慕沙跟嘉靖帝、隆庆帝父子堪称布衣之交,但后来好像不大愉快了,陈慕沙至今依然软禁在南京的玄武湖中心岛上,说是赏赐陈慕沙一座岛子让他安心读书,研究学问,真正用意却是路人皆知。

况且心里却在苦笑,现在不是皇上杀不杀他的问题,而是谈判谈崩了后,俺答王会不会杀了他的问题。他做的一切布置一切手段,都基于俺答王不会马上杀掉他才有效,若是俺答王恼羞成怒,当场杀了他,他就算有再多的兵符都保不住命,除非另外有奇迹发生。

“这事老师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包括他们。”况且小声道,又指指旁边桌子上练达宁那些属下。

“我知道的,你放心。”练达宁连连道。

况且知道练达宁做事谨慎,这才敢告诉他实情。

其实这种绝密的事没人真敢故意泄漏出去,就连大嘴巴赵阳都学乖了,嘴巴闭得紧紧的,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真话来。

“我原来以为自己这官当的就够凶险的,没想到你这儿更危险。”练达宁道。

“也不至于有多危险,朝廷跟鞑靼秘密谈判不少次了,都没能谈成,那些谈判的人也没受处分,反而升官的倒是不少。”况且安慰练达宁道。

“但愿如此吧。可是这次不同,你是出使到俺答王的家里谈判,生死操之人手。”

“没事,他们也有人质握在咱们手上。”周鼎成道。

“要不我陪你走一趟,帮你掌掌舵。”练达宁忽然涌起一股激情,想要替学生分担风险。

“不用的,也不行,人选都是皇上和内阁定的。”况且笑道。

“哦,那你有几成把握?”练达宁又问道。

“谈判成功的把握有多少我不敢说,安然无事回来的把握还是有的。”况且道。

“那就好,只要没风险就好。”

练达宁一边喝酒一边出冷汗,都是为况且出的,虽然喝了不少,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全化作冷汗发出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 疑云密布

朝廷要和俺答王重开谈判的消息传开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白莲教潜入京城的一行人,他们终于可以见到阳光了。

他们始终被权贵家族藏在一个隐蔽的园林建筑区,可以说是隐藏他们,也可以说是软禁,万一藏不住他们,一转身就把他们交出去顶灾。

大长老萧衍峰当然知道主人的心思,却不是特别在意,他们敢于潜入京城,就有能逃出去的把握,同理,他们敢进入这个权贵家族,一样有能力从这里走出去。

当然,两方都有各自的想法和办法,只是没到最后决裂时刻,都没用上,自然没法证明哪一方更高明。

白莲教在塞外有专门的通信驿道,在内地也有这样一条秘密的通道,消息往来非常快捷,并不比兵部的十万火急兵书传递慢多少。

虽然朝廷已经默许不再缉捕他们,萧衍峰却倍加警觉起来,唯恐是朝廷使用诡计,骗他们公开露面,然后一网打尽,所以依然将他们藏身在这处风景秀美的园区里。

每天都有消息从塞外传来,同样他们也每天都向外传递消息,随时向教主赵全和俺答王汇报北京这边的动态。

“大长老,咱们的人选定下来了,领队的居然是小王子殿下,这也太隆重了吧?”圣女拿着一份情报过来对萧衍峰道。

“小王子殿下要亲自过来当质子?这不是胡闹嘛,俺答王怎么舍得?”萧衍峰也是大吃一惊。

他们知道这次秘密谈判朝廷特别重视,要求鞑靼必须派一位亲王级的人物过来领队。在北京这里的秘密谈判并非全然是幌子,一切都是按正规程序进行,不过谈判主会场依然是在塞外鞑靼的王庭,北京这里只是一个补充,这个条件是俺答王要求的,据说这次在王庭的秘密谈判俺答王让赵全亲自主持。

“看起来皇上真是宠爱这个小家伙,唯恐他在咱们那儿受了委屈,非要小王子殿下来当人质,保证这个花花公子的安全。”圣女笑道。

“未必,很可能是小王子殿下少年心性,想要来这花花世界玩玩,可是俺答王怎么会同意的呢?这次能谈判难道俺答王真的有把握成功?”

一向智谋百出的萧衍峰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他知道鞑靼方原本定的谈判大使是一位大部落的王爷,而不是小王子,这一定是小王子自己要求来的。

小王子是俺答王的外孙,也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而且是俺答王最爱的外孙,将来极有可能继承俺答王的可汗帝位。

这岂不相当于鞑靼把太子派过来当质子了?

圣女苦笑道:“我气愤的就是这个啊,凭什么让小王子殿下过来当质子,朝廷派的只是一个三品官儿,还是个花花公子。大长老,您说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老儿不会宠这小家伙宠的糊涂了吧,这个花花公子什么也不懂,他去了谈什么啊?还给他全权大使的职权,这不是胡闹吗?”

萧衍峰想了半天才道:“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好事,那个花花公子什么都不懂才好呢,至于全权谈判大使整个名份,也是教主要求的,免得朝廷过后耍赖,谈判达成后就签订协议,朝廷也就无法反悔了。”

“是,这的确是好事,这种花花公子到了咱们那儿,教主和俺答王不是想怎么*他就怎么*他,达成什么条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嘛,问题是朝廷真会这么傻吗?”圣女一脑门子的问号。

萧衍峰也是苦思不解:“皇上不傻,高拱张居正更不傻,相反,张居正的谋略不比教主差多少。这个花花公子能同时得到皇上和张居正的全力扶持,也是没道理的事。”

两个人研究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表面上看,俺答王占尽了便宜,朝廷派出一个四五六不懂的宠臣去谈判,这当然是最好的,俺答王完全可以投其所好,金钱美女珠宝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他按照俺答王的意思签约就成。如果*利诱都不成,还可以来硬的,相信这种佞幸人物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只要吓唬吓唬也就跪了。

然而,朝廷方面就想不明白这些事吗?朝廷会不会也想着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小王子,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逼迫小王子跟朝廷签订屈辱协议?

朝廷若这样想就错了,且不论小王子会不会屈服,关键是小王子没有全权谈判大使的职权,他就是签约也不生效,俺答王完全可以赖账,不承认这个条约。

然而朝廷会想不到这些吗?

萧衍峰苦思冥想,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一方会不会是被朝廷麻痹了,朝廷派一个花花公子当全权谈判大使可能有很大的阴谋。

“给教主发信,说明咱们的疑虑,并且请俺答王重新考虑人选,最好不要让小王子殿下来北京。”萧衍峰最后道。

“可是,谈判大使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不能更改。”圣女为难道。

“怎么会,现在朝廷不是有许多人在争抢这个谈判大使的职位吗?那个花花公子可能是朝廷抛出的假象,最后去塞外的或许另有其人。”萧衍峰大声道。

“好像不是,朝廷方面已经确定了人选,就是那个小宠臣,也正因如此,俺答王才会同意小王子殿下来北京的。双方已经就这一点达成协议了。”

圣女说着,把手里的情报递给大长老。

萧衍峰看着纸上写的东西,正是朝廷和俺答王的第一个协定,就是双方谈判大使的人选,其他人选未定,可以由双方任意指定派出,但是谈判大使不能更改。唯一的区别就是,朝廷方面派出的是全权谈判大使,俺答王派出的只是谈判大使,没有签订协议的权利。

“糟糕,可能上当了。这一定是朝廷的阴谋?”萧衍峰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可是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阴谋啊?”圣女光洁饱满的额头浮起一层细微的皱纹。

“难道咱们看错这个花花公子了,他真有什么咱们不了解的本事?”萧衍峰急得额头一根青筋鼓起。

这次谈判对俺答王虽然重要,但对白莲教就更重要了,鞑靼和朝廷谈互市,是双方都有需求,而白莲教夹在其中只是为了洗白自己。这对白莲教来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再难翻身了。

“不可能,他就是条真龙,到了教主和俺答王手里,也蹦跶不起来。”圣女嗤笑道。

“这倒是。”萧衍峰随口应道。

俺答王和教主赵全都是什么人物,统一了塞外辽阔疆土的帝王,一个掌握王权,一个掌握教权,相辅相成,建立起空前强盛的草原帝国,长此以往,再现成吉思汗的荣光都不是梦想。

在这种人物手上,任何人都得老实趴着,别说一个花花公子,就是真龙真凤也得盘着窝着。

“我觉得吧,朝廷方面可能跟咱们想的一样,都认为这次谈判一定能成功,这个花花公子作为皇上的宠臣,担任全权谈判大使就是为了白领这份功劳,去咱们那里再多捞取一些金银珠宝什么的,小王子殿下也是想来内地好好玩玩,开开眼界,可能也想买一些内地的珍稀物品。”圣女猜测道。

“若是按你的说法,皇上、张居正和教主还有俺答王想法是一致的,都是真心想要签订一份和约,双方止戈。如果真是这样,倒是绝好的事情,但是……”萧衍峰也糊涂了,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老天爷真的开始眷顾白莲教了。

他虽是白莲教的核心人物,奈何现在身在北京,最机密的事他没法知道,传送的情报里不能写白了,以免被朝廷的谍子截取,泄露了天机。

也有一种可能,教主、俺答王和皇上还有高拱张居正他们另有通信渠道,双方在谈判之前已经达成了协议,所谓谈判只是走个过场,签字而已。

这样想倒是符合现在的情况,无论是那个小佞臣还是小王子都是双方最受宠爱的人物,这等出头露脸的事当然要由他们来做,不但能捞取许多实际好处,还建立了很大的功劳,说是社稷之功都不为过,可以因此夸耀一辈子。

“既然人选已经敲定了,朝廷那些大人物为什么还争来争去的,好不激烈的样子?”萧衍峰又想到这个问题。

“掩人耳目吧。”

圣女当然也猜不出来,只能这样猜想。

在那间装饰的富丽堂皇的族长的书房里,一个二品官员正对着太师椅上的老人躬身说话。

“父亲大人,人选早已经定下来了。”

“是那个况且吗?”老人半睁着眼睛问道。

“正是,您怎么知道?”

“现在朝廷上还在为此争抢,可谓不亦乐乎,实在可笑啊。如果皇上秘密指定,一定是那个况且,不会是别人。”老人悠悠道。

“为什么?儿子愚鲁,实在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二品官员诚心向父亲请教。

在他眼里,父亲就是智慧的化身,全知全能型的上帝,不然自己的家族也不会成为权贵家族,这种全知全能似乎还带有遗传性,每一代族长都具有这种才华。

那么自己将来呢?

第三百零四章 假粽子游戏

这位朝廷二品大员在父亲跟前还像是个小孩子,天天领会父亲的言传身教,他也是未来的族长,迫切想要学会父亲的本领,尤其是脑袋里用不尽的智慧。

他自从当上少族长以来,就不以朝廷的官阶为荣,哪怕当上二品大员也没感到有多么尊荣,倒是更为在乎自己未来族长的身份。

在他们这些权贵家族的眼里,皇位的更迭不过是春夏秋冬,内阁大学士也不在他们眼里,他们甚至不会努力争取当什么阁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的是办法让皇上和内阁按照自己的意旨来制定国策,这就足够了。

如果皇上和内阁制定出不符合他们利益的政策,这条政策注定就形同虚设,最后只能被废弃。

这种在幕后掌控一个国家政策的感觉,比在台前耀武扬威还要过瘾,他们深深喜欢的上这种感觉,上瘾了,所以出头露面的事尽管让他人去做,他们对幕后运作更加倾心。

这次由谁出使跟鞑靼谈判,全权大使的人选在权贵家族之间抢破了头。这不涉及国策、政策问题,却直接关系到各个家族的切身利益,明争暗抢也就在情理之中,皇上也没有因此责怪谁。

这位二品大员一直在争全权大使的位子,他已经分别去拜访了徐阶、高拱、张居正,还在宫里进行各种运作,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皇上已经钦定况且为全权谈判大使,并取得了俺答王的同意。

“父亲大人,皇上如果已经指定了人选,为什么还让咱们争来争去的?”

老人淡然笑道:“皇上这是报复咱们呢,把咱们当成狗,抛出一个粽子,让咱们这些人像狗似的抢来抢去,抢到最后会发现,这粽子原来是假的。”

少族长苦笑道:“皇上的报复心也太强了吧,咱们不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为了皇上着想的吗。”

老族长笑道:“这种话谁会相信呢,如果别人说你会信吗?家国利益当然不可分割,但还是要分出家的利益大,还是国的利益大。皇上看得很清楚,我们眼中的家不过是咱们几个家族,而不是皇上的家。”

“那咱们还要继续争下去吗?”

“当然要争,皇上想看一场好戏,咱们哪能不给面子?不但要争,还要争得格外火爆、格外好看才行。”

“这有什么意思啊,最后争到一个假粽子,只是为了搏皇上一乐?”少族长疑惑道。

“不是,皇上抛出的固然是假粽子,咱们最后抢到的也是假的,但是只有抢到手了,才有可能想办法把假粽子变成真的。”老族长淡淡道。

“父亲大人是说,这事还有翻盘的可能,不是说人选不许更改吗?”

“不许更改是俺答王的意思,怕朝廷派出更厉害的人物,可是你想啊,如果更改的人选是你或者咱们选定的人,俺答王还会反对吗?他们是愿意跟朝廷谈,还是愿意跟你我谈?”老族长充满智慧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儿子明白了。”少族长躬身到地。

“走吧,咱们去见见尊贵的客人,前些日子着实怠慢了人家。”老族长笑道。

洗白萧衍峰一行人的身份,迫使朝廷不得不停止对他们的缉捕,也是几家权贵家族共同运作的结果,只是萧衍峰等人依然被这个家族掌握在手中,取得了主动权。

当然,利益他们也不敢独享,自从朝廷默许这行人的合法身份后,几家权贵家族就开始了和萧衍峰、圣女的谈判。

谈判很正规,跟正式的国与国之间的谈判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双方都没有签订条约的权利。

张居正给况且看的文本,不是以前鞑靼跟朝廷谈判的旧版本,而是这次几家权贵家族跟萧衍峰最后达成的协定,俺答王和赵全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狮子大开口,把若干条款放大很多倍,作为跟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

这也可以说是一次正式谈判的预演,况且要去塞外鞑靼王庭谈判基本也就这样,不过是双方的讨价还价,而且也都有最后的底线。

这几家权贵家族想争到这个全权谈判大使的位子,就是想要在谈判中为自己的家族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为其他的家族争取较小的利益,然后才是国家利益。因为是被授予全权的谈判大使,有足够的权利签订协议,这才让这个大使有足够的分量,也才值得去争,去抢。

萧衍峰等人闻讯后,都出来迎接主人。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相互隔绝,而是天天来往,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真是其乐融融。

萧衍峰此来唯一没有达成的目的,就是让这个权贵家族同意里应外合,必要时候对皇上实行兵谏。

这些家族不傻,更是都有着自己严格的底线,卖国不是不可以的,但是卖国也要有底线的,超过底线就不可以了。对皇上进行“兵谏”这种荒唐的事绝对超过了底线,更何况这些家族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在卖国,而是真心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为国家民族谋福利,造福子孙后代。

“萧长老,圣女殿下,朝廷要确定那个况且作为全权谈判大使,你们意下如何?”老族长表情平静地问道。

现在双方好像是在闲话家常,但也都很紧张,很正规,对他们来说,哪怕是平常话也都是在进行着另类的谈判。

萧衍峰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圣女,在表面上,他们这行人依然以圣女为尊。

“老大人,这是朝廷的意思,我们有什么想法也都没用吧,毕竟谈判大使是需要双方都认可的。”圣女斟酌着言辞道。

“殿下这话就未免有失真心,正是因为需要双方认可,殿下的意思才非常重要。殿下的意思可以代表贵教的意思,贵教的意思就是俺答王也不得不认同的。”老族长笑道。

“您这可是恭维晚辈了,现在晚辈在这里,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只能代表个人,本教还是以教主的旨意为尊。”圣女咯咯笑道,宛然像一个全无心机的小女孩。

“那么萧长老的意思呢?”老族长含笑问道。

“这个,我们当然希望少族长或者老族长的代表去谈判,但是朝廷的意思我们也不能全部否决,不然你否决我我否决你的,这谈判就没法进行了。”萧衍峰笑道。

“这倒是,老朽知道你们的难处,不过如果朝廷更换人选,你们那边会不会认可?”老族长意味深长地问道。

“更换人选?”萧衍峰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

“当然会认可,只要老族长能让朝廷改变人选,换成咱们自己人,教主和俺答王那里一定会认可。”

“一定会吗?”老族长再次问道。

萧衍峰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况且这个人选俺答王和教主会认可,会不会有其他阴情?他答应对方会不会是草率之举?

这次可是小王子带队进入内地,如果是几个权贵家族的代表去塞外谈判,朝廷方面会不会突然翻脸,把他们这些人和小王子一网打尽,至于谈判使团就当作弃子弃掉了。

十几个朝廷的官员换来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更主要的是小王子,只要握着小王子在手,几乎就是捏住了俺答王的脉门,俺答王绝不可能放弃小王子,那样的话,不但毁了自己的继承人,而且内部会发生叛乱。

他不敢肯定了,不过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况且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教主和俺答王确信朝廷不会把他当弃子?

“这个问题我得请示教主和俺答王,实在不敢马上给您肯定的回答。”萧衍峰有些歉意道。

“老朽也是这意思,希望大长老跟赵教主和俺答王商议,考虑我们这些日子的辛苦和付出的代价,最好能借此机会跟我们直接谈,不然的话,谈判会不会出现意外的变化也是未可知的事。”老族长淡淡道。

萧衍峰气得真想拍案而起,对方的话软中带硬,甚至是*裸的威胁。

老族长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教主和俺答王不接受他们的人选,他们就可能把自己这些人送到朝廷的手里,而且直接毁掉这次谈判。

萧衍峰还是忍住了,这种事没必要玩什么意气之争,极力促成这次谈判,达成协议,形成对白莲教有利的条约,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老族长请放心,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教主和俺答王,相信他们也会尊重您的建议。”萧衍峰强忍怒气道。

“那就好。另外小王子最好不要来,换成别的王公。”老族长道。

“小王子殿下若是来了,会有什么危险吗?”萧衍峰心头一跳。

“这样说吧,我们的能力庇护诸位没有问题,可若是小王子在内地出了意外,就超出我们的能力了。除非俺答王和贵教主百分百确信不会任何问题,否则还是换一个人选为宜。”老族长坦白道。

萧衍峰心猛地一沉,难道这个老狐狸知道什么内情不成,朝廷真有阴谋?

老族长心里却在暗暗发笑,他想要把全权谈判大使换成自己的人,单方面换人选当然不如双方同时更换,那样不仅师出有名,而且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第三百零五章 小王子出镜

况且带着练达宁去了张居正府里拜访张居正,练达宁此时才真正看到况且跟张居正有多熟,进张府跟进自己家门一样,门房仆役也都上前殷勤问好。

“我原来就是在这儿当幕僚的,所以上下都很熟悉。”况且解释道。

“那文宾要是来当幕僚,张大人会收他吗?”练达宁既有些眼热又有些战战兢兢。

“应该没问题吧,不过还是先问好文宾是不是真的愿意来,张大人这里由我来说。”况且道。

张居正接待了练达宁,倒是没有高拱那样倨傲和不近人情,他没有提及徐阶和练达宁的师生关系,而是很认真地打听南京和江南各方面的情况。练达宁自然也都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

况且没参加谈话,而是去厨房找到大厨就着几个猪蹄喝酒,然后非常认真地探究烹制美食的技巧。

张居正的几个幕僚看到后也是服气了,想不到况大人还有这个雅兴。

“允明这真是上得殿堂,下得厨房啊。”

“他下什么厨房啊,你们不知道,这家伙在家根本不干活。”一个幕僚鄙视道。

“他家仆役都快过千了,哪里还用他干活?说他嘴馋还差不多。”

“人家那不是仆役,是护卫。”

“护卫不就是家人,而且还都是有正式官身的。武官这一点是文官没法比的。”

幕僚们谈论着,一个个都眼红得快发疯了,况且原来在这里不过是排名末位的小老弟,现在却是三品大员了,这事上哪儿说理去,天道不公啊。

张居正原来想让自己的几个幕僚去给况且当幕僚,这些人都不肯去,一是原来不看好况且的第六卫真能干出什么名堂,二是给况且当幕僚实在是心理上过不去。

张居正和练达宁聊了一阵后,端茶送客,然后又让人把况且叫进去说话。

况且只好把练达宁送出府门,让纪昌派人陪练达宁先回家,自己这才转身来见张居正。

“你小子挺有本事啊,怎么忽悠的,把皇上都忽悠的要跟你合伙做买卖了?”张居正冷冷道。

“大人,这跟我没关系,是皇上和宫里那些老大人勒索我,哪里是跟我合伙啊,不过是让我出银子给皇上和宫里买东西罢了。”况且叫屈道。

“我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想借行商之名练兵我是支持的,可是也不能真的这么干啊,你带个大型商队去谈判,这也有伤国体啊。”

“大人,这事皇上可是同意了,而且高相也让管家列单准备让我进货呢。”况且笑道。

“好啊,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拿皇上和高相压我。”张居正冷哼道。

况且摸摸鼻子,苦笑道:“大人别误会,我不是拿他们压您,而是说若是这事有伤国体,皇上和高相也不会同意的,更不会参与了。”

“好吧,我也不管你了,听说皇上还特地下旨授予全权给你,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凡事小心些,别光顾着做生意,谈判的事若办不好,责任全在你头上。”张居正正色道。

况且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点,而且也明白这件事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他的目标不是谈判成功,而是把带进去的人全都平安带回来,就这一个目的他还不知该怎么完成。

做买卖实际上是为了遮人耳目、混肴视听,当然有赚银子的机会不赚白不赚嘛。

况且回来后,见练达宁红光满面,跟拜访完高拱后的情景截然不同。

“跟张大人谈的还好?”况且问道。

“嗯,大人还夸我几句呢,看来这次借你的人情是肯定能过关了。”练达宁喜笑颜开。

况且心里发笑,就这点事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只要高拱那里不想把练达宁清算掉,就已经没事了,毕竟高拱才是吏部尚书。

“另外大人说了,以后我应该考虑进都察院,然后大人可以推荐我在江南当巡抚。”练达宁笑道。

况且明白了,张居正这是在为他的未来铺路,想让练达宁以后在江南辅佐他。虽说不进都察院也可以做巡抚和总督,但毕竟还是都察院派出的巡抚和总督才是正经路子。

巡抚按品级来说不比按察使大,但实际权力却大了许多,主管一省的行政。

明朝实行的是巡抚制度,巡抚只是中央特派巡视地方的官员,巡查任务完成后还是要回到中央交差,掌握地方实权的官员是布政使。

但是明朝中期以后,朝廷派出的巡抚太多、太频繁,而且巡抚巡查的期限也太长,也就有取代布政使的味道,布政使的职权开始被削弱甚至有些变了性质。这也是朝廷为了削弱地方势力防止地方权利过大的做法。

清朝基本沿袭了明朝的官员制度,巡抚正式成为一省行政主官,所谓的封疆大吏。

况且如果去沿海,就需要沿海乃至整个江南的各省都全力配合他,但是现在来看,想挑出一个这样的省份都不可能,或许练达宁就是张居正想在江南布置的第一枚棋子。

“怎么样,老练,我早跟你说了,这小子在张大人那里面子大着呢,说话好使,就是经常挨骂,骂完后再给一颗甜枣吃。”周鼎成笑道。

“我要是天天能被张大人骂就幸福死了。”练达宁两眼冒金星道。

况且和周鼎成都笑了,这世上真是千奇百怪,竟然还有挨骂成瘾的人?不过想想也是,对高拱张居正这等人物来说,骂你真是表明跟你关系近,不外道,要是讨厌你,根本就没工夫骂你,拒之门外就行了。

“是啊,我刚才就幸福了一把,可是我怎么就找不到这种幸福感呢。”况且苦笑道。

高拱待他极尽客气,虚伪客套的成分太多,张居正跟他倒像是对待子侄一般,骂是经常的事,他也知道这是张居正对他好,可他还是喜欢自己的老师陈慕沙。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练达宁总结道。

三天后,练达宁回南京了,况且送走他后,又开始旋风似的走访一系列人员,开始谋篇布局塞外的行动。

大漠深处的鞑靼王庭。

一座宫殿内,一个年轻的王子正在试着一件一件的衣袍。

“不行,这件太厚了,这件也不行,太土了。”他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着。

“表哥,你还是别去当什么谈判大使了,我担心会有危险,不想让你去。”

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看着那位兴致盎然试穿衣服的王子,有些着急道。

“有什么危险,就是去走一趟,我早就想到内地瞧瞧了。北京的紫禁城,南京的秦淮河,杭州的西湖我都想亲眼见见。”王子含笑看着少女笑道。

“可是我听说这次去的人是为了给汉人当人质的,真正的谈判是在咱们这里,是他们来人跟祖可汗谈。你真愿意去当人质啊?”少女急的蹦起来道。

“表妹,你这说法早就过时了,若是别人去当人质还差不多,我去了就是正经谈判大使,这里和北京都是正式谈判。谁敢把本王当作人质,天底下还没有这号人,北京的皇上也不行。”王子生硬地道。

“好吧,先不说这些,你别说汉人的话了好不好,我听着实在是累得慌。”少女泄气道。

“我这不是练习嘛,还有几天就要上路了,我一边赶路一边继续学,争取到北京就能熟练使用汉语。”

“可是,祖可汗说了,不许你跟汉人说汉话。”少女生气地把一个坐垫踢到一边。

这座宫殿虽说有些内地的风格,可里面依旧是蒙古包式的格局和装饰,只是豪华奢侈的程度令人惊叹,就是大明皇上看了都自愧不如。

满眼望去无一不是金碧辉煌,随处摆设的全都是稀世珍宝,好像这些东西跟大白菜差不多。

当然大白菜也不一定是最便宜的,稀世珍宝里有一样,就是翡翠白菜,绝对是传世国宝。

如果况且在这里看到这位王子,一定会有知己之感,况且也在不间断地学习和练习蒙语,这位王子却在锲而不舍地苦学汉语。

“表哥,你说要是谈判真出了问题,祖可汗发火杀了那些来谈判的汉人,你可怎么办啊,那些汉人也会杀了你的。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少女挽着王子的手臂撒娇道。

“不会的,祖可汗和赵教主都说了,朝廷是真的怕了,不想跟咱们继续打下去,这次他们真的想谈判,所以成功的希望很大。另外,我也不想咱们跟汉人继续打下去,这样打来打去的谁也得不到好。”

“赵教主,又是那个赵教主,没有他的话,咱们还能少打些仗,多过几天太平日子。”少女咬牙道。

“不能这么说,赵教主辅佐祖可汗,劳苦功高,没有他的话,咱们不过是大草原上最强的部落,现在却是帝国了。”王子抚摸着少女雪白的手道。

“你还为他说话,我听说这次本来祖可汗不让你去的,就是他说的祖可汗动心了,这才放你去,要是你有个好歹,我就带人把板升城踏成平地。”少女恼怒道。

“你放心吧,赵教主是智者,他算准的事不会有错的。”小王子坚持道。

第三百零六章 况且欠人情

这位年轻的王子就是俺答王的孙子小王子,那位美丽的少女乃是俺答王的外孙女三娘子。

此番要去北京领队谈判的本来是另外一个部落的王爷,后来这位小王子听到了,非缠着俺答王要去内地玩一趟。

小王子久闻内地山河壮丽,风景优美,人文鼎盛,跟塞外比起来,的确是花花世界。

自从赵全辅佐俺答王以来,对明朝作战屡占上风,更是统一了塞外各部,建立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既然是帝国,就必须有国格,文化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汉人在这方面有传统,何不向他们学习?

俺答王和各部落王公贵族也开始重视起汉文化来,贵族弟子开始学习汉语,读汉人的书籍文章诗词歌赋,并不是想要汉化,而是要做到知己知彼,全方位了解汉人的心理,这样对战起来心里就有把握了。

不过这位小王子是个另类,他是真心爱慕汉文化,真心喜欢汉人的生活习俗乃至内地壮丽的山河,这次是想趁出使的机会好好去内地旅游一次。

俺答王原本不同意,可是白莲教主赵全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王子出使更能换取朝廷的诚意,赵全以命担保小王子去内地不会有任何风险,对赵全言听计从的俺答王也就答应了。

此时在板升城里的一座宫殿内,白莲教主赵全拿着萧衍峰急传回来的一封信,皱眉不语。

“大长老怎么说?”蒙着面纱的老圣女急切问道。

“咱们的一些老朋友想要由他们的人担任谈判大使,也就是说这些老朋友想要直接跟咱们谈,他们那里正想方设法更换人选,想让咱们这里把小王子换成别的人。”赵全一边深思一边说道。

“可是,现在来不及了,人选已经定好,没法更改了,要是拖长了这次谈判就会出变故了,夜长梦多啊。”老圣女焦躁道。

“说的就是,这事有些棘手,那些老朋友说如果咱们不帮这个忙,他们可能就会撒手不管,不能保证小王子的安全。”

“这是无耻的威胁,*裸的敲诈。”老圣女愤然道。

“的确是敲诈,说他们无耻倒是夸他们了,他们从来就没有荣耀和耻辱这种观念,不过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罢了。”

“明朝廷就是被这些小人上下把持着,以我看也不用谈了,俺答王派兵去进攻,直接就推平了。”老圣女冷笑道。

“不行。”赵全苦笑一声。

“一旦有了战事,这些小人们有多远会躲多远,那时候主政的就不是他们了。咱们汉人就是败类多,汉奸多,可战事起来也从来不缺乏英雄壮士。俺答王上次带兵一路推进到北京城下,也没能让朝廷服软,后来不得不退回来,损失也很惨重。”

“那是他们不听教主的话,若是按照教主的意思,占据一座边关就守住一座,占据一座城市就守住一处,徐徐推进,步步蚕食,哪怕耗上百年,不愁拿不下北方几个省,可是这些鞑靼归根结底就是土匪,只想着进去抢劫烧杀一番就跑,根本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战争。”老圣女又开始骂起鞑靼人了。

“他们打仗就是这样的,早就没有成吉思汗、木华黎那种军事战略家了。何况现在也不是南宋那个时候,汉人只要政权巩固,内部没有战乱,外敌想侵入门都没有。”赵全慨然道。

“可惜啊,咱们现在是不是也被骂成汉奸了。”老圣女叹息一声。

“咱们当然不是汉奸,只是想得到自己应有的权利,现在屈居异族人的庇护之下,也是不得已的事,所以这次谈判还是要极力促成,咱们虽然达不到全部目的,却也能实现一部分。”赵全道。

“那这人选问题究竟该怎么处理?”老圣女也皱眉道。

“不换,小王子的安全咱们来负责,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不用理,越是给他们脸面他们越是觉得了不起,难道离开他们咱们就玩不转了吗?若是更换人选,换成那些小人的代表就罢了,万一朝廷换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过来,谈判的事就搞砸了。”赵全毅然道。

“也是,我倒是想不明白朝廷怎么会派一个毛头小伙子来谈判,就算是宠臣吧,也不用这么宠着吧。”

“这就说明朝廷真心想要缓和局势,真心想要做出重大让步,这才会派出一个宠臣来,无非是让他白白领取一份功劳。”赵全笑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就谢天谢地了,可是就怕这个小宠臣不是表面上那种花花公子,而是真有什么大本事。”老圣女忧虑道。

“哼,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家伙,再有本事也有限,到了这里咱们有一百种方案对付他,听说这位小宠臣好货,把北京城一条街都占了,还好色,家里妻妾成群,还特别喜欢健壮的美女当护卫,这些咱们都能满足他。”赵全笑了起来。

况且若是听到这些话,只能欲哭无泪了,他是有二十名美女护卫,但那只是护卫而已,跟好色八竿子打不着啊。

白莲教开始对况且已经重视起来,调查了有关他的所有事情,在赵全这里有他专门的档案,还有专门的心理分析、嗜好分析等等,可惜绝大多数都偏离了正道,谬误到爪哇国去了。

况且在北京找到了盐帮大龙头卓茂林,开门见山提出让卓茂林陪他去塞外走一趟。

卓茂林有些惊讶,笑道:“我还以为用不着我了呢,况兄不是去谈判吗?我去有什么用?”

“是谈判,不过想要委屈卓兄这次做我的随员。”况且坐在卓茂林的对面道。

“做你的随员?没问题。”卓茂林没多问,直接答应下来。

“另外这次可能需要调动贵帮在塞外的所有力量,这样会造成一些损失,不过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在海上给你补回来。”况且道。

“哦,损失什么的我倒是不在乎,做我们这种生意的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是不知你想怎么用我的人?”

“我需要你调集两千人,在一些地点等候,过后我的人会找机会跟你的人调包,你的人回来,我的人潜伏在那里,等我回来时一起带回来。”况且道。

“这……”卓茂林有些想不明白况且这样做是何目的。

“具体的细节我现在还不确定,你的人在每个据点都留守一些,给我带去的人做向导,帮助他们熟悉所在地的地理地形,当地部落的风土人情等等。”况且道。

“嗯,这些都没问题,我的损失是指什么,哪方面?”卓茂林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

他想要先确定帮况且做的事究竟损失有多大,至少心里有个准备,他虽然是大龙头,也不能随意拿下面弟兄的生命冒险。

“最大的损失是这次事情过后,你的许多据点可能就废掉了,人员损失不会有多大,但是卓兄经营多年的据点,还有当地的人情关系恐怕就得抛弃了。”况且苦笑道。

说话的时候,况且觉得很难为情,哪有登门求人家放弃自己利益的?这样做实在是有些过分,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盐帮在塞外经营多年,一些秘密的据点损失掉还可以慢慢补救,可是跟当地头领的关系都是多年培养起来的,一旦毁掉,这种损失可能就没法估量了。

也就是说这有些绝户计的味道,用过一次过后,再也无法动用了。

“那我得损失多少据点和人情?”卓茂林也有些头疼了。

若只是让弟兄们冒险帮助况且的话,看在未来海上贸易的份上,他还是愿意赌一把的,可是损失一批秘密据点,尤其是丢掉部落头领的人情关系,这个损失真的是太大了。

况且歉意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有可能会损失不少,也有可能不动用,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欠卓兄一个大人情。”

“那好吧,一切就由你随意安排吧。”卓茂林慨然道。

他最想要的就是况且的一个大人情。以后盐帮可是想插手海外贸易的,内地和塞外的走私虽然利益不小,但是跟海外贸易相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盐帮总舵在扬州,那里是盐商聚集的地方,大的盐商都是富可敌国,但是跟沿海那些做海外贸易的巨头相比还是远远不如。

盐帮在内地的发展潜力已经到顶了,海外却是一个无比广阔的领域,那里有金山银山等着他们搬回来,做成几笔交易会比在塞外走私几年赚的还多。

从他的上一代大龙头起,就已经把目光转向海外,可惜沿海有海盗联盟,海上有君王组织,海上贸易都被这些家族和组织垄断了,他根本插不进脚去。

盐帮四处钻营路线,最后发现况且是能帮助他们打通海上贸易路线的最佳人选,此后就开始大力在况且身上下工夫,把李香君还有三个美女都送给况且做妾,还自己搭上丰厚的嫁妆,要的就是况且的一个承诺,将来在海上给盐帮一条安全通商路线。

现在机会来了,况且主动开口求援,主动承认欠盐帮一个大人情,这是最佳的合作机会。卓茂林也知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的道理,想要得到这个大人情,自己就要准备付出大代价。

“卓兄爽快,我就不多说了,就请卓兄就在这里等我的通知。”况且说完起身告辞。

第三百零七章 颁布斩杀令

况且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带进去的三千人马悄悄与盐帮的人替换,盐帮的人跟随商队回来,自己的人则潜伏在盐帮的各个据点里,万一遇到灾难逃命时,可以一路聚集力量保护使团成员,然后沿着盐帮的逃生路线逃回关内。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方案,也是最重要的步骤。

他是按照白莲教的人进出边关的方式来设想的,既然白莲教的人可以自由进出,说明他们一定有一条安全通道,而且各地还有人接应护送,不然不可能避开各地官府的耳目。

狡兔三窟,这只是他为自己和使团挖的第一个窟穴。

如果是他一个人单独出行的话,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只要带着卓茂林和小君,就能安然往返,人不知鬼不觉。但是使团有一百多人跟着他,简直成了累赘,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的人生安全。

谈判后的凶险,况且在听到张居正告诉他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迅速袭击了他的脑神经,这种感觉没什么道理,只是最本能的感觉。

他不是国师,不会卜算,虽说他精通京房纳甲体系,却从未研究过用这套体系卜算,而是用来诊断病情和推算药方,用京房体系造福人的健康,他可谓是古今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人。

京房纳甲体系原本就是用来卜算的,而且是公认准确率最高的一种方法,不过掌握和运用这一体系难度很大,后来的八字八柱算命法基本上由这个体系发展而来,胆要粗糙许多,虽然更容易掌握,但准确率降低了很多。即便如此,真正掌握这项技能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唐代以来,每一代真正精于八柱测算的大师,加起来也不过一手之数。

况且不喜欢卜算,虽然他也是宿命论者,认为这世上所有人的命运线、因果线在降生之初就已经形成了,但并非不可改变,许多事甚至许多意外发生的事都会触动命运线和因果线,让这两大系统发生细微的改变。

一个系统发生的细微的改变,对于一个人几乎就是全盘的改变,对于一个时代,也可能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是后世讲的蝴蝶效应,最常见的解释是: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如果一切都无法改变,任何事任何人都必须按照命运轨迹行驶,那人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一切都不用想,甚至一切都不用做,整个世界如同一只小船在宇宙的大海上随波逐流。

况且不喜欢被命运框定,所以从不预测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一切凭本能、凭自己感知到的道理去做,这也是理学的精髓。

这次塞外行存在巨大危险,整个使团都有可能全军覆没,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试图卜算,他所做的就是要求盐帮全力以赴,保证建立一条安全通道。

除此而外,一切听凭命运的安排。

从卓茂林住的扬州会馆出来后,他坐车去了大校场。

周鼎成、赵阳今天也来到这里等候他,这是他实现安排好的。

巨大的看台下面,一万人已经列队站好,盔甲鲜明,人人手持戈矛,一道道白光直冲云霄。

况且登上看台后,看了看这一万人,正是他精心训练出来的一万骑兵,这次准备都拉出去溜溜。

“大人到!”纪昌大喊一声。

“参见大人。”一万人齐刷刷喊道,单膝点地,行军礼。

一万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足以震动一方,地上的沙土都震得飞扬起来。

况且挥手下按,所有人都站起来。

此时在外围,那些没有入选的士兵也都跟着行军礼,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次能深入塞外大漠走一趟,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可惜自己却错过了。

况且看看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道:“这次本大人奉旨出使塞外,谈判是首要任务,另外还要执行保护商团的任务,你们就是保护商团的人选。这次任务有一定的危险性,塞外大漠毕竟不是我大明地界。所以本大人事先说明,有顾忌家小或者其他原因不愿意去的,马上提出来,退出这次任务。有没有人退出?”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集体摇头表示不会退出。

赵阳在一旁腹诽:你小子也太阴险了,这时候谁敢提出来退出啊,真要想退出,就算不被砍头,至少要被开除军籍吧。

周鼎成也觉得有些意外,况且没必要说这些,军人是干什么的,就是准备上战场的,上战场当然就要有牺牲,就要死人,每个人都可能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但谁敢说有危险就拒绝上战场,那不是纯粹找不自在吗。

别说拒绝了,在战场上如果没有得到后退的命令,擅自后退者都有可能被砍头。

“没有?嗯,很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就是用你们的时候了。具体的任务我就不说了,你们这次出去由指挥使孙虎统领,周参军也同去,一切听从周参军的调度,有不服从命令者就地斩杀。”况且杀气腾腾道。

这一万人听到况且的斩杀令都觉得脖子冒凉风,却还是大声道:“遵大人令旨。”

“另外,在执行任务中,不许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所有人只能服从命令,不得提出质疑,不得以各种原因推诿或变相拒绝命令,有推诿懦弱执行命令不力者,立斩!”况且又公布一条命令。

这次下面的一万人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脸上现出了惧色。况大人玩真格的了。

况且治军,并非一味从严,平时除了正式训练时板着面孔,业余时间,他也经常接触这些人,聊着家长里短,很是平易近人,除了那次开除了一百多名叫嚷着要哗变的学员外,他还没有真的把军法悬在学员们的头上,这次可是直接把军刀放在每个执行任务的人的脖子上了。

况且继续道:“在这次任务中,所有人只能知道自己的任务,不许打听别人的任务,私下打听或者告诉其他人任务者,立斩。”

这第三条斩杀令,下面的一万人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不就是出去保护商团吗,怎么每个人的任务还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他们,连赵阳都糊涂了。

只有周鼎成和孙虎知道这里面的含义,况且已经把自己的初步构想跟他们交代了。

这第三条命令其实是针对要挑选出的三千人发布的,当然也是对所有人,他是担心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是同乡还有师兄弟关系的,互相聊着聊着就把任务泄露了,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奸细存在?不要多,只要有一个奸细存在,整个任务就会曝光,整个使团加上这三千人都得葬身荒漠。

况且宣布完命令就走下看台,纪昌宣布全员解散。

况且坐在车里,仔细思考着每个细节可能存在的隐患,他的第一步方案面铺的有些大了,三千人怎么保密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虽说他们在塞外执行任务前才会接到命令,但保密工作的难度还是相当大。

最怕的事情往往最可能发生。任务布置后的每一分钟都有可能泄漏出去,一旦有人知道一个任务,就会联想到其他任务,这就像下棋一样,你出了一招,别人就会预见你下面的招数。

况且现在做的事情如同建一座大厦,如果基础是沙子,只要有一块基石被抽出,大厦马上就会倾覆。

他想到在高拱和张居正府邸外面苦苦等候的那些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在谋求这次谈判大使的差事,他真想走到这些人面前,跪下叩三个响头,然后把他们苦求的差使双手奉上。

这些人都抢什么啊,不知道这差事就是出去给鞑靼送人头吗?

当然他还不知道鞑靼一方派出的质子是大草原上最尊贵的小王子殿下,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安心多少,俺答王可是有赵全帮忙的,赵全在内地有广泛的教徒,有散布各地经营多年的据点和潜伏人员,还有权贵家族里应外合,完全可以保证鞑靼使团的安全。

自己去了塞外有什么啊?恐怕连鞑靼使团十分之一的安全系数都没有。

两眼一抹黑,到处都是敌人,一旦谈判破裂,就是草原上普通的牧民都会兴高采烈地抢他们的人头去领功,那时候真是草木皆兵了。

况且现在手里最大的王牌并不是选中的三千精锐,而是盐帮大龙头卓茂林,以及他手中在塞外的整个盐帮秘密组织。

这些够吗?

这些当然不够,只能应付最基本的困局,要想万无一失,还要多预备几手。

“大人,这些人都去保护商团,到时候谁来保护您啊?”骑在马上,紧紧守护在况且车厢旁的纪昌小声嘀咕着。

他不敢正面问况且,只是心里感觉不妙。难道大人是想调虎离山,让这一万人吸引鞑靼人的注意力和火力?大人好像又不是这样的人。

况且并没长着一张吓人的面孔,可是权力在手,也就有了无形的尊严和威风,现在他手中可是掌握着两万多人生杀予夺的权力。

第三百零八章 亲王级钦差

况且这次只准备带两百人保护使团,他估计到时候俺答王会派出大军保护使团,目的当然是监视他们,相应的朝廷对鞑靼使团也会如此,已经定好由戚继光亲自率领三千精兵保护鞑靼使团。

这其实也是一种隔离保护制度,关内塞外战战和和,恩怨早已无从谈起,中原帝国从大周朝开始,历经春秋战国、秦汉晋唐宋元明各个朝代,跟塞外的战火从未熄灭,塞外也是历经匈奴、契丹、突厥、大金、蒙古等多个民族的起伏变迁,许多民族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者和其他强盛的民族同化融合在一起,但长城内外的仇恨早已是无解的事,就算一时和解,最后依然是硝烟再起,大战不休。

没有永远的和平,也没有永远的战争,分分合合,是历史的必然。

对于敌对方的使团,有理智的人固然能克制住仇恨,但是什么时候都不缺乏被仇恨的怒火蒙蔽了理智的人,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者的挑拨,很有可能出现攻击、杀害使团人员的突发事件,这种事正因为没有预谋而防不胜防。

但这种行为即便有一万条理由值得原谅,所带来的结果却是双方都不愿意接受的,那就是随之而来带给双方人民的毁灭性的兵燹战火。

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形成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则,但后世的历次战争里,真正能遵守这条规则的并不多,派出的使节也大多是敢死士,明知必死也要前行。

为了防止这种意外事件的发生,明帝国和鞑靼历次秘密谈判都是在边关外的军营里展开,军事将领大抵都有战略眼光,理智上还是能保持清醒,不至于鲁莽行事。尽管谈判从来没能成功,却还是依足了礼节,相互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和礼让,没有发生过意外情况。

这次不同,况且可是要带队去鞑靼的王庭哈拉和林,距北京有万里之遥,沿途不知要经过多少部落,危险性也会随着旅途的延长而成倍增加,万一遇上曾经在内地遭受严重损失的部落,看见送上门的明朝使团,一时脑子发热,发动攻击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不是况且考虑的范畴,而是俺答王和赵全要防范的问题,老实说况且担心也没用,千里迢迢,谁都不知道在哪一里上出现问题。相反,他若能从这种攻击里脱身,就有了足够的理由拒绝谈判踏上回程,俺答王还得派重兵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也是他要带领一万人上路的原因,一万精兵对付任何一个部落至少有五成把握保住自身。

他甚至在想能不能想办法挑动哪个不算很强大的部落在途中对使团下手,可惜恰如其分做到这一点很难,如果哪个部落真是冲昏了头做出这事,俺答王真会灭掉这个部落,决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不过这也是一个预案,能不能实现先琢磨着再说。

况且回到衙门椅子还没坐热,又被张鲸叫走了。

这次是试穿衣服,到了光禄寺的制衣厂子,许多制衣大师傅拿着一件件衣服让他穿上,然后开始仔细观察哪里有偏差,哪里不够熨帖,还拿着笔一处处画出线来。

况且试穿着,心里也是惊讶的了不得,这的确都是新做的,不是在现成的衣服上改制,那件蟒袍已经是半成品了。

“老大人,这几天工夫怎么做得出来啊?”况且惊讶地问张鲸。

张鲸笑道:“小子,这次皇上可是在你身上下足了功夫,足足有三千人在给你赶制服装,日夜不停。你得感谢皇上隆恩啊。”

“这也没必要吧,找一些现成的改一改不就行了嘛。反正我也是出门穿一回,回来就不能穿了。”

况且苦笑,他知道大内别说蟒袍了,就是各种服装都应有尽有,而且存量不知有多少,就说龙袍和皇上穿的衣服吧,那是一天一套,到死也穿不完。

皇上不穿洗过的衣服这也是传统,除非皇上对某件衣服有特别的爱好,一般脱下后就放起来,穿上新的。

这些衣服最后都会打成箱,赏赐给诸王公主、外戚还有一些贵重大臣家,留个念想。当然皇上赏赐的衣服只能看,每年给祖宗上供时摆一摆,倍有体面,却穿不得,穿上就是大逆不道。

成祖当年曾经一段时期天天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箭袍,不是他节俭,而是因为这件衣服是他当王子时高皇后亲手给他缝补的,成祖穿上这件袍子就是显示自己是高皇后亲生,代表嫡系血脉,其实他本来是朝鲜进贡给朱元璋的妃子生下的,生下来后朱元璋就把他送给高皇后抚养,那个朝鲜妃子也就赐死了。

当时成祖篡位,名声不大好,他就用这个法子来标榜自己帝位的合法性。

历朝历代,哪个皇上穿浣衣(也就是洗过的衣服),哪个皇后和妃嫔裙子不拖地(衣不曳地)就说明他(她)节俭,史官必然会大书特书。

那时候富贵人家的女性穿的裙子拖地都有几尺长,需要几个侍女在后面抬着,为何有这个传统也很难查出真正的原因,反正在大周朝时期就已经有了,应该就是显摆富贵吧。

后世则是截然相反,裙子越来越短,终于出现了超短裙和比基尼,也算是另一个极端吧。

世风世俗这种东西都是长期演变而来的,具体原因不是一件事两件事能解释清楚的。

“改过的衣服有痕迹,会被明眼人看出来。你这次出去代表着皇上的脸面,决不能被俺答王那个蛮夷看扁了咱们。”张鲸道。

三千制衣匠还有若干工人为自己一个人日夜开工缝制衣服,真是让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恐怕只有皇上才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小子,幸福吧,不过先跟你说好,这次差使办好了,回来后封赏大大的有,如果办砸了,砍头大大的有。”张鲸一脸正色道。

“老大人,您私通倭寇吧?”况且蹬着眼睛问他。

“哎,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胆敢污蔑我老人家。”张鲸气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如果他有胡子的话,那就是胡子飘扬了。

“您要是不私通倭寇,那您这倭国话怎么说的这么溜啊?”况且故意气他。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制衣厂子,况且坐在张鲸的大轿子里面,这顶轿子宽敞舒适,比张居正的轿子还豪华,在里面睡觉都行。

“你小兔崽子故意气我是不是。”张鲸被他气的没脾气了。

“哈哈,不过老大人,您给我个标准,这差事怎么做算是做到皇上满意,怎么做皇上不满意?”况且问道。

张鲸反而被难住了,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谈判事宜,此事只有皇上和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知道,其他的大太监都不知道。

“皇上怎么交代你的就怎么办,按照皇上的意思办好差事皇上就能满意。”张鲸只好这样说。

况且暗自腹诽,你不知道还装什么啊,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他也不知道皇上派他出使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只知道这次谈判绝不可能成功,这可是张居正交给他的底儿,除非俺答王愿意把赵全交出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上和高拱张居正几个人究竟想借用这次谈判达成什么目的?张大人也在跟他装糊涂,这就说明,他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了反而麻烦。

难道是缓兵之计?不可能,双方都不是傻子,没人玩这种小孩子都能一眼看穿的把戏。

或者皇上另外派出一支奇兵,拿这次谈判做掩盖,来完成另外的任务?这也不像,朝廷若有重大军事行动,他不可能一点觉察不到。

张鲸再次开口告诉他另外一件事时,况且顿时脸就绿了。

“小子,你知道皇上为何在你身上下这么大功夫吗?对方来的是一个亲王,所以啊,你也得按照亲王级别来打扮,当然你不是亲王,这个先说明,只是以钦差的身份借用一次亲王的礼仪,这次的蟒袍什么的回来后都得上交,另外皇上还想赐给你一个女官外加八个宫女,做你的贴身侍女。亲王嘛,哪能身边没有侍女。这些女官和宫女就赏赐给你了。”

“这个不用,侍女我有,而且还多着呢,替我向当上谢恩,这些女官和宫女臣子享受不起。再说了,到了塞外,一旦水土不服,还不知道谁服侍谁呢。”

况且真的脸绿了,真要接受这些女官和宫女,不等于多了九个祖宗吗,她们在宫廷里可能地位不高,可是到了外面谁也惹不起,绝对是活祖宗。

“不行,你家里那些侍女知道亲王级别的礼仪吗?都是大街上买来的吧,”张鲸鄙视道。

“不是,我的侍女是中山王府送的,是原来魏国公世子的贴身侍女,绝对通晓这些礼仪。”况且信誓旦旦。

“那也好,还要带着鼓乐仪仗队,这个你有吗?”张鲸问道。

“有,有,全都有。”况且急了,问什么都有,没有也说有。

不过他还真有,当初皇上赏赐的用品里,就包括全套的亲王出征的仪仗用品,有鼓乐琴瑟钟号等等,就差没有编钟了。

第三百零九章 掉链子就砍头

“你个小兔崽子别敷衍我,这可是万岁爷交代的正经事,这件事代表朝廷的体面。”听况且说啥有啥的口气,张鲸倒是不放心了。

况且想想皇上赏赐自己的那一套行头,的确都是亲王出征级别的,他现在的座车就是这个级别,不过不是出征用的大型座车,而是代步用的小型座车,上面缺了许多代表皇家气派的装饰品,这些随时可以装饰上去。

仪仗队的用品他也不知道全不全,应该差不多,他曾找过一些人熟悉这些乐器的使用,虽说没有认真排练过,估计装模作样的捣鼓几下不会有问题。

侍女和舞伎这一块也可以解决,肖雪衣那些姐妹带上一半就够用,擅长歌舞的更没问题,李香君手下多得是这种舞伎,把那个天天表演霓裳羽衣曲的拉上就行。

可是考虑到这些女孩子跟着,其他问题就来了,不要说吃饭穿衣等等,就是晚上睡觉、洗澡这些都会很麻烦。

大沙漠上什么最宝贵,不是牛羊甚至也不是黄金白银,而是清水,这些女孩子可是天天都要洗澡的,这得耗费多少清水啊,不要说洗澡,就是天天洗头都得需要很多水。

算了,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已经有一百多个累赘了,再多二十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清水问题就让鞑靼人头疼去吧,反正进入塞外,他们就得负责供应。

张鲸又啰里啰嗦跟他交代了很多,都是各种礼仪方面的问题,比如见到俺答王应该如何应对得体,不卑不亢,还要处处显示出自己是天朝上国的亲王,对方不过是蛮夷小国的国王等等。

况且苦笑,这不是找上门让人家砍头吗?

嘉靖年间,就因为鞑靼的使者桀骜不驯,在朝堂上大肆咆哮,结果被直接拉出去斩首,也就因为这个事件,引发了鞑靼大举进犯内地,一路直接打到北京城下,气得嘉靖帝斩了兵部尚书的头向国民谢罪。

当时还是严嵩柄政,在他主持下,跟鞑靼签订了互市条约,在大同宣化等几个地方开启互市,鞑靼却因为这次入侵损失太大,互市的利益远远弥补不了损失,结果没有几年,就单方面撕毁协议,再次进犯,却也没能攻入内地。

其后,双方都保持着这种进攻、防守的态势,鞑靼势盛时就进攻,势弱时就防守,朝廷也不甘示弱,经常派兵出去骚扰,抢劫牧民牛羊、烧毁草场,在水里下毒等等,双方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况且给自己订的标准就是不卑不亢,以钦差的身份平等地对待对方,而不是摆出一副天朝上国的倨傲姿态。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这根本没必要,真想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派头,那就别谈判,跟一个藩属国有什么好谈的,直接下旨就是了。

既然是谈判,那就是承认对方跟自己有平等的地位,是在对等谈判。否决了这个前提,也就不存在谈判的事了。

这并不是小事,后来崇祯朝时,就因为坚决不承认在东北的满清国具有同等地位,而是坚决认为对方只是自己治下的一个部落,不具有谈判资格,所以坚决不肯跟努尔哈赤、皇太极谈判。此后连年战争不休,最后庞大的军费拖垮了大明帝国。

其实崇祯帝当时也想谈判,却被大臣们以大义顶住了,他授权兵部尚书陈新甲和蓟辽总督袁崇焕跟皇太极秘密谈判,陈新甲不慎泄露了崇祯的密旨,崇祯斩了陈新甲来遮羞,其后皇太极带兵从大同破关直入,一路打到北京城下,崇祯又处袁崇焕以剐刑以谢国民,平民愤,也有灭口的意思。

所以后世都说崇祯是上了皇太极的当,误斩忠臣良将,那是只看到了表面,崇祯斩袁崇焕有很多深层次的原因,实属无奈之举,袁崇焕也的确有一死谢天下的罪责,只是不应该死的那么惨,更不应该死在通敌卖国的罪名下。

此是后事,不再赘言。

“老大人,要不您领队出去,这些礼仪方面的事都交给您老人家。我当您的跟班小喽啰。”况且殷勤建议道。

“哟,你个小兔崽子是想害我啊。”张鲸一听吓得一哆嗦。

“您老人家怕什么,我带着一万人呢,怎么也能保护您老人家安全回来,您尽管放心。”况且殷殷劝导,低头窃笑。

“不的,我老人家说什么也不去,万岁爷都给我差事了,去买貂皮熊皮狐狸皮。当然,你小子出钱。”张鲸头摇得跟拨浪鼓相似。

况且冷笑:你知道做不来,还硬逼着我来做,当我是傻子啊。

在况且看来,当一个使节就要做好一个使节的本分工作,有辱国格,向敌人卑躬屈节固然是卖国的罪行,但是爱国主义过于膨胀,指着对方君王的鼻子痛斥痛骂,也是不合格的外交人员,真正的爱国主义是有礼有节据理力争,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

他欣赏的后世那些职业外交人员,哪怕双方还在交战中,也能在谈判中坚持标准的外交礼仪和礼节,而不是一味的恶言相向,彼此拍桌子,相互瞪眼珠子痛骂,乃至薅脖领子厮打,那是街头流氓无赖小痞子的行为,就连那些大的帮会组织,都不会这样做。

况且晕头涨脑地回到衙门,然后开始检查那些亲王仪仗队的用品,让人都搬出来擦拭干净,又调来那些熟悉这些乐器的人来演练。

他也不知道亲王的仪仗队都演奏什么曲子,让这些人演练的是传世的兰陵王破阵曲,这曲子也不知是谁写的,估计不会是隋唐时正宗的兰陵王破阵曲。

不过乐曲的确做的豪迈大气,有战鼓声催,马蹄破阵,万军呐喊,横推无敌的气势。

况且只是偶然间得到了这个曲子,正好乐队没有可供演练的曲子,也就拿这个代替了,他倒是觉得挺应景的。

多少代已经没有亲王出征的事例了,许多礼仪乐曲也就失传了,宁王造反也没摆出这套行头,他并未亲自上阵打仗,只是坐镇南昌指挥大军,结果被狡诈百出的王守仁奇兵天降,一战成擒。

说起来可笑,历来理学家都被想象成天天板着面孔,一丝不苟,手里拿着教鞭,随时准备给人一下子的模样,程颐兄弟也真是这个样子,其他理学家大同小异,讲究的是诚心诚意,口不离慎独二字。

王守仁却是理学家里的另类人物,他狡诈百出,诡计多端,就连广西大山里的土匪都慨叹:王公狡诈,不可信也。

比土匪都狡诈,都没有信用,这也算是理学家的另一个极端吧。

“我说兄弟,你这是干嘛啊?”赵阳见他搬出这些来,还有模有样地让人演练,惊讶的了不得。

只要不在众人面前,赵阳、周鼎成二人跟况且还是兄弟来兄弟去的,并没有上司跟下级的规矩。

“这次去塞外都用上,给蛮夷猾虏开开眼界。”况且眨着眼睛笑道。

“你又玩什么花样啊?”

况且的花样百出赵阳也算是领教够了,不过是一个出使谈判的差事,他居然摆弄出一个大型商团来,还都是他自己家的班底。

“小子们,都给本大人好好演练着,弄得像模像样的,别叫人家看出什么破绽,谁到时候给本大人掉链子,本大人就砍谁的头。”况且交代一声又跑了。

那些乐队成员个个面如土色,过后半天才诚心向赵阳请教什么叫掉链子,没听过这词儿啊。

赵阳也不懂,他跟着况且的日子多了,倒是能猜出来。

“链子就是环节,就是警告你们哪个环节都不能有差错,不然就掉脑袋。”赵二爷给出了权威解释,真的也就是这意思。

乐队成员们都诚惶诚恐地研究每个链子,真害怕到时候掉了一个链子,一个大好头颅就落地了。

在内地况且或许还不会随便砍谁的头,到了塞外,就只有军法没有国法了,况且可是想砍谁的脑袋就砍谁的脑袋,绝对没地方喊冤去。

没有限制的权力就如同*,这东西谁摊上谁都会上瘾,最后自己也会因此掉脑袋。

况且现在也是极力警告自己尽量远离权柄,能不动用就不动用,但是早晚都有必须动用的时候,到时候能否摆脱这种毒瘾的副作用就难说了。

况且离开衙门,又来到李香君的住处,早已有护卫先行去一条街那里通知了李香君,所以李香君已经在家里等候他的到来。

况且这些日子经常抽空过来看望她们,主要是看她们过得怎么样,是否缺什么东西,缺不缺银子等等,况且原想给李香君换个房子,后来卓茂林来到北京,跟况且相处愉快,况且倒是不好这样做了,害怕卓茂林会产生误会。这处房产就是盐帮为李香君买下的。

“老爷可是多日没有光临了,奴家无上荣幸。”李香君迎上来施礼笑道。

况且脸一红,这是意有所指啊,李香君感受到的怕不是荣幸,而是冷落吧。

其实他在家里也很少跟萧妮儿和左羚在一起,这些天脑子里都是去塞外谈判这件事,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闹的他根本没有任何欲望,就是嫦娥下月、西施复生,他也不会有任何想法。

第三百一十章 香君撒娇了

“香君,我这次来是有正事商量。”况且道。

“是,老爷是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香君继续笑道。

“你就别戏弄我了,我这些日子真是忙的不可开交,不是故意冷落你们。”况且解释道。

“冷落也没办法,谁让我们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的,没人疼也是应该的。”李香君继续含笑道。

况且心中一痛,李香君这是埋怨没有名分吗?

他原来也曾提出过正式纳她过门,她却又不干,坚持要在外面自己住,说这样自己随便不会受气,况且也就随她了,不过这样子的确有自己包养外室的嫌疑。

况且待她当然没有这种心思,他本来不想惹这情债,但既然惹上了也就不会赖账。他现在算起来已经有了五个女人了,除了正妻石榴外,还有萧妮儿、左羚、石榴的陪嫁丫头红袖,再就是李香君。

可笑的是正妻石榴到现在还没跟他正式同房过,有同房恐惧症,李香君也一直没有怀孕,其他三个女人倒是都给他生下儿女了。

“我这次来是想借你那些舞伎用,要带到塞外去。”

坐下后,李香君亲手奉上茶,况且就开门见山道。

“行啊,随你怎么用就是。我也想跟着你去,见见大草原的风光。”李香君道。

“香君,你是不是有身孕了?”况且仔细看看她的脸色道。

“你怎么知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吧,两个月没来了。”李香君有些慌乱。

她的确不确定,只是月事两个月没来,应该就是了,但她想等完全确定后再告诉况且这个喜讯,她却忘了况且是神医,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况且抓过她纤细的手腕,搭脉后仔细诊脉,笑道:“的确是喜脉,不会错的。你要是没有身孕,倒是可以走一趟,现在你应该好好在这里养胎才是。”

况且现在才明白,李香君为何也会拈酸吃醋,原本李香君是最大方的,也最善解人意,从不吃醋妒忌,这当然不是什么天性,而是可恶的瘦马家族从小强行灌输进去的观念。现在可能是因为怀孕,女人的天性反而有些复归了。

人都是嫉妒的,不论男人女人,这是人的天性,理学家讲究存天理、灭人欲,人欲指的是所有人天生的欲望,并非是单指性的本能和欲望,嫉妒、贪婪、嗔怒就是其中最主要的。佛祖说修行首要就是戒除这三毒:贪嗔痴。

嫉妒显然就是贪婪的一种表现形式,强烈的占有欲就是贪婪的欲望中的一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会嗔,对欲望的执著则是痴,不管是男欢女爱,还是对权力、金钱、美色的贪婪和执著追求,都是痴的表现。

况且也同样会嫉妒,会嗔,他不会想要夺取别人的东西,但是他的女人,如果谁想染指,他也会跟那人拼命,不管那人是谁,就是天皇老子都是一样,这也是痴。

若是真想像佛祖所教导的那样完全戒除贪嗔痴三毒,唯有出家当和尚才行,没有父母妻儿的羁绊,也没有亲情友情牵挂,一身之外都是浮云,最后连此一身都是累赘,那才叫*裸来去无牵挂,也只有这样才能不犯贪嗔痴。

当然这样的人生是否还有意义,有什么意义,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况且不佞佛,也没认真学理学,他现在只是按照正常人的观念来生活,而且尽量让自己生活得更符合当时的道德观伦理观价值观,再多的要求他也做不到。

况且不让李香君去,李香君却是不依,她早就敏感地觉出况且这次出使凶险巨大,甚至有回不来的可能,所以她也就更想跟着一起去。

如果况且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就跟着去了,应该说这是好女人的念头。

倒不是她真的爱况且到这种程度,这只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她和手下三个丫环的命运已经跟况且紧紧连在一起,况且要是不在了,她还好说,她手下三个丫头的命运一下子就从天堂跌入地狱了,盐帮决不会让那三个丫头逃过他们的魔掌。

别看卓茂林在况且面前什么都好说话,盐帮的人可是知道,这位大龙头手段狠着呢,若不然怎么能统帅上万的亡命之徒?

所以,李香君在况且面前,连以前从未用过的撒娇耍赖的手段都用上了,况且这下真的吃不消了。

“好,好,你跟着我也好,有什么问题我也能随时给你调理。”况且最后只能妥协,答应了她的要求。

他本来只是想借用李香君手下那些舞伎,她们不只会跳舞,弹拉歌唱都是行家里手。

“那三个丫头也带着吧,不然留在这里也不好。”李香君又偎在况且的怀里软语央求道。

“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就是你好好坐着,不然我今天就别想走了。”况且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却感觉有些吃力了。

“那就别走,奴家正是这个意思。”李香君痴痴笑道。

“别闹,真的,我真的是事情太多了,等闲下来好好补偿你就是。”

况且也很想留在这里,他不是怕萧妮儿、左羚吃醋,而是真的还得去做别的事。

到现在最后行期还未定,不过他猜测,使团人选应该差不多都定下来了,而且每个人也都接到了命令,随时准备出发。

他回去还得跟左羚研究带什么货物去塞外,该组织多少人去购物、换货,左羚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不过,香君,还有一个困难你得克服,就是去了塞外可能没有新鲜的蔬菜吃,瓜果倒可能能买到。每天大多是牛羊肉和牛奶、羊奶这些。”

“只要跟着你,吃什么都没问题。”

蔬菜问题也是况且现在头疼的,别说这些女孩儿家,就是那些护卫和战士长期没有新鲜蔬菜吃也不行啊,随军只能带一些能长期保存的蔬菜,土豆萝卜白菜之类的,也带不多,半道上估计就吃光了。

瓜果在塞外能买到,而且比内地的还要好。蔬菜的确没有,不是没有田地可种,而是游牧民族天生就跟蔬菜不对付,不吃这种东西。他们认为蔬菜就跟草一样,是喂马喂牛用的,人哪能吃草呢。

民间有个笑话,是说忽必烈大军征服江南后,特地派了一位重臣去江南查看情况,好给江南各省定赋税。

这位大臣在江南走了一遭后,回来哭着对忽必烈说:“陛下,那些南方蛮子太穷了,过的日子太苦了,他们根本没吃的,天天都在吃草,这赋税别要了。”

这位心狠手辣的蒙古大臣都起怜悯心了,他们不知道汉人尤其是江南人离开蔬菜根本没法活,就跟游牧民族离开牛羊肉一样。

据说忽必烈听后也是心中恻然不忍,倒是没有全免江南赋税,只是比北方低了许多。

这当然是民间传说,只能当笑话听,不过忽必烈对江南的统治比在北方要好很多,不那么野蛮残暴,苏杭二州的百姓在元朝的日子比在朱元璋治下好过很多也是事实。

元亡后,许多身为汉人的大臣反而为元朝尽忠,不肯为朱元璋效力,朱元璋对南方的统治比元朝还要凶狠也的确是原因之一。朱元璋也就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提出是“士不为我用者,杀”的原则。

明朝驱逐元蒙当然是正义的行为,是民族光复的伟大事件,这是完全可以定性的。但是就当时的人而言,许多人感觉生活水平反而降低了,倒也是实情。

明朝开国时的主要功臣刘基原本也是完全效忠元朝的,只是后来看到元朝腐朽没落,大势已不可挽回,这才转头效忠朱元璋,是为识时务者。

后代也同样有相同的事例,民国肇初,驱逐满虏,复我山河,也是正义的伟大的事件,是滚滚历史洪流不可阻挡的大势,然而民众在民国的生活还不如在清朝末年也是确实的。直到新中国建立,才是真正的拨乱反正,中华民族重归民族复兴的伟大历程。

所以历史许多时候需要放大了看,需要放长了看,而不能剪取一小段、一小块来剖析,那样就会得出跟历史真实相反的谬论。历史虚无主义者玩的就是这一套把戏。

对了,豆腐,这可是好东西,别忘了。

况且忽然想到一点,急忙拿纸笔写下来,以免自己忙昏了头,忘记吩咐准备了。

“豆腐?什么意思,你想吃谁的豆腐?”李香君警觉起来。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塞外没有蔬菜,水果也未必供应充足,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力更生,多带一些黄豆,随时都能自己做豆腐,牛肉炖豆腐味道也不错。”况且解释道。

“牛肉炖豆腐?比不上牛肉炖萝卜或者炖土豆啊?”李香君摇头道。

“可是萝卜土豆后来也未必能有了,黄豆却能带的多。”况且道。

“嗯,你说啥是啥吧,反正我什么也不懂,你能带着我们娘几个就行。”李香君一副认命的表情。

况且真是为带这些女孩儿才想到这些的,他个人就是天天吃牛肉干也能对付,只要有酒有清水就行,主要还是考虑那些士兵未必受得了,怕他们一趟下来,缺乏维生素会得病。

第三百一十一章 猪是否长肥了

若要问游牧民族终生不吃蔬菜为什么不会缺乏维生素,这只能归因于长期各自进化的结果,游牧民族的肠胃已经养成了不需要蔬菜,能够在牛羊肉里获取各种维生素的功能,汉人食菜为主,对牛羊肉、奶制品缺乏足够的消化能力,也就无法肉类中获取足够的维生素。

这就像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的区分一样,汉人可以说是杂食动物,两样都可以吃,却还是以吃蔬菜为主。

内地缺少牛羊肉,以食肉为享受,但真要让某个人天天只吃牛羊肉喝牛奶羊奶过日子,没人受得了。

制作豆腐很简单,随车就能带着整套用品,再带一些会做豆腐的师傅就行,安营扎寨后,每天晚上都可以制作一批,只要有水、黄豆和卤水就行。

其余用品也简单,石磨、豆腐包这些都占不了多大地方。

不过这次带去的人太多了,大约每一百个人就需要一座石磨来磨黄豆做豆腐,这就需要带一百组做豆腐的人。

况且头疼,这真跟滚雪球一样,计划是带一万人,加上其他一些不可少的,又要加几千人,不过使团这里用不上那么多,许多供应可以向鞑靼方面索求,只有必不可少的才自己带,总的人数不会有多大的增加。

“还好,还好。”况且心里暗自庆幸道。

想象和实际操作总是有很大距离,他现在真的想让使团轻装上阵,人越少越好,带的东西越少越好,可惜事与愿违,现在的趋势却是逐步在增加,最后还不知会到什么程度。

想出了这个主意,况且心里又安稳一些,随后他欣赏了一曲李香君最擅长的名曲“春江花月夜”,菲儿、婉儿就着曲子翩翩起舞,此时况且也是陶陶然不辨东西,颇有神仙中人之感。

随后,雪儿又大大方方表演了她的绝活:阳春白雪。

李香君亲自操琴弹奏,雪儿独舞,看的况且是目眩神摇,几乎不能自己。

他早就听李香君说,瘦马家族培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代人,只有雪儿才真正领会到这个上古名舞的真髓,把这支舞曲的内在蕴含完全挖掘出来完美表达出来。这一曲“阳春白雪”,在瘦马家族中堪称绝响。

雪儿容颜俏丽,比李香君还略胜一筹,绝对是妖孽级的,倾国倾城不足以为喻。尤其是她独有的童颜气质,据说一些老变态就喜欢这口,瘦马家族也就是为了迎合这种老变态特地挖掘人才精心培养出来。

当初况且也曾经被误认为是这种变态人物,差一点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哪里有什么恋童癖,无意中成了大姐控倒是真的,他的女人除了石榴跟他同岁外,都比他大,这当然是凑巧了,他也没有小君那种专门喜欢年长美妇的癖好。

雪儿原来就害羞的了不得,况且每次来,她都躲起来不见,后来菲儿、婉儿经常吓唬她,说她长大了,公子要收她做小老婆了,吓得她魂飞魄散,躲都没地方躲。况且前一阵说要去塞外执行刺探军情的任务,雪儿感觉到要跟况且生离死别了,这才不顾害羞,每次跑出来缠着况且,不让况且走。

况且对雪儿也很是喜爱,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并没有收为己有的意思。

“嗯,有了这些佳丽天天在自己身边歌舞升平,总算有亲王的派头了吧。”况且心里暗自想到。

他对朝廷礼仪制度并不陌生,可是亲王生活起居却知道得不多,毕竟那些并没有写在大明会典里,皇上也没有具体指明亲王郡王们都应该怎样生活,那样的话岂不成了《亲王郡王生活指南》这类的小册子了,太庸俗了。

现在有亲王级的仪仗队和乐队,又有宝马香车载丽人,应该是派头足够了。

至于珠宝类,他就不想那么多了,跟继承了元朝皇室的鞑靼王庭比珠宝钻石,那是自讨没趣,即使皇宫大内也要逊色三分,更不用说他这个冒充亲王级别的钦差了。

自成吉思汗、窝阔台以来,大半个世界的金银珠宝钻石玛瑙都被收集在鞑靼王庭,简直是数不胜数,虽说有许多都作为殉葬品陪着历代可汗埋进地下,但剩下的也还是非常可观。

况且待了一会就起身走了,不顾李香君眼中那哀怨的目光,他心里也充满歉意,可是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在临行前不办妥了,到了塞外可能就会引发大问题出现。

责任当头,儿女情长已经是微末小事。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旋风般四处跑着,感觉自己像在飞一样,就连午饭都是在车里吃着酱牛肉,啃着大饼对付的。

第七天上午,他接到了皇上的旨意,让他三天后启程,赶往宣府集合其他的人一起去塞外谈判。

另外还有一系列交代下来的事,使团必须在宣府等候鞑靼使团的人到达,然后双方完成交换手续,一方入关,另一方出关,当然这期间双方的谈判大使要在宣府会晤一番。

其他林林总总的事况且大致上已经从张居正那里了解到了,也都做足了准备工作。

他现在还不知道使团的其他人选,据说有些人已经先行赶赴宣府,在那里等候他。

为何不在北京聚集所有的人一齐上路,他想不通,张居正只是说这样做是为了保密,但他觉得似乎别有内情。

又过了一天,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发下来了,况且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吃惊了,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现在的座车也要上路,不过配发给他的居然是皇上当裕亲王时的行辇,那几乎就是一座行走的小型宫殿,需要八匹最好的马才能拉动,不用说,皇上赏赐的御马都用上了。他的两匹坐骑也要跟随上路,这个派头比亲王丝毫不差。

皇上又发下来十套服装,两套是女官服装,八套是宫女服装,所谓的套,不是一件两件,而是各色全套服装,每一个人的服装都装满了三个大箱子。

给他订制的服装更是令人发指地装满了十个大箱子。

其他还有许多日用品,包括一些装饰品,都是裕王府的库存。

皇上即位后,裕王府就原封不动封存了,作为潜邸,不能分封给诸王用,那会引发不可言说的恶果,皇上就算有太子,宫里也有东宫供太子住,还有其他宫殿可供年幼的王子居住,那座裕王府就成了无人染指的贡品了。

赏赐下来的各种用品自然不用说都是亲王级的,扇子,金瓜,戈矛,甚至连痰盂和擦汗用的汗巾都是当时给裕王订制的专用品。

这些东西都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有许多,皇上当太子时没用上,也就在库房里存着,现在都拿出来给况且充门面。

况且却是吓得有些神魂不定,他回来后照着镜子看了半天,痴痴不语。

“怎么臭美起来了?”左羚来找他最后敲定购物的单子,许多东西是要在沿途的城市购买,已经预定好了。

“你看我肥不肥?”况且愣愣地问她。

“什么叫肥不肥啊,你又不是猪。”左羚笑了起来。

“我怎么感觉自己活像是皇上养的一头猪呢,一旦肥了就该杀掉吃肉了。”况且道。

“你瞎想什么啊,皇上想吃什么没有,怎么会吃你的肉。”左羚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听得一头雾水。

况且真是有大势不妙的感觉,他总认为自己就是被喂养的猪,养肥了就该出栏了,就是一个垃圾股,炒到最高点,然后就直接按到地板上。他看到那些亲王级的用品后,有些觉得好像是时候到了。

“你不胖,不用担心,比以前瘦了好多呢,太操心了。”左羚笑道。

况且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确是瘦了不少,倒是显得更为精干,甚至更为成熟了,原来的他多少还是有些少年稚气,现在却差不多打磨光了。

“不肥就好。你也瘦多了。”况且忽然笑了。

“嗯,算你会说话,先别管胖瘦美丑的事了,还有几样单子你赶紧帮我敲定。”左羚现在哪里有心思研究长相,脑子里快被一单单的生意涨爆开了。

不过她的确瘦了几斤,这些日子,她比况且还忙,每天只能睡上四个小时左右,她可没有况且的本事,一周不睡觉依然神采奕奕。

况且和她一起敲定了几张单子。

“对了你怎么带那么多食盐上路,盐引从哪儿弄到的?”左羚忽然想到这事。

当时食盐由国家*,把持极为严格,私自贩卖食盐跟后世贩卖毒品的罪行一样,判罚更是严厉,不分性别年龄。

卓茂林身边的人都是提着脑袋在赚钱,别看他们生活奢华,一旦被官府抓到,基本就是个死,绝对不会有任何活路。

当时买个十斤八斤的盐还算容易,若要成批的购买就需要拿着户部批的配额在各地盐厂提货,这种配额称为盐引。

盐引就是允许一个人购买食盐的合法手续还有数量,每张盐引允许购买食盐三百斤,而且购买食盐的银子已经包含在盐引里,也就是说盐引就是用银子购买来的批额。

第三百一十二章 盐引跟纸币

况且这次交给左羚的盐引是一百万引。

这个数目的确让左羚有些害怕了,她虽然不懂盐业的行情,却也知道只有扬州的盐商巨头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盐引。

盐引在当时是硬通货,在流通领域不亚于白银,拿着盐引就可以到钱庄兑换白银,跟银票的作用差不多。

况且这次手握百万盐引,其实也不过价值几万两银子,来源有几个方面,一是让张居正在户部给弄到的,说是这次锦衣第六卫出塞,需要超额领取一部分盐引,士兵总是要吃盐的吧。

户部也知道这就是明着要钱了,不过户部本身没有这么多盐引,只有加印,这就跟大明宝钞差不多,不够用酒加印。盐引发多了,问题也很严重,会引发通货膨胀,明宪宗年间,曾经有过盐引大额超发,结果引发严重问题,主要就是国库收入大幅缩水,毕竟盐引都是要用白银购买的,超额印发的这部分没有相应的银子入账。

明朝总体来说对盐引的控制还是非常得力的,况且曾经想,朝廷要是当初控制大明宝钞能如此得力,大明宝钞也不会废掉,那样的话,朝廷就不用如此依赖于白银了。白银最大的用途还是在于流通领域不可缺少的中介物,真要用纸币替代可以成功的话,白银也不过就是种商品而已。

这个问题在后世已经得到了完美解决,没有任何国家使用黄金白银做货币,都是用纸币。黄金白银只是作为储备货币。

当然,这个问题不用况且多想,朝廷能人辈出,也没解决好这个难题,他自然也想不出什么良策。

除了户部,况且又在张鲸那里搞到几十万张盐引,他的要求理直气壮:我带了一万人去塞外,朝廷总得给点补助吧,再说还得给皇上和宫里买东西呢,先得用盐引换些现银子来。

张鲸气得直只翻白眼,到头来还是被况且宰了一刀,谁不知道盐引是好东西,那就是真金白银啊。

他回去请示上面,没想到上面也痛快,直接给况且补足了百万盐引,况且在户部那里申请盐引的事皇上自然也知道,几十万引也不是小数目,没有皇上批准,户部也不敢私自印发。

所以盐引这东西完全可以看成一种纸钞,是用朝廷的食盐做抵押物来发行的,你用银子或粮食买到盐引就一定能拿到足额的食盐。这其实跟国家以黄金白银为抵押物发行钞票是一个道理。

大明宝钞当初是以国家粮库也就是太仓的粮食为抵押物发行的纸币,可惜朱元璋在经济上是个外行,一味靠高压政策强行发行,等到他死后大明宝钞基本就废掉了。

况且拿到这么多盐引有很大原因是为了卓茂林,卓茂林是盐帮大龙头,专门贩卖私盐,现在有盐引给他,当然就是直接给他真金白银了,还不用冒任何风险。

不过,他没想到张居正那么慷慨,一下子在户部要来几十万引,他一时脑子一发热,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又打上皇上的主意了,倒也弄到手了。

这些盐引在到达宣府前都需要出手,毕竟到了塞外,鞑靼可是不认可朝廷的盐引的,他们要的是实物——食盐。

盐引不仅可以买盐,在大宗交易里完全可以替代白银,许多人喜欢盐引超过白银,毕竟盐引是用银子购买的,盐引里就包含银子了,直接拿到盐引既是拿到银子,还拿到了食盐的配额。

况且给左羚解释了盐引的来源,左羚苦笑道:“你可仔细了,朝廷给你如此优厚的条件,这差使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回来皇上会剥了你的皮。”

况且心里冷笑:我这次出去,本身就是要脱层皮的,皇上不看在这点上,能如此慷慨大方?

当然盐况且也要带一大批出去,这些都是给那些预备潜伏下来的三千人准备的,他们拿到盐后,可以通过盐帮的渠道卖出去,得到的银子一半给盐帮,一半作为潜伏人员的经费。

类似的安排不胜枚举,要不然况且也不至于累得一条死狗似的。

他现在只是对皇上赐给他当太子时的一系列用品感到强烈的不安,皇上是否有心在试探什么,还是为了省钱,不再给他另行打造,直接拿现成的代用?

据说朱元璋在徐达攻克元朝大都也就是现在的北京,班师回朝后,朱元璋带领大臣给他摆庆功宴,就在原来朱元璋住的吴王府邸,把徐达灌醉后,朱元璋等人都走了,把徐达留在吴王府邸里。

徐达醒来后,有人告诉他,皇上已经把吴王府邸赏赐给他了。

徐达吓得魂不守舍,酒精全部化作冷汗,他马上跑出去睡在了大街上。

朱元璋留在这里的探子回去汇报后,朱元璋大是满意,就在大功坊为徐达建了国公府。徐达如果真的要了这座府邸,估计也不用等到后来朱元璋赐他烧鹅送命了。

当然徐达是否真的死于朱元璋送的烧鹅上,况且表示严重怀疑,其一是魏国公直接否认了这种说法,这还可以解释为祖宗讳,不想惹上麻烦,其二,况且作为神医,查遍本草也找不出烧鹅能跟什么病相克,吃了会死,这大抵是不懂医理药理的文人杜撰出来的故事。

但徐达拒绝吴王府邸这事的确是真的,朱元璋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徐达没有野心,也不恃功狂傲,是一个不忘初心的好臣子。

然而,皇上有可能试探自己什么呢?试探自己的身世?

对于自己的身世,况且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知道自己是勤王派公认的公子,这个公子是什么含义他也不敢确认,反正这里面水太深,他都不想把头往里探了。

然而作为勤王派公认的首领,也就足够朝廷忌惮甚至想要消灭的了,不管况且对勤王派有没有归属感,甚至不承认自己在勤王派的身份,这些都打消不了朝廷和皇上的猜忌心。

他甚至不惜自污,当上了名声不佳的锦衣卫的头子。即便如此,难道还是无法韬晦?

按照他的本愿,是决不会跟锦衣卫有任何关系的,更不用说成为锦衣卫的头子。自从皇上赏赐给他御马和亲王出征专用的仪仗队用品,他就感觉这不是恩宠,而是试探,这当然没什么理由或者证据,只是本能的感觉罢了。

现在又是委任他做亲王级钦差,又是赏赐蟒袍玉带,又是赏赐皇上当太子时的行辇和日用品,这些真的令他感到恐惧不安。

皇上不会是想借鞑靼的手除掉自己吧?

他忽然想到这一点,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皇上查明了自己的身份,或者只是误认为如此,真的可能派自己去送死,然后把潜入北京的白莲教的人还有鞑靼使团一网打尽,至于朝廷派出的那些官员,只能当作牺牲品了,反正朝廷多得是官员,在那里引颈顾盼,等候补实缺的候补官员足有成百上千。

这世上最难猜测的就是帝王心,最无情的也是帝王心。

上次练达宁说他是在走钢丝,其实还是说的轻了,他现在已经没有钢丝可走了。

他现在的处境就是站在高峰顶上,前面一步就是无尽的深渊,后面则是皇上手里的铡刀,向前就是粉身碎骨,向后就是脑袋落地。

他只能这样挺住,一直挺着,也正因如此,他原来就不认为去塞外秘密试探军情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在这座京城里。

他给自己预想的活路就是在沿海,那里毕竟天高皇帝远,朝廷对沿海的统治力度被当地的豪强削弱了很多,自己就可以在夹缝里生存下来,等到自己资本足够了,扬帆远航,去了海外,那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痴痴想了半天,他也回过神来不去多想了。

这些事多想无益,只要皇上的屠刀还没砍下来,他就还活着,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再去想这些也不迟,天无绝人之路,他倒是相信这话。

他让人拿着衣服给李香君送去,李香君要冒充的就是女官了,三个丫环就是宫女,再挑选几个舞伎办成宫女,就组成了一个女官带着八个宫女的侍女队伍。

“大人,不会还要找人冒充宦官吧?”纪昌看的有些胆战心惊。

“若是需要的话,就是你了,喜欢吗?你要是喜欢等回来就把你阉了,当真的太监。”况且笑道。

“不,不喜欢,大人还是找别人吧。”纪昌吓得两腿发软,裆下更是嗖嗖冒冷风。

况且一笑置之,皇上没要求让人办成太监也是因为况且的确不是亲王,是冒充的,太监可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拥有的,也就是说皇上、太子、亲王、郡王这些人才有资格使用太监,其他的人就算国公级的也不行,谁要是私自豢养太监就是造反,不用其他任何证据。

第三天,况且早早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御赐蟒袍玉带,头戴逍遥巾,脚蹬朝云鞋,看上去完全就是牛哄哄的亲王模样。

第三百一十三章 金龙的异动

况且准备妥当后,坐车来到皇宫前,在宫门前鞠躬等候。

不多时,里面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是秉笔太监,两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宦官,张鲸也在其中。

张鲸上前给况且做了介绍,况且上前拜见两位老大人。

“小子,不必多礼了,你也是钦差了,职位不比任何人低,见官大一级。”掌印太监笑道。

秉笔太监仔细打量况且半天,笑道:“我怎么看着,这小家伙不像会惹事的人啊。”

张鲸忙道:“老爷,人不可貌相,这小兔崽子是印了这句话,诚是能作祸了,就是个惹事的祖宗。”

“张鲸,他现在是钦差,你怎么说话呢?”掌印太监不悦道。

“大老爷,小的这是说惯了。”张鲸吓得一缩脖子道。

“没事,老大人,我跟张大人都习惯了,他骂我,我就气他,哪天他要是被抬着回来,就是我气的。”况且笑道。

“嗯,好,你小子好好努力,我老人家很期盼这一天。”掌印太监笑道。

“闲话少叙,准备干正事吧。”秉笔太监笑道。

这两人神色瞬时都郑重起来,掌印太监一挥手,后面两人捧着两个描金的紫檀木盒子过来。

掌印太监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毛茸茸的棍棒似的东西,交给况且。

况且不知什么东西,却也明白这一定是皇上交给自己的重要物件,不然也不会劳动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亲自送出来。

他躬身下去,双手接过,打眼一瞧,明白了,这是节杖。

当年苏武出使匈奴,被困数十年,每天持汉节放羊,汉节就是当时使节的节杖。

两汉时期朝廷派遣钦差巡查地方,都持有节杖,如果是武将,就是节钺,节杖的头部是一柄钺,外交使节的节杖把手处不是钺,而是圆的,覆以动物毛。

“锦衣第六卫都指挥使况且听旨:自即时起,你为朕所委派全权钦差谈判大使,主掌与鞑靼谈判一应事宜,有权签订和约,有权处置任何相关人与事宜,卿务必秉承朕平和待万国如兄弟,待万民如子民之心,尽心达成朕所委派之要务,节杖所至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况且跪倒在地,谢恩后领旨。

掌印太监并没有拿出圣旨来,而是口述原文,圣旨就放在一个紫檀木盒子里。

“况且,这里面有万岁爷赐下的尚方宝剑和圣旨,你且仔细保管好了,若有遗失或损坏就是大罪。”掌印太监严肃道、

“下官只要一息尚存,圣物就不会有丝毫损坏。”况且诚惶诚恐道。

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诚惶诚恐,皇家气派这种东西说是虚的,但真正感受到后,就会让你两腿发软,感觉自己瞬间渺小化,好像匍匐在一个巨大的神像前。

况且原本也不会如此狼狈,就在他感受到那种侵袭他全身的一股气息后,体内的金龙好像要造反,蠢蠢欲动,想要破体而出。

况且吓坏了,若是在此事自己体内出来一个金龙的影子,也不当什么钦差了,马上就会被宫门处的侍卫抓起来,然后用不了一个时辰,自己就得在午门外被斩首了。他是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压迫这条蠢蠢欲动的金龙上了。

他不明白那股侵袭自己的气息是什么,难道就是所谓的王气或者帝王气运?

杜牧曾有诗云:金陵王气黯然收。

说的就是当时南朝气运已败,覆灭已成定局。

况且一直把这个当成是文人比喻说法,现在他却真的感受到气运这种东西了,可能是因为他体内也有气运吧。

千机老人一直借助他来盗取天运,也同时给他留下不少,那条金龙就是气运的载体。当然这是况且自己认为的,究竟是不是这回事谁也不知道,毕竟气运太虚无缥缈了,根本不是肉眼凡胎所能发现或者感受到的。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相视一笑:这小家伙还知道害怕,那就有救,应该不会把圣上交代的事弄砸了。

“况且,恭喜你了,你可是几代以来第一个亲王级的钦差大臣。”掌印太监笑道。

况且满脸的汗珠,却不敢伸手去擦,躬身道:“都是各位老大人的提携和栽培,下官感激不尽。”

秉笔太监笑道:“这个我们都没有功劳,是万岁爷慧眼识珠,乾纲独断,大力启用你。好了,前方还有人等着你,赶紧上路吧。”

况且身后的纪昌等人这才敢上前,躬身接过两个紫檀木盒子,就跟捧着佛祖舍利一般毕恭毕敬,这要是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就是死罪啊。

况且再度行礼后,登车而去。

离开宫门外很远,体内那条金龙的躁动不安才渐渐平息下来。

况且在心里恨恨骂道:“蠢东西,惹祸精,险些害死我,你知道不?”

那条金龙根本不理会他,可能认为他物种档次太低,根本不值得交流,于是又像死物一般蛰伏下来。

况且这才拿出汗巾擦汗,一条汗巾都湿透了,身上不用说,也都湿透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接个圣旨嘛,至于吓成这样嘛,跟在水里捞出来似的。”坐在他对面的九娘嗤笑道。

况且没说话,这种事没法说,慕容嫣然却在那一刹那间感觉到了况且体内的异动,她也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却明白况且体内一定有古怪,可是按说以她的修为,况且体内真有什么古怪绝对瞒不过她的手眼。

现在也不是问这事的时候,慕容嫣然想着等以后找机会问况且吧。

况且赶紧回到家里,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套内衣,这才又重新穿上蟒袍玉带赶赴城外,现在大队人马已经开始向城外进发。

他此时身心清凉,却想着刚才在宫门外发生的事,究竟是皇家气运感受到了什么才会压迫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相信高拱张居正经常进宫里,断然不会感受到这种压迫,最多也不过感受到宫殿群的宏大无比,显得自身渺小罢了。

难道是自己体内的金龙被皇家气运感知到了?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能称其为咄咄怪事。

九娘和慕容嫣然坐在他车上保护他,到了城外,就要分开坐了,他会坐在皇上特赐的巨大行辇里,这辆马车让给了慕容嫣然师徒坐。

“这是什么啊,跟竹棍棒似的,这上面是什么毛?牦牛尾巴毛?”九娘玩弄着他的节杖。

“真好像牦牛尾巴的毛。”慕容嫣然也仔细看了两眼道。

这节杖可是代表皇上的,如朕亲临不是说着玩的,节杖有些像西方的权杖,不过这种节杖毕竟是外交场合用的,武将镇守一方,虽然也持节,一般都是节钺。

明代也有这制度,总督所到的地方,立起总督营帐后,辕门处就会插着一柄长戟,还有一柄斧钺,这就是总督被称为军门的原因。

节杖用的最广泛的就是北魏王朝了,那时候诸王分守四方,都持有皇上赐给的节杖,魏碑里最常见的词句就是“使持节督某州某州军事”,发展到唐代,就是节度使了。

唐代的节度使权力极大,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军政民政一把抓,堪称是一方土皇帝,而且节度使调到中央后,往往就会成为宰相,所谓出将入相,指的就是唐代这种节度使制度,当时宰相到重要地区镇守,就是节度使,此之谓出将,节度使返回中央,当上宰相,此之谓入相,这种制度在唐代一直实行。

如果节度使的任命状上有参知政事的字样,那就是同时兼任宰相,这种节度使被称为使相,权力更大。

宋朝时也有使相制度,只是一般人得不到如此重要的任命。

到了明朝,就是总督制度,总制一方,也有称为总制的,只是节杖变成了尚方宝剑,在圣旨里有加如朕亲临的字样,也有不加的。

加上如朕亲临,再加上尚方宝剑,这才是真正的钦差大臣,只有尚方宝剑,没有如朕亲临字样的就差了一级,尚方宝剑就只能是震慑用,不能真的拿来砍人头的。

况且这次却是三料齐全,既有尚方宝剑,又有节杖,圣旨还有如朕亲临的字样,权力已经是最大了,可以说只要皇上不来,没人比他权力更大。

况且看着节杖,心里也是纳闷,这是皇上想要复古呢,还是想要增加自己的权威,连节杖都赏赐了。

他注意到在节杖上镌刻着四个字:如朕亲临。连这都刻在节杖上了,皇上能做的全做了。

这东西拿出去吓唬人,绝对是一等一的,任何人看到都得跪下,所以况且觉得没必要还是不要拿出来显摆了,不然估计没人敢说话了。

“况且,这东西挺好玩的,我玩两天行不行。”九娘拿着这节杖倒是产生兴趣了。

“玩可以,别让任何人看到,不然我脑袋要搬家,不是跟你开玩笑。”况且正色道。

“那就给你吧,什么稀罕物似的。”九娘听他这样说,登时没了兴趣,把节杖扔给他。

“姑奶奶,不能乱扔啊,这是代表皇上身份的权杖啊。”况且赶紧接住,抱在胸口。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百官祖道送行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以后自己就要杖不离手了,万一这东西弄坏了或者被人偷走了,自己只能直接自杀了事。

这个节杖就是他的身份象征,如同做官的大印,如果哪个官员的大印被人偷了,也就完蛋了。

九娘看着况且手忙脚乱的样子发笑,她就是想逗况且玩,其实她们师徒现在别说墙倒了不扶,就是皇上到了跟前也不服,她们只服况且。

不过九娘的“服”却让况且快要受不了了,为了躲着这个小祖宗,现在况且已经不敢随便进入内宅,跟萧妮儿、左羚亲热一般都是在外宅自己的卧房里。

慕容嫣然看着两人打闹,也不发言,她是除了况且的安全以外,什么事都不管不问,现在她的神念一直在巡查两旁,唯恐哪个地方蹦出个刺客来。

在那个权贵家族里,却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

那位二品大员叹息道:“到手的桃子还是被人摘走了,真是可惜。”

那位一头白发的老族长却冷笑道:“桃子早就被皇上拿走送人了,咱们都被皇上耍了。皇上看来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故意让咱们演这一出闹剧。不过桃子到了咱们的人手上才是真正的桃子,到了况且这小子手上,那就是恶果了,就让况且和皇上吞掉自己酿造的恶果吧。”

少族长不解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让好事化成坏事。咱们得不到索性就毁掉,到最后他们还是得上门求咱们。你把这几封信马上发出去。”老族长冷哼道。

少族长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心里猛地一跳,看来父亲是要下狠手了。

他心里为况且感到悲哀:小子,神气过头了,这次你真的就别想回来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是这几个权贵家族的能量和本色。

况且来到城门外后,发现这里聚集的人群成千上万。

沿途有百官祖道,这是预订好的节目,当初海瑞巡抚江南时也是如此,不过那次没有看热闹的人群,聚集的官员也没有如此多、如此全。

这次连高拱、张居正、徐阶等内阁全部成员都来了,六部、都察院还有太仆寺、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通政司全部中央机构的部门的主官也都亲自过来。

他们如此隆重是因为况且这个钦差大臣不一般,是亲王级的,还被赐予了尚方宝剑和节杖,这两样东西皇上一般是不轻易授予的,总督出巡,多数都没有尚方宝剑。

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况且跟内阁的关系不一般,高拱、张居正、徐阶跟他关系都很好,张居正自然更不用说,其他内阁成员都是这三人派系里的。

内阁成员一般都是六部的尚书或者侍郎,因此六部都到齐。其他部门则是因为朝廷重开谈判是一个大事件,可能关系到朝廷的百年兴衰,怎么说跟自己都有一份关联,因此不约而同过来送行。

他们当然心里都觉得有些遗憾,全权谈判大使怎么选了这么个毛孩子,可惜这是皇上钦定的,他们也不敢公开散布什么言论,只能心里嘀咕。

好在谈判中,各部门都选了专家级别的人才或者掌握一定权利的官员,他们才是这次谈判的主力军,况且只是总掌全局,具体谈判还是要靠那些人去谈。

看到况且这一身亲王级的打扮,所有官员心里都暗自道:看来况且乃先皇私生子是确定无疑的了,不然皇上绝对不会赏赐给他蟒袍玉带,更不用说其他亲王级的用品了。

如果况且真是先皇的私生子,为何皇上不挑明身份,然后直接封王?这葫芦里到底买的啥药呢。

所有人心里也都划个问号,不过也有人猜测,这是因为私生子身份不好确定,如果挑明了,大臣们一定会顶住不让皇上承认这个弟弟,一旦事情闹僵了,皇上脸上也挂不住。

那时候没有DNA检测手段,要让一个人证明自己的亲爹是亲爹还真是一个难题。同理,一个人想要证明自己的儿子是他的儿子也是同样的难。

皇家有严格的制度,对皇上、亲王每次临幸嫔妃宫女都有记录,一旦有人怀有身孕,就会有专门的女官率领宫女宦官天天监视保护,每天的一切言行身体变化甚至包括接触什么人都有文字记录,一直到最后孩子生下来,这样才能完全确定是龙种,而不是野种。

假如嘉靖帝在外真有儿子,那就是无法确定的事,对于这种无法确定身份的王爷,就是皇上想要册封,也会被礼部顶回来。分封亲王是国家大事,不是皇上一个人说得算的,甚至许多时候大臣和部门的力量比皇上还大。

当然,如果身份确实无误,那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礼部和内阁只能决定亲王封藩的地点和待遇,而不是王爵。

这些大臣们就因为熟知朝廷典故,才会相信况且是先皇私生子的谣言,以为皇上无法明着册封,只能用种种办法让他立功,最后累积功勋封个国公什么的,也就可以告慰先帝之灵了。

况且如果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笑的肚子疼,然后再去一边呕心去吧。

百官祖道送行的阵容强大,场面也是从未有过的隆重,那些成千上万看热闹的人还真不是为了况且而来,是为了欣赏跟在况且后面那一万精兵还有庞大的商团。

况且看着那绵延十多里长的商团都有些难为情,这虽说是商团,其实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外加给皇上和宫里进点货,这吃相委实太难看了些。

不过他也能找出理由来,这次大军出行,皇上可是没给经费啊,自己不想办法赚点钱,士兵不得喝西北风去?

他穿着蟒袍,手持节杖,跟所有官员一一寒暄着,每个部门都搭建了凉棚,凉棚下摆着桌子,上面就是践行的酒和一些下酒的瓜果。

“允明,出了京城就全靠你自己了,不能急躁,万事小心啊。”张居正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允明,这次立个大功,回来后我亲自给你上书为你请功。”高拱则大言道。

“贤侄,此一别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了,一路保重。”徐阶则很颓丧。

“大人也请多保重,下官回来后一定看望大人。”况且改容道。

其他百官则是有颂圣的,有阿谀的,大多都是一些场面话。

况且沿着凉棚一一走过,回身向百官鞠躬行礼,然后登车就道,开始了出使的行程。

在他前面是全副依仗,最前面是四个护卫高举着肃静、钦差的牌子,这是静街用的。牌子后面就是那些骑着马拿着各种琴瑟鼓乐的乐队,两旁都有护卫夹持保护。再后面则是况且两辆马车,一辆车里面坐着的是李香君和三个丫环,另一辆车里则是坐着萧雪衣和四个女护卫,这次她们姐妹来了十个,另一组就在况且座车的后面,跟在慕容嫣然和九娘的车子后。

最后面的几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李香君拉来的舞伎团,准备到塞外给王公们表演歌舞。

在后面的几十辆马车里就是拉着的服装还有清水食品各种用具,随时可以在野外搭建起帐殿军营,立成一个小的城镇。

这还不是全部的东西,许多马匹背上还驮着各种物品,这些都不是用来卖掉或者交换的商品,而是为这一路上的各种需要准备的,凡是能想到的,就没有没带上的。

况且这次带上了三百名护卫,前后把车队护得严严实实,只是况且的行辇太大了,在整个车队里如鹤立鸡群,如果有刺客,一定不会找错目标,误中副车。

走出二十里地后,况且回头望望快要消失的宏伟的北京城墙和城门楼,心里忽然无比敞亮。他当时有一种龙归大海、断开金锁走蛟龙的感觉。

终于踏出北京城了,他可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天,更没有想到能离开得如此雄壮、高调。

在京城里,他享受着无比的荣耀和恩宠,但是他却时时感觉到自己是被困在一个金笼子里的鸟,此时,他才有重新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停车。”他大喊一声。

“大人有令,全部停下。”纪昌大声喊着。

他身边有两个护卫马上一个上前,一个向后,到两边传令。

“大人有令,全部停下。”

“大人有令,全部停下。”

不多时,整个车队全都停下了。

“干嘛停下啊,不往前走了。”九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到。

“出来透透气吧,不着急赶路,等等后面的人。”况且下了车来回踱着步。

“哈哈,你是想老婆了。”九娘哈哈笑道。

左羚就在后面的商团里,也是如同况且这样被重重保护着,商团的队伍更长,前后足有十几里,最后的一辆车也是刚出城门没多远。

此时田地里正在忙乎的农民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这支看上去威武却有些不伦不类的大军是干什么去的。

自从边关备战,大军来来往往频繁调遣,民众们已经习惯了看到大军经过,不过如此豪华阵容的大军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后面长长的车队更是有些奇怪。

“是往边关运送粮草的。”一个农民看了一眼,就继续干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夫人含羞上车

北京城里。

送走况且后,百官陆续回转衙门,张居正和高拱走进内阁的宫殿里。

“太岳,这次就看你的计谋能否实现了。可是皇上为何就认准了允明啊,这可是和你原先的筹划有相悖之处。”高拱说道。

“我也不知皇上怎么就认准了他,好像一有什么大事,皇上就马上想到允明,咱们都劝不动,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原来想的是这个差使肯定会落到那几家手上,咱们就以毒攻毒,坐看好戏。现在反倒成了允明领队,这戏码可就有些复杂了。”张居正苦笑道。

“你说这不会是那几家人暗中动了手脚吧?”高拱道。

所谓那几家说的就是那些权贵家族,他们对这件事就像狗盯着骨头一样,一刻都没有放松。

“不是他们,他们倒是真如我所料那样争抢着要这个差事,结果不能如他们所愿,并不是皇上驳了他们,我估计一定是宫内那个神秘的国师卜算有了说法。”张居正道。

“皇上也真是的,事有疑,决之卜,无疑干嘛要问卜?”高拱略有不满道。

在他看来,有他在,根本就不会有心疑的时候,只要是他反对的那就是错误的,只要是他赞成的那就是正确的,绝对毫无疑问,可惜皇上尽管对他言听计从,有些时候还是有自己的主见的。在某些事情上,卜卦高于一切。

“不过,有了允明在里面,这件事就更好玩了,那小子可是惹祸精,这次就让那几家和俺答王头疼去吧。”张居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送走了况且,张居正最高兴了,况且在这里,张居正也是常常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出个花样作死来,他还得想办法给况且擦屁股。现在就放他去蒙古大草原上尽情地作去吧。

高拱想了想,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徐阶、李春芳等大学士在里面听着两人的笑声,感到莫名其妙。

北京城里,陆续有几十匹快马冲出城门,沿着跟况且不同的路线分赴各地。

他们是几家权贵家族的信使,要到各地送去权贵家族的旨意,一张针对况且使团的大网已经慢慢张开。

况且的车队停下后,后面商团的车队自然也都停下了。

负责统帅后面一万精兵的孙虎马上骑马过来,在马上行军礼。

“大人,有何吩咐?”

“没事,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况且笑道。

九娘也下来了,陪着况且溜达,大声道:“你家大人想老婆了,快让他老婆过来。”

听到的护卫都赶紧捂紧了嘴巴,唯恐自己笑出来。

况且有心给九娘一个爆栗,却没敢,他真的打不过这小丫头。这丫头可是浑无顾忌,万一反其道而行之,在大军面前给自己来个下不来台,那画面就惨不忍睹了。

“有请夫人。”孙虎也会凑趣,向后面喊道。

左羚早就听到了,也走下车,面色绯红,听到这声喊,只能走过来。

“你找我有事啊。”左羚略有些尴尬问道。

“不是,我是想问问老大人是否受得了这路上的颠簸。”况且也有些狼狈。

此时,一个骑在马上的护卫模样的人正冲他画鬼脸笑话他,正是况且请来的小君。

小君就是况且设计的狡兔三窟的第二窟,要想在大草原上逃生,当然少不了这个逃生专家,更不用说小君还有其他方面的特异功能。

况且去英国公府里请小君出马,差点被英国公夫人率领丫环提着大棒打出来,说小君交友不慎,骂况且是损友,好事不登门,这是要让小君陪他一同去寻死。

好在小君有办法,说服了英国公夫人,这才得以成行。

小君旁边的是卓茂林,却没有笑,而是有些紧张,况且交给他的任务可是不轻松,要想法保护况且准备潜伏下来的三千人的安全,还有其他种种棘手的问题。

张鲸坐在车里,听到况且的话后,也走下车。

“小兔崽子,你想老婆就说想老婆,干嘛用我老人家搪塞。不过这腿脚真有些发麻,活动活动也好。”

他旁边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低声道:“叔叔,他现在是钦差大人,您不能骂他了。”

张鲸猛地一醒,忙小声道:“我可是忘了这茬了,这一道上还真骂不得他了。”

况且走过来,手里握着节杖笑道:“老大人,用不用我拿这个照照您。”

张鲸忙道:“小子,你别乱来啊,你这可是公报私仇,打击报复。”

这节杖上可是有如朕亲临字样的,况且真要在他面前竖起节杖,他就得跪下。

现在这节杖就相当于尚方宝剑,是人见人怕,人见人跪。

张鲸笑道:“来,钦差大人,见见我小侄子,你们以后多亲近亲近,咱们可都是自家人。”

那小子看到身着况且蟒袍玉带,吐了吐舌头,吓得躲到张鲸身后了。

“我说小子,你换身衣服行不行,我老人家都没穿蟒袍,你显摆什么,看把我孩子给吓的。”张鲸苦笑道。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换吗,你以为我愿意穿这套衣服啊。小兄弟,别怕,出来见见。”

张鲸的小侄子死活不出来,气的张鲸骂了几句也没办法。

张鲸这小侄子虽然小,已经是荫袭朝廷命官了,现在是尚宝司丞,只等成年后就正式上任。

“行了,你们两口子赶紧去车里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有一万多人给你们当保镖呢,不用怕别人看到。”张鲸恶趣味地笑道。

况且也不理他,拉着左羚的手就回到自己的座车上。

左羚被他拉着,面红耳赤的,又不好挣扎,只好强忍着上了车。

“你这是干嘛啊,大庭广众的。”上了车,左羚就忍不住了。

“大庭广众有什么,咱们是合法夫妻,又不是幽情私会,怕啥。”况且笑道。

“那你真要……”

“想什么呢,这车宽敞,住着舒服,这一道可是遥遥万里行,若是坐在你那辆车里,没等到地头,身子骨怕是就要散架了。”况且道。

左羚不服道:“我又不是没吃过苦,从南京到北京来的时候,路上还下着雪呢,比这更艰苦。”

“南京到北京才多远啊,咱们这次可是要一路到哈拉和林,路程远了好几倍,这一道上你就跟我坐在这辆车上。”

左羚心里有些感动,却苦笑道:“这样不好,别人会说闲话的。”

“哪个敢,谁敢说闲话,我就拿这个揍他。”况且晃晃节杖。

“你那是欺负人。”左羚也大笑起来。

拿节杖打人真是欺负人到家了,别说打,就是把这节杖一举,什么人都得跪下,随你怎么脚踢脚踩的,没人敢反抗。

护卫们听到夫人在座车里天人般的笑声,也都有些心旌摇曳,顾左右而言他,同时露出会意的笑容。

在张鲸的车里,张鲸正教训着自己的侄子。

“小兔崽子,你怕什么,那小子也是小兔崽子,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正好亲近亲近,以后互相照应些。”

他侄子苦着脸道:“他穿成那样,我怎么跟他亲近啊,您老人家也没给我弄件蟒袍,地位不平等啊。”

“你还想着弄蟒袍?再等二十年吧。”张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嗯,等那个小兔崽子扒下那身皮,我这个小兔崽子再去跟他套近乎。”小侄子想了想道。

“嗯,也好,我就不信他一直穿着蟒袍玉带,太会得瑟了。”张鲸点头道。

况且上车后,大军继续上路。

虽然要保护车队,大军走的并不慢,一天依然能走二百里的路程。

况且和左羚都换了衣服,况且换了一身便服,依旧是一副亲王气派,没办法,他现在所有衣服的款式、面料,制作工艺,都是按亲王规格订制的,原来的衣服一件没带,连小衣底裤都是这次定做的。

左羚也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裙,感觉舒服不少。

“你这里也太大了吧,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配给你八个宫女使唤的吗,怎么没叫进来。”左羚嘻嘻笑道。

“算了,那些是停车后才显摆的,在道上你就给本钦差当丫环吧。”况且道。

“想的美。”左羚白他一眼。

不过两个人在车里还真是显得太空旷了,这车子可是按照一个亲王再加上侍女、宦官十几个人生活起居打造的,就是一座行走的小型宫殿,一般的马根本拉不动,这次用的是八匹御马。

说到这些御马,更是气的况且肝疼。

他原来想要骑这些御马,一个个尥蹶子带咬人的,根本不搭理他,他现在还是只能骑那匹棕色的马,别的都不行。

谁知这次给那些御马套上马车后,倒是一个个跑的贼欢,根本没有不服天朝管的气势了。难道说这御马真的只认皇家的人或者皇家的车子?这也太势利眼了吧,什么狗屁天马。

况且车旁有人专门给他牵着那匹棕色的御马还有一匹纯白色的,预备他想骑马的时候好用。

“你一会把香君也接过来吧,我们从南京来的时候也是在一起的,反正你这里宽敞的很。”左羚看着前面的车队道。

“嗯,到前面的停车点再说,还有二十里路。”

左羚参观着这里面一个个隔间,还有各种设施,简直是目瞪口呆,她原来根本想不到还有如此大的车子,简直就是一座大房子。

第三百一十六章 故伎重施

况且却知道,这座行辇远远称不上大,历史上最大的行辇是成吉思汗的座车,不过不叫行辇,而是帐殿。

游牧民族喜欢住帐篷,宫殿一般也都是帐篷形状的,所以称为帐殿。

成吉思汗的帐殿就是他的行宫,吃住都在里面,召集大将开会商议军国大事,也都是在这座帐殿里。行军时,由精选出来的最健壮的十六匹健牛拉着,到了地方,只是把拉车的牛解下来让它们休息。

那座帐殿太大了,马匹虽然能拉动,耐力却没有牛好,牛其实也不慢,最好的马号称千里马,最快的牛也有八百里牛。两晋时,不许文臣骑马,拉车也不许用马,连丞相王导都只能坐牛车,两晋贵族就经常进行赛牛,最快的就号称八百里牛,当然能不能一天一夜跑八百里就很难说了,不过牛比马耐力要好得多,就是拉车的速度慢一些。

成吉思汗这座帐殿还不是最大的,只是行殿中最大的,最大的帐殿是他的儿子窝阔台建造的,里面能容纳一千人开会,现在依然坐落在鞑靼王庭哈拉和林的郊外,这座帐殿从不收起来,就那样伫立在大草原上,像一座私人花园一样。

此番去哈拉和林,况且最想见到的就是这座帐殿,闻名久矣,必得一饱眼福。

在下一个停车点,况且让李香君和三个丫环也上了自己的座车,她们现在穿着宫装,又有肖雪衣带着十个女护卫保护,护卫们也没认出来是艳名四播的李香君。

“这种日子你们能受得了吗,要是受不了,我让人护送你们回去。”况且问李香君。

虽说车辆已经尽可能地加装了棉垫、护壁等缓冲装置,马匹跑的也是既快又稳,但颠簸还是免不了的,如果能骑马的话,倒是比坐车还舒服一些。

“没事,你就甭操心我们了。”李香君笑道。

菲儿、婉儿和雪儿三个丫头则是好奇地参观着这辆车的一个个房间。

“咦,这里还能洗澡呢,这浴盆可是够大的。”

“这里是睡觉的地方,床还不小哦。”

“这里还有马桶,是银子打的,镶的金边哇。”

三个丫头对什么都好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对于颠簸她们并不在意,她们还都年轻,尤其是这车上有真正的床铺,可以躺着休息。

况且不是很担心这三个丫头,最担心的就是有身孕的李香君。

“你就别为我担心了,我也是吃过苦头的,从南京来北京,可比这辛苦多了。”李香君道。

况且心里想,你们也就走了从南京到北京这次长途跋涉吧,那次的确是辛苦,主要是季节不对,正是冰封时候,路上当然更不好走。

不过已经带上了她们,现在也真没有把她们送回去的可能,只是想到以后不仅要带着一批官员,还要带着这一支娘子军逃命,他的头就无比巨大了。

更要命的还有这个行辇,这巨型的座车太引人注目了,想藏起来都没办法。要想坐着这行辇逃命,那简直是个讽刺笑话。

他想到这里,不无恶意地揣测:皇上是不是怕他一到危急时刻,就抛下一切独自逃生,所以在他身上加了一道又一道枷锁。

女官加宫女,再加这辆行辇,说是为了符合亲王的派头,却也是他逃命时的最大羁绊。

走一步算一步吧,或许运气好,还能大摇大摆耀武扬威地回来。他心里做美梦似的想着。

这种可能当然也存在,前提就是有奇迹发生。

不仅他愁,小君和卓茂林更愁,他们两个负责为况且还有使团所有人寻找逃生路线和办法,现在看着况且这辆行辇还有那些女孩子,两人只能捂着额头欲哭无泪。

护卫和士兵们都抓紧时间打了尖,马匹也都饮水喂草料,左羚则去附近一个地点去提了一批货物回来,然后大军继续前行。

当晚在一个城市里休息,一万精兵保护着商团没有进入城市,而是在郊外的军营里过夜,张鲸、周鼎成和左羚则跟着况且的车队进入城里的驿馆休息。

这座府城的知府早就率领官员和衙役们出城迎接,簇拥着况且和张鲸来到驿馆,众官员在驿馆再次行庭参礼参见况且后,就大摆宴席为这一行人洗尘。

这些官员只是负责招待,却不敢询问任何问题,况且自然也不会说任何事。

据这位知府讲,他们接到了户部、兵部联署、由内阁签发的命令,这座驿馆在昨天就已经清空了,不接待任何过往的官员,专门等候钦差的到来,前面一路上应该都是这样安排了。

在这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左羚在城里又提了一批货物,然后出城跟大军会合,继续赶路。

一路上基本都是如此,走出一段路程后打尖休息,到了大的城市则住下过夜,左羚成了大忙人,在一个个点提货。

每到一个城市,果然如那位知府所言,驿馆都已经清空,只接到他们一行人。

他们这些人其实住不完一座驿馆的房间,这么做据说是为了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全,以免驿馆混进宵小之徒。

第三天晚上,况且的车队来到一个府城,知府却罕见的没有露面,说是有紧急公务不在城里,只有府丞和一个都尉率领官员在城外迎接,况且也没在意。

来到驿馆休息后,况且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许多应该有的待遇都被降了一格,据府丞苦着脸说是因为最近要供应边关那里的需求,所以许多食物都短缺,只好请钦差大人多多谅解。

况且挥挥手并不在意,不过是吃的喝的差了一些,他还真的不在乎这些,更不会因为这个事情找地方官府的麻烦,他知道有些地方官府入不敷出,穷得很,迎来送往的真的很不容易。

但在第二天早上,左羚提货却出现了麻烦,原来定好的那家商铺拒绝左羚提货,说是不卖了,左羚拿着订单跟他们说理,这批货早就定下了,定金都由北京的钱庄转过来了,当然没有道理不卖。

商铺的掌柜借故大喊大叫,说钦差大人凭仗权势强买强卖,左羚见势头不对劲,也就忍下这口恶气,不过是近千两银子的货物,就是不提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前面想法买来补上就是,那笔定金权当损失了。

况且听说后,联想到官府接待不佳,一定是故意为难他,一时恼怒起来,带着一百护卫立即赶到商铺那里,找到了掌柜。

“你就是掌柜的?”况且问道。

“正是,怎么的,有买有卖,你还敢强买强卖吗?钦差了不起?钦差就可以无法无天?”掌柜的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敢当面喷着吐沫星子跟况且叫号。

况且笑了,他心里的疑问确定了,一定是有人在故意刁难他了。

“掌柜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靠山很硬,所以不怕我。你们连订单都敢违背,那就算你们命好了,我不买这批货了,不过现在大军有需要,你们店里的所有货物我都征用了,你们去北京锦衣卫拿货款吧。”况且露齿一笑,表情甚是怪异。

“你敢……”那掌柜有些发慌了。

此时外面一些店铺的掌柜也跟着喧哗起来,说是钦差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况且冷冷看着那几人,都记住了,然后指着这几个掌柜的笑道:“你,还有你,还有你们,你们店铺里的货物也都被征用了,不仅货物征用,你们的人也被征用了,充作力夫,跟随大军搬运货物。来人,监督他们执行。”

“什么?”这些掌柜立刻傻眼了,顿时捶胸顿足地哭喊的更欢了。

“怎么回事?”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大老爷来了,大老爷给我们做主啊。”

况且向外一看,却是一座八抬大轿来到了,还有许多衙役捕快跟随。

此时,从轿子里走下来一个中年人,穿着四品官府,乌纱帽的双翅一颤一颤的,很是威风。

“你是知府大人?”况且问道。

“本官正是知府项怀星,见过钦差大人。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本钦差路过贵地,需要征用一批货物,这几家的货物正好符合要求。另外还需要一批力夫,他们这些人也都征用了。”况且根本不谈订单的事。

“钦差大人,您是去关外谈判的吧,又不是去打仗,干嘛征用物质,有圣旨吗?”知府不卑不亢道。

“你怎么知道本钦差是去谈判的,从哪儿知道的,从实招来。”况且厉声喝道。

话说这次可是去塞外秘密谈判,不管有多少人知道,依然算是秘密,在公开场合这样说就是犯了忌讳。

知府情知自己失言,却也不惧,冷笑道:“钦差大人,您虽是圣上委派的钦差,也没有设立公堂审讯一个知府的权利吧,大不了可以暂停我的职务,或者向朝廷参我一本。”

况且笑了,然后凑近知府问道:“项大人,您认识字吗?”

知府气的几欲喷血,他虽是进士乙科出身,却也不会不认识字啊,不认识字怎么做官啊,这不是明摆着糟蹋人吗?

第三百一十七章 如朕亲临

况且却正色道:“哦,知府大人,您确定自己认识字?”

项怀星怒不可遏,却强忍着,不管他后台有多硬,站在他面前的可是钦差,那些衙役们本想大喝一声:大胆,这是他们喊惯了的,可是看到旁边那一百个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杀人的护卫,只能跟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看看这四个字,您认识不?”况且把背在后面的节杖抽了出来,让项怀星看那四个字:如朕亲临。

“微臣项怀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项怀星没有二话,一个马趴直接趴在地上了,接着扑通扑通磕头如捣蒜,不一会的工夫,额头就已经出血了。这头磕的可是真卖力,一点不玩虚的。

他这样一做,后面的衙役和捕快也都匍匐在地,叩拜起来。

旁边那几个叫嚣的掌柜全都懵了,吓得魂飞魄散,也都顺势趴在地上了,小鸡啄米般叩头不止。

如朕亲临不是说着玩的,见到这节杖上四个字就跟见到皇上本人一样,况且只要亮明这四个字,就变成了皇上的化身。

为何说只有见到这四个字才算是见到皇上,这是因为一般人没见过节杖,节杖的大部分功能都被印绶取代了,代表皇上权威的一般就是尚方宝剑。

“微臣顶撞天使,罪该万死。”项怀星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泣不成声道。

他心里这个恨啊,上面怎么没告诉他钦差手里有这等大杀器啊,若是他早先知道,就是吃了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钦差玩什么鬼把戏啊。

他是被权贵家族找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被要求给况且使点绊子,造成况且沿途强买强卖,仗势欺人,胡作非为,骚扰民众的影响,若是能搜集掌握况且抢男霸女的证据,那就更好了。

那几个权贵家族还在打自己的算盘,却不知道况且被皇上授予了尚方宝剑,随身带有如朕亲临字样的节杖。

“你既然知道了国家绝密机务,对不起了,得委屈你跟随本钦差走一趟,本特使只有到了边关才能放你回来。你一会儿就把印绶和公务移交给府丞代理吧。”况且道。

“微臣遵旨。”项怀星此时真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是被人陷害了,而且是被他的靠山陷害的。

况且随即重申全部征用那几个掌柜以及一批伙计,让他们把店铺里的货物一扫而光,还煞有介事地让他们写明货物清单,说是以后让他们去北京锦衣卫领取货款。

这些掌柜的都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嘛,纯粹是寿星佬吃砒霜,嫌死的慢了。

不消说这几家店铺都是那些权贵家族在此地的分店,受了上面的指使,才跳出来膈应况且的,一般的小商人哪里有胆子抗拒钦差,就是知府衙门的师爷都能让他们跪下。这些掌柜的以为东家都是朝廷大佬,根本不怕什么钦差,更何况还有身为同党的知府大人帮助。

没想到况且随便亮出件棒子似的东西,就把知府直接吓尿了。知府都这样,更别说他们了。

这些掌柜的还有伙计,还有那些衙役捕快都被况且征用,光荣地当上了一名力夫,扛搬货物都非常卖力,旁边可是有一百个护卫压阵,随时准备砍人,谁还敢消极怠工?

“前面若是都能这样配合就好了。”况且看着一车车的货物,非常满意地想着。

这几家权贵家族可以说是神助攻了,这次就给况且省了几千两银子了,这些货物卖到塞外再买货物回来卖,里外一倒腾,就能翻好几倍,这买卖真是做得太爽了。

“这样做真的好吗?”左羚感觉有些过分了,这等于白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让人家搭上劳力。

“有什么不好,大军出征,一时粮草短缺,当然有权就地征用物质和力夫。”况且振振有辞道。

“那你怎么把知府都征用了?”左羚苦笑道。

“他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国家机密,为了不泄密,就得带上他,直到不需要再保密时才能放他回来。”

左羚无语了,反正况且怎么说都有理,他应该改革名字,叫况有理。

若是外交使节,一般是无权征用各种物质和人力的,可是军队有权这样做,而且也不是不付货款,只是让你去北京去取。这些人当然不敢去北京锦衣卫讨要货款,那真是找死不挑地方了。

况且并非本心想欺负他们,他是觉察到了那几家权贵家族在捣乱,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后还会出更多的乱子。

他早就听说这几家权贵家族把钦差的位置看成了囊中物,结果没有得到,当然会把怒火发泄到他头上。他还真就不怕这个,欢迎还来不及呢。

况且让护卫押着这些被征用的“力夫”,赶着马车回到了驿馆。

到了驿馆,他回到为自己安排的小公馆里,这座小公馆是专门接待二品以上大员的,钦差当然可以享用。

那几个掌柜的被护卫押送过来,见到高高在上坐着的况且,立马都跪下了,哭天喊地地求况且放过他们,货物也不要了,算是孝敬钦差大人的。

“放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况且握着节杖,一上一下地点着几个人的脑袋。

这几个掌柜的更是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征用当力夫都已经受不了了,怎么还要杀头啊?

况且嘿嘿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明着杀你们,而是要把你们一路带到大沙漠去,到了哪儿,我也不杀你们,只是让人挖个坑把你们全埋了,能不能爬出来就看你们的命了。回头我就说你们都潜逃了,我当然没工夫找你们去,所以你们是被鞑靼杀掉了还是被野狼吃了,本官就不知道了。如果你们不想落到这个下场,就给我一个不这样对待你们的理由。机会只有一次,自己把握吧。”

那个拒绝左羚提货,大嚷大叫钦差强买强卖的掌柜彻底怂了,也不管以后如何,哭着叩头道:“老大人,这不怪我们,都是上面命令我们做的,真的不关小人们的事啊,求大老爷开恩吧。”

况且冷笑道:“不怪你们,那就是我的错了?”

“不是,小人不是这意思,您请看吧。”掌柜的从袖筒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况且。

况且看后,果然是一封密信,吩咐这个掌柜故意制造一场闹剧,以败坏况且的名声,信里宣称,他们家族根本不惧什么钦差,就是皇帝也敢斗一斗,还告诉他们知府会跟他们站在一边。

况且看后笑了,点头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过关了,前面找个地方就放了你。另外几位有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啊?”

这几个掌柜的也都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况且,内容大同小异,显然这几家家族是串通一气,故意要给况且一个下马威,然后败坏况且的名声,希望能在况且出关之前给朝廷施加压力,换掉况且。

况且大为高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每封密信都有这几家家族中人的签名,就凭这个,那几家权贵家族就得搭上几条人命。

况且从来不认为朝廷没能力消灭几个权贵家族,大不了就来一次大清洗,像朱元璋一样。看到这几家权贵家族的行为,况且倒是觉得朱元璋当初屠戮功臣未必没有正当的理由,那些功臣世家很可能真的都串联在一起,想要谋反,或者是刁难朝廷,主要以蓝玉为主谋。

当然现在搞太祖式的大清洗是不可能了,根本行不通。况且这样想也跟海瑞倡议贪官剥皮一样,只能落于空想,他对朝廷内部斗争和政治格局的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审问完了这几个掌柜的,况且又把知府提上来。

“项大人,刚才那些人都给了我一个足够的理由,让我放过他们,大人有没有这样的理由啊?”况且拿节杖敲打着自己的手心问道。

“什么理由,钦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想要逼供吗?”知府被吓了一场后,这会又有些还阳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力争到底,不然自己的靠山随时都能弄死自己。

“我说你也是朝廷命官,却给什么家族当狗,你对得起这身官服吗?”况且冷笑道。

“下官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下官是圣上正式任命的命官,就算当狗也是给圣上,不是什么家族。”

“那好。来人,搜他的身。”况且大喊一声。

纪昌率人上来,不由分说,就把项知府按住,开始搜查他全身,果然在他靴筒里搜出一封信,上面吩咐他消减对钦差一行人的待遇,配合几家商铺共同制造障碍,对付况且。一旦况且反击,务必要在当地造成钦差大臣强买强卖的事件,然后上报朝廷,弹劾况且。

况且挥舞着这封信,笑道:“这就是证据,你还能说你不是这家人的狗?”

项知府瘫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

这封密信本来看过后就应该销毁的,可是他留了个心眼,怕自己的靠山过后把他当成替罪羊出卖了,所以留下了密信当作保命的王牌,不想此时却成了杀头的铁证。

“项知府,看来你是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我放过你了,只好把你一路带到大沙漠里挖坑埋了。”况且叹息一声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张王牌

“大人,我可以将功赎罪,求大人放过小人。”项怀星真的是害怕了。

现在就是况且放了他,他也完蛋了,只要这封密信泄露出去,不用说况且不会放过他,他身后的人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嗯,看来项大人还是识时务者,那就说说怎么将功赎罪吧?”况且点头道。

项怀星道:“我知道好多事,都是对大人有帮助的,我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对付大人,我都交代出来。”

况且笑道:“如果是这样,我不但会放过你一马,还会想法保住你的狗命。来人,给项大人拿纸笔,让他写下来。”

一个护卫给项怀星搬来一张桌子,还有文房四宝,项怀星也是豁出去了,把自己知道的一个权贵家族的坏事全写出来了,更主要的是他知道这个家族准备对付况且的一系列招数。

况且看完后,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他固然不想前途寂寞,却也没想到这些家族如此心狠手辣,更是连面皮都不要了。

“项大人签字画押吧。”况且说道。

项怀星签字画押后,又跪下磕头道:“大人,我可是归顺您老人家了,求您老人家给小人一家老小一条生路吧。”

况且点头:“好,既然你如此懂得做人,我当然不会失信,等我走后,你就挂冠潜逃吧,你去南京,拿着我的信找到中山王府的人,他们会保护你,记住,躲在南京城里一步都不要出来,不然小命不保。”

况且提笔写了一封信,请求师兄小王爷保护此人。

况且兑现诺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把这个人证掌握在手里,以后或许还有用,就算没用,在南京中山王府的地界保护一个人也不用费多大力气。

况且叫纪昌把抓来的那些掌柜的伙计也都放了,然后送项怀星出去,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似乎天大的误会解除了。

张鲸得知况且凶残地征用几家商铺的信息后,也找上门来。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消停点,现在你是有权,可是你现在做的事将来都是要承担责任的。我老人家这可是为你好啊,日后别说我没提醒你。”

“知道,知道,不过您老人家要是看了这些就不会骂我胡来了。”况且笑道。

他把那些密信和项怀星的供状拿给张鲸看,张鲸还没看完就跳脚大骂起来,他最恨的是这些信里居然说敢跟皇上掰手腕子的话,这可是呛了他的肺管子了。

“这写天杀的王八蛋,统统都该杀头,一个都不留,圣上太宽容他们了。”

“怎么样老大人,和这几密封信相比,我征用他们的物资不算过分吧?”况且得意笑道。

“不过分,不但应该征用他们的物资,我看应该把他们各地的分店都抄了,连他们的在北京的老窝都该端掉。”张鲸忿忿然骂道。

况且耸耸肩,张鲸也就是说说而已,皇上对那些权贵家族都感到棘手,现在也没有好办法对付他们。况且能做的也就是抄这么几家店铺,别的也做不到了。

张鲸看完项怀星的供状后,更是慌了手脚,忙道:“我说小子,咱们赶紧打道回府吧,塞外去不得了。”

他看到的是几家权贵家族居然要鼓动塞外的瓦剌和兀良哈部落攻击外交使团,然后把黑锅甩给鞑靼王庭背。

瓦剌现在势力已经不在顶峰了,可是当初一战灭掉明朝六十万精锐的就是这个部落,打得大明帝国元气大伤,多少年以后才慢慢恢复过来,又生俘明英宗皇帝,扣押了多年。

要说原来蒙古各部落,对明朝伤害最大的就是这个瓦剌部落。兀良哈也不是省油的灯,战力不比瓦剌差多少。

鞑靼现在虽然是大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并非是唯一的,只是这些年强势征服了大大小小的部落,统一成一个整体,但是瓦剌和兀良哈部落还是各怀鬼胎,表面上顺从鞑靼俺答王,暗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老大人安心,如果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咱们可能真的会有很大的危险,现在知道了,只要通知俺答王,这两大部落的麻烦就由俺答王去料理吧。”况且心中也有隐忧,但打道回府绝不可能。

张鲸可以回去,他不能回去,不走完谈判的所有程序他是没法回去交差的。

“老大人放心,我不是还带着一万兵马吗,就算有什么人胆敢冒犯,也有把握打回去。至少可以保证老大人的安全。”况且哄小孩似的哄着这位宫中大佬。

“真的没事?你可别骗我老人家啊。”张鲸有些两腿发软,头也有些晕。

他是真的畏惧瓦剌的威名,唯恐再遭遇一次土木堡悲剧,那就真的没活路了。

“老大人放心吧,俺答王也是真心想要和谈的,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次谈判。另外这几家店铺的货物可是不少啊,等咱们脱手后在塞外买到货物,带回内地再卖一把,赚到的钱一半我用作军费,另一半就给那位小兄弟做见面礼了,小兄弟跟着咱们走一趟,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去是不是。”况且利诱道。

“嗯,算你小子有良心,能赚多少银子?”张鲸听到银子,心雄胆壮了。

“多了不敢说,一万两银子没跑。”况且保证道。

“有这么多,老子拼了,陪你走一遭。小子,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可记着好好保护我老人家啊。”张鲸说到最后,脸又哭丧起来。

“那是当然,我就是把自己的小命葬送在塞外,也要保护您安然回来,不然怎么向皇上交差啊。”

况且这里抚慰利诱张鲸的时候,那位知府项怀星则赶紧回到府里,也不跟下面人打招呼,急急忙忙收拾起金银细软,带着一家老小乘乱逃出城去,只是在大堂上留下知府的印绶,这就是所谓的挂冠潜逃。

府丞回去后发现了情况,也不知就里,只好上报巡抚衙门,巡抚衙门更是一头雾水,先命令府丞暂时执掌印信,处理政务,一边派人来调查发生了何事。

这些事情况且就不知道了,他已经带着大军走出很远了。

后面有几处提货的地方,也是那几家权贵家族的分店,这些店铺好像得到新的通知了,纷纷乖乖地交货,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弄得况且无缝可钻,想要征用都找不到借口。

“这些混蛋也太不配合了,这还让本大人怎么玩啊。”况且仰天长叹,唏嘘不已。

左羚抿嘴笑道:“不是人家不配合,是你玩的太狠了,上手就是征用,连人带货物一块征用,谁能受得了。”

况且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玩的过火了,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当时如果不用霹雳手段,也就拿不到那些证据,自己反而要被泼上一身强买强卖的污水。

“你弄得阵势这么大,我倒是担心咱们出不去边关。”左羚一直担心的就是鞑靼一方不会放军队进入保护商团。

“你放心吧,咱们现在可是有充足的理由了。”

况且就把京城有人勾结塞外的瓦剌和兀良哈部落准备袭击外交使团和商团的事说了一遍。

“这就是咱们必须保护商团的理由。”

“如果他们连商团也不让进入呢?”左羚又问道。

“那就不谈了,咱们打道回府。他们连买卖都不肯跟咱们做,还谈什么啊。”况且倒是不担心这个。

左羚摇头苦笑,总觉得况且想的太简单了,到时候难说鞑靼会找出怎样的借口拒绝商团和军队的进入。

“你不用担心,鞑靼那边也是这德行,他们一样会带很多的货物进入内地贩卖,然后再购买内地的货物回去倒卖,这是他们一贯的把戏。咱们进不去,他们也就别想出得来,同样一笔买卖。”况且笑道。

“你是说他们也会像咱们这样随身带着商团?”左羚惊讶道。

“当然,每次各藩属国都是借着进贡的名义这样做的,现在有更合法的外交使节的身份,鞑靼的使者决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可他们也会像咱们这样带这么多人吗?”左羚看着后面绵延十几里的车队问道。

况且脸有些黑了,这次他带的人和物的确是太多了,估计鞑靼那边不可能这么干,毕竟每次入境都是有限制的,虽说每次这些藩属国的人都会超出规定的限制,但也不会超出这么多。

“这些先不用管,反正到了地头就有办法了。”况且咬住牙关不动摇。

“有什么办法,你先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心安一些。”左羚有些心烦意乱道。

“我自有办法,反正能进入塞外就是,吉人自有天相。”

这次不仅是行商赚钱,也是给这些士兵一个绝好的锻炼机会,如果能趁机摸清塞外的地形地貌,对以后对鞑靼作战有莫大的好处,这算是额外的收获。

其实,一万士兵要保护五千辆拉着货物的车,每辆车也不过只有两个士兵,这就基本上是把士兵捆绑在商团的货物上了,除了保护货物已经没有多少攻击力,鞑靼方面也就不应该有太多的顾忌。

他当然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如果鞑靼不让商团进入塞外,他就干脆连使团也不进去了,直接打道回府,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看看谁最先沉不住气。况且堵的就是这个心机。

第三百一十九章 美丽的放飞

这一路上最开心的莫过于李香君和菲儿、婉儿她们,还有那十几个舞者。

她们自小如同笼中金丝雀一般养大,很少走出固定的圈子,这次来到了广袤的天地,接触到大自然,整个人的身心全都放飞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不断刺激着她们的神经。

菲儿、婉儿、雪儿还有那些舞者,路上一直不停地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不断,到了停车点打尖时,她们就在附近的农田或者山脚下撒欢玩耍,扑蝴蝶、捉蜻蜓,摘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插在发鬓间,相互逗乐。

肖雪衣等女护卫本来是保护她们的,后来也放下身段加入到她们的行列里,反正也没有什么保护的必要,里外几层都是况且的手下。

看着这些美丽少女蹦蹦跳跳、打闹玩笑,况且身边的士兵们不禁目眩神迷,心旌摇曳,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多的美女聚在一起。

不过他们不敢有任何想法,甚至不敢有丝毫的狎亵的眼神,只是如同欣赏美丽的花朵一般,看着这一幅幅养眼的图画。他们认为这些美女都是大人的侍妾,必须敬而远之。

况且并不禁止女孩子们抛头露面,相反还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只是李香君沉稳,更兼有身孕,没有出去,只是在车子附近散步健生。

况且看着那一个个美丽的身体,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构思起作画了,画家的本能又苏醒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起画笔作画了。

美丽的大自然加上年轻美丽的女孩子,这应该就是这世上最美的画面吧。

刹那间,什么亲王行辇,什么使节节杖,什么财富货物,全都化成了浮云,无足轻重,只有这眼前一幅幅画面才是最真实也是最珍贵的。

左羚虽也爱美好美,可是心里装满了事,一直在担心无法出关,最后把一堆货物拉回京城,那可就闹成了一个大笑话。因此,她美丽的峨眉总是微微皱着,笑起来也显得有点勉强和不自在。

况且心里却是一阵阵苦笑:自己何苦来当什么劳什子官,最好的生活就是官不当了,钱不赚了,也不用考虑什么安全不安全的,带着娇妻美妾回到江南做才子,每日里写字画画,那岂不是神仙过的日子?

可惜这种日子已经远去,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他现在官当得够大的,却没有品尝到权力给他带来的快乐和满足,尝到的都是苦涩与辛酸,顶多就是仗势欺人的感觉很爽罢了,那也不过是一时的事,过后依然黯然如故。

李香君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笑道:“这些丫头都玩疯了,你也不管管她们。”

“管她们作甚,就让她们疯玩一场吧,也算没有辜负了这大好的韶华时光。”

九娘原本不屑于这种小孩子的玩乐,却慢慢也被感染了,加入了她们的队伍,结果玩的比谁都疯。

慕容嫣然很少露面,基本就是在车里坐着闭目养神,不过况且知道,如果周围有个风吹草动,第一个作出反应的一定是她。

“这位是香君姑娘吧,况且这小子一直金屋藏娇,这次藏不住了?”小君穿着锦衣百户的服装过来,一脸的贱笑。

“我从没藏过娇啊,又是哪来的金屋呢。”况且笑道。

他给两人做了介绍。李香君早就知道,这位是英国公夫人的相好,况且经常提到的异人。

“赵阳可是对姑娘仰慕已久,酒后总吵嚷着要去见识一下姑娘的风采,因为这事可没少挨我们的打。”小君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

赵阳最大的嗜好就是遍赏风月,他的银子基本都花在这上面了,平时还不算出格,一喝酒后,就以酒盖脸,吵嚷着非要去看李香君不可,结果周鼎成和小君就趁机揍他。

若按况且的意思,赵阳想见就让他去见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知道赵阳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认识一下,他若敢有别的心思,老侯爵能打断他第三条腿。

他这爱好其实跟况且、周鼎成喜欢名字画一样,若是听说哪里有一幅旷古绝今的画作,那是千方百计要见识一下的,否则觉都睡不着。只不过欣赏画可以,欣赏*这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哪怕赵阳和况且是实实在在的亲戚关系也是说着不好听。

小君和周鼎成明显就是借这个由头揍赵阳,平时没法下手,逮着这机会哪里还会客气。好在两人都是打人的行家,既不会带出伤痕来,也不会真的把赵阳打坏。

“赵二哥想见奴家,见就是了,奴家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李香君笑道。

小君被这一句话噎住了,差点上不来气。其实况且的女人里,萧妮儿,左羚跟赵阳不仅见过,还经常见,赵阳拼命想见李香君,无非是因为李香君原来是苏州风月头牌罢了。

“失礼了,姑娘果然见识非凡。”小君讨了个没趣,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他原本是想拿这事打趣况且的,孰料况且根本不当回事,李香君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差点下不来台。

他溜达回去,周鼎成笑道:“知道厉害了吧,他的女人里,这位才是最有心计,最厉害的角色,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当初在苏州,李香君的字号一亮出来,男人没有几个不跪的。”

小君也是服气了,叹息再三。

“这位小君兄怕有三十多了吧?”李香君看着小君的背影笑道。

“有那么大吗?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永远都是十七八的相貌,从来没变过。这可绝对是一位极品妖孽啊。”况且笑道。

他也不知道小君究竟有多大,虽说人在十七八岁到三十岁之间,只要保养得体,又没有遇到大的影响身心的事,容貌一直不变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小君的确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就好像他能预感到小君的容貌已经定型,就算到八十岁基本还是如此,不会再有任何改变。这当然没道理。

“的确是妖孽中的极品。”况且笑着自语道。

李香君也是淡淡一笑,别管什么妖孽,在她眼中也蹦跶不起来。

况且走过去跟卓茂林笑道:“卓兄,这些天住的还好吗,跟着我走这一趟可是吃苦头了。”

卓茂林笑道:“这就叫吃苦头?况兄,你大概不知道我也是什么苦都吃过的。”

况且点头,私盐贩子的生活他的确想象不到,不过有多么艰苦也可以想象一二,卓茂林据说也是从最底层干起的,什么苦头应当都尝过,能活到今天就是不易。

“咱们现在还是在内地,就算是在天堂了,等到了塞外,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了。”卓茂林又道。

“去的路上我倒是不担心,鞑靼不至于让我们吃什么苦,毕竟他们的人也在我们的手上,但回来时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况且看看那些玩的正欢的莺莺燕燕,心里又浮起一层阴云。

卓茂林知道他的心思,便道:“这些女孩子你不用太担心,她们其实也都是苦出身,受过最严格的训练,没有她们吃不了的苦。你若怜香惜玉那是另一说,倒是你手下这些老爷兵能不能挺住真的很难说。”

“什么?他们会受不了?”况且感觉不可思议。

卓茂林点点头,目光里有一种忧郁之色。

“老爷兵?不是吧,他们底子好,也都受过最严酷的训练,难道也会有问题吗?”

“我知道,你们所谓的地狱式训练其实差远了,最严酷的就是大自然,尤其是塞外严酷的天气变化,是没经过大漠生存的人根本想象不到的,有些东西在书本上你知道多少也没用,亲身经历一次就足够了。我们的人算是适应能力极强,在塞外的生存率也只有三分之一。”卓茂林淡然笑道,好像在说什么一件很平常的事似的。

况且看看小君,使个眼色,小君走过来。

况且把卓茂林的话说了一遍,然后问小君是否塞外真的如此难以生存。

小君认真想了想,苦笑道:“这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在我的确是不成问题,你也没事,像老周这样的也还行,不过要说你那些手下,其中有可能真有挺不住的。”

“那怎么行,我可是说过的,我带出去的人要一个不落的都带回来。”况且有些心慌。

“你这要求太高了,虽说这次不可能打仗,却也有可能遇到劫匪,更不用说一些抢劫成性的部落,小打还是少不了的,一个人不损失根本不可能。”小君苦笑道。

“那就尽量减少损失吧。”况且道。

“这事要从两面看,咱们这些人的危险是在回来的路上,可是商团这些人的危险却是在去的路上。他们拉着的可都是塞外的人最想要的东西,为了这些东西,不惜性命的人可就太多了。你拉着如此多的东西上路,根本就是给自己额头上写上了标签:来抢我吧。”卓茂林笑道。

“使团的人员鞑靼人肯定会保护,可是商团就不一样了,鞑靼人不抢你就不错了,怎么会保护你?说不定暗中也会下手。”小君道。

“等等。”况且有些怔住了。

“我可是带了一万人出来,你们的意思是说一万人还不能保护这些商品吗?”

“不是说他们能不能保护得了你那些商品,而是他们能不能保护得了他们自己。”卓茂林道。

显然,他对况且的这些新练出来的兵的战力不是很看好。

此时,周鼎成也走过来,脸色很是难看。

卓茂林的话让他感觉很难堪,这些人可差不多都是他和慕容嫣然当初挑选出来的,都是各大宗派的俗家弟子。

第三百二十章 会见封疆大吏

卓茂林的意思就是不管大兵训练有多么严格,只要没有经过生与死的考验,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一概都是样子货,说他们是老爷兵都是嘴上留情了。

况且明白他的意思,这种话不止卓茂林说过。不过卓茂林的话他不是很认同,这就好像是说一个人不管武功练的有多么高,只要没跟人实实在在交过手,没有打死过人,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武术高手。

都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这话况且早就不信了,就慕容嫣然这些人来说,别说菜刀,就是屠刀也没用,根本没有你举起来的时候,或许人影还没见到,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况且训练出来的这些精兵,连戚继光都很首肯,认为只要装备齐了,是真正可以和鞑靼一较长短的,戚继光可是跟倭寇海盗生死厮杀中磨炼出来的大帅,他的眼光不会看错。

当然,况且知道这些新练出的兵还有很大的缺陷,拿他们跟孙虎手下还有原来中山王府的护卫比一比就知道了,但这只有时间才能改变,并非单一的加大训练强度就能奏效。假以时日,筋骨硬了,这些人会跟两府精兵一样精锐,这一点况且确信无疑。

周鼎成见况且脸色比他还难看,就笑道:“这些不久就能知道了,先看看他们能不能过得了大沙漠上那些劫匪的关,若是过不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小君打个哈哈笑道:“卓兄也就是给况大人提个醒,他总是想要所有出来的人都一个不落的带回去,这种事谁也不敢保。”

卓茂林的确是这意思,况且文人习气还是太重,受书本上的仁义道德束缚太深,总想一身兼天下任,起码对手下人一直是这样的大包大揽。

卓茂林一开始就反对他的这个想法。他不仅想要把使团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地带回去,还想要手下人一个不损失,这实在太过理想化了,甚至是很酸腐的想法,实际上根本行不通。

况且并非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只是他必须把这个目标提出来,总不能预先就说有些人是可以抛弃掉的,这个前提绝对不能退让。

他知道按照卓茂林和小君的想法,只要把他安然救出来就可以,其他人都是可以抛弃的,士兵损失了可以补充,女孩子就更不用在意了,瘦马家族可以提供更多更好的美女给他。

这次谈话让况且本来好不容易阳光起来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霾。

往前走着,沿途风景依然秀美,空中塞外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气氛也明显一天天紧张起来。已经经常可以看到官军在行军,况且让人问了一下,都是各地增调宣府边关的。

“搞什么鬼,不是要谈判吗?鞑靼又制造什么紧张空气?”况且心里满是疑惑。

“这是他们一贯的伎俩了,以战促和,吓唬朝廷呗。”张鲸对此倒是知道一些。

“不会是针对我们来的吧?”况且苦笑道。

“不会,谈判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对朝廷来说维持现状就可以,他们却受不了。”张鲸摇头道。

进入山西境内,宣大总督王崇古、山西巡抚方逢时就率领山西布政使和按察使及守边一些主要将领来迎接钦差的团队。

看到况且身后那长长的车队还有一万骑兵,这些官员也都莫名其妙,不过他们没有多问什么,这次本来就是秘密谈判,许多事只能秘而不宣,他们任务就是来迎接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

至于一万骑兵是怎么回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上面一句话没提,他们只管正常接待就行了。

总督王崇古亲自率领边军保护况且一行人来到省府大同,按照总督王崇古的意思,是想请况且入住总督衙门,那里一切办公条件都完备。

况且不想干扰总督的事务,他在大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办,还是要求去驿馆住。

在驿馆里,总督和巡抚命人摆上香案,况且请出圣旨和尚方宝剑,供奉在香案上,然后况且跟王崇古、方逢时率众人参拜圣旨和尚方宝剑。

那柄节杖他没有拿出来,既然没人注意到上面有“如朕亲临”的字样,他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不然的话,他节杖不能离手,所有官员见到他手里的节杖就得叩拜,那也太尴尬了。

所有官员集体参拜完后,就是接风洗尘酒席。

现在不仅是他来到了大同,所有要参加谈判的官员们也都来到了大同,他们都是轻车简从,比况且早了几天赶到这里。

原来说的会合地点就是在大同,不过况且现在还没跟他们通气呢。

“王军门,鞑靼又增兵了吗?”况且端着酒杯问王崇古。

“他们经常调来调去的,故弄玄虚,不过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鞑靼秋季很可能选择宣府做突破口。”王崇古点头道。

“这次钦差大人去塞外谈判,希望能有个好结果。”方逢时也举着酒杯道。

况且默然,谈判想要谈出成果并不难,最难的地方还是在白莲教教主赵全这个环节上,张居正是铁了心要他的脑袋,俺答王如若不答应这个条件一切都谈不成。

“以两位大人之见,鞑靼俺答王是否有诚意议和?”况且问道。

王崇古看看巡抚方逢时,然后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王崇古道:“这方面的消息比较混乱,不过从俺答王肯派遣他孙子小王子入关谈判,应该是抱有最大诚意了。但是鞑靼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更不要说还有大大小小许多部落。暗中不服俺答王的也有不少。”

方逢时接着道:“听说那些部落这次也都想闹事,钦差大人这次塞外行不会太寂寞了。”

“怎么说?”况且惊讶道。

“也就是说他们会搞许多事来破坏这次谈判。”方逢时笑道。

“他们可能会在途中对使团进行袭击、暗杀等各种破坏活动。所以我看钦差大人带了一万兵马,是不是也有所准备了?”王崇古笑问道。

况且失笑,摇头道:“军门大人和总宪大人误会了,这些人是保护那些商团的,并不是保护使团的,使团我只带了三百名护卫。”

“什么,三百名,那怎么够。再说了,我没看到什么商团啊?”王崇古大惊道。

况且更觉得难堪了,什么商团啊,就是左羚带着她手下那些管家的掌柜的,说起来都是他一家的买卖,叫商团比较好听些,总不能叫况家生意团队吧。

“钦差大人,您可不能大意,鞑靼的人信不过,您还是要把使团的安全放在首位,最起码要有三千精锐保护使团的安全,如果人手不够,我们可以从边军中调一支精兵护卫。”王崇古道。

“不用,多谢军门大人关爱,我就带着这一万人同行,一路到哈拉和林吧。”况且道。

本来按照况且的意思,一进入塞外,就可能受鞑靼军队的保护,他们也就跟孙虎带着的一万人分离,然后使团加快速度赶往哈拉和林,商团尽可以在后面慢慢赶路。现在听王崇古的意思显然是不妥,他们在塞外当然也有许多消息来源,既然有消息说他们使团要遭受袭击,那就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孙虎带着的一万兵马就有两个任务了,同时保护使团和商团。

这样倒是更好,况且原本还担心带兵出塞理由不够充分,王崇古这一席话倒是给他提供了足够的理由。

“那样最好,不过就怕这一万人进入塞外不容易吧,鞑靼那便能放行吗?”方逢时皱眉道。

“这方面的确会有问题,不过可以跟他们交涉,就说为了安全问题,必须自带兵马护卫,不然就不去谈判。”王崇古坚定道。

使团从他负责的边关出塞,他也就负有一定责任,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使团在塞外被伏击或者袭击覆灭,他这个朝廷大员脸上也是无光,更不用说这次谈判还是会缓解边关的紧张形势。

对于谈判内容他其实是知道一些的,朝廷要和鞑靼谈判,当然需要垂询这些驻守边关的封疆大吏还有主要将领,他只是不知道张居正最坚持的那一点,所以在他看来,谈判的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作为驻守边关的总督、一方封疆大吏,他的责任最重,所谓大臣死封疆,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封疆大吏。一旦鞑靼攻破边关,也就是他殉国的日子,大将们可以逃,甚至一些官员也可以逃命,他却一步都不能退,只能死守边关。人在关在,关倒人亡。

方逢时和王崇古差不多,虽说巡抚主要是管理地方行政,对军务插手的比较少,但在边关重镇,政务和军务是很难区分的,他还有参赞军务的官衔,边关能否守住同样也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他们只是不解,朝廷何以把如此重要的使命交付给一个年轻的才子型的新贵,对况且的来历和一些事迹,他们自然也都听说了,却都觉得况且不可能胜任如此重任。

只是这些话他们只能闷在肚子里,不敢说出来,他们也知道这次钦差大臣的任命是皇上钦点,内阁集体通过的,而且前所未有的授予谈判全权,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他们所知的内幕。

第三百二十一章 况且求教

在况且这一桌上,只有宣大总督王崇古和山西巡抚方逢时作陪,客人却是不少,除了况且还有张鲸、两位都察院派来的都御史。

说起来两位都御史是配合来参加谈判的,其实他们才是真正坐在谈判桌上的人。

况且不明白都察院参与谈判都谈些什么,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位重量级人物:都御史。不是不打算谈成的吗?他们来了又有何用?

都察院的都御史不是常设官职,也没有名额规定,一般都是需要时才添设,事情过后就撤销了。所谓都御史相当于后世的部级巡视员,级别是很高的。

总督王崇古和巡抚方逢时也都挂有都御史的衔,但不说明他们就是同僚,毕竟职责有别。

况且还没来得及询问这两位在谈判中充当什么角色,一直没有单独和他们谈话的机会。

张鲸本来不是谈判人员,王崇古和方逢时等人却不知道,他们还以为张鲸也是参加秘密谈判的代表。这倒是符合常情,如此重要的大事,皇上是应该派出自己的代表的,更为了监督大臣。

桌上还有一位宦官,就是山西镇守太监,跟张鲸聊得很是热闹,不过没人问张鲸究竟是不是来参加谈判的,张鲸自然也不会说,他不可能说是专程来跟况且合伙做买卖的,那样说也太丢人了。

“有两位都堂大人协助况大人,况大人一定会轻松许多。”方逢时笑着说道。

一位都御史笑道:“方大人误会了,我们哥俩这次来只是督察谈判官员的言行风纪,具体谈判事务我们并不参与。”

“什么?”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有些惊呆了,一共也就是十几个谈判官员,居然要派出两位都御史监督,这也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况且笑道:“看来都察院是唯恐我年轻识浅,怕我犯错误,所以特派两位大人来指导监督我的言行啊。”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暗笑不语,他们早就听说况且跟都察院有些不对付,这倒是不难理解,锦衣卫跟都察院本来就是天敌,不过如此做派也未免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况大人误会了,您是钦差,您的一切的做法由皇上裁定功过,不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只是来督察其他官员的,这样说有些得罪人,不过实在没办法,我们干的就是得罪人的勾当。”另一位都御史苦笑着解释。

“如果不是来监督我,何必劳驾两位都堂大人,派两位五品御史足矣。”况且牙缝里冒着冷气,表示不信。

况且对都察院监督他的言行倒也不怕,他早就被一帮御史还有六科给事中弹劾惯了,几天没人弹劾他,他反而要反思了,自己是不是过于老实了。

“况大人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然肯将谈判全权授予况大人,一定不会让外人掣肘的。”王崇古笑道。

他这话听上去似乎是为两位都御史解围,可这话中含义却很耐琢磨,显然有指责都察院的意思。

他和方逢时的都御史只是挂衔,他们本人并非出自都察院,而且对都察院的人印象也不是很好,毕竟他们没少挨那些御史、给谏的弹劾。

况且一笑,没有接茬,都察院的确过于张扬了,但这是经过内阁批准的,也是经皇上批准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不便示人罢了。

“都察院负责纠察百官群僚,有不法者弹之,这是太祖皇上定下的规则,本官自然也在两位都堂大人的监督之下,而且自愿接受监督。”况且笑道。

听到他这话,除了张鲸,别人都有些发怔,什么时候况且这么好说话了,这个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变画风了吗?

张鲸却暗自在肚子里发笑,这两个都御史要倒霉了,在内地有王法管的地方,都察院的确是高人一等,可是到了塞外,不还是况且说了算?监督权管个屁用,你有命回来才是正经的,他心里已经断定,这两个都察院的家伙八成是回不来了。

况且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心地险恶,更没有要对付两个都御史的意思,他根本不怕弹劾,欢迎还来不及呢,他一心期待皇上压不住言官们对他的弹劾,直接把他免了,罢职回家才是最幸福的事。

“况大人虽然年轻,倒是好肚量。”镇守太监哈哈笑着夸赞一句。

听到这话,除了王、方两位,其他人差点笑喷了酒,况且是好肚量的人?那天底下就没有肚量狭窄的人了。这家伙可是睚眦必报,一点亏不肯吃的。

“哪里啊,老大人夸奖,下官的确是太年轻了,有时候不免气盛,做些错事,好在皇恩浩荡,总是给下官改过的机会。下官当然不会有负圣恩,这次谈判一定会主动接受两位都堂大人的监督,给所有官员作出表率。”况且无比诚恳地道。

“好,年轻人哪里没有犯错的时候,有错能改,就是好样的。”镇守太监还不明就里,顺着况且的话继续表扬。

王崇古和方逢时只好苦笑,这位镇守太监大概是太久没人理了,跑这儿来刷存在感了。

各省各地的镇守太监权利地位并不一样,有的比较有权势,有的不过是在内宫激烈内斗中被撵出来的失意客,被遣散到各地养老。这位老太监显然属于后一种人物。

山西是边关重地,所以朝廷既设巡抚又设总督,就因为宣府边关太重要了,宫中的势力也不愿意插手这里的是非,免得引火烧身。

“今天是为况大人和各位要出塞公务的大人们的接风洗尘酒,不说这些没要紧的话了,咱们还是等着为况大人还有列位大人的荣归办庆功酒吧。”王崇古举着酒杯道。

此话一出,坐在大厅里各个酒桌上的人都是深表赞同。

大家共饮一杯酒后,镇守太监悄悄对张鲸道:“老哥,你们这次出去有把握谈成吗?现在这里的风声可是一天比一天紧张啊,不过万岁爷既然肯派老哥出去,想必是有万全的把握吧?”

王崇古等人也都看着张鲸,等待他说出一些细节。

在这张桌子上,虽说况且是钦差,地位最高,但大家最奉承的还是张鲸。毕竟他可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司礼监又是内宫十二监的第一监,是宫里的权利核心。

随堂太监虽说是第三号人物,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才是这次谈判的掌舵人。

张鲸笑呵呵道:“万岁爷当然是有把握才会派出我们这些人的,不过事情最后也得看俺答王的意思,谁知道他是不是诚信议和呢。议和这种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张鲸这种人见的世面多了,说话很有技巧,只是说皇上派他出来,并没说是派他出来采购东西,还是参与谈判。

“如果谈判不成功,边关是否一定能守住?”况且巧妙的把话题岔开了。

“这种事不好说,下官自然是要和全体同僚死守边关,人在边关在。”王崇古慨然道。

况且心里一沉,听口气宣府这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啊。

临行前,他和张居正还有戚继光也都研究过,如果鞑靼倾尽全力攻打一个边关,是很有可能攻破的,毕竟九边都要防守,无法预知鞑靼会从何处破关,这样也就把兵力分散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兵力有限,不可能每个边关都驻有完全可以击退鞑靼主力进攻的兵力,要真有这实力,早就攻入大漠了,何必采取守势。

但让况且更担心的是他听到的一些消息,边关有数位将领被白莲教的人收买了,如果有内奸跟鞑靼里应外合,再多兵力也等同虚设。

这个担心他只能埋在肚子里,没法跟王崇古和方逢时说出来,毕竟他也不确定是哪个边关的哪个将领准备通敌卖国。

“不是说上次鞑靼攻入内地,损失也是非常惨重吗?他们都能恢复过来,咱们边关应该恢复的更好才是。”况且问道。

“他们也没恢复到原来的盛势,这次采取他们想要采取如此大的攻势的确有些令人不解,给人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方逢时笑着回答。

他并没直接回答况且所问,而是绕着圈子解释边关为何不能恢复到最好状态。这种事原因复杂牵连太广,涉及的人太多,怎么回答都会得罪人,只能似是而非作答。

朝廷在边关投入的财力的确非常多,可是很大一部分都被层层瓜分了,尤其是军中那些将领,借助各种名义瓜分占有物质军饷。这些情况他们做总督、巡抚的也都知情,却没办法,革了这些将领的职务,新派来的人可能更贪,他们只能在这些贪官将领们不出大格的前提下装聋作哑。

不仅他们知道,朝廷也都知道这些情况,却是积弊难返,官军中这种现象不是个别的,而是普遍的。最让朝廷气愤的并不是他们的贪污行为,畏敌如虎,临阵脱逃,养寇自重才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皇上让况且练兵,不惜投入巨资,还都是自己掏腰包,也是知道官军长期松垮已经不堪重任,一旦战事爆发根本无力拒敌,只好另练新军。

“这么说,鞑靼是不是想借这攻势来压迫朝廷,加大自己谈判的筹码?”况且道。

“嗯,这倒是太有可能了。我们也是这样猜想的。”王崇古道。

“两位大人对塞外的情况比较谙熟,还望不吝赐教。”况且虚心求教。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张神秘纸条

况且表情认真。王崇古看了看方逢时,似乎在商量谁来说比较适合,然后还是王崇古开口道:“塞外的事也没什么可赐教的,朝廷基本都掌握了,现在俺答王虽说表面上不可一世,至少暂时统一了塞外各部落,但其实也是内忧重重,别的不说,就说瓦剌和兀良哈部落对俺答王就是面和心不和,这些年来也是屡有争执。”

方逢时道:“这两大部落就使得俺答王如坐针毡,那些大大小小跟瓦剌这样的部落更是俺答王王座下的一根根针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出来。俺答王急于求和也是想先稳定和朝廷的关系,然后从互市里买到足够的物质,再来彻底平定瓦剌和兀良哈这两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那咱们不能想办法让瓦剌和兀良哈这些部落牵制俺答王吗?以夷制夷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吗?”况且笑问道。

王崇古苦笑道:“原来是这样,也是咱们对塞外一直实行的策略,可是自从白莲教赵全投靠了俺答王,这个方法基本就失效了,赵全把咱们最擅长使用的计谋都告诉了俺答王,并且用这些招数来反制我们。不得不说,赵全的确是个人物,咱们拿他毫无办法。”

况且心里怒气上涌,看来张居正处处针对赵全等人并非是偏执狂,而是赵全对朝廷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对于这种国贼,况且找不出可以饶恕的理由。

赵全不是汉将李陵,不是被俘后投降,而是主动投靠俺答王,为俺答王献计献策,反过来对付自己的民族和同胞,这种罪行跟明末清初的汉奸吴三桂有得一拼了。

方逢时苦笑道:“非是我等尸位素餐,这些年为了瓦解塞外各部落之间的联盟,做了许多谋划,可惜都被赵全事先识破,不但没能成功,反而造成若干损失。一个赵全就毁了我们的全盘计划,真是臭不可闻的老鼠屎。”

“这次钦差大人出塞谈判,也要处处小心赵全,千万别掉进他的陷阱里。”王崇古提醒道。

“两位大人放心,况某人倒是要跟他斗斗。”况且点头道。

对于这位闻名已久的赵教主,况且从未有半分的小觑,因一人被张居正视若敌国者仅此一位。他是第二次听到有人如此痛恨赵全,这就是面前的总督和巡抚两位大人,想必这两位也在赵教主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一般的计谋也还罢了,关键是赵全现在已经对边关造成严重的威胁。

如果况且不是特别相信张居正,甚至不会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一个人,除非他是诸葛孔明、刘基那样的天才谋士,很难在两国交锋中占据绝对的优势,显然赵全教主就是这样的人。

酒会过后,况且回到给他安排好的公馆里,左羚和李香君等人早就回来了。

她们没跟况且在一个大厅里吃饭,而是被当地权贵的妻妾们在另一处招待。

“那两个都御史有问题。”

这是况且的第一感觉,都察院派出两个都御史决不会是为了监督谈判官员,一定是另有使命在身,至于这使命是皇上布置的,还是都察院甚至是某些人故意安排的,那就不好说了。

除了察觉到两个都御史不对劲以外,他对边关的形势也大感失望,王崇古和方逢时明显信心不足,这样一来,他谈判的职责就更重了。

能不能想个办法达成一个协议?

他脑子里一直琢磨着这件事,只是有张居正设定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要赵全的脑袋,谈判想要谈出结果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又无法不按照张居正的意思来谈判。

此时,纪昌忽然走进来,递给况且一张条子。

况且看后大惊道:“这条子哪来的?”

纪昌道:“一个仆人送来的,没说什么,只是说奉命给大人送张条子。”

况且问道:“那人没说是奉谁的命令,给谁送条子?”

纪昌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下苦笑道:“那人就说了一句:奉命给大人送张条子,然后转身就走了。怎么了,大人?”

况且摆摆手,条子上只写着一句话:你的人中有奸细。

况且回想了下酒会前,他已经匆匆跟那些向他报道的谈判官员碰了一下头,不过是在王崇古和方逢时等人都在的场合,他也只好点头回应,没说什么。

这些人中除了都察院派出的官员有些超出规格,其他六部等机构派出的官员都比较正常,主要是司一级的官员,不过四品到五品之间,但都是对各部业务非常精熟的专业人员。

大鸿胪寺除了派出两位司级官员外,还派来四个传译员,其中一个就是巴图鲁,他是况且点名要来的人。

他一直被王崇古等人簇拥着,没来得及跟巴图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示意。

他在这里并没有熟人,那么这张条子是谁给他送来的?

难道是锦衣卫布置在这里的暗探?

他不知道锦衣卫在各地有没有安插暗探坐探,毕竟他对锦衣卫总部那里不是很熟悉,不过考虑到锦衣卫在塞外都有人手,在如此重要的边关安插密探是完全有可能的,朝廷对王崇古这些封疆大吏不会全然放心。

况且想起来,出发前刘守有跟他说过,如果锦衣卫的人看到他到了,会主动跟他联系,然后听他调遣。采用这种方式,传递这样一张不明不白的条子,明显不像锦衣卫的风格。

“难道是白莲教的反间计?”

他又想到另一个极端,却也不是没一点可能。

白莲教在内地堪称无孔不入,驿馆里有他们的人也不奇怪,毕竟是朝廷大员你来我往的地方,在这种场所探听消息十分容易。

先传递这样一张纸条,让他对下面的官员怀有戒心,甚至可能所有官员都接到了这样的条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真是好计策。这招毒计叫做:以讹传讹瓦解军心。

“大人,条子上写什么了?不会是什么人对大人有歹意吧?”

纪昌有些慌神了,他怕有人刺杀况且,他们已经从那个弃暗投明的知府口中知道,京城几大权贵家族想要勾结瓦剌和兀良哈等部落对况且下手,其中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刺杀。

“不是,是有人提醒我谈判成员里有奸细,不过还不确定这是好意的提醒还是恶意的离间。”况且平静道。

“离间计?也有可能啊。那要不要我叫人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接到类似的条子?”纪昌道。

“不用问了,就是接到他们也可能不会说,更何况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淡定些,不要自乱阵脚,先不管这张条子,看看以后的形势再说。”况且道。

“大人,刚才酒席上几位大将还跟属下说,大人应该把此次保护商团的名义改为保护使团,那些物质就说是军用的,属下倒是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纪昌说道。

酒席上,纪昌孙虎都被边关将领们拉到另一张桌上喝酒,跟况且的桌子隔了很远。

“嗯,王总督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没明说。但是你想一下,他们这样提议是不是别有用心?”况且笑道。

“别有用心?”纪昌不明白。

“当然了,如果咱们说是保护商团的,那一万人就不算是战斗人员,鞑靼未必会多么在意,如果是保卫使团的,那就是有一万个骑兵了,鞑靼至少要准备两万骑兵防备咱们吧?”况且道。

“可是,这对边关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好处,俺答王一共也就能调集二十万骑兵,这还是多说,其中最精锐的也不过十万而已,如果十万精锐中再拿出两万监视防备咱们。俺答王庭里也要有两万精锐吧,边关的压力不就大幅度缓解了吗?”况且道。

“这……”纪昌听得目瞪口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这些混蛋,居然算计到大人头上了,我明天找他们算账去。”纪昌大怒。

“无需如此,如果真能调动鞑靼四万精兵,何乐而不为?就怕这计策太拙,反而被人一眼看破,然后人家不跟你玩了。”况且从鼻子里发出了笑声。

他看得出来王崇古没明说这个提议,就是觉得被人识破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倒是另一点,他带着一万人马五千辆的车子出京,赞同的人几乎一个都没有,就连张居正都觉得在边关被拦下的可能是九成九,若不是他一再担保自己有办法让鞑靼放行,估计皇上都不会同意。

他原本以为到了边关,这些督抚和大将一定会嘲笑他,哪曾想这些人对自己的一万人马欢迎得很呢。

这一万骑兵若是留在边关,自然是增加了守关的力量,但是他们一旦到了关外情况又不同了,鞑靼需要至少两倍甚至四倍的兵力来防范,这对边关的紧张形势有多重要当然不用多说。

况且原本没想到这些,现在想到了,也乐于如此,但同时他能想到,边关的文武大臣都能想到,俺答王和赵全会想不到?他们会出怎样的对策还没法知道,但是出关的难度一定比原来设想的要大了很多。

第三百二十三章 苦命的王爷

其实,做不做这次生意对况且不是特别重要,他本来就是赌一口气,觉得朝廷被迫之下对那几个权贵家族做出让步,取消了对潜入京城的白莲教一行人的通缉。这口气他一直没地方出,所以就想带着一万人出塞制造一个难题,趁机打一把俺答王的脸。另外,对塞外各部落的生意一直被几家权贵家族垄断着,他要虎口拔牙,分一杯羹,让这几家难受难受。

做生意赚钱并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从远处着眼,让这些新练成的将士在塞外实地历练一番意义更大些。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这次行动的意义,低估了鞑靼方面可能对此做出的反应。

第二天上午,王崇古和方逢时都派人送来信件,说是边关那里鞑靼有异动,所以他们要去边关视察,不能来陪钦差大人。

其他谈判人员大概都在抓紧时间休息,也没人来拜会他,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出,他这个钦差在那些谈判成员的眼里地位并不算高。

况且趁着这时间开始演练怎么当王爷,菲儿、婉儿、雪儿领着那些舞者穿上宫女服装,排练如何伺候王爷的起居。

这方面的教员当仁不让由张鲸领衔,跟着他的十几个宦官现场指导。

况且高坐在堂上,旁边就是这些宫女在毕恭毕敬地服侍着,张鲸在一旁开始指导那些宫女如何跟随况且的行动配合着。

左羚和李香君都在下面看的津津有味,不是觉得这些宫女表演的多么好,而是喜欢看况且出糗。

“哈哈,这就是王爷的生活,看样子不怎么样啊,一点不自由。”左羚评判道。

“就是,难怪听人家说王爷都是富贵笼中鸟。”李香君也苦笑道。

她们一点都不羡慕高高在上的亲王了,觉得托生帝王家真是人生的悲剧。

况且也是怨言频出,张鲸气道:“小子,你埋怨什么?你这是不习惯,要是从小生下来就这么过日子,你就不会抱怨了,换种别的日子你还过不惯了呢。”

况且苦笑道:“陛下原来当太子时就是这么生活的?”

“当然,你以为呢。现在也是这么生活,就是伺候的人更多了,排场更大了,规矩也更多了。”张鲸道。

好在那些舞者都是瘦马家族培养出来的,不但能歌善舞,更是个个具有察言观色、把人服侍的如在天堂的本领,这一场演练很快就像模像样的了。

“嗯,这些丫头真不错,老实说,比宫里的宫女强多了,你不要万岁爷赏赐宫女还是对了。”张鲸对这些“宫女”的表现十分满意。

不过况且这边就有些相形见绌,他想要什么东西时总是自己去拿,走路时的“英姿”也还是缺少亲王的派头。

“你得这么走路,不要昂首阔步的,这样不行,走路必须有走路的规矩,要规行矩步,每一步迈出的尺寸都要非常精确,还有,眼睛要平视,面带微笑,对,要有胸怀天下还有有与民亲善的表情,不对,你这表情还是不对。”张鲸恼怒道。

“老大人,亲王小时就知道胸怀大志、与民亲善?还有王爷们都胸怀天下,皇上乐意吗?”况且受不了了,反唇相讥。

“哦,我忘了,这不是教育王爷的而是教育太子的,是万岁爷小时候我们这样教他的,当然也是一年年逐步培养起来的。”

况且听到这话很是同情皇上,幼小的心灵就开始经受折磨。他也知道张鲸不是瞎说,要说满天下谁家最重视子女教育,那就是皇室了,这是从朱元璋开始立下的规矩。

王子从生下来就由专门的宦官和嬷嬷带着,教给他各种走路、吃饭,待人接物的规矩,至于读书那就更不用说了,王子们受的肯定是天下最好的教育,他们当然不是学科举文墨,而是学习历史和各代文豪的著作。

“丫头们歇歇吧,况且你小子给我好好练,别出去了让鞑靼笑话咱们,你可是代表皇室的体面的啊。”张鲸毫不留情,对况且进行严格的训练,这是况且所受过的最严重的摧残。

堂下,张鲸的小侄子围着一群美女转来转去,不停地搭讪着,倒是得其所哉。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美女。

最让他眼睛发直的就是雪儿了,他转着转着,就开始围着雪儿前后不停地说着什么,雪儿看样子很讨厌他,却又不好得罪他,只得勉强敷衍。

左羚看着这小子,心里发笑;这小子要害相思病了。

练了一上午,况且差点被逼得发疯,好在纪昌及时赶来救驾,禀告说有人在外面求见。

况且好像看到救星似的,三下五除二把蟒袍扒了下来,扔在椅子上,喘气道:“好了,我说老大人,我的王爷先当到这儿,该去办正事了。”

张鲸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说话呢,代表朝廷的体面才是最大的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你小子连这个都不懂吗?”

况且叹息一声,也不跟他争辩,换了便服急匆匆就出去了。

来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周鼎成、小君还有卓茂林三个人。

“你们搞什么鬼?”况且诧异。

“搞什么鬼啊,老周酒瘾犯了,想出去找酒喝,你去不去?”

“找酒喝?驿馆里的酒不够你们喝的吗?”

“不是,他是听老卓说城里有个酒馆的美酒最地道了,别的地方比不上。这里供应的酒就更别提了。”小君解释道。

况且苦笑,这里的酒可都是贡酒,而且是货真价实的贡酒,当地在进贡给皇上的贡酒单子里多加了不少,多出来的就由当地一些大员私分了,再就是供应住在这里的大员们享用。

卓茂林笑道:“况兄,我还是几年前来过这里,在那家酒馆喝的酒,的确是绝品美味,可惜他家的酒只能在店里喝,不允许带走,也不外卖。怎么样,有兴趣吗?”

况且当然有兴趣,不是对有喝酒兴趣,而是想出去透透气,这一上午的王爷体验糟糕透了。他头一次知道,处处被人伺候着居然也是莫大的折磨。

“可是我没衣服穿啊?”况且看着自己的衣着有些头疼。

他带来的衣服都是皇室规格的,穿出去等于亮明了身份,这会引来太多的麻烦。

“你那些手下不是有跟你身材差不多的嘛,借一套就是了。”卓茂林道。

况且点点头,立即让纪昌他给找来一套衣服换上,然后没告诉左羚她们,只是说出去有事,就带着纪昌和三个护卫出去了。

本来纪昌和护卫也不用带着的,不过纪昌非常坚持自己的职责,不让他跟着,就坚决不让况且出去。

“你现在也是大官了,尝尝微服私访的味道。”周鼎成笑道。

“咱们是微服找酒喝,私访什么啊。”况且用鼻子哼道。

八个人偷偷溜出驿馆,穿的都是普通护卫的便服,这样的穿着大同城里多得是,倒不用担心引人注目。

一行人穿大街,走小巷,就跟做贼似的,有意避开一些人多的热闹场所。走了大半个大同城,才在城西的一条小巷里找到一个酒馆,上面写着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就是店名?”况且仰头看着酒馆的招牌问道。

“的确,这家店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名是谁起的,够有创意的,就是名字太长了。”况且很是开心。

看到满城里到处都是什么杏花春、杜牧白、东坡醉等招牌名,这样的招牌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酒馆不大,里面只有十几张桌子,还都已经坐满了,况且等人只好老老实实在外面的一条长凳上坐着等着。

“你说咱们亮明身份会不会得到优先接待?”小君有些不耐烦道。

“当然会,不过那样就没意思了,就算本地的大员来也都是遵守规矩的。”卓茂林笑道。

“的确,要是那样还不如派人来这里强行买酒带回去喝了。”周鼎成也道。

况且看着三人也是暗笑不已,他们四个人其实最好说话的就是他了,要是按小君的心思,早就自己拿酒喝了,反正谁也发现不了。卓茂林不用说,十足的江湖枭雄,周鼎成则是酒瘾最大的一个,闻着酒香慢慢等候,对他而言是天底下最大的折磨。

反而况且却是处之泰然,他对美酒兴趣不大,等候一阵子也不会心焦,反正没正事可做,在这里闲散一阵,看看满庭院的杏花倒也兴致盎然。

他倒是真没有在酒馆外面等候的经历,原来就是在京城,也是所到之处都有纪昌等人先行给安排好,有一次他遇到客满,亮出锦衣卫的牌子立刻就有空桌了。

纪昌带着三个护卫在附近假装随便溜达,眼睛却是紧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手按在长袍里的刀柄上,准备一有情况就拔刀。

“那有凳子,你们也都老实坐下。”况且吩咐道。

纪昌四人装的虽然像,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破绽,当然也就不难看破况且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如此欲盖弥彰,还不如直接亮刀了。

纪昌等三个护卫遵命坐在另一张条凳上,眼睛还是发光地盯着四周。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全能的全二爷

他们并没有等多长时间,里面就有一张桌子腾出来,况且等八个人正好坐满一张桌子。

按照规矩,纪昌和三个护卫应该在另外的桌子上吃酒,不过这里只腾出一张桌子,也只好打破规矩了。

伙计拿来菜单,大家都看着卓茂林,意思是让他点菜,只有他最熟悉这里,别人都不知道当地有什么好吃的。

周鼎成挥手道:“先每人上一坛子酒来,菜慢慢点不急。”

“每人一坛子?”伙计有些吓着了,看看这八个人,怎么看也不像能喝的酒鬼。

这些伙计眼睛很毒的,大凡客人来到店里,看上一眼就能大致估量出一个人的酒量,不过这八个人好像都不像是饕餮客。

长时间嗜酒如命的人脸上身上都会带着一些特征,像周鼎成这样天天泡在酒里的人,起码应该有一张酒糟鼻子,可是他武当功夫练的到家,酒精根本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其他人不用说,都不是那么嗜酒的人,小君也就是跟周鼎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做竟夜饮,喝的也不过是个兴致。

“对,一人坛子。”周鼎成一瞪眼睛不耐道。

“几位爷,小店的酒不许带出店外的。”伙计看着几个人尤其纪昌和三个护卫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怵,却不得不事先声明。

“你放心吧,你们店的规矩我们都知道,保证都在店里喝光,喝不了的也不会带走一滴。”卓茂林也表现出了不爽。

“那好,各位爷知道就好,免得小人难做。”伙计跑着去告诉老板上酒。

叫完了酒,况且和小君看看周围,这才知道伙计为什么会觉得吃惊。

临近桌子上的客人点的酒都是瓷瓶装的,并不是坛子装的,显得很雅致。那些客人烫热了酒,小口喝着,品着,不时竖起拇指赞赏,这才真是品酒的样子。

“咱们会不会被当成牛啊?”小君苦笑道。

“还用问,论坛子喝酒当然就是牛饮。”况且也是苦笑不已。

“周兄,你一个人能喝几坛子?”卓茂林不知道周鼎成的酒量,也吓了一跳,偷偷问他。

“不是有他吗?多少都能喝了,放心吧。”周鼎成指指况且。

“况兄?他酒量真有那么大?”卓茂林不信。

“我就是一坛子,他们四个每人一壶酒,谁多要的谁喝光,我不负责。”况且笑眯眯道,指了指纪昌四个人。

“然后还有他。”周鼎成又指指小君。

“你别打我的主意啊,我可不会给你偷酒。”小君忙摆手道。

“什么叫偷酒,咱们自己花钱买的酒好不好。”周鼎成小声道。

这就是周鼎成的主意,想让小君用他那手绝活把喝不完的酒搬运出酒馆,然后带着走人。小君当然不肯这样做,他要是想这样做的话,也不用在外面等候,更不用进来喝酒了,直接在店外搬运就行了。

几个伙计抬着一坛子一坛子的酒过来,摆在况且这张桌子后面,那场景煞是惊人。

临近几张桌子的客人看着他们,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有几个人是熟客,一个月也要来这里喝几次酒,从没见过有人按坛子点酒的。

两个伙计在桌旁点燃炭炉,开始煮酒,这种酒虽然有白酒性质,还是必须烫热了才能喝,凉着喝会做下胃疼的病根。

所谓喝凉酒、花赃钱早晚是病,说的就是这回事。后世的酒都是不用烫就能喝的,却是几百年以后的事了。

况且则趁此机会打量着周围的客人。

大同市容繁华,民众的生活水平并不比京城差多少,这里不像后世盛产煤老板,不过却有很多跟扬州盐商齐名的晋商。

晋商徽商各自代表中国的一个时代,也是每个时代商业文化的一个豪华缩影。

况且在这个小酒馆里发现了许多晋商的影子,他们来这里不像是专程来找酒喝,而是在陪客人喝酒的过程中寻找商机,酒文化就是这样慢慢形成的。

“看到那张桌子上红脸膛的人没有,他就是通行关内塞外的有名人物,号称在他手里没有买不到的货物,人称全二爷。”卓茂林在他耳边道。

“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况且有些不信。

“差不多吧,据说他的来历很神秘,后台特别硬,这才能黑白通吃。”卓茂林道。

况且看着卓茂林指的那个人,在他右边第二张桌子上,旁边有几个晋商模样的人正在向他劝酒,很是恭维他。

那人正喝着酒,忽然被况且这桌的动静惊动了,他看了看况且这一行人,忽然放下酒杯,走过来笑道:“几位兄弟,可是从京城来的?”

纪昌冷冷挡驾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一听口音就是啊,我也是京城人,咱们是老乡啊。”这位全二爷倒是不见外,一屁股坐在纪昌身旁,攀上老乡了。

况且听着此人倒真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过也不能说明他真是北京人,北京话是当时的官方语言,会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的人多了去了。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咱们得喝一杯。”

这位实在是亲热得有些过分,好像况且他们跟他真是久别重逢的老乡似的,就差上来熊抱了。

“那就喝一杯。”卓茂林笑着让伙计给大家斟上酒,然后举杯道。

况且举着酒杯,心里也是啼笑皆非,难道这家伙有顺风耳,听到卓茂林跟自己说的话了?

“水泊梁山的好汉都是大碗喝酒,论秤分金银,几位兄台却是论坛子喝酒,想必也是论堆分金银了?”全二爷笑道。

“兄台,我们不是梁山好汉,你看错人了。”纪昌冷笑道,很想让这位不速之客马上滚蛋。

“是啊,我们一般是按银票分银子的。”卓茂林爽朗笑道。

“那就更是英雄好汉了,敝人自我介绍一下,免贵姓全,贱名富贵,道上人都称鄙人全二。”此人站起身,微微鞠躬,然后郑重地自我介绍。

况且几个人都笑了,这人真是够二的,什么由头没有,就过来开始攀老乡论交情了。

“全二爷请坐吧,我们虽然没打过交道,您的名号可是久仰了。”卓茂林笑道。

“这位兄台,咱们以前见过面吧,好眼熟的感觉。”全二看了看几人,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还以为卓茂林是这里的头儿。

况且曾自嘲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天子,他的确缺少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他还是守着自己才子的本色,周鼎成看上去就是一个走江湖的人,小君更像是仆人而不是异人。他们这群人里,最具首领气势的无疑就是盐帮大龙头卓茂林,不过他的确是靠训人过活的主儿。

卓茂林跟这位全二还真的见过面,不过是远远的看见过全二,并没有打过交道,更没经人正式介绍认识过。

“听说京城派来的钦差大人昨天来到了这里,几位兄台应该就是钦差行营里的人吧?”全二笑道。

“钦差行营?”卓茂林也有些懵了。

“就是啊,对了,你们可能自己不知道,听说钦差大人就驻节在驿馆里,那里现在就是钦差行营。”全二解释道。

全二的猜测自然是有道理的,平时这里京城来的人并不多,而且来的人他基本都认识,现在这里突然出现的八个陌生的操着京腔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自然就是钦差大人的手下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卓茂林似笑非笑道。

“如果几位兄台是钦差行营里的人,鄙人倒是有一条发财的路子送给各位,如果不是,那就是全二得罪了,这桌酒算我头上。”全二慷慨道。

“酒钱倒不用全二爷费心了,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就不会在乎这几个酒钱。不过全二爷说说什么发财的路子吧?”卓茂林装出一副财迷的样子道。

“那你们真是钦差行营里的人?”全二慎重地问了一句。

卓茂林侧着身子,把衣襟下面的腰牌露出来给他看。

全二顿时两眼放光,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锦衣卫的牌子,他更是知道这次钦差大人的护卫都是锦衣卫的人员,因为钦差大人就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

别的牌子或许有假,锦衣卫的腰牌没人敢造假,一旦事发,多硬的后台都没用。

卓茂林要是早亮出这块腰牌,也就不用在外面等了,锦衣卫的牌子至少在内地是畅通无阻的,没有不好使的地方,更不用说这家小小的酒馆。

当然况且要是把袖子里的节杖拿出来,那就坏事了,不会有人再喝酒了,全都得跪在地上。

况且随身带着节杖不是为了证明身份,而是规则,节杖必须随身带着,睡觉时都得放在枕头边上,平时须臾不能离手。

“几位兄台,一会咱们换个地方说事,这里不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全二兴奋起来。

况且有些不耐了,心想谁要跟你商量什么发财的路子啊,他自己早就铺好了路子,不过看卓茂林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打断,卓茂林如此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全二爷,您这就不地道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吗?这样,您先给提个醒儿。”卓茂林果然有江湖经验,绝不会让人牵着鼻子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危机降临

全二看看左右,神秘兮兮道:“不行,在这儿绝对不行。一会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谈。”

卓茂林一副失望的样子,叹道:“好吧,不过要是赚头在一万两银子以下,咱们就别谈了。”

全二嘿嘿笑了笑,然后走回自己的桌子上又继续喝起来。

其他酒桌上的一些商人听到全二和卓茂林的对话,也都有了兴趣,不过等听到他说一万两银子的赚头这个门槛,都吓得缩回去了,这家伙口气太大了。

晋商的生意经是靠一点点长期积累,而不是做暴利生意,即便是扬州的盐枭,也不敢说每笔生意都能赚一万两银子。晋商虽然豪富,却也都是多少年积攒下来的,有的甚至凝结了几代人的心血和汗水。

“大哥,你搞什么鬼啊,咱们可就是来喝酒的,干嘛跟他扯这些。”小君蹬着眼睛看着卓茂林道。

“我有预感,这家伙对咱们可能有用,我大概猜出他想要干什么了。”卓茂林小声道。

“哦,那他是想跟咱们做什么生意?”小君突然好奇心大发。

“现在还不能确定,等他亲口说出来你就知道了。”卓茂林也开始卖关子了。

小君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鼎成,意思是让老周喷他两句。

“反正现在咱们也没事做,可以跟他玩玩。”卓茂林解释道。

况且耸耸肩,卓茂林喜欢跟这个全二玩,他也不反对,毕竟卓茂林不是他的部下,有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玩嘛。

“我有些明白了。”周鼎成若有所思道。

“你明白什么了?”小君赶紧问道。

“第一这人认出老卓了,第二一单生意能赚一万两银子,这样的生意不会很多,只有少数的几种才能赚这么多。”周鼎成看着卓茂林道。

“不对。他要做的不是生意,或者说不是正常的生意。”卓茂林摇头,似乎猜出来周鼎成想的是什么。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心里想的是什么,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小君急了。

他有办法掏出任何人密封在任何器皿中的东西,却无法把人脑子里的思想挖出来。若有这本事,他现在马上就会干。

“你别信他们两个,就是故意逗你呢,你越问他们越是得瑟。”况且笑道。

“我去,难道你就不好奇?”小君问道。

“我干嘛好奇这个,我倒是好奇一点,就是外面有人在盯着我们,你们不担心这个,反而在研究一个无聊的人说他无聊的生意?”况且冷笑道。

“什么?”

周鼎成和卓茂林都吃了一惊,外面有人盯着他们?如果是这样,况且怎么能发现的?

小君打个哈哈笑道:“几个小毛贼而已,不自量力,大概只是某个人派来的眼线。现在城里盯着你一举一动的人很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俩都发现了?”卓茂林着实吃了一惊。

况且没有特异功能,不过他修炼多年内功,耳力特别强大,能听到方圆几百米内的任何动静,就是人的耳语也能听个差不多。

小君更不用说,他早就知道外面有三伙人在盯着这里,有一伙人是他们从驿馆出来后就跟上的,有一组是半道跟上的,还有一组则是他们进了酒馆以后才赶来的。

不过现在还不确定这三组人是不是一伙的,看他们分别处于三个位置,而且远近不一,有可能是三个方面的人。

小君不在意是觉得这些人都是伸手可灭的对象,根本不用他动手,就是纪昌和三个护卫还有周鼎成就能让这些人全都趴下。

“你怎么发现的?”卓茂林好奇地问况且。

况且只是指指自己的耳朵,笑了笑。

“顺风耳?”卓茂林有些不敢相信。

“没那么厉害,不过那些人说的话我倒是大致都听到了。”

“他们说什么?”周鼎成有些紧张了。

今天可是他非要拉着况且出来找酒喝的,如果况且出了什么事,就算没有伤着碰着,他也有很大的责任。

“他们一组人在研究是不是冲进来把咱们都杀掉。一组人则是在监视另一组人,还有一组人始终保持沉默。”况且低声道。

“厉害!”小君也竖起大拇指。

他当然也听到了那些话,这在他来说只是基本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况且能听到这些,的确是非常了不起了。

周鼎成苦笑,他也是忽略了,况且有多重身份,除了才子、朝廷大员外,还是一位修炼有素者,虽说他修炼的是养生功法,但谁又能说养生功法修炼到极致会比别的功法差?或许另有奥秘得到开发也很难说。

不过况且至今的修炼成果也只是表现在身体的冷热调节能力特别强,可以几天不吃不喝,可以一周不睡觉,另外就是他突出的耳力了。

这些在武术家眼里都是雕虫小技,只要不能用于攻击他人的都不是正经功法。

“大人,要不要派人回去调人?”纪昌开始紧张了。

“不用,外面都是不起眼的货色,的确是不自量力的小毛贼,咱们专心喝酒就是,若能有大鱼上钩再做打算。”

“可是咱们只有……”纪昌急了,平时况且在京城里出入都是带着十个左右的护卫,只有今天只带了三个,加上他也不过四个人而已。

“放心吧,慕容前辈和九妹在附近呢。”况且老神在在道。

“哦。”纪昌登时放心了。

若是慕容师徒两人能及时赶到现场,比他们这些护卫一百个都要强许多,他可是永远忘不了慕容嫣然和九娘第一次上况且家门时,误以为他们是来抓况且的,结果师徒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一百多个护卫打趴下了。

最可笑的是,师徒两人顺手就把所有当官的衣服袖子全扯下来了,飞鱼服顿时变成了乌龟服。

过后他们这些护卫都把这师徒二人视为天人,只有仰慕拜服的份儿。

“看来咱们还是没能避过慕容大姐的眼睛啊。”小君苦笑道。

他到现在也没发现慕容嫣然和九娘的存在,应该是那师徒二人设法屏蔽了他的感应,况且能知道也是慕容嫣然通知他的,不然况且的耳力不可能超过他的感应能力。

“咱们就是想出来正正经经喝几杯酒,这些人怎么就一会都消停不下来。”周鼎成气的苦笑道。

“咱们好好喝酒就是,这些人交给慕容大姐处理吧。”小君笑道。

况且的确听不到慕容嫣然和九娘,这两人正在街上闲逛呢。

慕容嫣然和九娘穿着护卫服装,帽檐压的低低的,路人也看不出来这是两个女人。

九娘根本没注意在酒馆附近埋伏的那三组人,而是盯着外围的人,这些人里或许真有些厉害的角色。

她眼睛不停看着四周,嘴里也没闲着,不停地买着各种小吃往嘴里塞。

那些卖小吃的小贩们都看傻了,大兵一般都喜欢酗酒或是找女人,这位小哥怎么这么喜欢吃啊?而且还都是小孩子的口味。

况且从小公馆里一出来,慕容嫣然就知道了,就带着九娘远远跟随着。

九娘最高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每到一个地方,就把这地方的小吃都尝个遍。

“师父,外面也有三伙人,可是不知道跟里面那些小瘪三什么关系,要不干脆都撂倒算了。”九娘小嘴里塞满小吃,含含糊糊道。

“盯着他们就是了,他们要是没什么歹意,就跟咱们没关系。”慕容嫣然道。

“怎么会没有歹意啊,这些人分明在监视那浑小子呢,肯定不怀好意。”九娘道。

“这也难说,他们也许只是别人布下的眼线,没必要打草惊蛇。还是等着他们后面的人出现再说。”

慕容嫣然此时已经提高了警觉,她意识到这不是个偶然事件。况且偷偷溜出小公馆,只有她发现了,可是等况且八个人一出去,后面就跟上了尾巴,这说明驿馆里有别人安插的眼线。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人,却不能不重视这些人后面隐藏着的厉害人物。最关键的是,她也很想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监视况且,用意何在?

她想过通知况且,让他马上退出来,却又想到况且好不容易有兴致出来玩玩,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好在还有小君在况且身边,就算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两人内外配合完全能保护况且的安全。

这里是况且出关前的最后一站,如果有些人想要在内地对况且不利,现在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尤其是况且无意中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机会:离开大军的保护,独自带着几个人出来喝酒。

她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现在却似乎嗅到了空气中有稀微的血腥气,这是一种预感,预感到自己可能要大开杀戒了。

九娘更是跃跃欲试,她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目标,想要找到值得自己下手的对象,可惜没有可以入她的法眼。都他奶奶是一般的小角色,她还真的懒得理。

“师父,来了来了,有角色登场了。”九娘忽然兴奋起来,嘴里塞的食物一下子都空了。

“嗯,还不止一个呢。”慕容嫣然也有些兴奋了。

到了她们这个境界,不说高手寂寞,难寻对手,但在一个地方,想找到能过上几招的对手还真的不容易。

现在一下子就出来了三个,而且这三个人是从三个方向似乎漫不经心地走过来的。可惜对于慕容嫣然师徒,这一切很难隐藏得住。

第三百二十六章 混乱的杀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更高的境界则是不用出手,看看来人的走路和眼神就足够了。

“师父,先干掉一个再说。”九娘向慕容嫣然耳语道。

三个高手从三个方向来,如果师徒两人一次对付一个,的确有很大可能直接除掉对手。

“先别动手,情况有些混乱,现在分不清敌我。”慕容嫣然摇头。

“怎么分不清敌我?”九娘倒是糊涂了,她认为所有这些人都是冲着况且来的,当然都是敌人。

“这是有人告诉我的,你别多问,暂时别动手就是。”慕容嫣然也有些紧张,形势似乎有些失控。

刚才有人向她传音,说是后面还有一些人,而且现在敌我难分,还是观望一下再说。

她听得出来这位向她传音的高手是天师教的,也就是说勤王派的确派出人手过来保护况且了。

临行前,她没能从勤王派高层那里得到明确的答复,只有一个含糊的说法,况且只要需要他们,他们就会出现,现在好像就是他们所说的时候了。

九娘压低了帽檐,看向四周,想要找出向她师父传音的人。

如果有人使用这种高深的功法,就说明附近不是三个高手,而是更多,可是她只能感应到三个。这就说明来的人或者离得很远,或者功夫高过她很多,她根本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这样就很严重了,她已经无法确定身边究竟有多少高手隐藏其中,或许卖她小吃的小贩都是高手中的一人。

“怎么会这样?那个浑小子就是个事妈、惹祸精,好好在驿馆里待着好不好,偏偏想要出来喝酒,他到了哪里,哪里就没法消停。”九娘在心里不停地诅咒况且。

况且在里面倒是悠然自得的喝酒,这家酒馆的菜肴也是很出名的,可惜不符合况且的口味,醋太多了,直接要酸掉牙的节奏。

他吃不惯,小君周鼎成也吃不惯,倒是卓茂林吃的很享受,不停地向几个人介绍着一道道菜肴的特色。

“吃啊,你们尝尝这个藕片,在北京可尝不到如此地道的味道。”

“来,尝尝这个凉粉,没有这里的醋,就别想吃出这个味道。这里的醋和酒都是一绝,不外卖的。”

不管他怎么让,况且等人也是敬谢不敏,对这些好像醋坛子里捞出来的菜肴几乎动也不动,只是喝酒。

小君不时竖起耳朵谛听着周围的动静,这只是本能的反应,他的感应力比听力强太多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听着。

“外面的形势有些乱,慕容大姐让咱们先都别忙着走。”小君小声道。

“怎么个乱法?”周鼎成紧张地问道。

“有很多高手向这里聚集,慕容大姐说有自己人也有敌人,还有分不清敌我的。”小君苦笑道。

此时门外走进一拨客人,卓茂林看到后也苦笑道:“我的人也掺和进来了。”

大家向进来的人看去,是四个很彪悍的家伙,每人都背着长刀、水火棍之类的兵器,杀气已经毫不掩饰了。

酒馆里的客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一桌桌慌慌张张结账走人。

“几位兄台,要不要换个地方谈谈生意?”全二也着急走,却又舍不得快要到手的生意,过来打招呼道。

“我们还没喝好,老兄先走一步吧,回头你去钦差行营找我就是了,告诉卫兵你的名字,就会有人来接你进去。”卓茂林一副老大的样子道。

“那我说找谁啊?”全二问道。

“你不用说找谁,只要报出你的名字就行了。”卓茂林挥手道。

全二半信半疑地看看卓茂林,想再问些什么,同伴却不停地催促他,就是迟钝如这些商人,也觉得这里已经是是非之地,一会儿可能要流血满地了。全二只好急匆匆走了。

“这家伙倒是舍命不舍财的样子。”周鼎成笑道。

“敢做塞外生意的有几个惜命的,不都是拿着脑袋在做生意嘛。”卓茂林笑道。

“老兄,你的人掺和进来干嘛?在内地还是不要让他们介入进来。”况且有些着急,他不想这么快就暴露盐帮和他的关系,这会影响到他以后的计划。

“你放心吧,没有我的话,他们不会动手的,他们就是看到我在这里才进来的。”卓茂林道。

他向那四个人比划了几个手势,那四个人随即起身,向他这里行注目礼,然后慢慢走出去。

“来,继续喝酒,现在就剩咱们这一桌客人了。”况且巡视周围,酒馆里已经是一个人都不剩了。

“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们能保护您安全出去。”纪昌有些冒汗了。

“不用着急,外面有人能控制住局势的,咱们只管安心喝酒就是,什么时候该走,有人会通知我们的。”况且道。

他得到慕容嫣然的通知,并不是让他安心喝酒,而是让他在酒馆里面等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咱们居然连顿消停的酒都喝不上了?这还在内地,没有出关啊。”周鼎成感叹道。

“还不是从他当上那个万人恨的官开始的?”小君哼道。

“这事跟锦衣卫没关系,一定是冲着他现在的官衔来的。”周鼎成道。

周鼎成现在也是万人恨的锦衣卫的四品官员,当然不认同小君的话。

“都不用紧张,我感觉这不过是有人想故意制造紧张气氛,然后逼着各方面的人都亮亮相。说不定最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除非事情失控。”况且想了想笑道。

“故意制造气氛?”小君听他这样说都感觉不能理解了。

“我被刺杀过多次,也被恶意对付过几次,都是准备充足,而且一点预兆都没有的,现在却像是一场戏,一层层在加码,这不像是故意冲着我来的。”况且笑道。

他已经被刺杀多次了,每次都是生死一线间,甚至那一线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躲过的,但没有一次是事先就能感应到的。

从南京到北京的路上,他被刺杀袭击了十多次,那时还有大内侍卫在贴身保护他,连那些大内侍卫事先都未能感觉到任何危险,直接被杀手渗透到层层保护下的况且跟前。

况且对这些已经是经验丰富,虽然一时无法判断外面在发生了什么事,却能判断出味道跟以往那些袭击不大一样。

“你真的能感觉出这么多东西?而且被刺杀过多次?”卓茂林感到难以理解。

“嗯,要说被刺杀的次数,的确没人比他多,他现在还活着,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周鼎成也苦笑道。

他当然也忘不了,好几次他都是事后才知道况且被刺杀,然后就看到况且的脚下横着一具尸体,就是刺客的尸体,至于刺客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况且只是说他当时吓懵了,这也能理解,然后就是说看到这人进来后本来要杀他,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倒地不起了。

那些大内高手也感到匪夷所思,要说况且杀了这些刺客当然是笑话,就算他们这些人也无法如此干净利落地杀掉能渗透他们层层保护圈的刺客,更何况这些刺客都变成了僵尸,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也不知怎么死掉的。

最后这些大内侍卫只好暗中猜测,况且身上可能带着什么诅咒,只要刺客临近,诅咒就会应验到刺客身上,这当然只是猜测,而且连他们自己都感到荒诞不经。

“来,给我们讲讲。”卓茂林饶有兴趣地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我当时都吓懵圈了,什么都感觉不到,过后就发现要杀我的人自己忽然死掉了。”况且苦摊了摊双手笑道。

他当然不会说当时他身上带着那幅无比邪恶的地狱图,元凶祸首就是那幅地狱图,把几个刺客的魂魄一下子都吸干了。

本来这是他保命的一大王牌,可惜后来地狱图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变成了空白,一个大杀器凭空消失了,这件事闹的他郁闷了很长时间。

“老周,他不愿意说,你给我们讲讲。”卓茂林兴致上来,又开始问周鼎成。

周鼎成并不知道内情,他唯一亲眼看到的对况且的一次刺杀是在京城里,那是白莲教的二位圣使对况且进行了绝妙的刺杀,一个杀手装扮成送外卖的酒楼伙计,一个杀手装扮成路人,就隐藏在况且附近。

两个杀手进行了绝妙的双重绝杀,却还是被况且鬼使神差地躲了过去,当时周鼎成就在况且身边,完全被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后来即便他回想当时的过程,却还是不明白况且怎么能避开那设计的毫无破绽的双重绝杀,别说是况且,就是他也是必死无疑。

随后就是慕容嫣然师徒恰好跟随在况且身后,过来拦截两个杀手,却没能抓住两个杀手,让他们跑掉了。

再然后,就是那两个杀手,也就是白莲教的两个圣使的脑袋被人当作礼物送到了况且的家门口。

送人头这件事到现在也没能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况且也放弃了追查这件事,过后不久,在北京城里叫嚣拍卖况且脑袋的三个白莲教圣使,也被人砍掉了头颅,当作礼物送到了况且家门口。况且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这份功劳占为己有。

第三百二十七章 高手的僵局

况且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能感受到外面的情况就像一盘棋,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挪动着棋子,他们这一方只能被动应棋。

在下围棋上,最痛苦的莫过于被对手拖着被动应手,如果棋只能这样下,基本上就是主动认输了。

可是棋子并不知道自己是棋子,只能因应着对手的棋出招。

况且无心喝酒了,他在猜想着谁在下如此大的一盘棋,把众多高手和几个势力都当作棋子来下。

他这种感觉也就是一种比喻,那人可能根本不会下棋,甚至不知道围棋这种娱乐形式。但这人的谋划的确就好像在下围棋,还是非常高级的手段。

此人擅长全篇布局,在每个地方都不把棋走完,而是保留所有变化,现在对手的着法就是在蓄势,想把自己一方的人都引出来,然后一条大龙全部吃掉。是不是这样他不知道,但真的有这种感觉。

上次在京城那一条街上的二十几具尸体就明显是这种招法,本来况且认为对手一定还有什么招数,结果对手不下了,或者说放弃在这里着手,而是转向了别的地方。

从那件事以后,况且一直在等待那个神秘的对手出招,结果一直没等来,对手偃旗息鼓了,好像知道有人在等他一样。这绝对是高手的打法,能够猜到对手的想法,敌进我退,敌疲我扰。

果然那个神秘的对手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开始出招了,而且是如此凶猛阴损的招法。

况且不喜欢这种下法,他倒是喜欢对手在每个部分把棋下完,真刀实枪,干净利落。就像左羚遇到那位不肯交货的店铺掌柜,他二话不说直接征用。在那条街上, 他也是直接命令发起进攻。

难道说正因为他的下法比较直接暴力,对手才改变了策略?改为迂回战术?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小君问道。

“没想什么,咱们被人困住了,充当作鱼饵钓外面的人呢。”况且道。

“什么?咱们是鱼饵?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卓茂林不信。

他可是响当当的江湖人物,在京城里他算不上什么,可在外面,不管什么地方,还没人不卖他几分情面,就是在大同,他也同样有不弱的势力。

就在此刻,他的人还在外面等候他的命令呢,大龙头在这里,外面有太多不明身份的人出现,他的手下当然担心,害怕这是针对他们盐帮来的。

“我猜不出是什么人。”况且摇头苦笑道。

“如果真有像你说的这种人,一定是白莲教主赵全了。”周鼎成想想道。

“不是他,这个人把白莲教也算计在内了。”况且很干脆地道。

“除了赵全赵大教主,天底下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况且摇摇头,如果是白莲教的大教主,他还不这么担忧了,至少知道对手是谁吧,现在外面的情形却如同是一锅粥。

他想到慕容嫣然通知他说外面敌我有些不明,更是担忧,这就说明有第三方甚至第四方势力插手了。

问题是这些人想要什么?

如果想要他的命不用这样麻烦,倒不是说他的命那么好拿,而是说针对一个人的手段有许多,在所有手段中只有最直接最干脆的手段才是最有效的,现在的情势明显不是这样。

怎么办?如何破局?

况且陷入沉思中。

外面此时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现象,就连街边的小摊小贩也没感觉出任何异样来,虽说一下子多出许多游客,更有不少人在各个小摊上随便看着,不时询问价钱,甚至讨价还价买下一些。在这些摊贩的眼里,生意一下子好了许多,说明今天有财运,这也是正常现象。

生意就是这样,有红火的时候,也有冷清的时候,所以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

慕容嫣然此时却是浑身冒出冷汗,她走南闯北多少年,会过许多高手,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复杂的状况。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况且,她倒是无所谓,现在这里虽有许多高手,如果她们师徒想要走人,也没人能拦得住,问题是她们根本不能走。

“师父,还等什么啊,把那小子拉出来赶紧走人就是。”九娘更是急的要命。

“先等等,这情况不对劲儿,几股力量好像不像是冲着公子来的。他在里面安全些,现在出来反而危险。”慕容嫣然道。

“怎么会不是冲着他来的啊,要是冲着咱们来的倒是好了。”九娘嘟囔道。

慕容嫣然点头,九娘这话也对,这些人的确是冲着况且来的,但现在相互牵制下,已经不是针对况且的问题了,而是所有人是否退出、如何退出的问题。

她渐渐意识到有人故意以况且为中心编织了一个蜘蛛网,这些高手都是奔着况且来的,尽管目的并不一样,但都陷入了这张网中不能自拔。

她们师徒不能舍弃况且而去,其他人也都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或者一时无法脱离这张网。在几方力量的角力下,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现在已经没人有能力接触到这张网的中心人物况且了,反而要相互防范,先保住自己。

“走。”

酒馆里面,况且坐不住了,他起身决定走出去,主动破这个局,这样做或许有巨大的风险,但却是一个奇招。

“走吧,紧靠着我,千万别离开我三步的距离。”小君也站起来道。

其余人都是干净利落的人,没一人有二话,都站起来开始向外走。

况且还不忘到了柜台前结账,然后指着六坛子没喝完的酒道:“这些寄存柜上,我们过天再来喝。”

掌柜的连连点头,他并没明白出了什么事,可是客人都跟老鼠似的跑了,他当然也就心慌起来,虽然没人不付钱就走,他心里仍然充满了恐惧。

纪昌领着一个护卫当先走出,随后是况且,后面是两个护卫,左右有周鼎成和小君保护着,卓茂林也紧跟在况且后面。

庭院里,杏花依旧绽放如故,树枝轻轻摇曳,全然没有半分紧张的气氛。

走出庭院后,就是那条幽深的小巷,尽头是死胡同,不过况且决定就从这里破局,如果从入口走出去,就是陷入别人的步调中了。

“跳墙?”卓茂林有些吃惊。

按他的想法,从入口走出,就是危险也是可以对付的,他在外面有不少手下人在接应,况且在外面当然更有强大的援兵,但是翻过这堵并不算高的墙,谁知后面有没有埋伏?

他不知道,小君却知道,小君的一个特异功能就是能透过墙壁和其他阻碍物看清后面的事物。

“从这里过去,应该没人料想得到。墙后面没人。”小君也赞同道。

“但若是被人发现了,咱们真就被困住了。”卓茂林有些担心。

如果翻墙过去后被人发现,堵在那里可就不如待在酒馆里不动弹了,酒馆里毕竟还有回旋余地,甚至有多条退路可以选。

“就从这里出去。”况且毅然决然道。

“好吧,听你的。”卓茂林也不再多说了。

纪昌先踩着一个护卫的肩膀上了墙头,然后拉着一个护卫翻过去。

随后况且被两个护卫举着翻上了墙,在另一面纪昌两人接着了他。

周鼎成和小君根本不费事,直接一跃就过去了。看的卓茂林眼睛有些发直,他虽说也有些功夫,却没这么高,只好在一个护卫的肩膀上按了一下,借力跃上墙头。

两个护卫随后也采取纪昌的做法,先一个人踩着另一人的肩膀上去,再拉这个人。

须臾间,八个人都到了墙的那头,就看到眼前是一条大街。

街上行人并不多,也看不出有没有对手夹杂其中。

“走吧。”况且感觉一下子轻松下来。

八个人走上大街,有卓茂林做向导,开始向前走去。

“这就完事了?”小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当然也知道了外面的局势,感觉就是一团糟,很难干净利落地摆脱掉,没想到况且让他们翻过一堵墙,就轻松跳出了这个局。

况且也是有些意外,他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松,难道是对手没预料到这堵墙?还是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思维盲区,任何人都会很自然地想要从出口走出,而不会翻墙跃出?

亦或者设局者认为自己是过于小心过于惜命的人,不敢冒险从这堵墙翻过来?

“此事没完,也或者对手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况且沉吟道。

“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什么意思?”小君问道。

“就是留着变化。本来咱们留在里面,外面的局势也会一点点缓解,最后咱们可以脱困。只不过这中间会有许多变化,我也不清楚会是什么,不过可能是那个设局的人想看到的。现在咱们顶多也就是把这个过程减掉了,也算是没能让他如愿吧。”

“你是说有人想要借这个机会让外面的人自相残杀?”卓茂林惊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只要局势持续下去,那是必然的事,我现在也无法猜测那人究竟是什么心思了。”况且苦笑道。

“什么人胃口这么大,不怕撑死,不怕把牙蹦断了?”卓茂林不敢相信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分析无厘头案

“你是围棋下多了吧,总感觉有人跟你对弈。”周鼎成笑道。

对外面的情况他不了解,不过他还是不相信况且的猜测,因为没人有那么大的本事,把几个势力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但愿是我想多了,不然的话,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况且耸耸肩笑道。

“不是你想多了,的确好像是有人在设局,当然也有可能是误打误撞形成的局势。”小君沉吟道。

他倒是倾向于况且的猜测,但也想不出什么人真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些高手绝不是什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每个人都是心机深沉的人,有人敢这么玩,就要想到玩出来的后果是什么。

况且的确不愿意这样想,他倒是但愿今天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偶然,并没有幕后黑手的存在。这样的话他就无需如此忧心忡忡了。但如果真像他猜测的那样,现在不仅是没能躲过去这个*烦,反而是会有更多更大的麻烦在后面等着他。

不多时,慕容嫣然师徒从后面跟上来,一行人租了几辆马车迅速回到驿馆,这一路上倒是安然无事。

回到驿馆后,况且跟慕容嫣然、小君等人来到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

“今天好险,公子倒是机灵,你跳墙而逃这一手真是很精彩。”慕容嫣然笑道。

况且摸了摸鼻子笑道:“跳墙而逃,这说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这有什么不光彩的,那种情形下,你能爽利地脱身就是最大的胜利。完美破局的事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慕容嫣然道。

“对了,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城里怎么一下子聚集了如此多的高手?”况且问道。

“目前还不是很清楚,这些人大部分都隐藏了身份,只能判断出他们是顶级高手,具体身份没法弄清楚。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天师教的高手来了。天师教的人如果到了这里,应该不会是一个人,他们应该是为了保护公子而来。有些情况还是他告诉我的。”慕容嫣然道。

况且松了一口气,勤王派终于还是派高手过来了,以后的事就更多了几分把握。他料定勤王派不管怎样考虑,也不会任由他葬身沙漠或者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况且在这里翻船,这对他们有百害无一利。

“也一定有白莲教的人吧?我好像感应到一个,只是不太敢确定。”小君说道。

“白莲教的人的确有几个,不过他们倒是没刻意隐藏身份,甚至有些低调的张扬。”慕容嫣然想了想道。

几个人都笑了,低调的张扬?这句话倒是真能完美地形容出当时的形势。

“他们想要干什么?或者说这些人想要什么?”况且拿着节杖敲打着手心沉思道。

“不好说,明面看都是冲你来的,不过目的并不明确,不排除有人想借你离开大军的时候要你的命,但还有一些人不是,比如白莲教的人,我觉得他们这次没有敌意,好像是为了保护你才现身的。”慕容嫣然想了想,坚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白莲教的人会保护我?”况且惊诧道。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用意,当然也是他们有意释放出来的,这不难理解,这次谈判听说实际上就是白莲教在暗中主导,他们当然不想让人破坏这次谈判。”慕容嫣然道。

“可是如果除掉我,朝廷就会换人,说不定有可能换上那几个权贵家族的人,白莲教不是更愿意跟他们谈吗?”况且疑惑道。

“白莲教赵教主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到,但也许他更喜欢跟公子谈也不一定。”

“绝对不会,我可是用他们三个圣使的脑袋领功了,他们肯定恨死我了。”况且笑道。

“未必,我听说那几个圣使行刺你不是白莲教上层的意思,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文章,很可能有人策反了五个圣使,用他们来对付你。如果是这样的话,对白莲教而言,五圣使的死就不会成为仇恨。他们是想要在朝廷那里获取巨大利益,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不想得罪你,起码现在你还有利用价值。”慕容嫣然沉吟着道。

“那外面有没有塞外的势力?”小君问道。

“有,我发现了两个伪装的黄教喇嘛还有一个红教的喇嘛,他们伪装的不错,却还是瞒不过明眼人的眼睛。可能他们也没想怎么隐藏吧。”慕容嫣然道。

“红教和黄教的喇嘛?那不是青藏高原一带的势力吗?他们怎么进关了?”况且不解。

“塞外也是各种宗教都有的,以藏传密教、黄教、红教都有,他们入关也是经常有的事,朝廷并不禁止他们入关,甚至不禁止他们传教,不过他们似乎对在内地传教并没多大的兴趣。”慕容嫣然对这些江湖宗教的势力倒是了如指掌。

“这几个教派在塞外势力非常强大,他们暂时跟白莲教是盟友,也就是说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小君说道。

他在塞外闯荡过一阵,跟这些教派都打过交道,也知道一些情况。

况且叹息一声,仰靠在椅子上,这形势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混乱了。难怪说敌我不明,现在白莲教居然成为他的盟友了,在努力保住他的命性命。

“小君兄,你们空空道门的人没来加一磅?还有护祖派人应该也来了吧?”况且想了想自己知道的一些派系,问道。

“城里有道门的人,不过酒馆外面没有他们,护祖派的人我不熟悉,感应不出来。”小君如实道。

“护祖派的人也到了几位,同样用意不明。另外还有不明派系的人出现,这些人的出现让人头痛,咱们不知道他们介入的真正意图。”慕容嫣然苦笑不已。

况且点头,明面上的敌人并不危险,最危险的莫过于那些半道上杀出来的陈咬金。

“不管怎样,你以后还是小心行事,最好不要离开驿馆,如果要出去,至少带一千护卫,这样就没人敢把你当成目标了。”慕容嫣然道。

“不,今天这酒喝的不痛快,另外事情也是太突然了,明天咱们继续去喝,护卫不要多带,人却要多一些。”况且道。

“你还要出去冒险啊?今天侥幸跳出了困局,明天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小君气道。

“我就是要验证一下,是不是真有人在设局对付我,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不用担心,咱们再去的话,都聚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受制于人。”

“这样更好,要是被困,就全都困在里面了,外面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小君冷哼道。

“的确,这样太冒犯了,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太不值了。”慕容嫣然也不赞同。

“外围倒是没事,只要我在街上出现,我的手下就会发现,他们可以在外围呼应。我那些手下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捣捣乱还是绰绰有余的。”一直没说话的卓茂林笑道。

“外围当然有安排,咱们带一些焰火,如果真的被困住了,就点燃焰火,这里就出动大军包围那片区域,所有可疑的人都先抓起来再说。”况且道。

“你干嘛,要玩狠的?这里可不是京城。”小君大吃一惊。

“不是京城又怎样,我是钦差大臣,什么地方都有执法权。”况且握着节杖笑道。

“你如果真要这样做,可是把本地督抚、府县衙门的颜面都给扫光了,更别说还有一些边军的面子。这种一下子得罪一大批人的事还是别做了。如果真想喝酒,就带着一千护卫去,保证绝对安全。”卓茂林苦笑劝道。

“不,我就是想这么做一次,至于你说的那种事很可能根本不会发生。如果没有发生,那就有两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咱们包括外面那些人都被人设局了。”况且道。

慕容嫣然、小君和卓茂林都思索着他的话,感觉不寒而栗。

“依你这样说,还是发生点什么事,比如交手打起来,反而好了?”卓茂林皱眉苦笑道。

“的确,如果是风平浪静,咱们就等着在塞外迎接更大的一个陷阱吧。这个陷阱是给我挖的,但是会把跟我有关联的人,不管是敌是友,全都陷进去。”况且神色沉重道。

“这……还是有些夸张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卓茂林摇头。

“我的感觉况且的话也有道理,错与对是一半对一半吧。”小君想了想道。

“别说一半对一半,就是三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也问题太大了。不过公子为何感觉这是有人设局?”慕容嫣然心情沉重起来,但同时又不太愿意相信况且的判断。若真是那样,事情就大发了。

“这件事情的发端就应该是从那条街上发生的怪事开始,设局也许更早,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一时还想不出来,但那条街上有人故意抛出二十多个尸体,然后就断了线,太不正常了。这绝不是什么无厘头的怪事,而是一个巧妙布置的局,那么设这个局有什么用意,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待今天的到来?”况且也是感觉上明白,却说不出其中的道理。

慕容嫣然当然知道那件事,过后也就认为是无厘头的断头案,没法查下去,随后也就淡忘了。况且今天再次提到这件事,而且加重了语气,她似乎也找到了一点点感觉,却仍然一筹莫展。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况且下指令

第二天况且带着昨天那些人又去了那家小酒馆,这次,慕容嫣然和九娘也跟着他们,十个人喝光了留在柜台上的六坛子美酒。

喝酒的工夫,除况且外,其他人都有些紧张,况且却是有些期待,不过最后还是风平浪静,外面不要说有人埋伏,就是各方的眼线都没有一个。

这情况连慕容嫣然都觉得太不正常了,昨天的场面过于轰轰烈烈,今天又过于平淡,平淡得让她觉得这里藏着什么阴谋。

“什么啊,你们都想什么啊,我觉得挺正常的。昨天那些人都碰了一鼻子灰,今天当然不想来了。哪有什么阴谋啊。”九娘最是干脆,也最是单纯,她不相信有什么人在后面耍阴谋诡异。

况且笑道:“若是没有阴谋的话,今天至少应该有一些眼线吧,今天连眼线都没了,这说明不正常。”

“那你说是谁在耍阴谋?谁能做到这些?昨天通知人全都到场,今天又禁止所有人的行动,什么人有这本事?”九娘问道。

况且无语,他的确被问住了,按说没人有这本事,但是却有人真的做到了。至于对方怎么做到的,他根本都想不出来。

“怎么样,没词了吧。我说你就是愿意瞎想。”九娘洋洋得意,手里还拿着从酒馆里带出来的一些食物。

酒馆禁止人带酒出去,别的东西倒是随便。

况且等人对这家酒馆的菜肴并不对口味,只有九娘吃的兴致盎然,连吃遍天下的卓茂林都佩服的了不得,感叹九娘的胃天生就是吃遍八方的,没有她忌讳或者不爱吃的美食。

回程的路上,慕容嫣然和九娘坐在况且的车里,他们来回坐的都是一般的马车,况且的那辆行辇当然没法拉出来,实在太耀眼了。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的大手笔。”慕容嫣然一直思索这件事,最后说道。

“就算是一个组织,也总有一个头吧,我敢说这件事就是那个头设计出来的。”况且道。

昨天发生的事当然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可就算是一个组织也很难做到如此天衣无缝。慕容嫣然对各地所有的派系宗教组织基本清楚,却想不出这是哪个帮派或者组织的手笔。

更让人猜不透的就是这个组织设计这个局的动机和目的,如此兴师动众,不可能是来闹得玩玩的,一定有深不可测的阴谋。

如果单纯对付况且,的确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尽可以想出更妙更简单的计策。但整个计划步骤给人一种算尽天下英雄的感觉,这种感觉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原本况且知道的最大的组织就是护祖派和空空道门,现在他依然认为这两个组织是不可小觑的庞然大物,护祖派的实力究竟有多大,就连慕容嫣然也不是非常了解。空空道门更不用多说,看看小君就知道,那个号称江湖最神秘的道门可是有许多像小君这样的高手,甚至更高明的人物。

但这两个组织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他们如果要做什么事,就会干净利落地直奔主题,而不会在外围绕圈子,这是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如果说昨天慕容嫣然还有许多怀疑的话,今天她倒是赞成小君昨天的话,一半对一半的几率是有人在搞一个天大的阴谋。

况且并没有因今天的风平浪静感到轻松,反而心情更沉重了,不过他没有太在意,按照他的感觉,这件事基本就这样了,对手不会在这里继续着子了,而是要保留变化。

现在他还看不到对手都是怎样下棋的,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他只是看到有关他的两个部分,整张棋盘他看不到,或许还有许多部分是针对另外一些人着手进行的。

他回去后,却有一个都御史上门来求见。

这是都察院派来的两个都御史中的一人,况且自然不好怠慢,马上召见并且亲自出去迎接。

“钦差大人,咱们都到了两天了,钦差大人是不是应该召开一个闭门会议,研究一下谈判的各项事宜?”这位御史见面就开口道。

况且记得这位都御史名叫曹德麟,另一位叫盖文虎。他到达的那一天,所有谈判人员都来参见过他,算是向他报到了。

“曹大人,我这个钦差在大家眼里还有分量吗?诚如您所说,都到了两天了,却没有人来主动见我,这符合礼仪吗?”况且冷笑道。

“这个……现在是非常时期,钦差大人不必这样执著礼仪方面的事吧。”曹德麟神情有些尴尬。

按照官场礼仪,第二天,所有要参加谈判的人都应该来正式参见况且,并且接受况且的领导,这就跟在衙门上门一样,有事没事你也总得来点卯吧。

这些人可倒好,没一个人照面,都不知在做什么。

况且也理解,这些官员虽说品级不算高,却都是在六部和其他机构里的骨干成员,可能平时对尚书侍郎也不是很在乎,所以没把他这个钦差大臣放在眼里。另外就是中央机构整体对锦衣卫有看法,觉得他们居然要接受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领导,在心里难以接受。

尤其是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虽然都是三品的官阶,但本着御史见官大一级的惯例,通常可以跟副二品甚至正二品大臣相提并论,多少有些看不起况且这个三品。

最主要的还是况且太年轻了,没有威望,也没有能让大家服气的资本。

这位曹大人上门来直接问罪的做法,显然是不符合礼仪的。前天他还说自己的监督对象不包括况且,今天却又上门发难,说的和做的完全相悖,可见在心里仍然对况且有所藐视。

况且不在乎这些人来不来参见他,哪怕不愿意接受他的领导也没有问题,他做好了甩开这些人自己跟鞑靼谈判的思想准备,既然是全权谈判大使,他有权这样做,不用跟任何人商量,这也是国家机密。

“曹大人,您既然来了,也是谈判使团中的一员,请跟我说句实话,除了监督谈判成员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秘密使命?”况且开门见山问道。

“这个……钦差大人何必多问,咱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自己负有的使命吧。”曹德麟尴尬地道。

“你可以不说,我也不想多问,不过有一点先说明,你的秘密使命不能对谈判有任何破坏性,否则就回京面圣,当面跟皇上请罪去吧。”况且冷冷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都御史心里有些发冷,本想上门给况且一个难堪,没想到被人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奶奶的,都是谁说的这小子好对付的?谁说的这小子年轻识浅,可以很容易捏在手心的?他心里忿忿然骂道。

况且在京城里虽说做过几件天怨人怒的事,这些官僚们却没在意,他们认为这都是况且不成熟的表现,就像一个被宠溺坏了的官二代富二代,这种人看似霸道蛮横,其实很容易掌控,或许一件事情就能搞定他。

“曹大人,您是都察院的要员,这件事就交给您办吧,通知所有人,自明天起,每天上午辰时必须来我这里报到,有没有事都必须出现,如果有事或者身体不舒服,必须请假。对不服从的官员曹大人就请尽情使用监督权吧。”况且道。

“好吧。”曹德麟悻悻然退下,只好各处找人通知去了。

在驿馆的一个大厅里,参加谈判的一些官员正在这里喝酒,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

“曹大人,快来,你这家伙怎么一天都没见人影,跑哪儿去了,快来喝两杯。”一个兵部的官员看到曹德麟进来,边招手边大喊道。

“就是,老曹,你干嘛去了,不是背着我们寻花问柳去了吧?跟你说啊,这里还真有几个好去处,可惜咱们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一个工部的官员大声道。

“诸位,你们怎么都喝成这德性了?”曹德麟皱眉道。

这些人看起来从中午一直喝到现在,大部分都有些醉醺醺的了,这还怎么宣布况且的指令啊。

“老曹,你先说你干嘛去了?你们这些都察院的孙子就是这点不好,天天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累不累啊。”一个礼部的官员醉意盎然道。

曹德麟气得差点吐血,什么叫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老子本身就是正人君子好不好。

这话要是平时听到,他非得给这家伙脸上来一拳不可,不过现在他也没法跟这些人计较,酒后无德,跟酒鬼没法赌气。

“列位大人,先醒醒酒吧,本人去了钦差大人那里,钦差大人刚发下命令,自明天起,所有参加谈判的人都必须在上午辰时到他那里报到。有事或者身体不舒服的必须先请假。”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大声道。

“什么?去他那里报到?他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一个官员醉醺醺道。

“你喝多了吧,怎么说话呢,人家可是钦差啊,你们没看到圣旨和尚方宝剑吗?”曹德麟急了。

“圣旨怎么样,老子见多了,尚方宝剑也见多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皇上宠着他,找理由给他加官晋爵嘛。”

“就是,办事的是咱们这些三孙子,最后领取功劳的却是他,罢了罢了,谁让人家受皇上的恩宠呢,可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啊。”

第三百三十章 人人都有秘密

大厅里的官员们七嘴八舌,纷纷吵嚷个不休。

一个太仆寺的官员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道:“诸君,我看大家还是不要太过分了。钦差大人的确是年轻了些,没有什么经验,可他毕竟是皇上钦点、内阁授权的全权谈判大使,你们可以看不上某个人,却不能藐视朝廷的尊严。”

“狗屁,老子天天上班不都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尊严吗?让这种佞臣耀武扬威,那才是朝廷最大的耻辱!”一个工部官员嚷道。

“好啊,许大人真有胆色,这话在朝廷上怎么不说?”曹德麟冷笑问道。

在场的人里就曹德麟一人没有喝酒,站在一群醉鬼中间,他感觉就像面对一群疯子。

“我干嘛要说,不是有你们吗?这些话本应该你们这些御史老爷说的,我干嘛替你们干活?”这位许大人脸红脖子粗地道。

“好了,都醒醒吧,我可是把话撂在这儿了,明天谁敢不去钦差大人那里报到,又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下官只好向朝廷弹劾了。”曹德麟大声道。

“弹劾?狗屁,你敢弹劾老子,活得不耐烦了吧?”工部的许大人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向曹德麟。

“许大人,请自重,你只是朝廷四品官员,想做谁的老子?我可是朝廷三品都御史。”曹德麟也恼了。

平常时候大家说说笑笑都无所谓,可现在他在交代正事,这些混蛋还是如此犯浑,他只好严肃朝廷纲纪了。

“三品?三品了不起啊,老子二品的官儿天天见,他们也没在老子面前充大爷。”这位许大人不服气道。

“好,这话我会写在弹章里,倒要看看有没有二品的官儿在你面前充大爷。一会回去就发奏折。”曹德麟冷笑道。

“别啊,老曹,老许这是酒喝多了,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一个礼部官员见曹德麟真要公事公办,也有些怕了。

“酒喝多了?那就问问他,是喝到他肚子里了还是喝到狗肚子里了。”曹德麟气的脸色铁青。

这次参加谈判的官员真没一个省油的灯,按官阶不高,却比各部各寺的主官还有实权,平时尚书侍郎都要靠他们来决定怎么做,这也就养成了这些人狂傲自大的毛病。

如果在朝廷里,他也懒得管,可是现在却是在外省,如果不让这些混蛋懂得点规矩,以后就直接放羊了。

他心里暗暗后悔,干嘛去况且那里跑这一趟,直接装糊涂不就完了,结果被安排这么一个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使。

不过这也的确就是他的本分职责,都察院本来就是为了督察百官设置的,拥有最高监督权和执法权。

永乐帝当年曾经有个规定:御史犯法,罪加三等。

如此规定不仅仅是因为御史都是执法官,知法犯法自然要罪上加罪,也是因为御史地位特殊,见官大一级,一个五品的御史也敢跟一二品大员甚至掌执国柄者较劲儿。有这样特殊的权利,当然要受更大的约束。

这条规定后来被都察院的御史们提议废除了,他们的理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御史也不例外,御史违规罪上加罪不符合法律规定,是对这一职业的歧视。

那位许姓大人听到曹德麟讥讽他是狗,勃然大怒,再加上醉意,完全失去理智了,哪管面前是什么都御史,冲上来就要跟曹德麟厮打。

要说明朝文臣的战斗力那是刚刚的,文臣退朝后在宫门外打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平时更是常有约斗的事情发生。

一般的官员都会尊严上下级之间的规矩,可是这些官员没人拿官阶当回事,平时在衙门里也敢跟尚书侍郎顶撞,最后往往还占据了上风。

大家被这一闹都有些酒醒了,两个人真要大打出手,传出去可就太丢朝廷体面了,这可不是在京城,在京城打架那是两个人的事,现在出了京城,代表的就是朝廷的身份了。

正拉扯间,忽听一个无比响亮的声音喝道:“钦差大人到!”

旋即,况且出现在客厅的门口,宣布他到来的自然就是纪昌。

立时,大厅里静下来,所以人都有些发怔,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况且还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两天他们没去参见况且也是因为心里有气,听仆人们说况且不是在小公馆里装亲王的排场,就是带着人出去喝酒,这哪里还有一点钦差大人的样子,所以他们索性也就放肆起来,大喝特喝起来。

这些人嘴上都说着不服况且,可是见到他那手中的节杖,心里还都是有些发虚,那可是跟尚方宝剑同等地位的圣物。

尚方宝剑不能随便拿出来,只有需要时才能“请”出来,所以平时得像对待圣物一样供奉着。可是这外交节杖却是必须时刻拿在手上的,上面可是有“如朕亲临”的字样。

“这里好热闹啊,怎么不打了,你们继续,别管我。”况且笑着看看众人,然后对曹德麟和那个许姓官员道。

“这个……”曹德麟有些冒汗,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若是将刚才的事老实说出来,他倒是没事了,可是把这里的人都得罪遍了,他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有几个人见势不妙,想要偷偷溜走,却被况且用眼神盯住了。

“看来这是我的错,本来到了这里后,应该召集大家开个例会,然后咱们小小的聚餐一次,我因为忙着别的事,没来得及。这样吧,明天上午辰时咱们开个例会,晚上聚餐,我陪大家好好喝一顿,有人想打架的话也可以,我那里多的是供大家练的人手。”况且微笑着道,然后转身走出去。

况且走后,大家还都有些没清醒过来,原以为看到他们这样子,况且会装模作样训斥一通,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执行公务期间,大白天的就醉醺醺的,的确太不像话了。

没料想况且非但没责备,反而自己认错,随后说的打架的事也只是开个玩笑。

曹德麟却感觉不妙,况且真要狠狠训斥这些人一通,耍耍钦差大臣的威风,他倒是觉得没什么,现在况且轻描淡写地略过去,他真的有些畏惧了。

他看看四周的官员们,心里苦笑道:诸位,你们恐怕有罪受了,各自小心吧,别在这小子身上搭上自己的前程。

况且走出大厅,往小公馆走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人,您真能忍,我都忍不住了,干嘛不收拾那些家伙一顿。”纪昌愤愤不平道。

他们来到时,也听到了一些人的不逊之词,况且听到的当然更多。

况且过来只是想随便看看,找几个人闲聊聊,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收拾他们干嘛,不过是喝醉了,顶多也就是醉酒的罪过,让他们尽情蹦跶吧,我正愁着怎么摆脱这些累赘呢。”况且淡淡道。

“大人是想攒在一起再狠狠收拾他们?”纪昌也笑了。

“没错。”

况且真的希望能少些人去塞外参加谈判,这样他就减少很多保护的职责,可惜这都是朝廷指定的人,他也没办法辞退,但是如果有人不服从命令或者不利于谈判,他就可以行使钦差大臣的特权,让这些人直接下课了。

另外他还要提防的就是朝廷中一些势力想要在这次谈判中为自己捞取利益,可以说这些官员都有这样的意图,要不然也没必要每人都负有什么秘密使命了。

有些人的使命会很容易理解,比如兵部、户部、太仆寺这几个部门,都是想在谈判中让自己部门的利益最大化,这当然也是为朝廷着想,跟况且的宗旨并不冲突,但是有些人可能会在谈判中使用一些手段,为一些家族势力捞取利益,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如果能在谈判前知道这些秘密内容,他就可以防范,采取一些手段把这些人的意图化解掉,可惜他没法弄清楚这些秘密。

最让他不解的就是两个都御史的使命了,如果仅仅监督这些官员,来两个五品御史足够了,反正到了塞外,就是都御史的权利也无法使用,最后还是要回到朝廷后才可以弹劾,既然这样,派来两个都御史是何用意?

他刚才试探着问了一下,结果直接被曹德麟回绝了,不肯告诉他实情,还宣称人人都有秘密。

这的确不假,况且也有秘密,那是张居正和皇上交给他的,尤其是皇上交给他的三个锦囊,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大人,明天要是这些人都不来报到怎么办?”纪昌问道。

“都不来不可能,都来也不可能,这就能试探出一些人的底儿了,是个好机会。”况且笑道。

纪昌摇头,不明白况且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不来报到自然就是看不起况且这个钦差,这还用试探什么啊,也没法试探出什么“底儿”啊。

“你不用想这些,接着去把所有人都找到,把我的话传达给每个人,决不能让他们有借口说不知道。”况且说道。

“是,大人,属下保证每个人都传达到。”

第三百三十一章 藏宝图风波

曹德麟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他的同伴盖文虎刚刚回来。

驿馆是严格按照官员的品级来提供各种服务的,当然前提是官员是出公差,而不是私自旅行,想要免费住进驿馆并且享受各种服务,需要携带派遣部门开具的文书。

作为谈判使团的成员,这些当然不成问题。而且这次驿馆全部腾出来招待谈判成员,规格也比正常高了很多。

曹德麟和盖文虎都有自己的套房,包括卧室、书房、待客的小客厅,以及仆人房间等等,当然跟况且自己享受一座公馆还是相形见绌。

两人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毕竟况且是钦差,到哪儿都会享受最高等级的待遇。

“怎么样?”盖文虎进门就问道。

“什么怎么样?”曹德麟正窝着一肚子火,没明白盖文虎问什么。

“去那个小钦差那里,教训他一顿没有?”

“我教训他?别提了,我反而被他教训了一通。”曹德麟叹息道。

“什么,老曹,你被他教训了一通?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呢,这种丢人的事我会编排自己?”

盖文虎先是指着曹德麟,忍着笑,然后就是爆笑起来。

“这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啊,老曹,你怎么会被那个小孩子教训了,你的能言善辩都哪儿去了?”

“老兄,你也收收这种轻视他的心思吧,跟你说,我原本也不在乎这个小钦差,可是今天才发现,这小子平时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可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绝对不比咱们这些官场老油子差。”

曹德麟说了去况且那里还有在大厅发生的事,最后又叹息再三。

“可也是啊,咱们都疏忽了,居然忘了最起码的礼仪,被他抓住了把柄。不过照你说的那样,他不是很怂吗?那些人喝醉后出言不逊,他不是也忍了嘛,这要是咱们,至少得狠狠奏他们一本吧,他可是钦差,手里是有特权的。”

“说他有心计,或者说是阴险,就在这里,今天他要是大大发作一通,的确占理,不过又能怎样,老许他们也不过就是喝醉了,酒后狂言不算什么大错吧。他忍着不发,就是等着以后一块算账呢。他这样做给别人造成一种认怂的印象,这就要看有没有人真的不识趣,往他的刀口下伸脖子了。”

“老曹,你……你这是以你之心度他之腹了吧?”盖文虎惊讶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是小人,他是君子?”

“不是,我是说你把他想的太阴险了吧,那小子绝对不是这种人,他在北京干的事你也都知道,哪件事他忍了,不都是马上爆发,而且手段一点都不讲究。”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说他阴险,我是今天才看到他的真面目。”

“你是说他在北京做的那些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也未必是装的,只是遇到不同的事,在不同的地点,做法就不同吧。”曹德麟想了一会道。

“按你这么说,那就更阴险了。不会,你想的太多了,他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哪会有这么多的心机?”

“没有当然更好,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我现在担心另一件事。”曹德麟叹道。

“是啊,如果拿不下这小子,咱们的事可就难办了。”盖文虎也有些犯愁。

他尽管不相信曹德麟对况且的分析,却也不得不防一手,毕竟况且现在掌握着特权,而他们两人肩头又负有特别重要的秘密使命,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就只有瞒着他偷偷办了。”曹德麟道。

“瞒,怎么瞒,所有护卫都是他的人,还都是她娘的锦衣卫。一旦被发现了,咱们恐怕连蹲刑部大牢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进诏狱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观察观察那小子再说。”曹德麟叹道。

两个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盖文虎又开口了。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你猜我在街上看到谁了?”

“谁?”

“段文昌,你能相信吗,他也到了这里。”

“老段,他来干什么,这里没他什么事啊。”

“说的就是,他来捣什么乱啊?”曹德麟也是疑窦满腹。

“不止他来了,我还听说有许多江湖派系也都来人了,现在城里可是八方龙虎会大同啊。”

“乱了,乱了,全她娘的乱了,鞑靼在塞外闹,倭寇在沿海闹,现在这些鱼龙混杂的江湖派系又跟着起什么哄啊?这次谈判跟江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的就是,我觉得好像要出乱子,要出大乱子。”

“可别啊,这次谈判可是费了老大功夫才促成的,若是被一群混蛋搅黄了,可就成乐子了。”

“所以我才感觉这些人是针对咱们那个小钦差来的,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万一是冲着要入关的小王子怎么办?”盖文虎叹息道。

“冲哪个都受不了,他们两人只要有一人出了事,这次谈判就歇菜了。你再去找老段,告诉他,不管他来此有什么目的,一定要保证没人干扰谈判的进行。最起码人员交换得完成。对了,你问老段来此是为了什么?”曹德麟道。

“当然问了,他跟我打哈哈,我也没办法。你刚才的意思我也跟他说了,可是他说现在根本掌控不了城里的局势,还说昨天他们被一个人算计了。”

“老段被人算计了?怎么会?”曹德麟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今年不是他们这些老狐狸的倒霉年吧。

“对了,老段怎么被人算计的,他可是算计别人算计了一辈子啊。”曹德麟笑着问道。

知道今天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吃瘪的人,他很是开心。

“不只是他被算计了,而是许多人,就是涌入城里的那些江湖派系,他们都收到一条消息,说是咱们小钦差身上藏着一张藏宝图,这次去塞外谈判是幌子,实际上是要取回这笔宝藏。”盖文虎说完大笑起来。

“这是老段说的?”

“当然不是,他怎么会说这种事,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结果小钦差昨天出去喝酒,只带了几个人,这些家伙就以为抓住好机会了,都赶过去想要抢宝图。结果他们发现,许多不同派系的人马都到齐了,而且彼此间还有恩怨,这就互相牵制住了,谁也不敢发力。”盖文虎笑得不亦乐乎。

“难道这些人出门都不带脑袋吗?这么荒唐的谣言也相信?民间藏宝图的传说早都烂大街了,这也有人信?何况是老段这种精明到骨子里的人。”曹德麟还是觉得这事儿令人难以置信。

“既然能骗得了老段这样的人,这条谣言一定编得比较有说服力吧。就像你说的,这些人可不止是长不长脑子的事,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能让他们上当受骗不是容易的事。”盖文虎正色道。

“那现在这些人知道上当了,也该散了吧?”

“不会,这些人还都盯着呢,你也知道人一旦听说哪里有宝藏就算是明知道八九成是假的,也是宁愿杀错不会放过的,都会想万一那一成变成了真的怎么办?”

曹德麟点点头,的确,没人能抵挡这种诱惑,都会抱着宁杀错毋放过的心态。

“这下子麻烦大了,这些人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小钦差大人可是要倒霉了。”盖文虎道。

“他若是倒霉,咱们也好不到哪去,咱们现在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出关以前是这样的。”

“那你说怎么办?”

“实在不行,先跟小钦差说一下,让他自己注意安全,然后再找一下王崇古,看看能不能以城里治安为理由,把那些江湖中人都驱逐出去。”

“驱逐不是办法,他们那些人进出关如走平地,就算他们不在内地动手,也会在塞外动手。只要他们像猎犬似的跟着,这谈判的事就无法正常进行。”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可是有任务在身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谈判能够顺利成功。”曹德麟焦躁道。

“这事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除非能证明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盖文虎道。

“骗局是一定的,可是怎么证明啊?”

两个人都蒙住了,想要证明什么东西真实存在不难,可是想要证明什么东西并不存在,这就难了。

大藏经浩瀚如烟海,无非就是想要证明一个字:空。

用整套大藏经来证明万物皆空,却也没有多少人能读懂,更没有多少人真心相信,可见证明虚无、空、不存在这些都是极其难做到的事。

曹德麟和盖文虎两人想要证明这件事是骗局,就得先证明所谓的藏宝图并不存在,是虚无的,这一点怎么证明呢?

两个堂堂的都御史大人都摊着双手无奈摇头,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制造出这条谣言,真的把他们给难住了。

“算了,咱们在这怎么发愁都没用,找找老段吧,咱们以前为他做过那么多事,也到了该他回报的时候了。”曹德麟起身道。

“对,弄清此事宜早不宜迟,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找他。”盖文虎跟着站起身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海盗联盟出手

况且在公馆的门前,看到了张鲸的小侄子张行。

张行蹦蹦跳跳过来,亲热地叫了一声:“叔叔回来了。”

况且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骂道:“小兔崽子,你叫我什么呢,叫哥哥。”

“叫哥哥?你比我大好多啊。你跟我叔叔不是同僚吗?”

“那也得叫哥哥,不能叫叔叔,我比你才大了五六岁,怎么就成叔叔了?我有那么老吗?”况且假装生气道。

“那也不对啊,你有那么多老婆,我一个都没有,你肯定比我大多了。”张行不肯认错,坚持叫况且叔叔。

况且真想踹这小子几脚,没见过这么可恨的,自己才二十出头,怎么就成了他的叔叔了,这小子也有十五六岁了。

“哎,叔叔,雪儿姐是你的吧?”张行贼眉鼠眼问道。

“是啊,怎么了?”

“那……那你能不能把雪儿姐送给我啊,你想要什么,我叔叔都会给你的,不会白要你的人。”张行一本正经道。

“送给你?为啥,你喜欢雪儿?”

“当然了,雪儿姐最美了,我要她给我当老婆。”张行叉着腰一脸豪迈道。

“当老婆?你个*子毛还没长出来呢,就想要娶老婆了。你要老婆让你叔叔给你明媒正娶一个大家闺秀就是了。”

“我不要别人,就要雪儿,叔叔,你说吧,你想让我用什么来跟你换?”

况且没心思理会这个小混蛋,一头径直走着,张行却不肯罢休,紧紧跟在他后面。况且身后的护卫都发笑。

“你喜欢雪儿,可是雪儿喜欢你吗?”况且转头看着这小子。

如果雪儿真跟这小子对眼,那也不错,虽说是宦官的侄子,也算是门庭显赫了。宦官的儿子、侄子虽然名声不好听,其实地位是很高的,话说三国时的曹孟德就是宦官的儿子。

宦官当然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是从兄弟那里过继来的。曹操就是从夏侯家过继给曹家的,所以曹操也就把夏侯惇当作亲兄弟一样看待。

“她不喜欢我,雪儿讨厌我,不过这没关系的,我娶了她后,慢慢她就不会讨厌我了。”张行依旧蹦蹦跳跳,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

“那不行,只有她也喜欢你,这才行。”况且摇头。

“为什么不行,雪儿姐不是你的吗?只要你把雪儿姐送给我,她就得服从。”张行大声道。

况且从鼻子里哼了几声,要不是张鲸一直对他不错,他真的不会搭理这小子,更不会跟他讲这么多废话。

“回去跟你叔叔说,想要老婆就让他给你娶,什么样的都能娶到。”况且说完,自己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况且心里苦笑:没想到第一次带着雪儿出来,就惹出麻烦,看来美女真还得金屋藏娇,不能随便让人看见,现在就被一个小色鬼惦记上了。

这两天张鲸抓不到况且的影儿,索性不拉着他排练怎样当王爷了,而是亲自上场监督训练那些扮作宫女的舞者,一板一眼地指导她们熟悉掌握伺候亲王的礼仪和流程。

张鲸也是看出来况且根本没有表演天赋,纯属朽木不可雕也,好在这事并不需要况且如何卖力,只要这些假扮宫女的舞者能表演到位也就行了。

他手下那些小宦官也都卖力指导着,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每天必须做的事,绝对是专家中的专家。那些舞者恰好也都有表演天才,最大的长处就是擅长察言观色,窥探人的心理需求,所以时间虽然短,已经卓有成效了。

况且回到书房里,却见周鼎成正在里面等着他呢。

“事情有些不妙,我出去查了一下昨天发生的怪事,结果才知道,有一则谣言已经传遍整座城了。”

“什么谣言?”

“说你身上有一张藏宝图,是一笔天大财富的藏宝图。”周鼎成道。

“什么?”况且吓得一个趔趄,扶住前面的椅子这才站住。这事儿怎么又沉渣泛起了?

他和周鼎成相互看着,眼中都有深深的恐惧。

当初在凤阳,就是因为一张藏宝图的谣言使得护祖派和空空道门全都闻风而动,几乎是倾巢而出,那一次,他真的差点死在凤阳。

当时周鼎成在场,慕容师徒也都在那里,而且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小君。

那件事过后,藏宝图的事也就了结了,再没有人提起过,没想到现在这则谣言又冒出来了。

难怪那些人昨天如苍蝇逐臭一般都冲着小酒馆去了,分明就是为了所谓的藏宝图。

“那今天怎么这么消停,这些人既然相信有什么藏宝图,而且还相信在我身上,今天不应该全都偃旗息鼓啊。”况且道。

“这件事我也顺便查了一下,主要是昨天的事大家都觉得上了当,今天都持观望态度,怕再次被人算计了。”周鼎成道。

“哼哼,他们也知道被算计了?那他们还相信这个谣言?”况且冷哼道。

“这是两回事,大家都认为藏宝图的事是真的,昨天只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兴风作浪。”周鼎成道。

“简直是愚不可及啊。”况且恨恨道。

“的确如此,可是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只能小心再小心,好在咱们现在不是当初在凤阳时那样孤军奋战,也有许多盟友了。”

“盟友?一旦大家真的都相信这谣言,什么盟友都会变成敌人,都会想杀我夺取藏宝图。造出这谣言的人就是想致我于死地。”况且悻悻然道。

周鼎成点头不语,的确如此,没有藏宝图的话,还能找到一些盟友,可是有了这个累赘,就没有可信赖的人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对有些人永远是真理。

“能不能想法找出造出这谣言的罪魁祸首?”况且问道。

“很难,现在根本无法确定谣言起自何处,从什么时候开始传播出来的。”周鼎成摇头。

“看来咱们要再次经历一次被人围剿猎杀了?”况且苦笑道。

“倒也未必,咱们不是有一万骑兵嘛,到时候谁猎杀谁还不好说呢。你带着一万人马出来实在是太英明了。”周鼎成赞道。

况且苦笑,他哪里有这先见之明,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不过有一万骑兵也不见得就安然无恙,那些江湖高手可是有太多办法穿透层层保护,也就是说,他在任何地方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过不多时,慕容嫣然师徒和小君也都来了,卓茂林出去见他那些手下,还没回来。

“你也知道了?”九娘一看况且沉重的神情,也就明白了。

“知道了,真是财宝动人心啊,一则荒诞不经的谣言就调动了如此多的高手,如此多的派系来围剿我,倒是真瞧得起我。”况且故作轻松道。

“也未必都是冲什么藏宝图来的,有些人还是有别的意图。这些人中不乏智慧通达的人,不会都相信这种无根的流言。”慕容嫣然道。

“那会是什么意图哪?”况且皱眉问道。

“应该就是破坏这次谈判吧。”慕容嫣然道。

“破坏谈判?如果谈判无法举行,什么人能从中获利最大?”况且想着道。

“当然是倭寇或者海盗了。如果鞑靼和朝廷达成和约,朝廷就会腾出手来对付倭寇和海盗。只有鞑靼在塞外牵制住大部分的朝廷兵力,倭寇和海盗才能如鱼得水,自由上岸抢掠。”周鼎成道。

“倭寇海盗没这份能耐吧?”况且皱眉道。

“他们是没有,可是他们背后的人未必就没有了。”周鼎成道。

刹那间,屋里的几个人都明白过来,周鼎成的意思是指倭寇和海盗背后的海盗联盟家族。只是这些沿海豪族的势力很少辐射到内地,也就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如果是海盗联盟那就不稀奇了,这个联盟势力之大难以想象,几乎垄断了整个沿海的海外贸易,财力之丰厚足以让扬州的盐枭羞愧得无地自容。

有如此巨大丰厚的财力,自然也就养得起高手,更能培养出一大批狂热的死士,可以说大部分海盗和倭寇都是这些家族豢养的。他们若真想做点什么事,几乎没有落空的。

虽然一时不能确定这是海盗联盟的八大家族在捣乱,况且心里也有几分把握了,天底下除了他们,再也找不出有如此巨大能力的组织。

“我还没去沿海,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来我的麻烦了。”况且叹气道。

他相信这事不仅跟这次谈判有关系,更跟他的第六卫有关系,现在就算京城里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知道,他将来会派驻沿海围剿倭寇,实际上就是由皇上派去对付海盗家族。

这些家族也许想要把未来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吧,趁着他此次出关谈判的机会提前除掉这个将来的祸患。

想明白可能的对手后,他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只要知道对手是谁,也就能做好必要的准备,现在面临的难题是如何破这个藏宝图的局?

“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放出消息,就说藏宝图已经高价卖给海盗家族了,比如说福州的郑家。”他想了想道。

“这种事不会有人相信吧?”周鼎成摇头。

第三百三十三章 争夺谈判权

“当然不会有人信这个话,我开玩笑的。”况且耸耸肩笑道。

“说福州郑家抢去了藏宝图当然没人信,可若是说昨天来的一些人抢走了,就会有人信了,只要先想好栽赃给谁就行了。”小君笑道。

况且醒悟道:“对了,咱们好好想一想,该栽赃给谁,不是说藏宝图在我手里吗?咱们索性弄个假的,故意让人抢走。”

“嗯,这法子或许行。”慕容嫣然也是眼睛一亮。

栽赃嫁祸并非容易事,况且对这方面完全是个外行,很识趣地将这个任务交给小君和周鼎成两个坏胚子去执行。

第二天早上,况且在小公馆里的客厅召集所有谈判成员。

这些成员还算给面子,居然到了三分之二,而且见到况且手持节杖站在上面,也都按礼仪行庭参礼。

“还有几位大人没到,也未说明原由,诸位大人可有知道原因的?”况且看着下面两排座椅和桌子,桌子上都写着名字,谁没到场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纪昌,这些大人可能睡过头了,你带人去请来。”况且吩咐道。

纪昌带着几个人就出去了,客厅里的人身上不由发冷,这些可都是名副其实的锦衣卫啊,没想到自己居然身处锦衣卫的“管理”之下。

这些人对况且有抵触情绪,很大原因就是讨厌锦衣卫,更不愿意让锦衣卫的头领来“管理”他们。如果是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出面召集他们,这种抵触情绪会降低很多。

不久,有几个人被纪昌带人“请”来了,脸色明显不大好看,被锦衣卫的人带走那是所有官员的噩梦,虽说纪昌只是奉命来“请”,依然会引发不好的回忆。

这几人是昨晚喝多了,宿醉未醒,最后还有两人没有到来,据他们的仆人说,是彻夜未归。

况且笑道:“看来那两位大人是出外潇洒快活去了,咱们也不必等他们了。”

所有人都笑起来,彻夜未归去了什么地方自然可想而知,一定是沉溺在青楼瓦舍的温柔乡里,可能还没醒呢。

“列位大人都是从京城兼程赶来,一路辛苦,所以这两天我也没有召集大家,就是想让大家尽情放松一下,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既然已经是一个团体了,有些规矩就该立起来了。”况且继续道。

“钦差大人,不知道是立什么规矩啊,锦衣卫的规矩对我们可没有用。”一个刑部的官员冷冷道。

“锦衣卫的规矩?锦衣卫有什么规矩,我都不知道啊,还望孙大人赐教?”况且很好奇地问道。

锦衣卫并没有跟其他衙门不同的规矩,无非也就是上班点卯,有事办事,没事扯皮,到点下班回家,所有衙门差不多都是如此。

还有些清水衙门事情少,对下面的官员管理更松,不想上班的也可以在家待着,有事再派人叫来办差。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说钦差大人不要把咱们谈判使团弄成锦衣卫那样。”

“怎么才能把这里弄成锦衣卫,我还真不知道,诸位大人都不是锦衣卫的人,当然弄不成那样。孙大人,咱们还是别扯皮了。我说干脆的,规矩不多,第一每天上午这个时候都来这里聚齐,有事的话就研究事,没事的话大家就各自散去,另外以后没有特别的事情,而且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许在外彻夜不归。”况且冷冷道。

“钦差大人,这也管得太宽了吧,就是衙门里也只管上班时间,下了班就不管了。”

听说况且要管他们的私人空间,有几个人登时炸毛了。

“这是为了诸位大人的安全,并不是想要束缚谁,真想要出去也可以,我派护卫跟随保护。现在咱们可不是在京城,是在边关附近,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诸位大人都知道一些此次谈判的秘密条款,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抓走,谈判的秘密就会泄露。这个责任谁担得起?”况且道。

况且以保密为理由禁止随员随便外出过夜,倒是让那几个反对的人无言以对。

他们心里也是一惊,况且的话不无道理,他们都是代表各部门参加谈判的,手中都有一张谈判清单和各条款谈判时的底线等等,这些材料如果被鞑靼弄走了,他们在谈判中就会失去主动权。

曹德麟笑道:“钦差大人所虑极是,这一条应该可以确立了,依下官看来,不仅晚上出去喝酒需要保护,就是平时出去最好也要有人保护才行。”

“好的。诸位大人谁如果要出驿馆,就请通知纪大人,让他派人保护你们。”况且指指一旁站立的纪昌道。

纪昌是五品官,比在座的许多人也就低了一品,虽说在官场上,官大一级可以压死人,但锦衣卫的官员比较特殊,往往并不跟其他衙门的官员等同对待。如果是在其他场合,纪昌完全可以跟这些官员平起平坐。

况且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人个个都是刺头,花费这么长时间,费了这么多唇舌才确立了一条规矩,不知道上了谈判桌一个个会是什么熊样儿。

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立场当然就不一样,这些人眼下想的是如何摆脱锦衣卫的“管理”。其实,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也不想遵从这个规则,他们只是因为况且说的保密的理由无可反驳,这才表面赞同。

“我就说这么两条,诸位大人帮我想想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况且问道。

“没了,没了。”

“不必再有什么规矩了,这样就可以了。”

这些官员纷纷说道,倒是唯恐况且真的立下若干清规戒律。现在况且有权有人,就算是订立一些严格规矩,他们也无力反对。

“下面咱们开始第一次闭门例会,研究一下谈判条款,大家讨论谈判的底线在哪里,如何能争取到最佳的谈判条件。”况且道。

“这个恐怕不妥吧?”兵部的一个官员应声道。

“有何不妥?”况且诧异道。

“是这样,钦差大人,我等奉部命参加此次谈判,凡跟本部有关的条款应该有下官和本部同僚主持谈判,我想其他大人接到的命令也差不多吧?”此人拱手向上道。

“嗯,的确如此。”昨天喝醉了的工部许姓官员点头道,神色间不无傲慢之意。

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点头。

“既然诸位主谈各自的条款,那么我做什么?”况且笑道。

“这个……您是钦差,当然不能什么事都亲历亲为,所以这些具体条款就由我们这些人来跟对方谈,大人您到最后负责审查所有条款,如果符合规则,而且跟朝廷的利益不相违背,就可以签约了。”兵部的官员笑道。

“哦,皇上派我来就是签字的?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况且呵呵笑道。

“那哪能啊,您权力最大,最后谈判成功的功劳主要也是您的嘛。”工部许姓官员哈哈笑道。

他心里暗忖:孙子,你装什么,你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捞取这份功劳吗?全给你,但是谈判的权利是我们的。

其他人也都在肚子里发笑,脸上却有些尴尬,这样做的确是把况且这个钦差完全架空了,脸面上是有些难看。

况且笑了,对旁边坐着的周鼎成道:“请圣旨。”

周鼎成从一个描金盒子里拿出圣旨,然后立在况且面前的桌子上。

况且此时也走下来,恭敬地看着上面。

其他人都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排成两列,对着上面的圣旨躬身施礼。

所有人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能得瑟的,动不动就把圣旨拿出来说事儿。还好况且没拿出尚方宝剑来,不然说不定是怎么回事了。

况且施礼后,回头笑道:“诸位大人都是甲科进士吧,理解力应该很强,有谁能从圣上的圣旨里得出你们刚才的结论?”

此言一出,这些人都傻了。

圣旨可是明言况且全权处置谈判中的一切事宜,其中自然也包括谈判所有的条款。

“钦差大人,容本官说一句,皇上的圣旨里的确有让大人主持一切事宜的话,可是具体谈判条款,应该还是由各部门的人来谈。这就像皇上从不插手六部和其他部门事务,却对所有部门有审查权和批准权一样,这两者并不矛盾。”盖文虎笑着拱手道。

“就是,盖都堂大人此话最是在理。”

“嗯,不愧是都察院的都御史,对条例的解读也最标准了。”

都察院之外的官员都纷纷赞道,

在朝廷里,皇上对六部和其他部门的事务一般不会直接插手处理,而是由六部拟议、内阁审批,最后皇上签字,皇上如果不同意,可以发下重拟,但一般不会主动提出应该如何处理。

这些都是由嘉靖年间开始逐渐形成的规则。

比如刑部给罪犯定罪,皇上如果不同意刑部的定案,就会发下刑部令他们重新审理定罪,但不能直接改判或是修改定罪,其他事物也大体相同。

盖文虎所说的这个程序当朝依然遵循,不用解释大家都很清楚。不过况且并不是皇上,只是皇上派遣的钦差大臣,这条是否符合也很难说。

第三百三十四章 架空与反架空

况且上前收起圣旨,然后转身道:“盖都堂的话或许有些道理,但是跟本人理解的圣意不符。本人从圣旨中理解到的是,这次谈判所有的细节都可以由本人全权处置,这自然也包括具体的谈判条款。”

“况大人当然可以这样解读,不过按照惯例,钦差大人的确不适宜插手具体事务,这里还有一个缘由,就是谈判破裂了,具体责任由专人负责,钦差大人没有责任。”盖文虎笑道。

况且冷笑道:“盖都堂此言就是欺人之谈了,本人奉旨全权与鞑靼谈判,如果真的谈判破裂,全部责任都应该是本人的吧?我虽不是刑部的官儿,这点还是能弄明白的。”

盖文虎脸上一红,他的确是说假话了,如果谈判破裂或者出现其他问题,的确跟具体谈判的专人有关系,但最后还是会由况且来承担主要责任。

“还有一点,盖都堂适才引用的规则也不适合,有把本人引喻为圣上的意思,不知盖大人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还是故意想陷本人于不义啊?”况且又道。

盖文虎心里猛然一惊,身上冷汗都冒出来了,急忙道:“钦差大人别误会,下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曹德麟也急忙赔笑道:“就是,钦差大人误会了。”

“好吧,暂且相信了盖都堂的话,此节略过不谈。本人现在就说说我理解的全权谈判大使的职责,就是所有的谈判条款必须我来跟鞑靼一方主谈,诸位大人只能是我的谈判助手,绝不可以越俎代庖。”

况且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心里却是怒浪翻滚,他知道这些人都有猫腻,却没想到这些人的用心如此险恶,明着就要把他完全架空,还准备好了一番理由。

实际上这样做对他也没什么妨碍,反正他预料只要他搬出最后一条,就是俺答王必须交出赵全才能签字,谈判必然无疾而终,这些人费尽唇舌去谈判,过后却会发现只是一场空。

但是他却无法忍受这些人的态度,表面上对他还算恭敬,心里怕是都没把他当回事。

“这个跟下官接到的指令完全相反,恕下官不敢从命。”兵部的官员笑着拱手道。

“是,的确如此,如果事事都由钦差来经手办理,何必让我们跑这一趟,钦差大人一个人来就行了。钦差大人此命断不敢遵从。”一个户部的官员也点头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表示无法接受况且主持每一个条款的谈判,不甘心作壁上观。

况且笑道:“看来我们接受的指令完全相反,这样吧,我也不跟诸位大人理论孰是孰非,咱们共同上个折子,由皇上和内阁来断这场官司吧。散会。”况且站起身向侧门走去。

在场的人有些傻眼了,没想到况且会如此刚绝,一点不肯妥协。

“盖都堂、王都堂,您说这要是上了折子,皇上会怎么断?”

几个官员心里都没底了,他们熟悉各自的业务,但对这样的事还是不如都察院的人懂得多,只好虚心求教。

“皇上会怎样断?皇上不可能否定自己的任命,当然是钦差大人赢了,就是内阁也不得不如此决断。”盖文虎苦笑道。

他刚才是故意虚高况且,实际上想把况且架空,原以为况且一时得意或许会落入陷阱里,没想到被况且一眼看穿了。

他所引用的朝廷上的惯例也是合理的,无奈况且根本不理这茬,直接要求请朝廷公断。

曹德麟摇头苦笑着看看盖文虎,意思是你今天知道这位小钦差的厉害了吧,绝对不好糊弄,咱们都要小心些了。

“我看上奏皇上不是最好的办法,还是给各自的主官发信,请他们插手这件事吧。”曹德麟想了想道。

其他人也都点头,曹德麟的办法还是最好的,上奏皇上就请等着受斥责吧,给各自的主官发信,让他们想办法说服皇上和内阁,或许还有一点点回旋的余地。

当下确定后,所有人都走出会议厅,回去各自发信去了。

“这些混蛋,给脸不要脸,你当时就该把圣旨盖在他们眼睛上,让他们好好看看圣旨是怎么写的。”

回到况且的书房后,周鼎成气得破口大骂,把头巾摘下来摔在椅子上。

“各部门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们不在京城跟我会合,而是直接来到这里,就是想先造成既成事实,那样我也拿他们没办法了。天高皇帝远,他们人多势众,想就此任意摆布我,门都没有!”

况且也有些后怕,多亏在这里跟这些人直接摊牌了,不然到了塞外,给皇上上书就难了,恐怕真的难以摆脱这尴尬的局面。

“他们都想什么呢?最后的批准权可是在你手上,不管他们怎么谈,你最后不同意他们也是白费劲儿。”周鼎成不解道。

“我也想不太明白,估计就是各部门之间的利益争夺吧。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批准权,当然也有办法最后让我不得不同意。”况且想了想道。

“那你真要给皇上上折子?”周鼎成问道。

“当然,这可是奏他们一本的绝好机会。”

他坐在桌前,揉着眉心,脑子里也是疑云密布。

礼部可是张居正的部门,按说礼部的官员不应该跟自己作对,就算是奉命,也该是张居正的命令吧,缘何礼部的人也跟其他部门的人口吻相同?

他接到的指令也是来自张居正,具体条款都有哪些,怎么谈,也都是张居正一条条跟他详细解说的,可是同样来自张居正的指令怎么会出现偌大的偏差?

礼部尚且如此,就别提其他的部门了。现在也就是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采取左右逢源的态度,可是况且根本不知道他们负有什么秘密使命?

此行他们当然会全程监督谈判过程,但却不得参与具体的谈判,那他们此刻提出异议,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次朝廷安排的谈判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出闹剧,以前朝廷跟鞑靼谈判,他听戚继光说过一些,完全没有这样闹腾。当然那几次六部等机构都没有参加,只是派出几个官员带着一些将领跟鞑靼谈。

他先给皇上写了奏折,然后又给张居正发信,询问此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到底是谁授意这些谈判成员对他进行掣肘。

他写好信好,密封上交给纪昌马上发走,用兵部设置的传送急件发送,路上信使换马不换人,一天多就能到达京城。

这还是跟蒙古人学的,据说成吉思汗时代,优秀的蒙古骑手能够一口气骑马跑上一万里,中途不能吃肉食,只能喝奶,在各个驿站换马不换人,直到终点,当然最后到达后,人也基本瘦的脱相了,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他又来到张鲸的住处,找到正跟小侄子发脾气的张鲸。

他把这件事说完后,张鲸就恨恨道:“这帮孙子明显是欺负你年纪小不懂朝廷事务,他们这是故意跟你作对。”

况且虚心问道:“那我的理解没错吧?此次谈判应该是我来谈,其他人作为我的副手,他们是辅佐我,而不是取代我?”

“当然,这就是万岁爷的意思。”张鲸非常确定道。

“老大人,您这话的确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假传圣旨?”

“你说什么呢,我有几颗脑袋敢假传圣旨?这可是万岁爷和两位老大人商量好的,我在旁边亲耳所闻。”张鲸道。

最近几天,张鲸看在况且手握节杖的份儿,也不骂他小兔崽子了。

“那么,那些人想主持各自部门的谈判,究竟有什么甜头啊?”况且不解。

他能约摸出一些,但无法猜到全部的详情。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各部门虽说都是朝廷的部门,但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想让自己部门的日子好过些。你也知道最近朝廷的日子不大好过,各部门当然更不好过,都想着借这次谈判捞点实惠。具体的事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争夺利益吧。”

况且点头叹息,这些利益跟他的任务并不冲突,他亲自上阵谈判,也是要让各方面都得到最大好处,估计各部门都害怕他会有所偏袒,把自己部门的利益牺牲掉,换取鞑靼的让步。

这或许就是他们不信任况且的缘由之一,当然也有心怀叵测之人,想着更大的利益。

“对了,我家这个小兔崽子看中你那个叫雪儿的小丫头了。怎么样,把那个小丫头送给我侄子吧,条件你尽管开。”张鲸忽然话题一转,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小侄子。

“送?我没这个权利,想要雪儿就得她自己愿意,必须亲口答应,如果雪儿答应的话,你们还得明媒正娶。”况且笑道。

“什么?明媒正娶?一个小丫头也想要名分,她不怕折寿吗?”张鲸没在意前面的话,听到明媒正娶四个字就急了。

“没事,雪儿命硬,不怕折寿,也折不了。明媒正娶还不是全部,得雪儿自己愿意嫁才行。”况且笑着又加重提醒了一句。

“小子,你跟我打擂台是吧?你是诚心气我?”张鲸眼睛都瞪起来。

况且根本不怕他的“虎目圆睁”,笑道:“我的确是诚心的,因为雪儿不是东西,她是一个人,我没有权利把她送给任何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请大人放羊

张鲸看看旁边失望的侄子:“你先出去吧,我得跟这个小兔崽子好好谈谈。”

况且一听就急了,想要把节杖竖起来。

“别,不带这样的。咱们好好说会儿话行不行,你小子别得瑟,这节杖你不可能拿一辈子的。”张鲸吓得一哆嗦,他就怕况且把节杖竖起来,再把“如朕亲临”四个字放大到他眼前。

“那你就别跟我瞪眼睛,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呢。”况且冷笑道。

他现在不怕张鲸了,手里有节杖,还有尚方宝剑,没有人比他大。他完全可以在庭院里大喊一声:老子我最大。肯定不会有人出来反驳他,没人敢。当然他还没有如此高调的习惯。

“我说小子……”

“叫我钦差大人。”况且傲娇地撇了撇嘴道。

“你……你认真的?”张鲸火了。

“哈哈,开玩笑的。老大人,认真你就输了。”况且哈哈笑道。

“你个浑小子,不带这样玩的。”张鲸几欲抓狂。

“这样吧,不就是那小兔崽子想要娶媳妇吗,多少钱,我给他买一个,一万两够不够?我现在就出这笔银子。但是雪儿你们别想了。”况且直接道。

“一万两?你也舍得?”张鲸倒是好奇起来。

他看况且如此态度,知道这个人是要不来了,他惊奇的是况且宁愿拿出一万两也不愿送出雪儿,难道雪儿的身价高过这个数?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这人您最清楚了,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穷大方,只要我有的,朋友有需要尽管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但是雪儿还有菲儿、婉儿那两个丫头不行,在我眼里,她们是有独立人格的人,不是东西,也不是那种能够买来买去的丫环。我对她们有过承诺,她们的将来保证让她们自己选择。”况且解释道。

“你这都是什么屁话,难不成她们还是千金小姐了?”张鲸被他闹糊涂了。

“的确,她们就是我家的千金小姐。”况且笑道。

张鲸泄气了,苦笑道:“好吧,我知道你可能太喜欢这三个小丫头了,不舍得送人。我给我家那小子另外买一个吧。就像你们文人说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况且心下一松,实在是很疲惫,在明朝对人讲人权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没人能听得懂。

倒不是说中国没有人权这回事,其实早在秦汉时期,中国就已经立法保护人权了,而且从秦汉时期开始,或许更早,中国就已经废除蓄奴制度了。

秦汉时期及以后的仆役制度跟奴隶制有很大的不同,仆役包括丫环、家养的小子等等,都有一定的人权,受法律保护,跟奴隶制存在根本的差别。

以文明著称的西方,奴隶制度却存在了漫长的历史,灯塔国的黑奴制度虽然被林肯废除了,黑人却依然是贱民的存在,而不是正常的法律人。在这方面,西方跟中国谈人权还真是孔子门前卖弄千字文。

西汉时期,曾经有个丞相夫人虐死一个丫环,被京兆尹破关而入,把丞相夫人严厉审问了一番,这当然有公报私仇的嫌疑,但是这也说明西汉已经非常重视豪门家族蓄养的奴仆的人权。

后汉光武帝称帝后,屡次下诏禁止虐待奴仆的行为,凡有触犯者论如律。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奴仆就已经具有自由民那样的人权,只是这种法律地位上的权利却在不断扩大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多谢老大人体贴下情,我回头叫人送来一万两的银票。”况且笑道。

“不用,这点银子我还有,缺了再找你要。”张鲸失意地摆手道。

况且前些天没收了一笔货物,答应给他小侄子一笔见面礼,已经有一万两银子左右了,他不想再多要。失意,是因为事情没有办成。

其实,人情收多了也是债,谁知道这混蛋以后会给自己出什么难题?张鲸替况且擦屁股已经擦得提心吊胆了。

他可是知道,况且等闲不作祸,作起来都是要命的东东。

况且出去后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礼部官员的住所。

礼部此次派来两位司官,况且在住处却只看到一个人,此人不到四十岁,姓黄名锦堂,另一个叫叶鸿凯的人则没在住处。

见到钦差大人到来,黄锦堂丝毫不奇怪,好像早就料到这次拜访,他命仆人奉上茶来,然后在况且的下首处坐下。

“黄大人,您知道我跟张大人的关系吧?”况且拿瓷杯盖儿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当然知道,您原来是尚书大人的幕僚,也算是尚书大人的门生弟子。”黄锦堂笑道。

况且虽然在张居正府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幕僚,却跟礼部官员很少有来往,所以跟这两个官员都不是很熟。

但不管熟不熟,这两个人总归是张居正的属下,应该不会跟自己唱反调。

“在下出京前,既接到了皇上的旨意,也同样奉有张大人的指令,在下此次要跟鞑靼谈判的基调就是张大人定下的。所以我不明白,张大人怎么会另外给你一份指令?”况且只是拨弄着茶叶,并不想喝。

黄锦堂笑道:“钦差大人,您也知道我是奉有指令的,那就不必难为下官了。您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发信问尚书大人就是。”

况且点头道:“黄大人所言极是,在下已经这样做了。不过我还是想先从黄大人这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另外叶大人在哪里?”

黄锦堂一笑,告诉他叶鸿凯被山西按察使请去吃酒了,他们两人是同年进士,因为有按察使的衙役跟随,也就没请人保护。

“另外,关于指令的事我也不知道缘故,只能是由尚书大人给您解释。”黄锦堂补充道。

“这么说,黄大人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况且冷笑道。

黄锦堂拱手苦笑道:“钦差大人,这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真的不能说。”

况且笑道:“好吧,不知道黄大人会放羊吗?”

“放羊?钦差大人什么意思?”黄锦堂懵圈了,以为况且开什么玩笑。

“苏武牧羊的故事黄大人不是不知道吧?”况且笑道。

“知道,不过……不是,钦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黄锦堂猛地醒悟过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意思就是大人想的那个意思,这次如果大家不能精诚合作,万一谈判出了纰漏,咱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去放羊,只不过高大人、张大人是否愿意做第二个霍光,把咱们赎回来就难说了?”况且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怎么会呢?不是,钦差大人,您别走啊?”黄锦堂急了。

“黄大人还有什么说的吗,反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要倒霉大家一起来。我大不了陪着诸位大人放羊就是了,我还年轻,还有回来的希望。”况且很开朗地笑道。

“别,钦差大人请留步。您是说这次谈判会有风险?”

“深入虎穴,能一点风险没有?黄大人不会这么天真吧?”

“可是,对方不是派了那个小王爷来当人质吗?有了他,咱们的安全不应该有问题啊?”

“的确,如果朝廷能始终把那个小王爷握在手里的话,咱们也许没问题,但是……”况且不说话了。

“但是什么?他还能飞出朝廷的手掌心不成?”黄锦堂不信,觉得况且是在吓唬人。

“这事看上去的确不可能,不过黄大人知道另外一回事吧,我们锦衣卫在京城里围捕几个潜入京城的白莲教的重要人物,结果很长时间过去了,却连人家的人影都没见着。”况且道。

“嗯,这事我知道。不是听说后来朝廷取消了对他们的抓捕吗?”

“的确取消了,那是因为根本抓不到。在京城里,锦衣卫、京城九门提督、顺天府通力合作,还抓不到几个白莲教的重要人物,那个小王爷进入京城,朝廷就一定能控制住?万一那个小王爷逃了,咱们可就真成了人质了。一旦小王爷和那几个白莲教的重要人物安全回到塞外,咱们的生死不过是鞑靼跟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那时候是杀头、是放羊还是朝廷肯花大价钱把咱们赎回去就难说了。所以我折中一下,既不太悲观,也不乐观,最大的可能就是学学苏武,老老实实去放几十年的羊。”

“这个……”黄锦堂有些呼吸困难,他琢磨了一番况且的话,的确有这种可能。

鞑靼狡诈百出,难说不是为了得到他们这些人质才故意大方地派出小王爷这样的重要人物当人质,最后来个大反转,他们反而成了人质。

锦衣卫、九门提督衙门、顺天府围捕白莲教重要人物毫无结果,这事朝廷上下都知道,只是因为这是多部门合作,所以才没有人上书痛骂锦衣卫无能,当然更多的原因是那些权贵家族在后面运作。

“钦差大人,您既然知道这些危险,为何还要干这个差使?”黄锦堂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为何?我向张大人请辞了多次,张大人不准许我请辞,皇上那里更不用说了。”况且气愤道。

他这话是真的,他的确太不愿意当这个钦差大使了,无奈推不掉,君命在身,明知赴汤蹈火也得去,拒绝一样没有好下场。

第三百三十六章 谁的秘密指令

“等等,等等,况大人的意思不会是说朝廷派咱们来就是送死吧?”黄锦堂被况且的话吓着了,脑子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朝廷当然不会故意这样做,可是我说的那种可能也是存在的吧?万一鞑靼是那样想的呢?人为刀俎啊。”况且叹息道。

他现在也不知道皇上和高拱张居正是怎么想的,给出谈判的先决条件,注定这次谈判无疾而终,一旦那样,如果朝廷能把进入关内的小王爷还有一些鞑靼贵族控制住,还能保证他们这些谈判人员的安全,但是万一失控,他们这些人几乎不可能逃出大草原。

这种结果朝廷和鞑靼双方都不希望出现,但实际上却是最可能出现的结果。

况且一直以来都不敢抱有任何幻想,现在更是如此,必须从最坏的可能着手准备。

不过这个先决条件的事,他不想说出来,哪怕是对黄锦堂也不能说,他也不知道这位黄大人究竟跟张居正的关系密切到什么地步。

一个部门的司官往往任职很长时间,不会轻易调动到别的部,但是尚书侍郎这些官却是经常调动的,今天是户部尚书,明天就可能调任礼部尚书,所以这些司官对上司也不会忠诚到哪里去。

“不过呢。”

况且叹了口气,又坐下来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不过什么?钦差大人请赐教。”黄锦堂躬身拱手道。

“赐教不敢当,在下的意思就是咱们这些人深入虎穴龙潭,什么事都要预先想到,并想出对策才行,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难道黄大人就甘心任人宰割?”

“那当然不能,可是……”黄锦堂无奈地摊了摊手。

他心里想的是,万一真到了那步田地,就是想什么也没用,他们这些人那时候就是鞑靼人菜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剁就怎么剁,毫无反抗能力。

“黄大人如果相信我的为人,就请跟我精诚合作,这样咱们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即便出现危机也能活着回来。您是张大人的属下,我才跟您说这话,换着别人我是不会告诉他的。”况且很傲娇地道。

“一丝希望?况大人是怎么想的呢?”黄锦堂眼睛一亮,问道。

“这您就甭管了,反正到时候我有办法让您安然无恙地回到关内。当然您如果不想跟我合作也可以。”况且耸耸肩,那意思就是不用再说下去了。

“况大人,您给我一句实话,皇上是不是有密旨给您,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就会扔下我们独自逃命?”黄锦堂正色问道。

“黄大人这是何意,皇上给我的旨意都在圣旨里写着呢。”况且故作吃惊状道。

他心里也是一惊,皇上真还给他三个锦囊,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东。

黄锦堂看了他一会儿,叹息几声,最后咬咬牙道:“钦差大人,我跟您说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这可是关系到自个儿脑袋的大事。”

“什么事如此重要?”况且真的吃惊了。

“临行前,我的确接到了一封指令,是密封的,上面只有内阁的印章,封签也是内阁的,信差只告诉我一件事,就是谈判前这封密封的指令才能拆开,并且按照上面的指令谈判。在谈判之前,决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甚至不能让人知道这封密令的存在,否则就是叛国大罪。”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是高大人的指令还是张大人的?”况且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

“下官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封密令是内阁发出的。”

“信差是什么人?”况且问道。

“信差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以前没见过。”黄锦堂大汗淋漓,他说出这件事简直就等于把命交在况且手上了。

他这是在赌,赌况且能记住这份情意,以后万一出现意外情况,况且能拉他一把,救他出苦海。

“那么叶大人是否也同样接到了什么指令?”况且问道。

“我不知道,这种事没人敢乱说的,彼此之间也不能打听。不过据我估计,不但是我们两个,所有来的人可能都接到了密封的指令。”黄锦堂苦笑道。

况且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对这次谈判前前后后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能想到有这么一出。

黄锦堂看着他一脸的颓丧,苦笑道:“钦差大人,您也想想,您现在运气正旺着呢,我们这些人干嘛非得得罪您不可?谁都不想啊,可是没办法,这种事又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得罪您了。”

“那么你们提出分别主持各自的谈判条款,这是明确的指令吧?”况且又问道。

“的确,我和叶大人的指令直接得自尚书大人。”黄锦堂点头道。

况且也懵圈了,彻底懵圈了,他不知道张居正给这两人的指令是什么,可是张居正当着自己的面可是明确交代得明明白白,每个具体条款的谈判方法和底线,谈判的基调也是张居正亲口告诉他的。

如果说别人跟他玩什么花样他还可以接受,可是张居正不应该啊。

“黄大人,今天的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对您说的那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您心里有数就行了。”况且站起来对黄锦堂道。

“钦差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轻重的。”黄锦堂道。

况且走出去,脑子里是一片混乱。当下,各路高手遍布大同,想要抓住他抢夺所谓的藏宝图,如此情形也没有让他感到畏惧,现在这件事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能够控制住所有谈判人员,给每个人分别授予秘密指令,还带有内阁的印章和封签,这种事有能力做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皇上,一个就是高拱,张居正都无法独立做到,他必须通过皇上或者和高拱协商才能办到。

这究竟是谁的旨意?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晕晕腾腾地回到住处,找了一瓶酒喝了两大口,想要刺激一下麻木的脑神经。

“怎么了?遇到愁事了?”周鼎成走进来正好看到况且对着酒瓶子喝酒,这可是少有的事,一定是遇到*烦了。

“没事,就是让这些乱事闹得有些头疼。”况且苦笑道。

他没说黄锦堂收到秘密指令的事,这种事是绝密,就是对周鼎成也不能说。

“更要命的事还多着呢,现在驿馆外面到处都是各派系的眼线,比那天咱们在小酒馆外面看到的还多。他们是准备盯死你了。”周鼎成也抓着一瓶酒喝起来。

“那就让他们盯着吧,现在在关内不好公开对付他们,等到了塞外,他们要是还跟苍蝇一样跟着,就叫孙虎带人全部灭了!”况且发狠道。

“灭了他们倒不是不可能,不过伤亡会不小,有些犯不上。如果只是几个人的话,慕容前辈和小君还有我就可以做到。就怕他们聚集在一起,那样的话,真的动不了他们。”周鼎成道。

“可惜这次没能带上火炮、火铳,要不然可以在这些人身上发些利市。”

况且这次怕鞑靼方面反对,所以那些火炮、火铳都没有携带,另一方面也是怕火炮被鞑靼方得到,然后仿造出来。

“那只能驱逐他们,他们真不想走的话,就是火炮也没用。”周鼎成叹气道。

况且*道:“这事就让鞑靼人头疼去吧,至少在谈判前他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的……不对……”

他又跳了起来:“不对,这件事是个大阴谋。”

“那还用说,当然是大阴谋。”周鼎成诧异地看着况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咱们以前猜测的那样,你想想啊,那条传言是不是说宝藏在塞外?”况且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传言说你出塞就是为了挖掘这批宝藏。”周鼎成想着那些传言道。

“可是塞外有什么秘密宝藏你也知道吧?”况且道。

周鼎成一下子明白了,顿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塞外当然有宝藏,而且有世界上最大的宝藏,那就是历代蒙古大汗的坟墓。

从成吉思汗、窝阔台一直到忽必烈以后的蒙古君王,死后都是秘密埋葬,下葬后不留坟头,而是蹚为平地。

这跟汉人的帝王死后风风光光下葬在陵墓里截然相反,不过倒是有一点很明确,就是汉人帝王的陵墓几乎被盗了个遍,蒙古大汗的陵墓却深埋在地下,没有一处被人发现。

蒙古帝国当时可是聚集了大半个世界的金银珠宝,有很多奇世珍宝作为殉葬品陪着蒙古君王埋入了地下,多少年来不是没有人惦记,而是太多人惦记这些宝藏了,只要发现一个,就能得到堪比一个国家的财富。

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成功盗走这些财富。

原因无他,就是这些坟墓的埋葬地点太隐秘了,甚至隐秘到君王的后代都无人知情。

据说蒙古大汗下葬前,在秘密地点选好陵墓地址,然后征集士兵、工匠开始营造陵墓,除了当事人,任何人都不知道地点在哪里。陵墓修成后,亡故的大汗就会埋进这个陵墓里,看守的士兵会把所有工匠杀掉殉葬。这些士兵也会以另外的方式被处理掉。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五十张面具

杀掉看守的士兵会是一队骑兵,他们把陵墓封好后再骑马来回纵横许多次,把这里踏成平地,根本看不出修过陵墓的样子。

这些骑兵回去复命时,会被中途赶来的骑兵杀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陵墓的真实地点了。

即使这样,蒙古大汗还是不放心,又会派人把这些回来复命的骑兵再全部灭口,这才完成整个保密的程序。这些陵墓的地址也从不留下任何书面文字记载。

当然,这只是传说,但陵墓没有任何记载,而且从未被人查实,这却是事实,如此大浩大的工程,保密工作能做得如此精细,可见其过程的复杂,恐怕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况且先前没想到这些,是因为上次在凤阳,有人制造谣言说有一张藏宝图在他身上,不过那是建文帝留下的宝藏,他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次造谣的人还是拿建文帝的宝藏说事,只是刚才忽然想到了鞑靼人这才发现这次谣言的宝藏地点不对,不是在内地或者海外,而是在塞外,那就只有蒙古大汗的陵墓宝藏了。

“有人想借鞑靼的手杀掉你?”周鼎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单单外面那些人已经让他头大如斗,现在加上鞑靼人,况且还要深入鞑靼的王庭去谈判,简直就是送货上门一样。

“这个设局的该死的家伙是谁啊,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啊。”况且仰靠在太师椅上,发出一声长叹。

他原以为到了沿海尤其是福建才会是死局,没想到现在死局提前降临了。

在沿海他还有一支秘密的援军,完全有可能把他从死局中解救出来,可是现在他没有了,原本做好的一切准备也都好像要泡汤了。

他的一切准备都是在鞑靼对他不加防范的前提下,现在因为这张虚构的藏宝图的缘故,鞑靼不但不会对他疏忽,相反倒是想要尽可能地消灭他了。

“打道回府吧,塞外你是绝对不能去了。”周鼎成干脆道。

“打道回府?怎么回去?”况且冷笑道。

“当然是给朝廷上奏章啊,说明情况,皇上知道这种情况后也不会硬逼你去送死吧?再有你要是觉得自己难开口,可以找张鲸帮你上折子,他说话可是好使的。”周鼎成道。

“没用的,皇上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认准了我。”况且摇头道。

他的确请辞过多次,都没被允准,现在也不想继续碰壁了。他不行,张鲸也不行。在这件事情上张鲸是知道皇上态度的,替他上辞职的奏折,不是自找麻烦嘛。

“再者说了,就算说明现在的情况,皇上会怎么办?一方面会给鞑靼那里发公文说明情况,请他们不要相信谣言、谣言止于智者等等,再者就是给咱们下旨,督促咱们继续执行公务。鞑靼绝不会承认他们相信了谣言,但是为了防范万一,自然不会让我活着回去。”况且叹气道。

“那怎么办?只能去送死不成?”周鼎成也急了。

“去送死也未必,死中求活吧,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就得找到这条活路。”况且皱眉苦思着,想着各种可能的破局方法。

周鼎成也同样冥思苦想,可惜他一向是不愿意动脑力的人,想办法这种事对他来说太难了。

“对了,九娘不是擅长做面具吗?让她做一张你的相貌的面具,然后找个身体差不多的护卫戴上面具,不就成了你的替身了吗?”周鼎成忽然想了起来。

“那样的话,那个护卫岂不是死定了?还有羚儿和香君她们也是原定要出塞的,如果忽然间她们不去了,岂不也是令人生疑?”况且摇头道。

“我说小祖宗,现在你先考虑你自己好不好?左羚和香君她们出不出去没人在意的。至于说护卫会送命那是必然的,就是你自己去,他们岂不也是要跟着,到时候他们还有活路不成?现在你是最危险的,只要你解脱了危险,别人都好说。”周鼎成抓狂起来。

“不行,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别人替我去死。这是原则问题。不过你说的替身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不过不是用在替我赴死这一点上,而是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说破局。”况且一边想着一边说道。

周鼎成的建议他虽然反对,可是替身的提出却让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一条出路,只是如何利用,具体怎样做,他还没有想明白。

“你去找九妹,问她做面具需要什么东西,马上给她准备,价钱什么的不用考虑。”况且道。

“好的,让她做几张?都是给谁做的?”

“嗯,我还没想好,先让九妹做五十张吧,要空白的,你一说她就知道了。”况且道。

“什么?”周鼎成身子一哆嗦。

“那还是你找她说吧,我要是跟她这么说,那不是找虐吗?要是一张两张的还会给我面子。”

“你至于这么怕她吗?”况且笑道。

“你不怕?到现在也没敢随便进入你自己家的内宅吧。”周鼎成鼻子哼了一声。

“我那不是怕,是自重。”况且理直气壮道。

周鼎成嘿嘿奸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况且无奈地苦笑起来,看样子还得自己亲自过去,九娘能不能给自己这个面子也不好说。

“要不你跟慕容前辈说,让慕容前辈对九娘说,九娘总不会连她师父的话都不听。”周鼎成觉得想出一个好办法。

“没用,那样适得其反。不过这事还不急,我先办点别的事。你去看看老卓忙什么呢,跟他说我要见他。”

“你要那么多面具做什么?空白面具又是什么?”周鼎成问道。

他只是知道九娘擅长做面具,却没真的见过,九娘也就是给况且做过一张,是况且当初被关押在南镇抚司时,准备让他戴上面具逃生的,况且并没能用上。

况且道:“现在也没想好,就是觉得一定会有用的,面具做起来可能不是很容易,还是先多准备些的好。”

“你说的倒轻松,张口就是五十张,我没见过却听说过,那种面具做起来麻烦得很,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做出一张来。你以为缝制手帕那么简单吗,准备碰钉子吧。”

周鼎成幸灾乐祸笑了笑,转身去找卓茂林去了。

况且并不这样认为,九娘平时很任性,到了真章上还是懂得轻重缓急的,这可是关系到许多人性命的事情。

他又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心境这才平静了一些。

他想到了那句俗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并不想戴什么王冠,现在却真的被皇上硬逼着做了这劳什子的亲王级大使,也算是戴上王冠了,不管愿不愿意,这重量自己都是要承受的。

他还是想不明白朝廷的意思,所有人都被授予秘密指令,这简直跟演戏一样,每个人都给了一个不同的角色还有不同的台词,可这次是非常重要的一次谈判,怎么能搞的跟演戏一样?

他原先在京城,对谈判成功与否还不是很在意,到了这里后,见到了这里的文武大臣、守边的将领,却感觉到谈判成功与否不仅对鞑靼一方很重要,对边关同样重要。

这几天,他真的一直在认真思考能不能双方都妥协,想办法达成一个协议,至少把边关的紧张态势缓解下来,没想到节外生枝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简直是一连串的重拳打击。

“你忙什么呢,我师父说你找我有事?”

况且正想着,九娘推开门,探进一个小脑袋问道。

“哈哈,九妹,快进来。”况且见到九娘到来,喜出望外,从太师椅上蹦起来,笑着走到门口迎接。

“不,你先说什么事,我再进去。”九娘看着他热情洋溢的脸,却狐疑道。

“你进来说好不好,你还怕我不成?”况且倒是笑了。

“我当然不怕你,可是觉得你找我没好事,所以先说说什么事,若不是好事,我转头就走了。”九娘手扶着门框道。

“哪里,哪里,我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妹子这两天吃的还好,睡的还好?”况且没话找话道。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到哪儿都能吃好睡好。”九娘更是狐疑不定,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骨碌碌转着,猜想况且有可能打什么鬼主意。

况且虽然一直对她客气的过分,什么地方都让着她,可是九娘对况且的戒心并没消除多少,总认为况且就是个大坏蛋,大骗子,大色鬼。

“哦,是这样,九妹,最近有些情况比较严重,我想预先考虑一些退路,所以想麻烦妹子给做几张面具,不用太麻烦的那种,就是空白的就行。”况且无奈只好直接说明心意。

“哦,这事倒是没什么问题,你想要几张?”九娘松了一口气。

她做面具只是喜欢做,除了自己戴以外并无用武之地,一直以来都很遗憾,听到况且主动向她求面具,倒是满心欢喜。

“也不用太多,先来五十张吧。”况且笑道。

“死一边去。”九娘愤然骂道,然后把门狠狠一关,转身走了。

“这……”

况且懵圈了,这怎么说走就走啊?就是骂也得多骂几句是不是。

第三百三十八章 邪恶的峡谷

况且无奈苦笑了笑,他对九娘还真是没辙。

不过他没气馁,知道九娘这样利索地走了那就是答应了,只是这丫头太有个性,连答应别人的事都能答应得如此特别。

不过五十张看来是别想了,二十张大概还有可能。

此时,小君和卓茂林都来了,卓茂林是周鼎成找来的,小君则是主动过来的。

“卓兄,你那些眼线都布好了吗?”况且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出去布眼线了?”卓茂林奇怪道。

“你出去当然就是为了这件事。”况且道。

“这倒是奇了,我就不能找我的兄弟喝喝酒聊聊天,干点其他事情吗?”卓茂林笑了,不过他还是点点头,意思是眼线都已布置到各个角落了。

小君皱眉道:“现在要眼线用处也不大,还是想着怎么保你这条小命吧。”

“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们了,怎么保是你们的问题,我就不操这份心了。”况且洒脱笑道。

“那好啊,我告诉你保命的最佳方案,赶紧收拾行李回京城吧。”小君道。

“你们都失去信心了?”况且晃着脑袋看着眼前几人。

“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事,外面那些人真的够咱们喝一壶的,再加上鞑靼人,可以说只有死路没有活路,根本没有。”小君道。

“要是别人说这话我倒还觉得正常,小君兄不是天底下最好的逃命专家吗?”况且用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他脸上倒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我自己逃命当然没问题,带着你一个人也没问题,现在你不但是拖家带口,还带着一群官员,这就彻底没救了。”小君叹气道。

“这事也不能这样想,咱们可以琢磨琢磨,让咱们陷入如此境地是什么?就是一张经不起仔细推敲的所谓藏宝图。那些人不是想要藏宝图吗?好,咱们给他们就是。不用太多,一人发一张。”况且指着窗外道。

“你若是真有倒是可以,可是你没有藏宝图啊?”卓茂林苦笑道。

“我是没有,可是别人硬栽我有,大家还都相信,那好,我就制作一张藏宝图,然后复制几十分,找人偷偷卖出去。当然这件事不能这么简单,咱们得假戏真唱,把戏做足。”况且笑道。

“咦,你还别说,这办法可能真的有效。”卓茂林眼睛一亮。

“有什么效啊,你这样拿出来谁信?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拿出来的是假的,真的还在你手上。”小君不屑道。

“所以咱们要做戏嘛,今晚这公馆里就会闹一出失窃案,而且是真的失窃,当然什么东西也没丢,然后明天就会有人在街上偷偷找人兜售藏宝图。这张藏宝图还要分成几大块,分别落到不同的势力手上,先让他们抢一会再说。过一阵子,咱们再卖一批,说不定还能发点小财。”况且笑道。

“失窃?”小君想了想都感到可笑。

“当然,藏宝图我来做,晚上小君兄扮演窃贼,要用黑布蒙面,真的到我的书房里走一遭,然后还要在护卫的追击下逃出去,一定要把戏做足了,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最关键的就是这一点。”

“我?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是做贼的材料?”小君不干了。

“这没别的意思,咱们这些人里,属你的功夫最高,不会被那些护卫抓个现行。先说好,那些护卫可不知道咱们在做戏,他们以为是真有人进入我的书房里偷东西。要是身手差些,可就在那些护卫手上栽跟斗了。”况且道。

“这样啊,还是很有压力的,不过先说好,慕容大姐不能出手。”小君听他这样说,真还不敢掉以轻心了。

“这里前前后后多层保护,小君兄真能进出自如?”卓茂林不知道小君的本事,真还有些怀疑,他觉得就是高手如果不是硬闯,想要偷偷进来难度也很大。

“这你就放心吧,不过出去的时候还是要卖出个破绽,要让护卫发现,这才能上演捉贼的戏。”况且交代道。

“好吧,你放心吧。”小君非常干脆地答应下来。

这种差使也只有他能做到,另外就是慕容嫣然了,其他人真还不行。这也让他觉得这种事做起来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等小君兄出去后,咱们就派人追击,同时你——”况且示意周鼎成,“你要马上联系大同府,就说本人家传宝贝被窃贼盗走,请大同府帮助缉拿窃贼。并立即知会巡抚方逢时,请他帮助追查失窃宝贝的下落。”况且对周鼎成道。

“嗯,这个很简单,没问题。”周鼎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总觉得这过于简单了,未必有太好的效果。

“第二天,就是卓兄的任务了,你们的人通过你们的渠道联系各方面的首脑,就说窃贼因为无处可逃,想要把赃物脱手,卖个好价钱,向这些势力兜售藏宝图,这张藏宝图分成了五个部分,卖给五个人,每一份卖两千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卖。”况且道。

“这个价钱……”卓茂林犹豫一下。

“卓兄觉得定的太高了?我倒是不觉得,这可是绘有一批宝藏的图。”况且道。

“不是太高了,而是太低了。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可能是假的。”卓茂林道。

“那卓兄觉得应该定多少?”

“应该这样,每份先定一万两,做好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然后成交价不能低于五千两。”卓茂林沉吟道。

“好吧,这件事就由卓兄看着安排,我今晚会把藏宝图分成五个部分交给你。”况且道。

“这样就行了?会不会太简单了,被人看穿?”周鼎成摸摸头,感觉有些荒唐,觉得这也太有些儿戏了。

“计谋其实就是这样,越简单反而越有效。人家是怎么陷害咱们的,就是简简单单释放一个谣言,结果多少人不都上当了嘛。现在咱们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也是同样的简单,估计就算不能把全部注意力转移走,至少也能转移七八成。这就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况且道。

“嗯,在耍阴谋诡计上还是你行。”小君竖起拇指赞道。

“嗯,这办法真是很妙,那些人不是想要藏宝图吗?送你们手里一部分,再逼着你们去抢另外的部分,咱们尽管在家里数银票,等着看他们狗咬狗吧。”

小君和卓茂林都觉得况且这主意妙极了,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想出怎么摆脱现在的死局,没想到况且简简单单的一个办法如神来之笔,难题居然化解了。

当然在具体操作上还需要认真下功夫,在这点上,小君和卓茂林都是行家,小君不用说,逃出那些护卫的追击并不是太难的事,最关键的还是在卓茂林那里,怎么巧妙地把假的藏宝图卖出去,还要买家相信这就是真的。

不过盐帮在这方面还是有很多办法的,更主要的是他们还是江湖上非常有信誉的帮派,一般人不会想到盐帮会做这种虚假生意。

到最后,就算被人识破了,盐帮也会大喊冤枉,说他们也是被骗上当了,这种事也是经常有的,不算稀奇。

在所谓埋藏地下的神秘宝藏这些事上,大多数人都是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抱着宁杀错毋放过的态度,最后被证明此事子虚乌有,也不会让人有太大的遗憾。

若是在别的事情上,盐帮也不敢这样明着自砸招牌。

分工完毕,况且就开始着手画一张藏宝图。

画画容易,不过需要造假,要让这幅画看上去有百年历史了,才有说服力。

好在他是科班出身,在造假画这点上也是造诣不浅,也可以说每个画家都是造假的高手,只看有没有这个需要了。

小君则是回去准备夜行衣等行头,这些他都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他还要仔细想的就是进出路线,这可不是假的,他得真的在夜里到况且书房走一趟,还要偷偷出来,还要偷偷地让护卫发现,做起来也需要设计一个精密的计划。

况且拿出全套绘画和造假工具,他自己的东西除了衣服外,别的还是带了很多,毕竟有五千辆车跟随,不怕装不下,甚至连他后来制作的那些暴雨梨花针都带上了,只是一直没能派上用场。

“你这样做真的能有用?”周鼎成悠闲地喝着酒,看着况且一脸兴奋地作画。

“有没有用以后就知道了,再说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况且头也不抬道。

“没有。”

“那就好好的喝你的酒,准备明天怎么演好跟大同府还有巡抚衙门这场戏。”况且道。

“你这是画的哪里?”

过了一阵,周鼎成觉得无聊,还是过来看了看画。

况且画的是幅山水画,可周鼎成看不出这是哪里的地貌。

“黑风谷。”况且道。

“黑风谷?这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就在这儿。”况且指着画上一个黑点道。

况且先前跟巴图鲁学习蒙文时,也看了不少大沙漠和蒙古大草原上的地理图籍,对一般的地方也都熟悉,其实这个黑风谷不在任何地图上,只是听巴图鲁说的一个传说。

据说那是一个邪恶的峡谷,白天都会刮着黑色的旋风,所以才有了黑风谷的恶名。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真窃贼造访

又据说曾经有一个蒙古大将想要探索黑风谷,派了两个精锐的千人队进去,结果如石沉大海,没听见一声回响。此后黑风谷就成了禁区,甚至没人愿意提及这个地方。

黑风谷外同样是死亡禁区,那就是死亡沙漠,听说乃是历史上多次大战的战场,沙漠中的尸骨比沙子还多。

奇怪的地方难免发生奇怪的事情,死亡沙漠上也是怪事频出,经常有人形的旋风刮起,吞噬过往行人,就是马匹车辆也会瞬间消失。

这些况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都是听巴图鲁对他讲的。

周鼎成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来头,不过见到这个地点跟况且的行进路线偏差了有一千多里,如果能够把外面那些人调到这个地方,那也就达成目的了。

“巴图鲁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怎么没见到他们几人的影子?”

况且忽然想到巴图鲁了,这几天都没见到他和几个传译的人影,虽说现在还用不到他们,但见不到人总觉得奇怪。

“他们一到就被王崇古请去了,说是请几人帮着翻译一些蒙文的情报。”周鼎成道。

“这里难道没有精通蒙文的人?”

“应该有吧,不过巴图鲁他们都是专家学者,王崇古可能要借用他们翻译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材料吧。”周鼎成猜测道。

况且不再问了,专心绘制那幅藏宝图。

制作假画这种事他曾经做过一次,那还是在凤阳,当时他同样是深陷藏宝图陷阱中无法脱身,只好造一幅假的蒙混过关,

一直忙到晚上,况且总算忙差不多了,主要是造假这一块太难做了,毕竟要糊弄的可都是精明似鬼的家伙,若是破绽太多会被一眼看穿。

况且想要把假的藏宝图分成几块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局部破绽不那么显眼,不容易被识破。

他尽管对自己的造假技术很有自信,无奈时间太短了,造一幅假画怎么说也得十天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当然这要分造什么样的假。

况且好在不用模仿谁,不用考虑像不像的问题,只是画一幅山水画,然后就是造假流程,最后再分成几块保存。最大的难处还在于把地理要素隐藏在山水画中,还要设计一套迷宫式的路线,这样就算有人拿到了全部的图,不花一段时间研究也未必能找到正确的地址。

想到外面那些可恶的家伙好不容易弄全了图纸,最后却被引入死亡沙漠,看到的是黑风峡谷,那副傻眼的样子,他做梦都会笑醒。

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别人都想要害你,你有什么办法,只能还治其人之道了。

到了午夜,况且总算把假的藏宝图都做好了,分成五块,放在书房的不同地方。

他没有告诉小君这些地方,不过这瞒不过小君的透视眼。

忙完后,况且回到自己的卧室,跟周鼎成坐在一起喝酒。

这些天,左羚依然在整天忙着采购物质,要出关的话,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这里就是采购的最后一站。

李香君和菲儿、婉儿她们住在一个套房里,李香君怕左羚吃醋,这些天一直躲着况且,况且也不去找她。

每天晚上,况且还是独处一室,他带了两个老婆众多美女,一般人都羡慕他的艳福,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每晚都是孤家寡人,就连小君和卓茂林都佩服他定力之强。

况且也不是定力坚强,而是身上的麻烦太多,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解决这些麻烦,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想别的。

“再等一会就给小君发信号,让他准备动手。”况且悠闲地靠在太师椅上,喝着美酒,全身放松下来,以后基本就没他什么事了,都由别人负责按计划执行。

“怎么样,时候到了吧?”周鼎成看看桌子上的沙漏。

“再等一会,不急。边关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关下出现许多鞑靼精兵,听说是为了保护那个小王爷而来,王崇古他们不放心,彻夜警备不懈。”周鼎成道。

况且点点头:“这倒是应该的,兵不厌诈,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找个借口发动突然进攻。你对边关这里怎么看,如果秋季俺答王全力进攻,他们能顶得住吗?”

“我看够呛,咱们的麻烦是要防守的地方太多了,九大边关都要重兵把守,鞑靼却可能倾尽全力攻我们边关的一处,他们都是骑兵,机动速度快,转移攻击重点也很迅速,防不胜防啊。”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这次还是想能不能跟俺答王还有赵大教主坐下来好好谈谈,达成一个妥协性的全面停战开启互市的协议。哪怕能缓上十年八年的,朝廷也能喘过一口气来。”

“跟俺答王谈没问题,可是跟赵全谈判却是犯了大忌了。”周鼎成有些不安道。

“狗屁大忌,谁都知道要想跟鞑靼谈判,就没法越过赵全这一关,不过是明面上不这样说而已。我是想能不能向对待全真教、天师教那样对待白莲教,也给他们在内地的传教权,以此要求他们保证绝不造反,而要接受朝廷的管理。他们不就是想要传教权吗?”

“你这样想的话,皇上或许会同意,张大人那里怕是通不过。”

“张大人那里我想办法去说通,关键看赵全会不会狮子大开口,而且不肯让步?这才是最让我头疼的地方。”况且苦笑道。

来到边关,他也改变了很多想法,其一就是谈判很重要,对敌我双方都是,可惜张居正给他的选择却只有一项,就是说不。

“赵全也不会同意的,他要求的是国教的地位。国教你知道吧,就是全国唯一的正教,连皇上都得信教才行。在教派里,赵全的权力最大。”周鼎成也是满脸的苦笑。

“国教地位?皇上还得信他们的教?他们想干什么,狮子大开口也没这样的吧。”况且真的是吃了一惊。

他也不知道白莲教具体要求是什么,只是听说他们一直要求内地的传教权,按况且的想法,如果能止息干戈,给他们传教权也未尝不可。

像天师教那样从西汉末年一直造反到两晋的,朝廷最后还不是采取安抚政策,也没能把他们真的消灭掉。既然如此,白莲教又为何不可享有同等待遇呢?

然而真要像周鼎成说的,那就毫无缓和余地了,别说朝廷,他就第一个不能答应。他可不想当任何教派的教徒。

“这也没办法,谁让本朝太祖皇上就是明教的教徒,当初还是借用明教的力量才登上帝位的,过后太祖却反手灭掉了明教,就是不想受制于人。但是白莲教可是自认为是明教的嫡系传承,所以一直想要得回自己失去的地位。”周鼎成叹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那是老皇历了,什么事都应该讲究个时代,现在不是开国时代了,现在的皇上也不是太祖皇帝,他们真有本事,到地下找太祖皇上要回国教地位去。”况且烦躁道。

“所以啊,这还怎么谈,我看你都谈不下去了吧。”周鼎成笑了起来。

“的确,若是这样说,我也没法谈。不说这些了,时间差不多了,赶紧给小君发暗号吧。”况且起身道。

周鼎成刚要出去,到外面给小君发动手的暗号,小君早就偷偷溜出去,守候在驿馆外面。

“不对,等一下。”况且忽然叫住周鼎成,然后侧耳谛听。

“怎么了?”周鼎成问道。

“哈哈,小君这家伙还真是可以,他可能等不及了,自己动手了。不对,这家伙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况且在这里的书房和卧室有一段距离,书房也就是办公的地点。

“你是说你书房里有动静?”周鼎成一惊。

“是啊,等一下,不好,书房真的进去贼了。”况且大惊道。

他说完就向外冲去,周鼎成却急忙拉住他:“你往外冲什么啊,现在还不知道是窃贼还是刺客,你得待在这里。”

周鼎成转身冲出去,大叫道:“有贼,有刺客,来人啊。”

纪昌正在外面巡视警戒状态,听到喊声,急忙带着护卫赶过来。

“大人的书房进去人了,你们留下一些人保护好大人,另外的人跟我去书房。”周鼎成说完带头向书房冲去。

纪昌带着二十几个护卫钢刀出鞘,守护在况且的卧室外面,里面也安排了四个护卫,同时还在调遣人手过来层层保护。

“没有事,可能只是窃贼,不是刺客。”况且看着书房的位置说道。

“大人,还是换个地方休息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纪昌走进来道。

如果来人是冲着况且来的,况且就应该换个隐蔽的地方休息,这里和书房都是外人知道的况且的休息处。

“不用,来者只是一个人,根本冲不到这里。”况且还是凝聚精神谛听着。

“大人能听到书房里的动静?”纪昌很是惊奇。

况且耳力惊人的敏锐,知道的人也不多,他一般时候都不显露这本事。

“能听到一些动静,不是很清楚。”况且道。

如果纪昌知道况且听到的是进入他书房的那人翻动纸张的声音,还有脚步移动的声音,甚至呼吸声,恐怕就不是惊奇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第三百四十章 藏宝图被盗

周鼎成带着几个护卫冲进况且的书房,却见满地都是纸张,桌子的抽屉还有书柜都敞开着,里面的东西更是乱糟糟,一片狼藉,然而却没发现窃贼的影子。

况且听到了窃贼离开的声音,真是很轻,轻柔的如同风一般从窗口吹走。

他走出卧室,对纪昌道:“窃贼离开了,你马上去其他大人那里询问 一下,看他们有没有重要文件丢失?”

纪昌带着人走了,几个护卫依然是持刀在手,跟着况且。

况且看着明晃晃的刀刃有些不习惯,挥手道:“都收起来吧,人都走了,你们摆什么空架子。”

几个护卫都很恐慌,被人一路潜入到况且的书房里他们都没有觉察,这简直就是重大失职。

况且走进书房,看着满地凌乱的纸张,也是傻眼了,这绝对不是小君的手法,小君的手法是非常艺术,偷了你的东西也不会让你发现,这是哪儿来的窃贼啊,也太不讲究了,你偷东西偷就是了,乱翻什么啊。

不过他并不认为来者真的是窃贼,起码手段很低级,相反却绝对是个武功高手,不然也不能如此轻易地侵入和离开。

“你赶紧看看吧,都丢什么了?”

周鼎成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房,也是一脸的无奈,他没叫护卫收拾,就是想让况且先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

况且在这里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放着,他根本没带什么文件,皇上给他的那三个锦囊他可是睡觉都不敢摘下来,洗澡时都带着。

至于那些谈判条款什么的,他都记在脑子里了,根本没写在纸上,这就是记忆力超强的好处。

他现在倒是担心另外那些人了,他们随身带着密令和各种文件,那些密令可别丢了,不然也是*烦。

“你们先出去吧。”况且吩咐护卫。

“大人,这里……”一个护卫指着地上的纸张,想要留下来帮着收拾。

“我自己收拾就行了,你们不知道怎么收拾。”况且道。

护卫都退了出去,况且来到几个地方,那是他分别藏有刚刚伪造好的藏宝图的地方,结果有三个部分被偷了,只剩下两块,他垫在桌脚下了。

不知道是时间太紧张了,还是窃贼以为垫桌脚的都不会是好东西,所以没动这两块。

况且和周鼎成相视苦笑,他们还故意安排小君来偷这些藏宝图的,没想到小君还没行动,就有人捷足先登了,这也太巧了吧。

此时小君也急匆匆走进来,一头雾水道:“怎么回事,你另外安排人做这事了?”

况且苦笑道:“我安排什么人啊,咱们是真的被梁上君子光顾了。”

“什么?”小君先是惊愕,随后却又忍不住大笑。

“我还真以为是你另外安排的,所以也没拦截,要知道这样的话,也不会让那个混蛋跑了,居然劫我的生意。”小君大笑道。

“都丢什么了,搞清楚没有?”周鼎成问道。

“没丢什么,这里本来也就没什么,就是我没事写的一些字,根本不成篇章,那些都没用,还有就是藏宝图丢了三块。”况且笑道。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忍不住的大笑。

这都是什么事啊,本来是要安排自己人做个假盗案的,没料想真有人成全他们,主动来偷走了。

“不会这样巧啊,你可是下午才想起主意,然后开始动手伪造藏宝图的,这怎么刚做好就有人来偷了,天底下没这么巧的事啊?”小君想不明白。

况且笑道:“来人未必知道藏宝图的事,估计是为了盗取文件资料,他们以为我这次是全权谈判大使,手里一定有极重要的文件,他一定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可惜什么也没找到,看到了几张图,估计就联想到藏宝图了,自然就顺手拿走了。贼不走空嘛。”况且道。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估计就是这样,然后咱们怎么办?”小君有些傻眼,他没事干了。

“明天依旧让卓兄散布消息,反正没人知道窃贼是谁,是哪一伙的,让卓兄继续联系买家,咱们照常做生意。”

“可是图都被人盗走了,这生意怎么做啊?”小君纳闷道。

“那还不容易,我明天再伪造一份不就行了?”况且道。

“那我呢,继续找大同府和巡抚衙门?”周鼎成问道、

“嗯,你马上去找他们,就说驿馆发生了重大失窃案,我的一件家传重宝被窃贼偷走了,请他们一定要帮我找回来。尽量说得严重些。”况且道。

“好嘞。”周鼎成出去,带着人连夜敲大同府和巡抚衙门的大门去了。

况且把满地凌乱的纸张都收好,放在桌子上,书柜也简单收拾好,这才坐在办公桌前想着今晚的怪事。

小君坐在他对面,把两只脚放在他办公桌上,也是仰靠在椅子上回想窃贼出去的情景。

他本来可以拦截住那个人,至少可以发现他的来路,可是没弄明白是不是况且另外做了安排,迟疑了一下,那个窃贼就没影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也就是况且和小君、周鼎成、卓茂林还有慕容师徒,其余的人都不知道,所以窃贼奔着藏宝图来的可能性为零。

现在慕容嫣然还没出现,估计就是以为这是小君做的一件假案,大概她还不知道况且书房真的被窃了。

这当然也是好事,求之不得的好事,毕竟这次是真的失窃,绝对不掺假,明天这件事就会传遍大同城。

须臾,纪昌在门外求见,进来后向况且报告,说另外那些人的住处没有被贼光顾,也没丢什么东西。

“那就好,请你召集那些大人们在庭院里集合一下,我只说几句话。”况且道。

况且来到驿馆主楼的庭院前,那些谈判成员都住在这里。

这些人一个个被纪昌吵醒,回去还没上床睡着,又被拉起来到庭院里,个个睡眼惺忪的,还有几人明显昨晚喝多了,醉意尚浓。

“我说钦差大人,出了什么事啊?大晚上的叫我们出来集合。”一个官员问道。

纪昌只是询问他们丢没丢东西,有没有外人闯进来,并没说出什么事。不过他们里也有人听说了,况且那里可能遭贼光顾了。

“诸位大人,对不起啊,大半夜的还要打扰大家的睡眠,不过也没办法,刚才有人潜入到我的书房里偷东西,所以我才叫人来询问,另外还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况且拱手客气道。

“钦差大人被小偷偷了?丢了什么重要文件没有?”都察院的都御史曹德麟吓了一跳。

“倒是没丢什么文件,不过本人一件极其心爱的祖传宝贝被窃贼偷走了。”况且长吁短叹道,一副肉疼的表情。

“原来是丢了贵重物品,损失的确不小,不过也比丢了朝廷的文件强多了。”曹德麟松了一口气道。

“曹大人所言极是,宝贝再贵重也有价,朝廷的文件尤其是一些重要的秘密文件可千万丢不得,这可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脑袋在不在的问题。所以我此来就是要啰嗦几句,请诸位大人多加小心,窃贼在我这里没偷到什么,难说以后不会把脑筋动到诸位大人头上。以后凡是重要文件、秘密文件,必须贴身收藏好,决不能假手他人。”况且道。

“钦差大人,这怎么可能啊,这里可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有人巡逻警戒,小偷怎么进来的?”一个人问道。

“这位大人问住我了。我也不知道窃贼怎么进来的,又怎么逃掉的,不过护卫没有问题,内外警戒也都没有弱点,只能说这位窃贼太厉害了。”况且苦笑道。

况且说着,巡视在场的官员,然后诧异道:“怎么有两位大人没出来?他们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曹德麟每天就是负责监督百官的,对这些官员的动向最了解,他苦笑道:“钦差大人,这两位大人前天出去访友吃酒,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在哪里流连忘返了吧。”

况且心头一沉:“来人,带着那两位大人的仆人去巡抚衙门,请他们找遍全城的青楼瓦舍,一定要把这两位大人找到并请回来。”

纪昌马上安排人手去找那两个人的仆人去了。

“以后哪位大人要出去探亲访友,一定要先说明白去向,留下紧急联系人的地点,绝对不可彻夜不归,现在城里并不安全。我最后提醒诸位大人一句:现在咱们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边关了,越过边关就是敌境,请各位自重。”

况且说完,转身走了,他心里有些紧张,那两个官员可别出事啊,万一出事可就是*烦了。

这些官员很可能个个都随身带有秘密指令,那两个出去未归的官员自然也不例外,若是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指令落到了鞑靼人手上,难说会有怎样的后果。

“纪昌,你去军营调一千人加入寻找队伍,务必把这两位大人在明天早上给我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况且又吩咐道。

“不会有这么严重吧?这些大人就是散漫惯了。”纪昌苦笑道。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两位失踪者

况且笑了笑,这些人不是散漫,而是傲慢。他们在京城里轻狂惯了,以为无人敢招惹他们,各大江湖势力也都约定好不在京城做大案要案,所以他们才能一直平安无事。

假如他们不是参加谈判的要员,就是到了这里也不会有事,毕竟对朝廷官员动手,有可能产生严重后果,江湖势力一般不愿意惹祸上身。然而现在他们却成了最好的目标,还有什么比抓到他们得到他们手中的密令对谈判更有利的呢?这个生意成本低利润大。

“先找到他们,别的都不重要。”况且道。

不多时,巡抚方逢时和总督王崇古都坐着轿子亲自过来查看,钦差大人的书房居然进了贼,这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钦差大人,有没有丢失重要的物事?”方逢时问道。

“好在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家传一件宝物。”况且叹息道。

“大人宝眷没收到惊吓吧?”王崇古问道。

“ 没有,她们住的地方离得远一些,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我怕她们担心,没告诉她们。”况且道。

“哦,那就好,大人在本督辖区遭窃,这也是下官失察的罪过,这样,钦差大人所丢宝物价值几何?我回去和方大人想法赔补一二。”王崇古诚恳问道。

况且笑道:“这就大可不必了,宝物主要是祖传的,多少年带在身边也有感情了,价值倒还在其次。”

王崇古和方逢时互视一眼,心里都疑惑,外面都传说况且得到了一张藏宝图,难道就是这个宝物丢失了?

对这种江湖传言,王崇古和方逢时自然是不信的,况且丢的到底是不是藏宝图,他们当然也不好询问。

“既然如此,我明天多派人手,协助巡抚衙门和大同府共同缉查,务必把大人丢失的宝物原物找回来。”王崇古道。

况且失笑道:“这就更不敢当了,边关情势吃紧,现在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在边关上,哪里能用在帮我寻找个人失窃的物品上,明天如果巡抚衙门和大同府还是没有查出眉目,这件事就算了。”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大松一口气,没想到况且如此明白事理,这若是跟他们胡搅歪缠起来,也真够他们头痛的。

他们可是听说况且是京城第一小霸王,素来不肯吃亏的主儿,吃了一分亏,就要讨回十分来。现在看上去这形象有些不符。

“多谢钦差大人体谅下情。”方逢时拱手道谢。

“这件事实在是小事,另外一件事才是让在下头疼得要命的事。”况且举杯请两位大人喝茶。

这两人都是从被窝里被拉出来的,现在头脑还有些不大清醒,倒是需要些好茶清醒脑子。

他们也不客气,托着茶盏喝了几口,然后静听况且继续说下去。

“来到大同的有两位大人前天出去,说是跟朋友吃酒,却到现在还没回来。最重要的不是这两位大人,当然两位大人也都是极为重要的,但最要命的是他们身上可能携带着朝廷的机密文件,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得到了,对朝廷极为不利,对边关的形势更是雪上加霜。”况且长吁短叹道。

“这……”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差点被喝到嘴里的茶水呛着,他们还真不知道又这么件事情。

不要说机密文件丢失,就是朝廷派来的两个重要官员在本地失踪,他们也担不起这责任啊。

“钦差大人想怎么做?”王崇古问道。

“我对本地形势不甚了解,对这两位大人也不了解,只是来到时匆匆见了一面,也不知道他们在本地是否有亲友同学之类的,对他们的去向更不知晓,询问别的大人,也没有知道的,就连他们留在这里的仆人都推说不知道,是以在下实在是没办法,只是听说这两位大人有寻花问柳的嗜好,只好先在这方面着手,把城里的所有青楼查个遍。务必要找到这两位大人才行。”况且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王崇古和方逢时又互视一眼,都点点头,况且不了解,他们对这两人也不是很了解,现在也只能先从这里下手了。

但事情的确很要命,在关外,要进入关内去北京谈判的小王子马上就要到了,等他一到来,双方会晤一次后,就要交换双方人员,随从人员要求的不是特别严,参加谈判的人员却是一对一的,出关多少人,朝廷也就允许对方进来多少人,同样鞑靼一方也是这样要求的。

如果在会晤之前还找不到那两位大人,这次谈判他们就没法参加了,谈判日期已经基本定下来了,也没法继续拖下去。

“大人,他们身上可能带有什么机密文件?”方逢时问道。

“不知道,两位大人可能不信,这次来的所有大人身上可能都有机密文件,我也不知道文件的来历和内容,而且无权过问,所以以后若是有人私自出去,还望两位大人设法保护一二才是。”况且笑道。

他这是把保护的责任推给王崇古和方逢时了,也不算是推诿,作为当地主要官员他们本来也负有保护谈判使团的责任。况且只是处理谈判上的事务,保安不是他操心的事儿。

王崇古和方逢时此时欲哭无泪,只能无语问青天了。

这种事如何向朝廷和皇上交代啊,人毕竟是在他们管辖的地区失踪的。相比之下,况且丢失了宝物,倒还真是不算什么大事了。

当然,他们以后知道了况且“所丢宝物”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后,也就不这样想了,他们只是庆幸当初没有被卷进去。

“我们回去再问问手下的官员们,看看有没有跟这两位大人熟悉的,有没有知道他们可能的去向。”王崇古道。

“这当然更好,在下先替这两位大人谢过。另外在下一时着急,调动了手下一千人马开始搜救,没有跟两位大人磋商,这一点还望谅解。”况且拱手道。

“这个就不用说了,钦差大人本来就有全权的,别说调动您手下的人,就是调动边军也不成问题,只要有一道书面命令就行了。”王崇古笑道。

“调动边军在下不会做的,绝不越俎代庖。”况且也笑了。

纪昌去知会了孙虎后,孙虎就带着一千人连夜搜查城里所有的青楼瓦舍,闹的全城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这些锦衣卫人员的手段都太粗暴了,一点不体贴人情,不知有多少人被从被窝里硬拉出来,然后对着灯光仔细查看面容,还有一些私娼则是被惊吓着了,穿着少得不能再少的衣服四处乱逃,全然不顾羞耻了。

一夜里,有几十个江湖人物不忿,试图反抗,都死在锦衣卫锋利无匹的绣春刀下,血溅鸳床。

锦衣卫的制式武器绣春刀本来是按照永乐年间的永乐宝刀铸造的,后来又参考倭刀加以改进,可以说是制式武器中做工最精良、也最锋利的,用起来也特别合手。

锦衣卫以外的人都想得到这样一把刀,可惜很少有人能得到,锦衣卫对绣春刀的控制非常严格,人手一柄,损坏了要拿坏的来换新的。

客人里自然也有高手,有奇人异士,只要还能忍受,他们一般不会跟锦衣卫发生冲突。不管什么势力,一旦跟锦衣卫交手,就难逃被全城乃至全国通缉的命运,所以他们都及时避开了。

况且一直没睡,早餐也没心思吃,一直坐在书房里等待消息。

消息不断从孙虎、总督、巡抚衙门和大同府那里传来,却一直没能找到去向不明的两个官员。

“大人,要不要全城闭城搜索,挨家挨户的查?”纪昌请示道。

况且想了想,却摇摇头,城里现在可是风云际会,各方面的江湖大人物都来了,若是真的逼得他们造反,那时候不用关外的鞑靼有何异动,这边关也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这两位大人身上的机密文件不是非常重要,不容有失吗?怎么也得想法找回来才是。”纪昌不明白况且的意思,问道。

“的确如此,可是如果他们没出事,机密文件一定在他们身上,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如果他们出事,现在怎么做都晚了,下手的人现在可能已经远在关外不知何处了。”况且叹息道。

他又想了想,吩咐道:“告诉孙虎也通传总督巡抚衙门,今天大搜一天,如果没有结果,明天只是责成大同府继续搜查,别的人就回归原部门吧。”

“好吧。”纪昌领命出去传话了。

况且的话一传出后,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先找来了。

“钦差大人,听说您传令总督巡抚衙门,明天就不继续搜查了?”盖文虎率先问道。

“的确。两位大人觉得有何不妥?”况且笑着问道。

“当然不妥,这两位大人一定要找到才行,不然怎么向朝廷交代,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盖文虎气哼哼道。

“怎么交代?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这两位大人擅自出去喝酒作乐,彻夜不归,他们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他们自己的家小交代?这是他们的问题。我只能负责在驿馆内的人员的安全,却无法照管到夜不归宿之人的安全。”

第三百四十二章 出关前内讧

曹德麟苦笑几声,拱手道:“钦差大人,这件事的确是他们个人的责任,可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同僚,看在一殿为臣的情分上也不能撒手不管吧?”

况且面色一变:“两位大人此话何意?是不是认为我是心狠手辣,在我把这件事定性为失踪的案子前,你们两位大人可曾有人提醒一句?他们擅自离开住处,彻夜不归,这还是我第一次召集例会时才发现的,两位大人难道就没察觉出来?你们此行可是奉命督察我们这些人员行为的?”

听况且这样一说,这两人脸色也都变了。

他们的确有督察百官的职责,说起来他们现在更是像锦衣卫人员,要监督官员的言行举止,

不过这些监督只是在公务上,并不是说那位官员酒后失得或者平时发点牢骚也都要记下来,他们出去说是擅自离开住所当然也可以,问题是没有规定不许离开啊,况且的规定还是在那两人出去之后才定下来的。

“我并非撒手不管,已经责成大同府继续搜查,不找到这两位大人或者查出他们遭遇了什么事,这件事就不会完结。至于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的人,他们的职责可不是给我们当保姆,也不是事后找人,而是在边关防御上。若是因此事在边关防御上有所懈怠,万一被鞑靼人乘机进犯,这种后果咱们哪个人担得起?两位大人的脑袋够分量吗?”况且冷笑道。

两人闻听此言,都感到脖子嗖嗖冒凉风,况且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说的也都在理,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可没有帮他们找人的义务,而且这事说起来也够丢人的,一旦传到京城里,这两人的前程基本就算毁了。

都察院虽然人人具备毁人不倦的美德,也要看那人是不是毁在他们手上,如果不是的话,他们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他们来替那两位失踪的官员说话,也是这个心思。不过现在况且把这件事提高到边关防御这样重大的事项上,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别说丢两个人,就是再丢几个也没法跟边关防御相提并论,除非是钦差大人丢了。

况且的心里忧虑更甚,他最担心的还是他们身上的机密文件,至于人丢了倒是关系不大,这不是与人为善或者不与人为善的事,太多人自己找死,拦都拦不住。

他决定明天就不继续全城搜索,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果这两个官员没出事,而是躲在哪里眠花宿柳,这么一折腾,他们也该被惊动了,会马上归队,如果他们出事了,大有可能尸骨都找不到了,做这种事的人肯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上午的例会因为搜查的事没有举行,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此时倒是念起况且的好来,况且规定不许擅自离开,更不许彻夜不归,他们还以为况且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仗着钦差的身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他们不这样想了,若是他们后来出去吃花酒,再来个夜宿青楼,难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现在他们都感觉到了,这里不是京城,这里是边关,差别还是太大了。这里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傲娇或者任性作为的地方了。

“富大人是好人啊,可惜就这样再也看不见了。”

在官员们聚餐的大厅里,一个官员喝着闷酒喃喃道。

“废话,谁不是好人,你是坏人啊?”同桌的一位不忿道。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说老富一向很仗义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出事了呢?”

“现在言之过早,说不定他们在哪儿吃醉了,或者被哪个狐狸精迷得找不着北了,等他们醒过神来,自己就回来了。”一个人大声笑着道。

“但愿如此,谢许大人吉言。”

“对了,钦差大人说富大人他们二位身上都有秘密文件,我倒是纳闷了,钦差大人怎么知道这事的?”工部的郎中许华生巡视在大厅里的人问道。

“的确啊,这种事钦差大人怎么可能知道?”

提到这点,这些人都有些惊慌,他们的确身上都有秘密文件,而且是不许私自打开更不许别人知道,但是现在况且已经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许,听这意思你身上也有秘密文件?”吏部的一个郎中笑着问道。

“废话,我身上的确有,你们身上没有吗?没有秘密文件你还有资格来这里参加谈判吗?今天谁要是敢说自己身上没有谁就是装孙子。”老许嘴上倒是不留情。

“老许,你又喝多了,这种事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家大人交给我时没说不能说啊,难道你们另外接到什么指令了?”许华生问道。

这些人都不说话了,这种事只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他们倒是真的纳闷,许华生是胆大包天不顾上司命令还是真的他接到的指令允许说出来?

“明天就是交给鞑靼方面参加谈判人员名单的最后日子了,今天要是找不到他们,以后不管他们是死是活,反正都没他们两位的事了。”一个人叹道。

“钦差大人说明天就不继续大规模搜查了,估计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曹大人和盖大人去钦差大人那里说情去了,看看能不能把日期延后一些,继续全力搜查这两位大人吧。”一个人泄气道。

“诸位,让大家失望了,钦差大人没有答应明天继续全城搜救行动。”

此时,曹德麟和盖文虎走进来,盖文虎听到那人的话后马上做出了回答。

“为什么?难道说就这么放弃了不成?”

“就是,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的同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这件事应该一直查个水落石出才行,绝不能半途而废。”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盖文虎用手势示意道。

“钦差大人并没有说不继续搜查,只是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不参加了,大同府还是继续全力搜救。”他继续道。

“这有什么用,没有压力的话,大同府也就是敷衍了事了,这种事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必须勒令他们限期找到两位大人。”一个大声嚷着。

“对,找不到这两位大人决不罢休,咱们决不能答应这种事发生。”

“各位大人,请冷静一下,咱们可是出关在即,这个时候不能因为两位大人的私人行为影响到这次谈判。”曹德麟挥手道。

“冷静个毛啊,咱们这次去谈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缺了两个人这还怎么谈判啊,钦差大人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吗?”工部许华生郎中愤然道。

“每个人一个角色?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盖文虎惊问道。

“这有什么不懂的,各位,事到如今,也不用掖着藏着的了,干脆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咱们每个人都带着机密文件,还有上头的口头指令,难道大家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这就是让咱们在这次谈判中每个人分别发挥一部分作用,就像盖房子一样,需要梁柱、砖瓦、石头和泥沙,若是少了一部分,这房子怎么盖?”许华生道。

“还有这事?”盖文虎看了看曹德麟,两人眼中满是疑云。

对于机密文件这事,他们也知道一些,却不知道每个人身上都有,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彻底不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问题真还有点严重了。

缺了两个人,谈判就缺了两个支点,不管这两个支点重要不重要,谈判都是不完整了。朝廷利益能放在谈判桌上谈的,就没有小的不重要的事情。

“咱们在这里瞎嚷嚷没用,还是继续找钦差大人,让他想办法逼着王总督和方巡抚想办法找人吧,找不回来人的话,这次谈判能不能进行下去还很难说呢。”许华生道。

“若真是如此,也只能去跟钦差大人说明实情了。”曹德麟也是皱眉深思,苦笑不已。

谁也没能料想到就因为两个官员的私自外出,至今未归,就有令整个谈判搁浅的危险。

“诸位,大家静一下,我刚才没有听错吧,诸位大人的意思是如果这两位大人缺席,这次谈判就没法进行了?”曹德麟只是想确认一下。

“的确如此,不然的话该到这两位大人谈判的时候,谁来顶替他们?如果没有,这些条款如何跟鞑靼人谈?难道说有的事可以谈,有的事可以不谈?”许华生说道。

“可是,诸位大人身上的机密文件究竟是什么内容,是关于谈判条款的吗?”曹德麟问道。

“曹大人,这种话不该问的,别说曹大人,就是左都御史大人在这里,也无权过问。”许华生仰脸道。

他的意思是暗指指令直接来自皇上本人,只是他并不确定,自然只能这样暗示。

“左都御史大人无权过问?许大人,你这话说的太满了吧,就是圣旨,左都御史大人也是可以问上一问的。”盖文虎激怒了,这可是藐视他们整个都察院。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刁难况且

左都御史在百官中地位比较超然,可以说是所有官员里权利最大的,一身兼全国最高执法官和法官,相当于最高法院大法官和检察院总检察长合二为一的角色。

他有权监督弹劾除皇帝外任何官员和皇亲国戚,当然皇上也同样可以监督,只是没有相应的执法权了。

左都御史在在职官员设置上地位最高,但实际上百官里权力最大的还是吏部尚书,因为吏部主管全国官员的晋升和贬谪,这可是所有官员的命根子。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左都御史往往进不去内阁,而吏部尚书则必然是首辅大学士,这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只是很少,严嵩柄政时,他就不是吏部尚书,只是把吏部尚书奉为座上宾。

这种现象可以解释为左都御史需要监督内阁成员,也可以解释是受到了排挤,因为左都御史一旦当上首辅的话,权力的确有些太集中了。

圣旨虽然代表最高权威,不可违逆,但是左都御史还真有权利对已经下发的圣旨提出批评,甚至要求皇上做出改变。

许华生说左都御史无权过问他的事,这还真是小瞧了左都御史的权威,也是对都察院的藐视,盖文虎当然不愿意听了。

“盖都堂,老许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在意。”一个官员劝说道。

“那他究竟几个意思啊,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盖文虎冷笑道。

许华生也是后悔不迭,他平时放大炮放惯了,属于满嘴跑马车的人,在京城里大家都熟悉他,没人跟他较真,也就养成了这种疏狂的性子。

“盖都堂,在下真不是这个意思,口误,不过这件事真不能说,你不信问问这些大人,他们有敢跟你说的没有?”许华生指指旁边的人说道。

“的确如此,盖都堂请见谅,这件事性命攸关,的确不能说的。”一个官员苦笑道。

本来他们身上带有机密文件这件事都是机密,不能泄露的,没想到许华生这个大嘴巴给泄露出来,也没法隐瞒了,但要他们说出其中内容,他们当然说不出来,因为没人敢私自拆开来看看。

盖文虎对他们的机密文件并不是很在意,他和曹德麟倒是没有这种机密文件,却也领受了秘密任务,而且同样是见不得光的。

让他气愤的是许华生的态度,不过是一个工部的郎中而已,却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当然他后台很硬,这是他如此傲气的底气,可是真要拼后台的话,谁怕谁啊,没有过硬的后台,谁能在朝廷立住脚跟?

“盖都堂,咱们要不要找钦差大人商量一下?”一个官员问道。

“当然要走一趟,不过不是商量,而是请示,我奉劝诸君一句话,还是把在京城里的轻狂都收敛些吧,钦差大人毕竟是钦差大人,他只是不想跟大家撕开脸面做事,要是他真的不管不顾,撕开脸面,一切公事公办,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曹德麟正色道。

想到要向他们眼中的小佞臣低头,这些人着实不愿,不过曹德麟说的也没错,现在况且可是有权在手,若是真把尚方宝剑祭出来,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况且这里已经让卓茂林发动盐帮在这里的所有人搜寻那两个失踪的官员,却也是毫无结果,他心里已经料定,这两人肯定是出了意外,真可能从人间彻底蒸发了。

虽说“蒸发”一个人并不容易,但大同城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各路奇人异士、英雄豪杰,这些人里有太多能做到这一点了。

“不会是你们道门的人来搅局,把这两个人隔离了吧?”况且问小君。

小君和慕容嫣然都有一手隔绝他人窥视的手法,可以把一个人一个小空间暂时隔离起来,让他人无法看到也无法感知到,这并不是空空道门的独门秘技,不过空空道门的手法显然更有优势。

“我没察觉有道门的人来到这里,再者说了,那两个人也不值得如此做,想让他们不被人找到,办法没有一千种也差不多。”小君轻松道。

他可不管这两个官员出什么事,这跟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只要况且好好的,就是其他人都下地狱他也不会皱一下眉毛。

“那就是说这两个人是彻底找不到了?”况且问道。

“差不多吧,除非有奇迹发生。也许再过多少年,会有人无意中挖到两具尸骨,不过也没人能从尸骨看出这人生前是谁吧?”小君笑道。

“的确不能。”况且点头。

这一点就是他也无法做到,只有后世靠DNA检测还有牙科照片等侦测手段才能查出一具尸骨的真实身份。

他无法判断这件事跟他在小酒馆被围困的事有没有关联,现在也无法断定这是冲他来的,更大的可能还是鞑靼人下手了,想要从两个官员那里知道些谈判的细节。

那天出现在小酒馆外的几个红教、黄教的喇嘛就很可疑,他们极有可能是俺答王请来的高手。

此时王崇古命人送来一封急件,说是鞑靼方面的人已经在关外驻扎了,他们派人联系要求朝廷送去谈判官员的名单,鞑靼方面的人员名单已经送过来了。

况且看到信后,*一声,他怕的就是这个,原以为明天再送交这份名单也还来得及,现在看来需要提前了。

他对周鼎成道:“你跑一趟,去跟王总督说,我们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最后确定人员名单。”

周鼎成不解道:“拖上三天时间又有什么意义,现在还找不到那两个人,八成就是找不到了。”

况且道:“我何尝不知,不过总得给咱们这里的人一个交代,说明咱们还是尽心尽力,最后仁至义尽了,就不会有人有怨言了。”

周鼎成这才明白这是要做给那些参加谈判的官员看的,免得他们日后有借口攻击况且不负责任,把同伴抛弃不管。

“鞑靼方面要是不同意怎么办?人家的名单已经送交过来了。”

“他们不同意又能如何,还敢攻进关里不成。让他们等着。”况且强硬地道。

周鼎成刚走,众多官员就联袂来拜访。

小君看的头疼,觉得况且这官儿当的实在是太遭罪了,何苦来哉,在江南做个才子不更好?他转身走了,找到卓茂林,然后来到一个没人的房间喝起酒来。

况且把这些官员让到客厅,护卫送上茶后退下,况且笑道:“诸位大人是为富大人二位来的吧?”

“是,钦差大人见谅,我们都知道您也不容易,可是同僚情深,也不能说丢下就丢下吧?所以我们的意思还是恳请钦差大人继续给总督、巡抚衙门施压,让他们全力查找,限期找到两位大人。”许华生带头拱手说道。

这次来或许是有求于人,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一些,没有上次那样恶劣。

“诸位大人,这不是丢下不丢下的事,大家请看这封信,是王总督刚才送来的急件。”况且说着把王崇古的信传给大家看。

他心里暗笑:王崇古这封信倒是来的及时,让他少了一些麻烦。

大家看后都是暗自不语,他们也没想到鞑靼方面的人来得这么快,不是说明天才到吗?虽说今天明天差别不大,但是现在是每个小时都可能有变化的。

“钦差大人准备怎么做?”曹德麟问道。

“我派人去跟王总督商量,决定延缓三天再给鞑靼方人员名单,不过估计也就能拖上三天,再多也很难了。”况且道。

大家都是心中一喜,总算还有三天,说不定再有三天时间就能找到人了。

“可是如果三天内找不到富大人他们,怎么办?”盖文虎问道。

况且一叹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到那时可能只好把两位大人的名字从人员名单里删除了。”

“可是这些大人都说了,他们在谈判中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缺少了富大人他们,这谈判就会缺了两块角,会严重损害朝廷利益的。”盖文虎道。

“怎么会这样?这都是谁说的?”况且诧异道。

“他们都这样说。”盖文虎指指那些准备直接参加谈判的官员道。

这些官员都点点头,来之前他们已经约定好了,这种事要统一口径,逼着况且让步的。

况且笑了:“那好啊,既然如此看来这次谈判没法进行了,再过三天找不到人的话,咱们就打好行囊准备回京城复命吧。”

众人瞠目,怎么会这样?况且可是全权大使,怎么会高兴谈判无法进行?这不对啊,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他们哪里知道况且是巴不得这次谈判马上消失,他可不想带着这些累赘去什么鞑靼王庭,去时容易,想回来就难了,甚至可以说基本不可能。

“这个……钦差大人,咱们还是坐下来慢慢商量的好。”曹德麟不干了。

“有什么好研究的,你们不都说那两位大人是这次谈判中不可或缺的吗?现在找不到他们了,谈判当然没法进行了。”况且笑着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柳暗花明

况且见他们统一口径,都说缺少两人谈判没法进行,心里就有数了。他当然不信这种话,不过他倒是愿意听到这种话,不谈不是最好吗,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尽管他一路上买了太多的物质,那都没关系,可以拉回去慢慢卖,不过是少赚银子罢了,他现在还不是那么缺钱,不用为了银子把命搭上。

曹德麟他们联合这些官员们过来只是想给况且施加压力,让他逼着总督巡抚衙门尽全力查找那两人的下落,至于找不到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却没人去想干脆不举行这次谈判了,这也太疯狂了。

不过况且现在拿他们的话做口实,倒是把罪责都轻轻移到他们头上了,他们当然担当不起叫停这次谈判的责任。

“钦差大人,话不是这样说,能找到富大人二位最好,找不到的话再想别的替代方案就是。”曹德麟赔笑道。

他向盖文虎看了一眼,意思是说:见到没有,小钦差发力了,以后大家都得小心点了。

“还有替代方案啊,那么这个替代方案是什么哪?”况且一脸认真的问道。

“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替代方案当然可以想出来,但现在似乎还没到那个时候,只有等实在找不到人的时候才会进行这一步。

“诸位大人也不知道吗?”况且讥讽地笑道。

他本来可以将他们一军,拿出圣旨给他们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有权处理谈判中一切事宜,这一切事宜自然包括所有,不管是谈判桌上的,还是谈判桌下的,甚至包括所有人员的安排。

但他现在不想提这些,倒是想让这些人主动提出无法进行谈判了,那样最好。

有了所谓的藏宝图后,他现在进入塞外真的就是死路一条,更别说这些人了,不会有任何人有希望活着回来。

尽管他想出了办法巧妙地将设置一个迷局,把所谓藏宝图转嫁到别人头上了,但这只是暂时缓和一步,以后情势如何发展还很难说。

万一这个局被人看破,他就又被打回原点,继续成为众多势力猎取的目标。

所以他现在很希望这些有大来头的人,从中捣乱能够让这次谈判停止,只要人在内地,他并不怕那些意图不良的人。

“如果……三天后还是找不到富大人二位,那就只好上书朝廷,请圣上圣裁了。”曹德麟斟酌词句慢慢道。

“嗯,这样也好,这件事就麻烦两位大人吧。”况且笑着拱拱手,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曹德麟和盖文虎。

这两人心中叫苦,却也无奈,谁让自己主动开口了,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但这办法有一个问题,就是需要一段时期,从这里去京城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来回就是两天多,还要留下给皇上和内阁研究讨论的时间,就不知道多久了,最快也得十天才能有回复吧,可是鞑靼方面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了关外了,他们肯坐等这么长时间吗?

“好吧,不过鞑靼方面听说来的是一个王子,还望钦差大人能够安抚住此人一段时间。”曹德麟道。

“嗯,好吧,我明天去他们的大营里拜访一下。”况且笑道。

“去他们大营里拜访?那样太危险了,不如请他们入关做客。”盖文虎吃惊道。

“咱们出去你害怕危险,让人家进来人家就不担心安全问题了?再者说现在可是在咱们家门口,还用怕他们不成。”况且冷冷道。

盖文虎等人走后,卓茂林悄悄走进来,在他耳边道:“有那两个人的下落了。”

况且精神一振:“在哪里?”

“在……这个地点比较敏感。”卓茂林搓着双手道。

“敏感?能有多敏感,难道是总督衙门不成?”

“那倒不是,不过也够麻烦的,是边关一个将军的府邸,我有两个手下看到他们进入这座府邸,好像再没见他们出来过。问题是这事不敢确定,只是能确定他们进去过。”

“真能确定他们能进去过?”况且大喜。

这可是现在最好的消息了,无论各方面来的什么消息,都是没能找到目击者,这两个人倒好像是从驿馆出去后直接消失在空气里了。

“这个能,我把那两个官员的画像给手下人看了,他们当时有三个人在附近,都看到了那个将军亲自迎接这两人进去,过后却没看到他们出来。但是他们要是从别的门出来或者夜里出来的话,也可能看不到。”

况且笑道:“这个先不管,能确定他们到了这一家,就是个大突破,只要找到这个将军就能知道他们离开后去了何处,又要拜访什么人,至少有线索查了。来人,马上备车。”

“况兄,你先别太高兴,边关的这些将领都是悍将,很难打交道的,他若是不肯如实跟你交代,那怎么办?”

“悍将?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骄兵悍将都是什么样的,真的不服天朝管了?”况且冷笑。

不过他也多了个心眼,让纪昌带着三百护卫跟着,同时让周鼎成去知会总督、巡抚,请他们也到场,到时候或许他不用出面,这两人就能把事情问清楚了。

他还请来了两位都御史同行,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这两人听说有了失踪官员的线索,也都是喜出望外,分别坐着车跟着况且。

路上,况且打听了一下这位将军的身份级别并不高,只是个副将,相当于千户级别,但武将中官官相护的问题更严重,武将比文官更团结,所以边军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势力,就是总督王崇古对他们也是哄着来,不敢采取强硬手段。至于巡抚方逢时,因为没有军权,对这些将领就更没有多大的约束力。

况且倒是不怕什么将领,他最头疼的是跟盖文虎这些朝廷里的老油子打交道,一言一行里都是各种弯弯绕,有时候你根本弄不明白,太费脑筋了。

来到城南一座豪华府邸里,况且走出马车,让纪昌上前递上拜帖。

府邸的门房也是一个老兵,见到况且和纪昌等人,吓了一跳,赶紧出来行礼然后接了拜帖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少年将领走出来对况且拱手道:“不知钦差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不过家父在军中,并不在家里,无法招待诸位大人了。”

“你是廖将军的公子吧?”况且看情形猜出七八分。

“正是。末将廖京生见过钦差大人。”这位年轻将领又施礼见过。

“小将军不必多礼,我们上门只是为了打听一下两位同僚的下落,据说令尊大人请过这两位大人来做客,所以我们想知道这两位同僚是不是还在尊府,如果不在,他们走后去了哪里,要拜会什么人?”况且说着一挥手。

纪昌过来把两个失踪官员的画像给廖京生看。

廖京生看过后却摇头道:“诸位大人可能弄错了,家父前两天是请过客,不过不是这两位大人。”

“不是他们?小将军再仔细看看。”况且不信道。

“不用再看了,家父请的是两个知交好友,末将也很熟悉的,这画像上的两位大人很面生,从未见过。”廖京生摇头肯定道,不再多看画像一眼。

此时,总督王崇古坐着轿子也急匆匆赶来了,见到况且后,两人都简单地见过礼,然后况且简单说了下情况,王崇古也听周鼎成说过,这才急着赶过来帮着查寻。

“京生,你父亲真的不在家?今天他不轮值啊?”王崇古疑惑道。

“这个……总督大人,家父是因为忘了一件事,所以到军中处理一下,不是去当班的。”廖京生有些慌乱道。

“小将军,你可知道这件事干系有多大?这件事关系到朝廷这次谈判能否正常进行,关系到边关形势是否能缓和还是会更加吃紧,这可是跟你们也是休戚相关的事情。你不妨再仔细看看画像。”况且耐心道。

“不用再看了,钦差大人,请恕末将失礼,这两位大人末将真的没见过,也不认识,更没有到家里来做客过。”廖京生一口否认。

况且却觉出不对了,原本他还真没察觉什么,自从王崇古一到,廖京生就有些慌乱,显然是他说的他父亲去了军中是谎言。

“小将军,这样吧,我们一路走来有些口渴了,要到府上拜会一下,讨些酒水喝怎么样?”况且笑道。

他给纪昌使个眼色,纪昌会意,对护卫们一挥手,这些护卫开始散开,把这座府邸的外围包围起来。

“你们……钦差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廖京生毕竟还年轻,见到这等架势有些心慌了。

“小将军,没什么事,钦差大人要到府上做客,我们得先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纪昌过来拍拍廖京生的肩膀笑道。

“这不用吧,末将家里很安全的,家里有护卫保护的。”廖京生半信半疑。

王崇古心中一叹:这个傻孩子,人家这是怕你们有什么人跑了,哪里是保护什么人?他心里也很是忧虑,况且的手法过于简单粗暴了,这会引起不良反应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拒不见钦差

王崇古在心里自然是偏袒边军将领,这些边军将领都是他的麾下,可是兹事体大,关系到谈判的进程,他也没法过于偏袒,况且只是要进去喝点酒水,就更没话反驳了。况且可是钦差大臣,不是叫花子,不可能轰出门去。

那些锦衣卫人员围困府邸,其用意王崇古也是一清二楚,却同样没办法,钦差大臣有权利做出自己的保卫措施,何况他也听说过况且带着五百护卫去“拜访”一户人家的光荣事迹,在京城都能做出这种事,在这里更不用说,若是惹急了,很可能把一万人马都调来。

他把廖京生拉到一边,急道:“京生,你父亲在不在家,如果他在家赶紧让他出来,这场面你应付不来的。”

廖京生咬着牙关道:“总督大人,家父委实是去军营了,不在家里。”

王崇古一叹,不知道这位廖将军究竟耍什么花样,却只能由得他了。

此时巡抚方逢时也到了,他看了这场面也是惊得发呆,不知出了什么事。

况且倒是兴致勃勃,笑道:“方大人,我还从来没认识过边军将领,听说武宗时代,边军可是被推崇为天下第一军的,今日倒是有幸见见貔貅之臣。”

方逢时擦了把汗,小声道:“钦差大人,这阵仗有些过了吧?弄不好会引起边军反弹的。”

况且冷笑道:“方大人的意思是说边军会因为我拜访一个将领的家,讨些酒水喝就可能造反?若是这么简单一件事就造反,那么边军还是皇上的军人吗?”

方逢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谁说边军要造反了?他的意思不过是怕边军鼓噪,进而有哗变的危险,那跟造反还是有明确的界限的。

可是在况且看来,军人不服从命令就等于造反,不管是没事闹事、动辄鼓噪哗变,都是造反的行为,决不能原谅的,而这两点正是明朝官军的光荣传统。

此时,手脚无措的廖京生硬着头皮把况且和王崇古、方逢时都请到了客厅落座,自己在下首恭敬站立,仆人们蹑手蹑脚送上茶来。

“军人不是喜欢喝酒吗?有没有好酒?”

况且掀开茶盏,看看里面的茶叶很是一般,估计就是随便待客用的。

一般时候,客人如果不是跟主人太熟的话,不会喝主人送上的茶,那就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所以这种茶水随后就会倒掉,一般人家也都拿一些不好的茶叶充当面门,反正是要扔掉的。

王崇古笑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廖将军还是位雅人,喜欢茶道,收藏了不少名茶好茶的。”

他转头对廖京生道:“你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把你父亲收藏的好茶拿来,请钦差大人品鉴品鉴,听说钦差大人可是茶道高手。”

他的意思是让廖京生赶紧去找他父亲出来把这个场子圆过去,他察言观色,现在已经有八成料定廖京生的父亲就在家里,至于他为什么不出来见况且,王崇古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牵扯进这件事里。

“好酒也拿来几瓶吧,看来钦差大人是真的想喝酒了。”方逢时笑道。

况且笑道:“的确,突然就想喝酒了,想到廖将军是名将,一定有好酒的,就进来了。”

王崇古和方逢时心中苦笑,都暗道:鬼才信你呢。驿馆里什么好酒没有,你跑到这儿来讨酒喝,分明就是找事上门了。

此时,王崇古的中军悄悄跟上廖京生,想要问个究竟,廖京生却三转两转就把这位中军摆脱了。

这位中军心中一叹,看来廖小将军是不识好人心了,自己可是奉总督的命令想要暗地里帮他们父子的。

此时扮作护卫的小君走进来,递给况且一张条子。

况且把纸条放到桌子下面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那家伙就躲在家里,要不要我把他揪出来?

况且若无其事地把条子收好,塞进自己的袖筒里,然后对小君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此时倒是纳闷了,这个廖副将果然在家,可是藏匿如是之深到底为什么啊?

若是说这家伙瞧不起他这个钦差、或者说是敌视锦衣卫,不愿意跟自己见面,况且是不相信的,锦衣卫纵然被人敌视,但是到了哪里也没人敢小瞧,别说一个副将,就是一方大帅见了锦衣卫也得礼让三分。

他原本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条线索,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廖副将有什么问题,他就是想见到人然后问明白那两个失踪官员的去向,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简单,问题有些严重了。

他还是留有余地,没让小君带人“请”出这位廖将军来,还是想让他主动走出来把问题说清楚。

方逢时如坐针毡,他又擦了把汗,笑道:“钦差大人,看来京生对他父亲的收藏也不熟悉,一时半会的找不出来了,大人不如去我那里坐坐,好茶好酒的我也收藏不少,想请钦差大人给评鉴一二。”

“嗯,换个地方坐坐也不错,钦差大人,等我一找到廖将军,马上让他到大人那里报到就是。大人有话问他,那时候尽管问就是了。”王崇古也是微微汗出。

“不必了,廖将军虽说去向不明,总要回家吧,咱们就在这里等他岂不是最好。”况且笑道。

王崇古和方逢时苦笑一声,钦差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做事不懂得迂回,不讲究手法,这么直来直去的固然能解决问题,可是有时候反而也会增加许多麻烦。

边军在这里拧成一股绳,就是总督王崇古对许多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一些边军将领强买强卖,抢夺民女什么的,只要不是民怨太大,闹的太过分,他和方逢时也就能压则压,在后面想办法摆平。

此时在内宅的一间书房里,那位廖将军也是如坐针毡一般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

“老爹,您还是赶紧出去把他们打发走吧,他们是根本不信你不在家。”廖京生哭丧着脸道。

“怕什么,我就躲在这里,就不信他敢进内宅搜查我。”廖副将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可是您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啊,他们可都坐在大堂上赖着不走了。”

“你不用担心,他们坐的没意思了也就走了。”

“可是,老爹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儿子,你别多问,这件事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那个钦差不是想喝酒吗,给他最好的酒,也许他喝痛快了,喝高兴了就走了。”

廖京生想了一下,还是没走,看看父亲又问道:“老爹,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廖副将苦着脸道:“若不是出事了我至于躲在这里吗?儿子,你听我仔细说,那天我请的两个朋友出事了,出大事了,这事要是查起来就会牵连到我,那可是脑袋搬家的大事。到时候咱们一家老小都得没命。所以你得咬住牙关,这件事要推得一干二净,就是不认识,没见过。那些下人你都安排好了没有?”

“安排好了,让他们回老家,路上就会遇到土匪,然后死的一干二净。”廖京生说完,脸上也有不忍之色,那可是二十多个人啊,二十多个忠心耿耿的下人。

“你赶紧去吧,时间长了他们就起疑心了。先应付过去,等我明天再去见这个钦差,到时候也是推的干干净净的。”廖副将道。

“可是,您现在去见他们跟明天去见有什么区别啊。”廖京生腿有些发软,他早就料到有大事发生了,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我不是棋差一招吗,没想到他们竟然硬闯进来,还里外都封锁了,我想偷着跑出去再回来都没办法了。”廖副将欲哭无泪,他若是知道这样,当初也就出去迎接况且了。

好在他躲在内宅,只要不是奉旨抄家,就是锦衣卫也不能随便搜查别人家的内宅。

廖京生只好硬着头皮向外走,却感到两腿发软,腰也挺不直了,料到跟亲耳听到是两回事,他听到父亲亲口说是摊上了一家老小都要没命的大事,哪里还能镇定下来。

“儿子,把腰挺直了,腿不要发抖,你个混蛋东西,你怕什么啊。”廖副将恨铁不成钢道。

廖京生差点哭了:“您老人家要是不怕,干嘛不自己出去啊,不还是得让我给您挡灾。”

“好儿子,别怕,他们奈何不得我们爷俩的,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他们只能瞎疑心,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现在是在边关,这里是咱们边军的天下。就是他钦差大人也得收敛些。”廖副将一副心雄胆壮的神情。

廖京生知道父亲就是想法壮他的胆,其实比谁都怕,不然也不会吓得躲在这里不敢跟客人照面。现在他也只好想法给自己壮胆,咬牙把这一关挺过去。

况且、王崇古、方逢时久候廖京生不至,都有些迷糊了,这可是他自己家,别说也会迷路,也会找不到东西。

第三百四十六章 晦气还是运气

方逢时笑道:“钦差大人,看来京生这酒是找不到了,咱们还是不等了。”

王崇古也笑道:“钦差大人放心,我今天一定会找到廖将军,让他马上去向您报到。”

况且嘿嘿一笑,他没想到是这两个人先坐不住了。

不过这不难理解,况且毕竟只是路过,要是况且惹下什么麻烦,拍拍屁股走人,麻烦都是留给他们二人。

若不是此事牵扯太大,他也不愿意如此强势逼人,但是这两天就要跟鞑靼一方交换人员名单,这两个人是生是死都要有个下落的,再者说他们身上的机密文件更为重要,怎么也得查出来这两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心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廖将军揪出来,却又想给王崇古、方逢时一个面子,更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但现在看廖将军自己主动出来的可能性没有了。

怎么办?

他还真是有些无法定夺了。

此时廖京生带着几个仆人捧着一箱酒出来,笑道:“让三位大人久等了,末将不喝酒,所以对家父的收藏也不知道地方,找了半天又问了不少下人才找出来的。”

“好吧。”况且站起来。

“小将军,我现在酒也不喝了,而是回到驿馆等候令尊,如果他不在半个时辰内赶到驿馆向我报到,并说明详细情况,那我只好请他回京城跟皇上当面说了。这就是我的意思,你要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令尊听。今天我是给王大人、方大人一个面子,另外也是给尊府留下足够的颜面,如果令尊不给我面子,那我只好翻脸不认人了。”况且冷笑道。

廖京生鞠躬惶恐道:“钦差大人,末将委实不明白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好,你们都装糊涂也可以,我在这里问不出来的,北镇抚司那里一定有办法让令尊开口,如果令尊一意孤行,那就没办法了,告辞。”况且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王崇古和方逢时也听出况且的意思了,这是怀疑廖副将就藏在家里不肯出来。当然他们不知道,况且不是猜出来的,而是真的知道了,就包括这父子两人刚才的对话,况且和小君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况且如果直接在这里揪出廖副将然后抓人,势必要把总督巡抚牵扯进去,所以他决定先回驿馆等候,如果廖副将不肯前来,那就抓人,那时候就没有王崇古和方逢时的麻烦了,况且也知道在地方上任督抚大员,看上去风光无限,实际上也有很多说不出来的苦。

他在张居正府里就见过一些督抚大员,也跟他们私下喝过酒聊过天,对这些还知道不少。

廖京生倒是没料到况且说走就走,不过况且那些话却砸的他脑袋发晕,一时愣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王崇古看了廖京生一眼,想跟他交代几句又怕况且疑心他跟廖副将有什么勾搭,也急忙跟着况且出去。

方逢时长叹一声,也不说什么,跟在王崇古后面走出去。

“那个廖将军就在家里,躲在内宅。”况且说了这一句话,就坐上车扬长而去。

王崇古和方逢时两人都愣住了。

难道说廖副将真在家里?那他躲什么啊?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旋即两人也就明白了,廖副将一定有问题,如果没问题当然不用躲。

“王都堂,咱们进去再问问?”方逢时询问王崇古。

“问有何用,算了,钦差大人这是给我们两人面子,不然真可能直接搜人了。这廖将军也是的,究竟摊上什么大事了,竟要躲起来不敢露面?”王崇古苦笑道。

“出事了,那两个人真的出事了。”坐在车里,况且跟对面的小君叹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早就料到了,不过我现在发现你就是个灾星,你说到底是什么倒霉事都让你摊上了,还是无论什么事只要有你就会变得倒霉?不就是出个关谈个判嘛,你也能弄得一波三折的,到现在还没出去呢。”小君笑道。

“这么说都怪我?”况且苦笑。

“那还能怪我不成,老实说我现在在考虑了,是不是要跟你划清界限,保持安全距离才行,免得沾上你一身的晦气。”小君半开玩笑道。

况且心里暗笑:现在才知道了,已经晚了。

不过他想来想去,觉得小君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就说小君吧,人家好好的笑傲江湖之人,跟他见了一面后,就差点死了一次,被他救了过来,随后又被清除了相关记忆,现在还时常剧烈头痛,在江南时,又因为他被人追杀,上演一出万里大逃亡。

“这么说可能皇上也明白我的特性了,这才派我跟鞑靼俺答王和赵全谈判,想让我把晦气传染给他们,以后派我去沿海,也是这意思,让那些倭寇海盗被晦气淹死。”况且笑道。

“哎,你别说真有这种可能。你这种灾星对付敌人倒是大杀器。”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其实我说的也不对,你这个灾星只是对别人而言,对自己而言却是福星,是有大气运的人,也许就是你的气运太旺了,遇到你的人运气就都被压住了,最后得到的就是霉运,走路摔跟斗,喝凉水都塞牙,马蹄坑里都能淹死等等。”小君又笑道。

“你还相信气运?”况且诧异道。

“我当然相信,这种事不可不信的,人在自己觉得倒霉的时候就要老老实实的,尽量什么都不做,在自己春风得意时就赶紧把要做的事做完,然后差不多就是倒运的时候了,一般的人都是运气跟倒运交替着来,你倒是没有这个,始终都是气运旺盛,这也是很奇怪的事。”小君仔细看着况且的额头,据说有明白人能从这里观察到一个人的气运,小君虽不是常人,却也不会望气,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

“我脸上长花了?”况且被他看的直发毛。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气运如何,没看出来。”小君爽快地承认自己的无能。

况且冷哼一声,这些话他当然不信,小君有时候也很神棍,不过装的不像,糊弄不了人。不过笑过一通后,他心里倒是敞亮些了。

“你准备怎么办?”小君问道。

“什么怎么办?”况且不解道。

“当然就是那个副将如果来向你报到,肯定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这也是必然的,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严审啊,现在就这么一条线索,而且还证明是真实可靠的,他们父子的对话你也听到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蒙混过关的。”况且道。

“你能料到的那两位总督巡抚也能料到,我看他们两个都是顾忌重重,不太敢惹这些骄兵悍将,你就不怕这些骄兵悍将造反?”

“造反?就因为我审问一个区区副将?不可能吧。”况且笑道。

“你也别大意了,这是很可能的,副将的确不算太大的官,可这牵扯到边军的脸面的,以我看你不如交给那个总督审理,自己避开这个麻烦的好。”小君道。

小君不关心世事,却不代表不知道,尤其是他在英国公府里多年,对人心的了解更胜况且一筹。

“不行,这件事一定得我亲自来审,若是交给总督衙门,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得罪人我不怕,就算有些人想要借机闹事也不怕,甚至他们就算是鼓噪哗变我也不怕。有些事早些发生,早些解决,这样更好。”况且想了想道。

“可你不是干这个的,你只是要出去谈判,边关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边关的事是跟我没关系,可是那两个失踪的官员是我的属下。”况且道。

“好吧,反正劝不动你,你好自为之吧,若是边军拧成一股绳闹起来,恐怕你也弹压不住。”小君泄气道。

“边军拧成一股绳闹事?我不信,他们要是真能拧成一股绳我倒是服了,也就不怕他们打不过鞑靼人了,就怕他们内里面一盘散沙,那才是最叫人担心的。”况且笑道。

回到驿馆后,况且让纪昌又调来三千精锐守卫驿馆,其余七千人也都进入紧急状态,随时准备应付各种事变,驿馆内外的气氛变得空前的紧张起来。

两位都御史是一直陪着况且的,在廖家他们两人为避嫌,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的车里等候。这也是为了给王崇古和方逢时面子,毕竟他们两人的官阶不比王、方二人低,一同进去的话礼节方面又增添许多说道。

况且出来后也没跟他们说话,而是坐车就走,回到驿馆又发布几条命令,然后才请他们两人过来。

“两位大人,事情我有些约摸明白了,富大人二位是真的出事了,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况且直言道。

“钦差大人怎么知道的?还有在廖府都发生了什么事?”曹德麟急不可耐问道。

况且说了在廖府的事,然后长长一声叹息。

“就凭这些就证明富大人他们出事了?这些怕还不够吧?”盖文虎皱眉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捅个马蜂窝

况且道:“当然不够,若是证据确凿,我早就把人犯直接缉拿归案了,不过现在只有这么一条线索,不盯着这条线索挖掘下去,富大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就彻底无法查清了。两位大人觉得应该怎么办?”

曹德麟和盖文虎对视一眼,笑道:“全凭钦差大人做主便是。”

“那好,现在我跟两位大人说明一下情况,刚才这位廖副将已经给我吃了一个软钉子,回头还有可能给我吃个硬钉子,再下来如果遇到边军势力这个刺头,两位大人觉得咱们是碰还是不碰?”

盖文虎沉吟道:“两位大人的下落现在是最要紧的,哪怕是碰碰边军这个刺头也是没办法的,只是要对付这些骄兵悍将大人有把握吗?”

况且两手一摊:“就是没把握,才找你们来商量的嘛。”

曹德麟、盖文虎都是一怔,没把握你还碰什么啊?

“边军在这里势大,这里是他们的天下,但是我不相信十几万边军都会跟着几个将领造反。我就赌这一点。”况且道。

“造反倒是不至于,但是鼓噪闹事是必然的,钦差大人能弹压得住吗?”盖文虎问道。

“我也有一万人马,对付一些区区闹事的乱军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鞑靼现在就在关门外面,若是咱们先跟边军内斗起来,岂不是给了鞑靼可乘之机?”

“的确有这个可能,所以边军就永远都没法动了?只能养一群骄兵悍将。国家就靠这些骄兵悍将守边,拿多少银子扔在这里最后也没用。”况且有些动怒道。

两位都御史都是心中一叹,况且说的何尝不在理,可是实际情况就是许多边军已经形成这种尾大不掉的情势,动不得调不得,朝廷也只能哄着他们,仰仗他们的力量守卫边关。

并不是说这些骄兵悍将有造反的心思,这一点的确没有,他们只是逐渐形成了一股势力,只要涉及自己的利益一致对外,哪怕对朝廷也是坚决抵抗。

朝廷中一些有识之士也是担心,长此以往会不会有唐朝藩镇之祸。

不过这些边军对朝廷旨意大体还是遵从的,只要不是触动他们的切身利益。军饷年年在增加,可是落到修筑边关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被中上级将领中饱私囊了。

况且到了廖府,见到堂皇的将军府,心里也是一惊,只不过是一个千户级别的副将的官邸,就建的跟巡抚衙门差不多了,可想而知上面的将领骄奢到何等地步。朝廷的军费不知有多少都被他们拿来修府邸、建园子了。

曹德麟和盖文虎都没作声,他们也都在心里掂量这件事的轻重。

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当然不会容忍边军将领凌驾于朝廷法度之上,如果这里是京城,那就毫无二话可说了,可是这里是边关,是边军的地盘,如何处置,他们也不得不有些顾虑。

但若说就此放手不管,他们心里也不情愿,倒不是真的跟那两位失踪的官员有多么的袍泽情深,而是脸面上太过不去了。

“钦差大人准备怎么做?我们全力配合就是。”曹德麟下定了决心。

况且笑道:“不,不是两位大人配合我,而是我来配合两位大人。”

两个都御史都听得发呆,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况且也不解释,只是嘿嘿笑着看着他们。

盖文虎恍然道:“大人原来是想来个三堂会审?”

“正是,这次除了两位大人代表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也都来了,正好来个三堂会审,省的边军将领找借口说我锦衣卫搞酷刑逼供,三堂会审是最公正的了吧。”

曹德麟二人顿觉有些头皮发麻,钦差大人这是把难题推给他们了。

不过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锦衣卫向来臭名昭著,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堂会审还是享有最高的口碑,被认为是最公正严明的,也是审理大案要案的必选之项。

此时,纪昌进来,悄声道:“大人,那个廖副将带到了。”

况且挥手道:“让他等着,派人好生看着,不许虐待他吓唬他,却也不能让他跑了。”

“是。”纪昌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况且又派人去找周鼎成和刑部、大理寺的官员。

现在谈判使团可是包括三省寺六部都察院的官员,除了没有皇上内阁,几乎可以说是个小朝廷。

况且现在也弄不明白,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去跟鞑靼人谈什么?难道想要交流两者在法学上的学识?抑或帮助鞑靼建立一个法制社会?简直是咄咄怪事。

若说最不可缺少的,那也只有大鸿胪寺,是专门管理外交事务的,相当于外交部。太仆寺也还说得过去,去跟鞑靼谈判马的价格,买马的银子交付的手续等等,但还是有太多本来不应该参加谈判的,却都来了,而且还都随身带着什么机密文件。

周鼎成先到了,况且笑道:“周参军,一会儿两位都御史大人会偕同刑部、大理寺来个三堂会审,对嫌犯廖炳勋进行会审,你就委屈些做个书记员吧,把审讯过程的每一句话都要写在纸上,然后由几位主审大人签字后形成卷宗。”

周鼎成还有些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得诺诺连声。

不多时,两个刑部的官员、两个大理寺的官员都来了,况且请他们入座后,就说明了情况。

这四人一听,简直跟吃了死孩子一般,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在这个地方审讯边军一个将领,那不是往*桶里扔火把吗?

不过他们也没法推脱,当初可是他们联合一气给况且施压,要求况且全力查找两位失踪的官员,现在况且“全力”找到了一条线索,只是需要他们审讯出两个失踪官员的下落,这一点他们若是做不到,那就足见他们只是口头英雄,实际上是做不了事的狗熊。

更主要的人按照况且所说的,这件事的确已经足以立案调查了,不是他们三省寺联合调查,那就得交给锦衣卫了。

“依下官之见,与其在这里审边军案子捅马蜂窝还不如把人犯解往京城,在那里审讯更好。”刑部的慎刑司郎中崔忠勇道。

“崔大人说的不错,不过这里有两个麻烦,第一两位失踪的大人现在不知是死是活,但也有可能还活着,如果拖延时日,这两位大人活着的可能性就一天天减少,最后的结果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第二是如果在这里审讯怕捅了边军的马蜂窝,那么把人犯解往京城,边军那些将领就能心甘情愿?我可以这样说,人犯根本带不出大同城。”况且一条条分析道。

盖文虎点头叹道:“钦差大人所言有理,如果在这里不能审,那也就不用审了,人犯根本带不走的。”

几个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

况且看着他们心里冷笑,这些人说别人时个个振振有辞,慷慨激昂的,轮到他们,马上就成了缩头乌龟,不过况且不会让他们左右逢源,所有人总要做出选择。

这件事若是顺利解决一切都好,若是闹大了,事情很难说会有多大,况且倒是情愿如此,边军一些腐败将领把持边军这个瘤子他早就看不惯了,如果有机会亲手割掉,他决不会养痈遗患。

他对军队中的一些事并非纯粹的小白,他的师兄就是中山王府的世子,他在南京的家就是武城侯府,都是养着兵将的,他的兄长武城侯更是南京都督府左都督,对军队中各种弊端自然知道许多。

本来他直接审问最快捷,也最得力,不过这件事若是闹出大问题来,他也不想一个人承担,干脆大家都来插一脚,既然是脏活,谁的手也别干净,都是一手泥。

最后就算真有什么*烦,那也是所有官员集体承担,用不着他一个人独自扛着。他倒不是怕什么,而是最担心过后这些官员会反咬他一口,那样的话就太恶心了。

“钦差大人,万一有将领借机鼓噪闹事甚至哗变,您有没有镇压得住的良策?”崔中勇问道。

“有,那就是镇压,坚决无情地镇压下去。”况且毅然道。

“您的一万人马够用吗?边军可是十几万人啊。”盖文虎皱眉道。

“边军是有十几万人,可是大家都明白,这个十几万水分太大,许多逃兵、死亡不报的有很多,有不少将领就是靠这个吃空饷。据兵部统计,这些空额大概要占四成左右。”况且道。

“有这么多?”崔中勇有些不信。

况且笑道:“兵部稽核郎中也在这里,几位大人若是有疑问,不妨问问他。再者说都察院有清勾御史,对这个数目应该不陌生吧?”

曹德麟点点头,的确所有官军中都存在着严重的吃空饷的问题,兵力根本不足额,好的要有二成的空额,最差的差不多有六成,也就是说官军表面上的人员数字与实际是不相符的。实际上不存在的士兵的饷银自然都被上头瓜分了,这就是吃空饷制度。

这可是中国军队上千年的光荣历史,不只是明朝,远在唐宋也有,到了民国军阀遍地的时代更为严重,吃空饷、喝兵血一向是军官发财的不二途径。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三堂会审

对官军中大量存在的空额现象,兵部自然知道,却也没办法解决,都察院对军队也有清查的职责,每年派御史到各军清查人员装备的情况,对这些现象也只有听之任之。

朝廷最后也默认了这种情况,反正只要大致清楚官军的实际数目和战斗力也就可以了,将领们贪污些军饷还在可以容忍的限度内。

武官社会地位太低,若想让他们保持忠诚,就只有掏钱来买,让他们为了升官发财去奋斗,去打仗。这也可以说是另类的鼓励机制了。

相反,对文官的贪污现象朝廷容忍度很低,只要发现,就会免官贬官甚至流放。

况且估算现在边城的十几万大军实质数量不会超过十万,这十万里真正能战斗的又不过六成左右,也就是六万人马,若非如此,总督王崇古也不会如此忧虑重重,如果真有十几万精兵强将,又何必担心鞑靼大举进犯。

这些人马来自各地,并非完全是一个系统里的,所以不会都跟着一个将领闹事。只要不是触及到他们普遍的利益,就不会共同对抗朝廷。

况且还有个倚仗就是他是代表皇上的,边军可是要考虑这一点,真要武力对抗他就等于公然造反了。更不用说还有总督王崇古,不管如何,王崇古也必然站在他这一边。

“诸位大人,咱们还有一支援军,就是戚帅率领的三千精锐,他们现在就在边关上,有戚帅在,相信边军一般的将领不敢闹事。”况且道。

“戚帅也会跟咱们站在一起?”曹德麟问道。

他的意思是戚继光也是武将,武将总是向着武将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诸位大人放心就是,戚帅绝对是咱们最可靠的奥援。”况且道。

“那就干他娘的。”

崔中勇也被况且鼓动的热血沸腾了,想到摸老虎屁股这种事还是很刺激的,只要况且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何乐而不为。

“是三堂会审,不是干她娘。”况且笑道。

众人大笑起来。

盖文虎暗暗苦笑,到底是被况且拉上贼船了,况且的打算也没藏着掖着,几乎是明着的,但他们又不得不上这条贼船,这就是高明处。

此时王崇古、方逢时也都被请来,他们应邀做审讯的见证者,免得外人说况且他们搞诬陷上酷刑什么的,王崇古、方逢时自然是可以代表本地军政方面的。

“能不能先交给我们审?”王崇古听说要搞什么三堂会审,吓得心里乱跳。

对一个将领三堂会审,这很可能要出大乱子的。

“当然可以,只要他肯说实话,任何人问他们都可以。”况且道。

王崇古苦笑道:“好歹先让我和方大人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他说出实话来。”

况且道:“您二位也不用审,就过去私下里问一下,私下里若是问不出来,上堂估计也是一样的,私下里面子上不是更好看。”

王崇古擦了把汗道:“多谢钦差大人给下官这个面子。”

两人真的很感谢况且给这个面子,况且若是不给,他们也没办法,这件事只要况且插手,就是锦衣卫的职权范围内了,况且还有钦差这个身份,想怎么办都可以。三堂会审的阵容,就已经算是给当地军政足够的颜面了。

况且让纪昌派人领着王崇古和方逢时去了关押那位廖副将的房间。

说是关押,实际上还是软禁,现在这位廖副将还是一身正五品的武将官服,腰间还佩戴腰刀,并未受到委屈。

“两位大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见到王崇古和方逢时,廖炳勋就急忙躬身施礼,眼中挤出泪水道,到好像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似的。

“炳勋啊,这就是件小事,你干吗这么死硬挺着,把那两个你招待过的官员的去向说出来就完事了。”王崇古又气又急道。

“总督大人,末将真的没见过他们所说的那两个人,他们是诬陷,丢了人,然后拿我做替罪羊。”廖炳勋哭天抹泪道。

“拿你当替罪羊?钦差大人根本不认识你,以前根本不知道你这个人,为何要突然去你家拜访,为何要把你当替罪羊?”方逢时不悦道。

“这个……末将也不明白啊。”廖炳勋打死不松口。

“炳勋,咱们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现在是钦差大人给我们两人一个面子,好言好语地来询问你,你如果还不肯如实说出来,那就是要面对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堂会审了。”王崇古苦笑道。

“三堂会审?怎么可能?这里不是京城啊。”廖炳勋差点跳起来。

“这里的确不是京城,可是恰好这里这三省寺的官员都有,正好给你来一个三堂会审。”方逢时忍不住发笑起来,这可是专门为了廖炳勋临时凑集的。

廖炳勋欲哭无泪,他本想硬扛着,只要坚持一两天,军中同僚就会想办法营救他,只要在边军的强大压力下,不愁王崇古不尽全力救他,最后钦差大臣也得服软,朝廷还指望着他们这些人守关啊。

可是三堂会审是最高一级的审讯,相当于最高法院的终审,一般都是涉及谋反大逆这类极为严重的案件才会启动三堂会审程序。

“廖将军,你也知道,不管怎么样,最后都得老实说出来的,现在说出来是最好的,不伤和气不伤颜面,过后咱们还是老样子。”方逢时循循善诱道。

廖炳勋肚子里眼泪哗哗的,心里道:我要是能说,还用废这么多话吗?早就说出来了。可现在要是说出来,我一家老小的命就没了。

他牙关紧咬:“两位大人好意心领了,不过末将对此事一无所知,这是对我的诬陷,这是有人借机打压我边军将领。两位大人,当年岳武穆风波亭的悲剧难道又要上演吗?”

王崇古和方逢时鼻子都气歪了,还岳武穆、风波亭,你也配跟岳飞相比?这里是驿馆,是钦差大人驻节之地,也不是风波亭,当朝没有秦桧。

两人退了出来,然后来到况且这里,无力地摊开双手,意思是说空手而归,他们没办法了。

“好吧,那咱们接下来就交给曹都堂他们六位大人吧。”况且点头,也不感到意外。

他可是亲耳听到廖炳勋和儿子的对话,知道这件事可能有多么严重,廖炳勋不吐实也是很正常的。

“钦差大人,如果人犯不招供,可以用刑吗?”崔中勇问道。

“当然可以,人手我这里齐备,十八般酷刑没有,棍子、鞭子还是有的。”况且道。

纪昌早已选出十个彪悍的护卫来当施刑的人,这些人在两边一站,身上就带着一股煞气。

况且麾下其实是有全套的刑讯人员的编制,不过这些都没配置齐人员,也没有人经受过正统的刑讯的训练,不过打人这件事谁都会的,尤其是这些血气方刚的护卫。

当然要是要求像北镇抚司里那样,把犯人折磨的欲死不能,四肢、筋骨、皮肉全都分离开,经历遍十八般地狱的折磨还死不掉,那就真是技术活了,况且手下真没有这样的高端人才。

当下开始正式启动三堂会审。

在况且的大厅里,这里本来也就是正式的办公地点,相当于巡抚衙门的大堂。

台阶上面,并列摆着三张公案,中间的是都察院,左边的是大理寺、右边的是刑部,正式的三堂会审就是这样的,地点有时在都察院,有时会在刑部大堂,但是都以都察院为主。

左边是况且为首,往下面是所有使团的官员,右边两张公案后面坐着的就是总督王崇古和巡抚方逢时。

况且没有请边军将领旁听审讯,这是因为总督已经代表了当地最高军事首领,方逢时自然代表最高民政首领。其实总督王崇古也有管理民政的职权,只是有了巡抚,这方面他可以不管,只有到了必须插手时才会动用权限。

大堂的两旁站立着二百名身着锦衣卫制服的护卫,外面更是有两排护卫形成通道,一律腰悬绣春刀,身着飞鱼服,更显得英武霸气。

今天的主审官公推是曹德麟,三省寺六位官员都是主审官,但也得公推一人主持审讯,这就是曹德麟了。

“有请副将廖炳勋。”曹德麟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他只是说有请而不是带人犯上堂,也算是最后的仁至义尽,还是想给对方留下点颜面和机会,好说好商量的把这件事解决了。

况且坐在公案后,把节杖插在公案上。

这把节杖本来就是带底座的,是一个龟型底座。况且只是经常走动,很少像这样正式办公,也就一直没动用这个底座。

古时虽然经常骂人龟儿子,其实还是崇尚龟的,许多印玺也是龟纽或者龟型底座。这也许是跟人的长生情结有关系吧。

几个护卫前后夹持着廖炳勋走进来。

廖炳勋看到这阵势,也是吓得心里突突的,两腿有些发软,这可不是在两军阵前,而是实实在在的公堂。

第三百四十九章 总兵官救人

廖炳勋从家里的一个角门出来后,就被况且布下的眼线盯上了,不过没有惊动他,而是一直尾随他来到驿馆大门口,这才出手把他看管住。

廖炳勋的儿子廖京生则是从大门走出,带着几个家丁直奔边军大营去找他父亲的一些同僚和上司搬救兵去了。

廖京生现在也还不知道他父亲究竟犯了什么事,只是从父亲的语气中知道这是大事,要掉脑袋的大事,这也就足够了。

他来到军营中,见到他父亲的几个同僚,当场跪地大哭着求他们援救父亲。

“是锦衣卫,那个钦差大人带着锦衣卫闯入我家里,硬逼着我父亲去他那里自首。我父亲什么也没做,他们这是诬陷,是陷害,是想要借我父亲身上找到突破口,然后对咱们边军将领下手。”廖京生按照他父亲教的,对他父亲几个同僚哭天抢地嚎叫着。

“什么,该死的混账,欺负到老子头上了,兄弟们,你们能忍住吗?”一个千户当时眼睛就红了,大声叫道。

“忍什么忍,看那些当官的耀武扬威人模狗样,老子早就憋着一肚子气了。老子天天提着脑袋打仗保护他们,就为了这些文官过后骑在咱们脖子上面拉屎?”

“就是,什么狗屁钦差,就是锦衣卫的头儿,听说是皇上的宠儿,一步直接提升上来的,朝廷里对他怨气比咱们这些人还大呢。”

几个千户都吵嚷着,正在此时,一个指挥使走过来,大声喝道:“这是军营里,你们兄弟几个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又喝多了?”

廖京生见到这位指挥使大人,马上见到救星一般跪在他面前就哭天抢地痛诉父亲遭受的不白之冤。

指挥使却是一愣,他想不明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按理来说,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不会对他们边军进行清理整顿啊,鞑靼就在关外不说,秋季已经可以肯定就是鞑靼大举进攻的时候,朝廷对他们抚慰嘉勉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挑事儿呢。

他不是傻子,觉得这里面未必没有问题,很可能这位廖副将真的牵涉进什么大案要案里了。

“京生你先别慌,我马上去见总兵大人。”他说着转身向总兵官的军营走去。

明朝军制大体还是继承了元朝的许多制度,主要以卫所为基本驻兵单位,就像后世的军分区差不多,一个卫所大概是五千五六百人,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加强旅,也算是成建制能独立作战的单位了。

这卫所制度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就跟后世普遍以师为主要作战单位一样,一个国家的兵力有多强,就看他有多少个师,明朝的卫所变化很多,主要有72卫所,这是指地方部队和边军,另外还有京军和御林军,那就更多了。这方面只能略过不提,不然太复杂了。

一个卫所大致辖五个千户,每个千户有一千到一千一百人左右,这就是明朝军队的最基本构成。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就是最主要的军官,另外还有许多副职,更有一些杂职军官,瞎参谋乱干事的管理总务后勤的等等等等,那就多了。

指挥使之上按理说就没有高级将领了,朝廷派将出征时,会任命一个将领为总兵官,另外还有副总兵官等等,率领多少个卫所的军队,都是那里的军队,然后集合在一起出征,边军一般则是固定的卫所,后来也经常调换,免得苦乐不均,军队自然也有怨言。

所以明朝军制一般就是总兵官、副总兵官、指挥使、千户、百户等等,至于那些代表副职的同知、代表参谋长这一级别的佥事自然也都配齐。当然只是级别,那时候没有参谋长这个职位,参谋长和参谋这些角色都是由不拿朝廷薪俸的幕僚充当的。

无论是宣府还是大同,都是最重要的边关和军事重镇,所以朝廷也派了总兵官统辖全军,但是在总督的领导之下,这种层层叠叠的权力构架也是明朝中叶以后的特色,比较起洪武、永乐年间,自然复杂许多,精细许多,官僚主义自然也严重许多。

当年明武宗最喜欢的就是总兵官这个职位,每次御驾亲征,总是先要下一道圣旨,钦封自己为总兵官,天下兵马大元帅,大都督等等,徒惹天下笑,这却也说明了总兵官这个职位的确显赫重要。

宣府、大同总兵官姓李名志鹏,号翔远,乃是正三品武将。

他正在营帐里喝着闷酒,近来戚继光来到边关,着实抢了他不少风头,让他很是郁闷,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戚继光这样的军中明星将领,将士们都是非常爱戴,所致之处,所有人都簇拥在他身边,听他讲一些打倭寇海盗的故事,比起他们跟鞑靼的骑兵战斗,更多了一些豪气和爽快。毕竟戚继光可是常胜将军,不像边军在跟鞑靼骑兵屡次大战中,都是败多胜少,胜的几仗打的也不是很光彩,哪里有戚继光那里打的那样痛快。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倭寇和海盗跟训练有素、骑术精良、战术同样不差的鞑靼精兵无法相比,却还是觉得边关上的将帅都是无能之辈,自己这些中下层将士都被拖累了。

戚继光和况且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他没有进入大同城里,而是直接来到宣府的长城要塞里,等着迎接准备进关谈判的小王子一行。

他也不喜欢官场上的那些应酬,虽说他也很在行,那得分人,如果是跟张居正这样有慧眼的,他愿意倾心结识,跟况且在一起时,也是整天乐不可支,但跟一般的官僚相处,就难以忍受他们那身酸腐气还有呆板僵硬的官僚气息。

他更喜欢跟下层将士待在一起,打成一片,一起喝劣质的烈酒,吃着粗劣的食物,燃起一堆篝火,然后烤着士兵们打来的野味下酒。

他原来在军中也是这样,后来官职越升越高,现在已经是蓟镇总兵官,太子少保,也就不能像先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这次来到边关,他倒是可以放下身份好好跟这些底层士兵混一混,不过任务重大,一时不敢大意。

况且到了大同后也给他来了一封信,他还没来得及回信,也不知道用不用回信,按照行程,况且就应该率领谈判使团随后来到宣府要塞,在这里跟外面的小王子一行人交换,然后况且的使团会由鞑靼的精兵保护着去往哈拉和林,小王子一行人则随他前往北京。

这些都是预定好的程序,可是总督王崇古那里却来了一封急件,说是况且要求暂缓几天交换双方人员,戚继光就知道可能什么事出岔子了。

不过他也没担什么心,大同也是军事重镇,况且的人马在那里应该不会出是什么严重问题,他哪里能猜到况且刚进城不久,就丢了两个重要成员,随身还带着朝廷的机密文件。

李总兵听到中军报告说他手下一个指挥使求见,就挥挥手让进来。

这位指挥使进来后,就向李志鹏简单汇报了一下这件事。

“大人,这件事怎么办好?”

“怎么办好?锦衣卫要抓人办案,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带着军队去抢回来不成?”李志鹏正没好气呢,怒道。

“可是,也不能任由锦衣卫随便糟蹋咱们的人啊。”指挥使辩白道。

“那究竟是锦衣卫抓人,还是钦差大人抓人,还是手下那个蠢货去自首,你弄清楚了没有?”李志鹏有些醉意道,脑子倒还算清醒。

“这个……人倒不是那个钦差抓的,是小廖自己去自首的,可是他没办法啊,那个钦差就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啊,他哪里敢不去啊。”指挥使道。

“这不就得了。人家是钦差,就算不是钦差,还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比我官阶还大呢,我有什么办法?”李志鹏道。

况且现在是正三品,跟李志鹏这个总兵倒是品阶相等,不过锦衣卫的官员比别的部门的官员要高一些,何况是跟军队的将领比。

“你也不用担心,不就是钦差那个使团里丢了两个人嘛,可能你手下那个蠢货牵扯进什么不该插手的事情里了,等事情弄清楚了,就放人了。”李志鹏不想管这事。

若是跟总督王崇古相抗,他还略微有些底气,可是跟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又是钦差大臣的况且作对,他还真没有这底气。

锦衣卫本身就是代表皇上脸面的,不是一般人招惹得起的,除非是高拱张居正这样的重臣。

李志鹏也就是一个总兵官,他这样的总兵官为数也不少,各个军事重镇、边关要塞往往都有总兵官统辖。

“可是大人,如果不救的话,万一小廖真的害怕了,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怎么办?”指挥使苦着脸道。

“不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你给我说个明白。”李志鹏一瞪眼睛,他听出来了,这位指挥使话中怎么有要挟的味道啊。

“当然不是说大人您啊,而是说军中有不少将领都藏着不少各地抢来的民女民妇……”

第三百五十章 武力对抗

“啊,接着说,还有什么?”李志鹏怒喝道。

“还有一些空饷问题,听说朝廷早就想拿咱们开刀了,就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万一小廖一下子全招了,大人当然是清白的,也不用怕,可是下面的兄弟们若是倒下一片,谁给您老人家卖命打仗啊。”指挥使拱手作揖道。

李志鹏气的脸色铁青,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民女他是没抢过,可是那些将领们抢来的民女最好的最美的都进贡给他了,他也没吃过空饷,可是手下这些将领凡是吃空饷的一律孝敬他一半。这还只是两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违法的事就更多了。

手下士兵跟居民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层出不穷,这些他从来都不管不问,总督王崇古有时候示意他劝诫手下适当收敛些,他却说要保持士兵们的血性,若是打架都打不赢,还打什么仗啊。

明朝军官打仗不行,骚扰民间那个个都是好手,朝廷也深知其弊端,只是苦无良策,这才逐渐开始转移重心,一批一批的训练新军,想要以后仰仗这些新练成的军队来保护疆土。

但是原有的官军却都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兵户制度的产物,无人敢废除,所以官军纸面上的数字非常庞大,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总是无兵可用,无兵可调。

李志鹏想了想,挥手道:“你带着你那几个兄弟,去找总督大人,让他把人要回来就是了。”

指挥使瞠目道:“这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那还用得着多复杂吗?你跟总督大人说,就说是我的意思:小廖就算有问题,也应该由咱们军里自己审问,然后把结果通知他们,不应该由锦衣卫乱抓人,更不能容忍锦衣卫在咱们自己将领身上滥用酷刑。”

“好嘞,最好您能写一封公函。”

李志鹏写了一封致总督王崇古的公函,要求王崇古把人要回来,交给他来审理这件案子。

指挥使拿着这封信当成令箭一般捧着走了,随后他带了几个千户、百户的将官来到总督衙门,听说总督被钦差大臣请去了,只好又来到钦差下榻的驿馆。

到了驿馆外面,他们心中一惊。

现在驿馆外面密密匝匝满了锦衣卫的人员,个个都是绣春刀出鞘,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许任何人无故靠近。

指挥使带着手下骑马来到大门前,还没到近前,就有几个护卫上前拦阻,大喝道:“什么人,敢乱闯钦差驻节的公馆?”

指挥使急忙下马,大声拱手道:“兄弟们,别误会,我们是边军兄弟,来找总督王大人的。”

“王总督在里面忙着呢,现在没工夫见你们,在外面等着吧。别堵在大门口,到别的地方等着。”

锦衣卫的护卫见到了他们身上代表指挥使、千户、百户级别的补子,却不在意,现在驿馆已经全部进入警戒状态,没有况且的话,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这些锦衣卫的人对况且的命令的理解就是严格执行命令,敢违抗者一律杀无赦。别说指挥使,就是总兵官到这里,也得等着况且的召见,否则一样得在外面候着。

指挥使气的面皮发青,这可是他们的地盘啊,什么时候被喧宾夺主了?

不过是人都知道锦衣卫就是这么霸道,哪怕他们心里再不服气,也不敢表现出来,看这些锦衣卫的人真不是开玩笑的,他们要是敢乱闯,这些人真敢砍了他们。

他们现在人太少了,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怎么办,大人,不能这么干等着啊?”

指挥使又上前拱手道:“兄弟们请行个方便,我这里有总兵大人给总督的紧急军务公文,耽误不得的,麻烦您给传进去就行。”

护卫听说是紧急公文,还是军务方面的,也不敢怠慢,就派一人拿着这封公函进去找况且请示了。

此时三堂会审不过刚刚开始,廖炳勋也只是刚刚带到。

况且听纪昌说有总兵官给总督的急件,就让人传给王崇古,万一是边关方面的军情汇报,那自然是片刻也耽误不得的。

王崇古看了公函后,冷笑一声,心里暗道:真是悍将啊,居然给我发公函了。

按照礼节,只有平级的官员间才可以互发公函,比如说县对县,府对府,布政使对布政使等等,总兵虽说也是三品官员,跟王崇古平级,但是明朝可是以文制武的制度,武官必须在文官的管辖之内,总兵也就比总督矮了不止三分,一级都不止。

一个总督可以统帅多个总兵,只看这位总督管辖的地区有多大。当初重臣杨一清曾经三次担任过三边总督,统辖三个边关的所有将士,那才叫真正的位高权重,当时杨一清手下的总兵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区区总兵官哪里来的底气要跟总督叫板?

他悄悄走到况且跟前,把那封公函给况且看。

况且看了冷笑道:“麻烦王大人派人告诉这位总兵大人,就说案子已经正式进入三堂会审了,他要是有意,可以过来旁听。”

王崇古领会他的意思,笑道:“好的,下官这就派人通知他。”

三堂会审是最高级别的审讯,一旦正式启动了三堂会审,就是皇上也不会轻易插手干涉,只能等待结果,一般来说皇上会尊重三堂会审的判决,因为这是最彰显国家律法的审判。至少到现在为止,皇上经常会否决刑部拟定的判决结果,却从未否决过三堂会审的判决。

所有朝廷官员都承认三堂会审是最公正的,都予以足够的尊重,只要是三堂会审的结果,一般都不会受到质疑。

况且的意思正是这个,已经进入三堂会审了,就是皇上都不会伸手要人,他一个区区总兵有什么资格要人?你的脑袋是比别人大,还是比别人多呢?

不过他也庆幸,当初在廖炳勋府邸周围布下人马,不然这孙子一出来就藏到军营里,真还不好办了,若是到军营里强行抓人,事情闹大了,就更麻烦了。

廖炳勋原本就是这意思,等况且走后就逃到军营里,无奈他一出门,就发现左右都是锦衣卫的人,他若是有半点逃往军营的意思,马上就被逮捕了,他也就只好硬着头皮装好汉来这里自首。

至于他儿子廖京生,也是况且蓄意放走的,不然廖家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随便跑出来。让廖京生进入军营正是想要把军中一些蠹虫引出来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一起除掉。

王崇古还不知道况且的真正用意,他也想不到况且已经把目光盯在长在边军身上的毒瘤上了,问出廖炳勋的口供固然急迫,切除一个毒瘤也是刻不容缓的,越早越好。

驿馆外,那个指挥使正等的焦急,总督王崇古的中军出来跟他说案子已经正式进入三堂会审了,那意思就是说只能等审判结果,现在神仙来了都没用,总督也是爱莫能助。

指挥使大惊失色道:“中军大人,不是说是锦衣卫抓人吗,怎么弄成三堂会审了?”

中军笑道:“这位大人,首先廖将军不是被抓,而是主动来投案自首,其二锦衣卫没有插手这件事。”

“可是这里不是都察院,也不是刑部,怎么能进行三堂会审?”指挥使不服道。

“都察院刑部的确没有,不过这三省寺的官员都在这里,又有钦差大人的授权,完全可以进行三堂会审,大人如果不服气的话,可以上诉申辩。”

指挥使心中大怒:申辩什么啊,要玩文字游戏老子哪里是你们这些文人的对手。

中军通知完毕,就回到驿馆里了。

“大人,怎么办?”几个千户也都慌了。

他们原以为找到总督王崇古,有总兵大人的公函,总督总要给个面子的,会把人要回来自己审理,这样也算给了钦差一个台阶下,不想这里已经启动最高级别的三堂会审,不得出结果是不会罢手了。

他们并不太清楚三堂会审的法理地位,却也知道非比等闲,但凡谋反大逆这样的大案要案才会启动三堂会审。难道说廖炳勋真的被牵扯进谋反大逆的要案里了?那可怎么得了啊。

“不行,人一定要夺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指挥使直觉若是任凭廖炳勋在大堂上如实招供,军中诸多不法之事都会曝光,那样的话,朝廷就算现在不追究,等秋季过后也会秋后算账的,他们这些将领没几个能得好的。

“可是怎么夺啊,这里可是有三千锦衣卫的,咱们要想夺人,就算全上也不行啊。”一个千户苦着脸道。

一个指挥使指挥的人马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六千人了,对上这三千锦衣卫真还没有什么胜算,更何况武力攻击锦衣卫人员那可就是公然造反了。

“用武力硬夺当然不可取,咱们联络别的指挥使还有其他兄弟们,一起带着人马来到这里求情。”

“带着人马来求情,那不就是变相要挟,武力对抗吗?”一个千户觉得不妥。

他虽然跟廖炳勋私交不错,不过为了他把自己小命搭上却也犯不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放水养鱼

里面的三堂会审也不顺利,廖炳勋咬紧牙关,一副打死都不说的劲头,不管曹德麟等人怎么吓唬,坚决就是不承认跟那两个失踪官员认识,更没请他们过府做客。

当盐帮的三人出来作证时,廖炳勋更是坚决否认,说这三人是受人蛊惑,来陷害边军的贼子,并当庭叫喊:贼子之心企图乱我军心,不可信也!

场面有点混乱,下面的人开始出现小声议论,曹德麟看向况且,目光中带着询问,意思是是否该用刑了?

况且微微摇头,然后向下笑道:“廖将军,我不知道你牵扯进什么事里了,不过我对你的事没兴趣,更没有要对你怎么样的意思,我们只是对两位同僚的下落最为关心,只要你如实说出来,不管你牵扯进什么事里,我以本钦差手里的权利赦免你的一切过错,最多不过罢官回乡。”

众人都是一怔,况且这可是大包大揽啊,他手里有如朕亲临的权利,的确有特赦权,不过这样他回京后少不了要面对皇上的责罚,你小子是不是用权过度了?

大家心中都是一热,原以为况且对失踪官员并不上心,现在看来他倒是宁愿担责也要查出这两人的下落。对廖炳勋而言,这可算是是不能再好的机会了,只要他说出来,所有的罪过都会得到赦免,当然也不是一点事没有,最多不过罢官就是。

况且当堂说出来的话都是有官方记录的,不可能抵赖。

不料廖炳勋依然咬住不松口,坚决不承认。

况且向曹德麟几人示意暂时停止审讯。

曹德麟跟几个主审官商量一下后,宣布暂时停止,明天继续审讯。

四个护卫把廖炳勋带到一个地下室里关起来,收缴了他的腰刀,腰带等物,害怕他畏罪自杀,身边则是有两个护卫随时看着他,防止他有任何异动。

“看来我们还是需要一个突破口,不然他全盘否认咱们也没办法。”

公堂上,况且沉吟道。

“钦差大人,干脆直接用刑,不愁他不吐实。”曹德麟怒了,一拍桌子道。

况且笑道:“这里可是边关,廖炳勋又是边军将领,用酷刑会授人以柄。万一他能挺过酷刑,那时候他身上每一条伤痕都是他的光荣,也是咱们滥用酷刑的证据。”

盖文虎道:“咱们是正常用刑,又不是滥用酷刑,这是两码事。”

况且道:“的确是两码事,可是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渲染一番,那就是一码事了。”

王崇古和方逢时在一旁旁观,此时也不禁微微点头,看不出来这位少年钦差心思如此细腻,行事如此缜密,绝不是那种侥幸一时得意青云的绣花枕头。

刑部郎中崔中勇叹道:“可惜咱们对富大人二位了解不多,对这位廖炳勋更是不了解,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情,怎么认识的等等,这家伙一抵赖,咱们竟一点招数没有。”

况且道:“我说的突破口就在这里,要先弄明白富大人二位跟廖炳勋究竟是不是朋友,怎么认识的等等背景情况,还有这二位大人一到这里就马上联袂去拜访廖炳勋,究竟是访友还是有别的原因,这些都是应该先查明白的。”

曹德麟对吏部一个郎中道:“你们吏部对每个官员也包括武官都有详细的履历吗?应该记载些东西吧。”

这个郎中苦笑:“履历再详细,也不过是籍贯、生平,曾经在哪里任职这些,朋友交情不会记在里面的。”

总督王崇古叹道:“富大人他们主要在京中任职,想要从他们身上入手怕是短时间做不到,还是从廖副将身上查吧,我倒是可以想办法询问他的同僚属下,看看从他们那里能否查到廖副将跟富大人之间关联的蛛丝马迹,他们究竟认不认识,有没有交情等等。”

况且笑道:“多谢都堂大人。”

王崇古苦笑道:“谢就不必了,这也是本官职责所在,另外也希望这事迅速解决,不然时间长了,边军会出大乱子的。”

工部许郎中哼道:“大乱子?边军还敢造反不成?”

“造反倒不至于,可是他们万一鼓噪闹事,甚至来一场哗变那就不堪设想了。”王崇古忧虑重重道。

许郎中怒道:“都是你们这些做督抚的封疆大吏把他们惯出来的,一个个恨不能要上天。”

王崇古、方逢时苦笑,这是把他们两人都骂了。

不过做京官的人不知做外省官的苦处,封疆大吏自然也有封疆大吏的苦恼,当然京城朝廷里的争斗更为复杂激烈,相对而言,外省官场还算平静一些。

“对了,不是说这些将官在你们兵部就是三孙子吗?他们要是敢闹事,你们就去收拾他们。”许郎中对兵部的两个官员道。

兵部一个郎中笑道:“若是在兵部,他们连三孙子都算不上,是三孙子的三孙子,那是他们有求于我们,现在我们可是在人家的地头上,换成咱们成了三孙子了。”

大家都笑了,武官在兵部有多受气人尽皆知,那真是连仆役都算不上,二三品的将官被五六品的兵部官员呼来喝去,脸上还得赔着笑,尽管是苦笑,或者皮笑肉不笑。

但也真如这位郎中所言,那只是在兵部,也只是在将官们有求于兵部官员的时候,现在人家可不求他们什么了,又是在边军的地盘,谁是三孙子还说不上呢。

兵部的官员要是在哪里都管用,官军也不会有这么多动辄闹哗变的案例了,一个军里派个兵部的官员不就大功告成了?做梦呢。

王崇古笑道:“有钦差大人在此压阵,有谁敢把诸位当三孙子?这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望诸位大人这两天辛苦一下,把这件事妥善解决掉才好。”

况且笑道:“王都堂尽管放心,在下决不会惹下一堆麻烦然后拍手走人。”

“这个廖炳勋的儿子廖京生也是知情人,要不要把他抓来一同审问?说不定就是突破口。”崔中勇一副十足的酷吏范儿道。

“还是先不要吧,廖京生已经躲在军营里了,现在进入军营抓人就是火上浇油。”况且想了想道。

他当然不会说,廖京生就是他放跑的,还指望他鼓动一些人来闹事呢。

“那还有他的家人、仆人,统统抓来,还应该搜查他的家里,看看有没有留下罪证。”崔中勇道。

曹德麟等人看看王崇古、方逢时,询问他们的意见,这毕竟是在大同,他们又并非真正的奉旨办案,还是要尊重地方官的意见。

王崇古和方逢时也无法定夺,若是按照崔中勇说的,几乎就是抄家了,消息传开,边军想不闹事都不行。

“再等等吧,明天还是请王都堂好好做做边军将领的工作,让他们明白我们这么做的原因,也希望他们能理解。他们如果愿意出人劝说廖炳勋招供,那就更好了。”

王崇古心头一颤,况且这是又把他给绑上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下官明天就去军营找李总兵还有那些将官好好谈谈。”

这件事他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天下文官一家人,他就算偏袒边军也是无用。

大家闲话一阵,已经是晚上了,把公案都撤掉后,就在这里开了晚宴,只是有心喝酒的人却是不多了。

饭后,况且回到自己的书房。

“把人交给我,保证他招供,让他尝尝我分筋错骨手的滋味。”周鼎成先前在一旁做记录,却气的不行,想要亲自当这个行刑手。

“算了,让他招供的办法多了,现在暂时还是别用,这事咱们也先别急着插手,而是尽量让都察院、刑部他们解决,这样过后也没人说闲话。”况且道。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真的怕边军那些孙子闹事?”周鼎成不信道。

“怎么说话呢,边军也是一支光荣的军队,不能因为有几个腐败将领就成了孙子。他们多年守卫边关,劳苦功高,为国家安全建立了功勋。”况且沉着脸道。

“我说的就是那些腐败将官嘛。”周鼎成笑了,心道:还一套一套讲起大道理来了。

“我当然不怕他们,不怕他们闹,就怕他们不闹。那几位大人说的没错,有些骄兵悍将就是被惯出来的。”况且道。

他又叫来纪昌:“给廖炳勋送去好酒好肉,待遇当面不要亏待他。你也是武官,跟他好好谈谈。”

纪昌笑道:“送酒肉他会欢迎,谈谈就未必了。他可不会把属下当武官看待,而是当成万恶的锦衣卫。”

况且苦笑;“咱们锦衣卫有这么可恨吗?”

纪昌也笑了:“也差不多吧。”

况且苦笑不已,曾几何时,他还是江南人人痴迷爱恋的四大才子之一,现在却成了全国最可恨的人了,这真是上哪儿说理去啊。

况且又把小君请来,直接问道:“读心术你会吗?”

小君诧异道:“读心术是什么东东?”

况且耐心解释:“读心术不是什么东东,而是一种特异功能,就像你那手凭空摄物一样,可以直接读出一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君鄙夷道:“这还用解释吗?你以为我真不懂啊,不过我真不会。”

况且气的差点直接上去踹他,都这节骨眼了,他还有心调侃逗乐。

“那你有办法套取廖炳勋的真实口供没有?不管是什么手法。”况且问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夺妻之恨

小君想了想笑道:“办法当然有,不过我的办法还不如你的办法直接有效,你自己完全可以胜任,干嘛求我啊?当上钦差就顾及身份了?把你牛的,是不是要叉会儿腰去?”

况且纳闷道:“你这都说的啥啊……我有什么办法?你不会说用酷刑吧?”

小君失笑道:“你的针灸术啊,干嘛用酷刑,那多不文明啊,咱们可都是谦谦君子,不是野蛮人嘛。”

况且恍然,他细想一下,还真可以,完全可以用针灸术让人进入虚幻状态,好像在跟最知心的人聊天一样。

这其实就像化学酷刑一样,不过针灸术没有那样暴烈,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过你好像并不急于要他的口供吧,我觉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君笑道。

况且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不是不急,而是明白现在就算马上逼问出口供也已经晚了。他们不出事一切都好说,一旦出事,身上的机密文件必然不保,现在估计已经在送往俺答王密室的路上了。”

“你觉得是不是赵全干的,你可是顶着名杀了他的三个圣使,他说不定想要报复,杀掉你两个成员,恰巧发现了机密文件的存在?”小君道。

“不会,赵全不会这么小气,这事应该是他干的没错,却不是想要报复,而是知道了机密文件,故意向这两人下手的,问题是廖炳勋从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是被利用,还是他也跟白莲教一伙的?”

“很可能是一伙的,你不是听说赵全他们买通了不少边关将领吗?”

“这是两码事,赵全买通他们只是放鞑靼铁骑入关,这些将领也可以保全实力,还能得到一笔横财,这在他们看来是两全其美的事,但若是他们本身也是白莲教的教徒,问题的性质就变了。”况且道。

“搞不懂你这些弯弯绕,你自己琢磨着玩吧,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就找我,我去找老卓喝酒去了。”小君想了一会儿头就疼了,赶紧走人,喝酒解毒去了。

这是当年凤阳那件公案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说起来况且还是罪魁祸首呢,只不过小君不知道内幕。

“你都在搞什么啊,咱们还能不能出关了?”

小君刚走,左羚风风火火来了。

她一直担心无法出关,从北京启程时就担着心呢,担心况且带着一万人马,鞑靼方会拒绝他们入境,这真的大有可能。现在况且这里又丢人了,还是重要人物,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她这里可是花了海量银子购进了海量的货物,心里猫抓似的。

“你放心吧,包你能顺利出关就是。”况且道。

“你能包什么啊,你又不是俺答王。”左羚没好气道。

“我可是钦差,俺答王想谈判就得跟我谈,谈完了还得我签字才作数,我要出关,就必须带着所有人,他不让你们出关,我也就不出关,看谁能耗过谁。”况且笑道。

“你倒是勒索上了。”左羚也笑了。

不过况且说的有理,如果不答应况且的条件,这次谈判很可能立即就告终止,俺答王可是迫切想得到一个条件宽容的议和条款。再说了,小王子也不答应这么拖着不让入关。

“对了,你这几天怎么不去找香君,不是因为我在,就故意装吧?香君有身孕的,你应该更加体贴才是啊。我现在可是天天忙的跟鬼撵似的,就差脚打屁股响了,可顾不上陪你。”左羚抿着嘴笑道。

况且苦笑道:“你忙我又何尝闲下来了,香君那里我每天都去把脉的,至于其他,现在哪里有这份闲心啊。”

“哼,那就好,这可是你们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可别说是我碍了谁的眼。”左羚说完就起身走了。

从北京时她就拟好了各种购物单子,结果到了这里一看,还是有许多需要买下来运往京城的,主要是珍稀药材,这里是边城,来自关外的药材比京城那里多了太多,她这几天都在忙着各处跑,各处买。

她也的确是看况且夜夜孤家寡人,又压力山大,心里有些不忍,想让他和李香君多亲热亲热,不过说出来就不免带着些醋味了。

关外三十里处,一座王帐内灯火通明。

十几个鞑靼佳丽正在灯下载歌载舞,坐在王座上的是那位年轻的小王子把汉那吉——长城以外万里疆域未来的主人。

“殿下,关上的人说他们还要三天才能跟咱们交换名单。”

此时,一名很有英气的青年人走进来,看了看正在歌舞的丽人,然后走到把汉那吉跟前小声道。

“为什么还要三天?不是说咱们一到就开始交换名单,然后双方见一下面,就开始交换进关出关吗?”把汉那吉不耐烦道。

“据说是他们的谈判使团丢了两个重要人物,现在正在紧急查找呢,边关已经不让任何人出入了。”那位年轻人笑道。

“丢人了,对了,汉语丢人不是丢脸吗?他们这可是真的丢脸了。”把汉那吉哈哈大笑起来,很为自己学到的汉语的谐音谐议用到了妙处感到自豪。

“这对咱们是好事,他们还没出关就先丢人又丢脸,锐气已经被挫了。”那位年轻人笑道。

这个年轻人也是鞑靼族里的一位贵族子弟。

游牧民族的传统就是不蓄养宦官,皇宫、王宫都有自己名下的贵族子弟担任护卫,出入宫廷,清初时还保持着这个传统,西方皇室一直保持这个传统,没有宦官制度,也可以说是游牧民族的风俗。

当然元朝后期也开始实行宦官制度,却已经接近灭亡了,过后草原上的帝国又恢复了往日的传统。

“你明天跟关上的人说,就说本王子想要进关见见那位钦差大使,听说他比我还小了几岁呢,又是个才子,应该能说得上来。”把汉那吉笑道。

“殿下,按照礼仪,应该是他们先出关拜见殿下您,然后才是您进关回访。”

“这都是细枝末节,只有地位低的人才斤斤计较这些,本王子不在乎这个,你就这样跟他们说就是。另外不是说那个钦差也是个亲王吗,不比本王子地位低。”

“殿下,这是汉人耍的把戏,把这个人临时提升为亲王级别的。”那个年轻人笑道。

“胡说,汉人对王爵看得很重,不会轻易授人王爵的。此人既被授予王位,应该就是有这资格的人,他们汉人那些大英雄,比如徐达、常遇春不也没得到王位吗?”

这个年轻人自然更不明白汉人这套把戏,只好一副您怎么说怎么是的神情。

“你明天一早就去叩关,就说本王想要见见汉人的亲王钦差。”

“遵命。”那个年轻人说完走了出来,临出帐篷前,又看了一眼帐篷里一个丽人,这个丽人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把汉那吉看在眼里,却也不恼,只是没有说什么。

他刚出王帐,帐外的一个侍卫走过来,在他耳边冷笑道:“央吉,以后把眼睛放低点,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就别看。”

这个年轻人大怒,看着这个侍卫咬牙道:“卑鄙小人。”

那个侍卫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根本不跟他对视。

央吉回望王帐,听着声声歌舞,心头却在滴血。

里面那个丽人本来是他的未婚妻,却不小心被奸人所卖,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侍卫,也是个贵族子弟,此人把把汉那吉故意引导着见到了那个丽人,把汉那吉一见就中意了,不由分说当即抢来,晚上逼着这个丽人陪宿,到了早上才知道这个丽人是他忠诚的属下央吉的未婚妻。

把汉那吉也是后悔不迭,急忙把央吉找来,当面赔礼,要把丽人还给他,另外再做出巨额补偿。

央吉不肯接受,眼泪只能流在肚子里,最后却也不得不接受了把汉那吉赔偿给他的四个美女还有一百斤黄金。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把那汉吉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一个美女根本值不上这个价钱,但是央吉却把这股火藏在心里,一直没有发泄出来。

过后也有不少人劝把汉那吉应该远离央吉,免得他报复,把汉那吉却不愿意这样做,反而更加信任央吉,把他提升为身边第一侍卫,这也有心中愧疚想要补偿央吉的意思。

另外他也相信汉人一位大英雄说的一句话: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他虽然抢了好朋友的未婚妻,却一者只是无心之错,二来央吉毕竟没有正式娶这位丽人过门,还算不上夺妻之恨。他更相信,只要他倾心信任重用央吉,深厚的兄弟之情一定可以弥补这段过失。

所以虽然他经常看到央吉和这位丽人眉目传情,一副旧情未断的样子,也从没说过什么,如果央吉真想要这个丽人,只要开口,他就会成全,不过央吉却从未提过。他被拒绝过一次,也无法旧话重提。

他读了许多汉人的书,却忘了一句话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汉人还有句不怎么道德的话:斩草要除根。

他忘了这些,却也无法知道,他的一场祸事早已经经由自己的手埋下了伏线,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有敌夜袭

晚上开始下雨,一直下到天亮才云收雨散。

况且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雨打树叶的声音,心里却很是烦闷。

原先他并没太在意两个官员失踪这件事情,也没觉得他们真的会出事,可是到过廖府之后,又亲耳听到廖炳勋父子的对话后,他心里一下子暗了下来,确认这两人出事了,大概已经魂归地府了。

这事给他的感觉很不好,比上次的藏宝图的事还糟糕,毕竟藏宝图的事还处于可控范围,现在这件事看来已经失控了。对他形成了十分鲜明的挑战。

难道又是那只黑手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他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可笑,应该没有什么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吧,难道真有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那样的话也就不用什么阴谋诡计了。

令他感觉不好的是因为这两个人的身份,那个姓富的是大鸿胪寺的代表,另外一个姓广的是光禄寺的代表。

大鸿胪寺在这次谈判中地位很重要,所以这位富大人的失踪令他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他不知道朝廷给了这个人什么秘密指令,而这个指令又不能提前解封,必须谈判前才能打开,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估计除了直接下指令的人外,也没人知道这道指令的内容。

大鸿胪寺的官员在此次谈判中地位虽然重要,却主要是体现在各种场合的外交礼仪上,在具体事务上还不如兵部户部更不如太仆寺的官员重要。

那个光禄寺的官员就更加莫名其妙了,光禄寺主要掌管打造御用品,凡是皇上皇室、王室甚至功臣家里的物品打造,每年贡物的征收和分配,这些才是光禄寺的职责。

既然是这样,光禄寺为什么还要派人参加谈判?关外并没有贡品,只有跟鞑靼谈判成功后,才能谈到具体的贡品的事,那么在此之前,光禄寺的人想要跟鞑靼方谈什么呢?

更诡异的就是这两人身上的秘密指令,为何别的人没丢掉,单单他们两个出事了,机密指令丢了?指令丢失,在况且心里已经是必然的事了,不存在任何疑问。

这两个人有什么特别?

还有件事情让他感到奇怪,这两个人的情况,其他官员都表示不大熟悉。这完全超出正常范围。

况且就纳闷了,六部三省寺的办公地点都在外廷,相隔不远,平时都有各种机会见面,怎么会没有人特别熟悉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又为何这两人一到这里之后不久就急着外出访友,随后就莫名失踪了呢。

况且早已养成了怀疑一切的良好习惯,对稍微觉得不对劲的都要问一个为什么。但是这两个官员身上不是只有一个两个为什么,而是太多疑点了。

他睡不着也想不明白,索性起来继续伪造藏宝图,这可是他答应卓茂林的,卓茂林已经在外面做了广泛的宣传,说他手里有藏宝图的几个角,要分别高价卖出。

做到后半夜,他忽然狼一般耳朵立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出门去,大喊一声:“有贼。”

在旁边一个房间里睡觉的纪昌听到这一声喊,飞快跑出来,他现在可是枕戈待旦,晚上睡觉都不脱衣服,腰刀就压在枕头下面。

况且看着一个方向,气道:“这些混蛋,上次得了便宜居然还上瘾了。真把咱们这里当菜市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此时门口的二十多名护卫都过来,把况且团团围在中心,同时一个护卫吹响了哨子,那是敌袭的警报。

但直到此时,纪昌在内的护卫却没能发现有人侵入,傻愣愣地四处望着,他们倒是没忘记最重要的,那就是保护况且的安全。

“那个房顶上一伙,那边房檐下一伙,那个园子里藏着一伙。”况且指点江山般一个个指出地点。

纪昌拔出腰刀,指挥着一百多个护卫向那三个方向搜索过去。

“纪昌,这里不用你,你去安排加强每位大人的保护,尤其是廖炳勋那里,加三倍人手,决不能被人浑水摸鱼、暗度陈仓了。”况且道。

“可是大人这里……”纪昌不想动弹,想要派别的人去。

“你亲自去,不然他们不重视。我这里没事。”况且道。

纪昌只好领命狂奔而去,还不时回头看这里两眼,依然不大放心。

况且心里稳当着呢,他那一声大喊已经把慕容嫣然师徒、小君、周鼎成都惊动起来,此时慕容嫣然就在他左侧的房子旁,正在判断敌情,好决定是否出手拿人。

如果只是一伙人,那就不用怀疑犹豫了,现在却是三伙人,慕容嫣然不能不防备对手来个调虎离山,万一他们的目标只是况且,自己中了计的话,况且的安全就出纰漏了。

“大人,咱们里外可是有三千人啊,就是苍蝇想飞进来都不容易,这么多人怎么混进来的?”一个护卫不明白道。

他虽然没看到人,却相信况且的判断,也知道这位大人在某些方面比他们要强多了。

此时,慕容嫣然在阴影中走过来,靠近况且道:“小心这不是偷窃,而是有预谋的攻击。”

况且也点头,他没法判断来人究竟是奔着藏宝图来的,还是想要攻击他本人,这两点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万一有人知道了他随身携带有三个皇上交给的锦囊,奔着这个来的话,那就糟了。

“留下他们,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太嚣张了。”况且毅然道。

慕容嫣然叹了一口气,知道况且这是决定让她出手了,她悄然飞身向一个地方奔去,在夜雨中如同一道黑线般瞬息不见。

此时一个小姑娘悄悄钻到况且身后,笑道:“看不出这几天不见,你长能耐了,比我都早发现了这些人。”

况且一听就知道是九娘这个小丫头,看来慕容嫣然还是不放心他这里,留下九娘保护他。

“九妹,你怎么不上去练练手,这都能忍住?”况且笑道。

“我能忍住?还不是为了保护你这个窝囊废。”九娘气的跺脚道。

况且身旁的护卫都吓得一个趔趄,现在还有敢骂况且是窝囊废的?这也算是独一号了。况且现在是钦差了,就连张鲸都不敢随便骂他小兔崽子了。

这些护卫都知道九娘的存在,却很少有人见到她,更没人跟她打过交道。九娘平时看到这些护卫也都跟看到木头人似的,理都不理。

倒是萧妮儿和左羚跟这些护卫经常打交道,护卫们感到最亲切的就是萧妮儿了,一点夫人的架子也没有,待他们总是嘘寒问暖的,像家里姐姐一样。

况且一边跟九娘说话,一边谛听着各处的交手声,他尤其注意谛听关押廖炳勋的地方有没有意外情况。

他现在的耳朵就像一部功能强大的雷达,扫视着周围几百米的地方,只是这样持续着太消耗精力了,不一会的功夫就感觉有些吃不消。

他平时不用太消耗精力能听到的也就是周边百米之内的一切动静,超过这个距离就需要消耗精力,所以平时也只是扫视一下,没有异常就收回了。

他这次能早于九娘等人先发现是因为他伪造藏宝图时需要凝聚全部精力,结果耳力也无意间增强了。

他听到周鼎成也出手了,不过情况并不乐观,他不是单独对敌,而是带着十几个护卫围攻一个人,却还是始终不能拿下,那些护卫他也能听得出来,都是周鼎成亲手挑选出来的武当俗家弟子。

“九妹,我这里不用你保护,周大哥那里好像僵持住了,你赶紧帮他一把。”况且道。

“你真的不用我保护?”九娘喜出望外,她早就忍耐不住了,无奈师傅给她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许离开况且半步。

“算了,师傅说了,不许我离开你半步的。”旋即,九娘又怏怏道。

她平时娇憨任性,慕容嫣然也都纵容她,但她却知道师傅一旦动了真章,那就绝对违背不得。

九娘感觉师傅保护况且就跟保护她自己的性命似的,甚至比命看得还重,九娘总跟况且较劲,就是因为对况且有些嫉妒,觉得师傅太关心况且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都有些忽视自己这个唯一的门徒了。

况且对她则是高悬免战牌,根本不接招,让她屡屡有打在空气里的感觉,恨得她想咬他几口,却也无法下手。

况且笑道:“九妹,你错了。慕容前辈这样说那是为了保护你,而不是保护我,今晚来的人都太厉害了,你根本不是对手,上去也就是给人家上菜。”

九妹明知他是故意激将,却还是立时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的毛都炸立起来。

“你胡说……”她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的是这样,你看那面,周大哥带人已经把一个人围住了,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十招内把那个贼子解决掉,如果能,我就服了你。”况且继续激将道。

“好,十招?根本不用,我三招就割掉他的脑袋。”九娘奋然道。

“我不信。”况且傲骄甩头道。

“那你就等着瞧。”

九娘说完,也不再想师傅的命令了,飞身过去帮着周鼎成去杀人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五十包围三千

况且能听到的,九娘自然也能感应到,而且比况且听到的更具情绪上的冲击力,她早就忍耐不住了,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回周鼎成这个窝囊废,带着十几个人却连一个人都拿不下,当然他带着的护卫在九娘眼里连窝囊废都算不上。

九娘一动身,那人就察觉出来了,不再恋战,放弃了继续等待机会向况且这里突破的打算,晃身跳出战圈,向外围扬长而去。

九娘到了近前,那人已经是鸿飞杳冥了,她气的连连跺脚,有心继续追击,却还是向况且这里飞奔回来。

“这可不怪我,是那个窝囊废太没用,没能把人留住。”九娘感觉很没面子的说道。

“赶走了就行了。慕容前辈那里倒是大有斩获。”况且笑道。

况且虽说给护卫们指明了方向,但这些护卫上去充其量也就是稍微限制一下对方冲进来的速度,还是慕容嫣然和小君一人一个方向截住了两伙人。

这两伙人一伙是三个人,一伙是两个人,所有人都是穿着夜行紧身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夜里格外醒目的亮晶晶的眼睛。

周鼎成那个方向因为对方只有一个人,所以被他带着护卫围住了,不知那人是自矜身份还是有什么顾忌,没有向护卫下杀手,只是把招数限定在自卫上。

另两个方向也都是如此,看来这些人还不想彻底撕破面皮,留下一线之地。

也正因此,慕容嫣然和小君两人下手也都留有余地,算是回报对方对护卫手下留情的情分,江湖中人在这方面的讲究比官场礼仪还多。

“朋友,此来何意?此处不是你们乱闯的地方,还是回去吧。”慕容嫣然一边冷静出手,一边冷冷道。

“哈哈,只是听说钦差大人手里还有两角藏宝图,所以前来一观。”一个人哈哈大笑道。

“根本没有什么藏宝图,朋友你被骗了。”慕容嫣然冷冷道。

“你说我们被骗就是被骗了?藏宝图可不是假的,已经有专家鉴定过了。”那人继续笑道,出手却快了几分,也狠了几分。

慕容嫣然不再说话,单人独自对抗三个对手,却还是稳稳掌控着局势。

小君那一方也差不多如此,他显然不想出全力,只是想让对手知难而退。

他和慕容嫣然都已经察觉出外围还有更厉害的人物没有出手,也不急着进来,似乎想要借这些人的手来试探一下,看看钦差大人身边的实力如何。

偏巧对方也在隐藏实力,并没有全部发挥出来,由此双方打得不温不火,但进来的两伙人显然已经有退走的意思了。

况且当然无法用听力感知到这些,他也不知道慕容嫣然和小君的心思,只是感觉到危险逐渐降低,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人想干嘛啊,又不全力出手,又不退,跟癞蛤蟆似的,不咬人膈应人。”九娘气得直跳脚。

“他们还没出全力?”况且很是诧异。

“当然了,不然这院子里不知得躺下多少尸体了。”九娘看着周围的护卫,似乎这些人随时有可能变成一具具尸体。

被她看过的护卫不禁毛骨悚然,一个个都快抓狂了,心道:姑奶奶,您别瞧了好不好,这么看人家很瘆人的知道吗?

不满归不满,没人敢出口抱怨,不然真的就不是可能,而是实实在在的尸体了。

九娘的杀性之重连况且都畏惧,她们师徒平时喜欢穿道装,其实并不是黄冠,也不是尼姑,从头到脚如假包换就是俗家人,而且还是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煞星。周鼎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旦见到慕容嫣然师徒,立刻就如蒙童见到万恶的塾师一般老实,还带着几分可怜。

况且这里的力量已经全部发动起来,本来三千人有一半在休息,一半人在站岗,现在全部起来在四周警戒。

驿馆里已经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差不多人挨人了。即便这样,那些闯进来的高人依然如入无人之境,随意来去,并不受太多阻碍。

这也是因为驿馆内亭台楼榭太多,死角更是多不胜数,有太多可以藏匿身形的地方,想要全部防住这些死角,就是况且带来的一万人全都用上也不顶事儿。

周鼎成此时也过来,靠拢在况且身旁,感受一下周围的气氛,然后道:“怎么办,要不要把人马都调过来?”

九娘鼻子里哼了一声:“调他们干嘛,废物再多也是废物,有用吗?”

周鼎成被呛的脸色都青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的确这里的人已经不是少,而是太多了,几乎影响到正常的发挥了,这种做法不是防卫,简直就是排人墙了。

现在这些人不济事,再多几倍也是这样,除非是在平原旷野,这些人可以列成方阵冲出,但那样的话也没用,人家转身一走,你就只能傻眼干看着。

此时,夜雨滂沱,周围的护卫都没有穿蓑衣,却没人有一句怨言,况且就在他们身后,不赶走进犯的敌人,无人敢后退一步,性命关头,区区暴雨淋头已经不算事儿了。

终于,慕容嫣然突然施出重手,她不想跟对手耗时间了,而对方仍然不想出全力应付,也就顺势向外退走。

小君那里的对手也同时转身走人,小君并没有乘机追击,而是退回到中心处况且这里。

三方来犯的敌人终于退走了,可是慕容嫣然和小君脸上的神情并没有轻松下来。

“外围还有不少人没有进来,进来的不过是来试水的,危机并没有解除。”慕容嫣然道。

“咱们被包围了?他们有多少人?”况且惊诧道。

“的确是被包围了,他们一共有五十多人吧,比那天在小酒馆里外面的人还多了不少。”小君叹道,显然他认为局面很不乐观。

况且心里苦笑,他的三千精锐居然被五十几个人包围了,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但实情却的确如此。

“他们每个人真能以一敌百?”况且有些不信这种事。

慕容嫣然苦笑道:“这地方辗转腾挪的余地太小了,真要杀起来,以一敌百简直太容易了。”

况且听明白了,护卫们过于聚集,对手出手时一招覆盖的人数就多,杀伤力就无形中增大了几倍。

他想到当初慕容嫣然和九娘毫不费力,就跟扔稻草人似的把纪昌等一百多个护卫全部撂倒,以一敌百看来不是什么神话,对那些高手来说,可能就是常识。

此时,纪昌早已回来,不过他没在况且身边,而是在护卫们的外面,指挥着三百名护卫在周围筑成一道道坚实的人墙,准备实在不行,就以血肉之躯硬抗对手的冲击。

不过这些人并非只靠这个,人人都是绣春刀出鞘,身体向外,弓步站立,一副随时准备向前劈杀来敌的气势。在大雨中,依稀仿佛一座座雕像般伫立。

况且把纪昌叫进来,吩咐道:“你带人把各位大人都请过来,安排他们在小公馆住宿,另外把廖炳勋也带过来。关在下面的地下室里。还有,把驿馆所有的防水防风的灯笼都拿出来,悬挂在各处,大树上也要挂。我要让灯笼照亮每一条道路,每个地方,不留死角。”

纪昌不明白况且这是何意,只是机械地记着命令。

“还有通知弟兄们该休息的休息,换班换上干净的衣服,穿好雨具,照常在各处巡逻警戒,不过对偷偷闯进来的人不要拦阻,就当没看见,放他们到公馆这里来,公馆周围二百步之内不许人进入。”况且继续下达命令。

他此时脑子转的比平时快了十倍不止,已经想出了一个防守的最好方案。

护卫不济事不是吗,他干脆不用,那些人想进来,他就全都放进来,在公馆外两百步之内见分晓。

他又安排三百护卫把弓箭、强弓硬弩都拿出来,摆放在公馆里一个个窗子下。弓箭的杀伤力最好的射程是几十步远处,强弓硬弩也就是二百步的最佳射程,威力再大的武器他没带上。

这次出行本来就没有制订作战计划,带上弓箭只是为了出塞后打猎玩儿。强弓硬弩是亲兵护卫的必备武器,也只带了十具。

这玩意虽是管制品,但对鞑靼来说也不算什么机密了,人家早就破解了制造工艺,不过鞑靼一向以进攻为主,以防守为耻,所以没有大量制造过强弓硬弩。

“你这是想要摆空城计吗?”小君诧异地笑道。

“不是空城计,而是放他们到近处决胜负。”况且毅然道。

纪昌带着十几个护卫去传达况且的命令,况且跟慕容俨然师徒、小君、周鼎成进入室内。

况且出去后就有护卫及时地给他撑开雨伞,身上却还是淋湿了几处,周鼎成则是全身湿透,若是几盆水,他也能玩什么水泼不进,但暴雨之下,就没法玩了,还是被淋得跟只落汤鸡似的。

只有慕容嫣然师徒还有小君身上没有一滴雨水,他们站立的地方身旁一尺之内都没有雨水能淋进来,这也就看出功力高下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曹德麟等人一个个带着仆人,拖着行李,老鼠搬家一般过来了。

好在他们还知道路上不能带太多的东西,除了行李,也就是书箱、衣箱,依然不失书生本色。那些仆人都是有行李杂物的,大大小小有几十只箱子。

“钦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听说咱们被包围了,难道边军真要造反?”曹德麟惊慌失措问道。

况且苦笑:“若是边军还好办了,不是他们,是一些江湖高手。不过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应该不会伤到各位大人,但是为安全起见,大家还是住在一起,这样保护起来方便些。”

曹德麟和盖文虎互视一眼,也就明白了,是那张杜撰出来的藏宝图惹的祸。

这件事现在也不算新闻了,很多人都知道,当然没人相信,都认为况且若是真有一笔天量藏宝,还当什么官儿啊,多大的官儿也是受气,远不如守着一笔几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过逍遥日子舒坦。

只有当官的才知道当官的苦楚,当然当官的乐趣就在于权力。有太多人对权力上了瘾,宁肯舍弃一切也不肯放弃对权力的追求,但也有看破这一切厌倦官场风尘的人。

须臾,廖炳勋也带到了。

况且看着他冷笑:“廖将军,外面来了好多人啊,都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是想救你出去还是想杀你灭口,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一惊,况且刚才不还说那些人是冲他来的吗?

其实况且这两句话都没错,的确有大部分是冲着他来的,也有一少部分别有用心的人是冲着廖炳勋来的,救人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是想乘乱杀人灭口。

廖炳勋低头不语,面色也是在不断变化中。

“老廖,你这是死挺着作甚?赶紧实话说出来就完事了。我们可是看在你在边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不想作践你,所以没有对你动刑,你真以为锦衣卫十八般酷刑是好受的嘛?”曹德麟也乘机对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就是,老廖,你就算有千般过错,万般不是,钦差大人都说了,一切赦免,你还求什么啊,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刑部郎中崔中勇也适时苦口婆心劝道。

其他人也纷纷好言好语的劝他,让他赶紧招了,甚至有人表示只要问题不大,一定上奏圣上,保留他的官职。

廖炳勋看看这些官员,脸上现出毅然之色,然后苦笑道:“各位大人明鉴,末将的确是受奸人陷害,祸从天降。末将什么都没做,根本没有诉状上说的那些事。”

众人都是苦笑摇头,到了这田地,他还煮熟的鸭子似的,身烂嘴不烂,那也是谁都没辙了,就是苏秦、张仪来了也没有,只有酷吏才好跟他说话的,这时候需要的是来俊臣这样的大唐酷吏。

况且苦笑道:“先关押起来吧,各位大人都看到了,听到了,而且都尽最大的善意去劝他,争取他回头,可惜他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这人是彻底没救了,明天咱们再说他的事,现在各位大人安心休息去吧,只要有我在,外面的风雨就不会进入各位大人的房间里。”

官员们都跟着护卫来到各自安排的房间,也就是一个个套房,居住条件不比原来差,就是空间略小一些。

这座小公馆初建时是按照亲王级规格建的,那时候亲王还典兵,经常巡查要塞,也是朱元璋想办法把功臣手里的兵权夺回来,转移到自己亲儿子手中的时候。

不过想建造一座王府显然耗资太大,就建了这么一座公馆,算是微缩版的皇宫。不过房顶上没有琉璃瓦,除了梁柱是用楠木外,其他许多方面的规格都略有降低,这是当时财力所限,但在后世却又显得规格太高了,所以只有一品大员或者内阁大学士来巡查边关时才会启用这座公馆,现在给况且用倒是符合其钦差、亲王级的身份。

此时外面已经变了天一般,护卫们把驿馆里所有防风防雨的灯笼都从库房里拿出来,悬挂在各处,一棵棵大树上也挂了灯笼,不多时,整座驿馆就像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一盏盏灯笼如明珠般璀璨夺目。

从远处外,驿馆此时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在大雨滂沱中益发显得壮丽多姿。

这一番大动作也惊动了城里许多人,王崇古回去刚刚入睡,就被仆人叫醒了,还有巡抚方逢时也是从床上爬起来,赶紧登上梯子观看驿馆这边的动静。

方逢时看懵了,不觉心惊肉跳,他不认为钦差大人这是闲得没事,点灯笼玩,肯定是驿馆那里出了什么变故,说不定这就是求救信号。

他一面派仆人衙役前去驿馆打听,一边给王崇古写信,想了解驿馆的情况,无独有偶,王崇古跟他想的一样,做的也是一样。

此时驿馆内,倒是一下子松懈下来,是真的松懈,而不是装出来的。

护卫们恢复了两班制,一半回去休息,一半换上干净的衣服,穿戴好蓑衣,雨鞋,开始正常值班巡逻。

这些人都不明白况且的用意,不过严格遵守命令却是他们接受的严格训练出来的,不质问命令同样也是命令,而且是最高命令。

况且给这些人定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命令是用来执行的,而不是用来质问的,更不能讨价还价,必须无条件严格遵从上面的命令,这就是锦衣第六卫的圣训。

公馆周围两百步之内,却是醒目的空白地带,在这处空白地带的边缘上,可以看到一扇扇打开的巨大窗户,里面露出一支支乌黑的箭矢。

况且把三百护卫布置在对外的屋子里,窗户全部打开,弓箭向外,十具强弓硬弩也架在十间屋子里。

“在敌人进入二百步之内开始射箭,要不停射击,一直到箭矢射空为止。在敌人五十步时使用强弓硬弩,务必击伤敌人,在敌人五步远时就用这个。”

况且把带来的十几筒暴雨梨花针发放给十几个总旗,由他们来掌控,必须到敌人临近五步远时才能按动按钮。

他这次没带别的,倒是把在工部订做的暴雨梨花针全带上了,反正不愁运输的问题,多少东西都能装上拉走,没想到现在真的会派上用场了。

他寄最大希望的就是这些暴雨梨花针,只要在几步远的距离上对准发射,基本躲过的可能性很小,就算躲过一些,只要中上几根针,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麻醉,若是被全中,那就成了刺猬了。

况且计算过,一筒暴雨梨花针如果都打在一个人的身上,仅仅麻药的剂量就足以让一头大象永远都醒不过来,更不用说一个人了,哪怕他是什么绝顶高手也不行。

当然若是只中几根针,只能让一个高手在一定程度上受限,但也足够用了。

“这东西你还真带来了?”小君看着这黑黢黢的东西心头感到发寒。

他和慕容嫣然都研究过,认为这东西没用,不是对高手威力不大,而是说你在高手面前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但真要有人大意,被这东西射中,基本也就没救了。

“好东西当然要派上用场,我就等着有人来给我发发利市呢。”况且冷笑。

“可惜咱们没带火铳来,要是有三百具火铳,哪里还怕这些龟孙子。”周鼎成叹道。

大家点头,要是有三百只火铳对着外面,的确没人敢来招惹,一轮火铳射出去,都不用对准,就足以让一个人满身都是铁珠子,连刺猬都会叹为观止。

不过此时真要在外面,火铳也没用,大雨下,发药绳根本无法点燃,也就没法射出去,强弓硬弩也是一样,弓弦都是用牛皮胶沾的,被大雨一泡,弓箭一拉就断开了。

刘邦当初以四十万大军被困在高平,就因为带的都是步兵,主要仰仗弓箭之利对抗匈奴骑兵,又恰好赶上淫雨季节,弓弦都已松弛,不堪使用,步兵只靠着手里的刀枪当然抵不过匈奴的铁骑。

古时历朝历代,牛皮都是最严格的管制品,不许私人买卖,一律由官府收购,控制的力度比盐还要严格,就因为牛皮在当时是不可缺少的战略物质,可以做甲胄,可以熬胶,地位差不多等于机械化时代的橡胶。

机械化战争时代,什么最重要,一是石油,二是橡胶,没了这两样,机械化就会退化到以牛马运输的古代,机械化自然也就浪得虚名了。

慕容嫣然和小君看了看况且发下去的暴雨梨花针,心里都在苦笑,这要是谁真的大意了,估计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况且的布置正是麻痹之计,弓箭射出,只会迟滞那些高手的动作,伤害力基本没有,强弓硬弩对那些高手同样伤害力不大,他们就是在身手受限的情况下也可以躲过。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高手第一心里会放松下来,对手连强弓硬弩都用上了,应该会黔驴技穷了,就有了麻痹之心,第二则是躲过这些轮次的射击后,腾挪的身法也快用尽了,正在最接近目标的时候也是旧力刚断的时候。

第三百五十六章 空城抑或陷阱

此时外面潜伏各处的那些高手被眼前的壮丽景观弄糊涂了,却都感觉不是很好。

这是怎么回事?

黔驴技穷了?没办法只好摆出空城计了?

这些人决不会如此简单的认为。

三伙人的试水让他们看出况且的一部分实力,却也知道这只是一部分,很可能是故意显露出来给外人看的。

但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惊心了。

慕容嫣然许多人都认识,这位的门派历代只有一个传人,门派中也只有师父弟子两人,这样的门派却能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至今没有一例传人被人所杀的事,这也就足见这个门派的厉害之处了。

尽管慕容嫣然留足了手段,还是让人感到阵阵巨大的压力,另外有一些人知道慕容嫣然可是勤王派在江南的主要干将之一,她身后的势力更是让人畏惧。

小君表现的不温不火,打的有条不紊,根本让人看不出实力有多大,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感觉深不可测,若是有人知道他是空空道门的高人,估计会跌落一地眼睛了。

周鼎成的实力最低,在这些高手眼里乏善可陈,不过他可是正宗的武当真传弟子,谁要敢伤害了他,或者杀掉他,武当老掌教的怒火说不定就被点燃了。

可以想见,如果有人敢杀害武当真传弟子,一定会受到武当上下不死不休的追杀,那可是无法想象的噩梦,只要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敢去捅这个马蜂窝。

况且这方的高手真也就这几个人,除了九娘没有得到机会出手外,一次性的都展现出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敌压境,一味隐藏实力也没用。

可是外人却认为,况且现在亮出的实力充其量也就是很小一部分,可能三分之一都没到。那就说明况且身边还有更多的高手,甚至更厉害的角色。

没人能想到,况且居然丧心病狂地把希望寄托在十几筒暴雨梨花针上。当然慕容嫣然他们也都没发挥出全部实力,但是外围像慕容嫣然这样的高手并不少,若非如此,况且三千精锐也不至于被五十几个人就包围了。

这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事,甚至无法相信,但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那些护卫们也都个个心头沉重,这些人大多是各大宗派选出来的俗家弟子,原以为本身就资质不凡,接受过正宗武术训练,然后又接受了最严酷的军事训练,已经鱼跃龙门,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了,现在才知道,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小爬虫。

况且没有责怪他们,他们却不能不责怪自己,心中无比愧疚,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况且,可是况且却不得不放弃掉他们的保护,摆出这副空城计的架势,这简直就是一记记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比任何惩罚都要难受。

不过他们还是把这股怒火憋在心里,严格执行况且的命令,对经过身边的人视而不见,就跟看到那些树木一样。

进来试水的又有几波人,都是分别进来的,一伙人进到一半,看到这些护卫对他们完全不理不睬,简直看他们如同空气人似的,就感觉不妙,赶紧退了出去。

出去后还是一头汗水。尼玛,挖坑埋人也不用这么明显吧,明晃晃的一点遮掩都没有,到底谁是瞎子啊。这些人气的在心里大骂。

第二伙人胆子略微大些,进入到驿馆深处,带看到所有楼阁亭子的死角都被照射的通明,四周不知有什么险恶的东西在窥伺自己一般,也是吓得赶紧退出,心里大骂不止。

没人认为况且这是在玩空城计,而是认为他收缩力量到了中心,然后设下陷阱准备大埋活人了。

这也是因为第一波那三伙人对况且这面的实力试探的还不够充分。

这些人是高手不假,可是越是高手越是心细,也可以说是胆小,只要感觉不对,就不会冒险深入,万一藏宝图没能拿到手,小命先交代在这里,太不划算了。

第三波来了一个高手,真正的高手,一路上鸳行鹭伏,或猫行无声,鼠行无迹,身法步法说不出的曼妙,况且能从声音里依稀辨别出他的身段步法,大是感叹,这几乎比得上传说中的凌波微步了。

此人来到空白地带的边缘,也是所有人中最深入的,不过他没有继续深入,而是绕着这空白地带的边缘走了一圈,看到开着的窗户里那一支支乌黑的箭,他心里也有些发寒。

这些弓箭对他的威胁虽说等于零,但是会严重限制他的身法步法,练武的人身法步法几乎相当于全部功力的一半,若是被限制几成,功力也就大打折扣了。

他估猜屋子里一定有真正的高人存在,万一在他身法受限时高人突然出手,他就岌岌可危了。

他没有留意那些强弓硬弩,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很在意,当然他若是知道暗藏的暴雨梨花针,估计也不知作何感想了,毕竟没人真正见过这种剑走偏锋的暗器。

据一位作家兼大侠古龙记载,暴雨梨花针这玩意一旦射出,就跟孔雀开屏一般艳丽,令人眼目为之渲染,心旌为之发颤,随后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故而,此物又名孔雀翎。

孔雀翎其实是世上最毒的东西,用孔雀翎泡酒,人只要喝上一滴就会立刻毙命,比*还要致命,这当然也是传说,似乎没人真正用孔雀翎制造个毒药,仅有的记述也都是古书上的,是否真的如此不可得知。

不过暴雨梨花针的威力绝对不比传说中的孔雀翎差,尤其是经过况且的改良加工,针上都淬有过量的麻药,只要被射中,几乎无可幸免。

这也是况且心底仁慈,把暴雨梨花针的威力减小,然后加上麻药,只是制人不是杀人,不然单凭暴雨梨花针的冲击力,绝对可以一击毙命。

暴雨梨花针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况且也不知道,毕竟没有试验过,他曾经百般怂恿小君尝试一下,而且再三保证只是麻醉,不会有任何危险,麻醉过后,他会马上动手解救,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小君这次说什么都不肯上当,任凭况且舌绽莲花也是无用。

相反,他要求况且交出解毒的方子和药物,然后让况且自己尝试尝试,况且也不敢了,这种解毒办法必须他亲自施救,就是有药物和方子也没用,还必须用专门的针灸术才行。

他当然可以在护卫里找一个来做试验,却又不敢,怕护卫的身体素质挡不住麻药的侵蚀,可能顷刻间就玩完了,这东西毕竟是为了真正的高手研制的,只有高手顽强的生命潜力才能抵抗住麻药的侵蚀。

最后他没办法,买来一头健壮的公牛,拿公牛做实验,结果公牛中招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轰然倒塌在地,况且马上解救,可惜麻药已经侵入公牛的心脏血液里,况且用尽所有办法,公牛才在三天后慢慢醒来,然后看着况且的样子就跟看到凶恶的屠夫一般,觳觫发抖,站都站不起来。

况且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把这头公牛送到军马场放养,而且言明不许任何人动这头公牛的脑筋,谁要敢把这头公牛杀了吃肉,那就等着去北镇抚司喝茶吧。

这头公牛自此过上了优哉游哉的幸福生活,和一群野生军马一同徜徉在草地上,享受着最高级的待遇,也不用担心最后被杀掉吃肉。

况且过后还去探望过这头牛几次,可惜这头牛看到况且,立刻就跟被麻醉了一样,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况且只好苦笑离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头公牛的心里造成了多大的阴影,估计已经是无穷大了。

况且现在是迫切想要试试自己花费不少心血设计出来的暴雨梨花针有没有用,跟传说中的威力有多大差距。

可惜来的这位高手,一点配合他的自觉性都没有,始终只是在空白地带边缘游走不停,身法更是变幻不定,弓箭手都没法锁定他。

况且气的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绝顶高手,都是一群利欲熏心的鼠辈。”

小君慕容嫣然都听得一头大汗,况且也真敢骂,这些人可都是江湖中了不得的存在,任何一位蹦出来,跺跺脚江湖就会乱颤的。这些人的力量要是合在一起,足可以灭掉一个大门派。

就拿来的这位高手来说,就连慕容嫣然也没有把握能稳赢他,估计斗到最后也是不得不平手收局,除非想要两败俱伤。

“鼠辈就是鼠辈,胆小如鼠,没一个敢进来。”况且继续大骂。

来人丝毫不受刺激,况且骂了两句后,他反而向况且发出声音的地方挥挥手,然后转身潇洒无比地走了。

况且气的无可奈何,他也不是耍什么阴谋,这就是阳谋,摆明了划出道儿来,可是人家根本不接招,他也没办法。

“大家跟我一起大骂,外面的都是胆小如鼠的鼠辈。”况且大声喊道。

这些护卫当然愿意听命,他们早就在心里暗暗解气了,大人骂的没错,这些混蛋就是鼠辈。

第三百五十七章 退敌三策

护卫们开始大骂起来,他们一个个练出来的嗓门,声音洪亮,跟着况且一唱一和,骂得格外卖力,还骂出了不同的花样。

“外面的乌龟王八蛋听着,你们有胆就进来,没胆就赶紧滚开,少在外面苍蝇似的乱飞。”况且继续领骂。

这些护卫就像他的扩音器,把他的话扩大了几百倍,然后骂出去。

外面的人倒是沉得住气,无论况且怎样骂,就是不动气,既不走,也不进来,还是僵持着。

慕容嫣然都被况且逗乐了,捂着嘴笑道:“公子,你这样没用的,他们根本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怎么骂他们都当没听见。”

况且想了想,笑道:“前辈,那您来两嗓子?”

慕容嫣然笑道:“算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道:“这有什么丢人的,我没骂错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无胆鼠辈,江湖上不是有句话叫做划出道儿来吗,我现在划出道儿了,他们反而不敢接招,这算怎么回事啊?”

慕容嫣然笑道:“公子,不怕得罪您说,您在他们眼里还没划道儿的资格。”

况且虽然恨的直咬牙,却是没脾气了,自己怎么就连跟他们划道儿的资格都没了?一个叱咤风云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堂堂的亲王级钦差,天底下想找出比这个身份还尊贵的人也不容易了。

“江湖中人的想法跟官场上的不一样,差别很大的。”慕容嫣然道。

况且鄙夷不屑:“有什么不一样的,听见藏宝图三个字不都挪不动步了吗?就跟苍蝇逐臭一般紧盯着不放,不过还是利欲熏心,真把自己当成跳出名利枷锁的世外高人了。”

慕容嫣然苦笑点头,的确江湖中人有不少绝顶高手,甚至也不乏不世出的高人,但是真正能跳出名缰利锁的又有几个,况且这个要求太高了。

况且在这里说话,外面有许多高手也都听到了,闻言也是心中略有愧疚,的确世上的人不论是学文还是学武,当官还是做大侠,甚至包括道士和尚尼姑,真正能跳出名缰利锁束缚的又有几个人?

他们这些人平时也自诩高人,不屑一般的富贵名声,但在一张藏宝图前就原形毕露了,况且这番话倒是撕开了他们的假面目。

“兄弟们,给我继续骂,放开了骂,敞开了骂,骂的越狠越好,骂的花样越多越好。”况且大声道。

这些护卫们跟这些高手对阵不行,可是真要说开口骂,绝对不输于人。

先是正宗的国骂,然后是各地的方言骂,最后则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的各种泼妇骂街一般。

不要说外面的人怎么样,就连慕容嫣然师徒都捂住了耳朵。

这些人骂的也太难听了,这些骂人话哪儿学来的,一个个还骂的这样溜。

九娘捂着耳朵,大眼睛蹬着况且,嘟囔道:“你这家伙太坏了,坏死了,你带的是锦衣卫啊还是泼妇支队?”

况且笑道:“没办法,他们不敢接招,又不肯离开,躲在外面膈应人,就得把他们骂走,我就不信他们的脸皮比长城还厚。”

“你可小心了,他们被骂急眼了,拿你的护卫撒气,他们不敢进到这里,却敢在外面杀人。”九娘提醒道。

况且一听,马上叫停。

外面的人也听到况且跟九娘的话了,以为况且害怕了。

不料况且却大声道:“外面的乌龟王八蛋都给我听好了,今天你们当中有任何人胆敢伤害我锦衣卫一人,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我会把你们的师门、师长、师兄弟一个不落地请到锦衣卫好好孝敬,我会把你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都请到锦衣卫,招待他们全套的十八般酷刑,最后哪怕找不到你,也会让你像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在世上流浪,痛恨。让你们不敢再认识一个人,再交一个朋友。”

况且这番话说出来,全场震惊。

外面的人听了,都是脸上大变色,只是黑巾蒙面,看不出来。

他们原来没有伤害那些护卫,只是跟大人逗弄小孩似的跟那些护卫逗着玩,一是自恃高人身份,第二就是畏惧锦衣卫的追击。

锦衣卫或许伤不到他们,但是他们的师门、父母家人朋友亲戚都是没法跑的,锦衣卫会对这些人下手,而且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锦衣卫可以把他们当作谋反钦案,那样就可以跳过大明三尺法的束缚,刑部都察院也干涉不了。

锦衣卫最可怕也最遭人痛恨的就是这一点,可以超越法律,为所欲为。

皇上喜欢使用锦衣卫办案,就是喜欢这种可以暂时跳脱法律条文束缚,可以自由自在任意办案,当然,法律也是皇上制定的,大多数时候,皇上还是要尊重法律的尊严,不然国家就乱套了。

这些高人不受激,甚至各种骂也不放在心里,就当小孩子的骂街了,但况且这番话如鸿钧大锤一般砸在他们心上,他们不能不考虑如果得罪了况且的后果如何。

黑巾蒙面只是个遮掩,表明自己是留有余地,不想彻底撕开脸面,其实只要一出手,师门传承、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暴露大半了,再稍稍做些调查,身份不难查明。

人都是父母生养的,一身好武艺也是跟师傅学来的,父母之恩,师门之恩,这是每一个江湖中人终生割舍不掉的情愫,家人亲戚朋友自然也都有,毕竟人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就如石头里蹦出来的孙大圣,在花果山一样有成群的猴子猴孙,也不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白莲教的五个圣使当年也是各大门派的高徒甚至是大师级别的,他们秘密加入白莲教后,也是怕祸及自己的师门、家人朋友,所以都先诈死,过后带着易容行走于世上。就是怕遭受朝廷这种迫害和打击。

况且这番宣言直接抓住所有人的软肋,虽然没人知道况且是不是只是吓唬他们,却没人敢拿自己的师门、父母家人亲戚朋友冒险,锦衣卫有著名的瓜蔓抄,况且所说的这种办法就是其中之一,真正的瓜蔓抄更为可怕,那是永乐年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创立的,当然也是永乐大帝批准的。

这个纪纲和纪昌没有任何关系,绝对不是一个祖宗的。

九娘笑了:“人家还没急眼,你先急眼了。”

况且真是急眼了,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万一那些人邪性大发,在外面来个大屠杀,他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损失,同时他也是想让这些人知道,继续纠缠自己不放可能带来的恶果是什么。

若不然的话,他现在在大同城里,周围还有他的七千人马,外面还有十几万边军,这个时候这些人都敢毫无顾忌地围困他,到了塞外的时候,这些人可真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了。

激将不进来,那就骂走。骂不走,那就吓唬走。况且现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用说外面的人怎么感觉了,就是各套房里的那些官员听了也都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官员们也怕锦衣卫,怕的就是锦衣卫无法无天的做法。

官员们一旦犯法,只要进入刑部的大牢就等于进了天堂一般,进了锦衣卫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地狱。

其实刑部大牢也很可怕,也不是犯罪的官员都给个套间,每天好酒好肉的供给,养大爷似的恭敬着,一样要过堂受审,一样要动大刑。

刑部的刑法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受得了的,真要熬下来,也是非死即残,官员们对此却无怨言,就是因为刑部毕竟还讲究法律,严格按照法律条文办事,就算真的弄死自己,一般来说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刑部对犯人的管理也非常严格,狱卒不会随便作践犯事的官员,相反那些铮铮铁骨的御史在监狱里也能得到狱卒的敬仰,口称大人不止,甘愿给这些人当仆人,虽说行刑时不敢手下留情。

即便在刑场上,刽子手要斩首时,也是先跪下来给犯死刑的官员叩头行礼,然后大喊一声;“大人一路走好!”这才会挥起屠刀。

大明社会还是很讲究礼仪的,每个人无论贫贱或者温饱不给,都保留着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尊崇社会规范。那时候被人骂你不是人,就是最狠的骂法了。

每个人无论做什么,首先是做人,做好人才能谈及其他,不然的话,即使有平灭万国,功盖万世之功,只要行为不道德也不配做人。

后世有人称这是汉民族的劣根性,是羊文化,从而羡慕那些不是人的狼文化,其实本来也就是从不是人的角度思考问题的。那基本就是禽兽思维方式得出的结论。

盖文虎听得最是心惊胆战,他原本还有跟况且叫板掰手腕的心思,现在却是不敢了。

这家伙太狠了,动辄就把人家九族加朋友都一块绑上了,这不就是杀方孝孺时用的灭十族吗?

只有九娘最熟悉况且,笑道:“你就是吓唬人,根本做不到。”

况且的确做不到,但吓唬吓唬总可以吧,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不信就试试?

第三百五十八章 钦差大人骂街

小君翻翻白眼道:“你这家伙直接掀桌子了,以后这小伙伴还能不能在一块好好玩耍了。”

况且冷哼道:“我倒是想跟他们好好一块玩耍,可是他们不是认为我不够资格吗?那我就让他们明白明白,我要玩的他们也没资格。”

“那是啊,你把人家家人亲友师门绑在一块玩,谁能玩得起啊。”

纪昌等护卫们却一个个兴奋激昂,觉得事情就该这么办,这游戏就得这么玩,咱们可是锦衣卫,是制定规划的人,谁来跟老子们讲规则,讲法律那都没用。

锦衣卫自嘉靖年间收敛了许多,主要是嘉靖帝惩于武宗正德年间锦衣卫过于嚣张霸道,其实那时候最嚣张的是武宗身边的太监,号称十虎,刘瑾就是大哥,锦衣卫都指挥使钱贵当时不过是刘瑾的小兄弟。

嘉靖帝严令锦衣卫有一条规则,就是除了谋反大逆的案子外,一律不管。明朝肆虐多个朝代的锦衣卫之祸在嘉靖年间倒是绝迹了,可以称得上是嘉靖帝的一大功德。

不过严嵩父子做的恶却也不比锦衣卫差多少,许多恶事都是假借嘉靖帝的名义做的,这些账真还没法算了。

外面那些人听到况且的最后通牒后,犹豫了片刻都陆续离开了。

他们真的怕了,怕况且动用锦衣卫乃至各地官府的力量,疯狂追杀他们的家人师门等等,这种后果没人能承受得起。

不过这也不能怪况且以势欺压他们,况且是按照江湖规矩来的,画出道儿来,在二百步之内决胜负,可惜这些人不跟况且玩这个把戏,况且干脆就不玩了,既然大家玩不到一起去,索性就把桌子掀翻了,谁也别玩。

还别说,况且这招法真管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外面的五十多个人跑了个精光,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他们真不抗吓唬啊?我就是吓唬他们的,还管用了。”况且摸着头还有些不敢相信。

慕容嫣然苦笑道:“他们哪里敢确定公子是玩真的还是吓唬他们,再者说了公子可是有这权力和能力的。”

况且此时才感到自己手中权力的可怕,外面五十多个江湖高手,甚至有不少是慕容嫣然这样甚至超过她一筹的绝顶高手都被吓跑了。

这可比什么勤王派的公子的头衔好用多了,他虽名义上是勤王派的大脑袋,却只是名义上,根本调不动勤王派的人。但是锦衣第六卫可是他一手创立的,号令之下,没人敢不奉命。即便北京的锦衣卫总部,也会响应他的号召。

“当官也是有好处的,难怪这么多人拼命要当官,当大官。”况且沾沾自喜道。

不过他也明白,这就是权力的毒品效应,吸上十分痛快过瘾,过后慢慢副作用不知不觉就产生了,最后无法戒除,沦为权力的奴隶。

自己对此还是保持充分的警戒吧,别让权力侵蚀了自己的本心。

此时王崇古和方逢时也都得到了派去的人的汇报,这些人异口同声,说是钦差大人发疯了,带着一群锦衣卫的人对着外面的空气骂街呢,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不堪入耳。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是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回事。

再仔细询问这些仆人和衙役,才知道他们到了驿馆前,根本看不到外面有人,里面却还是像平时一样警戒,他们就是听到况且带头领着那些护卫对外面骂街,尤其是那些护卫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他们看了半天,听了半天,一头雾水,又害怕锦衣卫的人发疯,赶紧回来禀报了。

王崇古和方逢时虽然各自在家里,却都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那是有大能在围困驿馆,况且他们出不来,只能躲在里面骂街。

那些大能自然不是这些仆役衙役所能看到的,所以他们看到的只是况且领头对着空气骂街,那不是发疯是什么?

想到驿馆会有危险,这两人坐不住了,更不用说睡觉了。

假如钦差大臣还有使团的成员今晚遇到危难,万一来个团灭什么的,他们这个总督巡抚也就别当了,明天赶紧穿上囚服,坐上囚车,主动到北京向皇上请罪去吧。

两人集合衙役还有能召集到的士卒,赶紧飞快地来到驿馆勤王,等他们来到时已经风平浪静了,况且等人正在大厅里喝酒庆功呢。

况且听说总督巡抚驾到,急忙迎出来,接到自己的书房里。

“钦差大人,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啊?”王崇古现在手还发抖,总算看到况且毫发无伤,精神奕奕,一路狂跳的心脏这才平息下来。

这个钦差大臣简直就是灾星啊,自从他到这里后,就没法安生过日子了,每天都是心惊胆战的,各种乱事怪事层出不穷。

两人看着况且,简直像看着瘟神一般,却又不敢得罪,还得恭敬着笑脸相向。

“哈哈,没什么事,就是外面有人造谣,说是我的家传宝贝是什么藏宝图,上次不是来人偷走了一部分吗,这次却是来了许多人,要明抢我手里剩下的一部分。这些孙子都是鼠辈,被我一顿大骂骂走了。”况且很是自豪地道。

“的确,钦差大臣痛骂江湖鼠辈的壮举明天一定传遍边关上下。”方逢时忍笑道。

他若不是亲耳听到况且说到这事,还不相信况且真能干出来领着手下骂街这种事,怎么说这位钦差大臣不是才子吗?不是理学少宗师吗?这怎么根本对不上啊。

长此以往,锦衣第六卫有变成匪帮的危险,而且还是特能骂街的那种。

“什么人心地如此歹毒啊,难道说钦差大人得罪了某个小人?”王崇古皱眉道。

他以为是况且得罪人了,所以有人借此陷害他,若真是这样倒还好办了。

这件事到底如何况且现在无法猜测出来,但绝对不是私人恩怨这么简单。对手图谋甚大,在下一盘非常非常大的棋,这才是最可怕的,到最后不知会有多少人被卷入到这张棋盘上充当棋子,然后被一个个牺牲掉。

今天虽然躲过了一关,并不代表一劳永逸了,相反,以后的日子可能更难熬,那些人这次被吓跑了,下次就会想出不会暴露身份的招数来抢夺,那样的话,情势会更加凶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都可能会出现。

还是必须想办法解决掉这件事。

况且心里想着这些,然后苦笑道:“都堂大人,您也知道,我虽然就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不久,可这个职位难免会得罪人,我自信没有得罪过谁,但是官场中有些事就是这样,你没得罪谁,却有许多人恨你嫉妒你,把你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这样的人或许也有不少吧。”

王崇古、方逢时闻言都点头,他们也是天天担心京城那里有人嫉妒他们暗害他们,每次接到邸报,都要仔细研读,直到确信近段时间没有人弹劾自己这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士无论贤否,入朝见嫉;女无论美丑,入宫见妒。

这是司马公的名言。

这是从秦汉时期一直延续下来的宫廷官场的规则,没有哪朝哪代能够幸免。

“两位大人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把手里剩下的那张图的两部分想办法卖出去,这样也就不用怕贼人惦记了。虽说祖传宝贝心血相连,可是这些麻烦真的惹不起啊。”况且扶额做痛苦状,似乎真要跟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什么东西永别一样。

王崇古、方逢时大是感动,况且这真是无私奉公啊,为了朝廷的事业把传家宝都毅然割舍了,这是什么精神,这才是以身奉国的国士精神。

两人若不是矜于封疆大吏的身份,简直都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了,为了应景,也拿出帕子装模作样擦了擦干枯的眼睛,那是严重缺少睡眠造成的泪腺水分缺失。

“对了,关外射上来一支箭,带着一封信,说是那个小王子明天想要拜会钦差大人,明早会有正式公文过来。不过钦差大人被贼子干扰,两天没能睡觉了,依下官的意思,还是过两天再见那位小王子吧。”王崇古忽然想到了这事。

这是边关传来的急件,他也是临行前才得知。

“哦,那就见见吧,我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着呢,几天不睡觉也没什么事。倒是两位大人没有休息好,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况且笑道。

“的确啊,看到钦差大人如此样子,我等真是感觉自己老朽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浪更比一浪高啊。”王崇古感慨道。

“就是,从钦差大人的身上倒是可以看到我大明帝国的希望啊,现在朝廷暮气太深,真需要多出几位钦差大人这样的少壮派振刷振刷。”方逢时也感慨道。

“两位大人过奖了,我只是年轻力壮,别的方面就提不起来了,国家还得靠两位大人这样老臣谋国才行啊。”

双方各自谦让恭维几句,然后总督巡抚离开了,他们也真是有些撑不住了,自从况且到来,他们就没安歇过一个晚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第二张藏宝图

王崇古和方逢时走后,况且又一头扑在伪造那张藏宝图上,他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般不停忙碌着。

这也就是他,一般人真的扛不住,就是那些护卫也都脸上带着倦色了,躺在床上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况且却没有感到倦意,更没有睡意,他只要有喜欢做或者必须做的事,完全可以一周不睡觉。

当然比他厉害的还有,慕容嫣然没事时可以打坐十几天不动地方,不饮不食,有事时可以一连十几天都不睡觉,这种境界就不是况且所能理解的了。

周鼎成也能几天不睡觉,不过需要每天打坐一个时辰,这是最少的。

小君的情况没人知道,这家伙到底睡不睡觉,估计他不睡觉也是可以的。

最奇怪的就是九娘了,根本不知她的功夫怎么练出来的,根本看不到她练功的时候,也没见她正经打坐修炼内功,反正整天除了睡觉就是不停地吃着各种美食,驿馆的厨子最喜欢这个小姑娘了,他的手艺在九娘的嘴下得到验证,证明他的手艺是多么受欢迎。

她还怎么吃都不胖,就像胖根本与她无缘一样,这一点气坏了肖雪衣这些姐妹,她们可是天天既要保持体力,就得多吃一些牛肉之类的食物,却又时时担心自己发胖。根本不敢像九娘这样大吃大喝,不然都得胖成球了。

况且在凌晨时才把藏宝图伪造好,跟第一份看上去一模一样,不过这其中他藏了一个迷宫,跟第一张图也是同一张迷宫,路线却不是一样的,如果说第一张图上的迷宫几乎完全就是个迷宫,让人从各条途径去尝试,最后需要把所有路径都尝试个遍,才能找到正确的。所谓正确的途径指向的却是死亡禁地:黑风谷。

这是况且故意设下的局。

第二张自然要有些心意,况且在这张图上藏着一些注解,可以减少三分之一的探索路径的力气,所以第二张图也不完全是仿制的,而是精心设计好的。

况且是完全按照那些人的思路来的,你不是要藏宝图吗?我就给你藏宝图,而且是按照藏宝图的逻辑布设的路线。

一张指向藏有天量宝物的藏宝图当然不会一下子就给你指出终点,里面必须有种种阻碍,种种难关需要破解,这样才有挑战性。天下的游戏都是要闯关的,没有平坦大道。

还有,藏宝图需要在特定的地方,在特点的时间段结合星座、太阳的方位、阳光的射线等等才能确定最后的位置,况且还没把难度提升到这么高,他也想放进去几个谜语,又怕那些高手文化水平太低,破解不了谜语,还是用图形来直观显示比较道德一些吧。

当然等大家得到第二张藏宝图,如果有人能把两张图集合在一起看时,就会明白里面的奥秘,然后可能就会联想是不是还有第三张、甚至第四张等等。

下面继续伪造第三张第四张藏宝图,况且也没想好,先走着看吧,看以后是否有这种需要。

他也不想故意坑人,但这是外面那些人逼着他坑,求着他坑,他也没办法,最后哪怕他们都尸骨无存,也怨不得他了。

第二张藏宝图伪造好后,同样分割成五个部分,这样他手里就有了七个部分的藏宝图,五个部分合成第二张完整的,还有两个部分是第一张的。

早饭时,他把藏宝图偷偷交给卓茂林,告诉他慢慢一块块在外面偷着卖,最好不要卖给一个人。

卓茂林笑道:“你就放心吧,这种坑人的事我最喜欢做,也最会做了。”

况且笑道:“看来被你们盐帮坑死的人不少啊。”

卓茂林笑道:“这可不是,我们盐帮做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意,只是不叫国税而已,别的方面可是有口皆碑,你大可以随便打听打听。”

况且对此不敢苟同,他当初可就是被盐帮道德绑架了,结果逼得他非得收下李香君他们几个美女,这在别人当然是想都想不到的美事,他却知道这是大情分,过后要付出大代价。

这件事他一直觉得有些亏,但现在卓茂林答应在塞外动用盐帮的所有力量帮助他,他就把前面的怨恨忘得差不多了。

他一般说来是对别人的好是念念不忘,对别人的不好是得过且过,只要不是逼得他太狠,他也就不愿意计较得失。

早餐时,那些官员们一个都没露面,都在补觉呢,昨晚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他们虽然躲在套房里依然没法睡得着,都心惊胆战的,唯恐那些恶人杀进来,他们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只能等着挨宰了。

好在况且一顿混合全国各地的大骂过后,又拿出锦衣卫的无法无天的劲头,总算把那些恶人吓跑了,这些官员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过后总督王崇古和巡抚方逢时来拜访,这些人一概不知道,全都在梦乡里呢。

况且原本想跟他们商量一下小王子要来拜访的事,却又不好打扰他们睡觉,想了想还是等他们醒了再说,如果来不及,自己就先去跟小王子见一面,反正小王子说了,只是想要拜会他,没有提及使团其他成员。

不久,九娘过来吃早餐,把一个包裹扔给他。

“这是什么?”况且问道。

“面具,空白的,不过时间太紧了,只能先做出五张,做的也不算好,你先将就用着,过两天我再做一些好的给你。”九娘道。

况且大喜过望,他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九娘这么快就做出五张了。

“九妹,你这么急干嘛,我现在还不急着用,就是先跟你说一声。”况且笑道。

九娘顿时爆发了:“你不急着用干嘛跟我说的那么急切,不知道本姑娘最近很烦很累吗?我觉都少睡了不少,人好像都变老了。”说着她摸了摸脸蛋,其实那是张精巧的面具,据说是人皮做的,不过况且不信。

听到她的话,肖雪衣等几位女护卫都欲哭无泪,她还敢说老,人嫩的跟十五六岁似的,真是花一般的面容,这都敢说老字,还让不让她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姑娘活了?

不过她们见九娘一顿话骂得况且抬不起头来,也是暗笑,公子也就这位九娘敢骂,还愿打愿挨,从不埋怨,几天听不到九娘的骂,还非得到人家面前得瑟一通,结果被痛骂一通后就老实舒服了,这就是贱皮子。

左羚正好走进来,听见了也是笑。

昨晚的事她们当然也都知道了,那顿单方面的骂战想听不到都不可能,小半个城市都惊动了,说是锦衣卫变性了,开始提倡国骂、地方骂了。以后说不定会有十八般国骂,八十种地方骂的刑法吧。

左羚和李香君也都想出来看看,却被肖雪衣等女护卫死死堵在房里不许出来,说这是况且的死命令,她们只好心惊胆战地在屋里听着,过后听到况且把那些人吓跑了这才安心睡觉。

“东西都购买齐全了,咱们也该出关了吧?”左羚最记挂的就是这个。

“嗯,快了,等我拜会了那个小王子,双方敲定好交换人员的名单,然后就可以了。”况且说到这里,头又疼起来。

廖炳勋那里死活不开口,他没办法确定那两个官员的死活,更不知去向,这事该如何解决?

在使团成员名单里划掉这两人,也不是不行,可是又会牵连出别的问题。

最起码在确定这两人的死活或者去向前,没法跟小王子交换名单,出关的事就得先等一等。

他一阵头大,这些乱事怎么都凑到一块了,想当初他在北京,天天除了练兵,几乎没什么事可做。看来还是练兵的活最好,人也跟着精神百倍。

左羚看到他有些痛苦的脸色,也就明白了,心里有些不妥贴,却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毕竟尽了最大努力了,这么多事,这么重的胆子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的确有些太沉重了。

她又帮不了什么,在官场上可没有贤内助这种说法,她更是帮不上况且任何忙,甚至这些事她都无法插言。

况且偷眼一看,卓茂林和周鼎成、小君三个人在一个角落里正鬼鬼祟祟商议着什么,他就明白了,这三人是要合伙卖那些藏宝图的各部分了。

这三人凑在一起,基本就没什么好事,最好的事就是喝酒了。

况且也乐得如此,有周鼎成和小君辅助,这些藏宝图想必会卖的更加有声色,更加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一个好汉三个帮,小君可是一个就能顶十个用的人。

况且冲他们竖起一根手指头,意思是每个部分不能卖的少于一万两银子。

小君看了面露苦笑,摇摇头,意思是说你小子太狠了,卖不上这个价。

卓茂林却点点头,然后示意他放心,看样子他还能想法卖的更高些。

况且心里又高兴了,七个部分的藏宝图卖出去就是七万两银子。即使那些江湖大佬个个腰缠万贯,这也是生生的割他们的肉啊,就让他们肉疼去吧,反正最后可能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割肉只是第一步的牛刀小试罢了。

第三百六十章 妻妾相争

吃完早餐,况且去看望李香君,给她把脉,然后和几个丫头说了会话。

李香君虽然有身孕,不过她身体底子出奇的好,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气色和脸庞与怀孕前几乎没有变化。

这几个美女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其实都很健壮,她们是从小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吃苦的能力比一般贫寒家的姑娘还强,况且也是看出这点,才敢带她们到塞外苦寒之地玩玩。

“公子,昨晚怎么回事啊,你们的人怎么开始骂人了?”菲儿脸红红地问道。

可能她想起昨晚那些骂人的话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难堪,有些话实在是太不堪入耳了。

况且笑道:“有些江湖匪类来捣乱,赶不走,打不走的,只好骂走他们了。”

他也知道那些护卫里有些人骂的太过分,不过打无好手,骂无好口,再者说了是他命令的,骂的越狠越好,花样越多越好。这些护卫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都憋了一肚子火,自然骂的是花样翻新,异彩纷呈。

“你也要找时间休息一下才好,不要总照顾这个,顾着那个的,谁来照顾你啊。”李香君有些心疼道。

“就是,还是我家小姐心疼公子吧,您那位左夫人一门心思赚钱了,都不管你了。”菲儿笑道。

“大胆,说什么呢。”李香君斥骂道。

菲儿并不怕,只是吐吐香舌,做个鬼脸。

况且没言语,妻妾相争,妾之间也是斗个不休,自己这个家庭里也是不消停,这事没办法,谁让他弄了这么多美女了,当然要是一堆丑女一样也是斗个更欢,总之娶多了就得受着。

她们有怨言,肖雪衣那些女护卫也有怨言,在背地里偷偷埋怨,她们是来保护公子的,怎么变成整天保护公子夫人了?

况且听了也只能苦笑,装作听不见。

一个家庭想要整肃一下当然也不难,许多大家庭都是这样,那是用比法律还严苛的家规建立起来的,其中的残酷性让人不寒而栗。

朱元璋的后宫就是整肃如一,却不知暗地里赐死了多少嫔妃,凡是号称马皇后亲生的诸王的母亲都被赐死,儿子则归到马皇后名下。

最后朱元璋死后,又有多少嫔妃宫女被迫为他殉葬,都是不解之谜,宫廷的残酷比战场上的血腥更令人心寒。

若让况且用什么家规整肃家里,他当然做不来,他宁愿这些委屈什么的都自己承受了,算是自己的风流冤孽酿成的苦果。

自己约的炮含泪也得打完,自己娶的妻妾也是含着泪也得共同走到老,艳福无边的另一面又是什么,一般人真还没有况且体会的这样深。

现在还只是个开端,以后随着孩子慢慢多了,事端也会越来越多,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他现在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他对女孩子是舍不得骂一句,更不要说打了,只能宠着惯着,现在她们总算还心疼自己,不想多惹是非给自己添乱,以后不会长期如此的。

“雪儿呢,怎么没见她?”况且笑着问道,心里却是闪烁着看不见的泪花。

“她啊现在天天跟九妹在一起,跟九妹学习做面具呢。”李香君抿嘴笑道。

“九妹肯教她这个?”况且大感意外。

“九妹不藏私的,谁愿意学都教,就是她那些制作面具的方法太复杂太精巧了,一般人不耐烦,也就雪儿能耐住性子。”婉儿笑道。

这意思当然是说她们都耐不住这个性子,坐不住。

况且讶然,他倒是没想到高傲的九娘跟这些姑娘能打成一片,关系如此之好,原来只是看到她跟萧妮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雪儿也是想帮你做些事,听说你需要很多面具,就狠下心跟九妹学了。不过她好像也有这个天赋似的,这是九妹说的。反正我是真的学不来,没有这个天分。”李香君笑道。

况且点点头,隔行如隔山,也不知九娘做面具需要什么天分,但是好像慕容嫣然都不会这一手,她完全是自己练出来的,应该真是一种独特的天赋吧。

“其实吧,我觉得我有作画的天分,可惜公子太忙了,没工夫教我。”菲儿撅着小嘴含着委屈道。

况且笑了,菲儿撅着小嘴的样子很是诱惑,让人非常非常的想亲上一口。

“狐媚子,你这点招数就别用在公子身上了,他有强大的抵抗力。”李香君笑骂一句。

“不用在他身上还能用在谁身上,我们只有他啊。”菲儿不服道。

“看来菲儿是想男人了,给你找个婆家吧。”况且笑道。

“不要,我就跟着小姐,哪儿也不去。”菲儿说完,红着脸逃走了。

她的意思自然是跟定况且了,别人谁也不嫁。

婉儿也是偷偷溜走,觉得待不住了,她跟菲儿是一个心思。

“丫头大了,真的有这方面的心思了。”李香君含笑道。

“其实我觉得我那些护卫里真有许多好男人的,他们以后的前程也是很不错的,有几个百户跟菲儿她们年纪也相仿,家世虽然不是太好,但男子汉就要自己打拼出事业,靠父亲祖辈的富二代官二代多半没有大出息。”况且握着李香君柔嫩的手笑道。

“你这心思当然是对她们好,我也对她们说过几次了,那些小伙子当然有很多英俊体贴的,不过她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也可以说她们的野心有点大,要嫁就得你这样的。”李香君笑道。

“我有什么好,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也就是运气好,外面看着风光,内里却都是苦啊。”况且苦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真是苦了你了。”李香君叹息道。

她可是知道况且在苏州南京的日子多么清闲自在,潇洒无边,有名有钱还有闲,身边美女环绕,当真是神仙不输。

现在当上大官了,却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外面看着风光霸气,内里也只有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这些事你怎么想也没用,我们女孩儿家就是这样,心里认定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菲儿、婉儿、雪儿她们也是认定了你了,除非你真的狠心把她们嫁出去或者送人,她们当然也没法反抗。”李香君叹道。

况且苦笑,送人他当然不会做,只要这些姑娘自己不愿意,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她们,这几天张鲸一直不见他,显然也是因为他拒绝了把雪儿送给他那个小侄子的缘故,雪儿跟着九娘学做面具,又焉知不是要躲着那个浑小子。

少男多情,少女怀春,都是正常的,反之才是不正常的,所以况且倒也不生那个浑小子的气,见了雪儿还不动心的男人那还是人吗?

况且觉得这几天真是有些冷落了李香君,这会儿没事,就握着她的手好不体贴地说着私房话,逗得李香君脸上春潮涌动,眼中都有欲望萌生。

“你赶紧忙你的吧,别在这跟我混搅,晚上你又不来,大白天来絮烦人家。”李香君也觉察出来自己身体内部有了异动,赶紧抽出手来笑道。

“那我今晚上来?”况且笑道。

“随你啊,我的房门从没对你关上过,你随时想来就来啊。”李香君媚眼如丝道。

况且心中一跳,也知道该走了,不然就要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了。

“不过你先找准了门啊,菲儿婉儿在左边,雪儿在右边,别走错了房门,不过也说不定是故意走错的,反正你喜欢进哪个门就进哪个吧,都是你的。”李香君调笑道。

况且老脸一红,赶紧逃走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真不敢定下晚上之约,现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任何事,他根本不能奢望还能睡个安稳觉,更何况和美人同温鸳梦。

据说大将军常遇春每天必须御两妇人,还必须是非常健壮的妇人,况且真是想不到战火倥偬之际,常大将军是怎么安排得过来的,难道跟《武穆全传里》的牛皋喝酒一样,打着仗也不忘回来喝一角酒似的风风火火办这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真是纯粹的打炮而已了,谈不上半点风流。

况且现在也无法确定常遇春是得上了什么怪病,没听说有这种天生怪病的,根据描述很像是非常严重的性瘾症,修炼防中术的也有这弊病,不过修炼房中术首先一条是要家财万贯,需要花钱买很多美女,还要买各种各样昂贵的药物。

常遇春生于贫寒之家,长于军中,绝对不可能修炼这种功法。这是题外话。

况且回到办公的大堂里,孙虎正在那等着他呢。

孙虎是来交还昨天况且发下的暴雨梨花针的,一共十几筒,一样不缺地交还上来。

“大人,您说昨晚那些孙子真要是冲到近前,这玩意管用吗?”孙虎看着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有些怀疑地问道。

况且笑道:“要不你先试试,看管不管用?”

孙虎赶紧摆手摇头:“不要,我还要全力保护大人和夫人们呢,不敢以身犯险。”

况且笑骂道:“胆小鬼。”

第三百六十一章 筹集大杀器

孙虎争辩道:“属下不是胆小,而是听说被这玩意射中,最起码得几天后才能醒过来,属下可是有职责在身的,须臾不可暂离岗位。”

况且笑道:“好吧,算你有理。”

况且也是一说,当然不可能让他以身相试,孙虎虽然壮得跟小老虎似的,但也抵抗不住针上麻药的侵蚀,真要试的话,肯定比那头做实验的公牛要惨多了。

此时纪昌也走过来,跟孙虎打了招呼后,就说道:“大人,昨晚实在是太窝囊了,咱们应该带些大家伙过来,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听到纪昌这话,孙虎忙躬身道:“大人,属下也是来请罪的,昨晚弟兄们保护大人夫人们不力,实在是罪责匪浅。”

况且摆手道:“这跟你们没关系,昨晚来的那些人已经不能用常规方法来对付了,他们都是大能耐者,修炼不知多少年了。咱们那样做没错,你们做得都很好。”

孙虎气道:“属下憋气的正是这个,这些小子们不是动辄称自己得了这个派那个教的真传吗,大人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培养他们,怎么到了派用场的时候,都跟纸糊的似的。”

况且道:“这些小子们充其量也就是个教派的俗家弟子,连正宗功法都得不到,更不要说真传了。昨晚那些人可都是大师级别的,还有几个是教主级别的,咱们能侥幸度过难关,活到今天就不错了。”

听况且这样说,孙虎心里才好受些,他以前也没跟江湖上这些绝顶高手对阵过,昨晚一对上,才知道差距有多么大,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况且继续道:“大家都知道白莲教的三圣使吧,他们仅仅两个人就把锦衣卫总部的四百多精锐消灭了一半,估计还不是真想全部消灭,不然那些人可能一个都回不来。还有一个人在一百多个护卫的严密监控下,还是轻易地砍掉了锦衣卫前都指挥使的脑袋。”

孙虎面露惊诧之色,怯怯问道:“昨晚来的那些人,是不是……”

“嗯,没有一个人在三圣使之下,咱们昨晚遇到的情况有多凶险你们也就明白了,跟弟兄们说说这个道理,这对他们来说就跟天灾一样,属于不可抗力,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他得想办法把护卫们心里这个结打开,不然这些护卫就会感到自己严重受挫了,以后也就有信心不足,甚至畏战惧战等后果。

“多谢大人开导,属下一定跟那些小子们讲清楚,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要更加刻苦地训练。”孙虎激动道。

不说别人,他心里就有严重的受挫感,昨晚那种无力感经常萦绕在心间,留下巨大的阴影。

“大人,要不要紧急调拨咱们在北京的火铳和强弓硬弩过来,要不然到了塞外还是*烦,多一些强弓硬弩再多一些火铳,咱们也有跟那些大高手叫板的能力了。”纪昌倒是信心满满,他觉得自己只是准备不够,并非战力不够。

“从北京调拨来不及了,对了,戚帅现在应该在长城上,他带来的三千人里应该有不少火铳,先从他手里借过来,等他回到北京,让兵部从第六卫的额度里再还给戚帅就是。强弓硬弩可以从边军的库房里拿,这事跟王总督说一声就行了。”

“好的,那要多少具强弓硬弩?”纪昌请示道。

“先要一千具吧,不够再说。”况且想了想道。

“一千具,总督大人能答应吗?再说了他们库房里能有这么多储备吗?”纪昌吓了一跳,觉得况且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强弓硬弩不是大白菜,也不是一般的弓箭,而是大威力的武器,工部每年造出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并非像一般弓箭那样产能无穷。

“你放心吧,前些日子九边备战,这些强弓硬弩各个边关储备了很多,咱们先要一千具,然后让兵部补给他们就是。现在双方要开始和谈了,边关战事不会马上爆发,兵部完全可以在半个月内补充上来。”况且道。

“那戚帅手里的火铳不知有多少,能够用吗?”纪昌又问道。

“多了没有,三百具总应该有的。反正有多少先拿过来用就是了。”况且道。

况且知道戚继光的亲兵护卫营都是配备火铳的,他要拿的就是这些,反正戚继光在内地暂时不可能打仗,暂时也用不上,等他回到北京,自然可以得到补充,不论是从兵部还是从自己那里。估计戚继光不会好意思让自己还,而是向兵部讨要了。

火铳的管理比强弓硬弩还严格的多,最严格的就是火炮,调用每一门都需要皇上亲自批准,连兵部都不能直接发放。

每年,每一门红衣火炮存放的地点、使用和保养状况都需要专人核查,然后报给兵部,上呈御览。

这种严格当然也分人的,况且就通过张居正要到了几条战船,每条战船还都配备了四门火炮,锦衣第六卫可以说是海陆军齐全的军事武装。

只是他还没到沿海,水军这些装备暂时还没划归他名下,但是已经准备好了。

所以不管明朝官军怎样腐败无能,单说官军的数量,武器装备,后来居然败给了五十万人口,只有区区十万精兵的满清,这简直是令人羞耻的战事。

也可以说明朝最后的覆灭完全是自杀行为,清朝不过是捡了个历史上最大的漏而已。

说满清辫子军如何神勇无敌,那是对溃不成军的明军而言,满清军力最强时,跟元末的蒙古铁骑都没法比,简直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军队。

如果说成吉思汗的崛起不可思议,恰好赶在世界上所有国家民族都处于衰落期,而且几乎处于最低点时,才能平灭万国,建立起历史上幅员最辽阔的帝国的话,那么满清的崛起,也正是在明朝和周边各民族都处于最衰弱的时期,明朝又上演了种种自杀术,最后才得以成就了满清帝国。

历史上有些事不是用一般的军事法则历史法则能讲清楚的,有些种族有的国家就恰好在一个关键点上爆发了,只有他一人保持全盛还处于上升的阶段,其他人都处于衰弱甚至像明朝这样属于天人五衰的时期,然后就赢得全局的胜利。

天人五衰并非玄幻小说的产物,而是佛陀说的道理。

成吉思汗的崛起,满清胜利的不可思议都可以用这个来解释,又如灯塔国在二战时和二战后的表现也是一样,全世界的列强都打光了家底,一夜回到中世纪,只有灯塔国保持着全盛的国力和战力,称霸世界应该是他早就计算好的。

此时,曹德麟和盖文虎醒了,过来参见钦差大臣。

况且笑道:“诸位大人受惊了,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吧。”

曹德麟笑道:“只要钦差大人没事,一切都好,睡觉总能找到时间的,我们不像钦差大人这样日理万机啊。”

况且连连点头,他现在真的差不多是日理万机了,各种事都堆到一块向他砸来,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了。

好在他几天不睡觉都行,时间比别人多了一倍,要不然早就手忙脚乱了。

“对了,昨晚王总督和方巡抚来了?”盖文虎问道。

“嗯,正要跟几位大人说这件事呢。”

况且就说了小王子今天要来拜会他的事。

“钦差大人还是在这里等他来拜会的好,这样也可以显示出我天朝上国的威仪。”曹德麟道。

况且却道:“不妥,既然是对等谈判,咱们还是别摆出天朝上国的架子,否则就只是传旨而不是谈判了,人家地位并不在我之下,又主动释放出善意,还是我去迎接一下比较妥当。”

听他这样说,曹德麟、盖文虎也点点头。

“与小王子见面是件好事,但是有个麻烦还得马上解决掉,就是富大人二位的下落。廖炳勋的口供一定要想法尽快逼问出来。今天就由两位大人主持审讯吧,我就不参加了。需要动用大刑就动用,万不得已,不用再存怜悯之心了。”况且道。

“这孙子就是给脸不要脸,昨天就应该给他上刑法。”盖文虎气的直哼哼。

昨天他们的确想要动用大刑,但被况且拦住了。

说到底他还是心慈面软,见不得别人遭罪,一旦动用大刑,这人一辈子基本也就毁了。今天要去见小王子,有正当理由避开,盖文虎他们怎么做,他也就懒得管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钦差大人和小王子商量好,这次咱们还是多带人保护吧,在边关都有人围攻咱们,到了塞外不知还有什么情况呢,最好那一万人马都用来保护我们。”曹德麟道。

昨晚的阵势把他有些吓着了,今天一起来就跟盖文虎商量,要跟况且说多带一些护卫在身边保护使团成员。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一万人还是太多了,三千吧,应该足够了,太多的话鞑靼方会有意见。”况且道。

“三千人还是不够,昨天就看出来了,至少五千才行。”盖文虎争道。

“这次的三千人跟昨晚的不一样,我准备调用一些大家伙,多带强弓硬弩、火铳这些大杀器。”况且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第三百六十二章 总兵官的威胁

盖文虎听后有些吃惊:“钦差大人,火铳手铳这些武器不是不允许带入塞外的吗?”

“那是怕落在鞑靼人手上,老实说我回头想了一下,与其怕火铳手铳这些落在鞑靼人手上,还不如担心我们这些人落在鞑靼手上。”况且笑道。

曹德麟、盖文虎也都是听话听音的人,一听他这话就明白了。

况且说得也对,如果鞑靼以礼相待,他们这些人没事的话,带的武器自然不会落到鞑靼人手上,如果这些火铳真的落在鞑靼人手上,就说明他们已经是鞑靼的阶下囚了。

真到了那一步,命都要保不住了,这些身外之物落不落到鞑靼人手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比起所谓的机密,他们当然更重视自己的性命,绝对不认为自己的性命还不如几条火铳有价值。

“就依钦差大人的意思办吧。”曹德麟笑道。

况且点点头,这件事这两人同不同意无关紧要,但他们同意了更好,毕竟在朝廷上,都察院官员是最有发言权的,没有什么缘故的话,况且也不愿意跟都察院当对头。

上午,王崇古果然接到了小王子把汉那吉的正式公文,要求入关拜会全权钦差大臣。

王崇古回了信,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同时决定在边关内举行双方会见仪式。

送走这封信后,大同总兵官李志鹏来拜访,要求王崇古帮忙释放廖炳勋。

王崇古叹道:“李大人,若是别的事,本督早就把廖将军领回来了,现在他摊上的可是两个外交使团重要人物失踪的案子,这件案子已经正式进入三堂会审,别说是我,就是内阁大学士也没有办法从三堂会审中把人提走。”

“三堂会审应该有圣上的批准才能启动吧?他们这不是私立公堂么!”李志鹏咆哮道。

“李大人。”王崇古提高声音喝道,“请慎言,钦差大人手中握有如朕亲临的全权,他批准的和圣上批准的有什么区别,现在分别有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大人,还有刑部、大理寺的诸位大人组成三堂会审,谁敢说这是私立公堂?”

李志鹏气焰顿时减杀下来,他坐在椅子上恨恨道:“这是朝廷有一部分人蓄意对我边军将士进行迫害打压,使团的成员失踪了,关廖炳勋什么事,他都说了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更没见过。”

王崇古冷笑道:“可是有人证在,有三个人作证看到富大人二位在廖将军府前下了轿子,是廖将军亲自出来迎接进去的。”

“这都是诬陷,要想证据确凿,不但要有人证,更要有物证才行。”李志鹏叫嚷道。

显然他来之前也跟自己的刑房师爷研究过这个案子了,想要抓住没有物证这一点进行反击。

王崇古冷笑道:“物证?李大人想好,真想要钦差大人他们拿出物证吗?”

“当然。他们要是有的话为何不拿出来给人看,分明就是没有,然后指示几个人对廖炳勋进行无耻的诬陷,这不是针对廖炳勋一个人的,而是针对我们边军全体将士的。”李志鹏虽是武将,却也知道上纲上线,一下子就把这个案子提高到对边军全体将士的打压这个高度上来。

王崇古叹息道:“李大人,钦差大人他们没拿出物证,那就是给李大人、边军将士留足了颜面。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的呢?”

李志鹏心里一跳:“此话怎讲?”

他还真的有些怕况且他们手里握着什么确凿的物证,那就没法翻案了。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物证就在廖将军家里,想要物证,就得抄廖将军的家,把所有东西都抄没检查。钦差大人他们没这样做,不就是给李大人还有边军全体将士留面子吗?”王崇古高声道。

他虽是总督,对总兵官有绝对的领导权,但是武将也有自己对抗的招数,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好跟总兵官闹的太僵。

此时他真的有些恼怒了,李志鹏这真是有些给脸不要脸了,况且一直没提物证的事当然就是不想抄廖炳勋的家,甚至连廖的儿子都没抓捕,这真是给边军太大的面子了。

李志鹏居然不理解钦差大臣的善意,反而攻击这一善意,这不是太无耻了吗?居然还好意思上纲上线,提什么边军全体将士,他堂堂总督都不敢说就能代表边军全体将士,李志鹏一个总兵官而已,哪来的自信和自傲敢代表边军全体将士?

李志鹏怔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找到的此案的缺陷原来不是缺陷,而是人家故意给留的面子,如果他坚持想要物证,况且就会带人抄廖将军的家,这样一来,抄没廖炳勋家的责任反而在他身上了。

好个狡诈的钦差大臣,在这儿设个陷阱等着我呢?

他一头大汗,多亏没有上堂跟主审官理论这事,不然人家马上就会发兵抄没廖炳勋家,还是应他的请求。

这群狡诈的文人实在太歹毒了,他心里大骂道。

不对,钦差大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应该是武官啊,不是文官。

他又有些糊涂了。

其实锦衣卫的正式编制还是御林军的一种,御林军的军官当然就是武官,不过锦衣卫有单独执法权,审判权,这又跟刑部、都察院的职责一样,所以也可以说是文官,其实最确切的说法还是执法官员。

“都堂大人,不管怎么说,小廖这件事在军中反响很大,下面的兄弟们都不服,想要找钦差大人他们理论理论,要不是末将压着,早就开始闹事了,如果最后他们不放人,末将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李志鹏图穷匕见,最后把威胁的底牌亮出来,言下之意就是军队不服气这件事,如果不把人放了,军队就会鼓噪甚至哗变,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崇古哪里肯受这等威胁,拂袖道:“李大人,你这话跟我说没用,何不去跟钦差大人、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大人直接去说?送客。”

他直接把李志鹏轰走了。

王崇古心里很明白,人是不可能放的,边军如果真的敢鼓噪闹事甚至哗变,当然是大问题,但他也没办法,他不能拿这个去要挟钦差大臣,在这点上他必须旗帜鲜明地站在况且一边,而不是李志鹏一边。

这是原则立场问题,绝对不能有半分差错,也来不得半点含糊。

李志鹏走后,王崇古依然气的脸色铁青,他长袖一拂,把几案上的茶盘、茶盏都拂到地上跌的粉碎,这还觉得不够解气,飞起一脚,把几案踢飞,差点砸在闻声进来的仆人身上。

“老爷,这是……”仆人看着室内一地的瓷片,不明所以。

“收拾干净了。”王崇古只是吩咐一句,低头走了出去。

他随后坐着轿子来到驿馆,见到了况且,把把汉那吉的正式公文给况且看,然后说了自己的安排。

“很好,咱们一会就出发。”况且看过公文又交给王崇古。

“还有件事。”

王崇古就把李志鹏到他那里暴跳如雷,并且发出威胁的事说了一遍,自己如何应对的当然也都说了。

“很好,就应该这样怼他。区区总兵官而已,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没人能治他了?”况且冷笑道。

“万一边军真闹出哗变的事怎么办?”

王崇古心乱如麻,他当时的态度是一码事,那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但是边军若是真闹哗变,边关防御就成了大问题。

况且笑道:“有敢闹哗变者,一律镇压,该杀的杀,该判的判,该流放的就流放,毫不留情。我就不相信边军十几万人都会跟着他李志鹏走,还是忠于朝廷的多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不过就算只有一部分闹哗变,也是不小的震动啊。”王崇古担忧道。

“这种事怕也没用,你越怕,他就越拿这个要挟你,绝对不能受这种要挟,一旦发现哗变苗头,即刻坚决镇压下去。”况且杀气腾腾道。

他当初在锦衣第六卫就是这样干的,有一部分学员吵着嚷着要哗变,不过是吹牛的一种方式,他还是毫不留情地全部开除了。

王崇古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位温文尔雅的钦差大臣虽然年轻,却是个铁腕人物。

况且的狠劲在锦衣卫里已经出了名了,在北京也是有名的,号称京城第一霸的人能没有狠劲吗?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狠劲是怎么来的,其实都是皇上在后面逼出来的,他现在没有退路,也没有多少前路可走,只能靠这股狠劲撑持着自己不倒下。

“要不要通知方大人,请他一起过去跟小王子会见?”况且询问道。

“还是问一下吧,方大人愿意去当然好。”王崇古没有自己去请方逢时,而是把权利留给况且,况且当然也报之以李,向他询问这件事怎样做好。

况且和王崇古联名给方逢时发了一封信,询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去会见小王子把汉那吉。不久方逢时派人来回报,说是愿为两位大人做前驱,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兜售藏宝图

从上午开始,大同城里就秘密流传开了一条消息:建文帝藏宝图有一部分在某处要高价出售。

不久,又有消息传来,那位钦差大人自知保不住藏宝图留在手里的部分,所以决定要把手里的两角图通过本地关系售出,现在要卖的就是这两角图。

这条消息已经被总督巡抚衙门的人证实了,他们是亲耳听到钦差大臣跟总督、巡抚大人交代的。

于是大同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暗潮涌动,许多人四处跑着,想要打听出出售两角图的确切地点和售出人。

有胆识参与到这一波收购的人都不是凡夫俗子,一般人就算有这个财力,即便买到手了也保不住,所以竞逐这两角图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财力雄厚,虽说现在还不知道价钱,但是钦差大臣决定高价售出,那就一定是很高很高的价格,第二没有点过硬的本事或者身后有大势力罩着,就算侥幸买到手,也是被别人抢走的份儿。

这些大家都明白,不过想要乘机浑水摸鱼的还是大有人在,想图侥幸一夜暴富的人更是数量不少,他们都豁出去了,哪怕性命不要,也要搏上一搏,赢了就几代人不愁钱花,坐守金山银山富贵几辈子,输了大不了不要这烂命一条。

“况且这一手太坏了,既要坑人家的钱,还要坑人家的命。”在盐帮的一个据点里,小君喝着酒笑嘻嘻道。

“也不是况兄心思歹毒,实在是被逼无奈。要说最毒的就是那个背后造出这条谣言的人。他才是想把天下英雄一网打尽的祸害。”卓茂林道。

“天下英雄一网打尽,这胃口也太大了,这大同城里虽说来了许多大人物,但离天下英雄齐聚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真正的英雄眼界哪有这么窄,这些人要是死了那就真是蠢死的,不怨别人,只能埋怨自己脑子里进水了。”小君冷笑道。

此时,一个卓茂林的手下来禀报:“大龙头,有人来询问价格,怎么回答?”

卓茂林想想道:“开价两万两,最低不能低于一万五千两。”

小君吓得身子一颤:“两万两,你比况且还心黑。”

卓茂林悠然道:“做买卖就是这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总得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啊。”

小君呵呵了一声,笑道:“我也是看出来了,你跟况且的心是一样黑的,他只是腹黑,你是从里到外都黑,黑的油光四溢,都黑出亮光来了。”

卓茂林抱拳笑道:“我就当这话是夸我了。”

小君撇撇嘴,夸你?你还真是心黑脸皮厚啊,骂你的话也当夸你的。

两个人一路上也混熟了,小君很少认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他也就是况且和周鼎成这两个朋友,不过跟卓茂林倒是意气相投,也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两个人越混越熟,现在差不多快穿一条裤子了。

卓茂林的手下跑着去了,乐颠颠的,卓茂林可是答应他们,卖出一块就让他们抽红十分之一的银子当酒钱,要是卖出一万五千两,那就是一千五百两的抽红,能喝多少好酒啊,买房子都够了。

而且这不是一笔买卖,是七笔,七个一千五百两,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啊。

盐帮其实就是走私集团,但赚的都是拿命换来的钱,像今天这样稍微中转一下,就能一笔赚到一千五百两银子,如此买卖他们也从未做过。

所以这些人个个手舞足蹈,亢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卖力地四处走动,寻找着潜在的买家。

他们都很谨慎,这玩意一般人买不起,能买得起的也都是不好惹的,万一遇上了狠茬子,把自己连同货物一起吞下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出去联系的人只是告诉买家一个秘密地址,然后秘密接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盐帮在人力调配上自然也下足了功夫,不会被人吃掉是第一原则。

所有买家都被告知,这是两角图中的一角,没人发现盐帮这天在卖出七角图。

见过况且伪造的第一张图的人很少,但是也不知怎么流露出的消息,说是这张藏宝图一共分五个部分,得到的只有三个部分,所以有人发出建议,凡是手里也另外两角图的任何一角,以后都可以组团去挖宝,然后按照自己手里的藏宝图的份额来分配宝藏。

这条建议很合理,毕竟人家手里的也是虎口拔牙,从况且手里偷来的,经过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况且是个狠茬子,敢在他虎口拔牙的人真是了不起的角色。

昨晚五十多个高手围住驿馆,一共有六伙人进去试水,却没有一人成功突破到况且住的公馆附近,最后不得不全体灰溜溜地撤走,的确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件事也让群雄认识到一点,想从况且手里夺走剩余的两角图难度非常大,几乎不可能。

不过今天倒是峰回路转,况且主动认怂了,把两角图主动拿出来卖掉,这就是给了群雄很大面子了,你们不是要藏宝图吗?那就给你们,不过得掏点银子给我做补偿。

这种含义不用说大家都明白,而且大家也都佩服况且的果断和舍得,毕竟手中有两角图就是将来寻宝的资本,况且现在断然舍弃,那就是不再要这场大机缘了。

“这位钦差大臣年纪虽小,行事却很老辣啊,就是一般的老江湖也不过如此吧?”一个高手品评道。

“不然,越是老江湖越是财迷,都想干最后一把金盆洗手的,谁能舍得这泼天的机缘?也就是年轻,前程远大的人才不会在乎这个,不过你说的对,钦差大臣魄力的确比我辈强多了。”另一个人夸奖道。

他们心里都有愧疚,自己好歹也算是一代高人了,居然跟苍蝇逐臭一般抢什么藏宝,的确有些丢人。

不过愧疚归愧疚,抢起来却是绝不手软,毫不犹豫。

诚如况且所说,名缰利锁套住了世上所有的人,或许真有几个跳了出去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不是藏身深山大泽里修行,就是匿迹在狭小的巷子里和光同尘,那种人物你是认不出来的,等闲也见不到。

面对盐帮开出两万两银子的价码,第一个买家毫不犹豫地拿出银票买下了。

两万两银子的确是巨资,不过相对于那传说中的巨大宝藏不过是沧海一粟,有一角图就能分到宝藏的五分之一,想想太仓储备了多少米,两万两银子不过是其中的一粒米,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些人也都跟况且学习上了,想要得到,先要舍得,舍得才能得到,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这是很普通的道理。

他们不知道的却是,藏宝图根本就是况且伪造的,而且不是一张,是两张,如果他们知道真情,估计哭都找不着调门了,恐怕会汗颜、巨汗一辈子。

“哈哈,第一笔交易成功了。”

卓茂林的手下乐颠颠地拿着一张两万两的银票交给他,搓着手等着分红。

卓茂林二话不说,拿出两千两的银票给那人,让他去跟手下分红。这几个人谢过后,欢天喜地地走了,不知是喝酒还是赌博去了。

这些人让他们买房置地,过安稳日子是不用想了,全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若很丑你先睡那副德性。手中有银子,即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然后就是下赌场上青楼,不把自己弄得五迷三道的,死也不撒手。

根据卓茂林的谋划和安排,联系卖家的是一伙人,卖货的又是一伙人,两者合在一起才是一个整体,这样的小团体一共有七个,现在成交的只有一个,不过其余的肯定也不愁卖。

买到手的人也是秘而不宣,否则有被杀死抢走的可能,谁也没自信到能独战城里群雄的地步,真要被围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买到手的一角图扔出去保命。

买到的人当然不会这么傻,所以到手后就隐藏到秘密的地方,等候那个有三块宝图的人来召唤。

这样一来,倒是成全了况且和卓茂林的生意,不怕穿帮了,买到的人都以为是自己买到手的就是两角图中的一块,哪里知道是七个部分中的其一。

不过况且也很地道,在第二张图里解开了一部分第一张图的迷宫,让这些人最后能省些力气,不过等他们最后找到那个藏宝地点时,估计就不是脸黑了,也不是绿了,而是死亡笼罩的惨白。

“小君兄,每一份给你十分之一的抽红。”卓茂林笑道,又拿出两千两银子的银票。

小君鄙视地看看银票,推让道:“算了,这些黄白物我最不缺了,你请我喝酒就行,我不要这些阿堵物。”

卓茂林怪异地看了小君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缺银子,还是谦逊。

他哪里知道,小君可是号称这辈子决不会缺银子花的主儿,当初从福州郑家得到的一百四十多万两银票,小君一两都没要,全都给况且了。

小君似乎没花钱的地方,或者说,要花钱,他随便在哪里都能取银票。对这样的主儿,你怎么跟他谈钱呢?

第三百六十四章 边关再遇戚帅

小君挂在嘴边的名言就是这辈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况且也不知他有多少银子,反正是真的不把金银放在眼里,从不打这方面的主意。况且在这次买卖上也就没算他这一份。

周鼎成虽然参与了,况且也没算他的,现在周鼎成花钱都是花况且的,而且毫不手软,好不心疼,美其名曰帮况且散财免灾。

小君这次过来只是担心出现意外情况,他要确保这次交易成功,拿不拿到银子倒是小事,所以他一直不赞成况且和卓茂林的高价兜售政策。

在他看来,能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就谢天谢地了,还要什么银子啊。

况且也不是稀罕这些银子,而是演戏就要下足功夫,如果就这样轻松扔出去了,反而不会有人信了,只有高价卖出,那些人才有几分相信况且是真心舍弃了藏宝图。

小君想着况且的事也是暗暗发笑,真是人怕逼,马怕骑,况且以前就是个才子型的人,根本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腹黑的时候,还能把腹黑玩到这种境界,连他都感到佩服,这些都是被逼出来的。

当天只成交了一份,还有几个买家,都有想要连人带货一起吞掉的意思,卓茂林的人果断撤走了,没有完成交易,另外再找买家,反正现在有货在手里,根本不愁没人买,江湖大佬谁手里没有几万两银子,不随身带个几万两银子也配称大佬?

况且下午骑着马带着卫队来到边关下,他登上了长城,向外俯瞰塞外景象,当真是莽莽苍苍不见边际,有葱绿的青草地也有大漠黄沙,让他想起了《敕勒川》这首歌谣。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现在他也能看到成群的牛羊,那都是跟随小王子把汉那吉的后勤队伍,游牧民族的传统就是走到哪儿,马群羊群牛群就跟随到哪儿,就是打仗也是如此。

牛羊就是草原上的战士的口粮,主要是羊,牛一般来说还是运输工具,马匹则是专用的战骑。

所以草原上的军团行动时,后面就跟着一望无际的羊群,到了地头休息时现宰现吃。

当年蒙古铁骑横行天下时也是如此,除非有急行军的任务,他们也是带着羊群行动,不然就没吃的。资粮于敌固然是美谈,但是谁都知道有坚壁清野这一招,根本不用学孙子兵法。

想要光靠抢掠或者就地征粮来满足大军的口腹,显然不是太现实的。

相传涮羊肉就是这么发明出来的,忽必烈带着大军到了一个地方,宰杀了一头肥羊,正准备下锅炖,前方却来报,有敌人已经接近了,得马上转移。

此时忽必烈还饿着肚子呢,厨师一时脑筋急转弯,来个急就章,把羊肉片得薄如雪花,然后在开水里一涮,蘸上佐料上来,忽必烈一吃感觉别有风味。

他回去后,有一天又想吃这口了,那个厨师这次有条不紊,当然更加精心做了一次,于是一道中国美食涮羊肉就此诞生了。

忽必烈不只是吃涮羊肉的鼻祖,他的皇后还是马甲的发明者。

据说忽必烈的皇后很是节俭,把一些布头都积攒起来,后来就做成马甲给宫女穿,民间也争相效仿,马甲就此风行天下,后世也是奉行不辍。

许多伟大的发明都是偶然间灵机一动产生的,譬如青霉素的发明、蒸汽机的发明等等。

关外见长城上升起钦差大臣的旗帜,这也是在北京预备好的,沿路都没打出来,现在要面对鞑靼的使者,也就升起了代表钦差大臣的旗帜。

上面是一头张牙舞爪的蟒,除了只有四爪外,跟龙的形态一样,不过想要看出四爪还是五爪,只有到了近前仔细数一下才能知道。

所以一般人也把这种代表亲王的旗帜称作龙旗。

对面王帐上空,也随之升起一面鞑靼王旗,却是一面狼头大旗。

旗面上,一头苍狼的巨大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吞噬天下。

况且看了却是纳闷:狼头旗应该是突厥、契丹的图腾物,蒙古各族崇拜的是长生天,宗教是萨满教,不应该用狼头做图腾标志吧。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匈奴、突厥、契丹、蒙古其实原本都是一个祖先,跟汉人共同生活在河南的人类发源地一带,后来匈奴才被逐出到大草原上,汉族则逐渐变成了农耕民族,其余的大都是游牧民族。

这些游牧民族种族之多,就是专门的人类史学家也弄不明白,一般来说都认为就是由河南那一批夷人发展出来的。汉人的起源地也在那里。

然而汉人和夷人显然种族有别,不是一个共同的祖先。难道是汉人从别处迁移到了这里?抑或是夷人是外来户?或者两者都是具有共同的祖先,只是后来在进化途中发生了基因突变?

这些只能是人类史上的不解之谜了,后世想彻底弄明白是不可能的,只靠几具枯骨,验验DNA就想找出答案显然是过于乐观了。

此时,况且这边吹起了军号,对面也吹起号角呼应,彼此往来相应,倒像是传递什么信息,其实只是表达一种善意而已。

此时王崇古和方逢时都在况且的身边陪伴着,边关上的将领更是跟在后面,纪昌依然站在况且身边保护着,不让一般人接近钦差大人。

“他们看来是准备好了。”王崇古也听出来了,对面的号角声是在向况且这边升起的龙旗致敬。

“听说这位小王子也是个妙人,很是欣慕我汉人文化和礼仪,这次就是想入关来好好游历一番的。”方逢时笑道。

“关外关内其实都是一家人,何必打来打去的,和平共处,通商互利,岂不是很好的双赢局面嘛。”况且叹道。

他的眼光跟这些人当然不一样,他知道最后所有的种族都会会合成为一个大的种族,就是中华民族。

王崇古和方逢时听钦差大人这么一说,吓得差点从长城上摔下去,这话也太胆大了,居然敢说和敌人是一家人?

不过他们倒是赞同况且的观点,打不如谈,谈不如和,通商互利,和平共处才是关内关外所有百姓的福祉。

几人正在瞭望、闲谈之间,却见戚继光也登上长城,走了过来,笑道:“况大人,你倒是比我先到了一步啊。”

他一直在这里等候小王子入关,不过他闲不住,天天往军营里跑,跟那些中下层将士打得火热,他也是想从这些人嘴里知道更多关于鞑靼的军情民情,风土人情等等。

他现在是蓟镇总兵官,主要负责对鞑靼作战,不过他先前一直率兵在沿海跟倭寇、海盗作战,对鞑靼的各方面实力了解不多。

现在就是他了解鞑靼最好的时机,还有什么人比曾经跟鞑靼的铁骑浴血奋战过的将士更清楚鞑靼军情的呢。

边军中确有不少人跟鞑靼浴血奋战过,战绩却羞于见人,大多数是败绩,而且逃跑是家常便饭。这些人已经练就了一双抹油的脚底板,见情势不对,拔腿就跑,拦都拦不住,逃回来之后继续当兵。

戚继光当然不会提及这些,而是恭维他们劳苦功高。

“戚帅,你倒是会躲清闲。”况且笑道。

戚继光笑了笑,他也听说了况且遇到的那些乱事怪事,一直没有过问,他知道这个小兄弟不会吃亏。

戚继光并不是躲清闲,只是不喜欢官场应酬而已,最靠谱的理由当然是天天钻在军营里钻研鞑靼的情。对他来说,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我就是不躲清闲,你那些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王都堂和方总宪都在那里帮你,你还叫什么苦啊。”戚继光道。

王崇古苦笑道:“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钦差大人自己解决的。”

纪昌早先跟他说了,要从库房里提出一千具强弓硬弩,他也满口答应了,这种军械库房里储备充足,别说一千,就是两千也没问题。

“要不要多来一些鸟铳?”戚继光主动提出援助。

鸟铳就是后来民间猎人用的*,当时称为火铳,短一些的就是手铳,大号的手枪。

“鸟铳库房里也有?总督大人能借给我们用吗?”纪昌大喜。

“借什么借啊,防守边关是用,钦差大人防身保护使团更是大用场,拿去用就是,不用还,回头我给兵部上一道文书,让他们给补上就行了。”王崇古慷慨道。

纪昌当然不客气,就要了五百枝鸟铳,三百枝手铳,不仅护卫况且的这三千人得用,另外七千人最好也都配置一些,既然要带,就多带些。

另外他更明白况且的心思,就是想着法的多往手里划拉些管制军械,将来万一自己要扩军的时候,这些物资可不是拿银子就能买到的。

况且知道后自然更是欣喜不已。

“戚帅,你那里都准备好了吧?”况且问道。

“我有什么可准备的,他们人进来后我负责保护就是。”戚继光笑道。

“那好,咱们就开门准备迎接客人?”况且又看向王崇古和方逢时,这两人也点点头。

“开启关门,准备迎接客人。”况且挥动手里的节杖,大声命令道。

第三百六十五章 再度三堂会审

驿馆的公馆内,三堂会审在继续进行。

周鼎成还是充任书记官,坐在一旁记录所有参加的人员、审讯的详细过程和所有人的对话。

一顿审问,结果跟前一天一样,廖炳勋就是打死不开口的架势,一口咬定三个证人是受人指使诬陷他,他根本没见过使团的两位大人。

“老廖啊你这是何苦啊,我们可都是给你留着脸面,留着情分的,你这样死扛着有什么用?且不说别的,你听说过有人能抗过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吗?”盖文虎苦笑着劝道。

“就是,廖将军,还是招了吧,早些招不用受皮肉之苦,晚些招,万一落个残疾什么的后悔就来不及了。”刑部郎中崔中勇也跟着劝道。

廖炳勋仰脸向天,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大声哭喊道:“各位老大人给末将做主吧,末将真的是受奸人诬陷才落到这等地步,各位都是青天大老爷,各位老大人不为末将做主,末将也只能带着一身的血海深冤去地下找阎王爷喊冤了。”

“别演戏了。”曹德麟实在看不下去了。

“不招是吗?你以为没有你的口供我们就办不了这个案子是不是?告诉你,你还有个儿子廖京生也是知情人,三个证人亲眼所见,当天是你带着儿子亲自出来迎接富大人他们二位的,真想让我们把令郎抓来过堂吗?”他继续说道,同时一拍惊堂木,示意这可不是吓唬他,要玩真的了。

“不,老大人请开恩吧,这事跟犬子没有半点关系,请你们不要伤及无辜。”廖炳勋有些心慌了。

他虽然知道儿子躲在军营里,却也知道总兵官大人承受不住压力,终究会把他儿子交出来。

“伤及无辜?那你就是承认有这事了?”曹德麟马上抓住他的语病,继续紧追不舍。

“不是,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说那些小人只是要诬陷末将,不关犬子的事。”廖炳勋强自争辩道。

“这都是什么屁话?真要有人诬陷你,还要把你跟你的儿子分的那么清?那些小人是你亲戚啊?”盖文虎气的脸色都变了。

这要是在都察院,他早就把让人把廖炳勋扔到钉板上去了,让他滚滚钉板清醒清醒。

都察院也审案,也有各种刑法,比较残酷还不是最残酷的就是滚钉板了。一块木板上,上面布满了钉子尖,然后把犯人扔上去,两个衙役推着滚动,人的身体就在一片片钉子尖上滚过去。这些钉子尖的长度非常有讲究,只能深入人皮肤内一定深度,不会刺伤五脏六腑等要害,却能最大限度地提高人的痛苦。

明清两朝有审案权的人不少,比较有意思的是负责管理秀才举人的各省提学御史也可以办案,不过要审理的必须是案子里有秀才举人的才行。进士一般就不归提学御史管理了,而是归吏部来管理,进士属于国家正式行政官员,不管有没有正式选官入仕。

“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正如钦差大人所说,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行文总督衙门,让他们把廖京生从军营里抓回来递解到钦差公署等候过堂受审,行文巡抚衙门,让他们把廖炳勋的家小都抓起来送到钦差公署等候受审,廖家所有东西都定为物证,逐一装箱送来检查。各位大人看这样处置如何?”曹德麟道。

之所以没有给廖炳勋上刑,是他已经看出来了,廖炳勋舍得一身剐,坚决不招了。不知廖炳勋想要保全谁,不过其中一定包括他的一家老小吧?

现在就要把他的儿子还有一家老小都抓过来,看看他还想保谁不开口?

其他几位主审官都点点头,这的确是釜底抽薪之策,比单纯的上刑效果更好。

“那就这样办。本都堂来行文总督巡抚衙门,让他们押解人犯过来,同时还有所有的物证。”曹德麟说完,重重一拍惊堂木,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廖炳勋一直站着听审,听到曹德麟这样处置,登时两眼一黑,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脑袋砰的一声磕在青砖上。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吓昏过去了。

两旁的护卫赶紧过来,把他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把脉门的,还有人提来一桶冷水泼在廖炳勋脸上,硬是把他弄醒过来了。

“先带下去好好关押吧,不久他就会和他的儿子还有一家老小在这里团圆了。”盖文虎不无恶意道。

此时,廖京生在军营里躲着,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根本坐不住,不是找这个伯伯,就是拜那个叔叔,弄得他父亲的几个好朋友都有些不耐烦了,躲着他走,他又只好去找父亲的顶头上司指挥使大人,弄得这位指挥使大人也是烦不胜烦。

“京生你不用这样,这事急不来的,现在这可是大案要案了,不是一下就能把你父亲救回来的,总兵大人也在想办法,他去总督衙门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一肚子气还没地方撒呢,你让我这会去碰总兵大人的晦气?”

廖京生哭着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家父一辈子对朝廷忠诚,对大人您忠心耿耿……”

“得,得,别说了,你父子两个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如果不知道也就不沾这一身膻了。可这需要时间,需要总兵大人想出妥善的办法,你总不能要求总兵大人带着军队去钦差公署抢人吧?”指挥使苦笑道。

况且并没有正式宣称成立钦差公署,不过总督巡抚都有衙门,总督如果主持军事,那就是开军门,坐虎帐,况且是钦差,驻节之地自然也就升格为钦差公署,不论他在哪里下榻都是一样。

所到之处就是衙门,就是公署。钦差公署当然比所有衙门都高了一个规格。

现在况且住的驿馆一旦办差,就整体称为钦差公署了。

带兵抢人,李志鹏也不是没想过,反正先抢走再说,回头再跟他们仔细打这笔文笔官司,相信现在正在用人之际,朝廷也不会把他们这些武将怎么样。

不过跟手下几个将领研究过后,李志鹏发现了问题,他带着的人马一共也就五个指挥使,两万多人,未必打得过况且带来的一万多人,如果不能干净利落地把人抢过来,而是跟锦衣卫的一万人发生火拼,那就不是抢人,而是公然造反了,所有参与的人都会被判死刑。

这种事不要说李志鹏不敢干,就是他手下的指挥使也不干,他们跟廖炳勋的关系很一般,根本没有到这种拿性命来拼的地步,即便是廖炳勋的几个军中把兄弟也不会舍命跟着李志鹏造反。

官军的底线无非就是哗变,把军中主官或者总督等人围住,然后提出种种要求,如果不满足,就不解散,也不释放被他们软禁的官员。

再不行,就是跑,主将带着麾下所有人马跑到别的地方,此时朝廷就会出来干涉,一般就是派大员来安抚这些官军,答应他们一些条件,惩罚一些主事官员,这样他们也就心满意足回到原防区。

官军这种事干的多了,有的是因为合理要求,也有的就是存心想要闹事,借此向朝廷要求一些条件。

罚不责众,朝廷对这些闹哗变的官军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把几千甚至上万的官军都斩首吧。惩罚闹事的主将也不可能,一支部队往往就信服一个主将,换了别人来根本带不了这支队伍。

这就是最简单版的骄兵悍将养成术。

然而这里有一条任何人都不能跨过去的底线,就是公然造反。

如果一支队伍公然举旗造反,那么朝廷即便花费再大力气也会毫不手软地全部镇压,斩草除根,不会留半点余地。

这就是原则,明朝官军非常理解而且非常娴熟地绕着道儿,玩弄这些规则,绝对不会越过这条底线。从明初一直到明亡,大将不战而逃的多得是,数不胜数,闹哗变的队伍也多得是,数不胜数,明朝晚期,更有太多将军投敌,左良玉死后,他的儿子带着全部五十万大军一夜间就投降了清军,奠定了南明的覆灭。

但是,没有一例武将造反的事,这和唐朝截然相反,大唐时,武将造反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头天晚上睡下,根本不知道早上起来会不会又有哪个武将造反。这说明明朝以文制武的政策是非常成功的,但是好像又有点矫枉过正了,武将对朝廷的忠心也实在是太低了些。

李志鹏就是个显著的例子,他现在正在陷入不忠的陷阱里,明知进去不对,好像出来也不对。

本来他对廖炳勋印象不深,如果不是那个指挥使再三要求,他根本不会管这种事,部下中少一个副将对他来说影响不了什么。

然而,当他在王崇古那里碰了软钉子,准备撒手不管时,一个晋商却找到了他,要求他必须保住廖炳勋,或者做掉他,决不能让他待在锦衣卫手里,更不能让他开口说话。

一个晋商哪来的底气跟总兵官如此说话?

这位晋商不但有,而且底气十足,在他拿出一张纸后,李志鹏全明白了,他早就落入有心人的陷阱里了,现在已经不能自拔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忠的陷阱

李志鹏的不忠当然不是指他搞什么婚外恋被人抓住了把柄,或者中了什么仙人跳的陷阱,这些对一个总兵官来说都不是问题,他的不忠指的是对朝廷,那可是谋反大罪。

对朝廷来说,不忠诚就是谋反,没有中间路线可走。

然而许多将领走的恰好就是中间路线,既不忠也不反,至少不是非常忠诚,但又绝对不是造反。

此事还是在多年前,那时他不过是个副将,跟廖炳勋现在一样的身份。

那一年,鞑靼铁骑入关,他在一处关隘死守,此时有个晋商偷偷来到他的军营,跟他商量一件事。

晋商告诉他,如果死守不退,那就注定是全军覆没,但是李志鹏心里很清楚,只要再死死拖住鞑靼铁骑几天,朝廷就会调集更多的援军过来堵截鞑靼铁骑。

那位晋商说鞑靼首领俺答王很赏识李志鹏的忠勇和非凡的胆识,不忍见这样的良将毁于两军阵前,所以想让他让开一条路,俺答王愿意出五万两银子的买路钱。

李志鹏开始是坚决不肯,这样做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底线,绝对干不得。

在鞑靼攻关之战中,有许多将领不战而逃,甚至遇敌先溃,也有的望风而逃,但是这些将领都没有跟鞑靼私通款曲,至少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叛变。

那位晋商却告诉李志鹏,其实有不少将领都接受了俺答王的买路钱,这样既能得到钱财,还能保全实力,对朝廷来说,武将的实力就是自己的保命王牌。真要把自己的部下打光了,可能就会被调入别的营里当普通将领了,甚至有退休回家的危险。

李志鹏不相信这位晋商的话,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位晋商的话是真是假,就是说有不少同僚都拿了俺答王的买路钱,不过他最后真的拿了,五万两银子就把自己的忠诚卖了。

当然他也不愿意彻底卖掉自己,只是给俺答王让开了一条路,而且只有这一次,下次再遇到,还是敌人。

晋商笑着赞他是古良将复生,有忠有义,这次也只是为了部下的性命才不得不委屈行事。

李志鹏怕俺答王骗他,鞑靼的没有信义是出了名的,俺答王绝对不以守信闻名,倒是撕毁协约才是正常举动。

晋商出示了一张俺答王写的保证书,同时还拿出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说是可以先付款,哪怕李志鹏拿了钱还是抵抗都不要紧,俺答王有足够的信心灭掉他再把银票拿回去。

李志鹏当时很是疑惑,对这位晋商说,你也是汉人,为何做这种通敌卖国的事?

晋商很是骄傲地说,他这不是通敌卖国,只是做买卖当中介而已,他的生意遍布关内关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生意,所以他不管谁的生意都接,只要能赚钱就行。

李志鹏的内心天人交战了很久,他明白如果不逃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这是一定的,不过能为朝廷赢得一定的时间,也能给鞑靼造成很大的伤亡,不过让他为此付出上千部下连同自己的性命,他却是不甘心,因为不少同僚已经先逃了,只有他还傻乎乎地在后面拼命抵抗着。

逃是必需的,保全势力才是第一位的要务,不过拿不拿俺答王的银子却让他头疼了好久。

最后他一咬牙,不拿白不拿,送上门来的银子为什么不拿?

所以他收下了银子,还很讲究地开了一张收据,同时也写了一张保证书,保证在某时某刻让出关隘。不过再见面还是敌人云云,好像自己真的有古良将之风似的,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

当时他就预感到这张保证书会留下麻烦,所以他要求俺答王必须在他退兵后把保证书交还给他,他同时也交还俺答王的保证书。

那位晋商毫不犹豫地替俺答王做主同意了,还说俺答王已经料到李志鹏有这个要求,这完全是合理的要求,俺答王当然会答应。

于是双方的生意做得很成功,李志鹏让出关隘后,鞑靼铁骑通过了关隘,跟李志鹏的部队就跟友军一样,那个商人又来到李志鹏的军营,真的把他亲笔写的保证书还给他,李志鹏这才一颗心落到肚子里,觉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收下了银子,让出关隘可以说是自己无法力敌,只能退走,朝廷也没法追究,毕竟逃兵逃将太多了,罚不胜罚。

那时候他只是副将,五万两银子对他还是一笔天价巨款,现在也还是巨款。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高明,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把柄,慢慢也就把这件事忘掉了。

前几个月,这位晋商又出现了,还是俺答王的生意,这次还是想要在他手里买路,而且价格提高到了二十万两白银。

这次李志鹏还没想好怎么办,接不接这单生意他得好好想想,毕竟他现在是总兵官了,不是副将,把守的也不是一个小关隘,而是边关的大门。

对方也没有逼迫他立即作答,而是留下了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掂量这笔生意的轻重,或许也是想让他在鞑靼大军压境之时,不得不做这单生意吧。

二十万两银子当然更是巨款,但是为了这笔巨款让出边关的大门,这个罪孽太大了,他心理实在承受不住。

但他也有没有完全拒绝,只是说要仔细考虑一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部下不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他手下有五个指挥使,只有一个是跟着他一直打拼上来的,也只有这一个指挥使的队伍是他的老班底,如果他想要做出让出边关的决定,那四个指挥使未必肯听命。

按照晋商转述俺答王的意思,那四个指挥使不成问题,俺答王有足够的银子买通他们,只要李总兵配合就可以。

李志鹏不敢完全相信,当然也没法就这件事向那四个指挥使求证。

如果况且在这里,就会相信这个晋商的话。

他已经知道,俺答王和赵全跟京城的一些权贵家族谈判,说是他们买通了不少边关将领,到时候可以让出边关,他们就能一路疾驰京城,给皇上来个兵临城下,权贵家族再从内部进行鼓动,对皇上实行兵谏,逼迫皇上签订城下之盟,跟俺答王达成一个屈辱的协议。

这个协议对朝廷未必有多苛刻,主要还是白莲教在内地的合法传教权,这个条件一直是朝廷坚决拒绝的,哪怕在嘉靖年间严嵩柄政时,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严词拒绝了。

昨天,那位晋商又出现了,他要求李志鹏马上帮一个忙,就是把廖炳勋要回来,或者抢回来,甚至两者都做不到的话,那就做掉他。

李志鹏当然不会听他的,不过当晋商拿出一张纸,恰好是他当年给俺答王的保证书还有收款的收据时,他就傻眼了。

这两样东西他当时分明都收了回来,而且当场就销毁了,这个晋商手里怎么还有?

很快他就明白了,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晋商现在给他看的这张保证书可能也是仿造的,真正的原件还在俺答王手里握着。

当然也有可能原件他已经销毁了,现在的都是仿造品,但是他不敢赌这个,万一这两样东西寄到朝廷那里,自己就是实实在在的谋反大罪,要灭九族的。

所以他去了总督衙门,强行要人,做出实质性的威胁,结果被王崇古软硬不吃地顶了回来。

他回来后就郁闷了,这件事怎么办?

如果办不好,自己就有东窗事发的可能,俺答王绝对不会保他,绝对会把他交给朝廷处置。

他思来想去,却有些纳闷廖炳勋的身份了,为何俺答王如此看重此人?

难道说这家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或者是被俺答王收买了,跟他当年一样?

廖炳勋虽然官职不高,但的确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十足的军人仪表风范,打仗也是把好手,李志鹏万万没想到廖炳勋会跟俺答王有私下勾结。

这样一来,问题就大了,搞得他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要人要不回来,抢又抢不动,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坐等着俺答王出卖他吧?

不行,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想办法除掉廖炳勋,杀人灭口,这样至少暂时可以藏身避祸。

他找来自己最信任的中军,然后跟他密议。

“你说小廖能不能挺过三堂会审?”他问道。

“大帅,您听说过谁能挺过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啊,他招是必然的,不过是早两天晚两天的事。”中军说的是实话。

“可是这里不是镇抚司,锦衣卫也没有十八般酷刑啊。”李志鹏说道。

中军冷冷一笑:“大帅,要想让一个人开口,不一定非得十八般酷刑才行,就是随便想出来的酷刑也不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

“什么样的酷刑,你说说看?”李志鹏问道。

“比如说把一个人的身上割出许多伤口,然后往上撒盐。”中军说道。

李志鹏登时感觉浑身不自在了,往伤口上撒盐自然是痛苦万分。

“这都是最简单的办法,还有啊,往伤口上抹蜂蜜白糖,然后弄一堆蚂蚁过来。”中军笑道。

这一招笑里藏刀,更损!

第三百六十七章 自杀性刺杀

“还有更呕心的吗?”李志鹏问道。

他已经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想到一堆黑蚂蚁、白蚂蚁甚至还有绿蚂蚁在自己满身的伤口上爬来爬去,不停往伤口里钻,他的心脏一阵阵刺痛,好像都爬满了蚂蚁一般。

“再狠一些的,就是弄一堆毒蜘蛛、蜈蚣、癞蛤蟆、蝎子、毒蛇,然后把人关在一个大箱子里,把这些毒物放在犯人身上,让它们去啃噬。”中军道。

“打住,别说了。”李志鹏差点吐了。

他这还只是听听而已,想到如果自己真的跟一堆毒蜘蛛、蜈蚣、癞蛤蟆甚至还有蝎子、毒蛇关在一个大箱子里,那些毒物在身上乱爬,甚至往耳朵里,鼻孔里钻,简直真是生不如死啊。

果然,想要一个人开口招数太多了,根本不用什么十八般酷刑。一个五毒箱子就足够了,任何人都没法承受这样的折腾,一堆密密麻麻的五毒在身上爬来爬去,不断咬啮,这等酷刑一上任何人都得当场崩溃,让他说什么,他就招什么,甚至还会胡编乱说。

这样看来,只有除掉廖炳勋一条路可走了。

“小荣啊,现在大哥遇到了麻烦了,*烦,不知你能不能帮大哥个忙,帮大哥度过这难关。”李志鹏叹道。

“大人请吩咐,只要末将能办到的,无不尽力。”中军一下子猜到了什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无奈道。

“这件事可能不只是尽力就能办到的,有可能搭上性命。如果大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不会这样要求你。”李志鹏苦笑叹息道。

“嗯,大人是想让我去刺杀廖炳勋吗?”中军一脸漠然道。

“也不一定是刺杀,是这样,想法给他递一个毒丸,一定要想法塞到他手里,只要他拿到了毒药,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李志鹏道。

“好的。”中军非常干脆地回答。

“不过锦衣卫对他现在一定是严加防范,你未必能靠近他,这招如果不行,那就只有当堂刺杀了。”李志鹏道。

“毒药我自己用,刺杀廖炳勋时就会含在嘴里,刺杀得手后,就马上吞下毒药自裁。”中军毅然道。

他和李志鹏共事多年,早已知道他的心思,所谓刺杀毒药,分明就是给刺杀者预备的,他的任务就是刺杀,然后自杀。

“你如果真能做到这些,你的家小不用挂念,你的儿子将和我的儿子一起读书,将来娶我的女儿为妻,我的家业会分出一半给你的老婆儿子。”李志鹏保证道。

“末将深受大人厚恩,若不是大人屡次相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这条命就是大人的,大人什么时候想要拿走都可以。至于家小的事,末将听凭大人安排。”中军慨然道。

李志鹏对他的确有救命之恩,平时对他一家也是非常照顾,他早就知道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

“小荣,不,这事我再想想,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李志鹏忽然不忍心了。

如果荣中军不愿意去,或者有些勉强,李志鹏会拿他的家小威胁,但是荣中军答应的如此果断,一脸慷慨赴义的神情,倒是让他有些难以定夺了。

他说的也是实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最得意的亲信去做这种自杀性的刺杀任务。

荣中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谁愿意舍弃一只手臂?那也会疼的啊。

“大人,不要再犹豫了,时间不等人,廖炳勋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招供,那时候就晚了。”荣中军催促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末将早就跟大人生死与共了,大人的麻烦就是末将的忧愁。”

“好吧,我写一道公文,你去钦差公署,就说代表军方参加会审,监督会审的全过程,以免有对我边军将领不公的地方。”

李志鹏坐下后,写了一封公文,签字画押后又用了总兵官的大印,拿给荣中军。

荣中军接过后,跪下给李志鹏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走出去。

李志鹏坐在太师椅上,已经是满面泪水,瘫软着动不了身了,他慨叹自己造的孽,现在苦果却要自己的亲信来吞下去,太惨烈了。

即便如此这事也不能算完,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他这样做只是把危机暂缓一步而已。

彻底摆脱危机的办法根本没有,难道他就只能俯首听命于俺答王和赵全的摆布?

他知道俺答王乃一世枭雄,气魄胸襟甚大,不屑于这种小人行径,如此阴险毒辣的手段一定是那个白莲教主赵全想出来的,那个来联系他的晋商说不定也是白莲教徒。

况且一声令下,边关的大门开始慢慢开启。

边关的大门厚重如花岗岩,坚硬度也差不多,历次塞外的各族攻打边关,很少有打这大门的主意的,都是在长城上蚁附而上,占领一段长城之后再去尝试从里面打开大门。

所有城市的城门和边关的大门都不是向外开启的,而是向上吊起的,落下时非常快捷方便,升起时却很费力气。

雄壮的大门打开后,一队骑兵首先驰出,排成两列在大门左右,守护着这扇钢铁铸就的大门。

然后纪昌骑马率领几十位护卫向外奔驰而出,向着对面的王帐而去。

他才奔出一半的路程,对面也有一队骑兵奔驰过来,双方都慢慢减速,然后在中途相遇。

纪昌拔出绣春刀,竖在胸前,行军礼道:“大明钦差大臣麾下纪昌向王子殿下致敬。”

“把汉那吉王子殿下麾下某某向大明钦差大臣致敬。”对方的骑将也是行军礼致敬。

“有请王子殿下入关。”纪昌大声道。

“有劳将军,请前面带路。”那名骑将在马上郑重道。

双方都是依足了礼数,完全是平等外交往来的样子。

此时,边关上军号再度吹响,鼓乐齐鸣,况且的乐队开始演奏《兰陵王破阵曲》。好不雄壮激昂,听到的人都觉得胸中热血快要沸腾了,几乎忍不住要上阵杀敌。

戚继光好奇道:“你用这个曲子做欢迎曲,倒也别致。”

况且笑道:“有何不妥?”

“那倒是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而已。这曲子我还只听过一次,想不到做军乐也蛮合适。”

其实这曲子是有讲究的,当年唐太宗时,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的第一宠臣兼小舅子长孙无忌才有资格让乐队演奏这个曲子,别的功臣连玄武门兵变第一功臣尉迟敬德都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现在是大明朝,没有这些说法,皇室也没有把这曲子列为禁脔。

对面也是号角声呜呜作响,倒是没有军乐,鞑靼人现在还没养成这个传统。

王帐那边,一群精锐彪悍的骑兵簇拥着一顶华盖过来,华盖下就是小王子把汉那吉。

纪昌看到小王子已经动身,就转身向来路缓慢驰去。

不多时,纪昌做前导,鞑靼骑兵分成两列入关,中间就是骑在一匹宝马上,头上悬着华盖的小王子把汉那吉。

鞑靼陪同小王子入关的骑兵也只有一百名,主要还是贵族子弟充当的侍卫,还有些是小王子的私人亲信。

况且偕同王崇古、方逢时、戚继光还有一些武将都来到边关大门内等候迎接。

况且把带来的三百精锐护卫组成一个仪仗队,人人着飞鱼袍,挂绣春刀,一致向右看齐,每个人个头也是差不多,英俊程度也相似,这是况且特意挑选出来的。

他选择护卫的标准是仪表堂堂,英俊彪悍,个头偏高,这卖相到哪儿都拿得出手,他自己也感觉快像蒋中正了,挑选军官时歪瓜裂枣坚决不要,一定要长相英俊的青年。

带着仪仗队的就是孙虎,名字很普通,其实孙虎更是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将领,相貌在武城侯府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才会被选中派到况且这里效力,他手下的兄弟也差不多是按照同一标准选出来的,这当然是武城侯的意思,不是况且的。

“王子殿下远来辛苦。”况且迎上去,抱拳慰问道。

“钦差大人殿下辛苦,有劳等候。”小王子此时也下了马,抱拳回礼道。

因况且是亲王级,他称呼上也加了殿下二字。

其实在大明制度里,殿下是专属东宫太子的,别的王子公主都不能称殿下,必须是太子才行。

陛下是皇上的专有称号,殿下就是太子的,这两点非常明确,只不过前者大家都记得非常牢,后者常常混淆,尤其是在外面,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

“请殿下城里休息。”况且伸手肃客。

“有劳殿下带路。”小王子走到况且身边说道。

两人走到仪仗队后面,况且向小王子介绍王崇古、方逢时、戚继光等人。

小王子对总督巡抚两位非常熟,他的情报里面天天都有这两人的名字,对这两人的履历性格爱好特长办事能力等等也是了如指掌。

介绍到戚继光时,把汉那吉动容道:“英雄。”

戚继光哈哈笑道:“多谢殿下抬爱。”

把汗那吉又看看况且,笑道:“佞幸。”

况且差点气的直接吐血,怎么说话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小王子神侃

况且心道: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你想要骂我找个僻静的地方好不好,咱俩单挑。别看你长得壮实,要打架你恐怕不是对手。

小王子长得也很英俊,若非那非常明显的鞑靼人特有的面部轮廓,几乎跟汉人差别不大,一身锦袍辉煌,说的还是有些生硬的汉语。

他的确长得壮实,不比况且那些护卫差,那是从小在马背上锻炼出来的,不过况且可以肯定,真要两人打架,他一只手就能把小王子打趴下。

小王子身边也带着汉语传译,只是小王子一直在说比较简单的汉语,传译没有机会翻译。

况且这里巴图鲁还有一个传译也到了,他们刚才没能到况且身边,况且身边都是要员,他们还挤不进核心圈子里,现在他才能站在况且身边,准备给况且翻译,也是没有这个机会。

况且的手下都激怒了,一个个横眉立目的。

小王子哈哈笑道:“钦差殿下,这不是我说的,而是贵朝京城大人物给你起的绰号。”

况且只好苦笑道:“王子殿下倒是耳聪目明啊,京城一些宵小的话都听到了。”

况且在京城里的确有佞幸的美名,不只有京城第一霸王的称号,许多人也都是真心这样看他的,就是一个暴发窜起来的佞幸而已,将来要上佞幸传的。

甚至有不少人因为况且长得英俊漂亮,把他当成西汉邓通、董贤这类人物,不过皇上一次也没找过况且进宫见面,皇上又是好女色闻名的,这种荒唐不经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笑言,笑言。”方逢时笑道。

“哈哈,跟你开玩笑的,你急眼了。哈哈。”把汉那吉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笑起来,不是他的话有多么可笑,而是被他生硬的汉语腔调逗笑了。

把汉那吉的汉语说的已经很不错了,就是腔调很可笑,这也没办法,半途学一门外语都有这问题,况且觉得自己要是说蒙语,估计更可笑吧。

“殿下的汉语说的很不错。”况且笑道。

“不错吧,哈哈。我找你就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你是大才子啊,我得向你学习。”把汉那吉谦逊道。

“王子殿下原来是学习来了,我们有国子监,殿下喜欢的话,我可以推荐您去国子监学两年,基本上汉学就有根底了。”况且笑道。

国子监的确有许多外国的留学生,只是没有鞑靼瓦剌的,这些还都是敌国的人,不在招生范围内。

“这个再说,这个再说。”把汉那吉慢慢道。

他知道自己没法进国子监读书,不过那真是他向往的地方,况且倒是一下子勾起了他的欲望,不过他若是真去了国子监读书,就等于成了握在大明手里的人质,大明当然欢迎还来不及呢,俺答王当然不会同意小王子这么干。

小王子喜欢汉学,喜欢汉人的服装和生活习俗,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关内的锦绣河山游历个遍。

这跟唐太宗的太子截然相反,那位做了汉人的太子殿下,却一门心思想着恢复突厥的传统,甚至跑到野地里睡帐篷,就为了过过这瘾头。

大家来到城里,就在况且的行辇中招待客人。

这座行辇几乎就是一座小型宫殿,比较有气魄,而且在这里招待把汉那吉,也能让对方少一些顾忌,若是进入什么驿馆公馆之类的地方,人家或许怕你设置什么埋伏。

虽说只要一入关,就在明军的掌控中,但能让对方感觉上舒坦些也好。

两方护卫共同保护着行辇,行辇里只有况且和王崇古、方逢时、戚继光陪着小王子还有几个贵族侍卫。

这就是一次友好访问,也就办成了一次恳谈会。

双方谈东扯西,气氛很是愉快热烈,都没有谈到这次谈判的事,小王子似乎根本就不是为此事来的一样。

况且亲手表演茶道,看的小王子心旷神怡,手都不有自由地跟着动了起来。

“你们汉人的茶道的确是近乎道,倭人的茶道还是太小家子气了。”把汉那吉评鉴道。

“王子殿下一向喝的是奶茶,不知能不能习惯我们汉人的饮茶习惯。”况且笑道。

他把茶水分别斟到几个小杯里,送到几个人面前。

这几人都浅饮一口,果然是满口香,其中更有一股难言的韵味,缭绕在齿颊间,经久不散。

王崇古看看茶叶,分明就是比较高级的贡茶,他天天喝的也是这个,却不知自己怎么就泡不出这个味道来。

况且在茶道上算是比较有天赋,他的茶道连老师陈慕沙都夸赞不已。但他对品茶兴趣不大,所以一般时候也不表演这个。

“王子殿下跟倭人打交道不少吧?”况且笑道。

他的意思是倭寇可是跟鞑靼彼此呼应的,往来应该很频繁。

“哈哈,你这人大大的坏,我刚才并不是要故意得罪你,而是转述了别人的话,你就这栽赃了我了,是吧?我跟倭寇没有关系啊,先声明一下。”小王子哈哈笑道。

王崇古等人心头一惊,他们都没想到这个,不过只有一点点感觉,小王子居然就直接挑明了,看来小王子也是心窍玲珑的主儿。

况且的确是蓄意报复一下,其实就是跟倭寇有往来也没什么,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天下间通行的原则。

把汉那吉否认跟倭寇有往来,想来还是向大明示好的意思。

“殿下误会了,我说的是倭国的人,不是倭寇。倭寇只是倭国的无主浪人而已,当然不配跟殿下有来往。”况且笑道。

“哦,倭国,我倒是知道一些,从书上看来的。倭国土壤贫瘠,地域狭小,人民矮小,房子都是纸板做的,不过能吃苦勤劳,据说他们国家经常闹地动,应该是祖上不修德,得罪了后土神祇。他们喜欢汉文化,也处处仿效,却从来都学不到精微处,更不用说博大了。要说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就是你们汉人占据的土地,是人间的天堂。”小王子这段话太复杂,所以用蒙语说的。

两个传译总算找到机会翻译了,先是鞑靼的传译翻译了一遍,结果这位传艺汉语说的也很一般,腔调生硬,好像舌头不会转弯,巴图鲁又翻译一遍,大家这才听明白了。

况且笑道:“天下是一家,只是种族有别罢了。王子殿下如果喜欢我们的江山,大可以移居到苏州、杭州居住啊,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南京也非常好,比北京还要好,我那里有房子,还有一个小岛,殿下若是想去南京居住,可以送给殿下。”

两个传译又叽里咕噜翻译一遍,其实小王子已经差不多听懂了,不过还是耐心地听着传译的翻译。

“你这家伙鬼得很啊,是想把我骗到南京或者苏州杭州当人质。”小王子指着况且哈哈笑道。

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小王子倒像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况且像是专门骗小白兔的灰太狼。

不知不觉间,大家对这位小王子的印象大为改观。

他是大草原上未来的主人,自然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把汉那吉不像一般的鞑靼将领那样浑身带着杀气甚至血腥气,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闻到,相反,他倒是像一个学者或者才子型的青年,比如巴图鲁就是这种学者型的气质。

他很喜欢笑,而且他的笑很有感染力,在座的其他人也都不时大笑起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外交场合上那种强挤出来的令面皮僵硬的笑容。

况且正色道:“王子殿下误会了,我可不是引诱欺骗殿下,而是真心的。我昨天还跟王总督说,各族这样打来打去的其实都是错误的,有精力大家好好坐下来谈谈,都有什么需要,都想要什么,完全可以谈嘛,所有问题都有办法可以解决,干嘛一定非要诉诸战争,弄得两败俱伤呢。”

“哈哈,那是你们汉人软弱无能,不能战,不敢战,这才想要谈的嘛。”小王子身边一个贵族侍卫放肆地大笑道。

况且阴冷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王子脸一沉,冷冷道:“钦差殿下面前,也有你放肆的余地?滚出去好好清醒清醒脑袋。”

那个贵族侍卫脸涨得血红,默默低头走了出去。

“钦差殿下莫怪,是本王对他们过于宽容了。不过钦差殿下的观点我是完全赞成的,至于说汉人软弱,不敢战不能战,那是一些眼界狭窄心胸也狭窄的人才这样认为,那是很傻的看法。贵朝有戚将军这样的常胜将军,又何尝不敢战不能战了?”

王崇古、方逢时也点头称是,心里都好受了一些。

边关这一带的确对鞑靼战绩有些提不起来,虽说也一样把鞑靼堵在塞外不能随便进来,但是只要鞑靼集聚全力于一处,还是能够攻破边关。

但要说明朝军队都不能战不敢战,那是污蔑,现放着戚继光在此,就是响当当的明证。

戚继光对倭寇海盗作战,从未有过败绩,委实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九大边关如果每一个地方有一个戚继光,哪里还会害怕鞑靼来犯?

第三百六十九章 神棍级钦差

那位贵族侍卫的一番话若是对李志鹏之类的人说,当然不算错,但冲着戚继光说这话,就有些不开眼了。

小王子此番是来释放善意的,他入关也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万一朝廷不讲信义,直接把他扣下,就等于成了人质,鞑靼以后敢不敢进攻都成问题。

不过他相信汉人也是想要和平的,更不愿意总是兵戎相见,这才敢于单身入关。

王崇古等人也很是佩服小王子的胆识,老实说,现在如果对方要求况且只带一百名护卫就去小王子的王帐做客,王崇古他们是坚决不肯放行的,就怕鞑靼趁机绑架了况且做人质。

在国家这个层面上,讲不讲信用实际就是一句话的事,不像个人生活在一个社会里,没有信用就步步难行,而且在人品上也让人瞧不起,国家之间都是实力说话,面子不面子,信用不信用的根本不算事儿,道德什么的更不用讲。

国家之间,只有利益之争,利害之争,没有信用道德这些品德标准的位置。即便一时有不当之举,日后在某个事情上做些退让,挽回一下,事情也就掀过一页了。

“钦差殿下请继续说。”小王子倒是对况且的观点很感兴趣。

“我的想法就是各民族之间和睦相处,互通有无,不再用战争这种残酷手段来解决问题。这样做会给各族人民带来莫大的福祉,比如说贵朝需要什么,不需要打仗来抢,而是买,我们也有许多东西要从你们那里购进,双方都是有利可图的事,可是战争是什么,对等毁灭?每一次战争,贵朝似乎都抢掠了不少物质,可是跟发动大军所耗费的人力物力相比,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估计王子殿下也很明白吧。”况且道。

“嗯,不管赚了还是亏了,这还都是小事,人命无价,每次战争中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才是最大的损失。”小王子喟叹道。

况且、王崇古等人心中一动,怎么回事,鞑靼族里出了异类了?他们还有把人命看成无价的未来首领,这可是好兆头。

其实鞑靼也不是不惜人命的,只是他们常年生活在战争中,要不就是打猎,不可能像汉人那样把人的性命看的那样重,而且老实说,汉人也就是中上层的人物命才值钱,下层百姓的死活一样少有人去关注。

“就是,人命关天,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道理,历次战争有伤人和,有干天和,是上天都要动怒的。最主要的是这样打来打去,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贵朝不可能夺走我大明江山,不可能摧毁我大明政权,每次也不过就是进来抢掠些财物,这些完全可以通过正常贸易往来得到。抢掠绝不是正道,互通有无,通商友好这才是王道。”

“嗯,嗯,钦差殿下的话我很赞同,其实我也不赞成没有个结果的打来打去,白白的损失人命还有金钱。”小王子连连点头道。

“如果贵朝跟我大明保持世代友好的态势,那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殿下想游历大明江山,进来游玩就是嘛,看中哪个城市,住下就是嘛,想学汉学就学,还有众多的汉家美女,殿下都可以娶过来的。”况且像个神棍似的百般劝说诱惑道。

小王子呵呵笑了,他当然明白况且是在诱惑他,不过况且说的前景的确太美好了,令他也不禁心向往之。

“钦差殿下的话我很赞成,只是可惜你我都不是决策人物。”小王子不由叹息一声。

“殿下何必出此言,殿下可是将来大草原上的主人,王者,即便我们的设想现在不能实现,向后看二三十年,则必有成功之日。”况且乐观道。

王崇古方逢时等人也是动容,如果有一天朝廷和鞑靼能和平共处,永不为敌,边关的形势不是缓解了,而是大为改观了,以后只要防备哇啦、兀良哈这些强族也就够了,这些种族跟鞑靼还是没法比的。

如果真能这样,边军一半都可以息肩休养,军费也能减少一半多,这对朝廷是多么大的利益啊。

“好啊,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决定政策,那时你还是钦差全权大使,我和你签订这样一个条约:百年和好,永不再战。”小王子忽然露齿笑道。

殿内的人都被震惊住了,百年和好,永不再战,这是何等让人神往的壮举啊。

大明是不想打的,也可以说是厌战,因为打胜了也没什么好处,外面的地方不适合农耕(当然这是那时的技术和人口基数还有诸多因素形成的,后世证明所有地方都是宜居的,可以开展农耕的)。大明曾经占领过不少塞外之地,最后都不得不舍弃掉了。

用西汉人的观点就是蛮夷之地不宜居住,蛮夷之人不堪教化,自当以禽兽使之。来则逐之,去则安然。

这种观点一直到明朝也没有多大的改观,永乐帝曾经五逐漠北,把当时的蒙古各族打的找不着北,占领的地方自然很多,后来还是退回关内,没法在塞外长久保持军力存在,也没法移民过去。

鞑靼也不想总是打仗,打来打去也是没有个结果,想要吞下大明那是不可能的,大明幅员辽阔,人民众多,单单一个人口基数所包含的军队数量就足以让塞外各族胆寒。所以鞑靼就是攻破边关,进来也就是抢掠一些财物奴隶,还是要退回塞外,而且退的速度很快,不然真要是被明军断了后路,就有回不去的危险。

这种情况虽然没发生过,却不是没有可能。

“好啊,真要有那么一天,其实也不远,我一定向圣上讨来这差使,就像咱们两个今天这样聊着天就把约签了。”况且拍手叫好道。

“拿酒来,今天得庆贺庆贺,就为了王子殿下这句话也得干上几杯。”戚继光大声道。

“就是,若真是有这样一天,王子殿下就是塞内塞外万家生佛,造就的功德不可胜计。”王崇古也是有些激动。

虽然现在还是一句空话,但是出自把汉那吉的口,这就是十足的希望了。

俺答王也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他再能活,还能活多久,还能掌权多久,早晚要把大权交给把汉那吉,那时候小王子就能决定鞑靼跟大明是战是和了。

双方百年和好,这百年间少打多少仗,少死多少人,有多少人家不再饱受家园被毁、家人惨死的悲剧,又有多少人可以免去被掠去当奴隶的悲惨命运。

王崇古说这件事如果成功,小王子堪称万家生佛,一点都不掺水分,这功德太大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救千人、救万人,乃至救数十上百万人的性命,这功德根本算不出来了。

况且也很激动,他根本没想到鞑靼族里还会有小王子这样的和平战士,这境界之高远,比许多汉人大人物都要高得多,是站在两个民族百年利益的高度上来看问题的。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他当然愿意当这样的全权钦差大使,亲手签订这样一份条约,倘能如此,当真死而无憾了。

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条约上不是简单的事,而是了不得的大事,在一些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条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就可能有两种结局,一是流芳千古,二是遗臭万年。

虽然条约的背后是各种复杂因素构成的,是太多的力量对比纷争乃至种族间两国间的生死搏斗后的产物,但是后人记得最真切的就是签约人的名字,那可是明明白白写在条约上的,最为直观。

鞑靼这边的几个随从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王子殿下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啊?不跟汉人战斗,那我们还是鞑靼勇士吗?

他们从懂事起受到的教育就是战斗,跟环境斗,跟野兽斗,再到跟周围的族群斗,再到跟大明战斗,可以说他们生来就是战斗民族。

王子殿下怎么可以视此而不顾,说什么百年和好,永不再战,那么族里的战士们做什么?只能牧马放羊吗?那是何等无聊无趣无味的人生啊。

不过他们不敢反驳,把汉那吉对况且等人善意表达的极为充分,一副乐呵呵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形象,但在这些侍卫眼里,王子殿下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主人。

他们一时间脑筋有些短路,绕不过这个弯儿来。

此时,有仆人拿过一箱美酒,正是本地的特产,杏花春。

仆人过来想要倒酒,戚继光把仆人拦住,笑道:“我来,我要亲手敬王子殿下一杯酒。”

把汉那吉笑道:“用什么杯子啊,喝起来不痛快,用大碗。”

况且笑道:“好,上最大的碗来。”

况且这一说不要紧,仆人下去不一会就拿过来十几个大碗。

众人看着都眼晕了,这还是碗吗?比海碗还大了几圈,简直就是盆啊。

况且笑道:“怎么样,殿下,这碗够大吗?”

小王子也吓了一跳,这=快赶上饮马的槽子了,这也叫碗?汉人就是诡计多端啊。

不过他当然不肯示弱,笑道:“只要你能干这一碗,我就奉陪到底。”

况且笑道:“好,只要殿下肯奉陪,多少碗我都能喝。”

这哥俩一会儿工夫就开始赌上酒了。

第三百七十章 饮酒的境界

小王子和他身边的人也都看傻了,不相信有人一口气能喝下这么大一碗或者说是一盆酒,这是喝酒还是饮马啊?

况且却不惧这个,他捧着坛子都能一口气喝干的人,怎么会在乎大盆呢,这盆子是有些大,顶多不过半坛子的酒。

戚继光可是知道他的酒量,毫不犹豫地给他倒满一大“碗”。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劝道:“钦差大人,还是换小一些的碗吧,这个实在太大了些。喝坏了身子不值的。”

况且笑道:“这话你一会劝王子殿下吧,我是没事的。”

他真的双手捧着盆子喝起来,而且中途不换气,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把一大盆酒都喝光了,最后还是老规矩,亮底。

他把大盆翻过来,果然一滴酒都没剩下。

这下轮到小王子傻眼了,如果说打仗他们看不起汉人,那么喝酒他们就更看不起了,鞑靼人喝酒是出了名的,当然蒙古各族都是这样。两个字:豪爽!一个字:爽!

可是一口气喝干这一大盆酒跟能喝酒又不全然是一回事,只有酒量得特别好的汉子才能一口气喝干,这是肯定的,但是有些人酒量是大,却没有一口气喝干的习惯。

话说这酒还真是得慢慢喝才行,也就况且这种既能喝酒又不会喝酒的人,才会也才敢这么傻喝。

换句话说,这是王八吃大麦,糟蹋粮食。

这些美酒都是特酿的杏花春,乃是一等一的美酒,就这样没有滋味地喝下去,看着豪爽,却是不懂酒的人才会如此牛饮。

懂酒的行家是要一口口慢慢喝,一点点品着滋味,就跟品茶差不多,这才是真正的会喝酒的人。

“这个,还是换大碗吧,别用这大盆了。”鞑靼的传译也懵了,开口道。

“没问题,王子殿下随意选碗,我就用这大盆奉陪,殿下能喝多少碗,我就陪着喝多少盆。”况且豪气万丈道。

王崇古、方逢时不停地看着况且,唯恐他年轻气盛,不知道深浅,这要是把钦差大臣喝坏了,没法向皇上交代,那也是大事啊,他们一样有责任。

不过他们看到戚继光笑眯眯毫不担心的样子,心里也就有底了。他们都知道,戚继光是最了解况且的人,他不担心,不去阻止,那就是说况且的酒量没问题。

小王子虽然有些犹豫,却又不想输这口气,把牙一咬,笑道:“不要换碗了,我就用这个跟钦差殿下喝个痛快。”

他伸手真要去端那个大盆,况且却拦住他了。

“殿下,老实跟你说吧,我这人天生的没有酒量,也就是说酒量没底,喝酒跟喝水是一样的,你还是不要跟我拼这个,有些不公平。”

“真的是这样?”小王子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鞑靼族当然也有酒量超群的人,不过不管多少总要有个量的,不可能无限量。况且这么说那就是他的酒量是无限的,不过就是喝水。

这在医学上是成立的,就是人的胃对酒精不发生任何反应,结果喝酒就跟喝水一样。

况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么回事,反正喝上几坛子酒都没有丝毫酒意,应该就是这种症状了。

这当然不是病,不过是一种特殊的体质。

这种人也不是全都是好处,有时候人想醉一醉,不想太清醒,一醉解千愁嘛,可是这种人就没有这个福气了。另外还有一个弊病就是喝酒没意思了,干喝不醉有什么意思啊。

苏东坡酒量极差,按他自己的话说饮酒辄酒,不过他却是最懂得喝酒的人,他描述喝酒的最佳状态就是喝到微醺,这个微字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是浓醺、大醺、特醺,那就不行了,醉的快不省人事了。

喝到微醺这个程度后,就坐在屋外的大石头上,解衣磅礴。

这个解衣磅礴就是境界了,很难用具体文字描述出来,只能意会其中的韵味。

“你这家伙怎么了,学好了?”小王子看着况且道。

“哎哎,王子殿下,我可是百分百的好人啊,什么时候坏过了?”况且争辩道。

“你还是好人啊,你就是个大尾巴狼。甭装什么好人,刚才差点又让你这厮给骗了。”小王子道。

众人大笑,就是小王子身边的人也撑不住笑了。

小王子的汉语说的还算流利,用词也都准确,就是这腔调,想让人不笑都难。

他身边的人也都会些汉语,都是小王子逼着他们学的,没事好帮他练口语。

这两个青年,一个是大草原上未来的主人,一个是大明帝国从表面上看除了皇帝最有权的全权钦差大臣,身份都是尊贵之极,现在却像是孩子似的斗上嘴了。

“我这不是明白告诉你了吗,没骗你啊。我说王子殿下,你要是喝不下这些,就换小的,随便你换多小的杯子,我都用这个大盆陪你。”况且道。

“不干,我喝的再少也是酒,你喝的再多也是水,你以为我傻啊。”小王子冷哼道。

众人又大笑起来。

“来,这位大英雄陪我,钦差殿下,你已经失去了和我拼酒的资格。”小王子指着戚继光道。

他干脆抛弃了况且做对手,找上戚继光了。

戚继光当然不甘示弱,笑道:“殿下既然指名找我,当然得舍命陪君子了。”

小王子瞥一眼况且道:“你听到没有,戚英雄亲口说的我是君子,可见你是小人了。”

众人乐的快不行了,小王子的确很有智慧,与况且棋逢对手了。在座的平时也都是大人物了,不苟言笑的,今天却是接二连三爆发出大笑,实在是忍不住。

戚继光和小王子两人选了一个中等的碗,现在鞑靼这边已经没人敢嚷嚷着要大碗了,都知道大明这里的大碗根本就是大盆,这不是欺负人吗?

况且不甘寂寞,对小王子身边的五个贵族侍卫道:“我跟你们车轮战,你们每人喝下一碗,就是他们那么大的碗,不欺负你们啊,我就喝这一大碗,真正的大碗。”

那五个贵族侍卫焉肯示弱,心道:你就是喝水吧,胃里也有个限度,没听说谁喝水没限度的,你的胃也不是水池子吧。

“好嘞!”

五个侍卫彼此看了一眼,都同意跟况且玩车轮战。

虽说这好说不好听,看上去更是没面子的事,却也是不得已,单个人跟况且拼怕是拼不过他,既然你自己愿意的,我们也就不客气了,上吧。

“钦差大人,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天只是大家高兴,想要喝酒庆贺一下,没必要拼酒吧。”王崇古老成,出言劝道。

“你们别跟他拼,这事传出去丢人。”小王子也对几个侍卫道。

一个侍卫借坡下驴道:“钦差殿下,您听到了,这是王子殿下的命令,不是我们怕你啊。”

王崇古等人微笑不语,此人这么说就已经是气馁了,这顿酒真是不用比拼了。

要是打仗都跟况且喝酒这样就好了,没有上限没有下限的,无极限的战力,那真可以称得上是战神了。

况且这样的也只能称得上酒仙,可是从没有哪两个国家在战场上以喝酒定输赢的。

另一边,戚继光和小王子也只是对饮三碗酒,就罢手了。

戚继光也是怕喝坏了小王子,若是真有差池,那问题就大发了。

他的酒量虽然不算高,常年在军中,自然也是能喝酒的。

军队是酒鬼养成的最佳场所,每一个军士上阵前都要喝一碗酒壮胆,酒量大的就要几碗,喝到半醺,人也就不怕什么刀山箭雨了,甭管什么对手,多么险恶的情形,都敢冲上去。

二战时,英国人评价说前苏联就是靠伏特加打败了希特勒德国,虽说有些夸大,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酒有时也是最管用的战略武器。

喝过酒后,小王子告辞回去,生怕况且又出什么损招骗他。

况且带着王崇古等人一直送出关外,然后笑道:“王子殿下,别忘了,没事就来串门啊。”

众人不防,猛地大笑起来,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都什么话啊,还没事来串门,以为是民间人家送客呢。

“嗯,我没事就来你家串门。”小王子倒是笑眯眯地回答道。

“我记得汉人有句话说的特别好,叫做什么倾盖如故,白头如新,是这样吧?我记没记错?”小王子说着,转头问传译。

传译在马上躬身恭维道:“殿下记得一点没错,殿下真是记忆力惊人啊。”

况且心里笑道:记忆力惊人?要不要比比?

他当然没开口,不过却纳闷小王子干嘛说这个成语。

小王子对况且道:“我倒是觉得跟钦差殿下是倾盖如故,钦差殿下如何感觉的。”

“的确是这种感觉,好像咱俩从小玩到大,分开一段时间,又见面了。”

况且没说假话,的确就是这种感觉。

他很少有童年少年时的玩伴,最好的朋友就是文宾的弟弟文杰,结果这家伙据说被一个杭州的美女迷住了心,拴住了腿,干脆不回来了。

他跟文宾、唐伯虎、文征明都是好朋友,却找不到那种儿时玩伴似的感觉,现在跟小王子不过是初见,却依稀仿佛有了这种感觉。

这种事当然极为奇怪,可是人生中什么都会发生,再稀奇古怪的事在人生中都可能是稀松平常的事,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遇到。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结安达拜把子

小王子听到况且的话,点点头,他也是这种感觉,只是用汉语不好表达出来,没法像况且说的这么透彻。

“既然如此,咱俩结安达吧,就是你们汉人说的拜把子。”小王子道。

这次况且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拜把子?这是什么节奏,好像是郭靖和拖雷。小王子倒是实实在在的王子,跟拖雷地位一样,可是他不是大侠啊。”况且心里想着。

“怎么了,钦差殿下不愿意?我没吓着你吧。”小王子既很渴望又担心失望地道。

“殿下,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我俩地位相差有些悬殊。我这个亲王是皇上临时封的待遇。”况且道。

“钦差殿下不用谦虚嘛,我怎么听说,你是贵朝先帝的,那什么私生子啊。哈哈,这可是正宗的。”小王子这么一说,他的随从一个个斜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况且顿时巨汗,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鞑靼王庭怎么全都知道?包括这种不靠谱的坊间流言。

况且强作欢颜道:“殿下或许知道,我是锦衣第六卫的都指挥使。我若是先帝亲子,何至于干这个遭人唾骂的锦衣卫的差事?”

“就算不是,那也没什么,结安达又不是你们汉人说的谈婚论嫁,要什么门当户对啊?结安达就是要意气相投才行,别的都不需要。这样吧,你考虑几天,然后再回答我。”小王子笑道。

他也知道有些突兀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拜把子,不仅是异性兄弟,而且是异国兄弟,这两国目前还是敌国。

王崇古等人也是又惊喜又担忧,能跟小王子结拜兄弟,对两国关系自然是有好处了,但是一旦关系破裂,两国交战,这两兄弟就会陷入漩涡中无法自拔。

那时候况且可就有通敌之嫌了。

戚继光看着况且,用眼神告诉他赶紧拒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结为兄弟,或许以后对两国恢复友好有好处,但对况且个人没什么好处。小王子的身份在大明对况且没什么帮助,反而可能带来巨大的隐患。

况且却笑道:“不用考虑,我答应了。”

他也是跟着感觉走的人,的确觉得自己跟小王子有倾盖如故交结一生的缘分,至于什么利害关系他根本不去考虑。

他现在已经站在人生的顶峰上了,地位金钱美女,世人想渴慕的一切都已经在手,唯一缺憾的就是没有这种四海之外的知己兄弟。

王崇古等人都是心中一叹,况且的神回复未免有点太自我了,怎么都应该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是很大的事,甚至应该呈报皇上的,需要皇上跟内阁好好研究一下利弊再定周章。

但在况且看来,这就是个人的事,跟国家大事扯不上任何关系。

“好,那咱俩就是安达了,你我都不是俗人,那些仪式什么的都免了,也不用换帖了。胸中有乾坤者,一句话足矣。”小王子心里高兴,汉语说的都流利多了。

“的确如此,殿下一定比我大,就是大哥了。”况且笑道。

“嗯,我今天二十五岁。”小王子报出年龄。

“我二十一岁。”况且道。

两人不用报年龄,也能看出小王子比况且略大几岁,常年在草原上生活,脸上的风沙迹象还是有的,更增添几许沧桑。

况且却是细皮嫩肉的甚至有些婴儿肥,一点都不威严。当然这要是问锦衣第六卫的人,答案绝对是截然相反。

“你是大哥。”

“你是二弟。”

两人也真是雅到极点了,说结安达就这么结了,什么摆香案,斩公鸡头沥血为誓,共饮鸡头血酒这些都免了。

汉人拜把子还要更庚帖的,就是写着各自年龄的帖子。

现在这些都不需要,就是一句话,注定一生是兄弟。

“这是一块玉玦,我从小佩戴着,一直没离身,这块玉玦代表我的身份,你佩戴着它,在大草原上没人敢欺负你,我向长生天立誓:谁要是敢加害我兄弟,我会让他族群灭绝。”小王子举手向天道。

况且拿出那副金针来,这也是他从小到大,须臾不离身的器物。

“大哥,这是我家传宝物,没什么用处,却代表我家族长房长孙的地位,我也从没离过身,今天我也向苍天发誓:谁敢加害我大哥,我会尽全部能力灭他九族。”

众人仿佛听到高天上头隐隐有雷声轰鸣,仿佛在回应这两人的誓言。

“好。”两人同时叫一声好,互相击掌三次。

“二弟,你这宝物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听说你诗书画三绝,就每样送我一件足够了。”小王子不肯收下那套金针。

“大哥这是什么话,兄弟情分比什么都重要,家传宝物就是用来证明情义的,别的东西我当然拿得出来,可是代表不了我的心意。”况且侃侃而谈。

小王子拿出来的玉玦也不是一般东西,那是代表他身份的宝物。茫茫草原帝国储君的身份那是何等贵重。

况且身上虽说没宝物,要找几样也容易,大同城里还怕寻不出宝贝来,花钱买就是,但这没法代表自己的心意,这信物可是要终身收藏的。

“好。”小王子听他这样说,也就收下了。

他拿着金针当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况且一般时候也不用,就是需要用金针的地方用银针也是一样,功效不会减弱丝毫。

这东西在他也是一种象征,家传宝物。

他原来说丢了家传宝物,那都是骗人的,现在拿出来的的确是家传宝物,而且只此一件。

双方抱拳行礼分开,况且和小王子把汉那吉都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王崇古等人看到心里苦笑,这是拜把子兄弟,还是好基友啊?如此基情爆发,一锤定音,还真没见过呢。

可惜两人都不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他们都是各方的中心人物,小王子不可能长时间在关内逗留,况且也不会到他那里住上三天两天,还是只能分离。

况且回来后,几个人又坐下来吃茶。

王崇古笑道;“今天可能是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日子,如果有一天小王子殿下真能兑现他的诺言的话。”

方逢时也笑道;“就是,这事想一想都让人激动。不过,钦差大人,您跟小王子拜安达这事是不是有些冒失了?请容下官斗胆说一句。”

“正是,我想提醒你来着,你答应的太快,我也没办法说什么了。”戚继光也觉得不妥。

“大家为什么都这样想?往远点看,二三十年后可能就是小王子殿下掌权的时候,那时候我跟他是安达,和平立约这件事可能就顺理成章了。”况且笑道。

王崇古却摇头道:“的确是件大好事,但也不会如此容易。小王子殿下现在不掌权,所以许多事情看的比较客观比较冷静,也容易做出最佳选择。不过等他掌权后,就先陷入各种事务中,那时候他是否还能如此轻易地答应还是个问题。”

大家都点头称是,况且也觉得有道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于跳出来看棋局,等到自己走棋时,就会有各种干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因素就会捆住自己的手脚。

掌权者也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太多的事太多的关系都会干扰到决策,身不由己何尝不是位高权重者的无奈?

况且把玩着佩在胸前的那枚玉玦。

玦者,决定、决策也。

小王子赠送他这枚玉玦是有深意的,就是再次许下诺言,绝对不会改变。

“关于小王子答应等他掌权后要和钦差大臣签订百年和好、永不再战的条件,这件事我觉得应该马上上报皇上御览,并请内阁研究此事,这样朝廷也会知道该当如何招待小王子殿下,许多方面的安排应当更周全一些。”王崇古想了想道。

“应该的,您是这里的首席长官,就由您来拟这份折子。”况且道。

“另外把我跟小王子殿下结安达的事也上报皇上。”他又说道。

“这个就不必了吧,这只是私人间的往来。”方逢时道。

“不,我蒙圣恩为钦差大臣,一言一行都算不上私人的事,这件事最后还是跟国家有关系的,必须上报,不能隐瞒。”况且道。

“这个还是钦差大人自己跟皇上汇报吧。”王崇古卖了个好,表示自己绝对不打小报告。

“好吧,那我就亲手写奏折。”况且道。

这种事想瞒都瞒不住的,况且当然也不想瞒,至于皇上和朝廷是否会因此问他的罪,他根本不去想,他是秉着本心行事,即便得咎也是心甘情愿。

此时,却有几个督抚衙门的衙役过来了,说是都察院曹都堂、盖都堂连同其他几位大人联名发来堂帖,要求两个衙门,一个抓捕廖京生归案受审,一个抓捕廖炳勋所有家属人员,并扣押廖家所有财物作为证物。

况且一听,心中慨然,就知道廖炳勋还是没有招供,曹德麟他们没办法,只好走这一步了。

不让锦衣卫抓人,而是假手督抚衙门,自然是不想使边军产生有可能会滋生的逆反心理,减弱他们的抵触情绪。如果是况且的锦衣卫去抓人抄家,那就说明案子已经移交锦衣卫,不是三堂会审这一块的事儿了。

王崇古和方逢时也是相顾叹息,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命令他们当然是必须执行,不打折扣的执行,这可是最高级别的三堂会审,高于任何衙门。不管边军会有怎样的反弹行为,他们也都只能执行命令。

第三百七十二章 锐意整顿

“这个廖炳勋究竟在想什么?宁可家破人亡依然还硬挺着。”王崇古不解地苦笑道。

“难道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要再好好问问他?”方逢时奇怪道。

“问是没有用的,如果能问出来,曹大人他们也不会麻烦二位了。”况且叹息道。

老实说,他看到廖炳勋父子时,观感相当不错,实在不想让他们遭到这样的结局。

一旦抄家那就是真的抄家了,想要平反是不可能的,三堂会审不承认会有冤假错案,实际上也没有出过一件。

“边军那里有没有问题,李总兵会交人吗?廖京生可是躲在军营里呢。”况且有些担心地问道。

王崇古冷笑道:“我就不信他李志鹏敢举兵对抗,那就是公然造反了。”

况且道:“如果他敢抗拒,总督大人知会我一声,我亲自带人去抓这厮,而且由锦衣卫立案审查。朝廷以文制武不是空话,武官必须置于文官的领导之下。是什么时候是谁允许这些武官骄横跋扈了?”

王崇古、方逢时相视苦笑,他们心道:人家现在也没抗拒啊,您老人家说这么早干嘛?谁允许的,当然是朝廷养成的,我们跟这件事有嘛关系啊。

以文制武是太祖洪武年间定下的国策,不过一直的中期以后才开始严格执行。主要是洪武、永乐年间文人不给力,不肯跟朝廷好好配合,朝廷许多时候还得靠着武官办事。

但那时候也没有武官敢跋扈的,朱元璋对厨子都很宽容,就是对武将不肯有丝毫的姑息,该杀就杀,决不手软。

永乐帝驾驭诸将,虽不如太祖皇帝那样霸道,却也没人敢抗拒命令,最多不过打点折扣,搞点小动作。

边军跋扈还是起始于武宗正德年间,最后成于嘉靖年间严嵩秉政时期,这老小子谁给的贿赂多就给谁将军当,真是官以贿选,政以贿成。

严嵩父子两人坏事没少做,尤其是对军政的破坏力度之大,几乎让人怀疑他们是异族间谍,专门潜入进来从事破坏活动的奸细。这爷俩真是死不足惜。

都说徐阶也没少搂银子,尤其田地比严嵩父子划拉的还多,但徐阶在国家大事上还是有底线的,他只是在某些政策上偏袒江南士族。但在大政方针上,还是以朝廷利益为主,所以朝廷上下都很服他,骂他的人也很少。

现在官军跋扈骄横的主要还是边军这一块,京军处于天子脚下,绝不敢如此猖狂,不要说三堂会审的堂帖,就是顺天府给他们发个公文,他们都得一丝不苟地配合做好,过后向朝廷申述那是另外一码事。

况且对京军的事有所了解,所以才对边军这里的状况愤慨不已。

现在由于小王子的到来,关外的形势已经缓和下来,正是着手整顿一下边军这块毒瘤的最佳时机。

若不是不想让王崇古、方逢时两人难堪,况且早就大刀阔斧地开始着手整顿了。

朝廷也一直想整顿边军,更想撤销、淘汰一批官军,可惜掣肘的人和事太多了,始终无法办成这件事。

明朝中期以后的政策大多数都是完成于嘉靖年间,嘉靖帝是有魄力也是有胆识的人,更想干一番大事,可惜修道占用了他太多时间,许多时候力不从心。

海瑞也正是看出这一点,才痛骂他不干正事,没有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国家大事上。他预言只要嘉靖帝真想这样做,振刷天下弊政不过是翻覆手之间而已。

他这话不是阿谀奉承,而是真的认为嘉靖帝有如此的实力和才华。

不过要说修道使得嘉靖帝无法全身心投入工作,那么另外一个例子就是王阳明了,他也是一生修道,修道的力度比嘉靖帝还大,只不过王阳明不修房中术。

当年武宗时期,就有一些佞臣诬告王阳明谋反,武宗也是极聪明的人,审查一番后,笑道:“王守仁不过是修道人而已,怎么会谋反?”

佞幸的诬告才没有成功。

武宗也不是后世传扬的那样不堪,相反也是极聪明,精力旺盛过人的皇帝,只是他精力都用偏了,用在错误的方向上了,但也有一些事武宗处置的也是很英明的,不能总是拿着他因为姓朱就不让天下人杀猪吃肉这件事笑话他。

他封自己为天下兵马总兵官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令世人耻笑,其实细究起来,皇上本是天下武装部队的总司令,军权始终都在皇上手里,而不在丞相手上,这是历朝历代都奉行不辍的治国方略。

后世,国家元首一旦上位,便自动成为陆海空三军总司令,作为惯例不用再特别说明。

王阳明修道不但没耽误正事,反而令其成为一代理学大宗师,创立心学一派。因为修道有方,他能在一个月内如神鬼一般让敌人难测难料,然后带着老弱兵卒攻进南昌城,生擒宁王,建立盖世功勋。

世人大多喜欢把一些表面上的事归咎于某个人失败的理由,比如说梁武帝佞佛而亡国,其实梁武帝亡国是因为对士大夫和皇室过于优容姑息,对平民百姓非常苛刻,已经到了残民以逞的地步,侯景攻进来后,就是那些底层小民在五斗米教的宣传下,帮着侯景打败了梁武帝。

梁武帝一生修佛,却忘了最基本的四个字:众生平等。

所以看问题就得一分为二地看,不能只看一面,否则就会得出错误的结论,虽然没人攻击王阳明修道,但他的修道跟嘉靖帝修道性质是一样的。

嘉靖帝虽然修道,国家正经大事也没耽误多少,他也是明朝少有的几个不假手他人处理国家大事的君王,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把以文制武等政策推进到了顶峰,还有一些制度比如内阁大学士的群推,刑部判案的上报下批种种程序,都是这段时期确立下来的国策。

嘉靖帝的庙号是世宗,凡是带有世字的都是具有开创意义的,比如汉武帝的庙号就是世宗。

古人在皇帝庙号的拟定上极为考究,也异常的准确,庙号基本能反映出一个皇帝一生的作为。

大凡庙号太祖(高祖)、太宗的,都是好皇帝,不论是唐高祖、唐太宗,还是宋太祖、宋太宗,等等。凡是庙号文帝、宣宗、仁宗的也都是好皇帝,比如宋仁宗、明仁宗、明宣宗等等。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误差,比如明英宗未必多么英明,不过他晚年时定下制度,废除了以活人殉葬的残忍制度,在明英宗以前,明朝的皇上还都是以活人殉葬,太祖、成祖死后,殉葬的活人有多少,没有记载,估计有成百上千。仅此一件事,英宗的庙号也不算很虚,其实他的庙号应该是仁宗,只不过被他爷爷把这庙号给占了,话说回来,明仁宗在位时间短,考其一生,无愧于仁字。

当下,况且和王崇古、方逢时分开,这两人回到衙门赶紧调集人手准备办曹德麟等人要求的事宜。

况且回到驿馆,戚继光也跟着他回来。

在路上,况且说了要向他借火铳也就是鸟铳还有手铳的事,戚继光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也不用还我,我回去向兵部索要即可。你有需要就留着吧。”

况且笑了,这些人都会慷公家之慨做人情,王崇古也是这样。

他当然高兴,手里的火器越多越好,将来他的锦衣第六卫一定还得扩大规模,可是火器的数量却未必能跟上,毕竟这东西是按建制配给的,锦衣第六卫按照建制只能配置一个神机营。

况且有心把神机营扩充至三个,这样才够用,这就要求有大批的火器补充,除了在朝廷里想办法,外面真没办法购买。

“对了,如果这次边军敢于闹事,你一定会支持我吧?”况且问道。

“当然,这还用说,我早就看不惯那些孙子了,一些逃兵逃将而已,个个装的跟国家功臣似的,要是在我的麾下,不知砍死多少次了。”戚继光一脸激愤,骂道。

“那就好,有你的人牵制着他们,敢于闹事的会少很多。”况且沉吟道。

戚继光的名声就是巨大的号召力,只要他站在况且这边,边军那里闹事的人至少会少一半。

“如果他们真敢鼓噪哗变,你想怎么办?”戚继光问道。

“当然是镇压,坚决镇压,不行就杀一批,罢黜一批,宁可把我练的人马填充进去,也不能让这些骄兵悍将成为祸患。”况且毫不犹豫道。

“你有这个决心就好,我相信王总督、方巡抚也会支持你的。就是怕真要杀几个大将的话,会使得军心涣散,不堪再用。”戚继光皱眉道。

“那就想办法振奋军心,收买、鼓励,什么办法都行,也都用上,我就不信咱们兄弟还比不上那个李志鹏,尤其是大哥你。”

戚继光点点头,却也重重叹息一声,显然也不是太乐观。但他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支持况且,无论于公于私都是这样,没别的办法。

“你这些天一直在军中,也看到实情了,边军总共十几万人,能战的真正有多少,会闹事的又会有多少?”况且询问道。

第三百七十三章 生死难题

“这个不好说,不过一般闹哗变的也就一两个大将,拉出几千人而已。”戚继光想了想道。

哗变这事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是在兵部的文书记录里看到过一些,也听到过一些讲述。

军队闹哗变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有正当理由的,比如正常申述得不到回应,或者回应后情况更糟,实在不得已,只好闹一闹,以求改变。

大多数哗变是无奈之举,是向朝廷撒娇打泼的一种手段,以此威逼朝廷重视他们的正常诉求。

戚继光虽然不赞成这种过激的手段,却也理解身为武将的不易。

他也是武将,是常胜将军,在对倭寇和海盗的作战中战功赫赫,可即便如此,却屡屡遭受兵部和内阁一些人的刁难和打击,常常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

后来还是张居正慧眼识金,看中了他,把他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以后戚继光才没有继续遭到打压和迫害,逐渐在朝廷有了地位和声望,事事顺风顺水,不仅调任蓟镇总官兵,还加官太子少保。

戚继光对武将的生存境遇有着深切的体会,况且这样的伪武将无法理解其中的甘苦。武将们在外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去兵部办事,进门后就像一条狗,见着人就得摇尾巴,还未必有人搭理你。

戚继光虽然这样想,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支持况且,他对边军也很有看法,对外不能战,对内骄横跋扈,不给糖或者稍微受点委屈就躺地上打滚耍泼,这样的军队不加以整肃实在说不过去。

况且的做法不一定完全对,却是必须的。

回到驿馆,况且把戚继光和他的随从安排在靠近他的套房里,这些套房跟别处的套房一样,都有主人房间,客厅、随从和仆人房间,所需要的东西也是一应俱全。

况且刚回来,曹德麟等人就来汇报,说了一下三堂会审的情况。

“我没给那混蛋上刑,也看出来了,他是死活不肯交代,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猫腻,只有抓到他儿子再审,他顾念父子情分,不想让儿子遭罪,或许会招供出来。”

况且点了点头,如果廖京生不是本案中人的话,他是不会同意用一个人的家小来胁迫逼供的,这超出他的底线了。

不过廖京生跟他父亲一样,也是本案相关的人犯,以前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抓了廖炳勋一人,现在只好把跟本案相关的所有人员都抓捕归案,再寻找突破口。

此时一个护卫过来报告:“曹都堂,钉板做好了,尺寸按您说的那样制作的。”

“钉板?”况且疑惑道。

“这个……是这样的,我们没有什么刑具,本想向大同府借一些,后来想求人不如求己,就让兄弟们给做了一个钉板,下次过堂时,请他们父子尝尝滚钉板的滋味,不愁他不招。”盖文虎笑道。

况且看着那一颗颗钉子尖向上的有三寸厚非常结实的木板,心里没来由打个寒噤。这种刑法太邪恶了吧。

他一想到人在这上面打个滚儿后浑身皮肉绽开,血肉模糊的样子,就不寒而栗。

“能不用还是别用了,尽量吓唬吓唬他们。”况且悲天悯人道。

“那是,都说官官相护,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个朝廷命官,能维护他的还是会维护他,假如他不识抬举,死命抵抗,那就没人能救他了。”曹德麟道。

况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晚饭时,卓茂林来找况且,把两万两银票交给况且,分红的部分他自己承担了。

况且笑道:“见者一半,我就拿这个好了。”

他收下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又把另一张还给卓茂林,卓茂林也没推辞,放入袖子里。

“你还真行啊,卓兄,真能买这么高的价格?”况且想到那些混蛋花了天价结果买到的只是被设置了陷阱的假图的一角,真不知他们知道真相后脸会有多绿。

这事他想想就要发笑。

“跟你说啊,这事还是借用了那个全二爷的关系,那天咱们在小酒馆里遇到的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吧,就是号称无所不能,要什么有什么的全二。”卓茂林笑道。

“哦,记得,像个神棍似的。没想到他还真找上你了。”况且笑道。

卓茂林笑道:“不是他找上我,是我主动找他的,我说钦差大人手里这两角图实在太烫手了,想要高价抛出去,所以让他帮着做些宣传。”

“你主动找他,他没趁机宰你一刀么?”况且倒是纳闷了。

“他当然有他的小算盘,说是过几天你要出关时,得帮他一个小忙,这次帮咱们这个忙就算是见面礼了。”

“哦,挺讲究的一个人。”况且有些意外。

“这家伙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据说在关内关外非常有名,生意做得非常地道,就是许多生意太犯禁忌了。”

“这话别人说还行,犯禁忌的事你们不是*吗?”况且笑道。

“这倒是,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了,不过全二干的可比我干的狠多了,什么生意都做,什么生意都敢接,只要能赚大钱,你就算想要某个部落酋长的人头,只要价钱到位,他都能找到人下手。”

况且讶异道:“这么说此人还真是个人物了,你想法摸摸他的底儿,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果可靠,以后也不妨跟他做几单大生意。”

“你想买谁的人头?”卓茂林惊讶道。

“白莲教教主赵全的人头嘛。”

“得,大哥您歇歇吧,哪儿凉快哪儿去,这生意天底下没一人敢接单。赵全不去杀人就是那人的福气了,还有不要命敢杀他的?”卓茂林鄙夷道。

“赵全真的如此厉害?你可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钦差大人,你还是想简单了。这么说吧,如果想要俺答王的脑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想要赵全的人头,绝对没有可能。这家伙你根本不知道有多恐怖。”卓茂林说的有些急,最后都有些气喘吁吁的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心有余悸的样子。

况且叹息一声,他是真的是想要赵大教主的人头,看样子这事很难办成。

跟小王子把汉那吉结拜安达后,他更加迫切希望能跟鞑靼谈判成功,签一份对双方百年利好的条约,这中间最大的障碍就是赵全,以前张居正对鞑靼谈判打死不松口,就是要赵全的脑袋。

上了朝廷必杀名单的白莲教教徒有十几个,但主要还是赵全,只要他已死,白莲教基本就树倒猢狲散了,必定会四分五裂,然后逐一消灭并不难。

谈判的项目有很多,双方肯定会互相讨价还价一番,朝廷也同意给予鞑靼最大优惠,即便吃点亏也可以在每年的军费递减中收回来,利益还能翻倍,但仍然有些问题无法解决。

九大边关倘若军费每年省下一半,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朝廷在经济上的拮据也就能大大缓解。

他无比想念那个屡次给他家门口送人头的神秘人物了,此人送礼的手法虽说太不讲究了,往人家门口摆放人头说出来也不好听啊,不过况且现在根本不怨他,反而特别想找到他,然后请他把赵全的人头也送来,不要说送到家门口,就是送到他床上都行,他宁可睡地板了。

“解决掉赵全,难道真要动用自己的兵符不可?”他犹豫不决。

千机老人曾经在他手腕上画了一道兵符,只要想着某个人,不管这人在哪里,相距多远,都可以用兵符追踪杀死,这简直就是比GPS兼惯性制导的飞弹还要厉害,而且绝对不会失手。

况且没试过,不过他相信千机老人这等神仙人物不会骗他,再者说了,兵符在宋元期间可是赫赫有名的,不知杀死了多少绝顶高手。

不过况且不愿意杀生,不想开杀戒,这才是最大的障碍,不然他就是现在发动兵符,也能把高坐板升城里宫殿上的赵全杀死,那样的话,谈判就有极大的可能成功。

杀一人而救百人、千人乃至万人,是不是值得?

这在一般人眼里,都是根本不值得考虑的事,但在况且就不同了。

他想起孟子所说的一句话:若杀一人而得天下,吾不为也。

他现在就是这个感觉,谈判可以暂且不提,假如杀一人而得天下,这样的事情愿意干吗?

这简直就是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难题,没法解开,至少他现在还解不开,找不到解题的答案。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

这就是哈姆雷特的难题,近乎无解。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什么难题?奇怪吧,人当然是活着好,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啊?

可是在某些极端处境下,是活着还是死去,真的是最大的问题。

洪承畴如果一死报国,就会成为史可法那样的民族英雄,而且比史可法更为光辉夺目。洪承畴的功劳和能力是史可法不能比的,可惜他选择了活着,没有选择死去,结果就成了大汉奸,永远被绑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接受历史无情的审判。

第三百七十四章 离奇的全二

一座酒楼中,一伙人正缠着一位看上去很厉害的人,在向他询问着什么。

这位看上去很厉害的人正是那位号称无所不能的全二爷。

这些人要问的当然就是怎么能买到传说中的藏宝图的一角,甚至有人在打听怎么能把整幅藏宝图买到手,不惜代价。

全二此刻感觉美极了,他最享受这个状态了,这时候的他不是二爷,也不是大爷,而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的全二爷。

“小子们,崇拜吧,二爷就是这么厉害。”全二陶陶然如吸鸦片一样,身子都漂到白云上了。

旁边一个人不忿,心里暗道:你这么拽,你爹娘知道吗?

其实不仅他爹娘不知道,就是他的兄弟姐妹见到了也会大吃一惊。

在他家里,爹娘早已去世,他是最小的,生下来受爹娘宠爱,长大后兄长姐姐也都宠着他。

他不是山西人,而是江南天堂杭州府人,他家里祖辈都在做茧丝生意,跟周文宾父亲这位皇商买卖上有很多交集。

全二的哥哥姐姐姐夫还有一些亲戚都是做这门生意的,全二长大后,他的哥哥姐姐认为总是这样养着他也不是事,倒不是差钱,而是觉得弟弟应该更有出息些,不能一辈子靠人养着吧?

于是哥哥姐姐出资,让他也独立做茧丝生意。

没想到全二就此开始走上霉运了,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经商的能力。

连续几年,他亏掉了十几桩买卖,可以说什么买卖只要他一沾手,那就注定连本带利付诸东流,血本无归。

他的哥哥姐姐对他失望透顶,怎么办?没办法,继续养着吧。

全二这个宝贝弟弟在他哥哥姐姐眼里,不仅跟全知全能扯不上任何关系,反而是一无是处,完全彻底,毫无挽救机会的屌丝一个。

全二做不了生意,却也闲不住,他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他生性聪明,能言善辩,察言观色的水平比他哥哥姐姐高了几个等级,另外就是擅长讨人欢心,不论什么人只要跟他接触几次,就会从心里喜欢他。

于是全二被安排去陪那些来往的客人喝酒吃饭,聊天侃大山。

全二也乐于如此,在这个领域,他的才干才能得到最充分淋漓的发挥。

那些客人们跟全二打得火热,反而跟他的哥哥姐姐来往少了。

这些客人也觉得全二整天这么游荡着只是陪客,未免太浪费才干了,就劝说他也做些生意。

全二说自己没本钱,这些客人就拿了钱给他。

他的哥哥姐姐听说后,急忙来阻止,告诉他们自己这个弟弟不成器,做什么生意亏什么,别让他瞎折腾钱。

这些客人怫然不悦,说这些本钱是他们出的,就是让全二赔光了也无怨言,还立下字据为证。

他的哥哥姐姐只好苦笑,知道这些人是被自己的弟弟那张嘴迷住了,也没办法阻止,只好听之任之,反正字据在手,不怕这些人本钱都赔的精光后上门来找麻烦。

怪事发生了,不知是全二走了什么狗屎运,这几单生意竟然做的风生水起,不但还了本钱,还赚了一大笔。

他的哥哥姐姐也松了口气,于是全二开始自己投资做买卖,谁知,单人做买卖他立马就赔了个精光。

那几个客人听说后,又给他出本钱让他继续做,告诉他田地不管有没有收成都得年年种,做生意靠的是运气,没有人保证能赚钱。

接下来全二拿着这几人的本钱做生意,结果又赚了。所有人都发懵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只有别人给他本钱他才能赚到钱,只要是自己的本钱就铁定赔光。

他不服这个气,更不相信自己的命真的这么苦,于是又用赚来的钱做生意,结果不出所料,全赔进去了。

他服气了,却弄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生意场上没有道理可言,可是这个道理却在他身上发挥了威力,无可阻挡。

他自己也品味出来了,想要赚钱就不能用自己的本钱,换句话说就是得做无本生意。

当然不是去偷、去抢,全二爷真没这个本事,别人不来偷他抢他他就烧高香了。

他要想做生意一定得用别人的本钱,借鸡生蛋,自己的母鸡不下蛋不说,还都自杀式的死去了。

离奇的遭遇让他很是无语,以后几年他又做了不少生意,结果验证出来,只要是他自己的本钱,全部亏掉,只要是别人的本钱,他就大赚。

有了这么多例子后,不仅他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是他的哥哥姐姐,那些帮衬他的客商们也都弄不明白这里面是什么道理。

难道说本钱还分你我他的?

这不可能啊,本钱就是钱,是无属性的,在谁手里就是谁的。这怎么还认人啊?

一个年长老成的客商跟他说,这可能就是他的命。

全二想了想,还真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他花了一两银子去找杭州城里最有名的算卦先生铁嘴赵半仙给自己算命。

一两银子算一卦,在当时算是非常昂贵的,跟后世花五六百元去算卦差不多。

不过这位铁嘴赵半仙也是名副其实的,他算卦从不忽悠人,也不是对来找他算卦的客人进行什么察言观色、心理分析这一套,他是纯粹从卦象上去解读,有什么说什么,哪怕你明天会死掉,他也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不会藏着掖着,专门拣客人喜欢的话说。

因为这个性格,他有了铁嘴赵半仙的名声,不过也因为这一点,吃尽了苦头。

有人嫌他说的太晦气,就当场翻脸不给卦钱了,还有的人更邪乎,干脆动武,对这位半仙饱以老拳。

一次有位客人来找他算命,结果他真不亏半仙的名声,居然算出来此人跟邻居家的妇人私通,还生了个孩子,现在还在那家养着算是那家的儿子。

话说这种事你算出来也就罢了,别说出来啊。

半仙不行,他是有什么说什么,决不隐瞒真相,而且算卦前也都事先声明过的,是啥说啥。

这些客人也都保证无论他算出什么都不会翻脸,也不会不给卦钱。

可是此人被揭露出这桩隐私后,先是被邻居打了个半死,然后闻风而动的几个如狼似虎的小舅子、大表哥也来了,又把他打了个半死,连他老婆都拦不住。

他将养了半年后,好的差不多了,就带着仆人去找赵半仙算账,把半仙先生同样打个半死,一条腿也折了。

赵半仙只好咽下这一肚子苦水,养了几个月后倒也恢复了差不多,只不过那条断腿没有彻底养好,走路时有点跛,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然后不到三个月,他就又摊上了官司。

这次是他给一个人算命,算完后赶紧告诉这人回去料理后事,说他还有两个时辰的寿命。

此人不信,骂了他一通后扬长而去。

不但此人不信,就连跟他一同来的朋友和家人没人相信,这人身体健壮,一点毛病没有,怎么会还有两个时辰的寿命?

此人回去后,越想越气,晚饭时喝了几杯酒,吃了一只烧鸡,结果真就被一根鸡骨头卡死了。

他的家人不干了,认为如果不是赵半仙说了那么晦气的卦辞,此人晚上就不会吃鸡,也就不会被卡死。

于是就把赵半仙告上了官府。

好在杭州府知府还是个明白人,也知道赵半仙的名声和性格,就把状子扔出去了,不受理这官司。

赵半仙过后也是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知府大人圣明,这次他的另一条腿估计也保不住了。

然而,他并没有接受多少教训,给人算卦时该怎么算还是怎么算,该说什么也还是忍不住。慢慢的,他也就有了另一个不雅的绰号:赵乌鸦。

不过这个绰号并没影响到他的生意,依旧是相信他的人多。只是来找他算命的都得神经粗大,你保不准这家伙嘴里会说出什么卦辞来,更怕被他揭露了隐私。

话说从里到外、从小到大都光明磊落的人世上能有几个?大多数人还是做过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多少和程度的区别。

全二爷要找的就是这么个铁嘴兼乌鸦嘴的算命先生。

他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反正自己就是这个命了,而且自己知道改变不了这一切,找赵半仙只是想解开心里的疑惑:这是自己霉运当头还是命中就该如此?

赵半仙给他算完命后,蹙眉不已。

全二倒是爽快,笑道;“半仙,你尽管说,不用怕我恼,我自己的命不好,自己知道。”

赵半仙苦恼道:“在下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而是二爷的命委实有些奇怪,初看起来是一生中霉运当头、凄惨落魄,可是却又处处都有生机,而且显示着很光明的转机,这我就看不清道不明了。”

“那麻烦先生再好好看看,仔细算算,银子我多给几份。”

全二拿出一锭五两重的元宝放在半仙的卦摊上。

“这不是卦钱的事,二爷想多了。”

赵半仙把那枚元宝推回去,不肯收下。

“那是什么问题?”全二继续懵着晕着,反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命是糟透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全二爷卖图

“二爷,容我直言,您这一生都是华盖当头,没有转运的时候,不过在这中间,却有种种生机和转机,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不过这些现在都算不出来,我可以告诉你每次转机的大概时间,到时候有什么事要做可先来算一卦。”赵半仙侃侃而谈道。

全二一想自己可是立意要走南闯北的人,怎么可能遇到事就回来算卦呢,这不耽误事吗?

于是他干脆说动这位半仙收起了脏兮兮的卦摊,跟他回去,帮衬他做生意。他一年拿出一千两银子养着他。

全二现在也阔了,只要觉得爽,他不在乎一年花一千两银子养一个闲人,这也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全家在杭州一带都是有名的富商,家族也算是望族了。

有钱了养几个有一技之长的闲人,就跟养几盆花,养几条漂亮的猫一样,有没有用且不说,这也是排场。

赵半仙当然乐的如此,他每年也就百十两银子的进项,以他的本事当然不止如此,可是他那张乌鸦嘴生生断送了自己的钱程,许多人都因为被他说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绿,然后就扬长而去拒绝付他的卦银。

钱少收点还没事,他自己一个人一张嘴怎么都能过,每天一壶烧酒,一只烧鸡,活的还挺滋润的,只是买卖的事经常被人骂,甚至经常被人打,这个有点让人受不了。

现在跟着全二,不用挨打受骂了,每年的进项还多了十倍,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全二觉得这哥们挺可怜的,估计命理比自己还糟糕,也就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

这以后赵半仙就成了全二的专职命理师,每次全二要做什么生意,就找半仙起一卦,反正卦银早都预付了,不算白不算。

赵半仙也是尽心竭力地给全二算命,算生意的赔赚,应不应该做这单生意等等。

到了他算定的全二的每次生机和转机点,他算的就更是用心。

几年下来,全二就靠着赵半仙的神算,居然没失手一次,很是大赚特赚。

他除了给半仙的每年一千两银子外,又给他生意的利润的一成做分红。

全二爷可不是小气的人,出身富商家庭,就是手面阔绰。

几年后,赵半仙也算是弄明白了全二的命数,他叹息道:“二爷,您这命数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生辰八字命理格局都是衰运、霉运,不过您还有救星,就是亲戚朋友这些人,这些人就是你的转机和生机所在,所以你这辈子只能因人成事,靠自己的力量成不了任何事。”

其实不用他说,全二爷自己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于是他把全部精力放在了交友上,认识了大半个江南的生意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把生意开拓到了塞外,于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他干脆舍弃了杭州这个天堂的种种享受,来到北方开始做关外的各种生意,这种生意有风险,但是利润比茧丝、生丝高太多了,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更主要的是做关外生意要靠门路,打通一条条路线之后,这银子就跟流水一般的源源不断。打通各种环节,这恰好是他的专长。

赵半仙跟着全二几年,也跨入了富人阶层,在杭州和北方都买下房子,两地也都娶妻生子。

话说这不是重婚罪吗?

明朝对重婚罪处罚不严,一般只要没有原告,府衙便不去细究。重婚在文人中尤其常见。

文人出外游学,常常数年不回家,青年才俊被某个地方的官员或者商人相中了,便招为女婿,过起了小日子。那时候也没有联网制度,官员和商人也不会派人去此人的老家调查,往往就蒙混过关了,最后哪怕犯事了,双方也是尽量止损,不撕破脸。

文人如此,商人更是如此,在一个地方买一套房子,纳一房几房的妾,甚至再娶一个老婆都是常见的事。

此时,赵半仙也坐在酒楼里,一个人闷头喝酒,不管全二爷生意上的事,但是生意接不接,还有需要找什么人,这都是半仙算出来的,而且不愧神算的美名。

这次卓茂林找到全二爷后,说出钦差大臣要出手藏宝图的两角,请他给寻找买家。

全二爷有心搭上钦差大臣这辆东方特快,自然尽心尽力,连卓茂林主动提出的分红都挥挥手让出了,而是请卓茂林日后帮个小忙算是回报。

卓茂林答应了,虽说他也知道这小忙未必“小”,可能是很大很麻烦的事,不过他也不在乎,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把藏宝图的注意力引到别人身上,不然况且出了关外,日子就没法过了。

现在在大同城里,那些人都敢包围钦差公署,更不用说到了地广人稀、天高皇帝远的关外了。

赵半仙为此专门起了一卦,算出这次生意有大凶险,不过凶险在买家而不是卖家或者中间人。

全二爷听到大凶险三个字,就果断地只是当中间人,坚决不涉足生意,他联系买家时也是讲好,他只是负责中介,买卖上的赔赚双方自负,他不承担任何责任。

就算没有赵半仙的卦,他也不敢插手这单买卖,藏宝图是何等东西他当然明白,如果有人知道在他手里,他就没命了,所以他言明只是中介,东西在卖家手上,买家通过中介跟卖家商洽购买,他也不取任何赚头。

不得不说,全二爷还是极聪明的,既避开了凶险,又得到了名声,他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名声也就更响亮了。

卓茂林原来估计他有很硬的靠山,倒是高估他了,全二爷身边没有过硬的靠山,不过就是仗着朋友多,关系广,人脉通达。关内关外,几乎没有他弄不到的东西,任何人只要想买什么,跟他说一声,几天后就有具体消息,然后商谈好价格,一方把东西交给他,一方把银子交给他。

全二爷左右手一倒,卖家得到了货,买家得到了钱,而他得到了中间的差价,三方都是皆大欢喜。

这就是全二爷这些年的生意经,在别人看来很是神秘,在他却是轻车熟路,驾驭自如。

“我说二爷,您老人家倒是给个明白话,究竟能不能买到那东西啊?”

此时,一个围在全二爷身边的人问道。

这些人问了半天了,全二爷就是含糊答应着,说是今天已经联系了一个买家了,需要等到明天听听今天的交易结果才能确定还没有藏宝图的一角出售。

这些恨不得马上交易的人,袖筒里都放着大额的银票呢,可谓心急如焚,志在必得。

“全二,你小子给老子敞开了说亮话,我就是要买一角图,若是两角都有的话,那就全买下。你把那个卖家的地址给我,我自己找他们去。”

一个面相凶恶的头陀对全二爷气哼哼道,一对戒刀此时就插在酒桌上,吓得伙计上菜时两腿都发软了。

“焦爷,您老人家还不相信我么?实在是卖家太谨慎了,这笔生意一天做一个,做成一个后再卖另一个,人家手里也就两角图,不愁卖不是吗?至于卖家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您还不知道吗?”全二爷苦笑道。

“你小子是说卖家就是那个小白脸钦差大臣?地点就是钦差公署?”那个长得很像武松的焦爷冷笑道。

“卖家的确就是钦差大臣,当然钦差大臣日理万机,不可能亲自做这笔买卖,我这儿是得到了他手下的一个幕僚的信任,这才让我居中联系。卖家是钦差大臣的心腹,地点嘛,每次都是临时通知,没法提前知道。”全二爷笑道。

众人都羡慕不已,难怪全二爷号称全知全能,这钦差大臣都要仰仗他的关系来出手烫手的藏宝图,更不用说别人了。

“这是两千两银票,全二,你少给老子装糊涂,你是中介,会不知道交易地点?这个你收下,告诉我地点!”焦爷一拍桌子焦躁道。

“焦恨,你的脸比别人的白还是比别人的大?没看大家不都在这儿等着吗?凭什么就得先告诉你。”角落里,一个戴着儒巾的书生模样的人冷笑起来。

“就是,以为自己脸上有两道难看的疤就能吓唬住人了吗?”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人鄙夷冷笑。

“是哪个兔崽子敢嘲笑老爷?”焦恨登时暴跳如雷,伸手拔起戒刀,就要跳起来找人厮杀。

待他看清楚两个角落里的人后,却一屁股坐下,戒刀也收入鞘里,老实地喝起了闷酒。

“全二先生,你放心,只要你尽心为我们这些江湖朋友办事,就没人能威胁你。”那个儒生模样的人说道。

“多谢司马大爷仗义。多谢谢三爷仗义。”

全二认识这两个人,一个白面书生模样,一个落拓老儒模样,两人都是江湖上了不得的大人物,跟他们比起来,焦恨连个愤青都不算。

“干脆这样,明天咱们这些想要买藏宝图的人都在这里集合,全二先生也不用为难,把地点和卖家信息写在一张纸上,再多预备一些纸条,上面也写一些字,这样混在一起,没人知道哪张纸条上写着地点和卖家的信息,咱们这些人就凭运气,全二先生也不难做人了。”那个儒生模样的人想出一个主意。

第三百七十六章 风险控制术

这位儒生模样的人名为司马大,江湖人称司马先生或者大先生。

后一个称呼很少用,因为大字容易起争端,江湖上豪雄济济,谁也不敢轻易称这个大字。所以一般认识他的人都称他司马先生。

那个落拓老儒模样的人人称谢三爷,自己报出的名字也就是谢三,本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这两人现在是酒楼这一层里功夫最高的,也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那个长相有点像武二爷的焦恨竟然没发现这两人何时进来的,这才差点闹出笑话,想要拔刀相向,好在他识趣,马上认怂,那两人也没难为他,毕竟今天来不是争勇斗气的,而是为了那张传说中的藏宝图。

听到司马大的话,众人都怔住了。

这是什么节奏?什么时候司马先生这么好说话了?

其实在看到司马大和谢三时,大家都知道没戏了,若论争夺也是这两人之间的事,其他人根本没资格参与这场角逐,局势已经明朗了。

然而,没想到司马大却说出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众人都有平等得到购买藏宝图的机会。真是怪了,司马大怎么变得如此温和了?而且谢三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按理说,争夺如果发生在司马大和谢三两人之间,概率就是二分之一,现在酒楼这一层的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机会,那概率就会变成几十分之一。

这道理谁都懂,为何司马先生反其道而行之,舍弃大概率,追求小概率呢?

有几个聪敏之人马上猜出了司马先生和谢三的心思,这两人是想要避开彼此,化解对手给自己造成的压力。

其他人看似有机会,其实拿到那张写有真正的卖家信息和地点的条子时,也逃不过这两人的手段,但是如果这两人抽取到了那张纸条,另外一个就认命了。

谢三显然也不愿意跟司马先生为敌,自然就同意了这个办法,这等于是两人暗中达成了协定。

大家渐渐想明白了,这两人根本就是故作大方,纸条最后肯定会落到他们的手上,不管是摸到的还是抢走的,其他人只是来配合演戏的路人甲。

“明天上午还是在这里,还是这些人,如果有谁不来,我会去拜访他。”谢三巡视着众人,冷冷道,说完还咳嗽两声,好像中气不足的样子。

众人都是苦笑,完了,大家都上了这两人的黑名单,想躲都躲不掉了。

明天还不知会有什么妖蛾子闹出来呢,不管结果怎么样,反正没好事就是了。

全二爷不管他们想什么,怎么想,也没这兴趣,他想的是赶紧脱身。

他向四周抱拳行个四方揖,笑道:“各位,在下先走一步,明天上午巳时在这里准时见面。”

谢三冷笑道:“你最好准时出现,否则你知道会怎么样。”

全二心里大怒:尼玛的用的着吓唬老子吗?老子不就是打不过你们吗?你们这么拽当初围攻钦差公署时怎么不表现出来啊,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似的。

这些人当初几乎全都在钦差公署的外面逛荡过,只有谢三和司马大进去试了两次水,最后不得不退出来。

全二走了出来,然后在街角一个茶馆里拣副座头坐下,要了壶茶,慢慢喝着。

过了多时,赵半仙才施施然走进来,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

他的跛脚并不严重,本来不用拐杖,可他非得学铁拐李的样子,天天拎着根拐杖走来走去。

“他们都散了吗?”全二问道。

“散了,不过也是司马和谢三走后,这些人才敢散的。”赵半仙坐在全二的对面,不客气地拿起全二给自己斟的茶一口喝下去。

“噗。”他又一口吐出来。

“我说二爷,咱们这些天没赚多少是真的,可也没亏吧?怎么喝这等劣质茶水?”赵半仙矫情道。

全二懒得理他,挥手叫来伙计,要了一壶好茶,五十两银子一斤的龙井。

他刚才就是随便叫了壶茶装装样子,根本没心情喝茶,也没品出味儿来。

半仙现在被他养得嘴巴刁得不行了,酒水茶水饭菜稍微有点不对劲,当场就会吐出来,然后大喊大叫,好像受了虐待似的,完全忘了当初在街头摆摊根本喝不上茶那副德性了。

“你看怎么样?”全二问道。

“什么怎么样?你是说这茶啊,不错,很好喝,真的很好喝。一会带二两茶叶回去慢慢喝。”赵半仙愣头愣脑道。

“什么啊,这茶当然好喝了,五十两银子一斤的龙井能不好喝吗?至于带二两回去就别想了,茶你在这里喝多少都行,茶叶是不卖的。”全二道。

“还有这说,老爷我给他一百两银子买一斤,就不信他不卖?”

“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也没用,人家指着这个镇店面的,不是用它来赚银子的,懂吗?!”全二生气道。

“哦。”赵半仙哦了一声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说着玩儿的,如果真卖给他,估计也不会买,不过是想趁机揩全二的油罢了。

“你说这大同城里怎么这么多规矩啊,有酒水坚决不外卖的,这里又是茶叶坚决不外卖,还有什么不外卖的?”赵半仙絮絮叨叨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扯什么茶叶酒水的规矩什么的干嘛?”全二被他气的火冒三丈。

“嘿嘿,我不是逗你玩嘛。那两个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没事,二爷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赵半仙就是故意气他的,两个人总在一起,自然就能找出不少逗乐的法子来。

“那司马先生和谢三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全二心里不妥贴,这才想起问赵半仙。

“你不会又想让我起一卦吧?”半仙吓得一哆嗦。

全二逮着他,总算有专用的算命师了,没事就让他起一卦,衣服找不见了都让他算卦。

赵半仙对全二的行为无可奈何,却又没办法拒绝,谁让自己是人家养着的呢。对他来说,起卦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解读却很费心力,要死不少脑细胞的。

不过,全二让他算的都是生意上的一些赔赚或者风险,不像皇上请的那位国师大人,卜算的都是涉及天机规矩的大事,动辄就遭反噬,吐血不止,折寿啊。

“不用算卦,就说说你观察来的感觉就行。”全二道。

“嗯,这件事里面一定有猫腻,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具体什么情况,得明天才能知道,现在是没办法猜度的。哪怕卜算也算不出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超出我的领域了。”赵半仙振振有辞道。

你有个狗屁的领域,猪鼻子里插大葱,真会装象啊!全二心里暗自骂道。

“二爷最想知道的还是有无风险吧?这个我暗暗算了一下,风险是有的,不过回报也是惊人的,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嘛:不经历风雨就不见彩虹。”赵半仙捻着手指头道。

全二差点吐了,这都什么词啊,跟现在这事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风险有多大,具体点?”全二问道。

“这个也难说,反正没有太大的风险就是。”赵半仙喝着茶,吃着桌上的几样茶点,含含糊糊道。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全二还是放下心来,有半仙把关,就相当于上了安全阀,有切身危险时半仙就会报警,他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

“耶和,你们挺会享受啊。”

正在此时,卓茂林和小君走了进来。

“我是闻着茶叶的香味进来的,这是西湖狮峰龙井吧?”卓茂林不由分说,就把全二挤到一边去,自己拿了个干净的茶盏,斟了一盏喝了一口。

“嗯,的确是正宗的狮峰龙井,这茶馆还真行啊,能弄到正宗的狮峰龙井。”卓茂林不由得对这间外相不怎么样的茶馆刮目相看了。

“五十两银子一斤,还能买不到?”全二被卓茂林挤下条凳,只好委屈地移位坐在半仙的旁边。

“花银子就能买到?我给你五千两银子,你给我买十斤来尝尝。”卓茂林道。

“十斤?你以为这是在街头买大白菜、挑茄子啊。这可是狮峰龙井,西湖狮峰上面也只有一棵茶树上采的茶才是正宗的狮峰龙井,别的茶树上采下的茶只能叫西湖龙井。”全二叫嚷起来。

说到龙井茶,自然没人有他内行,他家里常年包着几颗西湖的龙井茶树,年末时就花钱把茶树包下,等茶叶下来时自己采摘,不管多少反正都是一个价钱。

全家是杭州的富商,狮峰龙井却也不能经常买到,有时候一年能买个半斤一斤的就烧高香了,毕竟这东西是要进贡皇上的,还要供应督抚衙门、本地府县,各路大爷都得少分点不是嘛,剩下的才会外流那么一点。

这间茶楼也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居然能搞到正宗的狮峰龙井,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了。

全二把今天在酒楼的事小声复述了一遍。

卓茂林和小君想了一下,卓茂林笑道:“二爷放心就是,明天我们也会在附近,真要有什么事,我们会出手,决不会让二爷遇险。”

“那就好,这些人都跟凶神恶煞似的,我是真不想招惹他们啊。”全二爷苦着脸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用念头自杀

况且刚想着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护卫们却慌里慌张地来报告,说是廖炳勋快不行了。

况且吓了一跳,问道:“什么,他自杀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

这几天他安排护卫轮班制,始终保持有两个护卫眼睛盯在廖炳勋身上,决不给嫌疑犯任何自杀的机会。

“大人,他好像不是自杀,像是被吓的。”护卫苦着脸道。

“啊,被吓死了?”

“还没死,却也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护卫回答道。

况且急忙跟着护卫来到关押廖炳勋的地下室。

这里原来是个酒窖,现在里面也保存着大批杏花春,四处飘溢着那股醉人的酒香。

护卫们就是在这里用屏风和帷幕隔离出一个单独的房间来关押廖炳勋。

廖炳勋的样子比护卫们说的还要严重,基本就是一口游丝在吊着命了,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阎王殿。

况且赶紧上前把脉,然后拿出一套银针,在几个救命的穴位上狠狠扎了下去。

“好险。”他擦了一把汗。

护卫们都崇拜地看着况且,钦差大人真不是盖的,这医术也是通神啊。

况且自从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后,地位尊崇,来找他看病的倒是没有几个了,他现在的病人主要就是张居正,皇上有时也通过张居正向他讨要一些药酒的配方。

皇上始终没有召他入宫觐见过哪怕一次,这也是件令他不解的奇怪的事。

比如说同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刘镇抚使大人,三天两头就能见到皇上一次,锦衣卫类似皇家卫队,皇上召见是最正常的事情。

虽说伴君如伴虎,经常见到皇上也未必就是好事,但一次也没见过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皇上不愿意见某个人总有他的原因。

“大人,这家伙怎么了,我们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个护卫赶紧给自己洗白道。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他一心想死,不停地求死,眼看差点就成功了。”况且道。

“难道就因为他一心想死,不停地想着,就这样了?”护卫一脸懵逼的样子,感觉难以理解。

况且点点头。

护卫们都面面相觑,还是理解不了这事,难道是一个人能想死就能死,想活就能活?那样的话人怎么还会死呢,这当然绝对不可能,如果想死就能死,那些自杀的人也不用去抹脖子上吊跳河了,想想就成了。

况且也解释不了,但眼前这个人,边关副将廖炳勋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这家伙身体壮健如牛,根本没有任何疾病,这在武将身上也是极为少见的。

可他就因为求死之心太强烈了,居然诱发身体所有器官都开始衰竭,差一点就凭意念如愿自杀成功了。护卫们一直盯着他,未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枯坐在那里全身心求死。

况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他并不觉得奇怪,从医学角度看心念自杀也是成立的。

但是,自杀也有自己的规律。人的求生欲望是本能中最强烈最顽固的意念,哪怕是那些自杀的人,也都是一时念头走岔,若是因为别的原因,自杀没有成功,求生的欲望就会迅速占据上风,所以很少有第二次、第三次自杀的人。

重复自杀的人其实是心死了,天老爷也救不了这样的人。大部分自杀者之所以没有像廖炳勋这样用心念杀死自己,而是借助别的工具别的手法,那是因为这种事说起来容易,想要做到太难了。

一个人能顶住求生本能的抵抗,放弃所有生存的欲望,一门心思就是一个死字,几乎是做不到的,所以成功的例子也特别罕见。

况且打心里佩服廖炳勋这家伙,实在是太顽强了,不是活的顽强,而是求死的心念太顽强了。

他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手上没有停,一百零八根银针全都扎在了廖炳勋身上,廖炳勋念头已经被他制住了,那种人类身体的生存本能开始发挥了作用,他的身体也慢慢在求生的恢复中。

实际上一直有种观念,如果一个人能止住自己所有的念头,只是把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身体,那么所有的疾病都会不药而愈,而且会恢复到最佳状态,无论什么疾病都可以治愈,这就是人的自身最本能也最强烈的自愈能力。

这种能力后世人称为自身免疫力,况且却觉得后人的认识只是表面的,免疫力的真正用途后人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

况且完全相信这种观念,问题就是完全放弃或者舍弃所有的念头根本是做不到的,哪怕是修道者在入定中也是有微弱念头存在的,不然也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或许只有传说中的至深入定,才能做到全无念头身心遁空吧。

廖炳勋这家伙居然无意中就做到了这一点,把自己所有的念头止住或者说压制住,只留下一个死的念头。

结果他的身体依照他的指示做了,全身器官乃至肉体骨骼都在慢慢自我解体中。

“从某个角度讲,这家伙简直是个圣人。”况且叹息着自语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夸赞这个蠢货。

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不是蠢货是什么,难道连好死不如赖活着都不明白的人,就是所谓的圣人?

他们误会了况且的意思,他是说一个人能像廖炳勋这样做到万念归一,的确是圣人才能达到的境界。

所谓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宁,君王得一天下平。说的就是这种境界。

佛家讲究万念成空,乃至空之又空,就是更高的境界了,已经脱离人这个范畴,达到超脱的境界。

这里也有桌椅,桌上也有文房四宝。

况且拿起笔,写了一个药方,递给一个护卫。

“拿这方子去找驿馆的医官,让他马上按照这个方子下药,然后马上熬出药来。”

护卫拿着方子飞快地跑去了。

驿馆里也聘请有医官,而且是朝廷正式编制,还是一个副九品的官儿。

此时,曹德麟等人也听说了消息,急急忙忙过来查看。

况且就把他的诊断说了一遍,这些人全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世上还会有这等事?

他们倒是听说过有的病人已经应该死了,就是因为一个念头,想要等待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一直能强吊着自己的命撑上几天,不过这种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可是从没听说过只是在心里念叨着不想活了就能自杀的。

“这样说来就是救活了他也是没用的,他回头又会求死。谁也拦不住他。”盖文虎摇头苦笑道。

大家也是这样认为,求活难,可是一门心思求死谁能拦住?总不能钻进他脑子里拦着他不让他想吧。

况且笑道:“大家放心吧,有我在,他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就是到了阎王殿我也能把他抓回来。”

他这话说的很豪气,听到的人都是半信半疑,毕竟大家对他的医术还停留在道听途说这个层面上,没人亲眼见识过。

况且却是对自己完全充满信心,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甚至刚刚咽气,他就能保住这个人的命,至少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这不是说他能让人长生,人体自身的器官衰竭是他也没办法挽救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短时间的延缓生命。如果一个人自身的器官和免疫系统全面衰竭,那就是神佛也没办法拯救。

治病治不了命往往说的就是后一种情况。

“既然把他暂时救回来了,还是换人看着他就行了,钦差大人还是回去休息吧。”曹德麟很厚道地道。

“就是,钦差大人两晚没合眼了吧?”盖文虎也说道。

“不用,我今天得在这里照看一晚,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他现在是咱们手上唯一的线索,不能让这根线索就这样断了。”况且道。

虽说总督王崇古已经带人去军营抓捕廖京生了,但是能否抓到人还不一定,就是抓来了,廖京生也未必知道内情。

况且听到过他们父子的对话,廖京生似乎只知道父亲宴请了富大人两位,其后发生的事他并不知情。

至于抓捕廖炳勋的家人,估计就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有价值的口供,那些人真的是不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经被遣散到外地去了,而且不出意外已经被灭口了。

“这怎么行,要不下官在这里照看一晚,钦差大人还有重要使命,可别在这事上熬坏了身子。”刑部郎中崔中勇自告奋勇道。

“还是我在这里最稳妥。几位大人回去好生安歇吧,明天还不知有什么闹心事呢。我没事,我年轻,熬几天夜不算事儿。”况且道。

这几人都苦笑不已,他们年轻时也熬过夜,就是现在偶尔打牌写文章的也能熬个通宵,只是到了早上就会面无人色了,年轻时也不过能熬个两晚,假如连续熬夜三天基本就趴下了。

“对了,我明天可能要出关回访小王子殿下,这里的事还是要拜托诸位大人主持了。”况且道。

“那倒是没问题,下官还是觉得钦差大人与其去回访,不如在公馆里好好休息一天,身子骨还是最要紧的,别的事都可以慢慢办,不急在一时。”曹德麟好心劝道。

“多谢曹都堂关心,我的身体自己知道,如果坚持不住,自然也不会勉强的。”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没法劝了,只好都回去了。

在这里他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守着一个半死人似的廖炳勋更觉得晦气。

此时,药汤已经熬好端来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准备一口油锅

况且先用人参汤灌了廖炳勋几口。

这可是能吊住命的好东西,一些病人如果因为要等待和赶来的亲人告别,不想马上闭眼睛,医生往往就用人参汤来吊命,可以吊住最后一口气不散去。

此时廖炳勋的命已经吊住了,用人参汤是给他快速恢复元气,他的全身器官和机能都处于衰竭状态中,在况且的一百零八根定神针下,这种过程被止住了,而且在逆转,但是速度并不乐观,此时用人参汤来恢复速度会加快一些。

不过这东西不能多用,如果用多了就不是补充元气,而是要人命了。

良医一般对人参、鹿茸、何首乌这些大补元气的药材用起来都非常谨慎,平时能不用则不用,就是担心真要用到它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反而会因为平时滥用失去了效用。

就算不担心这个,平时滥用人参等补药也是有害无益,这东西只有到必须用时用了才有效,而且剂量的控制要非常精确才行。

这就跟后世的滥用抗生素的危害是一样的,可能后果更严重一些。

据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喜欢吃人参,贾府喜欢到了秋冬两季就自己配置各种人参药剂,就是对这个事情的描述。

曹寅病危时,康熙帝派快马传递药物,亲手封存了外国进口的金鸡纳霜送去,怕他是害了疟疾。

在圣旨中,康熙还嘱咐曹寅的儿子要注意乃父是不是疟疾,如果不是疟疾,不可服用金鸡纳霜,大药性的良药如果用错了就是毒药,同时也指出曹寅平时滥用人参的危害,可见康熙帝还是很懂药理的。

康熙帝是近代第一位提倡人体解剖学的人,可惜因为世俗的抵抗力太强,即便他号召也没用,解剖学终于没能在中国近代发展起来。

解剖学的第一位鼻祖乃是西汉末年的王莽,他让医生把死刑犯人的尸体用来解剖,完善医学。这实在可以称之为医学史上一大创举,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件,可惜还没等解剖学发展起来,王莽就被绿林军给灭了。

这位被后世称为篡贼之首的王莽,其实只是个冬烘皇帝,他的帝位真不是篡来的,而是万民拥戴,名副其实得来的,可惜跟方孝孺一样,什么事都按照书本来,结果把江山丢了。

后世把夺权篡位的都称之为操莽之贼,操自然就是曹操,这更是冤枉,曹操可是没篡位,篡位的是他儿子曹丕。不过曹操排在老祖宗王莽之前,也可以告慰于地下了。

“大人,这家伙没事吧?”一个护卫看着躺在床上的廖炳勋问道。

“现在没事了,有我在这里看着,他想有事也不可能。”况且道。

此时廖炳勋躺在床上,只穿着一条犊鼻裤,上身赤袒着,全身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活像一幅人体正面的针灸穴位图。

“唉,这也是个可怜的人啊。”况且叹息道。

他看着廖炳勋这副惨象心中一软,都有心放他一马了。

现在情形已经很明确了:那两个失踪的人定然是不见了,不管是活着或是死了,都不可能再有人见到他们了,他们身上不管有什么东西,也肯定换主了。

廖炳勋这里又是铁了心,就是杀他全家也不肯说出实情了,既然如此,杀他或者折磨他的儿子家人,意义又何在?

况且疑惑的只是什么事比杀了他儿子和全家还要严重,让他不敢开口说出实情?难道是灭九族的大祸?

况且没见过,却是听说过,在锦衣卫镇抚司的光荣历史中,有许多人因为忍受不住酷刑的折磨,主动招供,唯恐再遭受折磨,都是没有的也招供,最后自己供出的罪状都是谋反灭九族的大罪。

这还不算,为了能快点死去,他们甚至把不相干的亲戚好友都牵扯进来,不是为了让自己活命,而是为了快点死去,不再遭受酷刑的蹂躏。

北镇抚司的酷刑就是如此霸道残酷,令人闻名不是色变或者胆寒,而是直接尿裤子。

况且并不想搞这些名堂,他也不想要这种赫赫威名,他宁愿把所有刑具都废掉,不再对犯人用刑。

锦衣第六卫一直没成立正式的诏狱,主要是况且打内心拒绝这一套,明知道最后可能还是避免不了,还是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

况且想着明天的事,现在救活廖炳勋似乎也不是什么积德行善的事,最好的真的莫过于让他这么痛快地死去,不然他明天真得受酷刑了。

都察院著名的钉板已经准备就绪,廖炳勋父子和家人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况且想到那个钉板,不由打了个颤,一股寒意渗到骨髓里。

钉板是都察院审案中用的最普遍标准的刑具,他们号称比刑部的刑具厚道。所谓厚道之处,就是只要你能熬过去,一般不会落下残疾,只是皮肉伤。

钉板上走一遭,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钉子眼,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刑部的刑具比较标准和系统化,最开始就是鞭子、板子、拶子和压棍。

其中拶子是用几根木棍夹断手指头的,压棍则是用来压断腿骨的。这两样刑具用过后,犯人的手和腿就会永久性残疾,没法治好。

当然如果马上有良医为这人接骨,并用上好药,还是可以复原的,问题是受刑的都是犯人,刑部大牢虽被犯事的官员视为天堂,里面也不会有御医为受刑的犯人服务。

迁延一段日子后,残疾就造成了,以后华佗也没办法上手治疗。

刑部这几种刑具都是起始阶段用的,一般官府也就是这套刑具,如果犯人不肯招供,那就真的是大刑了,残酷性也不在钉板之下,有的更在其上。

由此可见,被犯事的官员视为地狱的北镇抚司的十八般酷刑会有多么的残酷,惨不忍睹绝对不能形容了,根本找不到什么词汇来描述。

但这又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这是完全彻底的两码事。

不过况且现在就算是想放廖炳勋一马也由不得他了,案件程序已经进入三堂会审,他也不好强行出面叫停,虽说他的确有这个特权。

但特权这种东西还是尽量少用为妙,用多了伤身。

“这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怎么吓唬都没用,估计就是上刑也不会招供。”一个护卫也很佩服道。

“他是没尝到真正的酷刑,把他交给北镇抚司的刘大人,保管他什么都招了。”况且叹息苦笑道。

“那是啊,搁谁都得招。”护卫也是苦笑。

“你也是个软骨头,不是打死都不能招的吗?”况且调侃道。

“大人,当然是打死都不招啊,可是那些人招供就是为了让人赶紧打死自己。死罪好受,活罪难熬。”护卫讪笑道。

况且大笑道:“好,这话说的好,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打死可以不招,那么怎么能让他为了让人打死他而招供呢?”

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好半天才明白况且的意思。

可是这里不是北镇抚司,也没有那些高端专业的审讯人员,他们这些人打人都没问题,但真要说施刑,却是门外汉。

掌刑也是门学问。武术就是怎么打人的学问,用刑就是一门更高深的学问了,比武术还艰深几倍呢。

“在刑法的使用上想办法我觉得意义不大,你们觉得呢?”

况且问道,他是没辙了,觉得到了集思广益的时候了,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诸葛亮吗?不过诸葛亮在这方面好像也没什么造诣。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呆头鹅似的,面对大人的提议,谁也说不出什么主意来。

“看来我技穷了,你们就是根本没想过。也罢,让曹大人、崔大人他们劳心费神去吧,我只管交给他们一个活人就是。”况且颓然道。

“在他身上用刑没用,那就在他家人身上想办法,干脆来点狠的。”一个护卫忽然大着胆子道。

“什么狠的?你觉得曹都堂的钉板还不够狠么?”况且笑着问道。

“那是当然,干脆明天审案时在大堂上支起一个油锅,烧的滚开,把他的家人抓来,如果他不说,就把他的家人扔进油锅里,再不说,再扔一个。”这个护卫道。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护卫都是面露不忍之色,况且也是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护卫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物,不过当初永乐大帝审讯建文帝的文臣时用过这办法。

那个护卫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大人可是最心慈面软的主儿,他这样提议岂不是让大人瞧不起自己了吗?

不过况且并没怪他,而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嗯,你这个法子不错,让外面的人准备一口大油锅。”况且道。

其他的护卫都愣住了,大人这是怎么了,真被这混蛋蛊惑了?这等残忍的招数怎么能用呢,有伤天和啊。

况且看看这些人古怪的脸色,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并没有解释,他想到的下油锅跟那个护卫提议的不是一回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廖京生跑了

油锅不用特殊准备,更不用特殊打造,厨房里用的大号锅就足够了,只要倒入一锅油,再在下面燃上炭火,一切就成了。

在大堂上当然没法点篝火,就得准备一个大火炉子,多准备几筐好木炭就是。按照况且的吩咐,这些都准备就绪了。

此时,一个护卫来报,说是王总督大人来访。

“请王都堂到我书房见面。”

况且走出去后,来到自己的书房,王崇古已经在书房外面候着他,东张西望的,有些神魂不定的样子。

两人进入书房后落座,没等仆人上茶来,王崇古就急急乎乎说起来。

原来他带人去军中抓捕廖京生,结果人没抓到,李志鹏说廖京生白天就不知哪儿去了。他们这大半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儿,也在找他呢。

王崇古当然不信,就带人查看了全部营房,结果真的没有廖京生的影子。

况且皱着眉头,看着王崇古,一言不发。

“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廖京生提前逃跑了。”王崇古叹道。

况且也是苦笑,要是逃跑了还好说,就怕他此时已经在不知哪个地方的下面长眠不醒了。这种危险人物被灭口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也没办法,原来不想跟边军搞得太僵,又觉得手里有廖炳勋已经足够,也就没急着把廖京生抓捕归案,现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方巡抚那里倒是抓来一些人,不过都是一些下人,估计问不出什么名堂来,重要的人物也都逃跑了。”王崇古又道。

原来方逢时带着巡抚衙门的衙役去廖家抓人,见到的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廖府没有了原来的富丽堂皇,就跟刚被贼光顾了一番似的。方逢时传唤了几个廖府家人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廖炳勋的几房小妾都卷带各房的金银细软、头面首饰逃出去避难了。

这几个小妾都是廖炳勋在本地娶的,有的是妓院买来的娼妓,有的是强娶的良家女子,有的是抢来的美女,更有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这个廖炳勋倒是荤素不忌的主儿。

一些稍微有些地位的管家管家婆看出势头不对,也都纷纷下手,把财物分抢一空,然后四散走人,只剩下廖炳勋从老家带来的一些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还守着这个家。

这就是活生生的树倒猢狲散啊,况且心里一叹。

怎么办?现在能威胁廖炳勋的筹码是严重不足,就是把这几个老仆人全都扔进油锅里,廖炳勋会在乎吗?他会为了这几个老仆人的性命开口吗?

答案应该是很明确的:不可能。

最好的结果就是抓到廖京生,只要廖京生在手,就有对付廖炳勋的办法,那些妾室未必能打动他的心,武将和文官在这一点上区别还是很大,妾室就如同一套好衣服,比不上一匹好马的价值。

“钦差大人放心,现在全城已经封闭,边关更是盘查很严密,只要廖京生一露头,保准就能抓到他。”王崇古信誓旦旦道。

况且点点头,道了声劳烦都堂大人了,心中对抓捕廖京生已然不抱任何希望,这种事情一旦错过,就不用再去寻思了。

廖炳勋目前的状态况且也跟王崇古通报了一番,王崇古也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想不到一个人单单通过念头就能达到自杀的目的。

其实人能诱发自己发病,比如发烧或者引发旧的病症等等,这些例子也有不少,能够得到证实,但是用念头来自杀却真的听都没听过。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王崇古震惊道。

“现在他没事了,至少几天内没事,不过以后也难说,他要真是一心求死,我也没办法,总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他不放手吧。”况且道。

“钦差大人,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崇古道。

“都堂大人但说无妨,咱们也不是外人了,何出此言。”况且道。

“我是想说,富大人他们两位真有这么重要吗?他们身上是否真带着机密文件,那些文件是否真的重要到这个地步,不惜搁置谈判也要找到他们?”王崇古大着胆子说道。

况且倒是没法回答了,因为他也没看过他们身上的文件,只是感觉事态严重。

两个人丢了,人命关天,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这是人们挂在口头上的话。

可是人命跟国家大事比起来,还那么重要吗?这就未必了。

每次大战,死了那么多人,又有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最后庙堂诸公计算的却是朝廷利益的得失,没人在乎这些人性命和家庭的损失。

富大人两位都是朝廷命官,还都是重要部门的郎中,更不要说他们身上可能带着的机密文件。但是诚如王崇古所说,这一切重要到值得搁置谈判的进程,不惜一切代价找出他们的下落和那些文件的去向吗?

况且没法回答,王崇古也没有再问,也知道这是没法回答的问题。况且总不能说这两人丢了就算了,干脆不管了,那样的话既授人以把柄,也让人感到心寒。况且一向秉持以人为本的理念,没有了人,一切都是空的。

况且现在将案件给曹德麟他们审,也是想让那些郎中们旁观审案的全部过程,然后集体对此案做出判决,发挥一下民主集中制的优势。

三堂会审是最公正、公开的做法,可以免除众人心头的各种疑问。对况且而言,就像他伪造藏宝图一样,把注意力引到别人那里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钦差大人真非凡人也。”王崇古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都堂大人这是何意?”况且愣住了,这弯子转得太大,太快了,他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

“钦差大人没来之前,我们这里可是风平浪静的,自从钦差大人到了之后,就风起云涌,什么事都冒出来了。”王崇古笑道。

况且苦笑道:“你这话是夸我还是骂我啊?我怎么听着像是说我是丧门星啊?”

王崇古笑道:“钦差大人误会了,下官真的是佩服您。您就不是凡人,所以才能所到之处都能搅起一番风云啊。”

王崇古真是有感而发,这个钦差简直就是灾星问世,丧门星都是说的轻的,比那高了好几个等级呢。

作为一方封疆大吏,首要的一条就是镇静,要让自己的辖区镇静无事,官场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最大的政绩了。

王崇古的政绩原本并不差,可是自从这位钦差大人来到之后,坏事就接二连三发生了,挡都挡不住,富大人他们两位也是见到况且一面后就失踪了,这不是灾星是什么?

王崇古甚至在心里想,这样的灾星当然最好马上送到塞外,去祸害俺答王和鞑靼,祸害赵全和白莲教,这才是他最大的价值。钦差大人在北京有王气镇着,还闹出一系列不大不小的事端,出了京城,没有王气镇着,灾星的威能完全爆发出来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富大人他们两位。

皇上派这位年轻的大人做全权钦差大臣,是不是知道他作为灾星有着巨大的能量,所以派他出去膈应鞑靼和俺答王,拖垮赵全和白莲教,给塞外送去一片灾云?

王崇古心里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些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怕况且急眼搬出尚方宝剑把他斩了,也只能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来。

况且如果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搬出尚方宝剑当然不会,不过肯定要泼他一脸茶水。

谁愿意承认自己是灾星?这个帽子可不小啊。

小君也说过这话,不过他们哥俩互相挤兑那是多年的习惯了,小君说什么况且不会见怪,王崇古就不一样了。

王崇古如果知道小君当初跟况且说的话,一定会一拍大腿,大赞一声:英雄所见略同也。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也都没有说下去的心情了,况且把王崇古送走后,就又来到关押廖炳勋的地下室照看着他。

此时人参汤已经见效,廖炳勋的意识有些恢复了,只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这事急不得,况且倒是能让他马上恢复过来,但那样的话就是杀鸡取卵,性命就保不住了。

况且又取来一剂汤药,给廖炳勋灌了几口,每次都不多,这次只是比人参汤多了一些。

“大人,您真是神人啊,这家伙还真活过来了,刚才那样子分明已经见到阎王了。”一个护卫笑着奉承道。

“那还用说,大人是御医啊,就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医生。”另一个护卫知道这个茬儿。

不过几个人都又怔住了,这位御医怎么从来没进宫给皇上看过病啊,反而跑到他们这里当上都指挥使了?还弄了个钦差大臣的活干干,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

这些话他们可不敢问不敢说,只能在心里犯嘀咕。不过把况且当作神人倒是他们上下共同的观点。

况且摸摸鼻子,他这个御医的确太过名不副实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名头现在还有没有,反正太医堂没有通知他,说是已经把他清理门户。

“大人,现在没有什么事,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有事我们马上去请您。”一直跟在况且身后的纪昌此时说道。

“不行,病人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要到早上才能真的见分晓。”况且道。

他现在把廖炳勋当作病人而不是犯人来看待,至于明天的事就留在明天再说,现在他是医生,廖炳勋就是他的病人。

“那就改天再去回访小王子殿下,反正也没确定哪一天去。”纪昌又劝道。

“你以为我在这里白天就能睡个好觉?我觉得可能还不如出去的好。在这里不知又有什么见鬼的事会发生。”

况且现在自己都有些怕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中邪了,一连串的怪事都找到他头上了。

第三百八十章 责任与良心

王崇古那里传来廖京生跑了的消息,曹德麟、盖文虎和崔中勇三位睡不着觉了,对付廖炳勋的最大筹码没了,明天这个三堂会审该怎么进行啊。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审讯人员,早就看出来廖炳勋是个硬骨头,一般的刑法对他用处不大,除非是真正的十八般酷刑才能让他招供。但现在哪里有那等高端刑具啊?再者说也没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原以为只要廖京生握在手里,廖炳勋舐犊情深,自然不忍心看着儿子活活受罪,也就该招供了,现在却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三个人都睡不着,就在曹德麟的屋里喝酒。

其实这三个人跟失踪的两位官员并不熟,不仅他们几个不熟,就是其他的官员甚至大鸿胪寺和光禄寺的官员对失踪的两个人也不熟。

在朝廷里一年能遇到过几次,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更不要说有什么感情了。所以对审讯这件事也不是非常上心。

但是他们必须表现出自己无比上心的态度,不是说态度决定一切的嘛,必须上心,而且要非常积极,否则没法向朝廷和同僚交代。

其实,如果他们真的上心,就该在第一天采取行动,把廖京生抓来过堂,而不是拖延至今。

况且倒是没想去抓廖京生,他知道廖京生不知道内情,可是这几个人不知道,按照常规他们应该急着抓捕廖京生才对。

他们没这样做,而是有条不紊地慢慢进行着审讯工作,这是典型的假积极真懈怠。

至于那两人身上带的什么机密文件,他们也不是很在意。就他们的判断,未必是朝廷的机密文件,倒是有可能是朝廷一些大佬的秘密指示。

他们这样判断是因为他们身上带着的就是这种秘密指示,是几个权贵家族给他们的,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谈判中为这几个家族谋求最大的利益。

曹德麟和盖文虎都是二品大员,可是他们深知朝廷水有多深,不要说二品大员,就是一品大员在某些权贵家族面前也算不上什么,人家那才是长青不倒的万年权贵。相比之下,他们这些二品大员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随时可能被连根拔起,扔到一边。

恐怕也唯有高拱张居正况且这样深得皇上崇信的人才能跟那些权贵家族叫板,哪怕只是一时的事,也足以让这些家族忌惮,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

曹德麟和盖文虎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严密监视况且的一举一动,现在这个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他们不但没法监视况且,反而是在况且的严密监视下,况且当然没心思监视他们,但是在丢失了两个官员的情况之下,为了保护他们,当然就得监视。

这些都是他们的心腹事,没法在酒桌上说,他们现在谈论的是况且跟小王子把汗那吉结拜安达的事儿。

况且跟小王子结拜安达这件事,在他们看来,比两个官员失踪的事严重多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事真的发生了。

他们分别向王崇古、方逢时求证,甚至找到戚继光求证,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况且的确跟小王子殿下结拜安达了。

这件事真的惊到他们了,一时傻愣了,醒过神来后也就睡不着觉了,这才聚在一起喝酒谈论。

他们三人在这里谈,其他的人知道后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这个话题,都感觉这事太不可思议了,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朝廷和鞑靼尚未开始谈判,这双方的首席谈判代表怎么就结成安达了?这是什么节奏?

小王子是要到了北京之后才会跟朝廷开始谈判的,而且是俺答王的全权钦差大使。当然他的名头不是全权钦差,鞑靼也没有钦差这个称呼,但是他的身份比全权钦差一点也不差。

北京方面并没有要求鞑靼派来的人具有签约的权力,双方都明白,主谈判地点在塞外的哈拉和林,而不是北京,北京这里不过是装样子的,主要是把鞑靼的谈判成员握在手里当人质,以免鞑靼扣押朝廷的谈判成员。

“你说这算不算通敌卖国啊?”崔中勇小声道。

“老崔,这是怎么说话呢,钦差大人可是有全权职责的,他可以做任何事,这是皇上授予的权利。”曹德麟吓了一跳。

这崔中勇还真敢说,通敌卖国这话都敢堂而皇之地出口。

“可是跟敌国的王子结拜把兄弟,这不是通敌卖国是什么啊?”崔中勇不在乎曹德麟的指责,继续道。

“这事是有些欠妥当,不过焉知不是钦差大人的一招妙计啊?钦差大人看上去老实厚道,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也是诡计多端之人,很有王阳明的风格,都是理学宗师嘛。”盖文虎笑道。

曹德麟也点点头,他才不相信况且是真的如此幼稚,冒着通敌卖国的罪名跟一个敌国的王子结拜把兄弟,这一定是大大的阴谋,无疑。

况且的手段他们在北京是见识过的,表面上做的都是鲁莽幼稚,实际上却都含有深意,这是几个权贵家族通过谨慎的长时间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所以这几个家族都对况且敬而远之,不敢招惹他,唯恐掉进他挖好的坑里。

这些人里,曹德麟是最重视况且的,其他人原来都瞧不起况且,背后称他是小钦差或者小佞幸,后来况且的一系列举措让这些人见识到他在处理政务上的才能,他们至少在表面上恭敬起来,背后也开始称呼钦差大人了。

“有什么诡计啊,不过就是两面下注,想在两面都得到好处呗。”崔中勇冷笑道。

他才不相信况且会有如此之深的心机,这也对,况且在这件事上的确没动任何心机,完全是凭着感觉走。当然,国家利益在他的心理早就潜移默化了,绝不可能有半点违和。

“两面下注?你还真敢想,他要是真这样想,那就是两面都不是人,下场有多惨就不用说了。你也太小瞧钦差大人了吧,他才不会是这心思。”曹德麟冷笑道。

“老曹,那你说吧,他能有什么诡计?”崔中勇不服道。

“既然是诡计,当然就是别人猜不出来的,只能钦差大人自己知道了。”

“你这么说等于没说。”崔中勇道。

“两位何必争论这个,究竟如何,咱们走着瞧就知道了,我倒是赞同老曹的意见。”盖文虎笑道。

“你们都是都察院的,自然穿一条裤子。”崔中勇鄙夷道。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怎么变得跟老许一样成了毒舌了。”盖文虎气道。

“你不信就走着瞧,告诉你,钦差大人可不是表面上那样幼稚鲁莽,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阴险的人,比北镇抚司的刘守有阴险多了。”曹德麟冷笑。

况且要是听到,一定大喊冤枉,他几时阴险过了,他可是厚道人啊,心慈手软才是他的主要画风。

在手段这个事情上,拿他跟刘守有相比,简直太过分了。

刘守有虽说在北镇抚使这个位置上也算是厚道人了,但况且却认为自己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况且的字典里就没有阴险二字存在。

如果不信,就看看他此时正忙着什么,他可是正全神贯注地救治一个犯人呢,刘守有能做这样的事吗?

况且不停地给廖炳勋诊脉,然后一会儿开一张方子,让护卫快跑着找医官抓药熬药,然后送来给病人喂药。

现在廖炳勋的免疫系统和各器官都在缓慢恢复中,这都是况且针灸还有不停地对症下药的结果。

即便如此,险象还是出现了几次,免疫系统的恢复出现了反复,又逆转向恶化,况且还是靠那些银针止住了恶化过程,再度逆转过来。

他感觉自己真好像从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上抢回了廖炳勋的命,这不过这只大手不是阎王,而是廖炳勋心底深处执著的死念。

况且在不停地救他,这家伙却还是一门心思要死,离奇的是,他人尽管处在昏迷状态,却心念未改,直奔死亡之所而去。

况且明白,对廖炳勋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悄然死去,但是决不能让他这么死掉。廖炳勋是唯一的一条线索,就是问不出什么来,这条线索也必须保留着,不能断掉,留着他就掌握了事情的主动权,对方也就相应有所收敛。

“我说廖将军,我知道你还有一点意识,你就别跟我添乱了,在我手上想死掉是不可能的,只是让你自己多受罪而已。”况且对丝毫不动的廖炳勋说道。

“大人,他的意识恢复了吗?”一个护卫惊喜问道。

“还没有,差远了,不过我的话他多少能听到一些。”况且道。

药汤拿来,况且又给他灌了一些进去,然后再扎针,再诊脉。

诊脉几分钟后,况且就又开方子,让护卫去抓药熬药,反复着这个过程。

“这家伙死都不肯让人消停啊,非得把人折腾个半死才肯罢休。”一个护卫愤愤道。

“这不能怪他,他是真想死,咱们是真不能让他死,这也是一场搏斗。”况且道。

“多亏大人及时来了,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这就是他的命吧,不过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况且苦笑道。

他第一次感觉到救死扶伤的目的不是很纯,至少不是单一的为了病人的好,而是夹杂着其他目的。这一点让他作为一代名医有些惭愧。

不过他现在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职责在身,自然不能仅仅从医生这个身份出发去考虑问题。另一方面,就是作为医生,也不能因为病人想死或者说死对病人比较好,就放弃治疗。

或者可以这样说,死是病人的权利,救人是医生的职责,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第三百八十一章 演绎自杀

况且的预感很不幸地成为了现实,他第二天没能动身出关。

正当他收拾停当准备出关时,几个护卫慌张地来报。

“大人,不好了,廖炳勋死了。”

“什么,廖炳勋死了?你再说一遍。”况且大惊,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况且耗费了一晚上的精力,不知用了多少好药,好容易把人治好了,这怎么转眼间就死了?

廖炳勋虽然看上去气息微弱,别的方面都跟以前一样,经过他一晚上全力治疗,身体机能已经恢复过来,免疫系统也全面恢复了。

况且把廖炳勋交给曹德麟他们时,病人不说痊愈,基本上不存在危险了,只是元气耗损过大,需要静养,十天半个月之后,便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好汉。

“大人,廖炳勋死了,死在三堂会审的大堂上。”那个护卫镇静一下,然后缓缓地加重语气道。

“滚钉板死的?不是说那钉板只伤皮肉不伤脏腑吗?怎么会死人?”

况且想当然地认为是用刑过度,导致廖炳勋死去,不会有别的缘故。犯人受刑中途气绝身亡的事是时有发生的,不过钉板虽说非常残酷,但是死人应该不会啊。

“不是,是被人刺杀的。”护卫哭着脸道。

“刺杀?怎么会?刺客是何人?可曾抓捕到?”况且一惊,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紧张地看着周围。

纪昌等人更是闻声色变,手一挥,十几个护卫马上围成一个圆圈,把况且保护起来。

“大人,刺客也死了,当场死在大堂上。”护卫接着说道。

况且气的踹了这护卫一脚:“你个混蛋东西一口气把话说完行不行,赶紧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不许这样大喘气,能急死人知道不?”

这个护卫不敢躲闪,被结结实实踹在胯骨上,踹出有几尺远,好容易才站住。

此时王崇古和方逢时也都在附近,他们准备送况且出关的,方逢时更是说好要亲自陪同况且走一遭。

他们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护卫的话,都是非常震惊,赶紧过来仔细查问事情的经过。

此时另一个幸运没挨况且飞脚的护卫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什么?荣中军刺杀了廖炳勋?可是哪里跑出一个荣中军啊?”况且听完,还是没能全明白。

“这个……”王崇古有些尴尬了。

“他是李志鹏的中军,拿着李志鹏的信找到我,说是想旁观廖炳勋的审讯,是作为军方代表来的,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过来后跟曹大人他们说了一句,他们也就同意了,谁料想他竟是刺客啊?”

“荣中军?不会吧,他怎么会是刺客啊。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限,怎么会甘当一个刺客?”

方逢时也感到难以置信,他认识荣中军,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将领,前途远大,在军中声望不错,许多将领都喜欢他。

“就是他杀了廖炳勋,他带着一柄匕首进了大堂,在曹大人想要对廖炳勋动刑时刺杀了犯人。”一个护卫愤然道。

他们亲眼见到了那血淋淋的场面,可是总督巡抚居然还对他们的话有所怀疑,这当然令他们感到愤慨。

王崇古和方逢时也不是想要维护荣中军,只是感觉此事过于唐突,没法相信,这么优秀的一个年轻将领怎么会甘于当一个刺客,更不用说刺杀的还是自己的部下,这事怎么听着都有些荒诞不经。

况且道:“先不说这些没要紧的,赶紧带我过去,我看看人还有没有的救。”

“大人,这次的确是没救了,人是死的透透的了。”一个护卫哭着脸道。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的。

早上,荣中军去找了王崇古,然后要求旁观三堂会审,作为军方代表。

王崇古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还有总兵官李志鹏的信件,也就同意了。

荣中军随着王崇古来到钦差公署,然后找到曹德麟,说了一下这事,曹德麟也是没在意,就同意了,毕竟这次审讯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地方,荣中军作为军方代表要求旁观,这也是应该有的权益。

审讯时,廖炳勋还是咬住牙打死不说,曹德麟只好宣布动用钉板,让廖炳勋尝尝这刚出炉的滚钉板的滋味。

此时,荣中军突然请求自己去劝说廖炳勋招供。

曹德麟几人商量一下,觉得可以让他试一试,如果荣中军能劝说廖炳勋招供,大刑就免了,彼此之间无冤无仇,谁也不想动用大刑。

荣中军离座,走到廖炳勋跟前,很是动情地跟他叙述了一番多年的情意,心如铁石的廖炳勋竟然听得眼泪汪汪的,神情似乎有了些变化。

大家都以为有戏了,这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嘛。

看来廖炳勋也不是无缝的鸡蛋,还是有弱点可以进攻的。

大家微微有些得意,就连护卫们都松懈了,看来今天的局面会有反转,只等着廖炳勋最后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招供了。

就在此时,荣中军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一个简单的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匕首刺入廖炳勋的胸口。这绝对是致命一击,除非况且当时就在现场,立即施救,廖炳勋或许还有一线还魂的可能。

大家都懵逼了,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这说得好好的,一点征兆没有,怎么忽然就动手了,而且是直接毙命的招式,根本不留下任何可能救活的余地。

此时,唯有廖炳勋明白其中的一切。

他先是错愕须臾,然后大声笑道;“多谢了,荣中军,咱们下辈子还继续做兄弟。”说完气绝身亡。

按照李志鹏设计的剧本,荣中军此时就该上演服毒自杀的戏码了。

荣中军也的确带了一颗毒药,而且含在嘴里了,是用蜡丸封好的,只要咬破外面的蜡封,立马就会中毒死亡。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按照这个初始剧本演下去,因为就在昨晚,剧本修改过了。

修改后的剧本要求他视当时的情况而定,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还是借题发挥,演出另一场好戏。当然这戏可是用生命和鲜血演绎的,从头到尾都是血淋淋的恐怖。

荣中军见所有的官员集体懵逼,所有护卫傻愣在一边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这正是新剧本设定的场景。

他没有马上咬破蜡丸服毒,而是抓起廖炳勋的尸体向坐在大堂上面的曹德麟等人冲去。

他嘴里还大喊着:“好啊,你们都察院跟锦衣卫狼狈为奸,害死了廖将军不算,还打算杀我灭口吗?”

他大喊着向上冲,所有官员更加懵逼了。

这怎么回事

有人心里话:大哥,谁也没要杀你,是你现在冲上来要杀我们好不好。

不过此时,没人有心情说话了,更不会有人出言辩驳他。

“有刺客。”此时旁观席上一个官员大喊道。

他距离荣中军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才没有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威胁,大喊一声就是提醒那些护卫。

护卫此时醒过神来了,只是没接到曹德麟等人的命令,不知该怎么办。

这位官员的话一喊出来,护卫们就跟得到命令一样,既然有刺客,当然首先就是要抓刺客了,不用什么命令。

两侧的护卫都冲上来,拔出绣春刀,大声呐喊着。

两个护卫没有管荣中军这里,而是抢先冲到曹德麟等人的前面,把他们遮挡在身后。

同时又有四个护卫冲向荣中军。

此时荣中军似乎并不急于冲上去刺杀曹德麟他们,而是疯癫一般大喊大叫。

“你们要杀老子灭口,老子跟你们拼了。”

“好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敢做不敢当。”

“老子不怕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手里抓着已经气绝的廖炳勋,速度上当然不占任何优势,不过他似乎也意不在抢先冲到曹德麟等人面前,也就是说他的意思并不是要刺杀,只是摆出样子来。

“贼子束手就擒吧。”一个护卫冲过来,举刀就向荣中军的匕首上砸来。

“你才是贼子,你们所有人都是狼心狗肺的贼子。老子不活了,跟你们拼了。”荣中军继续声嘶力竭大喊大叫,真好像被陷害了一般。

他把手里的廖炳勋当作挡箭牌挡住了那把砍向他的绣春刀。

护卫招数已经用尽,没法收手,最后稍微一顿,刀尖还是穿透了廖炳勋的尸体。

恰好刀尖穿过的地方正是荣中军用匕首刺穿的地方。

此时荣中军更加疯狂,他迎着刀尖而上,不是用匕首还击,而是用胸膛。

那个护卫傻眼了,没见过这么打仗的,难道这家伙练就一身铁布衫、金钟罩什么的?

他只是一愣神,荣中军的行动就证明了,他什么都没练过。

绣春刀无声地穿过荣中军的胸膛,就如切穿一块豆腐一样。

就在此时,荣中军吐出了那颗毒药,他已经用不着了。

剧本到此已经完美无瑕地演绎出来,而且是用血肉生命演绎的,如果那时候有好莱坞,有奥斯卡奖项,荣中军绝对可以当之无愧地站在领奖台上。

第三百八十二章 血染的圈套

况且听完护卫的简略叙述后,知道自己这一方被陷害了,被设计了,对方演绎得十分精妙,分毫不差。

关键是你被设计陷害了,却还有苦难言,谁能相信平时信誉良好的荣中军居然会以生命为代价,陷害钦差大臣和所有谈判成员,这些人也都是朝廷中的实力派官员。

但问题是他们是真的被陷害了,无可怀疑。

况且走到作为三堂会审的大厅外面,却见几个官员都在外面呆着呢,那神情状态就别说了。

一个兵部的郎中正扶着墙站着,不停地呕吐,旁边他的仆人端着水碗给他漱口,这位郎中吐得一塌糊涂,不仅早餐全都吐出来了,连隔夜饭都没剩下,最后只能吐出一口口苦水了。

另一个工部的郎中,此时坐在一张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握着膝盖,可是两腿却根本不听使唤地在发抖,仿佛得了疟疾在打摆子。

另外几位官员也都面无人色,有的刚吐过,有的在轻微发抖。

这些人平时在京城里可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儿,习惯的是席丰履厚、饮酒狎妓的生涯,哪里见过这等血淋淋的杀人场面。

那位兵部郎中平时说起兵法战书来滔滔不绝,可以让戚继光哑口无言,此时只不过看到两个人被杀,竟然吐得丢了半条命。

其他人也不用说,都好不到哪里去。

见到况且带着人风风火火过来,他们都无力地点头示意,连正经行礼觐见的力气都没有了。

“钦差大人,是本官搞砸了,本官会承担罪责,向皇上上书请罪。”

此时,曹德麟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况且后,行礼毕就主动说道。

“老曹,这怎么能怪你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谁能知道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间就发疯了。要说罪责,咱们都得均摊,不能让你一个人顶着。”

盖文虎紧跟着走出来,急匆匆说道。

紧跟着这两位,又有几个官员走出来,都是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他们以前见过血肉横飞、当庭亡命等各种凄惨无比的行刑场面,心理素质强大,对今天的事还算有些抵抗力。

不过他们也不好受,主要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

当时荣中军冲上来主要就是对着他们,更主要的就是对准了曹德麟和盖文虎两人,崔中勇坐在盖文虎旁边,也在危险范围内。

荣中军根本没想刺杀他们,否则也就不用拖着廖炳勋的尸体上前了。

如果没有这个累赘,在所有官员集体失神又失声、护卫们也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荣中军完全有可能刺杀得手。

那样的话,首当其冲的曹德麟肯定第一个遭殃,随后就是盖文虎,估计逃脱的可能性也不大。

崔中勇与另外一个刑部官员也都在危险中,他们的性命取决于护卫们反应过来的速度。

从后面护卫的反应速度看,如果荣中军只是想要刺杀,在曹德麟、盖文虎身上得手后,护卫们差不多这时候能够拦住荣中军,阻击他继续刺杀。

然而,荣中军根本就没做此举,而是拖着廖炳勋的尸首上来,分明就是要碰瓷。

对,的确就是碰瓷,他奋力把廖炳勋的尸体往护卫的刀口上撞,好借此消除他用匕首在廖炳勋身上造成的伤口,他也顺利得手了。

剧本的演绎为何能够流畅顺利,一气呵成?

荣中军乃是有多年征战经验的战将,对武器的运用非常娴熟,手法绝对是专家水准,而护卫们都是新兵,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孙虎他们从南京带来的富有经验的护卫都不在现场,而是留在况且身边、驿馆各处警戒了。

原来都以为三堂会审这里不会有任何险情,也就没有刻意安排有经验的护卫。

持刀上前的护卫身手也不错,就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结果一下子中招了,他的刀正好穿透了荣中军的匕首穿过的伤口,并且把伤口扩大了,于是乎看上去廖炳勋就是死在他的刀下。

随后荣中军又合身扑上他的绣春刀,他还是没能避开,荣中军也同样是心脏中刀,还是在同一个部位。

这把刀已经交上来了,跟捡到的荣中军的匕首并排放在桌案上的一个大漆盘里,这已经是证物了,这位护卫只好换了一把制式绣春刀佩带。

此时,崔中勇等人也都表示要承担责任。

犯人在三堂会审的大堂上被刺身亡,他们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都是主审官,并没有主副之别,只不过曹德麟主持这次三堂会审而已。

况且摆摆手:“诸位大人,这事算不了什么,也不是大家的责任,朝廷要追究的话,责任是我的,回头我会给皇上上奏折,说明这次遇到的情况。另外也请诸位大人把事情经过详细写下来,放在卷宗里,然后把卷宗封存送到北京。这两人的尸体要用冰块保存好,快速送到北京,请朝廷逐一查实。”

曹德麟感激地看着况且,没想到钦差大人是个讲究人,竟然把责任大包大揽过去。

案子进行到这一步,的确已经没法继续了。犯人死了,有关联的廖京生逃了,至于抓来的几个廖府的家人,就算拆了他们的骨头估计也得不到任何罪证。

既然举行了三堂会审,就必须把卷宗封存送到北京,这是规矩。三堂会审的卷宗都是这样处理的,不过犯人当庭被别人刺杀还是第一次,也可以算是开了先河了。

如果案子出现停滞,北京那里应该继续组成三堂会审,接手这个案子,继续研究卷宗,鉴定尸体,负责分派人手抓捕人犯等等,这也是必须的流程。

不过大家心里明白,破案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了,廖京生说是逃了,能逃到那里去?看看廖炳勋的下场,估计廖京生也是小命归西了。

假如所有相关犯人死绝,这案子自然就成了无头悬案,再也没有破案的机会了,那两位失踪的官员的下落,同样可能永远成了一个谜。

今天这事也是巧极,况且如果不是想要出去拜会小王子,也会来旁听,那样的话,慕容嫣然就会在附近警戒,如果是这样,荣中军顶多也就是掏出匕首,连刺杀廖炳勋的任务都不可能完成。

虽说两人紧挨着,匕首掏出来扎下去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但是在这一瞬间,慕容嫣然能干的事太多了,她就算不能把匕首打落在地,也可以牵引着匕首避过廖炳勋,然后荣中军就会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能不能咬破毒药的蜡封自杀都是个问题。

可惜世人口头上不离如果,但世上却没有如果二字发生。

今天更巧的一件事就是周鼎成也不在现场,本来况且是安排他当书记员的,记录庭审的全过程,他却被小君和卓茂林说的假藏宝图交易的事诱惑了,今天也跟着小君还有卓茂林继续做无本生意了,小君自然不用说,也不在现场。

这几个人有一个人当时在庭审现场附近,事情都有可能有转机,只要廖炳勋不是马上死亡,凭况且的医术完全可以救活他,多重的伤都没问题。

况且此时相对别人来说倒是轻松许多,他张罗着让护卫们搬来桌椅,还有酒。

“诸位大人,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大家也不用想了,结尾的事再辛苦办一下,把材料和亡人移交到北京,来,现在大家都请喝酒压压惊吧。”

他带头喝了一大碗,他也的确需要借酒劲儿来疏解心中的郁闷。

他对后面要发生或者可能发生的事已经有所预料,不过也不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什么好担心的,有事说事,有事解决事就是了。

曹德麟几人也都是脸色惨白,一碗酒下肚后,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至少像个人模样了,原本略微发抖的身体也能坐直了。

他们是被吓的,不是杀人的场面,而是荣中军冲过来的那种气势。

他们并不知道荣中军是在演戏,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但那股气势完全震慑住了他们,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怦怦乱跳。

几位大人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吓得瘫倒在了太师椅上。

况且也能想见当时的情景,他毕竟多次遇刺,每次都是刀锋擦着身边而过,或者剑尖触到鼻尖,他每次都能镇定如恒,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吓得不会动弹了。

这也没什么丢人的,让任何没经过那种阵仗的人遇到都会吓得变成僵尸,这还算好的,再差一些的可能就大小便失禁了。

初上战场的人每个人都要度过这样一关,不要说炮火轰鸣,弹片横飞,子弹如雨,就是各种混合起来的声音也能让人感觉直接进入了无边的地狱,而不是在人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死神盯着,在死亡边缘转悠的每一分每一秒。

真正的战争只有残酷和灭绝,那种人人英勇无畏,冒着枪林弹雨向前冲锋,子弹都跟长了眼睛似的从身边刷刷射过,却不伤及身体丝毫,只会在好莱坞巨资打造的战争片中出现。

第三百八十三章 消息走漏

此时,王崇古等人也过来端了一碗酒喝下去,他和方逢时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王崇古去军营抓人没有抓到,方逢时倒是抓到几个,可惜都是老弱病残,没有重要人物,算是完全失败,这里又失去了唯一线索,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大人,这是一颗药丸,是荣中军临死前吐出来的,可能是毒药。”此时一个总旗过来,掌心里托着一枚药丸。

荣中军吐出这枚药丸时,看到的人并不多,曹德麟等人也没在意,就没加在证物里面。

这位总旗就是负责庭审现场的护卫首领,此次犯人在他的监护下被刺杀,他也感到罪过不小,好在他发现了这枚药丸,此刻交给给况大人,希冀能减轻些罪责。

况且无意责怪任何人,这种事发生前谁也不可能预料到。

荣中军是军方代表,又是将领,他随身不要说带一把匕首,就是佩带腰刀也是理所当然,没有理由因此拒绝他入进庭审现场。这样优秀的将领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甘心当一个刺客,算得上是一则奇闻了。

刺客一般都是亡命徒,或者是接受过专业培训的专业刺客,另外就是几大势力暗中培养的死士。

这几种人跟荣中军都搭不上边,荣中军可是履历清白,立有战功,在边军中声望很高的年轻将领。

况且接下了药丸并没有任何表态,而是对纪昌道:“把其余的七千人都调过来,不仅驿馆周围要布防,整个这一片街区都要严密布防,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抓起来,抗拒者就地格杀。”

纪昌唱了声喏,马上派了一个传令兵去外面调集人马了。至于在周围布防的事自然要由孙虎来做,他只是负责大人的人身安全。

听着况且杀气腾腾的命令,王崇古等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怎么听上去好像还要出大事的节奏啊,咱们又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吗?

“钦差大人,这……有必要吗?”王崇古嗫嚅道。

他心里想这可是一万精兵啊,都调集过来严密布防,这是防谁呢?

况且叹道:“没这个必要当然最好,就怕这些还都不够呢。纪昌,你派人去跟戚帅说一下这件事,请他带领三千人保持机动,随时准备策应咱们这边的行动。”

戚继光此时人在军营,他是准备陪着况且去小王子的王帐做客的,小王子可是谁都不服,就服戚帅,戚帅之名在鞑靼也是家喻户晓。

“这……”方逢时也有些懵圈了。

“钦差大人,您是怕边军闹事吗?”

“不是怕他们闹事,而是他们必然要闹事,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李志鹏给咱们设下的圈套,咱们中招了,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保护住自身的安全,然后再说其他的事。”况且苦笑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是傻子也应该知道荣中军临死前大喊大叫的那些话,就是栽赃陷害他们,陷害的对象不仅是况且,还有整个谈判使团。

不过王崇古和方逢时对此事还是心有疑窦,他们并不是完全相信护卫和曹德麟他们的说法。

尽管众口一词,可是他们觉得荣中军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刺杀廖炳勋对他对边军有什么好处?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设套陷害况且和谈判使团,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好像有点说不通。

更何况万事悠悠,唯死为大。

就算有再多的好处,荣中军死后也得不到了。

所以荣中军为何要这样做呢?

荣中军并没有这样做的动机,这才是王崇古等人的疑虑所在。

如果说荣中军是被李志鹏派来干这事的,且不说为此失去一个培养多年的将领划不来,即使是对李志鹏又有什么好处?他们想破了脑袋也得不出答案。

廖炳勋就是招供,这件事也未必能连累到李志鹏,这一点可以从廖炳勋被抓的开始李志鹏和荣中军并没有当回事,他们出面要人只是因为手下指挥使的要求。

他们也都很了解李志鹏,其为人表面鲁莽,实则心里很细致,不过却也还算是光明磊落的人,绝不是那种心地阴险恶毒之徒,在他们看来,况且倒是心机很深,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

此事笼罩着层层疑云,根本搞不清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崇古和方逢时心里都有一丝疑虑,这件事会不会是况且搞出来的,是他一手制造的假象,设的圈套?

虽说况且也没有动机做这样的事,不过这样一来所有线索断掉,案子就理所当然地转到北京了,况且就能轻装上阵,带着使团去塞外谈判,也算是一大收获,而且这件事发生后,使团内部的人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不满。

但是荣中军怎么会配合况且呢?还故意向况且身上泼脏水,刻意制造矛盾。

这又是说不通的地方。

“钦差大人,依下官看,要是边军那里有事,还是由下官和方大人先调解一下吧。”王崇古沉吟道。

在心里,他和方逢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偏袒边军一方,毕竟都是本地势力。

他们现在表面上处处配合况且,站在况且这边说话,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是全权钦差大臣,是他的上级,不配合等于是挑战朝廷的权威。

王崇古也是钦差,明朝一般总督都是钦差大臣,只是未必人人有尚方宝剑赐予。巡抚就差了一等了,只有很少的巡抚是钦差,如海瑞巡抚江南,挂的就是钦差大臣的头衔,一般巡抚都是由内阁或者部院派出的,皇上只是同意而已。

钦差大臣就是以皇上的名义行事的,名义上对地方官员都有先罢免再弹劾的权利,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权利,一般人不会这样做,得罪人的后果太严重了。

你挂着钦差的头衔时没人招惹你,可是钦差大臣都是临时设置,不是永久性的官衔。若是有永久性的钦差大臣,岂不是多了一个皇上,不要说大臣们不干,就是皇上也受不了。如果你在行使钦差大臣职权期间过于专横跋扈,等你回去述职卸去头衔之后,一定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这跟尚方宝剑一样,只是为了增加钦差大臣的威严,不是给你乱砍人,虽说的确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况且比王崇古多了一个如朕亲临的权杖,这还不说,他还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向来都是皇上身边最红的红人,无一例外,所以他在众人眼里比王崇古级别高是必然的,就是王崇古也是处处以下级对待上级的礼仪对待况且,况且也坦然受之。

“王都堂调解一下也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嘛。”曹德麟笑道。

况且淡淡一笑,并没反对,王崇古如果能压制得住边军的躁动,他当然没意见,就怕这件事已经超出王崇古的能力了。

“荣中军是我允许进入庭审现场旁听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也有责任。”王崇古道。

曹德麟不愿意听了:“老王,你什么意思?这事你要是有责任,我不是责任更大嘛,是我同意他来旁听的。”

“王大人不是这个意思,曹都堂也是给我们地方上一个面子才这样做的,责任还是要由我们地方上来承担。”方逢时忙笑着道。

况且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淡淡道:“我刚才都说过了,这件事所有责任由我承担,诸位大人就不必揽责了。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大家都好好想一想,荣中军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临死前为什么要大叫大嚷那些疯话?”

“对了,他的那些话还没传出去吧?”曹德麟忽然想到这一点。

如果荣中军的话没传出去,外面的人就不可能知道,这个圈套也就不成立了。至于廖炳勋和荣中军怎么死的,当然可以实话实说,只要不对外人提起荣中军的那些疯话就行了。

没有这些话做前提,圈套也就不存在了,毕竟除了这些话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曹德麟他们想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大家会相信谁?是相信曹德麟他们,还是相信当时拼死力战而死的荣中军?

这就是圈套所在。

“对了,荣中军不是带来几个随从的吗?现在哪里?”曹德麟急忙问道。

“回大人,当时他们都在庭审现场外面,听到荣中军的话后情绪非常激动,就开始攻击我们,想要闯进去,被我们制住了,现在都捆绑起来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一个护卫总旗回禀道。

这个总旗当时负责庭审现场外面的警戒。

“一个都没跑掉?”况且急忙问道。

这可是关键所在,若是一个都没跑掉,况且担心的事可能就不存在了。

“当时外面的人全部都被制住了,属下敢拿脑袋担保。”总旗信誓旦旦道。

“那就好,那就好。”况且抹了把额头,并没有冷汗冒出来,他是习惯性动作。

“好像有一个跑掉了,当时那个随从距离比较远,不知为什么撒腿就跑,我当时还奇怪呢,现在才明白过来。”方逢时此时却颓丧道。

“什么,跑了一个?方大人,你确定?”况且追问。

“确定,我认得那个随从,当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后来听说荣中军出了事,就知道他是回军中报信去了,可惜当时还不知道荣中军这些疯话,也就没让人拦着他。”方逢时后悔得直跺脚。

第三百八十四章 谁来定性

众人听了方逢时的话,都后悔不迭,尤其是几个护卫头目,更是脸都绿了,这可是他们的责任。

不过当时情形太混乱了,大家都只是顾着这些大人物的安全,没有人注意荣中军几个随从的去向,被制住的几个人还是因为他们主动攻击护卫,想要强闯进庭审现场才被武力制服的。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悔也没用。现在王都堂说句实话,如果边军真的鼓噪闹事,您弹压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况且将了王崇古一军。

王崇古偏袒边军,况且并不见怪,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但关键时刻还是应该分得清是非。

况且想要自己担下责任,想要自己来对付边军,同样是为王崇古着想,不想他作为本地的封疆大吏跟当地的军方搞得太僵。

可惜王崇古有些不买账,甚至怀疑况且在其中搞鬼,这就把事情弄复杂了。

王崇古想了想,沉吟道:“如果边军只是鼓噪,我弹压他们是有把握的,就怕他们闹哗变,那样的话我就力所不及了。”

方逢时皱眉道:“就因为一个廖炳勋的死,边军就闹哗变,没那么严重吧?”

“廖炳勋的死并不重要,但是荣中军的死太过蹊跷了。”王崇古叹道。

曹德麟马上恼了:“王大人,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蹊跷?我们可是把事情经过说的明明白白的,当时在场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上百双眼睛都看到的。要说蹊跷的是那个见鬼的荣中军,忽然发疯似的大喊大叫,我们还想让李志鹏总兵官交代一下呢,他的部下充当刺客,这到底是怎么回一事?”

王崇古双手一摊,苦笑道:“曹大人,下官不是针对您,您和诸位大人还有护卫们的话我跟方大人自然一百个相信,可是外人能相信吗?边军他们能相信吗?若是说这是李志鹏搞的鬼,也得有证据,不能随便给人扣帽子。”

曹德麟语塞,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况且说的遭人陷害而且中招了的意思。他们的确无言以对,事情经过的确是那样,可是事实归事实,任何事情都得符合逻辑,才能令人信服。

况且笑了笑,没有插言,这种情况的出现,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了。

他急忙调来外面的七千护卫,就是怕边军闹事,冲击驿馆,王崇古相信他自己能调解,能弹压得住,估计也是没完全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吧。

此时,盖文虎忽然道:“先不说边军是否要鼓噪闹事的话,毕竟还没有发生,且说说富大人他们两位的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况且皱皱眉,盖文虎这是何意?

他看看曹德麟,曹德麟也是一脸的懵逼,看向盖文虎,也不知他此时忽出此言是什么意思。

案子到了现在是真的查不下去了,就是在一般的官府,也就是封卷处理,放到一边,作为悬案,等候以后有机会或许能重开案卷,这种可能性很小。

每年各地官府都有很多悬案无头案,办着办着线索就中断了,无法继续查下去,只好作为悬案挂起来,查到新的线索再行审理。

许多时候这种案子最后的告破都是因为在某地抓获了一个犯人,严刑拷打下,犯人熬不住酷刑,就把自己的做下的案子全都交代了,其中可能就包括以前在某地的悬案,于是一宗悬案就这样告破了。

查案不仅需要耐心细致的工作,查案经验和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等等,许多时候是靠机遇或者侥幸甚至偶然破获的,这种事不仅在古时候经常发生,就是在后世各种科学手段无所不有时也一样存在,这就是所谓的死角案件。

“盖都堂难道还有什么高见?请赐教。”况且拱手道。

他刚才已经把案子做了处理,就是封卷,把卷宗和犯人的尸体都转交给北京的都察院等三法司,由他们决定是否查,如何查。

如果要查,第一个要抓捕的依然是廖京生,找不到人就只能发海捕文书,就是后世所谓的通缉令,最后能否抓到只能靠撞大运了。

况且估计,就是北京的三法司最后也只能封卷,此案将不了了之,或许哪一天碰巧抓到了廖京生,再重开此案的审查,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盖文虎讪讪笑道:“钦差大人,别误会,我不是说案子的事,而是说如果富大人他们确认是失踪了,咱们的人员可就少了两位啊,是不是应该要求朝廷再委派两个大人来顶替他们。”

况且笑了笑:“原来盖都堂是关心这事,难道说都堂大人有合适的人选要推荐吗?”

盖文虎呵呵笑道:“哪里,这种大事我怎么僭越推荐啊,还是上报朝廷,由皇上和内阁确定人选吧。”

况且点点头,他倒是不反对这个提议,前提是朝廷能容忍他们坐在大同城里什么事都不干,等候北京再派两个人来。

一时间,他也猜不出盖文虎的真正用意,只能点头表示赞成,毕竟最后拿主意的还是皇上。

“那就由盖都堂上一道奏章,请求皇上另外委派两位大人前来顶替富大人二位吧。”况且说道。

“好的,本官一会回去就写这道奏章。”盖文虎似乎就是等着况且这句话,一时间喜出望外。

况且心中冷笑,两位官员失踪,盖文虎显然是把这个空缺当成肥缺了,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或者卖给哪个家族讨好吧。

忽然有一个衙役飞奔过来,对况且等人躬身行礼后,就在王崇古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王崇古苦笑起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况且等人。

“王大人,出什么事了吗?你这是什么眼神啊?”盖文虎正在得意中,看到王崇古此时的眼神,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李志鹏发难了,他派人来讨要廖炳勋和荣中军的尸首,说是他们都是立有战功的将军,不管死前有过怎样的错误,现在人死如灯灭,一切过错也应该消失了,还是应该让他们入土为安的好。”

曹德麟一听这话,激动起来,大声道:“放他娘的狗屁。有过怎样的错误?在三堂会审的庭审大堂上刺杀了犯人,然后还要刺杀我们这些主审官,这仅仅是错误吗?这是谋反。”

“就是,三堂会审不是一般的审讯,是最高等级的审讯,是代表皇上和朝廷的,荣中军不知受了谁人的指使和教唆,居然刺杀我们,这就是谋反。”盖文虎也攘臂大叫道。

王崇古和方逢时心中大惊,廖炳勋的案子没有查明白,无法定性他的罪行,不过荣中军犯的的确是死罪,但是说他是谋反就有些上纲上线了。

如果荣中军被定性为谋反,那么他军中的上级同僚还有许多好友都得接受审讯,若是这样处理,事情可就闹大了。

这两个人真还是不怕乱子大,难道真想逼边军造反不成?

“钦差大人,您怎么看?”王崇古心里有些打鼓道。

“李志鹏居然有脸来讨要犯人的尸体,他不知道国法二字是怎么写的吗?还是他眼中根本没有国法?他如此无礼要求,简直是不要脸了。至于荣中军的事怎么定性,还得由北京那里终审之后才能定,现在无法做定论。”况且道。

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曹德麟两人的定性,开什么玩笑,荣中军如果真要定性为谋反,李志鹏还有边军一大半将领都得抓起来送到北京接受审讯,边军不造反才怪,这就叫官逼民反。

他虽然不怕边军闹事,却也不等于蓄意挑起边军闹事,这是两码事。

王崇古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军营里见见李志鹏,当面问问是不是他派人来要尸体的?另外荣中军这事跟他究竟有没有牵连,也要当面问个清楚。”

况且等人心里暗笑:你这样去问,不就是创造条件给他开脱罪责吗?

“好吧,那就麻烦王大人辛苦一趟了。”况且笑道。

王崇古前脚走,方逢时后脚也找个理由开溜了。

曹德麟看着两人的背影冷笑道:“钦差大人,他们跟咱们可不是一条心啊。”

况且道:“我知道,但是此时此刻实在不宜多事,给案件定性的事还是交由北京三法司决断吧。”

曹德麟也是气的,一时气急就脱口而出,盖文虎又从旁帮衬,差点就给荣中军的行为定了性,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倒是忘了,作为法官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他随口说出来的可能都会是判词,是对犯人的判决。

崔中勇一直没能开口,因为他职位比曹德麟两位还有王、方两人低,此时才开口道:“钦差大人,照目前的情况,您说边军真的会闹起来吗?会冲着咱们来撒气吗?”

况且苦笑道:“这要看这场戏是不是李志鹏设计的,如果是他设计好的,边军必定会闹事,而且是大闹特闹,很可能有一场哗变等着我们。如果不是,那就只是鼓噪一番,说服压制他们并不难。”

“但愿是后一种吧,如果真是前一种,边军闹哗变,咱们可就要变成阶下囚了。”崔中勇恐惧地自语道。

刚才的刺杀情景让他余悸犹存,现在再想到边军大有哗变的可能,就更加恐惧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牵机毒药

崔中勇担心道:“若是边军哗变,咱们可就要变成阶下囚了。”

况且冷笑道:“崔大人放心,区区一个总兵官还没本事让咱们成为阶下囚。”

他的话语很冷,也很坚定,他有这个信心,李志鹏手下也就是五个指挥使,两万五千人上下,能征善战的也不过一万上下,若是真对上阵,况且有把握在一个上午解决掉这两万五千人。

他的锦衣第六卫可是按照特种作战部队的模式训练出来的,精锐程度必然让一般的边军望尘莫及。

“钦差大人有这信心就好,说实在的,本官也很是有些担心呢。”曹德麟叹息道。

此时,大厅里已经收拾一新,尸体都已搬走,放进了棺材里,周围堆积着大量的冰块,许多人都感到有些惋惜,冰块可是很珍贵的物品,却用来保存两具尸体,委实糟蹋了。

不过这两人的尸体是重要证物,不能有所损毁,必须不惜代价保存好。

假如案子在这里结案,也就没有这些麻烦事了,但是现在没能结案,需要北京三法司决定是否继续查下去。朝廷失踪了两位官员,这种事必须有个交代,不可能像一般悬案那样不了了之。

这就是官员和屁民的区别,若是一般的刑事案件,早就悬挂起来然后束之高阁了,卷宗也只能放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蒙尘。

况且请大家进入大厅落座,然后宣布一个了命令。

“咱们不能被这些事拖住手脚,要争取这几天内完成跟鞑靼使团的交换,然后进入塞外。富大人他们两位的事如何处理,等候朝廷下一步的旨意吧,咱们在路上也能接到。”

官员们对此并无意见,他们在这里实在是待够了,各种怪事频频发生,连晚上想睡个好觉都成了奢侈的梦想,还不如到塞外睡帐篷,数星星和月亮入睡呢。

“钦差大人,这里的事怎么办?”盖文虎问道。

“这里的事就交给王总督和戚帅善后吧。”况且道。

大家都心里发笑,觉得况且太不地道了,自己惹出一堆麻烦来,却让王崇古和戚继光在后面给他擦屁股。不过况且这种事干的多了,在北京就是皇上和张居正跟在他屁股后面帮他料理善后,他竟然也习惯这样了。

不过这次的事严格说来跟况且无关,跟曹德麟他们关系也不大,他们对这次案件审理可以说是谨慎又谨慎,不想触动边军的神经,不料还是落入别人的圈套里了,这有什么办法呢。

“诸位大人都请回去收拾行装,这几天千万不要外出访友喝酒,如果有必须出去的事,务必先告诉我,我安排好护卫方能出行。安全第一,不可丢人。”况且又嘱咐一句。

他也真的怕了,万一这个节骨眼上再丢两三个官员,还谈什么判啊,直接打道回府吧,那样的话,罪责多大不说了,丢人可是丢到鞑靼国去了。

中午时,周鼎成和小君乐颠颠回来了,告诉况且又做成一笔买卖,还是两万两银子成交的。

“兄弟,你又小赚了一笔,银子在卓老弟手上呢,等他回来给你,下午可能还有人要买。这些孙子,看他们傻子似的掏腰包买你这些假货,我心里还真是痛快。”小君哈哈笑着道。

周鼎成也笑道:“我说咱们以后改行吧,专门制假贩假,这行当可是无本万利啊。”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这点蝇头小利就让你动心了?”小君嘲笑他。

“你不是也动心了吗?”周鼎成不服气。

“让我动心的不是银子,是那些孙子个个掏出身上仅有的银子买到假货还乐颠颠的贱样儿,那点银子我才看不上眼呢,什么时候有福州郑家这样的买卖,才值得大干一场,过过手瘾。”小君笑道。

“你们两个先别说这事了,还高兴呢,这里出大事了。”况且阴沉着脸道。

“出什么事了?死人了?”小君道。

“可不真是死人了怎么的,还一块死了两个,真够晦气的。”况且叹气。

这两人一头雾水,赶紧问怎么回事,况且也就简单说了一下。

周鼎成跺脚嗟叹,这个后悔啊,怎么这么巧,他就是今天上午出去了一趟,就出了这种事。

“早知如此,我不出去好了,要是我在,哪有那孙子猖狂的余地。”

“得了,你在场未必有用,荣中军刺杀廖炳勋然后服毒自杀,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或许小君在的话,还有可能阻止这件事发生。”况且道。

小君苦笑道:“我在也没用,这种事有心算无心,谁能料想到呢。他掏刀杀人自杀,一气呵成,神仙也没辙。”

况且倒是不这样认为,小君是藏拙,这家伙的水也深着呢,就连慕容嫣然也不知他的本领究竟有多高。

不过就从他能在众多高手一路追击下,从苏州逃到长白山,从长白山又逃到哈拉和林,然后又逃到吐鲁番,最后逃到广州,路上杀死累死不知多少人,他自己却是毫发未伤,这就能看出他的武功境界有多高了。

如果是慕容嫣然或许根本不会逃离,而是跟敌手死战,就算自己不敌,也要拼死几个绝顶高手再说,这就是个人风格的不同了,不能说这两人谁的武功更高些。

相比较而言,况且总认为小君更为高深莫测。

“这怎么有点白莲教的味道?”小君忽然道。

“白莲教?”况且讶异道。

“是啊,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从这件事上闻出来白莲教的味道了,他们最喜欢做这种事。”小君在塞外跟白莲教打过不少交道,倒是没有交恶,不过也了解不少白莲教做事的风格。

“嗯,也有可能。”况且沉吟道。

“荣中军是李志鹏的第一心腹,我记得在京城时就听说白莲教跟一些边关将领有往来,难道说这个李志鹏就是其中一位?如果是这样,那就真有*烦了。”

“这只是猜测吧,毕竟连荣中军是不是李志鹏主使的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种事光靠猜测是会误事的。”周鼎成道。

“的确,我们没有什么证据,现在手里有的除了两具尸体,就是这枚毒药了。”况且张开手,露出一直握在掌心的蜡丸。

“这就是荣中军用来自杀用的毒药?”周鼎成问道。

“嗯,他本来想咬破蜡封自杀的,不过最后还是选择死在咱们护卫的刀下,临死都要陷害咱们一把,其心可诛。”况且恨恨道。

“一枚毒药查不出什么吧,能配制出毒药的药铺太多了。”周鼎成失望道。

“管他有没有用,先查查总不会错。”况且道。

他就在桌子上把蜡丸小心剥开,露出里面黑漆漆、手指肚大小的丸药来。

他闻了闻,马上又把蜡丸合上。

“不好,这是牵机毒。”他惊声道。

“什么?牵机毒?不可能。”小君也失声道。

“牵机毒是什么东西?”周鼎成还真没听说过。

“牵机毒据说是用孔雀翎和另外几种剧毒药物合成的,沾唇毙命,没有解药,自杀的人却是痛苦至极,整个人拘挛成一根麻花似的,筋骨都会扭曲变形。”况且变色道。

他没见过这种毒药,不过他熟知药理毒理,自然对这种毒药有理论上的认识。

“如此歹毒的毒药,谁用这个自杀?傻啊。”周鼎成感觉无法相信。

况且苦笑道:“估计荣中军也不知道这是牵机毒吧,不过他选择被护卫杀死还是明智的,少遭了太多罪了。”

“你确定是牵机毒?”小君忽然郑重问道。

“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不过可以验证一下,让人抓来一条野狗,喂野狗吃下去就知道是什么毒药了。”况且道。

毒药当然没法用人来做实验,也只能到街上找流浪的野狗当小白鼠了。

几个护卫上了街,不一会的工夫就抓来一条脏的不成样子的野狗,瘦骨嶙峋的,不知多少天没吃食物了。

野狗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还不停挣扎着,狂吠着,不甘心接受即将到来的厄运。

况且把毒药递给周鼎成,笑道:“还是你来吧,我下不了手。”

“大灰狼,假慈悲。”九娘在一旁冷嘲道。

慕容嫣然和九娘听说毒药可能是牵机毒,也被惊动过来,不过她们也不认识这种东西,更不敢以身试毒。

若是别的毒药,哪怕剧毒,况且也能配制出解药,然后把毒药解药放在一起给猫狗的服下,也就能见出分晓,如果没事,那就说明解药是对的,毒药自然也就可以证实了。

但是牵机毒绝对没有解药,这东西服下去必死无疑。

那个给荣中军这种毒药的人大概知道况且是神医,精于药理毒理,绝对不会给他留下解毒的机会。

两个护卫用木棍把这条野狗的嘴巴撑开,然后周鼎成麻利地将蜡丸直接投入野狗的喉咙里,咕的一声就进了胃里。

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看结果,毒药肯定是致命的,但是如果野狗没有表现出况且说的那些症状,那就说明不是牵机毒。

第三百八十六章 调查嫌疑犯

须臾,这条野狗有了反应。

它嘴里冒出白沫,不过没有马上死去,也没发出惨叫声,可是从狗的身体开始痉挛的样子可以看出,它正在遭受不堪忍受的痛苦。

它的头和尾部向中间弯曲着,就像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同时躯干还在不规则的扭曲着。

众人看的毛骨悚然,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况且第一个离开,叹道:“不用再看了,送它解脱吧,这是牵机毒无疑。”

一个护卫上前,想要用刀结束野狗的痛苦,却被慕容嫣然拦住了。

“等等,我要看看最后怎么样,你们受不了的都离开吧。”

一向泼辣胆大,杀人如割草的九娘也受不了了,她转身跑开,然后在一个墙角蹲下来,开始干呕起来。

周鼎成继续看了两眼,也忍受不了赶紧走人,那些护卫们更不用说,都掩面而逃,实在没法再看了。

一条野狗并不会让这些人同情或者怜悯,那时候还没有动物保护意识,野狗最后不是冻死饿死在街上,就是落到某些乞丐的肚子里。

小君没离开,他也在继续观察着,想要完整地了解这个过程,他和慕容嫣然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服用牵机毒之后的症状。

狗挣扎了许久,最后头和尾部扣成一个圆环,躯干则扭曲得不成样子,就像被两个大力士从两边在相反方向疯狂卷动过一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毒药?”慕容嫣然不解道。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并非害怕这种景象,再惨的景象她也见过,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一个自杀用的毒药要搞得如此痛苦恐怖,这分明用来吓唬自杀者的啊。

“俺答王。”小君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喃喃了一句。

“什么?俺答王,这事跟俺答王有什么关系?”慕容嫣然不明白。

“俺答王手里有牵机毒,只有他才有。”小君看了看四周,小声道。

“什么?你凭什么说只有他才有这种毒药?”慕容嫣然做事一向仔细认真。

“我说的不准确,应该说是只有鞑靼的王室重要成员才会有这种毒药。这种毒药专门用来赐死不贞的妃子和不忠的部下。”小君道。

“原来是赐死用的,不是用来自杀的。”慕容嫣然恍然道。

“用来自杀当然也可以,而且保证会自杀成功,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不过这份痛苦没人能够承受。”

慕容嫣然不再说话,她用手中的一块油布盖住惨死的野狗,然后挥手叫来一个护卫。

“把它拿到一个空地方火化了吧,要烧干净了,这狗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毒药。你们点上火后尽量离得远些,一定要烧干净了。”

护卫又叫来几个人,用了几块很大的油布把野狗包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着出去了。

况且在远处看着,只是笑笑,牵机毒的确是剧毒,称之为天下第一剧毒都不为过,不过再毒的毒药只要不沾到唾液、体液的,就不会中毒,就是沾上皮肤一些,只要洗干净也不会有事。

此刻,他的心里沉甸甸的,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原以为只是边军内部的事,现在却发现俺答王和白莲教赵大教主的阴影侵入进来了。

他所知道的牵机毒的知识跟小君说的差不多,这东西只是塞外的游牧民族喜欢用,也懂得炼制合成,最鼎盛时期就是在北魏的拓跋王朝,还有就是元朝,不过在突厥、契丹等王室中,也都有使用这种剧毒的记载。

“只有俺答王手里才有的牵机毒怎么会到了荣中军的手上?难道说……”周鼎成怀疑道。

他现在怀疑荣中军是不是俺答王的人,是鞑靼安插或者收买的谍子。

朝廷和鞑靼交战几十年了,双方一直在不断安插人员或者收买对方人员,这都很正常。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没法解释清楚荣中军为何要刺杀廖炳勋?

难道说廖炳勋跟俺答王也有关系?

廖炳勋又跟两个失踪的官员有最直接的联系,线索就是在他那里断掉的,他咬紧牙关,坚决不招供,显然不是有难言之隐,就是在保护什么人。

况且脑子里有些乱,这些关系根本看不清是怎样一条脉络线,其中空白的地方太多了,可惜廖炳勋和荣中军都死了,想要弄清楚怕是不可能了。

“你应该偷偷问下小王子,他应该知道都是什么人手里有牵机毒。”周鼎成道。

“嗯,等我见到他时问一下,不过我估计他未必肯告诉我。”况且道。

“这在鞑靼那里不算什么秘密啊。”

“的确不算秘密,不过我要是开口一问,他应该就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现在小王子可能已经知道了,在这周围不知有多少俺答王和赵大教主的眼线呢。”况且说着,不由自主向左右看了看。

此时,小君走过来,苦笑道:“况且,你的麻烦大了。”

况且点点头,的确,如果俺答王在这件事里插手了,的确麻烦有些大。不过他觉得这种事应该是白莲教赵全干的,俺答王有牵机毒,赵全当然就能弄到手。

一旦有赵全的影子,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起码严重好几倍。

“你准备怎么办?”小君继续问道。

“什么怎么办?”况且不明所以。

“你手里仅有的牵机毒已经喂狗了,拿什么去跟俺答王当面对质啊。”

“干嘛要当面对质?有这个必要吗?”况且觉得好笑。

“当然有,在你们即将谈判时,俺答王搞这种小动作,明显就是违规了,你要是能抓住这一点,在谈判中就占据了主动,时不时可以敲打对方一下嘛。”小君提醒道。

“哦,可也是啊。不知荣中军家里还会不会有存货。来人,去跟王总督大人说一声,把荣中军的家抄了,看看能抄出些什么证物。”况且叫来一个护卫吩咐道。

“你这家伙怎么染了抄家的瘾头了,动不动就抄人家的家。”九娘在一旁磨牙恨恨道。

“我也不是想抄他家的财物,就是想弄些跟俺答王讨价还价的证物。小君说的很明白了嘛。”况且道。

“你们俩都不是好人。”九娘说完,转身飘然离去。

“这丫头吃错什么药了,把我也一竿子打进去了,我能跟况且一样吗?我有他那么坏吗?慕容大姐,您给评评这个理儿。”小君委屈道。

“嗯,您可比公子坏多了,公子要是有坏的地方,一定是跟你学的。”慕容嫣然笑道。

“得,我跟你们玩不起,你们人多势众,我先走了。”小君也赶紧溜走了。

护卫去了总督衙门,结果王崇古在军营里还没回来,况且又派人去了巡抚衙门,询问方逢时荣中军的家庭住址。

方逢时回信说,荣中军在这里就是一个人,以军营为家,并没有在外面买房子,身边只是有一些军士伺候他,没有其他家人。

“这家伙倒是一身轻松啊,难怪走的那么利索。”况且气的无可奈何。

若是去抄荣中军在军营里的住处就不容易了,现在王崇古在军营里,还不知里面情形如何,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再火上浇油了。

下午,卓茂林回来了,他今天卖出了两角图,下午这张是一万八成交的。

老规矩,每人一半,卓茂林交给况且一万九千两的银票。

“卓兄,牵机毒你知道吗?”况且对卓茂林说了上午发生的事,然后问道。

“什么?”卓茂林听得直嘬牙花子。

“这东西怎么会流到市面上来了,那是鞑靼王室内部用的东西,管控很严格,外面根本见不到啊。”

盐帮在塞外经营多年,对鞑靼的情形自然是比一般人清楚许多。

“会不会是白莲教搞的鬼?”况且现在想确定这一点。

是俺答王做的还是赵全干的,表面上看没什么区别,这两货比穿一条裤子还亲密呢,但有时候还是有区别的,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况且想弄明白这一点,就是看看将来能不能派上用场,怎么说也是一张对付俺答王的好牌啊,就看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出这张牌。

“这事肯定就是白莲教赵大教主干的,不过这跟俺答王干的没什么区别,赵全现在是俺答王的人,他做的事一定是俺答王首肯的。”卓茂林道。

“这是究竟是白莲教主谋,还是俺答王操控,搞清楚这一点很重要。”况且道。

“我再找人好好查查吧,看看这一阵谁跟荣中军经常联系,顺藤摸瓜就能查出是谁在主持这件事。”卓茂林道。

“好,有劳卓兄,这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用来做调查的费用。”况且递过去刚收下来的一张一万两银票。

“算了,咱们兄弟就不用这个了。”卓茂林不肯收。

“这不是给你的,查清这件事的源头不仅要动用盐帮兄弟的力量,还需要发动一切你认识的,熟悉的,能利用的人脉,这些事都要花银子的。还有,好好查查那个总兵官李志鹏,他是主要怀疑对象。”况且道。

“李总兵,不会吧?”卓茂林跳了起来,好像屁股下面的椅子着火了。

“他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又不是圣人。”况且既好气又好笑。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可是总兵官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谁是背锅侠

“李志鹏是总兵官。”卓茂林说道。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况且当然知道李志鹏是总兵官,可是从没想过他会和白莲教、俺答王有何关联,按理说双方应该是天然死敌。既然天然死敌搞到一起去了,说明其中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现在出现了只有俺答王才有的牵机毒,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毒药在荣中军手中,荣中军是李志鹏的第一心腹爱将,那么牵机毒很有可能来自于李志鹏。

当然也有可能荣中军跟白莲教有关联,或者他就是白莲教教徒,但是况且还是倾向于李志鹏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

如果是这样,边关就危险了,不是一般的危险,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李志鹏全面控制着关门附近的几座要塞,他如果跟鞑靼来个里应外合,轻易就能夺取关门献给俺答王。

况且额头开始冒冷汗了,他责备自己过于疏忽大意,就跟脑子短路了似的,怎么就没往这里想一想呢?

但这真都不能怨他,就他所知,一直到明亡前,明朝将领中并没有与异族勾结出卖国家的败类,尤其是总兵官,如果出现过这样的人,历史上一定会有记载。

好在现在没有强敌压境,还不用担心边关失守的问题,但这件事必须彻底弄清楚了,再做他论。

况且原来是想甩锅给戚继光背的,估计戚继光也不会有多大怨言,王崇古的意思他更是明白,恨不得马上把他这尊瘟神送出去祸害鞑靼,但是总兵官如果有问题,戚继光和李志鹏是平级武将,没法动他,王崇古也未必能拿他怎么样,能做的充其量不过是向朝廷上奏章弹劾。

况且现在手上握有皇上授予的至高权力,完全可以彻底查清李志鹏,看他究竟有没有通敌的嫌疑。

看来一时还走不了。

况且苦笑着想到,如果王总督知道他的打算,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若是别的锅,况且也就甩了,但是这个锅太沉重、太大了,非得他这个具有如朕亲临权力的钦差大臣才能背得起来。

此时李志鹏在军营里却是如丧考妣,涕泗横流。

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伤心欲绝。

他一直犹豫要不要派荣中军执行这个自杀式刺杀任务,要不是那个晋商逼得他无路可走,他说什么也不能舍弃自己的左膀右臂,何况荣中军跟他在感情上很深,远远超出了左膀右臂的上下级关系。

王崇古坐在他上首,看着他伤心的样子,心里也是黯然。

“李总兵,人已逝去,也就不要多想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王崇古劝道。

“我的心都要死了,还保重这个身体干嘛,不就是一副臭皮囊吗!”李志鹏哭泣道。

王崇古本意是来劝说他的,让他放弃讨要荣中军和廖炳勋尸首的念头,可是一见面,李志鹏就是这个样子,反而让他无法开口了。

军帐里一个纸灰盆已经冷了,里面有烧过的纸钱的余烬。纸灰盆的上面是一个灵位,上面供奉着荣中军的牌位。

王崇古刚来时,还见到几个指挥使过来在荣中军的灵位前烧纸钱,见到王崇古来了,都急忙行礼后告退。

外面有许多军营设置的灵位,许多将领带领士卒也在烧纸钱,灵位的旁边还竖立着一杆杆招魂幡,从这些场景可以看出荣中军在军中名声很好,尽管他死了,而且是犯了重罪,这些将士却依然在痛惜悼念他。

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空气中带有一股淡淡的哀伤,这更增添了军营里一股悲壮的气氛。

“李总兵,还是多保重吧,你肩负着守卫边关要塞的重任,千万不可悲伤过度。另外有一句话虽然不当说,却还是要说,本都堂知道你跟荣中军的感情胜似亲兄弟,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要站稳脚跟。荣中军这件事情比较复杂,你最好不要授人口实。”王崇古缓缓劝道。

“什么大是大非?这是诬陷,无耻的诬陷,是对我边军整体的诬陷。”李志鹏忽然发疯般大叫大嚷起来。

“李总兵,请慎言。”王崇古加重语气道。

“慎他娘的言。都堂大人,我不是说你啊,别见怪。我是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他们真以为我们武将就是他们文官手上的泥人,他们想怎么*就怎么*?请告诉他们,老子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惹火了老子,老子就跟他们拼了。”

王崇古气的面色铁青,胸膛急剧起伏,若不是看在李志鹏现在伤心欲狂的份上,就凭他敢一口一个老子的自称,王崇古早就拿出总督的威严收拾他了。

“李志鹏,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难道你真想对抗朝廷吗?”

“对抗朝廷?都堂大人,这是给我扣大帽子,我不要。他们算什么朝廷,不过就是一些三四品的文官罢了。”李志鹏轻蔑地道。

他也是正三品的武将,不过武将的官阶不值钱,在四品文官面前都感觉抬不起头来,尤其是各部院省寺的四品官员,更是个个手握实权,根本惹不起。他现在装出这个样子,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这又是浑话,钦差大臣可是握有全权的,代表皇上本人行使权力,他在的地方就是朝廷,这一点你有什么怀疑的吗?”

“不就是钦差大人吗?您也是钦差啊,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说都堂大人,同样是钦差,同样是三品官员,您怕那个小钦差为什么啊?”

“李志鹏,那是钦差大臣,不是小钦差。你给老子闭嘴!”王崇古气得快发疯了,声调高了八度。

况且可是全权钦差大臣,是代表皇上亲临边关,李志鹏居然说他是小钦差,那不等于说皇上是小皇上吗?这可是藐视朝廷的大罪。

他一时气急,也忘了矜持,一样发飙大嚷老子起来。

李志鹏吓得一哆嗦,他不怕况且,还真有点怕王崇古,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王崇古品阶跟他一样高,却是钦差总督,可以直接修理他。

王崇古生气还有另一层意思,他认为李志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两个钦差名头是一样,但骨子里差远了,况且的钦差前面有全权二字,这能一样吗?你非得把两个钦差的差距抖露出来吗?有意思吗?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李志鹏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李总兵,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千万别说,别给自己惹祸,也别给我惹祸。”王崇古好言劝道。

“总督大人,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您还看不出来啊。”王崇古眼睛血红着道。

“盯上你了?怎么会?”王崇古错愕。

“我的总督大人啊,您不会是真糊涂了吧,现在还看不出来?他们抓廖炳勋就是一个阴谋,那所谓的证人根本就是他们在什么地方找来的,廖炳勋为何面对酷刑都不肯招供,他是真的没什么可招啊。廖炳勋本是主动找他们去说明情况,他们倒好,直接把廖炳勋扣押起来,还非法启动了三堂会审。”李志鹏道。

“你还在胡说,什么叫非法?钦差大臣就是有权启动三堂会审。”

“那也是阴谋,他们根本就是不知怎么丢了两个人,没法向朝廷交代,就抓了廖炳勋做替罪羊。这是*裸的栽赃陷害。”李志鹏大声嚷着。

他一边极力挑唆和编造谣言,一边却大骂况且他们栽赃陷害,这是典型的贼喊捉贼。

当然,他还没有这样足智多谋,这一切都是那个晋商安排好的戏码。

一连串发生的事包括现在如何表现,晋商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剧本,他只是负责演好本职角色,这一点并不难。

王崇古也有些怀疑,这件事从开始他就觉得有疑点,况且提供的证人他仔细查过了,三个证人都有私盐贩子的背景。私盐贩子的话谁能信?证人的可靠性得打上个不小的问号。但是私盐贩子为何诬陷廖炳勋?这一点也说不通啊。

他又查了廖炳勋跟私盐贩子的交往情况,是否结过仇,却没能查出什么任何痕迹。

不过廖炳勋跟江湖许多豪客有来往,这倒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恩怨纠葛自然也就有很多,还难以查清楚。

当然他没能想到况且跟私盐贩子不仅有来往,私盐贩子的总头子就在况且的身边。

但是卓茂林并没欺骗况且,富大人两位官员的确是在进入廖炳勋府宅之后,失踪不见了。

李志鹏察言观色,知道王崇古起了疑心了,就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总督大人,说句您老人家不愿意听的话,末将觉得这就是冲着您来的,会不会是京城哪个大人物看您不顺眼,想扳倒您,正好遇上这事,就想把这锅甩给您,让您去背。栽赃陷害廖炳勋和荣中军,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他们的目标就是我,然后就是您老人家。这您还看不明白吗?我的总督大老爷啊。”

王崇古被他说得毛骨悚然,他想了想跟况且历次来往的情形,况且都是很真心实意的,没有什么异样,不过他也认为况且是很阴险的人,不阴险能当锦衣卫都指挥使吗?那活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吗?只有十足的刽子手心肠才能当得了锦衣卫的指挥使,更别说都指挥使了。

况且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自己背这个锅,王崇古被挑唆了几句便动了心思,认为况且是在甩锅给他背。

第三百八十八章 总督的疑窦

王崇古有点将信将疑,况且难道真要甩锅给他背?不仅把两位官员失踪的责任由推到他身上,还想从边军将领这里入手,彻底把他扳倒。

况且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肯定得喊冤了,可惜他现在官儿太大,没法向人喊冤。

王崇古为什么会信李志鹏编造的话呢?首先是他自己心虚了,在官场混谁没有敌人?官儿做到总督这个职位,面临的当然不可能是*皆友人,官场兄弟大团结这种喜庆局面。

简单来说,想要谋求他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扳手指头都算不过来,估计加上脚趾头再乘以十才勉强能算得出来。这些人里未必都是跟他有仇有怨,你挡了人家的道儿你自己并不一定很清楚,人家想要铲除你恐怕也不会当面告诉你。

官场的你争我斗王崇古都懂,不过这次外交使团里的官员没有跟他有纠葛的,但也不能说明他们不会受别人的指使来栽赃陷害他。

“那荣中军为何又要在庭审大堂上刺杀小廖?这也是人家的阴谋?”王崇古反问道。

“当然是他们的阴谋啊,他们弄死了廖炳勋,就死无对证了,怎么说都行,最后这罪过就得我们这些边军将领担着,然后这些责任又都是您的。荣中军就是阻止他们对小廖下毒手,所以他们连荣中军一块灭口了。荣中军临死前大喊出的那番话,就是给我,也是给您说出案件的真相,还有他们包藏的狼子野心。这个您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总督大老爷啊。”

李志鹏真的入戏了,演得无比真实感人,好像事情经过真就是他说的这样。

王崇古陷入沉思,他对此事的疑心越来越大了。

荣中军当时是必死无疑的人,他喊出那些话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而是在说出真相?

当时他没在现场,方逢时也没有出席这次三堂会审,现场的目击者都是使团的官员,他们的话能信吗?况且在事后的解释能信吗?

这里或许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也就是说朝廷里真有一个大人物想要除掉他,况且和这些官员为那个大人物所用,一致把矛头对准边军对准他。

从情理上讲,他更愿意相信荣中军的话,事情这样才更合乎情理,不然没法解释荣中军临死前大喊出的那些话语。

不过能让况且和都察院的两个都御史还有其他官员都听从命令,这人应该是谁?那就只有内阁里的大人物了,就是傻子都会想到这一点。

难道是张居正?

况且跟张居正的关系官场无人不知,不过张居正对他还算不错,通过几封书信,他去京城也拜会过张居正,张居正对他基本是满意的,不曾流露半点厌恶的情绪。

不是张相,难道是徐相?

也不可能,徐阶马上要致仕的人,不可能还有这么大的能量,也没必要这么对待他。

那就一定是高拱了。

如果是高拱的意思,那他还反抗什么啊,这家伙根本就是半个天子,当朝首屈一指的宰相。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况且也肯卖力,他知道况且是个桀骜不驯的小霸王,在京城据说除了皇上就是张居正的话他肯听了,还得打点折扣,对高拱的命令他就算打折扣也得服从吧。

更可怕的是,这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

他越想越是恐惧,无力地靠在太师椅的靠背上,身上的官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不会的,如果是高拱想要整他,根本不用这么费力,一句话就能让他马上离职,然后去某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当个小官儿去。

想到这一点,他本已萎靡的精神又好转了一些。

不要说高拱整他,就是张居正想要他下去,也是一句话的事,前脚让他去北京述职,后脚另派一个总督去占据他的职位,他回去后就只有赋闲在家的份儿了。

总督巡抚虽然权力很大,却不是常设官职,而是朝廷有事时派出来的,当然也可以随时召回京城。这一点就不如布政使和按察使了,想要罢免一个布政使或者按察使,必须经过吏部、内阁的程序,然后再由皇上批准,才算正式拿下。

既然不是高、张、徐三相,又会是谁?

他糊涂了,一时还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能让况且跟使团所有成员都听命的人,也就一只手的数吧。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边军,目的是为了整他,只不过用的计策巧妙,把况且跟使团的成员都蒙蔽在内了。

他心中疑窦丛生,却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总督大人,荣中军可是死不瞑目啊,他拼死为我们喊出了事件的真相,就是想让总督大人为他做主,为他鸣冤啊。”

李志鹏看看王崇古的神色,就知道火候还是不到,还得继续拱火。

“鸣什么冤啊,这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荣中军的话。”王崇古无力地叹道。

“当然没有证据了,这些家伙都是什么人啊,锦衣卫的,还有三法司的,锦衣卫居然跟三法司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这说明他们所图甚大,显然是冲着您这个总督来的,我这个区区总兵官还不在人家眼里呢。”

“没有证据的话先不要乱说。”王崇古的心的确是乱了方寸。

“这还要什么证据啊,他们连廖炳勋和荣中军的尸首都已经雪藏起来,说什么保存证物,分明就是在藏匿证据,您不信可以找仵作检验一下,保证廖炳勋身上的伤就是锦衣卫的人造成的,荣中军更不用说了。”

王崇古腾地站起来,是啊,都说荣中军刺杀了廖炳勋,可是这需要验伤啊,如果廖炳勋真是锦衣卫的人杀死的,荣中军的话就有可信度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又起了疑心。

他好歹当时还在钦差公署,李志鹏一直在军营,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当然是推测出来的,荣中军不可能有问题,他是奉我的命令去监督审讯过程的,他干嘛要杀自己的部下啊。只能是三法司的人或者锦衣卫的人让那些刽子手干的。可怜小荣啊,你死的太冤了,不仅死不瞑目,还要没法入土为安,大哥对不起你啊。”李志鹏忽然跑到荣中军的牌位前,跪下磕头起来。

他是荣中军的上司和大哥,就算人死为大,也不会给荣中军磕头,这是表示赔罪,他没法替荣中军和廖炳勋出面鸣冤了。

王崇古心里也是怀疑,况且让人把廖炳勋和荣中军的尸体封存,然后送到北京去,是不是真的想要湮灭证据?

不行,他一定要带着仵作亲自验一下廖炳勋身上的致命伤,究竟是荣中军造成的,还是锦衣卫的凶器造成了。

锦衣卫人员佩戴的绣春刀样式独特,造成的伤口自然也跟其他的刀具不一样,这只需要仵作仔细检验一下就可以了。

“好吧,我回去向钦差大人申请给廖炳勋验伤,这之前,你们都不许乱动,也不许鼓噪闹事。”他站起身说道。

“好,末将全凭总督大人安排,就靠您给我们这些后娘养的边军将领做主了,谁让我们不是京军啊,人家才是亲儿子。”李志鹏又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道。

“李总兵,这些影响团结影响军中士气的话你就不要乱说了,你可是总兵官,下面几万人都看着你呢,这件事究竟如何本官会查实清楚的。”王崇古一边生气,一边勉强安慰道。

李志鹏伤心过度地点点头,他的伤心真不是装的,他现在宁可砍断自己的一只手臂,只要能换来荣中军活着回来。

王崇古坐着轿子回来,没有直接去钦差公署,因为直接跟况且当面对质危险太大,他打算先到巡抚衙门找方逢时商量一下对策。

历来督抚不和是必然的现象,朝廷如果同时设置总督巡抚,那就是为了让巡抚牵制总督,防止他权力过大,有滥用职权的嫌疑,更怕有尾大不掉的后患。

王崇古和方逢时自然也不能免俗,他们两个的交情比纠葛要少的太多,不过对待况且他们这些人,他们的目标和利益是高度一致的。

他们代表的是本土力量,况且他们则是代表朝廷,地方对朝廷总是既有顺从又有抵触,这些关系也完美体现在他们跟况且这些人的关系上。

他来找方逢时就是认为这件事如果他要倒霉,方逢时也好不了,总督下台,巡抚一样得灰溜溜走人,所以他得把自己的疑心跟方逢时探讨一下,他不相信方逢时真的一个心眼地信服况且。

方逢时的确也在考虑这件案子的蹊跷处,不过他没有总督的职权,也就没操太多的心。这次事件的矛头主要指向的是边军,而他跟军方向来联系不多,关系疏松,更是无心去过问。

听到总督王崇古亲自过访,他大致猜到了来访者的目的,当下大开中门,然后连忙穿好官服,率领衙役仆役到门外迎接。

“不知总督大人亲自来访,有何见教?”

两人来到官厅坐下后,方逢时开门见山问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 此路不通

“不是有何见教,而是有所讨教。”王崇古谦逊地道。

方逢时的嘴形成了一个“O”型,总督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

王崇古一向以做事风格硬朗闻名,在官场中打磨了这么多年,也消磨掉了许多棱角,不过还是比一般圆滑的官员做事大气也稍嫌霸道。

方逢时倒是学会了两面逢缘,不然上有总督,下有布政使、按察使,个个都有来头,他这夹板气还真就有的受了。

“都堂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方逢时拱手笑道。

“此番我真是要向方大人您讨教些事情,不是虚言。”

王崇古三言两语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然后问方逢时怎么想。

方逢时为难了,他但愿总督大人没有问这些事,让他付怎样的代价都行。

因为他没法说出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是有任何想法都不妥当。如果赞同王崇古,就是得罪了况且还有曹德麟等一大拨有实力的朝廷官员,尤其况且还是全权钦差,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更是头号得罪不起的人物。

可是,若是得罪了王崇古,他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

况且他们不过是过路客,王崇古才是这里的主人,等况且一走,这里还是要以王崇古为尊的,除非况且他们真有企图要把王崇古扳倒,而且能够成功。

“这个,我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方逢时沉吟许久才迟迟疑疑开口道。

“方大人不必有任何顾虑,现在他们是一方,你我可是一方啊。”王崇古暗示他,这时候不说真话,日后也会跟着倒霉。

“总督大人,我不是说囫囵话,而是真的这样认为。您想到的那些疑点我也都想过,不过都想不明白。若说况大人、曹大人他们想要对边军甚至对您有所不利,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从表面是看不出什么目的,不代表他们没有目的。”王崇古冷哼道。

“按理说,这次外交使团不过是过路咱们这里,对本地没有任何企图,这是下官的第一感觉。现在有这么多疑点摆在这儿,完全说不通,这里面就一定有误会。或者是某人某个势力在从背后捣鬼?”

“嗯,方大人所言我也想过,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现在我最怀疑的是廖炳勋死亡一事,他究竟是被荣中军刺杀的,还是被锦衣卫的护卫杀死的?这一点是事情的关键。本来只要验尸就可以查清楚,可是钦差大人把廖炳勋的尸体封存了,我才感觉这里面有猫腻。”王崇古道。

“是这样啊。”方逢时又陷入沉思中。

其实况且封存的不只是廖炳勋和荣中军的尸体,而是封存了整个案件的一切证据,曹德麟等主持三堂会审的官员没有一人反对,都认为这样处理符合律法程序。

地方上的三堂会审没有结果,陷入死胡同,就应该由中央方面接手,决定是否继续查下去还是封卷处理。这么做毫无不当之处。

如果现在给廖炳勋验尸,等于重开卷宗,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处说就是重新审理这桩案子,往小处说只是看看尸体的伤口,不过只要王崇古提出来,况且和曹德麟他们一定会认为王崇古是要把案子接过来查。

可是地方接过三堂会审的案子没有先例,甚至可以说不符合规制。

“总督大人,如果您坚持要给廖炳勋验尸,那就是请求由您来重新审理这案子了。”方逢时叹道。

“什么,我没这意思啊,我就是想解除心中的疑点。”王崇古失声道。

不过他马上不说话了,明白了方逢时话中的意思。

方逢时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毕竟他也当过巡抚,然后才胜任总督。

“那有没有办法只是查看一下廖炳勋的尸体,却不是接过这案子?”王崇古懵了。

他可不想接过这烫手的山芋,现在廖炳勋死了,荣中军死了,廖京生逃了,也可以说是生死不明,这就是个无头悬案了,傻了才会接过来这样的案子重新审理。

方逢时幽幽道:“就算您想接过来,人家也有的是理由不同意啊。”

王崇古明白了,三堂会审乃是最高司法程序,不可能由地方总督衙门接手的,除非是接受委托,可是曹德麟会给他委托吗?

答案显然是不,案件封了,这是况且作为全权钦差大臣做的决定,曹德麟盖文虎等人作为主审官一致同意,也都写出报告,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委托地方总督衙门接手继续审理呢?

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他一提出来就明白了,这是来挑刺的,客气的敷衍你几句,打个马虎眼过去算了,不客气的可是要呵斥他的。

这就是个死胡同。

王崇古头疼了,不查明廖炳勋的确切死因,他就无法安心。是否存在一个针对边军将领、针对他的大阴谋,唯有此法才能得到验证。

此路不通,有没有办法绕过去呢?

两个人皱眉苦思,不仅王崇古想知道真相,方逢时其实也是迫切想要解除心中的疑惑,如果朝廷真的准备对宣府大同地方文武将领动手,他方逢时也跟着遭殃,只不过王崇古首当其冲罢了。

方逢时想不出办法来,王崇古也是一样。

两人把两个衙门的刑房师爷,精通法律条文的幕僚全都找来,坐在一起通宵研究这个问题: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不伤体面却又能自圆其说的理由,请求对廖炳勋进行验尸。

师爷和幕僚们一听到这课题,都是苦笑摇头,三堂会审乃是最高级别的法庭,不可能绕过去,也不可能找到自圆其说的理由。

不过这是两位大人的命令,他们必须给个说法。面对这道无解的难题,他们喝着浓茶,或者喝着烈酒,通宵达旦的研究起来,一直到天亮,这仍然是一道死题。

众人面色惨白,不是自责,而是熬夜累的,他们并没有心理负担,本来这就是个伪命题,根本就研究不出什么结果来嘛。熬着不过是给两位大人面子罢了。

“大人,三堂会审乃是最高级别的审案程序,除非皇上才有可能命令对案件启封,当然那位全权钦差大臣也有这权利,只要钦差大臣同意就行。”一个幕僚面色青白如鬼道。

王崇古脸色一黑,要是况且能同意那还说什么啊,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想跟权力主张权利,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与虎谋皮。

“大人,您不是跟况钦差大人关系很好吗?”总督衙门的刑房师爷说道。

其他人也都看向王崇古。

自从况且来后,王崇古倒是鞍前马后的陪伴着,各种配合,况且对王崇古也极为尊重,两人关系和睦得其乐融融。

这不是装出来的,的确就是实情。

况且和王崇古没有利害关系,况且还有许多事需要王崇古帮忙配合,王崇古当然也不敢拿大,况且的要求都是命令,要求只是比较尊重的说法。

王崇古苦笑连连,若是他不想给廖炳勋验尸,的确跟况且关系十分和睦,相当融洽,但是你要求验尸,那就是明摆着来挑刺的,人家钦差大臣再有涵养也受不了。不要说别人,若是下面的哪个知府想要插手他封存的案子,他一定会拍着桌子大骂三天,不问任何理由。而且最后还是绝对不会允许。

“大人,在下还是不明白这事有何疑点。当时在庭审现场的有十几个官员,他们不可能异口同声的造假证词,所以在下觉得这事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没有什么疑点。”王崇古的一个幕僚道。

王崇古听到这话脸更黑了,这是什么话,事情没办成,倒是先窝里反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想到,而是反复再三地考虑过,那些官员异口同声造假证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但是关键是他们说廖炳勋身上是先被荣中军刺了一刀在心脏处,当场毙命。然后事情就古怪了。

他们说荣中军气势汹汹地拖着廖炳勋的尸体冲向曹德麟他们,想要刺杀曹德麟,可是刺杀人是多么高端的活儿啊,那讲究的是时间性,你拖着个尸体干嘛,友情再好也好不到这份上吧?

再者说了,大家都知道,荣中军跟廖炳勋关系一般,也就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

然后更古怪了,说是荣中军拖着廖的尸体挡向锦衣卫护卫的绣春刀,可巧不巧,恰恰就让锦衣卫护卫的绣春刀的刀尖刺透了廖炳勋尸体上的伤口,结果把荣中军的匕首的伤口完全破坏并代替了。

一件事古怪还说得过去,一连串的古怪的事就很难说得过去了,更何况事情怎么会那么巧,就跟穿针引线一样,廖炳勋的尸体的伤口就是针眼,那柄凶器绣春刀就是线,这得有多么高的武功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如果荣中军的武功真的这么高,干嘛转头就扑向锦衣卫的护卫的刀上自杀了?

所有这些都是疑点,更不要说最具杀伤力的就是荣中军临死前大喊大叫的那些话。

要没有这些,王崇古吃饱了撑的,想要跟况且和三法司还有六部的官员作对?那不是吃饱了撑得,是吃了失心药发疯了。

他把这些疑点摊开来摆在桌面上,请这些师爷幕僚分析。

那个坚持没有疑点的幕僚思索完所有疑点后,笑道:“总督大人,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里没有什么疑点,但是有疑人,就是荣中军,所有的疑点都是指向他,也都是他制造出来的。”

第三百九十章 晋商的影子

“荣中军?不可能吧?荣中军不是这种阴险鬼蜮一般的人。”王崇古说道。

他自认很了解荣中军的为人,也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将领,为他的死感到惋惜和悲伤。

“总督大人,您可是说过,人不可貌相。”方逢时笑道。

方逢时的意思是此事不宜深究,还是不要揭开盖子为好,弄不好引发更大的问题,甚至弄巧成拙。

窥见渊中鱼,不详。

他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王崇古尴尬一笑,不过心里也是起了疑心,难道他真的看错了荣中军?这一切都是荣中军搞的鬼?

除了那个复合的伤口过于巧了些,其他方面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总督大人,您与其冒着跟钦差大臣公开决裂的风险,要求查看廖炳勋的伤口,还不如好好彻查一下荣中军,再查查李志鹏这个总兵官。我可是听说他跟塞外有些不明不白的来往。”那个坚持案件没有疑点的幕僚继续道。

“别瞎说,边军将领哪个跟塞外没有点来往,那是他们的财路,不只李总兵这样吧,大家心里都有数的。”王崇古道。

边军将领的一大财源就是跟塞外做生意,内地缺乏的货物他们想办法买到手,再转手给二道贩子赚中间的利钱,这是公开的秘密,朝廷也知道,并不禁止。

朝廷里也有几个大权贵家族在跟鞑靼做生意,也不是什么秘密,朝廷若是禁止边军挣点小钱,岂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了么。

“我也这样想,李志鹏应该查一查。”方逢时跟着说到。

他的意思是宁可得罪李志鹏,也不能得罪况且,不能得罪曹德麟这些三法司的要人。不过他无权过问军方的事,这事只能点到为止。

他们两个真有嫌疑?

王崇古现在整个人是懵的,他被李志鹏说动了心,一心认为是况且这里有人在针对边军和他本人,现在就连他的心腹幕僚都不赞同这个观点,而是指出相反的方向,他有些不确定该相信谁了。

狐狸太狡猾了,有时候就会陷入两难境地。

按照常理,他自然应该相信自己幕僚的话,这是自己人啊,李志鹏总归是外人,而且武将和文官也是天敌。

然而万一李志鹏说的是真的,他的乌纱帽不保不说,会不会有另外的祸患都未可知,他也不能不防着这种可能性。

一时间他脑子里两种可能性在打架,谁也占不到上风,弄得他头痛欲裂。

况且这里还不知道王崇古患了受迫害恐惧症了,如果知道,一定会好好给他治疗一下。

他这里也没闲着,把一万精锐护卫都调过来,不仅驿馆周围包围得水泄不通,整片街区都被封锁了,使团所在的区域全体戒严了。

在小君眼里,他这是得了受迫害妄想症,所有举动纯粹是瞎折腾,根本用不着。

“我说你真的想跟边军大打出手?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就是过路的这里,问题太大,直接走人就是了,现在就带人出关,在关外跟你那个把兄弟交换一下,然后直奔哈拉和林,这些麻烦都留给人家地方官员处置吧。”

小君虽无心世事,可是他在英国公府里待了多年,对朝廷上下内外的情况也是耳濡目染,知道其中的奥妙。朝廷虽然规定功臣不得与闻政事,严禁他们干政、从政,不过却也经常把情况通报给他们。

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需要某个功臣后代率师出征,要是功臣后代各个都对所有事务两眼一抹黑,那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啊,岂不是连纸上谈兵的赵括都不如了?

按照小君的意思,凡遇到棘手的事处理不好,走为上策。况且原本也想甩锅的,却发现荣中军这件事里有俺答王和白莲教的影子,这才不急于走了。

在这里他是主场,到了塞外他就是客场,若是有问题还是在这里解决的好。边军鼓噪也罢,甚至哗变也罢,他都能平息下去,就算平息不下去,还有朝廷替他收拾乱摊子呢。

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就是说他,他在朝里可是有人的,有皇上跟张居正做后台,还有徐阶、高拱两个奥援,要闹事的话谁有他敢闹,闹到天上他都不怕。

第二天中午,卓茂林匆匆找到况且,告诉他荣中军那里没查到什么问题,所有的关系都是指向了李志鹏。李志鹏的确有问题,这些日子有个晋商多次进入军营找他密谈,然后就出了荣中军刺杀廖炳勋这档子事。

更有趣的是这个晋商很多人都说他是白莲教中人,当然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就对头了。”况且拍拍手笑道。

“果然是赵大教主出手了,真是大手笔啊。”

“嗯,一般人想不到这么毒辣的绝户计。”卓茂林也叹服道。

“对了,军营中的事你怎么也能查到?”况且惊奇道。

“这有什么,边军里也有不少我盐帮的兄弟。”卓茂林不以为然的笑道。

“盐帮还有当兵的?”况且真是吃惊不小。

“当然有,士农工商学兵,任何一个行当都有我们的人。当然啊,还没有当官的呢。”卓茂林狡猾地一笑。

况且笑道:“客气了客气了。卓大龙头,您真让我刮目相待啊,看样子我给你这个锦衣百户的身份太低了,委屈您这统领数万人的大龙头了,怎么也得给你个指挥使当当啊。”

卓茂林一笑:“不用,百户都高了,让我当个小兵最合适。”

“我们锦衣卫没有小兵,都是军官。”况且笑道。

的确锦衣卫的人即便最低级的力士也是副九品,不管怎样也算是品内啊。锦衣卫就像一个军官教导部队,没有士兵,都是军官。

“那个晋商在哪里,能不能把此人抓来?”况且急迫地问道。

“恐怕很难,此人行踪飘忽,来无影去无踪,比较神秘,他虽然是晋商,可是晋商圈子里的人对他也不了解。”卓茂林道。

“不行,不管怎样,一定要抓到这个人,不管在关内还是关外。卓兄,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发动你所有的人,哪怕你现在买卖不做了,所有的损失我来赔给你。还有,对这个晋商悬赏一万两银子,要活的。”况且决然道。

“如果在关内,抓捕比较容易,若是在关外,就很麻烦了,现在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此人八九成就是白莲教的人。在关外可是他们的主战场。”卓茂林并不乐观。

“那就把他的行踪给我搞定,只要有大致的行踪,抓人的事我来。”况且道。

“你准备出关抓人?”卓茂林吓了一跳。

况且如果带兵出关,立马就会成为鞑靼和白莲教的活靶子,带多少人也不够喂的,这可不是出去谈判,而是抓人。

这就像鞑靼的骑兵进入关内抓捕武当教的人一样,官兵只要发现,必然群起而攻之。

“抓人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手下有人。”况且微笑道。

卓茂林恍然,他想岔了,听况且说要抓人,就以为他要带兵出关,却忘了况且手下有慕容嫣然师徒还有小君,这三人出去,足可以横行大漠,只要不是白莲教所有高手尽出,就不会有对手。

“对了,假藏宝图的事还得赶紧脱手,价钱不要扛了,便宜大甩卖,若是那些江湖英雄这时候再盯着我,我真就没法活了。”况且道。

“好的,两三天内一定全部脱手,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买家一定要找可靠的,那些真正想买的人两万两银子根本不在乎,不想买只是想抢夺或者浑水摸鱼的人,你就是白给他还得合计合计,总觉得抢来的才是好东西。”卓茂林道。

况且苦笑,还真是这么回事,他要是把假的藏宝图扔到大街上,保证没人哈腰去拣,都认为一定就是假的,是骗人的。

其实“真的”也是假的,也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藏宝图这东西,至少况且没见过。

“对了,这个晋商怎么给我一种关内关外来去自如的感觉?这不对啊,关门的开和启都是非常谨慎的事情,就算他能量再大,也不能随意开启关门吧?”况且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人家当然有办法,来去关内外如同进出自己的家门一样,不走关门,而是走边墙。”卓茂林道。

“边墙?就是从长城上爬上爬下的?”

“对了,他们和边关的戍卒都非常熟悉,给点银子就能得到服务,要出关时,戍卒就用绳梯把他坠下去,回来时,放下绳梯把他接回来,东西也是这样进关出关的,非常方便。”卓茂林哈哈笑道。

“你们盐帮的私盐也是这么出入关的?”况且好奇地问道。

“不是,我们可是走正道的人,哪能像他们那样鼠窃狗盗的,我们是走的关门。”卓茂林得意笑道。

况且摇头,表示不理解,他不相信盐帮有左右关门开启的能量,哪怕他们有人当边军的士兵。

“是这样,边军经常出外打猎,就是去关外抓捕鞑靼和其他族的牧民,抢夺牛羊马匹什么的,然后……”

“然后怎么样?”况且还是没能听懂。

“你怎么还不懂啊,你的智商都哪儿去了?”卓茂林急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证人遇害

廖炳勋案三个证人都不是雅人,他们的名字也不雅。

一个是张三、一个是李四,一个是王二麻子。

这也不能怪他们的父母不好好给孩子起名字,那时候一般贫民家庭对名字并不敏感,往往就用排行来命名,顺口,容易记。

张三在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名张三,李四不用说,自然是排行老四。

王二麻子的名字在当时更是普遍的了不得,因为当时天花盛行,脸上有麻子的人太多了,往往起了本名也没用,街坊邻居总是习惯称他们*子二麻子。

王二麻子自然也是小时因天花侥幸未死,落了一脸的麻子,密密麻麻的仿佛被地毯轰炸过的战场上的深坑。他排行老二,人称王二麻子。

当时还有一个俗语,叫做十个麻子九个俏。

不过这跟王二麻子就没关系了,任何人,就算你美若潘安,貌比西施,如果脸上跟被鸟铳的铅丸轰炸过,这张脸也是彻底毁了。

十个麻子九个俏,是指的那种本来就长得美,脸上又星星落落地点缀着一个或者几个麻子的美女,若是麻子多了无论如何也俏不起来,麻子的数量需要严格限制在五个之内,多则不美矣。

一直到天花疫苗发明成功,天花病毒一直是限制人类数量膨胀的一项利器,远胜于战争和祸乱,那时的每个人出生后都必须面临天花病毒的考验,能抗过去就活着,否则死,道理非常简单,也非常残酷。

如果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人类社会远大的理想,非常难以实现,那么在天花病毒面前,人人平等的确做到了。

不论你是翱翔天上的凤子龙孙,还是在地上匍匐的平民子女,在天花病毒的面前生存率都是一样的,无偏无向,绝对没有任何的私情。

当时皇帝和亲王的子女死在天花病毒魔爪下的数量也不少,史书上往往记载那些幼小的王子公主死掉,往往就是死于天花病毒。

当时的中医对天花病毒没有丝毫办法,后世的中医对此招数也不多,尽管已经号称能治愈埃博拉病毒患者,对天花病毒基本是束手无策。

所幸天花病毒被天花疫苗在全球消灭了,人口数量也因此而膨胀,大有要把地球挤爆的趋势,人类数量与自然资源之间的矛盾,必然会成功战争的*,这是最令人担忧的事情。

战争并非意味着就是动武,生化武器、传染病毒杀伤力更为强大,比天花病毒更具灭绝力。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是盐帮中人,也就是私盐贩子的组织成员,不过他们并不负责长途贩运,而是负责就地销赃。

张三、李四正好在廖炳勋的将军府附近开了两个粮店,偷偷捎带着卖私盐,王二麻子则是负责给他们进货然后拿回卖私盐的银子。

他们给外交使团提供证词后,每人得了二百两银子的赏钱,这是赏给他们提供情报的,而不是收买他们的证词。

三人拿到银子后立马欢天喜地花天酒地的嗨皮去了,日子过得很是富有激情。

可惜好景不长,一天晚上,三个人都死了。

张三被人发现死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是被人用手生生勒死的。

李四则是被发现吊死在路边的一颗歪脖子树上,舌头都被折断了,耷拉出嘴外很长。

王二麻子死得有点香艳,倒毙在一个青楼妓女的温柔床上,是妓女早上醒来后发现的,结果这妓女被吓得昏厥不醒,险些为王二麻子殉葬。如果是这样,坊间恐怕又会因此多出各种传闻。

王二麻子也是被用手生生勒死的,他死的比张三还要痛苦,这从他肿胀得不成样子的脸部可以看出来。直到被人发现,王二麻子不肯瞑目的双眼仍然露出无比惊恐无比痛苦的神情,可见当时的情景十分骇人。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唯一的目击者——那个妓女当时还在酣甜的梦乡中。

世人知道的只是三个生命的消逝,这在当时太寻常了,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亡,死个人就跟灭盏灯差不多。

“奶奶的,他们出手了,这是对我盐帮的攻击!”卓茂林知道后,却是一跳三丈高,心里的无明火更是熊熊万丈,草泥马飞奔而过。

损失三个最底层的部下不算什么,盐帮的人本来过的就是亡命徒的日子,谁死了也没什么稀罕。

然而凶手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一定是白莲教!这是卓茂林的第一感觉,并且确定无疑。

盐帮在关外和白莲教一直相处愉快,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是个人就得吃盐,这些年来,白莲教的食盐基本都是在盐帮手里买到的,他们可以说是盐帮在塞外的第一大主顾。

现在白莲教居然对盐帮的人下手,无论是消灭证人还是有其他目的,都只有一个信号:白莲教准备向盐帮开战了。

“是我连累了贵帮,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地方,尽管说。”况且有些自责地道。

他并不后悔没有派人保护这三个证人,因为这根本没必要。

三个证人提供了证词后,证人的作用就消失了,也就没有再被灭口的必要。

卷宗里现在有他们亲笔书写,然后签字画押还按着手印的证词,这就足够了,哪怕是以后再开启三堂会审,也不用这三个证人到庭作证,他们提供的证词已经具有充分的法律效应。

然而三个人还是被杀了,这说明杀人不是为了消灭证人,而是泄愤。

白莲教的人出手了。况且也是如此判断,不过他觉得不像是白莲教主赵全的授意。

赵全可是干大事业的人,胸襟气度都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要做什么也都是大手笔,暗杀三个人根本就是让人笑话的举动。

难道是传递信号?抑或是恐吓?或者是意图警告盐帮不得跟况且合作?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要你插手。”卓茂林愤然道。

帮派之间的斗争不得引入朝廷和官府势力相助,这是江湖上的潜规则,卓茂林不想借助况且的力量帮着他复仇,那样还不如不斗了,否则传出去坏了盐帮的名声。

“好吧,只要你需要,说一句就行了。我的人任你使用。”况且道。

“多谢。”

卓茂林知道况且是担心他斗不过白莲教那些高手,有必要的话可以让慕容嫣然等人助力,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白莲教是否真的准备撕破脸面,就算真的大动干戈,盐帮也自有盐帮的反击招数,江湖上的得失进退,并不纯粹是由武功高下决定的。

比如说盐帮切断白莲教的私盐供给,白莲教就得另外寻找购买的途径,从那些晋商或者别的盐商手里购买,那价格不仅会翻上几倍,供应量还未必充足。

在私盐这一块,盐帮是绝对的王者,没有挑战者。

那些想要挑战盐帮地位的人,早都被那些凶恶如狼的私盐贩子扼杀在萌芽中了。

“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暗杀可是白莲教最擅长的手段。”况且提醒卓茂林。

“况大人不用担心,想杀我的人多了,至今还没有成功的,我给他们机会。”卓茂林豪气万丈道。

况且苦笑,既然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毕竟是盐帮的家务事,他不好越俎代庖。

布置好了驿馆和所有人的安全后,况且准备出关去见小王子。

王崇古和方逢时还是按照礼数送他出关,戚继光更是一路跟随,准备一同到小王子的王帐里叙谈。

他们也不怕鞑靼用什么诡计,在边关百里内,仍然是边军的天下。只要不是鞑靼骑兵大举进犯,边境区域其实很安全,虽然偶尔有游骑或者探子来查看边关的情形,这些零散人物,对边关不构成任何威胁。

王崇古犹豫了好几次,想开口请求况且让他查验廖炳勋的尸体,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王都堂,您有什么话要说吗?”况且也看出来了。

“没有没有,下官只是想嘱咐钦差大人处处小心,不要忘了自身安全,又觉得多此一举。”王崇古打个哈哈敷衍道。

“是多此一举,放心吧,他们还是想要谈判的,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耍什么阴谋诡计。”况且也哈哈笑道。

不过他心里并不这样想,廖炳勋的事同样也是个暗号,说明白莲教不会让他平平安安地走到哈拉和林,这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大事要发生呢。

这些他也不去多想,坚定一个原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多想,庸人自扰不是况某人的风格。

“下官听说,案子的三个证人离奇死去,这案子是否还能成立?”方逢时忽然问了一句,话中似有其他含义。

他本来不想开口的,可是王崇古一再示意他相助,也只好没头没脑开口问了一句。

他的意思是证人已经没了,这案子从根本上已经不成立了,那么封存卷宗乃至廖炳勋、荣中军的尸体也就没必要了。

如果是这样,王崇古想要查验廖炳勋尸体的动议就没有了阻碍,完全有理由把尸体带回去让仵作仔细查验。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外姓亲王

况且有些纳闷,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想搞什么名堂?

他笑道:“这不成问题,他们的证词已经成了呈堂证供,这是他们宣誓做出的,也签字画押了,在法理上绝对没问题,所以不影响案子的成立。不过这案子想要查个水落石出怕是很难了,巡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要接过去自己查一下?”

方逢时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哪里敢接这烫手山芋,紧找个台阶自己下了。

“不是,我就是担心啊,没有了证人万一案子没法成立了,两位大人的失踪就没法查出了。”

“哦,多谢巡抚大人关心。”况且淡淡答道。

况且也没再多想这事儿,他的心思已经放在跟小王子见面上了。

在几十里外的小王子的王帐内,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喧嚣。

小王子想要到关门外迎接况且,他的那些贵族侍卫全都不同意,认为王子殿下过于降尊纡贵了。

小王子气道:“我是去接我的安达,这是私人拜会,又不是正式的拜会,管那些礼节做什么?”

那些贵族侍卫却不这样想,在他们心里,小王子殿下就是大草原上冉冉升起的一轮太阳,只不过俺答王这颗老太阳虽然已经是夕阳,却还没有落下,小王子才没有成为大草原上最耀眼瞩目的光芒。

小王子的身份在鞑靼王庭是法定的储君,跟朝廷的太子是一样的。所以那些贵族甚至一些王爷都争相把自己的子弟送给小王子当侍卫,王公贵族子弟也以能当上小王子的侍卫为荣。

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殿下高高在上,除了俺答王外,其他人都得匍匐在脚下称臣,不然也就显现不出来他们的明智了。

关于况且和小王子结拜安达的事,这些人没有一个同意,都说况且身份差太远了,他现在虽说是亲王级钦差大臣,不过是临时提升的,等谈判完事,不过是一个三品锦衣卫都指挥使而已。

在明朝,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权力和荣宠可能比亲王还高,但在大草原上却不是这样,王爵代表着绝对的权力和势力范围,绝不是明朝王爷那些富贵囚徒可比。

小王子却回答道:“我兄弟现在可能不是亲王,可是将来却必定是亲王,这是无疑的。”

一个贵族侍卫苦笑道:“殿下,您也知道明朝廷的制度,不是皇上的亲儿子绝对不可能封亲王,更别说外姓人了。”

小王子却道:“不然,朝廷封他为亲王级钦差,大臣们却都没有反对,这就说明将来封他做亲王也是可以的。亲王级钦差大臣是随便可以封的吗?若如此,何不封他个帝级钦差?你们多动动脑子想想,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些人都哑口无言,却也嘲笑小王子的一厢情愿。

帝级钦差的确没有,不过况且已经无限近似于此了,他手中的节杖标有“如朕亲临”的字样,就已经代表了皇上的身份。

不过要说一个外姓人能当明朝的亲王,打死他们都不相信。

小王子又道:“我兄弟想当亲王有什么难的,我大可以请祖可汗封他一个亲王做做,不就跟我平级了吗?”

这话一出,贵族侍卫不敢再啰嗦了,万一这位爷一较真,给俺答王发个请求,封况且为那个部落的亲王,对这位继承人一向百依百顺的俺答王真可能照办。万一新任亲王大爷心胸不宽,还不找他们算账啊。

在迎接况且的礼数上,他们虽劝了几句,也是浅尝辄止,小王子不是听劝的人,他们也不是能劝动殿下的人,若是三娘子在这里,还有几分可能。

三娘子是小王子的未婚妻,是大草原上最艳丽的鲜花,当她出现时,据说塞外就连太阳的光辉都会藏起来,如果大草原上也有闭月羞花级的美女,那只有她配得上这个荣誉。

小王子除了听命于俺答王,只有三娘子的话不敢违拗,不过这次三娘子恳求他不要进入中原,怕他有危险,他还是没有听从。

小王子是太想亲眼看看大明万里花花江山了,那古人诗词中无比壮丽的黄山、神秘的嵩山,人间天堂的苏杭,更不用说西湖浓情之水了。

据说大金有一个皇帝因为看了词人柳永咏西湖的辞章,整个人就丢了魂,不可抑制地想要亲眼看看西湖,于是发兵全力进攻南宋,被南宋阻隔在长江一线,然后老窝被人抄了,这位大金皇帝就是为了看一眼西湖,却搭上了性命和帝位。

小王子应该算是这位皇帝的知音,只是他进入中原是奉明廷谈判的邀约,不需要动用武力,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风险。况且率领的外交使团性质和小王子一样,都是对方的客人,同时也是人质。

这次情况更加特殊一些,况且这位钦差大臣,被公认为隆庆朝第一宠臣,朝廷绝不可能弃之不顾,就像鞑靼绝不可能拿小王子做弃子一样。

不过小王子还是做出了让步,他没有到关外去迎接况且,而是前出十里地迎接。

两人见面后,见礼完毕,就并辔步入王帐。

仆人们上来酒水还有新鲜水果,一个一个托盘装着,放到主宾面前的长条矮几上。

“我这里没有你们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也就是牛羊肉和新鲜瓜果。”

“塞外的瓜果可是比内地的香甜很多,我尝过不少,都不算太新鲜。”况且也不客套,拿起半个哈密瓜就吃起来。

“嗯,好吃,味道的确不一般,你们都尝尝,比北京的贡果好吃多了。你们一个个还等着干嘛?”

众人心里腹诽,哪能一样吗?

这里的瓜果都是从树上刚摘下,便快马加鞭运来的。在京城吃的瓜果表面看上去也很鲜艳,其实都是半熟就摘下装运,不然的话到了京城早就烂掉了,给皇上的贡品也是一样的道理。

“嗯,的确不错,以前没吃过如此香甜的哈密瓜。”戚继光也尝了半个,不由赞道。

“那你们有福了,以后无论牛羊肉还是瓜果梨桃保证都是最新鲜的,牛羊肉是现宰现杀现做,瓜果梨桃必须是树上刚摘下来的。”小王子见他们两人都不客套,很是开心,拊掌大笑起来。

“是啊,无论什么都是最新鲜的好,只有人情友情却是愈陈愈好。”况且笑道。

“兄弟,你这话里有话啊,怎么着,你是说咱们的交情还很浅?”小王子不愿意听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跟兄长的感情会历久弥新。”况且道。

这句话有些难懂,小王子没听明白,瞪眼睛望着况且,巴图鲁和小王子的传译各自给他翻译了一遍。

“哈哈,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对,我也是这意思,不过表达不出来,我汉语不过关,用蒙语又怕你不理解。”小王子一时说话急了,直接用蒙语说出来。

他还是想尽量锻炼自己的汉语水平,能说汉语尽量不说蒙语。

“王子殿下,若论表达能力,没人比允明更强的了,他可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啊,还是最出色的一位。”戚继光道。

“江南四大才子,听上去比王子还要荣耀啊。好令人羡慕,我只是听说唐伯虎、文征明两位,见过他们的字画,我现在还学文学士的字呢。”小王子道。

“那您不用舍近求远了,允明的小楷不比文征明的差,他的二王小楷是最出色的。”戚继光替况且卖弄道。

“真的,赶紧给我写一篇做仿。”小王子急不可耐道。

况且没办法,只好坐下来静心给小王子写了一篇二王精楷,端的是大巧若拙,大工若朴。

小王子看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也没看明白其中的妙处。

说好的比文征明小楷强的呢,这怎么一点都不漂亮?

戚继光解释了一番二王小楷的妙处,然后笑道:“王子殿下不是想要科举的生员,没必要学那些媚俗的书法,允明这字才是得到了二王的真谛。您若是潜心练上半年,就能体会出其中的妙处了。”

“既然是我兄弟的字,我当然要临临,学的像些,外人见了就会说不愧是兄弟,字写的都一样。”小王子说完又哈哈笑起来。

他心里虽然还是认为文征明的字更好一些,起码更漂亮,能抓人的眼球。

不过既然况且敢这样写,戚继光又盛赞其书法的味道,想必还是有道理的,他也不妨费工夫好好临摹一番,反正没人说书法只能练一种字体,他就是练着玩,不想当书法家,完全就是个人爱好。

“哪天再给我画张画,另外写几篇你的诗歌,诗书画三绝嘛,我现在已经得了一绝了,还剩两个。”小王子也不客套,直接要求。

况且无奈苦笑点头,这位兄长的吩咐还真不能拒绝。

现在况且地位尊高,向他求字求画的人基本没有了,张居正有时会让他写几幅字,可却是用来给几位如夫人临摹的,张居正本人并不喜欢书画。

“对了,我光向你要这个要那个的了,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无论是骏马还是美女金银珠宝都行,也是三样,哈哈。”小王子说完这话才感到自己有些斤斤计较了,不觉自嘲地笑起来。

“我的确有件要紧的事要讨教兄长,兄长一定要实话告诉我。”况且忽然正色道。

第三百九十三章 江南第五才子

小王子错愕道:“当然,对兄弟你,我定当知无不言,除非是绝密的军国大事。”说完又诡谲一笑。

况且失笑道:“那种事我当然会识趣,决不会开口让兄长为难的。不过我要问的也不知是不是你们族里绝密的部分,我想问的是牵机毒是否只有俺答王手里才有?”

“牵机毒?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对了,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一定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吧。”小王子愈发错愕,没想到况且问的居然是牵机毒。

这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绝密,两晋时赐皇后贵妃死时,也用过类似的毒药——金屑酒,就是把金子磨成粉末,然后泡在酒里,最后让被赐死的人喝下去。

金子并没有毒素,不过金子沉重,而且没法被人体吸收消化,喝到胃里后就会把胃活生生坠裂,饮酒之人会因严重的胃出血而死亡,这是很残忍的办法,跟牵机毒相比也差不了太多,反正就是让你不得好死。

相对而言,唐宋以降,人道了许多,后妃重臣赐死,不是三尺白绫就是一杯毒酒,毒酒喝下去能够快速致死,免受煎熬。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如果你想要的话比较难了,至少我手头没有,只有祖可汗手上有。”小王子双手一摊道。

“我不是想要,只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只有俺答王手上才有,别人手上绝对没有。”况且再次问道。

“你这个问题很怪,也罢,我也不管你为什么,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们都知道的。”小王子指指身边的贵族侍卫笑道。

“要说牵机毒,以前的确只有我祖可汗独有,而且只有祖可汗下令才能使用,就算是我,想要的话也得伸手要,还得说明用处才行。不过你要是想要,我会想法给你弄一些。对了,你还是神医吧,是不是对牵机毒的毒理药理有兴趣啊?”小王子笑道。

“不是,我遇到一件怪事,所以才想知道是不是只有俺答王手上才有这种毒药,才能使用。”况且道。

“哦,以前是这样,现在不同了,赵教主得到过一些这种毒药,干什么咱们也不知道,然后据说神武天纵的赵教主破解了牵机毒的药方,自己炼制了一批,这样的话,就多了一个人手上有这种毒,而且量还不少。祖可汗手上还是老祖宗时代遗留下来的,现在已经没人会合成炼制这种毒药了。好在用处太少了,这东西实在太歹毒,给人服用下去,比受你们朝廷的剐刑还要残忍百倍。”

这一段话也是小王子用蒙语说的,不过况且还没等传译翻译,已经听懂了,他点点头。

两个传译又尽心尽责地各自翻译一遍,这是防止某一方的传译在翻译上捣鬼。

况且心中可以确定了,荣中军的牵机毒必然来自赵全无疑。

“怎么,你也想破解药方,然后自己炼制一批?”小王子笑道。

况且急忙摇头:“我对这东西真的没兴趣,不过多谢大哥替我解疑了。”

“能帮到你就好,我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赵教主那里有什么问题?”小王子问道。

况且没回答,而是笑道:“本来昨天就该来回访兄长的,不过我哪儿出了点小事情,不得不紧急处理一下,有些失礼了。”

小王子手一挥道:“咱们之间讲这么多礼道作甚?不过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好像丢人了?”

况且笑道:“没有,这次没有丢人。”

小王子咯咯笑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人丢了,而是说你们丢人了。哈哈,汉语还真是含义丰富。我没用错词儿吧?”他说完,还用手指头刮刮脸,意思是他说的丢人就是丢脸。

况且这才明白过来,挤挤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案件唯一的当事人被人当庭刺杀,这事的确有些丢人,却不是有什么人丢了。

“看来兄长对我那里的事也是了如指掌啊。”况且道。

“这个也字用得好,你应该对我这里的事也了如指掌了?”小王子笑道。

“没有,这个真没有。”况且急忙笑着辩白。

他真没在小王子身边安插什么人,他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再说也用不着。

他之所以说也,是指俺答王和赵全对他那里的事了如指掌,小王子跟他们两人共享一个情报网,俺答王知道的小王子当然也都知道。

小王子把况且写的那幅二王体的《黄庭经》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其中的精髓,只好让随从仔细收藏好。

他也知道,书法不只是追求潇洒漂亮,里面的学问大了,最高境界是可以入道的。

接下来就是欢乐时光,小王子让他手下那些鞑靼族还有各族美女出来载歌载舞,以娱嘉宾,大家尽情喝着美酒,吃着仆从们端来的一盘盘新烤的羊肉串、羊腿,最后则是一具烤全羊。

况且等一干人都没有带解手刀的习惯,绣春刀显然不适合割肉,那就相当于用铁钎子掏耳朵一样。

好在小王子早就为大家预备好了,每人一把解手刀,这东西在塞外是必备的,牧民人手一把,否则没法吃饭。

小王子提供的解手刀当然不是凡品,还言明这就是送给客人的礼物,这是典型的连吃带拿。

况且看着手中的解手刀,突然发现那天荣中军刺杀廖炳勋时用的就是这种刀,他原以为是匕首,其实这东西也就是匕首,只不过是塞外的模式,跟边军的制式匕首并不一样。

“这种刀赵教主的人也有吧?”况且把玩着刀问道。

“当然有,跟我们现在用的是同一批打造的。我说你总盯着赵教主问什么,他得罪你了?”小王子感觉到不妙。

“没有,我就是想赵教主跟俺答王关系那么好,这种你们王室专用的刀具他应该也有。”况且笑着敷衍道。

小王子也是聪明人,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却也没有追根究底,两人虽说是安达,却还是各自代表自己的种族和国家,有些问题只能点到为止,以免尴尬。

“嗯,这刀具工艺的确精良,应该是参考了倭刀的打造工艺。”戚继光道。

“这个我不懂。不过听说你们锦衣卫的绣春刀号称天下第一刀?”小王子摇头。

小王子随身佩戴的是一把宝刀,他从来不自己割肉,而是有人伺候着,所以没有解手刀,他对刀的工艺也没兴趣。

况且不懂这些,他看向身后的纪昌。

纪昌躬身笑道:“王子殿下,绣春刀只是天下第一制式刀具,要说特殊打造的,比绣春刀好的刀还有很多。不过都是那些江湖豪客特殊定制的,价钱也是高啊。”

“哦,我倒是对绣春刀有些兴趣。”小王子点到为止。

纪昌向况且看了一眼,况且点头笑了笑。

纪昌解下自己的绣春刀,然后向小王子递过去:“殿下既然喜欢,就请笑纳这柄绣春刀。我们的绣春刀不分等级,都是一个规格打造出来的。”

小王子喜笑颜开,他身边的一个仆从连忙过来接过绣春刀,然后转身呈给小王子。

“哈哈,干脆我们互相赠送官爵如何,你赠送我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我赠送你一个锦衣王的爵位。”小王子哈哈笑道。

他想要一把绣春刀再容易不过了,虽说这东西是管制品,就连鸟铳火炮只要有钱都能买到。不过这把绣春刀是况且赠送给他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哈哈,我看行,不过锦衣卫指挥使只是正五品,太低了,怎么也得跟我一样,是都指挥使。”况且笑道。

他还真不是开玩笑,他如果向皇上上奏折,皇上肯定乐于封小王子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位,这只会占便宜不会吃亏。

至于说赠送况且王爵的事,况且当然不在意,只当是小王子的玩笑话。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跟你说笑话。”小王子正色道。

“殿下,千万不可。”一个贵族侍卫急忙出声阻止。

“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小王子厉声喝道。

况且哈哈笑道:“兄长不必着恼,我知道你不是开玩笑,不过只要兄长愿意,俺答王也同意,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头衔保证没问题,至于王爵我真的没兴趣。我有许多身份,我最喜欢的还是才子这个身份,其次是大夫,再其次是白衣秀士,这个都指挥使的帽子我带戴着都觉得压的慌。”

“嗯,也是,江南四大才子啊,听上去比王子荣耀多了。那么江南四大才子能不能扩充为五大才子啊?”小王子笑道。

“可以啊,只要兄长愿意,我可以介绍兄长加入我们才子团体,没事时在秦淮河畔跟唐伯虎、文征明两位大哥一起画画写字,观赏着秦淮河上的画舫和美女。”

“这……这不是神仙生活吗?你们不要太享受了啊。”小王子听得心驰神往。

“只要兄长愿意,指挥使的头衔,秦淮河畔的生活,都是指掌间的事。”况且极力怂恿着。

“你这家伙,太明显了,这是在招降纳叛吧?”小王子指着况且,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美人如玉

众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况且的确有些不地道,逮着机会就*裸地劝降。不要说小王子听明白了,在场的人谁都不是傻子,连戚继光都为他感到脸红。

况且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这次如果能谈判成功,你我两族和平共处,百年和好,永不再战,那时候兄长喜欢内地生活,随便择地而居就是,不论是人间天堂的苏杭还是南京的秦淮河畔,兄长到哪里都是最尊贵的客人,最上等的居民。”

小王子也不由得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况且说的有理。

“就是啊,这一切不过取决于一次谈判而已,只要双方都有诚意,我看达成全面和解不成问题。”戚继光道。

他也盼着跟鞑靼休战,全面达成和平。现在沿海闹得很凶,朝廷是两头受敌,日子很不好过。如果鞑靼这里烽火熄灭,倭寇海盗也闹腾不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得跟兄长商量,我这次准备带五千人做护卫,保护使团的安全,另外贱内还要出关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也要带五千人,防备流寇马匪的袭击。”况且笑着把这件事摊到桌面上了。

“这个恐怕不妥吧?”小王子身边一个贵官皱眉道。

“有何不妥?”况且明知故问。

“我们殿下这次按照协议只带了三百护卫,钦差殿下却要带五千,这差的也太多了。另外经商还要带五千人保护,这买卖做的也太大了些吧?”这位贵官直言道。

“的确如此,不过我们现在使团的名额少了两个,你们那里是不是也要去掉两个人?应该拿掉谁呢?”况且挑衅似的看着这位贵官,话中已经露出了机锋。

小王子苦笑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没说什么。

这几位贵官本身是贵族,又在鞑靼王庭担任要职,不是小王子的侍卫,他不可能像对侍卫那样呵斥拦阻。

另外现在谈的是公事,不是他和况且之间的私事,小王子也不能不让这些人发言,这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

“这个……”这位贵官语塞。

的确这次机会难得,谁都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游览一下内地的江山,外带做些买卖赚些银子,买些塞外缺少的物资,这一点他们和况且都是一样的心思。

这次来的贵官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拿掉谁都没法开这个口,可是不能因为自己一方多了两个名额,就允许况且多带一万人到关外啊。

一万精锐骑兵在塞外也足以横行一方,鞑靼人虽然向来瞧不起汉人官兵,却知道况且的一万人马不是边军可比,个个都是精心培训出来的骁勇战士,尤其是装备精良,鸟铳、手铳、强弓硬弩都比一般的官军多了许多倍。

“我看这样吧,既然贵方要求对等原则,那就让殿下也带一万人马入关,大明不会认为一万骑兵会有任何威胁。”戚继光打个圆场。

他话中有话,意思是一万人数量是不少,我们根本没瞧在眼里。大明都不把一万鞑靼精锐放在眼里,素来雄视关外的鞑靼又何必视况且的一万人马为威胁呢?

“我看这样行。”另一个贵官附和道。

“那么我方多出的两个名额呢?”第一个贵官问道。

“别说多两个,就是多二十个都没关系,我们不计较这个,我们汉人好客,愿意喜迎八方来客,更欢迎带着和平意愿来谈判的诸位人员。”况且故作大方道。

坚持让对方消减两个名额毫无意义,鞑靼派出的人越多越好,等级越高越好,这样朝廷握在手里的人质的分量也就越重。至于一万骑兵,进入关内同样是骑着马自由活动的人质。

戚继光懂得况且的意思,所以才主张让对方也同样带一万精锐入关。

鞑靼一方几个贵官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一人道:“这件事关联很大,跟以前的商定也不符,我们没法做主,殿下也不能做主,需要请示可汗裁决才行。”

小王子无奈地苦笑摊摊双手,意示他也没办法。

况且也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理解。

他是全权钦差大使,可以裁决任何事务,但是实际上组员的意见也是要认真听取的,不可能真的自己独裁专断。

“兄弟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向祖可汗请求,祖可汗一定会答应的。”小王子小声向况且保证道。

“多谢兄长抬爱。”况且端起酒杯笑道。

此时歌舞已经停息一段时间了,这些载歌载舞的美女也是见双方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知道,鞑靼的大老爷们一向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不见血不收刀,因此很怕上演一场刀光剑影的闹剧。

不过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些贵官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们不可能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对待况且,况且可是大明朝的亲王级钦差大臣,比他们的级别高多了。

况且这次带来了小君,充作侍卫,此时就站在他身后。

慕容嫣然师徒此刻留在驿馆坐镇,况且还是不放心那里,相对而言,他并不认为这次拜访会遇到威胁,就算有危险,小君一人足可以横扫全部。

“好吧,我会耐心等待的。”况且笑道。

“也不用多么耐心,只要三两天就会有回音,我估计没有什么问题,对了,两位弟妹还没见到,有机会一定见见。”小王子调皮地笑道。

“那当然,会有机会见到的。”

戚继光等人都在心里暗笑,在汉人传统里,可没有大伯子随便要求见弟媳妇的道理,不过鞑靼族没有这个风俗。

小王子这才转向那些美女,笑道:“你们怎么不跳舞唱歌了?哦,被我们吓着了。唐突佳人可是罪过啊。”

况且也笑道:“这事怪我,是我不该这么急着提出这件事,应该找个合适的场合谈。”

他是故意的,许多事在酒桌上比在谈判桌上好谈得多,也容易达成协议。

他自己当然知道带一万全副武装的护卫进入大草原意味着什么,王崇古、方逢时就盼着这个呢,这一去,至少可以牵制俺答王三四万精兵,边关上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对了,听说兄弟也是会享福的人,你手下有一支舞伎班子,听说跳的霓裳羽衣舞乃是一绝啊。”

小王子见歌舞又起,这才说道。

“兄长若是爱好此道,我可以把那个舞伎班子送给兄长做礼物。”况且笑道。

鞑靼方的那些贵官都不禁面露垂涎之色,李香君手下那些舞女跳的霓裳羽衣舞大名远扬,连塞外的王公贵族都羡慕不已。

他们没想到况且有这等大手笔,这可不是一个两个美女,而是一个班子,还是精心训练出来的上乘舞女。对于喜欢歌舞的鞑靼族来讲,这简直是一笔巨额礼品。

“不用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小王子含蓄笑道。

“我还真不好此道,这次带着她们是久闻贵族人人能歌善舞,怕自己应付不来场面,这才带着她们来镇场子。等应付完了场面,我就把她们留在兄长的住处就是了。”况且劝降未成,又开始使用美人计了。

这次鞑靼一方的人没有起反感,美人谁不爱啊,而且他们也不认为收下这些美女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不过小王子却摇头笑道:“不用了,听说她们都是娇滴滴的江南美女,受不了我们塞外的苦寒生活。你看我身边这些人,哪个不是粗手大脚,皮肤粗糙的,这样才能适应啊。”

况且等人看向那些歌舞美女,并不像小王子说的那样,不过的确是身体健壮,骨骼也比较粗大,这是种族遗传的问题,而且她们皮肤也好的很,白如牛乳,肤若凝脂,更有一种异国情调之美。

这些美女听到小王子的话,果然也都露出幽怨之色,显然觉得王子殿下未免糟蹋了她们的美色。

况且笑道:“牡丹玫瑰各有各的美丽,并不能说谁高谁低,各擅胜场吧。这些姐妹我看都是绝世佳人,兄长未免过谦了。”

他随手在纸上用笔墨勾勒出一个美女的素描,果然是栩栩欲活,健美婀娜,富有一种丰满的美感,却又绝没有一丝的臃肿,尤其是那种略带怨艾的神色,更是被他画的活灵活现。

“好,这可是画比人美啊。”小王子看到况且几笔画出的画,大喜道。

“这只是草稿,等我回去润色完后,就把这幅画送给这位妹妹做纪念吧。”况且笑道。

那位有幸入况且法眼,被他画到纸上的美女急忙过来躬身行礼拜谢。

其他的美女不干了,也不顾什么礼数了,一窝蜂拥过来围着况且。

“那我呢?”

“是啊,钦差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太丑,不堪入画啊。”

况且登时傻眼了,这才叫捅了马蜂窝,这可是二十多个美女啊,每人一张他得画多长时间啊。

最让他惊奇的是,这些美女个个汉语流畅,小情绪表达得十分准确。

这还不算,小王子又过来凑趣:“那我呢,我要的画什么时候给我?”

况且只好摊开双手,大声道:“别抢,别抢,都有,保证都有,就是得给我点时间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边军包围驿馆

况且这里载歌载舞的时候,驿馆却被李志鹏率人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整片街区都被锦衣卫的护卫戒严了,李志鹏他们只能在外围包围。

他是听王崇古说无法要回廖炳勋和荣中军的尸体后,一怒之下,鼓动手下五个指挥使各率领一千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想要明抢。

不想况且棋高一着,这里已经有一万锦衣卫的精锐护卫布防了,而且各处的鸟铳、强弓硬弩都已提前架设起来,随时准备开战。

孙虎叉着腰对李志鹏道;“孙子,有胆放马过来,没胆子就赶紧回家抱孩子去。”

他身边一个护卫笑道:“统领大人,我看这家伙不是没胆子,是没卵子。”

“对,就是没卵子。”

“你们一群没卵子的窝囊废,赶紧回家抱孩子吧,打仗这事不是你们干的。”

一群护卫开始叫骂起来。

况且不在这里,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就盼着打上一仗。

对边军的挑衅他们真的一点也不怕,在京城里训练时他们就经常跟京军互动,京军需要三比一的兵力才能跟他们斗个平手。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装备,京军远在边军之上。

明武宗时,曾经独爱边军,认为边军都是骁勇健儿,甚至把一部分京军和边军互调,他到各处游玩风流,也是带着边军,而不是京军。

不过今非昔比,现在的边军不是武宗时代的边军,那时候的边军都是朝廷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更有杨一清这样的重臣任总督。

嘉靖朝以来,尤其是严嵩柄政,军纪败坏,贿赂公行,没有贿赂就当不上将军,这是必然的,严嵩执政的二十年对边军的杀伤力比瓦剌、鞑靼不知要严重多少倍,所以说这家伙纯粹就是异族的奸细,挖自己墙角的败类。

看着眼前的局面,李志鹏气的脸色绿中带黑,差点直接吐了。

他本来是带着人过来鼓噪的,并不想大动干戈,这一招对付文官很有用。文官手里有权,却没有兵将,只要这些将领一吓唬,文官就得乖乖地妥协。

不过他今天遇到了比他还要刺头的孙虎。

孙虎可是武城侯府里的护卫统领,是武城侯的爱将,飞扬跋扈才是他的本色,不过一直被况且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现在况且不在这里,他暂时统领全局,本性也就大爆发了。

曹德麟等人见边军摆出偌大的阵仗,早就吓得两腿发软,这才明白况且调过来这七千精锐绝非无的放矢,的确是有备才能无患,不然若是被边军冲进来,抓走几个官员做人质,以后的事就不好处理了。

军队鼓噪就是这样,把主要的文官围困在自己的军里作为人质,然后跟文官的衙门甚至朝廷讨价还价,这就有土匪的风格了,这就等于是公开绑票,一旦不如意就撕票。

李志鹏今天遇到了同样不讲理的孙虎,也就傻眼了。

自己够凶的了,这家伙怎么比自己还凶?简直是祖宗级的,这哥们不会是闹哗变的高手吧?那些护卫好像也是闹事闹惯了,一个个不拿边军当回事。

李志鹏当时都想给孙虎跪了,想讨教一下鼓噪哗变方面的经验。

他是想多了,其实武城侯管理部下比老子打儿子严厉多了,孙虎这些部下根本不敢扎刺,况且虽然是文人,在严厉方面比武城侯还厉害,只是平时温文尔雅,没有像武城侯那样总是一副凶相,但越是这样,孙虎等人越是畏惧。

王崇古也是束手无策,他也没想到李志鹏如此鲁莽,听到他的话后,二话不说,直接带兵就来闹事了。

“总督大人,您不管管?”方逢时在一旁问道。

他们两人都带着衙门的衙役捕快在一旁干瞪眼看着,这些衙役捕快平时挺威风,真要遇到大兵就跟平民百姓一样了,根本不敢上前。

原本方逢时是要跟着况且一起去会晤小王子的,不过况且担心边军闹事,就劝方逢时留下帮助王崇古维持本城秩序。

“管?我怎么管,现在火都烧起来了,我总不能再去添柴加料吧。”王崇古苦着脸道。

他觉得这件事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其实他不过是*而已。

“那就去灭火啊,我的总督大人。”方逢时急了。

他可不想让边军和锦衣卫发生火拼,那样的话,一旦失控,不要说他和王崇古都得丢官罢职,最倒霉的可能就是本地的平民百姓了,一旦两军真的火拼起来,还不把大同城拆成平地?

“不用急,先等等,看看再说。李志鹏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就是来鼓噪闹事的,吓唬人而已。”王崇古沉吟道。

李志鹏早就想到了要闹到这一步,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漏了一样,况且手里有一万精兵,别说对付他现在带来的五千人,就是他手下五个指挥使的人全上,也未必是对手。

他得知况且出关回访小王子,人不在城里,锦衣卫群龙无首,以为机会来了,只要他冲击一下,就能让曹德麟屈服,那时候就算况且回来,木已成舟,也没办法了。

一般而言,无论是边军、京军、地方部队,相互攻击那就是跨过底线了,这事最后朝廷必定各打五十大板,不过是视具体情况一方重一些,另一方轻一些而已。

但是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况且可是在京城里敢跟同僚在街上武装械斗的主儿,虽说也被皇上下旨到镇抚司关了几天,过后却一根毫毛都没损失平安出来了,跟他械斗的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却死了。

李志鹏相信,如果今天开战,倒霉的必定是他,甚至死的可能性都存在,况且可不是善茬子。只要开战,况且必定应战,这一点从孙虎毫不退让,咄咄逼人的架势上就能看出来了。

“怎么了,李总兵,想好了没有?是开战还是你们回家抱孩子去。这可是考验你们有没有卵子的时候了。”孙虎继续刺激李志鹏道。

不要说李志鹏,就连王崇古和方逢时都觉得听不下去了,他们感到很是纳闷,李志鹏为何还忍着?如果换成他们,就凭必须证明自己有卵子,也得冲上去干一家伙再说。

李志鹏何尝不想啊,不过他此时却感觉到一股杀气直接把自己笼罩住了,如果下令开战,第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这里有高手。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他却找不到这位高手藏身何处。

慕容嫣然就在孙虎后面的护卫里,不过孙虎身边的护卫个个人高马大,把慕容嫣然师徒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过这股杀气还是牢牢锁定了李志鹏,只要李志鹏战字一出口,慕容嫣然马上就会摘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杀一个朝廷的总兵官对慕容嫣然来说比喝凉水还容易,别说这事有况且罩着,就是没有况且,她也照杀不误。

“总兵大人,跟他们拼了。”李志鹏手下一个指挥使被激怒了。

对男人来说,被说没卵子是最大的耻辱,谁能忍得了?

可是李志鹏偏巧忍住了,尽管他梗着脖子,好像被掐住的鸡一般,却还是忍着没有命令冲击驿馆。

此时,王崇古看出来苗头了,赶紧越众而出,大声喝道:“李总兵,你这是干什么?这是钦差公署,你竟然敢带着手下来这里闹事,你这是要造反吗?”

方逢时心里一松,总督大人总算出来灭火了。

不过他也明白王崇古的意思,就是想借助李志鹏的手,把廖炳勋的尸体要回来重新检验,好查明廖炳勋是不是真的死在荣中军手上。

这件事不查明白,就像有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咽喉一样,吐不出,咽不下,极其难受。眼看李志鹏蔫了,没戏了,他赶紧出来圆场子做好人。

“总督大人,我们只是来向钦差大人、曹大人申述我们的合理诉求,廖炳勋和荣中军已经人死灯灭,还有什么理由扣押他们的尸体,就是死刑犯,执行完死刑后也要把尸体还给家人吧?”李志鹏道。

“嗯,你这要求并不算过分,不过你这架势是怎么回事?想说什么好好说就是嘛。”王崇古气势汹汹道。

“王都堂,这货就是想来闹事的,您也别劝他,让他放马过来,看他敢不敢。”孙虎在旁笑道。

王崇古苦笑,天下还真有不怕事的人,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况且的霸道劲儿把手下也传染了。

“孙统领,李总兵心里也很苦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是非曲直先不说,他心里的确不好受,今天他是鲁莽了些,不过他并没有动武的打算。我说的对不对,李总兵?”

“我们不想以下犯上,只是想让里面的几位大人把我们兄弟的尸体还给我们,好让自己的兄弟入土为安。”李志鹏话锋一转,赶紧借坡下驴。

“那你们干嘛不走正规渠道申述?你们完全可以向总督大人申请,然后由总督大人向曹大人提出申请,这件事不就完了。你现在这阵势不就是来吓唬人的吗?可惜你找错了对象,吓唬欺负锦衣卫,你是出门没看黄历吧。”孙虎丝毫不退让道。

他此番话一出,周围的护卫们欢声雷动,他们进锦衣卫之前,也曾骂锦衣卫不得好死,进了锦衣卫,就以锦衣卫为荣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形势急转直下

屁股决定脑袋,你信不信都是这样,哪怕你不愿意,也很难改变这个事实。

人不当官的时候就喜欢骂当官的,当上官以后就喜欢骂刁民了。

李志鹏咬咬牙,我忍,我忍,我还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就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他也只是心里发狠罢了,知道今天这事很难收场了,他估摸不准,如果他下令冲击驿馆,孙虎是否真的会大动干戈,把他的人杀戮一片。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凌厉的杀气让他气馁,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王崇古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告诉李志鹏,结果事情没能按他预料的那样发展,反而向相反方向发展了,现在的形势就是一个*桶,只要一个火星就能引爆。

“李总兵,今天这事委实是你的不是,还不赶紧把你的人带走?!”

“撤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孙虎冷笑道。

李志鹏向四周一看,大吃一惊,左右两翼都出现了大批锦衣卫的护卫,已经对他的五千人隐隐形成包围态势。

“孙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真当我们边军是好欺负的?”

“你们是不是好欺负我不知道,不过你堂堂总兵官,竟然率领部下包围冲击钦差公署,这是什么罪过你不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包围过你们啊,是你们的人包围我们好不好?”李志鹏都快要哭了,这上哪儿说理去啊,自己被包围了,还得担负包围钦差公署的罪名,至于冲击更是没有的事,他们根本没越雷池一步。

“就是,孙统领,您这就是上纲上线了,李总兵只是带着人来讨个说法,没有包围钦差公署啊,更没有带人冲击钦差公署的意思。”王崇古和稀泥道。

“哼哼,总督大人,你还真是向情不向理啊。讨个说法需要来这么多人吗?这么多人散开在钦差公署周围,不是包围又是什么?他们的计划没有得逞,那是因为我们早有准备。他们没有冲击钦差公署?那就更是个笑话了。若是京军一个总兵官带着五千人堵在午门外面鼓噪,不算冲击皇宫吗?”孙虎嘴巴也是丝毫不饶人。

“这……”

王崇古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的确,京军要是有人敢带着五千人马围堵在午门外面,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就是造反了,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这种行为。

况且可是代表皇上身份的全权钦差大臣,钦差公署在这里就象征着皇权。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李志鹏咬牙问道。

“我不想做什么,你们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了,在这儿等着钦差大人回来,然后由他来决定怎么发落你们。”孙虎仰脸向天,傲然道。

“总兵大人,跟他们拼了。”

“对,把咱们的弟兄都叫来,再从别的总兵大人那里借些兵过来。”

“拼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五个指挥使中有三个指挥使都气得快爆了,纷纷嚷着要拼死一战。

李志鹏却不敢下这个决心,真要开战的话,可就不是鼓噪闹事这么简单了,他们就成了叛军了,会被朝廷全力剿灭,没有其他选择。

这跟哗变没关系,哗变只是拉走队伍到别的地方去,并不跟别的官军作战。

现在他们面对的可是锦衣卫,是皇上的私人卫队。

锦衣卫在编制上依然属于禁卫军中的一支,只是性质变了,由皇上的私人卫队扩充为全国最高执法单位,而且因为可以借用皇上的名义,也拥有了最高司法权。

冲击锦衣卫就是造反,这不用多说,也不用哪个法理学家来定性。

李志鹏只是外表鲁莽,做事并不鲁莽,更不是李逵那种人物,对眼下局面的利害关系心里是一清二楚。

现在只是三个指挥使表示跟他一起走,另外两个人却阴阳不定,甚至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来求得钦差大臣的原谅都未可知。

如果李志鹏真的决定到站到锦衣卫的对立面,那两个指挥使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李志鹏一起造反,然后被一起消灭,再就是马上亮明态度,反戈一击。

这两个指挥使会如何选择,李志鹏想都不用想,必定是第二种。

所以他不敢战,也不能战,问题是现在走都走不成了。

王崇古急忙上前道:“孙统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看今天这事李总兵做的实在欠考虑,不过看在他失去两位交情深厚的兄弟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吧,也算是给我面子。”

孙虎却笑道:“总督大人,这面子太大了,我给不了,我说过,得钦差大人回来才能决定怎么做。我能做的就是把来犯的敌人全部留下。”

王崇古和李志鹏全都傻眼了,孙虎是铁定了心要留下他们了。

李志鹏刚想说什么,忽然笼罩在他身上的杀气又浓烈了几分,让他心胆俱寒。

“孙统领,我们几个当官的留下,让弟兄们走吧。”他做了最大的让步。

其实他是给自己留后路,实在不行,让这些人先出去,然后再联络剩余的兄弟,还有其他相好的总兵官一起过来策应。

他一个总兵官不行,那么两个三个,甚至是宣府大同的所有总兵官都过来交涉,他就不信孙虎敢跟边关所有官军撕破脸,就算是钦差大臣也不会吧。

他对自己究竟能联络到几个总兵官,心里根本没底儿,他跟其他总兵官之间的交情无非是相互利用,想要对方做到拔刀相助几乎不大可能,更别说不是一般的小事。

孙虎眼睛一瞪:“不行,今天来的人都得留下,一个都不许走脱,谁敢擅自离开,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是况且最喜欢用的词儿,孙虎此刻鹦鹉学舌般的叫道。

王崇古和李志鹏互视一眼,都不知所措了。

王崇古虽然不喜欢李志鹏和锦衣卫火拼,却也不想让边军被打压得没了人形,这也是在扫他的面子,毕竟他是这里的总督大人,军政第一把手。

方逢时过来赔笑道:“孙统领,这场合本来没我说话的份儿,不过我觉得事情还是适可而止,李总兵和几位指挥使答应留下等候钦差大人回来发落,也就算是头点地了,可以让他们的手下离开,免得这么多人围在驿馆门前。”

孙虎笑道:“方总宪,您太客气了,我不是敢不给总督大人和您面子,实在是职责在身,不得不这样做。要是有人带兵冲击总督衙门、巡抚衙门,您能允许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至于说李总兵和几位指挥使大人留下做客,那也不必,要留都留下。不然的话我没法子向钦差大人交差,那时候要掉脑袋的人是我。”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孙统领乃是钦差大人的爱将,不至于如此。”王崇古捋髯笑道。

“那你们就是不了解我们大人的性格了,要不信你们问问大伙儿,若是我今天放走了人,我们大人回来会不会要我们的脑袋?”孙虎指指身边的护卫。

“当然了,那还有个好。”一个护卫道。

“就是,我们大人比总督大人严厉多了,我们犯了错绝对不会被轻饶的。”

“我们大人最喜欢说的就是格杀勿论,若是放走了人,被格杀勿论的就是我们了。”

这些护卫纷纷附和道。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目瞪口呆,根本没法把这些护卫说的那个严厉犹如恶魔的大人跟况且画上等号。

况且平时的确是非分明,也从不吃亏,却没想到他御下如此之严。

况且其实对这些护卫并不严厉,不过权力这东西本身就具有无上的威严,如果一个人对你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他就算再温文尔雅,甚至跟你嬉皮笑脸,你看到他也会如见恶魔。

一般人见到皇上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皇上也不会随便杀人,甚至不会随便骂人打人,可是谁见了皇上都怕,心里打鼓,两腿发软,顺势就得跪下磕头,只有全身心的屈服后心里才会好受些。

凡人对神明的态度也是如此,神明未必真的会对凡人实行惩处,但是所有人都怕,因为神明真有这个能力。

这些护卫对况且如对神明,这种态度在现代医学上叫着心理暗示。

孙虎旁边的护卫原来都是南京武城侯府的,那时候况且是武城侯的弟弟,人称二老爷。那时候的况且并不威严,只是深得太夫人的宠爱,又是神医,府里的人大多让他看过病,也都领他的情。

那时候护卫们对况且只是尊敬和敬畏,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况且就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还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然而况且到了京城,摇身一变,就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再然后就直接跨到都指挥使这个绝顶,升官的速度如同坐上了二踢脚。

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只是三品官员,上面却没有更高的官职了,再向上只有加官,也就是加宫保衔,太子少师太子少保。

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陆柄就是加官至太子太师,这也算是到顶了,一边没有特殊的功劳,不会直接加太师太保太傅的,那就是三公衔了。

尤其是太师,明朝是有规定的,大臣只要活着就不能加官太师衔,其实死后被加官太师的也没有,就跟唐朝的尚书令一样,不许任何人加这个官。

还有一个顶级的,那就是封王。

第三百九十七章 加官的学问

太师太保乃至太子太师、太子太保这些官衔不仅文臣可以做加官,武臣一样可以,公侯伯也可以加宫保衔以示尊崇。

太师、太傅、太保属于三公衔,乃是最高职位,除了不能世袭、没有封地外,其实比公侯还要尊贵,属于古之三公,乃是西汉的丞相一职转变来的。

后汉时刘秀觉得丞相这职位权利太大了,虽说西汉从霍光开始,就以大司马大将军为最高执政,丞相基本变成了陪太子读书的人,但刘秀依然觉得应该加以限制,就把丞相的职能分解开来,分摊开三公,这就是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

这些也都是古时的官爵,大周时期就已经有这些职位了。

其中大司徒最为有权,职权就是原来的丞相,大司马就是原来的太尉,武装部队总司令,大司空权力最小,专门负责全国重大建筑乃至修复河渠水利事务,放到后世应该是工部尚书。但三公的实质权力差不多,都是负责上层建筑这一块的,不负责具体事务。

光武帝的说法是三公太尊贵了,不能麻烦他们处理琐碎的事情,实质上就是架空他们,只有表面上的荣耀,没有具体的实权。

太师太傅太保这些官职古时就有,一般一个时期只能设置一位,就是继承王位的王过于年幼,不能单独执政,便有三公来负责摄政,其实就是摄政王。由此可见太师太傅这些官职的无上尊崇和权力。

明朝三公轻易不给官员加官,一般加官用的都是东宫的师保衔,就是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太子少师、少保、少傅,俗称宫保衔,就是东宫太子的师傅,师傅自然是保护弟子的,所以称为宫保。

宫保鸡丁就是因为发明者清朝的四川总督丁保祯具有宫保衔,这道菜就得了这个美称。

明朝文武大臣包括勋戚贵族,得到过太师加官的只有张居正一人,等张居正死后,这也成了他的一大罪状,说他藐视朝廷礼法,藐视皇上,罪名之大,就差说他要谋反了。

宫保衔之上自然就是公侯伯这些贵族了,大家都认为况且要走的就是这条路,不然他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官升到尽头了,以后再有了功劳,朝廷怎么封赏啊?

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不停地加官,等到加官也用完了,就可以封爵公侯伯了。

不仅大家这样看,就连张居正都这样想,在京城时,也曾以封侯激励况且立功呢。

孙虎这些武城侯府的旧部更是把况且当作神明,认为自己主子以后不仅可以封侯,说不定能封公爵。现在武城侯府已经是一府二侯了,将来若是再出一个公爵,威势之盛已不在中山王府之下。

要说况且手下最忠诚的还是武城侯府的这些旧部,纪昌这一部分是朝廷为况且配发的护卫,一旦朝廷有了重大变故,纪昌这些人能不能甘愿背弃朝廷忠于况且是很难说的。中山王府赠送的护卫也是一个道理,他们首先还是认为自己是中山王府的人,其次才是况且的护卫。

人心都有厚薄,只是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到了危急时刻,就是考验人心的关键。况且一路顺风顺水,只见朝阳未见黄昏,暂时还没到这个地步,将来却是难说了。

所以况且临走前,把孙虎这一部分人马布置在驿馆外面统领全局,实则是把驿馆的安危交给了他们。

况且最怕的就是边军鼓噪,万一冲进来抓走曹德麟、盖文虎他们,事情就不好玩了,难以想象怎么收场。

他调集过来全部的精锐护卫,一共一万人,再加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就算李志鹏手下两万多人一起来围攻,也可以支撑得住,甚至可以来个反击,把李志鹏的边军吃掉。

况且根本没指望王崇古、方逢时两人有所作为,手里没兵的文官,不管多么有位高权重,在铁定了心准备鼓噪哗变的大兵面前,毫无用处,这方面有太多的先例了。

此时曹德麟等人在里面战战兢兢,好像大祸临头一般。

已经有人劝曹德麟把廖炳勋、荣中军的尸体交出去,边军要的不就是两具尸体吗,何必为了这个冒性命风险。

曹德麟也是有脾气的人,如果没有况且的这一万护卫,他早就交出去了。再或者李志鹏只是自己过来拜访,好好商量要讨回尸体,王崇古再在旁边说些好话,曹德麟也有可能交还。

其实最开始只要王崇古向况且开口要这两具尸体,给还是不给,况且也不会太过在意。

问题是这些人把事情想复杂了,以为两具尸体已经是重要的证物被封存,况且他们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还给他们。

证物的确不假,但并不十分重要,因为所有的一切已经记录在案,没有实物证据也一样可以审案。

那时候的法律还是比较宽松,不像后来一旦案子里重要证物丢失,案子就不能成立,审判时,必须有实物证据在手等等,那时候只要确认证物是存在的,有这方面的人证就足够了。

古人立法和后人立法有根本的区别。

古人尚法却不尽于法,讲究的是律设大法,理顺人情,法律必须为社会生活中的种种伦理道德服务,后人则是一切以法律条文为尊,把法律专家们设定出来的法律条文奉为上帝设下的圭臬一般,神圣不可动摇,这跟把人类自己打造出来的超级电脑奉为最高主宰是同样的道理。信人不如信文字条律。

可惜王崇古和李志鹏完全想歪了,方法也用错了,王崇古虽然不知道李志鹏的伎俩,但内心未必不希望李志鹏闹事,他对况且的遵从虽然是真心实意,但潜意识里也难免对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指挥他,心怀不满。

盖文虎不时派仆人到前面去打探消息,唯恐李志鹏带人冲进来,他还是不大相信况且这些没经历过实战的新兵能是边军这等百战精师的对手,不过仆人不时回来报告,孙虎他们不仅顶住了边军的压力,而且还咄咄逼人,李志鹏没敢马上动手。

盖文虎心悬着,现在放下了一半。

没敢马上动手,那就是说还是有动手的可能。

只要凶狠的边军冲进来,把他们包围住,他们就成了对方手上的人质,这就是官军鼓噪的模式。

你要是说人家是绑票,那是不会承认的,毕竟人家没要挟你,也没绑你,更没要赎金,只是跟你理论,表达自己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诉求。

崔中勇却是发狠了:“不行,尸体不能还给他们,动辄就鼓噪甚至哗变,长此以往,会愈发嚣张,这还是朝廷的边军吗?”

曹德麟虽然不同意他的说法,却也道:“的确,他们越是闹,越是不能迁就他们,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可是他们要是冲进来怎么办啊?”一个大理寺的郎中有些不坚定了。

“谁敢说还给他们两具尸体,他们就一定会撤走?”曹德麟气势汹汹地问道。

那位郎中怫然不悦,心道:对手在外面呢,有本事冲着闹事的边军使去,跟我发什么狠啊。

兵部的两位郎中鼻子都气歪了,边军也是他们的部下,兵部就是后世的军部,掌控一切军权的调配和使用,除了皇上的御用部队锦衣卫和禁卫军。

这些孙子平时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这回居然有脸闹起来,他们还要脸吗?

“这些孙子最怕的不就是兵部的吗?两位大人,我看你们只要一走出去,他们立马就怂了。”鸿胪寺的郎中笑道。

两位兵部的郎中差点气死,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平时这帮孙子的确是最怕兵部官员,比家养的狗还乖顺,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们已经红眼了,变成狼了,哪里还能认清谁是主人啊。

“郎大人莫开玩笑了。”曹德麟也是苦笑道。

这位鸿胪寺的郎中叫郎显廷,失踪的富大人就是他的同僚,不过说是同僚,平时却来往甚少。

“在下不是开玩笑,只是知道兵最怕管,管他们的不就是兵部吗?他们就算鼓噪哗变,最后不还是得要求兵部替他们做主吗?他们总不成敢造反吧?”郎显廷认真道。

“现在可不好说,在他们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假设他们是叛军也不为过。”盖文虎道。

“那咱们怎么办?一直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事啊?”工部许郎中急躁道。

“先看看吧,等钦差大人回来就有办法了。”曹德麟叹气道。

现在他们也都服气况且了,若不是况且有先见之明,提前把驿馆保护起来,对周围的街区实行戒严,边军可能早就冲进来了,此刻他们已经是人家手中待宰的羔羊,那样的话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这些人都从最开始的藐视况且然后到慢慢捏着鼻子顺从,再到对况且有了新的认识,转而觉得况且还是有点本事的,到现在则是真心信服了。

赢得人心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火拼的前夕

此时,王崇古沉不住气了,派人偷偷进来找曹德麟等人,想请他们出去做个和事佬,给李志鹏和边军一个台阶下,这件事也就完结了。

曹德麟他们听说外面现在居然是孙虎占了上风,一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孙虎手下有一万人,可是边军总共有十几万人啊,这要是双方真的冲突起来,打出真火,孙虎他们的一万人肯定一拳难敌十手。

“都堂大人,您还是出去劝劝孙统领,至少给李总兵一个面子,也给总督大人一个面子,双方都能下得来台,要不然这么僵着也不是事啊,万一来个擦枪走火,这事怎么了局啊。”王崇古的副手打躬作揖道。

“我倒是愿意劝,可是怎么劝?孙统领未必会听我的。”曹德麟沉吟道。

锦衣卫的人都以况且为尊,别人只要不是皇上,或者高拱张居正这级别的,他们一概不会听命,曹德麟也没把握能劝得动孙虎。

“您好歹也试一下啊。”王崇古的副手哀求道。

“咱们出去劝劝吧,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千万别打起来啊。”盖文虎也道。

“打就打呗,谁怕谁。”工部许郎中听说此时己方占了上风,登时趾高气扬起来。

“老许,别瞎说,真打起来谁也得不了好,最后可是危害到守卫边关的大局。”曹德麟急忙摁住他。

兵部的两位郎中也道:“还是劝和吧,真打起来事情就闹大了,最后没法收场,只怕钦差大人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工部许郎中反驳道:“你们不懂,钦差大人不是说过想要铲除官军动辄就闹鼓噪哗变这颗毒瘤的吗?我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谁又能知道孙统领这样做不是钦差大人的授意?”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不满许郎中在此时拱火的态度,却也不得不深思,这一切是不是况且临走前的授意,否则他为什么要布置孙虎对整个街区实施戒严。

况且必定是料到了边军会来这一手,这才调集了所有人马布防在周围,那么也就难说孙虎的所作所为不是况且的主意了。

其实他们还真是误会了,就是况且想要铲除边军中的毒瘤,也不会无限扩大范围,把五千人都一网打尽,最多是实施斩首行动,不会殃及过广。

这一切不过是孙虎自己的主意,他早就瞧不惯边军的狂妄自大了,打仗不行,扰民第一,这样的官军还有脸面活着就不错了,还敢跋扈?还敢藐视钦差大人?

孙虎的手下都是武城侯府,是精锐中的精锐。现在况且的手下,依然是武城侯府和中山王府的护卫水平最高,比两京的京军要骁勇善战许多。

其次就是关宁铁骑最为骁勇善战,他们是镇守山海关门户的主要依仗,两京的京军则要差一些。

至于御林军善不善战还真不好说,反正就阵容军貌而言,没有哪支官军比得上御林军,毕竟这是皇上的体面所在。

但也有不少人说御林军其实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御林军从没参加过实战,也根本用不上他们,他们与其说是作战部队,不如说是皇家私属的庞大的仪仗队。

“曹都堂,还是出去劝劝吧,钦差大人毕竟不在,现在您和盖都堂是职位最高的官员,得拿主意啊。”鸿胪寺郎中郎显廷道。

“嗯,我先出去看看。”曹德麟打定了主意。

“小心点,别被捉去当俘虏。”许郎中笑道。

“乌鸦嘴。”大家一起骂道。

“哈哈,开玩笑,真的是开玩笑。”许郎中看着变了脸色的曹德麟,尴尬笑道。

“这笑话一点不好笑。”曹德麟袖子一拂,转身走出去。

“你们说曹都堂能不能成功?”许郎中问道。

“曹都堂出马,当然是马到功成。”郎显廷道。

他可不希望再多生事端,出关谈判的日子已经拖延了,再拖延下去,问题就大了。

“我看够呛,两方面都是不听劝的主儿,要不然王总督也不会束手无策了。”兵部一个郎中摇头道。

果不其然,曹德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样?”大家都凑上来问道。

“还能怎么样,你们没看到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了。”曹德麟气急败坏道。

大家都感觉好笑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他一出去后,王崇古和方逢时都是大喜,不料李志鹏手下三个指挥使忽然鼓噪起来,率领手下人一迭声地大喊交出他们兄弟的尸体,不然决不罢休。

李志鹏看着着这场面也是没辙,他的号召力有限,对下面的人还没有到令行禁止的程度,三个指挥使中只有一个是他的老班底。

王崇古更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好容易把曹德麟请出来,反而出现了变故。

曹德麟刚想苦口婆心好好劝劝这些激动的将士,不想还没走到近前,就有十几个年轻将领冲上来要抓他,好在孙虎急忙让护卫把曹德麟拉回来,然后护卫们在曹德麟面前筑成人墙保护。

“好啊,兔崽子们,真想打一架吗,老子的手早就痒了!”孙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都给老子消停些。”李志鹏见势头不对,大吼一声。

那些过于激动的年轻将领见总兵官发怒了,也就退了回去,但还是情绪激动地大嚷大叫,要求曹德麟马上交还廖、荣二人的尸体。

曹德麟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刚开口说两句,声音就被将士们鼓噪的声音盖住了。

孙虎幸灾乐祸地好言劝他回去,曹德麟只好怏怏地退了回来。

“他们给脸不要脸。”盖文虎听完后大怒道。

“就是,就得钦差大人回来彻底收拾他们。”许郎中也哼道。

“可是钦差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现在外面是一触即发,随时可能发生火拼。”曹德麟担忧道。

“那怎么办?现在只有钦差大人回来能平息事态的发展了,可是等不到那时候啊。”盖文虎也是愁了。

“让那些骄兵悍将撤走不就行了。”许郎中道。

“可他们想撤走也不行,孙统领不允许,说是必须等到钦差大人回来才能决定怎么发落他们。”曹德麟苦笑道。

“这如何是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办法了。

兵部的两个郎中想了想道:“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赶紧派人快马出关,向钦差大人紧急汇报这里的事态。”

其他人也都点点头,的确,现在只有况且回来才能主持局面。

“李志鹏这是玩火*。”许郎中冷哼道。

“谁又知这里有没有王总督在捣鬼呢?他本来能制止住形势的发展,却袖手旁观,等到局面失控了才知道着急,这不是故意拿我们开涮嘛。”盖文虎一针见血道。

“地方势力就是这样,王总督虽说是部里委派的官员,到了地方上想法就变了,这里有他的利益。”兵部一个郎中叹道。

这种事情他们兵部的人自然是门清。

此时最痛苦的莫过于李志鹏了,他现在显得很窝囊,手下大部分将士都攘臂高呼,只要他一声令下,不管成败都要大干一场,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别说孙虎这面弓箭已经预备好了,连鸟铳都架设起来对准他还有五个指挥使,就是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杀机也让他一动不敢动。

那股杀机的含义很明确:只要他识相,老老实实待着,就不会有事,不然马上人头落地。

这股杀机来自九娘,慕容嫣然都不屑于对付他,她现在是要掌控全场,准备一旦失控,就先杀掉一批而不是几个带头闹事的将领。

此时在外围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而且还都是不怕死的人,万一边军和锦衣卫真的火拼起来,他们很可能遭受池鱼之殃。

人群中,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含笑看着这场景。

这一幕其实正是来自他亲手策划的剧本,虽说有些细节走了样,但目的完全达到了。

只要双方火拼起来,便是大功告成,他要好好庆祝一番。

如果边军拼掉了锦衣卫那当然是最好,这部分边军会被宣布为叛军,然后全部剿灭,就算边军不胜也没什么,锦衣卫不会放过他们,边军也照样严重受挫,最终得利的还是俺答王和赵教主。

说是阴谋也算不上,这其实是阳谋。

卓茂林一直发动关内关外的所有人手在寻找这位矮胖的晋商,却没能料想到他此刻就藏身在眼皮子底下的人群中。

此人也是艺高胆大,他当然知道况且在发动全部力量抓捕他,不过他本身功力就不浅,身边还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保镖,所以他胆子很大,并不怕发生什么意外。

“阎舵主,这两方面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啊,看来还是欠火候。”这位晋商身边一个人笑着说道。

“嗯,想办法再加把火,马上就能熊熊燃烧起来。”晋商笑道。

“可是想什么办法哪?”旁边那个人皱起眉毛。

“好说,只要一方死几个人就足够了。”晋商笑道。

“死几个人,这很容易啊。”旁边那人哈哈笑起来。

说这话,晋商身边的几个人悄悄混入鼓噪的边军士兵里面,开始准备搞小动作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为美女画像

况且不知关内驿馆此刻正在上演大戏,小王子把汉那吉的王帐中依然是载歌载舞,欢庆升平。看王帐里的情形,仿佛天下间已经海晏河清,祥和太平,不会再有干戈发生。

况且心里也是感慨,但愿年年月月如今日,岁岁朝朝如这般。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就是太平岁月也有纷争,也有穷富贵贱,不可能都像他这个钦差大臣一样坐享富贵安宁。

戚继光的心思却不在这里,而是在想着他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万一小王子这里真的较真起来,带了一万精骑入关,他如何向朝廷交代?难道都要况且担着不成。

他只带了三千骑兵过来护送小王子入关,要是小王子带了一万人,对他还真是个威胁。

当然小王子不会这样做,那样做就算灭了他全部骑兵,也逃不过官军的追杀,鞑靼铁骑的确勇猛,但一万人想要在大明江山上撒野,那是自取灭亡。

况且却没想这个,他倒是愿意小王子带上一万人,这样多增加一万人的人质,最好多些贵族,人质的整体分量就更重了。

他此次出塞最担心的就是最后谈判不成,被俺答王扣留不放,那样的话,能学苏武牧羊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少人家苏武牧羊时还能跟匈奴一个女人来个自由恋爱,还生下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呢。

东坡曾经借这件事来说明人性的特点,所谓忍死易,忍欲难,苏武牧羊,心如铁石,任凭匈奴单于百般诱惑威胁,丝毫不动摇,李陵亲自过来劝降也没能成功,手持汉节牧养十几年,把汉节头上的野牛尾巴毛都摩挲秃了,然而却没能忍住情欲,“不免为胡妇生子”。

况且可不想哪天在塞外苦寒之地跟一个面目黧黑、皮肤粗糙的胡妇来一场自由恋爱,柏拉图式的也不玩,太膈应人了。

带出关的使团想要平安回到关内,要看朝廷手中掌控的鞑靼人质情况,数量质量都必须足够,而且还不能发生任何闪失。

朝廷是把小王子这一行人当作人质,俺答王同样是把他们一行人当作人质来保证小王子入关后的安全,两个外交使团实际就是互为人质。

后世的大使馆和外交人员实质上也是同样的道理,你派一个我派一个,你关我的人我就关你的人,外交准则是领事馆及人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各国都遵守这个原则,无非就是握有相等数量和质量的人质,双方都心有顾忌罢了。

况且现在很忙,他的矮几上美酒羊肉瓜果都撤掉了,换上的是一张张雪白的宣纸,他在纸上勾勒着一个个异族美女的画像素描,这就是底稿,然后在这基础上再继续加工。

先前他被一堆美女围住了,个个都仿佛要把他一口吃下去似的,要求恳求强求哀求他给自己作画,况且没办法,只好一咬牙,全都答应了。

这些都是小王子四处搜集来的,就像他手下那支舞伎班子一样,专门表演歌舞给主子和嘉宾取乐的。

况且诸事完备就等出关了,心情也是大好,不免又想起了老本行,想要作画写字,手瘾也有些犯了,闲着没事给这些美女画画,也不是遭罪的事。

他在这里画着,那些美女越发卖力地唱着跳着,尽力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给况且看,好让他把自己画的最美,然后在小王子面前争宠。

即便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天生也有这种喜好,把自己青春最美的一瞬间永远留下来,多少年后也能勾起自己美好的回忆,心中重新荡漾着当年那股甜蜜。

这或许就是美女最喜欢被人画像或者照相的缘故吧,丑女则连镜子都嫌多余。

这些美女人数虽然不多,却差不多汇集了除了汉族美女外的其他各族美女,甚至还有阿拉伯美女和波斯美女,更不要说西域各族美女,甚至有两个美女,况且严重怀疑是欧洲美女,金发碧眼,魅力非凡。

小王子这是想跟土耳其苏丹媲美吗?后宫收集各国各族的美女?

不过苏丹有个原则,不许娶纳本国本族的美女为后妃。

鞑靼族美女和汉族美女相比,区别不是很大,就像鞑靼人和汉人的差别一样,一样的黑发黑眼睛,只是面部轮廓比较粗犷,好像没有打磨完成的艺术品。

的确人就是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任何其他的物种可比,更不要说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科学再发展也是有极限的,不可能和造物主相媲美。

人刚出生时是完美的,然后就不断地开始磨损消耗,到了老年,就像一辆快要趴窝的汽车一样,只能喷着粗气蹒跚而行,最后彻底趴窝报废。

如果人只是上帝或者女娲或者哪位神祇制造出来的,那么这些神祇又是谁制造出来的?

如果说都是大自然的杰作?那么大自然又是怎么来的呢?

况且心里展开无限的遐想,笔下却丝毫不停,纸上不停地如云烟升腾而起,一个个美女的形象跃然纸上。

小王子等人早就不看歌舞了,都围在况且身边看他作画,感觉亲眼看到一个大画家作画,是此生最大的福分,也是最大的享受。

“就凭这画技,也能当一个亲王了。”小王子哈哈笑道。

他身边的人都是苦笑,这位爷真是三句不离这个,真想给他的安达弄个亲王不成?

还别说,小王子若是执意这样做不是办不到,就像况且想给小王子弄个无职无权的指挥使一样容易。

异族的王爵控制的不是很严格,比汉人的传统算是松的太多了,不少降将都能封王以示尊崇来安抚其心,故有西汉的李陵,后来则有大清的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藩亲王,当年苏武只要肯降匈奴,也一样是王爷,可以娶个匈奴公主什么的,反正匈奴公主多得很。

戚继光也是暗笑,在原来蒙古族里,*铠甲的都有封王的先例,忽必烈的一个厨师也封王了,按照这个原则,画家封王也不是梦。

汉族是从刘邦开始严格封王的规则,他率兵消灭了韩信、彭越等三个异性王后,跟诸侯斩白马立誓:非刘氏者不王,非军功者不侯。

从此以后,汉族的政权不管是哪家哪姓,都遵守这个原则,不是皇族,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绝对不能封亲王,亲王的儿子则是郡王,郡王的儿子就被踢出王爷的行列了。世袭罔替每个支脉只能有一个名额,不然的话全天下的土地不够亲王抢的,那就会亲王满地走,郡王不如狗了。

“这还用继续画吗?我觉得已经是最好的了。”一个贵族侍卫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嗯,本王也这样觉得,继续画会不会是画蛇添足啊。”小王子笑道。

戚继光笑道:“王子殿下,允明这是用的小写意画法,现在这样的确也可以了。不过他更擅长的是工笔油画,那才叫惊天地泣鬼神,不过我也是难得见他画画,还是借了殿下的光才亲眼看到。”

“哦,这是小写意,那么大写意更好?”小王子笑着问道。

况且笑道:“这是两种画法,不能说那种更好,大写意也叫泼墨画法,适合于山水画,不适合人物画像,人物画像还是小写意比较适合。”

大约一个时辰后,二十几张画像全部完成。

小王子笑道:“我看这就可以了,不用再继续劳心费神了。”

那些美女听到这话,都停止歌舞,纷纷跑过来看自己的画像,再跟别人的比一比。

况且倒是丝毫没有偏心,把每一个美女的最美的一瞬留在了纸上,可以说都是绝美,没有最美。

他此时感觉自己最擅长的可能还不是针灸,而是对美的挖掘,当然是美女身上的美,而不是别的事物。

“大家先取回去吧,有想要工笔油画的就得继续等着了,大概得等你们从内地回到这里时才能看到。”

况且在每张画上签了名,然后笑道。

这些美女毫不客气,先取回自己的画,然后躬身向况且拜谢。

工笔油画,她们当然个个都想要,想看看这位江南大才子如何使出看家本领,等待那根本不成问题,她们没有别的,有的就是时间和无可消遣的寂寞。

况且看着这些美女,严重怀疑她们都是被人贩子贩来的,说不定卓茂林都插了一脚,扬州的瘦马家族就是美女集中营和养成所,也是内地最大的女奴贩卖组织。

不过这种事他当然不会去问卓茂林,朋友间也是要讲究分寸的,不能无限度试探人家的隐私。

“兄弟,我的画像呢?对了,你的画我不要了,我要一张我的画像。”小王子也心动了,也想留下一张肖像画传给后世子孙。

其实从成吉思汗开始,每一代君王都留下了自己的画像供子孙膜拜瞻仰,鞑靼族也有自己的御用画师,小王子从小就让画师画过不少自己的画像,不过跟况且的画技比起来,那个画师就得砍头了。

现在有况且做安达,他当然毫不客气地要求一张肖像画了。

第四百章 巧妙的讹诈

“好说,好说,等大哥从北京回到这里,画像就有了。”况且笑道。

“那就多谢了。”小王子郑重行礼道谢。

“这就客气了,自家兄弟嘛。”况且一副毫不见外的模样挥手道。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有侍卫进来,在小王子耳边低语几句。

“嗯?请信使进来吧。”小王子道。

况且已经听到了那个鞑靼侍卫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边军还是闹起来了,王崇古派人来让他赶紧回去,一定就是因为这件事,若是别的事王崇古不会不顾外交礼仪,派人过来要求他中断拜访赶回关内。

须臾,一个官差跑进来,愣头愣脑看了看满帐篷里的大人物,有些发呆。

“你是王总督派来的?有什么要紧事吗?”况且问道。

“钦差大人,总督大人请您马上回去,城里发生大事了。”官差也顾不得行礼参见了,急忙道。

“李志鹏闹起来了?”况且冷冷道。

“嗯,的确是这样。”官差见有许多异族贵族在这里,也就没法详细说明情况。

“我说大哥,这就是你们的不地道了,咱们可是马上要开始正式谈判了,你们倒是在背后搞起小动作了。”况且脸色大变,作色道。

“这是怎么回事?”小王子一头雾水,不知他说的是那头事。

“你们挑动我们的边军跟我的锦衣卫作对,这不是小动作是什么?”况且道。

小王子失笑道:“兄弟,天地良心,这事我根本不知道,再者说了,我也没本事挑动你们边军造反。”

况且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事情可能跟小王子无关,但未必跟帐篷里其他的贵族官员无关,他这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那就是赵教主给我见面礼了?我还没出关呢,礼品先到了?”况且冷笑不已。

小王子欲言又止,若说是赵教主,当然大有可能,这位大神自作主张,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兄弟,我真不知道,我只能对你这样说,这种事跟我没关系,跟我的手下也没关系。”小王子苦笑道。

“就是,钦差殿下,我们也是要入关的,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小动作,那不是害人害己吗?”一个鞑靼贵官上前解释道。

“那就请你们给赵教主传个话,就说以后这种事尽量少做,最好不做,否则我们会反击的,让他别忘了,他的大长老和圣女殿下还在北京呢,朝廷只是给俺答王和王子殿下面子,才放过他们不抓,如果他继续暗中搞鬼,他的大长老和圣女就得重新考虑人选了。”

“好吧,我传话给他就是,这也未必就是赵教主做的,有可能是底下人乱来。”

“那就这样,我得马上回去。”况且说完,急急忙忙走出了王帐。

戚继光也急忙跟着出去,剩下的人自然不用说,都悄悄跟了上去。

小王子带着手下急忙送客,心里也是感觉有几分羞愧,若是真如况且所言,这件事做的实在不怎么地道。

况且骑上马,回头向小王子抱拳行礼,然后道:“请禀报俺答王,就说我这次执意带一万人出关,如果俺答王觉得不妥,这次谈判就取消吧,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完他稍微一夹马腹,坐下的骏马箭一般射了出去。

他这次没有骑御马出来,只是在部下的骏马中选了一匹。御马跑起来太快,还得不时停下等候其他人,有点脱离群众的感觉。

小王子心里一叹,知道这是况且的最后通牒,这位汉族安达还真是个小霸王的性格。

况且是故意的,有意抓住赵全的小动作不放,这等于抓住了对方的一个小辫子,未来缓和局面,俺答王也得答应他这个有点过分的请求。

“算了,让他带人进来吧,不用向我祖可汗请求了。”小王子道。

“殿下,这样不妥吧?”一个贵官皱眉道。

“有什么不妥,你们平时不是常说汉人软弱无能,不堪一击吗?一万人就让你们胆怯了吗?”小王子冷笑道。

“不是,这位钦差殿下的锦衣卫不是一般的官军,而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经过非常严格的训练,装备也十分精良,据说他们比关宁铁骑还要精锐!”这个贵官急忙道。

“那又如何?不过一万人而已,真的会造成什么麻烦吗?”小王子不悦道。

“那倒不是。”这位贵官擦了一把汗。

跟小王子殿下争执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万一殿下记仇,等他掌握大权后,自己这一族就没好日子过了。

“既然不是,那又为何如此啰嗦?难道是怯阵不成?”小王子步步紧逼道。

此时,又有一个贵官过来赔笑道:“殿下,主要不是这一万精兵的事,而是外交礼仪上讲究严格的对等原则,所有的人员包括护卫都必须事先通知对方,然后经对方同意,咱们可是严格遵守了这个规矩。”

“现在我兄弟不是通报我们了吗?我也同意了,难道说我就没有批准这件事的权利?”小王子薄怒道。

几个贵官都不敢说话了,缩缩粗壮的脖子,都是苦笑。

谁敢说这位爷没有权啊,那不是找死嘛。

就算他们不要命,也得为自己的族群考虑啊。

大明朝还有比较完善的法律保证臣民的安全,在塞外帝国,一个人甚至一个族群的生死存亡都在最高权力拥有者的一句话之下。

现在俺答王就是这个最高权力拥有者,将来继承这个权力的就是小王子把汉那吉。

况且骑出十里地后,在马上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戚继光感觉莫名其妙。

“哈哈,这真是赵教主送我的礼物,正好被我抓住小辫子了。这次我带一万人出关的事没有障碍了。”况且道。

“怎么会?这是两回事?”戚继光不明白。

“就是一回事,他们这次理亏了,就得想法还回来,不然他们会怕报复,如果在小王子殿下入关后,咱们也在背后搞小动作,小王子和白莲教在北京的大长老和圣女殿下日子也不会好过。”况且解释道。

“哦,你刚才是故意装的那样气愤的,其实是在讹诈人家?”戚继光大笑。

“也算不上讹诈,这次带人出关是必须的,这是我的底线,不然就取消谈判。只不过如果没有这件事,就得来来回回折腾多次才能达成协定,现在不用了,我估计王子殿下已经做好决定了。”况且笑道。

“你连自己把兄弟也算计啊?我幸亏没有跟你结拜。”戚继光一头汗水。

“我没有算计小王子殿下,我算计的是俺答王和赵教主。这才是两回事。小王子做这个决定,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若有责任,也在赵教主身上。”况且道。

“我怎么觉得就是一码事啊。”戚继光嘟囔道。

三十里的路程不远,他们这一行人都是骑的上好的马匹,不多时就已经到了关下。

关上的人见到队伍前面钦差大臣的牌子,急忙派人从一个角门出来验证,然后迅速开启关门,迎接钦差大臣回来。

“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况且此时才询问王崇古派来的那个官差。

“边军在李总兵的带领下鼓噪起来,围住了钦差公署,想要讨回廖炳勋和荣中军的尸体。”官差急忙在马上躬身汇报道。

“嗯,曹大人他们没答应吧?”况且笑道。

“曹大人还没放话呢,您手下的孙统领不干了,指挥锦衣卫的人把边军包围了,不肯放一个人走,现在两方面僵持着呢,就等着您回来决定怎么处理了。”

“哈哈,孙虎这事干的地道,李志鹏这帮孙子就得这么收拾他们。”况且很是解气道。

“孙统领还是莽撞了,这种事不宜大动干戈,还是大事化小为好。”戚继光苦笑道。

他也知道况且的心思,还是不太赞同,他觉得边军闹闹事是很正常的,普遍存在,朝廷也没辙,况且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是不可能做到的。

况且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是大夫,遇到这种情况,就跟遇到病人身上长着一颗毒瘤一般,不割除掉心里就不舒服,必须立即割掉才行。

至于边军这种普遍存在的情况他当然管不了,只能遇到一件事就解决一件,遇不到的就当不存在,不管怎么样,总不能遇到了也装着看不见吧?

王崇古和朝廷现在就是这态度,假装看不到边军这种懈怠而又跋扈的作风,兵骄将悍,遇到战事时却不堪一战。

况且忍不住这个,只要看到了就要伸手管一下,他手里没有权力也就罢了,他现在手里拥有最高权力,当然要用一下了。

况且训练锦衣第六卫时,就坚定一个原则,对手下该给的福利一文钱都不差,遇到寒暑季节还要多给,但是在纪律方面,绝对是零容忍。

边军当然没法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又拿着双饷还有各种福利待遇的锦衣第六卫的人员相比,但是也不能一味的纵容不管啊。

“如果谈判能成功,能为朝廷换来百年和平,就可以有时间好好整顿一下边军了。”况且感慨道。

他希望所有的官军都要像他的锦衣第六卫这样,比关宁铁骑更胜一筹,这样的话,哪怕官军的数量减少一半都够用了。

兵不在多而在精,这是谁都懂的道理。可是现在朝廷却还是依赖官军的数量而不是质量。

第四百零一章 赶赴现场

不过若都按照锦衣第六卫的规格来建军,明朝的国库也最多能支撑二十万的军队,况且手下只有两万人,却比二十万的官军耗费的银子还要多,更不要说一些先进装备,漂亮的制服,各种高福利了。

况且自己有个梦想,就是让自己的手下能扩充到十万人,有十万精兵,足可横行天下,这是常遇春的话,况且也有这种感觉。

鞑靼每年入关大掠,其实精兵也就是十万左右,有时候还不到十万,却能在内地横行各处,官军都避战不出。

倭寇海盗那里更是出奇,他们最多时也不过四万人,一般只是几百人、几千人一伙,就敢横行州府,抢掠杀人。明朝官军作战能力之弱可见一斑,这都是嘉靖年以来的各种弊政造成的后果。

戚继光最开始练兵时只有三千人,还是跟兵部户部打了好多官司才得到经费,他来到蓟镇担任总兵官,新练了一支新军,也不过五千人,这还是张居正为他争取来的。

况且当初可是一下子就收了两万多人,中间因为整顿军纪裁减了近万人,现在还有两万人,的确是优中之优了。

皇上也是被他练兵的耗费吓着了,这次破例允许他私人到关外行商,也是想让他多赚些钱,等到适当时候下个旨意,让这个花钱无度的小祖宗自负盈亏罢了。

对于这点况且是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的,他也愿意如此。

现在养活两万人他还没有太大的负担,要是增加到五万人甚至十万人,那就只好学红军打土豪分田地了,反正沿海那一带多的是享受非法收入的豪族,分一个就能过几年,一旦到了海外就有源源不断的财路了。

“戚帅,请你率领你的三千人帮我牵制住别的总兵官,李志鹏这孙子我就包下了。”况且转头对戚继光道。

戚继光苦笑:“你还真准备大干一场啊,这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怕什么,留着这颗毒瘤才会是大祸害,越早铲除越好。”况且不以为然道。

戚继光不说什么了,知道劝不动他,除非张居正在这里才行。

牵制住其他的总兵官并不难,只要戚继光的三千人马横在那里,没人敢乱动,戚帅的威名可是打出来的,不是虚捧出来的,哪怕只有三千人在,也足可抵挡十万雄狮,这就是威名的威力。

李志鹏其实也不是小瞧况且的锦衣卫护卫,而是认为锦衣卫的人再横,也不至于真的要跟边军真刀真枪地斗一场,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他的底气。

他怎么也没料想到况且是北京城里第一强横的人,最不怕的正是强横的人,越强横越好,他的强横专治各种不服。

现在李志鹏不是一脚踢在铁板上,而是一脚踢进了老虎嘴里,根本拔不出来了。

戚继光问道:“李志鹏和白莲教有勾结,这事有几分把握?”

况且道:“八九不离十吧,现在就差最后证据的获得了。这件事是白莲教搞的鬼,你没看小王子殿下都没否认,只是撇清他自己的关系,连俺答王他都不敢打包票。”

“嗯,如果那样,李志鹏就真该死了。”戚继光冷冷道。

李志鹏如果真跟白莲教有瓜葛,那就是必杀无疑了。李志鹏是边防重要位置的总兵官,负责把守好几个要塞,如果大战一起,他把几个要塞一大段长城拱手献给鞑靼,边关失守就是一盏茶的工夫。

虽说边军向来逃跑第一,被围歼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宣府大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腹心内地也要饱受劫掠之苦,又不知有多少家庭破碎,有多少人死于鞑靼铁骑的马刀之下,甚至还会有几十万人会被俘虏至关外做奴隶。

这还是最起码的,更可怕的是鞑靼很可能重演嘉靖年间的一幕,一路打到北京城下,那时可就国难快要临头了。

“戚帅,你也亲耳听说了,牵机毒只有俺答王和赵全有,可是荣中军手里居然有一枚。荣中军的毒药哪来的,必然是李志鹏给的,荣中军单独跟白莲教勾结的可能性不大,没发现这方面的迹象,李志鹏倒是被我的人发现在跟一个疑似白莲教徒的晋商秘密来往。”

戚继光心里也就相信了大半,晋商里有不少人混迹于关内关外,跟白莲教有交集是必然的,否则也就无法在关外经商。只不过有的人能守住原则,有的人利欲熏心,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出卖国家祖宗的事也屡见不鲜,不算稀奇。

至于白莲教徒更是遍布天下,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也不知身边谁是白莲教徒,但说不定某个天天跟你一起喝酒的好朋友,跟你过了十几年日子的枕边人也许就是。

“对付完了李志鹏,对白莲教你怎么办?出了边关就是他们的天下了,你现在对付他们,不怕他们报复你?”戚继光道。

“这有什么怕的,他们施加于我身上的,朝廷也会施加于小王子他们身上,一还一报,赵全不敢这样做的,他顶多就是做各种小动作。我有个感觉,他好像不希望谈判成功。”

“那是当然,如果谈判成功,俺答王就不需要赵全为他效力了,那时可能就是兔死狗烹的时候了。赵全最大的利益就在于朝廷和鞑靼永远处于战火中,他才能从两方面得到最大的利益。”

两人在马上一边加紧赶路,一边聊着这些事。

城里人比较多,不像关外一马平川,跑起来跟射出的箭差不多,进入城里就需要勒住马缰,徐徐而行了。

此时一匹快马来到况且的马前,勒住缰绳,在马上行个军礼,然后喘吁吁道:“禀报大人,孙统领率领咱们的人把李志鹏总兵还有五个指挥使带的五千人都围住了,等候您的旨意。”

况且挥挥手,笑道:“围住就好,莫叫走脱了一个,先让他们凉快凉快反思一下。他们要是敢反抗,格杀勿论。”

那人呵呵笑道:“孙统领就是这样安排的,也是这样说的。”

戚继光笑道:“这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你训练出来的是朝廷的军人还是流氓啊。”

“这就叫流氓会武术,谁也拦不住。”况且哈哈笑道。

“这都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戚继光摇头苦笑。

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况且的行事风格了。

其实况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行事风格,他的原则就是你别惹我,否则必定十倍奉还,另外只要让他看不惯的,就要伸手管一管,不服气就治治你,一直治到你心服口服为止,如果实在不服,那就砍头。

戚继光自问也是在战场上骁勇无敌的人,但做事不可能像况且这样肆无忌惮,也就没法养成这种性格。况且这种性格就是靠山太硬,根本不怕任何事情惯出来的。反正就是我全搞砸了,也有人出来收拾乱摊子,不用考虑承担责任。

“不过听说边军大营里有骚动,另外的人也在蠢蠢欲动。”那个快马探子汇报道。

“交给我了。”戚继光说着,拨转马头,带着他的随从回到边军大营那里坐镇去了。

况且放了心,有戚继光在边军大营那里,他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另外的总兵官和指挥使闹事,他可以专心收拾李志鹏。

别说李志鹏只带了五千人,就是两万五千人他也不怕。

不要说边军的战斗力比较弱,就是骁勇的京军对阵锦衣卫也会发憷,毕竟这可是攻击皇上的卫队啊,绝对是触犯天条的死罪,干这事的人就别想有命活着了。

正因如此,孙虎一再叫号,骂李志鹏他们是没卵子的怂货,李志鹏也是一忍再忍,然后还是忍。

他不忍也不行,他不可能一时使性子就把五千部下的性命放在屠刀之下,更不用说还有两个指挥使不一定听从他的号令,就是现在叫嚷一战的三个指挥使最后也未必真能动手。

“加快速度前进,事情拖长了恐怕生变。”况且催促道。

不过想要加快速度并不容易,前面需要清街,后面需要保护,钦差大臣出行的礼仪还是要保持的。

路上行人见到钦差大臣的牌子和这队骑兵的架势,早就吓得慌了手脚,躲避不迭,也正是这样,所到之处,一片慌乱,反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惊恐和混乱场面。

“把牌子收起来,悄悄前行。”况且命令道。

前面的人把牌子收起来,也不再静街了,这样速度反而加快了一些,但是快的也是有限,只是街上的秩序不再像先前那样混乱了。

快到驿馆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一阵放鞭炮似的砰砰的鸟铳鸣放声,和尖锐破空的强弓硬弩声。

况且心里一沉:“不好,真的交火了。”

按况且的意思上上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要有血光之灾,他要除掉的只有李志鹏,只有抓获李志鹏,查出余党,再一网打尽,在此之前,不要伤及无辜。

“再加快速度,不要避让行人了,注意不要踩踏到行人就行。”况且大声命令道。

此时高超的马术就发挥作用了,况且的人都提缰跃马,越过一个个行人,几乎是从行人的头上连续跨越过去,却没伤到一个人,只是把行人吓得够呛。

第四百零二章 正式开战

且不提况且这一行人如杂耍一样在行人惊恐尖叫声中完成一个个高难马术动作,然后几乎是越空而行,单说驿馆这里的形势,却是血光连天,硝烟弥漫,已经化成了战场。

李志鹏带的人本来其实已经开始萎了,差不多也甘于给围困住的命运,虽说有三个指挥使主战,但是另外两个指挥使却是骑墙观望,随时准备退出或者对李志鹏反戈一击以保住自己的前途和性命。

开什么玩笑,攻击锦衣卫?这可是大明立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锦衣卫是什么人,那是代表皇上执法的卫队,说出的话就是圣旨,所到之处就是天使圣使,攻击他们跟直接攻击皇上的御林军是同样的罪过,可能罪更大些,反正就是谋反大逆不能赦免的死罪。

那几个情绪过于激动的年轻将领也是有底线的,他们只是想抓住出头的曹德麟,试图掌握谈判的主动权,也没敢直接攻击孙虎的人。

然而,不知何时,忽然边军遭到了莫名的攻击,不时有人倒下,血光四溅。

“锦衣卫杀人了。”

“不好,锦衣卫的人混进来了,他们开始杀人了。”

“锦衣卫没安好心,想要把我们全部杀掉,兄弟们拼了。”

几个声音大嚷起来,有的惊恐万分,有的则是情绪激昂,充满鼓动性。

这几个声音其实都是一伙的,杀人的也是他们,大嚷大叫的也是他们。只不过他们下手太快,就是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没能发现他们出手杀人,真还以为有锦衣卫的人混进来大开杀戒呢。

“跟他们拼了,左右也是个死。”这是边军一个年轻热血将领的声音。

“拼了,总兵官,跟他们拼命吧。”一个指挥使大嚷着。

李志鹏懵了,下意识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拿不准这时候是不是该叫停,还是趁势鼓动兄弟们造反。

只要自己这五千人都动起来,李志鹏不相信况且这里的人能把他们全军歼灭,他就有可能逃回大营,那时候聚集残部,还可以杀出城外,至于以后的事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谁也不许乱动。敢扰动军心者死。”

此时王崇古也明白了发生意外了,他知道孙虎的人不会做这种浑水摸鱼杀人的事,孙虎即便要杀这些人,完全可以趁着此时的优势位置正式开战。

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挑拨,在暗中浑水摸鱼。

王崇古发出了最强音,可惜还是太弱了,此时不少边军将士都红了眼,一窝蜂上前开始冲击孙虎的防线。

“再向前一步就是死亡。”孙虎大手高举起来,厉声喝道。

可惜这些人现在都是红了眼的人,哪里听得下去,也不管他的威胁了,还是跨过了孙虎划定的防线。

“开火。”孙虎毫不犹豫命令道。

他一声令下,身后早已预备好的强弓硬弩射出了一支支能洞穿野牛的箭矢,鸟铳和手铳的*绳也点燃了,须臾间三百具鸟铳,一百具手铳发射出满天的铅丸。

瞬时间,冲上来的人全部倒地,不停地哀嚎着,许多人被铅丸把头部轰炸的不堪入目,已经死亡,还有些人身上布满了弹坑,正滚地哀嚎着。

“孙统领,不要开火,求求你了。”王崇古哀求道。

“总督大人,您跟我说这个没用,只要他们不冲击钦差公署,我就不会下令开火,我后面可是皇上钦差的外交使团,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您可都担待不起啊。我也是一样。”孙虎大声嚷道。

“都给老子站住,谁也不许乱动,退后,向后退。”一个指挥使大声吼着,指挥自己的人向后退去,唯恐被孙虎误会,也遭受一次轰击。

另一个指挥使也指挥自己的人退出李志鹏组织的阵营,这就是划清界限了。

“孙统领,我们只是来讨要说法的,没有跟朝廷还有钦差大臣作对的意思,请您明鉴。”一个指挥使大声道。

“好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不动,就没有事,等钦差大人回来,自然放你们走人。”孙虎也大声道。

另一个指挥使表达了同样的心愿,孙虎也做出同样的答复。

李志鹏心里一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果然有两个指挥使脱离了他的行列,下一步只要孙虎一句话,这两人就会带着人反戈一击。

自己这边还有三个指挥使,可是只有自己的老班底最忠诚,其他两个指挥使现在也开始观望了。

这些指挥使开始时都以为锦衣卫不会真的动手杀人,没想到孙虎毫不犹豫,这架势看上去就是一口气把他们全部屠杀掉也毫不在乎,按照现在锦衣卫这一万精兵的优势位置还有优势装备,完全能做得到。

他们手里可是有一千具强弓硬弩,五百具鸟铳,三百枝手铳,这些武器全部发射的话,一轮下来就能把李志鹏的人消灭大半,毕竟李志鹏的人现在被围在垓心,成了活靶子了,躲都没地方躲,他们也没带盾牌什么的,甚至没穿铠甲。

倒地的人现在就有四五百人,已经占了十分之一,这才使用了三百具强弓硬弩、三百具鸟铳和一百枝手铳,发射的威力就已经如此巨大,何况这次攻击还是留了情,只是把攻击范围压缩在主动攻击的这些人身上,一旦朝向全体边军,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多时,那些躺在地上凄惨哀嚎的人没声音了,留下了满地的尸首。

孙虎前面,现在空出好大一片空地,所有人的两腿都在发颤,这家伙就是个屠夫啊,杀人根本不眨眼。

孙虎这是杀鸡儆猴,他也不敢一下子把五千人全部纳入攻击范围,消灭掉五千精锐边军也不是件小事。

更主要的是其中两个指挥使态度一直不明朗,也没必要把他们逼反。

李志鹏现在彻底傻眼了,他知道况且手下有一万精兵,却没想到况且一下子全调过来了,这也没什么,况且的一万人毕竟要把守很多地方,他只要带着五千人冲击其一点就可以突围。

他原来的计划是来到后就开始冲击,冲进去后把曹德麟等三堂会审的主审官都围起来,那时候况且就算有再多的人也没用,总要投鼠忌器,然后可以慢慢谈条件,总能得到一个相互妥协的结果。

没料想孙虎可是打仗的行家,早就布置好了防线,不仅开始就顶住了他们,还暗中调兵遣将,把他们全都包围起来。

现在他的周围可是有一千具强弓硬弩,五百具鸟铳、三百枝手铳,周围还有数千弓箭手,这些武器全都射出来,基本一轮攻击就能把他带着的五千人消灭个七七八八,然后再上来玩一场绣春刀表演,五千人基本就所剩无几了。

此刻他感到无比的恐惧,不是都说况且手下这些人是新兵蛋子,没经过实战的考验,不足为惧的吗?怎么这些人上来就抢占了周围有利的地形,站位也都非常有讲究。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戚继光亲手训练出来的,现在虽没排成阵势,却也知道如何抢占有利位置,这些根本不用吩咐。

现在怎么办?

他冷汗顺着两鬓不停流下来,看着王崇古,希望这时候他能出来主持公道。

王崇古也束手无策,李志鹏执意冲击钦差公署,他三心二意地没有阻止,现在孙虎坚持开战,他就是全心全意也没法拦阻啊,毕竟孙虎只听从况且一个人的命令。

方逢时苦笑,这才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知道如此早干嘛去了?

他心里也对王崇古有所不满,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应该毫不留情地坚决制止。

军队鼓噪冲击钦差公署,这是多大的罪过,你总督大人心里没点数吗?就因为想要查明有没有针对自己的阴谋,就对此放任自流,现在自食恶果了吧?

不过此时不是窝里斗的时候,已经死人了,见血了,而且死的还是一大批,四五百人的边军也不算少了,这场火就算已经烧起来了,现在灭火虽说是亡羊补牢,但也胜过火势燎原吧,那真的就得惊动朝廷了。

“总督大人,您还是发个话吧。”方逢时悄悄道。

“我发个话?我说什么啊,谁会听我的啊。”王崇古都快哭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场面出现。

孙虎这家伙也太狠了,一上手就是大杀器,一般的弓箭根本不用,他用的鸟铳和强弓硬弩有不少还是王崇古提供的呢,怎么一点不讲情面啊?

“总督大人,您发个话吧,我们听您的。”李志鹏怂了。

“你听我的?那早干嘛了?我先前告诉你们住手,都不许乱动,谁听我的了?”王崇古火了,一肚子的火气都冲李志鹏发泄出来。

“刚才不是刚才吗,现在说现在的事好不好?”李志鹏带着哭腔道。

“不好,我也不管你们的事了,回头我向皇上请罪,向皇上请辞,你们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大不了都死光光的。”王崇古发狠道,索性撂挑子了。

第四百零三章 杂耍断情丝

方逢时苦笑道: “我的总督大人,您这回就别说气话了,赶紧想办法止戈吧。”

王崇古转头问孙虎:“孙统领,你什么意思?”

孙虎躬身笑道:“总督大人,末将什么意思都没有,一切都等钦差大人回来决断,现在只要他们不乱动,我们就不动。”

“那就好,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乱动,否则按军法处置。”王崇古厉声道。

李志鹏转头对手下道;“你们都听到总督大人的命令了,谁他奶奶的也不许乱动,否则老子先砍了他的头。”

此时混进边军人群中的几个灰衣人杀人得手后,本想继续搅乱风云,没想到王崇古和李志鹏都下了严令,眼见继续捣乱是不可能了,那样一下子就会暴露自己。

边军里的人也都看见这几个人了,却以为是平民百姓不小心被裹挟进来了,也没在意,更没人发现他们杀人。

不过早就有人发现了,慕容嫣然从这几个人混进去时就已经盯上他们了,不过她不敢乱动,害怕有人趁机冲进来,所以还是在后面坚守着。

此时局面稍微稳定住了,她这才敢发难。

她蓦然从孙虎背后跃出,大声喝道:“那里的几个穿灰衣服的是白莲教的奸人,刚才就是他们冒充锦衣卫杀人的。”

众人一听全都发晕,这锦衣卫里怎么还有女人啊?没听说过锦衣卫招收女官员啊,再者说那时候也没有女官员这一说法,除非是皇宫里才有女官。

那几个灰衣人见行迹败露,知道对方有高手在这里,不敢多逗留,急急忙忙向外挤。

“你奶奶的,刚才是你个灰孙子杀人的吧?”

一个边军士兵恰好见一个灰衣人从身边挤过,大怒起来,伸手就要抓住他。

却见寒光一闪,这个士兵惨叫一声,伸出去抓人的右手齐腕而断,他看着自己的被砍断的齐刷刷的手腕,整个人石化了一般。

“好你个贼子,还敢伤人。”旁边几个士兵都怒了,一起动手。

可惜他们身手太差了,根本没触碰着此人的衣服,此人如一条滑腻的游鱼般从人群缝隙中挤了过去。

不过他这一出手却也验证了慕容嫣然的话,此时慕容嫣然已经到了,大喝一声:“哪里走。”

随后扑通扑通之声传来,她周围的士兵纷纷倒地,空出一片地方,那个人也就完全显露出来。

“朋友是哪方哪路的,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此人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威胁道。

“几条小泥鳅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浑水,朋友留下吧。”慕容嫣然也没急着动手,而是把精神牢牢锁定另外几个人身上。

这几人也正拼命向外挤,他们混进来时很容易,此时人群一乱,他们想要出去却没有进来时那般容易了,除非杀开一条血路

那个姓阎的晋商见势头不对,急忙想要向外退出去,他并没混进边军的人群,一直待在旁边围观的人群中观察。

“此路不通哎。”

此时有一个女声想起,却是娇滴滴软糯糯的声音,分外好听。

孙虎等人一看乐了,这两位女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所有人更是发懵,怎么回事,这锦衣卫还有妙龄少女啊?

阎姓晋商有些头上冒汗,他知道自己太大意了,这次他仗着身边有几个身手过硬的高手当保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料刚才一个保镖向他示意让他赶紧趁乱溜走,他就明白这几个保镖遇上劲敌了,不然不可能让他逃跑。这时才意识到,坏了,麻烦来了。

不料他刚一转身,一位女将正堵着他的去路。

这两位是哪来的?不会是杨门女将吧?

晋商一时间脑洞大开,不禁浮想联翩,竟而忘了危险。

只一个瞬间,他的脖子一凉,一条细细的绳索已经套在他脖子上了。

“这位大哥,你可千万别动,否则脑袋会掉下来的,我可不赔啊。”九娘笑嘻嘻道。

那几个保镖立时都僵住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位阎舵主,没想到一个照面阎舵主就被制住了,而且是绝对的要害所在。

他们现在就是想救也没办法了,不要说有段距离,就算是伸手可触,也不敢动。

他们有人认出了这条绳索的来历,正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断情丝,不过这根断情丝历来断的都是人头,而不是情丝。

认出了断情丝,当然也就认出了慕容嫣然。

其实刚才几位高手已经大致猜出慕容嫣然的身份了,毕竟江湖上女性高手是有数的那么几位,慕容嫣然虽然带上了面具,又蒙上面纱,但只是显露一下身法,也就有人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同样,慕容嫣然也猜出这几个人的来历了,尽管这几人也都易了容,她只是没想到这几个人会甘愿为白莲教效劳。

阎舵主的去向慕容嫣然根本没在意,她跃出来时只是对弟子说了一句:“那个家伙交给你了,要活的。”

九娘果然出手就制住了阎舵主,这还是她师傅要求留活口,不然现在阎舵主的大好人头已经在地上翻滚了。

九娘杀性并不重,但她杀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在她眼里,有些人就是该杀,活着就是浪费空气和粮食,还是早死早利索,也能给好人腾腾地方。

这就是她最朴素的人生观,跟况且截然相反。

况且是认为人命至重,任何人都不应该随随便便取他人的性命,相反应该尽力抢救保住每个人的性命才对。

东郭先生的版本在他这儿发扬光大了,不过考虑到况且是中医世家的传人,医生就是讲究救死扶伤,而不是要替天行道,所以特别重视杀生这问题,就是在药方中有些什么虎骨麝香这一类的,都应该寻找替代品,医生得为老虎合和麝的性命着想,药方中的药物尽量都是草本药材,而不是动物身上的东西。

这就是两种极端的人命观,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各有各的道理吧。

况且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后,也不可避免地碰上杀生的问题了,他也不忌讳这个,只是自己决不亲自动手杀生,万不得已,可以让别人杀,所以他动辄就嚷嚷着格杀勿论,那都是用别人的刀,自己的手决不能染上血腥。

这听起来还是极度虚伪,不过也没办法,两种人生观碰撞在一起后,也只能采用这种折中的办法。

世界上有一种办法,叫做不是办法的办法。

“断情丝?你是九娘吧?那一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慕容女侠?”阎舵主此时也不多想什么了,全身上下一丝一毫都不敢动,不过脸上并无惧色,而是微笑着问道。

“算你有眼力,你既然认出来了,也就好办了,乖乖地配合,脑袋还能在你脖子上多停留一会儿。”九娘冷哼道。

“我那样做有什么好处吗?”阎舵主继续微笑着问道。

“你能多活一会儿,别的有没有好处我就不知道了。”九娘挑挑好看的眉毛淡淡道。

“那我又何必恋此须臾人生的光阴呢。”阎舵主嘿嘿一笑,然后脖颈猛地右转,想要主动割掉自己的头颅。

九娘咯咯笑道:“不行,我师父说了,你暂时还得活着,我不让你死,你想死也没用。”她纤细的手腕抖着,断情丝只是紧贴着阎舵主的脖颈,却不伤及他的皮肤丝毫。

这需要超高的掌控力才能做到,也显示出九娘操控断情丝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此时的景象颇为滑稽,九娘的手腕动着,阎舵主的脖子则不停转动着,好像转动一个陀螺一般,又像是在耍猴。

此时满地上都是血淋淋的尸体,足有四五百具,周围的气氛可谓压抑至极,可是此时周围的人都再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王崇古也是微笑不语,心里却是暗自一凛,难怪况且什么都不怕,原来他身边还藏着这等高人啊。

周围的人连续爆发出笑声,更有人不断喝彩叫好,好像看杂耍似的。

阎舵主转了不一会儿,就把自己转晕了,没办法,他改变策略,不是转动脖子,而是向前向后左右的冲,九娘依然仅仅跟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改变。

此时的阎舵主好像一个木偶,被九娘拿一根线牵着不断地动,其实阎舵主是主动的动,九娘是被动的跟随,但在众人眼里,主次关系却是完全颠倒的。

“阎舵主没用的,我不叫你死,阎王也不敢点你的名。”九娘咯咯笑着,如同一只百灵鸟在歌唱。

大家又是爆发出大笑声和喝彩声,这些边军刚才还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此时却也忍不住大笑喝彩,浑然忘了此时的处境了。

此时被慕容嫣然用精神锁住的几人也不敢动,这时候谁动谁先死。

他们可没有阎舵主那种大义凛然的精神,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还是想活下去。

“慕容先生,我们彼此素无瓜葛,阁下何必要架这梁子。”一个灰衣人叹道。

“架梁子是没必要,因为你们还不配跟我架梁子。”慕容嫣然霸气无双道。

“阁下也是江湖有名的豪杰,何必甘愿为锦衣卫效劳?”另一个灰衣人问道。

“阁下也是江湖有名的豪客,何必甘愿为白莲教效劳?”慕容嫣然用此人的话反问回去。

第四百零四章 请君入瓮

为锦衣卫效劳当然没什么光彩,可是为白莲教效劳则可谓邪恶了,江湖豪侠讲究的就是无拘无束,逍遥天下,一剑恩仇,快心所欲。

慕容嫣然并不受激,她效劳的并不是锦衣卫,而是况且,是勤王派的公子,地位比锦衣卫都指挥使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虽说况且从未感觉到自己地位高,也没感觉到有任何利益。倒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让他能随心所欲地行事。

“我们认栽,请你放阎舵主一马。”一个灰衣人垂手道,意思是他放弃反抗了。

“为什么要放他走,今天谁也走不了。”

“那就来个鱼死网破吧!”一个灰衣人恶狠狠道。

“鱼会死网不会破,你们几个还不够格!”慕容嫣然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的李志鹏就像被抛在沙滩上的鱼,干张着嘴口喘不过气来。

他早就看到晋商阎舵主了,心里气的大骂,跑这儿来你不是找死吗?不知道锦衣卫满天下找你吗?真是个煞笔啊。

要说天底下他最怕的事就是阎舵主被锦衣卫抓住,那样的话他的一切秘密都将大白于天下,通敌卖国的灭族罪名是妥妥的戴在头上了。

他刚才认怂,就是想干脆放弃讨要廖炳勋、荣中军的尸体,至于况且回来如何发落他,他也不是很害怕。

他是朝廷委派的总兵官,仅仅是鼓噪的罪名,顶多把他降一级使用,或许不过是罚俸而已,至于晋商那里的威胁以后再说,他相信他们也不会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毕竟他还有利用价值。

没想到他最怕什么,就来什么,锦衣卫忽然冒出个女孩子护卫来,一招之下就把阎舵主制住了,现在任他在地上打滚耍泼也是没用,根本逃不脱脖子上那一根断情丝的束缚。

“总督大人,要不我先走一步,安抚一下大营那里,万一那帮兔崽子们知道消息再赶来闹事,事情真就不可收拾了。”

李志鹏现在得谋求脱身之策了,可惜孙虎一直盯着他,他根本不敢溜走。

“这……孙统领,我看让李总兵回去安抚军营也是要紧的事,你看可否?”王崇古近乎哀求地问道。

孙虎心里也是犯难,可是现在是总督大人舍下脸面求他,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好拂总督的面子?

正在此时,忽听一人笑道:“不必了,军营那里有戚帅坐镇,没人能出来。”

旋即,就是纪昌洪亮的声音:“钦差大人驾到。”

孙虎心里一松,终于等到况且回来了,他也可以放下担子了,这担子太沉了真不是好扛的。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看到了一群锦衣卫护卫从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况且从中走出来,他耳朵尖,虽然在外围,就听到了李志鹏小声说的话,还有王崇古对孙虎说的话,马上做出回答。

“钦差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王崇古上前哭着脸道。

“钦差大人,您再晚回来一步,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呢。”方逢时也是无限感慨。

况且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正逗弄阎舵主玩儿的九娘身上。

的确,这就是玩弄,九娘如果不想让阎舵主动弹,一指头就能定住他,保准他头发丝都别想动一根,现在九娘玩上瘾了,嗨皮的很。

阎舵主终于累瘫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喘着粗气,就像一条死鱼一般。

“哈哈,九妹这手法越来越精湛了。”况且拍手叫好。

“你才知道啊,可惜这家伙不给力,我换一个啊。”

九娘转头看着师傅盯住的几个灰衣人,想要找个新的试手。

这几个先被慕容嫣然锁牢,然后又被她盯上的灰衣人则是心里发毛,若是被这小丫头玩弄上一遭,可就是生不如死了,什么叫三十老娘倒绷孩儿,那就是了。

“小丫头,你别乱来,士可杀不可辱。”一个灰衣人大怒道。

“不可辱?我不信,就是你了。”

九娘纤手一扬,断情丝就又套在此人脖子上。

此人当然不会如此不堪,他只是被慕容嫣然钉牢了,根本不敢动,一动身上就有破绽出来,就会被慕容嫣然一击致命。

至于慕容嫣然出手之时会不会出现破绽,其他几人是不是能够抓住这破绽反击,他才不管,他要的是自己的性命。

其他几人也都是这样想的,大家都在僵持着。

慕容嫣然也是如此,若是对付一两个人她还不吃力,现在她可是钉牢了五个人,而且这五个人之间又有距离,她现在也只能锁定他们,却无法对任何人下手。

如果她对一人下手,其他人就可能分散逃走,她就算追击,也不过再杀一两个人,总会有人漏网。至于这些人趁势反击拼命,她相信不会,他们真的不够分量。

不过她也不急于下手,只要这些人动不得,那就是胜利,她这面还有九娘呢。

当然她也不知道人群里是不是还有对方的顶级高手,毕竟城里的确发现了白莲教的顶级高手,人数还不少,所以她还是留有余地,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况且看看慕容嫣然那面的情形,却是看不明白,不过慕容嫣然用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她一切都能搞定。

况且心里大定,然后又看看满地的尸体,血腥气依然浓烈无比。

他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他想见到的场面。

不过他也不怪孙虎,从这些人倒卧的姿势上就能看出,他们是在冲击驿馆时被射中身亡的,既然有人冲击驿馆,孙虎除了大开杀戒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是他在也是一样。

“你们把这些尸体清走,把这里清洗干净,然后就可以回军营了。”况且指指一群边军道。

这群边军喜出望外,纷纷过来拜谢,然后开始抬走尸体,有人在附近提来清水,开始冲洗地面砖面。

况且又看看面如土色的李志鹏,笑道:“李总兵请到里面做客,五位指挥使大人也是。”

“这个,改日吧,钦差大人,末将军务在身,还得回军营处理要事。”李志鹏急忙道。

“不管你有什么军机大事,也都得等等了,我就纳闷了,带着人来冲击我和外交使团人员的住处,不就是想冲进去吗,现在我请你进去,你怎么又不愿意了?”况且笑道。

“误会,误会,这绝对是误会。”

李志鹏打躬作揖道:“钦差大人明鉴,末将只是逆不过手下人的要求,带着他们来讨要个说法,绝对没有冲击钦差公署的意思,只是他们……”

他手一指几个灰衣人:“是这几个败类,混入在我们的人中杀人,兄弟们误会了是您的人杀的人,这才有这种事发生。不过犯了错误的弟兄也都死了,用血洗清了他们的罪,我看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况且冷笑道:“到此为止?这件事可是刚刚开始啊。李总兵请吧,要不要我找人扶着您进去,我看您脸色不好啊,我还是医生,可以给你把脉。”

“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李志鹏硬着头皮向里面走,他知道这一进去,再想平安出来已经不可能了。

“钦差大人,我们两个绝对没有攻击钦差公署,孙统领可以为我们作证,我们及时划清了界限,我们的人都退出来了。”一个指挥使上前行礼道。

“嗯,禀大人,他们两个的确没有冲击公署。”孙虎也说了良心话。

“嗯,我知道,留下二位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两位喝喝茶,一会就让您回军营。”况且笑道。

“好吧。”

这两个指挥使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另外三个也不想说什么了,他们也没有带人冲击钦差公署,可是先前嚷嚷着要拼命的就是他们三个,孙虎可是记得牢牢的。

这三人也自动自觉地跟着走进去。

这六个人此时的感觉就是请君入瓮,是在走入一口周围架着火炭的大瓮里。

“下官处置不力,统驭无方,今天的事最大的责任还在我身上。”王崇古主动承认错误。

他还不知道李志鹏有通敌卖国的嫌疑,这样说还是想要把李志鹏摘出来,也算是宅心仁厚了。

况且笑道:“都堂大人,咱们好像有些误会,回头好好说说这事。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是必然的,大人没什么责任,不用自己揽责任上身。”

王崇古一惊,没想到况且一句话把他撇清了。

他想不明白况且为何帮着自己说话,他不是想要整自己的吗?

此时,他就算再傻也明白了,自己上了李志鹏的当了,况且根本没有要对自己下手的意思,这都是李志鹏编出来的段子。

“钦差大人大人大量,下官委实拜服得五体投地。”方逢时心头一松,感到大难已过,赶紧鞠躬行礼道。

“巡抚大人客气了,咱们可都是给皇上当差的,相互之间当然要体谅,要支持,两位大人以为如何呢?”况且笑道。

“当然,当然,这是必然的。”王崇古拍着胸脯道。

“就是啊,这是必须如此的。”方逢时也信誓旦旦道。

“两位大人也请入内。”

第四百零五章 无招的境界

王崇古和方逢时没有丝毫犹豫就走进去了,李志鹏以及五个指挥使一个紧挨着一个往前走,心里七上八下,仿佛怕被拆散了一样。

况且看看孙虎笑道:“不错,做事越来越有我的范儿了。”

孙虎此时就像个哈巴狗似的,摇头晃尾地道:“那是啊,咱可是跟着大人一招一式学出来的,绝对正宗。”

况且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让纪昌点一下尸体的数目,再派人去棺材店一人买一口棺木盛敛着,择日下葬。

这些人是白死了,纯粹就鼓噪的是牺牲品。

况且虽不喜边军的行事作风,却不愿意跟士卒一般见识,这还是他的锦衣第六卫第一次发利市,却是在自己人头上开刀了。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锦衣卫本来就是对内的秘密特权机构。

“孙虎,你带着人去军营把李志鹏军营住处给我抄了,他的家也给我抄了,一处也不许遗漏,胆敢有反抗者就地镇压。”况且杀气腾腾道。

“好嘞。”孙虎带着五百护卫骑着马走了。

他这才明白况且把五个指挥使都留下来的意思,他们现在就是人质,这样,边军军营里群龙无首,便没人再敢反抗,至少不会成帮结伙的集体反抗。

“纪昌,你在这里保护驿馆的安全。”况且又安排纪昌道。

“那大人身边谁来保护啊?”纪昌不放心。

“放心吧,有人保护我。”况且淡淡道。

“遵命。”纪昌不得不服从。

他知道况且身边有高人保护,可是他贴身保护况且习惯了,离开况且真还有些不放心,于是精心挑选二十名护卫紧跟着况且。

此时九娘套住了一个灰衣人,可惜此人宁死不配合,坚决不动弹。

“你倒是动动啊,这样子不好玩的。”

九娘气的跳脚,她还想像刚才逗弄阎舵主那样玩耍。

“九妹,别闹了,正经事要紧。”况且笑道。

“谁闹了,这就是正经事,我可是给你抓住正主儿了,这家伙不重要,玩死拉倒。”九娘扭头道。

况且耸耸肩,拿她真是没办法,所谓正主,自然就是阎舵主,况且的确最想抓到他,正委托卓茂林关内关外的搜寻此人的踪迹,没想到他倒是自投罗网了。

“他没死吧?”况且看着地上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阎舵主,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吧,我不让他死,他怎么都死不了。”九娘大大咧咧道。

她还是很郁闷,现在套住的这个人说什么也不配合,她没有得到师傅的命令,也不敢随便割下人头。

此时周围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早就一哄而散了,他们看到真出了人命,唯恐溅上一身晦气的污血,都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边军也在百户千户的率领下准备回军营,只留下一批被况且指定的人留下来收拾狼藉不堪的现场。

尸体早就抬走了,血腥气在清水的冲洗下也慢慢淡了,只不过地上的泥土里、砖缝里,依然浸染着血迹,这是一时无法洗刷干净的。

“大人,边军死亡者一共四百七十二人。”此时一个护卫过来禀报道。

“嗯。”

况且尽管没亲眼所见当时的情景,不过也惊骇于强弓硬弩和鸟铳的威力,只是一轮齐射,就杀死了如此多的人。

不过这也是这些边军没有防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孙虎真敢杀人,所以傻子似的玩起了猪突攻击,个个都像是主动撞向枪口,杀伤力硬是这样被抬高的。

不要说弓箭和鸟铳,就是后世的火力强大的自动武器,也是几发子弹才能杀死一人,那种自动武器,一把就比三百具鸟铳和三百具强弓硬弩的威力大得多。

这些武器如果面对高速机动,又呈扇形面散开的骑兵,威力就会小很多,除非是有更多的鸟铳和强弓硬弩,一轮一轮不停地发射,才有可能把杀伤力提升上来。

况且看着这里的残迹,心中模拟着当时的情形,这是锦衣第六卫的开门红第一战,还是有值得总结一下的经验和教训。

慕容嫣然那里的事他没有过问,反正他也插不上手,这些高手怎么过招,他看都不想看。

此时小君也没有参与进去,而是紧跟在况且身边保护他。在诸多高手面前,纪昌这些护卫就不够看了,几十个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横扫的,只有高手才能应付得来。

“你还是进去吧,要是想要这家伙,就带上。”小君催促道。

这里并不安全,表面上看护卫们依然处于警戒状态,鸟铳重新填装了*和铅丸,强弓硬弩也重新安装好了小儿胳膊粗的箭矢,那其实就是古时的短矛,或者称为小戟,形状都差不多。

古时这类武器一般是手掷的,而不是用强弓发射的,只不过现在很少有人有如此强的臂力了,只能用强弓发射。

不过吕布当年为了解刘备的困境,曾经用小戟射过插在辕门的方天画戟,可见三国时也有用弓发射短矛小戟的记载,不过那时候肯定没有明朝的强弓这种武器。

强弓硬弩主要是宋朝时创造出来的器械,北宋和契丹订立澶渊之盟前,宋军曾经用强弓射杀过契丹的大将,令契丹大军撤退数十里,那是强弓硬弩类的武器一次闪亮登场,发挥威力。

慕容嫣然和那几个灰衣人继续僵持着,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僵持的必要了,毕竟慕容嫣然这里还有九娘一个高手为辅。

这些灰衣人倒是希望锦衣卫的护卫上来动手,他们就有可乘之机了,可以裹挟着锦衣卫的护卫作为盾牌向外冲,慕容嫣然若想要杀他们,就得连带那些护卫一起杀掉。

况且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不想介入高手争斗中,那些护卫没有他的将令,也都不敢动,军中绝对不是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好地方,遵从命令才是第一法则。令行禁止,这才是况且最想要的效果。

这些灰衣人这个郁闷啊,话说你们锦衣卫刚才火力不是很猛吗?这会再来一轮不行吗!

哪怕是那些鸟铳和强弓硬弩再来一轮发射,他们也有机会逃脱,可惜这些人跟况且一样,完全把他们当成空气人了,根本不予理睬。

锦衣卫护卫也不是不想使用强弓硬弩,而是这些大杀器必须等候命令才能发射,不是随随便便自己就能用的。

看着场中的情况他们也感到纳闷,这些高手都在玩什么啊?怎么一个个都跟木头人似的,谁也不动,难道高手过招都是这样的吗?

无招胜有招,所以谁也不出招,谁先出招谁就败?这还打个屁啊,直接对上了不动就完了,谁不会啊?

然而,他们想错了,高手过招也不是无招一定胜过有招,不然青皮地痞最厉害了。绝顶高手的无招那是无数的招数都化成一招,然后再把这一招的痕迹抹除掉,变成了看似无招。

这就像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一样,已经到了没有法度却包含所有法度的境界,这就是无招的境界。

道都是相通的,不管是武学还是书学抑或是医学。

然而这些人不出招也是没用,他们不出招的确可以不露破绽,可是旁边还有一个九娘啊,完全可以用断情丝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割下来,根本不用费力。

别人上来没用,甚至是帮倒忙,九娘可是跟他们一样的高手,甚至胜过他们一筹。

这还不说,他们也察觉到况且身边的小君也绝对是个高手,虽然没出手,但是那种气势却已经笼罩了全场。

这还玩什么啊,根本没得玩了嘛。

这些灰衣人绝望了,看不到一丁点逃脱的希望,却又不甘心束手就擒,毕竟他们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豪客,都是有名声在外的人。

此时即使没有耐心他们也得等下去,等待某个意外情况发生,他们就有了逃出生天的一线希望。

况且并不急着进去,他也不认为会有什么风险。

他把总督巡抚还有李志鹏、五个指挥使请到里面,只是想先关他们一会儿,暂时褫夺了他们的权力,以便全面掌控整个宣府、大同。

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权利本来就是无上的,他现在又是全权钦差大臣,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若不行使权力好好整顿一下他看不惯的边军,真就是个傻帽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是一句玩笑话,也是道理所在。

全权钦差大臣的权力只是暂时的阶段性的,不可能是永远的,不然的话等于多出了一个皇帝,那谁能受得了。

外面的边军在千户百户率领下想要出城回军营,到了城门处才发现全城已经戒严,城门全部关闭了。

守城的士兵说这是钦差大臣的命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城,当然也不能进城,什么时候解严同样得等候钦差大臣的命令。

边军所有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钦差大臣不会是想要关起门来打狗吧?

况且还真没这意思,他关闭城门的意思是防止大营的边军突破戚继光的封锁,进入城里闹事。戚继光虽然厉害,毕竟只带着三千人,边军可是有十几万人。

“千户大人,咱们怎么办啊?”一个校尉急得快要哭了,他们真后悔趟这混水了。

“怎么办?当然只好等候命令了。”这个千户两手一摊,意思是我也没办法啊。

第四百零六章 诡异的现场

几个千户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研究了一番,认为钦差大臣不会是有意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不然的话刚才就不会放他们离开,在驿馆外面他们已经被包围了,那时候才是全歼他们的最佳时机,现在人已经分散了,想要全部消灭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别多想了,钦差大臣是天使,不可能对付咱们,咱们也是朝廷的兵啊。”一个千户勉强笑道。

“可是为啥关闭城门,全城戒严啊?”

“关闭城门不是怕咱们出去,而是怕外面的人进来。”一个千户认识到了本质。

“哦,也是,可能是怕军营里的兄弟们都蜂拥进来闹事吧。”

“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干错了?”一个千户反思道。

几个千户还有百户也都自我反思着,他们向来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有什么政策不随心,或者对待遇薪饷不满,就会鼓噪闹事,这是他们表达自己合理诉求的唯一办法,别的办法那些官老爷们根本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咱们最近都老实些吧,这个钦差大臣虽然年轻,却不好惹。心狠手辣,而且根本什么都不顾忌。”一个千户道。

“是啊,他是真敢杀人啊。”一个百户心有余悸道。

仅仅片刻间,就有四百多人将近五百人殒命,这在他们多年的战场经验里都是少有的,因为边军逃跑第一,还没等敌人靠近,他们就已经兔子式的撒腿跑了,追都追不上。

他们当然也不是见到敌人就跑,只要边关没有被攻破,他们还是会尽全力防守长城要塞,但是边关一旦被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也就崩溃了。

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 后世的战争也多是如此。

据守战壕或者堡垒的人在战壕里和堡垒里都会打的非常英勇,可是一旦战壕和堡垒告破,他们也就作鸟兽散或者直接投降了。

边军也是一样,据守长城时他们打的也是极尽顽强勇敢,但是只要长城被突破一个口子,鞑靼人冲进来,他们就会四散逃走,无力阻击冲进来的鞑靼骑兵,更不可能想办法把口子堵上。

鞑靼在赵全的帮助下,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在攻打长城时,就是盯紧一个地方全力攻打,只要攻破一点,就可以攻破整个边关,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发动整体攻击。

所以单单说边军懦弱,逃跑第一也是错误的,不过要说他们扰民第一,那的确是事实。

在边关时有总督巡抚镇压着,他们还能老实些,一旦到了外面,他们跟鞑靼骑兵的做法差不多,抢掠奸淫无恶不作,就是不敢随便杀人罢了。

杀良冒功,抢掠妇女儿童,然后到别的地方贩卖,这也是他们常干的事,可谓劣迹昭彰。

况且在锦衣卫时,手里就有不少关于边军的资料,他了解的已经够多的了。练兵时,他又经常跟京军的教头和将领接触,从他们那里知道的边军的情况就更多了,他掌握的边军的情况,比总督王崇古还多还详细,这就是情报网的威力。

并不是只有宣府大同的边军如此,而是九大边关的边军几乎都是一个德性,也就是镇守辽阳、沈阳、山海关、蓟镇这一带的蓟辽边军情况要好许多,但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

关宁铁骑富有特殊的使命,训练时就是为了和异族铁骑野外争锋,并非单纯为了防御守城或者防守边关,那可是耗费了国库的大量银子才训练出来的军队,若想把边军训练成关宁铁骑那样的雄师,国库根本无法支撑。

边军防御第一,朝廷并不想跟异族在塞外大战,即使攻城略地最终也无法占领,最后还是得撤回关内,据守长城。因此过分强军非但没有实际意义,劳民伤财却是显而易见。

总体而言,明朝根本不想走穷兵黩武的路子,若不然宣宗时期也不会放弃安南,毕竟永乐时期已经把安南改成郡县制了。

况且也不看那些人在那摆pose了,自己回到了驿馆内,两个护卫抬着已经昏厥过去阎舵主,也进了驿馆。

即便外行如况且,此时也感觉出四面都是楚歌,此刻的情形如同上次他在小酒馆里一样,外面已经布满了各路高手,甚至比那天围困驿馆时的人还多,不过这些人身形藏匿的很好,一般人发现不了。

况且也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来那种肃杀的气氛,仿佛寒秋已经到了,天空中似乎要有雪花降落了。

小君说的这里已经不安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况且也是纳闷,他已经把藏宝图全都扔出去了,这些家伙怎么还跟鬣狗似的盯着他不放啊?他们到底想干嘛?

小君在他身边垫后,走时问了慕容嫣然一句要不要他留在这里,慕容嫣然只有一句话:“保护好大人。”

小君就明白了,勤王派在外面肯定也有不少高手,不然的话就凭慕容嫣然师徒两个绝对不济事,外面的高手太多了。

慕容嫣然此时接收到很多信息,一大类是友军的,大多是勤王派内部的高手或者同盟者,没有太多信息,只是告知她自己在这里,必要时会出手。

慕容嫣然心中笃定,这些家伙平日里很难调得动,关键时刻还知道赶过来,承担自己的责任,这就已经不错了。

另一类信息明显是敌军的,或者商量或者威胁他放了这五个灰衣人还有阎舵主。如果不放人如何如何,哇啦哇啦的。

慕容嫣然对这类信息直接无视,她虽是女流,却比男人的性格还要刚烈,宁折不弯,没有折中这一说。

纪昌看着这些人发愣,外面的情况他根本不知道,不过却以为那五个灰衣人占据了上风,不然的话为何慕容嫣然师徒不赶紧拿下他们,难道要在这儿搞什么人像展览吗?

所以他还是把鸟铳、手铳、强弓硬弩一一预备好,只要慕容嫣然需要,就是一轮横扫。

也别说,他这些大杀器对外面那些高手也有一定的震慑力,那些高手就算能躲过这些大杀器的轰击,也必定要竭尽浑身解数,然后就有有那么一瞬间的虚弱期,对于他们这类高手而言,一瞬间就是生死永别,阴阳相隔,所以外面那些高手虽然冲慕容嫣然叫得很凶,却鲜少有人愿意以身试险。

两面又僵持起来,这也是因为在城内,到处都是平民人家,可供回旋腾挪的余地太小,这些高手的本领受到了一定的拘束,无法尽情发挥出来,所以才如此畏手畏脚。

另外外面的这些人互相之间又都有一定的牵制作用,有不少人相互盯着,谁也不敢乱动,只能这么看着寻找出手的时机。

况且的确是把藏宝图扔出去了,可是这些人觉得况且就是一个活的藏宝图,要是能活捉到况且,那就不用费尽心机地把外面分散的藏宝图聚合在一起了。

零碎的藏宝图,分散在好几个人的手上,若想凑齐后聚合成一张完整的藏宝图,自然要费不少功夫,关键是这些人根本不愿意这样做,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手中有藏宝图的一角。

这张图既然出自况且手上,况且一定知道整张图标志出的藏宝图的地点,还有去往那里的路线,所以抓到况且是一条捷径。

况且上次借助锦衣卫的威名吓走了一批人,可还是有不怕死的,那些人就是孤狼,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朋友师门的牵连,根本不怕报复。

江湖中这种人虽然不多,却也最难对付。

还有一些人父母兄弟师门亲戚朋友都有,不过艺高胆大,觉得自己就算出手,也能做到不露痕迹,对方绝对认不出自己,所以这种人也在暗中埋藏着。

另外就是白莲教、塞外几大教派的人,锦衣卫根本管不到他们头上,或者本来就是锦衣卫的死对头,反正死活就那样了。

勤王派的人也分远近亲疏,像全真教的人只能算是勤王派的同盟,他们作为援军,能够发挥一定的作用,但他们对藏宝图有没有兴趣,没人知道,至少他们还没有显露出来这方面的欲望。

况且来到他的待客大厅里,也就是曾经的三堂会审的庭审现场,王崇古和方逢时还有李志鹏、五个指挥使都在这里等候着。

曹德麟等人坐在上面,一副又要开始三堂会审的架势,犯人当然就是下面坐着的这些当地军政要人。

当然只是像,并非真要审讯他们,可是这些人感觉到的气氛就是这样,所以人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宛如十五个水桶吊在胸口。

“参见钦差大人。”

况且一走进来,也不用人喊了,这些人都站起来行礼参见。

“大家请坐吧,外面情况还是不稳定,城里已经全部戒严了,总督大人见谅。”况且道。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总督王崇古心里也是一惊。

事先不通知他,就命令全城戒严,这有些伤他的面子,况且当然没有这个意思,而是当时时间太急了,没时间跟王崇古商量,甚至通知他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万一军营里那些人冲出来,然后一窝蜂冲进大同城里,那就大势不妙了。

第四百零七章 警告与记过

王崇古现在也没底气提抗议了,不要说况且本来就有这权力,更要命的是他现在已经是戴罪之身。

锦衣卫向来是奉旨出京办事,所以出京到了地方上,身份就是钦差,这一点无需解释。况且现在又挂的是全权钦差大臣的衔儿,权力就更重了,差不多等于皇上亲临。

这一趟出使,况且到每一处都可以行使全权,掌管地方上的一切军政大权,这就像王崇古、方逢时剥夺了地方上布政使、按察使的权力一样。本来布政使才是正式的封疆大吏,按察使才是一省最大的纪律执法官员。

况且本来不想行使权利,毕竟他是过路,并没有在这里办差的任务,也就不想越俎代庖。可是进城后他感觉形势有些紧张,为防后患,不得不行使全权钦差大臣的权利,把城门关闭,对全城实行戒严。

王崇古现在可是有麻烦了,他总督辖区内的边军鼓噪,包围了钦差公署,还想冲进来裹挟外交使团的大员当作人质。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他不知情都算有罪,事实上他不但知情,而且说当事人,这样一来,他不管是管辖无方或者刻意纵容都是大罪。

他在外面大叫着要向皇上请罪,要辞去总督的职务,就是自己明白自己摊上了多大的事儿。

方逢时当时也在现场,却没有制止,当然他是没有办法制止,但也视为同罪,过后一样要向朝廷请罪,朝廷怎样处置他就是另一说了。

不过况且回来后,好像没有追究这件事,还说了一句这件事不是王崇古的责任,这等于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免去了王崇古的罪过,当然方逢时也跟着借光了,有罪改无罪。

此时况且看着李志鹏笑道:“李总兵,不愧经过战场上的多年历练,这胆儿够肥的,钦差公署你也敢带人冲击,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冲击皇宫,到皇上的龙椅上坐坐过过瘾头?”

李志鹏一听这话,登时浑身发软,冷汗如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钦差大臣明鉴,末将一时糊涂,没有却过部下的情面,带着他们来讨要个说法,并没有想到他们会胆大包天,冲击钦差公署啊。钦差大人说的冲击皇宫,那是死罪,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是不敢的。好在那些贼子都已经死了,他们死有余辜,该当戮尸。”说完,怦怦叩了几个响头。

况且把话说到这份上,就等于直言他要谋反了。冲击钦差公署当然是谋反大罪,这跟直接攻击皇宫性质是一样的。

况且代表皇上的身份而来,他驻节的地方就相当于皇上的分身之所。

况且冷笑道:“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照你的说法死去的都是有罪的,活着的人都没罪?你的这五个指挥使大人都没罪,那死去的那些弟兄不都成了替罪羊么?你这样说不怕寒了部下的心吗?”

李志鹏不敢说话,只管砰砰叩头。

至于让死去的部下当替罪羊,他毫无负疚感,只要他能脱罪,就是他手下两万多部下都是罪人有何妨?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钦差大臣已经盯上他了,他想脱罪没那么容易,现在只有不断地叩头乞哀了。

五个指挥使也都立马跪了下来,他们也明白摊上大事了,即便那两个及时划清界限的指挥使也明白,只要他们当时在场,就是有罪,无非是罪大罪小的问题。

这就好比你带着军队跟着叛军到皇宫的午门前,叛军冲击皇宫,你没动手,在旁边看着,这也一样有罪,除非你当时反攻叛军,这样才能将功赎罪。

那三个手下冲击钦差公署的指挥使不用说什么了,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指挥使的帽子注定是保不住了,至于过后是死罪还是入狱就难说了,最好的结果是免官后贬为士卒发往边关效力。

这也是他们自己想多了,或者说按法律来说应该如此,但况且无意深究他们,他的目标就是李志鹏。在这节骨眼上,若想杀一儆百,李志鹏是最好的祭品。

况且看看曹德麟,问道:“曹大人,您说这案子是交给您和刑部来办,还是我们锦衣卫来办?”

曹德麟想都不想说道:“他们冲击的是钦差公署,理应由锦衣卫来承办,这案子已超出我们都察院的职权范围了。”

崔中勇也道:“这案子我们刑部也不管,还是锦衣卫承办最恰当。”

王崇古和方逢时听得眼睛发直,都察院和刑部大理寺跟锦衣卫可是死敌,每次有案子,刑部、都察院都要上书皇上,力争把案子从锦衣卫那里抢过来,理由是锦衣卫办案不遵守法律,还是刑部最公道,最守法,能严格按照法律条文办案。

这基本上也是实情,要不然那些犯事的官员也不会视进刑部大牢为天堂,视进北镇抚司为下地狱了,真实的情形一点不夸张。

李志鹏听说要下锦衣卫诏狱,当时就瘫在地上了。五个指挥使也是面色如土,跟死人差不多。

况且看看五个指挥使笑道:“五位指挥使大人无需多虑,这次我不准备深究你们的作为,这件事只是给你们记过一次,以后将功赎罪,如果还有下次,两罪并罚,直接去北镇抚司享受一下十八般酷刑的美妙滋味,想好好死是不可能的。另外你们跟李总兵的关系都要好好交代一下,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没有陷得太深,我免除你们这次的罪过。”

一个指挥使苦笑道:“这个……不深是什么标准?”

这个指挥使就是及时划清界限的一个。

况且正色道:“给我讲清楚,你们有没有同李总兵一起跟白莲教相互勾结。”

“跟白莲教相互勾结?”

五个指挥使全都懵了,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了,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钦差大人可以随便查,我们要是跟白莲教有任何勾结,随便怎么惩处我们都行。”

五个指挥使异口同声,就连李志鹏的老部下也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没有跟白莲教勾结。

“好,你们三个记大过一次,以后将功赎罪,你们两个记小过一次,以后将功赎罪,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处理。不过你们要在我这儿做两天客,把脑袋清醒一下,然后把这次事件的前前后后都在纸上写清楚,不用怕什么,我要的只是事件的起因经过,你们不管犯了多大错,我也不继续追究了,记过就是最后的处理,除非我查出你们另有隐瞒或者另有罪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宣布道。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天恩。”

五个指挥使不禁喜出望外,也顾不上指挥使的尊严了,跪在地上就连连叩头。

“好了,你们先到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反思去吧。”

况且叫来护卫,把五个指挥使请到五个不相邻的套房里反思去了,而且严禁他们互通消息,等问题都交代清楚了才能离开这里。

“来人,把李总兵请到地下室里。”况且让护卫把瘫软的李志鹏抬走了,关到原来关押廖炳勋的地下室里。

“便宜他们了。”曹德麟恨恨道。

“这也没办法,只诛首恶,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就不要再无端流血了。”况且颇有些悲天悯人地说道。

“钦差大人这样处理最是妥当,下官佩服。”王崇古恭维道。

他现在心里轻松了许多,况且连五个率兵犯上的指挥使都赦免了,当然不会追究他的问题。

“妥当什么啊,这些人都该送到北镇抚司去过过堂。”崔中勇气道。

他们在这里面躲着,着实受了惊吓,此刻还没完全缓过来呢,所以恨不得把这次作乱的五千人全都修理一遍才解气。

况且当然不会这样做,且不说这样对边军伤害太大,另外毒瘤并不在边军全体,而是局部,只要把局部割除了病就好了大半。

一个大夫,总是喜欢用医学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不能因为一个人长了一颗毒瘤就把这个人整个烧掉,这是杀人,而不是治病救人。

况且现在要对边军实行的就是治病救人,他是把边军整体作为一个病人来看待的。

“边军鼓噪也是传统了,这次经过钦差大人惩治一番,他们以后必定会有所收敛,不会再轻易犯浑了。钦差大人这样处置的确是最佳选择。”方逢时不失恭维地评价道。

“首恶就是李志鹏,如果他没有跟白莲教勾结,我也不想对他下重手,毕竟这是他们犯到我手里的第一次,应该先给一次警告,他们若是故态复萌,那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况且森然道。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感觉身上发冷,死了四五百人,这还只是警告,若是真的大开杀戒,难道还能把边军大部分屠戮了?

况且的意思并非像他们想的这样,不过下次再有这种藐视军纪,鼓噪哗变的事,他真有可能直接宣布这支军队为叛军,整体剿灭。军官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士兵则送回家种地去,把一支军队整体解散掉。

他有这个狠心,也能做到。

第四百零八章 封闭军营

“他们真的跟白莲教有勾结?”曹德麟仍然有些不大相信。

王崇古先是被震惊的有些麻木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也问道:“李志鹏跟白莲教有勾结?不大可能吧?”

况且道:“这件事,我基本可以确认八九成了,不过缺乏过硬的证据。但是刚好抓到了一直跟他秘密来往的一个晋商,这个晋商据说是白莲教的骨干。”

“什么?!”

在座的人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九娘抓住的那个晋商,王崇古也看到了,只是没在意,更没想到会跟李志鹏有关联。

“若真是这样,李志鹏就真是该死了。”王崇古叹息道。

“就凭他冲击钦差公署这一条,够他死十次的了。”崔中勇恨恨道。

“是,是。”王崇古连忙点头道。

他也看出来了,这里几个大人物是非要置李志鹏于死地了。就算没有跟白莲教勾结这事,也是个死,没人能救得了他。

这些人虽然没有官居大学士、尚书侍郎,但他们联合起来威力就大了,足可以改变朝廷的某一项政策。

当然一切还是取决于况且,现在他握有全权,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决定一个高官如王崇古的去留,也能决定如李志鹏这样的总兵官的生死,先斩后奏的权力他是有的,只看高兴不高兴用了。

这次况且学了个乖,没有让曹德麟他们插手这位晋商的事,而是求小君亲自出马,想办法查出来他跟李志鹏究竟合谋的是什么事,另外他还得等孙虎去查抄李志鹏的家以及军营里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切实的证据。

他能感觉出来,这位晋商是被白莲教赵教主洗过脑的人,比廖炳勋的骨头还硬,酷刑对他也没用,小君用什么招数他就不管了,若是小君撬不开他的嘴,就没人有办法对付这位晋商了。

另一个办法就是让李志鹏全盘招供,不过也很难,至少在这里很难,需要送到京城北镇抚司那里让刘守有想办法才行,估计十八般酷刑不用个遍是无法让他开口的,毕竟跟白莲教勾结,可是大逆不道的灭族之罪。

一般人即便跟白莲教有来往,也不过是一般的罪,可是李志鹏不同,他是镇守边关的总兵官,他跟白莲教勾结,当然就是通敌卖国的罪名。

和况且分开后,戚继光就让身边的副将去联系自己的人,然后自己带着十几个人就来到军营的大门前。

戚继光骑在马上,把军营大门旁边树立的一支方天画戟拔了下来,握在手里,然后派四个人堵住军营。

那时候所有的军营在大门口都立有一支方天画戟,或者是长矛,一般都是戟,所以军营的大门称为辕门,又称为戟门。

称为辕门是因为古时候习惯用运输粮草物质的大车卸下后当作军营的大门,基本都是两汉时期的产物,后期用大车扎营的习惯就改变了,但是竖立方天画戟的习惯还是一直保留着。

里面的人看到戚继光的将士守在外面,都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认识戚继光这位军中巨星,纷纷过来见礼,然后询问出了什么事。

其实这些人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总兵官带着五个指挥使率领五千精锐去钦差公署讨要两位将军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有回营,分明是发生什么与此有关的大事了。

“大帅,发生什么事了?您这是……”一个小将有些惶恐地问道。

戚继光端坐马上,大声道:“奉钦差大臣的命令,任何人没有命令不许出军营一步,违者立斩。”

里面的人面色一变,知道一定是总兵官和五个指挥使惹出了祸端,不过不让出军营也没什么,只是担心后续要如何处理他们。

片刻后,军营里剩下的两万多人基本都知道了,也有不少人过来询问,更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他们不关心钦差公署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来欣赏戚继光的英姿。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戚大将军。

这等威风,世上仅此一人而已。

戚继光带着十几个人镇守在军营大门口,只说了一句:没有命令不许出军营,两万多人,真就没有一人敢跨出军营大门一步。

当然,军营里现在是群龙无首,主要将官如指挥使、千户百户都跟随李志鹏去了钦差公署,然后又被困在大同城里,戚继光凭借自己的威名就轻而易举地震慑住了两万多人。

如果他现在想要接管这里的军权,也一点问题都没有,这里的将士也都愿意在他的麾下作战,而不是在李志鹏这样的著名逃跑专家的麾下。

不久,戚继光的人马过来一千人,其他两千人则是分别据守几条主要的道路,堵住另外几个军营通往大同城里的路口,不许任何人前往大同城。

一个总兵官还真带了亲兵卫队想去大同城里看看热闹,却被堵在路口了。

戚继光的中军率领五百人堵在这里,大声道:“奉钦差大臣命令,大同城门已经关闭,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前往大同城,必须守在军营等候后续命令。”

“钦差大臣的命令?难道钦差大臣接管了边关防务了?”这位总兵官大惊道。

“的确如此,至少末将接到的是钦差大臣的命令。”

“那王总督大人呢?”

“总督大人正在钦差公署做客呢。”戚继光的中军答道。

这是戚继光让他说的,其他几条路上的主事人也都这样回复问答。

这位总兵官心里大惊,这岂不是说钦差大臣已经夺走了总督的军政大权?

“不知大同城里还有钦差公署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位总兵官问道。

“左营总兵官李志鹏率人发动兵变,已经被钦差大臣拿下,案件正在审理中,其他各营务必保持镇静,等候钦差大臣的后续命令。”这位中军回答道。

“什么?兵变?”

这位总兵官心中甚是惊骇,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动摇,李志鹏临走前跟他通过气,想邀他一同前去钦差公署,被他拒绝了,毕竟这件事他的军营无关。

虽说边军是休戚与共的整体,但他跟李志鹏却没什么交情,更不愿意跟去蹚这个浑水。

不过他知道李志鹏想去讨要说法,不过是一般的鼓噪闹事,这不属于兵变,就连更胜一筹的哗变,朝廷从来都没有归结为兵变,这次怎么性质改变了?

对了,一定是他们冲击钦差公署了,这就是造反了,当然是兵变。

这位总兵官也是行伍出身,对军队中各种事了如指掌,虽说不清楚大同城里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出个七八成来。

“对了,请问将军,李总兵现在怎么样了?”这位总兵官问道。

“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发动兵变的将领该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了。”中军冷笑道。

戚继光和这位中军也不知道大同城里的情况,不过能猜得出来,况且只能比他们说的更狠,不会更软。

这次边军鼓噪的性质,况且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给定性了。兵变。

宣府大同一带的边关一共分为五个军营,左中右前后,李志鹏是左营的总兵官,这位被戚继光堵住的是右营总兵官管承。

管承的资格比李志鹏还老,部下的人数倒是差不多,只不过他命好,没有摊上这些事。

他现在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左营如果出了事,他是不是就可以兼并左营了?那样的话他的势力就更强了。

边军或者一般军官虽然都是明朝的国防军,但长期在一个人的率领下,就会带有些私家军的味道,换了人就没法带领。

明朝对此一直严加防范,讲究兵不习将,将不习兵,军无常帅,就是怕出现这种私家军的*烦,但时间长了还是会出现种种问题。

一个将领在朝廷中的地位往往就在于他手下带领多少军队,能不能打仗等等。如果带的人数多了,朝廷处理起来也会有很多顾忌,害怕把他处理了,他的手下就散了,没人能带起来。

管承此时心里美滋滋的,不过他也知道,他盯着左营,其他大营和他一样也都惦记着呢,得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这位将军,本帅想去左营看看那些兄弟们,如何?”

“可以啊,不过我们戚帅在那里坐镇呢,恐怕你进不去,钦差大臣有令,左营暂时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出。”中军笑吟吟地道。

管承立时打消了主意,有戚继光蹲在哪儿,谁也别想搞什么小动作,千万不可没事找事。

他心里蓦然又是一惊:钦差大臣不会想让戚继光总领边关防务吧?

若是那样的话,别说左营了,就是他的右营也免不了被吞并啊?

他赶紧调转马头往回跑,得跟其他几个大营的总兵官通通气,不能这么轻易地把权力交出去。

他们几个总兵官的级别是平等的,都是在总督王崇古的领导之下,万一钦差大臣安排一个总的总兵官,他们就被降格为一般的将领了。

这就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况且并没有这心思,对插手边关防务毫无兴趣,更不可能设置一个总的总兵官,那样的话,置王崇古于何地?但这些人不能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第四百零九章 精致的利己者

四个总兵官在四个路口都被堵住了,听说是戚帅的意思,全都老老实实没敢冲过路口,虽然戚继光每个路口只安排了几百人把守。

戚继光的官职只是蓟镇总兵官,却加封了太子太保,后又进封少保,在武将中已经升至最高职位。不用说,戚继光是总兵官们的光辉榜样,无论在军事战略上还是在实战上,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形象。

戚继光传达了钦差大人的命令:大同城已经处于关闭状态,任何人不得出入。四个总兵官心理明白,这就没办法了,总不能去攻打城池吧,那就是妥妥的叛军了,都不用别人定罪。

攻打自己的城池或者边关也就明初时大将军蓝玉这货干过,他刚刚跟蒙古大军打了一个大胜仗,俘获了元帝的妃子,还把这位妃子占为己有。

他得胜回来时,正好是晚上,边关上的边军不敢打开关门,害怕是敌军使诈,于是要求蓝玉在外修整拂晓时再进关。边军的意思是,只有等天亮了才能辨明来者是我军还是敌军,这也是正确的做法。

蓝玉大怒,挥军开始攻打边关,他也真是骁勇,硬是把自己的边关攻破了,然后毁掉了边关,高奏凯歌,得胜回朝。

明太祖朱元璋听说后,气得咬断钢牙,可是蓝玉刚刚立了一次大功,这可是徐达在蒙古人手里遭受重大挫败后的第一次重大胜利,也没法在这个时候收拾他,只好暗暗记在心里。

后来朱元璋屠戮功臣,首先就拿蓝玉做突破口,当时大将基本上都在蓝玉的麾下打过仗,结果被一网打尽,只有老帅汤和在老家娶了几百个老婆,天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朱元璋知道这货是彻底废了,绝对构不成威胁,也就放他一马。

这几个总兵官要跟蓝玉比,那是小巫见大巫都不如,根本就是小蚂蚁级别的,哪里有胆子攻打自己的城池,再者说也没这个必要,他们跟李志鹏交情一般,不会为了他与戚继光叫板。

明初时的官军战力那是刚刚的,跟蒙古铁骑相比也相差不多,常遇春所带的部队比蒙古铁骑还骁悍,要不然朱元璋也没法以一支孤军夺取天下。

蓝玉带的就是常遇春原先所属的部队,因为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一直跟着常遇春四下征战。

朱元璋跟常遇春也是亲家,太子娶的就是常遇春的女儿,蓝玉也就是太子的舅舅,所以朱元璋诛杀蓝玉时,太子苦苦劝谏,朱元璋却是铁了心要诛杀功臣,告诉太子他是在为太子将来要执掌的权杖扫除棘刺。

太子苦谏朱元璋不见奏效,气得跑出去投湖自尽,侍卫们见了都纷纷下水去救太子,有不脱衣服就跳进湖里的,有脱了衣服再跳进湖里的。

按理说脱衣服下水,这是常识,朱元璋不管这个,凡是脱了衣服再跳水救人的侍卫就是不忠心,一律斩首,没脱衣服直接跳进水里救人的是大大的忠臣,重赏。这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

闲话休提,且叙正文。

如果大同城没有关闭,这四个总兵官倒是可以带兵进去看看热闹,不干别的,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

现在知道左营基本废了,他们都有了共同的心思,就是趁机把左营的人马吞并掉,可惜戚继光在那里坐镇,他们岂敢乱动,只能耐心等候机会的到来。

驿馆外面,杀气如浓雾般升起,渐渐快形成实质般的雾状了。

护卫们都身上发冷,感到肌肤被刀锋刮着一般,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那些拉着弓的人拉的更紧了,几乎快把弓弦拉断了。那些准备点燃发药火绳的人更是哆哆嗦嗦,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要点燃发火绳。

“稳住,没有命令不许开火。”纪昌大喝道。

他身上也是寒冷,有钢刀刮骨的感觉,不过还在竭尽所能的抵抗着。

慕容嫣然冷笑道:“你们就别枉费心机了,今天要是让你们逃了我自刎当地。”

这杀机是五个灰衣人透支潜力激发出来的,并引发外面人的呼应。里应外合之下,杀机如潮,仅仅这股杀气就能让人窒息。

不过这股杀机的显露不是无代价的,而是透支生命潜力激发出来的,根本支撑不了多少时候,如果还无法破局,他们不累死也得累趴下。

他们无法孤注一掷破局一战,因为他们没法确定能活下来的是不是自己,如果不是,那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人开出一条生路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活济公,这种事他们是不会干的。

这也就见出团队合作精神的重要性了,如果他们都是白莲教内部的人,这时候自然能分出主次,保护谁牺牲谁,会在一瞬间做出决定。

就像在京城的那间地下室里,大长老萧衍峰的几个手下为了大长老和圣女的安危,毅然舍弃生命,只为了拖住来抓捕的锦衣卫和大内侍卫一段时间,好让大长老和圣女安然脱险。

这五个灰衣人都是白莲教的客卿,还不如五圣使那样有团结精神,都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让他们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性命,这种傻事说什么都不肯做的,哪怕最后谁都得死在这里,那也甘心了。

这就是利己主义者的弊病。

利己主义并没有错,古语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过有时候到了必须有取舍的时候,纯粹的利己主义可能就是最危险的害人害己者。

外围的那些人中有不少白莲教的同党还有同盟,比如黄教的两个喇嘛,红教的两个喇嘛,都在等待出手救人的机会,可惜只要他们出手,必然首先遭受到内外夹击,他们当然不肯为了几个同盟者的性命冒一丝一毫的危险。

白莲教内的人也是一样,如果圈内是他们的内部人,他们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来了,可是只是他们的客卿,这就大不一样了。

他们现在想的不是怎么样救出这五个人,而是如何救出阎舵主,那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可惜阎舵主已经被带到驿馆的内层了,他们没法硬闯进去,锦衣卫在这里可是整整一万人,别说是一万个骁勇彪悍的锦衣卫护卫,就是一万个木头桩子,也够挡他们半天的,这时候那些盯着他们的人可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这里的情形就是如此紧张,却又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均衡,似乎现在谁都不动就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首先圈内的五个灰衣人就撑不住了,何况有一个人的脖子上还套着九娘的断情丝。

慕容嫣然此刻心中笃定,她已经锁定了这五个灰衣人,谁先动谁先死,然后可能有两个能侥幸逃脱的,那个被断情丝套住脖子的也是必定要死的,只要慕容嫣然一动,九娘就会同时动手,此人的脑袋就会骨碌碌滚落下来。

她不急着动手杀这几个人,准备好好耗死他们,然后再对付外面的人。

外面有勤王派的人,全真教的人,甚至还有君王组织的高手。

君王组织听说况且要深入大漠历险,也不甘寂寞,派出高手来跟踪保护,实际上就是刷刷存在感,好让公子知道,他们君王组织还是忠诚可靠的,从来没有忘记公子为勤王派各派系的共主这个事实。

不过他们很少露面,还是依照老规矩,在暗中保护。

也正因为他们的存在,那些白莲教的人还有他们的同盟军才没有办法动手。所有人都被牵制住了。

那些浑水摸鱼的人则更惨,他们只要动手,就会被对立双方都视为敌人,一齐出手予以重击,所以他们现在也就是干看着,却又舍不得离去。

“慕容大姐,干脆废了那五个家伙吧,外面我看着,有逃出你手的我来除掉。”一个全真教的高手倡议道。

“何必呢,还是这样的好,我就喜欢不动而杀人,这才有味道。”慕容嫣然微笑道。

“这样干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你急什么,该着急的是他们。”慕容嫣然似乎很享受目前的状况,根本不急着去改变。

九娘也觉得这样挺好玩的,这五个家伙就跟雕塑一样,她倒是悠闲自得,左逛逛,右看看,手里还紧握着遛狗绳似的断情丝,只要一动,那人的脑袋就下来。

断情丝,断的是人头。

“师傅,要不要我先了结一个,再套一个。”九娘笑嘻嘻道。

“不要乱动。”慕容嫣然急忙制止,她现在不想给对方任何破局的可乘之机。

这五个人气的鼻子都歪了,这个臭丫头拿他们当什么了?套圈儿耍猴玩啊,她不知道这些脑袋很尊贵的吗。

不过气归气,谁也没办法,现在只能这么干耗着。

他们表面不动,内在的气机却在加速运动,把自己的潜力全部发挥出来,激发出杀机,等到这股杀机完全连成一片,然后拧成一股绳时,就可以借此杀人脱身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慕容嫣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很可能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他们也可以逃脱两个,就看谁倒霉,成为慕容嫣然的打击目标了。

小君如果在这里,慕容嫣然这一方还能多一员大将,不过慕容嫣然不放心况且,所以宁可这里维持着这种危险的平衡,也不愿意小君留在这里成为定海神针。

第四百一十章 心理拉锯战

李志鹏在地下室里,忽然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干脆全招了算了,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是怕了,怕被送到北镇抚司,那时候想死都晚了。

况且坐在他面前的桌子后面,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笑道:“李总兵,想好了没有,招还是不招?”

李志鹏默然,他心里还是犹豫不定,若是一松口,自己这条命肯定就没了,家族也会因此一蹶不振。虽说他的家族不是什么大家族,却也有上百的口人。

“李总兵,只要你如实招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所有罪过只由你一人承担,祸不及家*儿。”况且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劝诱道。

李志鹏还是咬牙不说。

他此时换上松软的衣服,没有带子,更没有腰带,头发也被松散开来,连一根玉簪子都被收走了,凡是能用来自杀的东西一样也没留下。

他若是像廖炳勋那样用意念自杀,那是谁都防范不了的,也只有听之任之。

小君此时在另一间地下室审讯那个晋商,况且不知道他那里的情况,估计也是没能撬开那位晋商的嘴巴,不然早就过来显摆了。

况且知道,那位晋商应该是白莲教中不大不小的头目,听护卫们说那几个灰衣人叫他阎舵主,应该就是白莲教在此地或者某地的舵主,也算是一个地方的头目了。

若是能撬开他的嘴巴,那收获就太大了,很可能把白莲教在此地的组织一网打尽。

当然此时白莲教在此地的组织应该已经隐蔽起来了,不过城门已经关闭,他们就算想走也走不了,顶多转入地下。

大同城的地下有没有北京地下那样蛛网密布般的坑道体系,况且不知道,至少没听说过。如果真有,那就堪忧了,万一有人开发了个大工程,从大同城下一直挖到大漠,鞑靼岂不就可以不攻打长城,直接从大同城下钻出来了?

这听上去似乎是天方夜谭,却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的,谁能想到白莲教在北京城下居然耗子打洞似的挖出了那么多的坑道?

“李总兵,我的耐心有限,你如果坚决不肯说,我只好送你到京城,由北镇抚司接手你的案子了,我相信到了那里,你一定会知无不言。”况且淡然道,好像他真的不在乎李志鹏说不说似的。

“我如果全招了,能不能得到赦免?”李志鹏忽然开口道。

“你想要特赦?”况且惊讶道。

况且其实是在咋呼,他根本不知道李志鹏牵扯到了什么事情里,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白莲教徒,他手上唯一的证据就是那个疑似白莲教头目的晋商。李志鹏和晋商之间的秘密往来是勾结白莲教的唯一线索。

还有就是荣中军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荣中军刺杀廖炳勋这件事一定是李志鹏指使的,那枚牵机毒也应该是他给的,至于牵机毒的来源,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阎舵主了。

所有这些看上去听上去都是顺理成章,其实并没有过硬的证据,好在抓住了那个阎舵主,要不然更没法威逼李志鹏招供了。

对李志鹏来说,那个阎舵主被抓一下子让他崩溃了,如果阎舵主不现身,或者逃脱了,他必然会耍赖撒泼到底,反正他是朝廷正式委任的总兵官,他不相信没有真凭实据,况且就敢拿他问斩,钦差大臣办案也得以事实为依据。

现在最不能确定的就是阎舵主是否能挺得住,如果阎舵主是那种硬汉子,打死都不招,他也不用招了,最怕的就是他这里扛着,阎舵主那里全招了,他就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他决定先跟况且谈条件,如果条件合适,他就招供,反正况且手里有特赦权,有权赦免他的一切罪过。

李志鹏想着这些,默然点了点头。

“你想要特赦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看你招供的有多大价值,如果只是你自己的罪过,又要求我特赦你这些罪过,那就免谈了。”况且想了想,然后笑着答道。

“那您还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比如说军中都有哪些人跟白莲教有勾结,哪些人根本就是白莲教徒,你别跟我说一个都没有,或者说你不知道。”况且冷冷道。

“这……”李志鹏有些犯难了。

他不敢说这些啊,如果说了这些,况且就会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然后白莲教就会报复他,那时候他上天入地都没用,这样得来的特赦还是没法活命啊。

“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是没用的,我并不急着跟你达成什么交易,顶多费些时日,让北镇抚司撬开你的嘴巴,你要是真的能挺过十八般酷刑,我佩服你,也不用你说什么了,不管你有什么罪行,都一概不再追究。”况且跷着二郎腿轻松笑道。

李志鹏直想骂娘,十八般酷刑有谁能挺住啊,根本就没有这种人?他除了怕阎舵主先招供,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熬过十八般酷刑的折磨,那已经超出了人能忍受的极限,就是鬼也得赶紧逃回地狱,宁愿忍受炼火的煎熬也不愿受这种酷刑的折磨。

“好吧,你要是真想讲条件,那就拿出一点诚意来,荣中军手上有一枚牵机毒,是你给的吧?说说这枚牵机毒是什么来路,你可别说是自己在大街上买来的。”况且道。

李志鹏欲言又止,他是想说,可是这个也是不能说的。

“算了,看来你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也没有时间在你身上浪费。来人,准备打造囚车,明天就送他去京城,我是没招了,还是请刘大人好好招待招待这位总兵大人。”况且怫然不悦,起身离开。

他当然不想就此罢手,这只是在给李志鹏层层加码,施加心理压力,不过欲速则不达,有些事还是需要时间慢慢发酵的。

他准备去看看小君那里的情况,至于外面怎么个形势,他也不管,也根本管不了。

他只是在内层像那天晚上那样设置了一个猎杀火力网,由五百具强弓硬弩和五百具鸟铳还有二百具手铳组成,足可猎杀一般的高手。

周鼎成现在正在保护张鲸和左羚、李香君他们,外面情势危急,他们都打好了行包,一旦形势严峻,就准备在护卫的保护下向外突围。

这是张鲸的乱命,况且知道后马上取消了,别说形势没有这么严重,就是真的这么严重,也不能向外突围,只能收缩回最里层固守。

若是一万装备精良的精兵保护不了几个人,向外突围岂不等于去送死么,这一万精兵也可以回家种地去了。

在城里,锦衣卫护卫们无法全部展开手脚,可是那些高手受到的限制更大,功力更是大打折扣。

况且大致粗略算过,一个绝顶高手,顶多也就能对付一千人,还得有无限的空间供他们腾挪,充分展开身形身法,在民房鳞次栉比的城市里,他们的身法基本被克制了大半,另外护卫们手里的鸟铳也是制约这些高手的绝好武器,任凭你什么高手,如果中弹也就歇火了。所谓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绝对挡不住鸟铳的铅弹。

拥有五百具鸟铳、二百具手铳和五百具强弓硬弩,绝对可以猎杀一拨高手,只要他们敢进入况且精心布下的火力网里。

第一天晚上,况且手里没有火器,强弓硬弩也只有十具,尚且敢跟高手叫号二百丈内决胜负,定生死,现在更是底气十足。

周鼎成等人见况且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况且没来得及去安慰张鲸还有左羚他们,就是急着去处理这些事的。

城门不可能关闭时间太久,在城门不得不开启之前,必须撬开李志鹏和阎舵主的嘴巴。况且这是在和时间赛跑,按他的计划,全城戒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城里的白莲教同党一网打尽,一个也不放过,不管他们隐藏在平民中还是军队里。

既然白莲教正式向他宣战,他也不会客气,一定会百倍回击。

“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啊,我就不该跟你这个小兔崽子出来办事,被你弄得一身晦气。”张鲸坐不住了,出来找况且,张口就开始埋怨道。

上次况且拒绝了他的要求,没有答应把雪儿送给他的小侄子,张鲸有些赌气,这些天躲着不见况且。

况且也不理他,反正不见就不见,他现在也求不着这位随堂太监。

“您老人家终于肯出来晒晒太阳了。”况且笑道。

“晒什么太阳啊,我老人家天天晒,都快晒秃撸皮了。”张鲸抱怨道。

“您老人家也太夸张了吧,大同的太阳没这么毒啊。”况且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你小子少跟我贫嘴,外面怎么样,听说来了好多大内侍卫级的高手,都是来对付你的?你小子究竟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啊?”

张鲸以为那些人都是来对付况且的,不过实际上也说对了大半。

“我能干什么啊,不就是查两个案子吗?您就别担心了,什么事都没有,没看到吗,四周都是保护您的护卫。”况且笑道。

第四百一十一章 用刑者之苦

张鲸火冒三丈道:“皇上派你来是跟鞑靼谈判的,你办什么案子啊?再者说了,本地有总督,有巡抚,你管当地这些破烂事做什么?现在弄得一身骚气。”

况且苦笑道:“我没想管,可是我的人丢了,总得把人找回来吧?找着找着,人没找到,这些破事就自己冒出来了,我有什么办法?闭上眼睛装看不见?”

“那你就推给总督巡抚管就是了,朝廷委派他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张鲸满肚子火气,总觉得是况且处置不当,惹出这么多是是非非,连累的他住在钦差公署里都经常被围攻,整日提心吊胆,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啊。

他小侄子更惨,害了相思病,整天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吃饭都得送进去,整天无精打采,经常对着窗外发呆,看的张鲸心疼得要命,却又没办法解决,只好暗地里骂上况且几句。

如果是别人家的丫环,张鲸不管是抢还是买,总有办法给小侄子弄来,可是况且的丫环,他也不敢来硬的。

他只是况且跟皇上之间的联系人,并非是况且的靠山,况且的靠山是皇上,就连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对况且都是欣赏有加,他也不敢轻易加以得罪。

他这些天还在训练李香君手下那一班舞伎,准备把她们训练成标准的宫女,就是去伺候皇上都不会犯错。

他本来没这份闲心思,现在也只有靠做这件事来给自己解闷了。

他自己也纳闷,要说这些舞伎,个个都是绝色,真不知况且从哪儿搜罗来的,他知道要是想要这些舞伎中的一个,况且不会有二话,可惜他小侄子根本看都不看,满脑子都是雪儿的影子。

这小混蛋还说什么这辈子非雪儿不娶,若是娶不到,他将来就出家当和尚去,气的张鲸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见阎王去。

他也和左羚和李香君虚心求教过,怎么样才能让况且同意放手,把雪儿送给他的小侄子。

这就是太监的好处,可以随意接近女人却不犯忌讳。

左羚和李香君告诉他,这事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雪儿自愿。况且跟别人不一样,他把每一个人的权利都看得非常重,就是他自己都不会强迫他人改变意愿,更不要说让他去强迫别人了。

“这小子就是装蒜,我看他是舍不得,这些美女他都想自己留着。那就让他留着吧,最后精尽髓枯,活活累死他。”张鲸气的满嘴冒沫子的诅咒着。

可惜他的诅咒没法应验,况且根本不在这方面耗费精力,自从下榻驿馆后,他始终独宿,就连两位夫人的房间都没去过。

雪儿这些天则吓得躲在九娘的房间里不敢出来,九娘的房间是任何人都不敢进入的,除了慕容嫣然,也只有那里才能让张鲸那害了相思病的小侄子止步。

“老大人也不用多虑,这孩子还小,等他大一点,有了另外喜欢的女人,自然就会抛开这些想法,自己都会觉得可笑的。”左羚劝张鲸道。

这些女人对张鲸的观感都不错,张鲸不像传说中的那些太监,强势霸道还好色,张鲸没有这方面的毛病,当然,对况且的女人他也不敢强势霸道,他心里对况且还是有畏惧的,知道这家伙绝对不能惹毛,万一惹毛了,这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浑球,老天都能捅破个窟窿的浑球。

关键是这浑球现在鸿运当头,怎么作祸都没事,还得意得很,好像老天在罩着他似的。

况且感觉现在跟张鲸也没法正常沟通,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想借机除掉长在边军身上的毒瘤,张鲸认为他多事,也的确如此,这也真不是他的差使,不过他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两人互相嘲讽怒怼了几句,况且就走了。

他还没走到小君所在的地下室,却见卓茂林兴冲冲回来了。

“听说你抓到了那个家伙了?”

“的确,这家伙自己找死,跑到我驿馆外面搞事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况且想到这事都觉得好笑。

“那审问出什么来没有啊?”卓茂林问道。

“没那么容易,这家伙一看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那种,想撬开他的嘴巴估计很难,小君正在那儿想办法呢。”

“小君兄出马,必定马到成功。”卓茂林对小君非常佩服,觉得他近乎无所不能了。

况且微微一笑,小君本领是不小,但也不是无所不能,在这件事上成功的希望不大,况且根本都不去尝试,估计就是真让这位阎舵主过一遍十八般酷刑,他都能熬过去,这当然没什么道理,就是一种直觉。

朝廷官员熬不过十八般酷刑,但江湖中人绝对能有熬得过的,他们中有些人在生死线上游走,拥有超乎常人的对痛苦的忍受力,在耐受力方面可谓超人。

况且知道后世有许多具有坚定信仰的战士,的确是任何酷刑都无法打败的,肉体的折磨甚至会给他们带来一种殉难或者为人类自我牺牲的快感。阎舵主则是另一个极端,他虽然具有坚定信仰,但信仰的对象和目标错了,他的意志就成了一种毒药。

况且看过很多白莲教的资料,那些教徒就是这样,任你怎样折磨,他们都能微笑面对你,最后把用刑的人折磨疯了,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给谁用刑。

“能不能想法找到这家伙的住处?”况且问道。

“恐怕不能,找到这家伙的踪迹都非常难,我发动了所有人手,也没能找到,他要不是自己跑到这儿来得瑟,估计现在还在逍遥着呢。”卓茂林苦笑道。

小君不是无所不能的,万能的盐帮大佬有时候也会束手无策。

尽管盐帮在关内关外有一套完整的无所不在的销售网,也就有了一张笼罩所有地方的信息网,但还是有许多人的行踪是你根本查不出来的。

“摸清他所有曾经现身过的地方,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况且有点不甘心。

“好吧,我只能尽力查查看,你别抱太大希望,还是想办法让这家伙开口才是正道。”卓茂林苦笑道。

况且也曾想过用针灸术。

针灸术可以让一个人神经崩溃掉,随后心理也就崩溃了,人就会陷入一种迷惘的状态,你问什么,他就会迷迷糊糊说什么,就像在梦里一样。

但是这样得来的口供是否属实就是个问题了。

后世用化学制剂来逼供,同样存在这个问题,口供很可能是无意义的梦话。因为被逼供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回答出的口供自然也是毫无理智和逻辑的呓语。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早就在李志鹏身上用上针灸术了。

“对了,外面是什么情况,我怎么看到一堆人在摆造型?是要给自己做雕塑吗?”卓茂林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绝顶高手的世界咱们不懂。”况且苦笑摇头。

卓茂林虽然是盐帮的大龙头,手下也有一些高手,但是绝顶级的一个都没有,最高的也不过就是周鼎成这个级别的,也只有寥寥几位。

他自己并不懂武功,跟人厮杀全凭着一股血勇之气,盐帮这些亡命徒大多也都是如此。

所以他在外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若说是无招胜有招的境界,那也不对啊,都不出招,最后谁赢啊,如果无招就是最高境界,干脆大家对上就开始大眼瞪小眼,最后谁耐心耐力不足就认输了事。

他知道不是这道理,究竟怎么回事却不明白。

他问过纪昌,纪昌更不懂,所以赶紧回来想请教小君,还没找到小君,就先找到了况且,可惜又是问道于盲。

“走,去看看小君那里的情况如何?”况且拉着卓茂林去小君审问阎舵主的地下室。

“大人好。”

“大人好。”

一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护卫,何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简直就跟人形森林差不多。

护卫们见到况且都躬身问好,况且挥挥手就过去了。

“这当官的滋味的确不错啊,比我这个大龙头威风多了。”卓茂林羡慕道。

“你现在不也是官吗?要不要我给你转为正职。”况且笑道。

“不要,我这样的当不了锦衣卫的官,装装样子还可以。”卓茂林笑道。

“锦衣卫的官最好当了,比你的大龙头好当多了,只要记住一句话:不讲理。那就成了。”况且笑道。

“你这是害人啊,你可以不讲理,那是有人罩着,换个人来试试,早被人拿下了。”卓茂林失笑道。

况且也就是随口说说,他这个人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有道理讲不通的时候,才会不讲道理。

来到小君审问阎舵主的地下室入口,况且问道:“里面怎么样?”

守在入口的护卫躬身道:“属下不知道,里面一直没动静。”

“一直没动静?”况且皱眉道。

“嗯,自从他们进去后,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属下也不敢进去查看。”护卫道。

“嗯,知道了。”

况且带着卓茂林走进去,果然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就像里面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生物似的。

“他们真的在这里?”卓茂林很是怀疑地问道。

“就在这里,没错。”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兵符初现

卓茂林站在楼梯上侧耳谛听,怎么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有人的话,怎么也得有呼吸声吧?更不用说审问时的各种声音了。

况且也很纳闷,搞什么鬼啊,悄无声息的怎么审问?小君在这里是确定无疑的,护卫刚才说了,小君是带着阎舵主进去的。

当他们走进去一看时,也傻眼了。

地下室真是空的,别说是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

“人呢?”卓茂林看看四周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他们分明应该就在这里啊,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况且也急了。

这两个大活人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了?

“一定是小君干的好事,他是手痒痒了,又玩什么空空大法了吧,把自己和阎舵主都玩没了。”况且想了一会,气急败坏道。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卓茂林傻愣愣地问道。

“谁知道啊。”况且看着空荡荡的地下室,也是满脸的郁闷。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没办法,坐在这儿等,小君会出现的。”况且道。

“就在这儿傻等?”卓茂林讶然道。

“除非你还有别的高招能找到他们,如若不然只能坐在这儿傻等。”况且道。

两个人谁都没辙,拿了两个凳子,跟傻子似的大眼瞪小眼地坐着等起来。

此时,驿馆外面的杀机已经浓烈欲滴,快要完全转成实质化了。

隐约间,雾气如水又如丝线,遍布空中,然后向中间聚拢。

五个灰衣人此时头顶上如蒸气锅一般,整个人都整整瘦小了一圈,他们已经把毕生修炼出的真气还有生命力全都激发出来,逼迫到外部,这也是他们的最后拼死一搏了。

据说当修炼到绝顶时,真气可以化形,变成有形无质的兵器,可以斩杀人于无形中。甚至可以祭出这样的兵器,在几百里甚至几千里地外取人头颅。

不过这样的高手还没有见过,慕容嫣然也就是将真气化成一缕缕指风,或者掌风,可以杀人可以伤人,但距离只能在目光所及的地方,远了就失去了威力。

她所见到的最厉害的高手也就是把真气化成一柄刀,可以在方圆几里内杀人,这就已经是神乎其神了,近乎传说,这样的人世上也不过三两人而已,也幸亏这种人不多,否则就乱套了。

这五个灰衣人功力当然远远不够,却也懂得这一法门,他们准备以五个人的真气合成一把刀,然后全力最后一击,博得最后一线生机。

据说真气化形的武器是无法避过的,一击必杀,没有例外。

他们也知道慕容嫣然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必定在他们的真气凝聚成型时加以破坏,那样也同样达到目的了,只要慕容嫣然一出手,他们就有逃脱之机,慕容嫣然不出手才是最具威胁性的,他们没人敢先动一下。

慕容嫣然当然也想破坏他们的真气,不过她还是忍住没有动,不到最后关头,她还不想放弃要把五个人都留下的想法。

外围那个全真教的高手,想要干扰这个过程,却没能得逞,他也被红教的一个大喇嘛给牵制住了。

勤王派里的其余高手也都锁定了对手,他们也不敢出手干扰这把刀的成型过程,以免给对手可乘之机。

慕容嫣然牙关一咬,拼了,她不相信躲不过这五个人拼死的一招,哪怕是传说中无人能避过的真气化形的刀。

正坐在椅子上的况且忽然感觉手腕一热,他心里大惊,赶紧察看自己的手腕,却见画在手腕上的兵符已经凸起在皮肤之上,蠢蠢欲动,想要飞走杀人似的。

况且心头大骇,他赶紧捂住手腕,也不知这样有用没用,心里却充满疑惑。

这玩意不是说必须我想发射才行吗?怎么要自主发射啊?不带这么玩的啊。

现在外面可是一群雕塑,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他哪里管得住兵符去杀谁,万一杀错了人,那可就哭都找不着调门了。

“你怎么了?”卓茂林见他忽然满头大汗,张皇失措的样子,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况且捂紧手腕,支支吾吾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啊,你这是……发病了?”卓茂林见他一副要虚脱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你才有病呢。”况且气的大骂道。

“我没病,不过你这样子真像是有病啊。”卓茂林一头雾水地道。

况且也是一头雾水,他哪里知道,外面的真气化形刺激到了他手腕上的兵符,结果自主对抗起来,并非是要发射,只有那把刀完全成型,对况且有威胁时,兵符才会真的脱离手腕飞出去干掉那把刀。

当然如果那把刀的目标不是况且,兵符也会收敛威能,慢慢潜伏到况且的皮肉里。

这兵符的原理比真气化形还要诡异的多,根本没有道理能解释这种奇怪的兵器,估计就连创造他的千机老人也无法解释清楚。

就像况且无意中画出了四组地狱图,结果真就成了另一种兵符,飞出去一样杀人,而且杀人的手法不是斩杀人的头颅,而是吸干人的灵魂,把人吸成一个完好的人体标本。

况且从南京到北京的一路上遭遇多次惊险无比的刺杀,多少次剑尖都抵到他额头上了,都是这张地狱图化成的兵符自主救主,把刺客的灵魂吸得一干二净。过后那些大内侍卫想破了头,也不知这些刺客是怎么突然死亡的。

没人怀疑况且跟这些有关系,因为况且根本就没能力做到这些,他连保命的本钱都没有,怎么可能出击呢。

当然人家千机老人创造兵符本来就是随心所欲,想要创造就能创造,况且却不能,只是误打误撞创造出那么几幅诡异的地狱图,过后还凭空不见了。再想创造一次,却不知从何做起了。

他这里一骚动不要紧,外面正在化形的那把真气刀也受到了无形的干扰,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噗的一声就四散分开了,一副要作鸟兽散的样子。

况且手腕上的兵符这才缓缓缩进况且的皮肤里。

况且此时差点虚脱了,他真的是非常非常卖力地阻止着兵符的发射,就怕误伤友军或者自己人,这种概率可是非常大,毕竟周围的人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他的部下。

他的手腕现在都让自己握的淤青一片,倒是把兵符的痕迹盖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这番折腾的确把卓茂林快吓抽了,他从未见过况且如此狼狈,简直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腕掰断一样,这不是疯了是什么,有人会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吗?

“外面好像出什么状况了,我身体有些古怪,出了一些更古怪的变化,你就别问了,我说不清楚,不过没事了。”况且大口喘着气说道。

“真的没事了?”卓茂林还是不大放心。

“可能吧,暂时应该没事了。拿酒来。”况且道,想借酒压惊。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只能说暂时是没事了。

卓茂林走出去,让护卫拿来一箱子酒,都是杏花白,也是况且喜欢喝的。

况且起开瓶塞,举起来就是一口,然后一瓶酒就咕嘟咕嘟喝光了。

卓茂林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干脆也拿起一瓶开喝,不过他一口气真的喝不下一瓶,只喝了三分之一,还呛的直咳嗽。

况且连干了三瓶,这才好了一些,脸色也从惨白恢复到正常。

酒是粮食酿造的精华,只要饮用适量,在补充人体元气方面还是有巨大的益处的,当然过犹不及,太多了,就是伤身害命的最佳捷径。

他好了,可是那五个灰衣人却直接想哭了,哭都哭不出来了。

眼见真气化形已经有刀型了,马上就要大功告成,可是不知什么地方来了无形的干扰,愣是把这把快要成型的真气刀给吓得逃散了。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想要干扰真气化形的刀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就是慕容嫣然出手也得竭尽全力才行,所以她一直忍着没出手,至于九娘,还没修炼到真气外放,根本干扰不了这个过程。

这里的动静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看着况且现在所在的方位,都是心头大惊:原来里面还藏有一位超级绝顶高手啊。

这人根本不屑于出手,只是发出气机冲撞一下,五个灰衣人凝聚全身的真气还有透支的生机外放出来的真气就给冲散了。

他们若是知道这是况且干的,只能扶额无语了。

不过里面还有一个高手他们都是知道的,这就是神秘的小君。所以他们认为这是小君干的,难怪人家不留在外面,坐在里面一样可以置外面人于死地。

这些人心头都凉了,有这样的高人在这里坐镇,他们在这里还争个屁啊,不是白费力气吗?这样的高手想要杀他们,根本不用现身,用无形的兵器就可以一个个斩杀他们了。

勤王派的几个高手也是纳闷,他们知道小君的一些底细,对空空道门也有所了解,知道空空道门绝对没有这样的高手,难道小君退出空空道门后,功夫竟有翻天覆地的进展?

在兵符的气机冲出来时,所有人都感觉被锁定了,而且根本无处可逃,无可抵御,只能乖乖等死,那一刻真都感到大祸临头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当世第一高手

兵符的气机收敛后,这些人才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这种威胁太可怕了,那绝对是只有传说中的超级绝顶高手才能具有的功力。

他们这样感觉也没错,兵符的创造者是千机老人,千机老人可是神仙中人,跟凡人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那种人想杀人,任何人都逃不过,也没办法抵抗,或许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死了。

慕容嫣然也是心灵巨震,她却是另一番感觉,那就是一个雨夜里,况且画出的地狱图忽然自主发出去,然后在数百里外杀死了一个灭门案的凶手。

那天慕容嫣然正坐在离况且不远的一套房子里,日夜保护况且,当时她没有看到地狱图飞出去的景象,却感受到那种惊天动地的气机,跟刚才那股气机很是相像。

难道又是公子?

她哭笑不得,若真是况且干的,就好玩了,现在这里几乎聚集了上百个武林高手,若是他们知道其实最厉害的绝顶高手就是根本不懂武功的况且,该当作何感想?

慕容嫣然敢断定,如果刚才这股气机真是况且无意中发出的,那么况且就是当世第一高手,绝对没有任何争议。

她也知道况且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因为有许多事根本说不清,也解释不明白。

比如她亲眼所见,当初空空道门的门主用空空手抓况且时,却被况且身体里的一股气机抵抗住了,空空道门门主的空空手慕容嫣然也是甘拜下风的,况且却不怕。

当然那种气机跟刚才这种截然不同。

慕容嫣然此时几乎可以断定气机来自况且,不会是小君,对于小君慕容嫣然太熟悉了。另外这股气机跟她在那个雨夜里感受到的是一样的,所以只能跟况且有关,也就是说一定是来自况且。

不过她眼下还来不及想这些,那五个灰衣人已经耗尽了全部功力,此时虚脱地躺在地上,被况且兵符驱散的真气四处奔逃,没有顺利返回这些人的体内,这些人也就彻底完了。

本来这些真气和生机在杀人后只能消耗一部分,还有大部分是会返回每个人体内的,这样每个人只是大伤元气一次,修养个几个月就能恢复过来,现在却是彻底的油尽灯枯了,根本不用人动手,已经束手就擒。

不过九娘不嫌麻烦,还是皓腕一抖,先割下一个脑袋来过过瘾。

慕容嫣然则是在剩下的四人心脏上补了一掌,唯恐他们被人救走后,想办法恢复过来。她说过要把这五个人留在这里,那就坚决做到,留不下活的,就留死的。

外面的人都无声地看着场内,没人动弹,然后慢慢地相互解除牵制,慢慢地退走了。

之所以慢慢地,就是怕自己一下子完全解除,会被对手所乘,另外这种慢动作也是做给里面的“大高手”看的,意思是晚辈绝对没有任何不恭敬的意思,马上就滚蛋,您老人家莫见怪啊等等。

“大高手”况且哪里知道这些,他还担心着外面的动静呢,不过能听到的有限,也估算不出形势来。

他更不知道兵符无意中释放出的自卫气机居然震慑全场,吓跑了所有高手,解除了这场危机。

这还是兵符第一次显现出威力来,以前不过是他手腕上的一道图画而已,况且甚至怀疑这东西究竟有没有用,他经常想试着发射一次看看,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兵符,可惜兵符发出去后必定要死一个人,他又禁绝杀生,没法试验。

他知道外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兵符,可是以前那些刺客刺杀他的时候,这些兵符也没有自主显现过啊?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兵符只是对无形气机特别敏感,以为是另一种兵符或者真气兵器,兵符其实也是一种真气兵器,不过是画在纸上的,上面留有创造者的一股精气神,虽然是无意识的,却也能发挥出创造它的人的一部分功力。

既然如此,况且缘何也能误打误撞创造出一次兵符来呢,这是因为况且在精气神上的造诣本来就很高深了,他只是不会武术,也不予技击,但是在静功的修炼上并不亚于那些内家高手,甚至犹有过之。

在武术上他有些像段誉似的,内力非常充溢,就是不会使用。当然他也不仅仅是不会使用,而是根本不想使用,他是想把这些内力内气都用在给人治病还有自己强身健体养生上。

他可以连续七天七夜不睡觉,依然精神奕奕,可以喝不管多少酒都没有酒意,并不是说他天赋异禀,而是这些内功的功劳,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况家祖传的静功心法还是相当了得的,一般人会视为医家养生术,可是真正医家的东西没有几个是简单的,医学跟易学是相通的,也是最相近的,医道同样是天道的一种。药王孙思邈就是以医入道,最后成为神仙的典范。

不过况且不明白这些,连知其然都做不到,更不用说知其所以然了。

不多时,纪昌先率人退了回来,兴奋地对况且道:“禀大人,外面那些混蛋都退走了。”

“嗯,那好啊,看来咱们的大杀器还是对他们很有威慑力的嘛。”况且得意道。

他开心得很,还以为是鸟铳、手铳、强弓硬弩这些大杀器发挥了作用呢。

“不是的,大人,听说咱们这里有一个超级高手,把外面那些人都吓跑了。”纪昌兴奋地道。

这些天,他们可是没少受这些高手的气,五十多个高手就敢围攻驿馆,视三千锦衣卫护卫如无物,这也太欺负人了。

“超级高手,咱们的确有一个,不过不知哪儿去了。”况且无比郁闷地道。

“您是说小君大人?”纪昌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还能是周参军不成?”况且没好气道。

小君不见了也没关系,反正他又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好不容易抓来的阎舵主也不见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可是慕容大人还有九小姐的意思是说,那个高手不是他。”纪昌笑道。

“那就没别人了,总不能是张鲸老大人吧?”况且道。

纪昌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人,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位:“会不会是卓大人?”

“卓大龙头?不会是他,他连周参军都不如。”况且失笑道。

“大人,人不可貌相的,说不定卓大龙头是真人不露相啊,要不人家能当上大龙头么?”纪昌心头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你赶紧办你的正经事去吧,别在这儿胡扯了。”况且笑着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况且和卓茂林也从地下室出来了,等了半天也不见小君的影子,总不能一直傻等下去啊,那真就成了傻鸟儿了。

须臾,九娘也回来了,后面跟着慕容嫣然,然后就是护卫们用担架抬着五具尸体,一个还没了脑袋。

“你们这怎么像打猎回来似的,还带着猎物?”况且笑道。

“是啊,你准备炖着吃还是烤着吃。”九娘娇笑道。

“免了,我没这爱好,吃人肉啊。”况且脸色大变,差点吐了。

“吃人肉有什么?你是没遇到灾荒年头,真遇到了,能吃到人肉还是有福的呢。”九娘笑道。

“你吃过?”况且睁大了眼睛问道。

“当然没吃过,你看我像是能挨饿的人吗?”九娘没好气道。

况且看看她,忽然想到她是个馋嘴,平时几乎不停嘴儿的吃,得多少东西才能填满她这张小嘴儿?若是遇到灾荒年头这可怎么办,实在难以想象啊。

“你看什么看?”九娘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很想踹他一脚。

“九妹这两天又漂亮了,还瘦了。”况且笑道。

他这是没话找话,反正你跟女孩子说他漂亮了,瘦了那就准没错。不会得罪人。

九娘果然脸色缓和,假意嗔道:“信你才怪,你就是个大骗子。”

慕容嫣然见左右没有什么人,就过来小声道:“公子,刚才那股气机是你放出来的吧?”

“气机?什么气机啊?”况且一头雾水。

“公子,你别瞒我了,韩子平死的那天晚上,我从你住的地方感受过那种气机,跟刚才感受到的是一样的,分明就是你发出来的。”慕容嫣然微笑道。

况且是真不明白,他知道灭门惨案的凶手韩子平,在一个雨夜的确遭了报应,不过当晚发生了一件怪事,就是他画出的地狱图飞走了,过后却发现紧裹在韩子平的尸体上,谁也拿不下来, 他去了以后伸手就揭了下来。

那天夜里,电闪雷鸣,好不吓人,他印象自然是非常深刻,因为就在那个晚上,他跟李香君才有了第一次房事,不过慕容嫣然所说的什么气机,他真的不知道。难道是地狱图又发出什么气机了?

“我不是瞒你,也没什么可瞒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况且苦笑道。

“哼哼,公子,我知道你是想要帮我,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了,我能应付的过来,你要是暴露的过早反而不好,你对那股气机可能控制的还不是很好吧?”慕容嫣然说道。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兵符与符箓

况且是越听越糊涂,他帮慕容嫣然什么了,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就是知道也帮不上啊?

不过他也明白了,一定是兵符发出了什么帮助了慕容嫣然,估计就是她说的什么气机吧,不过他根本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九娘也糊涂了。

在外面时,她也感受到了一股外来的气机冲散了那五个人凝聚出来的真气化形刀,不过她可没想多,更没想到况且身上去。

当时在外围的高手多了去了,任何一个绝顶高手都有可能释放出那股气机。

她知道况且练的是五禽戏,五禽戏练的再精湛又能如何,还能真气外放打人杀人吗?这也太狗血了。

医家真气跟一般武术家修炼的真气完全是两个路子,倒是有些像纯道家修炼的真气,纯粹的养生,追求的极致是成神作仙。

慕容嫣然一叹,知道九娘还没修炼到真气外放的境界,对真气的感应还是弱了很多,许多细节入微处就感觉不出来了。

她忽然低头一看,发现况且的手腕青了一大块。

“公子,你的手腕怎么了?”

她也没耐心听况且的回答,抓住况且的手直接察看起来。

况且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没什么的,就是青了一小块,一会就好了。”

当时他的手腕可是整个都淤青了,不过他的医家气功可不是盖的,疗伤有独特的功效,更不用说自己的这点小伤了,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好了大半了,不料还是被慕容嫣然一眼看出来了。

“你这是……兵符?”慕容嫣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什么?兵符?”九娘也惊讶起来。

兵符可是传说中最神秘的东西,她们当然都听说过,只是没人亲眼见到。

说起来也是好笑,她们跟况且在一起的时日也不短了,竟然不知道况且手上有一道兵符。其实除了况且自己,没人知道,就是几位夫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兵符平日里都是隐藏在皮肤之下,根本看不出来,今天则是完全凸显出来,又收敛回去,却在皮肤上留下很深的痕迹,跟画上去的兵符一样。

“可是兵符应该是画在纸上的,你这……”慕容嫣然还是不解。

兵符可以画在纸上甚至兽皮上,从原理上讲,也可以画在人皮上,却没有画在活人身上的,这说不通啊。

从某一点上说,兵符跟天师教的符箓有些相似,不过符箓一般是驱鬼役神的,兵符却是专门杀人的。

“这是兵符?师父,您可是看走眼了,这就是他自己画上后唬人玩的东西,哈哈。”九娘大笑起来。

她以为况且是听到了兵符的传闻,所以自己在手腕上画了一个唬人玩儿。

慕容嫣然却微微摇头,她抚摸着况且的手腕,还能感受到那股细微的气机。

对,就是那股气机,居然是由兵符发出的。

这又是难解之处,按理说兵符一旦发动,只有发射出去,绝对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其实兵符究竟怎么回事,慕容嫣然和况且一样糊涂,毕竟都只是传说中听来的,没人真正用过这东西。

创造兵符的千机老人可是南宋时人,离现在差了两百多年呢,甚至可能更遥远,就像孙思邈据说是隋朝时人,其实在北魏时就已经有人看到过他了。

“公子,这究竟是不是兵符?”慕容嫣然问道。

况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没用过。”

“怎么得来的?”

“就是一天做梦,有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出现在我的梦中,求我给他作画,我就给他画了一张,然后手上就多了这道花纹,老神仙托梦告诉我说这是兵符,送给我防身的,就算是作画的酬劳。”况且半真半假道。

兵符的确是老神仙千机老人送给他的,不过却不是在梦中,而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另外兵符也不是作画的酬劳,而是千机老人要借助他盗取天运,兵符是借助他盗取天运的酬劳,当然况且得到的天运更多,来自于他体内的那条金龙。

他后来能画出一张地狱图这样的兵符,也是得益于那条金龙,没有金龙的天运气,他就是误打误撞也没法画出兵符地狱图来。

天运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就更没人说得清了,比兵符复杂太多,毕竟世上就没一个人真正明白。

“刚才你是释放出它的气机了?”慕容嫣然又问道。

“不是,是它自己主动出来的,我就是怕它射出去误伤自己人,这才用力按住,结果把手腕都按青了。”况且苦笑连连道。

“还有这事?你不会是骗人的吧?先说好,骗人是小狗。”九娘不信,却也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

“骗人是小狗,我真的没骗你们。这东西我根本不懂,也没打算使用它。你们知道,我是不杀生的。”况且道,还故意看了一眼九娘。

“哼,谁知道啊,你不杀生?那这样吧,这玩意儿你送我好了,我研究两天。”九娘听说真是兵符,当时垂涎三尺。

“别胡闹,这东西也能送人吗?”慕容嫣然急忙制止道。

“若能送当然行,我这儿有两道哪。”况且道。

“两道?”

慕容嫣然师徒都是震惊羡慕嫉妒恨啊。

兵符别人想见一下都是奢望,别说得到一个了,这么多年来,江湖上从没听说谁手上有兵符,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有,却绝对秘而不宣的,就像况且,这不藏着两道吗?

“师父,能不能剥离下一道来,反正他有两道呢?”九娘怂恿道。

“公子能愿意吗?”慕容嫣然也有些动心了。

兵符放在况且手上的确有些浪费,她要是并有兵符在手,还用怕什么绝顶高手,只要敢来,统统就是个死。这样保护况且就更得力了。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反正放在我这儿也是浪费。我不杀生。”况且有重复了一遍。

他对此也是感觉啼笑皆非,他根本禁绝杀生,给他兵符有嘛用啊,不是等于送给一个瞎子最漂亮最昂贵的太阳镜吗?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慕容嫣然已经感觉不到兵符的存在了,她也泄气了,这还剥离什么啊,根本感受不到兵符的存在,不知道它在哪里,总不能把况且的整条手臂都砍下来研究吧。

“没用的,这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天定,该是公子的别人想要都不行,就是您愿意也没用。”慕容嫣然笑道。

不过她毫无失落感,况且有这东西毕竟多了一层大保险,万一有人想害他,关键时刻,这东西就能救命。

况且要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定会嗤之以鼻,这东西根本没用,没有救主的意识,还不如那张屡建奇功的地狱图呢,可惜地狱图不知怎么的忽然成了空白页了。

“真没趣,你能不能把它弄出来让我看看?”九娘问道。

“不行,我要让它出来一定得杀一个人,它一旦出来我根本控制不住它,更别说收回了。”

“那就杀一个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一直想要赵全死吗,就想着赵大教主试试。”九娘怂恿道。

“不行,那就杀生了,我坚决不杀生。”况且摇头拒绝。

“死木头脑袋,你就不会变通点啊,反正你又看不到杀人过程。”九娘气的跳脚。

“不行,杀生就是杀生,看不看到都是一样的。”况且道。

“那今天的事怎么说,你手下的人可是杀了四五百人啊,都是奉你的命令,也算是你杀的,还敢说不杀生,你比谁杀的都多。”九娘嗤笑道。

“这不一样,那不是我亲手杀的,就不算杀生。”况且辩白道。

其实他不知道命令人杀人算不算杀生,反正他坚定一个意念,就是决不亲手杀生。

“狡辩?你就是杀生了,还杀了一大堆呢,死人成堆,用大车往外拉,拉了好多趟呢。”九娘就是想让他承认杀生开戒了,这样就可以发射兵符给她看了。

“没有。我没有杀生。”况且坚定道。

不过他还是有些心虚,问慕容嫣然:“前辈,我这不算是杀生吧?”

慕容嫣然也是苦笑:“应该不算吧,我也算不清了,反正我是没有这戒律的。哪天你问问几个大教主,他们在义理方面研究的特别深,应该能解答你的问题。”

况且有些沮丧,他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命令人杀人折磨人的事哪里少得了,九娘说的一句话也没错,他命令别人杀的人可能比任何人都要多,更不要说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了,将来也是免不了的事儿。

“公子也不用心焦,有些事你认为是杀生就是杀生,没杀也是杀。你如果坚信这不是杀生,那就不是杀生,哪怕杀了千万也不是杀生。”慕容嫣然笑着开解道。

“还有这一说?”况且诧异。

“当然没有这一说,师父那是为你遮羞盖丑呢,羞羞。”九娘用手指刮脸羞他。

慕容嫣然却道:“我也不是为公子辩解,有些事就是心里怎么认为的,不在事情的表面上。”

况且听了也是发笑:“这倒有点像是王阳明心学的观点。”

“什么新学旧学的,师父就是帮你说话,让你心里好受些。”九娘毫不留情地继续批驳道。

第四百一十五章 九娘的好奇心

况且也叹了一口气,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命令人杀人算不算杀生了,慕容嫣然显然也没法说清楚。

只要自己不亲手杀人就不算杀生。他也觉得自己这个的理论有些伪善,但也只能一只做鸵鸟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开疆拓境,四处征战,动辄杀戮十几万上百万的苍生,也都是命令别人干的,难道这也不算是杀生?

不要说在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免不了命令人杀人、用刑,就是他只是个白衣秀士,强敌满天下,想要他性命的人大有人在,最后能不能保住不杀生也是很难说的。至少勤王派为了保护他而杀的人都有他的份。

“公子不要为这些小事犯愁了,该杀就杀,尽量不杀或者少杀就是。首先保住自己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如果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就算守住戒律又有什么意义?尊家祖先想必也不会赞成你这样做的。”慕容嫣然循循善诱道。

“也只能这样了。”况且沮丧地苦笑道。

“你啊挺聪明的一个人,比我都差不多了,怎么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九娘鄙夷道。

况且和慕容嫣然都笑了,九娘的确冰雪聪明,但要说比况且还聪明拿就是笑话了。

“你们笑什么?不服气啊,他就是看着聪明,实质上许多事情上就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开窍,比我差多了。”九娘继续道。

“的确,我不如九妹远矣。”况且心悦诚服,就这脸皮功夫他也是服了。

“还有啊,什么戒律清规的都是你家老祖宗闲着没事写出来折腾后代人玩的,你想想啊,定戒律和守戒律是一回事吗?佛家守戒也要看具体情况呢,何况尔等凡夫俗子?我看你就是自作自受。”九娘继续鄙夷不屑道。

“嗯嗯,是这个理,我哪天求教大相国寺的大和尚,看看他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况且笑道。

“他是不会承认杀生的,你是真傻啊。”九娘捂着半边嘴小声道。

况且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的阴霾也驱除了。

“胡说八道。”慕容嫣然也笑着叱责道。

“真的,师父你说说,难道他们就不杀生?”九娘瞪着大眼睛问道。

慕容嫣然默然,显然是默认了九娘这种说法。

“他们杀生的理由是降妖除魔,可是这天下有那么多妖魔么,我不相信!”九娘愤愤不平道。

况且笑了:“九妹,今天是谁惹到你了,火气这么大?”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杀生的。谁若是惹我,不管是不是妖魔,咔嚓一下。”九娘用手拉一下脖子道。

“好了,别再瞎说了。”慕容嫣然苦笑着制止她。

大相国寺可是勤王派里的领军派系,可以说勤王派就是当年国师道衍以大相国寺为基础一点点扩展起来的,最后形成这个全国最大的派系,比白莲教的势力丝毫不差,还很有可能更庞大。

勤王派的弊病也在于太大了,内部派系林立,很难统一到一起,只是以其中几个特别大的派系如大相国寺、天师教、武当教等为尊就是了。

即便现在在勤王派内大相国寺的地位依然是最高的,比天师教武当教要胜过一筹。九娘估计就是看不惯大相国寺的僧人高高在上的嘴脸,这才在背后狂喷他们,一吐为快。

“哎,你的兵符究竟跑哪儿去了?”九娘又抓起况且的手腕仔细研究起来。

“嗯,我也不知道。”况且呐呐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平时兵符不显露时,一点痕迹也没有,他也感觉不到兵符的存在,有时他甚至猜想是不是融化到血液中去了。

“我好好研究研究它究竟在哪里。”九娘也不避嫌了,摩挲着况且的手腕和手臂。

九娘柔嫩的手指摸着况且的手腕手臂,这本应是很美妙的感触,不过况且却是毛骨悚然,脸色都发黄了,他唯恐这妹子一时兴起,把他的手臂割下来拿回去研究。

这丫头绝对能干得出来,九娘的狠劲况且是彻底服了,而且从心里往外的感到惧怕。

“咦,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九娘一边摩挲着,揉捏着,一边纳闷地琢磨着。

“行了,你别吓唬公子了,没看到公子脸都蜡黄了。”慕容嫣然急忙拉开九娘的手。

“还是个男人呢,你怕什么啊,我又不会伤你。”九娘闷闷不解。

况且心想我怕什么,你的手指摸在上面就跟有十条眼睛王蛇爬在我手臂上游走一样,我能不怕吗,就是不咬人也怕啊。

“小气鬼,不愿意给就算了,连研究一下都不让。”九娘气的一跺脚走人了。

“公子别见怪,这丫头就是这样。”慕容嫣然歉意一笑,也走了。

况且这才长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下来。

须臾,总督王崇古和巡抚方逢时过来了,询问外面险情是否已经解除,他们可以不可以回衙门去。

况且笑道:“两位大人可以回衙门办公了,不过城门还是要关闭,不许任何人出入,除非有我的命令或者圣旨。另外两位大人要安抚好城里的军人,不要让他们闹事,有什么情况来报告我,我收拾他们。”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点点头答应了。

“对了,钦差大人,李志鹏招了没有?”王崇古问道。

“他可能犯的罪太大了不肯招,除非我先特赦他的一切罪行。我没答应。”况且道。

“什么?他要求特赦?”王崇古大惊。

况且现在手里的权利很大,一般的罪过一句话就免除了,要求特赦那就一定是通敌卖国这种大逆不道,不在赦免之列的罪行。

“这么说他真有问题?”方逢时也是大惊。

他们两个人都看不惯李志鹏平时跋扈的样子,不过边军的总兵官差不多都一个德性,也看的惯了,却想不到这家伙藏的这么深,居然有这么大的问题。

尤其是王崇古更是惊出一身冷汗,李志鹏如果真的跟白莲教赵全勾结或者跟俺答王串通一气,这边关还守什么啊,什么关卡,什么城墙,形同虚设嘛,鞑靼骑兵冲过来,李志鹏里应外合,边关分分钟就被攻破了。

“多亏钦差大人神机妙算,免去了边关一大劫难啊。”王崇古有善祷善颂起来。

原来况且也不通知他就剥夺了他总督的权利,他心里也很是不满,只是没敢表现出来而已,现在却真的从心里感激况且了。

如果边关告破,别人都可以逃,只有他和方逢时逃不了,基本就是自杀的命,逃不能逃,战不能战,降当然更不行,除了自杀殉难还有什么办法?

方逢时跟他想的一样,况且揪出了李志鹏等于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一家老小的命,这份恩德太大了。

李志鹏虽然没招,但是他主动要求特赦,实际上等于已经招供了。

跋扈不是罪,鼓噪闹事甚至哗变这些在朝廷上也不算大罪,那么什么是罪,而且是必须动用况且全权钦差大臣特赦的大罪?那就只有谋反或者卖国了。

李志鹏并不觉得自己这是通敌卖国,他只是收受了银子不战而败,把自己防守的地段空出来让给鞑靼,但在朝廷看来,这就是通敌卖国,没有讨论的余地。

他也知道无可狡辩,所以上来就要求特赦,以为况且年轻,好大喜功,能马上答应呢。

孰料况且根本不理他,转身走了,去等着那位阎舵主的口供了。

“现在还不能说免去劫难,现在还不知道边军里有多少白莲教徒,大同城里乃至宣府有多少他们的人混在其中,这些都是隐患,必须想法撬开他们的嘴巴,然后把白莲教徒一网打尽,这样边关防务才真正是万无一失。”况且想了想道。

“这能做到吗?”王崇古有些不敢相信。

边军中有白莲教徒,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但是众所不知的却是这些人的身份,至于城里居民乃至士农工商各行业的人都有白莲教徒,也是众所周知,当然还有众所不知的事。

想要把所有白莲教徒像捉老鼠一样都捉出来,在王崇古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从来就没有人做到过。

不过况且相信能做到,就像王阳明在广西巡抚任上不是把几百年没有剿灭的土匪都剿灭的一干二净吗?

当然他也没能讨得好,朝廷里尤其是兵部的人都说他没事找事,自己显摆,谁叫你剿匪去了?没有这个命令啊。

可是一省巡抚剿匪不用朝廷命令啊,这是封疆大吏的本色。

况且现在也是同样的境遇,张鲸已经骂他多事了,朝廷派你出来是谈判的,你管地方事务作甚,还把手伸到边军那里了,这不是好大喜功的表现吗?

可是况且身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又是全权钦差大臣,有权处理任何事务,没有能超出他职权范围的事,不管是民政还是军政,甚至边关防务。

不过这注定是吃力不讨好的作为,将来肯定有人弹劾他没事找事,到处滋生是非等等,他已经能想到那一幕了。

不过他从没想在朝廷那帮人嘴里讨到好,只要不愧自己的本心就行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再审李志鹏

“不过还有一个大问题,钦差大人还是当心些,不行的话,这件事让下官来做,您在幕后指挥就是。”王崇古忽然道。

“什么大问题?”况且问道。

“就是您要出关谈判,主要对手就是白莲教,尤其是白莲教教主赵全,您现在要大肆清除白莲教徒,岂不等于是得罪了赵全吗,连带着也得罪了俺答王,他们不会让您好过的。不如还是以总督衙门的名义来办理这件事吧。”王崇古道。

况且笑道:“都堂大人的好心我领了,以总督衙门的名义来办也一样会得罪人,赵全那里可以无视了,但本地人你清除一个恐怕就要得罪一片。我办完这件事就出关谈判,然后回北京交差,本地人就是想恶心我也没办法,总督大人可是要常驻边关的,他们可就有的是机会对付您了。”

王崇古心里又是一惊,的确,这个问题他真还没想到。

虽说他是总督大人,本地的第一号大人物,可要是下面太多人瞄着他发功,他也一样受不了。

跟白莲教有关系的并非只是下层民众,有许多上层人物也跟他们有关系,下层民众只是基础教民,他们在白莲教的地位是最低的,只有那些有头有脸身家富厚的人才能在白莲教有一席之地。

这些人的能量并不是很大,但是如果联成一气,跟你纠缠不休,也是很可怕的。

王崇古和方逢时两人看着况且,都有些不真实感,二十岁出头的全权钦差大臣,这也年轻的有些可怕了,心机却如此深沉,心地如此缜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多谢钦差大人为下官着想。”王崇古一躬到地,诚信致谢道。

“都堂大人客气了,咱们都是给皇上当差的,当然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精诚团结才能克敌制胜嘛。”况且打个哈哈道。

他并非单纯为王崇古个人打算,而是要稳定边关的形势,不能生乱子。

如果王崇古的总督位子在这里都坐不稳,边关还能守得住吗?

两人谢了又谢,然后走了。

况且回到那间地下室,小君还是没有出现,阎舵主也成了空气。

这家伙跑哪儿去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闹着玩?太不成熟了。

况且气的要命,你要做什么言语一声也好啊,不能这样不声不响地就没影了。

他并不担心小君出什么事,别说在这里警卫森严的中心地带,就是把小君扔到虎狼窝里,最后活蹦乱跳的保证还是他,那些虎狼肯定最后都死了。

“小君兄到底搞的什么把戏?”卓茂林也是气的要命。

“不知道。”

“那咱们怎么办?”

“等着他自己出现吧,没别的办法。”况且苦笑道。

他真的没什么办法,只好又回到关押李志鹏的地下室里。

这里现在只有他能进来,就是曹德麟他们都不能进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李总兵想好了没有?”况且问道。

李志鹏躺在临时搭好的床铺上,背对着他和护卫,面向墙壁,不知在想什么。两个护卫过一会就会把他翻过来检查,防止他用什么办法自杀。

“没有特赦就别问我。”李志鹏焦躁道。

“嗬嗬,你还有理了是吧?说吧,你都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非得要求特赦才能开口。”况且失笑道。

李志鹏不说话。

“那你就等着被灭族吧,阎舵主可是准备交代了。你现在若是彻底交代的话,至少你的家人可以免祸。你如果不交代,那也正好,带着你的一家老小去地下团圆吧。”况且冷笑道。

李志鹏一听这话,猛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钦差大人,不管怎么惩治我都行,哪怕剐刑我也不在乎,千万别连累我的家人。”

况且苦笑道:“李总兵,你不至于如此法盲吧?大逆不道或者通敌卖国的罪行该怎么惩治,大明三尺法里明明白白写着呢,你以为我想开恩就能开恩吗?就是皇上也没辙啊。除非你现在全盘招供,我可以给你这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也好有借口救你的家人,你是没救了,不用想着保自己的小命了。”

“我没有通敌卖国,我没有!”李志鹏忽然大叫起来。

“那你为何不交代?难道你想谋反?”

“当然不想,我想谋反也没这能耐,手下也不会跟我造反。”李志鹏叫道。

“就是啊,你既不是想要谋反,又没有通敌卖国,那你怕什么啊?别的罪过就算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心中暗喜,最怕的就是他不开口,只要他开口,就能得到不少信息,慢慢就有弱点可以攻破了。

他现在就是紧紧抓住李志鹏的家人这个软肋攻击他,虽然有些损,却也没办法。

他也不是刻意在威胁李志鹏,假如通敌卖国的罪行确实,谁也救不了他的家人,只有被灭族。除非皇上使用特赦权。

这是一个不用想就有答案的问题,皇上怎么会特赦一个通敌卖国的人?

在明朝法典里,功臣都有几次免除死刑的机会,只有一种罪行是不能用丹书铁契免除的,就是谋反、大逆不道,通敌卖国的罪行其实比谋反更胜一筹。

“大人,干脆给他上刑算了,这家伙不上刑是不会开口的,咱们打造的钉板还没用呢,先拿他开开荤。”一个护卫气的说道。

“就是,看他这个拽样儿,就该是滚钉板的命儿。”另一个护卫也怒道。

“不好,这样不好的,李总兵总归是朝廷命官,一点尊严还是要留给他的,不过他实在不想开口,我也就懒得问了,干脆交给刘大人问口供吧,那时候他就知道咱们锦衣第六卫是多么仁慈的机构了。”况且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道。

况且又走出去,他走出去后,脸上的神色却深沉起来。

“怎么样,这家伙还是不肯招?”卓茂林一看况且的脸色就知道没戏了。

现在小君带着阎舵主不知哪儿去了,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李志鹏嘴里得到口供。

“和咱们的预料有些出入,我能感觉出来,这家伙只是跟白莲教勾结获利,不属于白莲教的人,而且也不知道白莲教的事。”况且有些失望地道。

虽说以前况且一直认为李志鹏是跟白莲教相互勾结,但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白莲教的头目,如果他真的进入了白莲教,一定是个大头目,能知道很多机密的事。

况且一再以退为进,给李志鹏施加压力,就是想让他拿白莲教的机密情况来做交换,交换他自己的性命还有一家老小的安全。

这样做并不违规,毕竟连海盗倭寇的头目都可以因主动投诚被赦免,白莲教的头目应该也享有这个待遇。

不过不管况且怎么逼,而且也能看得出来李志鹏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他还是不肯这样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家伙虽然跟白莲教有勾结,却拿不出来交换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不是白莲教中的重要人物。

“他估计也就是被白莲教利用了。”卓茂林道。

“嗯,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这样。他既然不能戴罪立功,那就只有等死了,可怜他的家人啊,怎么想办法不要牵连到他的家人呢?”况且皱眉道。

“你不把他打成通敌卖国的罪名不就行了。”卓茂林道。

“没这么简单,万一在他的住处搜出证据,或者那个阎舵主招了,那就没办法改变口供,也没办法让他的家人躲过这场灾祸了。”况且解释道。

“那就随他去吧,他都不为自己的家人着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卓茂林笑道。

“也不能这样说,身在公门好修行啊,该积德的时候还是要积德的。他的家人也许根本不知道他干的勾当。”况且笑道。

“没听说过这种积德行善的方法,你先把人揪出来打成死罪,再救他的家人,这算积德行善?真要积德行善就该装作不知道。”卓茂林笑道。

“两回事。一件事是职责在身,必须这样做的,另一件只是不想牵连无辜,这是积德的事。”

“好事都让你占了,杀人的是你,救人的也是你?你这胸怀也够大的啊。”卓茂林不服气道。

况且想想也笑了,不过他还真就是准备这样做。

快到晚上时,孙虎带着人回来了,他把李志鹏的家连同军中住处都抄没了,搜出了很多东西,不过能作为证据的很少。

有一样东西让况且兴奋不已,那就是九枚跟荣中军手里的牵机毒一样的毒药,还有一样就是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是本地恒通钱庄开出的。

“二十万两银票,一定是赃款。”孙虎兴冲冲道。

况且点点头:“像李志鹏这样的总兵官,家私在十万两左右是正常的,积蓄也就是四五万两银子左右,不可能再多了。他这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必定是白莲教贿赂他的赃款。你带人查这个钱庄,查清楚钱庄是给谁开出的银票。”

孙虎又带着几个人去了恒通钱庄查证去了。

况且看着那九枚牵机毒药丸,比看到那一张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兴奋多了,这才是铁证。牵机毒除了俺答王,也就只有赵全手里有这玩意儿。

第四百一十七章 贼有两种

俺答王手里的牵机毒只是用在王室内部,这一点小王子把汉那吉已经证实了,连他这个王室继承人手中都没有一枚。

白莲教主赵全破解了牵机毒的药方,炼制了一大批,这十枚牵机毒的药丸当然出自赵全之手无疑。

这东西不可能买到,也不可能在大街上捡到,只有跟白莲教教主赵全有往来,才能得到这东西,李志鹏罪证的线索有这一条就够了,除非他有其他解释。

不过李志鹏要这么多毒药做什么?难道想毒杀当地的军政大员?比如总督巡抚,另外四个总兵官,还有主要的指挥使?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恨了,别说把他上剐刑就是点天灯都不为过。

牵机毒绝不是自杀的毒药,这玩意太折磨人了,估计一个人就算买豆腐撞死也不愿意用这种毒药自杀,简直是比点天灯还要痛苦,上炮烙都比这个强。

难怪这种毒药会失传,的确是太过狠毒了,估计发明出这种毒药的人心里很畏惧,名字也就没能传下来。

破解这方子对况且来说并不是不可能,他却根本没动过这心思,他研制的最毒的毒药也就是麻药,还必须是有解药才能使用。

牵机毒无解,这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研究出这种毒药的人也没办法解除毒性。况且很想让这个始作俑者也尝尝这滋味,不过好人无好命,祸患活千年,这种祸害说不定还会美滋滋地来个寿终正寝呢,天理有时候也是没法说清楚的。

孙虎走后不久,曹得麟等人过来询问进程。

况且就把九枚牵机毒和那张二十万两的银票拿给他们看了。

“这一下铁证如山了,看李志鹏这狗东西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崔中勇兴冲冲道。

“他根本就没狡辩过,现在只是跟我要特赦,其他话一句不说。”况且笑道。

“什么?特赦?看来他自己知道犯了什么罪啊。”盖文虎惊道。

“他做过什么当然自己心里最清楚,肯定是杀头灭族的罪嘛。”曹德麟也道。

“他既然不招,那就按这个给他定罪吧,反正他也不会喊冤的。”崔中勇道。

况且没说话了,有了这些证据的确可以直接给李志鹏定罪了,不管他开不开口,不过况且还不想如此草率,他是想把李志鹏的家人解脱出来。

况且估计,李志鹏要干这种出卖祖宗的事,家人肯定是不知道的,他也没脸让家人知道。既然家人不知情,却要为此搭上性命,实在有些冤枉。况且于心不忍。

“对了,那个晋商审的怎么样了?”曹德麟又问道。

“还没结果,正审着哪,也是难啃的硬骨头。”况且含糊地答道。

他可不能说小君带着这位阎舵主不知死哪儿去了,见过不靠谱的,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他想起来就恨的牙根发痒。

大同城城门关闭,全城戒严,许多过往商人还有江湖豪客都滞留城里。同样急着出去的还有那些边军,他们此时知道短时间无望出城,就去城里的军营去蹭饭蹭酒喝了。

好在都是军队一个体系的,城里的军队属于地方部队,省一级的府一级的县一级的都有,明朝制度,从县这一级起就配备有尉的武职,相当于后世的县武装部长。

县、府一级的军队就相当于后世的民兵或者武警,一般只执行地方治安任务。王阳明平安宁王叛乱,居然就是靠几个府县的民兵完成的,可见王阳明用兵真如神也。

王阳明到了广西巡抚任上,还是靠着一些民兵剿除了深山老林里藏着的从南宋时期一直没被剿灭过的土匪,连元朝彪悍的铁骑也拿这些土匪一点办法没有,却让王阳明干净利落地剿灭了。

过后他还留下那句名言;除山中贼易,除胸中贼难。

不知被他剿灭的山中贼在阴曹地府作何感想,一定会破口大骂他假惺惺吧。

这句名言中的山中贼,指的就是广西大山里的悍匪。

省一级的部队就属于正式官军了,所谓滇军,黔军、川军等等的称谓指的就是省一级的地方部队,他们除了维持本省的治安外,有事时朝廷还会调发他们出省作战。

这些军队分别掌控在县衙、府衙和布政使手里,有了巡抚后就归巡抚指挥,有了总督自然权利就都归总督了。

现在大同城里执行戒严任务的就是这些部队,好在他们都有完备的指挥体系,虽然王崇古在钦差公署做客,况且发出命令后,还是得到了很好的执行,王崇古回到总督衙门,才开始恢复对这些部队的指挥,但还是执行钦差大臣的命令。

街上每个路口都有一队官军把守,震慑街道,防止有人闹事,街上更是一队队佩刀持枪的士兵在不停地巡逻,有时会盘查一些贼眉鼠眼的家伙,发现有形迹可疑的人先抓起来再说。官府都是有错抓没有错放的,想要放人拿银子来赎人,没银子的就多吃几天牢饭吧,过后一样要付钱。

城里的酒楼客栈的掌柜们可是高兴坏了,这一天生意火爆的不得了,他们恨不得钦差大臣干脆忘了戒严这件事,城门再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才好,那样的话,这些客人的银子就都流进他们的腰包了。

在一个杜家酒楼上,更是人满为患,据说这里就是杜牧写出那句有名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地方。

这当然是胡扯,杜牧如果当时已经坐在酒楼上了,还用向牧童借问什么酒家啊,那不是骑驴找驴吗?

不过人家酒楼掌柜的也有说辞,说是当时这地方只是个小客栈,就是因为杜牧的这句诗才改成酒楼的,而且酒楼的生意从中唐起一直延续到现在,这就胡扯的没边了。

历代兵燹战祸,大同城都不知被毁了多少次了,一家酒楼能从中唐一直幸存到现在?命够大的。

不过这种美丽的童话也没人刻意去拆穿,否则就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

酒楼里卖的是招牌酒,杏花白,这确实是跟杜牧有关系的,而且一定是从杜牧那句杏花村演变而来的。

本地也有一种名酒就是杏花村,不过是米酒性质的,那也才是正宗的杏花村。

杏花白乃是宋朝时才研制出来的一种蒸馏白酒,所以称为杏花白。本地也有汾阳白,就是后世著名的汾酒,当时还只是一种地方名酒。

杏花白也有很多品种,主要是因为生产酒的作坊不同,口味也不同,一般而言最好的就是给皇上做的贡酒,俗称杏花贡酒,一般也直接称为杏花白。

本地市面上卖的也叫杏花白,口味就差了很多,价格当然也很亲民,最好的酒却是各酒家自己用独门秘法酿制的陈酒,这种酒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般只卖给熟客,外地来的生客掏多少银子都不卖。

华灯初上时,酒楼三楼的一个角落里,两个人相对坐着饮酒,喝的是店家的招牌酒,自酿的杏花白。

桌上没有别的菜,只有两壶美酒,据说地道的杏花白就得这样喝才能喝出最高境界来,若是吃了下酒菜,味道就不纯了。

“公子现在真是长大了,看他现在雄姿英发的样子,快赶上三国时的周郎了。可惜公子却是在为皇上效力,你说他若是能如此领导咱们勤王派多好啊。”一个人小声感慨道。

“领导咱们勤王派?你也真敢想。先不说公子愿不愿意,那些规矩怎么才能绕得过去?就说那几大派系吧,谁愿意甘心接受一个毛孩子的领导,不管他是周郎董郎什么郎。”另一个人微有酒意道。

“也是啊,不过这件事我怎么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啊,也不知上面的人怎么想的。”

“他们怎么想的?告诉你吧,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只要公子没事,这面大旗就能竖起来,咱们勤王派就能聚到一起,这就行了,公子的作用就是这面大旗,没有别的。”

“我看这样下去真不是事,现在不说别的,海外那波人可是惦记着呢,这次不也赶来了吗,总是想把公子请到海外去,若是让他们得逞了,咱们这些内地的人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当初派他们出去本想是为我们在海外占据一块基地,没想到现在却是尾大不掉了。好在公子还算坚决,也明智的很,知道落在他们手上没好事,坚决不肯跟他们走,不然的话,上面那些大人物估计就得火烧屁股了。”

“他们也是活该,当初老爷子就应该坚决留下,他们却痛快放走了。以为有了公子老爷子就不重要了,难道他们不知道父子连心吗?”

“他们不是糊涂,而是别有用心,以为这样能更好地控制住公子。”

两个勤王派的干将此时借酒消愁,谈论着一些勤王派内部的秘事,他们的话音都是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外人偷听不到,这也是功力到了绝顶高手后才能具有的本事。

慕容嫣然和小君都会这种本事,他们有时跟况且说话就是这样,不过况且就不会了,只能听着,却没法用这种方式交流。

第四百一十八章 酒楼起风波

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却是四个喇嘛在大酒大肉地吃喝着。

“你们说这小家伙什么意思,是不是急眼了,想要关起城门把我们都干掉。”一个喇嘛吃着一条鸡腿问道。

“不能吧,区区城门可是关不住我们这些人的,那小家伙应该还是因为别的事。”另一个喇嘛道。

“也难说,咱们这些人可是逼着他把藏宝图都贡献出来了。他能不恨?现在可能是从京城又来了一个大高手,应该是大内侍卫的头儿,他有了帮手,当然就想着对咱们下手泄恨了,是不是想把藏宝图再抢回去?”另一个喇嘛道。

“哎,我说班吉,你是不是买到一张藏宝图啊?”第四个喇嘛对第一个开口的喇嘛道。

“哪里是一张啊,是一个角,听说一张图一共五个部分,四个角,加上中间一块。”第一个喇嘛看看周围,这才小声道。

“那也好啊,等挖宝的时候别独吞啊,算上我们三个一份。”第四个喇嘛道。

“这还用说,我敢独吞吗?那不是等着被人吞吗?这笔财是不好发的,没有点实力就是被人一口吞掉。”叫班吉的喇嘛说道。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不过我怎么觉得好像藏宝图不止五个部分,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第六个部分都出来了。”第三个喇嘛皱眉说道。

“其中当然有假的了,这当口肯定有人卖假货牟取暴利啊。不过我买的那块已经找人鉴定过了,是原图上的。”班吉哈哈大笑道,然后端起桌上一个牛角杯子喝了大一杯酒。

“苗老弟他们死的真惨啊。”一个喇嘛忽然大发感慨道。

“死的惨?不算了,人家有那样的大高手,就是不屑于出手,不然这五个家伙早就死了,你们说这个大高手是不是赵教主还有咱们活佛这个级别的高手?”班吉想到当时的情况,打了个寒噤,然后说道。

“应该是,这样的高手世上也不过三两人而已,不可能再多了,反正咱们是拍马也追不上了,人家根本没瞧得起咱们这号人,根本就没想动手,不然的话咱们也不能坐在这里喝酒了。”

“按理说这种大高手等闲是不出手的,出手就是石破天惊,流血成河。可怕啊,可怕。”班吉捂着额头惊叹道。

这座酒楼里汇聚了形形*的江湖豪客,在那个莫须有的大高手的威慑下,居然都老老实实地不敢惹是生非,唯恐那个大高手不满,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认为那个大高手想要杀他们,根本不用到场,不论在那里,只要发出一击真气化成的兵器,就能轻易地杀掉他们。

那天况且手腕上的兵符释放出的气机,被这些人误认为是真气武器,却也算是对了大半。

这四个喇嘛也是赵全请来的,目的就是不断找况且的麻烦,不让这个全权钦差大臣有好日子过,这样等谈判的时候,这位钦差大臣估计已经吓破胆了,让他签什么文件都得乖乖听命。

等他们知道了藏宝图的传说后,就开始为自己服务了,当然也是找况且的麻烦,倒是没有偏离目标。

此时,忽然四周想起一片惊呼声,但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在空中飞起来。

班吉眼尖,见状大喝一声:“别糟蹋了好东西。”

他伸手一划拉,但见那黑糊糊的东西向他快速飘过来,他伸手接住,却是一个大黑瓷碗,里面装着两个红烧羊蹄子。

班吉也不知道这是谁扔出来的,只是大笑一声:“多谢了。”

他也不用筷子、刀子的,抓起一个红烧羊蹄子就啃起来,还不住声地叫着好吃。

四周的人都看的大笑不已,一个人大声道;“这位活佛好俊的牵引术。”

牵引术是真气外放初级阶段的必修招式,也是入门级的粗浅功夫,不过班吉这一手牵引术的确有独到之处。

班吉看看声音发出处,却是一个秀气的身背宝剑的汉人,就笑道:“多谢吕大剑客夸奖,一点粗浅功夫不值一哂。”

这位汉人大家也都认得,是用剑的剑客,名叫吕子良,是吕梁山中走出来的豪杰。

吕梁山并非名山大川,也没有重要的武术流派,却从中走出了吕子良这等剑客,大家也都对他很是敬畏。

江湖上有个常识:越是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的人,越可能是高人。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可能窝着一位不出世的高手。

这就是所谓的深山藏虎豹,田野出麒麟吧。

“吕大剑客此来也是为了藏宝图吧?”一个矮胖如冬瓜的人嘶哑着嗓子说道。

“原来是苗七长老在此,失敬失敬。”吕子良抱拳拱手,继续道,“在下此来只是闲逛,增长些江湖见闻而已,并无一定的目的性,藏宝图虽好,却太烫手了,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话就虚伪了吧,若不是为了藏宝图,难道还是为了向钦差大臣献媚,向朝廷求个一官半职不成?”苗七长老冷笑道。

这位苗长老乃是白莲教的七长老,他艺高人胆大,明知朝廷在全国通缉白莲教头目,却照样出入边关如自己家的后院一般,他也是自信没人能抓住他。

这次是那位阎舵主紧急求助,他才从关外急急忙忙赶来,不想还是没能救下阎舵主和五位客卿。

当然他来并不是为了救阎舵主,而是为了藏宝,在他想来,如此丰厚的藏宝只有他们白莲教才是有德者据之,别人统统要靠后的。

不过他恰好赶上了阎舵主带着几个客卿去钦差公署外面得瑟,结果毫不奇怪地就被人家拿下了。

他当时也极力出手想要救回阎舵主,不想却被天师教的一个祭酒宋哲牵制住了,根本腾不出手来,只好眼睁睁看着阎舵主被抓走,五个客卿惨死当场。

更让他气恼的是现在宋哲就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还大模大样地向他敬酒呢。这就是江湖啊。

他拿宋哲没什么办法,也不敢往死里得罪,毕竟天师教不是好惹的,人家是造反专业户,还是老祖宗级别的,从东汉末年开始不知颠覆了多少朝廷的根基,倾覆了多少王朝的大厦。虽说现在转变路线了,改造反为被招安,却依然还是天底下第一大教派,远不是武当教这样的后起之秀可比。

白莲教也不敢跟天师教直接叫板,他们在朝廷的全力打压下已经元气大伤,天师教底蕴雄厚不说,元气更是充沛的很。

苗七长老拿宋哲没办法,一肚子火气就冲吕子良发泄出去了。

他也是汉人,可是在关外跟鞑靼人混得时间久了,现在看到汉人的高手就看不顺眼。那四个红教黄教的大喇嘛倒是成了他的好友。

吕子良也不是好惹的,哪里肯受他的气,冷笑道:“苗七长老,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几天你们白莲教吃了好大的瘪,不过想要在某家身上撒气,可是找错了对象,这样吧,你画出道儿来我接着,我就是一个人,是单挑还是群殴由你选,我一概不惧。”

“好。”

“好霸气。”

“吕剑客,好样的。”

酒楼上顿时响起狼嚎似的声音,这些江湖豪客哪里有一个不好事的,都极力推波助澜地喊叫着。

“打,谁不敢打是孙子。”

“对,不打是孙子。”

随后就是一迭声的催战声。

“好,苗某就领教领教吕大剑客的剑术。”苗七长老也没办法了,只能出手。

“我说大家是不是都想找死了?在这地方大打出手,不是想激怒那个高人吗?那位要是一恼,咱们脑袋都得搬家。”宋哲沉声道。

大家蓦然静了下来,这才想到钦差公署那里还有一个大高手呢,人家干什么来的,就是震慑大家不许闹事的。若是在这家酒楼打的天崩地裂的,岂能不惊动那位?那位若是心烦,恼了起来……

“要打就到城外打,随便你们打的山崩地裂水倒流都没关系。”宋哲又补充一句。

有人露出鄙视的神情,原以为这位宋大祭酒是想劝和的,没想到也是好事的,要让这一对到城外去厮杀,那样的话不死人是不会罢手的。

在这里出手人多地方狭窄,也就是过两招意思意思,双方都有个台阶下就完事了,这位宋大祭酒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们送上了决斗台,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这位宋大祭酒也太坏了吧。

天师教的官职就是祭酒,长老称为大祭酒,各地的舵主成为祭酒,宋哲当然就是某地的舵主级别的人物。

不过天师教行事也很诡秘,大家都知道宋哲是祭酒,却不知道他是哪个地方的祭酒。

“就是,大家先吃着喝着,等吃饱喝足了再去观战不迟。”班吉已经啃完了一个羊蹄子,现在在啃第二个,把油乎乎的大手在衣裳上一抹然后说道。

“先让你多活一会。”苗七忿忿然坐下。

“这话你还是对自己说吧。”吕子良冷哼一声,也坐下了。

吕子良心里也是郁闷,他此行并非为了给哪个势力助拳,只是想过来瞧瞧藏宝图惹出来的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顺手牵羊,捞一笔,没想到无端触上了苗七的晦气,在宋哲的挑唆下,弄成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这都什么事啊。

第四百一十九章 藏宝图聚会

此波未平,一波又起。

却听得对面一座酒楼上砰的一声,一个人从里面被扔了出来,摔在大街上,不停地扭着身子。

接着,砰砰又是几声,又有几个人被沙包似的扔了出来。

“啊,快看啊,那边打起来了!”

“这不是沙氏四兄弟吗,怎么被人打成狗熊了?!”

这座酒楼上的人都跑到靠街的窗户前,向下张望,脸上既有兴奋也有一丝惊恐。

被扔到街上的四个人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向着里面大喊:“狗娘养的,你们出来见个真章,鬼鬼祟祟的躲着不敢见人,算什么好汉。”

这座酒楼里的人听到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感情这四兄弟被人扔了出来,却连对手是谁都没见到,好生奇怪哦。

沙氏四兄弟乃是滇西苗族人,据说擅长放蛊,不过没人见过,也没听说有人中过他们的蛊。不过苗疆的人大多都擅长使蛊,这条传闻应该是有来路的。

沙氏兄弟纵横江湖多年,靠的是他们兄弟诡异的联手招式,四个人如同一体,他们就像一个拥有四个脑袋、八条手臂的怪物一般,俗话说好汉不敌双拳,四个人步调一致发出的威力可想而知,谁都不愿意招惹他们。

不过他们若是落了单,那就完了,恐怕连整体力量四分之一的能力都达不到。

对面酒楼里的那位显然深明此意,乘沙氏四兄弟不备,一个个把他们扔了出来。

“沙老大,你们兄弟怎么吃瘪了,为啥啊?”这座酒楼的一个豪客把身子探出窗外大声喊道。

“我靠,你瞎了不成,老子何时吃瘪了,不过是嫌里面地面太小,施展不开拳脚,这才出来的。”一个满脸胡子几乎盖住整个脸部的粗豪大汉冲楼上骂道。

“就是,你小子不服,下来试试。”另一个跟沙老大面相极为相似的人喊道。

这四兄弟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就像四胞胎,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或者老三老四,刚才喊话的这位想必跟这四兄弟交往甚密,才能分辨出来。

“有什么服不服的,被人扔出来还这跟我叫板,有本事你们兄弟一个一个来。”这位豪客也不甘示弱,大声道。

“屁话,老子四兄弟从来就是打仗四个人一起上,不管对方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你有本事也找三个帮手。”

众人暗笑,这四兄弟明显是怕极了把他兄弟们扔出来的那位,不敢太过叫板,顺势跟这位叫号上了,这样可以借坡下驴,不丢颜面。

众人正笑着,忽然对面酒楼里砰砰砰又扔出来几个人,还是从三楼扔出来的。这几人腿脚功夫倒是极佳,虽然摔的很狼狈,却没受重伤,起来后活动活动手脚,一句话不说,掩面而逃。

这下这座酒楼里的人不笑了。

奇怪了,对面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里有人清场不成?那又为何要清场?

可若是清场,应该有人从大门里走出来啊,不应该全都从窗户里扔出来吧。

“对面是怎么回事啊,沙老大,是谁把你们兄弟扔出来的。”苗七长老肃声问道。

“滚你……啊,是苗大人啊,对不起,没看清是您老人家。”沙老大骂了半句,见是白莲教的七长老,赶紧赔礼改口。

“不知者不罪,说说你们那里是怎么回事?”苗七长老道。

“苗大人,小人兄弟们正好好喝着酒哪,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人扔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沙老大叉手在胸,极为恭谨的说了真话。

众人暗笑,果然,这四个兄弟根本没看清是谁把他们扔出来的,不然也不敢出来后还叫嚷着挑战,后面被扔出来的几个人显然知道厉害,出来后屁都没放一个,赶紧溜之大吉也。

大家心里都是一凛,不会是那位大高手隆重出场了吧?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这座酒楼会不会也被清场啊?大家这一想,不觉纷纷转身查看起来。

“吕大剑客,要不要咱们比试一下,去对面酒楼一探究竟如何?”苗七长老挑战道。

吕子良笑道:“有何不敢?”

“那就走一遭,此遭过后咱们的梁子就算解了。”苗七长老主动示好。

“你说解了那就是解了。”吕子良满不在乎道。

白莲教虽然势力庞大,他却是单身一人,随处可走,没有任何牵挂,所以对苗七长老也不是很畏惧。

“某家也随两位走一遭。”大喇嘛班吉突然发声道。

正在此时,忽然对面酒楼里又有几个人被扔出来,都躺在街道中心,里面有个声音道:“这里不欢迎闲杂人员,过此线者死。”

苗七长老登时大怒,这是回应他的话来着,分明是没把白莲教放在眼里。

“对面是哪位高人,某家苗七在此。”

他是白莲教七长老,后来江湖上也就把他称作苗七长老,久而久之,他也自称苗七了。若干年来,他在白莲教的地位始终没有动过,一直是七长老。

对面那个声音淡淡道:“我不管你是苗七还是苗八,这里只欢迎有一角藏宝图的人,没有藏宝图部分的人或者势力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此人说话声音并不高,可是每个人听到,都像是从自己心脏里响起的,心下都是凛然,果然是一个绝顶高手,还是绝顶高手里出类拔萃的。

苗七没敢莽撞行事,白莲教的招牌也不是哪里都管用的,除非赵教主在此,或者大长老萧衍峰也差不多,他不过是七长老,无论功力还是名望都差了一截。

吕子良也不自主地后退一步,显然是不想再去趟这浑水了。

“班吉你不是有一角藏宝图吗,正好过去。”一个黄教大喇嘛怂恿道。

“什么?你手里有一角?”苗七惊诧道。

“我有又怎么了,老子可是花了两万两银子买来的,你们想抢不成。”班吉看着左右对他虎视眈眈的人,警觉地道。

“这是说哪里的话,有某家在此,谁敢抢班吉活佛的东西?不过既然班吉活佛手里有藏宝图的一角,咱们就有理由过去看个究竟了。”苗七笑道。

他正愁着下不来台,硬闯他也是心有顾忌,这里毕竟不是塞外,他随手一招就能找来一群帮手,不过对上这样的高手,帮手再多也是给人送菜,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好啊,有苗七长老护驾,某家还求之不得啊。”

班吉明白,手里拥有一角藏宝图,不过是有了参加挖宝的资格,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分得多少财富。

到时候不知有多少虎狼在后面盯着,若是自己的帮手力量不够,就算得到了宝藏也不过是为人火中取栗,自己还可能把命丢了。

天师教的祭酒宋哲却冷笑道:“你们以为对面的人安了什么好心吗?等到藏宝图聚齐了,你们想被扔出来都不可能了,都得死在里面。”

苗七听到这话,冷笑道:“宋大祭酒,尊驾是不是对我白莲教有意见?”

宋哲冷笑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苗七长老想赐教吗?”

苗七想了想,还是转过头不理宋哲了,他的确不想得罪天师教,起码地点和时间不对。

在内地,你得罪朝廷没关系,六扇门的那些捕快拿他们这样的江湖高人根本没办法,就是看到了也装看不到,甚至会绕道走,可是得罪了天师教就不一样了,你睡觉都睡不安稳,你没法断定天师教的人会不会用什么符箓谴来鬼神蹂躏你。

鬼神这种有形无质甚至无形无质的存在,才是最让人恐惧的,因为你输给了没有对手的力量。

使用法术在白莲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白莲教有多位长老会一些神奇玄幻的法术,尤其是教主赵全,一身法术几乎已经通玄。

不过苗七不会法术,他只会实实在在的武术。

“宋祭酒认为对面的人不怀好意?”吕子良搭讪着问道。

“我怎么认为不要紧,只是觉得藏宝图这种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稳妥,这是人之常情,既然有宝藏谁愿意跟别人分享呢?”宋哲淡淡道。

“就是啊,若是一张完整的藏宝图在面前,我也会不顾性命去抢的。”吕子良道。

“就凭你?也配?”苗七长老冷哼道。

他显然不满宋哲的推断,却又觉得有道理,自己被弄得下不来台了,正好吕子良出言帮着宋哲,便成了他的出气筒。

“七长老想要赐教,就请放马过来,何必阴阳怪气的在那嘀咕。”吕子良也是气往上撞,出言挑衅道。

“赐教那是欺负你,教你懂点规矩,明白怎么做人倒是可以。”苗七说着就要走过来。

此时对面那人却又淡淡道:“对面不是有人持有一角图吗?还请过来相商取宝大计,莫要跟人闲斗了。”

“七长老,人家请你去呢,赶紧过去共商大计吧。”宋哲哈哈大笑道。

“那个……班吉活佛,你先过去跟他们商量,我教教这小家伙做人,然后再过去找你。”苗七说道。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所以想让班吉还有另外三人先过去试水,然后自己再去分润好处。

班吉人虽长得粗鲁,却不是没有心机的人,明白苗七想的是什么,就笑道:“不急,等你办完了这件事,咱们一块过去就是。”

宋哲一拍大腿笑道:“哈哈,这下好玩了,看你苗七长老如何过这一关。”

众人都鄙夷地看着宋哲,这主儿什么毛病啊,不死人就不高兴是不是?

第四百二十章 无形的恶魔

后来被扔出来的五个人,在街道上躺着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

五个人用身体标出了一条死亡线,似乎任何人没有邀请的话,只要跨过这条线,那就是死。

“他们死了。”

“他们真的是死了,根本没有气了。”

还是过了一阵,杜家酒楼上的人才发现这一点,原本以为这五个人也只是被清场扔出来,现在看来是被杀死后才扔出来的。

江湖豪客虽大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也不轻易嗜血滥杀,那些动辄取人性命,杀人如麻的人一样是遭人嫉恨甚至会成为江湖公敌。

只是清个场而已,就要了五个人的性命,这也太狠毒了些吧。

不说别人,就是活佛班吉此时都身上不寒而栗,看着那条线,眼睛都发晕。

黄教红教的大喇嘛外人统称为活佛,在他们的族群部落里也是这种称呼,不过真正的活佛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真正有大道行的人,就连他们也要恭敬地称之为活佛,顶礼膜拜。

后世称真正的活佛为仁波切。

苗七此时也不跟吕子良斗气了,而是在认真衡量过去商议取宝的风险和代价。

白莲教在塞外也不是一手遮天,更不要说在内地了,比白莲教强横的势力也不少,比如在场就有一位,天师教的祭酒宋哲。

任宋哲百般嘲笑挑唆,苗七也忍了,只要宋哲没有公然欺负到他头上,他就不会回击。不过这笔账他是记下了,等天师教的高人到了他白莲教的一亩三分地,也要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

“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走两步。”宋哲不耐烦了,大声向对面喊道。

对面没有回音,也没有人再被扔出来。

“不是说清场吗?对面不应该只有这些人吧,起码几十号人呢,怎么就出来十几个?难道……”一个人失声道。

“不会,没人那么大胆,在大同城里进行大屠杀。”吕子良摇头道。

“胆子不大?这都杀了五个人了,胆子还要多大?”

“这位兄台,你可是刚刚说过,里面至少几十号人,也可能上百号人呢,那些人不都好好的吗?不可能都毫无声息地被杀掉吧。”吕子良道。

众人默默点头,这话也是,看来这五个死人一定是触犯了人家的忌讳才遭受杀身之祸,另外的人不都好好的在里面坐着喝酒吃肉吗。

不过这也只是猜想而已,至少在这里向对面望去,没有从窗户里看见一个人影,而且里面也没有喝酒花拳猜枚的声音,而是坟墓般的死寂。

“对面的人呢?我感受不到对面有活人了。”苗七大骇道。

“我也是,感觉对面根本一个活人都没有。”另外有人也大声惊慌道。

仅仅一街之隔,对面似乎成了死亡禁区,这让他们这些江湖豪客都毛骨悚然。

此时城里还在戒严中,路上行人很少,一般的平民百姓没事的都躲在家里,唯恐被士兵无端欺负了,出来买东西也是尽快来回,不做逗留,在酒楼喝酒的基本都是江湖豪客还有过往的客商。

杜家酒楼价位高,一般商人是不愿意去的,只有不在乎银钱,喜欢一掷千金的江湖豪客喜欢这里,对面的酒楼情况也是一样。

“宋大祭酒,要不要联手过去查看一下?”苗七长老问道。

宋哲冷笑一声道:“何必联手,宋某一人独往可矣。”

他说着,纵身向下跳去,临近地面时身子使个类似武当梯云纵的功夫,陡然拔升一尺,然后才徐徐落下。

酒楼上登时掌声如雷,都为宋哲这一手喝彩。

宋哲是在三楼跳下去的,虽说也不是很高,可是酒楼的框架比一般的民居要高很多,三楼也就不算矮了。

“宋祭酒这一手怎么像武当的梯云纵啊?”

在一个角落里,勤王派的两个干将正在看着,一人笑着说道。

“不是梯云纵,就是一种提气术,可以在空中辗转腾挪的一种身法,不过天师教的高人功法都很特殊,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了。”另一人含笑道。

他们都是勤王派的人,不过来往并不密切,主要是天师教自视甚高,很少跟其他的教派沟通,他们也的确有这个本钱。

宋哲落地后,察看了躺在街道中心的五个人的身体,也是大吃一惊。

这五个人身上一点伤痕没有,不是说没有外伤,就是内伤也没有,完全是被人摄走了魂魄。

况且要是在这里会感到很熟悉,这情景很像他的地狱图吸人魂魄后的情景。

人的生命归根结底不是肉体,而是魂魄,肉体只是魂魄的容器。

佛家说肉体是一具臭皮囊,这说法也不错,只是道家的功夫独重肉身的修炼,不像佛家,以抛弃肉体躯壳获得灵魂的提升。

所以佛家坐化后也不以肉体为贵,而是采取火化,烧出舍利子嘉惠后人。道家则是讲究肉体跟灵魂共同进化,最后肉体飞升成仙。

宋哲也感觉棘手了,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天师教虽说都笃信鬼神之说,更有许多符箓号称能役鬼通神,但真正能到修炼到那一步的没几个,宋哲也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他也会符箓术,也会画符,为人设坛驱鬼禳灾,究竟有没有效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总而言之,这东西在没有修炼到位的情况下,不过是糊弄愚民的一种手段而已。

正因他笃信鬼神之说,这才最怕这种情况,怎么看这五个人都像是被鬼神摄走了魂魄的样子,这种手段他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

任何武术功法都是以伤害人的肉体为目的,没有伤害甚至剥夺人的魂魄的功法,因为根本做不到。只是肉体死亡后,灵魂失去了居所,也就飘荡荡不知所之了,这个人也就实质性的死了。

酒楼上的人都静静地看着宋哲在地下忙乎着,看到他无比慎重的样子,没有人说话,甚至都感觉到一股阴风刺骨袭来。

这可是繁华的大同城啊,四处灯火通明,大路宽敞四通八达,可是眼前他们却都有一种身临郊外乱坟岗的感觉。

“难道城里发生了大变化?”有人不寒而栗地想到。

那些繁华街景不过是一种幻像,如面前这一片死寂一样,繁华不过是表象,死寂才是真正的面目?

宋哲望着酒楼的大门,心里有些发怵。

他向上大声道:“有没有哪位朋友有胆子随我入内一看?”

苗七纵身跳了下来,大声笑道:“有何难哉,一间酒楼而已,某家就不信真成了龙潭虎穴。”

宋哲苦笑道;“若真变成龙潭虎穴就好了,就怕里面已经是阴曹地府了。”

“那就去阎王殿上走一遭吧。”苗七朗声笑道。

他也是不肯弱了白莲教的名头,宋哲邀请人进入,也是在挑战,若是不敢接受邀请,那就是在脸面上输了一筹。

他是白莲教的长老,当然要处处维护白莲教的脸面,决不能损伤一点。

于是这一对先前还相互敌视的对手此时却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联袂向里面冲去。

宋哲没有抽出腰间的长剑,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柄一尺长的桃木剑,就跟小孩玩具差不多。

“宋大祭酒这是要驱鬼役神吗?”苗七笑道。

他也不用兵器,只是一对肉掌,不过也摆出门户,一掌前一掌后,护住前胸要害。

宋哲也不说话,只是剑尖前指,向里面冲去。

两个人瞬间就冲了进去,却也如石沉大海一般。

许久,里面没有一点回音,依然是如先前一般的死寂。

怎么会这样?

杜家酒楼上所有人都懵圈了,对面不是有人想要邀请持有一角藏宝图的人过去相商取宝大计吗?那位高人哪儿去了。

难道这是一个骗局?

可是对面酒楼有几十号甚至上百号的江湖豪客,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都没了声息?

这些人都感觉莫名的恐惧和后怕,若是那人对自己下手,会不会出现刚才那瘆人的一幕?

虽说现在还不明白对面酒楼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们行走江湖经验无比丰富,早就感觉出那股凶多吉少的味道了。

勤王派的两个干将互相看了看,眼中也露出了恐惧之色。

这些人多少年来什么惊涛骇浪没有经历过,几乎早就忘记了恐惧的滋味,现在却感到那种恐惧突然深深地攫住了全身。

可是宋哲也不能就这样没影了,宋哲可是天师教的重要人物,也是他们此行保护况且的一员干将。

一人道:“怎么办?要不要我们也进去瞧一眼。”

另一人道:“能行吗?我觉得里面好像有吞噬人的恶魔,进去的全都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也未必,我就不相信真有无声无息就能够吞噬百十号人的恶魔。”

“我也不信。”说这话的是班吉活佛。

“两位若是有意,某家愿意跟两位一同进去看看吞噬人的恶魔长啥样子。”

“就是,你们活佛不就是专门降妖除魔的吗?”吕子良笑道。

“你也不用说什么笑话,若真有胆子,就一起去,没胆子就滚一边去玩。”班吉活佛冷哼道。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诡异的银票

“笑话,哪个没胆子,就怕我进去了你们四个还都在这里两腿发软地看着呢。”吕子良本没有兴趣进去,可是被班吉一激,倒是起了雄心壮志。

这几个都是不信邪的人,相互一挤对,没胆子也就有了胆子。

他们并没有从酒楼的大门走出去,而是从楼上纵身跳了下来,然后各自亮出兵器向对面冲了过去。

四个活佛手上持的都是降妖的法器,降魔杵,法铎等物,吕子良亮出的是他的随身宝剑。

五个人往里冲的一瞬间,却见里面忽然有一个黑影蹿出来。

班吉大骇,降魔杵向前一挺,大叫道:“何等妖魔鬼怪,你家佛爷来降魔了!”

况且并不知道城里发生了这件怪事,他关闭城门,并非是想要为难这些江湖豪客,而是防止城外大营的边军冲进来鼓噪闹事。

晚上孙虎把恒通钱庄的老板从一个妓院抓了出来,带到况且的面前。

“大人,小的只是给存入银柜的银子开了张银票,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啊?”钱庄老板吓得都快抽抽了,哆哆嗦嗦道。

况且笑道:“老板,你不用惊慌,你没有犯法,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不是问罪的。”

“哦,是这样啊。”老板听了这话心里才安稳些,还是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孙虎。

这家伙真不愧是锦衣卫,比土匪狠多了,那架势简直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好像他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这张银票你应该有印象吧,是开给谁的?”况且拿出那张二十万两的银票问道。

钱庄开出银票并不记名,除非客人有特殊要求,不过二十万两的银票绝不是小数字,相信一个钱庄,一年也开不出几张来。

这东西就跟百万英镑的钞票一样,当年整个大英帝国的银行也不过开出三张百万英镑的钞票,大明帝国开出二十万两银票的机会也不会多。

其实钱庄开具银票跟大英帝国印发英镑的纸币原理是一样的,也包括后来以黄金做抵押的美元,都是需要有银子或者黄金这些实物货币做抵押的。

你柜上进入了一万两银子,你才能开出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银行也是一样,你金库里有多少黄金,才能开出多少英镑的钞票。

只不过明朝还是以实物货币为主,钱庄的规模终究没能发展到英国的帝国银行那种规模,不过原理和机制是一样的。

假如大明帝国没有过早的灭亡,钱庄这种已经发展到极致的经营模式必将转向更为合理的银行模式,国家经济也必然会逐步走向资本主义,这是可以遇见的历史进程。

可惜历史没有假如,历史有着它自己的发展轨迹。

那位老板看了看银票,他当然记得,更记得当时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有二十万两银子进来,这得赚多少钱啊?

钱庄赚钱跟银行一样,有客人把银子存进来,他们收下银子,开出银票,然后在银票上注明利息,你取银子的同时利息也付给你。

不过付给客人的利息要低,钱庄则是把银子转身贷给那些急需用银子的商人,有时候甚至会贷款给朝廷,这不是开玩笑,朝廷没有银子发军饷时,一样得向钱庄贷款。钱庄赚的就是借贷过程中产生的利息差,这不就是现代银行的雏形吗?

“这是给鞑靼小王子把汉那吉开出的银票。”老板不加思索即刻说道。

“什么?把汉那吉王子殿下?”况且差点跳起来。

“大人我没犯法吧?”这位老板见况且情绪激动,吓得马上又要尿了。

“没有,不关你的事,客人存银子你们开银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犯法。”况且道。

他还是讲道理的,晋商跟关外做生意是朝廷默许的,民间贸易,只要不跨过通敌卖国这条线就行,他也不会干涉人家正当做生意的权利。

“你确定这是王子殿下存入的银子?”况且又问了一句。

“当然,钦差大人,小人万万不敢胡说的。”

“是王子殿下亲自存入的?不能吧,就我所知,王子殿下可是没进过大同城。”况且冷冷说道。

“是他的一个手下带着银子存入的,还带着王子的信件,说是兑换二十万两银子作为在内地的开销。”

况且点点头,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挥挥手让孙虎把钱庄老板送回去。

“不会吧,小王子殿下怎么会跟李志鹏有勾结?这里一定有误会。”纪昌苦笑道。

小王子刚跟况且结了安达,这热乎劲儿还没过去,就公然与李志鹏有了勾结?如果真的如此,况且就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地了。小王子能勾结李志鹏反明,哪又如何不能因为这层安达的关系煽动况且反明?

可是钱庄掌柜的说法也是符合情理的,小王子进入内地的确需要购买不少东西,兑换一张内地通行的银票并不稀罕,况且同意带着若干可以在塞外通行的银票,以便在塞外购买各种所需物品。

“给小王子发信,询问这张银票的去向。”况且坐下来,写了一封信,派人马上送到关外小王子的住处,而且要求马上回信。

这张银票应该是那位阎舵主交给李志鹏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把汉那吉王子跟李志鹏有过任何联系。这是况且的第一判断,他认为小王子不是个奸诈之人。

可是银票既然是把汉那吉开出的,如何到了阎舵主的手上?难道小王子把汉那吉跟白莲教的关系不一般?

他跟小王子接触虽然不多,却也能感觉出这是一位光风霁月的人物,哪怕是作为敌手,也不用怀疑他搞什么鬼蜮伎俩,想必俺答王也是这种人物。

各种阴谋诡计,鬼蜮伎俩一般而言统统出自赵全教主和他的白莲教的手下,汉人对付汉人才会如此的不择手段,如此的没有底线。

“立即提审李志鹏!”况且站起身下了决心。

纪昌唱一声喏,当即去做准备。

“李志鹏,还认得这张银票吧?”地下室里,况且把那种银票递给李志鹏看。

李志鹏看后却是面无表情,半天才会了一句;“不认识,没见过。”

“没见过,这是从你家里抄出来的,你敢说不认识。是不是不上刑就不肯说实话?!”旁边的纪昌把桌子一拍,大声怒道。

李志鹏也大怒地看着纪昌:“本总兵是为朝廷立过功的,今天只是落到你们锦衣卫手上了,任凭你们怎么折磨吧。你们给我头上安的罪名都是诬陷。”

况且笑了:“李总兵,刚才谁主动要特赦来着?不是我吧。你什么罪都没有,要特赦做什么啊?还有啊,你要是认为我们锦衣卫办案不公,我随时可以把你的案子转给刑部,看刑部的大人如何收拾你。”

李志鹏语塞,的确他先前已经主动要求特赦,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现在不过是查找实证的问题。

最后就算没有其他实证,单凭这张来历不明的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他安一个私通鞑靼的罪名绝对没人替他喊冤。

“银票我没见过,不是我的。”李志鹏半天才嗫嚅道。

“那好,你说不是你的,那可能是你家里什么人通敌卖国了?看来我得狠下心把你的家人一个个过刀,然后才能查明白这件事了。”况且咬牙道。

“不要……”李志鹏失声道。

他猛地站起来,却又坐下了。

况且说的人人过刀那就是在旷野挖个大坑,然后一个个开始砍头,砍完一个扔进去一个,最后一遭埋了。

这是唐朝时抄家灭门的标准模式,宋朝时已经不这样了。

明朝抄家灭门是男丁成年以上一律斩首,未成年的男丁没入宫中阉割后做宦官,女人年老的没入宫中干活,专事洗衣服刷马桶通阴沟之类的下贱活计,年轻的和未成年的一律送入教坊做妓女。

明代有官办妓院,总掌柜就是皇上,妓院的利润是专款,专门给宫里的嫔妃做脂粉钱。也不知朱元璋和朱棣是怎么想的,拿妓女们出卖皮肉赚的钱用来擦在自己嫔妃的脸上,怎么说都有些恶心吧。

不过这样做毕竟还给人留条活路,况且说的“一个个过刀”那就是真的斩尽杀绝了。

况且只是吓唬他,他真的干不出这种事来。可是李志鹏不知道,锦衣卫啥事干不出来啊。

李志鹏心里认为况且就是那种相貌儒雅,心地如蛇蝎的衣冠禽兽,这种人最可怕了,尤其他还执掌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简直就是活阎王再世,无法无天,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钦差大人,我说,银票是那个姓阎的给我的,我只是收下了,没答应他任何事。”

为了家人的生命,李志鹏只好低头了,不过还是在极力撇清自己。

“那位阎舵主已经查明是白莲教的头目,他要求你做什么?”况且心中大喜,看来不用上刑,吓唬也是有同样功效的,可能效果更好。

他最苦恼的就是李志鹏的拒不开口,只要他肯开口,那就好办了。

“他……他让我在秋季俺答王来进攻时主动撤出边关长城。”李志鹏咬咬牙,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第四百二十二章 官印驱鬼

“秋季?这么说鞑靼已经决定在秋季主攻宣府大同了?”况且霍然站起身。

“这个……末将不知道。”李志鹏也萎了,他真的害怕况且这个“杀人魔王”翻脸不认人。

况且那句“人人过刀”真的把他吓破胆了,况且现在可是全权钦差大臣,对任何人都有生杀予夺之权,若是给他扣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把他的家人个个过刀完全是他口中的一句话。

“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部照实说来!”

况且现在头很大,也很痛,人人过刀只是他随口一说,根本没有付诸实际的想法,不想反而击中了李志鹏的要害,撬开了他的口。

不过现在事情牵连到小王子身上,也就牵连到了他的身上,他这才知道这个便宜安达是不好当的,很可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李志鹏的话中泄露了鞑靼一个重要情报,俺答王和赵全正在策划以宣府大同为主攻方向侵犯大明,不惜以重金贿赂李志鹏让出边关长城,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

再联想到出京前听到的传闻,白莲教已经收买了不少边军将领,到时候边关可不攻而破,这种传闻当然有夸大的嫌疑,但是现在有李志鹏这个实例存在,也就证明了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银票是那位阎舵主给你的,他说没说这是白莲教主赵全的意思,还是俺答王的意思?”况且又问道。

“没有,他就是这么说了一嘴,我没答应,他让我好好考虑几天,然后放下银票就走了。”李志鹏低头道。

“你既然不答应,为何又收下了银票?出了这种事居然不向总督、向朝廷汇报,你居心何在?”况且忽然提高声音,厉声喝道。

“这个……”李志鹏无言以对。

若不是自己有把柄握在那个姓阎的手里,他岂止是向总督、向朝廷汇报,很可能当场就可能把劝降的阎舵主劈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他不战而逃,并收下了俺答王的五万两银子,那是因为不退不逃就要全军覆没,他不想死,却也不想投降,所以选择了逃,这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边军向来就流行逃跑主义,他错就错在一时贪小便宜,拿了人家五万两银子,结果这就成了握在人家手里的把柄。

“小王子跟你有没有联系过?”况且又问道。

“小王子?”李志鹏面现迷惘。

“对,把汉那吉。”况且不动声色道。

“他跟我联系做什么?钦差大人,我跟谁都没有联系,只是跟这个姓阎的有联系,还是他主动找上我的,我恨死这个家伙了……”李志鹏道。

“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边关总共有五个总兵官,将近三十个指挥使,他为何偏偏找到你头上了?”

“钦差大人,你怎么知道他只找了我一个?”李志鹏忽然来了底气,反问道。

“你是说他还找了别人?你说说,说说,还有谁。”况且还是不动声色。

“不知道,我也不敢瞎说。反正我不会是边关唯一一个有缝的鸡蛋。”

李志鹏这是想要把自己的罪责扩散一下,同时也转移一下况且的注意力,省的他总是盯着自己一个人。

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不寂寞嘛。此刻的李志鹏就这个心理,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了,我给你扔一个烟幕弹,让你查去吧。

李志鹏一直有这个感觉,他绝不是那个姓阎的联系过的唯一的边关将领,让出边关这么大的行动,仅仅他一个总兵官还不够,至少两个,最好三个才行。

况且松了一口气,总算知道李志鹏跟小王子把汉那吉没有关系,他也可以少了许多麻烦。

他倒是不后悔跟把汉那吉结安达,在这件事情上,两人之间都没有功利心,纯粹就是按照本心行事。他觉得把汉那吉的确是位光风霁月的人物,且跟自己有倾盖如故的感觉,也就结了安达,至于以后会有多少麻烦,他不是很在乎,反正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样看来你的问题也不是很严重,只要说明白了,顶多受降职处分,为何先前不肯说,还要求本钦差给你特赦?”况且责问道。

李志鹏又沉默不语了,早些年那件事绝对不能说,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是一桩卖国的行为,他收了人家银子逃跑了,把一个重要关隘出卖给鞑靼,这不是卖国是什么?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这件事情。

况且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忽然一个护卫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况且震惊的站起身来。

“你说的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的确是真的,一座酒楼里八十多人同时没了灵魂,不知被什么鬼物慑走了。”护卫说着脸色都变了。

这些护卫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怕鬼的,是个人都怕鬼。尽管一再有明哲告诉人们,鬼其实是怕人的,只有在感觉受到威胁时才能向人发起攻击。

可是传说中的鬼故事太多了,由不得人不信,而且所有鬼故事,都是人斗不过鬼。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军营,怎么会有鬼物公然做虐?”况且还是不信。

鬼最怕阳刚之物,现在大同城里城外遍布大军,都是阳刚气质的军人,更不用说还有火炮、鸟铳这些火器了,据说掌管瘟疫的瘟神是最怕火器的,每当有传染病霍乱爆发时,官府就会在山上燃放火炮驱走瘟神。

“所以,嗯……总督大人希望能借用一下钦差大臣的印信来镇压邪物鬼气。”护卫含糊道。

原来这个护卫报告的是总督王崇古派人来相求,让况且在一张白纸上印下钦差大臣的印信,官府的大印据说也有驱鬼镇魔的威能,官越大威力也就越大。

这是什么原理,也很难说清楚,难道是因为人们对官员的信奉或者恐惧也会聚集到官印上,或者鬼物甚至神魔也都是势利眼,见到官印两腿就发软,赶紧逃之夭夭?

反正这些说法从两汉时期就有了,历代信之不移,奉行不辍。

况且想了想道:“带上二百鸟铳手,我要亲自去现场看一下。”

“大人,那里太瘆人了,您还是别去冒险了。”护卫赶紧拦阻道。

“胡说,我活人都不怕,还怕什么鬼物?”况且斥道。

护卫苦笑道:“活人有什么可怕的,鬼物才是最吓人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根本没办法对付啊。”

“别胡说了,带我去看看就是。”况且说着,走出地下室。

让况且坐不住的是护卫描述的情况,有点跟他创造出的地狱图杀人的情形相似,人没有内外伤,只是灵魂空空的,肉体成了一个空壳子,没了阳气。

别是地狱图成精了,跑到这儿来害人了。这样的话他就惨了,地狱图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画出来的,若是成了精灵也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妖孽。

若真是地狱图成精作怪,他倒是不怕,他深信自己制造出来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会噬主,就怕不是地狱图成了精灵,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甚至是人。

他骑着马带着一百名护卫,两百个鸟铳手,浩浩荡荡赶到了杜家酒楼。

出事的酒楼就在杜家酒楼对面,叫独一味儿,原来叫杜一味,结果杜家酒楼不干了,两家大闹了一场,最后闹到了大同府,大同府裁决把杜一味改成现在的独一味,其实店名改得真不错,比原先的还好。

这里现在戒备的更加森严,到处都是总督衙门、巡抚衙门的人在把守巡逻,许多人也过来瞧热闹,一听里面闹鬼,还是吞噬人魂魄的恶魔,赶紧吓得回家蒙上被子睡觉去了。

别的热闹都能瞧,这热闹没人敢瞧。大白天的闹鬼,这鬼得多厉害啊。

“参见钦差大人。”王崇古和方逢时都带着属下过来参见。

“不用多礼了,这里怎么回事?”况且下了马问道。

且说吕子良跟班吉活佛等三人一齐冲进独一味酒楼,却看见里面蹿出一条黑影。

吕子良眼尖,认出这个黑影正是宋哲,班吉活佛还挺着降魔杵,想要上前伏魔呢。

“快走,这里留不得,苗七长老可能也遇难了。”宋哲大嚷道。

“什么?!”

这几人一听,二话不说,赶紧折身向外冲。

宋哲到了外面才松了一口气,回望幽深的门口,眼睛里依然是满满的恐惧。

好半天,宋哲才恢复了元气。

据他说,里面已经成了实实在在的地狱,所有食客都被吞噬了魂魄,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却还都诡异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有的在举杯痛饮,有的在拿着筷子在夹菜,可是动作却被冻结在空中,成了雕像。

“什么,他们都死了,尸体却不倒?姿势还都跟生前一样?”班吉活佛大惊道。

其实黄教红教这些喇嘛教又称密教的大师对灵魂也是有很深研究的,只不过跟天师教内地佛教研究的路子有些不同。

“就是这样,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空中到处回荡着鬼魂的笑声和尖叫声,这才是最恐怖的。我能感觉出许多恶鬼附上身,仗着这柄桃木剑,又画出几个驱鬼的符,这才逃了出来。”宋哲心有余悸道。

“有恶鬼厉魂的笑声和尖叫声?”

外面这些人更加哆嗦了,他们可是什么都没听到,看来酒楼的大门也是一道界限,里面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传到外面来,里面的情况也不会被外面的人感知到。

第四百二十三章 超级降魔法器

况且了解了一下情况,感觉这还不是地狱图成精,地狱图杀人可是没有一点动静的,不过也不能排除地狱图成了精灵之后产生了异变。

“钦差大人,您还是别冒险了,只要赐下一张空白印信就可以镇压邪祟了。”王崇古劝道。

他可不想况且在他的辖区出任何问题,已经丢失了两个大员了,现在朝廷的处分还没下来,若是钦差大臣也出事了,他只能赶紧自杀向皇上谢罪了。

况且的钦差大臣的印信一直小心地收在胸前,跟皇上给他的三个锦囊挂在一起,他这是怕丢了,无论是印信还是锦囊一旦丢失,都有可能坏了大事。

他拿出印信,在一张空白公文笺上盖了一个印,王崇古哆哆嗦嗦接过后,又从一个衙役手中接过火把,把印信点燃,抛向空中。

这种做法的原理是阴间阳间都是一体的,所以阳间官员的印信对鬼魂也有一定的震慑力,无论阴间阳间,人都是怕官的不是吗?所以官越大效果就越好。

点燃盖有印信的纸张后,王崇古又向况且请示用鸟铳排枪来镇压邪祟,况且也答应了。

况且带来二百鸟铳手,也就是为了这个,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一共有一百名鸟铳手,三百个鸟铳一齐向天空鸣放,场景也煞是震撼。

整个大同城都被惊动了,慢慢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人心也有些浮动起来。

“钦差大人,您还是回去吧。”

放完了鸟铳,总督王崇古能做的也就都做了,再有什么邪祟作怪他也没办法了,请道士或者高僧也没用,现场就有宋哲这样的专门驱鬼的天师教高人,更不用说班吉这种号称专门降妖除魔的活佛了,可是都没任何用处。他们不都吓得不敢靠前了吗。

“我倒是想进去看看。”况且笑道。

“不可,万万不可啊。”王崇古连忙阻止。

“就是,钦差大臣千金之躯岂能冒此风险啊。”方逢时也劝道。

“没事,我有大印防身,不惧邪祟。”

况且说着,左手持钦差大臣的印信,右手持节杖,这两样都是无上权力的象征,要是阳间阴间是相通的,的确能震慑一切宵小,不管是阳间的邪魔还是阴间的邪祟。

跟在他后面的九娘心里乐得一塌糊涂,况且这个样子真还有茅山道士的风采,一副专业降妖伏魔的架势。

慕容嫣然自不必说,况且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里,九娘也是一样。

王崇古和方逢时此时也是无奈,只好跟着况且向里面走,他们再惜命,也不敢让钦差大臣独自冒险啊。

况且其实倚仗的根本不是钦差大臣的官印还有节杖,而是他身体内的那条金龙。

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就感觉到那条金龙已经化成一团金气,密布在他的周身皮肤,他能感觉出来每一个毛孔都充溢着那种金色的气息。

只是金龙全部扩散开来,在他的体内遍布每个角落,使得他体内完全化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仿佛他就是金龙的化身一样。

他由金龙的反应就能判断出这里的确有邪祟,至于是阴间的邪祟还是阳间的什么邪魔现在还不知道。

这条金龙可是天运的载体,代表着一个人的气运。

况且听说无论鬼物还是邪祟最怕的就是一个人旺盛的气运,他们祟人也是趁一个人气运下降或者衰败时才能得手,如果一个人气运正旺,邪祟是不敢近身的。

这些说法有没有道理他不知道,反正他觉得自己不会被邪祟缠身。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强行释放出兵符的气息震慑鬼物,当然这是最后的绝招了。

此时王崇古和方逢时也都拿出自己的官印持在手上,这东西据说比道家和佛家的法器还要管用,如果况且不在这里,王崇古和方逢时也只能用自己的印信驱鬼了。况且来了,全权钦差大臣的印信当然更好使嘛。

这三人的姿态看的周围那些江湖豪客一个个目瞪口呆,这还真是超级豪华的降魔队伍啊,两个钦差大臣的关防,一个巡抚的印信,都是中央级别的,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宋哲看看自己手里的桃木剑,郁闷的想要扔了,这个小木棍儿跟人家手里的大印比太寒酸了,虽说他手里的桃木剑被上代的天师教主加持过,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法器了,但是跟钦差大臣的关防比还是差了太多,天师教里唯一能拿出来比的,或许只有教主的金印了。

“你说他们进去会不会有事?”班吉活佛问宋哲道。

他早就把降魔杵收起来了,觉得握在手里有些丢人,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他们四个喇嘛跟宋哲原是对立的,宋哲自然是帮着况且的,班吉活佛这四人却是苗七长老请来助拳的,不过此时在邪祟面前,他们还是摒弃前嫌,暂时形成了驱魔统一战线。

“应该没事吧,若真出邪祟作怪,两个钦差大臣的关防一定能镇住。”宋哲思忖道。

真还让他说着了,况且带着王崇古和方逢时进去转了一圈,楼上楼下包括厨房都看了,一点诡异的事都没发生,根本没有什么厉鬼冤魂的笑声和哭叫声。

不过那些食客诡异的景象还是让他们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所有人都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有的人还张口大笑,有的人正在说着什么,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可以看得出来当初的一瞬间酒楼内是怎样的情形。

这些人是在一瞬间被邪祟吞噬了魂魄,成了一具具空壳子。

方逢时捂住嘴想要呕吐,王崇古胃里也是翻江倒海,两人脸色都是惨白状。

“两位大人,你们还是先出去吧,我再好好查看一番。”况且苦笑道。

“那……钦差大人小心些。”

这两人再也忍不住,掉头奔逃出来,在酒楼的大门口呕吐起来,一直把胆汁都快吐出来这才好些。

外面的人都看的愈发悚然,不知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王崇古用清水漱了口,然后扶着一个衙役站着,有气无力道:“方大人,你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呕,当然就是邪祟作怪,呕,呕。”方逢时说着,又开始一轮猛吐,好像要把心肝都要吐出来一样。

里面况且也变了脸色,他蓦然想到一件事,前些年在凤阳,一百多位高手失踪了,现在他在大同,却有上百人同时被人吸走了魂魄,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人专门为他做的,提醒他凤阳那个案子?

可是谁又能做到这种地步,能在一瞬间吸走近百人的灵魂?

“前辈,您怎么看?”况且问慕容嫣然。

“是人干的,不是什么邪祟。邪祟不可能做的这么利索。”慕容嫣然也是强忍着胸中的呕吐感道。

倒是况且对此并不是很在意,毕竟这种场面他见多了,地狱图吞噬人的灵魂跟眼前的情形差不多,不过地狱图吞噬人的魂魄后,那个人就会跟僵尸一样躺在地上,而不是保留着生前最后的姿势和表情。

九娘突然道:“不行了,我受不了。”说着她也向外狂奔出去。

况且道对纪昌等人道:“你们也都出去吧,不用在这里受罪。”

“大人,我还能挺住。”纪昌勉强挺着胸脯道。

“算了,你们别逞能了,出去吧,我在这里没事的。”况且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出去。

纪昌等人也是实在忍不住胃里的折腾了,唯恐吐在这里破坏现场,也就都跑了出去。

“公子怎么不怕这个场景?”慕容嫣然好奇道。

“我见多了,也就不怕了,只不过这次死的人太多了。”况且面色阴沉道。

他还想尽力查找一些蛛丝马迹,看看是不是地狱图成精了,然后进化了,才造成这种地狱般的景象,如果不是的话,那就预示着一场空前的*烦要降临了。

“哦。”慕容嫣然也想起了那些刺杀况且未遂莫名死亡的刺客,可不是跟眼前这些食客的死亡景象差不多么?难道说这件事跟况且有什么关联?

“不对,这些人的生机还在,他们实际上还活着。”况且忽然发现了什么。

“什么?他们还活着?”慕容嫣然感觉难以置信。

“活着,我能感觉出他们旺盛的生机,只是失去了魂魄,可按理说人失去了魂魄,生机也就消失了,难道生机不是跟魂魄一体的吗?”况且纳闷道。

慕容嫣然惘然,这种玄虚的问题她就算是超级顶级高手也是不清楚的。

况且却能感觉出这些人体内都有着跟生前一样的生机,也就是说这些人其实都变成了植物人。但跟植物人不同的是,植物人必须呼吸才能存活,这些人却不用呼吸,生机也跟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一样被冻结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只要不动,就可以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存活。

可是人不呼吸怎么能活着?

人不呼吸一切生理活动都将停止,随后就是脑死亡,最后则是身体的腐化。

这些人没有魂魄,不用说脑子已经处于死亡状态了,可是身体却能一直保持在活着的状态,这简直是毫无道理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失魂之人

慕容嫣然凑近一个人,用手放在鼻孔下面,却是一点气息也没有,不过她也能感觉出这些人的确体内有生机存在,只是这生机被冻结了。

这种情形最像使用绝对零度冰冻一个人的效果,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间冰封住了,连脑脊髓和思维也都冻结住,灵魂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这些人的灵魂却没被冻结,而是被吞噬或者说是吸走了。

说冰冻只是一种形容,这些人的体表温度也还正常。

况且查看了每一个人,只能在心里咄咄称奇,根本没有任何道理能说明眼前这些人遭遇了什么。

鬼魂、恶魔?

也都不像。

况且出来后对王崇古道:“把这里封锁住,别让任何人破坏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不许任何人碰触。”

“这个,钦差大人,现在可是伏天,这些尸体要是不搬走,一两天后就会腐烂啊。”王崇古忙道。

“不会的,这些人没有死。”况且大声宣布道。

“什么?没有死?”

“钦差大人,他们还都活着吗?”一个江湖豪客大声问道。

“的确活着,他们体内充斥着旺盛的生机,只是没有了魂魄,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叫失魂人,还不是死人,如果他们的灵魂没有死亡,能够回来的话,他们就能马上复原。”况且点头道。

“这……这怎么可能?”

“就是,一个人没有了三魂六魄,马上就得死亡啊,怎么还能还阳?”

“钦差大人,您不会看错了吧?”

江湖豪客都纷纷攘攘起来。

“大胆,怎么跟钦差大人说话呢?还有没有规矩了?”纪昌手按刀柄怒道。

“不要紧,大家不相信是不是,可以自己进去看看,另外我不仅是钦差大臣,更是一个名医,对人的生机比任何人都熟悉。”况且不急不忙道。

“哦,对对对,钦差大人还是御医呢。”

况且这么一说,真还有几人想起了他的御医身份,也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都经常忘了这个身份,很久了根本就没用过。

不过他每月还是能从太医堂领取一份不多的月薪和津贴,始终没有停发过,况且也就恬然收下了,对于皇上和朝廷给的,他从来都不会不好意思。皇恩嘛,接受就是最好的感激。

“宋祭酒,您是这方面的行家,先前有没有更多的发现?”慕容嫣然问宋哲。

宋哲现在都想给况且跪下了,他在里面简直就是经历了活地狱一般的场景,除了那些厉鬼冤魂没有显形之外,其他的都是地狱里面的场景,他根本待不下去,更不用说仔细观察了,只能仗着桃木剑护身,拼命逃了出来。

况且却足足在里面带了半个时辰之久,除了他也就只有慕容嫣然能顶住了。别的人如总督巡抚不用说,进去就出来了,纪昌即便是跟在钦差大人的印信后面,也没能坚持多久。

“慕容大姐,小弟可没有钦差大臣关防这样的避邪圣器,进去后群鬼咆哮,百魔纵横,根本不容人细看,小弟无能,活着出来已经不错了。”宋哲苦笑道。

这也不丢人,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深入进去,别的江湖豪客根本不敢涉足其中。

“群鬼咆哮,百魔纵横?”况且听了心里也是纳闷,他进去后怎么一点这种反应都没有,难道说钦差大臣的关防和节杖真的有效,还是说他的金龙的金气发挥了避邪的作用,让群鬼辟易?

“的确有,钦差大人殿下。”吕子良也上前道,“在下吕子良,先前也进过独一味的酒楼大门,的确听到了各种咆哮声、大笑声还有哭叫声。”

“还有某家兄弟四人也进去过,的确如此。”此时班吉活佛也上来凑凑热闹,忘了前两天他也跟着一起围攻钦差公署的事了。

现在邪祟成了大家共同的敌人,在这个大敌面前,这些人都自动放弃了对立,想要联手共同对敌,然后该干什么再干什么。

“那我现在带着大家再进去瞧瞧可好,不过先说好了,谁也不许动那些人,那些人现在还有复活的希望,若是一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况且笑道。

他很想借助这些人的经验来查出问题所在,慕容嫣然虽然也是顶级高手,毕竟只是一个人,江湖阅历和经验还是没有大家合在一起的多。

“好啊,只要钦差大人持关防保护我们就行。”宋哲道。

大家轰然笑了起来,一群江湖豪客居然要一个白面书生提供保护,简直是可笑,不过鉴于刚才的情况,也只有如此。况且不可能把钦差大臣的印信借给他们,就是借给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发生作用也说不准。

“就是,只要钦差大臣能驱走鬼魔,某家兄弟也愿意进去看看。”

“在下也愿意进去。”

“某家愿往。”

顿时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想进去开开眼界。

“这个……我们也进去保护钦差大人。”王崇古和方逢时没办法,只好也提出再次一同进去,保护况且。

“不用了,这些江湖朋友对我不会有恶意的,你们放心好了。”况且笑道。

“就是,总督大人担心什么啊,到了里面钦差大臣的关防就是船上的舵,就是主心骨,没人敢对钦差大人有任何异心的。”宋哲说的是句实话,这时候谁有异心,等于找死。

“没事的,总督大人,有我们在足可以保护钦差大人。”慕容嫣然也笑道。

王崇古实在是不愿意再进去面对那种场景,就是先前进去一次,估计大半年都要做噩梦了,不知得请多少道士和尚在家里做法事禳灾安神呢。

“那好吧,护卫钦差大人,就麻烦诸位大侠了。”王崇古拱手道。

况且一手持钦差大臣的关防一手持节杖,当先走进去,果然没有任何厉鬼冤魂或者邪魔的影子和叫声。

“钦差大臣的关防就是有效啊。”宋哲啧啧赞道。

他先前给人驱鬼避邪,有时也需要用到官府的大印,别说钦差大臣的关防了,就是知府大人的印信都不容易弄到,官员对别人借用空白印信的做法都极端排斥,唯恐他们不是用来驱鬼避邪,而是用在别的地方。

明初可是有一场著名的空印案,就因为一张空白的盖有印信的文书惹出来的,结果朱元璋认为江南官场有积弊,一口气杀了数百人。

现在况且这可是双料的印信,节杖也是一种印信,只不过以节杖的外形显示罢了。

况且却感觉这根本不是关防和印信的缘故,不过是由人操纵罢了,不过那个人的确非常厉害,敢在如此多的江湖高手面前玩这种把戏,却不担心被戳穿。

不会是白莲教教主赵全在玩戏法吧?

况且现在也有疑心症,凡是不好的事首先就要往赵全身上想想。

群雄抖擞精神进去后,不多时,就开始一个一个向外逃,不是被邪魔吓得,而是受不了这种场景的刺激。

他们见过杀人的场面,却没见过这种根本不流血的杀人场面,太诡异、太恐怖了。

宋哲依然是脸色惨白,班吉活佛四人也是面无人色,不过还都强撑着,吕子良素来胆大,现在却也有些撑不住了,趁大家不注意,赶紧溜之大吉也。

“宋祭酒,你说这些,会不会是白莲教教主的杰作?”况且指了指四周问道。

“赵教主?啊,不会吧。”宋哲想了下道。

“为什么不会?”况且问道。

“赵教主并不嗜杀,更不会毫无缘故一举杀了这么多来自江湖各地的朋友,这种不分敌我,没有任何原因的杀戮,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宋哲道。

况且看了看慕容嫣然,她可是说这不会是邪祟干的,而是人干的,况且也有同感。

慕容嫣然没有说话,她不想反驳宋哲的话,她的感觉毕竟只是感觉,没有任何佐证,宋哲的话也很有道理,没有人会毫无缘故地出手杀人,还不分敌我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杀,从这一点上来看的确是鬼魔邪祟干的。

慕容嫣然的感觉是,如果这是邪祟鬼魔干的,为何如此井井有条,甚至极具艺术性和视觉冲击力?如果是鬼魔干的,这里应该就是一座修罗场,凌乱血腥才对嘛。

另外鬼魂需要的不仅仅是人的灵魂,他们更需要的是人的生机,他们会吸干人的血液和精髓,并不是单单想要吞噬人的灵魂。

至于邪祟,那更是难以名状的一种邪物了,没人知道其特性,总归场面不该是眼前这样。

况且对此也是这样想的。

“钦差大人,您说这些人还都活着?可是他们都没有呼吸和脉搏了,这怎么解释。”班吉活佛查看几个人后问道。

“的确没有呼吸和脉搏,但是生机还在,只是被困在身体内,只要不动他们,生机也不会泄露,他们可能就永久处在这个状态中,算是一种另类的活着吧。”况且解释道。

“这种状态会长久持续吗?”宋哲问道。

他对面前的景象也是想不出任何道理来,只能归结为邪祟作怪。

“不知道,也许能永远这样,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消散,现在无法做结论。”况且苦笑道。

他虽是神医,但现在的情形显然远远超出了医学范畴。

第四百二十五章 怪异的黑猫

“宋祭酒,贵教长于驱鬼役神之术,想必这方面经验比较多吧,那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慕容嫣然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连在长辈们的笔记中也没出现过这种诡异的场景。”宋哲摇头道。

“这位活佛,听说川藏一代邪祟纵横,这种情形可曾见过?”况且也虚心地向班吉活佛请教。

“没有的事,有我们这些活佛在,邪祟哪里敢横行?!”

说着说着,班吉活佛不由脸红起来,然后都黑了,他的话像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

众人所处的现场不就是邪祟横行的见证吗,他们四个活佛进来后竟然吓得逃之夭夭,若是没有况且手上钦差大臣的印信压阵,他们根本没胆子进来。

此时忽然一个黑影从后门蹿出,大家都吓了一跳,慕容嫣然更是本能地把况且挡在身后,那个黑影根本没理睬任何人,蹭的一下跳到一张桌子上,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大家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一头肥硕的黑猫。

“我的娘唉,差点吓出本活佛的心肝肺啊。”班吉活佛毫不掩饰地拍着同样肥硕的胸膛道。

这些人也都吓了个半死,然后脸红心跳,枉自己还都是走南闯北,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现在却被一只黑猫差点吓死,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啊。

“咦,这头黑猫怎么没事?”宋哲奇怪道。

“它可能刚才不在吧,我进来把所有地方都查看了,没看见这头黑猫,厨房里倒是有一条黄狗,也是没了魂魄,嘴里还叼着一根肉骨头呢。”况且道。

“这只猫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现在的衙役公差还有护卫可是排成密集的人墙,就是老鼠也钻不进来啊。”慕容嫣然还是觉得奇怪。

“也是啊,它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宋哲也好奇地看着这头黑猫。

这头黑猫察觉到人们的目光,猛地呲牙做出凶相,一双黄澄澄的眼睛里射出凶光,它以为这些人想要抢它爪子下的红烧鱼呢。

“猫一般都有特殊的猫洞可以进出,未必会让人发现,尤其是猫的步履最轻,根本没有声音,也就难以发现吧。”况且的行功就类似于猫步,对此深有体会。

“会不会是猫能免疫于这种灵魂的攻击?”宋哲忽然脑洞大开,问道。

“这个,应该不会。”况且摇头。

厨房里可是有一条被吞噬了魂魄的黄狗啊,狗既如此,猫应该也无法幸免,万物都有魂魄,也都是依靠魂魄而活着,魂魄依靠肉体而存在,都是一个道理。

“来个人把这头黑猫送出去,别忘了它的红烧鱼。”况且道。

一个人赶紧上来,抓住黑猫的颈部,把黑猫提出去,另外还送出那盘子红烧鱼。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虽说没人怕猫,可是在现场,所有人都对黑猫黄澄澄的眼睛中的凶光感到过敏,简直就是恶魔的眼睛,似乎代表着杀戮和邪恶。

大家找了半天,最后在一个壁橱里发现一个洞,里面还有几条吃剩下的已经腐烂的鱼,看来先前那头黑猫一定是藏在这里,躲过了一劫,也成了这场浩劫的唯一幸存者。

况且等人都略感失望,原以为这头黑猫的幸存可以揭开一些秘密,解开眼前的谜团,现在看来并无任何帮助。

再次进去什么也没能查出来,况且未免有几分失意,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此时他身后的队伍好生了得,在外界眼里,他好像成了江湖上一统天下的武林盟主,率领各帮各派,执掌江湖之牛耳。

“钦差大人,城里情况不妙,消息已经传开了,都说城里有一个专门吞食人魂魄的恶魔,大家都拥挤着向外逃难,若是城门长时间不开启,恐怕会有民变。”总督王崇古上来小声禀报道。

况且想了一下道:“凌晨时分,城门大开,想要出去的尽管出去好了,过两天流言自然会平息,大家也就回来了,另外除了这片地区继续保持戒严外,其余的地区全部解严。”

“多谢大人体谅民情,这下本官就有办法安稳民心了。”王崇古大喜,连忙让书办回去草拟安民告示,巡抚衙门那里也是照办,同时派衙役和公差到各处传话,凌晨时分城门就会开启,城里也会解严,大家可以随意走动,随意进出城里城外。

况且原先准备在城里一网打尽白莲教的人,现在白莲教的人已经不是最急切的威胁了,最大的威胁反而来自邪祟,还有被邪祟吓坏的居民,倘若坚持关闭城门,坚持全城戒严,真可能激起民变,那可是比兵变要严重百倍的事。

独一味被封闭了,连带着对面的杜家酒楼也停止了营业。

杜家酒楼并没有被封闭,是他们自己宣布的歇业。对面就是活地狱,谁敢到活地狱的对面喝酒吃肉啊,不瘆得慌吗?

到别的地方重开杜家酒楼,酒家当然会有考虑,不过建造或是租用一座酒楼价值不菲,选择地段也很重要,短期之内恐怕是很难开张了。

杜家酒楼不是那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小酒馆,来杜家酒楼吃喝的都是大客商,这些人喜欢热闹和排场,如果新酒楼地段选得不对,生意必然会大打折扣。

况且回到钦差公署,宋哲也跟着过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勤王派的两个干将,他们都是勤王派的高层派来保护况且的,暗中保护况且的还有人在,不止他们三个。

他们本来也不应该跟况且公开接触,这是勤王派的规矩,不过刚才已经在独一味儿见过面了,此时跟着回来也不算唐突,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勤王派不让底下人跟况且接触是一项保护措施,唯恐别人怀疑况且跟勤王派有关系,尽管现在许多大门派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一点,护祖派更是认为况且是勤王派推出的那位神秘公子的替身,白莲教现在也怀疑这事,他们派人进来也是想要贴近观察况且的一举一动。

来到钦差公署后,宋哲和另外两位干将就不称呼况且钦差大臣了,而改称公子。

这是勤王派里至高无上的称呼,犹如陛下一般。

勤王派里一代只能有一个公子,是各派系共尊的共主,上一代的公子是况且的父亲,自从况且成年后,就自动成为公子,他的父亲就成为老爷子了,犹如太上皇。

“三位前辈请坐吧,没想到我出关还要有劳三位前辈保护,惭愧。”况且很是谦恭地道。

“不敢当,保护公子的安全是我们每个人都应承担的责任,我们三人很荣幸担当此任,只是刚才还要公子保护我们,倒是真的惭愧了。”宋哲躬身道。

“两码事,邪祟这种东西非人力所能抗拒,也许我手里钦差大臣的关防真的有效吧。”况且失笑道。

“有效,绝对有效。公子如果能让钦差大臣的关防还有节杖片刻不离身,任何邪祟都不敢近身。”宋哲像是自己经历过一样,信誓旦旦地道。

其实,他说的是天师教与鬼魂邪祟这些鬼物不断斗争,上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三位前辈觉得真是邪祟作怪?”况且再次问道,他还是对这个结论不大认同。

“除了邪祟,没有人有这本事,公子不是怀疑赵教主吗?赵教主的确精擅各种法术,但是他绝对没有这本事,这一点属下可以担保。”宋哲道。

他们三人现在都以属下的礼节面对况且,这也是他们不愿意跟况且接触的原因之一,必须卑躬屈膝地面对况且,这种大礼一百多年来一直延续至今。

不要说他们,就是天师教主还有武当教主来了,也得如此,除非他们不想要况且这个共主了。

况且有时也怀疑,那些大人物不愿意跟自己见面,是不是就是因为礼节的问题,所谓保护措施只是一种托词。

他当然没有任何心思让别人对自己行什么礼节,他是最随便的人,愿意跟任何人平等相见,平等相待,哪怕是一个乞丐。

相反,他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绝对没有盛气凌人的毛病,哪怕他身为全权钦差大臣,堪称是皇上之外最有权的人,也是一样。

“三位前辈无须多礼,这样不好相处,还是像朋友一般相处最合适。”况且笑道。

这三人闻听此言,如释重负,口里说着不敢,神态却不由放松了许多。

另外两个人一个名叫戴逵,乃是崆峒派的,一个名叫焦松,乃是终南派的。

况且倒是听说过崆峒派,也听说过终南山,不可能没听过,太有名了,简直是仙家福地,不过没听说过有终南派。

这应该也是出自终南山的一个门派,后来就以终南派自居了,跟峨眉山上出了个峨眉派是一个道理。

按理说最有资格称作峨眉派的是慕容嫣然师徒两个,她们可是居住在峨眉金顶上的人,占据着峨眉山最好最高的山峰。

“宋前辈,贵教的招魂术天下第一,不知可否想办法招回那些人的魂魄?”况且请宋哲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第四百二十六章 糊涂的进阶

“招魂?”

宋哲听到况且的话,立时怔住了。

他想了半天却摇头道:“这恐怕很难做到,招魂术是人的灵魂迷失在外,找不到回来的路,这样才能使用招魂术找回来,其实就是为迷失的灵魂指引道路,让它们自己回来。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人的灵魂已经被吞噬了,根本不存在了。”

况且想了想道:“我倒是觉得这些人的魂魄没有被吞噬,应该还在。”

宋哲皱眉苦笑道:“公子这样说一定有什么依据吧?”

“依据也没有,只是一种感觉。我对人的肉体神经脉络都非常了解,可是对魂魄却有所不知,只是一种感觉,若是这些灵魂真的不在了,被恶人或者邪祟吞噬了,这些人的生机也不可能存在啊。”

况且说着自己也苦笑起来,灵魂跟生机的关系他也是一窍不通,这种情况根本就是亘古以来所未见的,更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解释。

“嗯,公子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公子的意思,是不是他们的灵魂没有被吞噬,而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宋哲心领神会,马上明白了况且的意思。

“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况且连连颔首道。

宋哲、慕容嫣然和另外两个人也都面面相觑,况且这个想法脑洞开的大了些,谁能有办法一下子把上百号人的魂魄全部收走,然后困在一个地方,话说拿什么困住灵魂啊,这可不是水或者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当然一下子收割这些人的魂魄也是不可思议的事。

“明天还是要麻烦宋前辈做一场法事,那几个活佛也要想法说动他们,让他们也做法事,法事就是招魂,能不能找回这些人的魂魄且不说,这样做至少有安民的作用,不然的话我担心一两天内大同就要变成空城了。”况且道。

“做法事当然没问题,有没有作用我就不敢保证了,公子别寄予过高的希望。”

况且点头,这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行不行也都得这样做一下,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几个人告辞后,况且总算清闲了一会,他已经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了,现在也有些疲倦,不过还能撑得住。

“公子好好休息一晚吧,你不像我,打坐一会就精力恢复了。”慕容嫣然有些心疼地道。

“我也打坐一会,睡是睡不着了,那些人的样子总是在我面前晃荡着,好像在求我找回他们失去的灵魂。”况且苦笑道。

“公子不必自寻烦恼,江湖上相互残杀的事多了,哪天不死人,这也不是你的责任,根本与你无关,不用多想了,还是让总督和巡抚他们忙乎去吧。”慕容嫣然劝道。

况且点点头,地方事务的确与他无关,不过他既然遇到了这件事,总不能绕着走吧,再者说王崇古看来对这件事也是束手无策,他若坐视不管,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

慕容嫣然走后,况且开始打坐休息,医家内功在恢复精力方面比一般的武术家的内功法门还要厉害,况且只是功夫还浅,没法像慕容嫣然那样以打坐代替睡眠,完全摒弃了睡觉。

门外,慕容嫣然也在打坐,她把纪昌等人轰走了,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况且能撑得住,他们可是完全撑不住了,一个个已经出现了熊猫眼。他们没有修炼过内功的,也得不到上乘的内家功法,无法化解疲倦。

内家功法属于绝密,各门各派就仗着这个立门户立山头,绝对不会随意传授给他人。

况且开始时无法入静,就跟他说的那样,那些人的面目栩栩如生地看着他,眼神中仿佛有无限的哀求,在哀求他想法找回他们失去的灵魂。

况且有种感觉,这件事肯定跟自己有关,不然不会这么巧,他在大同,大同城里就出了这么一桩惨案,他直觉这件事不是单一事件,或许跟凤阳那件案子有关联。

慢慢地,大约过了一刻钟,他开始入静,然后开始内视。

他忽然发现,那条金龙没有恢复原状,而是化成无数光点散布在周身无数的穴位上。

医学上常说人体有几百个穴位,那只是经常用到的,实际上人身体上的穴位是无数的,犹如天庭上面的星辰。有谁能说得清天上究竟有多少星辰吗?

这些光点之间都有一条若明若暗的光线链接着,整个的结构还是那条金龙,也就是说他的外表毫无异常,但是体内已经化作有无数星辰构成的金龙。

每个光点似乎都是一颗星辰,跟天上的星辰似有某种联系,那是在吸纳着天上星辰的光辉。

不过他先前每次吸收星光时,情景比较感人,那是瀑布般的星辰之光洒落全身,然后进入身体内的金龙里,也有一部分不知流向何处了。

但现在却没有那种惊人的景象了,而是每个光点都在散发着黯淡却富有色泽的光芒,同时在吸纳天上对应的星辰的光芒,丝毫不紊乱。

他不知道这是实际情况还是入静后的异像,只能按照家传内功书上告知的那样,对一切异像都视如不见,闻若未闻,置之不理就是,久而久之,所有异像就会慢慢自动消失。

他完全进入忘我状态,我身不在,我这个概念也已经虚幻了,只有体内的光点和满天的星辰在交互影响着,联系着,也在呼吸一般吸纳着天上的星光。

过了两个时辰,他戛然而醒,却发现体内异像都消失了,金龙还在,还是由无数星辰状的光点构成,只是好像进入了蛰伏状态,不再跟外界有任何联系了。

他此时就好像吃了一颗仙丹一般,周身充满了精力,旺盛的好像要爆发出来。

他心中大喜,知道这是自己的内功有了一个质的突破,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或许是祖上不想让子孙后代耽于修行,耽误了行医济世,况家的祖传内功心法对内功的功法并没做细微的等级划分,只是对一些可能出现的异像做出解释。

况且原本对修习内功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想成为什么宗师级的内功高手,只是遵循祖规修行便是,五禽戏和行功他也都是这样修炼的,不为什么而修炼,只是为了修炼而修炼。

况家历代人基本也都如此,祖上的规矩不可废,也不能改,后世子孙只能亦步亦趋地按照祖上的教诲去做。

“恭喜公子内功进阶。”慕容俨然推门进来笑着道。

“前辈感知到了?”况且惊讶道。

“当然,别人感知不到,我可是就在门外啊。”

“前辈何必如此,这里是钦差公署,外面都是护卫,不用守护的。”况且有些难为情道。

“我也是怕你练功出岔子,按说你情绪波动太大,本不应该修炼内功的,不过恰好错有错着,居然进阶了。”慕容嫣然也是不解地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进阶,我家的内功心法上没有功法层次的划分。”

跟慕容嫣然他可以无所不谈,甚至对她背出自己的内功心法都不成问题,慕容嫣然也不会贪图他的内功心法。

当初周鼎成倒是很想研究一下况且的内功心法,想要用武当绵掌与他的功法交换,后来也不了了之。

“公子是不是应该练些防身之技了?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如果有,我可以倾囊相授。”慕容嫣然笑着问道。

“不必了,我祖上对这方面有规定,不会修炼技击类的功夫。”况且道。

慕容嫣然失笑,她还真想不到况且是如此谨小慎微的人,对祖规看的也太重了吧,所谓技击类的功夫,难道就不可以用来防身吗?

她们这一派的技击术堪称江湖一绝,多少大门派大教派都想用重宝或者各种秘籍交换,可是都没能如愿,况且却是毫不在意地拒绝了。

“公子不练这些倒也对,会了武术就难免想要跟人动手,也就难免有更多的危险。”慕容嫣然转念一想况且还是不练武术为好,免得生是非。

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会拳的。

不会水性的人很少有被淹死的,因为他们自知不会水,也就不到水里去做弄潮儿。大江大浪中淹死的哪个不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弄潮儿?

就像今天独一味酒楼里那些活死人,个个也都曾经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一瞬间却成了不死不活的那种样子。山外有山,打死会拳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前辈,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灵魂是怎么形成的?是不是可以创造出来?”况且打坐完后,不仅精力愈加旺盛充沛,而且脑洞开的比天还大。

“什么?”慕容嫣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人的灵魂能不能创造出来?”况且又问了一句。

“啊,这个恐怕是真的不行吧。”慕容嫣然摇头苦笑道。

看来公子还真是个孩子,居然还如此善于幻想。

人的灵魂据说是永远不灭的,只是在不停的六道轮回中旋转着、轮回着,永无止歇。

至于人的灵魂最初是怎样形成的,这一点也没人知道。

佛家有一个最著名的问题就是:我从何处来,我又要向何处去。

一个著名的公案。

何处来就是指的灵魂的起源,何处去指的是灵魂的最终归宿。

第四百二十七章 啥叫灵魂体

人类的灵魂究竟是怎么来的,起源于何处?

这简直跟人类如何诞生的,万物生灵如何诞生的,以及宇宙是如何诞生的一样,都是无法解开的终极谜题。

基督教说人类是由上帝创造出来的,然而万物生灵又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据说人类的祖先亚当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然后有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那么,万物生灵又从何而来的呢?

再向上推一步,人类是由上帝创造出来的,那么上帝是谁创造出来的?

中国的创世说人类是由伏羲和女娲创造出来的,却也面临着同样无法解释的问题。伏羲、女娲又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如果说是大自然创造出来的,那么大自然又是如何诞生并形成的?

人类后来发明了宇宙大爆炸学说,却也同样无法说明为何一个奇点可以爆炸形成为宇宙,如果宇宙中存在着无穷的奇点,为何其他奇点没有发生大爆炸,无法形成宇宙?

这些问题向上无穷层次,向内无穷层次,真要有人认真去推想这些,估计最后的归宿就是疯人院了。

况且并没有想这些,他说要创造灵魂也不是信口胡说,而是因为他体内的金龙的气息,这神秘的能量可是让武城侯太夫人返老还童了,从六十多岁的老人变成四十岁的美妇,而且身体机能堪比二十岁的女子。

既然返老还童差不多实现了,那么这个原理延伸下去,创造灵魂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灵魂跟肉体毕竟是两回事,所以行不行况且也拿不准,这才向慕容嫣然询问。

慕容嫣然断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这也在况且的预料之中。

不过况且既然这样说,就是有依据的,不是无的放矢。

确切地说他曾经创造过灵魂,尽管可能不是完善的灵魂。

他在苏州时,曾经给著名美女秋香画过一幅画,不小心注入了金龙的能量,结果画上的秋香不仅美轮美奂,而且成了画妖,能从画布上飘落下来,然后在空中游荡。

这在况且看来就已经是灵魂体了,只是没有肉体,如果再有肉体,他岂不就是能创造人的上帝或者女娲娘娘了?

当然他只是创造出来了,这个灵魂体究竟怎么样,能不能长时间存活,甚至是不是真的跟人类的灵魂一样,这都是未知数。他只知道一点,这个灵魂体通过吸收吞噬周围的能量和人类的灵魂,能够不断壮大自己。

他和周鼎成当时害怕出意外,万一这个灵魂体成了吞噬人类的恶魔,他岂不成了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幸亏他手脚灵敏,及时把那个灵魂体的眼睛封住了,将这个灵魂体永久的禁锢在了画布上。

想到这里,况且心里蓦然一惊:是不是也有人跟他一样,无意中创造出一种灵魂体,可以吞噬人类的灵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他感到莫名的恐惧,是邪祟还好说,毕竟许多宗教门派都有专门禁制邪祟的成熟办法,可若是一个新生的灵魂体,再壮大起来,那几乎是无敌的。

人类修炼肉体以增强抗打击能力,可是灵魂却只依赖肉体的保护,对于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几乎是*裸不设防的行为。

无奈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把心里的想法跟慕容嫣然说了出来。

“什么?真有这样的事?”慕容嫣然被他的话震惊的目瞪口呆。

“周大哥当时是亲历者,您可以问他。”况且苦笑道。

慕容嫣然吃惊之余马上把周鼎成找来询问。

此时还没到凌晨时分,周鼎成没有睡觉,还在喝酒。

他也是被连日来的各种怪事吓着了,不敢入睡,只能靠酒撑着,他肩上的担子也不轻,要保护张鲸、左羚和李香君这些人的安全,哪个人出了一点事,他都担待不起。

“前辈找我什么事?”

周鼎成最怕慕容嫣然了,站在慕容嫣然面前,他就像犯错的小学生站在最严厉的塾师面前一样。

“请你也来参详一下这件事。”

慕容嫣然于是询问他秋香画妖的事。

“这个画妖的确能吸收吞噬人的灵魂吗?”

“这个……”

事情过去好久了,周鼎成也是回想了一阵才把当时的情形全部想起来。

“的确,当时一般人都没有感觉到,但是我感觉出灵魂有被拉扯和吸收的感觉,那个画妖不是吸收吞噬一个人的灵魂,而是在场的所有人的灵魂。”

“当时就是这样。”况且笃定地补充道。

“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啊?”慕容嫣然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无意的,这种情况没人能预料到嘛。”况且振振有辞道。

“嗯,的确,不过也差点闯出弥天大祸来。若是真有这么一个画妖横行天下,人类不知要被它吞噬掉多少,最后也不知成长为什么样的怪物。”慕容嫣然看着况且,苦笑连连。

况且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小孩子拿着超级核弹在玩,一旦出了错能轰平半个世界。

“所以我们把它封住了,前辈放心,封的牢牢的,绝对出不来。”周鼎成保证道。

“那干嘛不马上毁掉?”慕容嫣然皱眉道。

“他……当时想这样做了,我有些舍不得,想参详他的那种画龙点睛的画技。”周鼎成惴惴不安道。

“公子当时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办,你可是老大不小的了,居然为了什么画技留下这种祸害?你真是活腻歪了。”慕容嫣然气的都有杀人的心了。

“这个也不能怪他,当时没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况且急忙打圆场。

“公子不知道,你也不清楚吗?”慕容嫣然继续顶住周鼎成不放。

“我是看到昨晚的场景才想起这件事来的,这才知道会有危险,不过也未必像我想的那样,我不相信还有人能创造出灵魂体来。”况且倒是显得比较镇定。

慕容嫣然叹气道:“本来这的确是绝无可能的事,可是你既然已经尝试过了,而且无意中成功了,这就说明这是一条可行的路,也就难保没有别人也能做到。”

周鼎成想了想道:“我看干脆咱们把秋香那个画妖放出来,跟那个灵魂体拼一下,说不定能把那个灵魂体吃掉。”

“胡说!那最后这个秋香画妖谁能治得了?”慕容嫣然手已经抬起来了,差点给周鼎成一巴掌,吓得他面色如土,不敢再开口了。

“现在只是猜测,还不知道是不是所说的灵魂体作怪呢。”况且苦笑道。

“听你们这样说,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慕容嫣然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真要有这样一个灵魂体在世上飘荡,不断地吸收吞噬人类的灵魂,最后会成为怎样的怪物妖魔是无法预料的。

这可能是比瘟疫还要可怕的妖魔,所过之处会是一片废墟。

“公子,你既然创造出来过这种灵魂体,会不会对这种东西有独特的感应?”慕容嫣然又问道。

况且想了想,他忽然想到在进入独一味酒楼的片刻,身体内的金龙启动了,散布在周身的每个毛孔上,把他全身所有地方遮护得严严实实。这也许就是慕容嫣然所说的感应,当时他的感觉非常强烈。

“有可能,当时我好像是感应到了。”况且说道,但他没有提及金龙。

况且现在有了判断。金龙一直是蛰伏在自己的体内的,如果一旦从蛰伏状态中苏醒过来,开始保护他,那可能就是遇到那个灵魂体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真有这么一个灵魂体在大同城里飘荡。

即便不是他们所说的这种灵魂体,金龙的反应也说明他的确有感应,他怀疑昨天他进去后没有任何异样,就是因为金龙的气息震慑住了邪祟。

这毕竟是天运的载体,上面附带的可是天运啊。

天运是什么?

这几乎跟宇宙如何形成的一样是个无法解开的谜题。

“就算能感应到也没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制住这种怪物。”周鼎成泼冷水道。

“那是以后的事,先能感应到,最好能确定是什么怪物,才能研究如何消灭它。”慕容嫣然果决道。

“嗯,前辈所言极是。”况且赞同道。

“那今天还得劳烦公子到处走走,感应一下那个怪物在不在城里,在什么地方。”慕容嫣然道。

“这都是应该做的,没什么。”况且道。

“你应该现在创造一个灵魂体,如果真是这种怪物,灵魂体之间必定有某种感应,可以更好更快地确定,然后想法壮大咱们的灵魂体,吞噬掉那个怪物,咱们自己创造出的灵魂体总归还是有办法禁锢住的。”周鼎成献计献策道。

“嗯,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们的那个画妖呢?”慕容嫣然问道。

“留在北京了,没有带来。”周鼎成苦笑道。

“那么公子还能创造出这样的灵魂体吗?”慕容嫣然又问道。

“恐怕不能,不过最后可以试试兵符能不能杀掉这种怪物。我觉得兵符似乎就是用来专门刺杀人的灵魂的。”况且道。

“嗯,好像真的是这样。”

那天兵符的气息释放出来后,慕容嫣然也被锁定了,锁定的正是她的灵魂,她这样,当时在场的人也都是这样。

兵符能从几百里甚至上千里外杀人,锁定的当然就是一个人的灵魂,灵魂一旦被锁定则无处逃遁无处藏匿。

第四百二十八章 灵魂收割机

况且当然可以创造出灵魂体,而且很容易,只要把金龙的能量注入一个画像里就成了,不管是人物还是动物或者植物,都可以成为灵魂体,也就是画妖。

不过他不敢这样做,当初帮他窃取天运的千机老人可是严重警告过他,再敢这样糟蹋来之不易的天运能量,就要灭了他。

千机老人的口气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假如况且再次不听话,老神仙想要灭掉他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根本不用动一根手指头。

天运的能量为何能创造出灵魂?这也是很有意思的问题。

据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固定的气运,实际上也就是天运,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运气,难道说人类真是天运这种能量创造出来的?不管是肉体还是灵魂?

也许最初的人类就是天运创造出来的,后来的人类不过是同一批人在不断轮回罢了,本质上根本没有改变,也就是说随便一个人的灵魂都可能是开天辟地时就已经存在了,每个人都无比古老,却又无比年轻。

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追求的都是一样:超脱生死河,不再转入轮回中,从此自己的生命自己做主,不再受轮回的掌控。

即所谓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

三界就是天堂、人间和地狱。

所以天上也并不是最美好的地方,也是有生死有轮回的,修炼长生讲究超脱的人,必须连天堂也要超脱出去。

况且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是只创造出秋香一个画妖,后来他更进一步,创造出了地狱图。

地狱图之所以具有兵符的性质,就在于画布上的都是灵魂体,不是一个,而是一家子,当时被空空道门的高手韩子平灭门的一家人都被他在画布上复活了。

不过这一家子灵魂体并没有像第一个画妖那样想要挣脱画布,而是在画布上老老实实生活着,或许只有在画布上,他们一家人才能团团圆圆地生活,所以也不希望摆脱这种禁锢。当他们感应到了韩子平的灵魂后,立刻就化身兵符前去索命,在几百里外锁定了韩子平的灵魂,最后飞过去把韩子平的灵魂撕碎吞噬掉了。

后来况且从南京到北京一路上多次遇刺,也都是地狱图上的灵魂体从画布上扑出来把刺客的灵魂吞噬掉,况且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只不过当时况且吓得连思维都停顿了,更是看不到任何景象,所以没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地狱图虽然是他创造出来的生命体,他却对之懵然无知。

后来地狱图生变,从画布上挣脱而去,不知去向了。

所以况且听到消息时最害怕的就是地狱图的灵魂体作祟,把那些人的灵魂都吞噬掉,后来在现场踏勘后他确定不是地狱图所谓,才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心底深处还是感到莫名的恐惧,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很难被感知到的幽灵在游荡,到处吞噬人的灵魂而成长,现在已经能一口吞噬上百号江湖豪客的灵魂,等到它再次出来时,一口要吞噬的可能就是几百号人的灵魂,再以后呢?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况且不敢想下去了,真要让这个怪物无限度成长下去,最后人类以及所有动植物都会被它吃光,世界就成为了一个空壳子。

这种事当然不大可能发生,世上有的是奇才异能之士,也许有许多人能够灭杀这等怪物。世上没有无解的东西,就连瘟疫霍乱也都有自身终结的时候,不可能把人类终结掉。

不过这并不说明情况不严重,相反已经严重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况且原本以为是某个幕后黑手出手了,在提醒他凤阳惨案仍在继续。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确定这件事并非人为,而是一种不知怎么被创造出来的灵魂恶魔所为。

世上的事往往无独有偶,他能无意中创造出来一个灵魂体,自然就不可能是孤立的现象,说明也有人可以同样做到,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不知道了。这一点慕容嫣然的判断更为准确。

“兵符发射不是必须知道那个人的样子吗?如果你不知道这个灵魂体的样子,怎么发射兵符射杀它呢?”慕容嫣然对兵符寄予了最大期望,毕竟这是世上最神奇的武器。

“这个……到时候也许兵符自己也就有感应了。先前你们在外面对峙时,它不就感应到了么,然后自动进入了发射状态。”况且解释道。

“嗯,也有可能的。”慕容嫣然也想起来了。

当时五个灰衣人把自己的内力全部激发出来,在体内结成了一柄真气化形的刀,兵符感应到了,气机立即就冲出去,将真气化形的刀冲散了。

也许遇到了这个邪恶的灵魂体,兵符就会感觉到威胁,然后主动攻击对方。

况且是这样想的,慕容嫣然也是这样希望的,至于周鼎成则惘然无知,无论是兵符还是兵符昨天的反应他都一无所知。有关兵符的事况且跟任何人都没说,只是上次不小心泄露了,被慕容嫣然看到了。

“你怎么会有兵符?在哪里,让我瞧瞧。”周鼎成乘慕容嫣然沉思之际抓住况且道。

“这有什么好瞧的,就是一道符文。”况且挣脱他的手道。

“没什么好瞧的,你瞒的那么深作甚?”周鼎成不依不饶道。

“我也没瞒,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好炫耀的。再者说了,我不杀生,这东西对我没用。”况且道。

“对你没用,对我有用啊,转给我吧。”周鼎成热切无比道。

“你就甭想了,这东西转让不了,昨天九妹折腾了半天都没能成功。”况且笑道。

周鼎成听说九娘都失败了,只好怏怏地打消了念头。

“上天何其不公啊,给了一个根本不杀生的人最大的杀生利器。”他仰天长叹,悲愤无比。

不用他说,况且都觉得这是浪费,兵符是几百年来最神奇的武器,世人求一见而不可得,他轻易得到了,却派不上任何用场。

“这等杀生利器当然还是掌控在不杀生的人手中,要是杀戮成性的人得到这种东西,那还不把天下人杀光了。”慕容嫣然道。

“杀光未必,至少杀一半吧。”况且笑道。

几个人开着玩笑,也没人当真,兵符就算再厉害,一次也不过杀一个人,想要杀光天下人那是不可能的,杀一半也不可能。

后世发明了核弹,号称能灭世,最后形成了对等核威慑,谁也不敢动用这等大杀器,否则就是杀人和自杀,真的要重启地球文明进程了。

相反对人类最大的威胁还是瘟疫这一类的病毒,一旦有一种可以无限扩散又无法治疗的病毒横行,那可比所有核弹都爆发还要恐怖。

中世纪时,一个黑死病差点让欧洲人灭绝。

现在游荡在不知何处的那个灵魂怪物就相当于一个超级灵魂收割机,其危害可能比瘟疫病毒还要恐怖,就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它,消灭它,如果没有制服它的办法,最后可能就是一场人类浩劫。

况且恍惚了,难道自己是灾星再世不成,怎么自己一出来就发生了这么多怪事,还好在北京没有什么怪事发生,难道真是皇家气运鼎盛,可以压制住自己的灾星气息?

按照小君的说法,他是自己的福星,对别人就是灾星。

所以他怀疑自己身上的天运是不是也有某种诡异的作用,可以收割吸纳别人的气运壮大自己,如果是这样,那就有点恐怖了。

一个人如果气运消耗光了,那就什么坏事都能找上门,什么怪事都会发生,像这种上百号人一齐被人吞噬灵魂的怪事不就发生了吗?

况且想了想,最后苦笑,然后忘掉,他不相信是这么回事,那不过是小君一时感慨后的胡说八道。

天运是世上最好的东西,绝对不会害人害己,这才是对天运正确的理解方法。

上午,况且知会了总督和巡抚后,就在独一味酒楼开设两处法坛,请宋哲还有班吉活佛登坛大作法事,开始为失去灵魂的人招魂。

王崇古和方逢时也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四处在大街小巷张贴安民告示,一边请来本地和周边的和尚道士,在全城各处设立法坛,大作五十六场僧道水陆法事,驱邪禳灾,保民平安。

道士很容易请,天师教是天下道教领袖,宋哲以祭酒的身份发出请帖后,全部乖乖应征而来,至于那些和尚,王崇古和方逢时直接使用了总督巡抚的大印,强行征召来做法事。

况且在独一味酒楼里上下走着,看着,感受着。

他感觉到那个灵魂怪物已经走了,他体内的金龙一点动静也没有,昨天可是反应很激烈的,也就是说昨天他们在这里踏勘时,那个灵魂体怪物也在现场,只是没人能看到罢了。

宋哲说的群鬼咆哮,百魔横行的景象一定就是那个怪物搞出来的,它能吞噬掉那么多灵魂,当然也能制造出许多幻象。

第四百二十九章 何为诅咒术

除了况且和慕容嫣然还有周鼎成,还没有人猜测这是一个灵魂体怪物在作祟,所有人都认为是一个非常邪恶的邪祟作怪,甚至还有人像况且昨天想的那样,可能是人为的,是一个大恶人所为。

况且现在无法确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凭经验判断一定有一个灵魂体存在,这个邪恶的灵魂体长成了一个灵魂收割机,在肆无忌惮地收割着灵魂。

“公子,有感应吗?”慕容嫣然小声问道。

“没有,好像已经不在这里了。”况且低声回答。

今天卓茂林也跟着来了,这等大事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他看完独一味酒楼上下后,也是一阵狂吐,然后扶着墙慢慢站好,心里依然满是恐惧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也太邪恶了吧。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锅端了呢。”

这里有很多他认识的人,交情特别好的人倒是不多。盐帮在江湖中的地位始终不上不下,很是尴尬,上面的大侠们瞧不起这群亡命之徒,下面的杂鱼们盐帮也瞧不起。不过江湖走多了,日积月累,认识的人自然也就特别多。

今天他倒真是为这些人起了义愤,觉得不管这些人以前犯有怎样的过错,也不该这样死去,你要杀人也杀得彻底些好不好,这样不死不活的算什么呢。

“况兄,你不是神医吗?能不能治好这些人。”他问况且。

“治不了,这不是病,而是失魂症,身体好端端的,一点毛病没有,就是魂魄没有了。就看宋祭酒还有班吉活佛他们的能耐了,能不能召回这些人的灵魂。”况且答道。

招魂术要连续施行三天三夜,宋哲找来许多本地的天师教徒当帮手,班吉活佛那边更是热闹,密宗在大同附近所有的门徒,听说班吉活佛驾临,全都闻讯赶来了,希望能得到活佛的加持,结果都被班吉“加持”成了帮工。

另外的五十四场僧道水陆道场就要更长的时间了,需要连做七七四十九天,这些和尚道士听说后都是苦不堪言,却也没办法,总督王崇古已经急眼了,谁要是敢抗命,王崇古真能把他的庙宇道观拆成平地。

一上午的时间,大同城里就逃出去了三分之一的人,现在还在陆续向外逃,大车小车,带着家私赶着牲畜猪羊甚至鸡鸭鹅狗的向外逃,简直就像是逃荒一般。

王崇古和方逢时都安排手下能言善道的人在各城门、个路口向居民解释,城里并没有吃人的恶魔,百姓们不用恐慌,老老实实守在家里就行。现在虽有不详的事发生了,可是几百位高僧和道士在大作法事,一定能祛除不祥,保大同城人畜平安。

也别说,设在各地的法坛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安民作用,许多老百姓都聚集在法坛周围看热闹,一时忘了逃命。

这些和尚道士自然都是拍着胸脯告诉居民们不会有灾难发生,只要他们做上法事,任何妖魔鬼怪都得束手就擒,以伏天诛。

人的情绪就像病毒一样传播极快,若没有这些祭坛,城里居民的恐慌情绪真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过三天大同城就有可能变成空城,这也是况且和王崇古等人最担心的事情。

至于那些江湖豪客能不能恢复魂魄,王崇古和方逢时就没心思去想了,他们死也罢活也罢,都跟自己无关。

原先困在城里的边军当然是在城门开启的最初出城的,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军营,他们担心况且翻脸不认人,把他们困在城里然后来个瓮中捉鳖,他既然敢开杀戒,杀了四五百边军,焉知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他们犯下的可是包围钦差公署的死罪。

戚继光从回来的边军口中知道了城里发生的事,赶紧对军营解除戒严,然后带着人马进了城,他也是唯一一支不向外而是向内行进的队伍。

戚继光很快来到独一味酒楼,上下看了看,心里也是吃惊不小,好在他经历过不知多少战场的尸山血海,这些场面还能承受得住,不过对于这种手段的毒辣和邪恶也感到十分震惊。

“现在有没有嫌疑人?”他问况且。

况且一直锲而不舍地四处查看着,想要把所有零碎的细节都印在脑子里,这可是原始案发现场,或许将来能从这里的蛛丝马迹中发现“凶手”的一些特性。现在发现不了,可能还是存在某些认知上的盲区。

“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人或者什么邪祟干的。”况且摇头道。

他没有直接对戚继光说灵魂体的事,这种说法对一般人而言有点不着边际,就跟说胡话差不多,几乎没有可信度。

如果说天下无人掌握了直接攻击人的灵魂的手段,那么就更不可能有人能创造出一种灵魂体,这是造物者的权力,也是造物者的能力,人类的科技不论怎样发展,能力怎样提高,都无法凭空制造出一个鲜活的灵魂,哪怕是粗糙简陋的灵魂也做不到。

机器人毕竟只是数字编码,而不是灵魂,这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论机器人发展到何种地步,哪怕把智能化仿生化走到极致,依然还是数字编码,是程序,而不是活生生的灵魂。

灵魂是造物者的禁脔,他人莫能染指。

人类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就连人类自己也永远无法弄明白。

如果人类某一天真的能破解灵魂的奥秘,那就离成批量制造人类不远了,这种景象想一下都让人头皮发麻,当然更不可能真的发生。

相对于灵魂而言,复制出人类的肉体倒不是太难的事。

“不会是白莲教主赵全干的吧?在你出关前给你一个下马威。”戚继光也是本能地锁定了赵全。

“不会,他还没这个本事。”况且嘴角略现鄙夷之色道。

他倒是宁愿这是赵全干的,那么一切还可控,可惜赵全真的没这本事,也没人有这本事。

上千里外,披着一身火焰形状法衣的赵全打了个喷嚏。

他望向空中,手指不停地掐算着。

“怎么了?教主?”

大殿上,蒙着面纱的上任圣女问道。

现任圣女还在北京,上任圣女就只能隐而不退,继续担任圣女的神圣职责。

“好像有人诅咒我,这两天一直都是这样。”赵全掐算了一会儿,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其实并没人诅咒他,况且和戚继光两个身有大气运的人对他有恶意的猜测,就使得他心神不安,有了被诅咒似的反应。

“教主可要当心一些啊,不是那个小钦差大臣干的吧,北京传来的消息都说他心胸狭窄,刚愎自用,却偏偏得到了皇上的宠信,还跟勤王派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圣女有些忧虑道。

“他除了命好,得到了那个庸碌无能的皇上的宠信,还有什么本事?不用担心他。”赵全不屑道。

“教主不可大意啊,天师教可是勤王派的一根支柱,据说这个小钦差大臣又是勤王派推出来的那个神秘公子的替身,对勤王派应该也能有一定的号召力,他不会是让天师教对教主进行人身攻击了吧?”

天师教的手段诡异莫测,包罗万象,据说诅咒也是一项绝门的功夫,只不过外人无从得知,也没人敢向天师教求证。

谁要敢当面问天师教是不是擅长诅咒别人死亡或者倒霉,这个人就是不作不死的那种类型了,回去后保证会被诅咒死,临死前或许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诅咒从问世以来就是最炫耀的法术,尽管有许多人号称掌握了这种法术,但是能明白这项法术的原理的人一个都没有。

原始社会,的确有一些部落的祭祀掌握了诅咒的法术,有没有效果就没人知道了。

秦汉时期,甚至专门有法律禁止诅咒,对皇上和官员进行诅咒的人,一旦查实将面临最严酷的惩罚。

其后,也许是因为秦汉的严酷打击,诅咒术渐渐失传了,后世提到诅咒术的也就很少了,只是在民间这类法术还有很大的舞台,不过号称有诅咒能力的人基本上都是江湖骗子。

久而久之,诅咒变成了一个口头语,只要你心里或者嘴上希望某人倒霉,希望某人马上死掉,诸如走路跌死,出门让车撞死之类的,这都算是诅咒,不过已经不是罪了,因为这种诅咒只能过过嘴瘾,根本没有丝毫的效果。

赵全想了一下摇头道;“不会,天师教跟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会贸然触犯本教。”

“教主还是多加小心,听说那个小钦差诡计多端,颇有王阳明之风,我是一直有些担心他会搞鬼。”圣女幽幽道。

“无须多虑,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罢了,等我慢慢炮制他之后,保证他到了这里乖乖地听咱们的摆布。哈哈。”赵全发出了阴险的笑声。

关内的议论还在继续。

“赵全为人心底险恶,做事不择手段,根本没有底线,你可要时时防他一手,你此番出塞肩负重任,千万要小心此人作祟,俺答王倒不至于对你如何。”戚继光说道。

“戚帅放心,对他我有足够的了解。”况且点头道。

“依我看这就是赵全或者他的手下干的,不是说当初有一个白莲教长老在这里的吗?也许就是白莲教在合伙作案。”戚继光认准了这就是白莲教的手笔。

第四百三十章 况且的烦忧

况且只好耐心向他解释,白莲教也罢,赵全也罢,的确有心做出这等邪恶的事来,不过他们真的没这能耐,吸走一个人的灵魂而不伤及这个人的肉体,这完全超出了白莲教的邪术。

“赵全手下会妖术的人也不少啊,这些人的症状不正是被妖术害了吗?”戚继光还是不愿意相信这里的惨案跟白莲教无关。

“这些以后再说,现在还没有真凭实据。不过他们煽动边关将领放弃长城防务确实是有的,这笔账可得找他们算清楚了。”况且冷哼道。

虽说诱降或者收买都是敌对双方经常使用的伎俩,不过在双方都表示有诚心谈判的关头,继续使用这些小伎俩就有些理亏了。

“李志鹏的事查明白了没有?”戚继光又问道。

“差不多了吧,他没有完全吐实,却也招了大半了。他不过是白莲教想要收买的将领,对方要求他在鞑靼进攻时不战而逃,让出长城要塞。他虽然收了贿赂并没有答应,还在犹豫中。”

“该死!对方收买他,他却没有马上上报总督和朝廷,冲这一点就该杀他的头!”戚继光怒骂道。

“他的确该死,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给他定通敌卖国的罪行,那样的话,他的家人就全部完了。”况且不忍道。

“他当初做这些事时,就应该为自己的家人好好考虑,他都不在乎,咱们又何必替他着想这个。”戚继光没有丝毫的不忍,觉得他的家人也应该受到惩处。

都说一人做事一人承担,但法律却规定了连坐,加这个条款的目的也是让犯罪的人加大犯罪成本,这叫吃不了兜着走。这一点谈不上公平不公平,却是秦汉以来一脉相承的立法原则。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其他的总兵官,其他的指挥使有没有被白莲教成功收买还不好说呢。如果有两个以上的总兵官五个以上的指挥使被收买了,这边关就等于泡影一般,根本就没有防御功能。”况且望着长城的方向忧虑道。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白莲教动手收买诱降,当然不会只找一个李志鹏。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总兵官向朝廷举报,这事情背后藏着玄机呢。”

听况且这样一说,戚继光立马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把所有指挥使和总兵官的家都抄了,人都抓起来审问吧?那样的话,边军的士气就全毁了,同样是在自毁长城。

“你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我还没跟王总督通气呢。”况且问道。

两个人就在一对空壳人中间谈论着边关的防务,这倒是个防范别人偷听的好地方,绝对没人有胆量进入这里偷窥偷听情报。

“先拿李志鹏开刀,杀鸡儆猴,然后宣布让这些人自动站出来说明情况,如果自己不主动说明,事后查出来,就一律按照李志鹏的下场来办。”戚继光眼冒凶光道。

戚继光平时还是很儒雅的一个将领,也是名副其实的儒将,但该狠的时候却绝不手软。

“这办法恐怕没有用,没有真正的证据,这些人是不会主动出来说明情况的,那样的话等于承认自己的大罪,就算保证不惩罚他们,也会在履历里留下污点。”况且摇头道。

这方法他不是没想过,却马上就放弃了,因为军人是最不怕恐吓的。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对了,不是抓到一个白莲教的头目吗?若是他招供了,情况就大白天下了,这是制衡他们的砝码。”

“是啊,不过这个人现在找不到了。”

况且苦笑起来,提到这件事,他就恨小君恨的牙根发痒,真想找到他狠狠咬他几口才解气。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手里掌握着这么个关键的人,却一声不响地让小君弄失踪了!这算是咋回事呢。

“人没了?怎么会这样?”戚继光既吃惊又感觉好笑地看着况且。

“嗯,是这样的……”

戚继光不是外人,况且就对他说了发生的事。

“小君兄办事很稳妥的一个人的啊,怎么会出这个岔子呢?”

戚继光也认识小君,他给况且练兵时,经常去况且家里喝酒,一来二去的就跟小君熟识了,对这个空空道门的高手,戚继光也很是佩服。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现在没有别的办法。昨天关闭城门,又让你去军营戒严,本想等那个姓阎的家伙口供出来,就把白莲教的人一网打尽,谁知小君却没影了。”况且说着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难怪你打开城门了,没有姓阎的那个家伙的口供,关闭城门也是没用。”戚继光道。

“这只是其一,第二个原因就是出了这档子怪事,若是再不开启城门,让百姓们自由出城,就会激起民变了。”况且道。

况且有一种很深的挫败感,本来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让小君使用什么绝招把阎舵主的口供拿到,然后开始在城里和军营将白莲教相关的人物一网打尽,边关的防务就笃笃定定万无一失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再能算计也算计不到小君这里会出差错。

“不过也有一个收获,今年秋季鞑靼如果大举进犯,突破口就选在宣府大同这一带。”况且道。

这是从李志鹏嘴里得到的最有价值的情报,就因为这个,况且真都想赦免他了,可惜他不能这样做。有罪必罚,该杀的自然就得杀,否则法律就失去了尊严。

“上一次他们就是从这里突破的,这次如果还是选择这里为突破口,那就说明他们的确有准备了。”

戚继光说的有准备,就是俺答王和赵全在边关将领身上下足了功夫,也肯定收到了效果,才会再次把这里作为突破口。

上次这里被突破,朝廷过后在边关防务上也是下足了功夫,投入巨额资金增加防守设施,加固长城各地段的要塞,兵力也增加了许多。

可以说现在九座边关中,除了山海关,就是这里最为坚固了。

“实在不行就只有掺沙子了。”况且苦笑道。

“掺沙子?”戚继光没听明白。

“把这里的总兵官和指挥室调出去三分之二,从别的地方调来同等数量的总兵官和指挥使,用外调来的两个总兵官监视一个本地的总兵官,两个外调来的指挥使监视一个本地指挥使。这样,就算有的人有异心也不敢有异动了。”况且道。

“好,你这个办法高明。不过朝廷会同意吗?”戚继光大为赞同。

不过他转念间想到朝廷那里会不会仅仅因为一点毫无证据的怀疑就赞同这样的大换防,调换总兵官可不是一个人走,而是手下的老班底都要调走,指挥使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涉及到近十万人的大换防。

“不知道,我给皇上和张大人都发了信,办法我提出来了,同意不同意那就是他们的事了。”况且摊摊手,意思是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就算再有全权,也没法做这种大换防,这需要兵部、户部的支持,也要无端耗费许多军费。

每支军队上路,每天都需要很多的军费,在原地驻扎时花费并不是很大。

就像况且带的这一万人,在北京练兵时不过是拿双饷,加上一些福利待遇,已经够优厚的了,现在跟着他上路,每天增加的费用简直就是翻了几番,现在还都是况且自己掏腰包补贴进去的,皇上根本不理这茬。

况且也是想着到塞外走一趟,做完这笔买卖,能赚回花掉的银子还绰绰有余,才敢这么折腾,要不然就凭他那一百多万两银子,也折腾不了几年。

“你要是不出关谈判,在这里当总督就好了。”戚继光感慨道。

有况且在这里坐镇,再有一万锦衣卫的精锐做后盾,就是借几个胆子给那些总兵官和指挥使,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异心。

况且这些日子在这里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威名了,总督巡抚还有各总兵官对他也是畏惧有加,都知道这个钦差大臣可是个混不吝的家伙,翻脸无情,真敢杀人啊。

一般的总督对部将还都是安抚为主,而且在许多事上向着自己的部将,反而跟朝廷讨价还价。况且却是个另类,根本不讲什么情面,安抚的手段也不用,根本就是威慑镇压。

自从明洪武以来,这种铁腕治军的人物已经越来越少了,就是戚大帅素来被人称为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跟况且比还是威严不足。

况且摇摇头,苦笑了几声。

他不愁没有用武之地,他在这里大显身手,也是在为年末的沿海之行做预热,到哪里后,他面对的情况要严峻百倍于这里,棘手的程度可能千倍都不止,如果他在这里都做不到威慑一切,那沿海之行还有坐镇福建的事就赶紧凉凉吧。

边军的地方势力跟沿海的八大豪族相比,简直就是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的事,何况还有海面上的各种势力,那里的官军地方色彩更浓,也比不上王崇古、方逢时他们这样尽心朝廷事务,而是只顾着自己本土的利益。

沿海。

况且遥望着无限远处的沿海还有福建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就在他脚下展开,一直延伸向没有尽头的天际。

第四百三十一章 调防京军

尽管沿海的情况要比这里艰难百倍,危险千倍,况且还是希望能早日到沿海去,那里才是他真正能发挥大作用的地方。

就拿做买卖来说,他这一趟到塞外弄得轰轰烈烈的,惹得朝野震动,其实跟海外贸易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他日,一旦打通了海外贸易线路,涉足海外贸易,他完全可以自己养活十万精兵,不用费国库一文钱。

前几个月他申请提前到沿海去剿灭倭寇和海盗,却被皇上驳回了,要求他先练兵,然后办好大漠行这趟差使。

不过沿海是他的必由之地,皇上让他练兵最终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心里很清楚,只有确保朝廷跟海外安全的正常的贸易,才能够让海外的白银不被八大豪族劫掠,不被倭寇和海盗在海面上就抢劫一空。

相对这个任务而言,他现在手下的两万人根本不够使用,必须要依靠当地的官军还有福建、广东的水师才能成事,可要想让这些地方部队紧密配合,那是太难了。

他对王崇古和方逢时都非常尊重,就是看出来这两人还是心向朝廷的,是真心想要报效国家的,而不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是地方利益。

“再添设一个武职总督如何?就算提督吧。”况且问道。

他的意思是在总兵官之上再加一个武职总督,提督的意思跟总督其实是一样的,就是叫法不同,如同巡抚跟巡按的区别。

“不行,那样的话文职总督怎么办?再者说了,朝廷有规定,这类官职只能文官担任。”戚继光否决了况且的想法。

他知道况且这样说就是想让他来当然这个武职总督,但他担任不了,更不要说蓟辽军区那里也离不开他。

“算了,朝廷会通盘考虑这些事的利弊的,咱们也不必越俎代庖了。”况且洒脱一笑道。

“其实你只要带着一万人马出关,就是一个胜利,你的一万人马足可以牵制俺答王的两万精兵甚至更多。俺答王的部属也不过十万精兵左右,剩下的也都是二流的,还有就是各部落征调来的人马,并不一心。瓦剌和兀良哈两大部落对鞑靼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始终虎视眈眈,俺答王也得提防后院起火,未必能像上次那样毫无顾忌地出兵。”

戚继光为况且分析着有可能产生的战局。

况且点头,他倒是没想到错有错着,带出来一万人真有了大用处,可以牵制住俺答王至少五分之一的主力。

他们两个商量完毕,就去找王崇古和方逢时研究这件事。

这两人虽然已经被居民逃散这件事闹的焦头烂额,可是边关防务毕竟是重中之重,还是跟况且和戚继光坐下来好好分析了一番。

这两人完全同意况且的分析和所说的掺沙子的办法,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

“钦差大人,您说这些居民逃散是不是那些白莲教匪煽动了,他们好借机混杂其间逃出去。”王崇古问道。

况且心中一动,点头道:“很有可能。他们可能认为姓阎的落在了咱们手上,他们的底儿也都漏了,所以赶紧得逃。”

“他们逃了也好,省的抓他们费事,反正只要他们不捣乱就成。”戚继光道。

“那边军那里怎么办?据说边军里也有不少白莲教的人员啊。”方逢时问道。

“也没什么好办法,要逃的就逃吧,不逃的也只能多加注意,反正咱们现在也没法知道究竟谁是白莲教匪。”况且苦笑道。

提到这件事他就恨小君这个混蛋,可惜根本抓不到小君的人影,他恨也没招。

他决不担心小君出什么事,天底下谁都可能出事,就是这个混蛋绝对不会出事,逃命本事天下第一不是虚的。

老实说现在的形势下,也不适合大规模清除白莲教的人员,毕竟双方还都尽力于和平谈判,白莲教鼓动边军将领只是偷偷摸摸的行为,现在也没有太直接的证据,唯一的一张银票还是小王子把汉那吉名下的,至于李志鹏的口供,白莲教完全可以不认账。

另外有利的证据就是牵机毒的药丸了,这方面白莲教更是有太多的借口可以否认,无法直接关联到赵全身上。

这种事就是这样,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没有证据,也就没办法向对方发难。

“若是鞑靼今年秋季主攻方向是我们这里,我们现有的兵力恐怕根本守不住啊。”王崇古叫苦道。

“别的边关也不敢放松,所以现在兵力实在难以增加,沿海不用说,他们天天还要求朝廷增援呢,更是抽调不出军队来。”戚继光皱眉道。

“那就只有动用京军一条路了,另外我在北京城里还有一万多人,全都调来助守边关。”况且道。

“钦差大人与其让那一万人在这里守护边关,还不如都带出去更具实效。”方逢时笑道。

“不行的,我带这一万人出关已经让俺答王头疼几天了,再多带就没借口了。”况且笑道。

他也知道带人出去比在边关上更能牵制俺答王的兵力,但是俺答王自然更明白这道理,现在让不让他带兵出关的回复还没有过来,不过况且有约在前,他已经划出了底线,俺答王就是捏着鼻子也得答应。但是带更多的兵力就是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提出来,那叫蹬鼻子上脸。

带更多的兵力固然可以牵制更多的俺答王的兵力,但是冲突的危险性也是倍增,况且决不希望真的跟俺答王的骑兵在关外决战,那样的话,他辛苦练出的兵可能就跟李陵带的五千步军同一个下场了。

“多带人马出关不是好办法,另外你的人还在练兵中,皇上不会允许他们参加实战的,唯一可行的也就是征调京军助战了。”戚继光道。

征调京军需要皇上点头,毕竟京军是负责京城安全的力量,是国家最后的底牌,轻易不会拿出来在边关冒险,所以历次边关大战,京军都没有出战。怕的就是万一京军在边关失利,腹心就完全空虚了,一旦京城守不住国家就要亡了,这种情况当然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皇上能同意让京军出战吗?”王崇古摇摇头,已经在心里打消了这念头。

“京军有四万人,调出一半也就是两万人应该可以。我给皇上还有张大人、高大人都发信请示一下,说明现在边关严峻的形势还有刚刚得到的可靠的消息。”况且道。

“如果真能如此,边关上下都感钦差大人的恩德了。”王崇古大喜,起身给况且鞠躬行礼。

况且连忙回礼道:“总督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我早就说过,咱们都是给皇上当差的,心里想的手上干的都是一样的事儿,何必分什么彼此啊?我这是尽本分,没有任何恩德可言。”

方逢时感慨道:“像钦差大人这样急公好义的官员现在可不多见了,现在有谁见到事不是躲着走的?哪里有像钦差大人这样迎难而上的人。”

这两人也明白况且根本不用掺和这些事,相反他若是掺和了,有功是总督巡抚和边关将士的,一旦出什么事,责任可就全是他的,毕竟是他倡议这样调度的。

况且根本不在乎这个,这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到“江湖走老胆子变小”的地步。

至于功过他根本没考虑过,他考虑的只是事情应该怎么做更好,当然他的权力也就是向皇上和高拱张居正提出建议,最后拍板决定的还是皇上和内阁。

四人做了半个时辰,事情商谈完毕,王崇古和方逢时就赶紧告辞了,他们还得继续到各处安民,若是城里的居民都逃光了,只剩下空城,他们还当什么总督巡抚啊。

况且把锦衣卫的人也安插到城里的各个地方,帮着地方官府维持秩序,并监视各处有没有类似的案情发生。

回到钦差公署后,况且坐下来给皇上和张居正还有高拱都写了信,讲述了他对边关防务的想法,申请对所有总兵官和指挥使进行大换防,另外就是增调两万京军驻防宣府大同。

“你这样做真的好吗?”戚继光看着他写完信后,皱眉苦笑道。

“这是未雨绸缪啊,戚帅为什么不好?”况且反问道。

“你这可是把户部、兵部、内阁的事都干了,这在他们眼里可是侵权行为啊。小心他们记你的黑账,然后来个秋后算账。”戚继光嘿嘿道。

“管他呢,他们记我的账足有几大本子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页两页的。”

况且和内阁的关系因为跟高拱、张居正、徐阶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但是跟兵部户部等六部就很一般了,但凡他要跟这六部打交道,都是托张居正去办,而不是自己去办,不然的话,软硬钉子不知得吃多少。

“还是事事小心些,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没有体验过,我可是过来人了。”戚继光说着满腹的辛酸。

他被兵部户部刁难了几十年了,其中的酸辛实在是一言难尽,因此他深知这两个部门绝对得罪不起。

况且只是傻乎乎一笑,就把他的劝告扔到脑后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万事俱备

况且并非不重视戚继光的意见,而是他跟戚继光不一样。

他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天生就是跟六部就是冤家,尤其都察院和刑部把他当成眼中钉,这种关系就是想缓和也做不到,索性就不去考虑如何搞好关系了。

他和兵部户部打交道比较少,主要是因为不需要户部的银子,兵部那里他更多的只是备案,兵部也管不着锦衣卫这一块。

所以在他看来只要皇上对他的支持没有改变,他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皇上那里起了变化,他就算跟六部的关系再融洽也没用。

“你的事办完了吧?也该出关去谈判了。你是不是有意在拖延谈判时间啊?”戚继光问道。

况且点头笑道:“我自以为做得很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他的确是有意拖延出关谈判的时间,哪怕停顿在这里耗费不菲的军资,他也想再拖一拖。

他的本意是最好能拖过秋季,这样鞑靼至少今年就没法进攻了,小王子就在关外三十里的地方,鞑靼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调兵遣将,大举进攻。

王崇古倒是没注意到他在故意拖延,一般人也都没注意到,实在是因为发生的怪事太多,况且也有足够的理由留在这里办这些事。

戚继光却一早就看出况且的用意,现在才说出来。他是担心朝廷那里着急,毕竟这次谈判朝廷许多人也是盼着出结果的。

不过这些着急的人大概并不知道,谈判尚未启动,结果基本就已经确定了。

况且原来是想把自己的用意贯彻始终,现在出了独一味这桩案子,他却不敢再继续淹留大同了,唯恐再待下去,不知还有什么更恐怖的事发生,还是赶紧出关吧,即便再有什么恐怖的怪事发生,那也是祸害鞑靼人。

“你还准备继续拖延下去?朝廷那里恐怖不会让你这样做了吧。”戚继光又问道。

“不,这两天收拾一下,等小王子把汉那吉的一个消息,他要是答应放我带一万人出关,我就马上动身。”况且道。

“那这里的事呢?”戚继光问道。

“我原想的是好好整顿一下边军,割掉边军动辄不战而逃、扰民害民,又动辄鼓噪闹事哗变这颗毒瘤,现在看来只是拿掉了李志鹏,也算是有一点惩戒意义吧。李志鹏的事干脆也交给朝廷处置,边军是否大换防当然也是听皇上的。我另外也就没什么事了。”况且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算着道。

“哦,我原来还以为你要用尚方宝剑斩了李志鹏呢。”戚继光道。

“原来是有这想法,不过想了想,这家伙其实也就是贪小便宜,拿了不该拿的五万两银子,结果把逃跑的性质改变成卖国了,其实不战而逃不正是边军的一贯作风吗?所以有时候觉得这家伙挺可怜的,能不杀还是不杀吧,要杀也是朝廷来杀,不是我来动手。”况且笑道。

“嗯,这样才对,尚方宝剑是能不用就不用。这次你杀掉了四五百边军,也算是立威了,杀不杀李志鹏都没有关系了。”

况且跟戚继光聊了一会,就命令开始各项准备,一旦小王子把汉那吉的回复到来,马上出关。

李志鹏只能转交给戚继光看守了,等戚继光保护小王子回北京时,正好一路带走。

“你这混蛋小子,终于醒腔了,开始干正事了。”

张鲸听说况且下令准备出关,高兴的什么似的,他以为况且真心在这里养老不动了呢。只是况且现在是全权钦差大使,他也不好像在京城那样指斥况且了,只能暗暗着急。

“老大人,您这些日子操练我那些舞伎不是挺开心吗?干嘛着急啊。”况且调笑道。

“我那不是没事干闲得慌吗,再者说也是为了你在俺答王那里不露馅。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官升脾气长啊,我给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力,你一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还嘲笑我?”张鲸蹬着眼睛怒道。

“老大人,不就是感谢嘛,还用说,早就跟您说了,您出关后看中的东西我全包了,另外再送你几样体己珠宝什么的。”况且马上用上了贿赂计策。

他可不敢随便得罪张鲸,此人可是他和皇上之间的桥梁,万一这家伙在皇上跟前说自己几句坏话,自己是既吃不了也兜不走。

听说要出关了,左羚也是兴奋得冲着况且发了一通火,她也同样是气坏了

这些天她采买的各种蔬菜都不知换了多少茬了,虽说也都每天给这些锦衣卫的人做着吃了,并没糟蹋,可是她不知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关。

现在可是五千两大车上满载着各种物质,许多都是沿途购买的,要是全拉回北京销售就成了笑话了,赔多少钱就更不用提了。

她早就急不可耐,可惜这些日子根本抓不到况且的影子,也知道况且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也不敢乱插什么言。

第二天,小王子把汉那吉的回复到了,允许况且带兵一万出关谈判,另外他还是只带三百护卫,不多带一兵一卒。

况且微感失望,他真是希望小王子多带一些人马入关,最好是一万精锐骑兵,这样俺答王手里也就少了一万骑兵,再加上他能牵制住的两万骑兵,俺答王手里顶天也就只有七万精锐骑兵了,边关这里他就更放心了。

不过最后还是多停留了一天,许多物资主要是新鲜蔬菜类都需要再次购买上路,王崇古和方逢时听说况且决定出关,还真有些舍不得了,也要设宴欢送。

况且决定了要出关后,也就不再过问边关的事,两个失踪官员的下落当然也没法追查下去,只能变成一桩无头案。

曹德麟等人也是欢喜无限,他们在这里过的提心吊胆的,觉得还不如出关后或许更加安全舒适些。

第二天晚上,在总督巡抚举办的欢送晚宴上,圣旨到了。

况且带领王崇古、方逢时等人摆下香案,拜接了圣旨。

圣旨非常简单,大意是况且接旨之日即刻出关,不得延迟淹留;两名失踪的官员不必补充,谈判过程中所有条款均由况且负责主导,其他官员只负协助的职责。

圣旨拜读后,曹德麟等官员都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身上带有机密文件,号称要在谈判中主导一些条款的官员更是懵了,既然圣旨这样下达,自己接到的究竟是什么指示?

他们原以为身上带着的机密文件也是经过皇上批准的,现在看来显然事情不是这样,皇上的意思始终没有变过,就是况且是这次谈判中唯一的全权谈判大使,负责所有谈判进程所有条款的相关谈判,其他人不过是充当参谋的职能。

“恭喜大人,圣眷隆渥啊。”王崇古恭维道。

“有什么可恭喜的,你没看出来么,圣上可是对我不满了。看样子圣上是嫌我多管闲事。”况且苦笑道。

这些人都暗暗发笑,你可不就是多管闲事怎么嘛,边关的事与你何干,你偏偏什么事都要揽到身上,不是自找没趣吗?

方逢时笑着道:“也不能这样说,圣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钦差大人也是为皇上分忧解难嘛,圣上一定是急着跟鞑靼谈判才这样催促的。”

张鲸在况且耳边小声道:“这还是轻的,你要是把谈判搞砸了,就死在塞外别回来了。”

况且点头道:“嗯,真要搞砸了,我就在塞外落草为寇,继续跟鞑靼打游击战了。”

听他这样说,大家都大笑起来。

况且心里倒是奇怪了,这圣旨来的日子也太巧了吧,自己明明决定明天出关,圣旨偏巧就在这时候到了,倒像是给自己背书一样。

不过算算日子,的确圣旨也该到了,只是张居正那里没有回信,不知是不是他的意思已经包含在圣旨里了。

一般而言,圣旨就是皇上和高拱、张居正再加上司礼太监秉笔太监几个人的意思。况且在北京时,有时候会接到皇上的手札,也称作手诏,那才是真正的皇上自己的意思。

晚宴后,况且就宣布,全军准备开拔,一刻也不停留,到了关外再安营休息。

王崇古等人都劝他还是明早再动身,早晚也不差在一个晚上。

况且却坚持锦衣卫的人马先开拔一半,到关外三十里扎营等候,不管怎样,这也算是按照圣旨的命令了,接到圣旨,即刻出关,只是人数车辆太多,一个晚上当然没法全部出关。

曹德麟这些官员当然不用连夜出关,都准备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他们也都知道,到了关外,就没有驿馆这等好地方可以休息了。尽管在这里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真要离开,还是有些舍不得。

布置完任务,况且这才来到了李香君的房间里,他曾经跟李香君有个晚上的约会,可惜被太多的事耽误了,直到此时才能赴约,结果却被李香君关在了门外,没能进去。

他也没脸去左羚那里了,还是独宿了一个晚上,暗自嗟叹,我这过的也算是妻妾成群的日子吗?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名之曰混沌

一团雾状的东西在关外的天空游荡着,犹如一朵巨大的灰云。

这团雾状的东西时而幻化成人状,时而幻化成动物状,时而又是扁平一块,真好似白云苍狗,变化万千。

倘若有人恰好在这朵雾状的东西旁,就会看到不一样的内容。

这雾状的东西并非扁平的,而是立体的,里面的空间很大,而且在里面,还有几十个人形的雾状体在嘶吼着,痛苦的*着,不时显露出恐惧至极的眼睛。

这些人形的雾状体拼命地撞击着外层雾状体的边缘,想要冲出来,可惜这个雾状体看上去近乎虚幻,但是边缘部分却如铁桶一般,那些人形的雾状体根本冲不出这个笼子,只能被困在里面,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冲击着,悲愤而又恐惧地嘶吼着。

这雾状的东西就是况且所猜测的灵魂体。

那些人形状的雾状体就是在独一味酒楼被它一口吞噬掉的上百号人的灵魂。

那些没有练过武的人的灵魂是容易消化的,犹如人类食粥一般被它吞下消化掉,但是这些练过武的尤其是几个大家的灵魂却是异常坚固,它现在也只能困住他们,然后伺机慢慢地一点点地吞噬消化。

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而且也没有人类的意识,犹如一张空白的纸,它只知道最简单的饿和吃,还有高兴和恐惧,这是它与生俱来的感知。

它不会走路,只会这样四处飘荡,四处寻觅食物,而它的食物就是人类的灵魂。

开始时它只能游荡在乱坟岗,小口吞噬那里的孤魂野鬼,渐渐地它胆子大了些,开始尝试着吞噬活人的灵魂,它能感觉出活人的灵魂更加美味,更加有营养,对它的成长利益更大。

它开始只是挑选年老体弱,甚至重病垂危的人下手,这些人就算被吞噬了灵魂,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身体支撑不住自己的“空壳”,倒下了,无非是病死,或者老死,谁会想到是被怪物吞噬了灵魂呢。

它就这样四处飘荡着,饿了就“吃”,吃后就消化,身体也在一点点壮大,灵智却似乎并没有增加,还是混混沌沌的,然后继续四处飘荡。

它是被况且吸引到大同城的,那一天,它忽然感觉到了一种特别亲近的东西,好像孩子对于母亲的那种感觉,它高兴极了,于是飘荡着来到况且附近。

可是到了况且的附近,它却又被况且身上另一种东西威慑住了,吓得它动都不敢动,感觉一动,自己马上就会化为乌有。

它就这样一直停在空中,倒也没人能发现它,因为它的形体就是虚幻无形的。

一直等到况且走后,它才恢复了行动的自由。

它游荡到了独一位酒楼,却被食客的饕餮吃相刺激了,这还是它第一次发现这种吃法,简直就是狼吞虎咽嘛。

它饿急了,原本的能量似乎被况且那一吓全丧失了,它迫切地需要食物补充能量,于是乎,它也学上了人类的饕餮吃法,把自己的身体全部撑开,笼罩住整座酒楼的三层,一口气把所有人的灵魂全部吸出来,吞噬到自己的身体里。

当苗七和宋哲进来时,它已经吃不下了,吃下去的那些“食物”在它身体里造反,拼命地想要冲出来,于是那些声音也就都释放了出来,就是宋哲听到的群鬼咆哮,百魔纵横,景象并没有,是那些声音刺激着宋哲的脑子,然后自动脑补了图像。

苗七并没有死,他是吓坏了,以为遇到了邪教的高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从后窗跳出去,然后逃之夭夭,一路逃回关外了。

宋哲没有向后逃,而是向回路杀去,他拼命跟那些声音幻化成的妖魔厮杀着,然后冲出了独一味酒楼。

然后就是况且来了,身上还带着那种让它感到无比亲切的味道,它想要扑上去抱住况且,突然却又吓得不敢动弹了。

它此时感觉到了,这两种既令它孺慕,又让它恐惧无比的东西是一体的。

它不知道的是,那是况且体内的金龙在本能地吸引着它,却又强大地威慑住了它。

它对金龙有感应,可是金龙一点都不待见它,若不是没有感应出什么恶意,也许它就被那条金龙给吞噬掉了。

金龙性洁,只喜欢清洁明亮的星光,只喜欢贪婪地吸收叫做天运的东西,而不喜欢异物,不过吞噬也是金龙的攻击手段。

况且走后,这个雾状灵魂体也赶紧逃出了长城,到了关外广阔的天空游荡,它能感觉出,有更多美味的食物在外面等着它去吞噬,它也需要时间把体内的食物慢慢消化掉,这还是它第一次吞噬如此多的灵魂,自然有些消化不良。

它没有固定的形体,也没有名字,无以名之,故而只能名之曰混沌。

早上,况且在五千锦衣卫护卫的保护下出了边关。

王崇古和方逢时带着全班衙役前来欢送,若不是大同城里的居民逃散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也都人心惶惶,担心那吞噬人的恶魔吞噬自己的灵魂,王崇古真想办一个全城欢送钦差大臣的盛大仪式。

“钦差大人,实在对不住啊,非常时期,只能如此草草了,着实不成敬意。”王崇古拱手道歉道。

“总督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出关办个差使,有什么好欢送的,我还会回来的嘛。”况且笑道。

“那就等钦差大人凯旋之日,本官率全城百姓在这里迎接大人。”

“那就更不敢劳动大人了,我只想着能安全回来向皇上复命就好。”况且笑道。

凯旋?

况且根本不敢做这个梦,他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归来呢,也不知以什么面目回来,反正凯旋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奇迹发生。

皇上交给他的本来就是一件必然要办砸的差使,他也只能按计划走一步算一步。

昨晚况且让五千人把五千两大车小车都带出了关外驻扎,就是怕今天车队太长耽误时间。

他现在率领的只是随队谈判官员还有女眷坐着的车辆,并不多,通过边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小王子把汉那吉早就在关外等着他,准备跟他交换后入关。

“我说你这家伙磨磨叽叽地在关内都干什么啊?”见到况且后把汗那吉埋怨道。

他可是在关外等的够了,虽然天天找地方打猎,王帐里也有美女天天歌舞助兴,可是这样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他迫不及待想要饱览内地的锦绣河山。

“大哥莫怪,其实我都干了些什么,你也都知道的吧。嘿嘿。”况且调皮的笑道。

他料定大同城里有鞑靼的耳报神,大事小情的一样都别想瞒过小王子。

“所以我才纳闷啊,那些都是总督巡抚管的差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小王子很不理解道。

“我可是全权钦差大臣,没有不该管的,所有的事都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况且说的非常爽快。

小王子点点头认输了,辩论这一点上他是别想跟况且比了,另外况且说的的确有道理,钦差大臣出巡后,没有不该管的事,所有事只要想管就有权管,这也是明朝的制度里规定的。

戚继光此时就站在小王子身边,从这个时候起,他就要日夜不离小王子左右了,一直到北京把小王子交给朝廷,他才能卸下这副担子。

另一边,也是一员鞑靼将领率领三千鞑靼精骑列阵,他们就是奉命来保护况且到大板升城去谈判的。

俺答王在赵全的开导下,也跟汉人学上了,筑城定居,开辟农田,种植一些关外可以生长的农作物,这样可以减少对中原的依赖。

白莲教也在板升城附近另外筑了一座城市,称作小板升城,那里就是白莲教的总部所在地。

双方也不再寒暄客套,况且出关后,戚继光即刻陪着小王子入关,王崇古和方逢时在送走况且的地方候着,接着为小王子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况且的人全部出关后,小王子的人也全都进入关内了。

况且这才发现,小王子带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东西也不少啊,大车小车足有两千多辆,也不知上面拉的都是什么货物,估计也是准备到内地贩卖后,再购买内地的稀罕物质回塞外的,看来这点小心思谁都有啊。

不过况且想到自己那五千辆大车上满满登登的东西,就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得意。

小王子除了带两千辆车的东西外,还带了成千上万的羊群入关,牛马也都有上千头之多。

牛马不是为了出售的,或者杀来吃肉的,而是作为脚力,拉着两千辆车的牛马也很难不死一些了,尤其是暑天,塞外的牲口也未必能适应内地炎热的天气,塞外各族喜欢在秋季发起进攻,就是因夏季的炎热不适合他们发挥战力。

当然这些比起况且,还是小巫见大巫,羊群,况且倒是没有带多少,马牛可是带了各两千头,都是沿途在牲口市场上买来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口水流成河

这两千匹马和两千头牛也是作为脚力用的,况且的车队可不止五千辆,加上拉人的和使团的物资、锦衣卫的辎重还多出几百辆呢,脚力当然要必须保证充足,不然半路上掉链子可就惨了。

关外盛产马牛羊,却也不是随处都能买到,尤其是况且对这些牲口的要求还不低,马的体格必须达到军马的标准,甚至还要超出一些,牛也必须是健壮有耐力的,至于羊就是作为食物了,倒是没有太多的要求。

况且看着鞑靼将领和他身后列阵的三千精骑,也是吃惊不小。

这是一支铁军啊。

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绝对是一支百战精师,每个人跟坐下的马匹好像融为一体,化作一个个雕像一般,上下都纹丝不动。

三千人列成的方阵就像一座坚固的城池。

况且心里揣摩着:若按自己的战术,以三千精锐能不能撕开这座坚固的方阵?

他摇摇头,恐怕很难,大概需要至少五千人最好六千人才能撕开这座方阵,然后左右两翼包抄上去,自己的中军再以三千人出击,把这三千人围住吃掉。

当然这样的话他的人就不够用了,左右两翼只剩下各五百人,根本完成不了包抄的任务,反而有被对方吃掉的危险。

那么唯一的战术就是六千人撕开对方的方阵,然后两翼各有两千人包抄,这两千人还要保证被撕开成两片的敌人一个都不能跑掉,撕裂冲散对方方阵的六千人再回头分兵,一边分出三千人协助另外的两千人吃掉一边,另一边也是如此。

这已经是以三比一的优势对阵了,况且还不敢保证真能一下子吃掉对方,中间有什么变故还难说。

他原以为自己练出的兵足可以跟鞑靼的骑兵一比一战个不相上下,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有点乐观了。

当然这次鞑靼派出的这三千精锐骑兵也应该是最优秀的,况且怀疑他们是俺答王的禁卫军中的一支。鞑靼骑兵要都是这样,这仗还打个屁啊,鞑靼的十万精锐骑兵早就可以把明帝国拿下了,至少北京是保不住了,长江以北的北方地区也是岌岌可危。

当然况且只是单纯比较骑兵战术,他的手下可不止这些,还有戚继光传授的阵势,更有强弓硬弩,鸟铳手铳这些大杀器,所以真要打起来,况且把这些都用上,吃掉这支三千人的精骑也不是很困难。

不过这已经让况且感觉自己是井底之蛙了,原来在京城,京军那些教头都说他的兵可以跟鞑靼一比一战平,戚继光也是如此说法。

看来他们所说的只是鞑靼精锐中的普遍情况,而不是这种特殊训练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

这倒也能理解,就像鞑靼对明军也有同样的误解,他们对明军的战力嗤之以鼻,认为跟自己的战力比应当是十比一,真实交战情景也差不多,五六倍的明军都不敢跟鞑靼的骑兵决战,只能在远处观望着,鞑靼骑兵稍有攻击迹象,他们就远远避开。

不过也不能说这种战术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鞑靼的骑兵很讨厌明军这种打法,就好像身边总有一头虎视眈眈的狼群,可是狼群只是在你身边徘徊着,找机会下口,却不主动进攻。你打它就跑,你走他还跟着,简直是抓不住又甩不掉的影子,却又不能无视这种威胁。

塞外各族屡次进攻到内地,大都是被明军这种打法打败了,各处都有坚固的城池,根本短时间拿不下,然后周围又有甩不掉还根本不跟你交战的明军黏着你,最后塞外的军队只好各地饱掠一通后就赶紧退出关外,明军则一直恭送出塞,往往在最后狠狠咬掉一块尾巴,拿来向朝廷表功。

当然这只是普遍现象,明军毕竟也还是有敢战的将领,带领将士向塞外的军队发起攻击,虽然每次都进展不大,却也使得塞外的军队损失不小,每次战损率都不高,可是零零碎碎加起来就不小了。

所以每次塞外各族进入关内时,都是全盛的阵容,退出去后也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老狮子,威风不再矣,往往需要休养生息多年才能恢复元气。

明军中也有王牌,像关宁铁骑,那是连鞑靼的精锐也不敢小视的,多次进攻关内都是避开关宁铁骑驻守的关隘,朝廷为了确保北京的安全,又不敢让关宁铁骑离开防地去主动迎战鞑靼的军队,这才让鞑靼的铁骑在内地横行无忌。

戚继光率领的铁军,同样给鞑靼军队不小的震动,俺答王计算过,明军中这样的铁军若是再多十万,他们就无力进攻内地了,明军不横扫他们就不错了。

可惜明朝的国力承担不起十万精锐的费用,每年维持关宁铁骑已经耗掉军费的大半,况且的这支军队还是皇上自掏腰包养着呢。

这次戚继光来到蓟镇练兵,也就是练了六千人,这还是张居正亲自到兵部商量,跟户部打饥荒,从各个角落里搜刮来的军费。戚继光也知道,大明就这点家底,想再多要的话,户部尚书就得辞职不干了。

明朝为何维持庞大的官军数量,就在于官军往往都是兵户出身,不用国家负担太多的费用。

兵户是明朝比较丑陋的制度,有人攻击说一下子把明朝的制度从最先进的中央集权制度拉回到中世纪,并非一点道理没有。

后世人要理解兵户并不容易,其实主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朝廷的兵,平时为民,也一样种地,只是不用交租上税,不过每户人家都需要出人给朝廷当兵,费用还得自理。

关外的游牧民族都是这样的,全民皆兵,平时放马牧羊,就是牧民,战争来临时,或者想要攻击别的部落或者关内时,就会召集家家户户的丁壮集合组成军队,骑上自己的马拿着自备的武器还得带着干粮跟随大汗去打仗。

当然鞑靼也有固定的军队,保持一定的额数,那就是精锐部队,但大部分的军队还是上面那种情形。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用花费很多的军费,军队却可以一直保持很庞大的数量,但质量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况且和他的手下都在看着鞑靼的精锐骑兵,对方也一直在打量着他们。

鞑靼的精骑骑的马虽然也很健壮,却不像况且的手下骑的马都是军马场里百里挑一精选出来的,不过鞑靼骑兵的战马都很骄傲,高昂着马头,似乎随时准备跃出跟况且的这些军马较量一番。

两支队伍相向而行,不仅仅人看人,马也在看马。

鞑靼精骑也都披着轻甲,手里是一样的马刀,长枪大戟的估计也在他们后面的辎重车辆里。

他们的轻甲上还有马匹的鞍辔都带有洗不掉的痕迹,那是不知多少次战争留下来的,是经过战火的洗礼的。

况且的锦衣卫护卫们却都一个个盔甲鲜明,制服也漂亮,人更是英俊健壮,马匹的鞍辔也都是新的,不少部件都是黄铜打造的,一些饰件更是镀了金,看上去不像是一支战斗队伍,而像是准备上检阅场接受检阅的仪仗队。

鞑靼的骑兵们虽然不发出一丝声音,可是脸上都带着轻蔑的微笑,在他们看来,况且的手下就是一群样子货,中看不中用,无非是银样镴枪头罢了。

虽然况且的手下有一万人,这些鞑靼骑兵并不在乎,他们觉得自己这三千人一个冲锋差不多就能把况且的一万人杀得屁滚尿流,然后就是乖乖投降了。

让他们眼热的是这些护卫坐下的马匹,他们也没有如此好的马啊,更不用说那些漂亮的做工精致价格也不费的鞍辔饰件,那可都是财富的象征。

这些人的口水只能往肚子里咽,那真是哗哗的流成河了。

等到他们看到况且的行辇,尤其是十匹御马,口水再也忍不住往外流了,从衣服上一直流到马腿下,把马匹都浇湿了。

这可是天马啊,可是况且却用来拉车!

就凭这点,他们都想乱刀砍死况且。

这是暴殄天物,这是犯罪,而且是最大的罪行。

就是俺答王的马厩里也挑不出十匹如此好的天马啊。而且俺答王的行帐也是用牛拉的,绝对不会糟蹋天马来拉车,那会让草原上的人骂死的。

骑士对于马跟对人一样,甚至比对待同类的人更友好更有感情。一匹骏马对于一个骑士来说不仅是朋友、伴侣、战友,许多时候是自己的第二条生命。

不要说他们,就是鞑靼的将领哲罕此时也张大了口,口水流成了河,等待发觉时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巴。

况且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思,不过这也不是他的主意,这是皇上的安排,他只能接受。

不过此时他在这些人面前产生了巨大的优越感,你们不是以马上民族自居吗?不是号称拥有世界上最多最好的马吗?那就看看我们内地的做派,最好的马是用来拉车的。

这番话他幸亏没有说出来,否则肯定会引发一场暴动。

“钦差大臣殿下,可以走了吗?”蒙将骑马过来,行军礼问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流寇逼近

况且在马上回了个军礼,然后大声命令:“全军开拔,五十里外安营扎寨。”

他说完,自己下了马,一头钻进自己的行辇里休息去了。

左羚在里面躺在他专用的王座上,纤手里端着一个水晶杯,在享受一杯冰镇西域葡萄酒。

感觉到车队启程了,左羚才长叹道:“总算是开始走了,跟你办事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你以后做事能不能不这么异想天开的。”

况且笑道:“你没看到小王子的车队?车辆也不少,咱们就是护卫带的多些,物资带的也不算多,若是按你原来的设想,那就是吃大亏了。”

左羚瘪瘪嘴:“人家不过才两千辆,多的是马牛羊,你可是比人家多了三千多辆。”

况且笑道:“他是我哥,就得让着我一点。”说完,坐在左羚的对面,也自镇了一杯葡萄酒喝起来。

左羚抿嘴而笑,她实在是服气了,况且只是跟小王子见了个面,居然就拜了个便宜安达,这也太能来事吧。小王子的安达,这个身份在大草原上还是很有分量的,这次况且能带着一万人顺利出关与此不无关联。

况且本想拿取消谈判的绝招逼着俺答王让步,这样的话,风险比较大,会不会引发其他的问题也很难说。当然还是由小王子去游说俺答王更加保险。

“到里面去吧,人家还在生你的气呢,好好哄哄吧。”左羚向里面的套间努努嘴。

里面的套间安置着李香君还有雪儿、婉儿、菲儿三个绝色丫环,李香君因为身上有孕,这才享受到最高级别的待遇,抢占了况且的卧室。

左羚在行辇里也有自己的卧室,级别也并不差,毕竟这座行辇就是为当初的太子裕亲王还有他的嫔妃打造的,规格当然都不低。

况且的卧室被李香君抢占了,别的卧室也都分配出去,他现在有的只是自己的一个小书房,上面有一张小榻供他休息。

这种安排是左羚做出的,是有意让况且多陪陪李香君。

她就是这种人,该吃醋的就大发光火,该关心的时候却也像极了一个贤良主妇。

况且面色有些尴尬,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好在这里的门都没有锁,李香君也没法把他关在外面了。

塞外的天气还是很凉爽的,跟关内比简直像差了一个季节,有秋高气爽的感觉。

那种午穿纱,晚穿棉,抱着火炉吃西瓜的极端天气说的是四大火炉之首的吐鲁番。

车队行使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怎么看也看不到尽头,好像自此以后就是草的天下。

不过这种景色也极为壮观,在内地是看不到的,这让初次出关的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骑兵们坐在马上,心里都非常震动地看着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心里却油然升起一股自身的渺小感,好像自己化成了大草原上的一根野草,根本不足数。

哲罕的人马分成两翼守护在况且的人马外面,不过他们人数少,只是守住外交使团的车辆这一段,后面绵延十多里长的物资车队他们就不管了。

哲罕是鞑靼的一个万夫长,是俺答王的四个禁卫军中的一支的统领,在鞑靼将领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俺答王唯恐外交使团在路上有任何差错,所以特地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将领率领最精锐的骑兵来保护,在俺答王看来,这三千人对付任何突发的情况都能绰绰有余,除非是遭遇到瓦剌兀良哈部落的全力进攻,那种情况一般而言是不会发生的。

对于况且带着的这一万人,俺答王并不是很在意,所以接到了小王子的信件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小王子的请求,允许况且带一万人马入关。

俺答王也知道锦衣卫这一万人是特殊培训出来的,毕竟赵全在北京的眼线可是遍地都是,也知道况且的第六卫备受皇上重视,装备精良。不过俺答王还是瞧不起这一支新练成的部队,若是关宁铁骑来了一万人,他估计就能认真对待了。

哲罕也是一样,原本在心里还比较重视,看到况且的这些人后,心里却不由轻蔑起来,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当差的,好像是过来旅游的,一个个光鲜夺目,炫耀自己的马匹和制服,更不用说悬在腰间的绣春刀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

哲罕多年来的战斗经验告诉他,越是表面上漂亮的事物越是不经拆穿,光鲜的外表里面可能是一肚子草包。

他以自己的部下为荣,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战士,是大草原上的雄鹰,是经过剑与火的洗礼,从尸骨堆里冲杀出来的勇士。

所以如果两军交战,他相信要不了一顿饭工夫,就能以三千人全歼这一万漂亮的绣花枕头。

现在他就是用这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况且这支尚未完全训练成军的护卫。

他甚至在心里幻想着,若是真的与这样一支敌军作战就好了,他可以击溃他们,杀光他们,然后抢来那十匹天马,他不要别的,只要这十匹天马,在他看来,那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神奇的造物,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就该属于他这样的勇猛战士,就该属于俺答王这样的领袖,而不是属于况且这样一个文弱书生。

可惜这支军队不是敌军,而是需要他全力保护的外交使团。

从启程开始,在几里外就有十几个游骑在尾随着他们,这十几个游骑显然不是一伙的,而是分成几伙,等到跟了一半路程后,就呼啸一声,分别向远方骑着马走了。

纪昌等人也没在意,估计他们是某个势力的游骑,也就是侦察兵。

大草原上部落多如星辰,各种势力更是纷繁复杂,俺答王也并没能做到把这些大小部落全都统一到一起,鞑靼只是所有部落里最强大的一支。

塞外民族从始至终就没有建立起如中原帝国这样强大的中央集权制,而是部落制度,即便成吉思汗最强大的时候,也还是这样,只不过那时最强大的势力就是他的儿子和孙子,所以看起来好像是建成了统一的王国,实则不然。

所以成吉思汗一死,儿子孙子就开始互相厮杀,争斗不休,几乎整整打了一百年,最后元朝也就在内忧外患中灭亡了。

西汉时期的同姓诸侯王也差一点颠覆了汉帝国,只不过大一统的中央集权最后还是占据了上风,同姓诸侯王的造反被镇压了,中央集权制度愈发巩固起来。

“大人,好像是一窝蜂的人。”一个鞑靼骑兵上前两步对哲罕道。

“是,还有草上飞的人。”哲罕含笑道。

“他们是瞄着咱们来的。”这个骑兵有些担心。

一窝蜂和草上飞都是大草原上臭名昭著的流寇,他们奉行抢一把就跑的战术,对客商还有那些没有大部落保护的聚居点进行袭击,手段非常残忍。

不过这些流寇个个马术精湛,跑起来的速度比他们进攻的速度快多了,另外他们的据点也都非常隐秘,鞑靼也曾经派人围剿过他们,却都没有得手。

哲罕看看后面长长的拉着物资的车队,笑道:“你错了,他们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嗅到香味了,是冲着那些东西来的。”

那个骑兵没有明白:“大人,那不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吗?咱们不就是来保护他们的吗?”

“糊涂,咱们只是管保护外交使团,这些东西是他们私自带的,不在保护范围之列。”哲罕点醒他道。

这个骑兵明白了,看着后面的车队垂涎三尺。

老实说他们这些人早就看中了那些大车小车上的物资,那可都是塞外很少见的宝贝:食盐、布匹、瓷器,精美的绸缎等等。

他们真想自己下手洗劫一番,可惜不敢。

“大人,您的意思是如果流寇袭击这些车队,咱们可以置身事外?”

“对,就是这个意思。”哲罕狡黠地笑了起来。

这个骑兵心知肚明,哲罕大人看中看中这些物资了,所以想要借这些流寇的手洗劫财物,过后再找他们分赃。

不用说,只要分到赃物,他们这些手下也都能分到一份。

这些骑兵一个个在马上悄声传达着这一信息,一个个都是兴奋异常。

这些人看着这些车辆上的物资,也都欣喜无限,在他们看来这些已经是他们的囊中物,美中不足的是必须跟那些臭名昭著的流寇分赃。

“大人,他们好像意图不轨。”一个护卫也看出鞑靼骑兵的异状,对纪昌悄悄道。

纪昌此时守护在况且的行辇外面,看看周围一望无际的半人多高的草原,苦笑道:“大家警觉些就是,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身处敌境了,随时可能发生交火。”

这些锦衣卫护卫们也都悄悄传达着这命令,都感觉肾上腺素激增,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这些骑兵手按在刀柄上,眼睛如鹰隼般搜索着周围的动静,不过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周围多的只是草丛在风中发出的轻吟声,还有他们自己的马匹发出的踢踏声、车轮发出的辚辚声。

走出二十里后,车队停下开始打尖,主要是给马牛饮水喂草料。

车辆停下后,况且下车出来透气。

第四百三十六章 混战在即

如果仅仅是骑兵,一天至少可以走出一百多里,可是这些牛拉的车辆拖住了速度,虽说这些都是特意选出的健壮的牛,速度却还是比马匹差了许多,俗话说千里马难得,八百里快牛更难得。

“大人,那些鞑靼骑兵对咱们好像有些企图。”纪昌过来告诉况且道。

“我都听到了,好像是一些小蟊贼想要对咱们的物资车辆下手。”况且微笑道。

他的耳力绝佳,又懂得蒙语,所以哲罕和他手下那个骑兵的话一个字都没漏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种事出关前他就预料到了,五千辆满载货物的车辆在大草原上自然就是最好的抢劫对象,所以他才坚决要带着一万人马出关自卫,没有把安全都放在鞑靼的保护上,现在看来真是做对了,鞑靼人还是靠不住。

“那咱们怎么办?”纪昌问道。

“什么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一些小蟊贼都对付不了,让这些人自杀去好了。”况且冷笑道。

“就是怕这些鞑靼骑兵跟他们里应外合啊。”纪昌有些忧虑道。

区区蟊贼他也不怕,可是面前这三千鞑靼精骑却不能不当回事,真要跟贼寇里应外合,他们的处境也是堪忧。

“放心吧,他们不敢,如果他们真敢这样做,我不介意先把他们剿灭了。”况且道。

在车上时,慕容嫣然已经传音给他,告诉他那些鞑靼人靠不住,想要出卖他们。不过她也告诉况且不用担忧,如果鞑靼这些骑兵真有歹意,她完全可以杀掉那几个将领,千人之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事对她而言一点难度都没有。

况且本来也就没担什么心,听到慕容嫣然的话也就更放心了。

在他们打尖处五十里开外的一个草原据点上,上百匹马聚集在一起。

马上的骑士都下了马,坐在地上,手里端着牛角杯,大口喝着酒,还不时抓起大块的牛肉干吃着。

“老大,这一票可是坚决要拿下的,五千两车的货物啊,够咱们吃喝三年的。”一个一只眼睛蒙着黑布的独眼龙大声道。

这里团团坐着的有三十六个人,外围还有几十人在警戒。

流寇也怕流寇袭击,所以也得远斥候,谨防卫,一点不敢疏忽。

大草原上各类流寇沙匪究竟有多少伙,没人数的清,大一些有名的就有上百支。

在这里团团坐着商议事的就是草原上有名的一窝蜂团伙。

他们是由三十六支流寇组成的,这三十六支流寇平时并不在一起,只有做大买卖时才会聚到一起,合伙干一把大的。

不过这三十六支流寇的头领都是把兄弟,而且极重义气,若是有人攻击其中的一支,另外三十五支流寇就会一起上门来报复,所以人称一窝蜂,就是说一旦惹到了他们就等于捅了马蜂窝了。

对于况且这一行人的动静,他们一早就关心上了,想要在况且入关后第一个下手。

在这件事背后推波助澜的是白莲教赵全,他早就把况且的情况通过无所不在的教徒通知各大流寇沙匪,存心想要况且步履维艰。

他也不是想要况且和外交使团全军覆没,那样当然不行,赵全还等着况且来跟他签订城下之盟呢。

赵全的打算就是借这些流寇沙匪的手歼灭掉况且的一万人,至少消耗差不多吧,然后再通过种种手段,让况且未到板升城前就已经吓破了胆,成为惊弓之鸟,最后谈判时只能乖乖俯首听命了。

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赵全也没把握,不过煽动流寇沙匪做这种事对赵全来说是有利无害的事,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是让况且和流寇沙匪相互残杀,怎么说都是他和俺答王得利。

关内称土匪,大沙漠上的土匪人们就称之为沙匪。

沙匪是专门以沙漠地带为掩护的土匪,他们的据点也在大沙漠里,很少有人能找到。这一点跟流寇不同。

流寇还是依据沙漠中的绿洲生活,只不过往来草原和沙漠间作案,来去如风,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长时间,所以人称流寇。

一窝蜂的老大坐在中间,一直闷头不语。

对这次袭击他一直是不赞成的,没别的原因,就是人数相差太悬殊了。

他们三十六支流寇队伍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多人,人家明军可是一万人,将近五倍的悬殊,虽说明军都是熊包,可再熊包人数毕竟在那里,手里的刀枪也绝对不是烧火棍,更听说这次来的是锦衣卫的人。

大草原上的人对锦衣卫并不熟悉,只是听说他们是专门欺负老百姓和官员的,本身并没有什么能耐,还不如一般的官军能打仗,简单说他们就不是真正的战斗人员。

可是流寇毕竟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并不是把赵全的话当成圣经来读,他们也听说况且这次带的人乃是特别训练出来的精兵,装备精良,只是没有打过仗,战力不好评价。

对这次袭击最热心的就是那个独眼龙,一窝蜂里的二号人物,跟白莲教的联系也是他最紧密。

“你们不妨好好想想,如果这件事真有那么大的便宜,白莲教赵教主为何不自己下手?难道白莲教的钱多到嫌累赘的程度了?”一窝蜂的老大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反驳的话来。

“老大,白莲教现在不敢乱动,听说他们的大长老和这一代的圣女被困在京城了,他们要是动手,明朝廷就会杀了他们的大长老和圣女。”独眼龙解释道。

“哦,萧长老吗?这就难怪如此了。”一窝蜂的老大恍然道。

大草原上的流寇沙匪都知道白莲教的大长老萧衍峰,相对而言,对那位神秘的圣女倒是没人了解。

这些刀头舔血讨生活的汉子们对萧衍峰都是推崇备至,都说那是真正的男子汉,是真正的草莽枭雄,白莲教在塞外的名声有一半是萧衍峰用双拳打出来的。

“那咱们到底干不干这一票?草上飞的人也在集合了,咱们要是下手晚了,估计就被他们抢先了,到时候连汤都喝不到一口。”一窝蜂的一个首领急切地道。

“急什么?草上飞那一群窝囊废也想拣现成便宜?老实说,我倒是真愿意他们先上,这样可以替咱们试试水。”一窝蜂的老大笑道。

“可是他们若是先抢到手了,咱们就没法抢了。”那个首领更加急切道。

“为什么?”一窝蜂的老大诧异道。

黑吃黑也是一窝蜂的一贯作风,他们有时候自己不动手,等到别的流寇或者沙匪得手后再去把这些流寇和沙匪抢劫了,这样做省事还没有后患,免得自己先动手还得担心有人黄雀在后,干脆自己就做这个黄雀。

独眼龙道:“老大,这次是哲罕大人召集咱们这些人的,任何人只要先得手,其他人就不能下手再抢,过后哲罕大人会跟得手的人四六分赃。”

“哲罕也插手了?”一窝蜂的老大震惊道。

“当然,他要是不点头,谁敢去明抢啊,他可是带着三千人的队伍。”

“什么?你们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哲罕大人若是带着三千人,他想动手,还有别人插手的余地吗?”

一窝蜂的老大原本对这票买卖不看好,所以消息也就严重滞后,许多事都不知情。

独眼龙苦笑道:“哲罕大人不是来抢劫的,他带三千人是来保护那个小钦差大臣,还有那些来参加谈判的官员。”

“既然哲罕负责保护,怎么会召集咱们去下手,你确定这不是陷阱?”一窝蜂的老大依然十分警觉。

鞑靼曾经对他们围剿过多次,仗着他们消息灵通,其实是白莲教故意泄露消息给他们,他们才能及时躲过,对哲罕的威名这些流寇也是敬如神明,心有畏惧。

“事情是这样的。哲罕大人对这笔买卖也看上眼了,只是他没法下手,不过他说了,他只是带人来保护那个小钦差还有那些官员的,不是保护他的货物的,那些货物是小钦差自己带的,不在保护的范围之内,所以咱们下手时,哲罕大人就可以拒绝动手,只是保护他们的人别被伤着。所以咱们下手时也得注意,千万不能伤着那些官员,只能对货物还有锦衣卫的人员下手。”

一窝蜂的老大此时感觉智商严重欠费了,一时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档子事。

二首领独眼龙连比划带说,费了大半天功夫才把这件事讲清楚。

不只一窝蜂的老大迷糊,还有一些首领也不明白内情,听了二当家的话后这才恍然大悟。

“老大,若真是这样,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对啊,老大,千万不能错过。”

“老大,干吧。”

这些首领一个个热切无比,脑袋伸得如乌龟脖子似的。

三十六个兄弟都是平级的,也都是一方流寇的首领,并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不过在干这种大票生意时,他们还是习惯于最后有老大拍板。

“你们都愿意冒这个险?”一窝蜂的老大还是闻出了不好的味道。

第四百三十七章 流寇的小算盘

“这有什么险可冒的,明人不就是一群羊嘛,我们是狼,一群狼冲进羊群里,还用冒什么险?”一窝蜂的一个首领猖狂笑道。

“明人的确窝囊了些,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羊群,怎么说也算是家犬吧,狗多了一样咬死狼,他们有一万人啊。”一窝蜂的老大总觉得这件事背后隐藏着危机。

不过这些兄弟们只是奉他为老大,并非他的部下,他也只能极力劝说,无法像对自己部下那样直接发号施令。

“老大,平时您可是最勇猛的,今天是怎么啦,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钦差吓尿裤子了?”一窝蜂的老二独眼龙是这次行动最坚决的倡议者,他对那五千辆大车上的货物已经是势在必得,不过他也知道这笔货太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下,不然也就不会召集三十六个兄弟一起来吞下这笔财富。

“老二,你这话对谁都可以说,对我不可以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害怕过?”一窝蜂的老大霍然站起,额头青筋冒了出来。

“老大,别急眼啊,二哥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草原上谁人不知您的威名啊。”一个首领急忙笑着道。

“那也好,既然你们都想干这一票,那就干吧,不过丑话说在头里,这次的事我这一支人马在外围掠阵,给你们望风,免得草上飞那伙人趁机会黑吃黑。如果买卖干的顺利,我的人少拿两成。”一窝蜂的老大道。

“少拿两成?老大,这怎么行啊,再说了,什么时候做买卖不是咱们打头阵啊?”一窝蜂老大的副手急了,也不顾长幼尊卑了,站起来大声道。

“混账,叫你说话了吗?给我闭上嘴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一窝蜂的老大怒道。

那个副手很是恐惧,只能委屈地坐下。

在诸首领面前被老大如此训斥,他脸上也是无光。其实他的地位并不比一般的首领差,只是屈居在一窝蜂老大的手下,只好矮人一头。

一窝蜂的三十六个兄弟见老大执意如此,也有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兴奋过度了,老大如此谨慎,不会是没有道理的,平日里做买卖,都是老大振臂高呼召集大家,最先冲上去的也都是老大的人马。

“这个……老大,您真觉得有危险啊?”一个首领惴惴道。

“这我怎么能知道,就是一种预感,哲罕这家伙想吃掉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居然好心找咱们一起发财?就这一点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老大冷哼道。

“老大,哲罕以前对咱们那也是公事公办嘛,这次是他自己的主意,发财也是他自己的事,话说了谁不想发财致富啊,那个明人小钦差可是带来了海量的财富,这一笔买卖干好了,咱们坐着能吃三年。”独眼龙还是热情不减地劝说道。

“好吧,老二,你既然如此看好这桩买卖,这次打头阵的活计我就让给你了,买卖干成了,你拿大头,其他兄弟还是按照老规矩,我拿最少的那份。”一窝蜂的老大坚持道。

“这个怎么好意思,老大就是不往前冲,功劳也是最大的,还是您拿大头,我们按老规矩来。”独眼龙受宠若惊地道。

“不用,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我出力少,就应该少拿,不能因为我是老大就坏了规矩,就这样定了。”一窝蜂的老大最后拍板。

相距几十里远的地方,另有一拨人马也在热烈地商议着。

这伙人就是草原上有名的流寇团伙:草上飞。

他们得此诨号是因为个个马术精湛,可以驾驭没有鞍的烈马,在草原上策马狂奔,如同在草上飞行一般。

这是一伙手段极其血腥的流寇,所过之处流血成河、鸡犬不留,马群羊群统统赶走,一只都不剩下。

各部落对他们恨之入骨,多次联合围剿他们,不过每次都是被他们仰仗精湛的马术逃脱了,最后一些势力弱的部落还遭到了他们报复性的血洗,久而久之,一般的部落也就不敢跟这伙流寇对抗了,待他们路过时,只能好好招待,想要什么就主动奉献出什么,要马要牛要羊群,甚至要女人,都不敢说一个不字,以此屈辱地换来整个部落的安全。

这伙人人数并不多,总数不过百十人,平时也是分成多个团伙在各处作案或者望风,等到有大买卖了,就聚集在一起。

草上飞的首领是一个刀疤脸,一道刀疤从额头把鼻子劈成两半,连带嘴唇都是两半的,可见当时差点被人一刀把脑袋劈开。

这货当时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了。

不过据说这刀疤也给他带来了好运气,好像一生的霉运都被这一刀带走了,自此之后,他一切顺风顺水,遇难成祥,任凭再大的劫难,再也没有负过伤。

他有一次洗劫了一个村庄,把整个村庄的人都杀光了,正巧这个村庄是草原上的公主三娘子身边得宠丫环父母所在的村庄,这个丫环在三娘子面前日夜啼泣,哀求三娘子为他报仇。

三娘子也向俺答王提议多次,俺答王只是表面上答应,哪里有心思管这些流寇沙匪的事,只是嘴上敷衍着,过后还是小王子知道了,亲自带卫队开始围剿以刀疤脸为首的这一伙流寇。

一次在沙漠中,刀疤脸带着几十个兄弟被小王子率领一千精锐围住了,本来是毫无悬念的全歼之战,流寇虽说个个都是亡命徒,但单兵战斗力还是比鞑靼的精锐骑兵差多了,更不用说小王子的精锐卫队了,那是比哲罕这三千人还要精锐的骑兵,是俺答王从自己的四支禁卫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后也只能挑选出五千人。为的就是保证小王子到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伤害。

刀疤脸本以为也是逃生无望,孰料他还真是命大,关键时刻一支沙匪埋伏在沙丘下,本想打过路的客商一个埋伏,没想到这里发生了大战。

他们以为小王子是来围剿他们的,也就稀里糊涂卷入战团,结果是一场混战。

这群沙匪的数目竟有一千多人,又精于在沙漠这隐形藏身,这一战小王子的精锐卫队打的也很是艰苦,主要是放不开手脚,有一半人马要用来保护小王子的安全,只剩下五百人把全部沙匪歼灭掉,刀疤脸的手下也无一漏网,只有刀疤脸侥天之幸逃了出去。

这件事过后刀疤脸老实了很多,他也知道天外有天,不管他们的马术有多么精湛,在精锐骁勇的鞑靼骑兵手下还是不够练的,真要打起来,不过是送上门的菜。

沙匪和流寇不同,流寇往往流窜于各绿洲和大小聚居点作案,自己的窝点安在深山老林里。沙匪却是完全生活在沙漠里,他们以沙漠为家,最能适应沙漠干旱缺水的气候,据说他们能埋在沙丘下面几天几夜,很少吃喝,一旦露脸,却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

即便在蒙古高原上,了解沙匪的人也不多,好在他们一般都不会脱离沙漠作案,对牧民的危害并不大,单个的帐篷,几十只上百只的羊群对他们也没有吸引力,所以各大部落对他们也是听之任之,很少加以围剿,主要还是没有好的围剿办法,草原上的人对沙漠也是视为畏途,没有地图和向导,就是再好的骑手和牧民也不敢迈入茫茫的大沙漠。

大沙漠的危险一点不比汪洋大海的等级差。

沙匪主要的下手对象还是来往客商,得手之后,他们就会混入各个绿洲中,把货物脱手,得到钱财,买到必须的生活用品以及刀剑等一些必要物资,然后就会退入大沙漠。对他们来说,只有大沙漠才是安全无害的场所。他们在那里是无形的存在。

大草原上的牧民有打猎的习俗,对武器的买卖几乎没有管制,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不过上好的武器也很少见,市面上流通的都是铁匠小作坊粗制滥造出来的伪武器。

其实,草上飞这伙人瞄上的不仅是况且五千辆大车上的货物,那些护卫的装备更令他们眼馋,他们知道车上装载的兵器更多,而且都是大明工部组织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打造出来的最好的制式武器,就连鞑靼最精锐部队配备的武器也没法跟这些武器相比。

绣春刀只是其中一种,草原上的流寇马匪无人不想得到一把锦衣卫的绣春刀,当然不是用来上阵杀敌,而是当作战利品和收藏品好好贡起来,这可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

“老大,为了那一万把绣春刀也值得拼命一次啊。”

草上飞的一个头目慷慨激昂地鼓动道。

刀疤脸自从被小王子围剿一次后,虽然逃出生天,胆子却小了很多,也像一窝蜂的老大似的畏头畏尾起来。

“一万把绣春刀当然是好,可是咱们不过百十号人,要那么多绣春刀干嘛?再者说了,这次一窝蜂的人马全来了,有他们在,咱们还能有汤喝?”

“哲罕大人说了,这次谁抢到手就是谁的,不许别人再来抢,然后跟哲罕大人坐地分赃,咱们四成,哲罕大人六成。有哲罕大人主持公道,一窝蜂的人也不敢乱来吧。”

“哲罕大人主持公道?你也信?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刀疤脸冷笑起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哪个是稻草人

俺答王的人在刀疤脸心目中一点信誉度都没有,俺答王的人还不如流寇马匪,流寇马匪至少只要说好的事就不会变卦,俺答王的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谁信谁倒霉。

自从他上一次逃出生天后,他感觉这是长生天给他的一个重大启示,他迎来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转折。

从此他领悟出脑子是个好东西,应该经常用用,凡做事前都应该用脑子好好想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凭一股不怕死的蛮力,靠本能的驱动去杀、去抢,去奸淫掳掠,那样早晚得被人砍死。

虽说从事流寇马匪这一行当,不知哪天就会被人砍死,早就做好了脑袋不知悬挂在什么东西上的思想准备,不过这种时刻能晚点到来还是好的,至少喝酒吃肉要靠这脑袋啊。

“另外你们凭什么认为人家一万人就抵不住咱们一百多人的冲击?真当明军都是小肥羊?人家手里的绣春刀都是摆设,是烧火棍?就是一万根烧火棍那也了不得啊。”刀疤脸也是不看好这桩买卖。

草上飞这伙人是受哲罕的邀请来的,背后还有白莲教的情报支持,况且行动的大事小情按照需要也都告诉了他们,而且不收费,要不怎么说白莲教是救苦救难的组织呢,连流寇这里都沐浴着他们的光辉。

“这次冲锋的主力是一窝蜂他们,咱们就是敲敲边鼓,另外乘明人慌乱,上去咬两口肉下来,赶紧就跑。哲罕大人都分配好了,一窝蜂他们主要是抢货物,咱们是抢装备,抢到就跑。那些明人的马术,只怕比不过草原上的小孩子,拿什么追咱们?真要是追来了,正好咱们再杀个回马枪。”草上飞的有一个头目热情不减道。

这些人是真心看好了况且这一万锦衣卫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到时候他们怎么抢怎么杀都没有太大的反击力。

“你们说的倒是简单,也都说的很好听,那你们说说那个小钦差为何敢带一万人来到大草原上?他就不怕俺答王一战灭了他?人家既然敢来,就有一定的倚仗。他连俺答王都不怕,还会怕了咱们?”刀疤脸苦笑道。

他对这笔买卖当然最上心,只不过在所有人中,也就他还懂得用用脑子,其余这些家伙都是四肢发达、纯粹靠本能驱动的莽汉。

刀疤脸认为况且是有把握才敢带着自己的一万人进来,在他眼里,况且带着的一万人,更不要说那些海量货物还有那些精美上乘的兵器,不仅在他们眼里,就是在草原各大部落的眼里,也都是饿狼眼中鲜肥的羊群,*中烧一直烧到顶梁骨的色中饿鬼眼中*的美女。

这些明人,没事来大漠转悠,活该他们就是等着被撕咬吞噬被蹂躏征服的对象。

然而况且还是来了,一万人穿着精美漂亮的制服,骑着草原上都不多见的高头骏马,人人佩戴着草原牧民都梦想弄一把的绣春刀,还有货物、装备,代表着海量的财富,这些汇集在一起,简直就像黑夜里里的一只火炬一样鲜明,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刀疤脸觉得要是不弄清楚这背后的玄机,自己就这么莽撞地率领弟兄们冲上去,基本就是送人头去了,那些绣春刀装备货物什么的,根本就与自己无关了。

一个小头目笑道:“听白莲教的人说,这次他们本来也不敢来的,是小王子把汉那吉主动到明朝去当人质,那个小钦差这才敢带着人马大摇大摆过来,俺答王因为有小王子的事,不好明着对付他们,只能靠咱们这些人下黑手。老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盯着他们的可不止咱们和一窝蜂的人,听说草原上所有的兄弟们都坐不住了,想对他们下手的没有一百伙也差不多,若是错过这个村,以后真没这个店了。”

刀疤脸也知道这情况,他们是很荣幸地被召集来打头阵的,按理说也应该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家流寇马匪惦记着这事呢。

这种事历来都是手快有,手慢无,先下手为强,下手晚了只有哭的份儿。

“他奶奶的,干了,老子也就豁出这一次,不信咬不下他们一块肉来。”刀疤脸的理智最后还是在众人的忽悠下被本能的冲动淹没了。

打尖完毕,车队继续上路。

走出这么远,还没见小君追上来,况且有些担心这混蛋了。

虽说知道这家伙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关键是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他把慕容嫣然和九娘请到行辇上来,反正这上面地方宽敞,他平时专用的也就是一个小书房。

“哼,你这家伙倒会享福,自己坐这么舒服的大车子,把我们扔到你的小车子里。”九娘四处好奇地看着,啧啧有声。

其实她们师徒两个坐的是况且在北京时的专用车辆,也算是第二豪华的了,要不是皇上赐下这辆行辇,况且得跟她们一起挤在那辆车里。当然那辆车就算是坐上三个人也不算挤,只是没有卧房、书房和各种设施,这个行辇基本就是一辆安在轮子上的小型宫殿,规则都是按照王府打造的。

“你喜欢的话就在这里找个房间吧。”况且笑道。

行辇上最大的好处是能躺着睡觉,别的车子虽说也都可以躺着,却绝对没有正式的卧室舒服。

曹德麟他们配备的车辆还不如九娘她们现在坐的呢,人基本还是得坐着,想躺着也可以,不过那番颠簸还不如坐着舒服。

九娘听到这话大喜,果真自己去找到了一个房间,然后在大床上躺着感受路上难得的享受。

慕容嫣然只是笑,她对于舒服早就没感觉了,只要有地方能容下一张蒲团供她打坐就行,床榻都是无用品。

“九妹是不是练的睡功啊,我怎么从没见她打坐过?”况且笑着问道。

“她那是懒,什么睡功啊。不过她年纪还小,我也不想逼她用功太苦了,还是等她再大一些,再多吃吃练功的苦头吧。”慕容嫣然失笑道。

“哦,我以为她是练的跟陈抟老祖一样的睡功呢。”况且笑道。

陈抟老祖是华山派的开山鼻祖,当然这也是后来的华山派自己往脸上贴金,陈抟老祖只是修行人,并没有像张三丰这样成立教派。

据说陈抟老祖一睡就是一百多天,甚至经年累月的睡觉,结果最后睡成了神仙,这让那些天天拼命打坐练功的天下修行人全都欲哭无泪,去哪儿说理去啊。

不过陈抟老祖的睡功并没有流传下来,后世流传的种种睡功不过是打坐修炼的精简版,而且效果差的太多。

“小君兄也不知怎么了,现在也没有追上来,我倒是真的有些担心他了。”况且跟慕容嫣然还有九娘笑语几句后转入正题。

“我也琢磨这事呢,真不知当时出了什么事,竟能让他无故失踪。”慕容嫣然也是脸上露出忧容。

况且已经让卓茂林通知盐帮在大草原上的兄弟们,四处打探小君的下落,不过在大草原上想找到一个人太难了,尤其是小君这种匿形高手,他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小君兄应该没事,倒是咱们听到的那些流寇土匪的事你准备怎么应对?鞑靼来保护你的人不但不能帮助咱们,可能还打算下黑手了。”慕容嫣然问道。

“这有什么,我可是带着兵出来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带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打仗的,可不是为了好看,那些流寇来了正好,给他们当靶子练练。”况且一脸轻松道。

“也不可大意,流寇虽说人数不多,一个个都是真刀实枪杀出来的,你的手下没有经过实战,占不到很大便宜啊。”慕容嫣然谨慎道。

“这也不算什么,凡是总有个第一次,就在流寇身上来个开门红吧。”况且道。

况且原来还真没想到会有流寇敢对他们下手,一般而言,流寇最多也就是对小股的军队下手,主要还是打劫客商,洗劫一些没有保护的村落,甚至很下流无耻地袭击以家庭为单位的牧民。

他可是带着整整一万人,居然还有流寇想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不是找死的行为吗?

他心里也窝着一团火,难道草原上的人把内地的人都看成绵羊了,可以生杀予夺,随意处置?这也太自大了吧。他也知道鞑靼的骑兵进入内地后,明朝官军往往以五六倍的优势兵力还不敢还攻,反而会被鞑靼的骑兵冲散,或许这些流寇也是听多了这样的故事,把他们这一万人当成稻草人了。

所以他打定主意,如果流寇敢来冒犯,就坚决还击,而且要打的稳准狠,要让大草原上的人领教领教,别说明朝的官军不好惹,就是专门执法的锦衣卫人员个个都是貔貅虎豹,绝对不是人人可欺的绵羊。

当然他的锦衣第六卫并非单纯的执法人员,而是真正的战斗人员,是一等一的精锐。

他的这一万人除了没有经历过实战,其实装备之精良已经大大超过了关宁铁骑,人员素质之高、所受的训练强度之大,都是当年成立关宁铁骑时没法比的。

第四百三十九章 挑衅比武

车辚辚,马萧萧,路上行人刀在鞘。

一万锦衣卫护卫骑在马上,人人手按刀鞘,神色庄重肃穆。

他们从未见过大草原上的景色,此时都被眼前的辽阔壮美震撼到了。

从头望去,他们绵延十多里长的车队在浩瀚无边的大草原上不过像是一条浅浅的溪流,更像一条浩瀚大海上的一条孤舟,随风飘荡着。

这个车队实际上巍巍壮观,五千辆大车,每辆大车旁是两个护卫夹持保护着,车队的最后还有几百头羊和几千匹马牛。

这一股移动的人马即便在蒙古高原上也堪称是一个大部落了,一个能供养出一万军人的部落在大草原上屈指可数,一般部落也就几百人或是上千人的规模。

哲罕率领的三千精锐在两边形成了一道薄弱的保护线,他们对草原的景色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觉得奇怪,若是他们去了内地,估计同样会被名山大川所震撼。

一路上鞑靼骑兵的眼光落在了最后的羊群和那些穿着漂亮制服,挎着令人垂涎的绣春刀的护卫身上。在他们眼中,这些护卫跟后面那些注定被宰杀的羊群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眼中不时冒出贪婪的神色,仿佛饿狼见着绵羊一样,随时准备上前撕咬,吸血,啃噬。

锦衣卫的护卫们自然也感觉出这三千鞑靼精锐的不善,有的置之不理,有的怒目相视,甚至有人很前卫地竖起中指,骂了句:“你大爷的,瞧什么瞧!”

被骂的鞑靼骑兵也不恼,在他们看来,一个绵羊的叫声是不值得理会的。

孙虎纵马上前,对哲罕道:“这位兄弟,跟你说一声,让你的手下眼睛都放聪明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事。”

哲罕不以为意道:“你们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的,还不许我们的人瞧瞧啊。”

孙虎差点被这句话噎死,什么叫花枝招展的,这叫礼仪威武好不好,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说锦衣卫的制服和绣春刀被人跟花枝招展联系在一起,这简直就是把他们比喻成一群大姑娘了。

“哲罕将军,你们的人要是不服气,到了地头,各自拉出三千人一决胜负如何?”孙虎怒道,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花枝招展的词儿。

“这个不好吧?我们是奉命来保护你们的,怎么能跟你们动手呢,没有这样待客的。”哲罕假惺惺道。

“不敢就说不敢,少扯犊子。”孙虎怒道。

“哲罕大人,比就比,还怕了他们这群娘们不成?孙将军,你们的人装样子还成,要说打架,可能连我们部落里的娘们都不如,我看还是算了,比武那是欺负你们。这样吧,到了地头,让我们的女人们跟你们比一比,输了的就留下给我们当女婿。”哲罕的副将大笑着猖狂叫道。

“跟你们的女人比?有种咱们就真刀实枪好好比试一场,我们输了的可以留下给你们的女人当女婿,你们要是输了,就把女人输给我们当老婆。”孙虎大声道。

“大人,这样不行,咱们吃了大亏了,他们非得故意输掉不可。”孙虎的副将连忙提醒道。

“咱们吃什么亏了?”

孙虎纳闷,要是赢来对方的女人,哪怕是姐姐妹妹的,对对方也是羞辱啊。

孙虎的副将振振有词道:“鞑靼的女人个个身上有毛,毛孔粗大,一个个都跟男人婆似的,哪里有一点女人味儿,你要是让兄弟们娶她们为妻,兄弟们非都自杀不可。我说的对不对,兄弟们?”

锦衣卫的护卫一齐大声道:“对,我们宁死不娶鞑靼女人。”

听闻此言,哲罕的手下肺都要气炸了,侮辱他们的姐妹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他们提出让这些人当女婿也是一种侮辱,因为听说汉人里最低等的男人就是上门女婿了,也就是赘婿。

每个种族都认为自己族群的女人是最美丽的,攻击一个族群女人的容貌,就等于打这个族群的脸,还打的啪啪的。

“大人,咱们跟他们比,谁输了谁就是赢家的奴隶!”哲罕的部下登时炸锅了,提出了更严峻的挑战。

“对,不敢比的就自动成为奴隶!”

“比,不敢比的是孬种,当奴隶都不够格。”

孙虎冷笑地看着这些炸毛的鞑靼骑兵,真要单兵较量起来,他们绝对不怕,挑出三千精于技击的人,足可以把这三千鞑靼骑兵全部按在地上起不来。

这一万人有三分之二还多当初是由各大寺院选送过来的俗家弟子,都有一身功夫,上阵打仗他们或许还不在行,若说打架斗殴,可是一点都不怵。

最前面车里的况且听到后面人声鼎沸,以为鞑靼骑兵又要鼓噪闹事,连忙让纪昌过来查看一下。

纪昌骑着马过来询问出了什么事。

哲罕鼻孔朝天,理都不理,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是你们的人搞事,与我无关。

孙虎两眼冒火道:“纪大人,我实在受不了这些孙子那种眼神了,看的咱们一个个跟被剥光的小白羊似的,他奶奶的,不行就摆个场子,让这些孙子清醒一下,谁才是虎狼,谁才是绵羊。”

纪昌看了看这些猖狂傲慢的鞑靼骑兵,也苦笑一声道:“我看可以,等我回去禀报大人,不得命令,请勿擅自行动。”

他回去向况且汇报后,况且也下了车,换上马过来察看。

孙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哲罕对况且还不敢太造次,毕竟地位悬殊,人家可是代表大明天子来谈判的全权谈判大使。

“钦差殿下,比武是你们的人提出来的,我们什么都没说。”

况且笑了笑:“嗯,我看这个提议不错嘛。到了地头,可以开一个篝火大会,两方的兄弟来一场两军友情大比武,不过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至于说的那些赌注还是算了,伤了你我两军的和气就不好了,到时候我出点彩头,让两军的兄弟们抢就是了。”

况且既然这样说,就等于定了调子,这把火暂时是烧不起来了。

哲罕也不敢太过猖狂,毕竟他的任务是来保护这支队伍的,不是来欺负人的,惹的祸太大,俺答王那里他没法交代。

“钦差殿下既然这样说,就这样定了。只是不知道钦差殿下准备拿出什么彩头来奖励大家?”他倒是对此很感兴趣。

“彩头当然是跟比赛规则相关联的,我看这样,到了地头,咱们各出三千人,每方出一人对阵友军的另一人,规则由这两人来定,怎么比,比什么,这样有充足的自由度,免得有人说不公平,这样如何?”

哲罕听得只点头:“要得,要得。”

他还真怕况且提出的规则都是发挥明人的长处,瞄着他们的短处来的,既然规则由对阵的双方共同商定,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其他的鞑靼骑兵也都不自禁地点头,看来这个小钦差处事还是很大方公正的。

况且继续道:“第一轮胜出者进入第二轮,第一轮的胜出者得白银十两。第二轮继续由双方的胜者出阵,对阵另一方的胜者,规则跟第一轮一样,第二轮的胜出者得白银一百两。然后决出第三轮,第四轮,最后如果某一方只剩下一人,那就是最后决胜负了,最后的胜者不论是第几轮的,赏白银一千辆。”

两方的骑士都群情激昂起来,锦衣卫的护卫倒不是很看重赏银,他们在况且手下可是见惯了况且的大手笔,主要是这样比赛可以很爽快地出一口气,还能让鞑靼骑兵心服口服,令对方找不出任何理由为自己的失败辩解。

鞑靼的骑兵们听到这话都恨不得雀跃起来,在他们想来,这些银子都是他们的,不会让明人有一个胜出者。

哲罕微笑道:“钦差殿下,这方法的确公允至当,不过有一个问题,若是第一轮我的兄弟全胜了,那么也就没有第二轮了,这样的胜者算不算最后的决胜者呢?赏银又该如何算?”

鞑靼骑兵们闻言都是一怔,马上就有回过神来的,的确,要是三千人上阵全都赢了,每人只能拿到十两的银子,后面的一百两一千两岂不是得不到了吗?还是哲罕考虑周全。

况且微笑道:“这个当然还得继续比下去,只不过对阵的双方都是你们的人,胜者得赏银,决出第二、第三轮乃至最后的决胜者,赏银也都是你们的人得。”

“嗯,这样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可是钦差殿下有这么多银子吗?不会空口糊弄我们玩儿吧?”哲罕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破堪玩味的表情。

每人得十两,三千人加起来就有三万两之多了,更不用说后面的几轮要花多少银子,没有个十几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你想知道本钦差大臣身上有多少银子吗?”况且也露出玩味的表情道。

“假如钦差殿下不觉得冒犯的话,本人还是想知道一下的。”哲罕真的不信况且身上带着如此多的银子。

那些大车上的确有银鞘,不过也就是几万两,而且哲罕也知道那些都是运来买东西的,哲罕不相信况且舍得把这些银子都拿出来当比赛的彩头。

况且也不多话,从胸前的一个锦囊中掏出一张银票,在哲罕面前晃了一晃。

第四百四十章 唬人的银票

哲罕看到银票上的数目后,只感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脑子里了,然后双眼翻白,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栽了下去。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况且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他不过是把身上带着的一张一百万两的银票给哲罕看了一眼,就是告诉他不管最后赏银有多少,他都出得起。

孰料哲罕八辈子也没见过一百万两银子啊,他是完全被银票上的数字刺激到了,一百万两银子,若是放在一起不是堆成山了?

他是在一瞬间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和刺激,结果一下子失心疯加上脑中风了。

也难怪他如此,要知道大明王朝每年的国库收入也才240万两白银,有时候还不到,这些白银需要支付所有官员的俸禄,还要养兵,还要赈济灾害,还要治理黄河,修复水道什么的,大明皇上天天都为银子捉急,也不是什么秘密。

况且居然随身带着一张一百万两银子的银票,这等于把大明一年财富的五分之二揣在身上了,或者说,这个小钦差是个富可敌国之人。

说到底,沿海豪族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八大家族都是如此。这也是况且下决心去沿海的重要原因之一,国家的大量税收源源不断落入了沿海豪族之手,这个现状再不改观,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这远不是况且的全部财产,他的钱财大多给了左羚和周鼎成用于购买物资,北京、南京也都留下一些养家,放在石榴和萧妮儿手上。

至于左羚和萧妮儿的儿女还都由武城侯府养着,根本不要况且花一文钱,每年还给况且和萧妮儿寄年例银子,也有近万两,加上况且每年的俸禄,基本就是况且一家在北京的生活费了。

所以况且最近也感觉严重缺银子,需要做一笔大买卖赚些银子来补贴家用。

当然他要是说缺银子,得被人骂死,有一百多万两银子还敢哭穷说缺银子?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可是况且真的缺银子,他在锦衣第六卫就贴进去好几万两银子了,若不是左羚做药品生意是暴利,把这部分亏空补回来,他也没法持续地往里面贴银子。

更不用说他预感到皇上对他的支持也快到头了,很快他就得为手下两万多军人的军饷津贴福利发愁了,这可是皇上都感觉负担不起的担子,他能担得起吗?

这一切需要银子,而且是海量的银子才行,大漠之行说到底就是为了银子的一趟艰难旅程。

“哲罕大人。”

“哲罕大人?”

鞑靼骑兵都慌张起来,哲罕的副将把哲罕扶起来坐在草地上,却见哲罕口吐白沫,两眼紧闭,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钦差殿下,你用了什么妖法害了哲罕大人。”哲罕的副将大怒,向况且发难。

鞑靼骑兵们迅速呈包围状围拢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再上前一步死。”纪昌用身子遮住况且,拔出佩刀大吼道。

锦衣卫的骑兵也都下马,拔出佩刀准备步战。

在茂密的草原上,骑在马上作战还不如在地面上,尤其是这些护卫都练习过一字长蛇阵、两仪阴阳阵这些步战阵法。

“谁也不许乱动。”况且在马上大吼一声。

此时,两军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在一百多里开外,一片广袤的丘陵地带,两千多匹战马的蹄声如滚雷般在草原上响过。

两千多匹战马汇集成三十六股,平地搅起三十六根风柱,如同三十六股旋风在滚动着。

远处的牧民们都知道这是一窝蜂的人倾巢出动了,他们的标志就是这三十六根旋风般的风柱,牧民们都吓得赶着羊群远远避开,心里暗自念诵阿弥陀佛或者祈祷长生天保佑,他们心里也都为不知什么人祈祷着,心里想着不知什么人又要倒霉了。

只要被一窝蜂的人盯上,基本就是家破人亡,能最后活命的都是祖上积德,一般都是尸骨无存,更不要说货物了。

好在一窝蜂的人比草上飞那股还算有些操守,一般不会对单个家庭为单位的牧民下手,顶多有时候要几只羊,还会很大方地付钱。虽然他们不会刻意杀人,但兵刃不长眼,所过之处往往是血肉横飞。

一窝蜂的人呈一个半圆形运动着,最后来到一处丘谷嶙峋的地带,提前进入伏击阵地。

他们的人始终跟在况且的车队左右不远,一直向他们的首领汇报况且车队的行踪还有其他消息,所以他们知道况且会在几十里外的一个部落休息一夜,然后补充清水粮食,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赶路。

况且前行的必经之地就要通过这块丘陵地带,而且必须经过一处成为黄沙圉的地段。

这就是一窝蜂预先选定的伏击阵地。

黄沙圉是一个洼地,呈酒罐状,四周都是陡起的丘陵和岩谷,只有中间是平坦的,进口出口都只能容两匹马通过,真是绝好的伏击地点。

黄沙圉在草原上很有名,这里也是躲避高原沙尘暴的一个绝好地点。

黄土高原上的沙尘暴可不像内地那样只是黄沙满天,遮蔽视野,而是堪比海上飓风的灾害,具有移山填谷的威能。

沙尘暴过后,原来平坦的地段可能陡然竖起一座山峰,原来的丘陵地带可能变成一片平原,平地也可能变成刀削斧劈的岩壑。目睹这一切,真有恍如沧海桑田的感觉。

进入选择好的伏击阵地后,一窝蜂的老大这才安心些,在他想来,只要况且的车队进入黄沙圉,全军覆没就是必然的事,因为根本没有逃脱的路线。

他只是感觉可惜,还必须留下外交使团不能动,要不然歼灭了明朝的外交使团,一窝蜂的威名在大草原上就更加响亮了,说不定俺答王都要招安他们。

“哼哼,草上飞的人还想着在我们手下喝口汤,就让他们吃沙子吧。”独眼龙等到一窝蜂的人全部埋伏好,然后看着四周的形势猖狂笑道。

他跟一窝蜂的老大想的一样,只要他们不想,况且的人马就一个都甭想逃出去。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哲罕的人马也一起干掉?

不过真要动了哲罕这支人马,那就不是捅了马蜂窝,而是惹到阎王爷了,俺答王到时候就是上天入地也会把他们消灭干净。

所以这事只能想一想而已,千万做不得。

况且骑在马上,看着哲罕的副将正色道:“这位将军,我只是给哲罕将军看了一张银票,免得他怀疑我拿不出银子来,他成为这个样子我也是没有料到。”

“银票?”哲罕的副将蒙诺不相信。

他认为况且一定是使用妖法了,他们这些大将跟白莲教的上层人物都有接触,知道白莲教的人擅长使用各种妖法,同时也知道明朝内地有更多的人擅长用妖法害人摄魂。

所以他认为况且一定是用了什么摄魂的符箓,哲罕大人一定是中了他的妖法。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不过,请将军不要过于激动啊。”况且笑道。

他说着又要掏出那张银票。

“不要。”蒙诺急忙策马后退一步,唯恐中了况且的妖法。

“你不看怎么能知道我给哲罕将军看的只是一张普通的银票,不是用的妖法?”况且皱眉道。

“你上去看看。”蒙诺指了指一个手下。

如果这个手下再像哲罕一样,那就可以确定况且是使用妖法了,那样的话他只能下令攻击了。

那个手下有些忐忑地骑马过来,况且想了想,用手捂着银票的数目,只是给他看开具银票的钱庄的名字,银票的式样当然也能看清。

这个手下看了又看,然后回头确定道:“大人,的确就是一张银票,不过我看不到数目。”

“你为什么用手捂着中间的部分不给他看?”蒙诺依然怀疑道。

况且无奈笑道:“你们这些人都心量狭窄,受不了我这银票上的数目的刺激,我怕这位也会被刺激的跟哲罕将军一样。”

“你是笑话我们没见过银子吗?”蒙诺被激怒了。

“不是笑话你们,你们肯定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若不然哲罕将军也不至于如此了。”况且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尽管这样说太伤人了。

锦衣卫的护卫们都大笑起来,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大人有多富有,反正有的是银子,只有奖励,从来就没有短过他们。

“嗯,你们明人银子是多,不过这些年不知被我们抢来多少了,还有什么可吹的?”蒙诺受不了这等蔑视,傲气道。

“你们抢的那都是施舍给你们的,瞧在你们远来不易,怕你们饿死在半道上。”况且也怒了,针锋相对道。

纪昌见这样不是事,就劝道:“大人,他既然不知好赖,就给他瞧瞧,就算是疯了,也跟我们无关,只能怨他们自己眼皮下浅,心志也不够坚定,受不了太多财富的刺激。”

锦衣卫的人都笑了,纪昌这话也够损的,简直等于骂这些鞑靼骑兵都是穷鬼。

“好吧,不过预先警告你们,银票上的数目非常大,所以你们不要受到惊吓刺激,另外先呼吸三口气,然后告诫自己镇定、镇定、再镇定。”况且道。

蒙诺实在受不了了,策马过来,大声道:“搞什么名堂,给我看看。”

“你确定自己看,不用别人替你冒险?”况且哂笑道。

“少废话,只要不是妖法就行。”

“我可先说好,出了任何事我都不负责任。”况且道。

“不用你负什么责任,我说过,只要不是妖法,本将不怕任何刺激。”蒙诺被激的哇哇大叫道。

况且叹了口气,只好松开捂着银票数目的左手,给蒙诺看个清楚。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再毁一枚大将

跟哲罕如出一辙,蒙诺看的怒发冲冠、瞳孔扩张,然后两眼一翻,身体像一只沙包似的抖了两下,然后仰面往下倒去。

这次况且早有准备了,趁蒙诺摇摇欲坠之际,一把抓住了他,免去他倒栽马下的难堪。

“妖术。”

“汉人用妖术了!”

这些鞑靼骑兵惊恐万状,他们不是想上前攻击,而是本能地退缩,想要逃跑了。

“谁也别动。不是妖术,是两位大人受刺激过度,得了马上风了。”

此时鞑靼队伍里唯一明白的人唯有鞑靼军医了,他刚刚给哲罕检查过,发现是得了脑中风,却没检查出失心疯,不过他能确定哲罕的病情不是中了什么妖术,而是被刺激的脑子一下子接受不,结果中风了。

“巴腾大人,您确定不是妖术?!”鞑靼骑兵的一个千夫长气汹汹,却又不无胆怯地问道。

“不是,绝对不是妖术,我可以保证。”队医巴腾肯定道。

况且无奈苦笑,他真不是故意害这两人的,他敢对天发誓,而且打死他他也想不到会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场面,当然他要是预先知道这一幕,估计也会这么干。

一张百万两的银票晃一晃,就撂倒了鞑靼骑兵的两员大将,这也太容易了吧?

哲罕、蒙诺是鞑靼骑兵最有声望的将领,在明朝也是挂了号的人物,现在朝廷的悬赏里,取得这两人的人头也是赏银万两,官升三级呢。

当然这赏格没有对白莲教的主要头领那么高,那可是封侯的赏格,也是明朝曾经开具出的最高赏格,

但这也不少了,鞑靼所有头领中只有对俺答王的悬赏是封侯,再没有人值得明朝廷开出如此高的赏格了。

况且当然没想到什么赏格,也没想到军功,他只是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立下了大功,只是这军功立的也太容易了,他自己感觉像是在演戏。

“钦差殿下,您手中的银票不要再给任何人看了,否则我怕还有这样的事发生。”鞑靼军医两手合在胸前,很诚恳地道。

“好的。”况且爽快地收起银票,此时蒙诺已经转手到纪昌手里了。

“其实我也不想拿出来的,是哲罕、蒙诺两位大人非要看,不给他们看显得我很小气似的。”况且蹙起眉头,假装表示不解。

“这个我也知道,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钦差殿下当然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请收起来吧。”鞑靼军医态度很诚恳地道。

“巴腾大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千夫长恼道。

“不然您想怎么样?也想步两位大人的后尘,去看一眼钦差殿下手中的银票不成?”巴腾反驳道。

“我不信那是银票,一定是摄魂符这一类的法术符箓。”这个千夫长真的不相信一张银票能毁掉两个大草原上最负盛名的大将,这可是他们的明星将军,是他们的偶像啊。

“蒙诺大人就是不相信,坚决要求查证一下,结果就成这样了。”军医不冷不热道。

况且看着两人,心里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军医明显是向着自己说话的,而且对自己的态度也极为恭敬。

哲罕、蒙诺虽然对他也很恭敬,却是表面装出来的,骨子里还是藐视。这位军医对他却是从心里往外的恭敬,发乎自然,装是装不出来的。难道他知道自己是大明御医?

“这……”

这个千夫长有些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的确他也看到了,所有鞑靼骑兵都看到了,蒙诺就是不相信况且手里的银票有没有猫腻,坚决要求查看一下真伪,结果就成这样了。

“钦差殿下,您能不能说明一下,您手中的银票为何会让两位大人变成这样?”千夫长诚恳问道。

出师未捷,就连损两员大将,这回去他没法对俺答王交代啊?

鞑靼军纪森严,主将出了意外,副将连同部下都要受到责罚。

现在两位大人都出了意外,他们三个千夫长还有百夫长回去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真的。不过我这样解释一下吧,可能是我这张银票上面的数目太大了些,两位大人受不了这么大数目的冲击。”况且勉强解释道。

这种事就好比一个穷疯了人眼前突然出现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一个饿了半个月的人眼前突然出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视觉上心理上的冲击太大了,脆弱的神经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冲击力,所以神经崩溃了,作为神经中枢的脑子自然也就瘫痪了,就是脑中风。

一个人一生中如果慢慢积攒金钱,到最后就是成为千亿富翁,也不会出太大问题,如果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下子给他一千亿,这个人基本上就疯掉了,哪怕没有马上变成疯子,他的所作所为基本也是走向疯狂,最后把自己活生生毁掉,绝对没有例外。

如果况且把这张银票给小王子、俺答王看,这两人最多表示惊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俺答王家底雄厚,扫扫箱子底下,都可能打扫出老祖宗留下来的百万银子的遗产。若是把全部家当都算上,能值多少银子,估计根本算不清楚。

明朝也一样,别看朝廷缺银子缺的都快发疯了,皇上的家底还是雄厚无比,不要说宫廷里有多少宝贝,就说一座紫禁城值多少银子吧,十王府街上的十座王府哪座不值个千八百万两白银?

况且有时也纳闷,永乐大帝究竟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银子?他留下来的这些财产,几乎就是现在皇上的全部家底。

永乐在位期间,修筑北京城、七平安南,六扫大漠,每一件所消耗的银子在现在看来都是不可想象的,永乐干了这么多事,也没把天下弄得精穷。

放在现在朝廷手上,每年国库的240万两银子的收入,一件事都别想干成。

况且现在来不及想这些,他在蒙诺背后点按了几个穴道,然后在脊椎上用力一拍,蒙诺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浓痰,然后悠悠醒转过来。

人是醒过来了,不过他口眼歪斜,话一时还说不出来,两只眼睛呆滞无神。

“蒙诺大人,您怎么样?”那个千夫长见蒙诺醒过来,大喜着喊道。

“我没事,这事……跟……跟钦差……殿下无关,你……带队保护……保护……”蒙诺哆嗦了半天,嘴角淌出长长的口水,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了,大人放心养病吧。”这个千夫长明白,蒙诺这是把权力移交到他手上了。

虽说在场有三个千夫长,但是他的资历是最老的,按顺序也的确应该由他暂时接掌军权。

“钦差殿下,您刚才的手法是?”军医走过来恭谦地问道。

刚才况且给蒙诺按摩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仿佛看到了人间最美丽的动作,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这是我的家传按摩手法。”况且笑道。

他也想让蒙诺赶紧醒过来,至少蒙诺知道他没有用妖术害人,若不然这误会没法澄清。

若是给这两人彻底治好,也不是立马能做到的,尤其是哲罕的失心疯,能不能治好他也一点把握没有,倒是蒙诺的脑中风是实症,完全可以治好。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让这两人静躺着为好,反正暂时都没有性命危险。

这倒不是况且在使心眼坏,现在一万多人深入敌境,对敌人过度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最大犯罪,这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哲罕的那点小算盘他已经尽收眼底。

“当年有位神医,也是跟钦差殿下差不多的年纪吧,也姓况,不知跟您有没有关系?”军医过来双手合在胸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家父好像在关外行医过,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位神医。”况且笑道。

况且的父亲年轻时曾经被仇家逼得躲入塞外避祸,在塞外行医谋生,也赢得神医的名头,后来仇家死了,况钟这才敢回到内地。

“那位况神医单名讳钟。”军医轻语道。

“那就没错了。没想到你跟家父认识?”况且失笑道。

“您真是况神医的儿子?!”军医喜出望外,声音提高了两个八度。

“不会有错吧。”况且说着拿出一套银针,一共一百零八根。

“对,对,没错了。况神医当年就是以针灸治好了我们的无数百姓,不知多少人一直在感他老人家的恩德呢,我这点医术就是他老人家提点的,可惜况神医很快返回了内地,所以没能学到几手。”军医高兴的跳起来,几乎在舞蹈的样子。

“你跟我父亲学过医?”况且愣怔一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可是他乡遇故人了。

“是啊,不仅学医,况神医还教会了我汉语。”军医巴腾道,“不过我连他老人家的皮毛都没学会,愧对他老人家,也愧对您啊。”

那个千夫长笑道:“巴腾大人,这有什么,当年的况神医的儿子来了,这就是机会,赶紧拜师啊,上次过错了,这次一定要抓紧了。”

巴腾被他一言提醒了,扑腾一下跳下马来,当即跪在地上:“求钦差殿下收小人为徒。”

况且急忙把他拉起来,苦笑道:“按说你跟我父亲学过医,我不该拒绝你,可是这次我是来出差办公事的,不是以大夫的名义而来,收你当弟子不妥,否则皇上要批评我不务正业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巴腾大感失望,慢腾腾站起来。

“你也不用失望,你要是肯学,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指点你,你有什么医学上的疑难问题,我都可以为你解答,想要学什么,只要不是我家规不许外传的,都可以传给你,只是没有师徒的名分。”况且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河东狮吼

况且这样做也是无奈,他已经一时冲动跟小王子结下安达,再弄个鞑靼军医做弟子,这“通敌”的嫌疑就完全坐实了,逃都逃不掉,就算皇上不追究他,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巴腾听他这样说,心底又升起了希望的火苗,扑腾又跪下了,泣声道:“多谢钦差殿下恩德。”

况且只好又把他拉起来,笑道:“不必这样,医术本该用来救人的,一个人救人当然没有两个人能救的多。我家传医术只有少许不外传,那也是担心外人不能系统掌握医术的精微部分,对病人的健康适得其反,大部分都是可以传授给别人。当年家父能教你,我当然也可以。你只要用医术为人解除病痛折磨,就是报答我了。这也是我们行医者的最高目标。”

鞑靼骑兵听到这话,都有些感动,他们没想到况且胸襟如此宽博,愿意教授敌人医术。

况且的理念却是医术无国界,只要是病人,就是医生应该尽力去抢救去治疗的对象。

他现在只是以大明钦差大臣的身份出使,不是以大夫的身份自居,这才放着哲罕、蒙诺两人不完全治疗,当然知道他们不至于因此丧命。

况且秉承的医术理念是药王孙思邈一脉相承传下来的,况且的家传医术也属于孙思邈的嫡传,只不过中间的传袭宗谱找不到了,没法追溯那么久远。

在二十年前的大草原上,神医况钟家喻户晓,这些鞑靼骑兵也都是知道了,他们的父辈甚至祖辈中可能都有人被况钟治好过病,至今这些宗族里还传诵着况钟的美名。

知道况且是况神医的儿子后,所有人看向况且的眼神都变了,不再是蔑视或者贪婪,而是带着一种崇敬的神情,这当然是因为况且的父亲,爱屋及乌。

“钦差殿下,不知殿下乃是况神医的公子,以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千夫长也双手合在胸前,对况且道。

这是大草原上最高的礼节。

“也没什么得罪不得罪,两军刚刚在一起,需要磨合的地方会有很多,有点小摩擦很正常,无需在意。大家继续赶路吧。”况且笑了笑,策马回到自己的行辇里了。

“这倒是没想到的事,刚进大草原就得到了父亲的福荫。”况且心里一头想着,上了行辇。

左羚这里倒是被他气的脸都青了。

“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啊,咱们出来这一趟,一两银子还没赚到呢,他们说你又答应什么比武,还出奖金,这一下不要十万两银子?银子还没赚到手,就被你扬出去了。”

况且正在兴头上,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半天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你是说这事啊,放心,这些银子都得让咱们自己的人得到。”况且倒是不心疼这个,他确定就算拿出十万两银子,最后也得有九千九百两落在自己的护卫手上,单兵较量,鞑靼骑兵怎么都不行,他发怵的是鞑靼的骑兵方阵。

若是鞑靼骑兵列成方阵,估计他派出三千人都冲不开,孰轻孰重他心里明镜似的。

“落在自己人手上,你也得掏银子不是?”左羚气犹不泄。

“掏就掏呗,这钱我出,不用你赚来的银子。反正我也有计划给自己人发银子的,不能让大家白辛苦一趟。”况且两手一摊道。

他身上的一百万两银票当然不能拆零,不过他在周鼎成那里还放着二十万两银票,大不了抽出十万两,少买些古董书画的也就是了。

“你的银子不是咱们家的?你还跟我分家了?”左羚听到这话,更是气恼。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么个理儿。都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外面这些人就是咱们的刀刃。有钱当然要花在他们身上。”况且解释道。

“呸,他们是皇上的人,哪是你的啊?还是你的刀刃,想的倒是美。”左羚毫不留情道。

“嘿嘿,自从皇上把他们交给我,当然就是我的人了,将来他们就是咱们手上的刀,是咱们的刀刃。你放心我不会干那种没把握的事,这些人将来就算是有一天会背叛朝廷,也不会背叛我,我当然不会允许他们背叛朝廷。”况且嘿嘿笑道。

“这些人可是我一手挑选出来,亲手培训出来的,他们知道谁对他们最好。”况且又加了一句。

左羚被他忽悠得头有些发晕,定了定神道:“你这样干,皇上能容你?”

况且又耐心解释道:“我也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皇上需要我给他办事,办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不过我这把刀是有自主意识的,我的一盘棋也大着呢。你不是喜欢经商吗?那么首先需要有绝对的自卫能力才行,不然不管你发多大的财,人家可能派一队人马来,你所有的财物就都换主了。”

左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一点她当然深有体会。

当初她在北京的店铺被人强占了,怎么也要不回来,结果况且一怒之下带着锦衣卫去把整条街都占了,过后也没人敢出来放个屁。那条街上的店铺一夜之间都换主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店铺,简直就是一个个生金蛋的金鸡,一夜之间,全都改姓况了,也就都归左羚拥有了。

经商还需要一手持剑,持剑经商才能保住经商的利润,要不然全都是为他人赚钱了。

“你是说将来这些人跟我们会像孙虎跟武城侯府的关系一样?”左羚醒过腔来了。

孙虎和他原来手下二百护卫就是武城侯府的家兵,尽管名籍档案全在兵部,却属于武城侯府管辖。

况且也是想把锦衣第六卫变成保家护国的况家军,就跟杨家将差不多,这野心不可谓不小,不过也是况且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若不然他也不傻,干嘛一个劲儿地往里贴银子。

“你要这么说花多少银子也都值了。不过,你也要小心些,别到最后什么都没得着,银子都打水漂了。”左羚服气了。

“你放心,我是那种办事没有章程的人吗?投在这些人身上的银子绝不会白花,跟你说吧,一支好的军队比任何商队都能赚钱,只是现在时候没到。”况且一脸诡异的笑容。

“我反正说不过你,随你怎么办吧。”左羚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觉得不够稳妥,不过况且说的字字在理,她也没法反驳,只好住嘴不说了。

在十几里远的天空里,一朵浅灰色的云朵漂移着。

这不是云朵,而是那个诡秘的灵魂体混沌。

它感应着况且的行进路线,慢慢在空中移动着,追随着。

况且身上有种东西就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它,让它不得不跟随着况且的路线移动,它的身体里更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渴望,想要跟况且亲近,甚至想要扑到况且怀里,可是况且身上另有一种东西却让它望而生畏,不得不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这两种东西它都不明白,却无法抗拒这两种东西的吸引和排斥。

它感觉又有些饿了,虽然它的身体里还有几十个灵魂没有消化,但它还是感觉到了饥饿,就像一个人一日三餐似的,它也有固定的进餐的时间和机制。

它嗅到了食物的味道,向下看去,那是一家三口人支着帐篷,放牧着一群羊,大约有一百多头羊,还有十几匹马,两头牛。

它俯下身来,于是空中好像降下一层薄薄的灰雾一样,笼罩住所有的人、马、牛羊。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生灵的灵魂都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了出来,又被吸到一个灰色的口袋状的雾体里。

灰雾升腾起来不见,地面上多了两大一小三个人的尸体,还有马牛羊的尸体,都还保持着正常体温,只是没有了灵魂,成了空壳子。

混沌饥饿的感觉没有了,不过它能分辨出来,这次的食物不够美味,还是上次在那家酒楼吃的食物味道最美,让它无法忘怀。

不过那些食物虽然美味,却有些不好消化,至今它也没能消化掉几个。

不过它不急,美味总会一个个慢慢消化掉,然后品味着那不可多得的滋味。

如果被人知道练武人的灵魂会比一般人的灵魂更加美味,或者说人的灵魂比马牛羊的灵魂更加美味,不知人类该当作何想了。

只能啼笑皆非,然后就是感觉莫大的恐惧吧。

混沌吃饱了,飘上了空中,它感觉到了况且的一点点临近,于是那种令它毛骨悚然的感觉也跟着接近了。

它继续向前移动着,保持着既不跟况且失去感应,又能脱离那种危险感觉的距离。若即若离。

对于吃掉的那些人和马牛羊,它没有任何感觉色彩,那只是它的食物,它的眼中也根本没有人和马牛羊的实体,只有他们的灵魂状态,还有灵魂所散发出来的吸引力。

它饿了,也就吃了,丝毫没有善恶观念,更没有应该不应该的概念。

人不该吃人,这是自古以来的定理,据说人吃人会得疯人病,就像牛吃牛会得疯牛病一样。

不过它算是人吗?

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它还没有灵智,只具有最本能的冲动,或者说是萌动。

它也许就是人类最原始的状态,人类就是从这种状态慢慢产生了灵智,产生了情感,进入了原始蒙昧人类状态。

这些都只是猜想。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三个混世萌娃

况且并没有发现这一幕,车队走过的线路距离这户牧民放牧的地方有一里多远,没人注意到那些死去的马牛羊还有三个牧民。

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发现,直至几天后,有一个放羊人途经这里,才发现了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放羊人急急忙忙跑去向部落祭祀禀报,具有通天神力的祭祀到了现场,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却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出大事了。

祭祀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去天天向长生天祈祷,祈祷长生天保佑他们部落的人远离灾厄和不详。

况且跟左羚谈完,就进入李香君的房间,陪李香君说话。

李香君那天把他拒之门外不是生气,而是自己出了点小问题。

不知怎么的,最近她总是心慌和焦虑,大概是患上了所谓的产前抑郁症吧。

她没办法确定自己生下这个孩子是对还是错,她总是害怕将来孩子长大后知道母亲的出身会有自卑感,担心影响孩子的一生。这个问题也没法跟别人倾诉,只好一个人逼在自己心里。

李香君只是外室,连正式的妾都不是,孩子长大后只能算是庶生子,在大家族里庶生子女比嫡生子女的地位要低很多,就连婚姻嫁娶待遇都不一样。

所以她一直焦虑着要不要继续怀着这个孩子,他甚至想用瘦马家族的秘方把孩子偷偷流产掉。

况且听到她的话后,差点没吓死。

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骨血,况家不缺别的,就是缺孩子,严重地缺。

虽说他现在已经有两儿一女了,不过一个儿子过继给了陈慕沙,作为陈家的香火传人。所以他现在也就是一儿一女,他可是盼着李香君再能给他生一男半女的,好给况家添丁加人。

“你千万别有这些想法,我向你保证:我所有的儿女将来地位都是一样的,没有男孩女孩的区别,更没有嫡生庶生的区别。”况且向李香君*保证。

“礼制如此,你又怎么能做到没有区别?”李香君颔首低语道。

宗族法规定的东西,况且一个人能扭转得了吗?李香君当然不相信他能做到,无非安慰她一下罢了。

况且道:“我不管别人家怎么样,我是况家这一代的族长,我有权制定况家的新规则。况家今后就是这样,嫡生和庶生没有区别。”

况且可是过来的现代人,心里哪有什么嫡生庶生这种观念,男女平等更是深深扎根他的心里,不可动摇。

听他这样说,李香君才转忧为喜,彻底放下心来。

况且成人后,他父亲就把族长的位置传给他了,况且的确有权在自己家族内重新制订规则。不过这个规矩放到大环境里,还是会令人大跌眼镜。

这是在况且用一张百万两银票毁了哲罕、蒙诺两员大将前发生的事。

现在这两位大将一个人事不省,一个口眼歪斜,吐字不清,路是没法走了,骑马也不行,只好把拉辎重的车辆腾出两辆改造成拉人的马车,把这两人放在车上继续赶路。

军医巴腾给两人简单治疗了一下,效果并不明显。

那时候的人生活节奏很慢,平时生活里受刺激的事也不多,所以很少得心脏病、脑中风这类后世常见的病症,一般的大夫对此也就了解不多,治疗方案无法就是用药物熄风通络。

其实治疗脑中风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针灸,基本上针灸几次也就能把口眼歪斜的毛病治过来,不过脑中风对脑神经的损害却是无法恢复的。

见到况且进来,正在服侍李香君的菲儿、婉儿都出去了,留下他们两口子说话。雪儿不在这里,而是在九娘的房间里跟她学做面具。

况且也是惊奇,九娘属于曲高和寡的人,难接近她可不那么容易,奇怪的是她跟雪儿很投缘,舍得把自己最精湛的制作面具的手法毫无保的留传给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丝毫勉强不来。

李香君斜靠在枕头上,握着况且的手笑道:“你也别怪左夫人说你,你这人用钱的确太散漫了些。”

刚才况且跟左羚在外面说的话她当然也都听到了。

“钱就是用来花的,不花的话,要钱做什么?”况且笑道。

“那也不能随便乱花啊,你就是喜欢往外撒银子。”李香君对他妩媚一笑,显然知道他的习性,并没责怪的意思。

“银子若是不够的话,我还有十多万两,你可以拿去用。”李香君道。

况且笑道:“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银子足够的。”

李香君在一条街也得了一座酒楼兼茶楼,经营得不错,所得收入也都自己留着,算是况且给她的生活费。况且估算过,这间酒楼一年也就是一两万银子的收入,这才半年时间,显然收入也不会太多。

李香君说的十多万两银子是她从艺生涯几年攒下的妆奁钱,那些达官贵人在她身上不惜一掷千金,最后能得她青眼的却没几个人。

况且当然不会用李香君的妆奁钱,真要落到这份上,他大概要出门买块豆腐撞上去自杀了。

李香君摸着略微隆起的小腹,忽然叹道:“也不知他的哥哥姐姐在南京怎么样了。”

这一句话说得轻柔,况且听着却差点落泪。

他现在几乎不敢去想自己的儿女,也不敢去想石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若是认真的想,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然后崩溃掉。

自他到北京后,陈慕沙、石榴还有他的儿女,甚至整个武城侯府都成为握在皇上手里的人质,如果他不听皇上对他的安排,那些人就要倒大霉了。

当然皇上从没表露过这意思,按照张居正他们的想法,皇上绝对不会动这个心思,但是况且心知肚明,事情就是这么回事,皇上的心思是随时可以动的。

若不然他疯了才会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拼命地给皇上练兵,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肋不着席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告别文人的生活,哪怕是他在苏州行医的短暂时光里,也依旧是书生本色。

“他们现在怎么样呢?”况且也不禁在心里猜想着。

武城侯府那里几天就会有信件过来,描述他那一对儿女的生活,石榴那里更是几乎天天有信来,只是陈慕沙很少写信,只有发生什么大事时才会寄信,所以况且对南京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也并不担心。

不过不担心不代表不思念。

离开几个月大的一双儿女,还有石榴,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好在他克制功夫一流,倒是能压制得住这种相思之苦。

南京,武城侯府里。

一只哈巴狗汪汪两声,然后转身逃走,一只波斯猫连叫声都没敢发出,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在狗和猫后面,是两个粉妆玉琢的胖嘟嘟的孩子正在蹒跚地走着、趔趔趄趄地跑着。

前面一个是女孩,后面一个是男孩。

他们就是况且留在武城侯府的一双儿女。

他们都已经一周岁多了,一般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刚刚试着学走路,这一对小家伙却能趔趔趄趄地跑了。

他们从早上醒来就没有老实过,根本不肯在屋子里待着,而是院子里和各个房间乱串,看见什么痰盂、马桶,就上去推倒,踢翻,作祸后也知道犯了错,马上就咯咯笑着逃跑,反正他们知道在这个家,他们怎么作都可以,没人管。

各个房里的丫环婆子也都习惯了,不但不能阻拦,还得照看着他们作祸,只要他们别跌着摔着,其他什么都不算事儿。

女孩稍大几个月,是左羚生的,起名况子月,男孩起名况子澄,都是况且的父亲给起的名,还给捎来了海外的奇珍异宝做礼物。

负责照看这两个小祖宗的是十几个丫环婆子奶妈,都在左右和后面跟着,她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这两个小祖宗作祸时擦破一点皮,那样的话她们就有罪受了。

“两个小祖宗,你们慢点,慢点。”一个婆子累的气喘吁吁道。

两个小家伙也不回答,只顾咯咯笑着,又一头钻进侯爵夫人的房间里了。

“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屋子里一个同样粉妆玉琢的小男孩拍着胖嘟嘟的小手笑着喊着。

这是武城侯的二儿子,也是预定了袭爵的,也是刚学会讲话。

侯爵夫人也都习惯了这两个小家伙天天了闹上一通,笑着过来抱住两个孩子亲了一阵。

两个小家伙不安生,踢腾着小腿要下来跑。

侯爵夫人真还扛不住这两个小家伙这番折腾,只好放他们下来。

她的小儿子见了,也踢腾着小腿也要下地,他还不会走路,只能在床上爬来爬去的,现在被子月、子澄带坏了,天天得在地上爬,不然就大哭大闹。

结果三个小魔王又出去了,两个在地上跑,一个在地上爬,一起在武城侯府各处撩猫斗狗,推到看到的一切圆的东西。

“你们都好生加紧看着啊。”侯爵夫人不放心,还是出去喊了两声。

此时,她的大儿子,原来的小侯爵迈着方步进来,看到这番景象,蹙眉捂额道:“这三个混世萌娃,若是再大些怎么得了啊。”

旁边的丫环婆子们都被逗笑了,小侯爷也才六七岁大小,不过从小就乖巧懂事,走路都是规行矩步的,哪像这三个萌娃,真正是混世魔王降世。

第四百四十四章 小侯爷的志向

小侯爷走进客厅,恰好武城侯从卧室里出来。

小侯爷规规矩矩地给父亲行礼请安。

“儿子,早上的字临摹了没有?记着,每天都要临摹一页文先生的小楷。”

“临过了。”小侯爷垂手道。

“嗯,那就好。跟你说儿子,文先生的小楷可是最棒的,你要用心好好临摹,将来也要写一手那样的好字。”武城侯嘱咐道。

“嗯,儿子平时还抄二叔的药方呢。”小侯爷说道。

“药方?你抄你二叔的药方做什么?儿子,爹跟你说,那个医咱们就不学了,你好好学文就行了。”

“儿子不是要学医,是喜欢二叔的小楷,也想临摹,二叔留在家里最多的就是药方了。”小侯爷道。

武城侯哦了一声,原来自己的儿子是喜欢二弟的字,那也行,二弟的字也很好。不过,在他看来文征明的小楷还是要比况且的漂亮许多,所以他才找到文征明给儿子写了不少样帖,让儿子天天早上临摹。不过他既然喜欢二弟的,也可以学学,这也算是家风吧。

“儿子,你下午是不是还要跟着唐先生学绘画啊?”侯爵夫人走进来问道。

“嗯。”

“唐先生的画也要好好学,可惜你二叔不在家,不然就不用出去找人学了。”侯爵夫人叹道。

“儿子,字和画都要好好学着,将来你要做一个才子风流型的侯爵,别像你老爹我,这一身的武夫气是脱不了。”武城侯叮嘱道。

“当才子可以,可是风流二字就免了吧,免得长大后变得跟某人一样,见到美女就迈不动步,儿子,你可千万记住娘的话。”

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教训着儿子,小侯爷脑袋左转一下,右转一下,不管谁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武城侯老脸一红,知道这是揭他的短呢,张了张口,却也没话说,这方面他有太多的把柄握在侯爵夫人手里了,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我长大要学二叔,娶最漂亮的淑女,还要把各地的什么一枝花都摘回家来。”小侯爷忽然两眼放光说道。

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武城侯夫妻两个听到这话都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那儿了。儿子这话好像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最漂亮的淑女,当然就是石榴了,一枝花什么的指的当然就是左羚,左羚当初可是号称凤阳一枝花,大江南北最美丽的女人,最后都归况且手里了。

“这个,儿子,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你不是很懂,其实吧,你二叔这个人不是很好色的。”武城侯赶紧字斟句酌地找词儿教育儿子。

“是啊,你二叔虽然娶了几房美女,也都不是他自己的愿望,是那些女人太爱他了,没办法推开。”侯爵夫人也是满脑子找词儿赶紧解释。

“嗯,我长大也要当二叔那样的才子,让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都爱我,推都推不开。”小侯爷昂头挺胸道。

武城侯夫妻两人脸全黑了,两人这几年来对儿子的辛苦教育感情全打水漂了,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立志学况且了。

这真是再好的老师和父母的教育也不如言传身教,况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成了小侯爷的偶像了。

“我长大还要像二叔一样,带着人去跟异族谈判,将来还要带兵打海盗去。”小侯爷继续摇头晃脑道。

“儿子,这个将来的事咱们将来再说啊,先生是不是在外面等着啊,你赶紧去上学吧。”武城侯赶紧打断儿子的话,若按这趋势发展下去,那还得了?没他爹妈啥事了好像。

小侯爷没去族里的公学上学,而是在家里由请来的先生教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课程,就在外书房。

这些基础功课,侯爵夫人其实早就教的差不多了,不过请来的先生非常古板,非得一本本他亲自重新教过才行,好像三千字百家姓他还能讲出什么儒家至高哲理似的。

小侯爷将来要继承侯爵的爵位,当然不会参加科举,所以课程不能按举子那条道来,侯爵夫妻两个研究了许多日子,就决定让他当才子型的侯爵,风流儒雅又贵气十足,这才是他们眼里最理想的接班人。

小侯爷早上在卧室临摹小楷,上午跟着先生学习三字经百家姓,下午跟唐伯虎学绘画,一天的课程也是安排的满满的。

小侯爷很听话,转身走出去跟着几个家人到外书房去读书了。

“你说这孩子怎么回事,他跟二弟也没待多久啊,怎么就一门心思要学二弟了?”武城侯看着儿子的背影苦笑道。

“也许是老太太天天给他念叨二弟念叨出来的,再者说了,他学二弟也不错,难不成学你?”侯爵夫人哂笑道。

武城侯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哎,你说二弟的孩子也要长大了,咱们两个孩子都有爵位,二弟那面可是一个没有,等过些年老太太会不会又偏心,把爵位要回去一个给二弟的儿子啊?”侯爵夫人小声问道。

“不会,也没这必要,现在看二弟在外面风光的劲儿,一个侯爵是挡不住的,将来可能要封公爵,听说皇上也有这意思。”武城侯道。

“真的?可是这太平年月的,没有军功怎么封侯啊?”

“那就弄军功呗,老二这去塞外谈判,谈成了就是大功一件,他年底不还要去沿海打海盗吗?那不就是现成的军功?内地是没有军功可立了,边疆和塞外还有的是机会。”

“这倒也是。”侯爵夫人放心一些。

“你说老太太没事在家里就大骂皇上,总说皇上对二弟心怀叵测,可是我父亲和弟弟来信都说皇上对二弟好的不得了,论受宠的程度当朝第一,我倒是不知该听谁的了。”

“皇上待二弟的确好的没法说,虽说咱们家一向受朝廷特殊恩典,却也没这样受宠过,不过要说最后的事,现在也难说,圣意难测啊。”武城侯慨叹一声。

“对了,你那个宝贝弟弟赵阳也出息了,现在可是他坐镇北京锦衣第六卫啊,听说现在是人模狗样的,以前真没看出来。”武城侯坏笑道。

“你这是什么话啊,赵阳以前不就是被我父亲宠的不懂事吗,现在跟着二弟混了段时间,倒是长大成人了,我父亲现在对他也很满意的。”侯爵夫人白了武城侯一眼。

赵阳是个什么料,大家心里很清楚,况且对赵阳的照顾和提携,武定侯一家都很满意。

“嗯,看来二弟在带人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锦衣第六卫从无到有,现在据说已经完全超过原来的锦衣卫,论战力可以跟关宁铁骑相媲美了,真想见到二弟带兵回来的样子。”武城侯遐想道。

“不是说年底要回来的吗?”

“原定的是年底。可是皇上委派他去塞外谈判,鞑靼可是不好说话的主儿,谁知会不会有什么事绊住脚。”武城侯叹气道。

北方的形势无论怎样变化,对南京这里都没有什么影响,即便沿海海盗泛滥,南京依然稳如泰山,只要南京不受到攻击,南京的五军都督府就不用操心任何事。

不过全国的形势和一些主要大事,南京五军都督府都是知道的,北京也随时把各种情况抄送到南京各部还有留守府、五军都督府,还有中山王府,这些机构自己也都有各自的情报来源,获得的消息比朝廷转发的通报还要详细。

对于况且的出塞谈判,南京这里的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谁也没想到朝廷会重开谈判,而且会派况且做全权钦差大臣。

这里的人想的跟北京的人差不多,朝廷这次是锐意想要达成谈判了,派况且领衔谈判就是白送给他一桩天大的功劳,将来再立下一两件这样的功劳,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侯了。

封侯这种事有时难如登天,你怎么想都没用,有时其实也不难。像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大家都认为,皇上是拼了命地要把天下的功劳往他身上堆,这样子下去不封侯还能做什么?

当然没人能料想到,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武城侯也是跟大家想的差不多,若不是石榴、陈慕沙还有他们养在家里的况且的一对儿女,还都是皇上的人质,他就会跟那些人想的一样了。

所以他才说皇上圣意难测,就算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皇上,也绝对看不出皇上对况且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歹意来,相反,全是浓浓的恩典。再往坏处想,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南京,玄武湖中心岛。

微风细雨中,陈慕沙和魏国公正在湖边垂钓。

两个人都穿着蓑衣,一副渔翁打扮。

陈慕沙看着微风细雨中俯冲下来捕食虫儿然后又歪歪斜斜飞上高空的燕子,感慨道:“微风燕子斜,杜工部遣词造句之工真是神鬼莫测啊。”

魏国公笑了笑,唐诗宋词他都会,不过这扣词儿扣字眼的事就不是他在行的了,他读书一向只识大意,不守章句。

“快,有鱼上钩了。快拉上来。”魏国公忽然喊道。

陈慕沙正徜徉在唐诗王国的韵律中,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差点掉进湖里。

“快拉上来,若不然鱼就要脱钩了。”魏国公兴致勃勃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雨中话况且

陈慕沙用力一拉,一条两斤多重的红鲤鱼被拉出水面。

不过鱼挣扎的力度还是很大,差点把陈慕沙拖进水里。

“稳住,稳住。”魏国公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抓住陈慕沙的手臂,帮着他把鱼拖到了岸上。

“鱼在水里的劲儿还真是不可小觑啊。”陈慕沙也笑了起来。

他喜欢吃鱼,却从没钓过鱼,今天是被魏国公硬拉着出来钓鱼解闷的。

旁边的一只木桶里,已经有十多尾鱼了,都是魏国公钓的,陈慕沙这还是首开利市。

“这条适合红烧,一会就让他们收拾了,晚上咱们开鱼宴。”魏国公道。

住在玄武湖中心岛,最方便的食物就是鱼了,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湖里的鱼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每天都有许多渔民在湖里打鱼,然后到城里贩卖,各大酒楼里卖的鲜鱼十条有八条是玄武湖里打捞上来的。

玄武湖是皇家私产,以前从未赏赐给任何人过,据说宁王造反前曾经向武宗皇帝请求把玄武湖赐给他,武宗也答应了,可是大臣们激烈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这次把玄武湖赏赐给陈慕沙在这里读书养心,大臣们却没一个人反对,可见文人的力量在当时无穷大,而且还能抱成团,敢于对皇亲国戚还有权贵阶层说不。

明代文人有些事的确办的非常出色,有些事又办的臭不可闻,显示出极端的两面化。

玄武湖并不禁止渔民打鱼,钓鱼的人更多,不过所有人都不许登上中心岛,渡船一直掌控在中山王府的护卫手里,没有陈慕沙和魏国公的允许,任何人都没法坐船上岛。

魏国公也派了手下一些护卫坐船巡视周围,防止有人泅渡上岸,还安排一个渔民专门打鱼供给中心岛上的人吃。岛上现在住着陈慕沙一家还有石榴,另外就是一队中山王府的护卫,也是一大家子。

“坐在这儿这么长时间才钓上一条鱼,有什么乐趣,有这功夫不如打坐养心。”陈慕沙道。

“老哥,你这是没品尝到钓鱼的快乐,就像我怎么也没法明白你天天静坐有什么乐趣一样。时间长了你就知道钓鱼之乐,乐不可言啊。”魏国公笑道。

其实他也不经常钓鱼,中山王府不同于别的贵族,肩上还承担着稳定江南半壁河山的重任,也是公务繁忙,不过他还是喜欢忙里偷闲,跑这儿钓一阵鱼,过过瘾。

“静坐不是为了快乐,而是为了钻研人生哲理,只有在极静的状态下,许多道理才会自动显现出来,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陈慕沙说到最后摇摇头。

“哎呀,这些我是不懂。”魏国公丝毫不以为忤,又道,“我不懂你的静坐境界,你也不知钓鱼的快乐,不过我这辈子不会学你那样静坐静思了,你倒是可以经常钓钓鱼,也许慢慢能发现许多在静坐时无法发现的乐趣和人生哲理。”

“胡诌,钓鱼还能发现什么人生哲理?”陈慕沙嗤之以鼻。

两人都是至交,说话都不用有任何顾忌,怎么直接怎么来,谁也不生气不着恼。

陈慕沙继续换了鱼饵,把钓竿抛进水里,捏着鼻子陪魏国公继续钓鱼,魏国公也是难得的兴致好,他当然也不能败魏国公的兴致。

“况且是今天出塞吧?”

钓了一会,陈慕沙忽然又想到况且了。

“应该是,圣旨应该是昨天到大同,以况且的性格应该是马上出关,他的人太多了,估计也要大半天才能出关。我说老哥,现在咱们是钓鱼,你能不能先不想况且哪儿了。”

“怎么能不想,自己的孩子深入虎狼之国,随时都可能面临不测。”

“你这就是想多了,咱们可是有人质在手的,不然皇上怎么可能出此下策。老哥,不是只有你爱护况且,张居正和皇上对况且也不差啊。”

“太岳还算可以,皇上怎么想的老夫就不知道了,这个任务可是充满了凶险啊,我现在只求况且能平安回来。”陈慕沙冷哼道。

陈慕沙跟嘉靖、隆庆两帝都算是布衣交,尤其是跟嘉靖帝关系更为密切,只不过自从他被软禁在玄武湖之后,也就感受到了皇家做事的力度和难度。尤其对于陈慕沙这样的人物,既要让你有存在感,又要让你深切体会到皇权的威力。

偌大个玄武湖中心岛,连当年宁王都得不到,让你陈慕沙个人占有,面子够大了吧,但是,你人虽在江南,也等于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这也是考验他啊,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嘛,你也知道吧,况且那小子简直就是个愣头青,二话不说直接带兵霸占了京城一条街,那简直就是明抢啊,抢的还都是大有背景的人,老实说这种事我都不敢干,想都不敢想,这小子就干了,然后呢,皇上还得发布圣旨,把一条街赏给他,这种厚宠可是多少年没见到了,就是先帝对陆炳也没这样吧。”魏国公道。

陈慕沙也笑了:“他不是愣头青,他是故意的,就想犯个大错让皇上把他撵回老家来。可惜皇上也精明着呢,根本不上当,两个人在那下棋呢,你看不出来?”

“你们师徒两个也太工于心计了吧?”魏国公苦笑道。

“还不都是让皇上给逼的?况且这孩子你知道,在南京时什么时候跟人耍过心眼?有话都是直来直去的说,有事都是直来直去的做,他这也是被逼无奈啊。”陈慕沙为况且辩护道。

“老哥,事到现在,你不得不承认,咱们对况且可能都看走眼了,或许是自家的孩子,光顾着宠溺了,也没发现他身上的优点,倒是皇上慧眼识金,发现了况且的长处。从一个白衣秀士直接提拔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基本上没有任何过渡,这是哪朝哪代都没有过的旷世恩典啊,况且也不赖,还真是干的有声有色,现在又领衔出关谈判,回来后这官还得升。”魏国公道。

“我不盼着他升官,只盼着他回到江南,这里有他的老婆孩子等着他呢。”陈慕沙对于皇上的“旷世恩典”毫不领情。

“你就准备让况且在你的羽翼下呆一辈子啊?”

“那有什么不好,等他到了中年以后或者出去讲学,或者出仕还都不晚,再者说了,况且根本没有出仕的欲望,这你也知道的,皇上这是牛不饮水强按头。”

按照陈慕沙给况且安排的人生之路,顶多再让他参加几届科场考试,最多把进士拿到手,然后也不做官,先逍遥着过完上半生,等到中年人生积累足够了,就可以出去讲学,也可以静坐领悟理学的终极真理,最后要超过他,超过祖师陈白沙,成为比王守仁还要伟大的理学宗师。

可是皇上却逼着况且当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这简直是逼着一个见不得血腥的文人当刽子手,这不是欺负人吗?

对于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特权,陈慕沙嗤之以鼻,他根本就瞧不起这个行当,他可是两代帝王的布衣之交,有资格这么去想。

魏国公无奈苦笑,不过他也能理解陈慕沙的心思,老实说皇上现在要是硬逼着他的儿子当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他也不会答应。因为武城侯府的关系,况且现在也是贵族子弟了,跟他的儿子也算是同一阶级的人,不像以前,属于编户平民。

“老哥,皇上要大用况且,这事谁也拦不住,也许这就是况且的命,要不然怎么一下子就被皇上看中了,然后毫不犹豫地委以重任。这也许就是文人口中艳羡的君臣际遇吧。”

自从况且去了北京,陈慕沙就没开心过一天,经常吵着要找皇上理论去,更是几次准备亲自赴京跟皇上当面讨个说法,都被魏国公拦住了。

陈慕沙在这里还属于魏国公看管的人,当然无论是嘉靖帝还是隆庆帝都没有片言只语说过这意思,但是无论是陈慕沙还是魏国公心里都很明白,就是这么回事。

魏国公不让陈慕沙赴京找皇上大吵大闹,不是怕自己担责任,而是怕事情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少现在脸面没有撕破,皇上跟陈慕沙表面上还维持着先前的友谊,经常书信往来,切磋一些人生哲理。

人家在京城步步高升,你急什么啊。魏国公心里是这么想的。

陈慕沙也是看况且在北京一直过的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危险,对于一切也就忍下了,他也知道,就算到了京城也未必能见到皇上,多半会被张居正拦住,被高拱缠住,这两人可是皇上的哼哈二将,虽说他们两人也不和。

细雨缠绵,两个人说了一阵都觉得有些累了,这种对话他们几天就会来一次,也都觉得有些絮烦了,可是陈慕沙脾气一上来就会埋怨皇上,心里始终对况且被留在京城不满。

好在这里的人都是魏国公的心腹,这些话也传不到外面去,不然真的可能会惹来*烦。

陈慕沙不仅在岛上犯嘀咕,在给皇上的信件里也是牢骚不断,天天逼着皇上放况且回乡,什么官都不当,说要让况且回来继续完成学业,等科举成名后再为皇上效力。

皇上也是玩太极的高手,不是来个如封似闭,就是一招顾左右而言他,弄得陈慕沙也是哭笑不得。

“快看,又有鱼咬钩了。”魏国公忽然大喊一声。

第四百四十六章 纯真的笑容

这一天也许是陈慕沙的幸运日,他本来不愿意钓鱼,也不会钓鱼,可是这一出手,简直有姜太公的风范,鱼都竞相咬钩上来,一个个跟自杀勇士似的。

“哈哈,老哥,今天你的运道真是好啊,快赶上我钓的数了。”魏国公笑着,心里却很郁闷,这鱼都往陈慕沙的鱼钩上撞,却再没一条上他的钩了。

“哈哈,你也有认输的时候吧。”陈慕沙孩子似的高兴起来。

两个人看着两个大木桶都满了,也就不继续钓了,一个护卫过来接过鱼竿,另一个护卫过来提着木桶送厨房去,晚上准备吃全鱼宴,蒸鱼、红烧鱼、糖醋鱼、烤鱼等等,陈慕沙还特地嘱咐那两尾特别肥的鲇鱼要留着给雇来的奶妈烧鱼汤下奶。

“走,小方行应该醒了吧。看看他去。”魏国公笑道。

两个人走进客厅,脱去蓑衣,就看见石榴和红袖抱着一个孩子走过来,后面跟着奶妈和几个丫环。

“小方行,你醒了。”陈慕沙看到红袖怀里抱着的孩子,一下子什么烦恼事都没有了,用手指头摸摸孩子的面颊。

这个孩子是况且和红袖生的,过继给陈家做香火传人,堪称人种。

孩子取名方行,字谨,比他的哥哥姐姐小了几个月。

这孩子也不闹,在红袖怀里踢腾着一双胖腿,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他的哥哥姐姐都能满地跑了,他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已经过了会爬的月数了,他却根本不动地方,只是天天坐着咿呀咿呀地说着谁也不懂的话。

红袖和石榴有时也为这事犯愁,故意挠他弄他,想让他爬两步,他却根本不理,只是蹬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对方。

无论谁看到那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再看到他的笑容,也就直接认输投降了,只能过去抱着他狂亲几口。

陈慕沙对这孩子更是没说的,小方行在这里比熊猫宝宝受到的关爱还多,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将来陈家的主人,红袖自然也就是陈家将来的主母了。

魏国公也非常喜爱这孩子,三天两头过来看望,还特地把远近闻名的一个小儿科大夫请到了南京,住在玄武湖畔,以防孩子突然生病找不到好的大夫。

不过小方行的身体没说的,从小到这么大,除了饿了哭着要吃奶,平时根本不哭一声,也不闹人,放在那里就自己蹬着小腿自娱自乐地玩耍,真好像有宿慧似的。

石榴现在全部的精神寄托都放在这孩子身上了,不但白天片刻不离身边,晚上醒了也要跑到奶妈那里看上一阵子孩子,然后才能回来睡踏实。

若不是这孩子牵着,她根本熬不住跟况且的分别,早就跑到北京了。

原本大家都怕她熬不住这份相思之苦,让她去北京找况且,可是她却放心不下孩子了,深怕陈慕沙总是耽于静坐,孩子没人照顾,红袖毕竟人微言轻,家里上上下下一窝子势利眼的丫环婆子外加仆人根本管不服,还得她在家把持着。

她现在才真正是陈家的主母,上下里外的事都是她做主,陈慕沙每日里除了看望孩子外也就是静坐了。

她自小就强势惯了,所以一家子的里外仆人还真都怕她服她,比怕陈慕沙更甚。

她出嫁时带走的仆人当然也都回到了这里,她和况且结婚时的房子现在还空着,由武城侯府的人照看着。

天天待在孩子身边,亲自照看着这个小生命,她渐渐地对况且的思念也不再那么如火焚心了,而是转化成一种更深沉的感情。

她喜欢把孩子抱在怀里,看着他甜美的面容,尤其是他那天使般的笑容,更是融化开了她心里深处一块坚冰,那就是连况且也束手无策的房事恐惧症。

她有些明白了圣人所说的“夫妇居室,人之大欲”这句话的哲理,想明白了这些后,她的身体竟然起了某种变化,让她羞愧的两天都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唯恐被人发现。

红袖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会成为陈家的一代主母,她原本不过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个小丫环而已。

不过她命好,成为石榴的陪嫁丫头,又因为石榴的房事恐惧症,所以被推出来当替身,结果跟况且生下这个孩子,又被老爷相中,过继过来成为陈家的小主人,她自然就是母凭子贵,跃上枝头成为凤凰了。

她也经常思念况且,不过没有石榴这样刻骨铭心。

也不是她良心差,而是两人本来就不属于一个阶级,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一时的命好而已,否则就算不是跟小姐比,就是跟左羚、李香君比,她也是名副其实的草鸡,永远成不了枝头的凤凰,哪怕她现在身为陈家的主母,也无法像那些女人一样在况且心里占据重要的地位。

她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每天跟石榴一起照看孩子,这就是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她的生命。

家里上上下下的丫环婆子管家还都有些看不起她,背地里说她是“睡出来”的主母,她也零星听到一些,却全然不在乎。她从未想过要当什么主母,更没有要仗着这地位欺负谁的意思,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儿子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

奶妈是附近农村里找来的,健康、健壮,奶水充足,陈慕沙和石榴还唯恐她营养不足,奶水不够孩子吃的,每天费尽心思给她加营养,结果这奶妈现在比来时胖了一圈。

红袖原本想亲自喂养孩子的,她本身就是丫环出身,不像大家小姐那样娇气,不能给孩子喂奶,她很想做个实实在在的母亲。不过陈慕沙和石榴都觉得她身子还是过于单薄,怕她奶水不足,亏待了孩子。

“小方行,笑一个。”魏国公逗弄着孩子。

小方行倒也听话,马上咯咯笑了起来,好像魏国公这话真的很搞笑似的。

大家都笑了。

“叫阿爷,叫阿爷。”陈慕沙教他。

孩子这次不理会了,还是笑,然后咿呀咿呀地自说自话,还咿呀咿呀了不少,就连红袖也听不懂一个音节。

“你这说的都是哪个天朝北国的话啊。”陈慕沙苦笑起来。

“孩子话都是这样,你就甭费心思让他早说话了,到他能说话的时候,不用教也会了。”魏国公笑道。

一个精通理学、天天格物致知的人,到了这会儿,就跟一般的父母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孩子跟他哥怎么越长越像啊?”魏国公端详着小方行道。

小方行好像听懂了似的,用力点点头。

大家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就连那些丫环也都不顾规矩大笑起来,她们知道这时候老爷们都开心呢,就算她们闯祸了也没事。

小方行看上去真跟武城侯府里满地跑的况子澄特别像,若不是那位在武城侯府满地跑着踢痰盂,推马桶,真会有人认为是他被抱到了这里。

“都是他的儿子,能不像吗?”陈慕沙叹息一声。

这个他自然就是况且了。

况且的儿子过继给陈慕沙做陈家传人,况且又是陈慕沙的学生兼女婿,这个儿子以后还会是况且的小师弟。

红袖本来是况且的妾室,却又是他小师弟的母亲。

这辈分实在是有些乱,关系更是没*了。

不过那时候的人不管这个,过继孩子的家庭经常会出现这种乱序的情形,都是各论各的,不混在一块论。

一提到况且,大家都不说话了。

现在,况且在这个家里就是个忌讳词儿,一说到他就是愁云密布,陈慕沙和石榴就会不开心。

而在外面,况且早已成了大家的偶像,大家都想像他一样到北京城里得到皇上的赏识,也能青云直上,一步登天。

许多自感怀才不遇的人早都去北京了,天天琢磨着给皇上上书,想要博得皇上的青睐,自然没一个人能得遂所愿。

士子们更是为况且癫狂,觉得他是国子监里走出来的大人物,于是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往国子监里钻,想要复制况且的成功之路。

南京六部都察院的人也都经常来拜访陈慕沙,想要借此跟况且拉上关系,却都被挡在了外面。陈府的人说了,老爷在闭关,不能见客。

红袖笑道:“老爷,小姐不必忧虑,姑爷福大命大造化大,无论到哪都不会有事的。”

尽管已经是况且的妾室了,红袖还是习惯叫况且姑爷。这种场合本来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不过现在小方行可是陈家的中心,连陈慕沙和石榴都要主动往后靠一靠,她可是小方行的母亲,谁都得给面子。

小方行也不知听懂了什么,又咿咿呀呀起来,还拍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

“哈哈,小方行都听懂了,也认为这话对,是吧。”陈慕沙笑了。

小方行又用力点点头,大家再次开心大笑起来,谁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大人的话,不过这并不重要。

纯真孩子的笑容,乃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没有之一。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两只小白鼠

将近傍晚时分,况且的车队停在一个小型聚居点附近。

在这里安营扎寨是为了补充清水,在草原上的必需品粮食和食盐还在其次,清水最重要的。

这个小部落的人见到穿着漂亮的明军居然大批人马来到,全都吓得望风而逃,还是鞑靼骑兵的几个百夫长率人拦住了他们,说这是明朝派来谈判的,不是来打仗的。

“不会吧,谈判要带这么多人?”小部落的首领有些不相信。

他们以前吃过明军的苦头,所以吓怕了。

明军对塞外也经常采取骚扰政策,趁各族防备松懈时,就出兵在关外附近百里方圆烧杀抢掠一阵,然后没等鞑靼的主力赶到救援,明军已经退回长城上了。

这样做倒霉的当然就是这些战斗力并不强的牧民,每次都有大量的人员损失,物质损失更是不用提了,明军就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一根草都不会剩下。

明军这种做法虽然有些缺德,可两方面的人都这样做,鞑靼骑兵攻进关内,比明军的做法还要野蛮残酷百倍。

几个百夫长对这位首领的疑惑也没法回答,他们也纳闷呢,谈判使团干嘛带这么多人保护?上面为何会允许他们进来?

他们可是知道,他们的殿下入关谈判仅仅带了三百个护卫,明军可是三十倍强啊。

但这就不是他们能操心的问题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使团到达板升城跟俺答王进行一场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谈判,如果谈判顺利,百年和平可期,若是失败的话,当然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这些鞑靼骑兵对于和谈一事已经麻木了,也没什么好感,他们倒是希望能跟明朝年年打仗,这样可以攻进明朝的花花江山随意抢掠,抢一次够滋润不少年呢。

当然每一次也都伴随着大量人员的损失,这些骑兵不去想这个,他们都认为死的不会是自己,一定是别人。

“我们只是来补充清水,不会骚扰你们,你们安心在这里生活吧。我们明早就走。”一个百夫长对小部落的首领道。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谈判?难道我们大草原上的战斗民族还会怕一群熊包蛋一样的汉人?”一个青壮牧民叫嚷道。

“就是,跟他们干,不能跟他们谈,这些汉人狡诈,一点信用不讲。”又一个牧民叫嚷道。

其实明朝跟塞外各族达成过几次协议,可惜几年后就被塞外的政权撕毁了,然后就是双方不死不休的战争,不过塞外的掌权者当然把这些归罪于明朝廷,说是明朝廷单方面撕毁协议,向他们发起进攻。

“好啊,明朝边关就在那里,你们明天去攻打吧,没人拦着你们。”另一个百夫长冷笑道。

这两个牧民当时就没电了,他们躲避明军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去攻打明朝的边关,送人头也不是这种送法吧。

“都给我闭嘴,大汗的决策必定是长生天的启示,岂能容你们多嘴多舌。”部落的首领训斥起族里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正在此时,纪昌带着几个护卫,抬着两大袋食盐过来,送给这个小部落的首领当礼物,也算是他们在这里取水做出的补偿。

小部落的首领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登时觉得明军有史以来都没有过的可爱,两大袋食盐,这可是草原上除了清水之外最可宝贵的东西啊,就是在内地,食盐也是通行各地的硬通货币。

“这个……怎么好意思,水源也不是我们的,大人们尽管取用就是了。”

草原上水源宝贵,却也没有主人,除非是那些固定的聚居区,才会有人霸占住水源,任何人想要补充清水就得交钱,或者拿牛羊来交换。

他们这里只是一个小型水源,也仅能够他们这个小部落生存,自然就没有大的部落来抢夺。

两大袋食盐,不要说这个小部落首领,就是几个百夫长看着都眼红。

他奶奶的,汉人就是有钱,不抢他们简直是没天理。

老天生出我们这样的战斗民族就是为了抢这些汉人的,谈个鸟判啊。

几个百夫长心里备受折磨,恨不得马上下手把食盐抢过来。

但是他们也不敢,不用说俺答王的命令跟圣旨一样不可违背,况且也让他们害怕,他们总觉得自己两位大人是中了况且的妖法了,不然怎么能看看一张纸就脑中风了呢?

现在哲罕依然不省人事,蒙诺虽然醒着,却还是说不清话,嘴角流涎,军医巴腾得出的结论是蒙诺就算治好了脑中风,至少也是个半身不遂,以后想要再次骑在马上驰骋疆场是不可能了,只能回家养老,静候死亡的召唤。

小部落的首领千恩万谢地收下食盐,然后让族里的人带着几头羊过来感谢况且的馈赠。

看到这两大袋食盐,那些嚷嚷着要跟汉人开战,或者只是在心里嚷嚷的年轻人都不言语了,眼睛全都盯在食盐上。

这么大袋子的食盐他们从来没见着过,以前他们就是赶着一群羊去换盐巴,也只能换到一小袋,勉强够族里的人食用一两个月的,还得讲究淡盐,不是为了健康,而是实在吃不起咸的。

这么一大袋子盐足够他们整个部落吃一年的,两袋就是两年,要是紧巴点,三四年也没问题。

在草原上不只人要吃盐,大牲口也要吃盐,总不吃盐的话,牛马也会没有力气。

况且的人都没有与部落打交道的经验,害怕两方面的人引发冲突,中间一个鞑靼千人队作为屏障横在那里,这也是况且安排的。

况且正在搭建好的帐篷里教巴腾针灸术。

巴腾现在才有时间给哲罕、蒙诺这两个人好好治疗,他还是跟着况钟学了点针灸术的皮毛,不过在况且看来,他学的顶多是况家针灸术里皮毛中的一根毛而已。

这应该不是况钟藏私,况且的父亲比他还要热心乐于助人,虽说从没教过弟子,但只要有人肯学,都会不吝传授。

不过况家也有自己不传之秘,那就是况且所精擅的金针度劫这一套针法,当然还有一些药方也是不传之秘,至于诊脉治疗这些况家虽有独到之处,却也不禁止外传。

况且现在教巴腾的是针灸术里可以外传的部分,也可以说是皮毛部分,就已经听得巴腾热血沸腾,好像况且在他眼前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况且一共教给他三十六针,三十六种指法,每种指法对应一种针法,且可以相互参用,这样变化就多了太多了。

“当初我父亲是怎么教你的?”

况且教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这家伙感情根本就没系统学过,这还敢说跟他父亲学过医术,简直是给他父亲丢人。

“这个……”巴腾脸红了,半天才说明白他当初并没跟着况钟系统学过,只是当初况钟行医时,在他家里住过,给病人治病时,他就在旁边看着,用心记着。

巴腾当时非常好奇,奇怪一根银针扎下去怎么就能治病,就开始问东问西的。

况钟也是闲着没事,就给当时还是未成年的巴腾讲解针灸术是怎么回事,然后给人治病的时候就也给他讲解。

这根本不是授徒,而是科普。

后来为了让他增加这种感性认识,也就在巴腾身上扎了几针,这几针就把巴腾领进了医学的大门。

过后况钟给人针灸时,有时也让巴腾扎两下子,都是非常容易寻找的穴位,还有非常肤浅的针法。

巴腾当时也没真想当医生,他还是想当一名战士,这才是草原上无数青年的远大志向。

若问当战士为的是什么?

那就是攻进大明朝的江山,到那里去抢劫,抢东西,抢人,见什么抢什么。

这真不是搞笑,当时塞外游牧民族最大的志向就是抢劫,抢劫的最大金主自然就是最富裕还占着最好地方的大明朝了。

就这样况钟走后,族里的人再生病找不到况钟了,想到他还学了两手,就找他来扎针,他当时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敢扎,慢慢地居然有了名气了,大家都说他是况钟的弟子,最后俺答王都听到了他的名声,把他召到禁卫军中当军医。

况且了解他的经历后哭笑不得,这哪儿是他父亲教出来的弟子啊,不就是个二五混子嘛。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有点因缘吧,况且也就好好地很正统,非常系统地开始传授他针灸术。

巴腾非常认真地在哲罕、蒙诺两个小白鼠身上做着各种针法、指法的练习,反正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要真是能说出来的话,还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话,估计要赞美他的全家。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时辰,真还别说,蒙诺歪斜的嘴眼都复位了,嘴角也不流涎水了,说话也清楚了许多,只是语速慢了不少,不过他还是没法自己站起来,这还得继续治疗。

“谢谢你,巴腾大人。”蒙诺能说清楚话后第一句就是表示感激。

“蒙诺大人,您别感谢我,要感谢还是感谢钦差殿下吧。”巴腾搓着两手,无限崇拜地看着况且。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辈楷模

“多谢钦差殿下。”蒙诺慢慢地道。

“不用谢,蒙诺大人,好好养病,就等着你好起来再现雄风了。”况且调侃道。

蒙诺看着况且的眼神中依然存有贪婪的欲望,他都这样了,却还是没忘记况且怀里那张百万两银子的银票,在想着怎么想办法抢过来变成自己的。

一百万两银子啊,俺答王的库房里也没这么多银子啊。

况且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心里只是鄙视地笑了一下,想抢他的银票,蒙诺肯定是不够格,换俺答王来还差不多。

“钦差殿下,哲罕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巴腾真心请教道。

“他这是失心疯嘛。”况且道。

“失心疯?”巴腾一下子没明白。

“对,就是魂儿没了,丢了。”况且道。

况且现在也有些迷惑这失心疯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说是灵魂出窍然后找不回来了?或者是灵魂在体内出了什么状况,卡在哪了?

他又想到大同城里那个独一味酒店里上百个活死人来,他们的灵魂应该是彻底没了吧?尽管况且当时命令王崇古他们好好保管这些人的肉身,不过就连况且也认为能找回这些人的灵魂恐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们在医学上毕竟还算是活人,总不能就这样埋了或者烧了。

“那哲罕大人的魂儿哪儿去了?”巴腾问道。

“不知道,这已经超出医学的范畴了。”况且苦笑道。

“那这样的病该怎么治?难道没治了?”巴腾钻研的劲头十足。

况且摇头,他不知道有没有治疗的办法,也许有吧,比如说况家的不传之秘一百零八针金针度劫术,据说是无病不治,不管多重的病都能治好,这是况家医术中对疾病的终极绝杀大术。

不过要想施用出一百零八针金针度劫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是况且每次用完后整个人基本就虚脱了,他两次都能一口气吃掉半头鹿,就是施用这金针度劫术后累的。

金针度劫术必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出现任何停顿,否则就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杀人了。况家的不传之秘并非只是为了保密,更多的是为了防范技术不精,使用不当中造成的危害。

况且当然不可能用如此费力的针法来治疗哲罕,这毕竟还是敌人,而且是敌人中的猛将,他既然没死,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存在于世上岂不是更好。

巴腾在哲罕身上折腾了一阵,倒是指法针法纯熟了很多,哲罕的嘴眼也都复位正常了,不过神智依然没有回来,还是紧闭着眼睛形同死人一般。

“等回去后找赵教主,他或许有法术召回哲罕的灵魂吧。”况且笑道。

白莲教主赵全擅长用法术,法术能杀人自然也能活人,而且据说赵全对人的灵魂方面有许多独到的研究。

“也只好如此了。”巴腾叹息道。

求赵大教主出手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哲罕可是俺答王的心腹爱将,俺答王一定会为他去求赵全,赵全也就只能出手。

况且回到他的主帐里,谈判成员现在都在这里聚餐。

“钦差大人回来了,我们可是等不及先吃上了。”曹德麟笑着对况且道。

“都是一样的食物,先吃后吃是一样的。”况且也笑道。

他在草地上建起了自己的中军主帐,其他官员每人也都有自己的帐篷,况且邀请这些官员都到自己的帐篷里就餐,这样也免得以后食物不好了有人抱怨,以为他把好东西都留着自己享用呢。

每个人的面前都是一方矮几,上面放着一个大木盘子,盘子里是一大块煮熟的羊肉。

桌上还都有解手刀,这是割肉用的,旁边还有蘸料盘,几盘子蔬菜还有煮熟的土豆,每人一碗米饭,再就是不可缺少的酒了。

这些人开始吃这些食物倒也觉得新鲜,不过曹德麟等人心中明白,在内地每天山珍海味地肥吃海喝的日子得暂时告别了,以后就得适应塞外粗粝的食物了。

现在出关还未远,蔬菜粮食还都充裕,不过越是深入,蔬菜就会越来越缺乏,最后顿顿都是牛羊肉果腹了。

对一些喜欢肉食的人来说,这可能是福音,不过大多数人都会受不了,就连那些喜欢肉食的人最后也会叫苦连天,汉人跟塞外牧民好像天生就长了两种胃似的,消化系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塞外牧民可以一辈子食肉,不用换样,从小吃到老,没人有任何怨言,相反你要是给他吃菜,他会认为这是逼着他吃草,反而会大怒。

这也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最大区别,是几千年基因沉淀下来的结果,绝不是一朝一夕间形成的,当然也就不是一代人两代人所能改变的。

况且坐下后,纪昌等人过来要伺候他吃饭。

况且挥手道:“你们也去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自己又不是不会吃饭。”

他这话说完,四周的官员都有些脸红了,他们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给他们割肉蘸料,然后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他们才会去吃。

这些官员每人至少带着几名仆役,多的有几十个,从喂马挑担一直到穿衣吃饭,都是各有专人负责。

况且是自小就不喜欢别人服侍,什么事都想自己动手,不过他现在也是仆役成群的人了,但一些小事比如穿衣吃饭,他是从不让别人动手伺候。

那些官员悄悄摆手,让仆人们靠后,然后自己开始动手割肉,也都做的蛮好的。

就像况且说的,都不是小孩子了,谁不会吃饭啊。

况且没动面前的大块羊肉,而是抓起一个煮熟的土豆,蘸着佐料吃了下去,觉得到了塞外土豆的风味都有变化了,其实这土豆还是大同城里买来的呢。

吃了一个土豆,他开始吃羊肉,吃的也是很香甜,对那几盘蔬菜却是没动,他决定从出塞起他就不动绿色食品了,这是为了以身作则,以后总有一天桌上的绿色食品会绝迹不见的,早点做准备也好。

吃了一大块羊肉,他又伸手要了一盘,然后才开始喝酒。

“钦差大人,听说您今天略施小技,就废了鞑靼人两员大将,这可是首功一件啊,可喜可贺。”盖文虎喝着酒笑道。

“就是啊,我们也听说了,钦差大人用了什么妙法啊。”另一个官员也跟着凑趣。

况且苦笑道:“你们都听错了吧,我哪里是什么略施小技,完全是误会,我根本不是有意的,真的,真不是故意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都是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钦差大人有功不居,真乃我辈楷模啊。”曹德麟抚摸着胡子笑道。

“就是,钦差大人这才是一心为公,的确是我辈楷模。”

这些人又都附和起来,夸的况且跟明朝雷锋差不多。

况且的脸都黑红了,这些人怎么想的,真以为他是故意要废掉哲罕、蒙诺啊?他当然没这意思,若是有这意思可能反而办不到了。

这两人可不是易与之辈,而是猛将中的精英。

“这个大家就别夸我了,我真的就是误打误撞上的,绝对不是故意的。”况且再次辩解。

“钦差大人,这里都是自己人,鞑靼人听不到的,您就别谦虚了,当然您干的的确是太绝了,鞑靼人想要找毛病都找不出来,只能干吃这个哑巴亏。”盖文虎拱手道。

“钦差大人,您是不知道,哲罕、蒙诺这两个贼子可是俺答王麾下的两条忠实的狗,上次杀到了咱们北京城下可没少干坏事,他们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大明百姓的鲜血,现在总算是能出一口恶气了。”兵部的一个郎中说着,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哦,还有这事?”况且诧异道。

看来锦衣卫的资料还是不全,况且知道这两员大将的名字,不过具体的事迹就不知道了。若真是像这个郎中说的,哲罕、蒙诺有今天这一劫,不说死有余辜,也算因果报应了。

不过这也是站在明朝的立场上,明朝也有许多将领上了俺答王的黑名单,是必须杀之而后快的,戚继光最近也因为调到蓟镇任总兵官,一下子窜上了排行榜。

况且并没在这个名单上,因为他是锦衣卫的人,俺答王并不认为有朝一日会跟锦衣卫真刀实枪干一场,毕竟锦衣卫不是战斗人员。

“当然有,这两个贼子做的恶当真是罄竹难书啊。”兵部这个郎中继续愤愤道。

况且点头,这种事很难判明是非曲折,各为其主吧,至于鞑靼的好杀成性,也是塞外游牧民族的特性,是从匈奴、突厥、契丹等一路沿袭下来的生存法则,也可以说是民族基因了。

“不过,钦差大人要传授那个鞑靼军医医术,是不是想策反他啊?”曹德麟问道。

况且一怔:“没这意思,我父亲当年在这一带行医过,当时就住宿在他家里,他也跟着我父亲学了一点,所以这次向我求教,我也就是随便教他一些。”

曹德麟笑道:“钦差大人不必多解释,我们都明白您的用意。”

“就是,钦差大人算无遗策,保准能建立第二桩大功。”盖文虎也举杯道。

况且苦笑,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啊,真以为他想策反巴腾?

若是真能策反一个俺答王禁卫军的军医,这当然是大功劳,比干掉一员大将更为有利。

第四百四十九章 骗子的比拼

“诸位大人,切勿搞笑,咱们可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仗的,没必要搞什么策反工作。”况且笑着道。

官员们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挤眉弄眼,一个个脸上露出“明白了”的表情。

没人相信况且是出于真心好心,才气教巴腾医术。

他就那么有善心吗?何况双方还是敌人,怎么能教给敌人上乘的医术,那不是帮助敌人吗?

况且的想法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他认为行医应该没有国家和民族界限,只要有人有病痛,就需要医生出现。其实所有医者都抱有这样的观点,这是一种职业道德吧。

况钟当年在塞外行医,塞外的人也没有因为他的汉人身份就认为他包藏祸心,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后来对他更是虔诚礼拜,认为他是药王菩萨的化身。

但是军人和官员就不同了,他们不理解医生的想法,当然会认为况且这是乘机而入,准备开始做策反工作。

在敌方安插探子,策反敌方重要人员,这正是锦衣卫最常规的一项任务,鞑靼这面还有白莲教的人也天天有人在做这种工作,像对李志鹏的策反只是其中一例而已。

敌对双方处在各自的行动中,这种事自然属于军事机密,况且不承认也是正常的,也没人怪他。

现在大家已经不再认为况且只是一个命好的佞臣,却又无限夸大,把他看的太高了,认为他就是当今诸葛亮,是那种算无遗策,神秘不可测的高人。

况且出关之前的确做了非常精密的计划,对谁都没有说一个字,计划到现在也还没有正式展开,不过废掉哲罕、蒙诺绝对不在计划中,至于策反巴腾,他更是连想都没想过。这些小动作,他是不会做的,因为太低幼了,毫无意义。

左羚她们都在况且搭建的另一个大型帐篷里,帐篷里隔出许多小间供大家休息睡觉。

左羚和李香君等人对吃饭的事不上心,却是急着没法洗澡,什么时候怎么邋遢过啊。

赶了一天的路了,她们虽然一直在车里,也没沾染多少沙尘,塞外气候凉爽,也没出多少汗,却还是觉得身上发粘,头发也快梳不开了,再不洗澡身上就要臭了。

况且已经下了命令,不到大型水源处,任何人不得洗澡,只能补充饮用水,硬任务是必须把所有的水车灌满。

曹德麟等一众谈判成员只是洗了洗手和脸,连头发都没敢洗,就是为了多剩些水。

不过左羚、李香君她们不在此例,还是得到况且的允许可以洗澡,只是用水量必须降到最低点,不能像在内地随便浪费水。

“现在才知道洗个澡也能这样舒服。”菲儿躺在澡盆里舒服的*道。

她们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北京,一天至少要洗一次澡,多的时候会洗几次,就跟一般人洗脸是一样的,现在一下子被限制洗澡了,真的感觉特别难受。

出关前,况且三番五次说过这种情况,让她们在关内敞开了洗澡,以后也许连洗脸的水都没有,蔬菜现在还有的吃,以后可能只能吃羊肉,在草原或者沙漠上,挨饿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断绝水源后的口渴,那种滋味没有经过的人是没法想象的。

一般人都说什么人几天没吃饭,饿疯了。

其实这是形容词,饥饿很少能让人疯狂,倒是极度的饥渴绝对能让人疯狂,甚至产生幻觉,脱水而亡的过程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咱们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干嘛跟着来啊?”婉儿有些迷失了,忽然发现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况且来了。

“还不是小姐舍不得跟公子分开,咱们也就只好跟着出来遭罪了。”菲儿撅嘴道。

“浪蹄子就会瞎说,不是你们哭着喊着非要跟来的吗?如果不是你们那么起劲儿,我来不来还不一定呢。”隔壁小间里正在洗澡的李香君不愿意听了。

“小姐,我们不是为了您吗?哪能因为躲清闲就让您和公子分开这么长时间啊。”菲儿厚着脸皮道。

李香君嗤笑一声,也就不言语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胎儿一点点、一天天长大,也在时刻感受着生命的奇迹。

左羚却是没急着洗澡,而是带着几个人跑到小部落里,兜售一些带来的货物,主要是布匹,精美的绸缎这个小部落的人也买不起。

况且本来不愿意让她这么做,这个小部落的人一看就很穷,根本买不了多少东西,左羚却坚持蚊子腿虽然肉少也是肉,既然碰上了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况且只好无奈地任她去了。

左羚果然卖出了几十匹布,还有一些丝绵,换来一些当地人不当回事的草药,这在内地可都是宝啊。

左羚两眼放光,她把这个部落里储存的药草都买来了,用的只是在内地值不了几个钱的布匹,小部落里的人也在笑这个汉人美女太傻了,拿着这么好的布就换他们用来煮药茶的草。

左羚也装着一副傻相跟这些人交易,好像根本不懂药材似的,不管好的赖的统统都要。

药材这东西很怪,跟病人相距越远药效就越好,同样的药材,产于关外几百里甚至上千里的,远比产于病人家乡的疗效要好很多。

这是什么道理,说道就太多了,但是真正能服人的也不多,反正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中医学大多是以地气来解释,地气越雄厚的地方产出的药材疗效就越好,这也算是一条比较合理的解释吧。

还有的人结合八卦五行来解释药材的分布对疗效的影响,就近于胡说了。没有道理能说明产生火地的地黄就比产于水地的地黄要好,而且如何划分一个地方是水地还是火地更是争议不休。

况且对这些也不是很懂,但是基本道理却是谁都懂的,就是关外的药材对关内的人疗效特别好,按理说内地的药材对关外的人也是同样道理。

不过后一条没有验证过,毕竟塞外缺医少药,产出的一些药材基本都输入到内地,然后换回成药,效果倒是杠杠的。但没有在关外用当地药材给当地人治过病,也就没法验证这一条理论。

左羚带着药材乐颠颠回去了,对况且道:“你还不让我去,认为没意思,怎么样,看看我换回什么来了?”

况且看了她带回来的几百株药材,也是两眼放光,这些药材在内地价格不菲还在其次,关键是没地方买去。

他跟左羚做中成药,最担心的不是药材的价格,反正这些都能折到成本里,最怕的就是根本买不到药材,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么多啊,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

“没花银子,几十匹布换来的。”

“什么?这……这有些不地道吧。”况且感觉无语了。

“不地道?你没看到他们的眼神呢,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完全把我当做傻娘们了,我也只好装傻。”左羚咯咯笑着道。

况且苦笑,这还真是骗子骗骗子,都装傻,都以为对方被骗了,其实也就是一桩买卖,公不公平只能站在不同的角度看。

这些在内地极为罕见的药材,在这里或许只能当作药茶煮着喝,祛风挡寒,这在况且看来不但是糟蹋药材,简直是不懂药理,这里许多药材都不是祛风通络的,而且多种药材放在一起煮,最后会弄出什么毛病都难说,慢性中毒是必然的了。

这些人也明白些这个道理,无奈他们不懂药理,只能这么混着煮茶喝。

煮着当茶喝的药草当然就不会贵重,所以他们觉得那几匹布才是好东西,毕竟关外会纺线织布的人几乎没有,这东西就是缺货,有了这几十匹布,就能给族里的年轻姑娘做一身新袍子,给孩子们做件新衣服,这样让别的族的人看到,也能体面些。

在塞外,部落里的人一件袍子都是穿若干年,也不洗,一是缺水,二是怕洗了会损坏衣服,不抗穿了。

俺答王每年都要从内地购进大批布匹绸缎,不过也只够给自己部落里的人用,另外就是给一些对他忠诚的部落一些赏赐。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小部落自然就没这个福气了,一般只能用牛羊高价从汉人商人那里兑换,几十匹花布那些无良商人就敢要几头牛一群羊。

所以,这个小部落里的人用一堆没用的药草换来几十匹布,简直乐的快发疯了。

况且一样样查看着药材,有不少是跟内地产的一样的,地黄、杜仲、甘草这些,还有一些他也没见过,至少本草纲目上没有记载,不过他凭借味道也能判断出是什么类型的药材,还有具体的用处,当然要制成药是不行的,得先回去试着熬一副汤药喝下去然后自己感觉药性。

一个开拓型的大夫也要勇于当一个尝百草的神农。

当然,以身尝试药性的大夫,必须对药理有非常精深的研究,有七八分把握,还要先预备下至少几种解毒药物以备万一。

“这些先都收好,等我回去后研究研究再说,先不要用这些药材制作成药。”况且嘱咐道。

“你真以为我傻啊,用这么好的药材制作成药?这些药材可是要用在关键地方的。”左羚白了他一眼,笑道。

左羚说的关键地方就是单方,具体治疗某个人的某种病时再用这么好的药材,这样才能把这些药材的疗效发挥到最大程度。

第四百五十章 盐帮在行动

对左羚的决定,况且当然再赞成没有了。

其实制药这一块,一直是左羚自己打拼,况且一直没怎么插手,他只是提供药方,提供本钱,当然还抢了一条街给左羚,再多也就没有了。

锦衣第六卫的事消耗了况且所有的精力,他根本没有心思管左羚生意上的事,另外他也没这方面的志向,搞中成药本来就是专门为了左羚才做的。

左羚也是跟他练兵一样,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制药售卖这一块了,不断地在各地市场攻城略地,步步为营。现在北方六省市场,已经铺满了她的中成药,还总是供不应求,主要是药材供给总是断流,没法满足大规模制药的需要。

她和况且还是对半分账,不过一两银子也没给过况且,况且的那一半都用来投资了。她的当然也一样。

况且对此总是一笑,他就根本没想从左羚这里分银子,虽说往锦衣第六卫里贴补了几万两银子,也都是他从腰包里拿出来的,左羚的利润只是在账面上把这部分亏空抹平了。

肉烂在锅里,反正左羚的钱也是家里的钱,况且并不急着用这一块的钱。

他心里明白,目前还处在原始积累时期,将来要做海外贸易,那可是需要巨大的本钱的,左羚现在赚的钱最好是能不断地滚动,像滚雪球一样慢慢滚大,最后完成原始积累,开始做海外贸易。

君王组织的人在京城偷偷找过他,承诺如果他想做海外贸易,所有的本钱都由君王组织来出,赚的钱一文不取,全都归他所有,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并没打动况且。

况且明白海外君王组织的野望,那就是把他握在手里当傀儡,号令内地的勤王派。所以在他有能力自保前,不会跟君王组织发生太密切的关系。

这个自保能力就是他的锦衣第六卫的两万精兵,将来还要扩大规模,况且的目标是十万精兵,这个野望当然有些过大了,十万精兵怎么养就是一个问题,每年最基本的开销就需要一百万两银子,这还只是供将士填饱肚子的,将士们也需要养家糊口的,还要购买军械、战船,火炮、鸟铳这些军需品。

假如军队到达十万人的规模,后勤方面就需要几十万人的保障,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穿衣住房的,这些都需要钱。

这就需要有巨大的财源做保证,每年两百万两白银是最基本的开销,海外贸易能否真的赚这么多钱,他心里还真的没数。

不过这也就是一个大目标而已,按说若是在沿海或者海上站稳了脚跟,用不了这么多精兵,除非他真想某一天在海外建国,那就是更远的目标了,在况且心里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想做海外贸易,手里就必须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做后盾,不然就只能是被大鱼吞噬的鱼虾。

一手持剑,一手经商,这才是国际贸易的通行准则。不怕打,可以谈,才是生存发展之道。

夸张一点说,你剑到的地方,才会有你的市场,也才能有你的利润,想在茫茫大海上掘到一桶金,绝不是简单的事。

卓茂林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所以极力向况且靠拢,就是想借助他的力量从海外贸易里分一杯羹,这次卓茂林准备投入盐帮在塞外的所有力量帮助况且,就是一个分量很重的投名状,如果事情出了差错,盐帮在塞外的力量和地盘可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即便如此,卓茂林也愿意赌一把,只要有一天况且能够在沿海甚至海上立足,能够助他展开海外贸易,这一切损失能连本带利地捞回来。

卓茂林此时和周鼎成正在陪张鲸喝酒,他们也在一个帐篷里,旁边伺候他们喝酒的就是张鲸带的小宦官。

周鼎成自从出关外就一直待在张鲸身边,况且害怕张鲸有什么闪失,所以告诉周鼎成片刻不离张鲸身边,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照顾好他的生活。

“小周啊,还是你有良心,比况且那个小王八蛋有良心多了,这几天他都不说过来看看我。全权钦差特使么,有架子啦。”张鲸喝了几杯酒,埋怨起来。

往日里,张鲸和周鼎成的交往比跟况且多得多,在京城时,周鼎成就是负责况且跟宫里的联络的,主要就是跟张鲸的联络。

“老大人,不能这么说,他不是太忙了吗,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都得他操心呢。您就别跟他置气了。”周鼎成忙赔笑道。

“再忙就抽不出一点时间过来给我请安?”张鲸两眼一翻道。

周鼎成暗笑,张鲸就是记恨况且不肯把雪儿送给他侄子,所以一路上都躲着况且不见,现在反倒埋怨况且不见他了。

那个小家伙也是可怜,到现在还整日闷闷不乐,那些舞伎跟张鲸还有这些小宦官也都熟了,经常过来逗弄张鲸的侄儿,想让他开心些,却根本没用。

张鲸也很纳闷,这些舞伎里着实有几个是绝色,他要是身上零件齐全,说不定都得跟况且要来回家享眼福去,可是他的小侄子看着这些美女就跟看空气差不多。

“唉,真是冤孽啊。难怪人说王八看绿豆呢。”张鲸心里叹气道。

有时他倒是庆幸自己的一生,至少不用遭这份“王八看绿豆”的罪了。

卓茂林陪张鲸喝了一阵,见他有些醉了,就跟周鼎成使个眼色,然后悄悄退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休息了,他却开始行动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盐帮,哪怕在这个小部落里也是一样,他需要找到他的手下,把消息传递出去。

如果说况且带的一万精兵是一把刀,盐帮分布各地的人就是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几乎把塞外所有有人的地方都笼罩住了,然后查清各地的各种情况,最后事无巨细反馈到卓茂林这个网络中心,卓茂林再一一反馈给况且。

卓茂林走出营帐时,恰好看到况且带着纪昌还有几名护卫准备巡查营盘。

现在五千多辆大车加上一万多人,使得宿营地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城镇,中心地带就是用五千辆大车围起来的,成为一个圆形的车阵,况且的人马都在里面安营扎寨,大车旁也都有护卫站岗放哨。

车阵外面就是鞑靼骑兵的两个千人队散开成圆形宿营,形成一个外围保护圈。还有一个千人队是横在他们跟那个小部落之间,防止两方面的人发生冲突。

天上星月无光,地上却是篝火处处,仿佛天上的星月都落到了地上,在熊熊燃烧着。

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帐篷就像一所所房屋,星罗棋布,中心就是况且那座行辇,现在左羚和李香君她们洗浴过后吃了饭,正在行辇上睡觉。

行辇上有慕容嫣然师徒坐镇,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况且,就只能在中军大帐里歇宿了。

卓茂林看到况且,默默点了点头,况且也点点头,知道他是要出去召集他的手下,汇总情报。

“小君这个王八蛋怎么还没赶过来啊,你让你的人好好查访一下,他现在一定也到了塞外了。”况且道。

每多走出一里,况且的心就焦虑一分,他现在真有些担心小君了。明知道这家伙根本出不了事,可是不知道他究竟摊上了什么事,这心就是放不下来。

“小君兄一向神神秘秘的,不知干什么勾当呢,你就不用为他操心了。”卓茂林哈哈笑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放不下心啊。”况且苦笑道。

“找他没用,该他出现的时候保准就出现了。他要是躲起来,谁也找不到,至少咱们是不行的。”卓茂林道。

况且叹了口气,也明白这道理。

两个人并肩走着,况且巡视一座座帐篷,还有一处处警卫的情况,这些他都要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防守上的漏洞才能安心休息。

现在进入敌境,就是外面号称保护他们的鞑靼骑兵也随时可能变成敌人,更不用说那些牧民了,草木皆兵就是他现在的真实处境,并非庸人自扰的杯弓蛇影。

况且巡视到了外围车阵,卓茂林找到个机会钻了出去,瞒过了鞑靼的暗哨。

鞑靼骑兵在布置岗哨上明显漏洞百出,他们的战术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倒是斥候他们派出了不少,只要一有警讯,马上就可以从睡梦中蹦起来战斗。

况且看着卓茂林钻出去后,也就回到中军大帐休息了,他没有睡觉,准备以打坐代替睡眠,这样可以保持一份清醒,还能最大限度地恢复体力。

“你还是上来好好休息吧,外面的情况我会监视的,有任何情况你都会第一个知道。”

况且的耳边传来慕容嫣然的声音,这是慕容嫣然在行辇上给他传音,显然慕容嫣然看见了他在打坐,也就知道了他的用心。

况且的内功还没有精深到可以以打坐代替睡眠的境界,还是睡眠才能把体力最大程度恢复过来。

况且摇摇头,又笑了笑,意思是自己还撑得住,如果撑不住自然就会回去睡觉。

慕容嫣然苦笑一下,知道劝不动他,也就收回心神,自己又进入深度入静中。她的这种半入定既能补充身体能量,对周遭的情况也能了如指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神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召见分舵主

卓茂林走出宿营地后,继续向前走,眼前出现了一条身份隐秘的小径,草丛被砍低了几分,若不细心看,还真无法发现。

这就是盐帮使用的一种记号,是方向指引。

走出一里多地后,几个人影迎上来,向他参拜道:“属下见过大龙头。”

“不必多礼,你们都来了?”卓茂林看着这几个人道。

“大龙头,前面有一个咱们的点儿,您还是移驾那里吧,也好说话。”

“好的,带路。”卓茂林道。

这几个人引领着卓茂林又走出几里地,来到一个小型聚居点。

这里的人也都安歇了,只有牛羊还不时发出吃草声和踢答声还有不知是代表兴奋还是舒服的低沉叫声。

众人来到一座帐篷里,里面候着几个人,见到卓茂林进来,即刻伏地拜见。

卓茂林摆摆手,然后走到主位上坐下,引领他来的人都站在他面前。

“李响,你是今天特地赶过来的?”卓茂林问面前一个领头的人。

此人四十岁上下,满脸风尘之色,身穿牧民的袍子,若是不仔细看,会把他当成草原上的牧民。

盐帮在草原上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打扮,甚至有许多人本来就是牧民,后来搭上了盐帮的线,主动加入了组织。

李响是盐帮在塞外三十六个分舵的舵主之一,盐帮在内地十三个省有七十二个分舵,塞外有三十六个。

塞外疆域辽阔,比长城以内的疆域要大很多,按理说应该设置更多的分舵,不过塞外地广人稀,许多地方根本没人,上百里内没有人烟的地方很多,另外还有广阔的沙漠,草原和人类聚居区更像是沙漠这片海洋中的一个个绿洲。

盐帮只是在大型聚居区才会设置分舵,分舵统领在各地星罗棋布的走私销售网络。盐帮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个网络系统,朝廷和俺答王也知道这个系统的存在,但拿他们也没法,何况人家是在做生意赚钱,并不想打天下。

李响拱手道:“禀告大龙头,属下是昨天特地赶过来等候您的到来。傍晚时人多眼杂,就没敢过来拜见。”

卓茂林道:“嗯,以后还是要这样,保持暗地里的联系,明面上不要跟我联系,除非有特别紧急的情况。”

他又问了些分舵的情况,李响都一一回答,然后才转入正题。

“前面的情况怎么样?听说有一窝蜂和草上飞的人想要拦截钦差大臣的车队,他们不怕鞑靼这三千骑兵吗?”卓茂林问道。

有势力想借机打劫,这事情况且跟他说过,不过他更加相信自己的人侦察出的第一手情报。

“大龙头,这些人全是哲罕召集来的,计划抢劫钦差大臣的物资,并不会伤人,鞑靼骑兵已经跟他们达成协议了,并不保护拉着物资的车队,只是保护钦差大臣还有那些官员。”李响道。

卓茂林大怒道;“哲罕这厮死有余辜!”

“这也难怪哲罕,实在是这次钦差大臣拉来的货物太多了,而且都是塞外少见的抢手货,不仅一窝蜂和草上飞动心了,后面还不知有多少股流寇马匪正在磨刀霍霍呢,少说也得有百十股,加起来也得有十几万到二十万人啊。”

“啊,有这么多?”卓茂林大吃一惊。

“是啊,所以属下觉得您还是劝劝钦差大臣吧,让那些拉着货物的车辆赶紧返回关内,没有了那些货物,想要打劫的流寇自然就没兴趣了。”李响诚恳道。

“这,绝不可能。”卓茂林冷哼道。

他了解况且的为人,只要较真起来,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会闷头闯过去,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老实说他还真是特别钦佩况且的这种劲头。

“如果钦差大臣不肯听劝,那就不好办了,只能准备打仗了。”李响苦笑道。

“打仗有什么可怕的,钦差大臣手下有一万精兵呢。你们把这些心怀不轨的流寇和马匪的情况都给我查清楚,都有多少人,窝点在什么地方,他们准备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打劫。”卓茂林道。

“大龙头,这个……难度太大了,这些流寇很难接近,想要查他们的行踪很危险的。”李响面现难色道。

卓茂林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李响:“这是钦差大臣的悬赏,就是你们的情报经费,你们接还是不接,我不勉强你们。”卓茂林面色冷峻。

李响接过一看,居然是两张一万两的银票,马上喜笑颜开道:“大龙头,没难度,这事一点不难,我们干!”

“你刚才不是说很危险的吗?”卓茂林气的骂道。

“若是没有银子,当然没人愿意干这么危险的事,有了银子,危险就没有了。没有难度没有危险的活儿怎么能赚钱啊。”李响嬉皮笑脸道。

“你们这群混蛋,平日里银子也没少赚吧,还这么钻在钱眼里。”

“大龙头,您是不知道塞外的苦啊,除了咱们的食盐外,什么东西不贵啊,但凡带点绿叶的,都跟镶上金边似的,价格都上天了,兄弟们也不能一点不吃菜吧,光吃菜这一项比在内地天天喝酒吃肉吃花酒花的银子还多呢。”李响叫苦连天道。

“行了,我知道你们很苦,比内地的兄弟们苦很多,不过银子历来也是给你们翻倍的,谁要是觉得内地好,可以轮换到内地去贩盐。”卓茂林道。

“这个……不用了,塞外就是蔬菜贵点,吃的少点就是了,别的还是不错的。”李响忙摇头不迭道。

塞外苦寒之地,生活是艰苦,却也有好的地方,比如说塞外贩盐就不是走私,而是公开的,因为塞外根本不产盐,没有食盐*法,盐帮主要防范的是那些流寇马匪沙匪,怕他们抢劫,至于各部落,对盐帮都非常好,把他们当成正经商人来对待,这跟内地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啊。

在内地,私盐贩子若是被抓住了,基本就是砍头的命,别想活着走出官府的大狱。盐帮也不会因为一两个私盐贩子被抓就去劫狱,那样会激怒朝廷,把他们当成类似白莲教的组织来镇压。

卓茂林给李响的两万两银子的银票,是卖况且的那张假藏宝图得来的,两张假藏宝图被人盗去三个部分,还剩下七个部分,每个角卓茂林和小君都想法卖出了两万两银子的高价,一共得银十四万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况且和卓茂林二人二一添作五,平分了,况且还从自己的部分拿出两万两银子给卓茂林,作为情报经费,卓茂林在关内时没有用上,现在这笔银子派上用场了。

卓茂林当然也可以直接命令这些人做事,但还是银子的威力更大,效果更好,有了银子,这些亡命徒就会更加卖力地干活,死都不怕了。

卓茂林也知道底下这些兄弟们都活的很苦,不好意思让他们白干,就拿出巨额经费来,这两万两不过是第一步,下一次到了别的分舵的地面,还得这些钱。

在江湖上,银子才是最具威力的法宝,即便盐帮系统内部高度团结,不使银子,还是办不成,起码是办不好事情。

当然也不是说三十六个分舵都要撒遍,那样根本没那么多银子可撒,这次况且经过的路线主要涉及到两三个分舵的地界,这样的话,七万两银子足够用了。

卓茂林现在的眼界已经望向海外了,内地和塞外这些小打小闹他已经看不上眼,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跟着况且到沿海,做上真正的海外贸易经销商,那时候货物就是一船一船的出去,银子就是一船一船的回来,简直跟地里产的白米一样,那才是真正令人惊心动魄的大买卖。

“大龙头,要不要我召集兄弟们悄悄把一窝蜂的人做掉几伙?”李响握着两万两的银票,觉得雄心万丈,主动请缨道。

“不要,你们只管悄悄地给我弄情报,打仗的事你们不要插手,除非我有特别命令给你们。”

盐帮也都是亡命徒,自然都是好战分子,他们若是跟一窝蜂这样的流寇火拼,真还不怯场,不过那样的话最后必然两败俱伤,死伤也不会小。

盐帮在塞外能遍地开花,当然就是这些亡命徒不好惹,连那些大小部落都不愿意招惹他们,因为他们比一窝蜂的人更多,更不要命。

不过盐帮的人打仗跟况且带去的一万精兵,那就没法比了,他们毕竟是一群散兵游勇,跟正规军比还是有天壤之别。

卓茂林不想直接插手与流寇作战,就是不想让人察觉出盐帮和况且有任何联系,现在他在况且军中也是个绝密,没有外人知道。

如果大家都知道盐帮成了况且的情报网,盐帮在塞外就会成为全民公敌,那样的话将来在塞外就没法混了。

“一窝蜂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卓茂林问道。

“他们在黄沙圉设下埋伏,准备伏击钦差大臣的车队。”李响道。

然后他在桌子上画出黄沙圉的地形图,一个葫芦嘴进去后简直就是死地,两边如果封堵上,就只能向周围的高地仰攻,那样几乎就失去了战斗的主动性。

“他们的确选了个好地方。”卓茂林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既然咱们都知道了,他们也就没能耐了,钦差大臣的车队可以绕道走,多走一天的路就是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干掉他们

李响又划出另一条路线,这条路线绕远,要多花一天的时间赶路,不过没有黄沙圉这样的死地用来打伏击战。如果在平地作战,一窝蜂的力量就连给况且塞牙缝都不够。

卓茂林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这就是有情报网的好处,可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更可以避免一头钻进敌人的口袋里。

他想到况且伸手就掏出两万两的银票给他,要买情报,这钱花的是真值,一点不冤,这也说明况且是真的明白情报的重要性。

想到这里,卓茂林笑了,况且既然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能不明白情报的重要性吗?

他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即刻问道:“黄沙圉周边地形你们熟悉吗?”

“熟悉啊,不过大龙头要这个地形有什么用?”李响纳闷道。

卓茂林忽然想到,以况且的为人决不会见硬就退,说不定还会迎难而上,跟一窝蜂的人斗上一场。

若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就是他也一样,自己带着一万精兵,被两千多人的流寇吓得绕道而走,这气势上就先输了一筹吧。

如果要反制敌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然需要了解敌人的所有招数,这就需要精密的黄沙圉的地图了。

“钦差大人还是绕道走的好,黄沙圉周边都是丘陵地带,崎岖不平,不要说骑兵难以通过,就是步兵走起来也非常费力,钦差大人可是带着那么大的车队啊,若是走这条道,除了从黄沙圉经过没有别的路线。因此只能绕道走。”李响劝道。

“我知道,不过这事最后拍板决定的还得是钦差大人,不是我。所以你先把黄沙圄里外周边地形都给我画出来,越详细越好,越准确越好。”卓茂林道。

李响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拿着一支笔,把黄沙圉的地形还有周边的地形都画下来,他是凭记忆画的,当然准确性就大打折扣了,不可能像精确测量过的地图那样准确。

“好,你们继续盯着一窝蜂的动向,他们有任何变化马上联系我。”卓茂林把那张地形图收了起来。

“还有,草上飞的在哪里,他们准备怎么抢劫?”卓茂林又问道。

“草上飞的人很滑溜,他们不想大干,只是想趁着钦差大臣的车队进入黄沙圉时,跟风抢劫一把就跑。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车队进入黄沙圉需要大半天时间,这样,他们可以在一窝蜂的人对车队发起进攻后,咬掉车队的尾巴,抢了就跑。”李响道。

“这群混蛋倒是想得很美啊。”卓茂林失笑道。

“这群杂碎向来就是这么干的,打一把就跑,若是对上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可就凶残无比了,连孩子都不放过。”李响恨恨道。

他们也恨草上飞的人,不过并没有交过手,草上飞的人知道盐帮不好惹,所以决不动盐帮的货物,盐帮也就没有什么理由好对他们下手,毕竟盐帮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帮派。

“明天想个办法把草上飞的人全部敲掉。”卓茂林非常痛恨草上飞的人,相对而言,一窝蜂的人有时候还是盗亦有道,至少有行事的底线,不杀害无辜百姓,只是抢劫东西,而且小门小户的牧民也根本不值得他们动手。

到了现在,卓茂林基本上可以猜测,况且一定是会选择从黄沙圉突破,而不是绕道走。

在宿营地的鞑靼中军营帐里,一个千夫长正对躺在床上的蒙诺汇报着。

“大人,一窝蜂的人传来消息,他们准备在黄沙圉动手。咱们怎么办?”

蒙诺现在只能说慢话,吐字还算清楚,而且脑子也还能正常运作。

“你们明天保护住钦差大臣还有那些官员的车辆,把拉着货物的车辆放在后面,一窝蜂的人如果攻击车辆,你们就袖手旁观,就说这是我的命令,钦差大臣可以找我来理论。”

哲罕召集一窝蜂草上飞等流寇准备洗劫况且的货物,这事蒙诺和几个千夫长都有份,毕竟这是一项军事行动,哲罕不可能不事先取得他们的同意。

“另外明天钦差大臣来找我理论的时候,你就这么办?”蒙诺贴着这个千夫长的耳朵慢慢说道。

“什么,对钦差殿下下手?这怎么行?大汗的命令可是说了,钦差殿下的安全要用咱们的脑袋作保证。”这个千夫长一听大吃一惊道。

“你慌什么。动手之后,就把我帐里的兄弟一起干掉,然后就说是一窝蜂的人干的,大汗要找人算账,就找一窝蜂的人好了。”蒙诺咬牙切齿道。

他倒不是恨况且,而是贪图况且身上那一张百万两的银票。不管怎么挖空心思也要想办法抢过来,若是明天能够趁乱实现这个愿望,此生足矣。

做掉况且当然要冒大风险,不过他感觉跟百万两银票相比,任何风险都是值得的。

过后俺答王就是再暴跳如雷,也不会把他们全都砍头,毕竟他们可是俺答王的四个禁卫军之一,是俺答王身边精锐中的精锐。

“可是……”这个千夫长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俺答王的怒火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呀。

“没什么可是的,你尽管动手,过后我向大汗请罪,没你丝毫责任。”蒙诺咬牙道。

“好吧。”这个千夫长只好从命。

哲罕现在依然人事不省,蒙诺虽然躺在床上瘫痪着,毕竟还是职权最高的人。

况且正在静坐中,忽然听到卓茂林在帐篷外逡巡的脚步声。

“进来吧,我没睡。”况且伸开腿,在地上走了几步,活动开腿上的血液。

“有点急事,要不然就不打扰你了。”卓茂林道。

他回来后觉得这些情报还是马上告诉况且的好,早上起来再研究恐怕就有些晚了。

纪昌在帐篷外守着,见是他也不好拦阻,两人正为难间,况且就说话了。

卓茂林也不多话,直接把得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你想怎么办?是从黄沙圉冲过去还是绕道走?”卓茂林问道。

“绕道走?咱们就被两千多人的流寇吓得绕道走?你怎么看,纪昌。”况且笑道。

“干掉他们。”纪昌言简意赅。

“对,就这么干,干掉他们。不只这一次这样做,以后都要这样做,凡是找上门来挑衅的,一律干掉,绝不手软。”况且一拍桌子道。

“好,跟我估计的一样。”卓茂林笑了。

于是他拿出那张纸,铺在桌子上,笑道:“这是黄沙圉里面的地形,还有周边的地形,想要干掉一窝蜂的人,就得先知道那里的地形情况。”

况且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准备的。”

“不用谢我,是用你的银子买来的情报。”卓茂林笑道。

“嗯,这一张图就值千金,你尽管动用你的人收集情报,需要多少银子找我来要就是,这方面不用省钱。”况且霸气道。

“你放心吧,银子的事也不用考虑,卖你那张藏宝图的银子差不多够了。”

三个人看着那张地图,都不言语了。

“把孙虎叫来,明天这差使交给他干。”况且忽然道。

纪昌出去,不久就把孙虎领进来。

孙虎刚刚睡下,不过身上的衣服都没脱,从现在起,他们真的要枕戈待旦了,想要脱衣服睡个好觉是别想了。

况且把情况说了一下,然后道:“这是地形图,你好好研究一下,需要带多少人,怎么打这一仗,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出咱们的气势和威名来,让草原上那些流寇马匪收敛一点,以后见到咱们最好是望风而逃。”

孙虎看了地形图半晌,然后道:“给我三千人马,保证全部干掉他们。”

“不,给你六千人马,不过这次只能布置,两个三千人的队伍列成两个一字长蛇阵,从这里还有这里包抄上去,一个流寇都不许放走,谁放走了人就提头来见。”况且杀气腾腾道。

“大人尽管放心,其实三千人足够了。”孙虎笑道。

“不,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还是要重视敌人,咱们没必要跟流寇硬拼,要发挥咱们的优势,碾压他们,争取零伤亡吃掉这伙流寇。”况且道。

“零伤亡?”孙虎苦笑一声。

打赢这场仗不难,不过要想做到零伤亡那就有难度了,打仗跟做生意一样,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做生意谁也不能保证只赚不赔。

孙虎仔细研究了一番地形图,虽说两边都是丘陵地带,地形忽高忽低,崎岖不平,却也有足够的掩饰身形的好处,这样可以不知不觉地把一窝蜂的人包抄起来,然后凭借一字长蛇阵的威力碾压他们,做到零伤亡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

“大人放心,我会让兄弟们小心的。”孙虎谨慎道。

况且并不担心这场仗的输赢,却有些担心孙虎带去的人马过度兴奋,杀敌之时忘了自保,这些流寇一旦拼命起来,也是非常危险的。

况且的想法就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稳住自己,然后一步步困死敌人。

“你明天留在最后,负责解决草上飞那伙人。”况且转身对纪昌道。

“大人放心,明天我会让草上飞变成草上的死虫子。”纪昌笑道。

“也要零伤亡,这是必须的。”况且道。

况且最关心的还是尽量保存实力,现在不过刚刚出关,如果出现重大伤亡,以后的路就没法走下去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一拳制百拳

况且又对孙虎道:“明天你带六千人,把鸟铳都带上,务必全歼一窝蜂的人,自己还要少受损失。纪昌,你带一千人,手铳归你的人用,全歼草上飞的人。”

纪昌笑道;“大人,我还是留在您身边吧,这点小事随便换个人就能办好。”

“就是,纪大人还是应该留在大人身边。”孙虎也道。

纪昌一直是况且的侍卫队长,从没离过况且的身边,这已经成了规矩。

况且道:“不用,明天我带人进入黄沙圉诱敌,不会有任何风险。这里的地形你们也看过了,在中心地带,上面的弓箭是射不到的,再者说了,还有鞑靼的三千骑兵,他们有责任保护我的安全。我跟使团的人的安全不用顾虑,他们也志不在此,他们就是想抢劫咱们的货物。”

“那就把鸟铳和手铳都留给大人,我们对付那些流寇根本用不上这种大杀器。”孙虎想了想道。

纪昌也表示赞成,觉得用鸟铳手铳对付几股流寇的确是杀鸡用牛刀了。

况且却不这样认为,这是出关后的首战,一定要打好,打出威望,不容有任何疏忽,必须让草原上还有沙漠上的流寇沙匪对明军产生敬畏之心,以后就不敢贸然挑战了。

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下狠招,正所谓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狮子搏兔也是用全力的,从不存侥幸之心。这一战很重要,你们只管打好就成了,黄沙圉里的事我另有安排。配给你们鸟铳、手铳也是关键时候用,能不用则不用,咱们到了关外,*、铅丸的补给太难了,还是节省一点。”况且又嘱咐道。

虽然带上这么多大杀器,可是补给却是个问题,出关前,况且把宣府大同仓库里的*铅丸的储备,还有强弓硬弩的箭矢几乎搬空了,都放在那些大车上,为此少拉了许多货物。

他带的货物虽然多,可是没有源源不断的补给,以后也是坐吃山空的局面,所以他还是想尽量威慑住大草原上的各种势力,让他们不敢动自己的脑筋,不然自己这一万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鞑靼骑兵的态度已经明朗,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使团的人能活着到板升城,在途中,哪怕被人抢的只剩下裤头,他们也不会管,抢劫本来是大草原上经常发生的事情。

这种情况还是出乎况且的预料,他没有想到鞑靼的人如此没有底线,这或许不是俺答王的意思,但是俺答王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否则他的手下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我身边有一千具强弓硬弩,足够对付从高处向下面冲下来的劫匪,我的安全你们不用多考虑。”

况且见孙虎、纪昌还在犹犹豫豫,果断的做了结论。

“大人,干脆我带人进入黄沙圉诱敌,您留在外面收拾草上飞的人。”纪昌道。

在他看来,进入黄沙圉是最危险的,存在各种预想不到的变数,而留在外面对付草上飞的人最轻松,没有任何危险性。

“还是我带人进去诱敌吧,纪大人收拾一窝蜂的人,大人对付草上飞的人马。”孙虎抢着道。

“你们带人进去都起不到诱敌的作用,我不进去,鞑靼的人也就不会进去,鞑靼骑兵不进去,一窝蜂的人或者草上飞的人就会发觉出异常,他们可能就脚底抹油溜了。”

“那干脆就吓跑他们算了,也没必要让大人冒险啊。”孙虎道。

纪昌也点点头,觉得与其况且以身涉险,还不如把流寇吓跑了事。

“这次吓跑了他们,他们还会来,而且下次可能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次正好趁他们人少,一鼓作气,全歼他们。这么做,就是给大草原上所有的流寇马匪沙匪提个醒,想动咱们的货物就准备掉脑袋吧。所以务必全歼这两股流寇。”况且最后加重语气道。

“遵命!”

孙虎、纪昌都躬身领命,不再多说什么了。

两人开始在大帐里研究着如何调兵遣将,如何设置包围圈,若想全歼流寇,最主要的就是先把他们围起来,然后再全部杀掉。

“大人,要是他们投降怎么办?”孙虎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投降?他们会吗?”况且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可能啊,这些孙子其实也都是熊包蛋,欺负手无寸铁的平民的确是凶残无比,真要到了性命关头的时候,可能就怂了。”卓茂林道。

“杀,咱们在敌境,没法带着俘虏上路。”况且手一挥道。

“可是,大人,您以前再三跟我们说过,绝对不许杀降。”孙虎笑道。

“我说的那是在内地,不是在敌境。这也是一门技术,你们何不在他们投降之前,就先下手干掉他们?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况且道。

“好的,杀字当头,管他投降不投降,格杀勿论。”孙虎大笑。

况且以前给锦衣第六卫的人颁布过军令,就是绝对不许杀害已经缴械投降的敌人,还要优待俘虏,这并非后世的发明,戚继光早就这样做了,那些投降的海盗他都放回家乡,还发放路费,防止他们半道没钱,重操旧业。

况且现在不想执行这个阳光政策,一是因为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区区两千多人的流寇就敢伏击大明精锐之师,他们可是一万人啊。这也太狂妄了,不刹住这股邪风,他们在草原上还怎么混下去?

兵法云:十则围之。

若想要包围敌人,需要十倍人数上的优势,现在敌人比自己少五倍,竟然敢猖狂设伏,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另外优待俘虏的政策对正规部队有用,对大草原上的流寇未必能起到感化分化作用,他们崇奉的还是成吉思汗那套杀光敌人的政策,不杀的只有女人和马鞭子以下的男孩,这些流寇里当然没有女人和孩子,也都不是平民,所以不在优待赦免之列。

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最主要的还是况且没办法处理这些俘虏,如果放了他们,他们可能还会啸聚一处,继续作恶,以后说不定还会继续找自己报仇,还不如一次性杀干净了事。

孙虎和纪昌研究了一阵,然后出去准备了。

这任务虽然难度不大,可是况且的要求比较高,不仅要全歼敌人,自己还要零伤亡,那就得嘱咐这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们得悠着点了,别把自己折腾的闪腰岔气什么的,造成意外伤亡。

另外凡是流寇都有一个特点,见硬就跑,而且跑起来比兔子快多了,这就增加了全歼的难度。

卓茂林笑道:“把他们打跑也就是了,干嘛非得全歼?”

况且笑道:“我的人练兵还没结束,这场仗就当实战练兵了。练兵嘛,就得从严要求,一丝不苟。”

“若是真能全歼一窝蜂的人,对别的流寇还真是不小的威慑。据说瞄着你们的流寇马匪都在跃跃欲试,没有一百股也差不多了。”卓茂林道。

“尽管来吧,我还是那句话,就拿他们练手了。过后见到俺答王也可以邀功了,我这是替他剿匪了嘛。”况且呵呵笑道。

况且训练新兵严格按照对阵鞑靼精锐骑兵的作战要求,若是连一些流寇马匪都打不过,那还是赶紧解散算了。

卓茂林跟况且说了会话,就回去休息了,他只是负责情报收集,打仗的事跟他无关。

“那个蒙诺不安好心,还是赶紧除掉的好,我可以悄悄地做掉他。”

只剩下况且一个人在中军大帐时,慕容嫣然从行辇里给他传音,告诉他蒙诺的险恶用心。

况且笑道:“不用理会他,他的病这辈子好不了了,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就让他不死不活的捱着吧,比杀了他更受折磨。”

“明天要不要我出手?两千多人我和九儿两个半个时辰就可以除掉了。”慕容嫣然道。

“不要,我还指望用这些人练兵呢。他们需要积累实战经验。”

况且知道要是慕容师徒两个悄悄下手的话,一窝蜂的人可能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都稀里糊涂见阎王了。

想当初白莲教的两个圣使就消灭了锦衣卫总部的两百多精锐,那还是有意手下留情的呢。

“那好吧。”慕容嫣然不再说话了。

况且经过这一番折腾也静坐不下来了,索性看着那张地形图,研究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现在最难预料的就是明天鞑靼骑兵会怎样反应,况且预计他们一定会以保护为名,把况且和官员们包围在里面,让他们与拉货物的大车切割开了,任凭流寇抢劫物资。

即便这样,流寇怎么能视一万锦衣卫的精锐如无物?

况且想到这点就气的想拍桌子,这些流寇真把明军当成羊群了?

在草原上,一头狼钻进羊群里,就能赶着这一群羊乖乖地跟着它走,然后到了没人的地方再一个个吃掉。

这群流寇显然就是这种事见惯了,以为他们是狼,汉人都是羊,明军也不过就是羊群中较强壮的羊而已。

“奶奶的,不全灭你们我誓不罢休。”况且一拍桌子怒道。

“他这是跟谁怄气啊?”

九娘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听到了况且的怒骂声。

“几个小土匪而已,你不用管,继续睡吧。”慕容嫣然溺爱地道。

“有小土匪吗?在哪里,我可以大开杀戒了。”九娘一下子坐起来。

她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大开杀戒了,都有些手痒痒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围堵黄沙圉

慕容嫣然苦笑道:“说的是明天的事,不是现在,你还是好好睡吧。”

“师傅,明天就有土匪可杀了?”九娘精神头上来,也不困了。

慕容嫣然只好把情况简要说了一下。

“两千多个小土匪,干脆都留给我杀好了。还练什么兵啊?”九娘不满地嘟囔道。

“九妹,你要真有兴趣,明天那股草上飞的人交给你如何?你得保证一个都不放过。”况且在大帐里轻声笑道。

“有多少人啊?”九娘道。

“一百多呢,够你杀到手软的。”况且道。

况且左想右想,真还有些担心围剿草上飞的人这块,这些兔崽子一个个滑溜无比,肯定要瞄准没有任何危险才敢上来,不像一窝蜂的人还准备正正经经的打仗。

纪昌就算带着一千人也未必能全歼这些人,草上飞的人据说个个马术精良,逃跑的速度天下第一。

“好吧,马马虎虎,那你得告诉纪昌那小子,别跟我抢着杀人。”九娘道。

“纪昌比你大多了,做你叔都够了,什么成那小子了啊。”况且不满地道。

“他还没娶老婆生孩子呢,那就是小子。”九娘道。

况且双手合十,立马主动认输了,跟九娘讲道理那纯属自虐行为。

在况且的宿营地之外三十几里地外的黄沙圉,两千多一窝蜂的人已经准备好打这场伏击战了,他们的计划很大胆,目标是全歼况且的一万精锐,特闷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狼和羊么,强与弱,不好按数量论的。

他们这样想,也是受了鞑靼骑兵的影响。

以前鞑靼骑兵攻入内地时,的确一两千人就敢冲击明军一两万人的阵营,而且还能把明军冲击的溃不成军。

这些流寇自以为战力虽然不能跟俺答王的精锐骑兵相比,比明军还是强的没边了。

唯独一窝蜂的老大心里不踏实,总是觉得这一仗有些玄乎,他让自己的人留在外围,准备最后用来封堵黄沙圉的后路,至于前路,也就是正面攻击是由老二独眼龙的人负责。

他们的作战计划就是这样,一旦况且和使团的成员进入黄沙圉,他们就会发起攻击,然后鞑靼的骑兵就会以保护为名,把况且和使团的人全部包围起来,实际上就是限制他们的行动,让他们无法动弹,关键的是失去指挥,然后一窝蜂的人就会跟一万明军交战。

两千人对付一万人,一窝蜂的人哪来的勇气?

他们认为明军一旦陷入伏击,就会阵脚大乱,然后就会溃不成军,四散逃命,可是四处都是绝地,根本没有出路,一窝蜂的人就可以从容地一点点射杀明军,最后把一万明军完全消灭在黄沙圉里。

此时的黄沙圉,也是处处篝火通明,流寇们都围着篝火在烧烤一只只全羊,喝着草原上特有的烧刀子。

“大哥,别多想了,不就是一伙明军吗,咱们虽然没有跟他们交过手,可是听说的多了,一万多人还比不上咱们一千人呢。”副手见一窝蜂老大愁眉不展,上前宽慰道。

“每次他们都这么说,好像汉人都跟绵羊似的,可是每次大战过后你没看到草原上什么景象?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有几家没死人的?汉人要真是那么不经打,他们死的人是谁打死的?难道都是自杀的吗?”

一窝蜂老大是个精明人,他对明军的战力始终存疑,难道明军真像草原雄鹰所说的那样,只是一群绵羊?上次俺答王一路雄赳赳气昂昂攻打到北京城下后,算是打了一个彻底的大胜仗,可是过后草原上却是处处竖着招魂幡,家家都传出哭声,草原上新增的墓穴那也是数不胜数啊。

假如他们一窝蜂有一万人,他也不会如此忧心,问题是他们只有两千多人,还是三十六股人合起来的杂牌,这跟一股两千多人的势力还是两码事。

这件事他怎么想都觉得危机重重,感觉这就是哲罕给他们设下的套儿,用明军的货物做钓饵,借助明军的手来铲除他们这些流寇。他们可都是上了俺答王黑名单的势力。

此时最开心的就是独眼龙了,哲罕当初最先找来商议此事就是他。哲罕许诺如果这次他们歼灭明军立下战功,以后可以代他们向俺答王求情,把他们一窝蜂的人全部招安,让他们自建部落。

桃园虽好,不是久恋之乡,这个道理做流寇土匪的人也都知道。在大草原上,再强的部落势力,最终还是得和俺答王达成归顺协议,否则末日终将来临。

在内地也一样,土匪最好的出路就是被朝廷招安,不但所有的罪过都赦免了,还可以当官,朝廷还给各种给养,连抢都省去了。

一窝蜂的三十六股势力,大多是逼上梁山,他们也想着有一天能有个办法安定下来,吃一碗平平安安的饭。

当然这种人一般来说都是贼性难改,即使被招安还是有可能故态复萌、旧病复发,创新开始抢劫杀人。所以无论内地还是塞外,对流寇大多是剿除而不是招安,只有流寇势力大到一定程度,剿灭太费力气甚至不可能彻底根除,才会采取招安的办法,那就是花钱买平安了。

俺答王还从没招安过草原上的流寇,他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人,而且这些流寇一般也很少会抢劫他的部落,大多是瞄着那些缺乏保护的部落下手,更多的是打劫过往行商,所以俺答王也就懒得理会他们,不愿意动用太多力量剿灭他们。

“你说咱们要是被俺答王欣赏了,能给咱们一个什么官当?怎么也得是一个千夫长吧?”独眼龙喝着烧刀子,啃着一条烤羊腿道。

“大哥,咱们可是两千多号人啊,给千夫长太小了吧?”他的副手谄媚笑道。

“滚你的,千夫长还小?俺答王手下才有多少千夫长?”独眼龙举着油乎乎的羊腿给这家伙后脑勺一下子。

一个战士,此生如果能够在鞑靼骑兵里当一个百夫长,那是很荣耀的事,这跟明朝的百户虽然是一个官职的,地位还是相差多了。塞外与内地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极度重武,文职几乎没有,而在内地,文官才是最荣耀的,武官不要说百户、千户,就是指挥使也还不如一个知府有实权。

像哲罕这样的万夫长在塞外已经是顶级的官员了,再上面就是各族的王公贵族了。

“大哥,哪一天您若是当上千户,小弟是不是也能跟着封个官啊。”独眼龙的副手也在做着美梦。

“当然,你就是副千户了。”

“多谢大哥提携。”这位副手开心极了,猛喝了一口烧刀子,呛的直咳嗽。

两人的话其他一些头领也听到了,反应不一,甚至还有人觉得招安也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俺答王打着招安的名头到时候把他们聚齐了一股脑都灭了,他们找谁喊冤去啊?

“大哥,您怎么看?”一窝蜂的老十三的手下问道。

“先干了这一票再说,抢到东西才是最实在的,其他的都是胡扯。招安若是那么容易,也就轮不到咱们头上了,草原上比咱们势力大的多了。”老十三倒是没失去清醒的头脑,不过他对抢劫还是一往情深。

“可是大当家的始终犹犹豫豫,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啊,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小心谨慎过。”这人看了看远处不吃不喝,仍然在闷头苦思的一窝蜂的老大道。

这些人虽然各自为主,却还是以大当家、二当家的称呼三十六个首领。

“大当家的是信不过哲罕大人,不过我觉得哲罕大人不会骗咱们,他若是耍了手段,以后怎么再找咱们合作啊?”十三当家的想了想道。

“那二当家的为何兴奋成这样,他是不是跟哲罕大人另有勾结啊?”这人又看看那边还在趾高气扬的独眼龙道。

“你什么意思?”十三当家的猛然警醒。

“我的意思就是明天的事咱们最好多个心眼,别一下子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在那帮人家数钱。”这人小声耳语道。

“你是说……”

十三当家的也狐疑起来,他明白自己的手下是怀疑独眼龙跟哲罕相互勾结,把他们这些人全卖了。

这也不无可能,他们总共分三十六股,若是俺答王封给每个首领一个千夫长,哪有这么多的官职啊?

俺答王的手下也不过百多个千夫长,万夫长则只有十个。

“可是,咱们都到了这里,也没法退出了。”十三当家的也有些狐疑了,觉得这事有点古怪。

“我也没说咱们要退出,只是说多长个心眼,万一见势不好,赶快脚底抹油,千万别傻子似的往火坑里跳。”那人摸着满脸的胡子道。

“嗯,你悄悄跟弟兄们说一下,明天先上一半人,另外一半人在后面等着,万一事情不对头,马上就溜。”

“好的。”这人开始悄悄传话,不多久,这一伙人全被通知到了。

他们的小动作惊动了另外一伙人,于是那一伙人也学着他们一样,开始一个个悄悄传话,议论着这件事,然后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见便宜就上,一旦遇到危机,立即开溜。

于是乎蝴蝶效应开始体现了,三十六股流寇中,只有独眼龙的人被排除在外,其他伙的人都达成一个共识,明天先上一半人,另外一半人一旦势头不好,就救援前面的人,然后一块溜之乎也。

一窝蜂老大的担忧在未战之前就已经变成了现实,三十六股势力,各有算盘,远不如一伙人那样能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第四百五十五章 巴腾起疑心

况且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计划还没实施,就等于被一窝蜂的人挫败了一半。

这些流寇还没等正式开打,就已经琢磨着如何脚底抹油了。

流寇为什么消灭不掉?就是因为实在是太难做到全歼了,他们攻击的速度或许很快,但逃跑的速度更快,根本拦不住。即使俺答王也拿他们没招。

一窝蜂的人如此,草上飞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隐藏在黄沙圉附近的一个丘陵背后,并没什么细致的作战计划,全凭嗅觉行动,觉得有机可乘,就狠狠扑上去咬一口,如果没有机会,那就赶紧走人。

如果说一窝蜂的人不好全歼,草上飞的人逮着都难,他们逃跑起来真不愧草上飞的美名,一般的骑兵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吃沙子。

第二天,大军开拔,况且依然没事人似的坐在行辇里跟左羚、李香君说闲话。

鞑靼骑兵们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可是他们没注意到的却是,锦衣卫护卫的前后编成已经悄然有了很大变化,准备跟随孙虎行动的人居中,他们保护的就是辎重车辆,鸟铳和弓箭都放在这些车里。他们这一批人人数最多,一共六千人,正是当初况且分出来的左翼和右翼。

最精锐的中军还是跟在况且前后,保护况且和外交使团,对于不靠谱的鞑靼骑兵,况且还是要防一手的,假如发生了意外情况,单凭中军的三千人也能跟鞑靼的三千骑兵斗个旗鼓相当。

还有一千人留在最后,由纪昌率领,他们是按计划包抄草上飞的人马,草上飞的人隐藏的地方早就被盐帮的人发现了,因为草上飞的人需要向他们买盐巴。

鞑靼骑兵自以为得计,他们的队形也在悄悄改变,不断地向前聚集。他们的意图就是在进入黄沙圉之后,把况且外交使团的车辆跟保护部队完全隔离开,让一窝蜂的人尽情屠杀锦衣卫的护卫,抢劫所有车辆上的货物。

他们当然也没有想到,一窝蜂这样的猪队友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假如哲罕此时身体康健、头脑灵敏,他完全有能力预料事态的走向,也能制定更好的应变计划,可惜他被况且那张百万两银票给放倒了,现在还人事不省地躺在大车里。

蒙诺虽然知道一些具体情况,但是事情毕竟不是他亲手安排的,所以对一窝蜂的人也没有完全的掌控力,更何况他现在脑子反应的速度已经大大退步,根本想不了这么多事。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况且那张百万两银票的影子,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怎样抢夺过来,自己拥有。

军医巴腾一直都在尽力救治哲罕,可惜别说他所学有限,就是把况且教的医术全都融会贯通,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治疗失心疯这种病症。

凡是涉及到灵魂心理方面的疾病基本就超出了医学范围,很多都是不治之症,只能期望病症自己消失,病人自己痊愈过来,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按照佛家的观点来说,万物唯心,一切疾病都是心病,只要调好心态,就能治疗一切病症,四大皆空,疾病当然也都是空的。

然而这对于那些得道高人来说,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对于一般的凡夫俗子,说这些基本就是天方夜谭,用治疗心的办法来治疗肉体方面的病,无异于要用太平洋的水来扑灭兴安岭的大火,理论上的确可行,却完全没有可操作性。

那些真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有道高人,他们根本不会得这样病,这就是无解的矛盾。

况且也给哲罕诊脉过,已经断定这是没救的病,哲罕这辈子基本就是这样一个植物人了,至于还能维持多久也是很难说的事。

对于哲罕、蒙诺这两人的不幸遭遇,况且并不感到愧疚,首先人不是他害的,其次这两人心怀叵测,他们是被自己的贪婪欲望害了,这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三十几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是很短的,不过对于满载货物的车队就不同了,用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况且的车队才进入黄沙圉地带。

这里的地势果然奇特,一下子从平原地带进入丘陵地带,根本没有任何缓冲。

况且听卓茂林说过,这一大片丘陵地带是多年来的沙尘暴堆积泥沙形成的,所以黄沙圉也是附近地带躲避高原飓风的一个绝好的地方。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一窝蜂的游骑一直跟着况且的车队,见况且的车队进入黄沙圉附近,这才快马回来汇报。

其实不用游骑汇报,埋伏在丘陵后面的一窝蜂的人已经看到了况且的车队如一条蜿蜒的长蛇般慢慢蠕动过来。

一窝蜂的人都兴奋起来,况且的车队一旦进入丘陵地带,就没法轻易掉头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地通过黄沙圉,自然也就进了他们的伏击圈。

看来汉人还真是傻,就是一般的客商也不敢这么贸然地进入到这样的绝地里来。

“停下,全都停下。”此时,军医巴腾看出苗头了。

他骑着马冲到况且的行辇前,大声道:“钦差殿下,停车,快停车!”

况且吩咐停车,然后从行辇上走下来,笑道:“巴腾,出什么事了吗?”

巴腾急忙道:“钦差殿下,前面可能有埋伏,此地最好不要贸然进入,现在改道还来得及。”

况且饶有趣味地看看巴腾,然后又看了看三个千夫长。

三个千夫长气的鼻子都快冒烟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最先站出来破坏伏击计划的居然是自己人,还是在军中威望很高的巴腾。

巴腾级别虽然不低,但只是个军医,并没有指挥权,哲罕他们商量时也就没算他一份,当然最后分赃时肯定有他的份。

“巴腾大人,您看到什么了,就说前面有埋伏?”一个千夫长问道。

“就是,前面只有这一条路,要是掉头回去,走别的路,就得多耽误一天多,那样的话就来不及在大汗定下的日子前到达了。”另一个千夫长道。

这两人一个装糊涂,一个拿出俺答王的命令压迫巴腾

巴腾不知这里面的猫腻,大嚷道:“前面各处山陵后面都影影绰绰的有人在活动,我不信你们都没看到,那不是埋伏是什么?耽误一天又怎么了?钦差殿下还有谈判团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大汗的命令你们忘记了吗?”

三个千夫长也是面面相觑,虽然恨的直咬牙,却也没办法,窗户纸既然被巴腾捅破了,计划也就实行不下去了。

孰料况且却笑道:“巴腾,有几个小蟊贼在前面想要趁火打劫,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从我出关时就一直跟着,跟到了这里。不过若是让几个小蟊贼吓得改道而行,岂不是坠了我这个钦差的威风,也是灭了贵军护卫的气概。”

“就是,钦差殿下手下可是有一万雄兵呢,不用多虑。”一个千夫长哈哈笑道。

“的确,我手下有一万人,怎么会在乎几个小蟊贼?不过要是有别的贼子敢闹事,我也不在乎顺手全都清理了。”况且说着,冷眼看了看这三个千夫长。

“还有别的贼子,在哪里?”另一个千夫长明知故问道。

“这谁知道呢,听说在草原上惦记着我和我这批货物的足有一百多伙人,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一伙来。”况且淡淡道。

巴腾看了看况且,又看了看三个千夫长,还有那些满脸都是尴尬的百夫长们,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

“钦差殿下,不管您在不在乎,这条路不能走,黄沙圉是绝地,我们来时就是经过这里的,前后出口只容两匹马并行通过,要是马车的话只能一辆辆通过,若是前后出口被人堵住的话,根本就是死地,无法突围,您的一万人根本转不过身,用不上力气。”巴腾急了。

他刚刚拜了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好老师,他可不想况且出任何事,若是没有这层关系,他也懒得理会汉人的死活。

“巴腾大人,您就放心吧,钦差殿下的安全我们用脑袋担保,绝对不会出丝毫差错。”一个千夫长道。

“就是,巴腾大人,我们也知道您是好心提醒,不过真是多虑了,钦差殿下的安全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会保护钦差殿下进入黄沙圉,难道我们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吗?巴腾大人不要为此多虑。”另一个千夫长道。

“那……那些人……”巴腾还是想不明白,指着黄沙圄两侧山陵后面的人影。

“钦差殿下不是都说了吗,就是些小蟊贼,没什么可担忧的。”

“就是,您说呢,钦差殿下?”

况且笑笑:“的确,几位大人说的非常有理,几个毛贼不足挂齿,继续赶路。”

“那好,我跟钦差殿下在一起。”巴腾忽然牙一咬道。

他也看出来那几个千夫长对况且不怀好意,却猜不出什么意思,只能以自己的肉身做盾牌了。

他想贴身保护况且,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作用的,虽说他没有指挥权,可是大部分骑兵都是他给治过病的,多少也会听他的话,另外他不信几个千夫长敢把他也一起杀了。

“好啊。”一个千夫长丝毫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他们并没有对况且下手的意思,只是想要他的货物,所以巴腾要保护况且的人身安全对这些人来说很正常,一点干扰都没有。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进入包围圈

况且正要下令全军进入黄沙圉,却见张鲸从一辆车里走了下来,大声道:“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会有流寇?”

况且的脸登时黑了,这位爷耳朵怎么这么尖啊,这都听到了。

“老大人,不过是几个流寇,苍蝇蚊子而已,不用在意。”况且打个哈哈道。

“苍蝇蚊子多了也要命啊,这股流寇有多少人?”

张鲸也不是好糊弄的,他也知道流寇但凡敢对官军动手,人数就不会少了。

在内地,流寇一般都不会跟官军硬扛,哪怕官军是出了名的战五渣,他们的目的就是抢劫财物,而不是与官军作战,除非人数多出几倍才敢尝试绞杀官军。

其实明朝官军的战力是被人抹黑了,他们对付一般的流寇,还是非常勇敢善战的,明朝的多少次农民军起义,也都是被官军剿灭的,势力强大的白莲教同样被官军驱逐到了塞外。

官军之所以被人抹黑,说他们毫无战力,主要是他们扰民害民太厉害了,在民众中口碑极差。同时,官军对塞外游牧民族的战绩又提不起来,所以才被人骂成这样。

况且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老大人不必担心,他们只有两三千人,咱们可是一万多人呢。”

“什么?两三千人?”张鲸心里咯噔一下。

从某种程度上讲,张鲸对塞外的了解比况且还多一些,皇上的情报来源是最广泛的,这些情报也都是先经过张鲸的手交给皇上的。

草原上的流寇跟内地的流寇不一样,内地的流寇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往往都是失去土地和家园,沦落成流寇的无产者,只要还有一口吃的,还有个地方住,谁愿意当土匪流寇啊。

所以内地的流寇组织往往数目庞大,一个团伙上千人都是少的,最多时往往上万,可是一旦被朝廷大军围剿,立马就风消云散了。

塞外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流寇可都是悍匪啊,个个战力非凡,而且都是真正的亡命徒。

所以塞外的流寇一般都是几百人,一旦上千人就是非常可观的力量了,若是上万人的话,就可以横行草原一时了。

“你个小兔……”张鲸气的面皮发抖,差点又骂起来,“我说你脑子短路是怎么的,明知道前面有流寇,还要往死地里钻,你这是诚心要害死我们啊?”

况且苦笑,看来张鲸在车里是什么都听到了,也知道流寇在前面设下口袋等着他们钻了。

“老大人,前面是口袋不错,可是咱们的人是一把尖刀,你看见什么布口袋能把一口尖刀包裹起来的吗?”况且耐心道。

“我见的多了,我家的菜刀就是用布口袋装的。”张鲸道。

况且被噎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不是抬杠吗,谁家的菜刀用布口袋装啊,这不是犯傻吗。

鞑靼的骑兵都聚拢在旁边,好奇的看着张鲸跟况且争吵。

他们听不懂汉语,却也能从表情上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埋伏在两边丘陵后面的一窝蜂的人急坏了,他们看到大军在黄沙圉的入口处停下来,只差一步就钻进口袋了,可是这些人却停下了,还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的埋伏已经露馅了,人家不想往口袋里钻。

这也是正常的事,凡是埋伏战就得出其不意,让人根本不知道有埋伏才行,谁会明知道前面有埋伏还硬往里面闯啊,那不是主动把脖子往绞索里钻吗?

敢上景阳冈打虎的,全世界只有一个武松,那也是单枪匹马。现在他们可是一万多人啊。

一窝蜂的老大见状也犹豫了,手举起来,准备命令手下赶紧撤离。

他们只有两千人,要是正面攻击况且的护卫,感觉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还要被人家吃了。

一窝蜂的老二独眼龙更是急的直跳脚,大功告成只差一步,怎么就出了岔子呢?!

他们急,况且更急,他也怕流寇一旦发觉不好,脚底抹油溜之乎也,那样的话别说全歼这股流寇,恐怕只能看到人家的背影了。

锦衣卫的护卫虽说战力不俗,可是不熟悉地形,想要对流寇发起追击战是绝对不行的。

“老大人请放心,咱们这不是还有人保护吗?他们可是大草原上的主人,流寇不敢对他们动手的。”况且指指两边的鞑靼骑兵。

然后他示意身边的巴图鲁给鞑靼的千夫长翻译一下。

巴图鲁把况且的话翻译一遍后,一个千夫长笑道:“你们放心吧,有我们的全力保护,你们不会掉一根汗毛的。”

他说的很有技巧,要保护的只是况且和使团成员,还有况且的随员,却把况且的护卫和货物分隔开来。

巴图鲁又翻译成汉语。

张鲸看了看两边的鞑靼骑兵,这的确是最有力的说服,若说流寇都是悍匪,这些鞑靼骑兵就是名副其实的屠夫了。

“那好吧。”张鲸说完,转身回车里了。

此时,曹德麟等人也被惊动了,七嘴八舌之下,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钦差大人,真的有把握吗?可别冒风险啊。”曹德麟、盖文虎等人也过来询问。

况且头很大,也很痛,流寇等着他入彀,他何尝不是如此啊,偏生就出了这么多岔子。

“各位大人宽心就是,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他只好耐心解释。

“钦差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巴腾也跟着添乱,他是一片诚心,而且不断用眼神提醒况且,鞑靼骑兵的保护只是口头承诺,其中有猫腻,不可信。

况且明白他的意思,却只能装糊涂,假装看不出来,大笑道:“区区流寇而已,我们可都是官军,还能怕了流寇,传我命令,全军继续前行。”

他这一句话就是最终拍板了,前导的队伍开始进入黄沙圉。

不过入口如能容两匹马和一辆大车通行,况且看着那入口有些犯愁了,这么狭窄的入口他的行辇怎么办啊?

他的行辇可是小型宫殿似的,从入口根本进不去啊,总不能把行辇拆了吧?

这当然不行,这毕竟是皇上的物件,哪怕皇上现在不用了,也没人敢拆啊。

“货车先进去,我们留在最后。”况且又发出一条命令。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货车进入黄沙圉,这样就能稳定住流寇,哪怕他们不咬钩,也是被一网成擒的份儿。

就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孙虎已经带着人悄然离开,向两面掩杀而去。

鞑靼骑兵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都聚集在前面,在看况且跟张鲸争吵的热闹,同时也是按计划行使,准备一窝蜂的人一动手,他们就把况且和使团成员隔离开来。

孙虎的人悄悄地伏低身形,然后借助四周的地形藏身,向两边的流寇包抄过去。

他们已经组成了一字长蛇阵,即便在运动中,也没有打乱阵型。

纪昌也行动了,他走的更远,不是向两边,而是先向后边撤出一里地后,然后才向着草上飞的人藏身的地方杀去。

九娘此时扮成一个护卫紧跟着纪昌,还一边小声嘟囔着:“我说纪小子,你可不许跟我抢着杀人,那些流寇都是我的,听到没有,都是我的。”

纪昌的脸黑的跟煤炭似的,多少年了也没人叫他小子了,现在居然听到这个称呼,而且还是出自比他小了不知多少的妙龄少女之口。

“小姑奶奶,我早就听你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我们只管包围,杀人的事归你。”他苦笑道。

对这位小姑奶奶,他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就连况且都得躲着走,根本惹不起的人啊,他又能如何。

“你知道就好,可要乖点啊。”九娘道。

纪昌老脸一红,差点喷血。

旁边的护卫们听到后都是挤眉弄眼的一脸怪笑,在为他们的统领大人幸灾乐祸。

草上飞的人此时也被况且和人争吵的场面吸引住了,全然不知道死神的镰刀正挥向他们。

他们此时也都没有放出斥候,这也正常,要打的就是伏击战,现在敌人正在一点点进入埋伏圈,还放出斥候做什么?

没有斥候,他们也就无法知道周围发生的事,对纪昌的一千人的临近也是丝毫无觉。

孙虎那里进行的更是悄无声息,一窝蜂的人见到况且的货车进入黄沙圉,一颗心也都放下了,虽说况且没有进入,这一点倒是没有问题,他们本来的目标就是货车还有况且的护卫,况且本人和使团成员是严禁他们下手的。

况且却知道自己的人的动向,现在慕容嫣然正监视着周围十里之内的动静,也随时把情况传音给况且。

一窝蜂的人还有草上飞的人没有跑,孙虎和纪昌的人都进行的很顺利,这实在是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钦差殿下,您准备什么时候进去?”一个千夫长问道。

“我倒是想马上进去,可是这个入口好像太窄了。”况且苦笑着指指葫芦嘴似的入口。

鞑靼的三个千夫长一看也傻眼了,尼玛怎么就忘了况且的行辇了,那根本就是一座移动的大房子,这入口根本进不去啊。

若是况且进不去,这条道当然就不能走了,进去的人不是还要退出来么?

这样的话,所谓的伏击还是打不成啊。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个千夫长都头疼了。

“钦差殿下赶紧改道吧,您的座车根本通不过啊。”巴腾看到了曙光,巴不得况且改道而行,他已经断定这件事里猫腻太多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况且别出心裁

三个千夫长彻底懵圈了,大概是请君入瓮的心情过于急切,竟然忘了那个狭窄的入口况且的行辇根本过不去。大队人马进退维谷,这可怎么是好?

总不能说让所有人都过去,把况且留下吧,没有了全权钦差大臣这个主角,还怎么判谈啊?

唯一的办法只有改道了,从另一条平原上的道路绕道而行。

况且也在犯愁,这可真是他没想到的,他几乎把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入口如此狭窄。其实卓茂林昨天跟他说过的,出入口都只能由两匹马并行通过。

两匹马并行通过的宽度是一个很清晰的概念,内地官道就是四匹马并行的宽度,这种宽度从秦始皇时代就确定下来,以后历朝历代虽然多少有些变化,基本差不多。所谓车同轨指的就是全国的道路一般宽,这样军队就可以在全国畅通无阻地行军了。

行辇无法通行,鞑靼人和况且一样着急,双方都在打着自己心里的算盘,谁也不想改道而行,一时间竟出现了滑稽的僵局。

一窝蜂的人马也看傻了,大家都在发愁。

不料况且却做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货车继续通过,其余能通过的车辆也都从这里走,我带一部分人马改道,从另一条路线追上去。”

“钦差殿下别出心裁,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啊。”一个千夫长大喜过望,学汉人竖着大拇指夸奖道。

其实况且是否改道并不重要,只要货物全部进入黄沙圉,一窝蜂的人就会发起进攻,然后况且的人就会被杀得七零八落,这就等于剪除了况且的羽翼,以后况且和使团成员就落到他们手里了,他们尽可以慢慢割肉,把这些人身上的财富都榨干。

至于俺答王的命令,他们也没有违背,只要况且和使团成员胳膊腿齐全,安全到达俺答王那里参加谈判,他们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

三个千夫长这样想,况且何尝不是如此,他不想绕道走,就是不想错过全歼两股流寇的机会,至于晚一天两天见到俺答王,他根本不在乎。皇上并没给他下达最后到达板升城的日期,所有事情都由他全权决定。俺答王想要他在某日之前到达板升城,那只是俺答王的想法,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

就在此时,孙虎的人最先跟一窝蜂的一股接上火了。

一个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流寇首先遭殃,他还没发现对手,脑袋就被孙虎砍掉了。

这还是锦衣第六卫的绣春刀第一次见血。

此刀一开,绣春刀便四处开花刀刀见血,锦衣卫护卫借助地形的掩护从一窝蜂的身后突然出现,将他们咬住了。这种做法虽然有些不地道,不过所有人都认为,跟流寇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也不存在这东西。

一窝蜂的人立马炸窝了,有人大喊:“汉人攻上来了,咱们上当了。”

他们的确上当了,只是发现晚了,已经被困住了。

一窝蜂的三十六股流寇除了独眼龙的人马全押上来,其余的差不多都留下一半人马策应,此时见他们埋伏在前面的人受到攻击,也都开始狂奔着上前准备策应。

不料就在他们向前奔跑的时候,又被锦衣卫的护卫拦住了。

这就是一字长蛇阵的妙用,孙虎只是带着蛇头部分开始攻击埋伏的人,蛇腹部分恰好拦截上来增援的,至于蛇尾依然在远处兜截。

一窝蜂的老大知道大势已去,他们要打的埋伏已经被人识破,现在是反而被人伏击了,他马上下令后撤,可惜正好撞在了一字长蛇阵的蛇尾上。

现在一字长蛇阵已经把这半边所有流寇都包抄进去,一个都没漏下。

这边如此,另一边同样是这样,于是乎流寇开始了困兽之斗,这可是性命之战,而不再是什么抢劫了。

“怎么回事?”鞑靼的三个千夫长都同时仰望两边的丘陵。

“没什么,我的人在剿匪。”况且淡淡道。

“什么?剿匪?”三个千夫长还有一些百夫长目瞪口呆。

况且哈哈笑道:“正是,虽说这本来是你们的活儿,不过我看你们好像没心思剿匪,我就顺手帮你们做了,不用谢我,算是我给俺答王送的第一份大礼吧。”

鞑靼骑兵看出了点名堂,全都懵逼了,他们还指望着这些流寇建功立业,抢下况且的货物然后分赃呢,没想到风向说变就变了。

他们脑子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汉人在剿匪,汉人不是不能打仗吗?不是说这些穿着漂亮制服的锦衣卫护卫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吗?

流寇的战斗力其实并不弱,即使鞑靼的三千骑兵上去跟他们火拼,未必能占到太大的便宜,主要是因为在这一带只能步战,鞑靼骑兵的步战能力比骑战逊色不少。这也是流寇敢于冒风险的一个原因,他们在步战方面占有优势。

鞑靼骑兵则不屑于步战,他们认为自己是马背上的民族,只有骑战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英雄本色。

此时,有人发现大批的锦衣卫护卫都已经不见了,显然都上两边去剿匪了。

三个千夫长互相看了一眼,都想怎么帮那些流寇一点忙,给况且添添乱,可是一时却拿不出好主意。

况且的周围还有三千中军守护着,既然另外几千人敢舍弃马匹,跟流寇步战,说明这些留下来的人更强一些。

他们若在此时翻脸,向况且发起挑战,基本占不到便宜,而一旦成为敌军,问题就大了,俺答王也庇护不了他们。

“钦差殿下,你的人有把握剿匪吗?草原上的流寇可是很凶猛的啊。”巴腾倒是有些忧虑道。

“放心吧,是一伙叫一窝蜂的流寇,也就两千多人,这一战过后,一窝蜂就在大草原上除名了。”况且丝毫不以为意道。

“一窝蜂的人?”巴腾张大了嘴,他可是知道一窝蜂的人多么难惹。

“钦差殿下,千万不能轻敌,一窝蜂的人很难对付的。”

三个千夫长气的直欲喷血,这个巴腾到底哪伙的?

不过他们也没法公开斥责他,毕竟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况且,先不说敌军友军,责任明明白白摆在那儿。

况且却哂然一笑道:“你放心吧,马上作战他们可能还有一点逃命的机会,步战他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巴腾半信半疑地看着况且,心里还在犯嘀咕,他从未有过跟明军作战的经历,上次鞑靼跟明朝大战他留在了板升城。

三个千夫长和几个百夫长脑袋有点大,他们想不通,感觉真是日了鬼了,什么时候汉人敢跟塞外的人主动开战了?

他们几个都是参加过上次大战的将领,跟随俺答王一路打到北京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后撤军。

当时在北京城外不下数十万大军,可是面对十几万的鞑靼大军却没有一个将领敢主动发起攻击,等鞑靼主力撤退的没影子了,明军才假模假式的开始尾追。

在撤退的一路上,他们也有些损失,但都不是鞑靼的主力部队,而是那些小的族群的军队忙着四处抢掠,结果被尾随在后的明朝官军拣了便宜。

最让他们气愤的是沿路上,一些土匪开始向他们下手,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意思。

明军没有做到的事,倒是让一些土匪山匪做到了,他们盘踞于崇山峻岭,对过往的鞑靼大军发起突然袭击,倒是让鞑靼大军损失不小。

这些土匪当然不是出于什么爱国心愤而出击,而是听说鞑靼抢劫了很多财物,所以想黑吃黑一把,见者有份嘛。

一旦遭遇这种突然袭击,地段往往又在山区,鞑靼的骑兵根本派不上用场,结果队形就会被打乱,然后尾随在后的明朝官军就会乘机扑上来狠狠咬几口,弄得鞑靼主力也是狼狈不堪。

事情还不止于此,还有一些江湖人士也开始浑水摸鱼,在鞑靼主力宿营时,一些江湖高手不忿鞑靼的四处抢劫烧杀,开始潜入鞑靼营地搞暗杀活动,几乎每次宿营都有一些鞑靼将领的脑袋不翼而飞,吓得鞑靼主力最后连宿营都不敢,一路疾驱逃回了塞外。

由此,鞑靼人对内地的土匪很是恐惧,更怕汉人中那些江湖高手。

内地的江湖高手经常往来关内外,在塞外也是通行无阻,没有人因为他们是汉人而小觑他们,更没有人敢主动挑战。

这方面白莲教树立一个很好的榜样,白莲教招揽了各族的不少高手,核心层还都是汉人,不是武术高手就是擅长使用法术的高人,这些人偶尔出手唬得鞑靼人目瞪口呆,只能视为神人。

也就在同时,纪昌率领一千人绕了一个小圈子,迅速完成了对藏身于一片丘陵后面的草上飞人马的包围。

草上飞的人并没有像一窝蜂的人那样弃马不用,他们还都骑在马背上,只是马都趴下了,人也伏在马背上遮掩身形。

他们就是等况且的人马快要都进入黄沙圉时,猛地骑马扑上去狠狠把况且车队的尾巴咬下来,虽然只是条尾巴,也够他们吃几年的了。

然而,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况且早就预定好将他们作为食材,现在就等着上桌了。

“不好,汉人包围上来了。”一个流寇先发现了纪昌的人,即刻大呼小叫起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九娘不忍下手

一千个人骑在马上,围成一个圆圈,人人弯弓搭箭,对着中心。

这场景在浩瀚的草原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黑点,可是在现场看,还是非常雄壮的场面。

纪昌带领一千骑兵顺利地兜住了草上飞的人,没有一个人落在圈子外面。

草上飞的人听到黄沙圉两边的激战声,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们刚想起身应变,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大哥,咱们被包围了。”一个流寇慌张地对草上飞的老大喊道。

草上飞的老大气的给了他一马鞭子作为回答,这一叫很可能大乱军心。

你奶奶的这还用你喊吗,谁特么也不是瞎子。

“兄弟们,和他们拼了,冲出一个是一个。”草上飞的老大嘶声吼道。

他曾经被小王子把那汉吉的精锐卫队包围过,那时候他也以为要一命归西了,不料却有一群沙匪忽然出来搅局,结果让他逃出生天。

他现在也是这种打算,让这些手下先上去送死,然后等待机会杀出重围逃命。

可惜,沙匪只在大沙漠上才有,草原上并没有,沙匪也不是随处随时都会出现,草上飞老大今天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纪昌和他的手下也不向里冲,只是射了一轮箭,压住阵脚,把草上飞的人限制在一箭距离之外。

几个带头向外冲的人中箭后惨叫着落下马来,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着。

此时纪昌身边一骑突出,却是九娘舞动着她的断情丝杀了过去,正式剧情上演了。

断情丝非常细,细的在空中几乎不可分辨,只能见到一颗颗人头不断被割掉,然后抛起在空中,一股股颈血如血柱一般向上冲起,然后洒向四周。

这场面已经不是震撼可以形容了,而是奇诡、血腥、恐怖。

“那是个妖女!妖女!”

“妖女用妖法杀人了!”

草上飞的人骑在马上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自相践踏起来。

“妖你姥姥个头。”九娘气的大骂,手中的断情丝在不停的挥舞。

她是正正经经的杀人好不好,她用的也是正经的杀人武器断情丝,怎么就成妖法了?

骂归骂,她手上可是丝毫不闲着,纤细的皓腕挥动过,就是一颗人头被颈血冲上高空,如同一朵朵绚烂的血花。

草上飞的人受不了了,骑着马不管不顾地向外冲去,跟九娘硬拼,他们根本没这份心思,不管九娘怎么骂,他们认定九娘用的就是妖法。看不见武器,人头就没了,不是妖法是什么?

如果是纪昌的人跟他们厮杀,这些流寇就算不敌,也会做困兽之斗,但是现在他们彻底失去信心了,没有人能跟妖法比拼,只能逃命了。

纪昌的手下当然不会坐视这些流寇向外逃,于是又是一轮射箭,冲在前头的二十几个人一起中箭落马。

“不许抢我的生意。”九娘气的大嚷大叫。

纪昌苦笑道:“姑奶奶,实在没办法,我们不拦着,他们就逃了,大人可是交代要全歼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九娘气的嗷嗷叫,但也没办法,她再厉害也是一个人,没法一只手就笼罩住一百多个骑马的流寇,也没法禁止他们逃跑,她若是真的会妖法倒好了。

她也不再跟纪昌他们大嚷大叫了,而是加快速度杀人。

霎时间,一个个人头冲上天空的间隔更短了。

草上飞的老大吓得两腿都软了,他自己杀人无数,他的手下也一样,杀人的场面见多了,可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杀人手段。

“我投降,我们投降。”草上飞的老大在马上高举双手大喊道。

“对,我们投降。”

“我也投降。”

此时草上飞的人还剩下六十多个了,都不约而同选择投降。

这些流寇多年来打劫汉人的客商,也学了不少汉话,就是为了好更多地榨出汉人的信息,更好的抢劫财物,没想到今天却用来投降了。

“不许投降,投降者死。”九娘一边杀人一边厉声道。

“那我不投降。”草上飞的老大改口道。

“不投降也死。”

说话的当口,九娘又割下两个人头。

流寇听闻此言欲哭无泪,这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投降都不允许了,这是什么道理啊?这不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吗?汉人什么时候如此不讲道理了?

不过这跟九娘说没用,九娘从来也不是讲道理的人,她跟况且都没讲过什么道理,更何况这群该死的流寇。

“跟她拼了。”草上飞的老大鼓动着。

他的几个手下也是绝望了,只能骑着马狂吼着向九娘冲过来,结果困兽之斗变成了送人头的一场大戏,在九娘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拼命的资本。

假如在草原上,他们一百多人仗着马术精良,四散逃命,这还能逃出去几个,但是现在外面已经被纪昌率领一千人包围住,就是没有九娘,他们也是被全歼的命,无非是多耗费点时间罢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并不刺激的一边倒的战斗,也不能说是战斗,完全是单方面的猎杀。

一千个人对一百个人,这本身就是好无悬念的事,再加上九娘这个超级战士,这仗真是没法打,因为不存在任何对抗。

假如草上飞的人不跑,跟九娘一个人硬拼,也是被一个个屠掉的份儿,现在外面还有一千个弯弓射箭的锦衣卫护卫,这些人当然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干嘛不许我们投降,这没道理!”草上飞的老大怒吼道。

也是,就是俺答王也会接受他们投降的,而且俺答王曾招降过他们几次。

是招降,不是招安,这是两码事。

招降就是这些流寇放下武器,然后接受俺答王的惩罚,大多数人还是被遣送回原来的部落,招安那就是变成俺答王的军队,那是被重用了。

这次一窝蜂的人就是冲着招安的悬赏来的,草上飞的人则没有受到这等待遇,他们就是想来发笔小财,却没想到会把自己的性命全部搭上。

九娘骑着马,绕着这些流寇一圈圈地奔跑,一颗颗地收割着人头,她倒不像是草上飞,简直是天上飞了。

“这是那个坏小子说的,不要俘虏,不受降。”九娘此时兀自有闲暇地回了一句。

那个坏小子自然是说的况且,况且的确说过不要俘虏,不受降。

“这是哪个坏小子说的啊,让我们去跟他评评理。”草上飞的老大哭咧咧道。

他上次被小王子的卫队围住时也没有讨饶,因为他知道,他在草原上干的坏事可以说是丧尽天良了,根本不可能得到赦免,投降也是被砍头。

可是这些人是汉人啊,他跟汉人没有仇怨,他都没去过长城以里,充其量不过是抢劫一些汉人客商的财物,杀过一些汉人的商人,这应该不算多大的仇啊,草原上的流寇不都是靠着打劫商人过活的吗?

所以他心里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只要跟汉人的头领好好商量,他们应该允许自己投降的。

“不行,那个坏小子心软,说不定真的放过你们了。”九娘说着,又割下几颗人头。

这些人彻底绝望了,冲又冲不出去,一支支锋利的箭矢正在弓上等着他们,打又打不过整个妖女,谁能敌得过妖法啊?

“好吧,你杀吧,我们也不反抗了,随你杀好了。”草上飞的老大说着,干脆扑腾一声跳下马来,坐在地上,手里的马刀弓箭都扔掉了,直接闭眼等死。

他这样一做,其余人也是有样学样,纷纷下马,坐在地上,把手里的刀和弓箭都扔了。

“你们……”

这下九娘傻眼了,虽说以前这些人也没怎么反抗过,毕竟还做出战斗的姿态,现在一个个干脆不做抵抗了,全都下马坐在地上,伸着脖子等她来割下脑袋。

这还怎么杀啊,虽说她很喜欢杀人,却没法对根本不反抗的人动手,那样太没意思了。

“你们全都给我起来,给我上马!怎么跟个怂包似的?”九娘绕着圈骑马跑着,气急败坏道。

“不,要杀就杀好了,我们就是不起来。”草上飞的老大耍赖道。

九娘停下马,没有办法了,她真的没法继续杀了,这群可恶该死的流寇现在变成小鸡仔了,根本就是一副待宰的模样,一个个都认命了,这还怎么杀?

纪昌等人看着,也是哭笑不得,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是凶恶无比的流寇,个个杀人不眨眼,还都视死如归的吗?怎么居然被九娘杀得成了一只只绵羊了?

现在的情形的确是九娘像一头恶狼,这些流寇都变成了绵羊。

这些人是被九娘吓破了胆,真的以为她用的是妖法,这才放弃了反抗,若是纪昌的一千人上前厮杀,他们就是全员战死,也不会主动求饶。

“你们……你们动手吧。”九娘气呼呼地骑着马跑到纪昌身边,对那些护卫道。

那些护卫看着纪昌,没一个上前,连手上的弓箭都松弛下来了,也是感觉下不去手。

虽然知道这些流寇个个都该死,而且不只该死一次,该当千刀万剐,可是毕竟没见过他们作恶,心里也恨不起来。

人家现在都软成这样了,再动手杀戮,太没意思了。

“都捆起来,请示大人定夺吧。”纪昌也心软了,挥手命令道。

第四百五十九章 活命的条件

搏斗中杀人容易,若是杀一个彻底放弃抵抗的人就难了,哪怕和对方有深仇大恨也很难下手,更何况这些跪在脚下的流寇,锦衣卫护卫们从来就没见过,根本谈不上什么仇恨。

后汉时,有一个游侠的父亲被一个豪族杀害了,他纠集一些游侠去报仇,恰好这家人都染病卧床,只能等着他动手杀,他却下不了手,只好暂时放弃报仇。

这家人都在床上给他叩头,承认错误,愿意以全部家产赎罪,这位游侠理都不理,骑马远去了。

等这家人都病好后,这个游侠又回来了,把这家人杀了个精光。

杀人有道,也算是两汉时期游侠的风采。

纪昌叫人把剩下的流寇全都捆绑起来,押送回去,准备把这个难题交给况且解决。

当几十个护卫上来捆绑这些流寇时,却有几个人忍不住不停呕吐起来。

只见地上四处都滚动着狰狞可怖的人头,个个都是死不瞑目的样子,脖子的切口整整齐齐,光滑异常。

护卫们虽然也是练武之人,但是见识杀人场面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这些死人的模样特别怪异。

他们原来在一箭地之外负责拦截,看到空中一颗颗人头飞起,看到一股股血花在空中绽放,并不觉得有什么恐惧,到了近处看到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面部,一具具无头的尸体,胸腹间猛然搅动起来,开始作呕。

“都是些没出息的货,杀人不行,难道绑人也不行?”九娘怒气升腾,大骂道。

她可是不在乎,她杀人的生涯很早就开始了,这几颗人头对她来讲就像玩具一样。

慕容嫣然这个门派历来都是单传,一个师傅只收一个弟子,整个师门只有师徒两人,还都是女人,在江湖中绝对属于弱势群体。

可是在江湖中,没人敢招惹慕容嫣然,这个门派多少年来也少有人敢招惹,就是因为她们的武功融入了杀道。

她们并不是主张以杀入道,只是把杀道融入了自己的武功招式中,杀人越多,招式也就越纯熟,也就越有威慑力。

江湖中历来有个说法,遇到单身的女人尤其是女尼、女道士,或者残疾人,轻易不要招惹,这类人一般都有过人的身手,而且手段绝对比正常人要毒辣许多,不如此也就无法在江湖中立足。

这就跟喝酒一样,女人轻易别惹,一旦遇到能喝的女人,你就死定了。

慕容嫣然不过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她在江南号称执刑人,就是所谓专门执法的刽子手,相当于各大门派中的刑堂堂主。

一个女人担任这个角色,其可怕自然就可以想见了。

“真没用,一群窝囊废。”九娘见换上来的几个人也都是一脸苦相,不大情愿来捆绑流寇,又恼了起来。

“你们不是想活命吗?自己绑,不动手的就死。”

九娘上前从护卫手里夺过绳子,仍在地上。

草上飞的人也真是听话,急忙捡起绳子,开始一对对互相捆绑起来,而且绑的一个比一个认真,唯恐绑的不结实,又给这个女魔头借口,开始杀戮了。

他们是真被眼前这个妖女杀怕了。

纪昌的脸火辣辣的,很为自己的手下脸红,他很想过去亲自绑这些人,却又不行,他现在还得维持着张弓射箭的姿势,防止这些流寇耍什么花招。

所谓受降如受敌,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这伙人总算全部捆绑结实了,然后乖乖地很自觉地排好队,就像一串串好的蚂蚱。

九娘看着又笑了:“哈哈,你们干的不错,说不定真能活命呢。”

草上飞的老大哭丧着脸道:“这位女侠,我们可是彻底缴械投降了,怎么还不放过我们啊?”

九娘鄙夷道:“看你们的命吧,放不放过你们不是我的事,我只负责杀你们。”

草上飞的人有些绝望了,只能期盼着见到这位女妖祖宗嘴里说的那个坏小子,然后跪下叩头求饶,虽说脸丢大了,可是脸面哪有性命重要啊。

“好了,别唧唧歪歪的,都给我走好,就看看大人是不是会放过你们了。”纪昌被这些流寇弄烦了,不是都说草原上的流寇个个都是悍不畏死,宁死都不投降的好汉吗,这怎么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九娘把割下来的人头用根绳子串了起来,然后骑着马跟在护卫队伍的最后面,那些无头的尸体自然就没人管了,留给大草原上专吃腐肉的秃鹫处理吧。

纪昌这里的战斗开始的比孙虎那里还晚了一会,却很快就结束了。

主要是九娘杀人的速度太快了,三下五除二就彻底摧毁了这些流寇的抵抗心理,最后集体精神崩溃缴械投降。

况且一直在竖着耳朵谛听两边的战斗,脸上还笑眯眯的,仿佛在欣赏美妙的曲子,在一旁的鞑靼骑兵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些流寇本来是他们应该出手剿灭的,现在倒让汉人来帮他们代劳了。

普通士兵并不知道他们的万夫长玩了猫腻,召集了流寇来洗劫财物,他们纳闷头领们为何不让他们去剿匪,却让汉人抢了先。

不过鞑靼军纪森严,普通士兵没人敢问这些首领这个问题,只能在心里犯嘀咕。

就在此时,纪昌的一千人马回来了,押着六十几个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的草上飞的人。

这一战,九娘割了三十四个头颅,纪昌他们的两轮射箭也撂倒了三十二个人,这三十二个人都死了。剩下的活着的还有六十五个,有十几个身上带着伤。

就此一战,肆虐大草原上十几年的草上飞一伙彻底覆灭了。

“大人,我们的差事办完了。”纪昌骑马到了况且跟前,行礼后禀报道。

况且看了看后面押着的俘虏,皱眉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俘虏的吗?”

纪昌老脸一红道:“这个,他们投降了,坐地上就是不肯起来,兄弟们下不去手啊,要不我现在把他们都砍了。”

听到这话,草上飞的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这位大人,这不怪我们啊,不是我们想来打劫的,是哲罕大人召集我们来的,一窝蜂的人也是哲罕大人召集来的,蒙诺大人也知道内情。哲罕大人、蒙诺大人救命啊!”

他这一喊不要紧,鞑靼骑兵的三个千夫长全都是老脸一红,都快要渗出血来了。

官匪勾结,这可是最犯忌讳的事情,现在当场穿帮了。

好在他们三个人虽然知道实情,并没有参与策划这件事,不然的话场面就更难看了。

“你胡扯,明知道哲罕大人病重,人事不省,是想故意污蔑哲罕大人吗?”一个千夫长怒骂道。

“什么?哲罕大人病重?”草上飞的老大也懵了。

哲罕那种铁打似的身体怎么会突然生病,还人事不省?这都咋了?

不过他来不及想这些了,眼见况且真是不想收留俘虏,那边纪昌的绣春刀已经拔出来了,准备再在他们脖子上补刀,这会儿什么都不重要,活命最要紧。

“哲罕大人人事不省,那蒙诺大人呢,蒙诺大人也知道这事,蒙诺大人,快出来为我们说句公道话吧。”草上飞的老大鬼哭狼嚎起来。

“噗。”一个千夫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实在受不了了,丢不起这个人啊。

另一边,躺在大车里的蒙诺也是急火攻心,嘴角一歪,再次中风了。

“不好,巴腾大人,蒙诺大人又犯病了。”一个看护蒙诺的骑兵大声叫道。

巴腾急忙过去,然后在蒙诺嘴里塞进一颗药丸,又按照况且教的办法,给蒙诺针灸。

“钦差殿下,这个贼人完全是污蔑!”一个千夫长怒喝道。

“这话跟他说去,你跟我急什么眼啊。”况且微笑道。

“对不起,钦差殿下,我不是跟您急眼,是请您千万别相信他这番鬼话。”这个千夫长好容易才用汉话把这句话说明白。

“我倒是有些相信了,他们总共一百多号人,就敢冲着我们来,我们可是有一万人马,没有人给他们撑腰,他们敢吗?”况且冷笑道。

“还有,这两边准备打我们伏击的一窝蜂的人也不过两千多人,谁给他们的勇气?他们是吃了豹子胆了,敢伏击我们一万人的队伍?”况且指了指黄沙圉两边说道。

“这……”这个千夫长登时语塞,他真的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他纳闷的是,况且怎么如此清楚地知道一窝蜂的实力?草上飞的人不用说了,人被杀的杀,被俘虏的俘虏,都摆在这儿了,一窝蜂的人现在还在战斗呢。

况且转头对跪在地上的草上飞的老大笑道:“嗯,你还不错,就冲你提供的这些情报,可以活命,不过这些话要在俺答王面前再说一遍,那时候我就放过你,还有你的兄弟们。”

草上飞的老大急忙叩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人一定在俺答王面前一五一十全部交待。”

鞑靼骑兵们个个气的要吐血,这也太给大草原上的爷们丢脸了吧,为了活命,成了这德性。

虽说这些人是流寇,可也是大草原上的人,就算是要杀,也应该是他们来杀,何时轮到汉人来杀了?

丢脸啊,居然如此向汉人口头求饶,简直是死一百次都无法洗清他们的罪过。

这些鞑靼骑兵们都转过脸去,不想再看草上飞的人了。

这些草上飞的人听到况且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当俘虏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他们也懂。

“大人,这两边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上去助战。”纪昌问道。

“不用,他们保证比你的任务完成得还要好。”况且冷冷道。

纪昌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退回去,狠狠瞪了这些草上飞的人几眼。

第四百六十章 文雅的屠夫

况且并不想跟鞑靼人对质,哲罕的阴谋他早就知道了,不过主谋已经得了失心症,再追究责任也没什么意思,这官司就是打到俺答王那里,也可以全都推到哲罕身上。

现在哲罕就是个植物人,再给他施加任何惩罚都是多余的,他本身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报应。

倒是这些俘虏有些伤脑筋,得派人看着不说,还得养活他们,最关键的是得防着他们随时伤人逃跑。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再说真就是命令手下杀降了,他也一样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早就知道草上飞的人的底细,这些流寇每个人杀一百次都不为过,根本没有可以感化挽救的余地。

“我说小子,你的人也不行啊,这半天还没结果啊。”九娘提着一串人头到了况且身边嘻嘻笑道。

况且看着她提在手里的一长串人头,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能不能把那些东西扔了,看着瘆人。”

让他命令杀人是一回事,让他亲眼看着又是另一回事了,君子好美食而远庖厨嘛。

“哼,还是男子汉呢,连这个都不敢看。”九娘说完,还是骑着马到一边把人头扔了。

那些鞑靼的骑兵看着很是眼热,这些可都是军功啊。

鞑靼的奖惩制度跟内地差不多,军功也是按照首级来论,每个人头都有一定数额的奖励,若干个人头可以官升一级,这些都有明文规定的。

明军在这方面更加严格,所以明朝官军经常杀良冒功,就是要人头来充数。

不过况且的锦衣卫自成体系,并不需要靠人头数量来论功。

“钦差殿下,这个人能不能交给我?”一个千夫长问道。

他忽然想起来了,草上飞的老大干过一件坏事,残忍地灭过三娘子一个得宠丫环的父母全家,现在还有悬赏在那里挂着呢。

小王子把汉那吉就因为三娘子的缘故,亲自围剿过一次草上飞,结果草上飞的老大侥幸逃掉了,没想到却被汉人一战活捉。

“交给你?为什么?”况且冷冷道。

这几个千夫长可是一直在找他别扭,他不怼回去就不错了,怎么会拿俘虏送他们人情,只能说这个千夫长脸太大了。

“这个……就算我欠大人一次人情了。”这个千夫长倒也了解些汉人,知道一些汉人间打交道的方法。

况且笑了:“你的人情?好吧,跟我说说你的人情能值几何?”

他现在倒是巴不得把这些俘虏转出去,可是这个千夫长既然想要,他倒是不能给了。

“大人,千万不能把我们送给他们,他们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啊。”草上飞的老大惊恐地叫起来。

这个千夫长真是立刻杀了他的心都有,可是现在人在况且手里,他什么也干不了。

况且对这个千夫长一点好感没有,昨天就是这个千夫长跟蒙诺商量,准备乘他到蒙诺的帐里讲理时干掉他,然后栽赃给一窝蜂的人。

可惜伏击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况且当然也就不可能到蒙诺帐里去“讲理”了。

老实说况且倒是希望出现那个场面,如果是那样,被干掉的绝不是况且。

况且想要全歼这两股流寇,一个不留,不仅是想威慑草原上的那些流寇沙匪,更是要对鞑靼人形成威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搞错了,汉人打仗的本事丝毫不比鞑靼人弱,甚至比他们还强。

所以他才不满意纪昌接受了俘虏,血腥度不够,威慑的效果就会减弱。

现在他就指望着孙虎的人给他创造一个更猛烈的威慑力度。

这个千夫长老脸一黑,没趣地退了回去,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谈条件,也没法给况且什么来交换草上飞的老大,可是那个悬赏太诱人了,这才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地位来说,他跟况且相差不是一点半点,况且现在跟小王子把汉那吉平级,他一个千夫长有什么资格跟况且谈条件?

主事的哲罕倒下了,蒙诺再次中风,死活不知,三个千夫长暂时充当头领,但这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地位。严格来讲,在况且跟前他们只有听差遣的份儿,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忽然大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大喊:“小子们,快点杀,要杀的干净利落,不能留一个活口,纪小子留下活口了,你们大人都不高兴了。都快点杀,不留一个活口。”

大家循着声音一看,却是九娘不知何时又蹿到黄沙圉的一边参加大战了。

她这是刚才还没过足杀人的瘾头,又加入了孙虎这一边开始继续猎杀。

况且听到她的喊声,也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的确有这意思,可是不能明说,更不能这么当众大声喊出来啊,这不是等于告诉别人,他就是个屠夫吗?

鞑靼骑兵全都呆愣住了,看着况且不免有些发怵。这位钦差殿下太恐怖了,先是用一张银票就放倒了哲罕和蒙诺两员大将,貌似文雅却会施妖法,现在又听到九娘这样喊,终于弄明白了,他还是个不打折扣的屠夫。汉人的文雅难道都是装出来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怎么比武将还要凶狠呢?打仗居然不留一个活口,这简直跟成吉思汗当年有的一拼了。

况且的确也就是想这么干,战略威慑嘛,非常时期必须不择手段,否则就会被被人欺负了。

孙虎这边的战斗并不像纪昌他们那边顺利,毕竟纪昌那边是十比一的绝对优势,孙虎这两边不过是三千人,也就是二比一的优势。

虽说他们也占了步战的优势,但是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他们的优势也打了折扣。一字长蛇阵还是在平原地带更加具有威力。但是按这个规模也只有一字长蛇阵,才能把两边的流寇都包抄进来,一个也不漏下。

他们进度慢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况且严格定下的零伤亡,所以两边的锦衣卫护卫有一半精力放在防守上,不能拼死杀敌,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慢慢杀敌人,孙虎正是按此计划进入战斗。

也还别说,戚继光教授的一字长蛇阵,在防守上简直无懈可击。一个人主攻,两个人防守,而在防守的两边还有人主攻,也有人防守,这样就能形成一道坚固的城墙。

一窝蜂的老大已经率人冲击过三次了,都以失败告终,第一次冲锋就撞在一字长蛇阵的尾巴上,可是这个尾巴比孙虎亲自率领的蛇头还要厉害,装备是两百具鸟铳。

两百具鸟铳射击后,又是一轮射箭,结果一窝蜂的老大率领的人就扑街了一百多个,他的嫡系部队也不过是三百多人,还是三十六股里最强大的势力呢。

“大哥,冲不过去啊,向后退吧。”一窝蜂老大的副手带着哭腔道。

“退?向哪里退?你不是一开始挺强硬的吗,现在怂了?”一窝蜂的老大快气疯了。

他们的后边就是黄沙圉的绝壁,他们本想给况且找个绝路,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自己的绝路了。

“要不然咱们退到谷里去吧。”这个副手看了看还没有人把守的黄沙圉的出口。

“胡说,你缺心眼啊,那样我们就完全陷入绝地了。”一窝蜂的老大怒道。

他们现在真是无路可退了,后面是绝壁,再退就要掉下去了,那绝对会摔得粉身碎骨,至于进入黄沙圉,若是前后被人堵上,然后从上面放下干柴,再点燃火把,里面的人就都全成烤乳猪了。

这也是他们当初想全歼况且一万人的狂想计划。

哲罕告诉他们,鞑靼骑兵会把况且连同那些重要人员带出黄沙圉并且隔离开来,然后由他们用一千人封堵住黄沙圉的两头,另外一千人从两边绝壁向下投掷石块干柴,再放一把火,况且的人基本就全都死在大火里了。如此计谋,两千人灭一万人,足够好使。

“那怎么办啊。不是哲罕大人召集咱们来的吗?哲罕大人怎么还不出面啊。”这个副手慌张道。

“哲罕,这时候了你还提他,我早就说过,这是哲罕的阴谋,目的就是借这些汉人的手灭掉咱们,咱们上当啦!”一窝蜂的老大气急败坏道。

“老大,咱们跟汉人没仇啊,这件事都是哲罕的阴谋,干脆跟他们说一下,两边停战,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这位副手实在没辙了,想出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正在一窝蜂老大琢磨这事能不能行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九娘的大喊声。

“什么?草上飞的人全完蛋了?这么快?”一窝蜂的老大立马三魂爹丢了两魂。

他们这里虽然打了半天了,但其实除了两边蛇头部分开始大杀特杀,蛇腹和蛇尾部分主要还在包抄和逐步向里推进中,厮杀的程度并不激烈。

一窝蜂的老大就是太着急了,想一下子率众冲出去,结果撞在鸟铳的火网上了,这才损失惨重。

“完了,咱们也得被杀得一干二净,都怪那个一只眼的混蛋。”

一窝蜂的老大的副手现在恨死二当家独眼龙了,若不是这个鬼力主对况且动手,他也不会跟着起哄,结果遭遇被绝杀的处境。

一窝蜂的老大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舍弃了马匹,若是自己的人马还骑在马上,借助马的冲击力,或许还能冲出去一部分,现在是步战,又被逼到凹凸不平的区域,连立足都越来越困难了,还谈什么向外冲锋啊。

其实,他想错了,就算他们都骑着马,也根本没什么用,一字长蛇阵还真就是为了对付骑兵冲锋研究出来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血腥的初战

一窝蜂的老大慢慢产生了绝望情绪,孙虎则是一上来就郁闷了。

起初,孙虎砍人倒是砍的挺高兴,可是看看身边护卫的行动实在没法高兴起来。

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实战,初次拿刀砍人,他们不是不会砍,在训练场上一个个都是刀法娴熟,砍的那叫一个好啊。可是真的让他们砍人,麻烦就来了,当他们看到几个流寇绝望加乞怜的目光,手里的刀就摇摇欲坠,砍不下去。

“砍啊,兔崽子们,你们的精神头哪去了?!”孙虎怒吼道。

一个流寇趁几个护卫犹豫不决,举着马刀冲了上来,这让本来有点犹豫的几个护卫醒过神来了,砍不下去的刀也砍下去了,那个冲上来的流寇被秒砍成几段。

杀人就像是破戒,只要越过一道门槛,以后难度就直线下降,砍过人的人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开始变得坚硬起来,杀人的时候也不再多想什么,反正砍就是了。

尽管如此,还是不少护卫心肠硬不起来,结果多处防线被流寇以少击多,几乎要撕出口子,差点让一字长蛇阵崩溃掉。

孙虎像个救火员一样四处蹦着跳着去督战,大声吼叫着。

“你他奶奶的慌什么,这是咱们的包围圈,给我砍啊!”

“你个兔崽子,手里拿的是绣春刀还是烧火棍,给咱们锦衣卫丢脸啊!”

“你个软包蛋,杀人都不会了,平时你不是猖狂的很的吗?!”

他到处连骂带踢甚至用刀背敲打那些心里发慌、心肠发软,对真实的血淋淋的战场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的战士。

况且原来就估算到有可能出现这个局面,所以拿这两股流寇立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让手下的人熟悉实战。现在是自己一方占据绝对优势,这样可以尽量的少伤亡,甚至零伤亡达到踏破训练到实战这道门槛。

有些护卫被骂的抬不起头,硬着头皮闭着眼睛砍下去,还有的身上溅的到处是血,结果被砍的人还没发出惨叫,他自己倒是先叫了起来。现场可谓稀奇古怪,有点不伦不类。

整个一字长蛇阵还算坚挺,顶住了一窝蜂多股流寇的不断冲击,在每个具体交战的地方,锦衣卫护卫也都是以多打少,至少都是三个打一个,因为多数流寇在发现被包围后,都聚集在一起想要向外突围,结果都被蛇腹和蛇尾的鸟铳和弓箭射了回来,伤亡惨重。

锦衣卫护卫虽然出乖露丑,还是占据了明显的上风,保持着零伤亡,并陆续杀死了上百个流寇,这一切多亏长蛇阵与鸟铳、弓箭手形成的完美配合。

此时也有几十个流寇绝望之下放下了马刀、弓箭,举起双手,孙虎正犹豫着要不要抓俘虏,结果九娘的话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了。

“奶奶的,不受俘虏,不许投降。”孙虎红了眼,一边大吼,一边继续猛砍,也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放弃了抵抗。

军令如山,这些人听说况且已经发火了,重申不许留活口的命令,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心肠一刀刀砍下去。

流寇绝望了,有的骂娘,有点痛哭,这还有天理吗,连投降都不让了,从古至今也没有战场上不让投降的道理吧?

也还别说,成吉思汗征战时期的确实行过这样的政策。

蒙军攻打一个城市时,成吉思汗的孙子在城外被火炮打死了,成吉思汗闻讯后盛怒之下发令,这座城市不受降,进城后所有喘气的都要杀光,一个不留。

那些蒙古大将还真是听话,攻破城池后开始屠城,别说小孩子妇女了,就是猫狗都杀光了,最后杀到整座城里的老鼠都杀光了,因为老鼠也是喘气的。

况且当然没这么残酷,他也做不到,只是好容易有两股无恶不作的流寇装上枪口,说什么也得杀出点威风来,不然的话那些大大小小的流寇以后会有样学样,处处打自己的主意,那也是让人吃不消的事情。

慈不掌兵,这话既是对内也是对外,执掌兵权的人必须心硬如铁,对于战争中的人命就得看成是一组数字。在战场上还讲究对每个人都按罪量刑,那就不用打仗了,因为有太多算不清的糊涂账。

“你们这些兔崽子都听到了,大人不高兴了,不许留活口,都给我狠狠杀。格杀勿论!”孙虎大声道。

“是,大人。”这些护卫听到九娘的话后,一个个跟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似的,个个打起精神来,砍人时也利索多了。

如此一来,战场上的进展登时加快了许多。

况且在下面却被九娘这一句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有些话只能在内部讲,不宜公开对外说,更不能满世界大声嚷嚷。

“这群流寇个个都作恶多端,钦差殿下不留活口也是对的。”巴腾此时走过来笑道。

三个千夫长一齐鄙视他,这才认了一天师傅,就开始叛变了,时间长了还了得?这个浓眉大眼的叛徒。

不过他们倒是没觉得况且的政策有什么问题,他们围剿流寇时也是不留活口的,只是现在况且看起来比他们更像鞑靼人,这个世界怎么说变就变了,让人适应不了啊。

“钦差大人,这两面的情况怎么样啊,咱们的人能顶得住吗?”曹德麟问道。

曹德麟等一批官员在车里也待不住了,纷纷出来围绕在况且身边,伸长了脖子向两边丘陵上望去。

“是啊,大人,这不是还有兵吗,干脆都派上去吧。”盖文虎道。

“不用,上面地势狭窄,人太多了容不下,反而不利于剿匪。咱们在上面的力量足够对付那帮流寇了。”况且很潇洒地答道。

现在他身边还有四千人,这些人不能随意调用,必须时刻防范着身边鞑靼的三千骑兵反水,虽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却也不是绝对不会发生。到了塞外,其实已经不存在绝对的安全。

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打杀声,左羚和李香君她们也开始担心起来,好在慕容嫣然陪着她们,告诉她们外面情况的进展,她们才安心些,没有下车凑热闹。

“九妹也是的,一个姑娘家出去跟那些男人似的杀杀杀的多没意思。”左羚苦笑道。

“左夫人,你这是不知道内情,我们这一门就是要靠杀来立威的,若不然得被人欺负死,每一代弟子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慕容嫣然笑道。

左羚和李香君面面相觑,都没法说话了。

雪儿在一边拍手笑道;“我也好想像九姐姐这样,慕容前辈,您以后也教我好不好?”

慕容嫣然笑道:“这个不行,你是富贵命,学不来这个。”

“我是什么富贵命啊,就是一个丫环命。前辈,我跟九姐姐学武功,行不行?”雪儿撒娇作痴道。

李香君见慕容嫣然面现难色,只好呵斥道:“雪儿,别胡闹了,你是女孩子家,怎么能天天想着打打杀杀的。”

慕容嫣然苦笑道:“教你不是不行,不过你真的吃不来那个苦的。”

一直站在一边的肖雪衣笑道:“前辈,我们都能吃苦,什么时候教我们几手好不好?”

慕容嫣然看看肖雪衣这些女护卫,笑道:“只要你们肯学,愿意学,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们门中最精髓的东西没法传给你们,也不是藏私,你们都过了年龄了,不过另外能教你们的就多了。”

肖雪衣等女护卫都是心花怒放,她们早就想着跟慕容嫣然学几手功夫,一直没敢张口。慕容嫣然师徒都是冰冷性子,一般人很难接近的,更不要说近身讨教了。

慕容嫣然本来也是想跟九娘一样,出去包下一半,然后大开杀戒,基本上有一顿饭工夫就杀干净了,可是况且要借这个机会练兵,她当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她现在的责任是保护好况且的家眷们,还有皇上的这辆行辇。

至于况且的安全,她倒是完全放心,有四千人在况且身边保护,别说鞑靼的三千骑兵,就是一万骑兵没有个半天工夫也杀不到况且身边。

九娘此时杀的很是开心,这些流寇原本都是藏在一块块巨石后边,需要一个个找到然后再开杀。

现在大部分流寇都放弃了藏身地点,跟一窝蜂的老大他们聚合在一起,依然不放弃向外突围的念头。

但还是有些人没来得及跳出藏身地点,锦衣卫的护卫已经包围上来,他们只好继续藏着,希望能不被这些汉人发现,逃过一命。

他们显然想的太简单了,他们只是藏在巨石后边,又不是挖了洞钻进去,这些护卫发现他们真不用太费力气。

“我投降。”一个流寇被发现后,急忙举起双手,用生硬的汉话大叫。

“不许投降!”九娘也大叫。

“为什么不许投降,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流寇大声抗议。

“道理?我跟你没道理可讲,杀你就是我的道理。”九娘说着话,轻轻一挥手,就把这人的脑袋割了下来。

“九姑娘真厉害。”孙虎跳上一块巨石,大声向九娘赞道。

“你们少拍我马屁,赶紧把人杀干净了,不然回去了你们大人要打你们的屁股。”九娘脆生生道。

这些护卫们登时脸都黑了,军法最轻的还真就是打屁股,军杖嘛。

不过孙虎这边慢慢总算是稳定下来,一窝蜂的人大部分被围在了一个略为平坦的地段,他们没急着向外冲,因为外面对着他们的有三百具鸟铳,一轮发射就会有三分之一的人丧命。躲在里面起码不会当场被击毙。

锦衣卫护卫慢慢适应了战场的气氛,记住了孙虎的命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急着向里面发起进攻,只是先把流寇们牢牢围住,然后再研究怎么杀光他们。

第四百六十二章 估算战力比

不过半个时辰,两边的一字长蛇阵完全合拢了,把一窝蜂的三十六股流寇全都包围在里面。

黄沙圉的两边虽说是丘陵地带,也能找到一些平坦的地方,现在两边的流寇全部聚集在这两块平坦地带,一边是一窝蜂的大当家带领,一边是那个二当家独眼龙率领。

经过这段时间完全不对称的战斗,一窝蜂的人已经减员三分之一,被整围在里面的还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一窝蜂的人以各种方式多次要求投降,可是孙虎他们却坚决不受降,流寇们只好龟缩在一起做困兽之斗了。

突围是不可能的,两边的外围一共有五百具鸟铳对着他们,还有几千支锋利的弓箭引而待发。

鸟铳在后世不过是*,就是猎人都不愿意用这玩意打猎,专业的猎手谁还弄不到一把现代化的猎枪,有的猎枪甚至比制式步枪的威力更大。

但在那时候,鸟铳绝对是大杀器,一轮发射后,扑面而来的铅丸会让人彻底绝望,根本没法抵抗。

流寇们一向很少注重防御,也没有正规部队那样配置盾牌,他们的战术就是出其不意的攻击,抢到财物后迅速脱离战场。他们从来不敢招惹需要认真防御的正规部队,也不懂得防御是一种战术。

这次他们之所以敢于以小博大,本以为汉人都是绵羊,结果这一脚不是踢到铁板了,而是踢进捕鼠笼里了,根本脱不了身。

一窝蜂的几个当家的开始哇啦哇啦地乱喊,意思是要谈判。

孙虎等人听不明白,就算是听懂了也不会理会,大人既然不让留活口,还谈个屁的判啊,杀光了拉倒!

他们的确是来谈判的不假,不过却不是跟流寇谈判,是跟大草原上的执政者谈判。

不过限于况且的零伤亡的命令,他们的攻势暂时也停顿了。

流寇们的确没有盾牌,可也是有弓箭的,而且草原上不要说鞑靼骑兵,就是一般牧民也有很多都是神射手,如果急于进攻,消灭这些流寇没有任何问题,如何保证零伤亡就让人伤脑筋了。

现在双方都是相距一箭之之外,也都是张弓对外。

“钦差殿下,还是请您接受他们投降吧?”一个千夫长对况且道。

他们在下面,也能知道上面的战况,鞑靼骑兵也派人上去观战,只是没敢加入战团。

“为什么?”况且冷着脸道。

战局陷入僵持并不要紧,况且还有撒手锏没有用出来呢,动动小指头就够他们呛的。

他的撒手锏不是慕容嫣然师徒,靠绝顶高手打一群流寇那是欺负人,这等没脸的事况且真还做不出来。他的撒手锏是还有一千具强弓硬弩,两边只要各自分配上五百具,几轮射击后,流寇就会横尸遍野,顶多会留下几个奄奄一息的伤兵。

不过他不急,一是想看看孙虎他们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想出办法,毕竟况且不可能总是亲临战场指挥,战场指挥权还是要下放,所以他到现在也没对战事说一句话。

这就好像是一场戏,出现了预想不到的情节。他想看着这些鞑靼将领如何表现,看他们急得抓耳挠腮,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样子,他觉得很好玩。

“钦差殿下,我们可是保护您这些人的安全的,您的人是在我们的保护之下,我们有责任不能让殿下的人受到损伤,一旦那些流寇做困兽之斗,您的人也会受到很大伤亡,这让我们感到不安。”一个千夫长心急之下,也不说汉语了,直接说起蒙语。

况且能听懂,不过他还是等传译都翻译过来后,假装想了一下。

“对啊,我怎么才想起来,应该是你们的人保护我们啊。”况且假装恍然大悟道。

“正是,正是,所以请殿下接受他们的投降吧,您不愿意看管俘虏,可以交给我们来看管。”千夫长笑道。

“不对,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开始,当知道这些流寇要在两边打我们的伏击时,你们怎么没有提出来要保护我们,而是全然冷漠,在一边看热闹的样子?那个家伙说他们是你们召集来的,我还不信,现在倒是相信了。开始你们什么也不说,现在我们把流寇都围住了,你们却在为他们求情,难道是心疼同伙了?千夫长大人,你们这样做居心何在啊?”

况且这番话句句诛心,传译翻译后,几个千夫长、百夫长都脸色涨的猪肝一样。

“殿下,那家伙的话是污蔑,绝对是污蔑,我们怎么可能勾结流寇对付殿下?”一个千夫长急忙辩解道。

的确,这种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就是俺答王知道他们勾结一窝蜂、草上飞这些流寇,也会斩了他们。

明朝的官军也有和土匪通消息的,但必须有个限度,不能展开任何合作,一旦展开任何合作,那就踏过了底线,官军变成土匪了。鞑靼这里也是这个道理。

哲罕当初召集这些人来只是想让他们跟况且的一万人拼个两败俱伤,等流寇抢到货物离开后,他再领着三千人以分赃为名把这两股流寇灭掉,既抢到了货物,又灭掉了流寇,诚可谓一举双得。

至于灭掉流寇后财物的下落,他们尽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反正就是不知道流寇藏哪儿去了。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们个机会,现在流寇都已经被困在一个角落里了,你们负责保护我们的人去把他们全部铲除掉吧。记住,我说的是铲除,不是放过他们。”况且提议道。

“这个……”三个千夫长互相看了看。

“我们得商量一下。”另一个千夫长有些狼狈道。

“这还用商量么,你们以前不剿匪吗?难道说你们以前就跟这些流寇是一家的吗?”况且冷笑道。

“钦差殿下,您不能这么侮辱我们?”一个千夫长恼羞成怒,大声抗议道。

“大胆,怎么跟我们大人说话呢,注意你的身份。”纪昌上前一步,手按着刀柄喝道。

他刚才抓了几十个俘虏回来,被况且斥责了,正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倒真是想跟这些鞑靼骑兵再大战一场,这一次他绝对不会犯错误,保证不留一个活口。

“钦差殿下,对不起,我们的身份的确比您差了许多,可是您也不能这样侮辱我们,我们可是大汗手下的禁卫军,绝不可能跟任何流寇有任何关系。”另一个千夫长急忙上前谦恭地道。

“既然这样,剿匪就应该是你们的本分,为什么我请你们出手,你们还要研究一下?研究什么呢?”况且呵呵笑道。

他也明白自己这样大杀特杀流寇是在打这些鞑靼骑兵的脸,就像鞑靼骑兵到了内地,无论杀掉多少土匪他也不会高兴,反而觉得脸上无光一样,这是民族的血缘关系。土匪流寇是该杀,但不能由异族去动手,得由自己动手。这就像家长打孩子一样,可以自己打,不许别人碰。

三个千夫长现在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还没法发泄。

不管怎么说,况且现在是俺答王请来的贵客,地位不说跟俺答王平级,也是跟小王子把汉那吉平等的,真比他们高出太多了,他们不得不仰视况且的地位。

现在哲罕、蒙诺都放倒了,地位的悬殊就更大了,他们在况且的跟前连原本有的一点话语权都快要失去了。

更要命的是巴腾这个家伙叛变了,他要是不叛变,还好一些,起码够的着况且,巴腾的职级地位跟蒙诺一样高,只是没有指挥权罢了。

“钦差殿下,不是我们不想接过来,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被困住了,而且毫无战斗意志,我们决不会跟这样的人交手,这会辱没我们的名声,我们鞑靼人都是勇士,不会做落井下石这种缺德事。”一个千夫长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振振有辞道。

“哦,因为这个啊,那也好办,我可以解除对他们的包围,然后你们去跟他们战斗吧,不过有一个先决条件,一个流寇也不能放跑,放跑一个流寇,你们就拿一条性命来赔偿。”况且听完传译的翻译后冷笑道。

“什么?让我们用性命赔偿逃走的流寇?这是对我们更大的侮辱,我抗议,严重抗议。”千夫长怒了,手也按在刀柄上。

“这位千夫长大人,你若是敢把刀拔出来,我就佩服你了。”况且森然道。

他此时真的下定决心了,这个千夫长若是敢拔刀,他就不介意把这三千人的鞑靼骑兵全部解决掉,他一直没动用强弓硬弩,就是防着这帮家伙呢。

另外慕容嫣然也没出动,这都是无敌大杀器。

“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巴腾一步跨过来,按住了这个千夫长的手。

这个千夫长也马上明白过来,心里也是吓了一跳,差点跳进况且挖好的坑里。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汉人绝对不是不能打仗,至少况且带来的护卫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据说这些护卫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却把身经百战的流寇打的落花流水,落下一个被全歼的命运。这已经不是轻敌,而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三个千夫长此刻都在心里算一本账。流寇的人数虽然少一些,可是况且的人也没全上啊,只是动用了三分之二不到。他们和流寇开战时的战力比差不多也是这样,但哪一回也没说全歼了对方。

如此说来,他们跟况且的人双方都全力以赴大战一场,那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一切都是生意

当然,这个千夫长也只是想想而已,别说他只有三千人,就是给他三万人,他也不敢真的攻击况且,俺答王下的命令任何人也不敢违抗。

哲罕和蒙诺不过是想钻个空子,趁机把况且的财物抢光,然后再把流寇杀光,这样就能一举两得,即便这样,还是要冒很大的风险。他们也做好了被俺答王发现的准备,最多是功过相抵,只要况且没事,他们不至于被杀头。

他们两人是俺答王的心腹爱将,倚仗俺答王的宠爱才敢如此妄为,这三个千夫长就是另一回事了,自然更不敢越雷池一步。

三个千夫长此时都有些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不要立即上前把一窝蜂的人全部杀光?可是况且说了,不许逃掉一个人。如果放跑了一个人,他们就要拿一人的性命来赔偿,这等于是对赌,而且里外都是输,没有赚头。

“钦差殿下,这三位大人其实只是担心您的部下会有损伤,并没有别的意思。另外接受这些流寇的投降也有好处,大汗那里可有悬赏啊。”巴腾此时当上了和事佬。

“悬赏?有多少银子的悬赏?”况且来了神假装财迷似的赶忙问道。

“那可真是不少啊,一窝蜂的三十六个首领每人是一千两,其余的流寇是每个人头一两银子,活的是一个人十两银子。”巴腾笑道。

况且一听,急忙大声道:“告诉孙虎那些人别杀,留活的,接受他们的投降。”

巴腾一听就笑了,三个千夫长劝况且接受流寇的投降,一是不忍心同族被异族残酷的杀掉,另外就是以为况且不愿意带着俘虏上路,他们可以接过来,然后到俺答王那里领赏去。

现在一窝蜂的三十六个首领一个也没阵亡,这就是多少银子啊,一个是一千两,十个就是一万两,三十六个就是三万六千两,这可是一笔巨款。

另外还有那些喽啰,一个活的十两银子,现在还有一千多个活的,就是一万多两。也就是说,一窝蜂的人现在剩下的这些一共价值五万两左右的银子。

这样一笔巨款况且当然不会毁掉,马上传令孙虎不要再杀了,接受他们的投降,这就是银子啊,不是流寇了。

“不是还有几十个小头领的吗?大头领一个是一千两,小头领一个起码也得一百两吧。”况且继续财迷的问道,简直就是在抢钱了。

巴腾也傻眼了,没想到汉人的钦差大人如此贪财。他想改口又来不及了,只好低头擦汗了。

三个千夫长恨的直咬牙,却又没办法,他们也理解巴腾是为了给他们解围,这才说出俺答王对捕获流寇有赏这码事。

“巴腾,这些家伙值不值钱啊,若不值钱的话还是杀了他们吧,留着也没用。”况且指了指草上飞的人。

“大人,别杀我们,我们也很值钱的。”草上飞的首领不等巴腾回答,就大叫起来。

巴腾笑道:“这位草上飞的头的确很值钱的,不过不是大汗的悬赏,是三娘子公主殿下的悬赏,银子不多,不过可以得到三娘子的一个人情,这可比多少银子都值钱啊。”

况且大喜:“哈哈,多谢巴腾大人,那就留下吧。”

他转头又对纪昌道:“看好这家伙,等到了板升城送给三娘子公主殿下做礼物。”

草上飞的首领真急了,大叫道:“不要啊,大人,我对您是有功的,您把我献给大汗吧。”

“这有什么区别?俺答王难道不会砍你的头,还会重用你不成?”况且诧异道。

草上飞的首领语塞,他只是觉得落在俺答王手里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若是落到三娘子手里,她那个丫环非剥了他的皮点天灯不可,脑袋也得被拿去祭奠她的父母。

巴腾解释了他这个问题,原来俺答王一般抓到罪恶比较大的流寇,并不会马上处死,而是用另外一种惩罚的方式,就是在对外战争时,驱赶这些人去当先锋,如果运气好,没有死,就可以免除罪过,如果立了功还会编入正式编制。

况且这才明白,感情后世的惩戒营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这种做法也不算新鲜,汉武帝对匈奴大战时,就把监狱里的犯人还有民间的赘婿编成先锋队,让他们冲锋在最前面,用肉体抵抗匈奴人的利箭,然后汉朝的正规部队才会在后面发起冲锋。

赘婿怎么跟罪犯一个等级了?

没办法,秦汉时期的上门女婿就是这么倒霉。不过这种情况从宋朝以后基本就很少出现了,赘婿只是在民间被人瞧不起,却不再受法律的歧视。

况且很是佩服,俺答王果然好算计,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啊,如果死的都是这些罪恶深重的流寇,当然没人心疼,也不会影响自己部队的战斗力。

就拿鞑靼跟明朝的作战来说,光是攻打长城就要死去无数人,真是拿人命填出来的。俺答王历来都是用一些小的族群的战士先往里填,到了关键时刻,马上就要攻克长城时,自己的主力才会上前踢这临门一脚。

孙虎听到命令也是懵圈,这都怎么回事,不是再三说的不要活口的吗,是谁这么有能耐说服大人改变决定了?

他可是知道,况且一旦拿定主意,能让他改变决定的基本就是三个人:陈慕沙、张居正、皇上,别的人都没这能力。

可是这三个人现在都不在这里啊。

九娘本想等况且下令后大杀一气的,没想到况且忽然不让杀了。

不过她倒是听到了巴腾的对话,知道这些流寇现在在况且眼里已经不是罪恶深重的敌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活的流寇十两银子,死的只有一两,谁还愿意杀这些流寇啊,那不是跟银子过不去嘛。

“这个混蛋,他眼睛里只有钱,他也根本不缺钱啊。”九娘不仅手痒痒的,也恨的牙痒痒的,却也没办法。

“这些值银子吗?”况且继续很财迷地指着草上飞的人。

“这个……”

巴腾都替况且脸红了,自己这个便宜师傅也太财迷了吧,一提银子就两眼放光,怎么一点不注意形象啊?

“他们也值一些,不过还是送给三娘子公主殿下的好。”巴腾很是狼狈地道。

他是真心地为况且感到羞愧,就是谈银子也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背地里问他也是一样的啊。

孰料况且根本不在乎这个,在他看来,既能除掉那些流寇,还能拿这些流寇到俺答王那里领银子,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干嘛不做,不仅要做,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做。

说到银子,他是真的缺,缺得厉害,这就跟说皇上缺银子是一个道理。

从自己的生活上,他的银子就是花上十辈子也花不完,可要是养军队,他那点银子挺不过几年。

皇上也是这样,偌大一个帝国,再穷也穷不到皇上,可是所有的部门还有军队都向皇上要银子啊,这账一算,皇上缺银子是缺海了。

也正因如此,皇上才力排众议,决定在沿海搞一个开放口岸,直接对外进行海外贸易,况且这个锦衣第六卫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开放口岸建立起来的。

缺钱、缺银子,这已经快成况且的心病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不嫌麻烦地带着五千辆大车拉着货物来塞外做生意?

不过况且还是很大气的,草上飞这一百多人,就算值银子也值不多,索性就送给三娘子做礼物好了,他可是跟把汉那吉结了安达的,三娘子可是小王子的未婚妻。

那些鞑靼骑兵也都在肚子里暗笑,都说汉人怎么怎么有钱,没想到竟然如此财迷,原来大家说的越是有钱人就越财迷,一点都不假。

草原上的人很少有财迷的,主要是财迷也没用,游牧民族一般的家庭就是一些牛羊,马匹主要是自己用,牛是拉车的,羊群才是食物和商品,也换不来多少钱,久而久之,也就都不做发财梦了。

另外塞外地广人稀,一般的家庭放牧几乎跟与世隔绝差不多,十里八里的见不到另外一户人家,这也就养成了游牧民族好客的习俗,见到人太难了。

所以有些汉人说来到塞外可以不带钱,随便你走进那个蒙古包,主人都会热情待客,吃的喝的不会跟你要一文钱,走时还会给你带上羊奶、奶豆腐、羊肉这些路上吃,这也的确是真的。

但是塞外的牧民都很穷,比内地的平民要贫穷很多,一旦遭遇天灾人祸,基本就是绝境了。

“钦差殿下,蒙诺大人的情况很不妙,您能不能给看一下。”巴腾很恭敬地提出要求。

他替蒙诺治疗半天了,却依然毫无起色。

况且苦笑道:“这样不好,我现在是代表官方来的,这跟我父亲当年来行医是两回事。我倒不是不愿意给蒙诺大人治病,就是这种病非常难治,我若是治不好,甚至病情出现恶化,就会有人诬陷我是借机暗害蒙诺大人了。”

巴腾只能叹息一声,他知道况且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

况且倘若给蒙诺治病,治好了是本分,未必有人感激他,一旦治不好,那就可能有暗害的嫌疑了。

鞑靼的一个千夫长躬身道:“倘若钦差殿下能治好蒙诺大人,还望伸出援手,就算治不好,我保证没人敢说怪话,否则我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况且笑道:“这话你说没用,除非俺答王这样说。你能拿到俺答王的手谕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投降或者死

这个千夫长被况且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上哪儿去弄俺答王的手谕啊。

“钦差殿下,就算我求您了,我保证没人敢说二话。”巴腾诚恳地道。

他也希望蒙诺能好起来,哪怕像先前那样能坐着说几句话也行。现在虽说有三个千夫长指挥,可是没有真正的领头,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蒙诺倒是指定了一个千夫长接掌军权,但是另外两个千夫长服从不服从就难说了。

巴腾并不知道哲罕和蒙诺私下子跟一窝蜂和草上飞的人做了交易,他若是知道,恐怕也不会出言求情了。

“其实,能做的你刚才给蒙诺大人都做了,我也没法做得更好。现在在路上,许多药材也没有,只有到了板升城,我先取得俺答王的承诺,然后再采购对症的药材,才能继续给他治病。”况且道。

听况且坚决要求必须俺答王立下承诺才肯出手,巴腾也无话可说了。

况且根本就不想给蒙诺治病,虽说治病救人不应该对病人有区别对待,但是哲罕和蒙诺如此阴毒,试图加害于人,自己不乘机落井下石也就算以直报怨了,以德报怨的事他也不会做。

听到钦差大人的命令,孙虎停止了猎杀,开始跟一窝蜂的首领们商量投降的事。

“你们不是想要投降的吗?赶紧放下武器,就地坐下。”孙虎大声喊道。

此时,巴图鲁已经上来了,给孙虎做翻译。

另一边,也上去一个传译,给锦衣卫的护卫做翻译。

况且这次带了好几个传译,就是为了跟塞鞑靼人沟通顺畅,当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谈判的需要。

“我们不是要投降,而是要谈判。请你们大当家的来跟我们谈。”一窝蜂的老大喊道。

先前他们见孙虎攻势咄咄逼人,根本连投降都不允许,也就只好高喊投降,现在见孙虎同意他们投降了,还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或许是哲罕在出手帮助他们,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谈你娘个头,再问你们一遍,投降不投降,如果不投降,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全部杀了!”孙虎怒吼道。

另一边主持招降的是后面上去的纪昌,这边的情况跟孙虎那里大同小异,也是把独眼龙为首的一窝蜂的人围在一个平坦的地方。

“我要见哲罕大人。”独眼龙大嚷着。

“见哲罕大人?好啊,你自缚双手,我领你去见哲罕大人。”纪昌冷笑道。

“不,你请哲罕大人来见我们,蒙诺大人也行。”独眼龙大声道。

纪昌也不跟他多说,回来后对况且道:“大人,那些人嚷嚷着要跟哲罕大人和蒙诺大人对话,不想投降。”

“那就不要对话了,咱们索性也不要这些银子了,把强弓硬弩带上去,不投降的全部杀掉,索性替俺答王省点银子,就当咱们做好事了。”况且冷冷道。

“好的。”纪昌正想有机会弥补刚才的过失,这话再对他胃口没有了。

虽说鸟铳的威力远在强弓硬弩之上,可是射程却不远,这玩意就是一个最初级的散弹枪,强弓硬弩却是可以在几里外杀人的利器。

况且带来的强弓硬弩都是那种特大号的步*,需要两个人用脚踩才能把弓拉开,箭就是一柄柄小短矛,这玩意谁要中上一支,穿什么盔甲都没用,就是那股震力都能把五脏六腑震碎。

纪昌带着一千人还有五百具强弓硬弩上去了。

况且先前是顾虑三千鞑靼骑兵,一直没有把强弓硬弩拿出来上阵使用。强敌在侧,他不可能不小心应对,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把一窝蜂这些人当回事,主要心思都在防范鞑靼骑兵上了。

现在警报解除了,哲罕和蒙诺倒下之后,三千鞑靼骑兵已经被他的气势压倒,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动作。强弓硬弩也该派上用场了,哪怕是震慑作用。

此时,孙虎也气哼哼地回来了。

“大人,为什么要跟他们谈判啊,不是不留活口吗?”

况且这个气啊,这些人智商欠费怎么的,他的确说过不留活口,可这话不能公开的这么大声喊啊。

“我什么时候要和流寇谈判了?”

“可是,他们要求谈判,不想投降。大人既然想要活的,那就只好跟他们谈了。”孙虎道。

“不用谈,跟他们说最后一遍,或者投降,或者死。”况且冷哼道。

“好的。不过要是跟他们大战一场,这零伤亡很难保证啊。”孙虎叫苦道。

“你们不用跟他们死拼,就把他们困在那里不能动就行了,一会让纪昌他们帮你解决。”况且道。

孙虎这才松了一口气。

纪昌这五百具强弓硬弩一张开,独眼龙立时怂了。

“这位大、大人手下留情啊。”他急忙喊道。

“降不降?!”纪昌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声喊道。

“大人,我们降,降!可是能不能让我们不放下武器啊,我们可以效忠你们,我们发誓效忠你们。你们汉人军队里不是也有我们族里的人吗?”独眼龙道。

纪昌心中暗笑,这家伙倒是狡猾,明说是降,其实还是想被招安。

不过明军的确有塞外各族的人,尤其是蒙古族的人最多,那是朱元璋、朱棣时期的遗产,他们都收容整编过很多蒙古族的军队,这些战士也都完全效忠明朝,比汉人还要忠诚。

不过纪昌并不想跟他谈判,他没有权利决定这种事。

“好吧,你想要效忠我们也可以,还是先投降,用不用你们是我们大人才能决定的事,我说得不算。”纪昌道。

“我们不服!”独眼龙憋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来。

“你们不服什么?”纪昌倒是愣了。

“我们就这么投降了不服气,这次我们是中了你们的计了,被你们打个措手不及,要是换个地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独眼龙道。

他真是这样想的,他的手下还有别的流寇也都是这样想的,他们是被况且的人突然袭击打懵了,若是在平原地带,他们就算是被包围,也不会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我们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不正是你们想干的吗?你们埋伏在这里,不就是想这么对付我们吗?还来倒打一耙了,跟谁学的?”纪昌冷笑道。

这真是贼喊捉贼了,这些想打埋伏的人反而抱怨自己被打埋伏了。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这些流寇就是大意了,另外也是上了他们自己狂妄自大的当了,都说汉人软如绵羊,只要几个鞑靼人就能横杀一片,汉人根本无力反抗云云。

他们倒的确是想打埋伏,结果手下的人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在上面一点都不注意隐蔽自己,就是傻子都能发现他们的意图,汉人难道比傻子还傻吗?

反观孙虎这些人摸上来时都是借助地形隐蔽自己,一直到发起攻击时这些流寇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高下早已经判定。

“这……就算这样我们也不服气,要不你们的人先撤开,咱们在平坦的地方大战一场,若是我们输了,我们就甘心投降。”独眼龙词穷,却又提出一个条件。

塞外民族其实是很朴素的,他们有什么想法都是直来直去。

纪昌冷笑道:“你这是给脸不要脸了。来人,准备放箭。”

两人的谈判都是经过传译翻译的,最后一句不等传译翻译,独眼龙就明白了,那一支支在阳光下泛着刺眼光芒的箭矢就是最有力的语言,而且谁都能听懂。

“大人,你们汉人不是最推崇诸葛亮吗?诸葛亮可是七擒七纵孟获,我们只要求一次,不过分吧?”独眼龙大喊道。

纪昌听传译翻译过后,彻底被逗乐了,这家伙居然还知道三国演义啊。

独眼龙早年绑架过一个晋商做人质,勒索两万两银子的赎金。这个晋商也是个半吊子文人,最喜欢读的就是三国演义,这本书被绑架时还带着。

他无书可读,就天天继续温习三国演义,不是拍案称奇,就是哈哈大笑,弄得这些流寇天天提心吊胆的,唯恐他疯了或者怎么的,最后影响他们收赎金。

独眼龙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哥们是看书入迷了,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遭遇。

晋商被绑在那里并没有吃什么苦,逐渐跟这些流寇混熟了,也就把三国演义里的一些经典故事将给他们听,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消磨时间,另外这些流寇只是想要钱,对他到没有虐待什么的,彼此也都和睦相处。

独眼龙听了这些故事,非常钦佩和敬仰三国群雄,此时情急之下想到了孟获的故事,不管是否适宜,急中生智搬了出来。

纪昌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下令射箭,一旦命令下达,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回来后对况且道:“大人,那个家伙想要像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那样,让咱们给他们一次机会。”

况且听完,直接回答:“告诉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就是彻底投降,否则死。”

况且有些焦躁了,围剿这两方的流寇耽误时间太长了,现在他们还身处绝地,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必须速战速决,如果流寇想耍花招,那就宁可不要什么赏钱了,全部干掉罢了。

“遵命!”

纪昌又跑回去,冲着独眼龙大喊道:“我们大人说了,给你们的最后一个机会,就是彻底投降,否则死。”

他这么一说,两边的强弓硬弩都拉到了最大的限度,随时准备射出一根根手臂粗的利箭。

第四百六十五章 集体投降

“我们投降,千万别放箭,我们投降!”

不等独眼龙说话,不少被强弓硬弩瞄准的流寇已经忙不迭地扔下马刀弓箭,坐在地上举起双手。

“蠢货,都他娘的胆小鬼!”

独眼龙气的大骂,他还想着怎么再拖延时间,指望哲罕想出办法营救他们。

流寇们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不一会就坐满了一地,他此时倒是鹤立鸡群一般,五百具强弓硬弩自然都瞄上他了,吓得他双腿打颤赶紧坐了下来。

这要是被五百枝箭射上,他基本就成人肉齑粉了。

“给他们绳子,让他们自己绑上。”纪昌命令人把绳子扔过去,让这些人自己互相捆绑,就像草上飞的人一样。

在利箭的瞄准下,流寇们绝望了,只得从命。

不过他们倒也不怎么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知道就算落到俺答王手里,也不过是将来跟大明打仗时做先锋,若是命好的话还能被赦免前罪,当然命不好的就只能死了。

流寇生性顽劣,并非胆小鬼,可以说大部分都是悍不畏死的,不过这也有个底线,一旦底线被突破,不畏死也就是笑话了。

人都是怕死的,这是人的本性,也是人类的自我保护程序。正因为怕死,人类才不断的想法改善自己的吃穿住行,研究医术,无非是想活的长久一点,其实也就是怕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已经是一句最俗的话了,却也是真理。如果有人真能勘破生死关,那离大彻大悟也就不远了。

东晋时有一位叫僧肇的高僧真正勘破了生死关,他曾经留下一首偈子:

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犹如斩春风。

这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彻底领悟了四大本空,五阴不存,人的肉体不过就是一个躯壳,外界能伤害的不过是这个壳子罢了,只要灵魂存在,真我是任何人都无法掠夺的。

可能有人会说,既然如此,那谁也不要怕死了,随便死好了,反正又不是真死。

这话也不尽然,如僧肇这样已经超脱出去了,他才真的不怕死,就像一个人若是舍弃了自己的房子,那么房子的毁坏跟他没有了关联,对他就失去了意义。可是一般人不行,你的肉体毁坏了,哪怕真我没有损坏,也是要进入六道轮回的,这辈子好歹还是个人,谁知下辈子托生是驴还是马呢。

五代时期的临济宗教训门下那些不努力修行的和尚,常常使用这句名言:你今天不好好修行,下辈子就驴腹马肚里讨生活去。

这才是最狠的话,比什么“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狠多了。

当然人的肉体究竟是不是灵魂的壳子,是否真有六道轮回。信则有,不信则无。真正知道的人不说,不知道的人瞎说,也只好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了。

不管怎么说,流寇中没有真正的修行者,他们当然是怕死的。悍不畏死是指还有可以一拼的境况下,现在被五百具强弓硬弩对着,根本没有一拼的可能,如果拼命的话,就好像是拿着头脑去硬撞花岗岩石,那就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了。

独眼龙这里一降,五百具强弓硬弩又挪到了另一边,一窝蜂的老大见状,也乖乖地投降了。

六千人押着近两千俘虏下来,场面煞是壮观,可谓浩浩荡荡。

鞑靼骑兵们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可是自己的族人被人打的稀里哗啦啊。怎么会是这个结果的,太伤自尊了。

他们心里都无比痛恨这些当了俘虏的流寇,你们不是说好的宁死不投降吗?跟我们打的时候那股勇气哪儿去了?

俺答王也曾多次派出大军围剿一窝蜂的人,可惜不是被他们事先知道消息躲过了,就是派的人太少,结果反而被一窝蜂的人打的死伤无数,最后俺答王也放弃了围剿他们的心思,只要他们不是太猖狂,就任他们在草原逍遥吧。

俺答王发出悬赏,是赵全出的主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让各个部落看准时机为了赏银自发对一窝蜂的人下手。

可惜那些大的部落一窝蜂的人根本不去招惹,小的部落一窝蜂不去抢劫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会为了赏银去沾这个不吉祥的腥气?

哲罕和蒙诺也正因为一窝蜂的人战力不俗,这才借用他们的力量来对付况且,想让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他们扮演一回渔翁得利的角色。

算盘打的是不错,可惜算错了对象,锦衣第六卫的人不是那些遇敌就逃的官军,而是战力不下于关宁铁骑的一支新军,精锐程度在大明军旅中首屈一指。

“把他们的首领挑出来,单独看管,下面的人十个为一组,每组派两个人盯着。”况且看着这些俘虏也不是很开心,若不是瞧在银子的分上,他肯定不会要这些俘虏,哪怕遣散他们也不会带着他们上路。

孙虎和纪昌带着人把流寇分成了若干小组。

这些流寇现在双手都被绑上了,个个垂头丧气,目光无神,只能暗自为自己的小命祷告。

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心里不服气,这一仗打的实在太窝囊了,基本上没有出现厮杀场面,就乖乖被俘了,若是在平原上作战,怎么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其实只是他们的想象,即便是在平原上两军相遇,他们仍然是非死即俘的命运。

在丘陵地带,流寇们固然无法发挥出全部战力,但况且这边一字长蛇阵的威力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流寇们这样想,还是他们固执地认为,汉人不擅长马战,塞外的各族在马战上具有天然的优势,这样想一般情况下也是对的,只是遇上了况且这支精锐部队,他们的想法就显得太天真了。

“大人,我们不服,要不咱们找个平坦的地方再战一场。”一窝蜂的老大吼道。

况且笑道:“你怎么想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也没工夫陪你们玩,都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想再战一场,你去问俺答王同意不同意吧。”

“我们要见哲罕大人,是他召集我们来的。”一窝蜂的老大拿出最后的一招。

“好啊,让他们见见哲罕大人。”况且对三个鞑靼千夫长道。

“你这是污蔑,哲罕大人怎么会跟你们有关系。”一个千夫长急赤白脸道。

“我这里有哲罕大人给我们的信。”一窝蜂的老大喊道。

“信在哪里?”况且问道。

“就在我身上。”一窝蜂的老大指指自己的马靴。

一个锦衣卫的护卫从他的马靴里取出几张纸,拿给况且看。

况且蒙语说的不算流利,可是蒙文他能看懂。这果然是哲罕给一窝蜂老大写的信,上面写明了怎么合作,如何分赃的事。

况且把信交给一个千夫长:“你自己看看吧。”

这个千夫长看后,脖子上的筋都凸出来了,挥舞着这封信道:“这不可能,这是伪造的。”

况且一把夺过那封信,唯恐他把信撕了,这东西可是能摆在俺答王桌面上的,至少能换来俺答王的一点实惠。

巴腾觉得无法置信,过来看了一遍哲罕写的信,感到十分羞愧,好像信是他写的一样。

况且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们的马呢?”

所有人顷刻间都石化了。

感情这位财迷大人还惦记着人家的马呢。

况且当然惦记了,他知道这些流寇都是有马的,至少一人一匹,头目和首领可能一人有好几匹马。

他现在缺银子,但更缺马,尤其缺良马。

他的一万骑兵皇上只给了一万匹马,供五千人使用,因为正规骑兵都是一人两匹马,有一匹是副马,作为行军时的替换。

马可不像坦克,只要加足了油,就可以一股劲地往前跑,马跟人一样也是会累的,骑出一定里数必须休息,换另一匹马。

当然休息也不是不动,只是不载人了。

有了两万匹马,一万名骑兵才算装备整齐,所以现在锦衣第六卫还缺一万匹马。他这次来塞外就是想购买一两万匹马,越多越好。

一窝蜂的老大咬咬牙道:“这位大人,若是把马交出来能换取我们的自由吗?”

“不能,马是我们的战利品,这个不能讲条件。不过除了马之外,你们也都有银子吧?”况且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银子有一些,不多。”一窝蜂的老大迟迟疑疑道。

他心里暗骂:这就是汉人的钦差大臣吗?怎么比我们流寇心还黑啊。

旁边的孙虎和纪昌也都扭转过脸去,感觉没脸见人了,大人这是怎么了,也太财迷了吧。

况且笑道:“是这样,你们把马匹先都交出来,然后我们谈谈另一件事。把你们交给俺答王的话,你们这些首领一人值一千两银子,当然那样的话你们会怎么样,自己心里都有数吧?”

一窝蜂的老大心里一个激灵,马上领悟到况且的言外之意。

“大人,我们若是自己出银子的话……”

“嗯嗯,你这人很上道,我很喜欢。你们若是自己有银子的话,可以拿银子赎身。每个首领一人两千两银子,其他的每人二十两银子。只要银子到了我就放了你们,当然你们身上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战利品,战马马刀弓箭的都不能还给你们。你们只能净身离开。”

第四百六十六章 净身自赎

况且上下嘴皮一碰,价格直接翻了一番,够吓人的。

“两千两银子?这也太黑了吧,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大人,能不能少点啊。”一窝蜂的老大叫苦道。

“不能,而且我跟你说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跟我讲价,你若是再跟我讨价还价,价格再翻一倍。”况且沉着脸道。

“好吧,我们自己拿银子赎身。”一窝蜂的老大咬着牙道。

他们在大草原上打劫为生不知多少年了,也都颇有家底,多了没有,几万两银子还是有的,流寇也得预备着抢劫落空时自己花钱度过荒年啊。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被况且剥削得干干净净,连毛都不剩了。

本来他们身上都有一些银两,可是况且说了,这些不算,更不用说他们的兵器,这也都是花钱买来的。

银子和马可以抢,但是兵器在塞外也是稀罕物,只有正规部队才有,他们当然不敢公然对正规部队打劫,人家找他们还找不到呢。他们的兵器也是花大价钱从各种渠道买来的,结果全都送给了况且。

对这些兵器况且真还看不上眼,不过也不能还给他们,这些家伙没一个好人,你还给他们兵器不是叫他们继续抢劫杀人吗?

当然,即使不还给他们兵器,他们自己赎身之后,还是打家劫舍的流寇,这一辈子恐怕是改变不了了。况且也只能这么想,收缴了兵器,起码给他们打家劫舍增加了难度。

不多时,一窝蜂的几个人带着孙虎,赶着大约三千多匹战马回来了,这些都是一窝蜂的人的坐骑,先前因为要打伏击,这些马匹都被他们藏在一个隐秘的山谷里,还派人看守,结果这些战马转眼就成了锦衣第六卫的资产,还顺带多了几个俘虏。

一窝蜂的三十六个首领聚集在一起商议着。

“大哥,咱们真要去拿银子赎身,值当吗?”独眼龙心有不甘道。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咱们彻底栽了,就得认命,银子没了可以再去抢,咱们若是落到俺答王手里,会是什么结果可不好说。”一窝蜂老大脸色苍白道。

他现在最恨的就是独眼龙这家伙了,若不是这家伙跟哲罕设计这么一出拙劣无比的阴谋,他们也不至于栽这么狠,连一点讲价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是况且贪财,指引他们一条明路,不然的话他们只有去给俺答王当炮灰这一条路可走。

况且也正是想到这个结果,才提出让他们自己拿银子赎身,如果把他们交给俺答王,鞑靼骑兵秋季攻打长城时,这些人就会是俺答王的马前卒,他们就是死光了俺答王都不会心疼半点,但是对大明官军的压力就大多了。如果因为他们的加入导致边关告破,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反而资敌了?

相反,收下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放了这些人,这些人日后定然加倍在大草原上肆虐,继续打劫毁灭一个个小部落,这也是在给俺答王捣乱嘛。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用在这里,算是一个远见。

这些蠢货自己往枪口上撞,否则况且真无心对他们下手,留着他们掣肘俺答王也是一桩好事。

“哲罕大人究竟怎么了?怎么不来见我们啊。”独眼龙踮起脚跟望着鞑靼骑兵阵营,虽然是近在咫尺,却是望眼欲穿啊。

“别想了,哲罕大人被那个钦差殿下放倒了,听说用的是妖法。”一个首领小声道。

“你胡说,这不可能?”独眼龙不信。

“怎么不可能,这可是一个百夫长悄悄告诉我的。”那个首领道。

“钦差殿下会使妖法?”一窝蜂的老大懵了。

“的确是,据说钦差殿下只是拿着一张普通的银票在哲罕大人眼前晃了晃,哲罕大人就没魂了。不仅哲罕大人这样,蒙诺大人也中招了,现在两人都躺在车里死不死活不活的。”这个首领神秘地道。

“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草上飞的人说他们是被一个小妖女放到的,那个小妖女的妖法更是厉害,只是小手在空中虚晃一下,他们兄弟的脑袋就飞起来了,现在草上飞的人都说他们现在不叫草上飞,而是改名人头飞了。”另一个首领小声道。

“还有这事?”独眼龙听得毛骨悚然。

“当然,草上飞的人虽说人品是提不起来,可是不怕死的劲头不比咱们差,他们可是哭着喊着,求着投降的。”

一窝蜂的老大、独眼龙等人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他们何尝不是求着投降的,实在是打不过人家啊。

他们现在才知道栽的不算冤,人家会妖法啊,这还怎么打?妖法对于一般人来说就是神话,武术名家遇到妖法高手也得绕道走,根本没法交手。

一窝蜂的首领们这才明白哲罕为何不想法儿救他们,感情早就中招躺下了,自己都死活不知,还能救谁啊,所以他们现在只能自救了。

“大家也别多想了,各自想办法把自己的银子以最快速度取回来,不但要赎咱们这些人,兄弟们也一个都不能落下。”一窝蜂的老大作出了决定。

他最怕有的首领是守财奴,只肯取来够自己和亲信赎身的银子,把下面的喽啰抛弃了。

若想东山再起,喽啰就是他们以后复出的本钱,比银子重要多了。再者说一个人二十两银子,况且出的这个价格也算是良心价了,就是让他们为每个兄弟掏五十两银子,他们也得硬着头皮掏。

“大当家的说的在理,兄弟们也是跟着咱们受连累了,当然不能抛弃任何一个兄弟。”一个首领道。

他的手下人数最少,所以在这方面压力也最小。

于是这些人分别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心腹,也都是最信得过的人火速去取银子,况且答应了,给这些人每人一匹马,一把马刀和弓箭,毕竟让他们去取银子,也得让他们有自卫能力,半道若是被狼吃了就搞笑了。

鞑靼骑兵们都看傻了,事还能这么办?

这究竟是大明的官军啊,还是大明的土匪进来了,这怎么比土匪还像土匪,而且比土匪下手还狠啊?

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人把流寇抓起来当人质,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拿银子赎身的?俺答王也没这创意啊。

这当然就是立场问题,要是在内地,况且也不能这样干,那样的话得被谏官们骂死,朝廷也不会同意。可是这是在塞外,塞外的流寇对大明来说还是一股助力呢,他们干的正是明朝官兵经常出塞偷偷摸摸干的事情,效果一样,就是毁掉俺答王的民众基础。

任何政权都是建立在民众之上,而不是单纯的土地之上,如果只有辽阔的国土,却没有人,那这个政权就是个空架子。

想象一下,一个人跑到浩瀚无边的大沙漠上,然后宣布建国的情形。如果有人真的这样做,也不会有人反对,因为这是典型的精神病人,没人去理会。

三个千夫长也有些慌神,他们原以为这些流寇不会同意拿出银子来赎身,而是选择去给俺答王当炮灰,最后说不定还能逃出命来,那样的话,他们藏的银子一样能让他们过几年逍遥日子,孰料这些没志气的货全都认怂了,个个抢着掏钱赎身。

这可是两千多个战士啊,若是降了俺答王,秋季攻打大明时也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他们针对眼前的情况研究一下会,过来找况且:“钦差殿下,这样吧,我们商量了一下,您提出的价格大汗也一定会同意的,您还是把这些人交给大汗,大汗会马上兑付银子给您。”

他们也看透了,况且就是个财迷,讲别的没用,只能拿银子说话。

“嗯,这也不是不行,这样吧,到了前面咱们停一下,你马上给俺答王发一封信,说明一下这件事,如果俺答王有意思,就多带银子来买他们。”况且指着一窝蜂的非常壮观的俘虏队伍道。

“买?”这个千夫长愣怔了一下。

“对,就是买,他们现在就是我手里的战利品。”况且冷冷道。

他想起来历次塞外各族冲进内地后,除了抢劫财物,另外就是驱赶大批汉人回到塞外,这些汉人边沦为他们的奴隶,他们也经常把汉人当奴隶卖来卖去的,现在不过是风水倒流转罢了。

今天是卖的流寇,况且倒是希望哪天能抓到一些正规军买卖一下,那样才过瘾呢。

面前这三千鞑靼骑兵他可是忍耐已久,可惜对方学乖了,不敢跟他硬来,让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若不然他真的不介意把这三千人俘虏了,然后找个地方卖掉。

“好吧。”

这个千夫长找来一个文书,让他马上给俺答王写信,报告这里的情况,而且恳请俺答王派人多带些银子过来,买回这些流寇去当炮灰。

他如此热心也是有原因的,每次攻打大明边关都要死亡大批的人,没有炮灰的话,死的就是他们这些中坚力量了。

“大人,我们也要求自己赎身。”草上飞的首领忽然大喊道。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公平机制

“你们也想赎身?”况且诧异地看看草上飞的首领。

“是啊,不就是首领两千两银子,下面的兄弟一人二十两银子吗,我们也有银子,我们也可以自己拿银子赎身。”草上飞的首领理直气壮道。

他现在手下还有六十多个人,全部赎身,也就一千二百两银子出头,加上他自己的两千两银子,也就是三千多两,草上飞也是有家底的,当然出得起这笔银子。

况且笑了,他感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奴隶主了,开始做买卖奴隶的行当了。

不过能把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流寇当奴隶来买卖,这也让他很有成就感。

孙虎和纪昌都暗自腹诽,觉得况且不该贪图银子放了这些人,而是该把这些家伙刀刀斩绝,他们却忘了正是他们下不去手,才留下这么多俘虏。

左羚在车里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顿时心花怒放,感叹况且终于上道了。

做生意就得这样。要狠,石头里都得能榨出油来,还要会变魔术,任何东西到了手上晃一晃,就能卖出银子,这就是本事。

“丢人,太丢人了。我是看走眼了,这小子不仅是个色狼,还是个贪财鬼,以后别跟别人说他认识我,我丢不起这个人。”九娘在车里跺脚道。

慕容嫣然笑道:“他不只是为了那些银子,还有别的意思,你不懂。”

“师父,您就是偏心,他怎么做都是对的,您总能给他找出理由来。到底我是您徒弟,还是他啊?”

“当然是你,他是公子,所以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以后会明白的。”慕容嫣然笑道。

九娘没脾气了,她也知道公子这帽子太沉了,压谁谁都得服气。

慕容嫣然也不是一味地为况且找理由,她是真的看出了门道,赚银子之是一方面,况且是想留下一窝蜂这些流匪在大草原上给俺答王捣乱。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当然要做。

“钦差殿下,您不能答应他,您可是说好了要把他们送给三娘子公主殿下的。”一个千夫长抗议道。

“哦,这也是啊。我得好好想一想。”况且敲着自己的眉心想了想。

“我愿意出五千两银子赎身。”草上飞的首领马上提高了价码,期待的看着况且。

“这样吧,你给三娘子公主殿下也去封信,看看她是不是愿意掏钱买这些人,若是不愿意的话,我就让他们自己赎身了,三娘子公主殿下就是要花银子,也得比他们自己赎身的价格高才能成交。我也得讲究公平吗。”况且笑道。

三个千夫长一听这话,气的鼻子都歪了,这还算讲公平?不就是利益最大化吗?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说汉人会做生意,这个一点不假。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改变况且的想法,只好乖乖地写了一封信,命令人送到三娘子公主殿下手上。

他们也只能这样做,送了信给三娘子公主,他们就没了责任,若是不送,让草上飞的人赎了身,公主知道一旦这件事,他们也得承受责罚。

“你得多准备银子了,你的竞争对手可是三娘子公主殿下啊。你要好好想想,若是落到了三娘子公主殿下手里,可能会被做成人肉馅包子啊。”况且对草上飞的首领循循善诱道。

草上飞的首领直接就哭起来了,不是感动的,而是被难为的,跟三娘子公主殿下竞争,他得有这财力才行啊。

当然,他也只能期望自己在三娘子公主殿下心里的分量不会很重,那样的话三娘子公主殿下就不会花重金买自己。

况且其实没怎么把这些事当回事,他最头疼的就是怎么把行辇弄过黄沙圉。

行辇明显比黄沙圉的入口宽了太多,根本过不去,叫人把入口拓宽也不是不行,他刚抓了两千多俘虏,完全可以当奴隶用,可是这活不是三天两头能完成的。

他去请教权威人士张鲸,张鲸可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还是裕亲王的时候,张鲸就跟着服侍皇上,啥阵仗都见过。

“你这个傻子,不知道行辇能拆开吗?”张鲸当头就是一顿骂。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这又不是我设计的?”况且被骂的一头雾水。

“跟你说吧,这行辇设计时就已经料到有些地方过不去,所以都是榫卯结构的,可以拆开,在书房的壁柜里有一张图纸,你照着拆开就行了,等过去后再按照图纸装上,很容易的。”张鲸道。

况且汗颜,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良心下水道里的油纸包了。

他进了行辇里,果然找到了图纸,上面都标注好了一个个卡榫的位置,然后就是怎样按顺序拆卸,再怎样按顺序装上。

况且苦笑,感情这座行辇就是搭积木搭起来的嘛,是个特大号的玩具。

从外表看,任何人都想不到这座小型宫殿居然完全采用榫卯结构,一颗钉子都没用。这倒是让况且想到一座著名的木桥了,也是一根钉子没用,完全采用榫卯结构,结果是越来越结实,连八级地震都能抗过,一直存在了上千年。

他找来手巧的护卫,护卫里也有原来当过铁匠木匠的,这些人又研究了一番图纸,这才小心翼翼地按照图纸一点点把行辇拆下来,最后只剩下中心的一块,就是况且的卧室加书房等一个完整的套房。

拆下来的这些又能组装成一个个单独的小房子,况且把这些小房子放在几辆车上,这样每一辆车都能通过黄沙圉的入口了。

这项堪称伟大的工程完成后,况且不仅佩服起这些设计建造这座行辇的巧手匠人了,简直是鬼斧神工一般。

“你真要让那些流寇自己赎身?这可是将近十万两银子啊?”

车队继续行进,在车里,左羚兴高采烈问道。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害怕况且到时候又变卦了,不要银子也要把这些流寇送给俺答王。

况且笑道:“当然是这样,不过这事不急,现在他们都只有两个买主,一个是他们自己,另一个是俺答王,还有三娘子殿下,这还不够多,我让人把消息散发出去,一窝蜂的人应该有不少仇家,到时候这些仇家也会来出高价买一窝蜂的人回去报仇,那样的话银子就更多了。”

左羚紧握着他的手,摇晃道:“对头,就是要这样。多找些买家,然后开个拍卖大会,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你们两口子能不能不都钻钱眼里啊。”车外骑着马的九娘没好气道。

“九妹,你也不想想,你最愿意吃了,若是没银子你还能到哪里都吃各地的美食吗?吃的不都是银子吗?”左羚笑道。

现在九娘是全供给制,她没有薪酬,不过想花多少况且就得支付多少,好在她只是喜欢美食,花钱还不多,若是她喜欢华服珠宝,况且就得吐血了。

左羚可是当家知道柴米贵啊,她虽然不管家事,却不能不为这个家找银子,萧妮儿只是专管花钱,况且的心也不全在赚钱上,现在赚钱的压力都在左羚身上呢。

“那你们也别这么大声讨论啊,小声点,我都替你们脸红。”九娘说着把马一提,跑到前面去了,眼不见为净。

“这个傻丫头,还不知道锅是铁打的呢。”左羚笑道。

“她们是走江湖的,跟咱们不是一类人,对金钱的观念也不一样。”况且倒是能理解。

江湖中人也都贪财,但是一般来说不会像过着正常日子的人这么天天琢磨钱,还斤斤计较的,他们来钱的道儿比较多,而且也容易一些,所以对银钱就不是特别在乎。

况且现在不能不在乎啊,他手下有两万多人,一万多匹马,人吃马嚼的,每一天这银子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向外淌着。

现在是皇上保底,但是这种日子估计等他回去也就停止了,以后就得他四处想办法养活这些人马了。

没想到到了塞外新开辟了一个财源,那就是抓流寇马匪,然后掏空他们的家底,把他们卖给俺答王或者他们的仇家,最好是后者,这样这些人也不会继续作恶,更不会对大明有任何威胁。

当然留着他们继续给俺答王捣乱添堵,也是不错的主意。

尽量不要让俺答王把这些人买去,这是他的原则,不过如果俺答王不惜重金地买,他也只能卖,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先把银子赚到手再说。总之这笔生意光赚不赔,而且利润丰厚,何乐不为?

穿过黄沙圉不久,又进入了草原,然后大家开始打尖。

晚上他们来到了一个比较大的聚居区,这里有一条河流经过,况且就命令安营扎寨,准备在这里等候几日,等各方的买家都来了,再在这里开一个空前的拍卖大会。

他早就让卓茂林想法把消息散发出去了,让一窝蜂和草上飞的仇家们都知道这两股流寇现在在况且手上,准备大拍卖,谁要想报仇,尽可以把他们买回去,怎么折磨他们都行。

一窝蜂的人现在对草上飞的人恨之入骨,就是他们毁掉了自己赎身的机会,现在他们也得把家底都搬出来,准备为自己竞价,争取能花钱为自己赎身。

现在讲的是他们以俺答王的悬赏两倍的价格赎身,可是况且的原则改变了,不管是买家还是他们这些流寇赎身,谁的价码最高就归谁所有。

这就是况且制定的公平机制,况且准备把这一原则发扬光大,争取在大草原上打出名气来,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抓到别的流寇,也采用同样的方式处理。

不过况且讲的公平二字,对这些流寇来说简直就是催命符,价钱是公平合理了,他们的小命儿却增加了变数。

第四百六十八章 流寇也是资源

近两千的流寇被关在一个严密的栅栏圈子里,这栅栏还是况且带来的,准备建立军营用的,外面也有绊马桩,外围还布上铁蒺藜,就差挖一道护城河了。

如果没有这些俘虏的话,况且用不着如此紧张,但是现在不一样,况且现在也摸不透鞑靼骑兵的真实想法,就怕他们万一跟这些俘虏联合起来,把他们放掉,再发给他们武器,那可能就会制造很大的混乱,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么微小,况且还是不敢大意。

栅栏里面有一个个小帐篷,每十个人共享一个帐篷,况且倒是没虐待这些俘虏,毕竟每个人都代表着二十两银子,每个人的头上都冒着闪烁的银光。

一窝蜂三十六个个首领被关在一个大帐篷里,草上飞的人则统一关在一个大帐篷里。

这些帐篷也是况且随车带来的,原是预备给锦衣卫宿营用的,不过带的比较多,完全可以拿出一些给这些俘虏使用。优待俘虏是况且的一贯做法,只要听话,什么都好说。

晚上,况且也叫人给这些俘虏送去足够的炖肉和酒,那些首领则是高一级的烤肉和况且自己带来的美酒。

“大人心太善了,给这些人吃这么好,喝这么好,太浪费了。”纪昌便执行命令边嘟囔道。

一些锦衣卫的护卫也是有想法,供给这些首领的美酒他们都很少能喝到,车上的确拉了不少大同城里买的杏花白,可是出关以后就没地方买了,就是他们自己也是省着喝。

“你们不要把他们当成流寇,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银子了,尤其是那些首领,每个人都是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那能买多少坛好酒多少头羊啊?”况且笑道。

纪昌和孙虎等人只好跟着苦笑,大人这真是钻进钱眼里了,把一个个人都看成银子了。

安顿好所有人后,况且来到自己的中军大帐,跟曹德麟这些人会餐,他们当然是吃的最好的。

“钦差殿下,咱们这是要在这里停留一些天?”曹德麟问道。

“的确,大家也都知道,我刚抓到近两千流寇,这两天准备在这里卖出去。”况且喝了一口酒道。

“卖出去?钦差大人,您这是要做人口买卖啊?”盖文虎惊讶问道。

“差不多吧,原来是俺答王悬赏他们的脑袋,可是这些人自己有钱,想要自己出钱赎身,我觉得吧这样也不错,不过我又听说他们还有不少仇家,也愿意花高价买他们的脑袋,既然这样,咱们就多等几天,让这些买家聚齐了,然后把这些流寇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况且耐心地解释着。

他虽说是全权钦差大臣,可是要在这里逗留不知几天哪,也得给出个说法来。

这些官员先是听得目瞪口呆,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钦差大人,您真是太高了。不是下官虚捧您,您回去后应该当户部尚书,户部要是有您这样的尚书,国库还能虚空?朝廷还能缺银子用?”户部的郎中抢先道。

“这个不行,户部那个家太大了,我绝对是当不了的,锦衣卫这个小家我都当不明白呢。”况且非常谦虚地道。

“我看完全可以,等回去我们一同上书皇上请求钦差大人任户部尚书吧,从来没听说过抓流寇还能赚钱的,您这也是头一分了。”盖文虎拍着大腿笑的差点喘不过气来,却还是不停地说着。

况且苦笑,这些家伙就知道乱起哄,也都有调侃的意思,不过他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就是银子,将来可以供给自己两万多人的费用。

至于说抓人卖,这在内地也不新鲜,官军就经常在剿匪时偷偷抓捕良民,然后运到别的地方贩卖,这当然是不允许的,可是官军的事地方官府管不了,也不敢管。

有一次一个知府的家乡被官军剿匪经过时给抢劫了,把妇女儿童都抓走了,他们回来后就把这些妇女儿童装在一个麻袋里摆在街头公然贩卖。

这个知府大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乡遭殃了,他只是可怜自己的一个衙役三十多了还没娶上老婆,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去买个女人回来当老婆。

这个衙役上街去买,官军卖人的态度非常恶劣,不许打开麻袋检查,那样年纪大的长得丑的就卖不出去了,只能自己在外面摸,选定一个就交钱,然后带着人走。

这个衙役在麻袋外面摸了半天,总算挑定一个,打开麻袋后一看却差点哭了,原来麻袋里是一个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见到这个衙役,就惊讶地道:“我认识你,你不是跟着我儿子当差的吗?”

这个衙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老太太竟然是知府大人的母亲。他赶紧领着老太太回去见知府,知府这才知道家乡遭劫难了,却也不敢抗议,还感慨自己命好,能以这种奇葩的方式跟母亲重逢。

他也很感激这个衙役,又给了衙役五十两银子,让他再去买一个。

官军当时在每个麻袋上都标上价格,扬言价格越高的就越年轻漂亮,衙役咬咬牙把五十两银子都用上了,这次倒真买回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就领回家结婚当老婆了。

过后,这件事也是一点风波不起,各地官府都知道,他们也向朝廷告状,却都不了了之。明代官军惩罚重,奖赏薄,所以抢劫财物连带抢人贩卖都算是官军正当的战利品,朝廷也是默许的。

在明清两个朝代,这种事都是非常普遍,所以地方官府忌讳匪这个字,只要土匪不攻城略地,就不会上报朝廷,一是怕自己背上失察的罪名被免官,另外就是怕朝廷派官军来剿匪,那样的话沿途的百姓都要遭殃。

老百姓有句话说的好:匪过如梳,兵过如洗。

土匪抢劫还是有限度的,就像木梳梳过的一样,大兵经过的地方就像水洗的一般,什么都不会剩下。

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明朝官军,恐怕难以创造将鞑靼骑兵当奴隶贩卖的光辉历史。况且现在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向这条路子上迈进了一步。

众官员笑了一阵,有真心赞赏况且这样做的,也有觉得太荒唐所以开始调侃的,况且一律呵呵对之,他的算盘还真的没法和盘托出。

“钦差大人,俺答王不是定了一个日期吗,说是咱们必须在那个日子前赶到板升城?”曹德麟问道。

“那是他定的,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听皇上的。”况且一脸淡漠道。

“那是,到了塞外就只听钦差大人您的了。”工部的许郎中笑道。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只要皇上没有明确的旨意,其他的事就只能听我的。”况且毫不谦虚,他是全权钦差大臣,就得摆出这种威严来,要不然得被这些狡猾乖戾的官员们连皮带骨吃下去。

这些人既是老油条,也是刺头,在朝廷里也是谁都头疼的主儿,不过现在他们倒是不大敢跟况且直接对着干了,毕竟现在他们的人生安全需要况且来保护。

“钦差大人,这次买卖流寇赚的银子要不要上交国库啊?”户部一个郎中开玩笑道。

“不,绝对不会,这笔银子要作为我们锦衣卫人员此次出差的费用,皇上可是一两银子都没下发给我们,现在都是我自己掏腰包呢。”况且冷笑道。

这位郎中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这番话,也很是恶毒,况且毕竟是用朝廷的人马打的胜仗,按道理,赚的钱应该归公才是。

况且可不是这样理解的,锦衣卫出关后会增加许多费用,这一点朝廷和皇上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人发声,皇上也没批给任何经费,他当然不会吃这种哑巴亏,这次塞外生意赚的钱当然要算着经费开支。

“那是,那是当然,下官开玩笑而已。”这个户部郎中有些狼狈道。

“我们只是来谈判的,就专心做好这件事。其他的事都是钦差大人还有锦衣第六卫负责,这些事我们就不要多问了。”曹德麟很大方地送了一个空人情。

“就是,这次钦差大人若不是带了一万人保护咱们,那些护送我们的鞑靼骑兵难说不耍什么花招。这么多人每天要花多少钱啊,我说你们户部怎么就不给一点经费啊?”工部的许郎中发难道。

工部有资格说这种话,他们为锦衣第六卫的军械方面可是下足了功夫,从没缺着短着,可是户部从没给锦衣第六卫发过一两银子。

“老许,你这是什么话?锦衣第六卫是皇上直接掌管的,任何人都不许插手,就连经费也都是皇上直接从内帑拨给,这些你不知道吗?”户部的郎中吃不消了,马上反击回去。

工部的老许嘿嘿笑着,他是故意恶心户部两个郎中的,这些事他当然心里清楚的很。

曹德麟笑道:“这些事大家还是不要乱说了,不该咱们问的就别问,不该说的也别说,皇上……”

正在此时,纪昌走进来,苦笑道:“大人,鞑靼那三个千夫长想要跟咱们换些酒喝,可是咱们的酒也不多了。”

“什么,换酒喝,他们有什么好酒的,不就是马奶酒吗?那玩意咱们喝不惯,不换。”况且还没答话,盖文虎先不干了,他担心鞑靼人插进来搅和,最后自己的人没酒喝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盖文虎的忧虑

况且笑道:“换酒我看就算了,咱们带来的也不多,就送给他们三坛子吧,另外给巴腾送去一坛子。”

纪昌唱了一个诺,出去了。

况且说的几坛子,其实就是说惯了,他们带来的酒都是用大木桶装的,既轻便,量还大,而且是作为军粮带出来的。

塞外晚上寒冷,护卫们都必须喝一碗酒才行,站岗巡逻的还得多喝两碗。需要消耗的酒自然也就是海量了。

况且带来的粮食虽很多,但从现在起也得省着吃,得加大肉食量,减少米饭和蔬菜的消耗。即便这样,能不能坚持到板升城还是个问题。

除了左羚、李香君,还有张鲸依然保持在大同城里的饮食规格,别人从况且以下就只有慢慢入乡随俗了。

能想到的办法,况且已经全用上了,他让卓茂林从盐帮渠道运过来一些粮食蔬菜还有美酒,但这些都需要时间,不可能马上就到。

饭后况且坐在桌前,开始给皇上写奏章,详细报告了跟一窝蜂和草上飞的作战经过,还有鞑靼骑兵的险恶用心,将流寇抓到后准备拍卖的事,他就省略掉了。另外他要求朝廷多给补发鸟铳的*和铅丸还有弓箭,送到大同城后,他会想办法运到关外。

给皇上写完奏章后,他又给张居正写信,内容差不多,也是叙述出关后的遭遇,以及他的对策。他特别强调,草原上有大小流寇百余股,对外交使团敌意甚深,不排除受俺答王和赵全在幕后指使。谈判期间,他们可能会受到多方骚扰和攻击,所以请张大人协调工部还有军器局,务必保证对外交使团护卫队的军火供应。

他知道跟六部还有军器局打交道,张居正出面比皇上的圣旨还管用,而且皇上事情太多,万一给忘了,他就惨了。

虽说大同城里官军的仓库里也有储备,可是况且出关时已经带走不少,无法继续再跟王崇古提要求,只能要求朝廷额外补发。

至于朝廷严禁鸟铳这些大杀器带出关外,他只能无视了,若是没有鸟铳,他只能拿自己护卫的命往里填,这种饮鸩止渴的傻事他当然不会干。

在另一顶营帐里,曹德麟和盖文虎也在写奏章,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都察院本来就是监督百官,军队也同样受都察院的监督,许多官军里都有都察院派出的监军御史。

“我说老曹,你说钦差大人这么干是不是有点过了,不会捅了人家的马蜂窝吧?”盖文虎有些担心道。

他担心的就是况且把流寇当奴隶拍卖,会不会引发草原各种势力的群起攻击。

“这些事咱们就别操心了,反正也管不了,都有钦差大人裁量吧。”曹德麟笑道。

“可是万一遭到攻击,咱们也有危险啊。”盖文虎急道。

“那有如何?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锦衣卫的人还是很能干的,两千多流寇几乎一个照面就死的死,俘虏的俘虏。”

“今天才是两千人,若是一万人甚至两万人攻击咱们呢?”盖文虎还是觉得不妥。

老实说,如果鞑靼骑兵进入关内,把土匪抓住后当奴隶拍卖,内地的各方势力恐怕也会被激怒,随后出现的情况或许不是出钱购买奴隶,而是群起攻击了。

盖文虎正是以此推断出的结果,心里觉得十分不安。

曹德麟想了一下,摇头道:“咱们能想到的事情,钦差大人会想不到?他肯定有应对之策,不用我等操心。”

“未必啊,他虽然才干超卓,毕竟太年轻了,做事有时不知深浅,咱们应该劝劝他才是。”

曹德麟气道:“在晚宴上,你不还拍着大腿为钦差大人做的这件事叫好的吗?这会儿怎么说起这些话来了?”

盖文虎苦笑道:“我当时不是热血冲头了吗,只是觉得挺好玩的,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既然这样,咱们去找钦差大人说一下想法吧。”曹德麟道。

两个人来到况且的中军大帐,偌大的中军大帐里只有况且一个人,真可谓孤家寡人了,纪昌按刀坐在帐外值班。

况且见两人来到,急忙出来迎接。

“两位大人有何要事相商?”

曹德麟和盖文虎当即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况且笑道:“两位大人请放心吧,我这样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原本我是想把这两股流寇全部杀掉,震慑一下塞外的流寇,听说目前有一百多股大大小小的流寇准备对咱们动手,不震慑一下,咱们的麻烦就是无穷无尽。可是下面的人心还是太软,对于投降的人没法下手,这倒也是好事,说明咱们的人都是文明人,咱们的军队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这些流寇俺答王都是有悬赏的,所以就是不拍卖,也得送给俺答王。”

盖文虎笑道:“钦差大人,我们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取消拍卖,都送给俺答王为好,这样草原上那些流寇也罢,各种势力也罢,就不会记恨咱们了。”

“这也不尽然,毕竟人是咱们抓的,而且不管记恨不记恨,那些想要冲着咱们来的流寇也好,各种势力也罢,终归是要来的,与其害怕他们,不如索性大胆挑战他们。凡是犯到咱们头上的,该杀的杀,其余的都抓来拍卖。”况且豪气道。

“这个事情,我们觉得还是应该交给鞑靼人去解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曹德麟道。

况且心里苦笑,这两个人在朝廷上不是横霸一方的嘛,不是号称什么铁腕御史的嘛,怎么现在如此谨小慎微起来了?

“鞑靼人的德行你们也看到了,名义上是来保护咱们的,却勾结流寇来抢劫咱们,如果咱们没有自卫能力,我敢保证,不等到板升城,咱们就都得光着屁股了。你以为俺答王会为咱们主持公道?我跟你说,这可能就是俺答王的授意,反正咱们只要活着到达板升城就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况且冷笑道。

曹德麟和盖文虎不言语了,他们这两天也都看到了鞑靼骑兵眼中露出的贪婪和凶狠的目光,真好像想要把他们全都剥个精光。

“对对,这些事还是由钦差大人定夺吧,咱们就不要多管了。”曹德麟息事宁人道。

“两位大人请放心,我就是拼光这一万弟兄,也不会让诸位大人受到一点伤害。”况且道。

“那就多谢钦差大人操劳了,另外钦差大人也要多注意休息啊。”曹德麟说着,拉着盖文虎赶紧回去了。

“老曹啊,我总觉得咱们这次出关是凶多吉少啊。”回到营帐里,盖文虎抓起一瓶酒喝了一大口。

“不用多想了,既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曹德麟也有些悲观起来。

他们在京城时,并没想过这次谈判有多大风险,毕竟他们身后的几大权贵家族跟俺答王还有草原上几股比较大的势力做生意多年了,双方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几大家族派到草原上的人也从没有出过事,连流寇都不敢抢劫他们,因为知道他们是受俺答王保护的。

所以他们也就认为,这次是代表朝廷来谈判的,应该更不会有任何问题。

孰料这才走了两天,就出了这么多事,就连俺答王派来保护他们的鞑靼骑兵也不可靠。

那些流寇坚持说他们是由哲罕召集来的,使团的人完全相信,他们很清楚,如果不是哲罕的主意,这些流寇根本不敢打外交使团的主意。俺答王派出的鞑靼三千骑兵属于最精锐的部队,绝不是两千多流寇所能抗御的。

“咱们应该写信,让那些大人物派人来保护咱们。”盖文虎愤愤道。

他说的大人物就是几大权贵家族的当家人,这次他们两个出关谈判,同时肩负为几大权贵家族争取最大利益的任务。

“算了,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钦差大臣的护卫力量足够保护咱们了。”曹德麟有些犹豫道。

“我不是让那些大人物派多少人,而是让他们跟俺答王他们协调好,怎么也不应该让咱们受到威胁啊。”

曹德麟想想也对,况且带的这一万人的确战力不凡,可要是遇到一万鞑靼奇兵的攻击又会怎样?

这种设想虽说有些荒诞,却也难说不会发生,这次是哲罕借流寇的*劫他们没有得手,谁知道下次会不会直接动手了呢?

两人商议了一通,盖文虎立即在灯下草拟了一份求援信,然后封好,准备跟奏章一起交给况且发往北京。

出关后,所有发往朝廷的奏章、信件都要经过鞑靼人设立的驿站传到大同城,然后王崇古再接手传到北京。

况且的一些密信都是交由盐帮传送,但是官员们的奏章和信件依然按照常规渠道走,况且不想暴露盐帮这条秘密线路。

由鞑靼人传递奏章,自然有被鞑靼人偷看的可能,却也没办法,毕竟朝廷没有能力在塞外建立自己的驿站。

鞑靼人的驿站跟内地不一样,一般都是流动的,不是固定的,不过他们的驿站系统传承自成吉思汗,效率绝对不比内地差,尤其是塞外的人都精于马术,传送信件的速度那是一流。

成吉思汗时期,蒙古大军传递情报都是骑手昼夜不停地换马飞奔,一口气可以跑上几千里,这是汉人绝对做不到的。

第四百七十章 大周天功法

送走都察院两位忧心忡忡的大人,况且走出中军大帐,开始巡营。

“大人,您不用巡查了,那些小子没人敢偷懒的。”纪昌道。

“那也不行,不亲眼看看他们,我就睡不着。”况且苦笑。

他想到那些一般的中等人家,家主总是在半夜时一处处检查,院门有没有关好,各处的灯火是否安全等等,然后才能回去睡觉。

他现在不但是一家之主了,更是一军之主,而且是在塞外,责任重大啊。

他忽然想到曹操夜里巡营,手里总是提着一把钢斧,大有看谁偷懒就剁了谁的意思。在一次巡营中,他发现手下的杨修看破了自己的心事,这让他很是忌惮,过后找个机会便把杨修杀了。

杨修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后汉最有名的门阀家族杨家的后代,另一个门阀家族就是袁绍的袁家,当时杨袁并列,只是杨家没有袁家那样跋扈显赫而已,论资历杨家犹在袁家之上。

况且清楚,现在的军营里倒是没有门阀世家的人,不过有他们的奸细,曹德麟还有盖文虎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嫌疑。

他对京城几大权贵家族的心思了如指掌,但在这次谈判中他们准备扮演什么角色,暂无定论,因此只能暗暗在心里祈盼他们在关键时刻少给他添乱。

今天宿营后,鞑靼骑兵没有在牧民聚居区和况且的人之间横上一队人马,而是三千人都集中在一块宿营,而且也竖起栅栏,立起军营。

况且看着鞑靼骑兵的军营笑了,知道这是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再分兵了。

昨天宿营时他们还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今天把这种傲慢姿态收起来了,反而变成自保为主了。

况且一直防着他们,谨防意外发生,可是看到况且的护卫队白天的表现之后,鞑靼骑兵却如芒刺在背,开始防着况且了。不管怎么说,两支队伍还是敌人,朝廷和俺答王并没有正式谈判达成和平,在这之前,任何不测都有可能发生。

“你说,他们跟咱们换酒是什么意思?”况且看着鞑靼人戒备森严的军营道。

“这个……他们就是馋酒了吧,咱们的酒比他们的酒好太多了,那些土匪都说就是为了这酒当一次俘虏都不冤了。”纪昌嘿嘿笑道。

“那些土匪真这么说了吗?”况且也笑了。

“真的,他们还说早先不知道,若知道当俘虏给这么好的酒喝,早就自己过来当俘虏了。”纪昌道。

况且笑了,这当然是那些流寇自己穷开心的话,谁也不可能为了口腹之欲甘愿当俘虏,然后被拍卖,这也太没料了。

“以后凡是吃的喝的,都要注意,绝对不要接收他们给的饮食,咱们在外面买的吃的喝的必须仔细检查,严格防范。”况且道。

“大人,记住了!”纪昌笑着答应。

他知道大人有很重的疑心病,当了钦差大人这病自然会加重,对任何人都怀疑,唯恐被别人害了。

“对于他们,不能简单地视为友军,也不能完全像孙虎那样把他们视为敌军,要在亦友亦敌之间,任何时候都不要大意。”况且道。

“属下知道了!”纪昌觉得大人此刻的担忧是对的。

自从一窝蜂还有草上飞的流寇说出他们是哲罕召集来的后,锦衣卫的护卫都气炸了,许多人都嚷嚷着要把这三千骑兵一块灭了,还是纪昌孙虎想办法才压下去,两军间的气氛自然也开始紧张起来。

“大人,您一会还是回行辇里休息吧。”

检查完所有的岗哨后,纪昌陪着况且回去时说道。

况且道:“我是一军之主,不待在中军大帐里待在什么地方?”

“可是您总这样,两位夫人会有意见的。”纪昌眨巴着眼睛笑道。

况且摇头道:“别的大人都没有带家眷,我当然也得以身作则,不能近女色。”

况且现在天天被各种事缠的根本没有寻欢作乐的欲望,他只求每天能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让他好好打坐练练内功,其他的就不敢多想了。

以前他不缺睡眠也没觉出来,现在经常不得不以打坐代替睡眠,他倒是觉得自己的内功有了很大的长进,尤其是在大同城里,他的内功明显晋升了一个层次,让他现在觉得只要打坐一两个时辰,不睡觉也是可以的。

他修习内功已经十多年了,没有一天间断过,几天不睡觉可以,但是一天不打坐却不行,这已经形成强大的惯性了。

练完内功后,他还是要继续修炼五禽戏和行功,这两种功法倒是没有多大的进展,好像陷入瓶颈,或许碰到了这两种功法的天花板了,很难再继续上升一步。

至于左羚和李香君那里,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左羚被各种生意账目弄得头昏脑涨,根本没有闲心顾及到他,入关后她一直打着小算盘,先是各种买进卖出,现在又开始计算拍卖俘虏能得多少银子。况且已经跟她说好,拍卖俘虏得到的银子全部归她,用来进货做生意,这样就可以省下带来的银票了。

银票跟银子属性一样,但携带方便,所以他们身上的银票能不用,还是尽量存着为好。

况且跟曹德麟他们说了,拍卖俘虏所得全部用在军费开支上,这也不是谎话。在海外的所有花销,都是他来付钱,用的是他的银子还是左羚的根本没有区别。

回到中军大帐后,他就开始盘坐入静,修习内功。

这块宿营地毗邻的就是一个大型牧民聚居区,其实说是牧民聚居区,反而是汉人居多,大多数是内地过来做生意的人。

他们见到况且带着一支明朝军队出关,都是欢呼踊跃,这可是百年未见的盛况啊,有不少人高呼重见汉家威仪。

况且只是推出大鸿胪寺的官员跟这些汉人见面寒暄,他没有出去,而是忙着指挥安营扎寨的事。

既然打算在这里停留几天甚至十天,安营扎寨就不能草草了事,所以他让人把所有安营的装备都拿出来,一顿饭的工夫就建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

军营建立起来后,那些汉人还有过来看热闹的牧民倒是躲得远了一些,似乎感觉到军营有一股森严的气息。

况且不想多和这些汉人打交道,是怕他们走后,这些人会被怀疑是明军的奸细,这对他们以后的处境绝不是好事。

这些汉人看样子在塞外定居好多年了,一个个饱受风吹日晒,面目也跟塞外牧民差不多,而且也都穿着牧民们穿的袍子,看上去完全不像汉人了,只有他们开口说话时,才能听出来他们地道的内地方言。

大鸿胪寺的郎中提议当晚举行一个晚会,跟这些汉人联欢一下,结果被况且否决了。况且特地嘱咐他们,以后对待这些汉人同胞要跟对待塞外牧民一样。

大鸿胪寺的官员也是心思乖巧之人,寻思了一下也就明白况且的用意了,连连赞叹不绝。

况且现在每天脑子都在高速运转,唯恐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想周全,就会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

现在可不是在京城,那时候他不用想这么多,做事也毫无顾忌,反正就是搞砸了,也有张居正和皇上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可没人能帮他,只能靠自己了。

况且盘坐后很快就进入半入定的状态,上次他稀里糊涂晋阶后,也没感觉出有什么更强大的地方,今天也是一样,感觉跟先前练功没有什么不同。

他并不在意这些,他练内功起初是因为祖规,必须修炼,时间长了也就像吃饭穿衣一样了,习惯成了自然。

在半入定状态下,体内那条金龙还是化作一颗颗小星星般遍布体内的每个穴道,甚至出现许多无法称之为穴道的点,况且对人体的经脉穴道自然最熟悉不过,但现在体内明显多出许多点,这些点还依稀连成一条条线。

这些难道是人体一些未知的穴道还有经脉?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是中医学的一个突破了,毕竟从《黄帝内经》开始,人体的穴道和奇经八脉都是固定的,每个人都一样。

不过他暂时还无法掌握这些未知的穴道还有经脉的作用,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他不管不顾这些,只是继续保持在这种半入定状态中。

金龙化成的星点依然在跟星空中无尽的星辰交换着星辉,是交换而不是单纯的吸收,仿佛那些无尽的星辰也需要从这条金龙微弱的光点中吸收些什么,这听起来有些荒诞,可实际上就是如此。

出定后,他才去找慕容嫣然,向他请教。

慕容嫣然听后微微有些吃惊,想了一下笑道:“这应该就是尊府祖传内功的奥秘了。有可能尊府传的内功不是一般常见的大小周天功法,而是须弥芥子大周天功法。”

“什么?须弥芥子大周天功法?”况且一愣,他也算是博览群书,包括难得一见的那些方术书也看了不少,却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功法。

“这种功法据说是秦汉时期的最著名的功法,那时候的方士有很多都是修炼这种功法的,当然功法的名称是后来确定的,秦汉时期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了。”

“为什么没人知道了?”况且不解道。

“因为这种功法失传了。”慕容嫣然两手一拍道。

第四百七十一章 金丹之谜

“什么?失传了?”

况且愣怔,如果失传了,自己修炼的是什么啊?

慕容嫣然笑道:“我说的失传是基本没人知道这种功法了,原本我也不知道你修炼的是这种功法,不过按照你说的这些特点来看,应该就是秦汉时期最流行的须弥芥子大周天功。”

“这个名称好怪啊。”况且苦笑道。

“的确是有些怪异,不过这也是唐朝时给安的名字,那时候基本就没人知道这门功法了。唐朝时佛教大兴,世人受佛教影响很深,就给起了这么个道家佛家两者综合的名字,怪里怪气的。”

“那前辈为何能确定我练的功法就是失传的须弥芥子大周天功?”况且问道。

“这一点好确定,公子想必知道,咱们中土的内功不论哪家哪派,也不管你功法如何,总是离不开大小周天,这也是唐朝时确定下来的功法范畴。唐朝时候的人开始时还是注重修炼金丹,这个金丹不是体内的,而是真正的金丹,就跟药丸差不多。”

况且点头:“这个我知道,就是炼丹术。唐朝时不少皇帝都死在金丹上。”

唐朝的多个皇帝都死于金丹,这是正史里记载的,比较确切的有唐太宗、高宗、宪宗、武宗和宣宗,其他还有几位皇帝也有死于金丹的嫌疑。

唐朝时炼丹并不容易,需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才能练成,除了皇上一般人真的没这份财力,皇上也就成了金丹的牺牲品。

有意思的是武则天也吃过金丹,却没有事,据说是给武则天炼丹的番僧太害怕武则天了,所以练成的金丹是假的,武则天吃后什么效果也没有,却也没责怪这位番僧,其他给皇上炼丹的道士基本都被杀掉了。

据野史记载,大书法家颜真卿也曾吃过一粒金丹,结果人到七十岁时依然矍铄有力,跟少年人一样,他能两手撑着一把椅子然后身体倒立起来,这可是七十岁的老人啊。结果颜真卿没有死在金丹上,而是死在了叛军手里。

当然这是野史记载,真实性极差,基本可以断定是假冒伪劣,野史笔记小说里,唐朝的记载可信度最低,好像八卦是他们的专长。

不过修炼内功的确像慕容嫣然说的一样,不管你修炼什么,总是离不开大小周天。

况且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大小周天,奇经八脉这本来就是中医学的基础。中医学里也有最基本的大小周天功供世人修习,并不保密,当然这跟各家各派修炼的功法相差大了,人家那是一脉单传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功法,积累了几十代人的成功经验,也有失败教训,后人因此少走很多弯路,避开无数凶险,一步一步修炼成高深的内功。

佛家讲究修心,不讲究修身,佛家认为躯体就是个壳子,修炼身体纯属本末倒置,应该把全部的心思花在修心上,王阳明的心学显然受佛家尤其是禅宗的影响很深。

不过佛家在修心的过程中,也一样要经过大小周天的过程,这是人的先天身体构造决定的,但是佛家不注重这个,也就很少有这方面的表述。佛家是修心至真正的禅定才算是基本的入门,大小周天并不算什么。

道家也讲究入定,却不是禅定,也许原理是一样的吧,这事情没人能分辨清楚,随后道家就开始跟佛家的修炼方法泾渭分明了,道家是要在体内丹田里修炼出一颗金丹。

一般人把这种修炼法称之为丹鼎派,其实只要是正宗道家功法,没有能避开金丹的,这也是唐宋的人看到金丹根本没人练成,谁吃谁死,于是想出另一种修炼方法,不是服用金丹,而是在体内自己融合铅汞,炼成一颗金澄澄的金丹。

道家有位神仙人物用一句话概括了金丹的神奇: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够豪气吧。

这就是说,只要金丹修炼成了,人就长生不死了,脱离了六道轮回,也脱离了阎王爷的掌控了。

当然金丹之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元婴的境界,然后是不是还要渡雷劫飞升仙界什么的就不知道了,只能当作玄幻小说家的意淫罢了。

但是金丹的境界的确存在,金丹之前是大小周天,而不是什么筑鼎,筑鼎的说法也是直接来自丹鼎派,而不是后世人的杜撰,而且筑鼎这一境界只是丹鼎派才有,别的门派没有这种说法。

慕容嫣然道:“金丹之路虽说是彻底失败了,但是成功的人也不是没有,据说有一位就是成功的练成了金丹,而且吃下去后真的成了神仙。”

“那是谁?”况且好奇地问道。

“隋唐时的药王孙思邈。”慕容嫣然笑道。

况且顿时肃然,这可是他最崇拜的神人,药王孙思邈在医药学史上的地位跟尝百草的神农差不多,神农那是神话,孙思邈才是真实的人。

唐朝以后的医药学基本都是从孙思邈那里演化而来的,孙思邈的《千金方》不但影响了唐朝的人,更荫庇了无数代人,不愧药王菩萨之称,堪称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不过说孙思邈吃金丹成仙,况且还真没听过这说法。

“孙思邈修炼的就是失传的须弥芥子大周天功法,公子的功法可能就是嫡传于他老人家。”慕容嫣然又抛出一颗重磅*。

“你说什么?!”况且的脑子有点晕,感觉被幸福砸晕了,他当然也不敢去想自己家祖传的功法跟孙思邈有什么瓜葛。

“原来我还不确定,但是公子的功法现在有了这些特点,那就确切无疑了。所谓须弥芥子大周天功,乃是后人给安的说法,在先秦时这种功法的名称是升龙术。”

“升龙术?”况且又是一头雾水。

“对,一门可以直接修炼成神的功法,据说也是唯一一门能真正修炼成神的功法。那时候的方士大多都是修炼这种功法,不过成功率太低。但是这种功法有一种好处,就是即便不能修炼至大成,只要修炼到小成,就可以服下金丹成神了。”

“金丹不都是骗人的东西吗?”况且有些糊涂。

慕容嫣然摇头道:“不尽然,利用金丹骗人的招数很多,但不能说金丹就一定是假的,南北朝时期的陶弘景也避居山中修炼金丹,被人成为山中宰相,据说他是炼成金丹了,当然他吃没吃,有没有成神,后人说法不一。为什么说他真的炼成金丹了呢,因为孙思邈就是他的嫡系传人,只是比陶弘景的成就更大些。”

况且感到一种震撼,他没想到慕容嫣然的知识如此广博,对修炼史可谓如数家珍。

不过再想想也不奇怪,慕容嫣然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修道。这方面的书籍她应该基本都浏览过,她的师门奇绝,或许世人根本无法看到的绝版秘籍,她也有所知。

况且知道慕容嫣然的为人,就是绝无诳语,这些话估计也就是他问,若是别人问,她肯定不会吐露一个字。

“陶弘景是否服食过金丹不可知,但是孙思邈当年的确炼成过,也吃过,不过他老人家吃下金丹成神后,并没有离开人世间,而是继续在人间行医,那时候道家佛家势成水火,见面就争吵个不休,但是佛家对孙思邈却是敬重备至,称他是真正的菩萨降临人间,只是为了救苦救难,别无他求。”

况且点点头,慕容嫣然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最钦佩最崇拜的历史人物,不是什么秦皇汉武,也不是唐宗宋祖,而是孙思邈,不是因为他的事迹多么神异,而是因为他那颗救苦救难的心,菩萨心。

孙思邈出世之前,所有医家门派都将自家的秘方藏的严严实实,唯恐别人效仿,孙思邈打破了这一局面,他把自己研制的药方和行走天下得来的秘方,全都公之于众,这就是中医学史最著名的《千金方》。

孙思邈的医学著作不止《千金方》,这只是他最著名的著作,他还著有《神枕方》《唐本草》等许多典籍,后来基本都失传了。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其实就是在孙思邈的《唐本草》上发展而来的,《唐本草》到了明朝已经缺页很多了,李时珍重新踏上孙思邈当年走过的路,耗尽一生精力修补《本草纲目》,终于成就了一部中医学指南。

况且心中心潮起伏,良久才继续问道:“前辈,如此说来,炼丹术不都是骗人的东西,其中也有真髓?”

慕容嫣然苦笑道:“这种事现在已经很难说明白了,但是当时那些道士并不都是招摇撞骗,这一点确定无疑,帝王家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能经营天下的帝王哪个是傻子?炼制金丹也都是古方,并非谁瞎编出来的,但是这些道士都有一点让人不明白,他们明知帝王虽然尊贵无比,但也都是凡夫俗子,为何敢让他们服食金丹?这是必死无疑的。”

“为什么?”况且诧异道。

“因为凡夫俗子无法承受金丹的烈性,金丹的主要成分就是水银,所谓调和铅汞就是指水银,可是人的肠胃,只要服下水银就会溃烂,引发器官衰竭,然后就是死亡。另外金丹哪怕有其他的药物压制住水银的烈性,也是过于火燥,人体根本承受不住。”

第四百七十二章 身化大宇宙

“哦,是这样,那些道士为何敢冒大不韪让帝王们服下金丹啊?”况且也想不通。

这可不是卖假药, 你卖了假药跑了就没事了,哪怕病人事后察觉到了也找不到你。那些道士始终都在皇家看管之下,皇上如果服用金丹有效,赏赐当然是海量,可是一旦皇上服用金丹驾崩了, 这些道士也就都被继位的皇上驾出去崩了。而且无一幸免。

也就是说给皇上炼制金丹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这些道士也许是错估了皇家的气运,以为有皇家的龙气保佑,皇上可以抗住金丹的烈性,哪怕不成神,也可以长生不老。结果他们都失败了,当然这些道士虽说炼成了金丹,却没一人服用过,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修炼过你这种须弥芥子大周天功,也或者称之为升龙术。”慕容嫣然道。

况且恍然,原来这件事如此复杂,孙思邈成神仙竟然走的是这条路。

他突然想到体内那条化成无数星点的金龙,升龙术难道跟这个有关系?可是这条金龙不是他修炼出来的啊,是千机老人给他画在背上的。

不过后来金龙长大了,慢慢渗入体内,甚至到现在化成无数星点,每一步都是自己修炼所得。难道说千机老人看出自己功法的来历,所以顺手帮助自己一下?

可是千机老人当时说了,这条金龙只是用来承载天运的。

况且脑子有些晕,这些事情太多也太乱了,一时半会根本理不清。

“公子不用多想,只要尽心修炼就行,能不能修炼至大成谁也不知道,不过只要能修炼到小成,至少可以长生不老,返老还童了。”慕容嫣然道。

“返老还童?”况且蓦地怔住了。

返老还童是世上所有人的终极梦想,不过况且现在已经有能力让人返老还童了,这就是金龙的特殊功能。

他倒是没试过能不能让自己返老还童,不过想到金龙就在自己体内,既然能让别人返老还童,对自己的功效当然是千倍万倍的,不用试也可以知道。

难道说千机老人也是修炼的须弥芥子大周天功成神的?或者说这位老神仙跟自己的祖先有什么交集,不然为何会如此照顾自己,不但给自己画了一条金龙,还给自己画了两道兵符保命?

这位老神仙不会就是自己的一位祖先吧?

他想到这里浑身一激灵,被自己这想法吓到了。

不可能,如果是自己的祖先,应该对自己说明白的,不过成了神的人估计想法跟凡人就不一样了,是否还会把自己的凡人后代当后代也未可知。

“前辈,小成是什么程度,大成又是什么程度?”况且问道。

“这个……公子的家传功法里没有说明吗?”慕容嫣然错愕道。

况且对留下这门祖传功法的祖先实在是无语了,这位祖先可能太懒了,就是留下修炼的功法和口诀,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当然也可能祖先另有深意,只是他境界未到,领悟不了吧。

“没有,什么说明都没用。”况且苦笑。

这简直就是给你一件神器,却不告诉你怎么用的,最基本的说明书都没有,只能靠自己在修炼中不断摸索。

“我没练过这种功法,当然也不知道太具体的。”慕容嫣然道。

不过她想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在师门的祖传书籍中倒是看到一些对这门功法的描述,据说是要把身上每个毛孔都化成穴道,然后打通,最后所有穴道连成周天经络,这就是小成了。”

“把所有毛孔化成穴道?”况且惊愕住了,这怎么可能?

“这还只是小成,算是最基础的,然后就需要把每个穴道化成一个小世界,这是第一步,然后每个穴道再继续修炼成一个小千世界,就是一千个小世界的总和。全身的穴道这时就化成了三千大千世界,这就是大成了。”

“什么?”

况且又无语了,他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也知道按照佛家的观点,现在凡人居住的世界不过是一个小世界,三千小世界合成一个大千世界,三千个大千世界才是一个小宇宙,据说每个佛陀都掌管着三千大千世界,阿弥陀佛的净土是这样,释迦摩尼的世界也是如此。

道家则是更干脆,直接身化三千大千世界,这不就是以自身化成一个小宇宙吗?

他也听说过,人体就是一个小宇宙,跟外面的大宇宙是息息相关的,只是不敢相信这种说法。

难怪自己祖先不留下这种说明了,根本没法让人相信,估计他要是早就知道了,根本不敢修炼这种功法,这简直就是屠龙术啊。

“前辈,有修炼成功的吗?”况且战战兢兢问道。

“据说有过吧,不过一般人都需要借助金丹才能走上大成的路,不是修炼到大成,只是踏上大成的起点,这就需要以小成的境界做基础,孙思邈就是这样成神的。”慕容嫣然道。

况且想想也是,谁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修炼成一个小世界,那样的话几百辈子也做不到啊,谁也没有那么长的寿命,估计服下金丹就是给予一个人无限悠长的寿命,然后就是闷头苦修吧。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况且又问道。

“不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没见过不等于没有。”慕容嫣然苦笑道。

况且点点头,他其实不应该问这种话,神仙他可是见过的,就是千机老人,可是他现在始终还是不确定,千机老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哪怕有体内的金龙还有手腕上的兵符作证,他还是无法百分百相信,就是因为他前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况且并没有多兴奋,这种功法叫须弥芥子大周天功也罢,叫升龙术也罢,能不能直接修炼成仙也罢,他对这方面兴趣都是阙如。

他并不想修炼成仙,他觉得做人挺好的,最起码有事做,一辈子做几件有价值的事就够了。

做神仙有些太枯燥了吧,他觉得当上了神仙可能整天就是枯坐修炼,有可能连个邻居都没有,也不能经常访友串门,谁能做神仙的朋友呢?

当然真正的神仙生活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也没人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和石榴快乐地生活在南京,最好是苏州,然后天天跟唐伯虎、文征明、周文宾一起喝喝酒,写写字,画几张画,闲着时一起在秦淮河畔听画舫上的鼓琴高歌,这应该就是他理想中的神仙生活吧。

苏州当然也不错,没有秦淮河,但是有江南运河,还有苏州河,而且苏州他待着感觉更自在更舒服,这毕竟是他记事以后就一直居住的地方。

当然,他每天还是是要修炼的,不是想要成神仙,只是因为习惯了,而且修炼内功能让他快速恢复疲劳,能让他神智更加清明,还能得到那种入静后的安谧和舒适。

他来询问慕容嫣然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练功练岔道了,万一练岔道了走火入魔可就麻烦了,现在知道自己练的并没错,也就不用多想了。

慕容嫣然看着他脸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并不觉得奇怪,人年轻时都不会羡慕神仙生活,因为也不知道神仙生活是怎么样的,但是修炼到了她这种境界,就会止不住渴望神仙境界了,而且也能约略明白一些,在世俗功法之上更高一层境界的奇妙之处,只是很难修炼达到罢了。

虽然况且修炼的这种功法叫做升龙术,被称为唯一可以修炼成神的功法,但是现在流传的各门功法也都有最高境界,那就是成神化龙篇,只是多少代以来没人能修炼到最高境界,所以后来的传人们也就不做这个梦了。

况且回去后,继续静坐练功,他刚才出定只是怕自己修炼上出了问题,没敢坚持静坐下去,现在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也就不再惧怕什么。

他这次尝试完全入定,把出定时刻定在一个时辰之后。

这还是他第一次完全入定,以前不敢,现在有慕容嫣然为他护法,他才敢去尝试,一旦外面有意外情况发生,慕容嫣然能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任何动静惊扰到他。

修炼的人最难得的就是一个真正信得过的护法人,而且这个护法人还必须是一个高手,不仅能让修炼者不受任何侵扰,还能在意外情况出现时及时帮助更正过来。

况且入定后,心神也就自动沉入自己的身体里,在这一刻,他身体的大门好像完全敞开了,于是他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五脏六腑连同筋骨皮肉都清晰在目。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自己身体内出现的一个个空间,好像气泡一般。他从来没听说过人体里有空间存在,中医学的书籍里也没有任何有关记载。

他不去深究这个,心神只是化作一个旁观者,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内部构造,无微不至。

此时他的心神仿佛独立出来了,不再跟身体融化在一起,此时的身体倒真是好像一个壳子,一个能容纳灵魂的空房子。

第四百七十三章 龙颜大喜

况且写好奏折后,第二天早上就由盐帮通道急送到大同城总督府,王崇古收到后一点不敢怠慢,马上派人以十万火急兵书传递程序发往京城,当天夜里就送进了紫禁城。

十几份奏折还有十几封书信分别被送到收件人手里,最先收到奏章的当然就是皇上。

这些奏折没有走通政司,而是直接传递到宫门,然后直接到了司礼太监的手上。

司礼太监匆匆一览后马上约同秉笔太监一起来见皇上,把十几封奏折呈递给皇上。

通常的程序是这样的,奏折都是先由司礼太监和秉笔太监审阅,把其中主要观点写出来,叫做节略,给皇上看的正是这种节略,只有特别重要的奏折才会给皇上看原文。

每天皇上的案头奏折如小山,这些官员文人气十足,有事没事喜欢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若不是由太监处理一下,皇上什么事都干别的了,光是奏折就得看趴下。

明朝不像清朝。清朝的皇上都是亲自阅读所有奏折,而且亲笔做批示,决不假手他人。明朝的规矩是这些事都由司礼监来办,只有特别重要的事才来麻烦皇上他老人家。

两种制度难分优劣,一定说明朝皇上比清朝皇上怠政也不对,逼着皇上硬着头皮阅读那些懒婆娘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奏折,实在是不合情理,这类奏折一般就在司礼监那里扔进了垃圾筐,对外则称之为留中不发。

明朝皇上不亲自阅览大臣的奏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代文官的主人翁精神太强悍了,奏章差不多有一半是批评或者指责皇上的,尤其是在明神宗万历年间,那些大臣骂皇上简直骂出了人类的新高度。朝廷的大小臣工说两句不好听的话也就罢了,就连外省的督抚大员也跟着凑热闹,逮着机会就跟皇上斗两句。不明历史真相的人,恐怕要怀疑怀疑明朝是否有皇权至上这一说了。

嘉靖年间,批评皇上的奏章此起彼伏,自打嘉靖帝进入北京即位后就开始了。先是以杨廷和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带头起哄,这批大臣陆陆续续被轰出了朝廷,重新委任的大臣却依然故我,继续挑皇上的毛病,似乎与皇上作对成了大臣的正常工作。这种状况以海瑞上书达到最*,按照坊间说法,嘉靖帝病死,有一半是被海瑞气的。

明朝这种朝堂乱象若是放在清朝,即使最为圣明的康熙帝也受不了,更别说雍正乾隆了,那些对皇上不恭的大臣,直接拉到菜市场砍头,流放到黑龙江充当披甲战士八旗的奴隶,就算是仁慈之举了。

披甲就是清朝留在东三省镇守祖地的正宗满族战士。

后世总是有人攻击明朝政治朝纲不如清朝,其实只看到了一些表象,根本没有看到实质。明朝开创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文官制度,拿到现在来看,也不比资本主义政治制度差多少。从学术角度看,明朝出现资本主义萌芽,除了经济发展规模化,先进的政治制度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也许有人抬杠,这么先进的政治制度怎么那么快就亡了?清朝不如明朝,怎么还维持了将近四百年呢。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到现在也没人能够解释清楚,明朝灭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百个历史学家至少有十种不同的说法,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这是题外话。

况且出使之后,隆庆帝做过交代,凡是外交使团的奏折不管什么时候到,必须马上交到他手上,而且不是节略,必须是奏折原文。

隆庆帝正在宫里跟一个宠妃说话,听见太监来报,司礼监的两位大太监来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急忙来到御书房坐定。

“万岁爷,这可是大喜的事啊,况且这小家伙还真行,刚出关就立下了大功。”司礼太监给皇上叩头后笑道。

“嗯,他立下什么功劳了?不可能吧,他不是刚刚才走出关门吗?”隆庆帝还有些不信。

“他已经走出很远了,而且还出手废了鞑靼的两员大将,抓住了两千多塞外的流寇,说是准备高价拍卖呢。”秉笔太监忍不住掩嘴而笑。

他们两人倒是被况且的做法弄得异常兴奋,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这才显示我大明之威嘛。

“刚去就抓住了两千多流寇?怎么可能,他手上不是只有一万人吗?”隆庆帝也是一怔,他也认为明军跟塞外的军人战斗,至少是三比一,甚至是五比一的优势才能占到便宜。这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历次战争得出的经验,上次京城之外的战斗,明军占据十比一的优势,鞑靼骑兵却依然在城外耀武扬威,这几乎是国耻啊。

隆庆帝认为,以况且带去的人马,跟两千塞外流寇能打个平手就不错了,虽说流寇比不上鞑靼的主力部队,可是况且锦衣第六卫卫全都是新手啊,初上战场就能披荆斩棘?

“万岁爷请看这段描述,咱们可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万岁爷的银子没白花,全都落到实处了。”

隆庆帝看了况且奏折里对战斗实况的叙述,拍案大叫道:“痛快,痛快,仗就得这么打嘛,不过这小家伙还是违背了我的命令,把鸟铳偷偷带到塞外去了,不会被鞑靼人夺去仿制吧?”

“这个应该不会,奴才问过工部的人了,他们说就凭鞑靼他们每年能买到的那点铁,根本不够大批量打造鸟铳,更不用说还有*、铅丸的储备,没有大批成熟的工匠根本制造不出来,咱们宣宗时代就禁止火器卖到关外了。”司礼太监笑道。

秉笔太监也道:“况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带这么多鸟铳,他在塞外根本无法立足,俺答王派来保护他们的鞑靼骑兵居然跟流寇勾结,想要抢劫他们,这真是太无耻了。”

“嗯,简直是无耻下流。给俺答王去信,告诉他如果再有这种事发生,咱们就撤回外交使团,不跟他谈了。”隆庆帝刚看完况且的叙述,也是怒形于色。

与况且受到的待遇相反,小王子把汉那吉在戚继光的保护下,沿途尽情浏览山水,所到之处官府都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民众对小王子一行也都很热情,毕竟老百姓希望和平岁月,唯恐战火再起,不得不逃离家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当然不能说明朝有什么奴性,这只是汉人的好客习俗,只要是客人,总是热情招待,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好东西也会拿出来供客人享用。

塞外的牧民其实更好客,如果汉人单身到了塞外,绝不会受到虐待,除非他被怀疑是奸细,否则牧民会比内地民众更热情地待客。况且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也不是俺答王的意思,而是哲罕和蒙诺两人利欲熏心干出来的勾当。

秉笔太监躬身领命,然后在肚子里开始打草稿,准备连夜起草一份给俺答王的抗议书,还要写明皇上的旨意,如果俺答王不能切实保护好外交使团,朝廷就要撤回外交使团,不跟你玩了。

“你们说况且放倒了鞑靼两员大将,这确是大功一件,可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就凭一张银票?这就奇怪了,银票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隆庆帝看了几封奏折后,很是迷惑不解。

“这个,况且奏折上只是说两个蛮夷的大将眼皮子太浅,见到他银票上的数额一时受惊得脑中风了。”司礼太监含含糊糊道。

况且在奏折里没说他拿出的是一张百万两的银票,谁也不会想到他真的这么有钱,其他官员给皇上上的奏折,也都提到了这件事,但无一人描述清楚,因为他们都没有亲眼见到,不过是听说罢了。

“能把两个大将刺激的脑中风,这得多大数额啊?”隆庆帝还是迷惑,他觉得就算再大的数额也无法让一个人被刺激成那样。

他当然是这样想,对于一个从小就生于帝王家的王爷来说,多大的数目也就是个数目。他现在天天愁银子短缺,愁的都是几百万两,而不是几万两或者几十万两。

司礼太监和秉笔太监同样想不明白,他们手头虽然没有百万两银子,但是见过的大数额银票多了去了,以他们的眼界绝不会被一串数字吓趴下。

“算了,这件事可能另有原因,况且身边应该有高手,估计是那些高手暗中做了手脚。这样也好,只要不被对方抓住把柄,能暗中除掉鞑靼的两员大将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隆庆帝道。

皇上这样一说,两位大太监立即表示认同,他们也认为可能真就是况且耍了小花招。

况且身边有高手保护,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朝廷官员知道的不在少数,皇上当然也知道。至于有些人在奏折中攻击况且,说他是跟建文帝有关的勤王派的首领,皇上只是呵呵冷笑,从不表态,也不理会。

朝廷根本不承认有什么勤王派的存在,何况所谓勤王派的头面人物如天师教的教主、武当教的教主都是皇上的座上客,不说天天见面也是随叫随到,皇上跟他们的日常来往,甚至多于跟高拱、张居正的次数。

“给工部下道旨意,让他们多送些*铅丸还有强弩用的箭矢到大同城,以备况且所需,再给王崇古下道旨意,让他切实打听况且在塞外的情况,及时奏报上来。”隆庆帝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 俺答王郁闷了

隆庆帝在大殿上踱来踱去,想了想又道:“再给戚继光下道旨意,让他切实看好入关的鞑靼人,他们是咱们在外使团人员的保身符。”

秉笔太监躬身领命。

“万岁爷,要不要给况且也下道旨意,让他尽量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目前他还是自保为主。”司礼太监道。

“不用了,我已经许他全权处理所有事务,就不宜再插手了。只要他能占住理,就算闹的再大些,俺答王也只能忍着。”隆庆帝的这个态度,显然是认同了目前的局面。

上次俺答王率领鞑靼主力在京城外耀武扬威的情景,刺痛了京城军民的心,到目前还痛着呢,况且这一次总算能让人纾解心中烦闷,吐一口恶气。

“奴才也觉得是这样。”司礼太监笑道

“这次况且如果能率领一支孤军在塞外站住脚,那就说明年底派他去福建当差,也能站住脚,这是最好的锻炼,咱们的银子没有白花。”隆庆帝说完,有些肉痛的甩了甩手。

建立锦衣第六卫这支精锐可是花了他五十多万两银子啊,仅仅两万人而且还没有完全建立成军,这笔钱打造个况且模样的小金人都足够了。

与隆庆帝这里兴高采烈的情景相反,远在板升城的俺答王看完一个千夫长的奏报后,气的一脚踢翻了一张桌子,所有杯盘哐啷哐啷倒了满地。

俺答王已经是花甲老人了,可是精神矍铄,身体依然硬朗,花白的胡子根根如此钢针一般,轮廓分明的古铜色脸膛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

他接到信件比隆庆帝早了半天。

在他旁边,白莲教主赵全一言不发,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哲罕和蒙诺是在他授意下才这么干的,没想到这两人一个照面就被况且不知用什么妖法给废了,召集来的流寇差不多都被况且活捉了,而且供出了实情,哲罕指挥他们抢劫明朝使团,这是明明白白的自取其辱。

这也还罢了,明朝使团并不知道这一切是由赵全主谋,更不会认为这是俺答王的旨意。可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况且声称要拍卖这些被活捉的流寇,还邀请俺答王派人出价。

这简直就是打脸啊,还啪啪作响。说起来,流寇虽然遭鞑靼悬赏,不过这总算是塞外民族内部矛盾,现在被外人俘虏了,还要这个民族的老大付钱,这个事情弄得人太难堪了。

“大汗也无需烦恼,事到如此,也只好咽下这口气,不过这只是第一次交锋,他们一万多人在咱们的地盘上了,尽可以慢慢炮制他们。”赵全阴险一笑道。

“国师,咱们还是不要搞这些幺蛾子好不好,他们是来谈判的,那就接他们到这里好好谈谈。”

俺答王也猜到流寇的行为是赵全在指使,否则,哲罕和蒙诺没有这个胆子背着他搞这些小动作。

赵全自从投靠俺答王后,讨了个国师的称号,白莲教获准在塞外自由传教,招纳牧民入教,不过进展并不大,塞外牧民对白莲教不感兴趣,他们宁可去信藏传佛教也不愿意入白莲教。所以折腾了好久,塞外的白莲教依然以汉人为主。

不过白莲教在塞外的地位却是崇高的,算是第一大教派,因为有国师张罗,大有成为国教的趋势。俺答王依仗赵全既是一种对大明的策略,也是看他的确有两把刷子。

赵全笑道:“大汗是光风霁月之人,而这些汉人蝇营狗苟,他们初来乍到,就玩了把妖法。因此,大汗万不可推己及人,必须打压他们的气焰,让他们领略鞑靼的威严,否则这判谈难有成果啊。”

鞑靼的千夫长在奏报里把况且的“妖法”,九娘的“妖法”大大渲染了一番,目的就是想说明他们不是无所作为,而是抵不过人家的妖法,所以请示俺答王如何处置明人。

俺答王倒是相信汉人会妖法,赵全身边就有许多这种高人,经常到汗帐里给他表演作乐,不过他还是不想玩这些阴谋诡计,而是想尽快进入正式谈判。

况且会妖法也好,不会妖法也罢,矛盾毕竟不是他挑起的。他作为明朝皇上的全权谈判大使,俺答王只能跟他对谈,起码暂时没得选。

“国师,既然这样,你看咱们要不要派人去出价啊?”俺答王问道。

他也很想买下那些流寇,这在秋季的对大明进攻中是不可多得的炮灰,只是想到这些流寇自己围剿多次都没能得手,却被况且一下子全活捉了,现在还得花银子买,心里就像堵上一块大石头似的。

“当然要派人去出价,而且还要出高价。”赵全笑道。

对这次交锋失利,赵全并不在意,他也知道内地高人无数,说不定在哪里蹦出一个就能让你栽个大跟斗,一时一地的失利都不算什么,谁能笑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这可至少得花十万两银子啊。”俺答王也有些肉疼。

他的确有很多银子,但也不代表可以随便撒钱,就跟皇上也有银子,却天天为银子发愁一样,尤其是想到这笔钱根本不应该花,就更加感到憋气,都是哲罕和蒙诺这两个蠢货干的好事。

“此事大汗无需烦忧,我来掏这笔银子。”赵全笑道。

赵全的银子还没有俺答王多,但是他不用养军队,而且他拥有信众无数,这些信众给国家交税可能叫苦连天,稍微逼一下可能还会造反,但是给教主捐款却无比踊跃,他们都深信,这些银子就是自己下辈子幸福的来源。

不求今生修来生,白莲教的糖永远涂在信众的鼻尖上。

“不用,我不过是有些不甘心。你说我若是硬抢过来这些人怎么样?”俺答王寻思道。

“那就是一场大战了,人的确能抢过来,可是跟大明的战争也就提前打响了,谈判自然就彻底黄了。”赵全笑道。

对于谈判,这两人还都是满怀希望的,俺答王知道明朝对通商并不抵制,主要的症结在于赵全要求的在内地自由传教,双方多次秘密谈判,都是卡在这里,俺答王和朝廷双方提出的其他条款并无大碍。

隆庆帝登基后,俺答王也通过几大权贵家族悄悄向朝廷要求重启谈判,朝廷也答应了,可是张居正却严正提出谈判的先决条件,俺答王必须把赵全等人的首级摆在谈判桌上,不能满足这一条就免谈,如果能满足,其他的条款都好谈。

俺答王听到后自然也就不去想谈判的事了,让他自断一臂的事他当然不会干。

于是赵全开始暗地里大肆活动,秘密收买边关的将领,委派大长老和圣女前去游说几大权贵家族等等。他是希望在秋季俺答王能雄风再振,一路打到北京城下,几大权贵家族里应外合,最后对皇上实行兵谏,逼迫皇上签订城下之盟。

可惜这诡计被卓茂林的人知道了,然后告诉了况且,况且又汇报给皇上,其后就有了全城大肆抓捕白莲教徒的事,虽然没能抓到,却也让白莲教大长老萧衍峰和圣女被困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

当俺答王和赵全都以为谈判无望的时候,朝廷忽然作出重启谈判的决定,而且派况且作为全权谈判大使,到鞑靼都城板升城来谈。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好事啊,俺答王和赵全最初不敢相信这是真事,经过再三确认,才弄清楚朝廷不是说着玩的,而是要玩真格的。

这两人都感觉被幸福砸晕了,以为朝廷这样做是在主动求和,估计是赵全那一招阴险的毒计让朝廷感觉无法抵抗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才有了小王子把汉那吉带队,去给这些前来谈判的人员做人质的事。

派出人质俺答王并不觉得委屈,这在塞外很常见,两个敌对族群要谈判议和,都会相互派出人质,以免一方耍诈。

“国师,你觉得这个小钦差到底怎么样?他是年轻鲁莽还是老谋深算?”俺答王问道。

“现在言之尚早,多交手几次就看出来了。”赵全慎重地答道。

他们原先知道带队来谈判的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也是乐不可支,以为朝廷真要屈服了,完全同意上次秘密谈判时的条款,这次来只是走个过程,然后就签字了。

按说如此重大谈判,朝廷怎么也得派个大学士领衔,而且谈判地点应该就在边关外,这样才能显出中立性。

可这次朝廷居然同意让况且带着使团来板升城谈判,对应的要求只是鞑靼一方派出等量级的人质。

这件事怎么看朝廷都已经是非常软弱了,说是无能都不过分,但是现在况且一出手就给他们当头一棒,这却是令他们大开眼界,摸不着边际了。

草原上剿匪也是常事,但是从没有人想过把抓到的流寇当奴隶拍卖,况且这一招可是开了先河。

赵全担忧的不是况且,而是藏在他身后的高手,那些传说中精于法术的高人,才是他的真正对手。他认为,况且做出的这一切必然是幕后高手的策划,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只配给他端茶倒水,不可能有太大的作为。

俺答王原先也是这样想的,现在他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况且干的,并没有所谓的高人在背后支招,如果是这样,那就很可怕了。

他最宠爱的孙子把汉那吉怎么了,居然跟这么个狡诈多端又手黑无比的家伙结了安达,肯定是被他骗了呀,想到这里不由后背发凉。

把汉那吉智商很高,可是个性太过光风霁月了,根本不知道人世间还有阴险狡诈这一说,若是跟这个小钦差混在一起,哪天还不被他被卖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三娘子搬救兵

在小板升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个美丽的少女正跟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人说话。

“圣女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去一趟啊,人家一点主意都没有了。”少女正是鞑靼公主三娘子道。

上任圣女看着美丽可爱的三娘子,笑道:“你要想要草上飞一伙人的脑袋,只能去买了,当然就得走一趟。”

三娘子皱着眉毛道:“你说那个小钦差怎么那么坏啊,怎么想出这么个损主意来,原来说好送给我的,结果又变卦了。”

三娘子已经接到了那个千夫长的信,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她可谓是又惊又喜,手下那个受她宠爱的丫环更是高兴的哭了一晚上,父母的大仇总算可以报了。

可是想到还要出银子高价购买,三娘子就郁闷了。那个丫环倒是爽快,把自己积攒起来的一百多两银子全部拿出来,要三娘子替他做主,三娘子虽说不知道行情,也知道这点银子根本满足不了那个阴损钦差的胃口。

她也不知道该带多少银子,便去跟她的父亲要了一万两银子。

三娘子的父亲是一个部落的王,母亲是俺答王的女儿,自然是标准的官二代富二代,在草原上比她尊贵的人还真是不多了。

她拿着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万一这些银子不够怎么办?

她很疼爱身边这个侍女,两人是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她愿意倾力相助,帮侍女打开父母被害无法报仇的心结。

思来想去,她决定找白莲教的圣女给她拿主意。

白莲教圣女地位十分尊贵,一般教民根本见不到本尊,白莲教内部也只有教主、长老这一级的能见到,她是白莲教纯洁神圣的象征。

三娘子跟圣女身份地位相符,两人一向往来密切,上任圣女也非常喜欢三娘子,喜欢她的美丽端庄大方,还有她远超一般贵族女人的智慧和气质。

在上任圣女看来,这就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只要精心雕琢一下,很可能就是大草原上最富谋略最有能力的女强人。

白莲教的圣女虽说只是一种象征,其实对能力的要求也是很高的,万一教主不在或者教主身体不适,都需要圣女来统摄全教,掌管一切行政事务。

三娘子也很佩服圣女的强者风范,认为女人就该像圣女这样活着才不枉今生。她倒是不想做什么女强人,因为大草原是男人的世界,不需要出一个女强人。

上任圣女笑道:“你们不是整天说汉人狡诈不可信的吗,这回还正应了你们的话了。”

“我可没这样说过,不是我说的。”三娘子娇憨一笑,吐了吐香舌。

“其实嘛这个小钦差做的也不是太过分,他答应了一窝蜂的人自赎,所以也应该给草上飞的人一个机会,从这点上说,也算合情合理,只是他原来答应把草上飞这一伙人送给你,过后却又改变主意要拍卖,这就说明这位小钦差很缺银子。”上任圣女分析道。

“他被他们的皇上恩宠,都做那么大的官了,怎么会缺银子用啊,不是都说汉人很有钱的吗?”三娘子不解道:

大明的确比鞑靼要富庶很多,尤其是富人阶层和中产阶层比塞外多的太多了,塞外像俺答王和大部落的王公贵族也都富得流油,但是下面的一般将领就差了很多,那些普通牧民就更是除了一顶帐篷还有一群牛羊外就一无所有了。

看起来牧民似乎也不是很穷,他们的牛羊成群,应该不会太穷吧。错。牛羊在关外和关内根本不是一回事,价格差距大了去了。假如硬要生活指数换算的话,牛羊在关外,相当于内地的鸡鸭。

内地的农民虽然不富有,一般人家都有一块地,只要肯花大力气去耕种,每年总会有产出,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有保障的。可是牛羊这东西却不是很靠谱的,一场疫病就可能在一夜间让一个牧民失去一切,老百姓有句话,带毛的不算钱,说的就是这事。

土地虽然产出有限,也许没有牛羊值钱,但却是大风大雨都刮不走的,哪怕有疫病横行,土地总还是在的。这就是内地和关外差距的根本所在。

“他也许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缺银子,那就是缺很多银子了,这样的话就不好办了。你得准备很多银子去买草上飞一伙人。”上任圣女斟酌道。

圣女在白莲教里也是当家人,明白油盐柴米贵的道理,越是当家人越是缺银子,而且缺的厉害,下面的人反而个个都是撑的走不动路。

“那怎么办啊,这一万两银子还是我求父汗好久才要来的。”三娘子也郁闷了。

她父亲并不赞同她为了一个侍女大把扔银子,所以开始时并不答应,却也架不住她再三撒娇哀求,勉强给了她一万两银子。

就算她父亲是一个部落的王,一万两银子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我陪你走一趟吧,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这里还有不少。”上任圣女笑道。

“可是这是我的事,怎么好让圣女姐姐为我掏银子啊。”三娘子道。

“你就别跟我见外了,就冲着你叫我姐姐叫了十几年了,我也应该给你托这个底。那个小钦差不就是认钱吗,咱们去拿银子砸死他。”

“哈哈,圣女姐姐太威武了,对,就是这么办,拿银子砸死他!”三娘子兴奋地握着小拳头,双眼放出智慧少女特有的光芒。

上任圣女宠溺地刮了刮三娘子光滑的脸蛋,笑了起来。

被人戏称为“小钦差”的况且这两天倒是忙碌起来了。

他亲自监督一千个锦衣卫护卫搭建了一座高台,准备把那些流寇拉到台上来亮相拍卖。

高台四周,全部用栅栏围住,然后准备再在中间搭建几座大帐篷,用来供那些来参加拍卖的嘉宾入住。

这算起来其实是况且的第一次正式拍卖,以前在苏州也搞过一些小型拍卖,都跟开玩笑似的,来的都是认识人,拍卖的也都是一些书画古董,大家欢声笑语中就都买下了,整个过程就跟小孩过家家差不多。

这次可是玩真格的了,拍卖的可是大活人。而且是将近两千人。

其实况且以前最恨的就是奴隶贩子,觉得这些人都应该直接下地狱承受烈焰煎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当上奴隶贩子的一天。

不过他相信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想到那些流寇往日的无恶不作,手上沾染的鲜血与罪孽,况且觉得卖了他们还真是太便宜他们了,都该一刀一个斩首才对。

“大人,您何必亲自监督这些小事,下面人会干明白的。”一旁的纪昌道。

“我不看着就不放心,再说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干。”况且道。

“您应该去睡觉,您可是有十天没有睡觉了。”纪昌道。

“十天?有这么久吗?”

况且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没睡觉了,不过他现在也不困,昨晚打坐效果很好,出定后更是感觉浑身精力充溢。

自从大同城里丢失两个官员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几乎就没有踏踏实实睡过觉,前几天有时候的确感觉很疲倦,但是一有事情,人马上就精神了。

他也知道这是在透支精力,却也没办法,只能硬挺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是真的不觉得困,更不觉得累。

看来自己这祖传的什么须弥芥子大周天功开始发挥真正的效用了。

正说着,左羚过来了,她现在可是把这场拍卖会当成自己的生意了。

“用得着打这么高的台子吗?”左羚看着足有几丈高的高台笑道。

“高一点好,下面的人能看清楚,若不然后面的人视线会被遮挡住。”况且道。

“嗯,视线倒是挡不住了,可是台子太高,离人太远,一样很难看清吧?”

“左夫人,大人主要是担心拍卖时有人上去抢人,甚至当场攻击拍卖的人,所以才建这么高的台子。”纪昌解释道。

况且虽然没跟他说过,不过他跟着况且太久了,也能猜出况且在想什么。

“你是说拍卖时可能会有人闹事?”左羚一惊道。

“这是在塞外,不比苏州,不得不防啊。”况且笑道。

况且准备在高台两边安排五百刀斧手,一旦有人想要冲上高台抢劫,就会被拦截住,另外台子高些,也可以避免受到下面冷枪冷箭的伤害。他刚才没说这些,是怕吓着左羚,没想到被纪昌一语道破。

“我不懂这些,你们瞧着办吧。”左羚前后看了一圈就回去了。

左羚也有事情要做,她要在这里的聚居区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好东西,这里虽然是牧民大型聚居区,却也没有值得大批购进的货物,她想要购进的东西,还在前面比较偏远的地方。

左羚前脚刚走,卓茂林就过来了,看着这座高台也是苦笑,觉得有点太高了。

“拍卖的消息都散发出去了?”况且问道。

“你放心吧,不出三天,方圆千里的各部落都会知道有这样一场拍卖会,也知道要拍卖什么。”卓茂林哈哈笑道。

他现在实在是太佩服况且了,太有才了,剿个匪都能发笔大财,这可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啊,所以他决定以后要更紧密地团结在况且身边,跟他搭伙做生意,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第四百七十六章 生意上门了

“主要是那些流寇头目,应该让他们都知道。”况且道。

“你放心吧,每一股流寇我都派专人送信了,他们保证会来不少,这些流寇间都是有矛盾的,有不少甚至有血海深仇,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是为了看笑话,他们也会赶来。”卓茂林道。

况且想的并不是挣流寇多少银子,主要是想让他们看看,一旦惹怒了大明钦差,得罪了他,会是什么下场。

“不过有件事你应该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流寇加在一起可是有几万人啊,另外再加上一些大小部落的人,那就更多了,你现在在这里开这个拍卖会真的能行吗?”卓茂林提醒他一句道。

“你是怕他们会对咱们群起而攻之?”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得不防啊。”卓茂林正色道。

“嗯,这事我也考虑过,这两天会加固营地的防卫。我计算过,这里距离长城只有一天的路程,如果他们真要对咱们下手,就打一场好了,只要固守一天,边关那里就会派来援军。”况且道。

“固守一天?能办到吗?”

卓茂林对草原上流寇的作战力所知甚多,他们人数少的时候威胁并不大,一旦结集成千上万,几乎就是一道不可抗御的洪流,因为他们都是骑术高手,可以靠匹马的冲击力摧垮对手的防守。

在卓茂林看来,这次一窝蜂的人几个照面就向况且投降,主要是因为他们舍弃了自己的长处,而况且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如果这两千多人骑在马上作战,况且也未必能胜的这样轻松。

况且并不担心,对于骑兵的冲击他还是有反击手段的,一字长蛇阵、阴阳两仪阵都是步兵对骑兵冲锋攻击的最好反制手段,锦衣第六卫一直演练的就是这些阵法,相反,在骑兵的战术上倒是没有投入多少精力。

他带来的器械里,也有许多拒马、绊马索,铁蒺藜,这些防范骑兵冲锋或者敌军偷营的东西,对付草原上的流寇绰绰有余,他们不是正规部队,没怎么尝过器械的滋味。另外,那五百具鸟铳、三百具手铳的杀伤力就更不用说了。

他觉得,各股流寇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见面往往要分出个生死高下,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团结一致?。

想到这些,况且笑道:“放心吧,别说那些流寇了,就是俺答王的精兵打过来,如果只是一万人的话,我可以跟他们放对厮杀,如果他们是两万人的话,我可以先防守再反击,如果他们是四万人的话,我们只好固守待援了。如果超过五万人,那就说明他们疯了。”

卓茂林心里仍然怀有疑虑,不过他没再说什么,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况且说是不在意,但他做的事可是真不少,在营地周围挖掘了一条两丈宽、三米深的壕沟,只是缺乏水,没法弄成护城河。

壕沟靠近营地的这边就是栅栏,栅栏的里面有几丈宽的地域遍布拒马桩、绊马索、铁蒺藜这些专门对付骑兵攻击的东西,再里面就是一千具强弓硬弩已经支好,只要有人进攻,马上就可以开弓射箭,况且相信有了这些准备,即使面对两万名骑兵的攻击也能应付裕如。

这些事他没有亲历亲为,而是交给孙虎去监督,自己回到行辇里陪着李香君几个美女说了会话,然后就到自己的卧室补觉去了。

不仅他在补觉,所有的官员也都在补觉。

这些大人在京城里可都是坐轿子的人,哪里做过马车走这么远,一个个疲乏得不行。

当时的马车都是木头轮子外面包铁皮的轱辘,不像后世有橡胶轮胎,也没有高品质的弹簧,自然也就没法设计出减震系统,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座椅上多铺一些柔软的垫子,马车跑动起来,颠簸自然是免不了的。

如果是短途还不要紧,但是长途跋涉,这种颠簸积累下来,让这些大人都个个腰酸腿疼,都跟被拆了骨头似的。

好在况且要在这里呆上几天,这些人就喝酒解乏,然后昏沉沉尽量补觉。睡醒了之后就四处走走,等吃过饭后依然还是睡觉。

在当时的条件下,坐车真不如骑马,熟练的骑手,反而不会受到多大的颠簸,毕竟马就是最好的减震器,只要人马和谐一体,骑马真还不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

一个优秀的骑手可以换马不换人地一口气跑上几千里,若是让他坐车,估计两千里人就零碎了。

这一个大型聚居区,其实也就只有一百多户人家,还不及内地一个小镇的规模,但是在塞外已经算是很大的聚居区了,周围还零零散散有一些蒙古包,都是牧民借着这里的水源还有草场放牧。

况且初来时颇为纳闷,这里为何牧民不是很多,按理来说有水源还有丰茂的草场,应该有一个大部落积聚在此才对。

他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里距离边关太近了,牧民们害怕明朝官军会来偷袭骚扰,所以这里一直没有形成气候。

偶尔出关打一圈,明朝驻守边关的官军经常干这事儿,他们也先是派出游骑,侦察到哪里有大型的牧民部落,守卫力量又不是很强大,便会从边关偷偷出来攻打这个部落,把牛羊马匹全部抢走,连带牧民都会驱赶进关内做苦力。

所以这里的居民大多是汉人,他们都是跟边关上有联系的,官军也不会骚扰他们。

不过况且这批人马一到,这里立即就热闹起来,一万多人,连带五千多辆大车,停下之后之后马上成了一个小镇,规模和占地都比这个聚居区大多了。

左羚没在行辇里,而是在聚居区四处查看,想要收购一些珍惜药材,她身后紧跟着一辆车,车上拉着的不是银子,而是食盐。

在这里,食盐就是硬通货,比银子更受欢迎,也更加紧俏。

左羚车上的那些布匹、绸缎和粮食都没有拿出来贩卖,因为左羚发现这里可买的东西太少了,不值得大张旗鼓地销售这些东西,还是等到关键时候再拿出来派用场。

“夫人,您看那里好像有一个药铺。”一个护卫指着一个低矮的房子说道。

左羚摇摇头:“那是咱们汉人开的铺子,别说不会有好的药材,就是有也不会卖给咱们。”

正说着,她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面前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摆着几十棵草药。

“这些草药怎么卖的?”左羚上去问道。

左羚身后跟着的巴图鲁急忙给她翻译成蒙语。

“不卖。”那个人抬起一张黧黑的脸生硬地道。

巴图鲁又翻译成汉语,然后摊摊双手。

“不卖你摆在这儿干什么?”左羚不解道。

“这些药材不卖,只用来换一样东西。”那人道。

“换什么东西?”左羚又问道。

两个人说着,巴图鲁飞快地给翻译着,倒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

“一窝蜂老三的脑袋。”那人说完,低下头,浑身透着一种固执。

“一窝蜂老三的脑袋?就是那个三当家的吗?”左羚问道。

那人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

左羚笑了,看来这生意真还是上门了,可是此人怎么来的这么快?消息不是才散发出去吗?

再说了,人头是要用银子来拍卖的,而不是药材,即便可以用药材抵价,这些药材也不值那个价吧。

“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这人有些异想天开了。”左羚笑着也就放弃了。

这几百棵药材里的确有不少上等货,但是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两银子,一窝蜂三十六个当家的脑袋可不是这个价,至少每个值两千两银子,这还只是拍卖的底价。

“这些药材只是样品,我还有很多。”那人见左羚走开,就又说了一句。

“你还有很多?有多少?”左羚停住脚问道。

她最喜欢的不是银子,而是上好的药材,自从她开始制作中成药,吃够了药材匮乏的苦,怎么想办法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这次到塞外无疑是囤积优质药材的良机,她并没有想赚多少银子回去,弄出这么大阵仗完全是况且的主意。

就像况且的软肋是古人字画一样,左羚的软肋就是地道上好的药材。

“有二十车。”那人生硬地道。

巴图鲁有些惊住了,草药在塞外也是很贵的,这可不是大白菜,怎么能论车来算呢?

“他说什么?”左羚见巴图鲁迟迟没有翻译,就问道。

“他说他有二十辆车的药材。”巴图鲁这才翻译道。

“二十车?多大的车?都是什么药材?”

左羚虽说有些吃惊,却也没流露出来,她在北京时进货也是一车一车进的,她只是有些纳闷这人是干什么的,为何有这么多的药材?如果是一个药材商人,为何不肯卖银子,干嘛非要一窝蜂三当家的脑袋?

“那么大的车。”那人指着远处况且原来围营地的车辆道。

这些车辆也是拉货物的车辆,到了地头就停下,然后把马卸下来喂草料,车辆就围绕着营地排成一圈,组成一个现成的车阵。

“那么大的车?你确定?”左羚脑子里盘算着,如果跟他们拉货的车一般大的话,二十辆大车的草药的确是很大的数目,价值肯定超过两千两银子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生意的诱饵

左羚看着地上的草药,心思又活开了,如果二十辆车里都是这几种草药,那还真是一笔大生意。

“你的草药都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左羚道。

“就在不远的地方。”那人很随便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夫人,不行,钦差大人嘱咐过,任何人不能离营地太远。”巴图鲁翻译过后对左羚解释道。

此人看上去就是一脸凶相,不像是好人,不过左羚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什么人没见过,她还真不怕这个。

但现在情况特殊,她想了一下还是道:“你把草药都带到这里来,我给你估个价,你要是同意了,我就付你银子,你可以参加拍卖。”

那人怪眼一翻道:“我说过了,这些药材不卖,只能拿一窝蜂老三的脑袋来换。”

左羚不想理他了,笑道:“好吧,随便你了。”

一直装成小护卫跟在左羚身后的九娘却笑了:“左姐姐,跟他去,看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有我呢,不用担心。”

左羚回头看看她,笑了:“可不是,我倒是忘了你了。”

然后她对那个人道:“走吧,去看看你的草药,若是真的特别多,你要求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虽说况且已经定下一窝蜂的人必须走拍卖程序才能定出买主,当然也允许一窝蜂的首领们自己赎身,可是左羚对药材的渴望太强烈了,真的不想放过这单生意。

此人若是拿出几千两银子想买一窝蜂老三的话,左羚理都不会理他。银子当然好,可是许多药材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那人警惕地看看九娘,忽然用汉语道:“小丫头,你是慕容嫣然的徒弟?”

九娘一下子炸毛了:“你究竟是谁啊,你是汉人还是鞑靼人啊,装的倒是挺像,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人阴沉一笑,没有马上回答。

左羚身边的护卫听到这人忽然改用汉语说话,觉得有情况,也都紧张起来,纷纷把手按在刀柄上。

“你们不用紧张,若要动手的话,你们根本不是对手。”那人看着护卫们冷笑道。

“牛皮吹大了吧,真要动手不用他们,咱俩试试如何?”九娘也冷笑道,手里玩弄着那根断情丝。

那人想要说什么,忽然身子僵住了,竖耳听着什么,然后略微躬身道:“慕容仙子,在下绝不是来捣乱的,只是跟一窝蜂的老三有过节,所以才想买下他的人头。绝无恶意。”

左羚等人完全发懵,他们可是什么也没听到啊,这人自言自语什么啊,还慕容仙子,这不是跟慕容嫣然对话吗?

他们并不知道武术名家都会一种传音入密的功法,可以定向传到一个人的耳朵里,别的人哪怕近在咫尺也听不到。

九娘却知道这是师父察觉了这里的情况,在跟那个坏蛋说话呢。

“师父,要不要宰了这个混蛋?”九娘还没有传音入密的功夫,就直接向着空中大喊道。

“算了,他也算是为师的故人了。”空中传来慕容嫣然的声音。

“彭焘,你玩了半天了,也够得意的了,把草药留下,银子会给你的。”慕容嫣然的声音又道。

“好吧。”这个被慕容嫣然叫做彭焘的人倒也爽快。

“药材都在那里,你们自己拿吧,我也不要多,一千两银子就卖给你们了,你们保证不会亏本。”此人道。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个低矮破旧的帐篷,左羚等人都是气的想骂人,刚才他还指着远处,说药材在那里,分明是不安好心。

“我得先看一下药材值不值这个价。”左羚冷笑道。

“不用了,左夫人,这人不会要高价的,他说值这些就一定比这些要多,你做完这笔生意还是赶快回来吧,有不少江湖人物还有一些部落的人正在向这里赶来,外面不安全了。”慕容嫣然对左羚道。

“好吧。”左羚也不再废话,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那个叫彭焘的人。

那人接下银票,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印记,然后转身匆匆走了。

左羚带人走进那间低矮的帐篷,原来以为是当地牧民的居所,没想到是彭焘的,可见这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个彭焘是什么人啊,究竟是汉人还是鞑靼人?”左羚看着帐篷里一袋子一袋子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材,并没有马上上去查看。

“听这个名当然就是汉人了。”九娘道。

“可他的穿戴还有长相怎么跟塞外的人一样?还跟一窝蜂的人结了仇,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吧。”左羚道。

“夫人,汉人跟塞外的人本来也就差的不多,此人可能在塞外很长时间了,跟塞外的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巴图鲁笑道。

他是纯正的蒙古人,不过从他爷爷辈起,就是土生土长的汉人了,蒙古人只是从血缘上区分,而他的长相跟汉人越来越相似,如果不仔细分辨,还真的很难看出他是蒙古人。

都说入乡随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的长相会不会因为居住环境的变化而发生变化,这还真是一个世界级的难题。

其实主要还不是面部长相的问题,而是那种气质,每个民族都有千百年积累下来的独特气质,这个才是最难改变的。所谓文化,其实主要是指民族的气质。

左羚想了一会,也就不再想了,她问这些是想打听清楚彭焘的来历,他应该是江湖中人,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上好的药材?如果能弄清楚彭焘的来历,或许能寻找到一条收购上好药材的路子。

看到九娘一头雾水的样子,她也就不再问了,估计彭焘的情况只有慕容嫣然清楚,伺机再问吧。

左羚检视着一袋子一袋子的药材,心里暗喜,一千两银子买到这些药材,的确是赚大了,不过这也是按照内地的价格来算的,药材虽然在塞外也很值钱,但是价格和内地相比却是天壤之别,所以按照塞外的价格来算,彭焘要价也不低,他并不吃亏。

对于价钱高低,左羚也不是很在意,关键是药材的品质和数量,今天这一单生意至少可以缓解一下药材短缺的难题了。

她让护卫们把药材都背回去,药材很轻,一个护卫能扛十几袋,能装满二十辆大车的药材,二十个护卫轻轻松松就背回去了。

回到营地,慕容嫣然坐在行辇里,一脸的肃然。

“师父,出什么事了?”九娘看到师父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什么,来了许多江湖人物。”慕容嫣然叹息一声。

“是不是大同城里的那些人,他们不都去挖宝了吗?”九娘诧异道。

“不是那些人,今天这些人是早年移居到塞外的,其中有不少我认识的人,当年在内地都是有名号的。”慕容嫣然道。

“这些人来干嘛,他们会惹麻烦吗?”左羚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看他们打什么主意了,如果他们都打的是歪主意,事情就有些棘手了。”慕容嫣然道。

“那要不要叫他起来。”左羚指了指一边的卧室。

“不用了,公子好不容易睡个觉,让他好好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再去对付他们。”慕容嫣然摇头道。

“我已经醒了。”况且说着话从卧室里面走出来。

“我们吵醒你了?”慕容嫣然有些歉然道。

况且也就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可是听到慕容嫣然的说话声还是惊醒了。

慕容嫣然平时基本不说话,只要她说话,一般就是有大事发生了,若是九娘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况且根本就不会理会。

“没有,也该醒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吧。”况且道。

“哪有啊,你才睡下不一会儿,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左羚道。

“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感觉好像睡了一天似的。”况且笑道。

“那就说明你睡眠质量好,睡一个时辰能顶别人几个时辰。”九娘笑道。

几个人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刚才的事情上来。

况且听说后,埋怨道:“前辈,你怎么不把他抓到,这样我拍卖名单里就又增加了一位。”

几个人大笑,左羚嗔道:“你还拍卖人上瘾了,想把所有人都加到你拍卖名单里怎么的?”

况且道:“不是,这家伙明显是想骗你到外面,然后抓住你当人质,草药只是他的诱饵,他根本就不是来卖药的嘛。”

慕容嫣然笑道:“公子这点说的没错,不过他认出了九儿,所以没敢轻易动手,我也一直盯着呢,他没动手那是他的福气,若不然就是找死,或者等着上高台被拍卖。看在过去跟他相识一场的份上,加上今天还有大事要办不宜节外生枝,先放过他一马,下次他若再有不轨的想法,我决不会轻饶了他。”

左羚当时已经猜出彭焘在打鬼主意了,所以没同意跟着他去验货,若不是九娘发声,也许彭焘当时就会动手,那样的话估计他不死也是被活捉,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九娘救了彭焘的命。

“这人什么来头啊?这些江湖人物还要不要脸了,从大同城里一直追到这儿来了,真以为我的那些大杀器都是吃素的?”况且有些恼火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设想新武器

慕容嫣然笑了:“公子,这些江湖人物跟大同城里那些人不一样,不是一伙人。”

“那他们是什么来头?”况且诧异道。

“这些人是早年在内地混江湖的人,后来在内地待不下去了,跑到塞外来谋生,其中有不少人可能是白莲教的人,人色很杂,我们必须谨慎行事。”慕容嫣然说到最后,脸色有些黯然,对白莲教这个巨头,她心里也是发怵的。

“白莲教的人?看样子赵大教主想要给我们送大礼来了,这场戏开局场面就不小啊。”况且嘲讽道。

“这倒未必是赵全的主意,这些人很可能跟一窝蜂的人有什么瓜葛,听说流寇落到咱们手里了,是想来抢人吧。”慕容嫣然道。

“抢人?那就让他们来试试好了,我这里别的没有,铅丸*保管够。”况且豪气道。

他从大同出来,可是把大同城里边军的仓库的*和铅丸几乎都搬空了,这他还怕不够,紧急上书皇上和张居正,让他们运送更多的*铅丸到大同,然后再通过盐帮的秘密渠道运送到塞外。

“公子不必恼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未必就敢下*人,最后估计还是要走拍卖的路子。”慕容嫣然道。

“他们识相是最好。那个彭焘是什么人?”况且问道。

“彭焘是内地五虎断门刀的上代弟子,十几年前突然不见了人影,原以为他是被人暗害了,想不到他居然藏身塞外。”慕容嫣然叹息道。

“前辈和他原来很熟吗?”况且问道。

“不是很熟,只是江湖中遇到过几次,他对我一向还算恭敬,所以这次也就没为难他,先放他一马,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慕容嫣然道。

“五虎断门刀?这个名头很熟啊。”况且皱眉想了想。

“这个门派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名气的,只是最近这些年活动不多了。”慕容嫣然解释道。

“对了,有一个想刺杀我的白莲教圣使不就是五虎断门刀的人吗?”他想了起来。

慕容嫣然笑道:“公子记性真好,那个圣使的确是五虎断门刀的高徒,跟这个彭焘还是师兄弟哪,不过这个彭焘跟白莲教好像没什么关系,当然,我对塞外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彭焘有没有加入白莲教也不好说。”

况且道:“这次前辈放过他一马,就当是了了故人的情分了,下次他要是还敢胡来,前辈千万不要再心软了。”

况且很生气,这个彭焘居然想要绑架左羚为人质,不管他是什么人,在况且心里已经是死人了。左羚可是他的禁脔,谁要碰触了左羚那就是触犯了他的逆鳞。

“公子尽管放心,我想他是不敢胡来了,我已经给了他严厉警告。”慕容嫣然道。

况且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江湖中的事他了解甚少,也不愿打听,因此各种规矩人情的他也不懂,慕容嫣然想要这样处理,自然有她的道理吧。

不过他知道慕容嫣然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物,这一点看九娘就知道了,师父和徒弟其实是一张脸,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随后况且跟左羚一起去查看了从彭焘那里买来的草药,果然都是上品好药,也不知这家伙打劫了多少家药店,才抢到如此多的药材,最后却还是不得不低价卖给左羚,可谓是赔本大甩卖了,不过这些药材都是他抢来的,不管卖多少也算是净得了。

“这几天你还是不要走出营地,各方人物会云集于此,是非也会越来越多,还是安全第一吧。”况且对左羚道。

左羚笑道:“我知道了,不过这一次真的没白走一趟,收到这么多药材,若是再有几单这样的生意,这次塞外之行就算功德圆满了。”

况且道;“药材主要还是在板升城里购买,那里可能贵一些,但是品种全,量也大,这一路上小打小闹的意思不大,最主要的还是安全问题。”

“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左羚笑着嗔道。

检验玩药材后,况且又去看那些护卫挖掘壕沟,然后让这些人把壕沟再拓宽二十丈,加深三丈。

他原来只是防范骑兵冲击,现在则是要防备那些会飞檐走壁的江湖人物了。

“大人,光挖壕沟没有水怎么办啊?”

孙虎坐在一张椅子上监督手下人干活,看到况且过来,急忙站起来,然后就小狗似的跟在况且身后。

“水啊,有些困难,这里应该放一些什么进去呢?”况且也是犯愁这件事。

附近就有一条小河蜿蜒流淌,不过水流太小了,即使把水源引到这里来,恐怕也很难灌满壕沟,没有水的壕沟作用自然就降低了一大半。

这种事若在内地不算什么,可是在草原上,如此糟蹋水可是要犯众怒的。

若是长期驻扎在此,哪怕触犯一些人也值得了,但是况且在这里只会待上几天,如此大费周章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把咱们带来的铁蒺藜都放到这里面,谁若是掉进去,就算爬上来也变成刺猬了。另外咱们带来的桐油还有不少吧?”

“桐油一直没怎么用,应该有不少呢。”孙虎道。

他也不知道军需的消耗情况,这事得问专门负责的人。他派个人去找负责掌管军需消耗和存货的一个总旗。

“放铁蒺藜这一招真绝了,就怕咱们的铁蒺藜不够啊。”

当时的铁蒺藜就是一个四面长满尖利的铁刺的圆球,这玩意谁要是踩上去或者摔倒时压在身下,身体就会出现若干个窟窿。

铁蒺藜既可以防战马,更可以防步兵,而且后者效果更好,毕竟这玩意还是对人体的杀伤力最大,对于打上马蹄掌的战马来说相对而言就威胁小一些,但是如果战马被拌倒了,然后摔在满是铁蒺藜的地上,情形就可以脑补了。

在没有*的时代,这玩意若是在一个区域布满,基本也就相当于一个雷区了。

况且在规划里,就是用绊马索、拒马、铁蒺藜布下三道防线,专门预防敌人偷袭或者骑兵冲锋,安全的途径只有一条路,供自己的人马使用,其余的地方全都是禁区。

不一会儿的功夫,掌管军需的总旗跑着过来了,况且问他铁蒺藜和桐油还有多少。

总旗一一回答,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敢少说一个,看着况且总有些战战兢兢的。

况且皱眉想了一下,桐油倒是有不少,带来这么多桐油不是想要卖,而是用来照明的,毕竟油灯火把都需要桐油,另外需要桐油的地方还有很多。

铁蒺藜不多,但也够铺满壕沟一层,这东西不是消耗品,走时再捡起来可以继续使用。

但是桐油要是灌进壕沟里,那就很难再收起来了,就算收起来也会损失很多。

“这样,铁蒺藜在壕沟里撒一层,桐油不要灌进壕沟,就放在沟边上,由专人负责,若是敌人掉进去,就用桐油浇他,然后再用火把点着他。”况且道。

“大人,你这是想要烤乳猪啊。用的着吗?不管谁掉进去差不多就摔个半死了,最起码两条腿是断了,根本爬不出来。”孙虎不解道。

况且摇头道:“这不是防着鞑靼人的,是防着那些江湖人士的。他们可都是高手,壕沟也未必能让他们断腿跛脚,必须痛打落水狗,明白吗?!”

“那就预备一些弓箭手,等他们掉下去的时候射箭就是了,不管他们有什么本事,保证个个变刺猬。”孙虎乐道。

“弓箭手当然也要,桐油火把也得预备好。双管齐下。”况且吩咐道。

“是,大人!”

况且既然决定了,孙虎也就照章办理,尽管他还是觉得况且有些小题大做了,包括挖掘这么深这么宽的壕沟,是不是有点过了?

况且却没法忘记在大同城里被六十几个江湖高手包围的事,那可是他心中的痛,想起来太丢人了,有三千精兵保护着,最后居然被六十几个人包围了。

他当然也知道,江湖高手跟一般的精兵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慕容嫣然和九娘这样的高手,一个人就能胜过几百个精兵,草上飞的一百多人就在九娘一个人的攻击下完全丧失了反击之力,最后只能乖乖坐地投降,还是硬耍赖皮才保住性命。

“在铁蒺藜后面布上三百鸟铳,一百手铳,后面就是五百具强弓硬弩。以后凡是要长时间扎营,就都按这种来安排。如果只是宿营一天两天的,就不用了。”况且继续道。

“好嘞。得令!”孙虎痛快答应。

况且想到铁蒺藜,忽然想到*了。

用**应该也是可以的,虽然不能像后世的*那样威力巨大,但功效肯定比铁蒺藜强大无数倍。

他又想到了暴雨梨花针,如果暴雨梨花针改造一下,把针都变成预制破片,也就是带着尖刺的铁片,然后用机括弹开,*用量不用很大,只是把能把机括弹开就行。

他仔细想着,虽然还是有些问题需要解决,理论上似乎应该是可行的。

另外这种办法也可以*,暴雨梨花针的原理其实跟*差不多,只不过是用机括射出一根根银针,如果是*,则需要用*来击发,然后在空中爆炸。

或许真的可以,他脑子里不断旋转着,想着种种设计方案,一时间竟然进入神游忘我之境。

“大人,您在想什么呢?”孙虎见他怔怔地不说话,吓了一跳,以为他魔症了。

“我在构想一种新式器械,杀伤力巨大的那种。”况且嘿嘿笑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 高级别筑防

况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他的构思基本就是大号的爆竹,只不过爆竹炸开后,不是绚丽的焰火,而是一颗颗打磨好的尖利的碎铁片,也可以称之为预制破片,另外还有铅丸,不过*和*还是有区别的,击发的构造不同。

孙虎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听懂,好像况且说的是蒙古语,而且是郊区口音,不过他还是以崇拜的神情看着况且:权力大了,的确是好,可以胡思乱想啊。

况且说干就干,马上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给张居正写信,信中他画出了两种火器的构造图,让张居正到军器局找那些能工巧匠试试,看能不能制造出来他需要的秘器。

况且知道自己的构想还不够成熟,只是个思路,但是那些能工巧匠绝对能完善他的构想,造出来的东西一定会比他想的更加实用和精巧。他的暴雨梨花针,就是军器局精心打造出来的改造版。

明朝的军器局规模不凡,算得上冷兵器时代的超级兵工厂,凡是官军使用的制式武器都是军器局制造出来的。军器局里聚集了全国招募而来的无数的能工巧匠,几乎没有什么器械是他们制造不出来的。况且提供的构想,有一定的可行性,到了军器局很快就会开花结果。

况且并不是第一个提供思路的人,戚继光就发明了很多火器,也是提出构想后由军器局完善然后制造出来,戚继光再把这些火器连同弓箭一起组成种种兵阵。戚继光之所以能百战百胜,他的先进军事理念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后世**很容易,不要说全国大的兵工厂,就是一个农村作坊都能制造出来,但是在大明朝,这玩意还属于尖端科技,堪称一项伟大的发明创造。

明朝火器制造实际上已经很先进了,明初的火炮技术就走在当时世界的最前端,永乐一生用兵仰仗两大法宝,一是火器压阵,二是蒙古骑兵做先锋,在他的有生之年战无不胜。

然而,从宣宗以后,火器的发明制造却呈现一种倒退的趋势,到了明朝后期,跟明朝初期的火器技术相比,简直就像两个朝代,这也是明朝一大不解之谜。如果按照戚继光当时的火器制造技术,只要按部就班发展下去,到了崇祯年间,明朝官兵就应该是整齐划一的火器部队,若是那样的装备,满人绝对进不了山海关。

明朝为什么没能做到这一步,首先可能是军事理论的严重滞后,戚继光毕竟只有一个,过后再也没出现这样的军事人才,其二则是经济问题,神宗万历十年之后,张居正一死,明朝的经济就逐渐走下坡路,最后到了神宗末年,几乎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

经济不行,想要全方面发展耗费大量资源和巨额金钱的火器,自然是有心而无力了。

孙虎听不懂况且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等况且一走,他的脑子就空了,也就不想这事了。

把铁蒺藜铺满挖掘好的壕沟后,孙虎发现铁蒺藜严重不够,他想了一招,立即跑去请示况且。

“大人,铁蒺藜还是不够,能不能把咱们的箭埋在壕沟底部,虽说麻烦一些,但效果一定很好,也不会浪费。”孙虎请示道。

况且的宿营地占地太广大了,这条绕着营地挖掘的壕沟自然也非常长,原来估算铁蒺藜足够铺满壕沟底部一层,现在看来还是估算有误。

“可以,另外把强弩的箭也埋进去一些,箭头向上。”况且道。

“遵命。”孙虎的建议得到采纳,乐颠颠的跑了。

他回去后拿了许多一般弓箭的箭还有强弩的箭,都埋在壕沟底部,箭头自然向上,谁要是掉下去,身体就会被刺穿。

这一切都做好后,况且巡视了一圈,很是满意,这块宿营地现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

“吊桥做好了吗?”况且想到最后一步。

“今晚就能做好。”孙虎答道。

况且点点头。现在壕沟已经把营地跟外界完全隔离开来,外面的人固然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了,或许只有慕容嫣然师徒可以自由出入,别人都没有一飞跨越二十丈壕沟的能力。

美中不足的就是缺水,壕沟里若是蓄满水,那就完美无缺了。

不过这是在塞外,谁也不忍心糟蹋来之不易的水源,那是要遭天谴的。

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好奇地在边上看着,却也没人敢跨越壕沟。

此时,他们看到况且出来巡视,就有人大声喊道:“你们不是要拍卖的吗?为什么不让人进去?”

孙虎大声道:“拍卖会定在三天后,还有许多人没到呢,你们在外面耐心等着吧。”

“为什么要三天后,我们现在就要拍卖。”一个人嚷道。

“对,我就是想要草上飞那些人。”又一个人道。

“拍卖你们不懂啊,就是大家在一起出价,谁的价钱最高就归谁,还有许多买家没到,当然不能开拍嘛。”孙虎扯开嗓门大声道。

外面那些人当然懂,他们只是想提前拍卖,然后趁着买家少,可以以较低的价钱成交。

拍卖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贩卖奴隶采取的就是竞价方式,只是随拍随卖罢了,没有那么严谨。

中国古代为何很少见拍卖这种方式,就是因为奴隶社会在中国结束的太早,不仅奴隶买卖很少见,娼妓制度也是唐代以后才重新开始的,中间中断了近千年。

当然古代社会始终都存在人口贩卖,人牙子就是官方许可的人口贩卖经营人,不过仔细分辨就会发现,中国古代社会的人口贩卖,不同于奴隶社会的人口管理制度。

就拿明朝来说,建立的是以文官为主的人文社会,而塞外游牧民族,基本还处在奴隶社会时期。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大清朝,在全面继承明朝先进的文官制度后,却还是保留着最原始、最黑暗的八旗奴隶制度,直接把中国的先进文明程度拉回了几百年。

后世都说大清比大明如何的政治清明、社会繁荣,其实是一个错觉,大清不是在进步,而是在倒退,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至于说大清存在了近四百年的历史,这个判断也存在问题,实际上从太平天国时期起,真正意义上的大清已经灭亡了,政权基本落到以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几大汉族官僚集团的手里,所以真正的大清政权也就是维持到咸丰年间。只是这些汉族官僚集团相互掣肘,谁也不希望一家独大,才让已死的大清帝国还能奄奄一息保持到溥仪登基,最后袁世凯不过是轻轻一推,大清就灰飞烟灭了。

来的各路人马基本都是江湖中人,也就是慕容嫣然所说的由内地进入塞外的江湖人,他们是因为各种原因在内地江湖中无法存身,才逃往塞外久居大漠。

这倒不是说他们就是坏人,毕竟况且的父亲况钟早年就因为仇家的追杀,在塞外行医了几年,其实就是避祸,小君也曾在对手的追杀下一路逃到俺答王的王庭里藏身。

这些人都是气势汹汹而来,以为只要到了这里,拿出些银子就能逼得况且痛快交出人来,毕竟他们都是身手不凡之人,总觉得自己出钱换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当他们看到那宽阔的二十丈宽的壕沟,立马就丧气了,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因为这距离根本跨越不过去,就算个别轻功高强之人能一下子飞过去,正好落到对面站立的一排弓箭手的眼皮子底下。

假如在飞跃的中途被箭矢射中,必然会掉到壕沟里,那就更惨了,那下面遍布铁蒺藜和一支支锋利的箭头,谁落下去再被抬上来,恐怕就没人能认出是谁了。

这一天的时间里,也有一些小部落的人来到这里,他们倒是没有任何的喧嚣,老老实实在外面扎下帐篷,然后等着拍卖会的开始。

就在此时,一个人忽然在壕沟的另一边跑动几步,然后纵身一跃,向壕沟这边飞来。

“大人小心。”孙虎愣住了,脑子一时充血,这是什么人啊,根本就是不要命的节奏。

“放箭!”纪昌大声喝道。

其实不用他命令,这些弓箭手已经开始射箭了,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一旦有人试图飞跃壕沟,立马射箭击落。

此人也真是高手,所谓艺高胆大的类型,他可能认为飞跃过壕沟轻而易举,那些弓箭手射出的箭对他只是挠痒痒。

这真是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此人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过他的结果当然也就注定悲催了。

一百多枝弓箭射向他,此人此时才懵了,他已经跨越过二十丈宽的壕沟,这说明此人真的差不多可以名列顶级高手的行列,就算比不上慕容嫣然这样的高手,应该差的也不是很多。

可惜有些事差一点也不行,此人挥动袍袖打断了十几根弓箭,这已经很了不起,却还是被几十枝箭射在身上,不仅成了刺猬,还掉进了刚刚布好满是铁蒺藜和箭头的壕沟里。

从此人开始飞跃时,对岸的人就发出欢呼声,等看到此人的下场后,欢呼声即刻变成惊叫声,然后就都鸦雀无声了。

第四百八十章 丧命的勇者

两岸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就连弓箭手也没想到自己射出的箭威力这么大。

毕竟在大同城里的驿馆里,他们可是受够了这些高手的气,他们进出简直如入无人之地,这些手持戈矛弓箭的护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甚至连对阵的资格都没有。

并不是护卫的本事有了多大长进,主要还是那二十丈的壕沟让人无处遁形,此人虽然也是高手,但是飞跃过壕沟后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些本来伤不着他的弓箭就成为了大杀器,把他完全射穿了。箭矢的冲击力又将他推入入壕沟,身体被下面的箭头再度刺穿,当场一命呜呼。

“那不是智成子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一向很嚣张的样子,现在总算报应临头了。”

“活该。”有个人唾了一口,显然以前是受过死者的欺负。

“人死万事空,诸位积点口德吧。”一个和尚模样的人道。

“魔陀,你兔死狐悲了吧,你们一僧一道狼狈为奸做了多少坏事,心里没点数吗?”一个人讥笑道。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怎么说话呢,贫僧跟智成子檀越并没有多少交集。”和尚口宣佛号道。

“是,你们不作恶的时候不在一起,但凡是要做坏事时,就开始狼狈为奸了。”又有人揭这和尚的老底。

这和尚见势不妙,头一低钻入后边的人群不见了。

“那位钦差殿下,你这可是为民除害了。”一个人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

“好说,好说。”况且皮笑肉不笑道。

他可是没有什么为民除害的心思,凡是犯到他手上的都是这个下场。谁有工夫去理论此人是善是恶,以前做了多少坏事还是积了多少功德。

在他眼里,壕沟对面的人好人不多,差不多都是坏事做绝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在内地江湖待不下去了,不得不亡命逃到塞外来?一个个的,起码不是什么善茬。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父亲和小君都曾经逃到塞外来,但那是特例,和那些人的性质完全不同。

这就像流寇群体一样,虽然也有很多人是逼上梁山,不得不落草为寇,但流寇的整体一定是很操蛋的,他们干了一百件坏事,或许也会干一件好事。

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况且也无暇去分辨,况且现在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谁也别惹我。

“下去两个人,把这家伙抬上来,不然过两天臭了,把咱们营地都熏的不能住人了。”况且道。

护卫们看着几丈深的壕沟也有些眼晕,他们上来都是用绳索吊上来的,现在没办法,只能还用这个办法。

两个人在腰间绑着绳子,然后坠下去,再用绳子把那个什么智成子的脑袋和两脚绑住,然后一起再吊上来。

“立根木桩子,把他的脑袋挂在木桩上,尸体一会扔到外边喂秃鹫吧。”况且吩咐一句,就回去了。

此时不立威,更待何时。

况且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立威,包括这个拍卖会,最根本的原因不在银子上,而是想让草原上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看明白,胆敢触犯代表明朝官方利益的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后人津津乐道的一句话是汉朝一位将军的名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不过这句话光喊是没有用的,只有用打用杀的方式表达出来才有威力,直到杀到无人敢触犯,那才是真正的虽远必诛。

况且现在带的一万人可是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他可不想天天莫名其妙地和塞外各种大小势力交锋,哪怕能捉到流寇当奴隶拍卖也不行,他的人可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太昂贵了,真的是损失不起。

再说了,此番到塞外来只是练兵,他日到沿海去才是真正的生死较量。

况且的第六卫不过是两万多人,不到三万的样子,练兵花费的银子已经有五十多万两了,几乎每个人的练兵费用就是二十两,二十两银子一般人可能认为不多,其实那时候一般人家正常的一年费用也超不过二十两银子,一个私塾老师一年的薪俸也就是这么多。

这还只是皇上掏出的银子,不包括况且自己填进去的那部分,加上况且自己掏的腰包,就得超过六十万两了。

而且这还只是训练了半年的费用,若是一年的话银子还得翻番。

这也仅仅是正常的练兵费用,其余的军服、器械、服装、战马、火器、弓箭等等全加起来,几乎是海量的银子了。

正常的官兵为何战斗力不强,他们根本就没有经过正规严格的训练,只是因为他们是兵户,到时候就得出一人当兵,自己还得带着盘缠器械上路,一人当兵可能一家破产,到了军队后,发给一件兵器,每天出出操就完事了,打仗的时候就得硬着头皮向前冲。这样的战士组成的军队,想要有强大的战斗力,有可能吗?

朝廷其实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可是兵户制度是太祖皇上亲自制定的,无人敢更改,另外这样养军的确也省钱,若是像况且的第六卫那样训练成军,朝廷倾囊而出也就够养五万人的军队,按照戚继光练兵的费用,也只能够养十万人,偌大的国土当然不能靠十万部队保卫。所以皇上愁钱和况且愁钱是大同小异,只是规模不同罢了。

国家军队的战斗力说到底还是经济上的原因,后世称之为国家综合实力,综合实力的根基就是经济,就是钱。

汉武帝时期为何战斗力那么牛逼,就是因为文帝、景帝两代积攒了大量财富,可以供汉武帝任意挥霍,结果这哥们挥霍的有些太大意了,最后差一点破产,所以汉武帝末年,天下凋敝,盗贼蜂起,就是因为钱花光了,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只能起而为盗了。

况且抓了这么多流寇,如果按照俺答王的赏金,一共也不过五万两左右,况且提高了一倍,也就是十万两,这些还不到他练兵的六分之一,如果再把军械辎重这些都算上,比例就更小了。

所以况且战前再三强调零伤亡,他训练这些兵不容易,决不能拿性命跟这些流寇死磕,即便是把这些流寇一扫而光,自己的队伍如果出现重大伤亡,那也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若想少打仗,就得先打几场漂亮的仗,下手要狠,让塞外的各种力量畏威,不敢再嘚瑟。

出关第一仗策划完美,打的也很漂亮,一窝蜂的人在草原上一度以彪悍出名,很少有人敢惹,草上飞的人以滑溜著称,多少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却也无可奈何,却都在明军手下一战折戟沉沙。这次的拍卖会规模之所以要搞大,目的就是为了把锦衣第六卫的威名向外传播,让大草原上所有的势力闻风丧胆。

况且刚回去,就有人来报,说是鞑靼的一个千夫长求见。

况且只好又转回来。

“钦差殿下,你们这是做什么?”鞑靼的千夫长看着如此宽阔的壕沟简直是目瞪口呆。

开始时锦衣卫的护卫在这里挖壕沟时他们并没在意,而且也根本瞧不起这种做法,以为这是明军胆怯的行为。

鞑靼骑兵安营扎寨一般就是采用拒马、绊马索,绝对不会挖壕沟,这样的话,会影响他们向外冲锋,对于骑兵来说,挖壕沟等于自掘坟墓。

况且带的虽然都是骑兵,实际上还是按照步兵作战训练的,基本是以守为主,然后再找机会反攻,这也是步兵对骑兵的一种无奈的战法,当然并不是说这种战法不好,岳飞、戚继光都是以步战闻名,而且用步兵打败了世上最精锐的骑兵,尤其是武穆王岳飞面对的还是女真族的重装甲骑兵,号称铁浮屠。

自己的统领大人居然跟流寇相互勾结,试图抢劫况且的车队。自从被一窝蜂和草上飞的人揭破疮疤,鞑靼骑兵都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两军的气氛自然更加紧张。锦衣卫护卫对鞑靼骑兵更是怒目相向,恨不得打一场才好,所以这次宿营时鞑靼骑兵就跟况且这里隔了很远的距离,以免两军挨的太近,万一有什么摩擦,可能真就提前触发一场战争。

况且这里挖壕沟时,鞑靼骑兵也有人向几个千夫长汇报,这三人都没往心里去,他们知道汉人凡是安营扎寨就喜欢来这一手,没有壕沟的保护根本睡不着觉,胆小嘛随他们去把。

后来有人说壕沟下面死了人了,鞑靼的千夫长问明白事情后,仍然约束手下人不要过去围观,免得有什么误会发生。随后不久,俺答王却送来一封转交况且的信件,同时到的还有三娘子的信,三个千夫长没办法,只好派一个千夫长过来转交信件。

这位千夫长看到壕沟的规模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明白况且的人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挖二十丈宽的壕沟,还在下面埋铁蒺藜和箭头,有这必要吗?难道真的准备开战了?

“我们这是在防贼,以防万一,你看刚才不是还有人想试一试的嘛。”况且大笑着回答道。

说这话他看看壕沟对面那些依然逡巡不肯离去的人们,他们大概还没有死心,正琢磨着如何越过这道天堑呢。

“防贼?什么意思?”这位千夫长有些做贼心虚地脸红了,以为况且是在嘲讽他的部队。

况且真还没这意思,他根本就没把这三千鞑靼骑兵放在眼里,要防也是防着鞑靼的主力部队,或者一些大部落的军队。

第四百八十一章 直钩钓大鱼

况且笑道:“你没看到这位吗?他就是个贼,想偷偷过来偷东西,结果变成这样了。”

况且指着刚立好的木桩子上面挂着的一颗人头给这个千夫长看。

千夫长早就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他也知道,只不过他一直以为况且的一切措施都是为了防范他们,看来不完全是这样。钦差大人这是一举多得。

他看着那颗人头,心里也很是佩服,一个人居然能飞跃如此宽的壕沟,委实厉害,起码他的部下没有这样的豪杰。可惜这人死在况且的手上了,不用说,一定是死在况且的妖法上,什么弓箭不过是障眼法。

一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的三千骑兵打不过况且的一万精锐。一窝蜂的人之所以惨败,是因为他们舍弃了自己的长处,没有骑马,又恰好进入了绝地。很显然,明军占了个大便宜,这才一战成擒。如果在大草原上正面交锋,谁胜谁败还不好说呢。

当然这是他个人的想法,他没见识到锦衣第六卫骑兵的真正厉害之处,依然做着大草原主人的梦。

“钦差殿下,我这里有大汗的信还有三娘子公主殿下的信。”他大声喊道。

“用箭射过来吧。”况且道。

这个千夫长气的差点骂出来,这可是大汗的旨意啊,相当于你们皇上的圣旨,居然让人射过去,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鞑靼人礼仪没有汉人那么繁琐,可是接到俺答王的命令也会毕恭毕敬,就算是大将,也必须单腿跪地,双手迎接。除非正在打仗之中,才会不管这些礼仪。

此人想要抗议,可是想到况且是代表明朝皇上的全权钦差大臣,身份地位也不低,只好算了。

他怏怏不乐地把两封信绑在箭上,然后射过来,唯恐况且多心,还故意斜着射到一片空地上。

况且挥挥手,叫一个护卫把信取过来,然后先打开俺答王的信,是一封正式公函,应该是谙熟汉文的翻译写的,要求他在俺答王的使者到来之前,不要把一窝蜂的人拍卖掉,另外就是重申谈判的日期,要求况且一行在指定日期前到达板升城。

况且对后面一段话直接忽略了,他才不会按照俺答王的节奏办事。

然后他打开三娘子的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又损又抠门的小钦差,等我过去拿银子砸死你。再看下面的署名:三娘子。

况且看了哈哈大笑,这应该是三娘子的亲笔吧。

又损又抠门,这倒是比较新奇的称呼,他在北京可是以大方豪爽闻名的,就连赵阳那等贵族子弟都说他太败家了。

“钦差殿下,您为何发笑?”对面的千夫长被他笑的心里有些发毛。

“跟你没关系。另外对面的朋友们听好了,这是俺答王的信,他嘱咐我在他的使者到来前,不得举办拍卖会,所以你们要有耐心,谁如果有意见就去跟俺答王去理论,跟我没关系啊。”况且朗声道。

对面那些江湖人物听到后直接想骂街,你故意拖延,不就是想多等几个买家好把价钱哄抬上去吗?还说的这么有理有据的,还要不要脸了?

跟俺答王理论?

谁有这个胆量?没有。现场没人接茬就是最好的证明。身居塞外再自负的高手也没有勇气挑战俺答王,且不说俺答王身边高手无数,就是白莲教也无人敢公开挑战。

况且继续道:“你们谁要想偷偷过来做什么不轨的事,这位仁兄就是前车之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对面那些人看了看挂在木桩上的人头,都感到无趣,三三两两退走了。

“钦差殿下,您的回信呢?”那个千夫长焦急问道。

况且一愣,感情这位等在这里是为了他的回信,可是这两封信似乎不需要回信啊。

他忽然想到三娘子的言辞,笑着让千夫长等一会儿,然后回到大帐里写了一封回信给三娘子:又刁蛮又无礼的小公主,我等着你,放马过来。下面署名:小钦差。

他自己写完后也是笑个不停,他知道就是自己带来的官员刚开始时也是叫他小钦差,他已经被人叫习惯了,也不当回事,不过这样署名倒是第一次。

他想象三娘在接到信后的表情,更是忍不住想笑。

这位三娘子可是小王子把汉那吉的未婚妻,也算是他未来的嫂子,现在趁着他们没结婚,还能调侃几句,以后就得一板一眼的称呼嫂子了。

“你在这里傻笑什么呢?”

他正封着信,九娘进来了。

“没什么,我忽然想到一个笑话。”

“你在干什么?”九娘指着他手里的信。

“没什么,是给俺答王的信。”况且有些心虚。

九娘听说是给俺答王的信,就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你干嘛挖那么宽的壕沟啊,咱们的人不是也出不去了吗?”九娘是为这件事来的。

“慕容前辈说来了许多江湖人物,我也看到好多,不挖壕沟怎么对付他们?来者不善啊,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况且道。

“那就让他们来啊,我正好缺人练手呢。”九娘不满道。

“我说妹子,你要是真的闲的手发痒,就过去找他们练手,反正那条壕沟也拦不住你。”况且道。

九娘气的踢他一脚:“我说你的良心是不是大大的坏了,那些人少说也有几十个,你就让我一个人去练手啊?”

况且笑道:“那你想怎么着?看谁不顺眼,我把他引过来,然后你灭了他?”

九娘心烦道:“去,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倒是没正形了。”

况且一敛笑容道:“好吧,说正经的,你想我怎么配合你,说说吧。”

说到真章上,九娘反倒没主意了,她就是不同意况且叫人挖壕沟,觉得如果没有壕沟,外面那些人就会有胆大的闯进几个来,她就有机会出手了。至于况且说的让她出去单挑所有人,那也太不靠谱了。更何况来者都是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江湖上的基本道理。

别说她,就是她师父也不敢出去单挑所有人,毕竟外面还是有顶级高手的,而且还过来一个,可惜太过自负了,结果脑袋被挂在了木桩上。

“哎,妹子,你一会儿过去看看那个彭焘在对面没有,如果在,悄悄告诉我是哪个?”况且忽然小声道。

“怎么,你想对他下手?”九娘小声道,还看看左右,唯恐被人听见。

“当然了,他居然敢向我的人下手,不把他的脑袋挂在木桩上,我心有不甘。”况且道。

“算了吧,我师父都放过他一次了,你再下手不好吧。”九娘天不怕地不怕,还真就是怕她师父。

“跟你没关系,你指给我认识一下就好。”况且道。

这口恶气没发泄出来,况且总是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狗日的东西,居然想要绑架左羚,这在况且看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好吧,不过那家伙看样子胆子不大,知道我师父在那里,估计已经逃远了。”九娘勉勉强强答道。

况且出去后叫人把回信用箭射出去给那个千夫长,此时壕沟对面真的没有了闲杂人等,那些人都在不远的地方搭建一顶顶小帐篷,一副安营扎寨的样子。

九娘跟在况且身边,看了半天什么人都没看到。

“你得留一条道,钓鱼还得放鱼饵呢,你这样子能钓到鱼吗?”九娘看了半天悻悻然道。

“不用,直钩钓鱼,才能钓上来大个的,那些小鱼小虾的钓上来也没意思。”况且看着对面冷笑道。

他断定那些人不会甘于寂寞,现在他们没什么动作,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难说了。

果然不出况且所料,当天晚上子夜时分,就有两个人悄悄从对面溜到壕沟底部,小心避开那些铁蒺藜和箭头,想要攀爬上来。

可惜他们只攀爬到一半就被发现了,然后就被一桶桐油当头浇下,随后又是一个火把扔下来,两个人都被点了天灯。

两个人在壕沟底下哀嚎的声音把所有人都惊醒了,纷纷跑来看个究竟,等他们到了壕沟边上观望时,下面的两个人烧得只剩下两副骨架子,那股烤肉的味道令许多人都把晚饭吐出来了。第二天很多人看着桌上的肉依然没有食欲,烧人的场面太惊悚了。

“你这样搞太狠了吧?会引发众怒的。”卓茂林有些担心,对况且说道。

他比较了解这些住在塞外混的江湖人士,不要说一般人惹不起,就是俺答王也不愿意招惹他们。这些人都有一副好身手,来无影去无踪,抓不好抓,找找不着,可是他们却有可能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

“跟他们客气也没用,我已经用一颗人头说话了,可是他们还是不听劝,那就只好如此了。”况且淡淡道。

他对这些江湖中人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他们都是侠以武犯禁的角色,说是侠那是恭维他们,其实许多人更确切的来说是独脚大盗。

“可是你没法永远不让他们进来,等拍卖会时他们还会是进来的,那时候他们若是寻衅闹事,就不好办了。”卓茂林忧心忡忡道。

“没事,现在杀几个就能让他们知道点厉害,等到开拍卖会时,估计还要再杀几个才能镇住他们。”况且看着对面那些人道。

“你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你?”卓茂林知道劝不动他,苦笑道。

“他们要是能联合一致,母猪都会上树了。”况且笑道。

第四百八十二章 相互算计

第二天况且才知道,晚上被烧死的两个人是内地两个巨寇,也是锦衣卫多年来全国通缉名单上的要犯。

况且笑了,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在内地躲着锦衣卫的人跑路,到了这里却向锦衣卫自投罗网,真不拿他的锦衣第六卫当回事啊。

他下了一封信给刘守有,告诉他这两个巨寇的案子可以销了,人已经被他烧死了。至于向皇上请功就免了,这点小功劳他真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吊桥在第二天上午造好了,安装好后,况且就让人把吊桥放下来,这样就跟外面有了一个正规通道。

死了三个人,威慑力算是建立起来了,对面的人只是远远看了两眼,不知道况且又给他们挖了什么坑,他们都怀疑这吊桥也是有机关的,估计外人走到中间就会掉下去,然后就会变成烤乳猪,所以没有邀请,没人敢踏上这座吊桥。

“你这空城计摆的不错啊,这路已经大摇大摆铺好了,反而没人敢过来了。”卓茂林看着这情景也是一阵大笑。

“他们是被昨天的事吓怕了,不过这办法也只能唬住一两天,多了也不行。不知道俺答王的使者还有三娘子什么时候来啊。”

况且也有些犯愁,他现在可是画地为牢,把自己圈起来了,安全固然是安全,但也不能长时间这样,还是有许多东西需要出去采购的。

虽然他可以通过巴腾让鞑靼骑兵把需要的东西买好送过来,但是这样做就等于露相了,自己摆出的这套把戏不用拆也穿帮了。

他原本没有想到塞外还有这么多江湖中人,更没想到这些江湖中人为什么会对一窝蜂、草上飞的人这么感兴趣,宁可冒着性命危险都要过来抢人,这里的原因他至今弄不明白。

他问过慕容嫣然,可惜慕容嫣然脑子里也是一片茫然,她从未来过塞外,对这里的情形还不如卓茂林知道的多。卓茂林虽然对这些江湖人物有所耳闻,但也未曾打过交道。

况且若是早知如此,估计根本不会大张旗鼓地开什么拍卖会,现在他可是走在一根钢丝上,进退两难,弄不好自己就会一头栽下去。

现在小君不在,他身边的高手就缺了一半的力量,单靠慕容嫣然和九娘两个人,根本拿外面那些人没什么办法,如果小君在这里,他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还是没有小君那混蛋的消息吗?”况且有些心烦地问卓茂林。

“没有,我都嘱咐过了,只要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都要以最快速度送达,现在没有任何消息。”卓茂林黯然摇头。

况且现在有些后悔了,当时没把大同城里的天师教和崆峒派还有那个终南派的三个好手拉进自己的队伍,他们应该也跟着进入了塞外,却不知道此刻人在哪里,如果有他们在,局势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况且的一切做法只是在防范大大小小的部落和一些流寇,防止他们趁火打劫,谁知道竟召来如此多的江湖人士,还都是穷凶极恶的逃到塞外的江湖人。

他来到关押一窝蜂三十六个首领的大帐篷里,像首长一样看望大家。

“诸位在这里待着还满意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况且和蔼可亲道。

“钦差殿下,别的没什么,就是酒不够喝啊,能不能多给一些。”一个首领有些醉醺醺地道。

况且乐了,都喝成这样了,还嚷嚷酒不够喝。

“酒可以尽量满足你们,不过我们带的也有限,不可能无限量供应。”况且说道。

“钦差殿下,我倒是有个问题,如果我们的银子不够赎自己,那么我们的银子最后归谁?”一窝蜂的老大郑重问道。

他倒是没有喝醉,事到如今他也认栽了,也没什么怨天怨地的情绪,却想到了这么个问题。

“归谁?当然归我啊。”况且笑了。

“为什么?”几个首领一起叫嚷起来,尤其是独眼龙叫的最凶。

“你们都是我的战俘,从理论上来讲,你们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我的战利品,用自己的银子赎自己的自由,不过我给你们的一个机会,但是如果有别人出的价格高了,你们的人就归那人所有,但是你们的财物还是归我所有。”况且笑眯眯地解释着。

这些人全都傻眼,做了半辈子强盗,没想到今天遇到强盗的祖宗了,天下居然有这么讲道论理的人,从来没听说过。

况且笑道:“你们也别生气,我们汉人有句话说的最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只要人能活下来,还怕没有银子没有马匹吗?你们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就是抢劫吗?”

此话一出,这些人倒是气消了大半,况且的话也有道理,自己的财物都是以前抢劫得来的,若是人能活下来,以后可以再抢啊,大草原如此辽阔,还怕没有抢劫的对象?

“钦差殿下,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窝蜂的老大道。

“你尽管说,言者无罪。”况且笑道。

“您是想要把我们全部打包卖,还是一个个的拍卖?”

说到卖字,一窝蜂老大的脸膛就像着火一般,火辣辣的,他们何曾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人当作奴隶拍卖的一天?他们以前倒是抓过不少人质然后勒索赎金,可是人口买卖这种事他们从没做过。

“嗯,估计是一个个的拍卖,除非有人真的想要把你们打包买下,我想那也只有俺答王了。”况且想了一下道。

“那我们还是请求一个个拍卖,如果一个弟兄被人买走了。他的银子就可以归下一个被拍卖的弟兄用,如果这个兄弟还是被拍卖走了,银子一样可以转到下一个兄弟手里。不知道殿下明白小人的意思没有?”一窝蜂的老大慢吞吞的一字一句道,唯恐况且听不懂。

况且听得懂他说什么,不过还是等到巴图鲁都给他准确翻译过后,想了一下,然后道:“可以,你们各家的银子可以集中到一起用。”

“多谢殿下。”一窝蜂的老大躬身行礼道。

一窝蜂的老大也不傻,他的想法是这样的,他们三十六个兄弟,每人的财物可是分开的,如果一个人被拍卖走了,他的银子也就归况且所有了,下一个兄弟还得靠自己的银子赎自己。如果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本该归况且所有的银子却被下一个被拍卖的人所有了,这样赎身的可能性就大增。

尤其是按照他的设想,拍卖应该是从第三十六个首领倒着拍卖,他应该是最后一个,那么到了他这里,哪怕所有的人都被拍卖走了,他却可以集中所有人的银子赎身。这就几乎是板上钉钉可以赎身了,他不相信有人真的恨自己到那种田地,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买自己的人头,就是俺答王最后可能也会望而却步,不愿意花天价买一个炮灰。

他这样想,其他首领也没意见,因为没人知道第一个被拍卖的人是谁,就是说每个人都可能有机会享用前一个失败的兄弟的银子,这就增加了自己赎身的可能性。

在这种算计里,最吃亏的就是况且了,他等于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银子让给这些首领了。

可是况且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些人能想到的他当然都能想到,他还允许他们这样做,当然是因为这样做对况且最有利。

比方说一个首领本来就有一万两银子,他最多只能出一万两银子赎自己,可是如果他接受了前一个首领的银子,手里可能就有两万两了,这样的话,他能用来赎身的银子就有两万两,这样的话谁想买下这个首领,就必须花更高的价钱,这等于把价钱抬上去了,一旦成交,最后得到银子的还是况且。

而且不管最后是有人买到这些一窝蜂的首领,还是这些人自己赎身,这些银子最后还是都落到况且的手里。

一窝蜂的首领中有些人算不明白这笔账,见况且答应了老大的要求,还都莫名其妙,以为况且脑子傻了才会同意这么干。

一窝蜂的老大也是如此,他以为况且是真的很慷慨,想要他们赎身成功,竟被感动的眼泪哗哗的。

“我说你们怎么得罪了一群江湖人物啊,人家可是在外面把我的门都堵住了,想要你们的人头。”况且这才有机会询问。

“什么?江湖人物?”

一窝蜂的三十六个首领集体发懵,他们没得罪过什么江湖人物啊?不是没机会得罪,而是根本不敢得罪,这些江湖人物就是在塞外也是个个都是龙,没人敢轻易得罪,更别说他们这些流寇了。

“钦差殿下,您是不是弄错了?”一窝蜂的老大小心翼翼问道。

“错个屁,昨天就有三个人冒险过来想要你们的人头,被我的人杀掉了,现在他们还都聚在外面没走呢。他们可不是想买你们,而是想进来直接杀你们。”况且冷哼道。

“啊,这怎么会啊?”

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自己抢劫财物无数,杀人无数,苦主已经遍布整个大草原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谁了,连他们自己也根本记不清,更没法说得清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守戒还是开戒

况且也是哭笑不得,看来这些人都是作恶多端,苦主太多,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不过他由此确定了一点,按正常情况来说流寇不会得罪这些过江龙,江湖人物的出现肯定另有原因。

这些人在内地无法存身,来到塞外就是再没有退路了,人自然比在内地更凶恶许多,这些流寇见着他们不绕着道走才怪。

况且原本还想去问问草上飞的人,现在彻底没兴致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新鲜话题。

所有人各怀心事,却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天上漂浮着一朵灰色的云朵,更没有人会想到,这块云朵居然是一个生灵,一个专门吞噬其他生灵灵魂的生灵。

混沌又出现了。它一直凭借着本能追随况且的足迹,就像是磁石吸引铁块一样,不过它没有冲下来,而是一直漂浮在空中。

在黄沙圄丧命的那些流寇的灵魂都被随后追来的混沌笑纳了,被况且的护卫杀死的三个高手的灵魂也进入它的腹中,它发现跟在况且身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愁吃喝了。

它一直都能感应到况且,却不敢过于靠近,一旦距离近了,它就会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迫使它不得不拉开一些距离。

它本想离的更远一些,却又舍不得走,它被下面这些美味吸引住了,几十个江湖中人的灵魂散发出一阵迷人的香味,那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但是它不敢直接下来吞噬,直觉告诉它这样做会很危险,所以它在等待,等待机会的到来。

从第二天起外面不断有人赶来,这些人到了壕沟边上,看了看之后又退了回去,然后找个地方安营。这些人是周围一些部落的首领,听说这里在拍卖一窝蜂的人,特地赶来买人头,当然也不乏有人就是专门来看个热闹。

听说俺答王特地声明必须等待他的使者到来才能举行拍卖会,这些人鼓噪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没人敢无视俺答王的旨意,于是不再打听拍卖会哪天召开。

况且看着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半是欣喜,半是忧虑。按理来说,来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拍卖会的才会拍出高价,可是他心里也有些担忧,一旦几十个江湖人物混进来了,怎么才能制止他们寻衅闹事?

拒绝他们进入是行不通的。人家以参加拍卖的名义而来,你就没有理由拒绝,拍卖本来就是公开的面向所有人的活动,但滋事者一旦蒙混进来,如何对付就是个难题了。

他想了半天也是没辙,只好回去跟慕容嫣然商量,看能否找到一个适当的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慕容嫣然想了一会,缓缓道:“公子担心的这事不大可能发生,这些人也看到前面三个人的下场了,应该吸取教训。”

“如果有人图谋不轨怎么办?我们也不得不防啊。”况且道。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是杀啊,你不都做过两次了吗?”九娘在一旁不耐烦道。

况且苦笑道:“那是有壕沟围着我能对付他们,可是他们一旦进来,一定非常杂乱,而且就在咱们身边,根本没法动用强弩和鸟铳,总不能滥杀无辜吧。”

“那就一个个的杀,谁敢出头就杀谁。”九娘杀气腾腾道。

“万一是十个人甚至二十个人勾结起来集体发难呢?”

况且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有慕容嫣然师徒两人坐镇,如果有一两个人闹事,杀掉就是了,但要是多人闹事甚至几十人闹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何况这是在塞外,没有外援,只能自救。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虽然不大,但是只要有可能就不能不防。

现在外面那些江湖人物已经让况且头疼了,可是他还要防范另外一种更加让人头疼的事,那就是白莲教会不会派高手来偷袭。

开拍卖行看起来很风光,其实有很多难处,首先要保证每个来宾的安全,还要保证拍品的安全,拍品被抢了不过是丢点脸面和银子,一旦重要人物受到伤害了,那就是*烦,声誉自然是一落千丈,以后也就别干这一行了。

况且一心想成功举办这次拍卖会,这是他到了塞外之后精心布置的第一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此必须针对每一种情况做好应对预案。

慕容嫣然沉默了,外面的那些人她可以对付几个,却不可能横扫一群。她原本这样想:大家都是在江湖中人,过去没什么恩怨,相信一般人会给她面子,但是万一人家不给面子怎么办?

真要是出现那种情况,估计只能是一通乱杀,然后血流成河。

“对了,公子,还有一两天时间,你能不能试着感应一下兵符,看看是否能随时释放出兵符的杀气,只要兵符的杀气能释放出来,别说几十人,就是几百人都没人敢闹事。”慕容嫣然忽然想起来了,况且的兵符那是大杀器。

当时在大同城里的驿馆外,连她都被兵符的杀机锁住了,一动都不敢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

况且苦笑道:“我没办法控制它,也感应不到它,上次它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这才会主动释放出气机。”

“是这样啊。”慕容嫣然有些失望道。

她也不知道上次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如果她要是知道兵符是被跟她对阵的那四个人的真气化刀刺激到了,倒还好办,她完全一个人就可以施展真气化刀,可惜她不知道,况且更是不明真相。

九娘气道:“兵符落到你手里真是白白糟蹋了,我看这样,你到时候启动兵符挑一个闹事的人杀掉,其余人就不敢再乱动了。”

慕容嫣然眼睛一亮道:“这的确是个办法,公子,可以试试。兵符一旦动起来,你就不用管它了。”

况且苦着脸道:“不行,我不能开杀戒,有祖规的。”

九娘气的跺脚骂道:“你还不能开杀戒?你都叫手下杀了多少人了!一窝蜂的人不是你让手下杀的?大喊着一个不留的人是谁啊,居然还好意思说不开杀戒?”

况且无语,他在这件事上的确很虚伪,但是让他亲自动手杀人他真的做不到。

“你实在不行把兵符让给我。”九娘伸出手腕道。

“妹子,能让的话我早就让给你了,你以为我稀罕这玩意吗?对我来讲,这根本就是没用的东西。”况且苦笑道。

兵符在他的手上的确一点用处没有,他根本就不敢开杀戒。至于命令人杀人他倒是没有什么顾虑,这是他的职责,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了,这次那个三娘子不是要来的吗?”慕容嫣然问道。

“她是要来,已经发来信件了。”况且答道。

“那就有办法了。”慕容嫣然忽然笑道。

“怎么说?”况且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自己拍卖会的保安工作跟三娘子有什么关系。

慕容嫣然解释道:“三娘子如果来,一定不是一个人来,俺答王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出来,肯定要派许多高手护驾,有那些高手在,估计也就没人敢群起闹事了。”

况且想了想,点点头。现在大草原上谁最得罪不起,第一个当然是俺答王,第二个可能就是三娘子了,第二本来应该是小王子,不过他去内地了。

不过靠三娘子来镇台保命,他感觉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他刚才还想的是如何保护三娘子的安全呢。

“不行,那样太丢人了,三娘子是来拍卖的客人,只有咱们保护她,怎么能让她来帮咱们维持秩序?”况且否决掉了这个建议。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啊?”九娘气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大不了到时候我杀两个出头的。”况且被逼无奈,终于露出了杀气。

“这就对了,什么狗屁戒律,早就该破了。该杀就杀,绝不能手软。”九娘一副不怕乱子大的神情拍手叫好道。

慕容嫣然一笑,她知道况且不过是给自己鼓气,他根本就做不到放开杀人。不过况且也有些杞人之忧,他顾虑的这些事发生的概率太小了。

一两个人闹事很正常,但是这么多江湖人士联手闹事,基本不大可能,因为他们没有共同的目标。

上次在大同城里,集中出现了六十多个江湖高手,这些人如果联合在一起,没人能抵挡得了,当然况且的兵符真要敢用的话也许可以一试。

况且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疑心病太重,另外他信奉的原则就是:凡事抱最大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只有把最坏的可能都想出来,然后预先想到处置的办法,这样才不至于事到临头干瞪眼一点办法没有。

可是他现在真的就遇到没法解决的一种可能了,假如外面的几十个江湖高手一起对他发难,他真的是一点应对办法也没有,除非大开杀戒,启动兵符。如果用兵符杀掉一两个武功最高的,相信其他人也就作鸟兽散了。

要秉持一颗仁心,要做仁医,绝对不许杀生,这是况家的祖规,可惜况且却干上了不得不杀人的行当,至少他得命令手下人去杀,哪怕自己不杀。

他是真的不应该当这个劳什子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惜命运由不得他做主。君命不可违,不可抗。

第四百八十四章 瓦剌派来使者

尽管自己画地为牢,营地里的生活却一点也不枯燥。

况且这次划的地界有些大,营地安下后,都快赶上半个城市了,只要四周修起围墙,就是一座小城市,完全比得上内地的一般小县城。

里面搭建的一顶顶帐篷就是一个个单位,一个个单位之间完全可以跑马,最中心的地段就是新建的那座供拍卖用的高台,旁边也搭上大小不一的帐篷,专供来参加拍卖会的客人休息。

营地的左侧已经用帷幔整个围了起来,这里面就是女人区,任何男性除了况且,只要踏入一步就是死,外面由纪昌亲自安排人站岗,里面则由肖雪衣率领女护卫守卫。

那些舞伎到了这里,总算得到解放了,一个个开始洗浴、洗衣服,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有一万个百灵鸟在歌唱,听得外面的男护卫不时面红耳赤。

况且巡视到这里,也是一脸的苦笑,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可是二十多个年轻健康美丽的女性,得顶多少台戏?

不过他也很欣慰,原来他还担心这些女孩子吃不了苦,路上闹个病什么的,没想到这些女孩子的忍受力并不比男人差,而且似乎比男人还能忍住各种环境的变化。

李香君和菲儿、婉儿、雪儿也是这样,一路上的颠簸让那些官员个个苦不堪言,到了地头敞开喝酒吃肉,然后就蒙头大睡,可是她们却依然精神抖擞,洗澡洗衣服收拾东西,跑来跑去忙个不亦乐乎。

现在看来要提前用她们这些人了,三娘子既然要亲临拍卖现场,况且就得摆出亲王的谱儿去招待,不然得在人家面前矮一头,所以全套的亲王依仗到时候都得拿出来,耍起来。

这些姑娘据说被张鲸*的完全谙熟宫廷礼节,况且倒是没试过,也不知到时候自己能不能配合好,他哪儿是什么当亲王的料啊,骨子里就是个散漫的文人。

紧挨着女性区的是张鲸的帐篷,况且走到这里时,却听见帐篷里笑语喧哗,好生热闹,好奇之下,便掀开帐篷门走了进去。

张鲸正在喝酒,作陪的是周鼎成还有卓茂林。

近来,张鲸又非常赞赏卓茂林了,觉得他身上那股子江湖枭雄的气势很不错,所以喝酒时就拉着他一起聊天。

先前有小君在的时候,卓茂林基本是和小君混在一起,现在小君这厮不知跑哪儿去了,况且又忙的脚不沾地,没空和他扯闲篇,卓茂林闲着没事,索性天天跟张鲸、周鼎成他们在一起喝酒。

见到况且进来,张鲸眼皮子都没抬,倒是他身旁的小侄子叫了一声:“况叔来了。”

况且气的吐血:“小兔崽子,你叫我叔叔,小心我削死你。”

“叔叔,他吼我,你打他。”张鲸的小侄子吓得躲在张鲸后面,一个劲叫张鲸打况且。

张鲸拍着他侄子的手笑道:“现在打不得,等他回京后脱了这身皮,我再好好教训他,他穿着这身皮,可没人敢打他。”

大家都笑了,况且并没穿蟒袍玉带,只是官便服,却也是一身明黄,尽显皇家气派。

张鲸怕他不只是这身代表亲王地位的行头,更主要是他手里握着的钦差大臣的节杖,那上面可是有“如朕亲临”的字样,只要他握着这节杖,就没人敢打,否则就是真的要造反了。

“我说小子,咱们得在这儿呆几天啊?”张鲸正色问道。

况且道:“等我把那些抓到的流寇都卖了,变成银子咱们就走。”

“你小子是不是就惦记着自己的买卖了,根本不把皇上交给你的差使当回事?”张鲸板着脸道。

“怎么着?老大人想快点走?那没问题,我派出一队人马专门护送您到板升城。”况且叫板道。

张鲸是故意挑他的板眼,听他这样说就不言语了,他还巴不得好好歇两天呢,这老胳膊老腿的,颠簸两天都快散架了。

“外面怎么来了那么多江湖人物?”周鼎成问道。

“我怎么知道,估计都是冲着一窝蜂还有草上飞的人来的。”况且没好气道。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张鲸的小侄子躲在张鲸身面,冲着况且用口型大叫叔叔,气的况且哭不得恼不得的,还够不着。小屁孩也有十五岁了,却叫他叔叔,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个,要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叫他叔叔,他也忍了。

“你怎么让人挖了那么宽的壕沟,真的会有危险吗?”张鲸又问道。

况且有些后悔进来了,反倒让张鲸装模作样的教训了自己一通,他只好耐心道:“老大人放心吧,我这就是预防,没事防有事嘛。”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鲸说完,又开始喝酒不理他了。

况且急忙转身走出来,发誓没事再也不到张鲸的帐篷里溜达了,这老家伙明显的还在记恨自己,不过这也没办法,他的确不可能把雪儿当礼物送给张鲸的小侄子,他根本没权利这样做,菲儿、婉儿、雪儿这三个丫头他都看作自己妹妹一样。有把自己妹妹随便送人的吗?

这也就是张鲸,换了别人敢大模大样的向他要人,况且非得送他去吃几年牢饭不可,让他长长记性,知道今后该怎样做人。

走出帐篷后,况且忽然怔住了。

他体内那条金龙莫名的悸动了一下,就跟在大同城里独一味酒楼里的反应一样。

他四处望着,然后又向天上望去,意识到很有可能那个专门收割人的灵魂的莫名生灵就在附近,只是他没法定位究竟在哪里。

想到这里,他差点吓哭了。

现在里外可是一万多人,三娘子这一二天也要到了,若是那个要命的生灵再闹一把独一味酒楼的惨案,把外交使团的官员还有三娘子等人一口吞了,他就是没事也得自杀谢罪,根本负不起这责任。

“怎么了?大人。”纪昌跟在他身后问道。

“没事,刚才……可能是错觉吧。”况且心悸道。

他没有明说,到现在为止也没找到制约那个生灵的办法,慕容嫣然虽然猜测兵符能杀死那个莫名生灵,可是他根本无法定位,也不知道那个生灵长什么样子,没法启动兵符除掉它。

如果他能做到,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除掉这种邪恶的生灵根本就不算杀生,而是在做莫大的功德。

兵符的启动是有前提的,就是你必须记住一个人的长相,然后命令兵符去杀这个人,如果连要杀的人都不知道是谁,长什么样子,兵符当然也就不知道该杀谁了。

金龙躁动的时候,上方的混沌一阵惊喜,好像听到了亲人的召唤一般,立即想要扑下来,可是旋即它就停在了半空,一股森然的气息让它几乎冻僵,只好又浮上高空。它没有意识,却能本能地感觉到,一旦它扑下来,很可能立即就会化为乌有,不存在了。

况且站立了一会儿,体内的金龙又化成一颗颗星点,遍布体内的穴道和毛孔里,不再有任何反应,他这才放下心来。

独一味酒楼的惨案实在是太瘆人了,他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这可比当年韩子平的灭门惨案更怪异,只是在伦理上没有那么惨罢了,毕竟死的都是江湖人物,而不是无辜的百姓。

况且对江湖人物没什么好感,虽说他现在还应名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勤王派的首领。可是他遇到的江湖人物几乎不是想要他的命,就是想要抢他的东西,从来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人。

“大人这是没休息好,所以才会有错觉。”纪昌自以为是道。

况且懒得理他,他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现在的他可是精力充溢的了不得,决不会有什么身体虚弱的问题。

“大人,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的人也不会出去,营地不会有任何事的,您还是抓紧时间多休息的好。”纪昌劝道。

况且倒是知道这一点,可他天天不转几圈,亲眼看到各处的情况就没法安心。现在这一万多人的安危全系在他一人身上,这副担子委实太重了。

忽然一个护卫跑过来禀报:“大人,对面有一队人马,领头的自己说是瓦剌太师派来的使者,让大人出去迎接他们。”

“瓦剌太师?”况且一下子真还懵住了。

“瓦剌只有酋长,他们自称是可汗,哪里来的太师,不伦不类。”纪昌斥道。

“可他们就是这样说的。”护卫小声道。

“嗯,有可能,宣宗时的确封过瓦剌的首领为太师,可是到了英宗皇上时,他们就制造了一出土木堡惨案,把英宗皇上都抓去了。可不是啥善类。”况且沉声道。

瓦剌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英宗时代,瓦剌一度是大草原的主人,还曾经创造了一战灭掉明军六十万精锐的记录,当时可谓不可一世,把内地当成自己的后花园,想溜达一圈就带着生俘的英宗溜达一圈,然后逐个城市要赎金要礼物,还大言不惭说是给英宗皇上的赡养费。

“他们来了多少人?”况且问道。

“看不清楚,至少也有一千多人。”护卫道。

“咱们去看看。”况且道。

“大人,您还真要去迎接他们啊?”纪昌瞪大眼睛。

“迎接他们?想的倒美。我就是过去看看,然后告诉他们一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况且冷笑道。

别说是瓦剌的使者,就是俺答王的使者也没资格叫他去迎接。

第四百八十五章 汉人不好惹

况且带着护卫和巴图鲁来到吊桥这里,看到对面一队人马正在溜溜达达,嚣张跋扈地朝这边指指点点。

“哪个是大明的小钦差,速速来迎接草原之王瓦剌太师的使者。”领头的是一个坐在高头骏马上的中年人,全身盔甲鲜明,手里还提着一把马刀,好像看谁不顺眼马上就会顺手劈了谁似的。

他这一喊,他后边的骑兵也跟着鼓噪,大声叫嚷起来。

那群人两旁有不少人在乐呵呵地看热闹,也有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一队骑着骏马行头锃亮的人。

瓦剌现在虽说大不如前了,依然是草原上的一支武力强族,跟俺答王也是面和心不和,没事就给俺答王使个绊子挖个坑啥的,经常气的俺答王暴跳如雷,却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如果大举讨伐瓦剌族,很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只要瓦剌不太过分,俺答王也就忍了。

这也就养成了瓦剌的骄蛮跋扈,动辄以大草原上的王者自居。

这一点俺答王也忍了,毕竟塞外最尊的称谓是可汗,而不是王,王公贵族哪个族都有一个,不新鲜,只有大可汗才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主人,有些强族比如瓦剌兀良哈在内部也是自称可汗,但到了外面只能称王。

“告诉他们,给我滚远些,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况且冷冷道。

巴图鲁大声翻译了一遍。

“兀那明朝的小钦差,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们冲过去逮着你,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那个领头的使者大声道。

“他奶奶的,我忍不了了,大人,我带人冲过去,把他们全都给剁了!”纪昌看他们说话如此猖狂,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吼道。

“不必,给我把强弩拿过来。”况且淡淡道。

带人冲过去消灭这些人也许不难,不过瓦剌也是狡诈多端的人,还得防着他们可能有陷阱。

况且在拍卖会召开之前不想多生事端,只要能确保拍卖会成功,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对瓦剌这样的挑衅他也不是很在乎。

不一会,吊桥这里立下了一百具强弓硬弩,护卫们把弓拉开,箭已上弦,就等况且一声令下。

“告诉他们,找个凉快地方待着,再敢无礼,我就不客气了。”况且对巴图鲁道。

巴图鲁又翻译一遍。

被一百具强弓硬弩瞄着的瓦剌骑队马上向后退出了很远,他们可是知道这玩意的厉害,哪怕穿着盔甲也不顶用,强弩的箭镞穿透一般的盔甲就跟射穿一张纸一样简单。

强弓硬弩最开始就是为了对付塞外的重装甲骑兵发明出来的,在两百步之内,足可以射穿最厚的盔甲。

“兀那大明的小钦差,不要不识好歹,快快过来觐见才是正理,否则你们别想走出这片草原。”瓦剌的使者退出之后,还在继续大吼道。

“哲儿丹,你还要不要脸,跑到这儿来撒野了。”忽然旁边冲过来一队鞑靼骑兵,带头的是一个千夫长。

“嘿嘿,怎么着,这大草原什么时候成你家了,我是来见大明钦差大臣的,怎么撒野了?”瓦剌的头领冷笑道。

“俺答王有旨意,大明外交使团在大草原受我们的保护,你们跑来想怎么着?打一架吗?”鞑靼千夫长不忿道。

“打就打,怕你们不成?”瓦剌的头领也是不甘示弱。

“要打滚一边去打,这是我的家门口,谁敢闹事小心我全灭了你们。”况且在另一边大喊一声。

巴图鲁神情一振,更是扯开了嗓门大声翻译着。

“钦差殿下,此人是瓦剌派来的,分明不怀好意。瓦剌是想来捣乱,钦差殿下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鞑靼的千夫长急道。

他也是听说瓦剌的骑队来了,急忙带人过来查明情况。

他最怕的不是瓦剌骑兵跟况且的人产生冲突,那是他乐意见到的,他怕的是瓦剌的人别有用心,采用阴谋诡计把况且骗走,去跟瓦剌谈判,那就坏了大事了。

俺答王派三千骑兵来保护况且,最主要就是防着瓦剌、兀良哈这两个强族,怕他们直接下手,把人抢走,然后大明只好跟这两个强族谈判,俺答王就被晾到一边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我知道,不过这事不用你们管,他们好好待着也就罢了,否则他们也得当俘虏被拍卖。我可不认识什么瓦剌太师,让他最好别来惹我,烦着呢。”况且冷冷道。

瓦剌的人来的晚,还不知道一窝蜂的人被生擒活捉,马上就要被拍卖了,他们来不是为了这事,而是想请况且去他们那里做客。当然做客就是谈判的同义词。

只不过此人依旧沉浸在当年大败明军的光荣梦想里,上来就大呼小喝的,以为汉人听到瓦剌的威名就得跪拜了。

况且哪里会理他,如果不是害怕搅了拍卖会,早就派人出去收拾他们了。

瓦剌这一队人马只有一千人,这个头领也不过是千夫长,所以看到鞑靼的骑兵也是有些胆怯,不敢继续强硬叫号了。

两方真要打起来,鞑靼的三千骑兵打败这一千人很容易,不过那样就有可能导致鞑靼和瓦剌的一场空前大战。

况且这一声大喝倒是让两方都有了台阶下,于是鞑靼骑兵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瓦剌的骑兵也找到一个空地,开始立下帐篷,准备找时机再把况且抓走。

这位使者奉的是瓦剌可汗的命令,尽快把明朝的钦差大臣请去,这个请可以是好好的有礼貌的请,也可以是硬请,就是绑架,反正就是不能让大明跟鞑靼议和成功,鞑靼如果跟大明议和,开启互市,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各种物资运送进来,各种军械也会大量制造出来,然后鞑靼就会试图吞并早就看不顺眼的瓦剌,至少会把他们逐出漠北。

同样感到忧心的还有兀良哈部落,他们也派人来了,只不过他们比瓦剌的人晚到了一步,正好看到瓦剌的骑兵跟鞑靼骑兵对峙的场景,再看看对面竖立起来的一百具强弓硬弩,也就老老实实靠着瓦剌的营地安营扎寨,两家准备抱团取暖,商议如何破坏大明跟鞑靼的和谈。

“大人,何不干脆灭了他们?留着也是后患。”纪昌有些不解道。

“灭了他们容易,可是咱们在这大草原上的处境就更难了,瓦剌不是流寇,他们至少能聚集几万精兵,一旦开战,就乱了。我们的主要精力是对付鞑靼,不是他们。”况且道。

“他们敢乱来,俺答王不管吗?”纪昌道。

“俺答王当然想管,可是总有他管不到的时候,那样倒霉的就是咱们了。”况且不想跟瓦剌玩什么大战,真要打仗那也是调集官军跟他们打,而不是用自己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精兵跟瓦剌对耗,那样俺答王就会渔翁得利了。

他只是恼怒这个瓦剌的使者的桀骜不驯,对瓦剌人马的到来他并不反感,相反,他心里还想着怎么借瓦剌和鞑靼的矛盾挖个坑,然后把两方都埋进去。那样的话,自己就能干干净净的脱身了。

瓦剌的骑兵正在安营,觉得地方有些不够用,正好旁边有一个小帐篷,帐篷外只有一个人正盘坐着望着况且这里,还是个汉人。

“滚开,把你的帐篷挪走,这里老子要占了。”一个瓦剌骑兵大喝道。

那个汉人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坐在那里纹丝没动。

“狗汉人,快滚,否则要你的脑袋。”一个骑兵上前去推了一把这人。

那人反手轻轻一按一送,这人就飞上天了。

“啊,你敢动手打人?”

后面的几个骑兵怒了,他们看不起汉人,认为自己是天生的强者,他们到来后对况且等人大呼小喝就是这种心里作怪,可是对着那一百具强弓硬弩,他们服软了。

眼前这可是一个人,也敢抗拒他们,真是要翻天了。

几个骑兵拔出刀上前就砍,坐着的那人也不言语,伸手一捞,一个人的马刀不知怎么就到了他的手里,然后他嗖嗖几刀下去,一眨眼之间冲上来的几个骑兵,全都被砍成了两截。

不远处瓦剌的千夫长哲儿丹正和兀良哈的千夫长在说话,看见这里的情景后大惊,急忙过来大喝道:“住手!不许动手!”

然后他躬身施礼道:“这位先生,是我的人不懂事,冲撞了先生,请不要见怪。”

那人这才开口冷笑道:“那位钦差大臣已经对你们说过了,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别在这附近碍眼。”

哲儿丹按住胸口,强忍着一口恶气,他跟汉人的江湖人物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没一个好惹的,至少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他挥挥手,叫人把营帐挪的远远的,不仅避开了这个人,也远远避开了其他的汉人。

“大人,您怕什么啊,他就是一个人,咱们还打不过他?”

“对,一起上,乱刀砍死他。”

“大人,咱们可是死了好几个弟兄啊,这口气不能忍。”

几个瓦剌骑兵都红眼了,想要上前死战。

“你们懂个屁,这些汉人个个都是好手,咱们是有一千人,那又怎么样,根本抓不住人家,人家今天砍死咱们几个,明天砍死几个,最后不等咱们回到族里,就都死光了。都给我记住了,但凡单个人的汉人绝对不要惹,除非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哲儿丹骂道。

这些瓦剌骑兵听到首领这样讲,只好怏怏退下,把帐篷都挪到了很远的地方。

第四百八十六章 计采花现身

“好样的,计大侠。”

那个汉人旁边也是一顶小帐篷,前面也是一个汉人在打坐,此人竖着拇指赞道。

“这有什么,一群蟊贼而已,胜之不武。”这个汉人淡淡一笑道。

“计大侠,你是为了一窝蜂的哪个当家而来?”那个汉人问道。

“我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就是想来瞧瞧热闹,多少年没看到同乡了。”这人黯然道。

“原来是这样啊。”另一人神情也有些黯然。

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虽然在外面并不受欺负,可是对家乡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可惜根本没法回去了,有机会见见同乡,也算是一种安慰。

每个人背井离乡都有不同的原因,可是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把他们逼出内地的力量太强大了,他们根本无法抵抗,只能逃到塞外苟延性命。

“计大侠,听说这次来的官军非常厉害,一战就把一窝蜂的人全部拿下了,一个都没能跑掉。”另一人说着,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口,然后对姓计的人示意。

姓计的人摇头,他从不乱喝别人的酒,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啊,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对他们江湖中人来说,这道理是不存在的,江湖中人最怕的不是凡夫俗子,而是他们的同类。

此人也掏出一个酒壶,喝了一大口,然后点头道:“我听说也是这回事,不过这次来的据说不是官军,而是锦衣卫。”

“锦衣卫?不可能吧。锦衣卫哪里会打仗啊,不可能。”

这些人都知道锦衣卫是什么人,他们最怕的也是锦衣卫的人,有不少人就是被锦衣卫通缉的太狠了,不得不逃离内地,最后到大漠藏身。

锦衣卫不是只会抓人的吗,什么时候开始打仗了?

“不知道,听说皇帝老儿新成立了一个锦衣卫,叫做锦衣第六卫,这个钦差大臣就是锦衣第六卫的都指挥使。”姓计的人说道。

“还有这等事?可是没听说过有锦衣第二卫、第三卫的,这个第六卫怎么排序的?”另一人不解道。

姓计的人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不远处又有一个汉人接口道:“这有什么难解的,锦衣卫原本有五个卫,现在新成立的锦衣卫当然就是第六卫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人恍然大悟道。

“你们说锦衣卫的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第三个人有些忧心道。

“不可能,听说他们是保护那个钦差大臣过来谈判的,朝廷要跟俺答王议和了。”姓计的人道。

“议和?哼哼,俺答王要是能遵守协约,太阳早就从西边出来了,朝廷这是怎么了,犯糊涂了?”第三个人气道。

他虽然是受锦衣卫通缉的要犯,被迫逃到大漠,可即便如此,他的心还是向着内地的朝廷,而不是俺答王。

“这些事谁能知道,管他们怎么回事,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好。”第二个人说道。

看样子他也是害怕锦衣卫,怕锦衣卫的人进来是为了缉捕他们这些要犯。

几个人谈着各自知道的内地消息,也算是互通有无了,他们躲在塞外,对内地的消息所知甚少,无非是从过往商人那里道听途说一些,消息严重滞后。

不过他们谈来谈去,却没人提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他们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深谙见人只说三分话,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对于前面死去的三个人,没人谈论他们,死了也就是死了,化成黄土一掊,这些人对这点早就看开了。

今天死的是你,明天死的是他,后天也许就是自己,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命。

“咦,那不是宋祭酒吗?”一个人忽然转头望去。

“嗯,是有点像呢。”

正说着,那个姓计的人哧溜一下钻进自己的帐篷里了,还不忘嘱咐一句:“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没见过我啊。”

另外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嘿嘿,计采花一见到宋祭酒就麻爪了。”

“可不是,也是他早年闹的太凶了,不过近些年听说他消停了。”

“他不消停还能怎么样,这塞外的女人个个膀大腰圆皮肤粗黑,嗓门比他还大,让他采他也不干啊。真要采起来就不知谁采谁了。没有女人可采,他还能采骆驼不成?”

两个人哈哈笑着,全然不顾忌那个计采花能不能听到,生不生气。

这个姓计的原本是内地一名采花大盗,走的是采补流,因为作恶太多,被内地江湖中人齐声喊打,只好逃到塞外来了。

到了塞外倒是没人打他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相互为难呢。更何况计采花一身本领还是相当高的,刚才只是挥挥手就砍死了几个瓦剌骑兵,逼迫哲儿丹主动道歉,还退避三舍。

要说对采花贼最痛恨的就是各大教派了,当年就是天师教和武当教发动所有江湖同道追杀计采花,这才让他不得不亡命天涯,所以他一听说天师教的宋祭酒来了,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里去。

“宋祭酒,好久不见了啊。”这两个人见到宋哲走过来,上前殷勤地打招呼道。

宋哲看了看这两人,淡淡道:“你们两位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说着话,宋哲就一路走过去,根本不想跟这两人多说话,这两人讪讪地只好闭上嘴巴。他们心里也有气,却没办法,实在惹不起天师教这个庞然大物,哪怕在塞外,天师教的势力也不小。

“天师教宋哲求见钦差大臣。”宋哲来到吊桥旁,大声喊道。

对面看守吊桥的几个人正好认识宋哲,就有人笑道:“宋先生请过来吧。”

宋哲听到回话,这才踏上了吊桥,慢慢走过去。

壕沟对面的人一齐看着他,人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可是第一个敢于踏上吊桥的人。他能活着走过去吗?大家都盯着他的脚步,似乎他随时都有可能掉入壕沟。

况且并没有叫人收起吊桥,哪怕是晚上也不收起来,可是有前面三个人的前车之鉴,一直没人相信这桥是安全的,简直把这座吊桥看着是奈何桥了。

一个护卫赶紧去报告况且,况且听后大喜,正愁着没有高手用呢,这就来了一个顶级人物。

天使教也是勤王派里的一个分支,算起来还是他的属下呢,不过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况且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根本调不动。

这次还算好,各派系都派来一些人来保护他,现在况且知道的就有天师教的宋哲,倥侗派还有终南派各有一个,其他派系有没有派人他不知道,不过他倒是听说都派了,就连君王组织都不甘示弱,也派了一些人暗中跟随他而来。

这些人都隐身在哪里,况且并不知道,也调不动他们,所以索性不把他们当成自己人,至少不把他们当着有效的护卫力量看待。

“宋先生也来了。”况且亲自过来迎接,看着走过吊桥的宋哲笑道。

“早就到了,被别的事耽误了一下,现在才来向公子报到。”宋哲笑道。

“来了就好。”看到内地的熟人,况且的心情好了许多。

“公子,您这是搞的什么阵仗啊,不用这么戒备森严吧?”宋哲看着这二十丈宽的壕沟,尤其是底部还布满泛着白光的箭头、铁蒺藜,有些闹不明白状况。

“这些是防着对面那些小人的,不得不防啊。”况且道。

“小人?”宋哲怔了一下,旋即也就明白了,况且说的小人就是那些江湖人。

大同城里那些江湖人物围攻驿馆时他也在场,也知道有些江湖人物着实可恨,不过现在外面的人已经跟大同城里的那些人不是同一批了。

“防着点也好,不过我看他们闹不起什么大事来。”宋哲对那些人满脸的鄙夷。

况且把宋哲请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坐定,然后询问他大同城里的情况。

况且走时,宋哲还在大同城里做法事为那些空壳人招魂呢。

“好叫公子得知,我们实在是无能,做了三天法事,根本招不回那些人的魂魄。”宋哲有些惭愧道。

“只要尽力就好了,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命吧。”况且道。

“对了,那些人的肉体有没有腐烂的迹象?”况且又问道。

“没有,摸上去还是跟活着时一样,而且似乎血液还在流通,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还亲手摸了,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宋哲道。

况且点点头,这种事已经没有道理可说了,从医学上也解释不了,按说一个人的灵魂失去后,肉体就会死去,然后慢慢腐烂,可是独一味酒楼里的那些空壳人却依旧还活着,虽然没有了呼吸,但是肉体却是生生不息,没有腐化的迹象。

“公子,您是神医,这事从医学上讲得通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哲问道。

“没道理可讲,根本讲不通。”况且苦笑道。

“他们的肉体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丝魂魄在主导着,没有完全丧失掉?”宋哲问道。

“多半就是这样吧,可能有残缺的魂魄依旧在本能地主导着肉体,但却无法生成意识了。”况且想了一下,猜测道。

“那这些人究竟应该算活人还是死人呢?”宋哲挠了挠头继续问道。

“应该是活人吧。死人是不可能保持肉体不腐的。”况且道。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三娘子驾到

独一味酒楼里那些不幸的人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课题,在医学上说不通。

若说是死人,他们还具有活人的特征,比如身体不腐烂,血液还有流动,可若说是活人,却又没有意识,已经脑死亡了。

这跟植物人不一样,植物人毕竟还能呼吸,还能吃饭喝水,还可以正常的新陈代谢。

况且想了半天毫无头绪,觉得很丧气。生命太神奇了,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会发生的,他在别人面前是神医,但在这个问题上,就等于手无寸铁的婴儿。

但日子还得过,大漠还得闯,眼前的事儿只能赢不能输。

他跟宋哲说了一下即将举办的拍卖会的事儿,让宋哲留下来帮他维持秩序,震慑一下那些江湖人物。

宋哲满口答应,笑道:“公子出手也太狠了吧,一下子就把两股流寇灭了。就不怕别的那些流寇都跟疯狗似的冲你来?”

况且笑道:“流寇我不怕,就算来一两万也没关系,我担心的是那些江湖人物捣乱。”

“公子放心,他们现在还算老实,到时候真有出头鸟,我帮您杀掉就是。他们若是敢欺负公子,那就是跟咱们勤王派过不去,这样的人不留活路。”宋哲坚定道。

“勤王派?还是算了吧。”况且嘿嘿冷笑了一声。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问宋哲,倥侗派和终南派的两个人看到了没有。

宋哲明白况且这是缺人缺的厉害了,摇头道:“我没看到他们,不过按说他们应该比我先到啊,一会儿我出去找找咱们的人,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听候公子调遣。”

“那当然好,麻烦宋先生了。”况且笑道。

“不敢当,这是属下的本分。”宋哲躬身道。

宋哲转身出去,从吊桥上返回,执行他的任务去了。

宋哲的出现,让况且有了些底气。此人具有强大的号召力,由他出面联络,况且的主场基本就有了保证,打算在拍卖会上闹事的人恐怕得想想后果了。到此刻,况且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悠悠两天过去,第三天上午,远处开来两拨人马,一拨是三千人的马队,骑在马上的人个个都是气势不凡,手里不是拿着马刀,而是一杆杆长枪。

“这不是俺答王的长枪队吗?”一个人看到后有些意外道。

俺答王麾下有四支最著名的禁卫军,一支是长枪队,一支是长刀队,一支是狼牙棒队,又称狼牙队,最后一支是长戟队。

这四个禁卫军每支都是一万人,也是鞑靼最精锐的战队。

先前哲罕率领的三千人就是长刀队里的人,只是他们觉得不会有任何战事发生,故而没有佩带长刀,只是带了一般的马刀出来。

“不会是俺答王亲自来了吧?”一人惊讶道。

看到这个排场,有不少人都以为是俺答王亲自来了。俺答王无论到哪里,这四个禁卫军总有一支或者两支队伍护驾。

长枪队后面有两座金碧辉煌的行帐,看上去很像俺答王的行帐,又称幄殿,却没见着俺答王的大旗。大家一时难以判断俺答王是否真的到了。

“不会吧,不过是两千多流寇的买卖,怎么还惊动俺答王了?”

“这也难说,说不定是那个钦差大臣亲自邀请来的。”

“嗯,看样子就是了,除了俺答王,谁敢做这样的行殿啊?”

众人议论纷纷。长枪队前导的骑兵到来后,却是不由分说,开始把众人向两边驱赶,给后面的队伍辟出一条道路。那些被轰赶的汉人也都没发作,而是乖乖让开路。

队伍引导着后面两座行殿一路来到壕沟边停下,然后前面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走过去对一个行殿里的人躬身道:“公主殿下,已经到了。”

里面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到了吗?看着那个小钦差没有?”

“回殿下,没有,他们挖了很宽的壕沟,好像不想让人进去。”

“胡扯,咱们可是他请来的,怎么会不让进?你去招呼一下,他还不知道咱们到了吧。”

说着话,一个人走下行殿,旁边看到的人登时一阵失神,好像阳光太强烈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走下行殿的人正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大草原女神三娘子,跟她一同来的还有白莲教的上任圣女,坐在后面的行殿里,白莲教的派头一点不比俺答王小,有些地方更胜一筹。

“啊,这不是三娘子公主殿下吗?”

“哦,原来是三娘子殿下。”

过了这一会,旁边的人才能看清楚走下来的三娘子,随后大家仿佛都停止了心跳,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个神话般的人物,全然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人。

三娘子也感应到周围那些呆滞的目光,她根本不在乎,这种目光她享受的太多了。

塞外虽然两个文明不如内地,女人却比内地自由得多,没有那么多规矩。内地女人从小就要接受女德教育,出门最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左羚现在出去还戴着面纱呢,就是怕太惊世骇俗了。

三娘子穿着一身色彩艳丽的缎袍,上面绣着百鸟朝凤,头上戴着一顶高的有些夸张的帽子,帽子中间镶嵌着一颗绿玛瑙,顶上还插着一根不知是孔雀还是什么鸟的羚毛,益发衬托出她的美丽空灵,犹如仙子下凡。

三娘子看看那条壕沟,似乎有些不解,再看看周围那些闲杂人员的装扮神态,马上就明白了,笑道:“你去跟他们说,让那个小钦差过来见我。”

这个首领是个万夫长,也是俺答王面前最得力的人,地位比哲罕还高不少。

俺答王是唯恐出现什么意外,所以特地把自己最得力的人派出来保护三娘子。

后面白莲教圣女的行殿左右,却是围绕着一群白莲教的高手,其中还有一个人物在大同城里也出现过,就是白莲教的七长老苗七。

他当时在独一味被混沌吓破了胆,逃出去后根本不敢在大同城里逗留,一路逃回小板升城,向教主赵全汇报。

赵全虽说见多识广,对各种灵魂类法术无不精通,却也弄不明白大同城里发生的这桩奇事。这事儿不像人为的,谁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如果不是人为,难道是神力所为?

上任圣女此时也走出来,白莲教的人即刻躬身施礼,不敢直视。

“三娘子,你在跟谁怄气啊。”上任圣女笑道。

“圣女姐姐,你说那个小钦差可恨不可恨,他邀请咱们来,却又挖了这么一条壕沟,分明是不愿意让人进去。”三娘子道。

“嗯,这应该是防着他们自己人的,不是冲咱们来的。”上任圣女也不是等闲之辈,一看到壕沟的宽度,就明白这是专门为了防止武术高手偷营挖的工事,若是防范骑兵偷营,根本不用挖这么宽。

她是以鞑靼人的口气说的这话,意思是况且防的是汉人。不过况且可不这样认为,这种时候,同族敌人比异族的敌人危险多了。

况且的护卫被这支队伍惊呆了,赶紧去向况且汇报。

“哦,三娘子来啦?还在对面骂我啊?好啊好啊。”况且一听乐了。

他带着护卫急忙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然后快步来到吊桥这里。

“对面可是三娘子公主殿下?”况且提气大声道。

“知道是我还不赶紧过来迎接?”三娘子没好气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呢?”况且笑道。

“大胆,敢说我们公主殿下是假的,钦差殿下,您虽然尊贵,也不该这么无礼吧?”那个万夫长怒喝道。

况且理都不理他,笑道:“有你嘛事,我跟你主子说话呢,你少插嘴。三娘子公主殿下,你可有信物让我验证一下?”

三娘子被他气的肺都快炸了,她有什么信物啊,公主又不是什么官职,也没有自己的印信。

塞外的王子公主就是个称号,不用经过正式的封爵,内地的公主郡主可都是有印信的,还都有相应的待遇。

“别上他的当,他是故意气你呢。”上任圣女提醒道。

“我这可有信物,你不妨好好瞧一瞧。”况且说着,把手里的节杖举得高高的。

“这个混蛋,圣女姐姐,你说该怎么回答他?”三娘子小声嘀咕道。她根本拿不出什么信物来,又急又气,却没有应对办法。

若不是为了她宠爱的丫环,她根本就不会来,也不会受这个气。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掉头回去,那也太可笑了。

“我说钦差殿下,你见好就收吧,不要太过分了。”上任圣女大声道。

“说话者何人?”况且大声道。

“是我们教的圣女殿下。”白莲教的苗七长老大声道。

“假的,你们都是骗子,白莲教的圣女殿下还在北京呢,这里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难道说你们白莲教产圣女啊?”况且故意装糊涂,大声喊道。

白莲教的人都气的哇哇乱叫,全都要吐血了,这怎么说话的,太难听了,圣女是白莲教最神圣的象征,怎么能说产不产的啊,你以为是山里的蘑菇啊?

上任圣女却嫣然一笑道:“大家不用生气,他就是故意的,这小家伙是给咱们下马威。”

“殿下,让属下过去教训他一通。”苗七怒道。

“公主殿下,只要您一句话,我就带兵杀过去,踏平他们的营寨。”那个万夫长也觉得不堪忍受了,大声请命道。

况且大声笑道:“好啊,你们谁有胆子就冲过来,我奉陪到底。”

他这话一说完,身边的弓箭手全都开弓如满月,那些强弓硬弩也都拉开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圣女吐血了

双方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开打一场大仗。

“都别吵了。”三娘子对身边人大喝一声。

然后她冲况且喊道:“我说那个小钦差,你闹够了没有?”

况且哈哈一笑,对护卫道:“都放下,你们都放下,这是干什么?对面的那可是我未来的嫂子,是自家人。”

三娘子一听,又羞又气,只能干跺脚。

况且说着就自己带头走上吊桥,向对面走去,纪昌等人赶紧跟上。

苗七阴森森道:“圣女殿下,要不要趁这个时候解决了他?”

上任圣女冷笑道:“你想的倒是容易,这可是他的家门口,你以为人家没防备?你走上吊桥小命儿在不在都不好说。”

苗七不信,却忽然间后背一紧,果然被什么人的神念锁定住了。

他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人,顿时毛骨悚然,身上出了冷汗。

“傻瓜,这小子可是勤王派的公子,还能没高人保护?”圣女淡淡道。

“不都说他是冒牌的吗?”苗七有些悚然道。

“就是冒牌的,人家也得保护这个牌子不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别人毁了。”

对于况且是不是勤王派的公子,江湖上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这是谣传,况且跟勤王派一点关系都没有,这种说法大多是勤王派放出来的,他们可不想况且成为众矢之的,那很麻烦。

另外一种说法认为况且是勤王派正宗公子的替身,也就是冒牌货,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勤王派的公子会委身朝廷当一个锦衣卫的都指挥使。

白莲教的人相信后一种说法,因为在他们看来,勤王派跟他们白莲教一样,都是朝廷的死敌,所以勤王派的首领就是死也不会为朝廷效力。

至于勤王派为何会推出一个冒牌货来,而且还为朝廷效力,这一点也让众人猜测纷纷,却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况且走在吊桥上,还故意弹跳了几下试试,然后对纪昌道:“嗯,这桥还挺结实的,几匹马走上来应该能禁住吧?”

“禁得住,别说几匹马,就是几辆大车都没问题。”纪昌笑道。

况且点点头,虽说是吊桥,倒还挺稳当,走在上面晃动感也不是很厉害。

他慢悠悠走着,谨防对岸有人施放冷箭,一旦有什么情况不对劲,马上就溜回来,他可不知道在对面有没有人保护自己。

“哼,算你还知道好歹,知道过来接我。”三娘子见况且亲自过来迎接,心里的一口气也算是平息了。

“哈哈,那是当然,公主殿下是在下未来的嫂子,咱们是一家人,只能叙家礼,不论国礼。”况且笑道。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谁是你嫂子?”三娘子娇羞道。

况且笑道:“这倒是奇了,你不是我安达把汉那吉的未婚妻吗?我跟把汉那吉结拜安达,你当然就是我的嫂子了。难道我大哥还骗我了不成?”

况且一连串的问话,弄得三娘子脸红得像个绸缎子,却无法应答。

三娘子是把汉那吉的未婚妻,这件事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可是况且跟小王子把汉那吉结拜安达的事知道的人倒是不多。

他这一语既出,四周皆惊。

“什么?他和小王子结安达了?”

“这怎么可能?豺狼怎会和羊结安达?”

“就是啊,可是看上去不会错,三娘子公主殿下也没否认啊。”

四周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消息太奇葩,太震撼了,一个汉人跟鞑靼人结安达本来就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是一般人还勉强可以理解,可是大明的钦差大臣和鞑靼的未来君主结成安达,让许多人嗅到了十分严重的政治味道。

瓦剌的千夫长听到这个消息,嘴张的能塞进两个鸡蛋还有余,他心神震动,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至少对瓦剌是重大打击,难道大明真要和鞑靼联手,然后共同对付瓦剌?

这种事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明朝的钦差大臣和鞑靼的小王子身份也还凑合,但是两个对立的阵营能结拜安达么,这比天方夜谭还要让人匪夷所思。

瓦剌的千夫长哲儿丹心里想着:这是重大军机,得马上报回去。看来此行是注定无功了,鞑靼和大明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了,就凭自己这一千人根本翻不起一点浪花,非得主公亲自出马不可。

兀良哈千夫长心里的想法和哲儿丹差不多,同样认为部落的危机到来了,这个小钦差就是个邪恶的化身。

这两个强族跟大明也都有解不开的仇恨,尤以瓦剌为甚,瓦剌生俘过明朝的英宗皇上,这可是国耻,只要大明江山存在一天,这个坎儿都过不去。

况且当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更想不到自己和小王子两个人一时间冲动结拜安达,会给大草原上的政治格局带来如此大的变数。

三娘子这会可没想别的,而是被况且气的发懵,她的确是把汉那吉的未婚妻不假,可是况且一口一个嫂子叫着,真是让她又是羞又是恼。

“他故意气你的,别理他。这个小钦差诡计多端。”上任圣女提醒道。

“我说圣女殿下,小声说别人坏话可不是好习惯。”况且此时已经走到吊桥的这头,冲着上任圣女殿下抱拳道。

“耳朵倒是挺尖的。”上任圣女笑道。

“在下别无所长,就是耳力比一般人好一些,却也因此平添不少烦恼,经常听别人背地里说我的闲话,刚才就听到了。”况且笑道。

“你那是坏事做的太多了,如果你做的都是好事,自然不会有人背地里说你坏话。”上任圣女冷笑道。

“对了,我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我呢,贵教不是只有一个圣女吗?可是贵教的圣女在北京啊,这儿怎么还有一个备用的?”况且看着蒙面的圣女,故作不解问道。

他这话纯粹是故意气上任圣女的,他消息再不灵通也知道上任圣女退隐了,她的徒弟继位当上了圣女。

“你就别胡说八道了,圣女姐姐也是圣女,在北京的圣女殿下是圣女姐姐的弟子。”三娘子心地纯良,以为况且真不知道,就给他解释道。

“哦,那就是老圣女了。失敬失敬。”况且拱手抱拳道。

周围听到的人哗然,有人想笑不敢笑,唯恐被白莲教的人盯上,那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上任圣女即便涵养功夫再好,也气的快吐血了,女人就是怕人家说老,何况她真的一点不老。

白莲教的人更是气的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况且砸成肉酱,这简直是对白莲教的最大侮辱。不过没有圣女的命令,他们不敢乱动。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啊?圣女姐姐一点不老的,真的。”三娘子也急了。

她经常跟圣女在一起,也经常见到她真实的容颜,知道上任圣女其实比她弟子还美丽呢,跟老更是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嫂子,你这是……”况且开口道。

“打住?谁是你嫂子?”三娘子气的想找东西塞他的嘴。

“你不是我安达的未婚妻?不要我大哥了?”况且故意诧异道。

“谁说我不是了?”三娘子气的脸都快变色了,既然是未婚妻,你叫那么早干嘛啊。

“既然是,那就是我嫂子。”况且下了定论,好像这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不容辩驳。

三娘子气的说不出话了,要想跟况且玩嘴皮子,三娘子就是十个绑一块也不行。

“好吧,嫂子别生气,先不叫你嫂子,叫你公主殿下吧。”况且看看三娘子气的不轻,也见好就收,不过还是多叫了两声。

三娘子快给气的背过气去了,听到后面况且改口叫公主殿下,这才缓过一口气。

“公主殿下是不知道,我们汉人官场可是有个习惯的,如果尊重人,就得加个老字,比如说大人是对一般人的尊称,可是老大人就更加尊敬了。老实说我现在官也不小了,还没熬到这个老字呢,我称呼圣女殿下是老圣女那就跟称呼老大人一样,是尊称。”况且道。

三娘子糊涂了,她从小就有专门的汉语老师,汉学非常精通,汉语说的也非常流利,一直到现在,她说的都是汉语,可是对况且这说法却有些糊涂了。

“圣女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三娘子转头问圣女。

上任圣女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然后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来,都喷在面纱上。

圣女是白莲教最尊贵的称号,可是老圣女就不是了,也从来没有这个称号,这是骂人不见血。

上任圣女被况且这句老圣女叫的瞬间想到了许多伤心往事,想到了那个可恨的罗鬼子,自己就是被罗鬼子害得不得不退隐,把圣女职位交给尚未完全长成的弟子,这些伤心往事瞬间齐涌心头,急火攻心之下就吐血了。

“圣女姐姐,圣女姐姐,你怎么了?”三娘子也有些慌了手脚。

苗七等人顿时就要上前收拾况且,纪昌等人却马上拦在况且前面。

“都住手!”上任圣女抹掉嘴角的血迹,大喝一声。

“殿下,实在不能忍了,这混蛋是故意气您。”苗七目眦欲裂道。

“大胆,你敢骂钦差大人,就是死罪。”纪昌喝道,绣春刀一闪拔出了鞘。

“住手!”况且在后面大声道。

然后他走过去,斥道:“都干什么,都想干什么,拔刀弄枪的,吓着我嫂子怎么办?”

三娘子手捂胸口,也快要吐血了。

这个混蛋钦差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小叔子见礼

“嫂子,不,公主殿下,请。”

“老,不,小,也不是,圣女殿下,请。”

况且一边躬身一边抱拳冲着三娘子和上任圣女头都不抬,态度不仅诚恳,而且热情恭谨到家了,可是这两人都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壕沟里去。

三娘子看着上任圣女,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况且的邀请。

“公主殿下,您是来参加拍卖的吧,那就进去先看看场地吧,这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了,咱们是一家人。”况且笑道。

“去,谁跟你是一家人,少套近乎。”三娘子有点烦他,却又不好发作。

“真的不是?除非公主殿下不准备嫁给我大哥了,否则咱们就是一家人。”况且死皮赖脸道。

三娘子服气了,怎么又绕到这儿上了,她以后当然要嫁给把汉那吉,可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早吗?干嘛非盯着这个话题啊,套近乎也不是这么套的。

好在三娘子还是落落大方之人,塞外的姑娘也不像内地的少女那样腼腆,若不然非被况且气的钻地缝里去不可。

“走,看看他搞什么把戏。”上任圣女挺胸道。

她一时不察,被况且钻空子气得吐血,感觉脸面大失,却不服气,毕竟在她看来,况且就是个小毛孩子,若论玩把戏,等她找到机会,况且哪儿是对手啊。

她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多少人都这样想,最后都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圣女殿下,这怎么说话呢,我能搞什么把戏啊?一家人之间还用搞什么把戏吗?”况且道。

“钦差殿下,你少贫嘴,你跟公主殿下或许勉强能拉上一家人,跟我们可不是。”圣女气道。

她已经再三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在乎况且这张欠揍的嘴,可是听到况且一口一个一家人,她心头还是忍不住火窜窜的。

“咱们当然不是,你就是想成为一家人都没这可能,我说一家人是对公主殿下说的,你们不过是沾了公主殿下的光罢了。”况且冷笑道。

白莲教的人简直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听他这么说,好像跟他成为一家人是什么无上荣光似的,还得沾光才行。

上任圣女主要都是处理教内事务,跟教外接触不是很多,所以对上况且这种赖皮式的打法,一时间还真不大适应,如果来的是教主赵全,况且只能另换打法了,这套肯定是行不通。

三娘子更是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虽然智商极高,谋略也不浅,可是对上况且这种无赖打法,油嘴滑舌,也是头疼肝疼心肺都疼,还说不出什么不字来。

纪昌等人一边心里暗笑,一边却也纳闷,大人平时最严肃了,很少跟人开玩笑,就是跟夫人们在一起开玩笑的时候也不多,今天这是怎么了?

况且不过是这些日子太压抑了,正好见到了三娘子,又想到了把汉那吉,真觉得好像一家人似的,所以他的话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至于对白莲教的上任圣女,那的确是故意气她。

三娘子走到吊桥边,一时犹豫不敢上去,她这辈子从没走过吊桥。

“小钦差,我说你这桥结实不?”

“结实,结实,保证结实,公主殿下若是不敢走吊桥,我背你过去。况且转过身去,做了个屁股翘起来的姿势。”况且道。

“死一边去,你再这样胡说,我找人打你。”三娘子气的发疯,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调戏她,就是把汉那吉也从不跟她说调笑的话。

她在草原上地位尊贵无比,所有人跟他说话都毕恭毕敬,哪敢有半点轻佻,更不用说况且这种风言风语了。

“这有什么胡说的,你早晚得让我背一回。”况且心里憋着笑,一本正经道。

“这是为什么?”三娘子见他神态郑重,真还信了。

“我那个安达不是喜欢汉学吗?”况且问道。

“对啊。”三娘子道。

三娘子的汉学比小王子高多了,其实她不是很喜欢汉学,从小家里请先生教过一些,长大后因为小王子喜欢汉学,她才跟着又学了一些,可是她聪慧无比,比小王子用的功少多了,却比小王子更出色。

她的汉语更是说得比小王子流利太多了,基本对话完全不用蒙语,而且口音都学的十成十。如果不是看着她穿着一身蒙古衣袍,真还以为她就是个汉家少女。

“我们汉人结婚有这么个规矩,新媳妇上花轿时,得由小叔子背上花轿,把汉那吉可是跟我说了,他要跟你举行汉家婚礼,到时候不得我背你上花轿吗?”况且道。

“这……这是真的?”三娘子有些吓着了,脸色都变了。

“钦差殿下,您能不能要点脸面啊,三娘子,别听他的,他就是骗你的。”上任圣女冷冷道。

“你……你个死钦差,坏钦差。”三娘子气的连连挥手打了况且几下,却都被况且躲开了。

远处观看的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三娘子公主殿下怎么跟明朝的钦差大臣连打带闹的,这怎么看都像青年男女调情的节奏。

“怎么是我胡说啊,纪昌,你跟他们说说,你们那有没有这习俗?”况且问道。

“回大人,的确有,这还不算什么,我们那里如果新郎官有事的话,还得小叔子代替新郎官跟新娘子拜堂成亲呢。”纪昌顺杆就向上爬。

不过他说的倒是真的,许多地方都有这习俗,如果结婚当天,新郎有什么事没法拜堂成亲,就得由弟弟代替哥哥跟新娘拜堂成亲。

“听到没有,这可不是我瞎编。说不定那天我安达有事,我还得替他跟你拜堂成亲呢。”况且一脸正色道。

三娘子啐道:“呸,呸,谁要举行你们汉家的婚礼啊。”

尽管这样说,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她可是知道小王子崇尚汉学,这话也有可能被他说中了,到时候小王子真要来个汉家婚礼也说不定。

上任圣女冷冷道:“我说钦差殿下,还是那句话,你要点脸面吧,别欺负三娘子不懂这些,我也是汉人。”

三娘子惊喜道:“他胡说的是不是?”

“他当然是胡说的,你还信他?三娘子,咱们还是先走吧,等他开拍卖会的时候咱们再进去。”上任圣女道。

她不想进去了,倒不是怕危险,而是觉得这个小钦差死坏死坏的,最好还是跟他少打交道,不定什么时候又给他看占了便宜。

况且也是闹够了,就笑道:“还是进去看看吧,其实呢,我们已经为你们搭好了帐篷,你们在里面宿营也是可以的,里面地方很大,公主殿下的随从也可以住下。”

三娘子白他一眼,就当他是大灰狼了,说什么也不敢答应这事。

不过她倒是答应了进去瞧瞧,主要是想看看况且是不是真的抓到了草上飞的首领,她的丫环可是天天哭喊着要拿草上飞首领的人头奠祭父母乡亲呢。

“小钦差,你真抓住了草上飞的匪首?”三娘子问道。

“当然这还有假,除非草上飞他们一伙能自产首领。”况且道。

听到这话,白莲教的人又都气的脸上变色,联想到刚才他说白莲教产圣女那句话了。

“那好,我要进去查验一下。”三娘子道。

她当然不认识草上飞的首领,就是她那个丫环也不认识,可是她带的人里面有认识的。

一行人通过吊桥来到况且的营地,看到一顶顶帐篷星罗棋布,似乎也隐含着先天八卦,上任圣女倒是神态一凛。

安营扎寨都是周鼎成布置的,的确是按照先天八卦设计的,至于这样做有没有什么用处,或者说有什么好处,况且也弄不懂。

“你们的帐篷跟我们的不一样。”三娘子看了看,有点好奇。

“有一样的,在下特地给公主殿下建好了塞外风格的帐篷。”况且道。

况且说着领着三娘子去看了专门给她预备好的蒙古包,虽然并不显得富丽堂皇,倒也用料讲究,做工精致,里面都是波斯进贡的手工地毯和挂毯,还有许多零碎挂件,家具也都是花梨木的。

“这顶蒙古包不错,比我住的都好。”三娘子进里面转了一圈高兴道。

“不能吧?你父亲不会是虐待你吧?”况且很怀疑。

他带来的几顶蒙古包都是原来朝廷专门为了塞外王公打造的,原本是想赏赐给进贡的王公贵族,这些年跟塞外的关系一直紧张,这些打造好的蒙古包倒是闲置了不少,况且这次来塞外,也就带了几顶过来,预备招待客人用。

“什么叫虐待啊,你说话就是难听。我是说这里面的地毯挂毯还有家具都比我的好。”三娘子嗔道。

“公主殿下要若喜欢,走时可以打包,带走。”况且做了个潇洒的双手摊姿势。

“真的,你舍得送给我?”三娘子大喜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本来就是为了招待你搭建的,你喜欢就带走好了。”况且道。

他这就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是朝廷的东西,又不是他的,他也不想千里迢迢的总是用车拉着,还占地方费人力。

至于这顶帐篷连带里面的家具地毯价值几何,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反正是朝廷的东西,皇上的库房里这类东西多了,以后需要时再去领。

“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三娘子不好意思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值什么的,就这么说定了。送嫂……啊……”况且手一挥,原本准备讲送嫂子的不谈钱,话到嘴边没好意思说出来。

第四百九十章 恶魔跟来了

三娘子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况且又打什么鬼主意,她听说小钦差可是抠门的要命,原本说要把草上飞的首领送给她当人情,后来非得让她出钱买,这顶帐篷连带里面的东西可是比草上飞首领值钱多了。

所以她认定况且一定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送给她帐篷是个借口,估计是想捞更大的好处。

“你想要什么吧,直说吧。”三娘子想了一会儿,还是舍不得放弃这顶帐篷,她是越看越爱,连里面的那些装饰品和小挂件都爱不释手。

“我要什么?我什么也不要啊。这就是送你的,若是用来跟你交换那还叫送吗?”况且笑道。

“你这么大方?”三娘子真的不敢相信。

“哎,咱们就是没沟通过,人嘛,就需要相互沟通,这样就互相理解了,你看咱们这一见面,你就知道了吧,我不是什么又损又抠门的小钦差,您也不是骄蛮无礼的公主,这不都是误会嘛。”况且道。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臭美。”三娘子啐道,俏脸生晕,犹如天上的彩霞。

“小心,他不知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上任圣女小声提醒道。

“哎哎,我说圣女殿下,你这可是破坏我们一家人之间的感情啊,不带这么玩的。”况且抗议道。

“你这什么耳朵啊,比兔子耳朵还灵。”上任圣女也是无语了,她虽然没用上传音入密,却也把声音压到最低,不想还是被况且听到了。

“我早说过,我这是顺风耳,千万别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另外兔子耳朵就是大,却不是最灵光的,至少没我的灵光。”况且道。

三娘子笑了,在自己耳朵边比了比,笑话况且长了一双兔子耳朵。

“我说嫂子,你是住这儿还是给你挪到外边去?”况且问道。

虽说是预备拍卖会之后让三娘子带走,不过况且看她如此喜欢这顶帐篷,决定干脆马上就送。这就叫趁热打铁。

“你怎么又来了。不理你了。”三娘子气的转过脸去。

“好,好,不说了。以为公主殿下乃是巾帼英雄呢,没想到也是如此脸皮薄。”况且笑道。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脸皮比长城还厚,你们汉人的城墙如果都像你脸皮那么厚,我们早就放弃跟你们打仗了。”三娘子气道。

况且见她真的有些恼了,只好举手投降,不再说敏感词。

正在此时,左羚带着女护卫还有一群丫环过来了,她们也是听说草原上的明珠来了,都想来见识一下,凑个热闹。

“你们来的正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三娘子公主殿下,是我安达把汉那吉的未婚妻,咱们未来的嫂子。”况且向左羚隆重介绍道。

三娘子面颊又是一红,倒是没恼,况且这话里可是一点毛病挑不出来,太正式不过了。

“见过公主殿下。”左羚带着护卫丫环给三娘子见礼。

“不敢当。”三娘子忙拦住左羚。

“这就是你媳妇啊?”三娘子转头问道。

“如假包换。”况且道。

“没正形。我可是听说你的夫人乃是天下绝色,就是这位吧。”三娘子问道。

她是听上任圣女说的,关于况且的情况白莲教知道的很多,最多的还是况且艳福齐天,娶的夫人个个堪称绝色。

“绝什么色啊,跟公主比起来,我们都是丑八怪。”左羚嫣然笑道。

“你这可是恭维我。”三娘子见左羚带着面纱,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从体态上已经看得出这是天下绝色。

“我说咱们不是给公主殿下带了不少礼物吗,正好公主来了,你带公主去看看喜欢不喜欢,另外咱们带的彩缎瓷器的,也让公主挑几样。”况且道。

他带来许多内地名贵礼品,基本都是贡品级的,还有一些是御用级的,其中有不少定好是送给三娘子的。

关于鞑靼族的内部情况,况且做足了功课,除了俺答王,还有一些名王贵族王子公主,都分别按等级准备了礼物,这就叫礼多人不怪,至少先混个脸熟吧,以后做什么事也就方便了。

“还有给我的礼物?其他的不要了,我就要这顶帐篷。”三娘子并不贪心。

“这是两码事,这顶帐篷是我送的,那些礼物是内人送的。”况且道。

“走吧,公主,到我们那里坐坐。”左羚不由分说,就拉着三娘子就走。

上任圣女见三娘子去了,唯恐有什么闪失,虽然没请她,也只好跟着去了,她的任务就是跟随保驾。

那些跟随三娘子和上任圣女来的男人们只好傻呵呵地站在当地,他们知道钦差夫人领着公主去的地方,肯定是男人止步。

对于汉人的男女之防,鞑靼族的人早就有所耳闻,更不用说白莲教的那些人了,他们原本就是汉人。

“诸位,女人家凑在一块,没有半天时间是聊不完的,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喝酒去吧。”况且笑着对三娘子的护卫还有白莲教的几个长老道。

他虽然不待见白莲教的人,不过来的都是客,看在三娘子的份上也不好分出厚薄来。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接受邀请。

可是三娘子公主殿下还有上任圣女都被拉走了,他们既不能马上回对面去,也不能就这么傻呵呵地站着啊。

“走吧,不用多想,我不会给你们毒酒喝的。”况且笑道。

况且这么一说,这些人倒是不好意思不去了,不然就真的是怕人家暗害你。

来到中军大帐里,况且请大家坐下,然后斟上一碗碗酒,下酒菜比较简单,无非是酱牛肉、冷切羊肉什么的,还有就是塞外的一些瓜果梨桃。

这次陪三娘子来的鞑靼的万人长名叫哈桑,乃是俺答王手下第一得力干将,他带来的长枪队号称是俺答王禁卫军的中坚。

白莲教的人由苗七长老领队,其他的也都是长老,不过排名在苗七之后,大概排在前面的长老都有要务要忙,没法跟圣女出来。

“大家请喝酒,我先干为敬。”况且端起一碗酒,一口喝下去。

大家见他喝下去,这才放心,酒是从一个木桶里倒出来的,当然也就没问题了。

这当然也就是一般想法,不管怎么想,况且也不会在这里暗害他们,这里毕竟还是鞑靼的天下,况且总不能害完人就往回逃,他可是来谈判的,而不是来毒杀几个小鱼小虾的。

苗七长老喝下一碗酒,大赞道:“好酒,多谢钦差殿下赏酒,在大同城里这样的好酒也不多啊。”

“苗长老喜欢喝就多喝些,我这里多得是酒,今天管够。”

“好。”苗七长老等护卫给他倒满,然后又是一口喝干。

哈桑等人见他连喝两碗,还叫好不绝,这才端起酒碗慢慢喝起来,喝了一大口后也都是叫好不绝。

塞外的牛羊不仅品种好,饲养方法和内地也不一样,吃到口中香气缭绕,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什么地方的产品就有什么地方的风味。

不过塞外的酒就比内地就差多了,这还是内地一些酿酒师过来因地制宜,酿制出来一些白酒,不然塞外基本就是马奶酒、羊奶酒和葡萄酒,葡萄酒就算是稀有的了,日常喝的就是马奶酒。

塞外缺酒,却又人人能喝,跟内地的人酒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基本都是武松鲁智深那种喝法,然后人家喝完了该放马放马,该牧羊牧羊,一点也耽误正事儿。

“苗长老,当初在独一味酒家,你是否见到了那个食人恶魔?”况且问道。

“独一味酒楼?”苗七顿时脸色变了,好像想到了无比恐怖的事。

实际上也是如此,他回来后天天睡不踏实,哪怕喝的醉醺醺的都没用,最后还是教主亲自出手给他做法事,他才能每天睡上一两个时辰的安稳觉。

“当时你和宋哲祭酒进去后都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后来就看不到你了?”况且继续问道。

他当时在大同城里找了苗七很久,不是想找他的晦气,而是想知道他在里面究竟看到什么没有。

“钦差殿下,咱不说这事行不行?”苗七苦笑道。

“不说也可以,可是不了解这东西,就没法制止它,不瞒大家说,我这两天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好像也跟着来到这里了。”况且道。

“什么?你……你是说那个恶魔也来了?”苗七全身毛发都竖起来,他四处望着,感应着,听着,神色恐怖的要命。

“你们在说什么啊?”哈桑看苗七突然神色紧张,用生硬的汉语问道。

“是这么回事,哈桑大人。”

况且就把在大同城里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什么,还有这事,怎么可能?”哈桑差点跳起来。

“钦差殿下说的没错,我当时就在现场,亲眼所见。”苗七又喝了一大碗酒压惊,这才慢慢道。

“你在现场,看到那个恶魔了?”哈桑问道。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就是听到感到周围有无数的冤魂厉鬼在向我索命,他们有的在哭喊,有的在尖厉的大笑。”苗七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

况且道:“那些受害的人,现在还在大同城里的独一味酒楼里呢,哈桑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亲眼瞧一瞧。”

第四百九十一章 苗七的恐惧

“他们还在?怎么会,尸体不腐烂?”哈桑不解。

“没有,他们的尸体跟生前一样,据天师教宋哲祭酒说,他们的血液还在继续流动,肉体并没有被破坏。”

“不可能。”哈桑惊讶的一拍桌子。

“这世上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你认为不可能,只是见到的太少了。另外哈桑大人请注意,我的桌子都不是太结实,拍坏了要照价赔偿的。”况且冷笑道。

“对不起,钦差殿下,我就是太惊讶了,不是有意的。”哈桑忙抱拳施礼道。

“钦差殿下,您最后查没查出来那个恶魔究竟是什么东西?”苗七问道。

“没有,只是猜测,可能是一种专门吞噬生灵灵魂的恶魔,具体是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况且道。

“那您真的感应到这恶魔跟着来了?”苗七又问道。

“不是跟着我们来了,而是早就来到塞外了,也有可能是追苗长老来了吧。”况且笑道。

“别啊,钦差殿下,您不带这么开玩笑的,真的,这么开玩笑会吓死人的。”苗七哭丧着脸道。

况且笑道:“我也不知它为什么来到塞外,但的确是早就过来了,在我出关之前,而且我前两天有过感应,那东西似乎在附近,后来不知怎么又失去了感应。”

“您能感应到那东西?不会是错觉吧?”苗七自我安慰道。

他当时就是恐惧,根本没感应到任何东西,只是看到听到一个个冤魂厉鬼在咆哮,在歌唱,在痛哭。

“但愿是错觉吧,这种事谁知道呢,不是追着你来的就好。”况且轻描淡写道。

况且当时的感应非常强烈,跟在大同城里的感应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但这样说没意义,也没人相信。

“坏了,公主殿下可是到这里了,安全要紧啊。钦差殿下,您再感应感应,那个恶魔还在不在这里?”哈桑恐惧了,他可是专程来保护公主的,若是公主出了一点差错,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就是,圣女殿下也在这里。”苗七也慌了手脚。

“你们怕什么,只要圣女殿下在这里,万邪退避,什么恶魔都得绕道走。”况且笑道。

按道理说的确如此,白莲教的宣传也一向是这样,圣女是世界上最神圣的象征,任何邪恶的罪恶的乃至魔鬼之类的东西,任何不洁的东西,只要遇到圣女,就如同残雪遇到了太阳,必然冰消雪化。

不过苗七自家知道自家事,圣女现在法力大不如前了,能不能克制住邪物未必可知,另外这种恶魔歹毒异常,却又根本看不见摸不着,就是圣女殿下法力最鼎盛时,也未必能制住这种邪物。

当初赵全为苗七驱邪后,就说过,他遇到的可能是世上最邪恶最歹毒的恶魔。

“既然是这样,我还是请公主殿下回去吧。”哈桑恐惧地站起来,他可不愿意把公主的性命寄托在圣女的法力上。

“请公主殿下回去?万一半道上遇到恶魔怎么办?现在没人知道那个恶魔在哪里,它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现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起码比路上安全多了。”况且冷冷道。

“我突然感到有点心慌,怎么办啊,钦差殿下。”哈桑就差给况且跪下了,他是真的怕了。

“自古邪不胜正,只要大家心里都光风霁月,就不怕任何邪物作祟。”况且大义凛然道。

大家都把他这话当屁话了,没人相信。

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靠自己的什么光风霁月战胜过恶魔,这只是书上的说法,根本信不得。

“对了,你们不是跟喇嘛教的那些活佛比较熟吗?应该请他们当中有大法力的人出山,请他们铲除恶魔,不然你们大草原上的各族就有大难了。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况且道。

尽管这个恶魔来到了塞外,可是况且还是想要找办法铲除它,它祸害塞外的人也许是好事,可是万一它哪天在塞外祸害够了,再回到内地怎么办?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瘟神啊,一日不除,都是心头大患。

在他的心目中,塞外有能力除掉这恶魔的也就是有数的几个人,一个是白莲教的赵全,虽说这家伙不招人待见,可是据说他法力精深,有许多常人根本想不到的奇异功能,另外就是喇嘛教里的大法力者,大同城里那几个浪得虚名的活佛,不堪此任。

“搬救兵不是难事,不过远水不解近渴啊。”哈桑急的直搓手。

“哈桑大人放心吧,我既然敢请大家过来,就有足够的防范手段,我这里火器多,不管什么邪物恶魔,最怕的就是火器。”况且道。

“嗯,钦差殿下此言有理,火器是对付那个恶魔的最有效的手段,比做法事强。”苗七也赞同道,瞬间精神一振。

“钦差殿下带着火器过来了?”哈桑有些惊讶。

“怎么你觉得不妥吗?我弱不是带着火器过来,能轻松打败一窝蜂这些流寇吗?你们的人嘴上说是来保护我们,实际上跟流寇狼狈为奸,挖好坑,想要劫掠我们,这笔账我还要跟俺答王好好算算呢。”况且冷冷道。

他这话一说,大帐里的空气顿时冷了下来。

“不是,没什么不妥,我就是有些惊讶。您说的那事是哲罕和蒙诺两个蠢货干的,大汗已经发狠,准备对他们动用军法惩处。”哈桑狼狈道。

“他们现在根本不用任何刑法军法了,已经得到报应了。”况且道。

“是,那是。”哈桑被况且抓住了小辫子,只好服软,心里把哲罕、蒙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他倒不是认为这两人干的不对,关键是别掉链子啊,这种事要么别做,要做就必须秘密巧妙,让人知道就等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苗七也知道哲罕两人干的事,这事根本就是赵全在背后蛊惑,苗七他们为哲罕还有一窝蜂的人提供情报,不过白莲教的人干的巧妙,一直隐身在幕后,至少到现在还没败露。

“钦差殿下,这次大汗命我带来十万两银子买一窝蜂那些人,不知钦差殿下可否直接把那些人卖给我,不必经过拍卖了?”哈桑问道。

况且摇头道:“这样不好吧,我都说过要举行拍卖,就得公开公正,人人都可以出价,价高者得,这个规矩决不能坏。”

“那也好,不过能不能把一窝蜂的人捆绑一起打包拍卖,这样省事,免得一个个来拍卖,那得费多少工夫啊。”哈桑又想出一个主意来。

况且还是摇头:“这样也不行,哈桑大人看到了,外面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等着出价,可是他们不一定要买一窝蜂的所有人,有的是想买三当家的脑袋,有的想买二当家的脑袋,还有的是买别的人,如果打包拍卖,这些人就没法出价了。”

况且焉能不知哈桑的心思,如果一窝蜂的人打包拍卖,价格至少在十万两以上,这样的话,外面的人九成就被挡在门外了,根本出不起价。

如果一个个拍卖,外面那些人就算最后买不到,至少也能把价钱抬上去,这样况且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钦差殿下,这些人在草原上作恶多端,大汗想除之已久矣,还望钦差殿下行个方便,把这些人打包拍卖给我,这样既不坏了您定的规矩,我们大汗也会欠您一个人情。”哈桑依然不死心道。

况且打个哈哈道:“这个人情我是承受不起的,你们不知道,我虽说在朝当差,实际上呢,本身还是个生意人,我家里也做着买卖,没办法,俸禄太薄,没法生活啊。”

听到他这话,所有人都想啐他。他如果俸禄薄的话,那些府县官怎么活呢?他可是拿双饷的,再者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不缺钱,霸占了北京一条街还吵吵着钱不够用?脸皮真是太厚了。

哈桑见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也只好失望地叹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

况且又道:“另外还有件事预先通知一下哈桑大人,在拍卖会上,任何买家都不能借用任何手段威胁其他买家,否则就是与我为敌,会被当场逐出拍卖会。”

哈桑无奈点头道:“知道了,钦差殿下,我们不会做这种小人勾当。”

他其实真的想这样做,不料被况且预先警告了,只好就此打消这个念头。

他本来想的是只要在拍卖会上亮出俺答王的名号,就没有人敢跟他竞价,否则得罪了俺答王,幸福的小船说翻就会翻了。

苗七没听他们说什么,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个食人恶魔,这东西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让他多少天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冤魂厉鬼来向他索命。这还算好的,他最怕的是自己也变成独一味酒楼里那些人的一样的空壳人,那样的话真是不如自杀了事,最起码还能转世投胎,他可不确定那些被食人恶魔吞噬的灵魂是否还能进入六道轮回。

“钦差殿下,那个恶魔是不是在独一味酒楼作案后就逃掉了?没有再祸害别的人吗?”他问道。

“没有,接到消息后,我和当地的总督王大人就带着火器去了那里,放了很多枪炮,估计是把这恶魔吓跑了。当时我有感应,后来就没有了。”况且道。

他也不确定火器是否真的有驱邪的作用,反正第二天他就感到那个恶魔真的离去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觊觎宝马

苗七有些坐不住了,他亲眼见识到了那个恶魔的杀伤力,如果那个恶魔横行塞外,还无人可制的话,那将是一片浩劫,难以想象的灾难。

“我要赶紧给教主发封信,先告辞了。”苗七带着他的人退了出去,到对面找到一处落脚点后给赵全写信,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请赵全密切注意各地的动静,并且早日想出对付恶魔的办法。

哈桑没敢走,三娘子还在这里呢,他必须留下来保护。

苗七之所以敢走,是因为圣女根本不用人保护,在所有人里,哪怕圣女法力已经不在顶峰了,依然是他们之中最高的。

左羚领着三娘子和圣女来到她们住的地方,左羚和李香君现在还是住在况且的行辇里,况且倒是天天住在中军大帐里。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很漂亮啊。”三娘子看着帷幕围起来的地方,有各种样式的小帐篷,都是给丫环、女护卫还有那些舞伎住的,这些女孩子在外面架起木杆,晾上衣服,倒是五颜六色,色彩缤纷。

“我们住的是那里。”左羚笑道。

“这……”看到行辇时,三娘子和圣女也都惊住了。

虽说她们来时乘坐的行殿已经够高级了,但是跟这个行辇比那就是鸽子遇到大鹅了,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你们带着房子来了?”圣女也苦笑起来,她很难想象这么重的行辇怎么能拉动起来。

塞外一般的行殿都非常轻,不过就是把高级的蒙古包放在马车上而已,当然一般用牛拉车,牛的耐力好,适宜于跑长途,用马拉只是快捷漂亮,并不适用。

况且这辆行辇简直就是把一座小型宫殿搬上了马车,难怪她们看到后目瞪口呆。

“是用八匹马拉着的。”左羚解释道,然后指指在一边吃草料的十匹御马。

三娘子看到后气的发狂,这可是天马啊,他们居然用天马来拉车,这简直不可理喻,而且还是天大的罪过。

“你们……用它们……拉车?”三娘子气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是啊,你可别小看这些马,力气大着呢,拉着这么重的屋子还比最快的马都跑的快。”左羚那里知道马的学问,还以为三娘子的意思是不应该用马拉车呢。

“你们……”三娘子气的无语了,差点把该死两个字说出来。

“这太奢侈了。”圣女也摇头。

她虽然不骑马,却也知道这种天马的稀有程度和贵重程度,就是在草原上也找不到多少,基本都是在王公贵族的马厩里,当祖宗似的供养着,哪里舍得骑啊,都是留着配种用的。

“嗯,这是皇上借给我们用的,回去还得还给皇上,我们也没有这么奢侈的房子。”左羚解释道。

其实圣女说的奢侈是指用御马拉车,而不是指那座行辇,行辇再贵重也有价,这种天马乃是无价之宝。

“这些马也是皇上借给你们的?”三娘子问道。

“不是,是皇上赏赐给况且的。”左羚笑道。

这是况且的家风,他的夫人跟他都不肉麻地叫什么夫君啊当家的什么的,儿是直呼他的本名。

三娘子很是眼红,她觉得自己收下外面那座帐篷是个错误,早知道应该要一匹天马才对。当然这也就是想想,她不可能真的开口要,那就太贪心了,会让人笑话。

“我们内地的马比不上你们的马,难怪你们看不上眼。”左羚还饱含歉意道。

“你别说了,再说我们就哭了。”三娘子快被左羚说的要流泪了。

“怎么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别的可能塞外比不上内地,就是马匹比内地强,这个大家都知道啊,我说错了吗?”左羚不解道。

“你还嫌不够啊,这样的马就是俺答王的马厩里也没有十匹啊。”圣女苦笑道。

“怎么?这些马非常值钱吗?”左羚吓了一跳。

“什么叫值钱啊,根本买不到,要不你们卖给我一匹,多少银子都行。”三娘子再也忍不住了,跳脚道。

“是这样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左羚有些惶恐道。

“不过这些马都是皇上赏赐的,都有记录在案,回去了要点数交还的,没法卖,不然让他送你一匹都行。”左羚解释道。

“败家子,你们的皇上还有况且还有你们都是败家子。”三娘子气的转过脸去,不愿意看她们了。

左羚笑了,不过就几匹马而已,皇上败家的事干的多了,而且天天都在干,那些事让她们知道估计得气疯。

当然也不是皇上败家,而是皇宫历代制定的政策都是败家制度,不过话说回来,不败家也显示不出皇家风范来。其实隆庆帝是非常讲究勤俭持家的好皇上,可是也架不住宫廷制度败家,他也没办法更改这些制度。

就像他当亲王时,喜欢吃临近一条大街上熟食店里的果肉馅饼,五文钱一大盒子,结果他当上皇上后,让御厨给他做同样的果肉馅饼,御食监的几个大小太监统计了一下费用,过来告诉皇上,光是打造各种模子就得一千两银子,然后每个馅饼都得花费五十两银子。

隆庆帝听到后,气的脸都扭曲了,下面的人贪财,却也没这么贪财的法儿啊,一下子把价格提高了一千倍,他心疼之下干脆不吃了。

这事并不是明朝独有的特色,备受后人推崇的大宋也是如此,宋朝的宋仁宗也是一个勤俭皇帝,有一天想吃生蚝,结果想到一两银子一个的价钱,就强行忍住了。

还有一天他忽然想吃驴肠,就问太监,如果他偶尔吃一顿驴肠,是不是以后每天都得杀一头驴伺候着?太监马上给了他明确的回答,是的,万岁爷,御膳房必须每天杀一头驴。

宋仁宗想到自己哪怕不吃,每天都要杀一头驴预备着,亏大了,所以干脆也就忍着不吃了。

皇上想要不败家就得忍着,可就是再怎么忍着,那败家制度也还在那搁着,每天依旧就是败家。

左羚把三娘子和圣女还有她们的丫环侍从请到行辇里落座,然后派人拿来给三娘子准备的礼物,都是名贵的绸缎和瓷器。

塞外缺的也就是这些,至于金银器玩,塞外反而不缺,甚至比内地还多。

当然这也就是指那些王公贵族,普通牧民根本不知金银为何物,更戴不起名贵的金首饰,顶多也就是买一两件银首饰。

每年朝廷和塞外做生意,都是输出大批的绸缎瓷器,赚进不少金银,也不是说塞外金银就多的了不得,塞外金银主要是集中在那些王公贵族手里,牧民们还都过着以物易物的生活,根本不用钱。

明朝却不是这样,普通人也得用钱买东西,以物易物只是在非常偏僻的山区,所以明朝总体的白银数量并不少,比塞外多得多,可是人人都要用,那就显得少了,而且根本不够用。

三娘子看着给她的几箱子礼物,都是非常漂亮能量的东西,十分高兴,脱口道:“你们汉人好东西太多了,难怪我祖可汗天天想着怎么抢你们的。”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这姑娘太实诚了,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圣女急忙笑道:“俺答王也不是真的要抢,就是朝廷不肯卖东西给我们,那就只好抢了。”

左羚并不知道圣女的身份,还以为她也是三娘子的侍从呢,就笑道:“那你们以后别抢了,况且这次就是要跟俺答王谈判的,以后还是花银子买的好。”

三娘子笑道:“能买到谁还愿意抢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细想也是,还是花钱买最妥当,抢东西虽然来得快,省钱,其实花费的代价可能比买还要大,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一方面指的是能抢到多少,另一方面也是指自己的军队要花费多少,军队只要一开动,每天的耗费就是很多很多的银子,各种损耗消耗能让一个国家被拖得破产。

“你们外面的马真的不能卖啊?”三娘子多左羚附耳小声道。

她还是被外面的天马牢牢拴住了心,她真想有那么一匹天马,不是用来骑,而是天天看着就高兴。

她也有自己的马队,从小就有,而且她的马也都是精挑细选,万里选一的,不过眼前这种级别的御马,却是一匹都没有,哪怕是俺答王也没有几匹。

汗血宝马虽说是一种马的品种,但是蒙古马并不是汗血宝马,也不产这个品种的马匹。所谓的汗血宝马,也不是每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就像人类一样,出类拔萃的人总是极少数极少数。

“这个,可能没法卖,若是能卖就能送给你了,我们也不差这几个钱,不过我给你问问况且。”左羚有些为难道。

“你天天坐车,要天马做什么?”圣女觉得三娘子主动开口买马有些丢人。

“不干什么啊,就是天天养着然后天天看着啊。”三娘子非常坦诚地道。

“那有什么意思啊,不是等于高价买了一个祖宗吗?”左羚睁大眼睛,不解道。

“这你就是不懂了,我们塞外的人爱马就跟你们汉人喜欢金银珠宝一样。”三娘子笑道。

“我们汉人也不都喜欢金银珠宝啊,我最喜欢的是药材。”左羚摇头道。

喜欢药材?这回轮到三娘子懵圈了,这钦差夫人都是啥爱好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 绝世容颜

“你喜欢药材?”三娘子有些意外道。

她当然知道药材的用途是什么,不过她身体一向健康,在记忆中自己从生下来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吃过药,所以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喜欢药材。

“我是做药品生意的,每年都需要大批药材,这次来到塞外想多买些药材回去制药。”左羚解释道。

“嗯,左夫人的成药已经行销海内了,需要的药材自然是海量。”上任圣女笑道。

白莲教对况且的资料掌握的相当齐全,对左羚的制药业务也非常清楚,这些原本也不是保密的事情。

“沿途的药材应该不会很多吧,板升城里药材非常多,等你到了那里,我带你去买,保证没人敢要高价。”三娘子道。

“那就多谢了。”左羚笑道。

“不用谢,你送我这么多礼物,我总的有所回报,可惜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就还点人情吧。”三娘子很实在地道。

左羚笑了,有三娘子带着她去买药材当然好,虽说塞外的人一向比较豪爽,很少弄虚作假,故意抬高价格,不过一旦做了生意,整天算账,有的毛病也就会慢慢染上了。

好在他们带来的都是塞外最紧俏的物资,可以漫天要价,然后再坐地还钱,也不怕对方在价格上做什么手脚。

上任圣女道:“内地药材远胜于也远多于这里,难道还不够吗?”

左羚笑道:“内地药材是多,不过用药的人也比这里多的太多了,还有塞外药材的效果也比内地的要好许多。”

三娘子笑道:“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我们都不懂,到时候你需要什么药材,把单子给我,我帮你买到手就是了。”

“好。多谢。这位姐姐似乎也很懂医啊?”左羚笑着对上任圣女道。

“她可不是姐姐了,哈哈。”三娘子笑了起来。

“那,她是……”左羚有些不解。

她也没多想,只是看到只有上任圣女蒙了面纱,气度又不凡,而且她跟三娘子说话时,三娘子身边的人都不敢说话,只有她应对自如,所以应该不是一般的人物,却没想到她就是白莲教的上任圣女。

“她是圣女姐姐,陪着我来的。况且这个坏蛋,也不给你们介绍一下。”三娘子哼道。

“钦差眼里只有你这个嫂子,哪里记得住我啊。”上任圣女不无醋意地笑道。

“你……圣女姐姐,你也说这个,坏死了。我不理你们了。”三娘子娇羞道。

“原来是圣女殿下?失礼、失礼。”左羚惊讶道,急忙起来敛衽一礼。

“左夫人不用多礼,也不用惊讶,你们这里早就有人知道我来了,一直盯着我呢,不过我只是陪着三娘子这丫头来的,绝没有其他意图。”上任圣女笑道。

自从她一出现,慕容嫣然就知道了,而且一点不敢大意。

白莲教的圣女到底法力有多高深,没人知道,圣女作为白莲教的神圣象征,专管教内事务,一般不在江湖上走动,知道的人多,认识的却少,了解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这也增添了圣女的神秘性。白莲教的外部事务直接由教主赵全掌管,对他的底细知道的人更多一些。

“圣女姐姐是被我拉来的,一起来看看你们弄的拍卖会,帮我拿拿主意。”三娘子笑道。

左羚明白两人为何解释,坦然道:“这有什么,跟圣女不对付的是朝廷,并不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我只是个生意人,圣女阁下就是有什么意思也不会冲着我来。”

“对,对,那是朝廷跟他们教派之间的事,跟咱们都没关系。”三娘子马上跟左羚建立了统一战线。

圣女气的苦笑,这才多大一会工夫啊,真就成一家人了,还咱们你们的?

左羚也没多想。她知道如果这位圣女对她有威胁,况且早就谢绝她入内了,或者会提醒她注意什么,而且慕容嫣然师徒一定会来保驾,现在那两人没有出现,就说明这个白莲教的圣女不构成任何威胁性。

当然,对于白莲教她的态度的确跟她说的一样,她根本不了解,也谈不上爱恨。她知道白莲教长期受朝廷通缉打压,原因不详,况且从来不在家里说这些事,她也不关心。

“左夫人,你为何总蒙着脸啊,是不是你们家里也跟他们教里一样,有蒙面的规矩啊?”三娘子有心想看看左羚长的什么样,左羚却一直蒙着面纱,看不真切。

左羚失笑道:“我倒是忘了,面纱戴习惯了,有时候都忘了自己戴着面纱了,我们家里可没有任何规矩。”说着,她就摘下面纱。

这一摘了不得,三娘子包括圣女和几个侍女都感到一阵失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天哪。”一个侍女啧啧有声道。

“他们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一群骗子。”三娘子情绪有些失控地叫道。

左羚赶紧戴上面纱,奇怪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上任圣女苦笑道:“她们是被你的美貌惊呆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美的人吧。”

左羚脸上泛起红晕,笑道:“美什么啊,公主殿下才真是漂亮,我已经老了。”

“你才不老呢,左夫人,你不知道,他们以前总是说我是天底下最美的人,我一直相信他们,看到你才知道都是骗人的鬼话。”三娘子紧紧盯着左羚的面纱,左羚的惊世美貌已经刻在她心里了,不是一层薄薄的面纱能遮挡住的。

“公主殿下说笑了,那些人没骗你,你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至少我见过的女人里,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了。”左羚诚心诚意道。

“你这是恭维我,我才不信,坏蛋小钦差好有福气,他是怎么把你骗到手的?”三娘子一下子拉近了跟左羚的距离,感觉亲近了许多。

“他可没骗我,是我追他的,而且追的很苦,好不容易才把他追到手。”左羚大大方方道。

“什么?不可能。你一定是说笑话。”三娘子不信。

别说她不信,就是上任圣女也不信,左羚的美丽堪称绝色,是她见过的美人中最惊艳的一位。三娘子当然也很美,可是跟左羚相比,还是差了一些,缺少那种能让人心跳停止的魅惑。

遇到这样的女人,男人就是粉身碎骨也会一追到底,哪怕是骗也会毫不犹豫,怎么还用她去倒追男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肯定是小钦差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了眼前这个绝世佳人。

圣女虽然不能嫁人,更不能谈情说爱,可是不代表她不了解男人,相反,旁观者清,她对男人的认识比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更清楚。

“难怪你要戴着面纱,还是戴着的好,不然男人们看到你就全都发疯了。”三娘子有些夸张地笑道。

左羚呵呵笑了两声,她戴面纱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只要见外人,她基本都是戴着面纱,回到营地就不用了,营地的护卫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都低下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否则目光呆滞、脑袋发蒙,那就是失礼。

况且并没有设立什么男女之防这些规矩,在家里的时候萧妮、左羚跟护卫们也是经常见面,大家都习以为常,护卫见着左羚如看观音菩萨一般,心里有的只是敬仰膜拜,根本不敢生任何邪念。

“哪有这么夸张,你长得比我还漂亮呢,大草原上的男人们也没疯啊。”左羚笑道。

三娘子听到这话,明知道左羚是夸她,还是心里甜丝丝的很是受用,她也一直因自己的美貌而自豪,只是今天感觉被人打败了。

其实她的美丽并不逊色于左羚,只是左羚那股子天生的魅惑是一般女人身上所没有的,哪怕深谙男人心理的李香君也不行。石榴也算是人间绝色,眉眼身段却没有一丝的魅惑,跟左羚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

所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世上的美自然也是各式各样的,否则岂不是太单调了?

“圣女阁下可能真是太美了吧,一直戴着面纱。”左羚转移目标道。

“我……我都半老徐娘了,还美什么啊。我戴面纱是规矩,只要见本教之外的人,必须戴上。”上任圣女笑道。

“是这样啊,不过我记得好像看过圣女阁下的画像,的确是美丽无比。”左羚道。

“你看过我的画像?怎么可能?”圣女倒是惊诧住了。

“是,哦,对不起,好像是朝廷对你的一张通缉画像。”左羚有些难为情地道,感觉自己说走嘴了。

“哈哈,原来如此,朝廷没把我画成一个老巫婆?”上任圣女倒是对朝廷的画像来了兴致。

在朝廷的宣传中,白莲教的人都是些青面獠牙的魔鬼,专门吃人,而且最喜欢吃小孩子,那些头面人物自然全都被妖魔化了。

其实也不仅朝廷如此,江湖中对白莲教也有很多的误解,主要是他们擅长使用法术,用的多了,江湖中人也就认为那些他们幻化出来的人物才是他们的本来面貌,他们出现在别人面前的可能只是假象。

“没有,朝廷画师的画技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比我家况且差多了。”左羚沾沾自喜道。

第四百九十四章 况且的面目

“对了,听说钦差殿下在内地是个很有名气的画家?”三娘子忽然问道。

她想了起来,小王子把汉那吉给她写信,盛赞况且的画技,说况且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画家,比唐伯虎的画还要好,这话要是况且听到,一定不敢承认的。可是对于况且的书法,小王子就没说什么,他一直看不懂况且的书法妙在何处。

“嗯,他是画家,不过他最厉害的还是医术,书法绘画比起医术根本不算什么。”左羚笑道。

左羚对况且的江南四大才子的头衔一直不怎么在意,她觉得况且最好的职业就是当医生,简直天生就是这块材料,况且不当大夫太暴殄天物了。

况且又何尝不想,哪怕当个御医也比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强啊,对他而言,在书房里读书写字才是最美好的人生。可惜这些都由不得他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命运使然。

“他还会医术?这混小子本事还不小啊。”三娘子忍不住惊奇道。

上任圣女一直没说话,这些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现在想起来也有些吃惊,心里在琢磨况且如此多才多艺,到底他不会什么?

一个才子,一个大夫,严格来讲都不是合格的官场材料,这一场场残酷的权力游戏中早晚会被驱逐出局。这个小钦差还真有点神,在京城惹了不少事,皇上不仅没有惩罚他,还重用他,花大把银子在他身上,让他在锦衣卫训练一支特殊的军队。起初大家都不以为然,白莲教高层也这样认为,况且这样一个文人,如何能带得好军队?

上任圣女心里暗暗吃惊,就这一个时辰的时间看下来来,况且带兵不但带的很不错,而且很有兵法大家的风范,这一点从宿营的布局就能看出来。

外面一圈壕沟圣女已经判断出是防范江湖人物的,那么里面哪,就是一座先天八卦阵,这对于进入这里的人来说几乎就是挖好的陷阱。

上任圣女当然懂得先天八卦,不过她更知道,先天八卦最玄妙的并不是阵法,而是其中蕴含的无数变化,一个人对先天八卦的研究越深,这里面的变化就越多,至于先天八卦究竟有多少种变化,无人知道,就像无人知道易经有多少种变化一样,简单了说,就是无穷无尽。

上任圣女倒没有害怕,她知道况且这不过是防范,并没有害人的心思,而且在大草原上,白莲教也不怕况且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可是白莲教的主战场。

左羚没注意上任圣女的心思,她也看不到,圣女的面部表情都隐藏在厚厚的面纱后面。

“他当然会医术,对了,你们有个队医,叫什么巴腾的,原来跟我家况且的父亲学过几天医,现在一直跟在他身边,经常向他讨教呢。”

“什么?你是说……”上任圣女听到这话,身体蓦然抽动了一下。

“怎么了?”左羚被她吓了一跳。

“哦,没什么,你是说钦差殿下的父亲就是当年那个况药王?”上任圣女放缓语气问道。

左羚偏着头想了一下,笑道:“我家老爷讳钟字,当年在这里行医了几年,至于是不是阁下说的药王就不知道了。”

“姓况讳钟,那就没错了。”上任圣女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左羚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圣女姐姐,况药王是不是许多部落供奉的那个药王菩萨啊?”三娘子也想到一件事。大草原上的人对他们有恩的人,往往几代人都会一直供奉。

“正是,况药王虽然在我们这里行医年头不多,可是过后许多部落都感念他的恩德,所以都认为他是药王菩萨再世显灵,所以一直供奉他的神像。”上任圣女道。

上任圣女暗自心惊,她暗骂那些在内地的人怎么如此没用,如此重要的情报居然漏掉了,为何关于况且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关于况钟的详细描述?

如果况且真是况钟的儿子,在大草原上对付他就难了,一定会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许多部落一直都把况钟当药王菩萨供奉,那么菩萨的儿子来了,这些部落还不得一样把他当成神佛?

白莲教现在还没有明面对付况且的打算,但不代表不做预先的谋划,而且对付况且的许多手段都已经预备好了,就等着让他品尝了,目的就是让况且最后完全屈服,然后在朝廷里帮他们游说,为白莲教在内地传教的合法化出力。

“哦,我倒是没想到我家老爷在这里这么有名,那不挺好的吗?”左羚莫名其妙道。

“嗯,是挺好的,挺好的。”上任圣女心里有些急躁,开始暗自琢磨如何修正原来的一系列谋划和手段。

“那况且的医术有他父亲高吗?”三娘子倒是心地纯良,根本不想着害人的事,高兴地问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左羚含蓄地评价道。

她也不知道况且的医术是否超爷胜祖,只是觉得世上不可能有比况且医术更高明的了,如果有,那也不是人,而是神仙。

“那他怎么不当医生啊?”三娘子兴致盎然问道。

“当啊,他现在还有一个御医的身份呢。”左羚道。

“他还是御医啊?他怎么这么多头衔,又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又是画家,还是御医,还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他一个人干的过来吗?”

“所以啊,他现在基本就是当这个憋屈的官了,给皇上卖命的差事。”左羚苦笑道。

“干嘛说憋屈啊?难道他还嫌官不够大吗?”三娘子不解道。

“不是不够大,他根本就不想当官,是被皇上逼着当的,闹了好几回也没用。”左羚道。

三娘子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她想不明白为何有人不想当官。在塞外各族里,官爵有限,为了一个官职,别说打破头,每次都得闹出不少人命来。

“他还是勤王派的公子吧?这才是他最主要的身份。”上任圣女忽然笑道。

“亲王派?那是什么派啊,都是亲王啊?不对,我家况且不是亲王,他这个亲王殿下的身份是皇上临时赐予的,谈判之后就收回了。”

左羚没听懂白莲教圣女的话,把勤王派听成了亲王派。

她真不知道勤王派是什么东西,哪怕慕容嫣然师徒和勤王派的两个高手天天保护在周围。她以为那是况且从别的渠道请来的高手,家里本来就有中山王府、武城侯府的护卫亲兵,多几个高手一点不稀奇。

上任圣女仔细看着左羚的表情和姿态,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难道况且真不是勤王派的公子?甚至连冒牌货都不是?

她看人的眼睛最毒了,一眼就能看穿左羚的心里,所以知道左羚没有说假话,她是真不知道勤王派这个组织。

这可是况且的枕边人,如果况且是勤王派的公子,左羚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情,这太不合情理了。

另外,勤王派的公子究竟是谁,是世上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八卦。说是秘密,因为就连勤王派内部知道的人都不多;说是八卦,关于勤王派的公子的信息江湖上满天飞。

一时间,上任圣女浮想联翩,感觉脑子都快要裂开了。

况且是不是勤王派的公子,这一点对白莲教关系重大,白莲教的许多谋划都是以这个为基础而设置的。

三娘子也不知道什么勤王派,她也一样听成了亲王派,笑道:“这还不容易,况且现在已经跟我表哥结成安达了,自然就成了我们这里的王子了,所以他这个亲王绝不是临时的,对了,你不知道吧,我表哥还让我祖可汗给况且一个王爵的封号呢。”

“什么?不会吧?”左羚睁大了眼睛。

“真的,绝不骗你。我亲眼看到那封信。我祖可汗对我表哥最好,凡是我表哥提出的要求,他没有不答应的。你放心吧。”

左羚苦笑道:“不是不放心,我的意思是况且不可能接受你们的王爵啊,这对朝廷来说等于叛国。”

“叛国?为什么?你们朝廷不是一直要求我祖可汗接受你们的王爵吗?再说了,瓦剌的王也接受过你们朝廷的封号啊。”

“这个我就不懂了。不过他真的不可能接受的。公主殿下,咱们女人家别管他们男人的事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彩缎,做衣服特别漂亮,你选几匹拿回去。”

左羚急忙岔开话题,她即便再不懂政治,也知道接受异族的王爵意味着什么,那不成了李陵了吗?她可不想一辈子待在大草原上。

“不要了,这些都太多了。”三娘子看着摆在面前这些琳琅满目的礼物道。

“这些不算多,若不是路途太远,我就多带一些来了。对了,圣女阁下喜欢什么,可以挑选几样,我这还有最好的瓷器。”

“算了,我就不要了,这些东西我真的不缺,不过多谢了。”上任圣女笑道。

左羚也不勉强,她知道况且在锦衣卫当差,职责上跟白莲教算是死敌,哪怕这次谈判成功,跟白莲教的关系也还难说怎么样,这份礼干脆就省下了。

她又拿出几匹各式各样的彩缎让三娘子挑选,这些都是苏杭织造府特供皇宫内府的,外面根本看不到。皇上赏赐有功者或是资格老的大臣,会以此为赏品,特别的贵重。

“我真的不好意思要了,可是你们汉人的绸缎太漂亮了。”三娘子见到这些彩缎,心动不已,目光在一匹匹彩缎上流连。

“若是喜欢,就全都带走。”左羚见她一副难以割舍的样子,笑道。

“那我不是太贪了吗?这绸缎多少钱,算我买的吧。”三娘子有些忸怩道。

“公主殿下这话见外了,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我要求公主帮忙的地方多了。”左羚笑道。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况且认栽

三娘子和左羚她们聊天的时候,况且带着哈桑等人去验明草上飞首领的正身。

况且不认识草上飞的首领,哈桑也不认识,好在他带来的护卫里有几个人认识。三娘子准备重金买草上飞首领的人头,当然不能买个假货,否则就成了大笑话。

草上飞的首领和手下们被单独关在一个栅栏里,也有一顶大帐篷供他们使用,吃喝什么的跟一窝蜂的人一样待遇,并没亏待他们。所以他们也呆的很安心,认为况且只是贪钱,只要他们派出去的人带回来足够的银子,就能给自己赎身了。

原则上讲,况且当然愿意这样,他跟草上飞的这些人无冤无仇,自己的人也没在草上飞的人手中掉一根毫毛,所以只要银子足够,放了这些人,况且的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障碍。

可是他跟三娘子见面后一顿套近乎,倒是感觉这事有些难办了,如果不把这些人交给三娘子,肯定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口蜜腹剑的滑头,坐实了外族诬陷汉人的那些描述。现在的情况是,除非三娘子自愿退出拍卖,草上飞一伙人的归属应该没有什么争议了。

况且没有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原本只是想逗逗三娘子,却发现跟三娘子很投缘,甚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样一来,他就犹豫了,不好意思下狠手讹三娘子的银子。好在草上飞的人并不多,还是一窝蜂的人最值钱,他们总共有三十六个首领,每个人至少都值两千两银子。

“你们可看仔细了,是不是公主殿下要的人?”

况且带着护卫走进草上飞的人住的帐篷里,那些人都自动地退后了几步,惊讶地看着来人。

哈桑笑道:“放心吧,他们不敢大意的,不然公主殿下会剥了他们的皮。”

“就是他。”一个鞑靼士兵看着草上飞的首领大声道。

“对,不会有错,就是这个败类,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他。”另一个人咬牙切齿道。

“这……”草上飞的首领再鲁钝,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忽然扑通跪下对况且道:“大人,您可是答应过我们可以自己赎身的。”

况且笑道:“当然,你们放心,这个公平的机会我说过给你们,就不会失言,只要你们银子足够,出得起价码,你们就能给自己赎身。”

“那就好,多谢大人。”草上飞的首领谢了一句后站起来,自己也知道希望不大了,他的竞争对手可是三娘子公主殿下,跟这样的人比财富,那不是找死吗?

可是不比也不行,总不能试都不试就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吧。

“大人,我愿意归顺您,做您的马前卒,我们兄弟也都愿意归顺您。”草上飞的首领忽然道。

“归顺我?”况且笑了起来。

“钦差殿下,您千万别答应,他们都是恶贯满盈的罪人。”哈桑见况且好像意动的样子,忙劝阻道。

“我是恶贯满盈的罪人,你们是什么?哈桑大人,我的手上至少没沾染过汉人的鲜血,你的手上可是沾染了无数汉人的鲜血,咱们比比,对钦差殿下而言,谁更加恶贯满盈?”草上飞的首领讥讽道。

他也是豁出去了,反正活着的希望不大,怎么死都是死,干脆就做最后一搏。

哈桑一时无言可对,人家说的没错啊,他杀过的汉人太多了,数不胜数,但那是两军交战,跟流寇打劫杀人是两回事。

但是对作为汉人的况且来说,显然哈桑更加该死。况且冷眼看了看哈桑,老实说他在一瞬间真的动了杀机,不过转瞬间就又压下了。

“钦差殿下,您可不能听信他的挑拨?”哈桑被况且刚才冷冷一瞥,看的浑身冰凉,他也感觉到了况且的杀机。

现在可是在况且的营地里,况且真要杀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笑道:“哈桑大人放心吧,这种小人伎俩在我面前根本没用。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杀人是不可避免的事,不在今天的讨论范围之内。”

“多谢钦差殿下深明事理。”哈桑有些后悔,不该跟着来到况且的营地里,若是在外面,他带来三千人,再加上哲罕的三千人,真还不惧况且这一万人。

两人不过都是在心里想想,谁都知道不可能打起来。谈判现在是朝廷跟鞑靼之间最重大的事,没人敢破坏这等军国大事。

“既然验明了正身,咱们就走吧。”况且带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哈桑有心离开营地,可是三娘子不出来,他也不敢擅自走开,比起三娘子的安全来,他的命不值一提。

“公主殿下怎么还没出来啊?”哈桑有些着急,问道。

“哈桑大人,您别心急啊,女人们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来,咱们喝酒。”况且殷勤劝酒。

正说着,就听到几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其中就有三娘子的声音。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况且听到声音急忙迎了出来,笑道:“你们聊完家常了,哈桑大人可是等的不耐烦了。”

“他可以先回去啊,我没叫他在这儿等啊。”三娘子走过来看到哈桑还在这里,倒是有些不解。

“公主,咱们还是一起走的好。”哈桑说着给三娘子眨眨眼。

“哦,你是怕况且对我不利啊,他不会的,他可是表哥的安达。”三娘子笑道。

来之前,三娘子对这个小钦差也是气的发疯,认为这就是一个贪婪无耻又趾高气扬的小人,本来说好的把人送给她,结果又变卦了,给她回信居然称她是刁蛮无礼的小公主,她早就想好了,见到况且一定要想法让他难堪。

可是当她见到况且后,被各种近乎套,感觉这个小钦差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难怪表哥跟他结安达。况且一口一个嫂子,还声声喊着是一家人,她虽然害羞,却也觉得亲近了许多。

再加上况且答应送给她一顶价值不菲的帐篷,还有那许许多多的礼物,她更是觉得况且其实蛮大方的,绝不是小气鬼,他变卦可能真有难言之隐吧。

哈桑给她的暗示她明白,那是说这里不安全,赶紧回到外面才安全,三娘子却没感觉这里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再者说了,她身边还有圣女保护,这可是比哈桑的保护还要可靠许多。

哈桑哭笑不得,他的确是这个意思,可是不能公开说出来啊。

“公主嫂子,你要的人已经验明正身了,没有问题。”况且笑道。

“你……”三娘子又被他气到了,公主嫂子,这是什么称呼啊。

“你啊,就喜欢瞎闹,公主殿下脸皮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左羚笑着嗔道。

“就是,左夫人,你这话再对没有了,他的面皮别说城墙了,就是长城都没有他脸皮厚,哼。”三娘子气道,然后拉着左羚的手用力摇着,总算找到知音了。

“我这不是说漏嘴了嘛,好,公主殿下莫怪,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叫你一辈子公主殿下,不会叫你嫂子的,到时候看你急不急?”况且笑道。

“我可不稀罕。”三娘子用鼻子哼了一声。

“三娘子,咱们也是该走了。”上任圣女也不喜欢在这里久留,总感觉不舒服。

“好吧,那你的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啊?”三娘子本来想留在这里跟左羚多说说话的,但是上任圣女既然说要走,她也只好从命了。

“明天早上就开始,公主殿下以为如何?”

“好啊,越早越好。不过你不会找许*儿来故意讹我的银子吧,告诉你,我可没带太多。” 三娘子忽然有些心虚道。

“这有什么,公主殿下要是银子没带够,尽管喊价,我帮您垫上就行。”左羚笑道。

“垫上不还得还你们吗?哼,你们两个是一伙的,一个想要抬高价,一个想要放高利贷是不是?”三娘子冷哼道。

“既然公主殿下这么说了,那我不给您垫付,那些多的银子送给您好了。”左羚忙改口道。

“你们两口子又打什么主意?”三娘子左右看着两人,唯恐落入什么圈套似的。

“你这也太多疑了吧,我们都是好意,哪里就打什么鬼主意了?”况且也是啼笑皆非。

他再差银子也不缺三娘子这一些,且不说他送出去的礼物就值多少银子了。

“这样吧,到拍卖时公主尽管喊价吧,您也不用出银子了,银子我来替您付,反正转一圈还是到了我手里,左手倒右手而已。这样总成了吧?”况且苦笑道。

“真的?不是骗我?”

“骗你干嘛?顶多不过万把两银子罢了,我还赔得起。”况且笑道。

“那就说定了,不许反悔。”三娘子追加一句。

“决不反悔。”况且点头道。

“好。哈哈,你们两个都上当了,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们果然就不得不送给我了。”三娘子忽然大笑起来。

“什么?”

况且和左羚都傻了眼,他们两口子被三娘子一顿绕,脑子一热被诓进去了,不都说这丫头心眼实诚不骗人的吗?

他们两口子从来都是绕人的人,却在不防之下上了一个小丫头的当。

况且苦笑道:“好吧,算公主殿下赢了,只要走过拍卖程序,人你们就带走吧。”

第四百九十六章 人格的代价

三娘子走了,满载而归,带走了左羚送给她的几大箱子礼物,还带走了况且送给她的那顶帐篷。

况且和左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答应送出去的,可是况且一时痛快把草上飞的首领送出去了,那等于送出了一大笔钱。

事还不在多少钱上,况且和左羚都感觉被三娘子给涮了。

这个身世高贵,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殿下看上去一点心机也没有,谁知道不知不觉间就让况且掉进坑里了,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左羚忽然大笑起来,指着况且说道。

“不过就是折点银子罢了,夫人没赔,兵也没折。”况且也笑了。

这种事想明白也就罢了,不舒服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况且倒是觉得挺好笑的,自己这次可是棋逢对手了。

“这个鬼丫头,我也一点没防着她,还真没想到心眼这么多,这么鬼。”左羚也是感觉啼笑皆非。

“她可能也没多少银子吧,在家里经济也没独立,不知在哪儿弄点银子过来买人呢,算了,咱们就别难为她了。”况且自我解嘲道。

“那你干嘛还多此一举啊,直接送人不就得了?”左羚没好气道。

“这可不一样,没见到她的人怎么能随便答应,哪有白送的道理。”况且摇头道。

“那见到人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别是看上人家了,那可是你安达的未婚妻。”左羚点着他额头道。

“你说……说什么呢,小声点。”况且狼狈地看看周围的护卫。

好在这些护卫都懂事,个个都跟塑像似的,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你可千万别乱说,我是那种人吗?”况且有些恼怒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跟你开玩笑的。别说你了,我看着也挺喜欢这丫头的。”左羚笑道。

“开玩笑也得看场合啊。”

“这里就是家里,还要什么场合啊,这些不都是咱家里人吗?”左羚拿况且说过的话堵他的嘴儿。

况且可是说过这些护卫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兵,是自家人。

况且被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好瞪眼苦笑着。

“不过这丫头的确不错,要是鞑靼人都像她这样,你这次谈判就容易多了。”左羚话题一转,不再在纠缠刚才的事了。

“若都像这丫头似的,还谈什么判啊,直接签字就行了,就算明面上吃点亏都认了。”况且道。

“你倒是大方,你认吃亏,朝廷认吗?”左羚瞪他一眼,怪他说大话。

“朝廷当然也会认,在生意上吃点亏朝廷并不在意,主要障碍还是在那个遮面纱的女人那里,跟他们那伙人有关系。你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吧?”

况且想到这里就有些头疼了,看到三娘子跟上任圣女的关系,基本就是俺答王和赵全的关系,想要俺答王放弃赵全,放弃白莲教,几乎没有可能。那么,这判还怎么谈啊?

这些日子里,他没事时也在琢磨朝廷的用意,派他来主持这次几乎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谈判究竟为了什么?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理由能找出一万条,可是都很轻易地就自我否决了。

“咱们的礼是不是送的有点多了?”左羚忽然有些肉疼地道。

“不多,当初本想送我那位安达一些礼物,可是想到他要去内地再回来,带着不方便,就没送,这次多送三娘子一些,就当还小王子的人情了。对了,那位圣女没跟你说什么吗?”况且问道。

“她好像对你的事挺感兴趣的,说了一些,还专门问了一些,不过没什么特别的,我都忘记了。”左羚摊摊两手笑道。

“你好好想想,她都说些什么?”况且道。

“她说……对了,她好像问我一句,你是不是亲王派的公子什么的,亲王还有什么派吗?”左羚纤柔的手指揉着眉心想了一会,忽然想到这个。

“她真的问起这个了?”况且心头一震。

“问了,我当然就说不知道亲王还有什么派,再者说你也不是什么亲王啊,这都是临时借给你用的身份。”左羚笑道。

况且当然知道左羚意会错了,不是亲王派,而是勤王派,他还真是勤王派的公子,只不过他从来不认同自己这个身份。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上任圣女为何要问这个?是试探,还是向他发出某种信号?

勤王派素称江湖第一大门派组织,就连白莲教也不知勤王派的底细,对他的公子身份,江湖上传说很多,却没有任何证据确认。

况且明白,再隐秘的事情,想要瞒过白莲教是不可能的,白莲教的情报系统几乎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可是白莲教跟勤王派并没有任何瓜葛,更没有什么仇怨,上任圣女为何如此关心他的这一身份?

他可不认为这位圣女是随口问的,这等人物嘴里说出的话就没有随口这个词儿,都是含有深意的。

难道白莲教和勤王派之间还有什么他并不知道的瓜葛?

“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左羚看着他沉思的样子问道。

“没有,就算有也不是我的麻烦,我才不管呢。”况且淡淡一笑。

如果白莲教和勤王派真有什么过结,那倒是他的福气,他就可以动用勤王派来对付白莲教了,不然他根本调不动勤王派的任何力量。可惜,据他所知,勤王派只是跟护祖派是死对头,跟别的门派关系都不错。

他让左羚回去休息,然后就开始张罗着准备明天开拍卖会的事。

各种准备工作其实早就做好了,但他还是想要最后一次把每项准备工作都落到实处,明天的事变数太多,必须对各种情况都有稳妥的准备才行。

三娘子来了一趟,白得了许多东西,又巧妙地让况且亲口答应把草上飞的首领送给她,高兴的跟孩子似的,出了况且的营地,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你这个丫头也会玩心眼了,我都没有想到。”上任圣女也笑道。

“这能怪我吗?你没看他那个架势,我带来的那点银子根本不够。”三娘子吐吐舌头笑道。

“不是跟你说了我有吗?你这样占他的便宜,过后还不是要还他的人情?你是不是觉得宁可欠他的人情也不欠我的?”上任圣女有些不悦道。

“哪里啊,圣女姐姐,根本不是这样子的,我才不欠他什么人情,他本来就答应送我的,过后又变卦了,是他先不守信用的,我只是略施小技,就把人骗回来了。”三娘子笑道。

她心里也有些发虚,其实上任圣女说中了她的心事,况且这次看似吃瘪,实际上也让三娘子欠了一笔人情债。三娘子毕竟不是骗子,怎么也做不到骗了人还能心安理得甚至自鸣得意。

但是她也有她的难处,跟她父亲要了一万两银子,从父亲为难的态度,她也看出来父亲在银子上也很吃紧。

这一点她倒是能猜出来,现在各部都在加紧备战,备战就需要多买战马军械,还有粮草物资等等,用银子的地方多了,所以她父亲也不是很赞成她要用一万两银子去买什么流寇的人头,这纯粹就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她来到这里后,又看出来一点,况且的胃口很大,她那一万两银子根本买不下草上飞的首领,况且随便找几个人当托儿就能把价钱抬到几万两,她还不得不买,这样就得跟上任圣女借钱。

她跟上任圣女虽然感情不错,却也没到随便拿人几万两银子的地步。

相反,她倒是觉得占况且这个便宜,然后欠他点人情倒是没什么,就像况且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那样,他们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人情,以后让表哥还就是了。

她心里真还莫名地有了一种感觉,跟况且很亲近,真好像一家人似的。

这种感觉她隐藏的很巧妙,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不然上任圣女真会伤心的,多年来上任圣女对三娘子都跟自己的亲生小妹妹一样,可是如此深的感情却还比不上况且的一番甜言蜜语,这让这位圣女姐姐怎么想?

上任圣女叹息一声,她当初不理解小王子把汉那吉怎么会糊里糊涂地跟况且结安达,可是看看三娘子现在的神情,也就明白了当初小王子的感受,这个混蛋小钦差的确有一种人格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亲近,就连她有时候都感觉况且这个人真不错。

可是当她想到那些护卫看着况且都跟看到神祇一般的眼神,再想到那些被一战成擒的流寇,她就明白况且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而是一个非常多变也非常狡诈的人。

想到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她脑子有些疼,幸好不是她要参加谈判,而是俺答王和教主,否则她现在就快要睡不着觉了。

“三娘子,你还是小心些吧,别以为真的占了他什么便宜,这是他的手段,他是故意让着你的。我是担心将来会有问题。”上任圣女提醒道。

“哪里啊,才不是他故意让着我的,你没看到他最后脸都绿了。”三娘子想到况且最后的狼狈神情,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她心里也明白,圣女的话是对的。况且的狼狈也不是假的,但是况且认输那还真是故意让着她,不然的话有无数种办法把结果翻过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莫大的隐忧

万事俱备,只等第二天早上拍卖大会隆重开幕。

况且心里还是觉得不妥贴,他把总旗以上的军官都叫到中军大帐里训话,做最会前动员。

所有人鱼贯进入,行参见大礼后,况且看大家疲惫中带着兴奋,让这些人都坐下。

“前几天那一仗打的很漂亮,诸位都有功劳,不过大家也不要太飘飘然了,那一仗如果打败了,我们恐怕就回不去了。一万人对两千多人,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况且开篇就直接说道。

“是,大人,其实也有打的不好的地方,弟兄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实战,打仗过程中还是出现许多疏漏,要不是我众敌寡之势太明显,天时地利人和也都在咱们这边,这一仗还真有点玄乎呢。这一仗主要胜在大人天衣无缝的谋划上。”孙虎首先站起来说道,既承认了不足,又奉承况且一把。

况且笑道:“不用你来拍我的马屁,我就是纸上谈兵,若真的上阵杀敌,我谁都比不上。”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

当然没有人真的认为况且不如他们,但他们都知道大人有个最明显的弱点,不能开杀戒,杀人都不行,那还怎么上阵呢?

可就是这个不能开杀戒的大人,给他们发出的却是绝杀令,一个不留,若不是缘起拍卖会,俘虏可以卖银子,那些流寇一个都活不了。

孙虎笑道:“打仗谋划就是纸上谈兵嘛,所谓绸缪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嘛。”

“好了,我的马屁不用你们拍,功劳里当然也有我的一份,朝廷就是这么记功的,诸位的军功我会上报朝廷,回去之后朝廷会有嘉奖。”

“大人,这次朝廷能赏多少银子啊?”一个总旗问道。

“你个混蛋,眼里只有银子是不是?”况且笑骂道。

“不是,大人,卑职也是上有老娘要养的,就是想得点银子孝敬老娘。”这个总旗笑道。

“嗯,你有这份孝心很可嘉,朝廷的奖励重在形式,不能有太高的指望,银子嘛我来给,这次拍卖会所得每个人都有份,具体给每个人发多少,我会跟你们的统领商议后再定,银子的事你们不用多想,亏不了大家,这句话你们回去后也跟弟兄们说一声。”

“好嘞,多谢大人恩典。”总旗躬身谢道。

况且准备把这次拍卖所得的银子拿出四成来作为奖励,不过也不能全给自己的兄弟,这次盐帮提供的消息非常准确,所以还要拿出一成给卓茂林,至于他如何给手下兄弟分,就不用况且操心了。

“我要跟大家说的就是,这次只是发个利市,好在是个开门红,兆头很不错,不过以后若是再打仗,估计就是硬仗了,弟兄们死伤是难免的,大家也要有心理准备,我们现在已经在人家的地面上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再小心。”

孙虎笑道:“大人是说鞑靼那些骑兵吧,我总觉得那些人不安好心,早就提防着他们了。”

况且点头:“提防他们是必要的,但不要太过分,我估计至少咱们到板升城之前,他们不会明面上跟咱们作对,到了板升城之后就难说了。”

“外面那些人明天不会闹事吧?”纪昌有些担心道。

现在鞑靼骑兵总数已经增加到了六千人,由哈桑统辖率领,从战斗实力上讲,这股力量已经不弱于况且的一万人了。

况且的部队虽说人多,还占据兵器上的优势,但也有不如对方的地方。现场的六千鞑靼骑兵都是俺答王的禁卫军,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又是在自己的主战场,真要有了大规模的冲突,孰胜孰负,真还难以料定。

不过三娘子的到来也给况且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三娘子在这里,鞑靼骑兵的主要任务还是保护公主的安全,不会把矛头对准他们,另外三娘子也不会任凭这些人胡来。

对于三娘子,况且还是感觉到发自内心的亲切,就跟当初跟小王子在一起时差不多。当然三娘子没有小王子那么豪爽,那也是因为三娘子没有小王子有钱吧,毕竟一个部落王爷的实力跟俺答王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明天最主要的还是防范那些大小部落的人,他们在拍卖过程中会不会因各种原因闹起来很难说,在这里咱们毕竟没有权威性,人家不会给咱们面子。”况且道。

“若是真的有人敢闹事怎么办?”孙虎问道。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明天只要有人敢闹事,坚决镇压,决不能手软,不管谁闹事,也不管多少人闹事,苗头必须扼杀在摇篮中。”况且杀气腾腾道。

孙虎和纪昌都低下头,知道况且这是在警告他们以后不得无视命令,犯心慈手软的毛病。

况且也的确对他们有些不满,虽然抓住了大批流寇,可以拍卖些银子,况且还是不怎么高兴。按他的想法,第一仗就应该把他们坚决铲除干净,一个不留,这才能起到最大的震慑作用。

这两人没有完全服从他的命令,结果不得不接收这么多俘虏,他也只好顺势改为拍卖,只是这样就有让这些人落到俺答王手里的弊端,成为俺答王进攻内地的最好的炮灰。

况且想了很多办法如何避免这些人落到俺答王手里,却都没有十分的把握。他那么痛快地答应把草上飞的人送给三娘子,就是知道,这些人落到三娘子手里,也就是受尽折磨后最后砍下人头祭奠亡灵,不会成为俺答王手里的炮灰。

他甚至想过干脆不要银子了,偷偷把一窝蜂的人放掉,可是那样一来他原来想要的震慑效果就化为乌有了。

“还有一件事,假如明天出现意外变故,所有人都要记得,保护三娘子公主的安全是头等大事,她的安全的重要性在我之上。”况且道。

“那个公主殿下不是自己带着卫队吗,根本不用咱们保护,再者说了,咱们就是想保护也靠近不了人家啊?”孙虎不解道。

“这是正常情况下的事,我说的是发生了意外情况。”况且道。

“意外情况?还能有什么意外情况啊?除了咱们就是草原上的各大部落,也可能有些流寇马匪趁机干扰,不过这些人哪个敢对公主殿下下手啊,那不是找死不挑地方吗?”孙虎还是不明白。

况且道:“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我说的是最极端的情况下,可能连哈桑他们也没法保护公主了,那么保护公主就是你们最主要的责任。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再小的可能性咱们也要有所防范。”

孙虎和纪昌都苦笑着点头,感觉况且现在就像一个谨小慎微的老头子了,想的也太多了,可能的不可能的都想个遍。

况且明白他们的感受,他自己也同样知道自己的问题,可是现在他不想这些事谁会替他想?他可是当家人,所有人的事都是他的事,他必须把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事都要想到,然后做出预先的防范工作。

况且说的最极端的事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就是万一那个吞噬人灵魂的恶魔突然降临,大肆作恶,那样的话,现场就会乱成一团,就是哈桑他们恐怕也无法自救,更别说保护三娘子了,那么保护三娘子的任务就得由孙虎他们来负责。

虽说这种事委托慕容嫣然师徒和宋哲做保险系数更大,但是况且知道没用,这些人眼里只有公子,真要出现特殊情况,这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他,还有他的家人,而不会去保护一个外族的公主。

在这些勤王派的人眼里,公子之外皆粪土。

当然三娘子身边还有白莲教的圣女和一干长老,这也能增加许多安全系数,可是况且还是觉得自己作为主人,应该尽到一份保护的职责。

真的发生特殊情况,孙虎他们如何能在那个恶魔手下保护住公主,他也拿不出具体的办法。他根本没有见过那个恶魔,只是见到了它作恶后的现场,制造了一个人世间的活地狱,对于如何制伏它也是一筹莫展。

对这个恶魔,况且内心充满了警惕和恐惧,却想不出任何对付的办法,唯一的希望是那些火器真有驱邪的功能,否则拍卖现场很可能会化成活地狱。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恶魔既然来到过附近,等拍卖大会开始时,它一定会到场,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拍卖大会的现场充满了它的“食物”。

“大人,不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危险吧?”纪昌问道。

他跟随况且已久,也大致能猜出况且的心事,感觉到况且是在担忧着什么。可是鞑靼人,那些江湖人,还有大小部落的人,都无法构成太大的威胁,那么大人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你们还记得大同城里的独一味酒楼里发生的事吧?”况且问道。

“记得,大人。”这些人回答道,然后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当时的情景,个个脸色都瞬间变得青白,说不出话来。

“那个专门吞噬人灵魂的恶魔很可能就在附近。”况且石破天惊道。

第四百九十八章 圣女的决定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大人,要是这样,那还开什么拍卖大会啊,咱们赶紧走人吧?”孙虎急道。

“走?走到哪儿去啊?你知道那个恶魔现在在哪儿吗?”况且一瞪眼睛。

“我,我哪里知道啊,可是您不是说就在附近吗?”孙虎道。

“我是说有可能,并不确定,就算确定又怎么样?那个恶魔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即使走也不一定能逃得过,在这儿待着也未必就是祸。”况且冷笑道。

“那……还是走远点的好,大人,要不咱们还是带上所有俘虏,赶紧换个远点的地方再开这个拍卖大会。”孙虎讨好似的笑道。

“若是离开这里能避开这个恶魔,我早就走了,还用你现在唠叨这个。”况且叹息一声。

“大人,这太危险了,该怎么办啊?”一个锦衣百户有些惶恐地道。

“这种事呢,大家也不用多想,天如果要塌下来谁有什么办法?地如果要陷进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所谓天灾人祸,人祸可以避免,天灾就只能硬扛着了。至少咱们手上还有那些火器,实在不行,到时候还是可以跟它干一场。”况且道。

“大人都不怕,你们怕什么?”纪昌冷冷扫视着这些人喝道。

“不是我们怕,是真的很可怕啊。”一个总旗哭着脸道。

见过独一味酒楼那场惨案的人没有一个不怕的,就是进过现场听说过的也都怕的要命,这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连死都不能死利索,那才是最可怕的。

“大人,火器真有用吗?”孙虎问道。

“不清楚,不过在大同城里,咱们和王总督把所有火器聚集在一起后发射,的确把这个恶魔吓跑了。”况且道。

他并不知道混沌根本不怕什么火器,它是被况且身上一种东西吓跑的。到了塞外,它一直在外周旋没有扑下来开始吞噬,同样是感觉到来自况且身上的那种莫名的威胁。

它有心远离这里,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似的,无法走远。

“大人,既然如此,明天就把火器集中在您身边,不管怎样也要保证大人的安全。”孙虎道。

“我的安全你们不用担心,我有高手保护。火器全部布置在会场周围,第一是防范那些闹事的,第二才是防范可能出现的恶魔。”

“大人,那个恶魔太邪恶太歹毒了,什么高手都没用,当初那个宋大高手还有白莲教的七长老不都是进去后差点吓死,那个七长老也是侥幸逃走了。”孙虎急道。

“你就不用唠叨了,我有自保的能力。”况且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坐下。

况且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兵符,他觉得这才是自己最大的倚仗,如果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也只有试着放出兵符,看看能不能除掉那个恶魔了。这也是他最后的救命本钱。

况且这里没有办法,苗七那里更是头大。

当他听到况且说那个恶魔就在附近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可惜他现在不敢逃,他这回是陪着圣女而来,如果再像上次在大同城里那样逃之夭夭,这天底下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所以他回来后,马上给教主赵全写了一封信,请求赵全速派高手来支援,最好教主能亲临。写完后他派人骑快马回去报信。

“七长老,你说那怪物真有那么可怕?”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个长老问道。

“可怕?你是没见过那场面,见到后你若是还能跑就算胆大包天了。”苗七一直不认为自己逃跑是什么丢人的事,回来后也跟赵全如实禀报,而且还有些自鸣得意,觉得当时自己既没吓尿,也没瘫痪在地上不能动弹,就已经是英雄好汉了。

赵全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后,也夸过他,说他当时果断逃走是明智之举。

“可惜大长老不在这儿,要不然他或许可以一显身手了。”那个长老有些惋惜道。

“大长老虽然不在这儿,可是圣女殿下在啊。”又一个长老忽然眼睛一亮道。

“想什么呢,怎么能让圣女殿下冒险,那是绝对不行的。”苗七斥道。

“这有什么冒险不冒险的,那怪物一旦来袭,谁能逃得了?所有人都得想办法一起出手对付。”

苗七想了想道:“咱们还是想办法劝圣女殿下马上回去吧,公主殿下也不能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几个长老都同意这样做,只要圣女和三娘子同意离开,他们就可以以保护她们二人的借口跟着走了,省的提心吊胆地留在这里。按照苗七的描述,对付那个吃人恶魔他们的胜算几乎为零。

若是与人斗,这些人没一个服软的,哪怕再厉害的高手,他们也不会被吓成这样,但是面对一个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吃人恶魔,他们一点对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圣女和三娘子从况且那里回来后,苗七等人赶忙过去劝说,出于安全考虑必须赶紧返回板升城。

“照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在这里还是回去都是一样的危险。万一回去的途中遇到你说的那个恶魔怎么办?”圣女听了苗七的话后想了一下摇头道。

“可是,留在这里是最危险的。”苗七急道。

“不一定,也许留在这里才安全,这里人多,那个恶魔就算是吃人,也未必就对咱们下手,若是咱们在回去途中遇到它,那倒霉的只会是我们。”圣女看着周围乌泱泱差不多有上万人,这些人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这就像羊群一样,如果被狼袭击,倒霉的只不过是一头羊,具体是羊群中的哪一头是个概率问题。但如果是单独的一头羊遇到一只狼,倒霉的当然就是这头羊。

“还有这种事情,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是说鬼都不会在白天出现吗?”听完苗七描述大同城里独一味酒楼的惨案后,三娘子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公主殿下,这可不是鬼魂,而是很特别的一种恶魔。”苗七苦笑道。

“你刚才不是说听到有无数的厉鬼嚎叫,还有无数的冤魂索命吗?那不是鬼魂是什么?”三娘子道。

“不是,鬼没有吃灵魂这一说,他们只是吸收人身上的生气。这个恶魔的确不是鬼魂。”上任圣女皱眉道。

她倒是没埋怨况且没通知她这事,既然况且已经告诉了苗七还有哈桑,也就不存在隐瞒真相的问题了。

“那咱们怎么办?”三娘子看着自己那里刚刚搭建好的帐篷,面有恐惧也有难色。

她倒不是很害怕,天真的认为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人保护,不管有什么事发生,她都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只是不知进退。

这也是苗七怕吓着她,没敢太过翔实地描述那个恶魔的可怕之处。

如果上任圣女提出回去,她也必须跟着走,这是她来时俺答王给她定下的规则,哪怕有哈桑带来的三千人保护,俺答王还是不放心,必须有上任圣女保护才能安心。

“若是教主能尽快赶来就好了。”苗七叹道。

“教主另有要事,不会因为这种不确定的事赶过来,咱们得自己想办法。”上任圣女道。

“殿下可有什么好办法?”苗七很是渴望地问道。

上任圣女苦笑道:“我哪儿有什么好办法,最主要的是根本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对了,这个恶魔原来是在大同城里,为什么跑到关外来了?内地人口众多,那里才是它最理想的猎苑,按说它不该跑到人烟稀少的塞外来啊?”

苗七道:“听说是被那个小钦差还有大同城里的官兵放火炮鸟铳给吓跑了,结果就越过长城,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你是说这种恶魔怕火炮鸟铳?”上任圣女眼睛一亮,只要知道有对付的办法那就好。

火炮鸟铳这类东西白莲教也有一些,只不过很少用。

赵全曾经向俺答王提议想法多购买一些火炮鸟铳来武装部队,俺答王没有答应,他的观点是汉人有很多火炮鸟铳,却也没能挡住他马踏中原,兵临北京城下,所以这类过于耗费钱财的武器不是战争的必需品。

但是白莲教还是想办法买到了几尊火炮,还有百十具鸟铳,赵全购买这些不是为了用,而是要从中找到破解汉人使用火器的办法。

苗七也不是很确定,他当时已经跑了,没看到火炮鸟铳驱赶恶魔,所以只能含糊其辞道:“属下听说是这样,具体情况还真不知道。不过听说当初那个小钦差在大同城里主持这件事,他应该最清楚。”

上任圣女看看壕沟对面况且安静的营盘,冷笑道:“你看到没有,这就是差距。人家早就知道你说的恶魔就在附近,可是人家根本不挪窝,就在这里等着它来,这就是底气。”说完,她叹息一声,很为苗七的惶恐不安感到羞愧。

“殿下,属下不是胆小怕死,是为了殿下的安全啊。”苗七忙辩解道。

“不用多说了,那位钦差大臣不走,咱们就不走,不然的话,以后在他面前,咱们就别想抬起头来了。”上任圣女毅然道。

自从上次被罗西坑过一次后,她真是颓丧了,连圣女的职位都交了出去,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不管怎样,在况且面前她绝对不能有任何软弱的表现。

白莲教的倔强在圣女身上保留着顽强的因子。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有鬼来袭

从况且的做派和举止上,上任圣女似乎看到了当年罗西罗鬼子的影子。比起面相憨厚的罗西,况且显得更为狡诈而且富有心机,这让上任圣女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看着从况且营地回来后一直乐滋滋,面若桃花的三娘子,心里更是警觉,这个小钦差也是骗死人不偿命的角色,比当年坑死人不偿命的罗西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这种想法如果被况且和罗西知道,都会大叫冤枉。

况且可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坑三娘子的心思,罗西当年也不是有意坑上任圣女和白莲教,他甚至是真的充满诚意跟白莲教合作,结果却把大长老萧衍峰还有上任圣女坑的体无完肤。上任圣女连死的心都有了。

“圣女姐姐,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想什么呢?”三娘子看着陷入沉思的上任圣女问道。

“我没事,在想怎么对付小钦差讲的那个恶魔。”上任圣女敷衍道。

“对了,圣女姐姐,你不是会各种法术吗,都施展出来,保证吓得那个恶魔跑的远远的,我也能大开眼界了。”三娘子拍手道。

上任圣女苦笑一声,她的确会不少法术,若是对付一般人效果自然十分明显,但是遇上恶魔,估计就是李鬼遇上李逵了。人家玩的那是正宗的法术,是本行。

“殿下,法术恐怕是对付那个恶魔唯一的手段。”苗七也是眼睛一亮道。

他不会法术,所以在白莲教的长老里排行很低,白莲教里的排位主要是以个人的能力加上对组织的贡献来综合考核的,比如大长老萧衍峰也不会法术,可是他武功高绝,对白莲教能有今日的规模更是立下巨大功劳,所以排位第一,没有任何争议。

从第二一直排到第六的长老,都是精擅各种法术的高手,他们当然也会武功,只是法术更为高明。

作为白莲教的圣女,法术是最起码的基本功,可以说在白莲教里,除了教主赵全,法术最高明的就是圣女了。白莲教以法术在江湖上著称,正是因为集中了一批法术高手。

“等看到那个恶魔再说吧,现在不知道那个恶魔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作恶手段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法术对它有杀伤力。”上任圣女道。

“是,殿下。”苗七躬身应道。

“对了,当初天师教的宋祭酒不是跟你一起进入独一味酒楼的吗?他可是驱鬼役神的高手啊。怎么,连他都没办法对付这个恶魔?”上任圣女忽然想到这点。

“他的确是跟我一起进去的,不过他当时恐怕吓得连法术都忘了吧,这也难怪,当时的情景实在是太吓人了。”苗七苦笑着道。

“你说那个小钦差会不会法术?”上任圣女疑惑道。

“他……应该不会吧。”苗七想了片刻,然后摇头道。

“那哲罕和蒙诺究竟是怎么被他们害成这样的?据说当时那个小钦差只是拿着一张银票对他们晃了晃,两人就成那个样子了,这不是迷魂法术是什么?”上任圣女思索着道。

她回想跟况且接触的每个片段,始终感觉不到况且身上有那种法术高手才会有的气息,她倒是感应到了慕容嫣然,而且两人还用神念交流了一会。正是感应到慕容嫣然,也知道她是什么人,上任圣女才能断定况且就是勤王派的公子,但不知是不是正牌货。

慕容嫣然可是勤王派在江南的一员大将,她肯屈尊为况且做保镖,这当然也就揭示出况且的身份地位,只有勤王派的公子才能让慕容嫣然如此不惜自降身价来当一个随从保镖。

况且是不是勤王派的公子,白莲教其实并不在乎,他们跟勤王派一向毫无瓜葛,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类组织,都是备受朝廷压迫打压的组织。

但是如果况且既是勤王派的正牌公子,又是朝廷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话,那问题就大了,白莲教想要回到内地公开传教,甚至回到最辉煌时的一教独大的地位难度就增加了不止一倍。

“不会,况且不会用妖邪的法术,我看的出来。”三娘子不乐意听了。

“不会是蒙汗药吧?”苗七脱口道。

“蒙汗药?这也有可能。”上任圣女点头道。

据他们的资料显示,况且绝对不会法术,可是他是神医,蒙汗药自然不难配制出来,甚至是一种可以让人产生哲罕两人病症的蒙汗药。

“你们都瞎想什么啊,巴腾不都说了吗,就是况且拿出的银票数额有些大,结果两个眼皮子浅的没出息的货就变成那样了,这是他们自找的。”

“你干嘛要为他说话?他废的可是俺答王的大将啊。”上任圣女笑了。

“我这叫向理不向人,这两个蠢货居然勾结流寇想要抢劫外交使团的财物,这不是找死吗?他们还把我祖可汗的命令放在心里吗?别说况且废了他们,就是没废,回去我祖可汗也得要他们的脑袋。”三娘子撅着小嘴道。

上任圣女笑了,她知道三娘子心性耿直,见不得哲罕、蒙诺两人这等鬼蜮伎俩。而且她说的没错,这两人就算没事,事情败露了,俺答王也不会饶过他们。俺答王为人大气宽容,但军纪十分严格,对不忠实执行命令,甚至自作主张打小算盘的人,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

“你啊真把他当一家人了,一口一个况且的叫着。”上任圣女点着三娘子高挺的鼻子笑道。

“那又怎么样,他是我表哥的安达,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啊。圣女姐姐,你不会想要对付他吧?”三娘子警惕地看着上任圣女。

“这就胳膊肘向外拐了?你放心,我不会出手对付他,我也没那么大的能耐,保护他的高手可是不少。”上任圣女笑道。

“我这不是胳膊肘向外拐,是我祖可汗一定要保护他们安全地到板升城的,他弱是有个好歹,你们怎么跟他谈判啊?”三娘子笑道。

“好了,不说他了,我倒是希望他真的会一些高明的法术,那样的话就可以跟我联手对付那个恶魔了。”上任圣女笑着岔开话题。

她这次陪三娘子来,一是为了保护三娘子的周全,二也是奉了赵全的命令,来提前试探一下况且和外交使团官员们的底细。

况且和所有外交使团官员的资料他们都有,但是百闻不如一见,纸面上的东西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的可靠。

可是上任圣女只是接触到了况且,根本没见到别的官员,在况且身上,她倒是感觉到许多情报上没有的东西。这个小钦差绝对不是情报上说那样,根本不是什么一时侥幸受宠平步青霄的小佞臣,而是一个真正有实力的干才,就凭他能把这支队伍带的有声有色,竟似不亚于俺答王的禁卫军,这就说明此人是一个帅才。

古人有言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其实帅才才是最难得的。低估了这样的人,在关键时刻会输的很惨。

朱元璋平定天下,靠的就是徐达、常遇春这些帅才,以后主要是靠蓝玉,这些人都是可以率领大军独当一面的帅才。永乐时期比较惨,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几乎找不到,所以永乐大帝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六次扫平大漠,安南那一面只好交给自己的女婿张辅,好在张辅继承了他父亲张英的天资,担当起了重任,七征安南也都打的像模像样。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帅才的难得。

西汉时,刘邦跟项羽争天下,靠的就是韩信、彭越等三个异性王,周勃这些大将虽然都是难得的将才,却没一个是帅才。

刘邦平定了三个异性王,后期打仗也都是御驾亲征,不是显摆,而是真的无帅可派,只能自己出马。

如果况且真是一个帅才的话,这次谈判朝廷派他来就可能不是先前推测的那样,只是派个人过来签字,然后把谈判成功的功劳堆到况且身上,这很可能是一场硬仗。

上任圣女在心里推测谋划着,她需要做出判断,便于为板升城的谈判做好充分准备。

她有种预感,俺答王和教主的推测都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况且的到来并不意味着谈判顺利达成,相反,倒是很有可能出现僵化的局面。

忽然,听到远处有一个人的惨叫声,随后就是一个人拼命的奔跑声。

“不好了,杀人了。”

在况且营地的外面也已经形成了一个很大规模的市镇,这里陆续聚集了一万多人,有鞑靼的六千骑兵,有各地赶来的大小部落的人,一些流寇马匪居然也堂而皇之地派人来了,丝毫不怕被人趁机剿了。

在这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局面下,死个把人也是家常便饭,所以有不少人都看着那个奔跑过来的人发笑,这是什么人啊,没见过死人啊?这种人还出来闯什么江湖呢,还是在家里吃奶算了。

那个奔跑过来的人却继续嘶声喊着:“不好了,有鬼,有鬼杀人了。”

他喊叫声有点歇斯底里,可是周围人的笑声更大了。

一个人大声骂道:“鬼你奶奶个头,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那人扑通一声向前栽倒,跟地面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接触,然后嘴里还是大声喊着:“快逃,有鬼。”

第五百章 吓死一个

“有鬼?不好,不会是那个恶魔来了吧!”苗七听到那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后,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他脑海里立刻出现那家酒楼里的情形,当时的鬼魂似乎也是这样在惨叫。

“不好,圣女殿下,来了,来了,快逃,快,你带着公主殿下赶快走。”

苗七虽然吓破了胆,却还知道轻重,一迭声地劝上任圣女赶紧带着三娘子逃命。

“你慌什么?”上任圣女斥道。

“什么,不会真的有鬼吧?”三娘子也有些怕了,急忙抓住上任圣女的衣襟。

“你别怕,那人可能是个疯子。”上任圣女镇定道。

就在此时,况且营盘里忽然有了动静。听到了那个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况且立刻下达了战斗准备,一队鸟铳手扛着鸟铳向吊桥这里奔跑过来。

况且一直提防着这件事,暗下却希望那个恶魔在拍卖会之后出现,没想到说来就来了。

虽然一时还不能确定是那个恶魔作祟,但他一点也不敢大意,所以带着一些护卫还有鸟铳手顺着喊叫声赶过来察看情况。

“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纪昌抢先跑过吊桥,大声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好说,也许真有人死了吧。”上任圣女淡淡道。

况且此时也已经到了,五百鸟铳手排列在两边,护卫们则簇拥在况且周围。

“那个人呢,刚才喊叫的那个人在哪呢?”况且问道。

“在那边。我说钦差殿下,您带来火炮没有啊。”苗七问道。

“火炮我没有,不过这么多鸟铳应该也够用了。”况且向苗七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带头走了过去。

“走,过去看看。三娘子,你跟着我,有鸟铳保护更安全些。”上任圣女看着这一队威武不凡的鸟铳手,忽然觉得这玩意也许真是对付邪魔的利器。

“嗯,钦差殿下在大同城里对付过这个恶魔,也许他真有办法。”苗七心里萌生了一丝希望,不再那么害怕了。

况且走到那人身边时,那人已经被人围住了,正在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哎,兄弟,你刚才干嘛喊叫,哪里有鬼了?”

“问你话呢,说话啊。”一个人拍着地上趴着的那人的脸。

“这人怎么吓傻了?话都不会说了?”

况且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人,就叹息一声,这人不是吓傻了,而是吓死了。只是因为他趴在地上,这些问话看热闹的人还没意识到地上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是从哪个方向跑过来的?”况且警惕地看着周围,又仰视天上,他心里的那种异样的感应并没有发生,可是他却有一种预感,那个吞噬人灵魂的恶魔的确就在附近。

“大人问你们话呢。”纪昌喝道。

“问谁啊?”周围几个人都有些不忿道。

他们本是各个地方的龙,虽然被迫逃到塞外,还是想刷存在感,希望别人把他们当爷看待。他们没把况且的问话当回事,更没把纪昌放在眼里,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

“问你们怎么着,不服气是不是?”纪昌顺势就要拔刀。

“算了,别多生事端了,这人是从那个方向跑过来的,咱们去看一下就知道了。”况且挥手道。

他一抬头看到宋哲正在不远处向他示意,对着那几个人比量一下,然后做个斩首的手势。宋哲的意思,要不要杀了那几个人。

况且一笑,摇了摇头,他有那么嗜杀成性吗?这几个人也就是态度有些蛮横,江湖中人谁不是这样?

随后他又看到跟宋哲站成一个犄角的两个人向他点头致意,他并不认识,但估计也是宋哲找来的帮手,甚至有可能就是勤王派的人。

他也只是点头回礼,没做任何表示,然后沿着足迹向那人跑来的方向走去。

“大人,小心了,还是让我们先去查看一下,您在这里等着吧。”纪昌见况且一个人走在前头,赶紧追了上去。

“我没事,刚才那个人吓死了,肯定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情景。”况且叹道。

“您是说……”纪昌想起来大同城里独一味酒楼的场景,如果一个人贸然进入那里,的确真有可能会被吓死。

当时他们几十个人一起进入酒楼,队伍不能算小了,却仍然感到孤立无援的恐惧,现在想起来两腿还有些发软。

“对,那个恶魔又来了,很可能又要发生一桩惨案。”况且黯然道。

正说着,后面传来一个人的惊叫声:“怎么回事,这人真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刚才他不还大声叫唤吗?”

“就是,这人怎么摔一下就死了,纸糊的还是泥捏的啊?”

一堆人好奇地看着地上那个人,他们并不怕,而是觉得这事好玩极了。一个人先是疯了,然后摔了一跤就跌死了,还有比这更好玩的事吗?

上任圣女和三娘子也到了,看到了翻转过来的那个人的死相。

三娘子惊呼一声就躲到上任圣女的身后,别说死人了,她可是连杀牛杀羊都不敢看的。

上任圣女没有说话,她看着前面走着的况且,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她注意到况且到了这里后只是稍做停留,便继续往死者来的方向走去,这说明况且一眼就看出地上的人已经是死人了。

作为一个神医,判断一个人的死活当然不是一件难事,但江湖中人对活人死人的辨别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况且上前一眼就看穿了,而这些江湖中人却是过了一阵才发现,这说明况且的观察力还是比一般人强了许多。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况且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一个劲敌。一个手握重权、又有帅才还具有常人不及的观察力的对手,这些绝对不是白莲教和俺答王之福。

这一刻,上任圣女甚至起了杀心,想立马除掉这个潜在的对手。

但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她明白就凭她带来的这些人不仅不可能除掉况且,而且会把自己搭进去。在她扫视周围的一瞥里,已经看到有三个高手在有意无意间站到了跟况且形成一个很微妙角度的位置,既不是很近,却又能随时对况且予以保护。

难道这个小钦差真是勤王派的正牌公子?这麻烦就更大了。

“圣女殿下,这个人死了,咱们要不要也跟去看看?”苗七硬着头皮问道。

按照他的心思,此时就应该拔腿就跑,什么都不要管,可惜现在他做不了主,而且他也不敢独自逃走,只能向圣女请示。

上任圣女虽说交出了职位,但却是隐而不退,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她手中,这也是赵全的要求,希望能在新一代圣女符合标准接过权柄前,依然执掌圣女的权柄。

“嗯,跟上去。”上任圣女冷冷道。

既然况且都敢领先向前面走,她当然更不能示弱,这不仅是脸面上的事,还是一股气势的较量。

况且并没在意后面的情况,更无意跟这位圣女殿下较量高低,他是想确定是不是那个恶魔来了,如果是,对他的拍卖大会影响太大了,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圣女姐姐,咱们别去了,等着听他们的消息吧,我有点害怕。”三娘子忽然身上有些发冷,拉着上任圣女的袖子道。

“就是,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最为重要,圣女殿下三思啊。”苗七虽然还不能确定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嗅到了一股不好的气息,那种气息跟上次惨案现场的气息极为相似,他的两腿不由打颤发软了。

“嗯……”上任圣女好像也感应到了什么,向四周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天上。她在仔细观察每一个人,还有空荡荡只有几朵浮云的天空。

“怎么了,公主殿下?”此时哈桑也带着卫队急忙赶过来,他这段时间正在营帐里观看巴腾给哲罕还有蒙诺治病,想等这两人醒过来问他们一些话。

当他听到外面的喊声,立刻冲了出来,正好看到上任圣女领着公主向这边走来。他急忙带着人跟上来,形成了护卫的队形。

“不知道啊,先是有一个人大喊闹鬼,然后这个人摔了一跤就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们都说可能有恶魔。”三娘子这一会脸都吓白了,女孩子可是最怕鬼的。

“哈桑,你来的正好,你保护好公主,我到前面看一下。”上任圣女看况且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有些着急了。

“遵命,圣女殿下。”哈桑躬身道。

“圣女姐姐,你也不要过去,让他们过去就好了。你在这里陪我。”三娘子拉着上任圣女的手不肯放松,她是真怕了。

“殿下,您也别冒险,属下真的好像感应到了什么,那个恶魔真的来了。”苗七惊恐地道。

“你的胆哪去了,那人家怎么敢过去?”上任圣女此时心里也有些发虚,可是她不甘于被况且抢在头里,自己却只能在后面等待消息。

“殿下,他们有鸟铳啊。”苗七苦笑道。

“鸟铳?那玩意儿真的管用吗?我倒是想亲眼瞧瞧。”上任圣女看着远去的况且,心里虽然不甘,却实在不忍心掰开三娘子的手。显然,带着三娘子过去也不行,太危险了。

“管用,真的管用的,上次他们就是用火炮还有鸟铳把那个恶魔赶跑的。”苗七大声说道。

第五百零一章 生灵涂炭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况且的大喊;“都别过来,保护好公主殿下。”

“怎么了,前面出了什么事?”三娘子惊恐地问道。

“有一个部落的人,全都死了。”况且大声回答道。

在况且眼前,死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部落的人,还有他们骑的战马,以及他们带来的牛羊。

这个部落里的人集中在帐篷里,一切在自然状态下,情景跟独一味酒楼里的酒客一样,有的人在喝酥油茶,有的人在喝酒,还有几个人在互相说话,当时的音容容貌都凝固在脸上,如果仔细观察,似乎还能看到凝固在空气中的音符,这当然是一种错觉。但场面确实是这样,好像这个瞬间只要能抓住,握在手里,就能听到他们当时在说什么。

况且脸色铁青,纪昌等一干护卫个个脸色青白,他们在大同勘察过的现场再次出现了,但是这样的现场即便是勘察过的十次、一百次,仍然没法适应。因为太诡异了,太不真实了。

“七长老,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到况且的大喊,上任圣女不敢离开三娘子公主一步,因此只好指派苗七。

“圣女殿下,不用看,保证跟我向您说过的大同城里的那档子事一样。”苗七不想过去,躬身说道,他实在不愿意再次看到那种场面,哪怕是让他下地狱他也不会如此恐慌。

上任圣女叹息一声,知道他是真的吓着了,也不好勉强。她忽然看到几个汉人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察看现场,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好胜的心态,说道:“你们都在这里保护公主殿下,我过去瞧一眼。”

“我也去。”三娘子忽然道,她不是忽然有了什么勇气,而是好奇,好奇究竟那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况且不让大家过去,还大喊要保护好她。

“公主殿下,你不能过去,那里有厉鬼冤魂作祟,太危险了。”苗七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些厉鬼的咆哮,冤魂的歌唱,两腿又开始哆嗦起来。

这也不是说他有多么胆小,而是杀人越多、作恶越多的人越是害怕厉鬼索命,相反一般的平民百姓心里没鬼,反而对这些事不会特别恐惧。

民间有句俗语: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叫门心不惊。

传说当年唐太宗就是在战场上杀人太多,并且在玄武门兵变中,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过后还灭了他们全家,罪孽太深,当上皇帝后天天在梦里遭遇鬼魂索命,吓得他根本不敢入睡,后来请来手下两名悍将尉迟敬德和秦叔宝来给他当门神,这才能睡个安稳觉。可是他觉得自己就算贵为天子,让两个大将天天守护他睡觉也说不过去,就让吴道子画下这两人的画像贴在门上,结果鬼魂真的不敢进门了,这张画像就是民间门神的来历。

况且和他手下的人也是这种状况。况且不用说,他的亲兵也都没杀过人,对于鬼魂索命自然就没有感应,许多感应其实都是人的内心放大的映像,并非全是外界真实的景象。

后面赶过去的几个汉人正是宋哲的手下,他们肩负着保护公子的重任。虽然况且阻止大家过去,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逃避自己的职责。

“怎么回事?”宋哲赶到后问了一句,眼前看到了一切,已经不用况且再作回答了。

“这……”另外几个人看到面前诡异的景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是天师教派遣在塞外传教的人,大同城里的事他们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

“这些人都遇难了。”况且低声道。

他逐一察看每个人,跟上次现场一样,每个人只是失去了灵魂,除此之外,一切与生前没有任何区别。

况且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座蜡像馆,只不过这些人都是皮肉生成的真人,而不是蜡做的。

“大家小心,那个恶魔还在附近。”况且再次仰脸看着天上,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莫名的生灵好像正在天上注视着他。

混沌此时的确就在不远处的高空游荡,它实在没能忍住诱惑,就选了一个离况且稍远些的部落下手了,而且一口就吞掉了整个部落的人,包括他们骑的马,赶来的牛羊,所有生灵都被它包圆了。

当它感觉到况且愤怒的心情后,也有点慌神,感觉到自己的危险在倍增,于是它马上飞到了高空,直到那种危险的感觉有所缓解。

况且赶到的时候并没能发现混沌的存在,也没能感应到,他只是被眼前的景象激怒了,更担心其他人的安全,尤其是三娘子公主殿下的安全。

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是他潜在的敌人,但同时也是他请来的客人,况且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客人的安全,这个莫名生灵居然对他请来的客人下手,这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在他的愤怒达到极点的时候,身体内似乎沸腾了,体内那条金龙即刻想要透体而出,况且急忙压住身体内那种躁动,唯恐金龙真的出体,被周围人看到,那可就糟了,他大喊着谁也不要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也就是在金龙在体内凝聚成形时,空中的混沌再度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赶紧又躲得远一些,飞的也更高一些,但它依然不舍得离开,还是感觉到况且身上有种东西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

“公子能感应到那个恶魔吗?”宋哲问道。

“没能感应到,只是一种感觉,他应该就在附近。”况且摇头。

如果能感应到,他真的会释放出兵符试一次,看看兵符是否能杀死这个莫名的邪灵。

“公子请多加小心,还是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勘察就行。”宋哲道。

他这次倒是没有上次那样恐慌,主要是没有听到那些厉鬼冤魂的声音,那才是最恐怖的。

“我没事,那个恶魔吃了这么多人,还有牲口,应该不会马上再吃人了。”况且有些悲凉地道,心里有种说不出愤懑。

他已经渐渐感觉到了,这个邪恶的生灵并非蓄意要杀人,只是它是以人的灵魂为食物,就像狼吃羊的道理一样,这是它的习性,是一种本能。他和慕容嫣然上次有过这样的参详,现在更加确认了这一点,但这恰恰是最可悲哀的结果。

“公子,我看这个拍卖会还是不要搞了,免得多生事端,您还是早点赶到板升城,把差事办完,赶紧回内地吧。”宋哲劝道。

宋哲实在是没办法,他根本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停留一刻钟,可惜他没办法,天师教教主可是千叮铃万嘱咐,要求他必须保护况且的安全。

“人都到齐了,怎么能不开?不,明天照常开。”况且生硬道。

“这……这些人怎么了?”此时一个惊恐的声音忽然响起。

况且和宋哲循声望去,却见哈桑带着几个人过来查看。

“他们全都死了。”况且黯然道。

“死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谁害死的他们?!”哈桑怒问道。

况且和宋哲冷着脸像看稀奇玩物似的看着他,也难怪,哈桑不知道有吃人的邪灵这码事。

“哈桑大人,您真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况且不想为难他。

“我刚到,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这些人好像还都活着啊,就是被人家定住身形了,这是妖法吧?”

哈桑还没意识到这些人已经是空壳人了,还以为是被人施展妖法定住身形而已。

也别说,他这说法表面看上去倒也准确,这些人绝对不像是死了,只是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别的方面都跟活人一样。

“哈桑大人,您不知道前一阵大同城里发生的事吗?”宋哲感到奇怪了。

“大同城里什么事?你是什么人?”哈桑有些警惕地看着宋哲。

“我只是天师教的一个小人物,哈桑大人不用介意我。”宋哲笑道。

“天师教的……”哈桑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

他听说天师教的人都会役鬼通神的法术,可以不知不觉间把一个人轻松弄死,还没有任何痕迹,最是招惹不得。

“这不会是你们干的吧?”哈桑指着帐篷里的这些人问道。

“你说谁干的?哈桑大人,怎么初次见面你就血口喷人啊。”宋哲怒了。

“这些人分明是被人用妖法害了,你们天师教的人最会用妖法了,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什么人?”哈桑退了一步,也就不退了。他身后拥有六千鞑靼骑兵,难道还会怕一个用妖法的妖人。

“使妖法害人?白莲教的人这手玩的最高明,你们怎么不说是他们干的?”宋哲当然不答应天师教背这个黑锅,便冷笑着反驳道。

“在这里他们当然不会干这事儿,再者说了,事发时,他们离这里大老远呢。”哈桑道。

“那我们离的更远,你为什么说是我们干的?!”宋哲严厉驳斥道。

“这……”哈桑无语,他也的确看到宋哲是后来才跑过去的,事发时他们并不在现场,可是做妖法害人不用现身啊,可以远距离施法,但若是的话,白莲教的圣女显然也符合这个条件。

“哈桑大人,这个问题不用追究了,白莲教的苗七长老对这件事应该非常了解,你叫他过来一问便知。”况且笑道。

“苗七长老?”哈桑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苗七。

“来人,把苗七长老请过来说话。”他大声吩咐道。

第五百零二章 杀机初现

哈桑确信无疑这是汉人做的一件惨案,他并没看清现场的情况,只是看到里面那些人的死状,就已经全身汗毛竖立,浑身都冰凉了。

他是大草原上杀敌无数的勇将,经历过无数血战,对人的生死自然看得很淡,可是这么多的人如此诡异的死去,他却没见过。这种悄无声息安静的死亡,远比血肉横飞、人的肢体到处都是的血腥场面还要恐怖。

他并不知道,他看到的其实算好的,因为混沌已经被况且吓得飞到了高空,所以现场没有那些魂魄的凄惨叫声,上次宋哲还有苗七就是被那些困在混沌体内的灵魂的惨叫吓得魂不附体。

即便是没有那些凄厉的叫声,这场面依然无比瘆人,哈桑只是看了一眼就赶紧退了回去,然后开始琢磨究竟是谁制造了这场惨案。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在附近搭帐篷的那些汉人,在他的思维里,只要是汉人就一定会妖法,这是他看多了白莲教的几个长老没事给他们表演妖法形成的印象,相反,喇嘛教的那些活佛们有时只是显示各种神迹,并不表演各种法术。

苗七硬着头皮走过来,哈桑点名让他过来,他再也没法拒绝了。

看到帐篷里的情形后,苗七的两腿抖的更厉害了,哪怕没有那些厉鬼冤魂的叫声,他也能脑补出来,那些咆哮和瘆人的歌声像环绕立体声包裹着他整个人。

“哈桑大人,您在这儿做什么,赶快回去保护公主殿下啊。”苗七急了,大声道。

哈桑转头看着远处一直拉着圣女袖子的三娘子,犹豫道:“是公主殿下让我过来看的。”

“你都看完了,还不赶紧回去?”苗七咆哮道。

哈桑听他这一说,还真的带人转头就走,老实说他也不想在这儿多待哪怕一分钟。

“怎么回事?”上任圣女见这两人回来,焦急的问道。

“殿下,跟大同城里那桩案子一样,一个小部落的人全都死了,包括他们带来的牲口。”苗七颤声道。

“怎么死的,看清楚了没有?”上任圣女问道。

“当然是那个吃人恶魔害死的,所有人都被吞噬了灵魂。”苗七说着,身上一哆嗦,脸上更是现出无比恐惧的神色。

况且命人把现场保护好,然后带着人走了过来。

“况且,到底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恶魔啊,还专门吃人的魂魄?”三娘子面色惨白问道。

“公主放心吧,那个恶魔吃了这么多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害人了。”况且强作笑颜道。

“应该?钦差殿下,那就是还不能确定了?”哈桑冷笑道。

“你说的都是屁话,我既不认识那个恶魔,更不熟悉它的习性,我怎么能确定,你能确定吗?”况且正心烦着呢,听到哈桑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腔调,登时大怒起来。

“你……”哈桑气的浑身哆嗦,在这个大草原上,敢这样斥责他的没有几个人,作为俺答王禁卫军的万夫长,他可是尊贵人物。

“我什么?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是一样,你想怎么着,跟哲罕他们一样勾结流寇来害我嘛?来啊,把你们草原上的流寇都召来,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奈我何。”况且索性指着他的鼻子叫号。

他知道哈桑一直认为是他用妖法害了哲罕、蒙诺两人,现在还想把这桩惨案也往他或者他手下栽,既然如此,况且当即决定撕破脸面,别说俺答王的一个万夫长,就是俺答王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一样寸步不让。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讲风格。

“况且,他没这个意思了,他也不敢,你别误会了。”三娘子急忙开口给两人圆场。

“公主殿下,不瞒你说,我在草原上这几天遇到的你的族人,除了我安达还有你对我有待客之意,其他人都想害我。这就怪了,我是被你们请来谈判的,看样子你们的族人,包括刚才这位,真是不想和谈啊,到了板升城我要问问俺答王,这一切究竟是他的指示,还是这些人受了别人的指使,给人当枪使。”况且冷笑道,然后似有意若无意地扫了一眼上任圣女。

“钦差殿下,你什么意思啊?”苗七沉不住气了,哲罕和蒙诺的确是受教主赵全指使的,只是他们办事水平太差,还没出手就被况且废了。不过况且现在指责上任圣女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当然吃不住了。

“我什么意思你没听懂,让我再说一遍?你还没这个资格,若想平等对话,你回去歇歇,找你们教主来。”况且冷笑道。

“你……”苗七勃然大怒,用手指着况且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好歹也是江湖中扬名立万的人物,居然没资格跟况且说话。

“苗长老,我提醒你,你再敢用手指头指着钦差殿下,我就割了你的脑袋当尿壶。”况且旁边的宋哲不干了。

“打就打,谁怕谁?”苗七知道宋哲武术高强,却也不惧,他怕的是那无形无影的恶魔,对活人就没怕过。

“别闹了,这里不是江湖,是正规的邦交,对钦差殿下要有礼貌,你们都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尊卑有别。”上任圣女斥道,说罢还朝哈桑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的哈桑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可是真怕这位圣女,别看他在俺答王面前多么得宠,这位圣女殿下要是杀了他,俺答王保证不会为他说一句话。。

“况且,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了,他们也是一时着急,忘了你的身份了。”三娘子头大如斗,只好继续和稀泥。

如果没有这场惨案的发生,况且也不会如此强势,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自己张罗了半天要开这个拍卖大会,结果没还等召开,场子就已经被这个恶魔砸了一半。这两人偏巧这时候触他的霉头,那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

“好吧,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我今天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况且冷哼了一声。

“你们都听好了,钦差殿下乃是朝廷派来的亲王级全权大使,你们对钦差殿下要跟对教主和可汗一样尊敬,谁也不得无礼。”上任圣女看看左右,然后吩咐道。

“是,谨遵殿下法旨。”白莲教的几个长老都躬身唱喏。

哈桑等人也都低下头,表示无条件服从。

在教里,圣女轻易不说话,只要开口,就是不可违背的法旨,哪怕教主赵全也必须维护圣女的无上权威,这也是白莲教立教的根本。

上任圣女也觉得赵全指使哲罕这件事做的太过了,不过她也没办法撤销赵全的决定,却也不愿意跟况且闹的太僵,她的心性是这样的,如果认定一个人是对手或者敌人,那就想尽办法除掉,但是没必要在礼节或者脸面上做什么文章,那样就未免显得自己档次太低了。

所以她为况且说话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为况且好,相反,她心里对况且的警惕和敌意反而是加深了一层。

况且微微躬身对上任圣女笑道:“多谢圣女殿下仗义执言,在下有礼了。”

“这谈不上仗义,是应该有的礼节,如果你的手下冒犯我或者教主,你也会这样的。”上任圣女淡淡道。

况且点头表示同意,在这一点上况且赞同圣女的做法,对这位圣女他也保持足够的礼节,在接待礼仪上绝对没有可指摘的地方。当然他很清楚,自己跟这位圣女已经是注定的敌人,绝没有化敌为友的那一天。

“这个圣女对你有杀意,公子要小心她耍花招。”此时,况且耳朵里忽然传来慕容嫣然的声音。

况且四下望去,却没看到慕容嫣然的人影,也没听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他敢确定,慕容嫣然离他不远,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她会及时现身保护他的安全。

况且点点头,他早就感觉出圣女对他的敌意,虽然上任圣女一直克制的很好,却逃不过况且的眼睛,他对人体的姿态语言颇有研究,一眼就能看出其背后的寓意。圣女表面温和的语言和僵硬的身体形成了强烈反差,说明了杀机已经萌生。

“况且,你总点头做什么啊?”三娘子左右望望,没发现况且在跟谁点头,便不解的问道。

上任圣女感应到了慕容嫣然的存在,尽管她没法确定慕容嫣然的位置,却能明白这是一种威慑,否则,可能她根本都感应不到。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苍凉,看来自己的功力的确大不如初了,居然被人侵到附近都察觉不出来,而且还遭受着人家的威慑。

若在当年,她一定会反击回去,至少让慕容嫣然不敢如此公然的威慑她,但是现在她明白自己做不到,能做到这一点的估计只有教主或者大长老了。

况且笑道:“我是感叹圣女殿下说的太好了,所以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啊。”

“鬼话,你就是会骗人。哼。”三娘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不会轻信他的话。

“钦差殿下,您还是跟我们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吧?”上任圣女感到气氛有点紧张,主动把话题拉回到正题上。

“这件事有些严重,我不敢保证还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觉得圣女殿下还有公主殿下应该马上迁入到我的营地里,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况且道。

“不行。”哈桑脱口道。

“不行,钦差殿下,您这提议是什么用意?”苗七也不干了。

“你们什么意思啊?怕我害圣女殿下还有公主殿下不成?圣女殿下法术通神,我有害圣女殿下的本事吗?公主殿下是我的嫂子,我会害自己家的人吗?”况且看着这两人笑道。

第五百零三章 恶魔与瘟疫

“钦差殿下,没必要,我们有能力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哈桑生硬地拒绝了况且的邀请。

“当然,我们有能力。”苗七跟着说道。

这两人心里都在想,你把我们当孩子耍啊,进你的营盘,那不就是完全被你控制了吗,天知道你想干什么?

他们拒绝进入营盘,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这样做,脸面上有点挂不住,在塞外自己竟需要托庇于汉人的保护,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尤其是哈桑,他不仅要保护三娘子的安全,也负有保护况且这些汉人的职责。一旦为了接受保护进入汉人的营盘,就彻底本末倒置了,他根本接受不了。

三娘子也笑道:“况且,你不用为我们担心,我们有这么多人,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况且没说话,而是看向蒙着面纱的上任圣女。

上任圣女一直在观察况且的表情,想弄明白况且是真心为他们的安全着想,还是想把他们都引诱到里面,然后一网打尽。

按说况且就凭他的一万人马再加上几个江湖高手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是当上任圣女看到里面的八卦阵盘后,不觉有些毛骨悚然,她也不知那个八卦阵威力有多大,但是她还真的不敢贸然进入。

“我们还是留在外面吧,多谢钦差殿下的好意。”上任圣女道。

“好吧,别人我不管,公主殿下还是请到里面去的好,你们总不会认为我对公主殿下有什么不利的企图吧?”况且道。

“不行,我们有六千人马,完全能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谁知道你究竟是何用心。”哈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实话道。

况且气的说不出话,他让这些人进入自己的营盘真的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如果没有三娘子,况且根本不会这么好心,这些人在外面会不会让那个恶魔吞噬掉,关他屁事儿,他才懒得操这份心。

“那好吧,你们自己小心些,如果发现有不对头的情况,就赶紧进入我的营地里。”况且无奈地摊摊两手道。

“进入你的营地有什么格外的保护措施吗?钦差殿下这样说是不是想出了对抗那个恶魔的有效办法?”上任圣女问道。

“没有,不过我有一些鸟铳,如果那个恶魔来袭,我可以燃放火器吓跑它。这个办法在大同时用过,是有作用的。”况且老实道。

“那你能不能把你的鸟铳分一半借给我们?”上任圣女笑道。

她也听苗七说了,现在对抗那个恶魔的有效手段只有火器,可惜她这次来一件火器也没有带。

“这一点恕难从命,我的营盘太大了,现有的火器只能勉强覆盖这个区域,如果分掉一半,就起不到威慑那个恶魔的作用了。”况且冷冷地拒绝了。

“那就算了,我们还是想其他办法吧。”上任圣女淡淡道,貌似并没有因为况且的拒绝而感到丝毫的失望。

“钦差殿下,你这么做就不地道了吧?现在唯一能让那恶魔感到恐惧的就是火器,明摆着火器只有你们有,你们不应该分出一半让我们也有自卫能力吗?”苗七冷冷道。

虽然上任圣女已经告诉他们对待况且要有礼貌,可是苗七和哈桑就是瞧着况且不顺眼,觉得这家伙就是想把大家都逼进他的营盘里,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七长老,不用多说了,钦差殿下有他的苦衷,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对了,公主,你还是去他的营盘吧,那里的确安全些。”上任圣女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他的营盘多好,就算今天不去,明天不也得进去参加拍卖吗?”三娘子听了半天,越发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了。

“这是两回事,公主若是进去,我还要先去勘察一下现场。”上任圣女笑道。

三娘子苦笑着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这些事。唉,这些江湖中人,面子大于天。

不过她回头看看自己刚搭好的帐篷,就有苦着脸道:“我的帐篷怎么办啊,刚刚搭好,难道还得拆了?”

况且笑道;“不用拆,我找人直接抬过去就行了。”

哈桑冷笑道:“不必了,人手我们多得是。”

况且气的笑道:“那好,随你们的便。”

他难得的对这些鞑靼人有些好心,结果全被当成驴肝肺了,索性不再说什么了。

当下,哈桑果真叫人把刚刚搭好的帐篷抬着走过吊桥,然后在况且指定的地方放好,他带的三千骑兵只带进来一千,留下两千在外面做接应。

况且看到他如此安排,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防着他不是躲躲藏藏,而是放在脸上。

他刚刚看着哈桑建好自己的营地,就有人来报,说是上任圣女殿下派人请他过去。

况且心中一乐,该不会是这位圣女殿下被现场吓傻了,又想着进来吧?

他还真是想多了,上任圣女派人请他去,不是想要进入他的营盘安身,而是想跟他一起商议如何应付那个无影无形的恶魔。

圣女殿下察看了恶魔制造的现场后,也是面无人色,她虽是见多识广的人,对法术更是熟稔,但现场给她的第一感觉是:任何法术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的场面。

“钦差殿下,我请您来是想确定一下,这是不是某种瘟疫,您是神医,应该对各种瘟疫有精深的研究?”上任圣女道。

况且一下子怔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事儿跟瘟疫有什么瓜葛,不过他已经察看过两个现场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是瘟疫造成的结果。

“不是瘟疫,不管是那种瘟疫,都会对人的生理机能造成完全的破坏,然后人才会死去。你看,这些人没有出现生理机能的衰败。”

况且说着,用手指触摸一个人的充满弹性的肌肤,然后继续道:“这些人躯壳完好无损,甚至可以说他们还活着,只不过处在一个奇妙的状态,既活着又是死去,很难界定。”

“啊,你是说他们还活着?”

问话的是一个江湖人,他是跟着上任圣女还有一些江湖中人一起进来的。

“你们自己可以摸摸看,大家虽然不懂医术,可是诊脉都会一些吧,你们可以给这些人诊脉,便可以确定,他们的五脏六腑并没有损坏,只是灵魂被攫走了。”况且道。

“这个……不会传染吧?”苗七心有余悸道。

他现在倒不是那么害怕了,主要是有了圣女这个主心骨,她是在教里仅次于教主的高手,有圣女在,就是那个恶魔也得退避三舍,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我都说了,这不是瘟疫,当然不会传染。”

况且这才注意到所有在场的人都用一块布蒙住自己的口鼻,真像是被怕被传染似的。

上任圣女他们可没有况且这种胆量,他们只是在这里仔细察看,没人敢上去用手触摸这些空壳人,都害怕被瘟疫或是什么莫名的病传染上。

那个时候各种瘟疫会时不时的爆发,在内地有各种瘟疫,草原上同样如此,一场瘟疫就能轻松灭掉一个部落的人,一旦传染开来,许多部落都会遭殃,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恐惧。

上任圣女在察看现场时感觉这有可能是一场瘟疫,所以赶紧派人请况且过来,如果真的是瘟疫的话,还需要况且这个神医来研究治疗瘟疫的药呢。

“不是瘟疫就好。”上任圣女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也是如此,只要不是瘟疫,就说明不会大范围的肆虐,危险系数就大大降低了,如果是瘟疫的话,现在他们说不定已经被传染了。

况且苦笑道:“大家也不要高兴过早,这种恶魔虽说不是瘟疫,却有可能比任何瘟疫造成的后果都严重。”

“此话怎讲?”上任圣女眼皮子一跳。

“这还用说?我在内地做过一些调查,发现这个恶魔在大同城里是第一次吞噬很多人,现在这是第二次,不仅吞噬如此多的人,还有牲畜,这就说明这个恶魔处在幼年的成长期。”

“什么?幼年?恶魔还有幼年和成年?”苗七惊声道。

“这个我也不确定,只是有这种感觉。感觉这个恶魔现在只是幼年,它的成长需要吞噬大量的食物,它的食物就是人和其他生灵的魂魄。而它以后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现在已经能一口吞噬掉几十个人、上百头牛羊马匹,那么以后呢?”

“钦差殿下做此推断有什么依据吗?”上任圣女问道。

她也是吓了一跳,若是按照况且的推断,将来这恶魔到了成年期,还不得一口吞掉千八百人的魂魄?如果这个恶魔始终游荡在塞外……

“没有。我没有什么依据,就是一种感觉而已。诸位有什么看法,也请说出来听听,现在这个恶魔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它可没有敌我种族这些概念,所有生灵都是它的食物。”况且郑重道。

“那么这个恶魔是从哪儿来的呢?”上任圣女又问道。

“这就更没人知道了。”况且摇头道。

“钦差殿下的感觉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好像就是个无形无质的恶魔,可是它怎么能吞噬人的魂魄,又为何单单以生灵的魂魄为食物呢?”上任圣女苦笑着问道。

况且没有作答,这些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苗七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奇特,谁也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宋祭酒,听说你们在大同城里做过法事,有没有什么效果?”上任圣女转向况且身边的宋哲问道。

“没有效果。”宋哲爽快答道。

第五百零四章 迷魂夺魄术

上任圣女又问了宋哲许多做法事的细节,宋哲也是一一如实吐出,这些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何况况且说的对,现在这个恶魔已经是所有人的敌人,必须想到办法来克制或者除掉它。

不过宋哲他们在大同城里主要做的都是招魂法术,也有一些普通的驱邪法术,但是效应不用想都知道,目的不过是安抚人心用而已,真要说能克制这个恶魔,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实际上招魂的法术也毫无应验,那些空壳人始终处在那种不生不死的状态中。

“钦差殿下,您能确定这不是某种瘟疫造成的吗?”上任圣女还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邪恶的魔能一口吞噬几百个魂魄,似乎只有瘟疫才具有这种能力。

“绝对不是瘟疫,瘟疫的传染和发作是需要时间的,这些人还有牲畜明显是同时被攫取魂魄的,这不符合任何瘟疫的特征。”况且很有把握地道。

对于这个恶魔,况且在大同就跟慕容嫣然等人参详了许久,可以说已经得出了基本结论。

“那就是说任何法术对它都没有什么效果了?”上任圣女失望道。

她本来还想着施展法术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些效果,可是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恶魔,也就无法施展对应的法术。

假如是瘟疫,还能指望况且的医术,现在既然确定不是瘟疫,医术自然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咳,也不是说任何法术都没用,这个完全可以试一试,不过我不懂得法术,没有发言权。”况且干咳一声,然后非常谦虚地道。

他也很想让这位神秘的圣女施展法术试试,都说白莲教在法术方面有惊人的造诣,只是他从来没见过。如果因此有机会不伤和气的见识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符箓、劾术这些都是天师教最擅长的法术,连宋先生都没法收服这个恶魔,我也就不献丑了。”上任圣女想了一会叹息道。

她是的确没把握能制服这个恶魔,另外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法术,这会过早泄露自己的底牌,有些法术尤其是压箱底的绝艺是不能给人看到的。

另外她说的也是没错,在收治邪灵劾鬼役神方面,最擅长的还是天师教,茅山道士的法术跟他们比起来就是野狐禅。

宋哲脸上一阵发热,感觉有些无颜,他的法术在天师教里不过是中等水平,相比之下,他的武术功底倒是一流的。

这也没办法,天师教的许多法术只有高层和核心人士才能得到真传,他还没有进入到那个圈子里。

此时帐篷外聚集了许多人,甚至那些死去的牛羊和战马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许多人看的都是脊背发凉,更有人看后就跑到一边开始呕吐,这些人以后的许多夜晚注定无眠了。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萌生退意,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分钟了,他们开始收拾行装还有帐篷,准备马上跑路。

况且看着被惶恐笼罩着的这片荒原,也是无奈苦笑,这些人既不是他请来的,人家想走当然也不用向他打招呼,可是他却觉得这些人现在跑路未必是好事,马上就要入夜了,在荒原上走夜路可是最凶险的事。

“这些失去魂魄的人怎么办?圣女殿下有什么好主意吗?”况且把视线收回,想走的人他也不会挽留,免得被人误会苞藏祸心,留下的人怎么安排他也懒得多问,毕竟在这些人的心里,他终究还是敌人,哪怕是那些逃到塞外的汉人也不例外,谁让他带的都是锦衣卫人员呢,那些人在内地可都是作奸犯科,遭到朝廷通缉的罪犯,最怕也最恨的就是锦衣卫了。

在大同城里,他可以让王崇古把出事的酒楼包围起来,然后保护好那些空壳人,在这里他也本能地这样做了,可是等到他离开,这些空壳人也就失去了保护,然后将成为野狗甚至野兽的食物。任其自然,似乎有些太残忍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烧掉了吧。”上任圣女淡淡道。

“烧掉?这样不妥,还是应该把他们都埋了,然后通知他们的部落,让他们部落的人来把他们接回去好生埋葬。”况且不忍道。

“钦差殿下一向如此婆婆妈妈的吗?您可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啊?”上任圣女被他逗笑了。

况且皱眉道:“锦衣卫的人也是人,不是什么恶魔。何况我还是个大夫呢,见不得这许多人遭此劫难。”

“那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就算通知他们的家人,也没人敢接他们回去,他们的部落的人一定认为他们是被瘟疫害死的,谁不怕传染啊?”上任圣女苦笑道。

况且想想也是,这种诡异的死法的确有些像瘟疫,估计谁也不敢沾边。

“算了,那就都火化了吧。”况且摆了摆手叹息道。

如果说在大同城里他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以为能为那些空壳人找回他们失去的灵魂,那么现在他已经明白,这根本就毫无希望,他们的灵魂不是被困在什么地方,而是被吃掉了。也就是说这些空壳人如果不埋不烧,很可能会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很久,当然最后还是会生机灭绝,身体腐烂,这是没有办法可以挽救的。

不过他还是让人找个地方挖了两个大坑,先把这些人还有那些牲畜都埋了,就算要火化也不能现在做这件事,不然的话,这股气味没人受得了。

老实说埋这些人况且心里还是有几分抵触的,在某种程度上讲,这些人还都是活人,他们体内还有残缺的魂魄,这样才能保持他们在一段时间里生机不灭。但是这种残缺的魂魄已经没有了意识,没有意识的人是否还能算是活人也真是没法定义的事。

做完这些,况且才回到自己中军大帐里,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

“大人,您也不用忧虑。”纪昌端着一杯茶进来,看他满面愁云的样子,便劝道。

“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对付那个恶魔?”况且道。

“属下愚笨,没有什么良策。不过这个恶魔上次在大同城吃了那么多人,隔了这些天才有进食,这就说明至少几天内,它不会再吃人了。”纪昌放下茶盏后说道。

“那以后呢?”况且冷哼道。

“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纪昌咧嘴笑道。

况且被他的态度逗乐了,不过细想倒也是,这种事既然没法阻止也没法防范,忧心忡忡地想招数,还真有些杞人之忧。

正在此时,慕容嫣然悄然走进来,纪昌急忙退了出去。

“前辈,这是第二桩惨案了,您有什么感应没有?”况且问道。

“没有,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那个白莲教的妖女。”慕容嫣然坐在况且的对面道。

“妖女?哦,您是说那位圣女吧?”

“什么圣女?都是他们自封的,根本就是妖女。我看她对您可是存心不良,您还是多加提防为好,不要跟她走的太近。”慕容嫣然警告道。

“不能吧?我是这样想的,在谈判前无论是俺答王的人还是白莲教的人,都不会公然对我下手。”况且大咧道。

“公然下手他们不敢,但是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却是难免的,白莲教有些勾魂夺魄的法术很是邪恶,不得不防。”

“勾魂夺魄?这是什么法术?”况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就是让一个人不知不觉间中招,然后就跟被迷了魂似的心甘情愿地听他们的摆布。他们号称教众数十万,也不知有多少人就是中了这种邪术。”慕容嫣然恨恨道。

况且愕然,他不敢相信慕容嫣然这番话,更不相信世上真有这种迷惑人心的邪术。

按说任何法术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永久发挥作用,至于说让人屈服,中医也有许多法子,用针灸或者药物都能办到,只是药效一过,人也就恢复原状了。

“您是怕她对我施展邪术?”况且摇头问道。

从他跟这位圣女接触的这段时间来看,感觉她还算比较端正,没有任何邪气胁迫他,当然也没感觉到什么神圣的气息,只是一个比较高深的前辈高人而已。

“公子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想想当初刺杀你的那五个所谓的圣使,他们曾经都是江湖各派赫赫有名的高人,不知怎么就中了白莲教的邪术,宁可诈死然后投身白莲教,甘心被他们所驱使。”慕容嫣然道。

“您是说那五个人都是中了这位圣女或者赵大教主的邪术?”况且讶然。

“对那五个人的行为,我做过细致的分析,想不明白以他们的地位何以甘心被白莲教所用,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原因了。他们若不是被迷了魂夺了魄,何至于当赵全的奴仆?”

听慕容嫣然这样说,况且也有些害怕了,他倒是不怕死,可是若被人迷魂了变成一个别人的傀儡,那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那这种邪术该当如何防范呢,有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况且一阵头大,一个恶魔已经近乎无解,现在还要提防圣女可能施展的邪术,这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这拍卖会还能不能顺利举办?

“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离她远些,我听说这种邪术必须近身才能施展,离的远了也就不奏效了。”慕容嫣然道。

第五百零五章 流氓有文化

“迷魂夺魄术?”况且猛然站起来,在帐篷里走了一圈。

“那这两桩惨案不会是赵全这个老王八蛋干的吧?”

况且想到那些空壳人,其实就是被人夺走了魂魄,会不会是白莲教主赵全的鬼把戏?他一直认为这必定是某个邪恶的灵魂体干的,假如赵全炼成了这样的灵魂体,那就太可怕了。当然这毕竟只是推测,没有证据证明。

“他?他倒是想有这本事,可惜不行。他若是能做到一口吞掉上百人的魂魄,还用像丧家之犬似的逃到塞外来?”慕容嫣然嗤笑道。

况且想想也是,如果赵全真有这等超能,还用逃什么啊,就是上万官军围剿,也不够他三天两天吞的,一口就能吞掉上百人,一天得吞掉多少人啊?他若真有这能耐,朝廷也得给他跪了,恐怕金銮殿上都得换主了。

“不是他就好。”况且刚才只不过是一瞬间怀疑到赵全,却已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待慕容嫣然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这才大松一口气。

他走到帐篷的一个角落,找到一个酒壶,拿起来喝了两大口压压惊。

“咦,那这个恶魔会不会是我招来的呢?”喝了酒后,他忽然脑洞大开,又问了一个让慕容嫣然哭笑不得的问题。

“公子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我就是这感觉,感觉好像这个恶魔就是一路跟着我来的,虽然它是先一步来到塞外,可是等我出关后,就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恶魔。”况且凝神想了一下,然后认真道。

“可是它跟着你做什么啊?”慕容嫣然当然不信,她知道这个公子虽然位置尊高,有时还是有些孩子气,更经常犯异想天开的毛病。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吸引它的地方,除非它想吃了我。”况且也是苦笑道。

他其实没有感应错,混沌就是被他吸引来的,而且它已经无法摆脱这种吸引,只不过不论是况且还是混沌,都不知道这种吸引力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形成。

“公子好好休息吧,别多想了,你这些天可能是太累了,容易出现幻觉。”慕容嫣然笑着说了一句,就退出去了,她还得负责整个营地的安全,现在外面又多了上任圣女带来的高手,她感觉担子更重了。

那个部落的空壳人以及同样变成空壳的牛羊马埋入两个大坑后,宋哲带着几个天师教的道士,当即举行了追荐亡灵的法事。

这次他没有白费力气做招魂的法事,因为那些失去的魂魄已经不存在了,怎么招也招不回来。其实,追荐亡灵的法事也失去了意义,因为根本就没有亡灵了。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还得做,既是对死者的哀悼,也是对活着的人的一种抚慰,哪怕让人在生死威胁中找到一丝安慰。

几个部落的人都过来向宋哲这些法师行礼致谢,他们也不认识那个部落的人,但此时见到宋哲几人虔诚地做着法事,还是表示了由衷的感激。

“天师教的人还是很大气的,只是听说他们这一代教主不怎么样。”上任圣女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苗七等人道。

“殿下,天师教张教主的人品法术都十分非常出众,就是年纪不大,从小就处高位,有些被宠坏了。”苗七笑道。

“那就说明他还是有所欠缺,看看这位钦差殿下,年纪比张教主小多了吧,人家也是从小就处高位,怎么没被宠坏?”上任圣女冷笑道。

“还被没宠坏,他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干了许多出格的事情,就差直接杀官造反了。”苗七说完自己都笑了。

“你说的是他在北京抢占一条街,还有其他一些跋扈的事吧。我告诉你,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缺点,相反,他是故意那样做的,这才显现出他的高深莫测。”上任圣女冷笑道。

“这……殿下是不是把他估的太高了?”苗七虽然没有完全领会上任圣女话中的含义,但对她的判断不敢苟同。

白莲教上下把况且的资料都综合评测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况且不过就是浪荡才子,不知为何得到了隆庆帝的宠爱,一跃升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高位,还成了京城第一霸,显见得就是个标准的不学无术的佞臣。

不学无术不是说这个人一点学问没有,而是说这个人根本不懂为人做官的学问和权术,这才是不学无术的标准定义。知识多了,如果不用在正道上,那就更糟了,有许多留下千古骂名的人,才学也不浅。高俅、秦桧、汪精卫就是这类人物的代表。

“估的高?但愿吧,如果我所料不差,咱们又要多一个劲敌了。”上任圣女叹息道。

“殿下既然如此认为,那必须尽早铲除他。”苗七献计道。

“铲除他?你说的轻松。”

“这有何难,如果殿下同意,属下愿效犬马之劳。”苗七踊跃道。

先前他在那个恶魔的阴影下表现的很不堪,脸面上有些过意不去,也担心在上任圣女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现在有了机会,立马主动请缨,想要扫除留在上任圣女心里的阴影。

“犬马之劳?你真要敢动,就成了死马死犬了,他可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层层保护之下,任何想动他的人,估计还没到他跟前,就已经是死人了。在他身上,我们已经损失了五个圣使,我看你就不要主动再给人家送人头了。”上任圣女冷笑道。

她的确有过想要除掉况且的心思,但是感觉到慕容嫣然的威慑,又看到宋哲几人对况且的保护,她也就明白,这次拍卖会上若对况且动手,先死的会是自己。如果教主在这里,还有一试的可能。

看着那些散步在这片荒原上的几十个汉人,她心里也是凛然,这些汉人里谁知道有多少是站在况且这边的?

她现在心里一直在琢磨的不是别的,而是想要确定况且究竟是正牌的还是冒牌的勤王派的公子,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宋哲等人做完法事后,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各处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既是用来烧烤食物,也是用来壮胆,不管什么邪灵,总是怕火的。

“宋祭酒,死者往矣,多谢几位为他们追荐亡灵。来,请到这里喝几杯酒。”哈桑此时走过去向宋哲道谢,并请宋哲几人喝酒。

宋哲笑道:“这是应该的,不用谢。”

天师教有个传统,就是遇到有人死了,就会替人做法事追荐亡灵,这就跟大夫看到病人就想出手救治一样,只不过这样的宗派和大夫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明码实价要付钱的,没有银子那就没工夫了。

这些死去的人和牲畜属于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他们和其他部落之间无亲无故,但毕竟是同族人,在这个特殊时刻,民族感情很浓厚的,料理后事本来应该他们去做,却是汉人挖坑掩埋了他们,法事也是汉人做的,这就让草原上的人感觉脸上有些发热。

掩埋死者还可以说被况且的人占了先机,可是替死者追荐亡灵这种事他们想做也不行,根本不会,这次来的人里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很少在草原露面的沙匪头目,唯独擅长做超度亡灵法事的喇嘛教活佛一个也没有来。

白莲教的人本来可以做这些事,尤其是上任圣女,在追荐亡灵这种法事上她可能更精通,可是她地位太高了,没人敢来请她做这种事。

“宋祭酒辛苦,我本来想代劳的,不过本事没有宋祭酒高明,就不献丑了。”上任圣女也走过来表达谢意。

宋哲微笑回应没有吱声,他留在这里就是监督白莲教这些人的动静,所以跟上任圣女搞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

天师教和白莲教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上次白莲教的大长老和现任圣女进入京城,况且命令勤王派的人打听出他们的下落,然后好去抓人,结果勤王派各派系没一个听命的,就是因为他们都跟白莲教有某种默契,谁也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此次天师教主派宋哲过来保护况且,也是做了交代,让他只是保护况且不受到伤害,却不能因此开罪白莲教、喇嘛教这些塞外的大教。天师教在塞外也有一定势力范围,如果开罪了这两家,肯定就会遭到严厉的打击,很有可能从此被逐出塞外。这当然是天师教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圣女殿下说笑了,些许小事,岂能劳动您的大驾。”天师教在塞外的一个道士躬身笑道。

“多谢几位苦心操劳,我代死者的家属和族人向各位道谢。”上任圣女微微点头道。

这几人都连忙道:“不敢当。”

“宋祭酒,钦差殿下一再说外边不安全,让我们挪到他的营盘里,您认为如何?”上任圣女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敢说,不过钦差殿下一定是好意,这是无疑的。”宋哲笑道。

“我猜宋祭酒就一定会这样说,您跟钦差殿下走的很近啊?”上任圣女故意问道。

“哦,我家教主和钦差殿下在京城颇有交情,所以教主有法旨,如果在外面遇到钦差殿下,一定像敬重他老人家一样敬重钦差殿下。”宋哲笑道。

第五百零六章 拍卖会开幕

“老滑头。”上任圣女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她问的是宋哲为何跟况且走得这样近,宋哲却说要像敬重他们教主一样敬重况且,这不是偷换概念吗?

不过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这种事是必须浅尝辄止的,若是当真刨根问底,脸面上可能都不好看。

这一夜在篝火辉煌中悄然度过,每个人都有些提心吊胆,睡得读=都不踏实,不过这一夜什么怪事都没发生,也再没一个人丧命,看来真如况且所说的那样,那个恶魔吃饱了,暂时不需要再进食了。

况且这一夜同样是打点着十二分精神度过的,他没敢睡觉,只是在床上打坐,而且还不敢入定,只敢入静,分出一半的精神关注外面的动静,这样打坐效果当然不太好,却也比不打坐修炼要强。

不过在他入静时,对外部的感应似乎增强了,有那么一霎间,他感应到天上的一片浮云,浮云里却有着无数的影子在横冲直撞,在嘶声咆哮,他吓得当时就睁开眼睛,以为是自己练功出错了。

等他心定时,却忽然意识到,他刚才可能看到了那个恶魔。

可是恶魔不应该是一个灵魂体吗?怎么是一朵浮云啊?

但是浮云里那些影子却让他认定自己的判断不会错,那些影子就是一个个被吞噬的魂魄,他们被困在浮云之中,拼命地想要冲出来,可惜他们的努力全部白费。

他暗自责备自己当时没有镇定心神,不然的话应该能看清里面有没有马牛羊的影子,如果有,那就是白天被吞噬的那个部落的全部生灵。

他跑出帐篷,像天上望去,可惜天上的浮云很多,他根本没法分辨自己入静时感应到的是哪一朵。

“大人,怎么了?”正在帐篷外一张桌子上假寐的纪昌吓了一跳。

“没事,我要夜观天象。”况且神秘兮兮地道。

纪昌苦笑连连,大人这是怎么了,没听说过大人还有这爱好啊?这是要学诸葛孔明的节奏?

况且只是不想说明白,免得吓着他,传出去更会骇人听闻。

他不知道,混沌在被他感应到的那一刻,吓得差点急速坠落下来,于是赶紧向远处逃去,直到逃出很远才停住,还故意藏身在一片浓云里,所以况且跑出帐篷外仰望长空,根本看不到它的影子。

“这个生灵是谁?是我的同类吗?”混沌虽然没有产生灵智,却也有蒙昧混乱的意识,它在费力思索况且跟它是什么关系,是食物还是同类抑或是天敌。

当然这些意识都非常微弱而且极度混乱,它没法形成一个完整的概念,只能凭着本能去感应,去辨识。

“大人,我要是像您多好,天天不用睡觉,都成仙了。”纪昌看着毫无倦意也无睡意的况且,好生羡慕道。

“你以为不睡觉就是成仙了?这世上可以天天不睡觉的人虽然不是很多,却也有一些,可是他们离成仙隔着好几层天呢。我说你总在我门前当什么门神啊,不是告诉你了嘛,回自己帐篷里睡觉去,这里有护卫轮班守卫,你怕什么?”况且道。

“我回自己的帐篷睡不着,在这儿反而能眯一会儿。”纪昌笑道。

“行了,你也别熬了,要说身体年龄你都不如我,还是好好回去睡觉,我有人保护。”况且把纪昌轰回他自己的帐篷睡觉,然后又站了一会,直到确定无法在夜空里找到那朵浮云,这才又回到床上继续打坐。

这次他进入完全的入静状态,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可惜却再没感应到那个浮云状的灵魂体,也没见到那些影子,听到那些声音。

况且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宋哲说在大同城里的独一味酒楼现场听到了厉鬼的咆哮、冤魂的歌唱,应该是真的,那正是那些被吞噬却还没被消化的灵魂在拼死狂呼、惨叫。

他摸着手腕上的兵符,不知道是否应该发出一支试一试,不管如何,他现在可是见识到了那个邪恶的灵魂体的一面,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兵符锁定那个灵魂体并杀死它,但是可以一试,他手腕上可是有两张兵符的,发射过后还可以用金龙的能量重新灌注。

千机老人一再告诫他不许乱用金龙的能量,可是消灭这样邪恶的公敌,应该是用到了正途上吧。

然而当他真的想要一试的时候,却心中没来由一凛,似乎这样做有大大的不妥。这是来自潜意识的警示。

他想不明白这种警示的来由,却黯然一叹,松开了手腕。

早饭过后,外面的人就开始陆续进入营盘,准备参加况且筹备的拍卖大会。

虽然昨天的事吓跑了上千人,可是如今进入况且营盘的达到一万多人,光是鞑靼骑兵就有六千人,他们全部进入营盘,在外围守护,说是帮着况且维持现场秩序,随时镇压惹是生非者。

况且微微一笑,道谢了事。他当然明白这是哈桑对他的防范,唯恐他有什么坏主意。

哈桑认为,有了这六千鞑靼骑兵,整个局势就在他的掌控中了。

三娘子和进来的上任圣女会合了,两人并肩坐在况且为她们安排的最好的座位上,每人头上都有一顶华盖,彰显着下面坐着的人的尊贵。

“况且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这顶阳伞不错,走时咱们带走。”三娘子看着四周都是金流苏的华盖有些眼热。

“这是华盖,不是阳伞。”上任圣女苦笑道。

“这不就是把伞吗?不对啊,好像只有一个伞顶。”三娘子又打量一番,找出两者的不同了。

“汉人浮华的东西多了,你不要被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迷住,其实都是花费大价钱造出来的无用的东西。”圣女正色道。

“是吗?不过这华盖真的很漂亮啊,看着就舒服,夏天可以遮太阳,冬天可以挡雪。”三娘子笑道。

上任圣女没辙了,这丫头眼看就快要被况且带坏了,根本不听自己说什么。

三娘子真的派人去问况且,她头上的这顶华盖走时能不能送给她。况且派人回话,除了那辆行辇还有十匹御马不能送人,其余的东西只要她喜欢,都可以送。

三娘子大喜,想到自己给况且的信上骂他是又阴损又抠门的小钦差,还真是骂错人了。况且不但不抠门,而且大方的让人难以置信。

虽说她最想要的就是那十匹天马中的任何一匹,但是况且明言不能赠送,她也只好收起这念头了。

况且倒不是舍不得那十匹马,他根本不看重这些天之骄马,因为根本驯服不了,他现在也只有那一匹棕色的御马可以骑,别的御马根本不容他骑到背上。

如果是一般的马,就凭况且的脾气,别说送人了,不杀掉吃肉才怪呢,可是这是皇上赐的御马,宫里都是有记录备案的,他根本没有权力处置。

况且此时站在高台的一角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不断涌入的人群,在锦衣卫护卫的引导下,倒也是井然有序来到给他们安排好的地方。

不过这些人就没有三娘子和上任圣女这等好待遇了,别说华盖,就连桌椅都不够,许多人只能席地坐在地上。不过这些人倒是没有因为这个事抗议的,看来他们还真是想要拍几颗人头回去,座位什么的马马虎虎也就算了。

“我说你那个八卦阵有用吗?”况且看着下面的人群,差点密集恐惧症都犯了,心里也有些忐忑,这些人一旦集体闹事的话,真是*烦。

“你放心吧,我办事什么时候不靠谱过?”周鼎成大大咧咧道。

“你办事要是靠谱才奇怪呢。”况且冷哼道。

他对这个先天八卦阵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能有多大的威力等等。

在军中,戚继光创建的一字长蛇阵、鸳鸯阵、两仪阵他都亲自观看下面的人演练过,着实是有不凡的威力,但是这个先天八卦阵有点让人犯晕,况且甚至觉得这就是个摆设。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八卦阵平时应该多演练,绝对比鸳鸯阵厉害多了,你偏不信。”周鼎成吹牛不上税。

这八卦阵图还是他假借况且的名义从武当教主手里软磨硬泡得来的,结果不受待见,况且看后觉得不适宜军中操练,也就束之高阁了,周鼎成一直为之惋惜不已,正好这次安营扎寨,机会难得,他就把八卦阵图用上了。

现在八卦阵的每一面都有五百锦衣卫护卫,合起来就是四千人,看台左右各有五百刀斧手埋伏着,余下的人则是在外围警戒,其他护卫则保护家眷和那些使团的官员。

“你前几天说不管什么人只要进入这八卦阵内,就会完全受制于我们,真能做到?”况且侧脸看着周鼎成问道。

“今天你好好看着就是,只要有人敢闹事,不管多少人,都会被咱们的八卦阵碾压成渣。”周鼎成笑道。

周鼎成是真的相信八卦阵的威力,这可是武当教的镇教之宝,不过就凭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锦衣卫护卫想要完全发挥出八卦阵的威力,那也不现实,但是只要发挥出一成甚至半成的威力,对付一般的暴动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第五百零七章 制订规则

况且并不喜欢这个八卦阵,他认为没有什么人会傻到等你布好阵势,然后一头钻进来让你虐,这得傻到什么程度啊?什么是纸上谈兵,这也是一种。

他最喜欢的还是戚继光的那些阵法,不仅是一字长蛇阵、鸳鸯阵、两仪阵,还有许多火炮、鸟铳跟弓箭搭配组合的各种阵法,仅此一点,戚继光就堪称是明朝最伟大的军事家。虽然后世有人评判他名声大过功绩,全靠获得庙堂大佬的力挺才拥有军功第一的名气,但在实实在在的功勋面前,那些说道不过是嫉贤妒能。

况且还从少林寺那里弄来了一百零八棍僧的阵图,这个他根本就没练,没有少林罗汉棍法为基础,这个阵图根本就没法布成,他的手下也有一批少林俗家弟子,但是真正上乘的少林功夫还传不到他们身上。

此时那些江湖人士也一个个找到合适的地方,然后席地而坐,他们大多是一个人,可是那些大小部落的人却都很怕他们,看见他们到来,赶紧挪的更远一点,唯恐招惹这些凶恶的孤狼。

大约一个时辰后,该进来的人都进来了,况且看到下面黑压压全是人头,而且并没有大声喧哗者,很多人窃窃私语,并且在四下查看,拍卖会现场气氛显得有点压抑。况且感到好笑,这些人不知道是害怕江湖中人,还是担心恶魔的出现。

况且挥挥手,示意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个护卫敲响了一面铜锣,所有人立刻都停止了私语,一齐看向高台。

况且走到高台中间,笑道;“首先感谢各位的到来,如有招待不周,还望谅解。”

他说完后,站在高台另一个角的巴图鲁就用蒙语翻译一遍。

下面的人听后,都四下望望,招待不周?你有什么招待吗?除了提供一个坐着的地方,毛都没有啊。

其实况且还是有招待的,主要是那些比较尊贵的人物,比如上任圣女、三娘子、哈桑,还有一些大部落的头目,他们面前都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美酒、瓜果和肉干,三娘子和上任圣女的桌上则是香茶和瓜果,甚至还有几样从内地带来的点心。

可惜他的这番好心领受的人并不多,三娘子倒是毫无戒心地喝着香茶,吃着几样小点心,还不停地点头,表示茶很好喝,点心更是好吃,上任圣女却是根本什么都不动,她是真怕况且在这些食物茶水里下什么药物,况且可是神医,有的是办法让你根本查验不出有毒,却又能把你像哲罕和蒙诺那样弄个半残,最后还找不到证据。

上任圣女当然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即便是再小的可能性,她也不敢以身相试。不过她也没阻止三娘子的吃喝,她知道况且绝对不可能对三娘子用毒。

“钦差殿下,您说的招待是什么啊?我们怎么没见到?”一个江湖中人不忿了,大声道。

况且笑道:“这位问的好,大家面前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吃的喝的,这并不是我口惠而实不至,如果我主动为每个人提供了食物却无人食用,过后还得倒掉,那就太浪费了。所以现在开始,有想喝酒的就要酒,有想吃肉的就开口说一声,想要喝茶的当然也有。”

“那有没有女人提供给大家啊?”一个粗豪汉子大声笑道。

众人听到这话都大笑起来,然后看着况且,看他如何作答。

况且笑道:“你敢于无端挑衅,也很好嘛。来人,把他请出去。”

他话音刚落,几个锦衣卫护卫就走过来,对那个粗豪汉子道:“走吧,你已经失去了参加拍卖的资格。”

“为什么啊?我就是开句玩笑,不是当真的。”那人跳起来大声道。

“玩笑?你以为是玩笑,我认为是挑衅,敢于无端挑衅者,将失去参加拍卖的资格,轻者逐出,重者当场格杀。我这绝不是玩笑。”况且冷笑道。

“这……你们还讲不讲理啊?怎么就不让人说话了?”那个汉子不愿意出去,他可是赶了很长的路才来到这里的,却没想到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句话就被逐出现场了。

“讲理?在我的地盘,我说的就是理,没有别的理,或者遵从或者自动离场。”况且冷冷道。

那人本还想赖着不走,甚至想要反抗,可是他看见又有几个人向他走过来,而且这几人也都是江湖人物,绝对不是好惹的,也只好悻悻然老老实实被护卫带了出去。

况且是故意拿这人做法给大家看,杀鸡儆猴,凡事,若想立下规矩,就需要一些替罪羊,此人也是倒霉,被当成了第一个祭品。

“活该,这混蛋居然敢调戏况且,他可是钦差大臣,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况且没杀他就算手下留情了。”三娘子吃着一块点心道。

“他这是拿这人做靶子给大家立法呢,不过做的不错。”上任圣女也很是欣赏地赞道。礼归礼法归法,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人也是个怂包,人家一吓就软了,好歹说几句硬话啊。”苗七鄙视道。

“怂包?他那是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要是真的再说几句挑衅的话,他的脑袋就得被割下来挂在旗杆上了。”上任圣女冷笑道。

“这位小钦差这么强势就不怕惹祸上身吗?他来到塞外可就是一支孤军,万一激起众怒,被大家群起而攻之,不是适得其反了吗?”苗七有些不解道。

“他当然是有准备的,有把握才会这样做。你没看他在周围的布置,咱们周围就是一座先天八卦阵,谁要是敢在此地攻击他,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上任圣女看着周围的情形淡淡道。

“什么?先天八卦阵?这小子不是想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吧?如果这样的话,咱们还是赶紧退出去吧。”苗七看不出周围布的是什么阵法,但是上任圣女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一定不会错。

“你慌什么?他这番布置不过是自卫用的,没有害人的意思,如果有害人的意思,咱们现在想走也晚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大家注意,不要无端挑衅就行。”上任圣女冷静道。

“你们都说什么啊,他就是想做点生意赚点钱养家,他手笔那么大,有多少钱也不够花啊,我看他没有害大家的意思。”三娘子道。

苗七等人苦笑,三娘子虽然贵为公主,这话说的也太孩子气了吧,就因为况且送她一些贵重礼物,结果真把况且当自家人了,总是向着他说话。

上任圣女却笑着点点头,三娘子虽然对于世事历练不够,不过有时也能看透事物的本质,她这番话倒是跟上任圣女的分析不谋而合。

“公主殿下说的对,这位钦差殿下没有害人的意思,他所有的布置不过是最基本的防范措施,不过大家也不要挑衅他的规则,人家远来是客,咱们好歹也要尊重人家一下。”上任圣女懒懒地道。

“那这些酒肉能吃吗?”苗七又问了一句。

“怎么不能吃,我不是一直在吃吗?”三娘子抢先答道。

大家都笑了,况且不害你可不代表不会害别人,就算他们明知道这些食物酒水里绝对没有毒,也不敢享用,行走江湖的人都懂,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不然早就不知栽在哪条阴沟里了。

此时况且在高台上继续道:“刚才说到讲理,我倒是首先要宣布几条这次拍卖的规矩,第一就是任何人不得用自己的势力恐吓其他买家,敢于触犯者当场会被逐出,敢于反抗者只有两个结局,第一是被当场格杀,第二是被押到这座台上作为拍卖物。”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心中欣喜,尤其是那些小部落的人,他们原本害怕跟那些大部落竞拍会被算后账,甚至当场被人杀死,现在况且宣布了买卖规矩,就是给这些弱势买家撑腰。

不管部落大小,实力强弱,今天的拍卖会是平等竞争,童叟无欺。

当然即便如此,那些势力单薄的买家也得防着强势一方拍卖会后跟他们算账,这一点况且就管不了了,自己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况且也不会当任何买家的永久保护者,他也当不了。

“第二条,拍卖任何一宗物品时,我宣布的价格就是低价,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两银子,最后价高者得,如果无人加价,就算流拍。”况且继续道。

“钦差殿下,这次不是拍卖人吗?怎么是物品啊?”一个人大声喊道。

其他人也是奇怪,他们都知道况且要拍卖的是一窝蜂的这些人还有草上飞那一伙,都是大活人,怎么成了物品了。

况且笑道:“只要到了我这座拍卖台上,就只有拍卖品,没有活人跟物品的区分。”

大家这才明白,感情到了这座高台上,人就不是人了,只是一宗拍卖物。

不少人都不由得的缩着脖子,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大臣的确是心狠手辣,亏他还自称是什么神医,哪有医生的仁心啊,比刽子手也不差什么了。

他们这么想也是错了,况且要真有刽子手的狠心,一窝蜂还有草上飞的两伙人大概一个活不了,也不会有这场拍卖会了。

“现在拍卖开始。”况且大声宣布道。

第五百零八章 第一单生意

第一个上来的就是草上飞的首领,况且打算先把这一单搞定,送给三娘子公主做礼物。不过程序还是要走的,而且不能让人看出来是强买强卖。

“这位就是草上飞的大当家,草上大人,估计很多人都认识吧。”况且大声笑道。

草上飞的首领都快哭了:“我说钦差殿下,您就别取笑我了,我不姓草上也不是叫飞。我现在都成拍卖物品了,还什么大人啊,连小人都算不上了。”

台下的人听到这位首领的话立刻发出哄堂大笑,也许就是草上飞的手下也没叫过他大人吧,况且这明显是拿人开涮啊。

“不能这样说啊,草上大人,您也是大人,是大人物的简称嘛。你不知道,拍卖会上第一个拍卖的和最后一个拍卖的都是最值钱的拍品。”况且笑道。

草上飞的首领哭丧着脸不说话了,人都混到这份上了,真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可真要说到自杀,他还没有这个勇气,这些天,况且也没禁锢他们,好吃好喝的供给他们,他们倒是觉得如果天天如此,哪怕当阶下囚也不错,可惜好日子总是不长的。

“第一件拍卖品,草上飞大当家,底价三千两白银,现在和大家再说一个规矩,拍卖物品只能有现银,不收银票。”况且大声道。

其实他不说也没人用银票,草原上很少有钱庄,更很少有货币交易,大都是物物交换,只有那些部落的首领还有王公贵族手里才会有大量的白银。

三娘子公主殿下带来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那是因为她是公主,所以银票值得信赖,若是别人,掏出一张银票,况且还得鉴别真伪,别说没这功夫,他也没法辨识所有钱庄的银票,所以干脆就宣布只收现银。

“这个小坏蛋,不是在说我吧?”三娘子小声嘀咕道。

“他不是说你,不过你就拿银票他也会收下的,别说银票,就是一张白纸写上银子的数目那也跟银票一样好使。”上任圣女笑道。

“我才不傻呢,他说了要送给我。”三娘子说着,得意的端起茶碗喝了口香茶。

她此次来也是带的银票,白莲教跟内地的晋商多有往来,银票也都是晋商的钱庄开具出来的,三娘子的父亲乃是一个部落的王,银票同样来自晋商,可是那些跟晋商很少有生意往来的部落,就不喜欢银票了,这东西只是虚飘飘的一张纸,毕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看着养眼、踏实。

况且不收银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要在塞外购物,就需要耗费大量的现银,有些部落是只认现银不认银票的,人家也不愿意为了几百两银子还得跑到内地的钱庄去兑现银子,所以说银票还不是通用的货币,只能用在大宗交易上。

三娘子不出价,但戏还是得做的,所以上任圣女就抬起手开始加价。

“三千五百两,有人出到三千五百两,还有人加价吗?三千五百两第一次。我喊到三次没人加价,草上大人就是圣女殿下的了。”况且看到上任圣女加价,明知道这是在演戏也得认真的演。

不等下面的人举手,草上飞的首领自己举起了手。

“哈哈,草上大人加到四千两,四千两第一次。”况且举着手臂高喊着,很有煽情的味道。

下面的人并不都知道一窝蜂还有草上飞的人有自己赎身的权利,所以看到草上飞的首领也举手,都感觉匪夷所思。

“钦差殿下,您的拍卖品不是物件没,怎么还能参与拍卖啊?”一个人当时就大声喊了出来。

“这一点很好解释,无论是草上大人还是一窝蜂的诸位大人都有自己赎身的权利,只要他们的价格高过买家出的价,他们就赢得了自己的自由。”况且大声道。

“哦,原来如此。”

“这还怎么买啊,这些流寇往日不知抢了多少财物,谁有他们有钱啊?”

“就是,应该剥夺他们这个权利。”

下面的人纷纷喧哗起来,都觉得这条规矩不合理,一般的人哪有流寇有钱的,况且这样定规定不是故意放他们自由吗?

他们其实是想多了,况且从来没有把那些小买家看在眼里,他的这些规定就是给哈桑这样的大买家预备的,那些小买家根本不可能最后拍到人,只不过能起到帮着况且抬价的目的。

“大家静一静,我说过,在我的拍卖场,我定的规矩就是铁打的,有不同意的可以离开,但是不能破坏我的规矩。”况且大声道。

“四千两第二次,还有人加价吗?”况且又举起手喊道。

坐在下面的上任圣女不容他人举手,就又抬起手。

“四千五百两,豪爽的圣女殿下已经加四千五百两了,诸位,你们来这里是来看戏吗?带来的银子不够吗?”况且煽动着台下众人的情绪大声喊道。

“这个坏蛋倒是挺会演戏的。”三娘子在下面磨着牙哼道。

她庆幸昨天略施小技把况且套住了,不然的话自己那一万两银子根本不够花,还得豁出脸面向上任圣女借钱,虽说上任圣女告诉她,她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字据就能当银子用,但总不能赖账不还钱吧?

“五千两。”草上飞的首领急了,直接大喊出来,他怕况且看不到他举手。

“哈哈,还是草上大人有魄力,加到五千两了,还有没有人出价?”况且喊道。

草上飞的首领很想一脚把他踢下去,这什么叫有魄力啊,他是为了保命好不好,不管到了谁的手里,他就是个死,而且注定是很漫长非常痛苦的死。

草上飞的首领也不傻,他也明白,在这场博弈里他可能注定就是个失败者,跟三娘子公主殿下竞价他实在没有这个财力,但事到临头除了拿出自己所有的银子一搏之外别无他法。

他倒是不担心况且说话不算数,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况且不可能自毁信誉。

这次上任圣女没有马上加价,她也得给别人一个加价的机会,要不然这场戏有些太假了。

三娘子倒是优哉游哉地喝茶吃东西,好像全然不关心拍卖过程了,只有她那个得宠的小丫环一直紧张地绞着双手,这可是唯一一次为父母和乡亲报仇的机会了。

“你放松点,那么紧张干嘛,有圣女姐姐帮忙,那个恶棍就是你的了,回头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三娘子拍拍这个小丫环的肩膀笑道。

“公主殿下,这么多银子我怎么还啊。”小丫环想到五千两银子堆在一起的情景,那可是她从未见过的,就是卖了她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谁让你还了?”三娘子哼了一声。

然后她小声在这个丫环耳边道:“你放心吧,那个小坏蛋答应了把那个恶棍送给我,回头我再送给你就完了,不要花银子的。”

“公主,那这个钦差殿下是不是爱上您了?”小丫环听后一愣,然后忽然脸红了一下,对三娘子小声道。

“你……你说什么呢。”三娘子怎么也没想到小丫环的嘴里居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弄得她也是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

“他若没有爱上您怎么会送这么大的礼啊,还有那么多贵重的礼物,不会是聘礼吧?”小丫环心眼直,认为一个男人肯为女人花特别多的钱,送特别贵重的礼物,那就是想娶这个女人了,那些礼物银子都是聘礼。

“你个死丫头,想死啊,什么话都敢说。”三娘子气的扭住小丫头的耳朵,小丫头尖声叫了起来。

忽然听到小丫头的尖叫声,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大家的注意力一直在竞价上,也没听到这两人的耳语,所以不明白这主仆二人怎么忽然闹起来了。

“好了,别闹了,现在有正经事做呢。”上任圣女哭笑不得的道。

“你们看什么看,我教训自己的丫环不行啊,再看挖你们的眼珠子出来。”三娘子蓦然发飙道。

那些看着她们的人赶紧转头,这可是草原上第一号惹不起的人,若是惹急了这位,俺答王还有小王子就是翻遍整个大草原,也要把你找出来杀掉。

“肃静,肃静。”况且在台上大喊。

“五千两第一次,还有人出价吗?五千两第二次。”况且又开始喊着。

此时一个大部落的首领举起了手。

草上飞的首领一看气的大骂:“花儿乌达,我就偷过你们部落的几十头羊,几匹马,没杀过你们的男人,没抢过你们的女人,你至于花这么多银子报仇吗?”

况且一听也是乐了,不会有人就因为这点小事想要草上飞首领的脑袋吧,一定别有缘故。

果然,这个花儿乌达站起身躬身道:“草上大人见谅,我们之间那点事根本不叫事,我也是受人之托,来买您的脑袋,对不起了。”

“是谁,谁让你来买我的脑袋,他自己为什么不敢现身?是哪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草上飞的首领急了,破口大骂道。

“警告一次,草上大人,你也是自己的买家,所以不得威胁恐吓其他买家,否则会丧失继续参加拍卖的资格。”况且立马指着草上飞的首领的鼻子警告道。

草上飞的首领还想争辩什么的,没敢说出话来。台下发出一阵压抑住的笑声。

第五百零九章 玩死草上飞

况且嘴上严厉,心里可是乐开花了,他没有想到居然有如此多的人来凑热闹,参与拍卖一窝蜂还有草上飞,看来这些流寇的确作恶太多,想要他们脑袋的人也太多了。

况且开这次拍卖会起初的意思并不在多少银子上,而是在于立威,想在大草原上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省得大大小小的流寇都跟恶狼似的惦记着他。据卓茂林说,这些人可不少,有一百多股呢。

况且听到这个数字也是头皮发麻,猛虎架不住一群狼,他辛辛苦苦训练成军的锦衣第六卫若是跟这些流寇陷入对耗,太不值当了,必须彻底打消他们占便宜的念头。

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躲是不行的,只有让他们产生惧怕心理。所以这才下决心公开拍卖这些流寇,这等于公开告诉那些对他有想法的流寇:老子不是好惹的。

不过当他看到外面居然来了一万多人参加这次拍卖会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两股流寇的号召力,不仅许多部落来了人,就连一些流寇都派人来参加拍卖了,你说这叫什么事,流寇何必为难流寇?

每一个行当都有自己的欢喜冤家,看来流寇跟流寇之间也是恩怨重重啊。

开拍第一宗就已经很火暴了,这里面自然有白莲教上任圣女的功劳,她已经代替三娘子公主出价,正主反而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吃喝,倒好像她是来看热闹的。

况且心里在盘算着一窝蜂的那三十六个首领能拍的多么火热,如果也都像这样,他就发大财了。

他这里高兴,哈桑那里却傻眼了,仅仅一个草上飞的首领就已经拍到五千两,那么一窝蜂的那些首领呢?平均下来应该也不低于这个价吧?一个五千两,三十六个是多少银子?他想想就觉得心痛,他带的银子根本不够。

这次俺答王是打定主意要买下一窝蜂的人当秋季攻势的炮灰,所以让他带来十万两的现银,还有十万两的银票,况且虽然说不收银票,他倒是不在乎,因为他是大买主,不是小散户,只要肯出价,就能带人走。

他倒真愿意花现银而不是银票,相比现银,银票的好处多得太多了,第一携带方便,一个人放在靴筒里就行了,若是十万两银子得多少辆大车运输,又得多少军队护送,草原上的流寇可不是吃素的,真要有银子可抢,管你是俺答王的还是白莲教呢,眼睛红了,都照抢不误。

第二点好处就是银票不涉及到银子的成色问题,现银既要验真假,也要验成色,成色不足还需要扣除不足的地方,这里面也很麻烦,银票没有这问题,银票代表的就是成色足的银子。

所以像俺答王还有那些王公贵族都喜欢银票,他们大多是跟晋商做买卖,用晋商开具的银票自然最方便不过,晋商也喜欢收自己开出的银票,假如拉着一车车的现银结算,安全问题是个*烦。

草上飞的首领此时急忙大喊;“五千五百两。”

况且笑了:“草上大人真是既有魄力又有财力啊,佩服,佩服。”

这位首领真要哭了,他的心腹已经把他们多年来积攒的金银都拿来了,拢共也不过一万多两银子,若是照这势头竞争下去,他根本不可能赎回自己和部下的自由。

他那些部下况且也懒得一个个拍卖了,而是以首领为主,只要拍得首领,他的部下就算买一赠团队全部打包赠送了,

这主要是因为他的部下太少了,一共六十多人,实在不值得一个个拍卖,像一窝蜂的那些部下就不行了,都是打包好,然后按照每人二十两银子的底价开始拍卖,一百个部下拍卖价就是两千两。

上任圣女非常淡定地举起手,她的手上也是戴着丝织的手套,整个人都是用丝织品和绸缎包裹起来的,不会让人看到一点皮肉,这也是圣女神秘的地方。

“六千两,已经六千两了,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诸位大人还有没有加价的,六千两第一次。”况且大声喊着,就像吆喝着要卖什么国宝似的。

“他说自己是个商人,真还没错啊,也太会做生意了吧。”三娘子都替况且脸红了。

况且喜笑颜开的样子令三娘子感到羞愧,好歹也是个钦差大臣啊,这会儿完全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了,钦差大臣的尊严可算是荡然无存。

“他这是伪装,骗人啊。”上任圣女放下手后淡淡道。

“伪装?我看不像啊,觉得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三娘子道。

“这正是他的老奸巨猾之处,根本让你看不出他是在伪装。他就像一个变色龙,扮演什么角色都像是在本色表演,这才是最可怕的。”上任圣女声音发冷道。

“老奸巨猾?不可能吧。他才多大啊,比我大不了几岁,不可能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三娘子笑道。

“公主,你听我的没错,这个人将来会是你祖可汗的大敌,再以后就是小王子殿下还有你的大敌,你祖可汗见多识广,自然不用太担心他,不过到了你们那一代,就要多提防着他了,小王子还和他结什么安达,我担心到时候你们夫妻两个别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就像台上这位似的。”上任圣女也严重警告道。

“不会,你说的太玄乎了,我表哥智慧通达,他只是不愿意用权术,却也明白着呢,谁也骗不了他,至于我,谁想卖我那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三娘子不服气道。

上任圣女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对大草原上未来的掌舵者,她倒是更看好三娘子,而不是小王子把汉那吉,小王子过于光风霁月,以为人世间就不应该有任何的龌龊,不应该有任何的阴险狡诈,人与人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哪怕是兵戎相见也是如此。

倒是三娘子在这方面天赋更高一些,既能识破敌人的阴谋,也能加以灵活运用,虽然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却很有培养前途。

她倒是很担心自己的继承者,心态跟小王子很接近,比三娘子差的太多,可惜没办法,圣女的继承者条件太高,她也只有这一个徒弟可选,没有可以替代者,好在白莲教的圣女更多是象征意义上的,权柄还是掌握在教主手里。

教主至今尚无明确的继承者,因为大家都深信,教主可以千年不老,万年永存,继承者这个名词就是个忌讳。

“圣女姐姐,你不会想杀他吧?”三娘子忽然明白了圣女的心思,差点把手里的茶碗落到地上。

“现在当然不会,他是来谈判的,不过以后就难说了。”上任圣女也不讳言。

“这次谈判不是都说能成功吗?只要谈判成功,以后就不是敌人了。”三娘子道。

“谈判若顺利成功当然好,就怕谈不成。这要看这位钦差殿下的意思了,现在大权可是在他手上。”圣女看着台上眉飞色舞激情彭拜的况且道。

她到现在已经不觉得朝廷把全权交给况且是儿戏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况且当成了最大的对手,只是俺答王和教主还不知道这些,她得好好想想回去后怎么说服这两个掌权者重视此事。

到目前为止,俺答王和教主赵全还是把况且当成一个小人得志的佞臣,若不然也不会在幕后鼓动这么多流寇找况且的麻烦。俺答王倒是没搞什么小动作,但从心底里也是瞧不起况且。

轻视敌人就会产生严重的误判,俺答王和赵全都认为朝廷居然派这么一个小佞臣来全权谈判,并且给了他签字的权利,已经近乎投降了。

这是最严重的误判,很可能引发预想不到的惨痛后果。

上任圣女想着这些,只感脊背有些发凉,看来朝廷不仅没有示弱,更无半点投降的意思,反而派来一个最强大的对手。此人敢在对手的地盘上强行占据主动地位,朝廷究竟还有多少后手?

“圣女姐姐,不管什么时候,你不要杀他好不好,你要是杀了他,我表哥会伤心的。”三娘子握着圣女的手哀求道。

“我杀他?你想多了,以他的精明,没那么容易。我的意思是说以后可能跟他是敌手,杀他谈何容易,明里暗里保护他的人多了。就说现在吧,他要是想杀我们倒是轻松的很。”上任圣女看看周围那些站立的锦衣卫护卫排成的八卦阵,心头一阵阵发凉。

“大家何必你杀我,我杀你的,和睦相处有什么不好?咱们跟汉人厮杀多少年了,得到什么了?”三娘子有些心酸道。

上次大战过后,她的族里也有许多人战死,有不少人都是她的亲戚,虽然也抢夺来许多财物还有奴隶,可是这些真的就比得上那些失去的亲人吗?

所以她认为表哥小王子跟况且结安达是一件智慧超卓的事,是率先走向内地和塞外和平相处的一步,以后只要两家都希望和平,稳定美好的生活就一定能到来。

“傻孩子,天下就是杀出来的,而不是买来的,也不是嘴上说来的。”上任圣女好笑地拍拍三娘子的手背道。

“可是咱们已经有了广阔的草原,又不想要内地的土地,何必还要杀来杀去的?”三娘子道。

上任圣女苦笑一声,俺答王不是不想要内地的土地,而是力有所不逮,倒是内地的朝廷真不想要塞外的土地,因为没法适应塞外的生活。

第五百一十章 小赌怡情

此时,台上的竞拍已经到了八千两银子,快逼近一万的大关了,竞拍的势头依然不弱,有好几个部落都开始竞价,这几个部落也是声称代人出价,而不是他们想要草上飞一伙人。

圣女这一波没有出价,她要等着没人出价时再举手。

她胸有成竹倒不在于况且答应会退还所有竞拍的银两,而是自信自己有这份无人可敌的财力。如果不是三娘子搅和况且答应白送,她还真不屑于跟况且讨价还价的,白莲教丢不起这人。

白莲教的财力有多雄厚很少有人知道,虽然俺答王和各部落连年征战,在内地还有塞外不停地抢掠,但是俺答王拥有的财富可能还没有赵全多,这也是为何赵全想要替俺答王出钱买下一窝蜂这些人的原因。赵全是太有钱了。

白莲教有信众数十万,这些信徒哪怕一人一年捐一两银子,就是数十万两。白莲教在内地还有很多的买卖钱庄,晋商里有不少人就是白莲教的信徒,他们帮着白莲教囤积居奇大肆买空卖空,这些年来积蓄的金银堪称海量。

白莲教没有军队,也就没有军费这一桩最大的消耗。俺答王就不同了,他除了朝廷花销,每年大部分的钱都用在养军上了。白莲教没有这些花费,但是果真到了关键时刻,数十万信众也可以组成数万大军,历次白莲教起兵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要不是三娘子跟况且有了约定,圣女真会自己拿银子把草上飞的首领买下来送给三娘子,她是圣女,这点财权自然不在话下。

即便现在,她也宁愿自己掏钱买三娘子这个人情,也不想让三娘子因为况且的这份“豪爽”对他心存感激,这在以后可能都是隐藏着的危机,一旦爆发不可收拾。

不过三娘子似乎认定非要况且这个人情不可,圣女也不好过于强势阻拦。

在高台的左侧,看押俘虏的孙虎和负责警戒的纪昌两人听着台上的拍卖叫声也是惊呆了。

孙虎道:“难怪大人再三吩咐不许虐待这些人,还得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原来这些人这么值钱啊。”

“那是,大人深谋远虑,什么时候有过错?”纪昌笑道。

两个人看着栅栏里圈着两千多俘虏,此时眼睛都放光,这些不是俘虏也不是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早知道当时就少杀几个了,还能多卖点银子。”孙虎有些后悔了,当时他们可是杀了几百号人,这些人现在也能值几千两银子啊。

“你还说呢,就因为咱们两个没把这些混蛋杀光,大人到现在还不大高兴。”纪昌看着台上的况且,心有余悸道。

他这些日子天天在况且帐外守候,就是一种立功赎罪的表现,希望况且能忘记他的过失。

“那你说大人当初为何坚持杀光这些家伙,是因为不知道这些人值钱吗?”

“我说你们两个就别瞎猜了,你们大人根本不在乎这些银子,就因为你们办事不力,他才不得不采取这个办法。”

一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嗑着瓜子的九娘冷笑道,她是自告奋勇帮着孙虎看押俘虏也帮着纪昌维持秩序的,其实就是想要出来看热闹。

“不能吧,大人也喜欢银子啊,你看他现在不是挺高兴的吗?”孙虎不信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钱是好,可是最好的是什么,是安全,你们大人就是想借着杀光这些流寇来立威,让任何人都不敢招惹你们。你们倒好,抓了这么多活的,放也不是,杀也不是,送给俺答王更是后患无穷。多亏他想出这么个办法,让俺答王大出血换回这些人。”九娘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

孙虎和纪昌终于明白了,看来以后真得严格遵守大人的命令才行,自己一个心软,惹出这么多后患来,还得麻烦大人去补救。

虽说现在看着这些人都能变现成银子是件好事,可若是立威不够,以后就有的苦头吃了。两人想到这里,也都是一身冷汗。

“你们两个小子,打仗倒是好样的,要说玩心眼比你们大人差多了。”九娘鄙夷一笑。

“那是,那是,别说跟大人比,就是跟九姑娘比,我们也都跟蠢猪一样。”孙虎急忙大拍马屁道。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你们有自知之明就最好了。”九娘很是得意道。

纪昌笑道:“九姑娘,草上飞这伙人当初您也没能下得去手杀啊。”

九娘登时气的鼻子冒烟,这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成心揭她的短吗?

“我说纪小子,你说这话有良心吗?我是帮着你们杀人,杀人可是你们的责任,关我屁事?”说完,一转身回到帷幕后找左羚她们说话去了。

“你啊犯什么浑啊,这位可是惹不起的主儿,说两句好听的给她就得了。”孙虎苦笑着捅了捅纪昌。

“我知道,可是事实摆在那儿啊,就连她这个杀神祖宗都下不了手,我们还能怎么样?”纪昌也苦笑道。

孙虎回忆当时的情形,连连苦笑摇头,哪怕事情重来一次,他很可能还是没法下手杀那些已经投降或者拼了命要投降的人。

在况且中军大帐外,张鲸和那些官员们聚齐了,在护卫们层层保护下观看这场拍卖会。

“这小子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不过也真是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大卖活人。”张鲸笑道。

陪着他喝酒的周鼎成笑道:“老大人,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您说我们这么多人,人吃马嚼的一天就得多少银子啊,朝廷这次可是一两银子的津贴都没发放啊。”

“放屁,皇上允许你们带着五千辆大车拉着货物出来做买卖,那就是给你们的最大的恩泽,没让你们上缴银子入库就不错了。”张鲸骂道。

“五千辆大车拉的也不都是货物啊,还有那么多辎重呢,各位大人的行李帐篷酒食不都得用车拉嘛。您看看,真正能用来买卖的货物其实没有多少。”周鼎成争辩道。

“那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皇上还欠你们银子?”张鲸不愿意听这话了。

“不是,我就是怕啊,等咱们回去了有些人会造谣言,好像我们赚了多少银子,都自己装进腰包了,其实啊这些赚的钱能够这些人吃吃喝喝也就不错了。”周鼎成解释道。

这也是况且让周鼎成找机会对张鲸说的,免得张鲸回去万一大嘴巴在皇上跟前说况且赚了多少银子,皇上以后就可能少给甚至不给经费了,现在正好是个好时机,周鼎成就开始大吐苦水。

张鲸也是老奸巨猾的人,听话听音,马上明白周鼎成的话中之意了,点点头道:“嗯,你这话很有道理,回去后若是有人禀报皇上,说你们往自己腰包里装了多少银子,我会出来说句公道话的。”说完,他伸出一个指头点着周鼎成。

周鼎成脸色一黑,这一个手指头就代表着一万两银子啊,张鲸的意思是想让他以后说这样的公道话,价钱就是一万两银子。

“明白,明白,多谢老大人仗义执言。”周鼎成握住张鲸的一根手指头,生怕他一变二。

那些官员们都看着这两人,暗自发笑,这里面的事他们自然一听就明白。不过他们倒是没什么怨言,况且做生意赚钱那是况且的本事,他们就是想做生意也没这本钱,另外他们也知道,况且无论赚多少钱也都剩不下,最后都得填进锦衣第六卫的血盆大口里。更何况皇上也不是好糊弄的,心里明白着呢。

皇上用自己的内帑养军,根本不可能维持长久,早晚还得让锦衣第六卫自己想办法,或者归到兵部接受统一管理,看皇上的意思自然是前一种,这一点在况且抢占了一条街,皇上没有责备反而正式发布圣旨把一条街赏给况且就可以看出来了。

不过他们倒是也佩服况且神奇的生意头脑,居然能用俘虏拍卖出银子来,这一点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老曹,你说钦差大人这一次能赚多少银子?”盖文虎喝着酒问道。

“你是说全部啊还是这个草上飞的首领?”曹若麟道。

“我问的就是全部这些俘虏啊。”

“那谁能猜出来,还不如咱们就猜这个草上飞的首领能拍出多少银子来。”

“猜有什么意思啊,干脆下注赌。”刑部的崔中勇道。

“赌,对,咱们下点小注,小赌怡情嘛。哈哈。”盖文虎听到赌字,两眼放光。

崔中勇也是好赌之人,笑道:“我赌这个草上飞的首领能拍到一万二,我下注十两银子。”说完,他掏出十两银子放在酒桌上。

“我赌他过不了一万,这是十两银子。”盖文虎也拿出十两银子放在酒桌上。

“过不了一万?文虎,你这是开玩笑,现在已经八千两了。”曹若麟苦笑道。

“我看也就是这价码了,再多也就是一千两银子的涨头。”盖文虎很笃定地道。

“不可能,你没看到那个圣女的劲头,多少银子都要买下的,其他还有几个紧跟不舍,我赌能到一万五千两。”曹若麟道。

“一万五千两?你真是疯了,不可能。”盖文虎道。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丑闻爆料

转眼工夫台上的拍卖价已经涨到九千五百两,这是草上飞首领声嘶力竭后自赎的价格。

“老盖,你要输了。”崔中勇笑道。

“还没有,这才到九千五百两,不会有人出价了。”盖文虎笑道。

他话音未落,上任圣女就举起手了。

“一万两,大家看到了吗,圣女殿下出到一万两了。草上大人,您可真是身价不菲啊,值得自傲了。”况且笑道。

草上飞的首领此刻哪里还有骄傲的心思,原本他以为对手是三娘子公主,现在才发现出手要买他的脑袋的竟然是白莲教的上任圣女。

冤头债有主,这白莲教的圣女跟着捣什么乱啊。草上飞的首领真的想不通,他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空气斗,也没招惹过白莲教啊,不但白莲教他不敢惹,凡是跟白莲教有关的他都绕道走,还要怎么样啊。

“圣女殿下,小可从来没敢招惹过您和贵教啊,殿下何必苦苦相逼?”草上飞的首领打躬作揖对台下的上任圣女哀求道。

上任圣女连目光都没有扫他,根本理都不理,跟这样的家伙说一句话都有损圣女的形象。

苗七大声道:“你自己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不知道吗?能让你活到今天就已经是上天无眼了,你早就该被千刀万剐下油锅了。”

“钦差殿下,他威胁我,违反了你定的原则,我也是买家啊。”草上飞的首领大叫道。

况且颔首道:“嗯,你说的有理,苗长老,不许威胁恐吓买家,否则逐出会场。”

众人都大笑起来,这个草上飞的首领居然也会投诉,他还要脸不要?

苗七也被逗笑了,躬身道:“钦差殿下,我知道了,保证不会再威胁草上大人了。”

“你输了,哈哈,银子归我了。”崔中勇大笑着把盖文虎的银子拿过来放在自己跟前。

“见鬼了,这家伙不就是个流寇吗,他是金子打的还是银子铸的?”盖文虎真好像见到鬼似的叫道。

“那是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可恨,据说草原上想要他死的人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今天终于总爆发了。”曹德麟笑道。

十两银子的赌注对他们都不算事,主要是输了颜面上有些难看。

“你也别臭美,既然白莲教圣女想要他的脑袋,一万二也得超过,你也得输。”盖文虎气哼哼对崔中勇道。

“输赢都是小意思,我倒是真想知道这家伙的价位能涨到多高?”曹德麟笑道。

“就是,我还是大着胆子赌他能升到一万二的价码,现在看来有点低估了。”崔中勇也有些沮丧道。

“你说这些家伙要是都这么值钱,钦差大人这一次得发多大的财啊。”盖文虎道。

“发财?你没看那位老大人在盯着吗?回去后皇上知道了,这锦衣第六卫的经费就得少拨了,他这是给皇上赚银子呢。”曹德麟努努嘴,看着一旁稳坐钓鱼台的张鲸道。

“可也是啊,我可是听说皇上为了这个锦衣第六卫已经把内帑掏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皇上日子都没法过了。”盖文虎小声道。

“瞎说,皇上那是哭穷,几十万两银子就见底了?先皇当年为了学道,花费的银子跟流水似的,也没见皇上的小金库见底。”刑部郎中崔中勇道。

“今日不同往日啊,正因为先皇当年花的太多了,今上才缺银子啊。高相、张相可不是徐相,不会惯着皇上把户部的银子往宫里搂的毛病。”曹德麟道。

此时就听见况且在上面大喊:“一万两第一次,一万两第二次,还有人加价吗?”

草上飞的首领郁闷地喊了一声:“一万零五百两。”

“一万零五百两,草上大人又加了五百两,草上大人真有魄力啊,大家鼓掌鼓励一下。”况且率先开始鼓掌。

台下的人更是愿意凑趣,都跟着鼓起掌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的却是更加震耳的大笑声。

“钦差殿下,我有话要说,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再继续开始拍卖。”草上飞的首领等着掌声笑声渐渐下去后大声道。

“请说,买家有申诉权,草上大人可以充分利用。”况且含笑道。

他现在看着草上飞的首领可是很顺眼啊,他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值钱,虽说这桩买卖他赚不到钱,但是草上飞一伙人赎身的钱最后还是要落到他手上,现在看来一万两银子是没跑了。

这家伙简直就跟菲儿、婉儿的身价差不多了,要知道菲尔、婉儿可都是瘦马家族从小到大精心培育训练出来的,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般的美女根本值不上一万两银子,有一千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最昂贵的是名妓,像李香君当年谁若想给她赎身,没有五万两银子根本别去开口,当然谁真要得到了李香君,那注定就是赚,李香君的私房银子就有十多万两。

左羚的母亲当年就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头号名妓,她父亲当年为她母亲赎身就花了五万多两白银。

五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

一个人有了五万两白银,就可以买房置地,然后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不用再为银子发愁了,金瓶梅里的西门庆全部的资产也就是这个数,号称一县首富,日子过的也是骄奢淫逸,无所不至。

现在只是一个草上飞的首领就已经能让况且稳得一万两银子了,他当然怎么看这主怎么顺眼,这简直就是个人形银元宝嘛。

再想到那一窝蜂的三十六个首领,如果个个都这么值钱,他还愁什么银子啊,怎么也够他祸害一段时间了。

草上飞的首领大声道:“哈桑大人,您为什么不出价?”

哈桑一愣:“你奶奶的,老子出不出价跟你有毛关系?”

“哈桑大人,我们当初可是被哲罕大人召来的,说是让我们抢劫钦差殿下的货物,然后你们分赃,过后还可以招安我们,哲罕大人虽然人事不省,您可是在这儿哪,你们说过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什么?!”哈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哲罕谋划的这件事他当然知道,王庭里还有很多人知道,但是会场里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的,现在被当庭揭露出来,他的脸面真的挂不住了。

“你这是污蔑,趁哲罕大人重病,人事不省时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哈桑只好来个死不认账。

“污蔑?我这里有哲罕大人的亲笔信,您要不要亲自查验一下?”草上飞的首领冷哼道。

“有信那也是伪造的,别跟我耍小伎俩。”哈桑厉声道。

台下一听还有此事,即刻人声鼎沸,纷纷议论起来,尤其是那些江湖中人还有大小部落的人,他们没想到一窝蜂的人还有草上飞的人,竟然是哲罕暗中召来对付谈判使团的。

“哈桑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居然勾结流寇?”一个大部落的头领站起来质问道。

流寇是草原所有人的公敌,俺答王一直号召各部落大力联合剿匪,原来是说一套做一套啊。现在真想披露出来了,俺答王的心腹爱将居然勾结流寇图谋抢劫钦差的货物,过后还要坐地分赃,这不是跟流寇同流合污了吗?

“对,哈桑大人,难怪你们平时剿匪不积极,总是让我们卖力跟流寇作战,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用心不良啊。”又有一个部落的头领站起来道。

“胡说,这都是污蔑,是污蔑,根本没有这回事。”哈桑大声反驳道。

“那好,那位草上大人不是有哲罕大人的信吗?拿出来检验一下不就清楚了嘛。”一个部落首领建议道。

“即便有,那也是伪造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哲罕个人行为,跟可汗还有我没有任何关系。”

哈桑心里狂骂哲罕,真他妈糊涂啊,这种事怎么会给人留下证据?!人家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证据的,所以他也只能先把自己和俺答王撇清。

“大家请看,这就是哲罕大人给我的亲笔信,他可是答应事情过后就招安,让我们进入鞑靼骑兵的编制。”草上飞的首领拿出一封信,然后当众展开道。

下面的人更是一阵喧哗,这可是真凭实据啊。虽然现在还没人上前去验证真伪,但是大家都相信这是真的,就凭这些流寇,既想不到,也没能力事先伪造一份哲罕的亲笔信。

“丢人现眼啊。”三娘子气的脸都白了。

“事情已经出来了,你生气也没用,这家伙现在知道自己没法赎身了,也就拼死一搏了,不用理会他,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一死。”上任圣女急忙道。

这件事若是深究起来,就会追查到赵全身上,这一切其实都是赵全指使的,幸好哲罕和蒙诺两人现在一个人事不省,一个没法说话,要不然很难说这两个家伙为了保命,会不会把赵全供出来,若是那样的话,白莲教的声誉可就大大的受损了。

“这两个蠢货,回去得拿他们喂狗。”三娘子真的感觉脸面上下不来。

虽说这是哲罕干的,打的却是俺答王的脸,连带着三娘子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哈桑大人,你要是不出价把我买回去,然后答应放了我,我还有料要爆。”草上飞的首领又大声道。

“什么?他还有料?还有更猛的……”

高台下面的人情绪更热烈了,都想看着哈桑丢人,同时也都有好奇心,想知道草上飞的首领还能爆出什么重大丑闻。

第五百一十二章 节节攀升

“快爆啊,草上大人!还等着干嘛!”

“就是啊,有料快爆,有屁快放!”

“草上大人,赶紧爆料,我们都等着呢。”

下面的人都欢呼着,高喊着,等待草上飞的首领爆料。

况且微笑着看着草上飞的首领尽情表演,比得了一万两银子还高兴,这场戏也是在为他见俺答王做背书。

人未见声已到,俺答王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况且很享受这个感觉。他现在都快忘记草上飞一伙人是多么丧尽天良了,就凭他这番卖力表演,况且都想放了他。

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哈桑脸上臊的都快渗血了,他也怕草上飞的首领真的还有什么料,万一牵扯到俺答王,那可就是天大的丑闻。

俺答王在塞外的统治并不坚固,许多大小部落不过是慑于俺答王强大的势力才俯首称臣,但是如果真的有俺答王跟流寇同流合污的丑闻爆出,这些原本就口服心不服的大小部落就有了发力的理由,那样俺答王的草原帝国必将四处起火,骚动不安。

可是况且此刻也没办法出手把草上飞一伙人买下然后放掉,他没这个权力,再者说这可是三娘子公主订的货,他更不可能违背公主的意愿。

“草上大人,您还有料要爆吗?如果没有,那就继续开始拍卖了。”况且笑道。

“哈桑大人,你不会希望我真的爆出来的,要不然你后悔都来不及,我这可不是吓唬你。”草上飞的首领大声道。

“草上大人,你的申诉时间到了,现在继续拍卖。”

况且的声音刚落,上任圣女立刻举手加价。

哈桑却陷入了两难境地,他犹豫着要不要出价把草上飞一伙人买下来,他实在是担心万一爆出更大的丑闻。

“不用理会他,他这是虚张声势。”上任圣女道。

“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哈桑都快哭了,他真的没主意了。

“你放心吧,有天大的事我帮你顶着。”上任圣女淡淡道。

听上任圣女这样说,哈桑吃了一颗定心丸,无论多大的事,只要上任圣女出面说话,俺答王也是要给足面子的,何况上任圣女的背后是赵大教主,赵大教主能当俺答王一半的家。

草上飞的首领的确是在使诈,他就是在赌哈桑不敢让他真的继续爆料,不管他有没有,可惜他的这点小小的计谋被上任圣女一眼看穿了。

即便如此,他也算是报了仇了,至少削了俺答王的面子,让他以后有了通匪的不雅名声,够他花大力气洗白的。

他的确是报了仇了,现在哈桑根本都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管草上飞的首领是否继续爆料,不信任的种子已经在各个部落撒下了,随后这件事会被整个草原的人津津乐道,给俺答王带来的不利影响已经无法估计有多大了。

他现在真的想马上回到外面的营帐里,把哲罕、蒙诺这两个蠢货一刀刀剁碎了然后喂野狗。

“一万五千两。”草上飞的首领也是急了,拼老命一下子把自己身家全都押上了。

“好好,一万五千两,草上大人自由有望啊。”况且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说实话,况且也不知道草上飞一伙人究竟有多少财富,他倒是可以把运来金银的那几个人抓住,然后没收他们的金银,这样就可以弄清了,当然他现在可是钦差殿下了,不能干这么没品的事,反正这些人不管有多少金银,最后都是他的,这些人拼的只是自己有没有可能得到自由。

圣女殿下也有些心惊,她没想到草上飞的首领如此有钱,按理说他们抢劫一个个小部落,得不到多少金银,充其量不过是抢些牛羊马匹,还有就是各种兽皮,难道说他们以前真的抢过几个富裕的行商?

但不管如何,现在箭在弦上了,不管多少她也得继续喊价,于是她又举起了手。

“一万五千五百两。诸位大人,你们看到了吗,圣女殿下出到一万五千五百两,还有人出更高的价吗?”况且极尽煽动地道。

台下曹德麟笑眯眯地把崔中勇身前的二十两银子拿过来,放到自己的腰包里:“哈哈,两位大人都输了,我就不客气了。”

他下的赌是拍卖价能达到一万五千两,现在已经超过了,所以他赢了。

盖文虎和崔中勇都不当回事,十两银子的输赢对他们不疼不痒,不过脸面上还是有些难看。

“这家伙什么来头啊,怎么有这么多银子?”盖文虎奇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流寇头子,银子当然是抢来的。”崔中勇道。

“咱们再赌,看看他能不能涨到两万两?”盖文虎道。

“赌就赌,我赌能超过两万两。”崔中勇道。

“超过两万两有什么奇怪的,我赌能达到两万五千两。”盖文虎道。

他原来是最不看好草上飞首领的,现在却成了最激进的了。

“那我就赌他过不了两万。”曹德麟道。

说完,他把收起来的三十两银子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意思是他下注三十两。

另外两人也跟着拿出三十两银子放在自己身前。

一旁的张鲸也看的眼热,对身边的周鼎成还有卓茂林道:“咱们要不要也小赌一把?”

周鼎成笑道:“老大人,您是想小赌还是大赌?”

张鲸佯怒道:“大赌怎么了,我还怕了你不成?”

卓茂林笑道:“老大人,咱们就别跟那几个穷官似的,拿二三十两银子出来赌,怎么好意思的,要赌就得赌的有点激情,这样,一千两如何?”

“怕了你不成,好,就赌一千两,你们想要加价的话,我奉陪。”张鲸道。

周鼎成和卓茂林也都是有钱的主,卓茂林不用说,盐帮的大龙头,身价绝对值个百八十万两银子,周鼎成则是拿着况且的银子一点不心疼,随便花。

“我赌这个草上大人过不了两万两。”周鼎成也看出来草上飞的首领几乎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了,而且现在也只有上任圣女一个人在出价,根本没人继续竞拍。

“那我只好赌他能过两万两了。”卓茂林笑道。

“我赌最后的拍卖价是一万八千两。”张鲸赌的更精,他给出一个近似确定的价格。

这样,只要最后的成交价是在一万八千两左右,赢家就是他,除非价格真的靠近两万两,周鼎成才有可能赢,至于卓茂林,他自己都知道赢面太小了,不过他也不在乎一千两银子,就是取乐而已。

“钦差殿下,不知道古董能不能兑换银子?”草上飞的首领猛然抬起头忽然问道。

“可以啊,当然可以,古董字画珠宝都可以兑换银子。不知草上大人有什么古董想要兑换啊?”况且笑道。

他心里也是有些吃惊,草上飞派去取银子的人回来后,护卫简单看过一眼,除了银子就是金子,只是数量没有查过,总之是不少。可是没发现他们还有什么古董啊。

“来人,把咱们那件传家宝物取来给钦差殿下过目。”草上飞的首领对着下面的亲信喊道。

那个亲信对况且抱拳施礼道:“钦差殿下,古董不在这里,在几里远的地方,请容我去取来。”

“好的,你尽快去取,我等你回来再继续拍卖。”听说有古董,况且来了精神。

那人转身向营盘外走去,况且心里却想到,看来这些家伙真还都留了一手,取来的金银并没有都运进来,在外面还留了不少,可能是为的他们以后自由了可以靠这些财物东山再起吧。

况且倒是庆幸,这样一步步紧逼,最后才能把草上飞一伙人的财富一点点榨干,这事还真的急不来。

他现在倒是很感谢上任圣女的配合,总是不温不火地加价,如果她仗着最后是况且掏银子,一下子把价格加到天上,草上飞一伙人可能根本就不加价了,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把那些古董拿出来便宜了别人。

况且心里估算,草上飞首领的银子可能真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现在就看他能拿出多少古董来。

想到这里,他都有些难为情,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草上飞的首领无论拿出多少金银珠宝,都不可能买回自由身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才拼出老命来赎身,这事办得有些不地道,比杀人还过分。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些家伙的财物也不是自己的,都是杀人抢劫得来的,都是不义之财,自己跟这些人还有什么公道可讲,杀了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公道。

不多时,那个外出取货的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裹。

周鼎成见状,也顾不得跟张鲸赌博了,马上走过来准备验货,他可是况且指定的古董字画鉴定师。

他把那人领到高台的后面,然后让那人把包裹里的东西都放到一张大条案上。

当第一件宝物拿出来时,周鼎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落到地上。

这是什么?

他没有看错吧?

草上飞的人拿出的第一件宝物居然是皇上穿的一件龙袍。

周鼎成用力擦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没有错,这的确就是一件龙袍。

第五百一十三章 龙袍现身

况且一听也懵圈了,什么,龙袍?塞外怎么会有龙袍?

在内地只有皇宫有龙袍啊,这玩意谁敢随便弄一件搁家里,那可是满门抄斩的事儿啊。

“草上大人,你们手里怎么有龙袍的?”况且转头问草上飞的首领。

“当然是抢来的。”草上飞的首领不屑道,好像况且问得有点多余,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

“胡说?你们在哪儿抢的?难不成是跑到皇宫里抢的?”况且当然不信,这玩意没地方抢去,运输龙袍也都是官军严格押送,这些年来,从没有发生一桩龙袍失窃或者被抢的事件。

或者是宫里的宦官悄悄把龙袍偷出来,然后卖掉了?

这也不能,虽说皇宫里的宦官经常偷皇上的宝贝拿出来卖钱,可是龙袍绝对不可能偷出来,也不敢啊,那都是有编号,而且天天有人检查的。

再者说了,就是真的偷出来也没人买,因为根本没人敢买。谁没事做买个杀头刀放在家里啊。

“钦差殿下,真的是抢来的,至于那伙人手上怎么会有龙袍,我们也不知道。”草上飞的首领知道况且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儿,急忙辩解道。

他害怕况且栽他个进入内地皇宫抢劫盗窃的罪名,那可就得押往内地被千刀万剐了。

不过,这也是想多了,就凭他这几个烂人,别说进入皇宫偷东西,就是寻常的知府衙门都进不去,况且就是想不明白龙袍是在哪个环节上丢掉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龙袍无论是怎么流出来皇宫的,都必须查个明白,皇上的制服都丢了,那还得了?

“你们抢的那伙人是汉人还是什么人?”

“是瓦剌族人。”草上说着,偷偷瞄了底下坐着的瓦剌族千夫长一眼。

“什么?好你个贼子,原来当初抢劫我们族人的就是你们?今天露真容了是吧。”瓦剌的千夫长顿时跳了起来。

“这有什么新鲜的,我们当然是谁有钱就抢谁的,谁叫你们的人拿着那么多值钱的古董还招摇过市,财不露白不知道吗?”草上飞的首领倒是理直气壮。

他的道理就是我抢你那就是瞧得起你,说明你有钱,没钱的人我们还没眼看呢。另外你们要是不想被抢就低调点,别到处摆出一副有钱的嘴脸,拿着宝物招摇过市,不就是请我们来抢吗?

也别说,他这套说法还真能站住脚。

《周易?系辞上》里就是这么说的:冶容诲淫、慢藏诲盗。

况且没工夫理会他,就大声问道:“哲儿丹大人,你们手上怎么有我们的龙袍?”

瓦剌的千夫长哲儿丹冷冷笑道:“当然是你们皇上送来的嘛。”

“胡说。哲儿丹大人,你如果不从实招来,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营地。”况且有些怒了。

“钦差殿下,你这是威胁我吗?”

“你理解错了,不是威胁,而是实话。你如果不说明这件龙袍的来历,别说走出去了,我保证让你到台上当下一批拍卖品。”况且森然道。

“对,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了,让他当下一批拍卖品,我第一个买。”三娘子站起来拍手道。

哲儿丹气的鼻孔往外冒火,若是别人敢这样说,他很可能拔刀相向,但是这位公主,他也惹不起,一旦招惹了,不用况且收拾他,哈桑第一个就会对他动手。

“钦差殿下,我没有乱说,真的是你们的皇上送来的,不过不是当今的皇上,是你们的英宗陛下。”哲儿丹阴阳怪气道。

况且一下子明白了,他也是被突然出现的龙袍弄得有些六神无主,不然这件事很容易想明白的,关键就在瓦剌这两字上。

想当年英宗在王振的怂恿下,御驾亲征,在土木堡被瓦剌二十万精兵围住,一场大战过后,明军精锐几乎团灭,英宗被俘,英宗皇上的随身物品当然也都成了瓦剌的战利品。

过后英宗被瓦剌送回来,多年后又复辟成功,重返帝座,跟瓦剌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但是瓦剌究竟收藏着多少当年的战利品,包括英宗皇上的衣物古董,自然没人有心思弄清楚了,就是弄清楚了也要不回来。

英宗自然也不会死乞白赖地跟瓦剌索要自己当年的东西,这本是件丢人到家的事,能不提当然还是不提,另外皇宫里珠宝古董多的是,更不用说龙袍了,根本不值得张口讨回来。

况且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但是脑子一转也就想明白了,人家说的实话,再问下去就是自己打脸了。

“哲儿丹大人请坐下吧。”况且挥挥手道。

“真没趣。”三娘子悻悻地哼了一声,自己也坐下了。

“你这丫头,哲儿丹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他?”上任圣女笑道。

“他也有资格得罪我?我是看不惯他们总在我祖可汗脚跟底下刨坑,背后捅刀子,净干些见不得人的阴损事儿。况且这小子真可恨,干嘛蔫退了。”三娘子不满道。

“他当然也想收拾这家伙,总得有个理由吧,人家也没触犯他哪条规矩,他怎么整治哲儿丹。再者说了,哲儿丹不过是个小卒子,犯不着跟他生什么气。”上任圣女劝道。

哈桑见三娘子的目光离开哲儿丹,这才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只要三娘子一声令下,他真的会上前把哲儿丹砍成肉酱。

哲儿丹此刻也是冷汗涔涔而出,他也没想到自己族中一直珍藏、后来消失不见的英宗皇上的遗物突然在此时出现在会场,况且虽然没马上翻脸,他却能感受到来自况且的浓重的杀机,相反之下,他倒是不在乎三娘子这里的威胁了。

现在可是在况且的地盘,况且就算翻脸找个理由把他剁了,他也没地方喊冤去,过后瓦剌族自然会为他出头,但是他的小命却早就没了,他甚至想提前退出会场,可是他还有使命在身,就是尽可能的把一窝蜂的人买到手,能买多少买多少,这是瓦剌族长给他下达的指示。为了确保顺利带走一窝蜂的人,瓦剌族的强援正在往拍卖现场赶路。

兀良哈的千夫长就坐在哲儿丹身边,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倒是想看到哲儿丹被况且拿下,或者跟哈桑大起冲突,他们兀良哈族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可惜这一切在*即将来临时戛然而止,看上去况且充满了愤怒,却还是忍住了,没有继续发泄。

英宗被俘,是明朝历史上最大的耻辱,一国之君被异族生俘,这可是倾三江之水也无法洗清的污点。

周鼎成也不敢确认,拿着龙袍去找张鲸鉴定,张鲸见到龙袍当时就跪下了,对龙袍三跪九叩后才敢站起身,颤巍巍地手扶着龙袍仔细鉴定。

那些官员也忘了赌博的事,都过来先向龙袍叩拜,然后才仔细观赏。

“老大人,这是龙袍吧?不会是仿造的吧?”周鼎成问道。

“仿你娘个大头鬼,龙袍有人能仿得出来吗?”张鲸大骂道。

“我这不就是问一嘴吗,您老人家干嘛这么大火气啊?”周鼎成苦笑道。

“我干嘛这么大火气?看到这件龙袍我就想到了先祖啊。”张鲸呜呜地道。

“您先祖?您先祖是英宗陛下?”周鼎成有些懵了。

张鲸回手给他一巴掌:“想什么呢,我的先祖当年就是伺候英宗陛下的。”

“哦,原来您先祖也是宦官,您老人家可称得上是宦官世家了。”周鼎成若有所思道。

张鲸又怒了:“你家才是宦官世家,代代没卵子的,代代断子绝孙。”

周鼎成被他骂懵了,可不是顺着他的话说的嘛,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告诉你个乖,我的先祖当年是英宗陛下的近侍,可惜在那场大战中殉国了。”张鲸说完又呜呜咽咽流泪不止。

周鼎成和一干官员这才明白,感情这位老大人还是英烈后代啊。

“老大人节哀吧,这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往事如风,就让他过去吧。”盖文虎劝道。

“就是,当年那一战殉国的烈士无数,都是值得我们永远缅怀和敬仰的先辈。”崔中勇以手服膺,装出一副非常悲痛的神情。

“老大人,这一件龙袍作价多少合适啊?”周鼎成等张鲸慢慢恢复常态这才小心翼翼问道。

“作价?龙袍能作价吗?那是无价之宝,不,比无价之宝还贵重,那代表着天子的威严。”张鲸又怒了。

“可是,可……人家拿出来了,咱们总得给个价格吧?”周鼎成为难道。

“不行,不能作价,龙袍本来就是咱们的,只是被瓦剌抢走了,现在苍天有眼,又回到咱们手上,这叫物归原主,一分银子都不能给那些盗贼。”张鲸义正辞严道。

周鼎成忽然脑洞大开,哈哈笑道:“老大人,您说的再对没有了,这些古董还有龙袍本来就是咱们的,这叫物归原主,不用付钱的。”

他手舞足蹈地跑到台上跟况且悄悄说了,况且一怔,有点为难了,这么做真的好吗?

“草上大人,您拿出的这件龙袍还有那些古董本来就是我们英宗陛下的遗物,所有权应该是我们的皇上,所以这批古董还有龙袍不能作价,回到我们手上那是物归原主。”况且也义正辞严道。

“什么?钦差殿下,您这是耍无赖啊。”草上飞的首领大叫起来。

他还指着这批龙袍古董翻身呢,孰料况且上下嘴皮一碰,尽然给充公了,还说的道貌岸然、有理有据的。他奶奶的,这事儿到哪里也申诉不了啊!

第五百一十四章 挑事高手

“不对,这些是我们瓦剌族的财物,请钦差殿下物归原主。”哲儿丹站起来大声道。

“原主?哲儿丹大人,你有脸说我们皇室的至宝是你们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况且的心头之火重新燃烧起来,勃然大怒道。

“当然是我们的,这些东西是你们的英宗陛下送给我们可汗的礼物,就应该永远属于我们瓦剌,我们也当珍宝供着,何曾冒犯过?”哲儿丹丝毫不惧道。

台下近万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哲儿丹,不禁佩服他的勇气,况且此时的杀机已经根本不掩饰了,就连台下的人全都感受得到,哲儿丹此时公然顶撞他,等于是找死的节奏。

“送给你们的?有英宗陛下的手札吗?”况且冷笑道。

“这个当然没有,可是天子金口玉言,说送的就是送的。”哲儿丹咬住牙道。

当时的情景当然没人知道,也没有具体的文字记载,哲儿丹咬住是英宗送给瓦剌可汗的礼物,一般人真还没办法推翻这个说法。

“哲儿丹大人,我今天没工夫跟你掰扯,我只问一句,你是想跟草上大人做伴吗?”况且杀气外露。

“怎么着,说实话就要遭到打压是不是,钦差殿下,这里是塞外,不是你们内地,由不得你们作威作福,大家说是不是?”哲儿丹挑衅地大声道,然后看看四周那些大小部落的首领。

“对,这里是塞外,不是内地,不是汉人作威作福的地方。”兀良哈的千夫长也站起来握拳道。

那些大小部落的人也有想呼应的,可是看到四周都是锦衣卫的护卫,想了想还是缩回脑袋不当这个出头鸟了。

“哲儿丹大人,你想错了,我要告诉你,我是朝廷派遣的全权钦差大使,我所在的地方不管是那里,就都是我们汉人的地盘,这是外交规则上定的,这叫流动的国土。所以现在你们不是在塞外,而是在朝廷的地盘上。”况且冷笑道。

“什么?”

“这是什么道理,这是胡说。”

“对,不可能,你在的地方就是你家的,想跑马圈地啊。”

况且这句话让大小部落许多人不满,都觉得况且太霸道了。

况且其实是套用后世的外交准则,大使馆和大使的车辆包括行囊所有一切都属于主权所有,但在当时的确没有这种规矩,不过规则就是需要订立的,只要况且这样坚持,这些丝毫不懂外交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来。

况且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知外交为何物,跟你们说吧,外交使团代表的就是主权,外交使团所在地,就是一个国家政权的象征,所以只要我在哪里驻扎,我所在的地盘主权就属于大明帝国,同理塞外的外交使团到了内地也是一样。这叫尊重对方主权,明白吧。”

他这番话还真蒙住了高台下的人,他们从来没跟内地谈判过,哪里懂得有没有这些规则,他们都求证似的看向哈桑,哈桑也是一脸懵逼,外交上的事他也不懂。

不过他来前俺答王倒是嘱咐他,对外交使团要绝对的尊重,不能侵犯外交使团的任何利益,要以哲罕、蒙诺的事为借鉴,尤其是在汉人驻扎的营地里,必须按汉人的规矩说话、办事。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只能点点头又摇摇头,结果谁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同意还是反对况且的说法。

“对,钦差殿下说的完全正确。”三娘子忽然站出来给况且背书。

她倒不完全是向着况且,而是因为代表鞑靼去内地的是她表哥,如果内地真像况且说的这样给予小王子绝对的主权,那也是大好事啊,起码会安全很多。

她一站出来表态,大家真的被蒙住了,看来况且的话是对的,三娘子不会向着汉人胡说的,而且现场也只有她对上层事务有所了解。

上任圣女暗暗发笑,她倒是佩服况且的急中生智,居然敢随处跑马圈地,还弄出一套道理来。不过她不想揭穿,再者说了况且现在是全权谈判大使,完全可以订立两方的外交准则的 ,哪怕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也没有。

“所以,你们现在不是在俺答王的地盘上,而是在我大明的地盘上,出了这个营地才是你们的地盘。”况且又补充一句。

这些人都叫苦连天,本来在况且的地盘上就已经如履薄冰了,现在连主权都变了,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啊。

“虽说是在我大明的地盘上,各位原来是客,我们汉人是最欢迎客人的,更不会难为任何客人,除非这个客人有意挑战我们作为主人的权利。”况且又道。

那些高呼反对的人都蔫了,绕来绕去主权变了,这还怎么反对啊。

“哲儿丹大人,你可能不懂得我们汉人的传统,皇帝陛下的东西是从来都不送人的。我们跟贵族也有过一段和平友好时期,那时候送给了你们首领一些贵重礼物,可是有一样是皇上御用的吗?”况且质问道。

哲儿丹答不出来,他说那些东西都是英宗陛下送给他们可汗的,那就是胡扯,仗着年代久远,没人拿得出证据反驳,可是况且随便说的话他也没法反驳,他哪里知道朝廷跟瓦剌缓和关系后送给过可汗什么礼物?

“答不出来了吧。我再问你一件事吧,俺答王有没有可能把自己的王冠送给你们的首领?”况且又问道。

“这个……”哲儿丹答不出。

这问题当然不用回答,俺答王不可能把王冠送给任何人,那就意味着向对方俯首称臣了。

“况且,你什么意思?”三娘子霍然站起来,大怒道。

“对不起,公主殿下,我没有对俺答王不敬的意思,只是打个比方,我们皇帝陛下也绝不会把龙袍送给任何人,在我们汉人的传统里,龙袍跟王冠具有相等的含义。”况且冷峻地说道。

“那你就直说皇上的事情得了,别扯上我祖可汗。”三娘子气鼓鼓道。

况且打的比方是俺答王把王冠送给别的酋长,可是在三娘子听来那就是在打比方鞑靼向别的族跪地投降了,这当然是大不敬。

“好的,我在这里向公主殿下赔罪。”况且向三娘子的方向躬身抱拳说道。

三娘子气呼呼坐下,还暗暗磨牙,觉得况且这小子太可恨了,什么不好比喻,偏偏比方这个?这是对祖可汗伟大形象的破坏。

“别上他的当儿,他是想要挑起你们跟瓦剌的战火。”上任圣女道。

“这不用他挑,跟瓦剌早晚必有一战。”三娘子气哼哼道。

“战就战,谁怕谁?”哲儿丹听到三娘子的话,也气呼呼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换了你的主子来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三娘子火了,站起来指着哲儿丹的鼻子骂道。

“哲儿丹,我看你真想找死吗?”哈桑站起来怒喝道。

“死就死,谁怕死谁是王八蛋,要战就战,现在就出去一战。”哲儿丹被况且左一句“你想死吗”右一句“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气的已经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现在又被哈桑骂上一句,真的不管不顾,热血沸腾了。

“那就出去,不敢出去的就是王八蛋。”哈桑更是大怒,一个千夫长也敢挑战他的尊严,瓦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了?

“那个,诸位大人,你们有什么恩怨还请在会后自己解决,现在最主要的事还是在拍卖上。”

“会后见!”哲儿丹先气呼呼坐下。

“会后见!”哈桑也只好坐下。

这其实就是被况且巧妙挑起的,这两家虽然积怨已久,但谁都不想真的掀起一场全面战争,瓦剌势弱,当然不想跟鞑靼火拼,鞑靼尽管强盛,但是跟瓦剌拼过后也得伤筋动骨,所以两方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共处。

况且虽然很想看着两家现在就火拼一场,可是真要这样的话,这场拍卖会就会寿终正寝了,这当然是不行的,所以还是出言平息了下来。但是矛盾冲突已经表面化了,祸根已经埋下了,不愁他们以后没有一场大战。

“钦差殿下,这些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了,您不能说没收就没收啊。”草上飞的首领这时才有了申辩的机会。

“嗯,那些宝物不能作价,但是草上大人有使我们宝物物归原主的功劳,这得奖励,这样吧,给你一万两银子的奖励你看如何?”况且沉吟片刻后说道。

“一万两?”草上飞的首领张大了嘴巴。

“怎么,你还嫌少吗?”况且一瞪眼睛。

“不少,不少,多谢钦差殿下。”草上飞的首领连忙道。

他不是嫌少,而是觉得况且给的奖励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顺*来的两箱宝物居然值这么多银子。

这两箱宝物大都是当年英宗陛下的随身物品,看样子不像很值钱,就是那件龙袍也不可能值太多钱。

可是他想错了,龙袍不仅很值钱,而且是太值钱了,一件龙袍的成本就得几万两银子,这还不算上几千人手工匠人的工资。

至于其他的随身物件更是没有一件不是珍品,里面还有两张宋人的字画,几本宋版书,都是英宗准备在途中观赏用的,这些就是在当时也都是无价之宝。

跟龙袍具有同等价值的还有一方英宗的私人玉玺,用来在私人信件上盖印的,这也同样代表着皇上的尊严,不容流落在外。

第五百一十五章 草上飞玩自杀

况且一下子得到这么多宝物,却也发不了太大的财,这些宝物都得上交,派专人护送到京城,京城估计还得办个像样的迎接仪式,毕竟是皇上老祖宗的东西蒙尘而归。

不过周鼎成很贼,他预先把两幅宋人字画还有几本宋版书悄悄扣留下来了,宋人字画不用说了,幅幅都是精品,不然也入不了皇宫大内,宋版书的价格可是一页纸值一两金叶子,但在况且眼里远不止这个价值。

金子银子世上多的是,可是那些古人字画还有宋版书都是绝版,只会随着岁月的久远愈来愈珍贵,没了就彻底没了,再多的金子银子也不买回来。

草上飞的首领后悔自己以前对那些宝物估价太低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华丽的衣服还有一些看不明白用途的东西,再加上两幅画的不怎么样的画,还有几本边角泛黄的书籍怎么会值一万两银子?

也许是因为他们汉人崇仰自己的皇帝,所以把这些东西都高估了吧,在塞外不可能值这个价。

他砸破脑袋也想不到,在内地一本宋版书的价格远远不止一万两银子。

“拍卖继续、继续,草上大人,您可以加价了。”况且精神十足,打草搂兔子,心里这个高兴啊。

草上飞的首领也不做他想,直接把一万两全押上去,也就是两万五千两。

“哈哈,我赢了。”盖文虎大叫道,然后把曹德麟还有崔中勇的银子全都收了起来。

这两人也是满脸的郁闷,他们哪里能想到草上飞的首领居然还有后手,而且是大大的后手,若是按照这些宝物的实际价值,台下的人恐怕没人能竞争过他。

此时张鲸手抚着龙袍,看着其他一些皇上的随身用品,依然是眼泪汪汪的,想起了自己先祖殉难的悲惨故事。

“老大人,您留一件做个念想吧。”周鼎成悄悄在他耳边道。

“留一件?这都是禁用品,谁敢留?”张鲸瞪着眼睛斥道。

“别人不敢,你们还不敢啊,你们平时用的也都是禁用品啊。”周鼎成倒不明白他在装什么了。

“这你不懂。”张鲸抹了把眼泪说道。

“这都是皇祖的东西,就是迎回到宫里,也得供奉在祖庙里,就是万岁爷也不能留下,我们这些下人还敢留用这些东西,那不是大逆不道吗?”张鲸教训道。

周鼎成晃了晃头,他真是好意,想让张鲸选一件值钱的留下,虽然不能卖出去,但是留作传家宝也不错啊,孰料张鲸在这上面却一点也不含糊。

张鲸也不是不贪,而是不敢贪,他平时用的物件跟皇上用的差不多,但那都是皇上赏赐的,也都有文书记载,查起来也不怕,若是被查到有一件说不明白来历的禁用品,那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几个没有参与赌博的官员都围在龙袍四周观赏,至于那些随身用具已经被收纳起来装在一个檀木盒子里,龙袍现在还挂在外面供大家膜拜观赏。这算是使团出关后的第一大收获。

“还是老祖宗的时代好啊,你们看看那时候的龙袍制作多精美,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跟新的一样。”工部老许赞道。

“可拉到吧,好什么好啊,那么好的年代,天子怎么都被人家俘虏了?”一个兵部郎中不屑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说的是龙袍,你却偏提战事,咱们立国一百多年,也就这么一档子丑事吧。”老许当时就急了,反驳道。

“一桩就足够了,你还希望没事就来一桩啊?”兵部郎中冷笑道。

“几位大人,都说够了吧,小心祸从口出。”大鸿胪寺的官员提醒道。

这些人心里也都有些不好受,虽说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英宗被俘也不是秘密的事,可是看到英宗的龙袍,臣子们心里还是窝着一团火,看着场中那些瓦剌人都痛恨不已。

高台上的拍卖依然继续,在况且喊出“两万五千两第二次”的时候,上任圣女又举起了手。

“两万五千五百两,两万五千五百两第一次。”况且也知道已经差不多了,马上喊出第一次。

草上飞的首领面色如土,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这么恨他,花费两万五千两银子只是为了要他的命。

“好,你不是要我的命吗?那我就自己了断。”草上飞的首领绝望了,获得自由的念想在瞬间灰飞烟灭,他不顾一切猛然跑向高台的边缘,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啊!”

“他跳下来了。”

“怎么回事,我好像看到有人跳下来了!”

“是草上飞的首领,自杀了。”

高台下的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草上飞的首领非常漂亮的跳台动作,真好像高台跳水差不多。

“死定了。他死定了。”有不少人心里同时这样想。

高台足足有十米高,这么高的台子掉下来几乎不用多想什么,就是个死,不可能还有活的,除非是那些江湖高手。

况且看到草上飞的首领自杀,根本没拦阻,而是笑眯眯地看着他跳出如此优美的动作。

“这……”三娘子也捂住了嘴站起来。

比她更紧张的是那个丫环,她还等着把草上飞的首领带回去血祭自己的父母还有亲戚乡人呢,这死了可怎么办?只能割下他的脑袋在父母的坟前祭奠了,虽说也达到了报仇的目的,毕竟没有血祭那样解恨。

上任圣女也是微感失望,两万五千五百两银子买回一个死人,太不划算了。虽然说此人带回去也是个死,但是意义大不一样。

就在草上飞首领的脑袋马上要触到地底时,忽然整个人又弹了起来。

“怎么了?他怎么弹了起来?”

“就是,这位草上大人是皮球吗?”

就在众人窃窃议论之际,草上飞的首领又被拉回到了台上,只不过他身上多了一张渔网。

况且早就预料到被拍卖的人情急之下有可能玩自杀,这些人都是悍匪,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儿,哪里会心甘情愿受辱,像草上飞的首领因为有一线自由之光,表现的还算从容,一旦没了自由的可能,寻死是必然的事儿。

所以况且在高台的四周都布下多层渔网,只要有人跳台自杀,就会被渔网裹住然后反弹回高台上。

“草上大人,您这一手玩的不错啊,刚才那个动作漂亮极了。”况且蹲下身子,看着被裹成粽子似的草上飞的首领笑道。

“钦差殿下,您就开开恩,让我痛快地死去吧,人家是不想让我好好死啊。”草上飞的首领哀求道。

“这个我可说得不算,您已经被人买下了,人家可是要活人,至于到了别人手里,您怎么做我就管不着了。”况且笑道。

草上飞的首领气的口吐白沫,一下子晕厥过去。

“圣女殿下,人您带去吧,不过银子请到后面交付。”况且大声说道。

“啊,这下面怎么会有渔网啊,这里又没有河?”一个人还傻呵呵地想不明白。

“渔网就是捕鱼的?不能用来做别的?你个笨脑袋,钦差殿下这一手好漂亮,这人想死都死不了。”

这人说完,一下子呆住了,这件事表面看很过瘾,很刺激,却细思极恐,太吓人了。

等回过味来,许多人也都变了脸色,想到了况且的另一个身份,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据说凡是犯到锦衣卫手上的人,想死是不可能的,除非锦衣卫真想让你死。

“好,太好了,干的太漂亮了。”三娘子连连鼓掌大声道。

她身边的小丫环把手掌都拍红了,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泪水在秀丽的眼眶中打转。

上任圣女苦笑一声,没办法,只能去后台交银子,好在她来时早有准备,带了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至于况且说的不收银票,上任圣女就当没听到,没必要欠他这个人情。

哈桑跟过去,一把就把捆在渔网里的草上飞的首领拎走了。

“钦差殿下,这人是怎么了,不要紧吧?”哈桑掂了掂渔网里跟死鱼般的草上飞的首领,问道。

“没事,他就是气晕过去了,过一会儿自己就醒来了。”况且笑道。

“那就多谢钦差殿下了。”哈桑提着就走,准备回到板升城后再移交给三娘子公主。

三娘子跟着上任圣女来到后台,这里也建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区,由锦衣卫的护卫把守。

“况且,你不是说钱都由你出吗?为什么还要我们交银子?”三娘子忿忿然道。

“我说嫂子,这过场总得走走啊,我当然不会要你们的银子,就是装个样子。”况且苦笑道。

“你真不要我的银子?”三娘子慧黠一笑,赶紧把刚拿出来的一万两银票塞回袖筒里。况且这次叫她嫂子她没有反对,反而觉得有些甜丝丝的味道,这个小叔子蛮够意思的。

“当然不要了。”况且笑道。

“就算不要我们的银子你也发财了,草上飞的银子不都落到你手里了么。“上任圣女道。

“这是当然啊,他们都是我的俘虏,他们所拥有的东西也都是我的战利品。”况且笑道。

“你这一手玩的不错,先是给他们自由的幻觉,然后就能把他们藏着的金银珠宝全都榨出来了,如果不这样搞一次,这些流寇就是宁死也不会交出这些金银珠宝的。”上任圣女笑道。

第五百一十六章 和圣女抬杠

况且一听圣女这话,脸当时就拉下来。

“我说圣女殿下,您这话说得不对啊,草上飞的首领因为是我嫂子先定下了,所以不管多少银子都不能放人。其实,这事是我作弊,不然的话,按照他拿出的那些宝物,您以这个价码怎么能拍到他呢?”

“反正又不花我的银子,不就是喊个价么,一百万两百万我也敢喊。”上任圣女笑道。

“果真出银子,贵教也不在乎一两百万两吧。”况且道。

“如果物品真的值那个价,我们当然不会吝惜银子,一两百万两银子还难不住我们。”上任圣女冷笑道。

“你们这是干嘛啊,见面就掐,跟一对冤家似的。”三娘子感觉两人的对话有些变味,急忙跺脚道。

“没什么,说说闲话而已,可以加深点彼此的了解。”况且憨笑道。

上任圣女却是被三娘子说的满面红霞,一对冤家?他真的会是自己的冤家?

在汉语里,男女之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的含义太深了,更多时候带有一种暧昧的意味。

上任圣女猛然间警醒,顿时心里苦笑:我这都在想着什么啊,一个毛孩子而已。

况且却从上任圣女的口中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白莲教非常有钱,而且超乎常人想象之外。现在要说谁能一下子拿出一两百万两银子,估计扬州的大盐枭们凑在一齐还差不多,连那些皇商都拿不出来,朝廷的银库里也没有。

在塞外这样的主儿可能一家都没有,就是俺答王也不可能有一两百万两现银,只有跟一些大部落的首领大家凑才能拿出来,可是白莲教却能一下子拿出一两百万两银子,这说明白莲教堪称天下首富了。

当然况且也没忘记勤王派,就是名义上归他领导的那个最神秘的大派,可惜他并不知道勤王派里面的事,对它的财力也一无所知,但是从天师教、武当教、全真教这几个大教派来看,财力绝对不在白莲教之下,要不然其中一些激进分子也不会想着造反了。

想要造反起兵,钱是最基本的前提,纵使你有再大的人格魅力,也不能让一两万饥民空着两手去攻城略地。

说到财富,海盗联盟的八大家族自然是绕不过去,况且曾经利用小君和周鼎成重创了福建的郑家,结果小君在郑家一个人的身上就偷到了一百多万两的银票,由此看来八大家族的财力应该也非常雄厚,养活一群海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喂,你眼珠子滴溜骨碌地转,在想什么呢?”三娘子看着况且问道。

“他在判断我们白莲教究竟有多少银子,如果他能灭了我白莲教能抢到多少。我猜的对吧?”上任圣女冷笑道。

况且心头一惊,连忙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圣女姐姐,你不要这么疑心好不好,况且不是这样的人,他可能被你吓着了,连话都不敢说了。”三娘子笑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就连抓住这些流寇,他都能变着法的抠出这么多银子来,现在又惦记我们白莲教了。”上任圣女笑道。

她在刚才的一瞬间真的看穿了况且的心思,不过她不明白况且为何敢这样想,就凭他这一万多人哪里是白莲教的对手,简直是异想天开,除非他真的是勤王派的公子,号令整个勤王派来对付白莲教。

但这也不对啊,勤王派没有理由跟白莲教结怨,大家都是朝廷重点打压对象,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勤王派更不可能因为几百万两银子树敌,因为勤王派不差钱,比他们白莲教富得多。

自古以来,真正有钱的从来不是皇家,而是那些大的宗教门派,他们的金主是数十万、上百万的信众。

“圣女殿下,我承认刚才有些被吓着了,真没想到贵教财力如此雄厚,不过要说我有意抢,那就太抬举我了,在你们眼里,我可能就是个小蚂蚁吧,随手都能碾死。”况且笑道,顺便做了个捻手指的动作。

“嗯,差不多吧,你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上任圣女耸耸肩道。

“不过,贵教也要小心,我这只小蚂蚁说不定能弄翻了贵教这辆大车。”况且冷笑道。

“你们这是干嘛啊,怎么又斗起来了。”三娘子急的直跺脚。

“没事,我就是逗这位钦差殿下玩呢,钦差殿下虽然年少有为,令人刮目相看,可毕竟还是年轻啊,猴脸,受不得激,城府还不够深呐。”上任圣女索性把心中所想的全说了出来。

“那是,要是比老谋深算、心狠手辣,我是望尘莫及啊。”况且嘿嘿笑道。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如果没完我就走了,不管了,随便你们两个丁当去。”三娘子气的转身要走。

“我说嫂子,你不能这样无情啊,我可是刚给你送了一桩大礼,你怎么能不帮我就走呢?”况且道。

“你们两个我帮谁啊?一个跟我亲姐姐似的,一个……是我的弟弟,我没法帮。”三娘子说到弟弟两字,有些娇羞。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不说了,免得我的妹妹为难。”上任圣女挂出免战牌。

她身边的侍女却是看的发呆,什么时候圣女如此愿意说话了?今天不仅说了不少话,竟然还拐着弯。

在教里圣女基本不说话,因为她说出的话就是法旨,要是她没事就叽里咕噜地说一堆,下面的人就得懵了,这么多法旨执行哪一条啊。

圣女说话多的时候也就是跟教主在一起,谈的都是教里的大事,根本没有一句闲话,可是今天却跟况且说了几大车的闲话,这是什么节奏?

圣女不会真的看中这个俊俏无比的钦差殿下了吧?这叫啥,人们常说的打情骂俏?好像也不对。

她们这样想着脸都吓白了,若是被人勘破心事,马上就得处死,这是在亵渎至尊至神的圣女。

圣女是绝对不许有人间情愫的,虽然她也一样吃喝拉撒,也有着凡人都有的喜怒哀乐,可是圣女必须把这一切都压下去,装出一副冰清玉洁、不沾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飞上月宫跟吴刚一起砍桂花树去。

三娘子也觉得今天圣女太多话了,一反常态,却没往深处想,她心里正高兴着呢,想要向况且表示一下谢意,可惜根本轮不到她开口,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丁当起来,斗的这个热闹啊。

“况且,嗯……”三娘子喊了一句,然后斟酌怎么表示感谢。

“嫂子,你说——”况且马上跟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说道。

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嫂子也叫的太勤了吧,人家还没成亲呢,偏巧遇上这么个打不得骂不得的主儿。三娘子被他气的无话可说,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没什么,就是多谢你啊,送我这么一桩大礼。”三娘子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怕说多了又招来一通谄媚。

“嫂子,我送的可是好几桩大礼,不止这一桩哩。”况且臭显摆地笑道。

“我知道了,还有那么多贵重的东西,多谢你行不行啊。”三娘子气的快要发疯了,这什么钦差大臣啊,完全跟个得了宠立刻大肆显宝的小孩子似的。

“不用谢,咱们是一家人嘛。”况且又慷慨道。

“你真的不用谢他,要不是咱们帮着他拍卖,他也没法榨出那么多银子跟宝物。说起来还是他赚大了,我们只是配角,你别被他骗了。”上任圣女及时无情揭露了况且的“阴谋”。

“这么说咱们是助纣为虐了?”三娘子恍然道。

“差不多吧,不过那个草上飞的首领比桀纣还坏,榨他的银子也不算错。”上任圣女道。

“那桀纣就是他?”三娘子指着况且问道。

“差不多吧,他可能比桀纣还要坏一点,咱们以后慢慢会看到的。”上任圣女笑道。

“哎,哎,我说圣女殿下,我不就是忘了给您置办礼物了么,这事怨我,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你就封我个桀纣的名号,你也太大方了吧。”况且苦笑道。

“活该,圣女姐姐跟我一起来的,你也不说意思一下,咋这么没眼力见呢。”三娘子得意道。

“意思好表示,关键是我真要送礼,圣女殿下敢接受吗?”况且笑道。

“有什么不敢,你敢送我就敢接。”上任圣女道。

“好,回头我就准备一份跟送我嫂子同等价值的礼物,送到圣女殿下的大帐里。”况且慷慨道。

上任圣女本来想说不用了,你送我也不会收的云云,不过不知为何,这句话却哽在了喉头没说出来,好像她内心里真的很希望况且送她一些礼物似的。

从礼仪上讲,她是不应该接受况且任何礼物的,因为白莲教也要参加谈判,而她是白莲教的决策者之一,如果她接受况且的礼物,就有通敌之嫌了,况且没送她礼物也是为此。

不料说着说着,话赶话顶在那儿了。这份礼况且还必须送,上任圣女还只好收,其实无论送与收双方都是不情愿的。

上任圣女要防着通敌之嫌,况且也是同样,在朝廷的心目中,俺答王是谈判合作的对手,白莲教则是必须消灭的敌人,概念绝对不容混淆。所以况且送俺答王礼物,可以说是礼节上的需要,但送礼给白莲教就说不清是为什么了。

“太好了,不过况且,你送圣女姐姐的礼物不许多过送我的,不然还得给我补上。”三娘子拍手笑道。

第五百一十七 重礼砸交情

况且说办就办,回头立马找到左羚,让她置办一份重礼,跟送给三娘子的礼物同等价值,然后让纪昌派人送到圣女在外面的营帐里。

“给白莲教的圣女送礼?你脑袋进水了吗?”左羚诧异道。

“怎么了?”况且被骂的一头雾水。

“怎么了?白莲教可是朝廷的死敌,你给白莲教的圣女送礼,朝廷知道了怎么想?你身边那两个都察院的都御史能放过你?他们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呢。”左羚担忧道。

左羚虽然一头经商,不问官方的事,却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许多事大家都在议论,尤其是那些对大人不利的言论,她会多留一份心,耳濡目染之下她当然也就有了一定的政治觉悟。

况且笑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会不知道?我早有计划了,都察院的人不用管,晚上我给皇上的奏章里会说明这件事。”

“白莲教的事情你怎么解释?能解释清楚吗?”左羚冷笑道。

“怎么解释?嗯,就说对敌人使用瓦解的办法,攻心为上,这是对敌方主要首领实行的腐蚀分化政策,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况且想了一会说道。

左羚被他逗乐了,这都能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说法,也真难为他了,就是不知皇上会不会赞同他的说法。

要备置礼物倒是容易的事,他们来前就预备了许多礼物,主要还是丝绸、苏绣、彩缎。上等瓷器这些名贵物品,送给三娘子的东西左羚也有背书,同样拿出一份就是了。当然这不包括况且送给三娘子的草上飞的首领,这位大哥现在来看可是最值钱的,拍卖价加上他自己的银子宝物,足有几十万两了。

况且到手的当然没这么多,大多数东西都得上缴给皇上,其实皇上拿去也没什么用,过后可能放到库房里就忘了。但是况且截留的两幅宋人字画还有几本宋版书,那可是最大的收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之所以对三娘子和圣女显得特别大度,也跟此刻的心态不无关系。

两幅宋人字画一幅是宋徽宗的花鸟图,另一幅是李龙麟的大写意,徽宗皇上不用说了,当皇上的确是不合格,但在艺术创作上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一流大师,尤其在在绘画上的地位,堪比王羲之在书法界的地位,而且他的书法瘦金体同样是别出新意,开创出一代新的书体。

李龙麟在北宋画坛的地位也是鼻祖级的,人品说不上高大上,但是画技的确近乎于道。

这两张字画的价值不好估量,因为书画这种东西都是绝品,没法正确估值,你说他是无价之宝也可以,你说他是废品也差不多,饥荒年头可能还抵不上一袋大米白面的价值,但在和平年代就是一座储量无穷的金矿。

几本宋版书也是物以稀为贵,在宋朝时就是一般的书籍,只不过经过元朝的大肆破坏,宋朝出版的书籍基本快绝迹了,每一本宋版书都可以看作是同样厚薄的金叶子串起来的,而在校勘的意义上,就无法估量了。

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物,岂是金钱所能计量的呢?

况且喜欢这两幅字画,不过已经被周鼎成收入囊中,人家说了,这两幅画还是属于大人的,他先借去赏鉴一段时间。况且一听这话心里就凉了,知道这两幅画回到他手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宋版书在他手里也就是收藏,没有别的价值,他并不喜欢校勘,所以宋版书的最大意义在他手里反而发挥不出来。

拍卖草上飞的首领过程出奇的长,所以况且宣布暂时休息,等明天再接着拍卖一窝蜂的首领,这些首领也是跟手下的兄弟一起打包拍卖的,买到一个首领就是买到他的全部手下。

会场中的人陆续走了出去,没有几人留下,就连三娘子也被上任圣女硬拉了出去,唯恐在这里再被况且熏染一天,况且真就变成她的娘家人了。

“可是我的帐篷还在这里啊。”三娘子有种莫名的抗拒,不愿意跟圣女出去。

“外面也有你的帐篷,干嘛非待在这里休息。晚上睡觉时你再进来,现在跟我出去。”上任圣女毫不退让道。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看你们像在演戏似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三娘子虽然不明白这两人在搞什么鬼,但她真的不愿意离开营地。

“况且这小子诡计多端,我是怕你跟他在一起时候长了,非被他卖了不可。”上任圣女道。

“不可能,他怎么会卖我啊,一见面就送我这么多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些东西。”三娘子不信。

“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他是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这也就说明他是在你身上押注了,以后肯定要加倍讨回去的。”上任圣女冷冷道。

“你都说的什么啊,圣女姐姐,我听不懂。”三娘子摇头,她实在听不明白上任圣女的这套神逻辑。

“钦差殿下那可是大大的好人啊。”三娘子身边那个丫环垂泪低语道。

她现在对况且的感激之情可谓如滚滚江河一般,滔滔不息,况且可是帮他报了父母的深仇大恨,还能把杀害父母的仇人活着交给她,让她随意处置,这可是她这辈子都没法报答的大恩啊。

她也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她,况且只是为了三娘子的情面,但是她还是一样的感激况且。她觉得况且太厉害了,草上飞的首领连小王子把汉那吉亲自出马都没能抓到,况且却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伙人生擒了,还能拍卖出银子来。所以况且现在在她的眼里,不止是大恩人,还是大英雄。

“好妹子,你们都不懂,汉人就是这样,越是对你好,说明对你的图谋越大,先是用假情假意、小恩小惠骗取你的信任,然后一转身就把你卖了,你还乐颠颠地帮他数钱呢。”上任圣女告诫道。

“汉人不会都这样吧,圣女姐姐也是汉人啊,你们教里的那些叔叔伯伯都是汉人,我们不是一直相处的非常好吗?”三娘子道。

“那能一样吗?我们是真心跟你们在一起的,别的汉人可能就是你们的敌人了。尤其是况且,他可是代表朝廷,代表皇上的,跟你们绝对不可能是一条心。”上任圣女说的口都干了,觉得三娘子已然中毒不浅,掰开来跟她说都无济于事。

“那你为何还敢收他的礼物,难道就不怕他用这些小恩小惠来收买你?”三娘子问道。

“他倒是想得美,这点礼物就能收买我?这世上能收买我的东西还没有出现呢,至于这些礼物,不要白不要。”上任圣女咬着嘴唇道。

其实,圣女明白自己不该收这些礼物,可是她已经说出口了,只要况且敢送她就敢收。既然人家送来了,她当然只好收下。这种事情当然也有些许微妙之处,全看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要是苗七这些长老绝对不敢,回头被教主知道,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但是圣女在教里地位绝高,不用担心这个。

她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为何要那样跟况且说,为何要收下他的礼物,而且心里还暗自高兴?况且送的礼物虽然贵重,但是以她的地位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现在,圣女对况且是啥心思,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她突然感觉到一丝恐慌,这才想到不管怎样也要把三娘子跟况且隔离开来,免得三娘子上了况且的当。

这个小混蛋不仅诡计多端,而且狡诈百出,令人防不胜防。这就是她对况且下的基本判断。

三娘子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来到营地外面的营区休息,这里哈桑已经带着六千鞑靼骑兵打造的铁桶一般,三娘子和上任圣女的帐篷就伫立在最中央。

况且其实并没多想什么,送给三娘子礼物的确有交好的意思,既然俺答王和白莲教在京城都能交下那么多权贵家族,在朝廷心脏埋下一颗颗钉子,他为什么不能?跟三娘子交好只不过是第二步,跟小王子结拜安达才是第一步,以后他还要结交更多的鞑靼权贵还有各部落的首领,用钱开道,拿礼物砸交情。

这样做能有多少收获他不知道,这就像播种一样,究竟能有多少收成不到时候是无法知道的,但是不耕耘就意味着绝对没有收成,只要闷头耕耘总会有一些收获的,这才是况且的真正用意。

当然给上任圣女送礼物,想要收获交情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这一点况且有清醒的认识,他能感觉出这位圣女对自己的杀机在慢慢减弱,但是对自己的防范之心却比长城还要坚固,别说用这些礼物,就是用一百万两白银估计也买不来她的交情。

假如能用金银买通白莲教的教主和圣女,况且也会这样干,一两百万的银子就连皇上都愿意掏,没有现银,可以用丝绸、瓷器、盐巴这些来代替。

朝廷对白莲教的态度历来都是公开的,就是全部转入内地,放弃造反的念头,跟天师教、全真教一样接受朝廷的统一管理,朝廷也会给予相应规格的待遇,教主圣女都必须在京城居住,朝廷会赐予府邸。

然而,这条件也是白莲教坚决不肯同意的,这样做的话就等于向朝廷屈膝投降了,白莲教的宗旨也就改变了。

况且现在最头疼的还是白莲教这一块,跟俺答王的谈判其实不存在不可协商的问题,不过是条件的优厚程度,两者间无法达成协议的最大障碍还是横在其中的白莲教。这个障碍一日不解除,朝廷和鞑靼之间真正的和平就不存在。

况且是真心希望谈判能成功的,否则就意味着他的归乡之路已经断绝了。

作者的话

诸位读者,今天在勤奋码字,好像来不及更新了,明天补上,多更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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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一窝蜂争议

一窝蜂的人从头到尾观看了草上飞首领的拍卖过程,当看到昏迷的草上飞首领还有他的部下被带走时,大有唇亡齿寒、末日将临之感。

他们平时和草上飞的人并不对付,但此时却是同病相怜,一直用酒精麻醉的神经也都感到了刺痛,同为俘虏,都要被拍卖,悲惨的结局同样在等待着他们。

“大哥,这是小钦差的诡计,他让咱们赎身不是对咱们的恩赐,而是想用这个办法榨干咱们兄弟多少年来积攒的财富。”二当家独眼龙心有不甘道。

一窝蜂的老大没说话,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的结局,可能会被各种人用各种办法杀死,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像奴隶一样被人拍卖。这种耻辱让他的心犹如被火焚烧一般,痛的他脸都变形了,话也说不出来。

“二哥,那又如何?咱们难道就因为舍不得钱财,放弃这次自己赎身的机会了吗?”一窝蜂的另一个首领道。

“对,刚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出再高的价,也会有人争,与其如此,我的意思脆放弃赎身的机会,就让哈桑大人把咱们买走,大不了替俺答王当一次炮灰,咱们也未必就会死,等熬过炮火这一关后,或许会被招安,那时咱们还能享用咱们自己的财富。”独眼龙摇头晃脑道。

此言一出,一窝蜂的首领们顿时议论起来,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观点,心疼自己多年抢劫来的财富,不愿意全部交出来。他们知道,只要一拿出来,不论赎身成功与否,这些财物就自动归属况且了,草上飞的首领就是个惨痛的例子。

大家正议论着,却有一个首领冷笑道:“放弃赎身,保住财富?你能想到的人家想不到?依我看,正是因为这些财富我们才能活到现在,人家每天好酒好肉的供着,不就是因为咱们有值得榨取的东西吗?若是没有这些财富,还想喝酒吃肉?做梦吧。哪个俘虏不是披枷戴锁过活的,每天能有一个馕吃就不错了。”

此人的话虽然不好听,还是引起不少首领的共鸣。

“就是,人家凭什么这么优待咱们,不就是还有财物可榨吗?若是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估计就不是上拍卖台,而是上断头台了。”

“对,我也觉得二哥的话不对,咱们积攒那些财物是不容易,可到了这时候,总不能舍命不舍财吧?”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反正是要试一次的,那些财物就当是白扔了又如何,若能赎回自己,钱财可以再抢。兄弟们的性命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对,自由比什么都重要,真给俺答王去当炮灰,就是有十条命也得统统搭上。”

“都别忘了,咱们当初可是求着人家投降的,按照那个小钦差的本来的意愿,咱们都得被杀光。”

“就是,咱们能当上俘虏就已经算是命大了,千万别节外生枝,万一惹急了那个小钦差,他耍个心眼,咱们还得没命,这个钦差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几乎是一条声,全都反对独眼龙的主意。

独眼龙急了,对一窝蜂的老大道:“大哥,您怎么看,您是什么主意?”

一窝蜂的老大慢慢道:“我没什么主意,众多兄弟的主意也就是我的主意。老二,你也别多事了,我不是埋怨你,就是因为你跟哲罕还有蒙诺设计的这个计策才让咱们陷入今天的地步,结果咱们被俘了,哲罕还有蒙诺也被小钦差废了,这人心狠着哪,咱们这次还是乖乖认输吧,只要不死,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对,大哥说得对。”

“嗯,大哥句句说到点子上了,这个小钦差的手段咱们也见识过了,还是莫要招惹他为好,哲罕、蒙诺两位大人是什么人物,不一样被他废了?俺答王还得给人家赔不是,哈桑来了也没法给他们出头,更别说咱们了。小钦差若是改变了注意,把咱们全砍了,我看也没人会为咱们说一句话。”

“还有啊。”一窝蜂的老大又道。

“咱们现在不是说只有哈桑一个买主,你们不知道,咱们的仇家也来了许多人,都等着想要咱们的人头呢。”

草上飞首领的拍卖虽然漫长,但是出价的人其实不是很多,更多的人还没有出手,他们在等待一窝蜂的拍卖。

买一窝蜂的人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买回去杀头,他们也不是什么珍宝,没人会买他们回去珍藏。

这些年,一窝蜂的人几乎把草原上的大部落抢了个遍,可谓仇敌满天下,想要他们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自己都数不过来。有的仇人恐怕他们自己都忘了,但人家没忘记他们。

况且此时倒是春风得意,送给三娘子一个人情,他也纯收入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有字画和宋版书到手,加起来十万两银子都不止。

这一单算是大赚,他想到草上飞和他的兄弟们以后的结局,甚至隐隐有些感到愧疚。

如果一窝蜂的那些首领都是如此畅销,他岂不是一夜之间就成了天下首富,海盗联盟八大家族恐怕也会自愧不如,当然这只能是如果。

“张鲸跟咱们要一万两银子的分红,我答应他了。”周鼎成有些胆战地对况且道。

“给他。”况且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道。

“只是可惜那些宝贝了,都得上交,我看了,也都是不错的宝贝,想当年英宗皇帝陛下时国家富庶啊,皇上的一些随身物品,现在看起来都是了不得的宝贝。”周鼎成感慨道。

况且听到这话神情有些黯然,英宗时期正是经历仁宗、宣宗两代的休养生息,国力达到鼎盛,财力也是明朝最富盛时期,可惜如此一手好牌却被英宗皇上打的稀烂,自己还耻辱地当了异族的俘虏。

不过英宗也是个苦命的皇上,后半生十分凄惨,一度被弟弟景帝关押在宫殿里,大门都被焊上了,外面的人递东西只能从狗洞里往里塞,朝廷给英宗的供给也断了,英宗的钱皇后靠做手工活赚钱来养活身边的人。

在昏黄的油灯下,母仪天下的钱皇后熬夜做手工活赚钱。况且每想到此,心里就不禁一痛,这位皇后的命运比英宗还惨,英宗被俘期间她日夜以泪洗面,好不容易熬到英宗回来,却又跌入了地狱,她常年哭泣已经哭坏了眼睛,又在油灯下熬夜干活,最后导致失明。

后来轰动全国的夺门事件,就是一些大臣在景帝重病时,砸开了囚禁英宗夫妇宫殿的大门,把英宗接出来,然后到大殿上,宣布英宗复辟,重病中的景帝闻讯后惊恐而亡。这就是明代历史上有名的夺门事件。

英宗伉俪感情非常好,钱皇后去世后英宗决定不再立后,在他临终前下了遗诏,从他开始,后世帝王驾崩,不得再用活人殉葬。

中国历史上最邪恶、最血腥的活人殉葬制度在英宗手上彻底画上了句号,单凭这一点,况且觉得英宗的功绩就决不在任何明君之下,一般人想不到的是,经过了唐宋,到了明朝,活人殉葬制度居然还存在。

一般贵族王公的活人殉葬制度早就废止了,只有皇上还保留这一特权。历朝皇上亡故,总有一批人被活埋在陵墓里,这种血腥与残忍令人难以想象。

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就是对活人殉葬制度的最大愤怒。

始作俑者,不过是拿木偶、泥偶殉葬,本来没有什么过错,可是他开启了后来的活人殉葬,这才是他的罪恶,所以孔子骂他要断子绝孙。

从英宗以后,活人殉葬制度彻底废除,这堪称是人类历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标志,怎样评价都不过分。

“那些东西你就甭想了,谁敢留着那些宝贝,不是找死吗?”况且收回漫天飞舞的思绪,然后笑道。

“我就是心疼,那么多宝贝,也就是扔在宫里库房蒙尘的结局。”

周鼎成着实看好了几件宝贝,可惜他也没胆留下,只能上交。此后他会一直为这些宝贝的命运悲愤不已,然后不断借酒发泄自己的怨恨。

“诸位大人情绪还好吗?有没有急着要走的?”况且问道。

“那倒没有,我看他们情绪都挺高的,曹大人、盖大人、崔大人还因为拍卖赌了一把,最后盖大人赢了。”周鼎成笑道。

“他们还赌上了?也不错,小赌怡情嘛。大家也开心开心。”况且听后笑了。

况且举办这场拍卖会,严格说来是自己的事,毕竟这些收入都要进入他的腰包,所以他害怕这些官员们会有意见,那样的话,朝廷上就又要弹章乱飞了。

不过他相信皇上会理解他的做法,而且他觉得皇上也会同意他用这个方式赚钱,哪怕这些钱都到了他的手里。皇上心里明白,他赚的钱最终还是要填补到锦衣第六卫账上。按照况且的个人生活状况,他根本不需要赚钱,他手头的钱足够况家几代人花的了。

“你说过后这些东西有没有可能落到张鲸手里?”周鼎成小声问道。

“不会,他绝对没有这个胆量贪墨这些东西。”况且笃定道。

况且明白,张鲸如果有心贪墨这些宝贝,也就不会向他勒索一万两银子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俺答王的心结

板升城,鞑靼王庭。

俺答王忽然一巴掌拍在面前的矮几上,大怒道:“欺人太甚!”

“怎么了?”在他侧面坐着的白莲教主赵全问道。

“你看看,大明天子居然恐吓我,说是打算撤回外交使团。”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赵全问道。

“你自己看吧。”俺答王道。

赵全接过俺答王递过来的卷轴,那是一封大明的国书,居然使用圣旨的样式,这也是俺答王感觉受辱的原因之一。

赵全看了一遍,笑道:“这不过是警告罢了,并没有真的要撤回外交使团。”

他是听说明朝给王庭发来一封国书,所以急忙过来看个究竟。

“哲罕和蒙诺这两个畜生利欲熏心,做出抢劫外交使团的蠢事,居然还下三滥的勾结起流寇来,这次可是被人家抓了个现形,不仅破坏我的计划,还让我丢尽了脸面。”俺答王越说越气,恨不得把哲罕、蒙诺两人马上提来,乱刀砍死。

对付明人他并不生气,恨的是这两个家伙居然勾结流寇,这实在是超出底线了。另外打劫外交使团会连带着引发明朝的报复,报复的对象自然就是小王子把汉那吉,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这件事其实是我交代他们做的,不能怪他们,只是他们部署不得力。”赵全坦然承认。

“什么?国师,你这是为何?”俺答王大惊。

其实,即使赵全不主动承认,俺答王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哲罕和蒙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绝对不敢违背他的将令,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而能够让这两人不怕违背君命的只有一个人:白莲教主赵全。

“我是为了打击那个钦差大臣的锐气,给他来个下马威。”赵全笑道。

“可是,这个钦差好像猜到了国师的意图啊。”俺答王话中有话。

“抢劫钦差的财物连带着消灭那些护卫,目的是剪除钦差大臣的羽翼,让他们不得不完全依靠我们的保护,随后再一步步采取攻心之策,等他们到了板升城,整个集团基本丧失了对抗意志,只能听凭我们的摆布。”赵全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遐想之中。

“国师这事做的有些冒失了,咱们有人质在人家手上,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不然我那孙儿的处境可就不妙了。”俺答王叹息道。

“这件事也出乎我的意外,原以为可以轻松收拾他们,却没想到会被那个小钦差识破。我知道大汗不会同意我的做法,就没先征求您的意见。”赵全笑道。

俺答王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恼火的是赵全居然能暗中命令他的心腹爱将,这是严重的僭越行为,不过他明白赵全并无二心,否则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事出有因。多年来俺答王对赵全言听计从,导致将领们对赵全的吩咐也视若君令,甚至不惜违背俺答王的命令行事,这在王庭已经形成了习惯。

俺答王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表面上没有露出来。

赵全明白自己这一回做得有些过头了,因为牵涉到了小王子的安全,但他相信俺答王会体谅他的苦心。说到底,他的鲁莽行动,目的还是为了俺答王的利益,尽管事情出了纰漏,他也很是坦然,丝毫没有负疚的意思。

“大汗,我认为还是想要想办法消灭钦差大臣的卫队,现在他的人马停在原地不动,明显是在拖延时间,想要拖延咱们的秋季攻势,他以为只要咱们还想谈判,就无法发动进攻。”赵全道。

“秋季攻势早已布置停当,任何事都阻拦不了,除非在这之前,这个钦差大臣会识趣地在咱们议定的条约上签字。”俺答王还是很有霸气。

“可是一旦咱们发起对长城的攻击,明军一万人的卫队怎么处理?咱们至少需要两万的精兵来看住他们,这将打乱咱们秋季攻势的部署。”赵全提醒道。

“需要两万人?”俺答王也头疼了。

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手了,表面上他能调动的大军至少在二十万以上,如果再征调一些小部落的人凑凑,也可称之为三十万大军,但那些强行征调来的小部落的人手,战斗力很弱,根本就没法跟他的精锐部队相比,充其量也就是管理一下后勤,对战势的输赢影响不大。

而且他还得时刻防范着来自瓦剌和兀良哈的威胁,这两个大族可是时刻瞄着他,只要有机会在背后暗算,绝对不会手软。

“如何才能名正言顺除掉这支卫队,却又不影响到我孙儿的处境呢?”俺答王皱眉不展。

在他而言,哪怕就是取消已经布置好的秋季攻势,也不能置自己的孙子于险地。另外他心里还有一线期待,就是能够顺利地跟明朝朝廷达成协议,然后通过内地输入的各种物资来壮大自己,集中全力把瓦剌和兀良哈这两个心腹之患彻底征服。

所以他才不惜派出自己的孙子作为人质前往内地,就是想表明自己的诚意。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况且等人已经差不多到了板升城,双方应该已经坐到了谈判桌上,这样不管谈判时间有多长,总能在他准备发起的秋季攻势前结束。他可以按谈判结果来选择是否发起一场全面战争,那时候小王子应该已经回到关外了。

实际情况与他的想的差距很大,明朝的钦差大臣况且这一路上各种的磨蹭不说,现在居然停留在原地不动,还开起了什么拍卖会。

若途中相安无事,俺答王会用各种办法来催逼况且动身赶路,问题是哲罕和蒙诺鼓动流寇袭击使团,被人抓住了把柄,连带着他丢了脸面,实在是不好意发话催逼对方了。

“王子殿下的安全您不用多虑,我在内地的人完全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赵全信誓旦旦道。

“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不能存有侥幸心理。”俺答王摇头。

他明白赵全的意思是要用白莲教在内地的人把小王子转入地下,然后偷偷护送回来,这样朝廷就失去了握在手里的人质。但这样一来,谈判岂不是彻底泡汤了?

更何况,若想在朝廷的围剿追捕中逃出来,其中充满各种变数,万一哪里出了岔子,他的孙儿性命不保,那等于要了他的老命。

赵全连连苦笑摇头,在他看来做大事的人就不应该顾虑太多,哪怕牺牲一个孙子又怎么样?俺答王子嗣众多,就是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怕选不出适当的继承人?

这话他当然不敢公开说出来,若是别的孙子,他也许能说动俺答王冒险尝试一下,但是小王子把汉那吉是俺答王的心头肉,俺答王绝对不肯冒险,这也就等于授人以柄了。

“那就只能继续鼓动那些流寇了,听说那个钦差大臣赚了不少银子,流寇还有不眼红的?他们当然会抢,这就不是咱们的责任了。”赵全始终不想放弃剿灭况且的念头。

“可是……这也有麻烦,万一朝廷心里不忿,也鼓动他们的土匪对我孙儿下手怎么办?”俺答王还是觉得不妥。

赵全无奈苦笑,他现在后悔答应小王子去当这个人质了,这件事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几乎无法施展任何行动。

原本这个当人质的苦差事说什么也轮不到小王子承担,可惜小王子醉心内地的风光还有汉人的文化,听说有这个出使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肯放过,非要走一趟不可,就连俺答王都劝不住。

好在大家都认为不管谈判成功与否,两方派出的使者不会有任何风险,无论是鞑靼还是朝廷,都以大国自居,这点度量都是有的。

然而没人料到况且居然带来一万人的精锐护卫,这步棋搅乱了俺答王和赵全的部署。一开始,鞑靼王庭拒绝这一万人出关,况且却就此摊牌,发出最后通牒:要么允许他带兵出关,要么取消谈判,他的使团即刻打道回府。

小王子把汗那吉快马寄来书信要求俺答王放行,同时恳求俺答王给他的把兄弟况且封个鞑靼的王爵。俺答王简直是无言以对,觉得这完全是异想天开,哪怕是没有土地部落的王爵也不能随便乱封啊。

赵全看到来信后更是笑弯了腰身。小王子虽然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却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就连王爵都能随便答应别人。不过赵全觉得这就是过家家,玩的,根本没当回事。

他过后怂恿哲罕二人串通一窝蜂的人,开出招安的条件,让这些人对付况且的卫队。

本来他以为况且不过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他的卫队也不过是样子货,中看不中用,虽说有一万人,战力肯定是战五渣,所以哪怕只有两三千人的流寇,足以对付他们。不料,一战之下让他大跌眼镜,两伙流寇居然被况且包圆了,还开上了拍卖俘虏的大会。

这让他感觉有苦难言,虽然损失的不过是流寇,他毫不心疼,可是这代表着他的计策失败,这还是他很少有过的挫折,而且还是输在一个毛头小伙子手上,这就让他更加感觉不舒服。

以前他为俺答王出谋划策,基本是算无遗策,这才赢得俺答王的完全信任,就连俺答王的那些大将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然哲罕和蒙诺也不敢把俺答王的命令放在一边,完全按照赵全的吩咐办事。

损失了这两个大将,赵全倒是感觉有些负疚,这两人要不是秉承他的意志做事,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只是他现在也弄不明白况且用了什么阴损的办法,一根指头没动,在一个照面下就废了他们,这两个人可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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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大军突袭

傍晚时分,一阵激越的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在大草原上响起。

所有人都心惊,这是哪支部队来了,难道是流寇合伙前来洗劫?这里可是一片荒地啊,流寇来抢什么啊?!

他们随即意识到,这里可有一头超级大肥羊啊,那就是大明朝廷派来的小钦差况且,他的荷包已经快要撑破天了。

况且不但把草上飞的人卖了一个好价钱,他还得到了一批珠宝,既然没人知道究竟价值多少,怎么估算都不过分,还有,那件龙袍不仅值钱,也是大草原人的骄傲。

其实龙袍究竟值多少钱,这里的人没人知道,不过看到况且一脸狂喜的样子,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件龙袍肯定是最值钱的物件。

他们还真是误会了,龙袍是很值钱,但是不能以多少银子来计算,它代表着皇上的尊严,也就代表了汉民族的尊严,收回这件龙袍的意义远远大于它的价值。

况且也听到了这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他神色一凛,即刻发出全员戒备的命令,登时营地里号角连天,所有人都动作起来。

吊桥的这边排列着二十具强弓硬弩,把吊桥封的严严实实。本来吊桥应该吊起来,这样防守更有利,可是况且不愿意示弱,这个吊桥从未吊起过。有胆的就放马过来!

吊桥吊起来无非是延缓攻击力,对手如果真要攻击,完全可以用木板建起一座座木板桥,然后冲过来,通过一个二十丈宽的壕沟总要比攻击坚固的长城容易得多,两者相比有霄壤之别。

壕沟一圈,也是排满了锦衣卫护卫,展开况且所谓的圆形防御,又称刺猬防御,一张张弓箭对准对面,只要有人敢于尝试越过壕沟,就让他尝尝万箭齐发的威力。

几十步远处就有一具强弓硬弩,几百米的间距就有一具鸟铳。

“什么情况?”周鼎成跑了过来,他是被张鲸派来打听消息的,听到万马奔腾的巨响,那些官员们也都慌成了一团。

“现在还不知道,你回去告诉张鲸大人还有诸位大人,请他们放心,咱们的营盘固若金汤,没人能攻的破,如果真是鞑靼撕破脸皮,真要想吞了咱们,也不是件容易事,这里距离边关不远,只要咱们坚持住几天,边关就会派大军赶来支援。”

况且心里也有些不稳,他故意在这里驻留不走,开这个拍卖大会,就是怕鞑靼或者哪个强族发起攻击,他也知道公开拍卖这些流寇有激起众怒的可能,毕竟这里是大草原,在这里拍卖他们的族人,哪怕是流寇,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血浓于水的道理就在于此,在同一个民族里,血脉指的是一家人,一个家族的人。可是,面对外敌异族而言,血浓于水指的就是同一个民族的全体成员。

所以况且在这里拍卖这些流寇,也等于在打塞外各族的脸,别看塞外各族平时痛恨这些流寇,但是被他们视为生死之敌的汉人来拍卖,他们还是会产生同仇敌忾之心。

突然而来的变化令况且有些措手不及,他仔细想过各种可能,千万种意外,就是没料到会有强敌来攻击,不过他也做了充分防范,但凭借着二十尺的壕沟,他的一万锦衣卫护卫真能抗住几万精兵的攻击吗?

“怎么回事?这是那个族的部队?”外面帐篷里正跟圣女说话的三娘子也站起身来,面带惊恐。

“不知道,问问哈桑,看看是不是他调过来的部队。”圣女也是一惊。

她对草原上部队行军的情况非常熟悉,听马蹄的声响就知道这支部队的人数和速度。这支队伍估摸在两万人左右,而且还是精兵。

只有久经战阵而且训练有素的精兵运动起来马蹄声才能如此划一,没有丝毫的紊乱,如果是流寇的话,马蹄声就会乱成一团,只是有一种疯狂的气势,却没有现在听起来如此震撼的气势,这两者区别很大。

这道理在草原上懂的人很多,一般的大将都会懂,可惜况且就不懂了,他根本没经过任何战争,他的那些护卫也都是初经战阵,哪怕训练有素,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区别。

“哈桑!”三娘子大喊一声。

“公主殿下,哈桑在此。”帐篷外的哈桑听到召唤,马上进来行礼。

“外面怎么回事,谁的部队,是不是你捣的鬼?”

“公主殿下,这事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也在纳闷呢……”哈桑说完,瞥了一眼圣女。

在鞑靼族,拥有调兵权的只有俺答王,但是白莲教教主赵全完全可以说动俺答王发兵,所以他觉得很可能是赵教主又出了什么谋略,要来收拾大明使团。

赵全既然鼓动哲罕、蒙诺,怂恿各地的流寇对况且下手,一定也会在俺答王面前献有计谋。

“你不用看我,这件事肯定跟教主没有关系。”圣女很是笃定道。

她了解赵教主,如果说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还有可能,但是绝对不会公然挑战。况且带着人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仗的,一来谈判成功对白莲教有利无害,二来俺答王挚爱的孙子在汉人手里,这个时候对大明使团动武绝无可能。

“马上查明来的是什么人,哪个族的?这是挑衅行为!”三娘子命令道。

“是。”哈桑转身出去,即刻派人过去侦察。

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俺答王又派大军来到,他的地位虽然高,却也还没高到决策层,他不过是个执行最高命令的大将而已。

各部落的人也都有些慌了,如果是鞑靼部队或者哪个强族的人,他们还不怕,因为这些人不会胡乱拿他们开刀,但万一是流寇集团呢?

草原上大小流寇可是有一百多股的,加起来也有几万人,若是这几万人联合起来过来抢劫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里有钱的不止是况且一个,这些来参加拍卖会的人不是来观光的,他们携带了大量的金银,没有银子怎么参加拍卖?

“这来的是什么人啊?”不断有人问。

“不知道,但愿是俺答王的人吧。”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可是俺答王已经派了六千人过来,怎么还会派增援?难道……”

这个人回头看看已经戒备森严的况且的营盘,如果俺答王派大军过来,目标不用说,就是这支汉人部队。

“不对啊,我听说俺答王是负责保护这些汉人的,人家可是来谈判的,不是打仗。”

“事情可能有变化了吧,或许又要开战了。”

“嗯,也有可能。”

各个部落的首领自动聚集在一起谈论着这事,他们心里都很慌,却也没办法,自己实力太弱,无论过来的部队是哪一支,他们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只能听天由命。

“怎么回事,又要有仗打了吗?”

九娘兴冲冲地跑过来找到况且问道。

“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吧?”况且问道。

他知道九娘的神识之强不在慕容嫣然之下,虽然来的骑兵部队还很遥远,但九娘或许能用神识查看到来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马。

“你太高看我了,我的神识比你的听力好一些,却也有限,还探查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有仗打就是好事。”九娘笑道。

“好什么啊,万一来了几万人,咱们怎么打?”况且没好气道。

“那有什么,你在这里慢慢顶住了,我出去大开杀戒,慢慢杀吧,总有杀完的时候。”

况且笑了,这真是孩子话,人家又不是木偶,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等你杀?

如果是一两千人,慕容师徒真能包圆,但是几万人的精锐骑兵,可不是几个武术高手能对付的。

况且就算再崇仰武术名家,也不会弱智到相信一个高手能顶一万精兵,如果那样的话,朝廷也不会怕什么鞑靼强攻了,聚集几百个高手就行了。

“来的人不少,我现在只能看到先锋部队。”此时慕容嫣然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

慕容嫣然人并没有过来,却将声音精准的传送到了这里。

“前辈,看清来人的服饰了吗?”况且急忙问道。

“服饰看不清,他们的马蹄激起的灰尘太大。”慕容嫣然答道。

“不管是敌还是友,咱们严阵以待就是了。”况且此刻倒也坦然了。

“嗯,以静制动吧。”慕容嫣然说完,就没有声音了。

况且出去转了一圈,正好遇见左羚等人出来张望,听到周围号角齐鸣,又听到那些护卫紧急的脚步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左羚等人心里也有些发慌。

“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左羚抓住况且问道。

“远处来了一支大部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我已经做了安排。你们都安心待着,不会有任何危险。”况且安抚道。

“那你不要乱跑啊,身边多点人保护你。”左羚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而是更担心况且。

“你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安全。”况且潇洒一笑。

他远眺长城方向,不知道关内是否出了什么变故,难道小王子那里出现问题了?

如果小王子在内地出了事,俺答王肯定要报复。

他心里一颤,如果真要发生了这种事,他也很难生还了,如果俺答王不惜一切发起攻击,别说他们这一万人,就是再加上边关派出的援军也远远不是对手。

第五百二十一章 消息失灵

小王子在关内并没有遭遇任何危险,相反,他滋润着呢。

这一路上他没干别的,除了游山玩水,就是逛街购物,他身后的大车里装的大部分都是银子,这就是俺答王给他的盘缠。

戚继光无奈地看着这位富有的王子,除了摇头叹气,只能尽心尽力地陪着他喝酒吃饭,陪他游山玩水,就差陪上床了,堂堂大明的名将几乎沦落为三陪了。

本来,朝廷已经给他发出了调令,要求他马上返回防区,接替他来的将领也来了,可惜小王子不干,非得戚继光陪着不可,有自己的偶像天天陪着脸上多有荣光啊。

戚继光无奈,给朝廷上书说明情况,隆庆帝想了想,反正边境一直安然无事,也就允许戚继光一直陪着这位草原贵胄,索性到了京城再换人吧。

“我说王子殿下,接下来咱们是游山玩水还是购物啊?”在一座酒楼里,戚继光陪着小王子喝酒,然后问道。

“喝完酒再说,这种流光酒真的很有味道啊。”小王子品着酒笑道。

戚继光现在开始怀念况且了,小王子还有他的随员个个都是酒量惊人,戚继光酒量也算不错的,可是跟这些人比,他简直成了不值一提的小虾米。

戚帅的副将还有侍从也都喜欢喝酒,可也没见过这么能喝酒的,内地的各种黄酒这些鞑靼人当凉水喝,各种白酒他们也是一碗一碗的大口喝。

每到一个地方,戚继光除了包下一座酒楼外,还得先叮嘱这些酒楼预备好足够的酒水,在一个小城,这些鞑靼人硬是把半个城的酒都喝光了,不过是三百多人而已。当然这个城也是小了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阵仗。

戚继光庆幸的是,鞑靼人的酒量比他们的战力高多了,若是他们的战力也如此惊人,这边关还真是没法守。

“戚大将军,怎么样?指挥打仗我不行,可是喝酒你们没一个行的。”

这是小王子一到酒桌上就要说的话,气的戚继光满肚子的火,却只能哑口无言,酒量的确不如人嘛。

“不知道我的安达现在到哪里了,都在忙些什么。你们汉人像他那么能喝酒的多么?”小王子开始怀念起了况且。

虽说况且当初跟他拼酒,他根本没敢迎战,他手下的人也都吓住了。别看他们酒量惊人,可要是说一坛子的酒全倒在一个盆里,然后一口气喝干,他们没一个人能做到,整个草原也找不出几个来。可是况且真就一口气喝干了,而且盆子里一滴酒都没剩下,也没淌出嘴角一滴,这样的酒坛高手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吧。

戚继光大笑道:“我们汉人奇人异士无数,喝酒根本不算事,我见过一个高手,把一个池塘的酒都喝干了。”

“戚大将军,你不会是唬我吧?”小王子不信。

一口气喝干一坛子酒的人或许能找到,可是能喝光一个池塘的酒,这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的事。

戚继光笑道:“我敢对天发誓,这事绝对是我亲眼所见,当然这人也不是酒量有多么惊人,而是他会一种大搬运法,把喝进去的酒都搬运到别的地方了。”

这的确是真事,戚继光即便在武术界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戚家拳法在武林地位很高,后世的太极拳有许多招法就出自戚家拳。

他也跟武术界的许多名家有所交往,见过太多奇人异士,最后弄明白了,在这些奇人异士眼里,武术界根本就是一个蝼蚁圈,不值一提。那些人也是直言相告,之所以愿意跟他交往,主要是看在他为国家立下不朽丰功的份上,至于他的武术功底,还是不谈为好。

小王子半信半疑,然后问道:“大搬运术是什么功法?”

戚继光答道:“不是武术功法,而是一种异术,可以把东西凭空搬运到别的地方,而他周围的人却根本看不见发生的一切。”

“哦,那是变戏法。”小王子明白了。

“不是,绝对不是变戏法,变戏法可没有如此高明。听说最高明的大搬运家,可以把一座山搬运到几千里以外的地方。”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是故事吧。”

小王子跟他的随员全都懵圈了,这也太离奇了,这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事吗?

“你见过这样的高人?”小王子立马眼热起来,如果有这样的高人,他很想见上一面。

“没有,我也没有这样的眼福,只是听说。”

“哦。”

小王子失望了。他也是将信将疑,汉人众多,奇人异士更是层出不穷,他经常见到的白莲教的那些高手,也属于奇人,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外人也不敢置信。

想到白莲教那些高手,再想到内地可能有更多的白莲教那样的高手,甚至比他们的武术法术还要高明,小王子心里有些发凉,跟这样的民族对峙,哪里会有便宜可占?

他当然不知道,真到了戚继光所说的那种高人的层次,根本就不会管世俗社会的事,他们不管朝代变迁,也不管民众血流成河,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修成神仙或者佛陀。世俗的一切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天上的浮云。

在况且的营盘里,忽然一支响箭射了进来,刺破空间的呜呜声令人心神一颤。

一个护卫找到了响箭,见上面绑着一封信,就急忙拿来呈给况且。

“大人,这是外面射进来的箭,这上面有一封信。”

况且把信拿下来,打开一看,原来是盐帮的人发来的消息。

上面说瓦剌族还有兀良哈族各自派来一万精兵,向这里冲来的就是这些人。

况且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俺答王派来的鞑靼骑兵就好,这倒不是说鞑靼骑兵比瓦剌、兀良哈的骑兵强多少,而是说既然不是俺答王发兵,那就意味着小王子把汉那吉安然无恙,两方关系当然也就不会破裂。

“两万人就想吃下我们?做梦的吧。”况且自语一句,然后向外走去。

他走过吊桥,来到三娘子的帐篷前,一路上遇到的人见是他带着护卫走过来,都忙不迭的行礼然后让路。

“况且,你怎么来了?”三娘子听说况且来了,急忙迎出来。

“公主殿下,请您还是到我那里躲一下,现在外面情况不明。”况且诚恳道。

“我说你什么意思,意欲何为,非得把三娘子公主骗到你那里去?”随后出来的上任圣女口气怪怪的,还夹杂着三分火气。

她坚持认为况且对三娘子不怀好意。公主少女心泛滥,心地善良,人又单纯,很容易就会上了这个狡诈多端的坏蛋的当。

“圣女殿下,您什么意思?没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吗?”况且也有些光火,他真是为三娘子的安危着想,兀良哈、瓦剌派出的大军即将来到,天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听到了,那又怎样?”圣女冷冷道。

“钦差殿下,我们能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不用麻烦贵方。”哈桑也不冷不热道。

“保护?你拿什么保护?就凭你手上的六千骑兵?”况且恼怒道。

“六千骑兵怎么了?”

哈桑听况且的口气有些瞧不起他这一支队伍,也是恼火万分。

“我已经接到消息,瓦剌和兀良哈各自派来一万人马,现在他们马上就到了,如果真要开战,你的六千人马能挡住吗?”况且冷冷道。

“什么?”哈桑一听这话有些急了。

先前他并没怎么在乎,以为是哪几个强族过来想要参加拍卖,如果几个族带的部队合在一起也差不多有两万人左右,可是如果是瓦剌和兀良哈的人马来到,那可就难说了。

“什么?瓦剌和兀良哈想要造反吗?!”三娘子大怒道。

“他们造不造反我不知道,可是这阵势明显是来者不善,所以公主殿下还是移步到我营盘里更安全一些。”

况且是真心为三娘子的安全着想,如果是别的什么公主,况且理都懒得理,但是三娘子是小王子的未婚妻,也就是他未来的嫂子,人设特殊,更何况接触之下,他觉得三娘子很对他的脾气,就更想维护她周全。

“多谢了,原本应该是我们保护你的,现在却要接受你的保护,那不弄反了吗?”三娘子摇头道。

“我说嫂子,咱们是一家人,你何必跟我争这些,你也可以带着你的人马进入我的营盘,那样更容易防守。”况且急了。

听况且这样一说,就连哈桑都不再坚持让三娘子留在外面了。假如真要开战,他的六千骑兵必然处于下风,除非他不惜一切代价,护送三娘子杀出重围,相比之下,况且的营盘的确更安全一些。

“不了,我就留在外面。况且,谢谢你的好意。”三娘子倔强地道。

上任圣女皱眉道:“钦差殿下,你的消息哪里来的,真的还是假的?”

况且见三娘子执意不肯进去,心里已经有些失落,听上任圣女这样问,便冷笑道:“我的消息来源不可能告诉你,对了,你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对啊?”

哈桑脸一红,他派出了游骑,可惜现在一个都没有回来报信。他心里一沉,这可是不祥的兆头,派出的游骑不会都被瓦剌、兀良哈的骑兵给砍头了吧?

在大草原上,要说消息灵通还得说是白莲教,因为白莲教徒几乎无所不能,而且有自己的快速通讯网络,比俺答王的情报系统快捷有效多了,但是今天不知什么缘故,系统好像失灵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况且的心思

哈桑和上任圣女同时有些脸红,他们是本地的主人,结果消息反而不如况且这个外来户灵通,这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锦衣卫果然是神通广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你们的人。”上任圣女冷哼道。

“那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们锦衣卫。”况且得瑟一句。

他是故意胡说的,现在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和盐帮的关系,虽说这事早晚得被人知道,可是越晚被人知道越好。

得知远方激越的马蹄声来自瓦剌和兀良哈部落,况且紧绷的心完全放松了,这就说明大局已经掌控在他手里,没有失控。他最怕的就是局面完全失控,跟鞑靼在此时展开一场全面战争。

“对了,这里还有这两族的骑兵呢,你们是不是应该采取些措施,要不然到时候他们来个里应外合,你们这点人真不够人家吃的。”况且半开玩笑道。

听到况且的话,哈桑不觉一惊,这个危机的确存在。

已经到达的瓦剌和兀良哈部落各有一支千人的队伍,也都是精兵,一会儿这两族的大军赶到,势必就形成了里外夹击的态势,两万两千人对阵六千人,这个仗怎么打?没法打了。

“公主殿下,不如咱们先把这里的两个千人队干掉吧。”哈桑向三娘子请示道。

“不,瓦剌、兀良哈的人来意不明,咱们不宜先下手。”三娘子冷静道。

哈桑点点头,的确,如果现在杀了这两个千人队,那就等于跟瓦剌及、兀良哈公然开战了,这个责任他还真负不起。

但是,局势万一真的有了变化,这两族一旦联手对付他们,那时候想干掉这两个千人队就不可能了。

两千人虽然只是他们的三分之一,但真要干掉,即便六千人全部上阵,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拿下的,能不能在两族的大军到来前解决掉,真还不好说。这事儿风险太大了,赌,还是不赌?

“这样吧,先派人看住他们,注意他们的动向。”上任圣女插了一句。

哈桑又有些为难,要解决掉这两千人需要六千人的话,那么看住这两千人至少也得三千人才行,另外三千人得全力保护公主,也就是说,等两族的大军到来时,他只能光杆司令一个人上前对付了。

“怎么样,兵力不够用了吧?哈桑大人。我请公主殿下撤到我的营盘里,总比在外面安全些吧。”况且笑道。

哈桑有些犹豫了,支吾道:“公主,要不您跟钦差殿下去吧。”

三娘子却摇头道:“不行,我说过,我们是负责保护他们的,没有理由再给他们增加负担,我就算是战死在这里,也不会苟且偷生。”

况且急了,连忙表白道:“我说嫂子,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到我哪里坐坐就是苟且偷生?咱们可是一家人,干嘛说两家话。”

这时候就连白莲教上任圣女都不说话了,她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劝三娘子到况且那里,况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瓦剌和兀良哈对俺答王的地位觊觎已久,两族都不甘心向俺答王俯首称臣,现在也只是表面上臣服,明里暗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俺答王对他们很是忌惮,但苦于没有精力腾出手来对付这两大强族。

现在哈桑和上任圣女心里都在打鼓,三娘子待在外面是否安全,他们不敢下这个赌注,如果三娘子真的被瓦剌和兀良哈把三娘子当人质抓走,那情形可是大大的不妙,俺答王要想放手对付这两族就完全不可能了,恐怕只能被迫答应一些屈辱的条件。

俺答王和小王子会怎么惩罚他们,则全然未知。

三娘子笑道:“况且,你的好意我知道,不过我真的不能躲到你那里,这是我的自尊所不能接受的。”

况且无奈苦笑,便回头对纪昌道;“纪昌,立即掉三千人过来保护公主。”

纪昌听罢,马上让人传达命令。

哈桑心里一松,向况且躬身一礼。

如果不考虑三娘子的安全问题,哪怕处于完全的劣势,他也全然不惧一战,这是一个战士的本色。

三娘子苦笑道:“况且,我真的不用你的人保护我。”

况且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三娘子的性格竟然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他还真的没看出来,心头不由暗暗称赞。

“看什么,不认识啊?”三娘子被他看的有些害羞,跺脚道。

“认识,不过得重新认识一下。”况且笑道。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上任圣女也笑说一句。

“的确,公主嫂子还真有让我刮目的地方。”况且拱手笑道。

三娘子被他笑的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总觉得这个钦差大臣有些不正经,油腔滑调的,若是别人敢这样跟她风言风语,她早就叫哈桑砍人了,可是对况且不能这样做。

不知何故,三娘子不但不讨厌况且的油腔滑调,还有些喜欢他的腔调,并为此感到一丝害羞。三娘子暗暗责备自己的这种心态,担心一不小心露出来被况且识破。

不多时,况且的中军护卫三千人过了吊桥来到况且这里,况且命令他们就在三娘子的帐篷周围布防,这三千人还带来二百鸟铳,一百手铳和五百具强弓硬弩。

这也是命令传达的不准确,孙虎听到纪昌的传达后,以为况且要在外面设行营,就把况且的中军派了过来。

“盯着那两支人马,一旦局势有变,先干掉那两千人。”况且对纪昌小声道。

他指着的地方正是瓦剌和兀良哈在此地的两个千人队。

“遵命!”纪昌应道。

“真要起战事的话,立即把公主殿下请到咱们的营地里。”况且又嘱咐一句。

“遵命!”

况且现在心里只有三娘子公主的安全,别的人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意,至于瓦剌和兀良哈派来的两万人大军,他也不是很在乎,如果打防御战的话,他完全可以把这两万人拒之于壕沟之外。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关外援军的到来。

“这两族派人过来会不会只是参加钦差殿下的拍卖会啊?”上任圣女忽然说道。

“参加拍卖会?不会吧。”三娘子愣怔道。

“参加拍卖会要派来两万人的精兵?他们是参加拍卖还是想抢劫啊?”况且也不同意这看法,但心里却隐隐觉得上任圣女的话不无道理。

况且的基本判断是,这两族现在跟俺答王公开叫板的可能性不大,冲着他来还有点像,不过他嘴上不能这样说,更不能承认自己是灾星下凡。

现在趁两方互相有疑虑,他要做的就是把这疑虑做大做实,最好想个办法让两方撕破脸大战一场,如果让俺答王陷于跟瓦剌和兀良哈的内战中,那么所谓的秋季攻势也就自动瓦解了。

所以他恨不得现在就下手杀掉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个千人队,造成既成事实,可惜又不能这样做,不论是哈桑还是三娘子都不会允许他这样做,他如果硬要这样做,那就是跟鞑靼撕破脸了。

此时哈桑已经把六千人布置在前面,形成一个坚固的防线。

当然所谓的坚固也是相对而言,如果瓦剌和兀良哈派来的两万人真要发起攻击的话,这道防线必定要被攻破,瓦剌和兀良哈的骑兵勇猛善战决不在鞑靼之下。但现在哈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他很想请求况且再借给他五千人,这样真就可以布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但他知道公主殿下决不会答应,况且也不能接受。

此时外面的这些大小部落的人,还有那些江湖高手,听着越来越近声势骇人的马蹄声,也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约而同地向核心地带靠拢过来,聚集在况且的三千护卫左右,他们的打算自然是想要借助况且的保护。

况且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话,这些人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生存希望很小,只有那些江湖高手可能有机会趁乱突围出去,概率也只有一半。

不过他并没有产生把他们接入营地保护的念头,他不怕那些大小部落的人有什么异心,但是江湖人物却不能不防,虽说他们也都是汉人,但是已经逃到关外,人心已经难以猜度。

“钦差殿下,是不是要打仗啊?”一个江湖高手过来施礼问道。

“有可能吧,不过你们也不用怕,我们的护卫会保护你们的。”况且笑着安慰道。

这当然是假话,按照况且的心思,只要瓦剌兀良哈跟鞑靼骑兵一交战,他就会马上派人解决掉那两个千人队,然后保护三娘子退入营地里,外面的人跟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但他也有另一种考虑,如果瓦剌和兀良哈的人马真的只是来参加拍卖会,带大兵到来不过是一种威慑,并非想要开战,那他该怎么处理这个局面,是让两方真的打起来呢,还是以静制动?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干掉两个千人队,这样就会激怒瓦剌、兀良哈的大军,他们必然压不住自己,就要开战,可惜这事急不得,必须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否则将弄巧成拙,自己也会陷入被动。

“大人,我们能不能到您的营地里躲一躲啊?”一个部落的头人过来请求道。

“你们不必惊慌,现在只是猜测,并不知道来的大军是什么意思,这场仗未必就能打起来,真要打起来,我会想法保护你们的。”况且一番虚言假意先卖了个好。

“那就多谢大人了。”这位头人施礼后退下。

此时,那急促如暴雨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远处的扬尘已经依稀看得见了,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不少人已经在不停地念佛祈祷。

第五百二十三章 退兵二十里

六千鞑靼骑兵列阵在外围,哈桑带着六个千夫长在队伍的前面。

在他们的对面,是两个万人方阵,和他们恰好成犄角形状。

“乌蒙,你们这是好大的气势啊,到底想要干什么?!”哈桑大声责问对方道。

双方依然保持两箭距离,与庞大的队伍相比,这个距离跟短兵相接也差不多了,骑兵只要一个冲锋就能与对方交手。

哈桑现在心里也有些忐忑,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个万人方阵黑压压一大片,真要动起手来,他的六千人不说全军覆没,活下来的能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不过,他已经没有了选择,如果对方心存恶念,他就只有拼命了,且不说身后有他必须要保护的大明外交使团,就是三娘子公主他也必须拼死保护,绝无任何开脱的理由。

“哈哈,我们干什么?你这话问的倒是挺有意思,我还想问你呢,哈桑你这是想干什么?”瓦剌的万夫长乌蒙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哈哈大笑道。

“乌蒙,这小子可能是被咱们吓着了。”兀良哈的万夫长笑道。

“吓着?不至于吧,哈桑,你真的吓着了,要不要我们给你叫叫魂儿啊。”瓦剌的万夫长更加豪放地笑了。

哈桑听到这两人的对话,那是在笑话他,心里也就明白了大半,老脸一红,强做怒颜道:“乌蒙、迭木儿花,你们两个究竟在捣什么鬼?”

他似乎感觉到这两人并无敌意,可是他们若无敌意,干嘛带这么多兵来?

兀良哈的万夫长跌木儿花笑道:“哈桑,你以为我们是来跟你打架的?错了,我们跟你一样,专程来参加大明小钦差拍卖会的。害怕的应该是他啊,怎么会是你呢?”

“参加拍卖会?你们不是已经来人了吗,干嘛又派来重兵,这是演给谁看的?”哈桑听到这话,一百个不信。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先头来的人带的银子不够,所以我们又多带了一些银子过来,当然要重兵押送嘛。”乌蒙笑道。

哈桑冷冷看着他们,同为大草原上的名将,他们彼此之间有足够的了解,这种鬼话打死哈桑都不信,然而看着这两人又不像要动手的样子,一时间也被弄糊涂了,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

哈桑正在纳闷之间,况且领着三娘子和白莲教上任圣女一起骑马过来,况且的三千亲兵护持左右。

乌蒙和跌木儿花看到骑在马上的一个穿着蟒袍玉带,头上一顶逍遥巾的人,就知道这一定是大明的钦差大臣,别的人也不敢穿这样的服饰。

不过他们并未说话,而是在马上向三娘子行军礼:“见过公主殿下。”

三娘子点点头,然后冷冷道:“不必多礼,两位将军这是干什么,想要跟我们公开宣战吗?”

“公主殿下这是哪里话,我们三族亲善友好,怎么可能打仗啊。我们是专程来参加拍卖会的,有幸遇到公主殿下。对了,这位就是召开这次拍卖会的钦差殿下吧?”乌蒙在马上拱手道。

“这两人是谁啊,牛哄哄的?”况且没答话,转头问三娘子。

他说的是汉话,乌蒙和迭木儿花都听不懂。

三娘子笑道:“这两位可是我们草原上大名鼎鼎的战将啊,说话的这位是瓦剌的万夫长乌蒙,另一位是兀良哈的万夫长迭木儿花。”

三娘子也是用汉语回答的,她用马鞭指点着这两人为况且介绍。

乌蒙和迭木儿花完全听不懂两人说的汉语,只是三娘子用马鞭指点他们二人,他们也就明白三娘子一定是在介绍他们,不过用马鞭指点人可是没有礼貌的事,若是别人这样指点他们,他们早就率人冲上去砍杀了,不过对方是尊贵的三娘子,他们也只得咽下这口气。

“公主,麻烦您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要打仗,那就开战,如果不想打仗,请即刻退出二十里扎营。”况且说道。

“让他们退出二十里?”三娘子有些发愣。

好嘛,况且这是愁着这仗打不起来还是怎么的?到底是人家牛哄哄的,还是他牛哄哄的?

三娘子对乌蒙和迭木儿花很了解,知道这两个在草原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爆脾气,只有少数人可以命令他们,现在况且这样做难道不怕激怒他们吗?

“对,让他们退出二十里。”白莲教的上任圣女也附和道。

不管他们是干什么来的,有这两万人列阵在周围,所有人都会如芒在背,时时刻刻都得提防他们突然下毒手。

圣女转头看看况且,不经意间露出赞赏的表情,不过马上收了回去。其实她就算不收回这表情,况且也没法看破她面纱后面的表情。

况且还真不怕激怒这两人,看着这两个万人方阵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他的心里就升腾起一股火。这明显是来示威的,与其忍受他们的威慑,还不如痛痛快快干上一场。

况且已经仔细掂量过了,他还真不怕开战。他的一万人加上哈桑的六千人,武力跟这两个万人的方阵基本持平了,他手里掌握着不少大杀器,这是他的优势,那些江湖中人为了自保,当然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三娘子沉吟一下,没有马上用蒙语传达况且的话,她得考虑这时候撕破脸是否适合,真要打起来,她不能把况且的人算在内,况且是受他们保护的,完全可以不参战。她只能调用鞑靼的六千骑兵对抗这两族的两万人,这一仗可是没法打。

乌蒙和迭木儿花两人脸上阴晴不定,他们身边也都带着通译人员,既然来参加汉人的拍卖会,没有通译怎么交流,何况他们还有不宜公开的目的。

况且和三娘子对话时,两族的通译听得仔细,即刻小声翻译给了两个万夫长。

这两人一听,气得肝疼肺疼腰子疼,脸都紫了,这是啥话,让他们退出二十里外?难道大草原还成了汉人的天下了?

如果这话由三娘子说出来,他们就算不遵守,也不会生多大气,可是出自一个汉人的口,就让他们感觉难以忍受了。

“告诉他们,我们一步都不会退。”乌蒙黑着脸对通译道。

“告诉他们,如果一步不退,那就退出五十里外吧。”况且当然能听懂这些基本的蒙语,还是用汉语对三娘子道。

“你怎么不直接对他们说,我成了你的通译了?”三娘子心头也冒火星了。

“这……我不是没带通译过来嘛。”况且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你直接用蒙语跟他们说啊,你又不是不会说。”三娘子气的脸都白了,她怎么说也是大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吧,怎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况且的通译了。

“那我来跟他们说。”上任圣女笑道。

她见多识广,早就过了赌气的年龄了,可没有三娘子这种感觉,她也是觉得要尽快把瓦剌、兀良哈这两支大军赶的远远的才好,可惜她带来的这些人根本不济事,只能借助鞑靼还有况且的人马。

“两位将军听着,钦差殿下发话了,让你们退出二十里外驻扎,如果不肯退,那就只好退到五十里外了。”上任圣女大声喊道。

“咦,你真愿意给他当通译啊?”三娘子看着上任圣女,震惊道。

她可是知道,要说尊贵,这位圣女姐姐绝不比她差一点,平时就连她祖可汗俺答王对这位圣女殿下也是尊敬有加,今儿个怎么愿意给况且当传译这种低人一等的活儿了?况且这小子,哪里来的魔力?

她其实是不知道圣女的心思,要说现在最喜欢挑起诸方争端的不是别人,就是白莲教。

白莲教对俺答王的最大价值就是帮着他平定四方,当然也就是战火连绵,如果各方都消停了,没有战乱也没有纷争,白莲教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同时没有战乱的年代,信众也就比较难收,只有战火不断的岁月,信教的人才会越来越多,这也是五代十国时佛家最为鼎盛的重要原因。宗教帮助人解决生死问题,也就是所谓的终极关怀。

在塞外,白莲教原本竞争不过喇嘛教,正是因为辅佐俺答王平定四方,白莲教才在鞑靼王庭中慢慢占据了优势,随之而来招收信徒也就容易了许多,久而久之跟塞外最大的宗教喇嘛教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几方若是真的打起来,安全问题圣女根本不用考虑,有她带来的这么多高手,绝对能保护她冲出重围。同时她也愿意赌一把,况且敢于跟瓦剌、兀良哈叫板,自然有绝对的底气,要说算计,谁都不如这小子。

上任圣女微微笑道:“钦差殿下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他身边没有传译,非常时刻,我给他当一次传译还能跌了我的身份不成?妹子,你真的想多了。”

三娘子不服道;“我就是不喜欢他那副指派人的架势。”

况且没辩解,他不会承认自己态度有什么问题,既然他现在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说话,也就不能像刚才那样嬉皮笑脸的,当然得拿出一些官威来。

乌蒙听罢白莲教圣女的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那位钦差殿下,别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在这里,你还没有资格对我们说这样的话。”

这样说他已经觉得自己忍气吞声了,如果不是过来时可汗有明确的交待,他真的会忍不住挥兵杀过去。

“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盘,我有资格说自己想说的话,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走着瞧。”况且大声道。

三娘子看着况且非常严肃的脸,也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这脸变得真快啊。

哈桑在一旁却是心里叫苦,这位钦差殿下不是明摆着想要挑事吗?可是真要打起来,首当其冲的是他们这六千人啊。

第五百二十四章 歧视与反歧视

乌蒙和跌木儿花互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况且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按照他们设定的剧本,最大的冲突是跟三娘子和哈桑这两人,他们早就排演好了,完全有底气压制住这两人,毕竟他们的人数占有绝对优势,哈桑的人的还不到他们的三分之一呢。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并未在意的,甚至认为一定会乱了方寸的大明钦差大臣反而跳出来挑衅,不仅态度蛮横,言辞不逊,还提出非礼要求,要他们后退二十里。

撤出二十里!这可不仅仅是个数字的事情,完全是气势上的问题,如果一上来就被人家压住气势,他们来的目的也就丢失了一半,后果还不好说呢。

“你的地盘,说的轻松,哪儿写着是你大明钦差的地盘了?两个嘴皮一碰就是了吗?”乌蒙冷笑一声。

“你问得不错,哪儿写着是你瓦剌或者兀良哈的地盘了?”况且反问一句。

乌蒙语塞,这大草原上本来就是众多势力犬牙交错的态势,就是俺答王也不能说整个大草原都是他的天下,塞外的政体跟大明的中央集权制不是一回事,

“退出二十里,或者退出五十里,自己选择吧。”况且冷冷道。

“凭什么?由你说了算啊?”兀良哈的万夫长迭木儿花不忿道。

“不凭什么,就凭这里是我的家门口。”况且回头指指自己的军营。

旁边胆战心惊围拢过来的大小部落的首领也都明白了况且的意思,也觉得这两族是有些欺负人了,你弄两万人全副武装堵在人家的门口,搁谁也得把你轰走。

这当然也要有实力才行,没有实力的话,别说堵在你家门口了,就是占了你的家,上了你的炕,你也一点脾气都没有。

在内地实行了一千多年的王道教化,讲究的是仁义礼智信,可是塞外一千多年来讲究的还是纯粹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白扯。

“对不住了,如果我们不想退呢?”乌蒙沉下脸来。

“那就一战定输赢吧,如果我们赢了,你们就退回自己的老家去,如果你们赢了,我们什么话都不说,拍屁股走人,这地方让给你。”况且道。

“打仗?你真要打一仗?”乌蒙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钦差殿下,你不会把我们当成那些不堪一击的流寇吧?”迭木儿花哈哈大笑道。

“况且,别冲动,你们打不过他们的。”三娘子急忙上前小声劝止道。

“还没打怎么知道打不过?再者说不是还有你们帮助吗?”况且笑道。

哈桑苦笑,他知道没办法,真要打起来,首先跟这两个万人队接战的就是他这六千人,谁让他们是专程过来保护况且外交使团的呢,哪怕只有一个战士,也不能让瓦剌和兀良哈的人伤害到况且。这是俺答王的军令。

“乌蒙,迭木儿花,你们还是退出二十里外扎营吧,一旦冲突你们不一定就能占到便宜,即使占了便宜,死伤惨重恐怕回去也没法交代吧?”三娘子见况且执意如此,也只好对这两人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两人当然不服,三娘子是尊贵的公主不假,却也只是鞑靼的公主,而不是他们瓦剌和兀良哈的公主,不过鞑靼而今势大,他们也不愿意跟鞑靼公开闹翻。

“公主殿下,不是我们不尊重您的意思,而是钦差大人太霸道了,不说别的,这里明明是咱们的天下,总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吆五喝六吧。”乌蒙委婉拒绝道。

“就是,按他那口气,直接是把咱们草原上的各族踩在脚下了吧。难道这里是他们汉人的土地吗?”迭木儿花煽风点火道。

乌蒙和迭木儿花的话并没起到多大作用,旁边那些小部落的人根本就当没听到。

汉人怎么了?这些汉人可是俺答王请来的尊贵的客人,尊重人家是应该的,我们大草原本来是好客的民族,再者说了草原上有个规矩,一个部落在某个地方住下来后,附近的地方就是这个部落的地盘,想要侵入这块地盘,就需要一场战争来解决。

所以大家一致认为况且说的没错,这附近的地盘现在就应该是况且的,他们并不在意。不管怎么说,这些汉人终归是要走的,不可能永久住在这里。何况就算况且不走,他们难道还能把况且轰走吗?人家可是一出手就活捉了两千多的流寇的,这一点就是那些强族都没有办到。

其实他们也是高估了况且这支队伍的战力,那些强族之所以没法像况且这样一出手就把一窝蜂的人一网打尽,那是一窝蜂的人根本不去招惹这些强族,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早就溜之大吉,根本抓不住。

一窝蜂还有草上飞的人都是被哲罕害了,以为汉人都是软绵绵的羔羊,任他们欺负,所以主动送上门来给人家杀,给人家俘虏。

况且这里还没有反击,却惹恼了一边的白莲教上任圣女,不为别的,她也是汉人啊,而且白莲教的大多数人都是汉人。

“迭木儿花大人,你这话很奇怪啊,汉人怎么了?难道汉人就没有权利在大草原上生活?有本事你去把我们小板升城拆了!你若真有本事,也欢迎你到内地去玩耍。”圣女大怒道。

迭木儿花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可是忘了这位比三娘子还要尊贵的圣女殿下也是汉人,她身边聚拢的人也都是汉人,自己这不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吗?

“不是,圣女殿下,末将说错了,末将说的汉人不是指您还有您的人。”迭木儿花急忙说道。

“那你是说我们都不是汉人了?”上任圣女一听恚怒更甚。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那意思……”

迭木儿花本来就是不善言辨的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圣女殿下说的再好没有了。”况且拍手大笑道。

他倒是没想到上任圣女会站出来帮他说话,难道上任圣女忽然间改变心性了?

不过他随即明白了,白莲教这些年躲在塞外,估计也是受了许多民族歧视的罪,所以在这一点上特别敏感。

在大草原上汉人是最受歧视的,所以很少有汉人平民生活在关外,塞外各族喜欢的是拥有各种技术的手工业者,比如医生,商人和手艺人,这些人不但不会受塞外各族的歧视,相反会被高看一眼,至于那些逃到塞外的江湖高手,各族不但不敢歧视,相反都跟对待鬼神一样,敬而远之。

况且又笑道:“其实无论关内还是塞外,大家都是头顶同一片天,脚踏同一片地,何必强分彼此,种族有别,但是作为人都是相同的,在内地也有许多塞外各族的人生活在那里,他们都生活的很好,没有因为他们的种族身份受到过任何歧视,为什么我们来到塞外就一定要受到你们的歧视呢?”

况且说的是真话,明朝是历史上民族歧视最少的朝代,内地生活着当时亚洲所有种族的人,大家平等相待,安居乐业,没人会受到歧视,塞外各族的人在明朝军队里也有许多,他们不但不受歧视,还因为弓马娴熟受到重用,升官也特别快。

三娘子马上道:“况且,我们可没有歧视你们,那话是他们说的。”

乌蒙和迭木儿花差点气疯,谁歧视你了,是我们受到歧视好不好,上来就逼着我们撤出二十里,这种事就是俺答王也干不出来啊。

况且的确是故意扣帽子,迭木儿花刚才只是煽风点火,并没说任何民族歧视的话,但是民族歧视这种心里是塞外各族普遍都有的,所以也没人说况且说的错。

如果他们到了俺答王的王庭,俺答王的确不会驱逐他们,但是俺答王不驱逐他们不是显示自己的大度,而是根本不在意。况且就不同了,家门口堵着两个精锐的万人军团,简直就是心口堵着一块石头,头顶压着一座山,所以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撤出二十里开外,哪怕为此开战都在所不惜。

乌蒙见事态发展有些不妙,跟他们来时的剧情完全不是一个走向,只好放低身段道:“钦差殿下,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想来参加您召开的拍卖会。您看这些大小部落的人也都在这里安营扎寨,为什么一定非要我们撤出二十里呢?这是不是就是您说的歧视啊?”

况且心里一笑,乌蒙倒是挺会给自己找借口的,这是将计就计,反扣自己一顶民族歧视的帽子啊。

他笑道:“乌蒙大人,我们此次来是为了跟俺答王谈判,也是为了各族的和平,这次拍卖会不过是个小插曲,并非主要的事,可是两位大人各带来一个万人军团,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究竟是来威慑我们呢,还是想要强迫我们跟你们交易?”

乌蒙和迭木儿花老脸一红,况且一句话就把他们的来意拆穿了大半,他们带来两个万人军团,的确是想强行瓜分一窝蜂的人,利用武力胁迫,捡个大便宜回去当炮灰,另外真心不希望这些人落到俺答王手上,让俺答王平添一股力量。

他们带来的金银并不多,但是两个万人军团就是他们最大的本钱。

他们或许不会强行交易,但是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要想公平交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的本意是来威慑哈桑,就凭两个万人军团在这里,哈桑肯定不敢乱动,没有了哈桑的保护,况且大概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他们的交易条件了。

但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遇到况且,注定了他们会倒大霉。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一次重大失算

瓦剌、兀良哈的两万骑兵依然保持着临战状态,随时准备向哈桑的六千人形成的薄薄的战线发起冲锋,哈桑的六千精锐也十分紧张地弯弓搭箭,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战斗。

哈桑心里虽然紧张,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一仗若是真要打起来,就意味着鞑靼和这两族的全面开战。这么大的事绝不是两个万夫长能决定的,他们也负担不起这个责任。假如在这里吃掉了他这六千人,毫无疑问,俺答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谁都知道,俺答王拥有十万精兵。瓦剌、兀良哈两族当着大明钦差大臣的面打他的脸,大草原上很可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结果绝不是瓦剌和兀良哈所能承受的。

话虽然这么说,哈桑还是小心翼翼地试图掌控局面,毕竟许多战争就是因为一些不起眼小事,甚至是因为一些听起来很荒唐的细节演变而的。

在草原上,抢一头羊,甚至抢几头猎物,都可能引发战事,许多时候是两个部落的几个年轻人先打起来,然后就是两个部落开始打,而后就是两个部落后面的势力开始介入,直至引发全面冲突。

不过到了鞑靼、瓦剌、兀良哈这些强族的层面上,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大家都有生存的压力和负担,而发生一场战争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只要不触及底线,这几大族之间,却总还是能把摩擦和冲突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

现在让哈桑感到头疼的并不是这个仗该不该打、怎么打,而是况且在实际掌控局面,他根本就说不上话。不仅是他,就是三娘子现在都不说话了,只有况且一个人在跟乌蒙和迭木儿花进行交锋。

他苦笑着看了看三娘子,三娘子只是给他一个眼色,意思是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

三娘子对于况且掌控局面并没有意见,毕竟这里的确属于况且的地盘,而且况且眼下的实力也大于鞑靼,瓦剌、兀良哈重兵压境主要矛头对准的是况且,这一点她现在已经看明白了。

周围的人搞不清状况,唯恐这两方真的打起来,无端遭受池鱼之殃。问题是,他们根本说不上话,更左右不了局面,四周已经被围成了铁桶,他们就连脱身的机会也没有,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等着。

况且看着乌蒙和迭木儿花,冷冷笑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不主动撤走,我会视为你们在宣战,我就不客气了,后果如何你们想明白了,就一炷香的时间,绝不多给一秒钟。”

他说完,骑马就向回走,同时大声嚷道:“纪昌,别愣着了,焚香,待战!”

纪昌高声应道:“遵命,大人!”

“等等。”乌蒙忽然说道。

“乌蒙大人有何见教?”况且勒住马回头淡淡问道。

乌蒙和迭木儿花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是无奈苦笑。

说起来他们玩的也无非是心理战,想要在心理上压制住况且和哈桑,真要开战,他们的确不敢,也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而且他们知道况且带来了一万精兵,跟哈桑的六千精锐骑兵合并起来,实力也不比他们弱多少。

打赢打输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他们承担不起全面开战的责任。

乌蒙和迭木儿花心里都明白,这第一次交锋他们输了,输的彻彻底底,他们想不到况且这么狠,就是个混不吝啊,上来不由分说,也不给解释的机会,一副全面开战的架势,这个赌注是他们两人押不起的。

“钦差大人误会了,我们此来绝无恶意,就是来参加您举办的拍卖大会,既然钦差大人执意要求我们撤出二十里,我们照办就是。”乌蒙笑道。

“早这么做不就完了,何必啰里啰嗦说这么多。两位大人可以带一千人驻扎这里,其余的人必须撤出二十里外。”况且说完,向纪昌挥了挥手,那意思是,焚香的不要,俺骑马的接回去。

三娘子和哈桑都一时目瞪口呆,没想到还不到三分钟时间,如此严峻的危局,这就完了?

尼玛,无条件撤军,居然成了!这不搞笑吗?气势汹汹跑了数十里路程,几分钟就答应无条件撤军了,即使面对俺答王,乌蒙和迭木儿花这两个难缠鬼,恶煞魔,也不会这么乖吧?

哈桑和三娘子以为这两人就是答应撤军,也一定是有条件的,而且条件会相当苛刻,没想到几句话就被况且逼得无条件答应撤军。

这说明什么?说明况且比这两人手段还狠,心里更冷。哈桑和三娘子相互看了一眼,得出了这个结论。尽管局势对他们有利,两人心中却莫名产生了一种恐慌,这小钦差,来谈判,他得捞多少便宜才肯回去啊……

“撤出二十里扎营。”

乌蒙和迭木儿花发出命令,两个万人军团向后开去,这次没有烟尘滚滚的景象,也没有来时那种震撼人心的冲击力了,仿佛音乐在*时突然跑调了一样。

周围的人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总算没打起来,他们的安全有了保障。

宋哲在一群江湖人士中间看着这一切,心里冷笑:小样的,还跟我们公子玩这一套,不知道我们公子是京城第一霸王吗?到了草原上还是第一霸。

况且要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得吐血,他真没有什么称霸的心思,就是决不能让这两个万人军团驻扎在家门口,二十里的距离对于骑兵并不远,一个强冲锋也就到了,但是况且要的就是这个缓冲,如果这两个万人军团从二十里外对他们发起冲锋,到了这里后锐气也就折了大半,他就完全可以以逸待劳,轻松击败敌人。

如果现在这两个万人军团发起攻击,他真还有些麻烦,因为他的人都在营盘里,根本还没有拉出来,毕竟他先前是准备完全守势的,并没做抗击冲锋的准备。

“钦差大人真是大英雄,这次可是大长了咱们汉人的志气啊。”

“就是,在这个地方,汉人从来没有发言权,钦差殿下不信邪,干得漂亮!”

“也就是这几代皇上无能,放在永乐年间,这些人哪敢如此对待咱们汉人,见着汉人大军早就望风而逃了。”

小声议论的都是那些江湖人士,他们在草原上虽然没人敢惹,但是汉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困境他们也是一清二楚,除了少部分人有点身份地位,绝大多数汉人都是异族人的奴隶,天天食不果腹,还要为异族做着各种最低级的劳役,稍有不小心,就是一顿皮鞭抽上身,每天都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种事他们见得多了,却也无能为力,他们能保住自己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乌蒙和迭木儿花并没有走,他们真的按照况且的吩咐,各族只留下一千骑兵护卫,加上原来就已经到达这里的一千人,每人身边有两千人,加起来也比哈桑的人少了两千,不过二十里外的两个军团依然是种不小的威慑。

现在这两人就跟没事人似的,跟哈桑笑着寒暄起来,刚才的敌对态势好像没发生过似的。哈桑心里有气,却也不得不跟他们敷衍着,毕竟闹翻了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三娘子此时跟圣女也都跟着况且回去了,她们知道这场仗是不可能打起来了,乌蒙和迭木儿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战机,若再要开战,就是这两人脑残了。

“怎么样,知道这小子不简单了吧,你可要小心些,少跟他来往。”圣女小声地对三娘子道。

“这有什么,要是我表哥在这里,二话不说,早就冲上去教训乌蒙和迭木儿花这两个王八蛋了,根本不会跟他们理论。”三娘子笑道。

圣女无言,三娘子说的也对,如果小王子把汉那吉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涉,而是直接挥军压上去开打,但是话说回来,这两个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对把汉那吉玩什么威慑战术,那等于跨过了底线,直接就是三大强族全面开战。

“大人,您真是厉害,几句话就逼退敌军二十里。”回到吊桥上,纪昌笑着恭维道。

“狗屁,我失算了。”况且心里一点得意都没有。

“大人已经赢了他们一局,怎么是失算了?”纪昌不明白。

“我根本就不应该这么做,我是高估他们了,早知是两个万人军团,开始就应该把人马全拉出去,然后二话不说就开战,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况且心里真的是后悔莫及,多么好的一个时机啊,就在自己手边溜走了。

如果按照他现在的想法,开头就把人马拉出去,根本不给乌蒙和迭木儿花说明来意的机会,马上开战,那样的话,哈桑也不得不被他拉入战团,只要真的混战起来,且不论输赢,随后就是瓦剌、兀良哈和鞑靼的全面内战。

这三族如果打起来,没个三年五年是不会有结果的,俺答王的什么狗屁秋季攻势自然也就没影了,这会给朝廷赢得好几年的时间好好备战。

这三族内战结束后,估计也都是元气大伤,都得进入休养生息阶段,短时间内不可能对内地有任何威胁。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时机啊,却让他放过了。

况且现在恨不得仰天长叹,如果机会再有一次,他绝不可能放过,可惜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绝好的机会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他骑马回来的路上就在想,如果是王阳明处在他的位置上,这种机会就决不会放过,军事政治其实都是一样的,主要还是心之妙用,看来他在理学上还是造诣太浅,对于心之妙用领悟太少,这才会让这个绝妙的机会眼睁睁从手边溜走。

“大人,棋是慢慢下的,不能上来就将军啊。”纪昌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却能体会到况且那种追悔莫及的心情。

“如果有一招形成绝杀的机会,为什么放弃不做?”况且心里还是痛悔不迭。

两个万人军团现在已经撤走了,他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也不可能带着人冲杀上去,那样的话就不占理了,恐怕也不可能起到让三族引发内战的作用。

第五百二十六章 圣手小白

现在追悔已经没用了,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况且渐渐冷静下来,思前想后,开始总结错失良机的经验教训。

在别人看来,刚刚过去的对局,他大大胜过乌蒙和迭木儿花一筹,但谁也不会想到,他本来应该赢得一个漂亮的大满贯,现在的结果只是赢了一个回合,这其中的差别大发了。

他又想到了王守仁的人生遭遇。当初宁王造反,手中握有十几万精兵,王守仁却只有一个府的府兵,再有就是几个县的老弱病卒。王守仁深陷丛围之中,几乎是无路可逃,只有当俘虏一条路。

临危不惧,用兵如神,置死地而后生,这些词用在当时的王守仁身上,一点都不为过。身处险境中,他四处造势,设置疑兵,调了宁王的精锐,然后抓住自己创造出来的唯一机会,利用手中的二等三等兵力,突袭南昌城,不但占领了南昌,还生俘不可一世的宁王,建立了社稷丰功。

按照当时的情形,朝廷已经做好半壁江山失陷的打算,唯一存在争议的就是陪都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这倒也不单单是说宁王真有多么牛叉,武宗皇身上存在有很多问题。当时天下混乱,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宁王大旗一竖,各地争相依附,许多州县主动开城投降,降的降逃的逃,根本没人愿意为朝廷坚守阵地。

就是在这样极其被动的境况下,王守仁还能在敌人腹心内强行制造出机会,然后一招封喉,赢下全局。

况且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曾经反复研究过它的来龙去脉,作为陈氏理学的少宗主,他对王阳明的心学可能还不太推崇,但是对王守仁用兵如神的确佩服得五体投地,相比之下,郭子仪、曾国藩这些大佬根本拿不上台面,用兵如神不是打几场胜仗,而是化腐朽为神奇,把仗打成了一次艺术创造。

这当然也是相比较而言,实际上郭子仪、曾国藩都是一个朝代的社稷栋梁,立下的丰功足以令后人跪拜。

况且一直认为,在历史上,能跟王守仁在军事上旗鼓相当者,唯有韩信一人。

当年韩信带着一群市井之徒,迎战齐国百战精师,只是用了一个背水之战的战术,就使得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了强大的军人。人自为战,听说过没有?这就是韩信的军事创举!

鸟鸟的一群市井之徒,不但顶住了齐国虎狼之师的冲击,竟然还占据了上风,把敌人硬是怼了回去。关键的细节是,别以为他麾下只有市井之徒,韩信还有伏兵呢,伏兵在此刻偷袭齐国军营,换上了自己的旗帜,这一招使得齐国人心涣散,各自逃命,结果几乎被韩信一战全歼。

这两场仗都是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必须说打得比表妹还漂亮。相对而言,常为人津津乐道的淝水之战则稍逊了风骚,为么?因为淝水之战苻坚不是败在晋兵手上,而是提前败在了自己手上,这一仗只是加快苻坚内部的分崩离析。

况且当然知道韩信没有修炼过理学心学的招数,那时候还没有这一说,可是在心之妙用上,韩信可以说是第一人,岳武穆曾经说过,行军打仗,不过就是“心之妙用”四字,可谓深得其神髓。

况且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瓦剌和兀良哈人马到来前,做好迎战准备,他当时隐隐有出击的意思,但因为没有布局,错失了战机。

如果事先做好了战斗动员,瓦剌和兀良哈人马一到,立即迎头痛击对方,怎么说他占着理。只要一开打,那就收不住啦,鞑靼、瓦剌、兀良哈之间的一场空前内战就此引爆,他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如果能做到这一点,虽然远远称不上社稷之功,却也是奇功一件。可是,这送到他嘴边的肉,他没接住,掉到烂泥塘里了。

看来自己在带兵打仗上,还是一个小白啊。堪称圣手小白。

况且感叹着,虽说韩信王守仁这种人千古也没有几个,却是他要学习的光辉榜样,他现在的处境越来越像王守仁在宁王大军重重包围中的模样了,如果学不到王守仁那样擅长运用心之妙用,一心甘做战场上的圣手小白,估计会被对手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那句话怎么说的,哎哟,死得很难看嘛。

“咱们就这么蔫退了?”

看着自己的人向后退去,迭木儿花也是很不甘心。

“不退怎么办,你没看到那小子,虽然年轻,可是个狠主儿,咱们要是不退,他真能杀过来。那咋办?”乌蒙也有些不甘心,可是不退怎么办?真要打起来,这责任他还真的承担不起。

攻击俺答王请来的外交使团,等于啪啪啪的直接打俺答王的脸,更不要说跟哈桑这些人一顿乱斗,等于直接开启了瓦剌、兀良哈和鞑靼之间的战争。

别看他们现在占据着赢面,可是瓦剌和兀良哈两族力量加起来也不敌鞑靼族的实力,如若不然,这两族早就抱团取暖,一加一大于二,共同对付鞑靼一族了。

这种形势有点像三国时的魏蜀吴,鞑靼就是曹魏,瓦剌和兀良哈就是吴蜀,相对而言,瓦剌比兀良哈一族要强一些,但大草原没有大明江山的严峻地势,这个三足鼎立实际上不成立。

“打就打,咱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们。”迭木儿花没想更多的东西,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人家一句话自己就认怂了,自退二十里,这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实在太憋气了。

“老兄,要是能打的话我还会退?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怂过,这次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别忘了,咱们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有重要任务在身的,别忘了。”乌蒙强忍着一口气道。

迭木儿花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此来之前乌蒙与他商议的一件要事,力争把他们失窃的明英宗的宝贝拿回去,不管是用什么办法,哪怕是哄抢、偷盗,这也是乌蒙为何不惜带重兵前来震慑的主要原因。

迭木儿花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第一是因为跟瓦剌的联盟关系,第二他是要把一窝蜂的人尽可能全部买到手,这也是兀良哈的王交代他的任务。

两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好了,明英宗的宝物都归乌蒙所有,一窝蜂的人则是乌蒙要三分之一,兀良哈要三分之二。

也就是说,况且还没开始拍卖一窝蜂的人,这两人就已经私下瓜分好了,而且还把况且到手的英宗皇上的宝物当作主要目标。

迭木儿花不知道乌蒙为何对明英宗的宝物如此上心,他也没多问,哪怕是联盟关系,也是各有秘密,最好各管各的事,问多了反而不好。

在营地外的一个小帐篷里,四个江湖人士模样的家伙正在密商着什么。

“这个钦差大臣可是够狠的嘛,我还以为真要打一仗呢。”一个人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

“这就是狠的怕不要命的,我可是听说这位钦差大臣在京城有第一霸王之称,你们也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是龙得盘起来,是凤得卧起来,敢在那种地方称霸,那还了得?”另一人苦笑道。

“这回叫那两个屠夫吃点苦头,我看着就高兴。不过咱们的事怎么办?”第三个人从一个小酒壶里泯了一口酒道。

“就是啊,咱们的事怎么办?还办不办?”

四个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小眼紧眨巴。

“干,还是要干下去,咱们已经到了这里,再去想退路就太没意思了,还是原来的办法,找到机会抢到东西就走,草原如此辽阔,我么熟悉地形,那个钦差大臣难道有上天遁地的本事?”当先一人握着拳头道。

“如果能抢到东西还说什么,就怕抢不到东西啊,咱们都知道,这位钦差大臣鬼着呢,身边藏着许多高手,拍卖会的现场,我一进去就感觉被人盯住了,根本不敢有任何异动。”

“你能确定东西真的在那件龙袍里面吗?”

“八九不离十吧,反正不在龙袍里,就在那枚小玉玺盒子里。”

“在哪不要紧,只要那件东西在,就行。担这么大的风险,可别白忙乎了。”

“问题是怎么拿到呢?即便拿到了怎么出来,我可看出来了,钦差行辕是按照先天八卦布的阵,这说明人家有能人,一旦进去,入了阵,想要强行出来,我看是悬了。”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听这意思好像是要抢英宗皇上的那些宝物,而且在那些宝物里藏着更加宝贝的东西。

况且若是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回去好好检查那些到手的宝物,可惜他不知道,那些东西除了画还有宋版书外,其余的都已经交给张鲸保管。

他倒是不怕人偷,更不怕人抢,若是在他的营盘里,还有人能偷到东西或者抢走东西,他一定会给那人颁发一枚荣誉勋章,那不是有本事,是太有本事了。

整个营盘都在慕容嫣然的监控中,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和神识,只有要人稍有不轨迹象,就会引来她瞬间发出的致命打击。

“对了,你们说瓦剌来这么多人,是不是也得知这个消息了,他们如此大的阵仗,是不是专程来抢这东西的?”一个人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不能吧,这东西本来就是咱们汉人的,现在回到咱们汉人手里,那是物归原主,瓦剌再不情愿也只有认了吧,不可能因为这几件宝物大打出手。”

“这也难说,我看瓦剌气势汹汹而来,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意思,他们想得到什么呢?你们别忘了,这些宝物虽然是大明英宗皇上的,可是里面有一件宝贝可不是咱们汉人的。”

四个人想到这一点又都有些沮丧,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多了一个最强横的对手,瓦剌可是来了一个万人的军团,他们四个虽然也自负得很,看人的时候眼睛不露黑子,却也不想跟一个万人军团开战,因为那铁定是尸骨无存。

第五百二十七章 新藏宝传说

这四个江湖中人原本并不是一伙的,而是为了抱团取暖,慢慢聚合在一起的。

为首的一位绰号圣手屠夫姜渐离,在江南曾制造过数起灭门血案,在朝廷和江湖各派联合追捕下,无奈逃到塞外避祸。

排在第二位的于摩天绰号摸金校尉,说白了就是盗墓贼,人们一般都称他是于摸金。不过这位仁兄可是专业人士,他在内地盗墓数十起,也是激怒了一个有势力的门派,逃到了大草原。可惜他来到塞外后,发现自己几乎失业了,草原上那些大汗的墓穴可都没有任何标志,更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哪里,许多王公贵族的墓穴也都是按照这制度来的,他根本找不到地方,这里压根儿就没有盗墓的生意可做。对于他能摸到的一些墓穴,他都懒得动手,里面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更别说什么宝贝了,盗那样的墓穴简直就是侮辱他摸金校尉的身份。

不过十年前,他忽然发现一条线索,获得了瓦剌一位大汗的墓穴地址,这位大汗在位于瓦剌最强盛时期,那时瓦剌几乎统治了整个大草原,比现在的鞑靼还要强盛,由此可见,这位大汗的墓穴那等于是阿里巴巴发现的藏宝库。

塞外各族都有一个传统,而且是从成吉思汗开始,就是喜好宝物,他们几乎从全世界的各个国家购买各种珍稀宝物,当然都是通过各地的商人购买来的,这些宝物最后也大多都随着主人葬入地下,再也不见阳光。

这条线索来源很神秘,而且总是飘飘忽忽的,许多听过的人都一笑了之,根本不信,因为任何大汗的墓穴都不会被外人所知,只有这位大汗的继承人掌握实情,一代新的大汗当然不会泄露自己父亲的墓穴,除他之外,所有知道墓穴地址的人全都通过各种办法灭口了。

这位摸金校尉却出于自己职业的本能,相信这条线索是可信的,于是锲而不舍,执着追寻了十年,这才弄清楚,这条线索就藏在当年瓦剌扣留明英宗皇上的一件宝物里,而且有极大的可能就藏在那件龙袍的夹层里。

追查这条线索的过程非常漫长,中间更是经历许多离奇的事,这些都不用细说,只是等到他们查明这件宝物时,却追查到了草上飞的首领身上,因为他们查出来,这些宝物在一次运输途中,被草上飞的人给截胡了。

好在草上飞的人并不知道这件秘辛,只是当作一般的宝物抢劫的,要不然他们真还担心会被草上飞的人着了先鞭,讨个天大的便宜。

他们又开始满天下的搜寻草上飞一伙人的踪迹,可惜草上飞的人更是飘飘忽忽,根本没人能抓到他们的影子,正在他们沮丧的不得了时,忽然听到消息,草上飞一伙居然被来自大明的钦差大臣给生俘了,还要开拍卖会进行人身主权。

铜锣咚咚响,好戏终于开场了。

他们听到这消息后哪里还能忍住,立马飞奔而来,开始是想买下草上飞一伙人,没想到草上飞一伙人的购买价格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太过逆天。别说买人了,就是他们卖掉自己也买不下草上飞的首领,看着看着,惊险的剧情上演了,草上飞的首领为了赎身,拿出了他们朝思暮想的宝物做赌注,这些宝物自然就落到了况且的手中。

如果东西在草上飞的首领手上,草上飞一伙人能得到自由的话,他们还有法可想,但是现在草上飞一伙人落到了三娘子手上,宝物落到了况且手上,这是最糟糕的结果。

四下看看,哪一伙都是他们四个人惹不起的主,但要让他们就此打消念头当然也不可能,他们筹划此事已经有十年了,不要说投入了多少金钱,承担了多少风险,光是这十年的精力和心血就是无价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铤而走险,从况且手里抢夺或者偷走这些宝物,只要这些宝物到手,他们就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找个地方躲上三五年,然后悄悄把那位大汗的墓穴打开,里面的宝物足够他们成为大草原上的大富翁。

这当然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戏在继续上演,当看到况且面对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个万人军团决绝的态度时,他们真的傻眼了,这小伙居然在人家的地盘上牛到了寸步不让,倒逼两个军团自动后撤二十里。

作为汉人,这固然让他们心头大快,却也更加凛然,知道那些宝物这回真的掉到虎口中了,绝不是那么好偷的,抢是想都别想了,除非他们下决心把自己的脑袋就要留在这里。

这四人里另外两人名叫杜三杜四,是两兄弟,他们没有什么绰号,在江湖中就是被称为杜三杜四,没人知道他们是哪里人,也没人知道他们上面有没有杜大杜二,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人也是血腥屠夫,杀人不眨眼的货,跟圣手屠夫有的一拼。

杜三杜四在内地犯了许多命案,身份已经败露,不得以逃到塞外,倒是跟圣手屠夫臭味相投,就拜了圣手屠夫做大哥,至于于摸金是后来偶然的机会跟这三人认识的。于摸金加盟四人组,目的是想要借助这三人的力量,他一个人就算找到了墓穴地址也无法独立行动,每个大汗的墓穴里都有重重机关保护,必须有可靠的帮手才能成事。

三个屠夫到了塞外直接面临失业的惨境,他们不敢再大肆作案,唯恐失去塞外这个避难所,如果再发事端,恐怕只能亡命海外了。另外一点,塞外的牧民都比较穷,也不值得他们抢劫杀人,如果只是弄几头羊几匹马,他们根本不用抢劫,随便到哪个部落都能夺了就跑,一般的部落根本不敢跟这几个人抗衡。

塞外的生活比较枯燥,和当年在内地呼朋唤友相比,这四人深感无聊。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又不能跟牧民似的放马牧羊,还是过着江湖中人的日子,不是修炼,就是吃喝。

这四人无事可做,于是都做起了发财梦,梦想着有朝一日打开那个大汗的墓穴,发一笔横财,就可以找个地方过一辈子王侯般的日子了。

三个屠夫对于于摸金的专业素养还是完全信服的。于摸金在内地名声显赫,战果累累,曾经盗过宋朝一位皇上的墓穴,发掘出大批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惜这些宝物大多不是落到了朝廷那里,就是被江湖中人抢走了,于摸金在这件事上不但没发多大的财,反而差点搭上性命,不过他的名气却是一下子打响了。

正因为他的名气太大,反而在内地存不了身,只能逃到塞外,那个拼命追杀他的大势力就是以为他手里还藏有许多宝物,这才一路追杀不止。哪知实在是冤枉了他。

在四人中,老大是圣手屠夫姜渐离,老二就是于摸金,杜三杜四倒是不用排行了,正好是老三老四。

“大哥,如果实在不行,我看咱们不如跟那位钦差大臣合作?”于摸金忽然脑洞大开道。

“什么?跟钦差大臣合作?老二,你不是盗墓盗多了,脑子进水了吧?”圣手屠夫一怔道。

“就是,二哥,他可是朝廷的人,咱们跟朝廷那是血海深仇啊。”杜三咬牙切齿道。

杜四也附和道:“咱们就是跟瓦剌合作,也不能跟朝廷合作。”

于摸金苦笑道:“这不是咱们跟谁合作的事,而是现在根本没法弄到那份线索,如果线索在咱们手上,还用得着跟什么人合作吗?我之所以提出跟那个钦差合作,是看出来那个钦差虽是大官,却是贪财无厌,你想啊,抓住一群流寇都能想出拍卖的主意,还两方面弄钱,这招简直是绝了,可见这位钦差在生意上也是专业人士,就跟我在盗墓领域一样,这样的人完全可以合作,只要利润大到一定程度,他就会抛弃那顶官帽,以一个正式商人的身份跟咱们合作。”

另外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也知道想要在况且手里抢到或者偷到所谓的线索,就是李太白吟诵的蜀道难了,他们在拍卖会现场已经感觉到了,无时无刻都在人家的监控中。他们知道慕容嫣然的名声,这位勤王派的执刑人在杀人方面比圣手屠夫更加利落,一旦跟慕容嫣然发生冲突,只怕是凶多吉少,末日降临了。

至于跟瓦剌合作那是气话,也是屁话。你本来是要盗人家大汗的墓穴,还想跟人家合作?别说他们三个屠夫加一个摸金校尉,就是再加上十倍百倍的人,也不够瓦剌一口吞的。瓦剌的王不把他们三个吊起来点天灯,也得让他们享用群马踏身的顶级刑罚。

“不行,就算那个钦差愿意跟咱们合作也不行,实力悬殊太大了,结果肯定是咱们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圣手屠夫连连摇头,觉得这个摸金校尉盗墓盗的有些神志不清了。

“那没了线索,咱们根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了。”于摸金不甘心道。

“那就偷,不过得想出个绝妙的方案来,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哪,我就不信那个慕容能一刻都不眨眼地盯着咱们。”圣手屠夫道。

“就是,也可以想点办法把那个慕容的注意力引开,然后二哥就下手偷东西。”杜三道。

“外面好像还有钦差的人,我看那几个天师教的人跟钦差就是一伙的,可得多家小心。”于摸金道。

“那几个天师教的人我来引开,保证他们不会干扰到你。”圣手屠夫也豁出去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奇怪的组合

“对,大哥在外面看住天师教那几个杂毛,我们兄弟在里面为二哥创造下手的机会。”杜三道。

“这机会怕是不容易创造出来吧?”于摸金咂咂嘴道。

“不容易也得干,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钦差大臣一旦回到内地,线索就跟咱们永远告别了。”杜四道。

圣手屠夫一瞪眼睛道:“在里面创造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想法靠近那个内眷区,那是整个营盘的重地,只要三弟四弟想法靠过去,慕容的注意力就会被你们完全牵制住。不过你们要玩的麻溜才行啊,既要靠近,又不要贴上去,目的是牵制慕容的注意力,绝对不能激怒她,否则,你们两个可能当场就见阎王去了。”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险也敢冒?真是要钱不要命了吗?据说那个钦差特别维护自己的女人,靠近内眷区,等于去送死。”于摸金觉得这是最蹩脚的主意。

四个人相处十多年了,在塞外异族中间四个人居然处出兄弟般的感情来了,连他们自己想想都感到滑稽。

这四个人本是极端利己的浪子,三个屠夫更是心狠手辣,心黑无比的歹徒,什么兄弟亲人的,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自私自利曾经是他们的安生立命之本。没想到在塞外苦寒之地,心性却渐渐有了变化,因为在艰难的环境中,必须建立团队意识,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久而久之,四个人的兄弟感情居然产生了,人格似乎也有了小小的升华。

四个人争执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干一把,拼了命也要做这票大的,他们在塞外没有更好的下手目标,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这座死去的大汗的墓穴是他们翻身的唯一机会。

“对了,大同城里那件喧喧嚷嚷的藏宝图事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圣手屠夫忽然想起这件事。

当时他们并没在大同城里,可是那件事还是传到了塞外,而且许多人已经按照况且卖出的藏宝图去寻宝去了。

他们在塞外生活多年,嗅觉变得十分灵敏,圣手屠夫试图从中找到钦差大臣身上存在的缝隙。

“那件事啊,很可能是一个骗局。”眼窝深陷的于摸金老谋深算道。

“骗局?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那个钦差故意设置的骗局?可是他怎么知道有人在找墓穴的地址?”圣手屠夫不解道。

“这个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咱们谁也没亲眼看到,那些道听途说根本不可信。我就是直觉,钦差非常狡猾,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于摸金出于职业习惯,对所有事情都要先打上几个问号,决不轻信任何传闻。

他盗墓一辈子,在这方面已经累积了丰富的经验,第六感也更加完善,对于一些信息是真是假有足够的判断能力,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专业的盗墓人士,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对于大同城里发生的藏宝图事件,于摸金基本确认就是个骗局,至于骗局是况且设下的,还是其他人假况且之手设下的,他当然无从判断。

“那这次这个钦差会不会再设一个骗局给咱们钻?这个钦差据说是理学少宗师,无论是学理学的还是学心学的都是嘴上仁义道德,心里狡诈奸猾的混蛋。”圣手屠夫开始动摇了。

况且若在这里一定会严词辩驳,学理学的人可能性格有些刻板,一身道学气令人憎厌,但是至少是言行一致之人。若说表面正直不阿,内心狡诈多端的人,也不是没有,那基本是王守仁一脉的心学弟子,这跟心学的理念是相关联的。

“如果那个钦差知道咱们现在的想法,他还需要做什么局吗?动动小指头,马上就可以干掉咱们,犯的着设什么骗局吗?所以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于摸金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在四个人里,心计最深沉的就是他,圣手屠夫也有些城府,倒是杜三杜四纯粹就是屠夫,根本不想动用任何心计,压根儿也没有这心念。一旦遇到事情,一般都是于摸金拿主意,圣手屠夫跟着参详,杜三杜四就是纯粹的打手和帮手。

“老二,你说咱们追踪的那个线索不会也是个骗局吧?”圣手屠夫有些担心。

他最怕的就是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了线索,结果却发现那是个骗局,不但劳心费神换来一场空,很可能还会把命都搭进去。

“不会,我是经过多方求证获得的准确信息,这一点我敢用脑袋保证。”于摸金斩钉截铁道。

况且回到营盘里,左羚马上找到了他。

“赶来的那些大军撤走了吗?不会打起来吧?”

左羚真的有些害怕,如果况且在营盘里她还不怎么担心,可是况且却跑到外边去了,如果真的打起来,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我是谁啊,笑谈中强虏灰飞烟灭,不过我没动大法,也就是瞪瞪眼睛,口吐莲花,他们就乖乖地退出了二十里地。”况且笑道。

左羚气的捶他一拳:“不吹牛你会死啊。”

况且正色道:“真的,他们退出二十里外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的。”

“那就好,看先头那架势,我还以为真要打起来呢,一直担心着。”左羚大松一口气道。

“打起来怕什么,真要打起来,先拼光的也是鞑靼的六千人,等他们的六千人拼光了,来的两万人也就剩下一半了,还不够我打的呢。”况且冷笑道。

在所有人里,他是最不怕发生冲突的,也是最欢迎打这一仗的,可惜他错过了最佳时机,没能促成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

此事,他可能要后悔一辈子,尽管很少有人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正说着话,慕容嫣然师徒走过来。

“大军撤出到了二十里外,不多不少。”慕容嫣然道。

她当然还探测不到二十里外的情况,不过有盐帮的人在附近帮着监视这两支大军,然后把信号传回来。

“你可真怂,干嘛出去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直接开打就是了。”一向不怕乱子大的九娘气道。

她可是早就想出去显显身手了,可惜被慕容嫣然拦住了。

况且点头道:“的确,我失算了,这件事表面风光,其实是棋差一招,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人马全拉出来,见面直接开战。”

“你还真听她的?这丫头也是……”左羚张大嘴巴。

“那是当然,我说的是对的,为何不听我的啊。”九娘无比欢心道。

况且跟她的想法一致,这还是第一次,巧了。

“你可千万别听她的,这丫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左羚没好气地看了九娘一眼。

“左姐姐,你怕什么啊,你的夫君可是有上万人保护的,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不会掉一根汗毛的,看把你紧张的。”九娘撇着嘴嘲笑道。

左羚也笑了,九娘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怕况且出事,这里不是北京,而是异族为主的塞外,就算有一万人,也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然而,按况且的想法,此时此刻,他比在京城安全多了。在北京,皇上想要弄死他不过就是一句话,可是现在,任何人也别想一下子弄死他,就算俺答王聚集草原上所有的力量联合起来对付他,也未必就能取走他的性命,他有的是逃命的办法。

“公子,外面那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都在商议什么事,咱们也要有些防范才好,我看到有四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形迹十分可疑。”慕容嫣然不理会左羚她们斗嘴,对况且说道。

“哪四个家伙?”况且问道。

“就是这四个人。”慕容嫣然把圣手屠夫还有摸金校尉这伙人说了出来。

从这四个人一进入营盘,慕容嫣然就感觉有些奇怪,这四个家伙怎么凑到一起了?三个屠夫加一个盗墓贼,这种组合太奇怪了,不由的多注意了他们两眼。这一注意,自然也就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况且听到名字也就想起来了,这四个人在内地也是赫赫有名的角色,他们的事迹都记载在锦衣卫的档案里,况且当然看过,而且也看过他们的画像,不过这四个人在塞外待了十多年,面貌改变很大,所以况且一下子没对上号。

“这些混蛋真当我们锦衣卫是吃素的?居然敢自己送上门来?”况且气的发笑道。

话虽这样说,况且也没真想对付他们,如果在内地,他当然毫不犹豫地要抓捕这四人,可是现在是在塞外,他关注更重要的事情,没精力对付这四个人。

现在外面那几十个江湖人士,基本都是在锦衣卫挂号的逃犯,他也不可能全都抓起来,真要逼得他们无路可走,做困兽之斗,自己反而要遭受不小的损失。

“这几个人有些奇怪,好像是冲着那些宝物来的,可是那个摸金校尉向来是对地上的东西不感兴趣,他眼里只有地下的东西,这次怎么转性了?”慕容嫣然也感觉出这四个人对那些宝物显现出的贪婪,再想到这四人的秉性,倒是有些不解了。

“那有什么,盗墓贼只是为了宝贝,哪管是地上还是地下的。”九娘马上说道。

“那也不对,这个于摸金虽说是个盗墓贼,可是一向讲究操守的,他的宗旨就是只动地下的,不动地上的,多少年来一直坚守,他不会坏了自己的规矩。”慕容嫣然摇头道。

“管他呢,只要他们规规矩矩的,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他们敢有异动,马上出手解决掉,绝不姑息。”况且全然没放在心上。

外面那些江湖人士当然都是有目的才来的,况且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但他猜测这些人不大会是来拍卖一窝蜂的人的,买下这些流寇对这些江湖人士毫无用处,而且他也相信,如果这些江湖人士想要寻仇,也是简单利落地杀上门去,而不是采用拍卖对手人头的办法。

要人的命,还花钱,这不是江湖人士的风格。

第五百二十九章 闭营休整

况且以整顿防卫的名义为借口,封闭了营盘,同时决定把拍卖会延后两天。

外面的人不知况且又要耍什么花腔、闹什么幺蛾子,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听从他的安排,耐心的等着。

况且此事也无意搞什么事,纯粹就是想借机拖延时间,越晚到达板升城越好。

他知道就凭自己这支队伍,不可能影响到俺答王的秋季攻势,只要小王子把汉那吉回到草原,俺答王就会按时启动他的计划,对长城发动攻击,除非在那之前能够达成一份双方都有爽感的协议。但这显然是水中望月的事情,张居正要求俺答王把赵全的人头放在谈判桌上,等于要人家在签字前纳上投名状,俺答王再蠢,也不会做出自断右臂的蠢事。

况且是这样想的,谈判进行得越晚,变数就越大,这对有计划进攻的一方是不利的,别的不说,况且带着的一万人马,就能牵制俺答王的两万精兵甚至更多,这就能大幅度减轻对边关的压力,当然压力就转嫁到他身上了。

不管怎么说,搅乱俺答王的战略部署是他目前力所能及的事情。

况且也不单单是为战略布局延迟拍卖会,他突然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做法有问题,他大事小事无不亲自过问,结果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打坐休息,短时期这样还可以,如果长时期不要说他能否坚持下去,就是能坚持下去,身体心态都会出问题。

这次他错过了一个绝佳机会,就在他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他只是晚了那么几十分钟的时间才意识到那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他休息的好,心态正常,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

他当然没自负到要跟王守仁相媲美,认为自己可以抓住每一个最佳时机,获取最大利益。如果说,放过一个机会是错过的话,那么放过第二、第三个机会就是失职和愚蠢了,最后这支人马就注定会葬送在这里。

所以他决定休息调整两天,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将身心恢复到最佳状态,随时迎接更加严峻的挑战。

他回到了行辇里,过了两天家人生活,陪着左羚、李香君说话吃饭,好像完全忘记了身处异域。

他也的确没想过什么异域的事,毕竟在他内心深处,这塞外关内都是一体的,长城已经是旅游观光胜地,而不是要塞,塞外的那些种族跟内地的汉人也融为了一体,都是一个国家的不同民族,大家已经建立了情同手足的感情。

“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菲儿无聊地问道。

“怎么样,呆烦了吧,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里没意思,日子还苦,你们偏不信。”况且笑道。

李香君慵懒地躺在床上,菲儿、婉儿、雪儿坐在床前,况且也坐在床前,靠着李香君。这些人里,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李香君了,香君身体有孕,他却很少陪她,顶多就是每天给她号脉,然后急火火地就走了。

李香君从无怨言。况且知道这不过是她从小接受的训练,习惯把一切都深藏在心里,不表达出来,而自己确实是个不称职的丈夫,这个状态他也无力改变,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称职了。

“没有什么的,看惯了京城的繁华,再看看这里的异域风情,也不错的。”李香君笑道。

“这哪有什么风情啊,除了大草原就是荒漠。”菲儿撇嘴道。

这些女孩子们的确都感觉上当了,来之前她们都非常兴奋,想要饱览塞外的壮美风光,到了塞外后确有几天感到天高地远、心旷神怡,但时间一久,味道就变了,一切都变成了单色调,连人烟都见不着了。

她们见惯了京城的繁华与热闹,也吃惯了京城吃不完的美味,现在每天除了很少的青菜外,就是牛羊肉和奶制品,吃的她们觉得自己身上天天都有一种洗不掉的羊膻味。

她们并不知道,那些青菜还是况且特别留给她们女孩子的,现在就连况且都坚持每天只吃肉不吃菜了。

在饮食上,况且倒没觉得有什么受不了,他经常想起内地的种种美食,但只是想想而已。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吃肉在内地本来是一件奢侈事,现在一天三餐只有肉吃,就连那些最喜欢吃肉的护卫们现在有人也哀叹,天天吃肉也是一种折磨啊。

饮食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吃肉的民族不喜欢吃菜,吃菜的民族也无法一下子适应天天吃肉的生活。

左羚倒是不在乎这些,她天天还在整理自己买来的那些东西,还有到手的金银,想着这些金银又能买到多少好东西。

她没事就去找三娘子,向她打听在板升城都有哪些好东西买,然后回来就开列单子,计算价钱,忙的也是不亦乐乎。

她现在跟三娘子倒是成了好姐妹,哪怕是闭营,她也一天要出去几次,不是找三娘子,就是在附近搜寻还有什么可买的药材。

“左姐姐,你们两口子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都一头钻到钱眼里了。”三娘子见她忙的不亦乐乎,不禁笑道。

“这不光是钱的事,这也是信誉问题,开了大药房,人家就指望你,总要把药供应上,如果经常断流,信誉也就大打折扣了。”左羚很严肃地说道。

“可是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三娘子笑道。

“也不仅是为了赚钱,对于我来说,还是一种信念,一种生活。”左羚想了想,正色道。

三娘子倒是有些发懵,不知道左羚说的信念是什么,难道做生意也跟读书打仗一样,需要有什么信念?

她不懂这些,相对左羚她还太小,而且她地位又太高,生活里根本不用她想什么,只要想要什么,说一句话就行了,所以她没法理解左羚说的信念是个神马东西。

左羚是庶生女,母亲还是名妓,所以在家族里地位并不高,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经商只是想要干一件事业,并且让自己能够在这个世上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不靠家族,不靠男人也能自己占据一席之地。

她现在跟着况且,已经生了女儿,却没有名分,但她对这些毫不在意。她曾经说过,不是她嫁给况且,而是她要娶况且,这当然是气话,不过她想保持独立,却是真实的。不依附别人,哪怕是她最爱的况且,这就是她的信念。

所以左羚做生意的确不仅仅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信念,同时也能让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最主要的还是她喜欢经商,从十几岁时她就憧憬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商铺,然后用一生之力建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在况且的帮助下,她的梦想慢慢地变成了现实。

“况且是不是还带着一个夫人啊,怎么藏着不让我们见啊?”

三娘子不跟左羚探讨信念问题了,她理解不了,她也有自己的梦想,或者说是信念吧,很简单,就是嫁给小王子把汉那吉,然后辅佐他称霸大草原,把瓦剌、兀良哈这些三心二意的强族踩在脚下。

看上去这条路已经铺在她脚下,她只要继续走下去就行了,可是此时的她当然想不到她以后的命运会有多么坎坷艰辛,甚至是悲剧性的,她不知道,所以她现在还是无比单纯无比欢心的女孩子。

“哦,你是说香君吧,她有身孕了,况且怕她劳累就没让她出来见客。”左羚笑道。

“男人就是好色。”三娘子皱了皱俊秀小巧的鼻子,冷哼道。

左羚微笑不解释,她明白好色不好色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事情。

在一个男人权力至上的社会,男人好色也就成了必然,如果是女权至上的社会,好色的可能就是女人了。这些理念当然是况且闲着没事时向她灌输的,她也觉得这就是真理。

三娘子心里却是八卦之火熊熊,笑道:“那位香君夫人难道比你还美?况且藏着不让我们见?还是嫌我们太丑,怕吓着胎儿?”

左羚笑了:“公主这是说什么话,公主的姿容说成是草原上的仙女也不为过,你若是丑,那天下还有美的人吗?况且没这些心思,可能是他没想到吧。”

况且的确没想过这些,他没叫李香君接待三娘子和圣女,主要是因为有左羚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李香君出面。

“那这位香君夫人比你还美吗?”三娘子还是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当然比我美了,他的女人里我最丑了,所以才是劳碌命。”左羚放声笑了起来。

三娘子当然不信,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左羚更美的女人,她哪怕自负容貌无双,见到左羚后感觉到遭受了重大打击,唉,自己被比下去了。

三娘子当然也不比左羚差,只是三娘子是那种略带青涩的青春的美丽,跟左羚这种成熟优雅略带些媚态的美截然不同。或许,在大多数男人眼里,左羚是最美的,因为左羚的这种美,能让大多数男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香君的美跟左羚差不多,只不过香君的媚态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左羚的媚态却是天生的,相比之下还是略有高低之分。

这些在况且心里都不是事,况且在乎的只是情,而不单单是色,所以无论是才还是貌,萧妮儿相对而言最平常,却在况且的心里比重最大。

第五百三十章 正经的生意经

左羚拿出自己拟好的单子,给三娘子看,问她能否在板升城买齐这些货物。

三娘子看了,只认出其中少数的一些物品,大多数她都没听说过,尤其是那些草药的单子,她看着如同天书一般。

三娘子把军医巴腾叫来,问他板升城有没有这些草药出售,巴腾也只是认出三分之二的药材,还有三分之一他也是闻所未闻。

左羚表示无奈,大草原上浪费了太多的资源。

“你也别问我们了,到时候我陪着你到处转就是,你看上眼的就买走,有我陪着,保证没人敢骗你。”三娘子头疼地对左羚道。

左羚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其实这几张单子还没有把她想要买的东西全写上呢。有许多她也不确定能买到的东西,可遇不可求,只能看到时候运气是否好,碰上多少是多少吧。

她知道,这次在塞外基本就是一锤子买卖,以后再想来塞外购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能搞好三娘子这层关系,让三娘子帮助购货,然后运入关内。

况且见到三娘子就是猛送礼,存的就是这份心,既然那些权贵家族都能做塞外的生意,他为何不能?皮货、珠宝、羊毛这些还在其次,况且和左羚最在乎的就是药材生意。

依照况且的心思,就是让左羚带着大笔银子,把板升城大小药材铺的药材全都打包买回去,哪怕是最普通的药材也买。同样的药材,生长在塞外的特殊环境,疗效就比在内地的药材要好,这道理没法解释,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这一次进货后,况且估计至少能支持几年的成药制造,至于以后能不能陆续从塞外购买药材,那就要看朝廷和鞑靼的关系如何发展了。如果战乱不断,哪怕有小王子和三娘子做内应也未必就能商路畅通。假如鞑靼兵临北京城下的故事再次重演,估计就连那些权贵家族的生意也要泡汤了。

“左夫人,干脆你把一窝蜂的人都交给我们,然后你这些单子上的东西需要多少钱我们替你付了。”三娘子笑道。

左羚笑道:“这我可做不了主,而且我这些单子上的东西究竟需要多少钱真还没个数,估计你要是真的都付了,俺答王得心疼死。”

“有这么贵么?”

三娘子有些不信,她看着单子上列的无非就是一些皮货、羊毛、草药这些,都不是很值钱的东西,应该没有一窝蜂的人昂贵吧?

她已经和哈桑估算过了,一窝蜂的人十万两银子是肯定买不下来,弄不好得翻倍,难道左羚要买的物品会超过这个价?

左羚也不知道她要的东西究竟值多少钱,反正多多益善,花出去的钱越多,买到的东西也就越多,带回去后利润得翻几倍,她已经准备了五十万两银子,觉得还不过瘾。她手里还有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如果可能就全部花出去。

她当然没有这么多的现银,带来的五千辆大车的货,大部分都是紧俏货,而且也都是价格不菲。银子正是由此变现而来。

“左姐姐,听说你带来不少成药,要在我们这里出售,能不能让我先看看单子?”三娘子忽然想到了这事,还是军医巴腾提醒她的。

“你要买药?”左羚有些诧异道。

“我又没病没灾的,买什么药,是给我们部落买的。”三娘子道。

“若是有好药,我也要购进一批。”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上任圣女忽然开口道。

“好啊。”左羚一挥手,一个侍女过来递过来一叠单子。

“两位请看,这就是我们带来的成药,只是价格上没法优惠了。”左羚歉意道。

她这次在价格上没有上调多少,也就是在内地的价格加上运费。

“这么便宜还要什么优惠啊。”三娘子和圣女看后,都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左羚标出的药价比她们平时买到的价格便宜近十倍,她们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价目。

“为什么会这么便宜?比我们这便宜了十倍啊。”三娘子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俗话说便宜没好货,她也是知道这道理的,所以以为太便宜的药物里面可能存在问题,不是药效过期药就是偷工减料了。

“我们的药本来也不贵的,我给你们的价格只是原来的价格加上运费,当然这个价格只是给公主还有圣女殿下的,若是别人,可能就要翻几倍了。”左羚笑道。

她心里也是一惊,她的成药有不少流入塞外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价格会涨到天上去,十倍的价格啊,这些中间商赚了多少银子啊?两地的地下贸易实在是太肥了,难怪那些权贵家族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绝不肯断了这条贸易途径。

令人喷饭的是,这还算是中间商给俺答王的良心价,实际上在别的部落,内地运来的许多成药,价格不是涨了十倍,而是几十倍。即便如此,许多成药还是有价无市,根本拿不到货。

“那就多谢左姐姐了,不过药没问题吧?左姐姐别怪,我就是心里藏不住话,想什么就得说出来。”三娘子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左羚笑道:“当然没问题,我不知道公主殿下为何会这么想,我们在内地的价格一向都是这样的,公主可能不大清楚,圣女殿下应该是知道的吧?”

三娘子看了看上任圣女,上任圣女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虽说白莲教收集内地各种情报资料,但是成药的价格却没人收集,觉得这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根本没必要写在纸上。

上任圣女殿下的一个侍女走过来看了几眼单子,然后笑道:“差不多,内地的价格比左夫人写的价格略低一些,可能是运费的缘故吧。”

上任圣女倒是惊讶道:“你知道这些药在内地的价格?”

那个侍女躬身道:“回殿下,属下曾经请内地的兄弟捎回来一些左夫人店里的药,所以知道一些成药的价格,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就是没有这上面写的这样全。”

上任圣女点点头,她知道教里有不少人托内地的分舵购买各种物资,成药自然包括在内,只是她从来不用药,倒是没这样做过。再者说,她就是用药,也只是张张嘴的事,根本不用操心药从何处来,又是什么价格。

三娘子撇嘴道:“吓我一跳,这么便宜,我还以为姐姐带来的药都是内地卖不动的滞销货呢,看样子错怪姐姐了,不过姐姐为何不提一下价格,就是涨几倍也能卖出去啊?”

左羚笑道:“我们的药都是由成本加上固定的利润计算出来的,不会乱标价,更不会随便涨价,所以我们的药不愁卖。这次是为了过来进货,才特意带来不少成药,也是希望为百姓带来福音。”

上任圣女和三娘子都有些不解,她们虽然不做生意,但生意经也是明白的,物品紧俏了就可以卖高价,多了价格就自然就降下来,没有固定不变的价格啊?可是左羚也是生意人,怎么不管好卖不好卖都是一个固定的价格,这是哪门子的生意经?

其实左羚和况且研制的成药大部分都是畅销货,只有一些非常普通的药属于常销货,也不会卖不出去,至于价格则是一成不变的,开始什么价格,以后也就是这个价格。况且和左羚想的不是短期多赚多少钱,而是打造一面金字招牌,这才是百年大计。

“我们的生意经跟别人的不一样,只要是我们的药,我们的店铺,不论在哪儿买,价格都是一样的,质量也都是一样的。”左羚继续解释道。

“姐姐可真是最优秀的生意人啊。都说无奸不商,看来也还有例外呢。”三娘子由衷赞叹道。

左羚道:“无奸不商,只是世人的一种说法罢了。我知道有许多老店一直恪守祖辈的规矩,老老实实做生意,从来不耍奸,始终奉行顾客至上的祖训。这才是正经的生意经,我们一直在努力学习。嗯。”

三娘子和上任圣女都点点头,她们对生意圈并不了解,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是在她们的印象里,商人就是奸猾狡诈的代名词,至少他们接触的商人差不多都是如此。

不过她们不知道,在塞外做生意可是比内地艰难多了,先不说从内地出关需要打点多少关系,花多少钱,到了塞外还有遭遇流寇盗匪袭击的危险,一不小心不但货物没了,连身家性命都难保。这些提着脑袋做生意的人,把每一次买卖都当着是最后一次去做,能不把价格提到天上去吗?

况且这次过来是带着大军的,还遭受了一窝蜂和草上飞的袭击,当然他们错估了彼此的力量,结果都成了况且的俘虏,被押上拍卖台。若是一般的商队,完全有可能全军覆没在一窝蜂的手里,这种事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好在况且的大军自带军饷,不然的话,若是把这一万锦衣卫护卫的开销算进去,况且的随行货物必须提高十倍的价格才会有利润,否则他要赔到姥姥家去了。

况且也不是没算过这笔账,他在成药上提价不多,其他货物价格还是标的蛮高的,尤其是瓷器、绸缎、茶叶这些高端产品,还有食盐这种管制商品,都是大头利润所在。成药不提价,也算是他奉行家族行医的祖训。

第五百三十一章 至尊关系户

当然,这个价格不是谁都能享受的,算是给三娘子和准备发展成关系户的人特定的,至于对外,价格跟那些商人的价格基本一样,只不过况且带来的东西质量更好,档次更高。

搭上三娘子这条线,并不是况且设定好的计划,虽说她也在送礼的贵宾名单上,但是能不能发展成特殊关系,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而为己所用,本是心学追求的境界,况且本着这个思路出关,然后阴差阳错地抓到了草上飞一伙人,这就你的水到渠成了。因为草上飞一伙人,正是三娘子最想抓的人,否则绝不可能亲自过来参加拍卖会。

与三娘子接触后,况且意识到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顺手找到了一个至尊关系户,于是不惜破费送上重礼,那自然是有目的的行为。

左羚的目的是唯一的,那就是做好买卖关系,抓住一切机会进货,购买优质药材,现在三娘子主动提出买他们的药,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时机对于商人来时就是商机,对于军人来说就是战机,况且已经懊恼失去了一次最好的战机,左羚当然不会重蹈覆辙,再失去这最好的商机。

按照况且的设想,发展鞑靼内部的关系户,是到了板升城之后的事情,但是现在预先做做铺垫似乎也不错。

“公主殿下,既然这些药品在你们这里价格这么高,你可以多进一些,自己用不了的就卖掉,也可以赚一笔银子花花。”左羚笑道。

“我来转卖?我哪会做生意啊。”

三娘子当然知道这样做能赚多少银子,可是她堂堂公主之尊,这样做会不会有失身份?

“当然不用公主殿下亲自转卖啊,可以让你的手下去做,或者用你的名头成立一家药铺,从我那里固定拿货,正常做买卖,这也是造福草原民众的事情啊。”左羚循循善诱道。

左羚说着,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就像那个摇晃着胡萝卜,引诱小兔子落入陷阱的巫婆。不过,这样做对三娘子的确有百利而无一害,不仅坐着赚大钱,而且能造福四方,利国利民。

“成立一个药铺?那倒是不用,我家里就有现成的啊,我要一个过来就是了,不过你们这次带来的成药也就够卖几天的,不值得那样做吧。”三娘子失笑道。

“如果公主想长期做,我们可以联手,我按月给公主发货,公主可以派人在边关拿货,然后带回来出售就是了。”左羚笑道。

三娘子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嗯,这倒是可行,不过姐姐能保证长期给我供足货吗?”

三娘子没做过生意,可是家里族里许多人都在做生意,她听过许多也见过许多,只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做生意。

“公主放心,我可以断掉给塞外的一些中间商的货,把这些货都发给你。”左羚笑道。

左羚这么说着,心里不免兴奋起来,如果能跟三娘子达成买卖协议,那将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事情会这么简单吗?一时间她有些不敢相信。

“那价格怎么算?”三娘子兴趣盎然。

“我说你做什么生意啊,你要银子有什么用?现在是你父王,将来是小王子,会缺你钱花吗?”上任圣女忽然笑道。

“也是啊,我没什么地方需要用银子啊,赚钱也没地方花。”三娘子的热情一下去降低许多。

“妹妹这是什么话,天底下没人不缺钱的,你不缺钱那只是家人供着你,可你若想自己买些贵重的物品,父母可以给你买,也可以不给你买,就算买了,兄弟姐妹会不会说闲话?若是你手里有银子,自己做主不更好吗?何况,你还可以孝敬父母买,给兄弟姐妹买礼物。他们能不高兴吗?会不会更加喜欢你?”左羚跟况且学会了忽悠人,此刻不失时机给三娘子猛灌毒鸡汤。

三娘子被这话说到心坎里了,她平时真不缺什么东西,无论要什么,父母都会给她,但是这次她要过来买草上飞的人头,父亲却是不大乐意,觉得她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要花许多银子太不值得了,不过最后还是捏着鼻子给了她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三娘子最受父王宠爱,若是别的兄弟姐妹,恐怕足能讨场骂罢了。

三娘子也知道父亲有难处,族里的银子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这次自己的确过于任性了。不过她始终认为这笔钱应该花,没有丝毫犹豫,没想到根本没要她掏钱,况且把草上飞一伙人白送给她了。

“我们汉人有句俗话,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夫妻还要隔道手。求人不如求己,钱握在自己手里才是钱。”左羚继续灌输道。

“左夫人这话就不对了吧,我也是汉人,不能接受你的观点。汉人最推崇的是男主外女主内,挣钱的是男人,掌管钱的也是男人,莫非左夫人在家里掌握财权,况大人退而其次?”圣女冷笑道。

在左羚的猛药之下,三娘子明显有点动摇了,圣女感觉大为不妙,她最怕的就是三娘子被况且用什么诡计骗了,现在看起来这个左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圣女说的是实情,虽说女主内,一般人家女人可能掌管钱财,但是真正做主的还是男人,女人不过是个装钱的匣子罢了。这还是一般小家的情况,若是在大家族,掌管钱的也是男人,女人只是受男人的供养,在钱财上根本没有裁决权。

“圣女殿下和公主可能认为我们都钻到钱眼里了,其实我和况且都不是那样的人。要说过日子,我家里的钱也足够了,可是皇上交给他的差使是个无底洞,别人都以为他怎样发财了,哪里知道这一年没到头就填进去五万两银子,我们若是不做点小生意填补,还不得冻死饿死啊。”左羚笑道。

“什么?况且当这么大的官还得自己拿银子往里填?”三娘子真的有些震惊了,连连摇头不敢相信。

“这话说起来没人相信,可就是这么回事,兵部不给银子,光靠皇上拨付的内帑根本不够用,而且窟窿越来越大。”左羚唉声叹气道。

上任圣女笑了笑,她倒是接到过情报,知道左羚说的一点不掺假,而且数目都能对得上。不过皇上可是把京城最繁华的商业一条街给了你们,怎么也得值几百万两银子吧,这怎么不说了?

不过这都是一笔烂账,想要算也没法算清楚,毕竟况且拿出的可是现银子,一条街一年赚多少也只有况且和左羚知道。

三娘子神色阴晴不定,她现在不缺银子是因为她不当家,所谓不当家不知材米贵,哪一天真当了家可能就缺银子了,父亲这次给她一万两银子,不也有些为难的吗?

“左姐姐,这药的生意我做了,你只要能给我供足货,赚的利润咱们五五开。行吗?”三娘子很大气的道。

“不要,公主赚的银子就是您自己的,我们不要一文。”左羚笑道。

“那你们想要什么?”三娘子有些警惕地问道。

“当然是什么也不要啊,我们只是按照正常价格给你供货,公主卖出后利润当然都是自己所得。”左羚坦然道。

“有这么好的事?真的没别的要求?”三娘子虽然单纯,却也觉得天下没这么好的事,人家送银子给你,必定还有下文。

“当然没有,绝对没有另外的要求。这就是一桩生意而已,双方都有利。”

“你们把货供给那些中间商,岂不省事多了,还可能多赚一些,为什么一定要给我?”三娘子还是感觉不托底。

“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啊,况且口口声声叫你嫂子,不能让他白叫。我以后可能也要叫你嫂子。”左羚笑道。

下文当然有,但是得捂着盖着,不能一下子都端出来。

三娘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却乐滋滋的,笑道:“可是这样做我总觉得有些亏欠你们,好像占了你们很大的便宜,这样不好。”她说完摇摇头,又开始犹豫了。

左羚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就笑道:“其实咱们这桩生意可以有几种方式做。”

“嗯,都有哪几种?”

“第一种最简单,就是我把货运到边城,然后在关*给你的人,你的人验货后按照价格付钱,一笔生意就成了。”左羚道。

“那还有别的方式吗?”三娘子倒是糊涂了,做生意不就应该这样吗?当场钱货两清。

“当然有,公主也知道,塞外多的是草药,可是缺乏能把这些药材变成成药的大夫,所以公主可以不付银子,而是供应给我们大量药材,我的药按照内地的价格给你,你提供的药材也按照你们这里的价格给我,然后以货易货,中间的差价先记着,咱们一年统一结算一次也行,几年结算一次也可以。除了药材,还可以用皮货、羊毛、珠宝书画这些来抵价。”

“这也行?”三娘子笑道。

她当然中意这种方式,她的部落里自产许多皮货、羊毛,外面更能购买到许多,药材收购在塞外也不是难事,因为大夫太少了,所以使用药材的人也少。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她不用掏出太多的银子,只是用自己的货物来交换左羚的成药,回头把成药再卖出去,用来交换的货物价格转手就能翻上几十倍。

左羚在内地也是一样,皮货、羊毛、药材这些塞外最普通的货物,到了内地价格高昂,尤其是药材,做成成药后不说价格翻出了多少倍,主要是从根本上解决了药材源头的大问题。

第五百三十二章 碰瓷高手

上任圣女在一旁心里哀叹一声,知道三娘子快要沦陷了。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劝,只好听其自然了。

三娘子毕竟是鞑靼最尊贵的公主,作为白莲教的圣女,她也只能提出建议,而不能干涉三娘子的决定。塞外的人都好货成性,开门做生意到各地扫货更是这些王公贵族最喜欢做的事,这也算是成吉思汗时代就遗留下来的光荣传统吧。

上任圣女由此联想,北京城里的几家权贵家族,正是跟塞外做生意久了,才生了外心。况且和左羚不会是也学会了这一手,用来反制鞑靼吧?他们寻找的目标也是太巧了,恰好是心思单纯却又地位尊贵的三娘子。

不行,看来自己以后得盯着点三娘子和左羚的生意,如果只是做生意赚钱,当然没问题,就怕况且中间耍什么花招。这个钦差大臣绝对是个阴谋家,而且是个对付女孩子的高手。

上任圣女还真是想多了,况且和左羚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做生意,毕竟塞外的物资很难购买到,如果从中间商那里购买,价格翻出十几倍不说,还经常受到各种刁难。况且因此决定在塞外发展一家能固定供货的商家,这也是左羚塞外之行的主要目的。

双方既然决定长期合作做生意,互惠互利是基本原则,货物的价格必须是透明的,彼此谁也不欺骗谁,产地的价格加上运输费用和适当的利润,就是成交价。

左羚的坦诚相待让三娘子作出了最终决定:合作!马上进入实际操作阶段。

接下来,两人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合作的各项细则,列出用来交换的各种物资的清单。三娘子不仅想要左羚的成药,还想要内地名人的书画,各种典籍甚至各科乡试、殿试的试卷,这当然是为喜好汉学成癖的小王子把汉那吉着想。

况且在另一处接待客人,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个万夫长乌蒙和迭木儿花。

与左羚和三娘子那里红旗飘飘的气氛相反,这里的气氛战鼓低鸣呈现一派衰颓和尴尬。

况且在中军大帐里高坐在首位,穿着便服,头上还敷着热毛巾,一个角落里生着火炉,火炉上一个药罐子咕噜噜开着,散发出浓郁的草药气味。

况且的身后左右有十几个侍女服侍着,有的为他擦汗,有的为他扇扇,也不知他是冷还是热。

两个万夫长一看这架势,都惊呆了,询问原因,况且却说是被他们两个人带着大军过来给吓着了,现在正在熬着治疗惊吓的药。

两个万夫长哭笑不得,心里大骂况且无耻,表面还必须装着一副歉疚的样子。这钦差是个啥人啊,就不明摆着就是碰瓷嘛。

昨天气势汹汹地逼着我们退军二十里,那时候可没见他有一丝惧色,怎么回头就被吓着了?你是三岁小孩子吗,还能吓着?

“我们过来只是参加大人的拍卖会,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带来的人是多了些……”乌蒙解释着,说到人多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大概也知道,我其实是个读书人,不是你们这种武夫,所以对刀啊枪啊的这些都很害怕,我喜欢的是风花雪月,懂吧。唉,我可不像你们喜欢征战拼杀,老实跟你们说啊,别说杀人,我就连杀鸡都不敢看啊。所以呢,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况且好像没听到乌蒙的话,兀自病病歪歪、有气无力地说着。

乌蒙和迭木儿花两人面面相觑,这还真的是碰瓷来了。

况且继续道:“你们不用多心,药钱并没有多少,我虽然俸禄微薄,这点药钱还是能付得起的。不用多想。”

乌蒙闻听这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是直接开价了呀,还这点药费?几副汤药再贵能有几个钱,话里话外分明是要好处来了。

这两人也没多想,碰瓷就碰瓷,大不了回头送几百两银子过来结账,就说是给钦差殿下的汤药费,只不过这样做真是窝囊,实在是憋屈。两人此来本是要办一件大事的,事情没办成就罢了,还得跟这位装腔作势的钦差殿下商量,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们正琢磨着如何安慰几句,况且又继续道:“两位大人可能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个人是从来不收礼的,你们就算送来礼物,我也是要退回去的。纪昌。”

一旁站立的纪昌肚子里忍着笑,他不知道大人这一出唱的究竟什么戏,闻听况且叫他,急忙立正道:“大人。”

“把这两位大人送的礼物全都退了,我说过不收礼的,就坚决不能收,再贵重的礼物咱们也不能要。”

“这个……大人,乌蒙两位大人并没送任何礼物。”纪昌躬身正色道。

乌蒙和迭木儿花两人老脸通红,他们的确没带来任何礼物,也根本没想要送礼,可是况且这是在点明了要礼物啊,而且是直接伸手了啊,还得非常贵重的才行,看样子几百两银子是打不住了。

“这个,我们来的有些匆忙,没带任何礼物,回头叫人送来,望殿下见谅。”迭木儿花在椅子上躬身道。

两人都带着传译,况且身后站立的是巴图鲁。

这三个传译都忍着笑,人还真是活久见,以前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贪婪的人,要礼物都能要的如此正气凛然,大气不喘。

“不用,你们千万别送,就是送来我也得给你们退回去,另外两位不用自责,这次的事是我胆小,不能怪两位大人,我会给两位的王修书一封,详细说明这事。”况且摆手道。

听到这话,乌蒙两人脸色都变了。

况且讨要好处还没什么,就算讨要贵重礼物,他们两人也不在乎,可是况且想要给他们的王修书,这明显是要挑起外交争端啊,自古外交无小事,一旦大王承受不住压力,说不定就把自己当作替罪羊了,这种事他们见多了。

他们的确是奉命领兵而来,但这不是理由,假如俺答王和大明朝廷共同追究此事,问罪起来,无论是瓦剌还是兀良哈都不能不考虑事件的严重后果。

这就不仅是碰瓷了,而是在找*烦,是在惹事。

“钦差殿下。”乌蒙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

“殿下,这次的事是我们的失误,没想到会让殿下受到惊吓,这的确是我们两人的责任,不过修书的事就不必了吧,我们两人一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就是,殿下放心,这事我们回头会给您一个说法的,保证让您满意。”迭木儿花也站起来躬身道。

两人嘴上不迭的道歉,心里却是苦不堪言,本来还想过来跟况且谈判,再借着二十里外大军的压力,让况且答应他们的条件,可是没等他们开口,况且先讹诈起来,而且使用的是绝杀招,逼迫人不得不就范。

“满意的说法?这可有些难办吧。我一直在琢磨,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两位大人带着大军来,是想要杀了三娘子公主殿下呢,还是想要杀了我?也有可能是想把我们两人一起杀掉吧?这件事我必定要问问你们的王,这是不是他们两位的意思,如果是的话,那就是大事了。”况且还是病病歪歪的样子,可是这话却像暗器一样,在空中嗖嗖的飞着,充满了杀气。

“钦差殿下,我们绝对没这意思,我们的王更没有这意思,真的,我们哪敢啊。”乌蒙已经顾不得脸面了,那口气俨然是在求情。

无论是杀三娘子还是杀大明的钦差大臣,都属于最高级别的叛乱行为,都有可能引发一场全面战争。这种高帽子他们戴不起,他们即使长了三颗头都不够杀。

三娘子是什么人,那是俺答王的外孙女,如果况且栽他们一个想要谋害三娘子的罪名,俺答王很可能一怒发兵,要两个族的王给个说法。谈判期间意图谋害大明钦差大臣,这罪名同样不小,一旦引发大明猛烈反击,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的王如果没这个意思,那就是你们两人有这意思了,带着两个万人军团把我们都包围了,这分明就是想要抢劫杀人的势头啊,你们说没这意思谁信呢?要是我没事带着几个万人军团去你们大王的宫殿前溜达溜达,你们怎么想?”况且口气转硬,冷哼道。

乌蒙两人心里一沉,看来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现在这事怎么说都没法解释清楚。

他们带人过来还真的没有抢劫杀人的念头,只是想逼着况且答应他们的条件,当然此威逼也跟抢劫差不多。如果况且坚决不答应,杀人的事也许就发生了,当然杀的不会况且这个钦差殿下,而是他的手下。

至于况且说的带几个万人军团到他们大王的宫殿前遛弯儿,这两人直接忽略了,真要有这事发生,还用问吗,那就是直接开战了。

将心比心,易地而处,他们终于明白况且的意思了,他们带着两个万人军团大兵压境到况且的驻地外,也跟到他们王的宫殿前遛弯儿差不多。

“这个,钦差殿下既然这么说,我们的大军再退出一百里外,如何?”乌蒙急忙道。

“退,我们退出一百里开外,决不会干扰到殿下的拍卖会。”迭木儿花也急忙表态。

况且叹道:“这就不必了,退出二十里跟退出一百二十里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大军还在那里,这就是无形的威慑啊,一个不如意,这些大军一个急行军就到了,我真是怕怕啊。”说完,他还很戏剧性地拍拍胸脯,露出假喘气的神态。

旁边一个侍女看见,急忙上前给况且揉着心窝,好像况且真被吓得心脏病犯了。

乌蒙和迭木儿花直接看傻眼了,这什么意思,退出一百二十里还不够,难道要求他们带人连夜赶回老家不成?

况且当然没这意思,这也不可能做到,他就是存心想要这两人难堪,既然这两人想要威慑他,就应该想明白这事有可能会引发的严重后果。

第五百三十三章 反逼宫成功

乌蒙和迭木儿花两人傻愣在那,一时间也不知应该怎么办了。

他们此次率领两个万人军团的目的,本是威慑哈桑和况且答应他们的所有要求,动武的可能性不大,但生杀予夺的大权却操之在手,说白了,就看爷是不是发飙了,真发飙的话,杀掉大明钦差也只在一念之间。

不曾想况且没给他们机会,一上来就威势尽显,逼得他们不得不让步,把大军退出二十里,他们以为虽然没有用占到便宜,事情也算过去了。后面的走向还要看剧情的发展,毕竟两个万人军团聚在那儿呢,一旦局势变换,他们仍然占据着优势。

这两人前来拜访况且,也是心怀叵测,说是拜访,其实是上门来威逼的,想不到况且已经做好了准备,一进门就碰瓷了,而且使用了最具杀伤力的外交手段来威胁他们。

如果真的开打,这两人谁也不惧,哪怕遇到俺答王的四万禁卫军,他们也有办法逃走,决不至于全军覆没。但说起外交,这两人就傻眼了,他们不擅外交,却也深知其中的变幻莫测,外交事端一起,脑袋掉了都不知道为何。

况且不是一般的使节,他如果从中搞鬼,后果很难想象,不说其他了,大明假如因此断绝跟瓦剌和兀良哈的全面贸易,这就让这两族没法承受。罪责当然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明面上大明朝廷跟这两族有一定量的贸易量,私下里就更多了。很显然,大明朝廷是在用这两族的势力牵制鞑靼,但是如果今日之事处理不慎,大明朝廷跟他们彻底闹翻,无论是公开的还是私下里的贸易就会即刻中断。

想到这里,乌蒙和迭木儿花两人头上开始冒汗了,绞尽脑汁也找不到挽回局面的台词。却听见况且却颤颤巍巍道:“两位大人,我现在有病在身,不能多奉陪了,纪昌,送两位大人出去。”

乌蒙和迭木儿花只好无比尴尬地告辞,这等于被逐客了,却还得赔着笑脸,尴尬地说些什么好好养病之类的废话。

走出帐外后,乌蒙赔笑道:“纪大人,不知钦差殿下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纪昌板着脸道:“这个我哪儿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敢说,我们大人不收礼的,你们不用多想了。”

乌蒙气的真想一刀把他砍了。好意思说不收礼?既然不收礼,干嘛明里暗里说那么多废话?不是摆明着在敲诈嘛!

迭木儿花赔笑道:“我们也知道钦差殿下一身凛然正气,不过殿下贵体有恙,我们也想尽份心力,说不定殿下见到喜好的东西就开心了,这病也就好了。”

“这位大人这话有些奇怪啊,照你的意思,我们大人是因为想要你们的什么东西才生的病?”

乌蒙和迭木儿花强忍一口恶气,什么生病,根本就是装病好不好?昨天还威风凛凛地跟我们划道儿呢,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还胆小?长这么大,征战无数,就没见过他那么胆大的。

不过这话没法说出来,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纪大人,其实不是我们想送礼,而是我们的王让我们给钦差殿下送些礼物,这可是国礼,是一种礼节,不是给钦差殿下个人的,当然也得钦差殿下喜好的才行。”迭木儿花违心肉疼地说道。

他们已经明白,况且说不收礼那就是要收大礼了,而且还得送礼的人自己找出堂而皇之的理由,要不然这件事就没完。

“这样啊,那倒是多谢两位的王了,我就给两位大人说说吧,我们大人以前是才子,所以最喜欢的就是古人的字画,还有宋朝的典籍,当然我们大人还是商人,所以最喜欢药材,两位要是送个几车殿下也会收下的。至于金子银子的就别送了,我们大人有钱的很。起码也得是珍奇珠宝,才能显现出国礼的身价吧。”纪昌开始狮子大开口。

这两人一听脸都绿了,这哪里是一般的勒索啊,简直比土匪还狠啊。

身为武夫,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行情,却也明白古人字画、珠宝、宋朝典籍价格不菲,十分稀有珍贵。至于几车药材,他们根本不在乎,别说几车,就是十车二十车也是小事一桩,问题是,单单是药材没法拿出手吧。

纪昌的狮子口一开,他们终于明白况且真是有钱的主,居然连金子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不过想想况且光是拍卖草上飞一伙人就得了一大笔银子,怎么会差钱呢,何况还有一窝蜂的那么多人,他也不怕银子把他撑死啊。

他们原想从带来的拍卖款项里拿出一万两给况且,现在知道没戏了,一万两估计他就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派快马回去准备礼物吧。

“好吧,多谢纪大人指点,请允许我们回去准备一下,尽快给钦差殿下送来国礼。”

两人带着侍从还有传译匆匆离去,纪昌带着护卫一直送他们过了吊桥这才回来。

“大人,您这是唱的哪出戏啊?”纪昌回来问道。

况且见乌蒙两人走出去后,就把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随后扔给一边的侍女,又吩咐一个护卫把熬好的十全大补汤给张鲸送去补补身子。

做完这些,他笑吟吟地在大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摊一下双手。

“你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吗?”况且没回答纪昌的提问,而是反问道。

“这两人不是来拜访大人的吗?”

“愚蠢,他们若是好心好意来拜访,我会敲诈他们吗?告诉你,他们是来逼宫的。”况且神色一冷。

“逼宫?”纪昌不解。

“当然,二十里外的大军就是他们向我逼宫的本钱,所以我必须封住他们的口,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当然顺手敲诈他们一笔也是不错的买卖。”况且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可是他们来逼宫不是自找麻烦吗?难道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纪昌又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乌蒙是为了英宗陛下的那些宝物来的,迭木儿花是为了一窝蜂的人来的,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两家瓜分,他们就是想借助两个万人军团的威慑,逼迫我不得不答应他们的交易条件。想的倒是美,凭两个万人军团就想来讹诈我?”况且冷哼一声。

别说这里还有哈桑的六千人,就是没有,单凭他的一万人也不惧两个万人军团的合击,所以他才痛悔失去了直接开战的时机,痛悔变成了对这两个傻X的痛恨,所以才唱这么一出戏,怎么也得让这两人大出血一次,否则就太亏了。

“该死的东西,居然敢向咱们逼宫,大人,干脆干他们一把。”纪昌一听大怒。

“是该胖揍他们一顿,可惜时机错过了,只好等下次了。你说咱们的人跟瓦剌兀良哈的人比起来怎么样?”况且惋惜地叹了一声,然后又问道。

“大人,咱们的人决不比他们差,要论训练强度,远在他们之上,不过就是缺乏实战经验,多打几仗就有经验了。”纪昌立即回答道。

“可是打几仗后,咱们的人还能剩下多少?”况且苦笑摇头。

“大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不打仗,又何须练兵!”

“我也知道,可是这么多兄弟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还是想一个不落的全都带回去。”况且知道,这正是自己错失战机的心理因素。

“大人,带兵打仗和行医治病是完全两回事,打仗就是要死人,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死人了,这场仗才算没白打。”纪昌笑了起来。

况且呵呵一笑:“告诉弟兄们,这两天多多休息,除了轮班执勤的意外,都要尽量放松一下,弦绷的太紧是容易断的。”

这也是他刚刚体会出来的,如果他不是天天神经绷的过紧,反应就不会慢半拍,也就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绝佳机会,可惜悔之晚矣,只能亡羊补牢了。

他是这样,这些护卫们也是一样,这些天也都过于紧张劳累,如果马上投入战斗,恐怕会有意外发生。

况且把临时充作侍女的舞伎都打发回去了,这些舞伎眼中都有一丝怨色,甚至有的人当场就嘟起红唇,她们可是演练了好久这才有服侍况且的机会,没想到却是如此的短暂。

这些舞伎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们跟菲儿、婉儿比较熟,知道况且待人最厚道,菲儿、婉儿虽说也是况且的侍女,却比大家小姐还要自由,没有任何清规戒律的束缚,而且还不缺钱花。

这种生存状态,简直是她们这些女孩子不敢想象的天堂。

她们最怕的就是浑浑噩噩地活下去,最后红颜老去,身体也不再适合跳舞,那时候她们的晚景将会十分凄凉。

况且自然知道她们的小心思,却只能想着以后如何安置她们,尽量照顾便是,可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些女孩子全都留在自己身边。尽管她们乐于如此,况且却认为,这样做耽误了这些女孩子的青春。

他不是皇上,也不是王子,从来不去想什么后宫三千的事,那些男人眼中的滔天艳福,在他眼中不过是*横流罢了,他不是无欲无求的人,只不过,他的欲望都是因爱而生。单纯的*他绝对不能接受,甚至是痛恨的。

“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们服侍您?如果您不需要我们服侍,为何带我们来?”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子忍不住问道,似乎也有点逼宫的意思。

其他的女孩子都吓了一跳,如此对大人说话可是大不敬啊。

况且耐心地解释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服侍,我喜欢一个人自在的待着,这不是你们的缘故,是我的缘故。至于带你们来塞外,是因为这个差使需要,我带这么多护卫在身边,也不是为了让他们保护我,只是这桩差使需要他们。”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发慈悲心

看到况且和蔼可亲的样子,一点大人物的架子都没有,这些女孩子一个个都胆大起来。

一个身材高挑、鹅蛋脸庞的女孩子道:“可是大人,我们现在天天无事可做,除了吃就是睡,这也太无聊了。”

“就是啊,大人,您就留我们在这里服侍大人吧。”

几个女孩子觉得她说得对,一起跟着嚷嚷起来。况且有点无奈,在他看来不起眼的事,在她们眼中却是鲤鱼跳龙门的机缘,只要能被大人留下,她们的命运就会逆转,以后保准能获得菲儿、婉儿那样的地位。

况且头疼起来,他最不擅长跟这些女孩子打交道了,亲近不行,严厉也不行,只能敬而远之,可是这些女孩子显然不想跟他远之,也不会让他远之。

他在心里大骂盐帮和瘦马族,简直是作孽啊,让这些女孩子正常成长起来,好好嫁人,不好吗?干嘛非得把她们弄成这样。小小年纪,虽然漂亮,并不可爱。

好在卓茂林不在面前,不然况且一怒起来,非得踢他几脚不可。不过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了,权柄滔天,也没法制止这种事,就算没有瘦马家族,普天下女孩子的劫难也是无穷无尽的。

“你叫什么名字?”况且问那个鹅蛋脸庞、身材高挑的姑娘。

“婢子贱名绿萼。”那个姑娘感觉机会来了,连忙敛衽答道,然后又站起身挺了挺胸膛。

“名字都是父母给起的,没有贵贱之别。你们大概都知道我的态度,入我家门,都是家人,没有那么严格的上下区别,当然一些规矩还是要有的。所以跟我说话不用这么拘谨。”况且温和笑道。

他心里一直有些歉意,把这群姑娘从京城带到关外,天天跟着他吃风沙,他却很少关心过她们,实际上这段时间也真是顾不上她们。

几个姑娘听到“入我家门”四字,都是眼睛一亮,以为况且这是暗示要收用她们了。

绿萼黯然道:“这名字不是父母起的,是婆婆们给起的。”

况且一听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不过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便笑道:“你们也都是有家庭父母的吧,这样,既然相识就是有缘,等回去后我把你们的身契要过来,然后还给你们,你们愿意留下来的,我会安排你们一个好位置,跟着菲尔、婉儿他们一起赚钱,不愿意留下来的,可以回到父母身边。”

“我想留在大人身边,我要服侍大人,我不离开。”绿萼大胆道。

“为什么呢?我把身契还给你们,你们就是自由人了,干嘛不想回到父母身边享受家庭的温暖?”况且大惑不解。

一口气买下这么多姑娘的身契,而且还给她们,这事也就况且干得出来。首先这是情圣干的事情,其次,这是款爷的手笔。

这些姑娘虽说是舞伎,却也个个技艺出众,身价不菲。她们是瘦马家族精心挑选和培养的人精儿,纵然不如菲儿、婉儿、雪儿可人,每个人的赎身钱至少在三千两银子以上。

当然况且也可以不用花这笔钱,只要他肯开口说一句话,卓茂林保准会把这些姑娘的身契送给他,不过他不想欠这个人情,还是打算花钱给这些姑娘赎身。

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很可笑,瘦马家族培养的姑娘多了去了,他不可能给每个人赎身。不过,他有自己做人的原则,只要跟他有缘的,能够随手救出苦海的姑娘,他绝对不会视而不见,何况现在完全有这个能力。

这些姑娘培养出来,一般有两条路,最好的一条路就是挂牌做名妓,如李香君这样,菲尔、婉儿如果不是被卓茂林当作礼物送给他,也是要走这条路的,另外一条路,就是卖给贵胄子弟做妾室。

一句话,她们都是高价商品,也是高价礼品,可以买来自用,也可以送人。

当初锦衣卫镇抚司的镇抚使骆秉祥曾经送给况且一位美女,还配了四个丫环,并非出自瘦马家族,花了差不多一千两银子。他没接受,当场退了回去,这五个女子的结果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家庭的温暖?温暖的家庭才有温暖,我的家庭没有任何温暖。”绿萼黯然道。

她如此一说,其几个姑娘也都低头失神。

一个中等身材、爪子脸的姑娘强撑着苦笑道:“大人,我也没尝过家庭的温暖,老实说,倒是大人把我们要了过来,让我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就是,就是。她说得对!”

“我们都想留在大人身边,服侍大人。”

几个姑娘急忙附和,生怕自己没开口落了单。

况且笑了。他对这些话一半相信,这些姑娘想留在他身边,原因很简单,在他这里几乎不受什么严格家规的束缚,而且每天事情也不多,待遇又很好。

一半不相信的却是,人都是喜欢家庭温暖的,没有人例外,就如他一般,现在已经身居高位,有美妻娇妾,又有艳婢数十,可是感觉仍然没有童年时跟父亲妹妹在一起时快乐。

普通的家庭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踏踏实实的幸福生活。

“你们难道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里?家里可是有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家人团聚一起生活不好吗?”况且循循善诱道。

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为这些姑娘着想,他的想法是让这些姑娘得到人身自由,再给每人发一笔钱,让她们像鱼儿回到水中一样,重新回到自己温暖的家庭。

当然,这代表着他要付出一大笔银子。他愿意,可以她们显然不愿意。怪事吧!

如果不是他出手,这些姑娘的家庭是没有任何可能赎回自己的女儿。她们可不是一般的丫环,身价不过是十两二十两银子,她们的赎身费都是几千两银子,别说她们的家庭,就是一般的富人也只能望洋兴叹。

况且最近发了不少财,才敢这样想,否则,一下子掏出几万两银子,也够呛。

他买那座豪宅也不过花了不到一万两银子,这些姑娘们的赎身费用可能高达八万两银子,等于十座豪宅,大致相当于他占据的一条街所有店铺一年的纯利润。

“回去又如何,难道还要被家里卖第二次?”绿萼咬着牙低语道,美丽的眼眸中含着泪水。

“不会的,当年你的父母可能有过不去的难处才会那样做,现在你们自己也都有钱了,父母见到你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再卖你们一次?”况且委婉道。

虽说他也看不上那些卖儿卖女的父母,但他知道,若不是万不得已,实在是没法生活下去,哪个父母会忍心把自己的儿女卖掉?

“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很值钱的,这笔钱够他们养老还绰绰有余。”一个女孩咬着嘴唇,话中有话。

“这个我知道……”况且说了半截,也没法说下去了。

这些女孩子在外面都有几千两银子的身价,她们的父母当然也都是穷人,在几千两银子的诱惑下,难说不会卖她们第二次。

利欲熏心,这是很少有人能跨过的门槛,尤其是穷人,对金钱的抵抗力更弱。

贫穷本身不是罪,但是贫穷的确是万恶之源,在贫穷中煎熬的人,想要保持住人性的善良,要比富有的人难上千倍万倍。

“你们好赖还都有父母在,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一个穿黄裙的女孩低头含泪道。

“啊,怎么会不知道父母……”况且诧异。

“小娥是从小被从育婴堂抱来的,孤儿。”绿萼也叹息道。

“哦。”

况且不再问下去了,不然就快成比惨大会了。这些美女看上去个个风姿绝佳,衣饰华贵,谁能想得出她们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望的血泪史。

“说说看,你们为何这么想留在我身边?”况且只能转移话题,不然他也快流泪了。

“大人最帅。”

“大人最英俊。”

“大人待下人最好。”

“大人最威风。”

几个女孩子脱口说出自己的感受和感想,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况且摸着自己的脸,不禁笑道:“我最帅、最英俊?那是因为我有钱有权吧?我就是长的像猪八戒,你们也会这么说吧。”

“不是的,大人真是我们见过的最英俊最帅的男人。”绿萼急忙道。

其他几个姑娘也是发誓赌咒地这般说。

况且自己知道,要说帅,他勉强算得上,要说英俊,抬个轿子马马虎虎也算是吧,但加个最字,可就夸张了,远的不说,就是在护卫里,比他英俊帅气的小伙也有十几号人。

要说他威风,那是不假,他可是京城第一霸王,花样作死属他最强。

谁敢在京城内公然械斗?

谁敢强行霸占京城最繁华、堪称金穴的一条街?

谁敢提着白莲教三个圣使的脑袋去冒领军功?

这些都是他干的!

换做别人,占了任何一条,小命早就上了50公里的天空了。

现在他敢把抓住的一窝蜂、草上飞的人公然拍卖,根本不惧塞外各族的不满和怨恨,这种事估计也就他能干得出来。

这些评价里最让他舒服的不是上面这些,而是那句:大人待对下人最好。他相信,如果把京城所有蓄养奴仆的家庭放在一起评选,他绝对是头号的善良大人。

因为他从来根本就没把这些人当下人看待,而是真心当成自家人。

纪昌在旁笑道:“大人,我看这几个妹子都不错,就留在这里服侍大人吧,也难得她们一片诚心。”

“那你们几个就留下吧,不过白天你们可以留在这里,晚上还是要回到你们的住处。”况且点点头答应了。

中军大帐里尽管也能容得下这几个女孩子,但若真的让她们睡在这里,左羚和李香君就不知会想出什么招儿来收拾他了。

这个当然不可以。

第五百三十五章 形势不明朗

况且的家里仆人并不多,按照他现在的地位,家里仆人婢女加上内外管家少说也得有几百号人,多的甚至有上千号人。

目前,况府外宅不过几个仆人,内宅的丫环也就二十多个,肖雪衣这些女护卫还是中山王府小王子白送的,不在他户上开支。

况且也不喜欢别人服侍,凡是能做的都自己做,在家里也就是萧妮儿为他做一些事,出来后基本都是自己打理这些,连纪昌这些护卫都插不上手。

不过今天装了一次病,他倒是觉得身边应该有几个婢女,哪怕装装样子也好。

他想要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贪图享受、喜好美色的佞幸人物,既然外面的人都这样看他,那就再好不过了,示弱也是一门战术。

他现在顾不得颜面了。必须装得像,才能打败敌人。

中军营帐很大,况且就叫人用帷幔隔出来一个空间,放上几张床还有桌椅杂物,作为几个女孩子的休息室,外面就是他办公的地方。

“大人,是不是应该跟左夫人说一声啊?”纪昌带着人做完这一切后,感觉有些不妥贴,在他的印象里,左夫人可是最厉害的,这事怕是要连他一起责骂。

“跟她说什么?我有那么怕老婆吗?啊?”况且瞪着眼看着纪昌。

“这个,大人真的不怕吗?”纪昌摸着鼻子心里暗笑道。

“我当然不怕,你们都认为我怕老婆,其实那是我自己黑自己,在家里我才是一家之主。”况且在纪昌面前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妻管严。

“谁是一家之主啊?”外面忽然传来左羚的声音。

况且顿时慌了神,怎么怕啥就来啥啊?

纪昌忍着笑,急忙闪在一边躬身道:“见过夫人。”

左羚带着几个侍女走进来,笑道:“我听你们说的热闹,这怎么说到谁是一家之主了?还有人跟你争这个不成?”

况且得意道:“纪昌,你听到没有,我这一家之主的地位是没人能撼动的。”

“那是啊,谁争这个干嘛啊,一家之主就得赚钱养家,这个活可不好干啊。”左羚笑眯眯地看着况且。

况且点头,还是左羚贴心,一家之主实在不是容易当的。

“不过要说在家里谁说了算,哼,那可就不一定了。”左羚又补了一刀。

“夫人,不是谁说了算,谁就是一家之主吗?我是这么想的。”纪昌假装糊涂道。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专门管赚钱养家,真就未必是一家之主,只有在家里说了算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况且啊,你说,在咱们家里谁真正说了算啊?”左羚笑眯眯地问道。

“这个……当然是老太太了。”况且话头一转,转到武城侯府太夫人身上了。

典型的王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他不能当着下属的面说他不是一家之主,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统领几万人的都指挥使,这个脸面是不能丢的。

此时,几个女孩子从里面走出来,急忙给左夫人行礼。

左羚这才发现大帐改变了,居然还隔出一个房间。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金屋藏娇啊。这才一天不见,胆儿竟然如此之肥了!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某人真的耐不住寂寞了?”左羚故作惊讶问道。

“哪里有这回事,今天是要接见两个万夫长,就让她们配合演一场戏。”况且讪笑道。

“演戏?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没有的事,我哪是那种人。”况且连忙摆手否认。

“就是假戏真做也没关系,其实也没这个必要,何必演戏哪,反正都是自家人,直接动真格的就行了。”左羚眯着眼笑道。

“别瞎想啊,我真的没这个心思,更不是耐不住寂寞,要真那样,早就进去找你们了,还在外面弄这些作甚?”况且感觉不妙,怎么有越描越黑的趋势。

他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巴,居然有点结巴了。

“好吧,我也不管你这些糊涂账,我今天来是有事来跟你商量,你让他们先出去一下。”左羚看了看几个羞的脸红红的丫头,也懒得刨根问底了,还是正事要紧。更何况况且真要收几个丫头做房中人,她也管不了,跟大家的印象相反,况且其实从来就不是什么怕老婆的人。

几个女孩子急忙走出去,纪昌也走了出去,手心里倒是替况且捏了一把汗。

况且和左羚坐下后,左羚就跟况且说了她计划跟三娘子合作的事儿。

“什么?这么顺利?没我的事了!”况且差点跳起来,这可是大好事啊。

他本想到了板升城后,再物色合作对象,能不能成功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至于三娘子也只是候选人之一,没想到左羚出马一下子就搞定了。

“怎么样,我天天忙着这些正事,焦头烂额啊,某些人却还有闲心寻花问柳了,这人跟人一比,就看出谁好谁赖了,是吧。”左羚得意加幽怨地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话我刚忙完正事,才消停下来,那两个万人军团要是处理不好,有多少财物也得被人抢去,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戏,让他们根本开不了口向我施加压力,反而得老老实实赔偿一笔。”

况且也就把接见两个万夫长的事说了一遍。

“还真是办正事了,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左羚听到况且装病逼得乌蒙和迭木儿花不得不大出血,也是乐不可支。

“不过你还是适可而止,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左羚又有些担心道。

“狗急跳墙怕什么,那是哈桑他们要担心的事,就是开战也是他们先上。”况且根本不怕这个。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懂这个。对了,三娘子不但要全盘接下咱们的药品生意,还想要购买一批铁器,主要是铁锅、农具这些器物,不是武器。我没敢答应她呢。”左羚说道。

“铁器?这个怕是不行,哪怕是铁锅、农具也是有配额限制的,不允许大批量出关。”况且摇头。

朝廷对塞外控制最严格的商品就是铁器,主要是控制塞外的人用铁器制造武器。民用铁器每年虽然有一定额度的交易量,但管理也是十分严格。

任何铁器废了以后都可以重新熔炼成武器,必要时新购买的民用铁器也会用来直接改铸武器,这也是朝廷对民用铁器严加控制的原因。

“三娘子做了保证,说不会用来制造武器,只是为了他们部落生活耕种的需要,她让我来跟你好好商量,如果可以,价钱可以加几倍。”左羚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来找况且定夺。

“那就每年卖他们一些,但是量不会太大,价钱不是关键。”况且想了一下说道。

那些权贵家族每年也都向鞑靼销售不少铁器,这是朝廷允许的,不过在朝廷额度之外,他们也会偷偷卖一些,这种暴利的事他们当然不肯放过。这些事朝廷也都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塞外购买铁器最方便的途径还是内地,虽然也可以从西域通过另外的途径购买,可是路途太遥远,价格高昂,想要满足几大强族制造武器的需求,完全不可能。

“好吧,等咱们到了板升城,再研究销售量的问题。”左羚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不管能卖多少,至少这个面子是给了三娘子了,若是一点不卖,就拂了三娘子的脸面,对以后的合作必然造成阴影。

“对了,咱们这次带来的货物三娘子也都包下了,到时候咱们需要的那些皮货、草药、羊毛这些,由三娘子负责出资购买,用来交货咱们的货物,最后核算一下账目就行了,这样成本的压力就没有了。你看这样可行吗?”左羚问道。

况且虽说不怎么插手经商业务事,可是这次货量巨大,又是采取以货易货的交易方式,左羚自己不敢做决定,只好来跟况且商量。

况且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就答应了。

实际上这样算起来,他还是亏了许多,要知道他们这次带来的货物都能卖出高价,如果给三娘子,价钱上要亏至少十倍,虽说三娘子也会负责购买他们需要的物资,但他们就是自己购买,价格也不会高出多少。

“咱们那批货三娘子包下,还是按照咱们原来定的价格,不是正常出售的价格,毕竟是咱们运到这里来的,以后双方交易才按照正常价格。咱们负责把货物运到大同,由他们接手,他们也一样,全都在大同交割。”左羚又解释道。

“哦,如果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况且笑道。

他倒不是斤斤计较,而是这货物量太大了,他还指着这次发一笔大财然后去南方度饥荒呢。按照他的预料,等他到南方的头一年,局面还没有打开,必定要有苦日子过,这笔钱就是为那时候准备的。

另外他还有些顾虑,不知道这次鞑靼发动攻势的规模有多大,如果真跟朝廷打到生死相见的地步,跟三娘子以后的合作关系根本提都不要提了。

那时候全面断绝贸易是必然的事。

“你好像对跟三娘子合作的信心不足啊?”左羚不解地问道。

“不是对三娘子信心不足,而是对以后的形势走向信心不足。”况且摇头苦笑。

“以后的形势走向,会有很大变局吗?”左羚不明白况且的意思。

“不知道这次两方交战,会打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啊。”况且解释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有钱就任性

尽管左羚认为她和三娘子谈得很投机,似乎已经达成了合作协议。

况且却对此信心不足,这等大事绝不是三娘子能够胜任的,最起码需要一个大族的王才能胜任。

对况且来说,最好的人选其实是小王子把汗那吉,一旦和他达成协议,可保数十年不变。

当然,直接跟俺答王合作最利于当前局势,可是俺答王跟那几个权贵家族合作已久,况且不想趟这混水,尤其是俺答王身边站着的是白莲教的赵全,这就让况且本能地产生了抵触心理。

不过跟三娘子先达成合作意向也不错,等小王子回到板升城后,合作对象也就自然过度,变成他们夫妻两人了。

如果真能达成这样的合作,况且也就不必另找他人了。他对塞外最大的需求就是药材,对于皮货、羊毛的需求和马牛羊的交易并不是很感兴趣。

“你找时间跟三娘子说,如果他们想要铁器,那就得卖给咱们最好的军马。”况且道。

朝廷对塞外各族限制铁器交易,塞外各族则对朝廷实行军马限制,两者都是武器,而且是战略型的。

要开口子双方一起开,否则免谈。

况且对军马的需求量很大,他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打造一支可以跟当年郑和舰队相媲美的最强舰队,另外就是打造一支十万骑兵的强军。

这两者其实是有冲突的,一个是水军,一个是陆上霸王,况且却想把二者整合在一起,建设一支水陆两栖的强军。

这就如同当今的海军陆战队!

“他们会同意这个方案吗?”左羚有些担心。

她虽然不懂政治,却也知道个大概,铁器和军马是朝廷和塞外各族相互限制交易的货物。他们跟三娘子只是私人合作,能打破这种限制吗?

“他们如果想要铁器,那就必须卖给咱们军马,不能搞单边限制。这是先决条件。”况且斩钉截铁道。

“那你怎么不去说,非得让我去说?”左羚有些不愿意了,得罪人的事干嘛非得让她去做?

况且笑道:“你们女人之间,什么话都好说。我跟公主殿下不好谈,她毕竟是女人,还是小王子的未婚妻,我如果强硬,是不是有失风度?反正你就是传个话,她要是做不了主,自然就会去找能做主的人。”

“好吧好吧,大老爷,反正你的脸面金贵,我的脸面不值钱啊。”左羚埋怨道。

左羚琢磨了一阵,还是决定去找三娘子商量事儿。作为一个真正的商人,脸面固然重要,利润则才是硬道理,她也就是传个话,还谈不上脸面问题。

左羚走后,况且一个人坐在大帐里,一口口浅饮着茶。

“大人,您这没事吧?”纪昌走进来看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问道。

“我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东张西望的,找什么呢?”况且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有几分不解。

“我在找搓衣板呢,幸亏咱们没带这玩意儿,如果带了我得把它藏起来。”纪昌笑道。

“滚,我有那么怕老婆吗?”况且佯怒道。

“大人,有没有您自己不知道吗?”纪昌笑道。

“我当然知道,我可是当朝第一权贵,怎么会怕老婆?”况且说着,自己心里也是有些发虚。

他有一次进入左羚的房间,被左羚拧着耳朵扔出了房,这事传遍这个内外宅,从那天起他怕老婆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纪昌笑而不语,那笑容分明是在说:大人不用说什么,咱们都懂的。

况且无可奈何,毕竟事实俱在,他怎样狡辩也没用。不过说他怕老婆,也不对,他不过是宠溺她们罢了。

左羚去了一刻钟后,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娘子和白莲教上任圣女及一群侍女。

“况且,你怎么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不是口口声声说咱们是一家人吗?你也好意思。”三娘子一看到况且就大声喊起来。

况且站起来迎接,笑道:“嫂子,不是讨价还价,这叫亲兄弟明算账。”

三娘子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半天才道:“那好吧,咱们就明着算算这账。”

况且招待两人坐下后,左羚笑道:“我跟公主殿下刚刚谈了,军马他们每年可以卖咱们一千匹。”

“那,咱们每年可以卖给公主殿下十口铁锅,一把锄头。”况且缓声道。

“你……你小子狮子大开口是吧?一千匹军马只能换你十口铁锅一把锄头?”三娘子登时站起来。

“开玩笑的嘛,这当然不是真的。不过一千匹军马的确太少了,怎么也得一万匹,绝对不能再少了。”况且正色道。

他要打造一支十万铁骑的精兵,现在才有一万匹马,就算每年进一万匹,也得十年才能凑足这个数。

况且当然不能全部指望三娘子这边,军马需要多方筹集,每年若能买进两万匹左右,就算基本达标。精锐骑兵采用的是双马制,一支十万人的骑兵战队需要二十万匹马。

这次他剿灭一窝蜂一伙,就白得了三千匹军马,也算是意外收获。

“那你说吧,每年需要多少军马,换多少铁器?”三娘子开门见山问道。

“这个咱们得慢慢谈,主要是铁器和军马都是战略型物资,我这里究竟能搞到多少额度还不好说,公主殿下那里搞到军马总比我容易一些吧?”况且道。

“钦差殿下,你这话是不是说反了?军马才是真正的战略装备,铁锅、农具只能算是民用物资吧。”白莲教上任圣女淡淡道。

况且笑了,没说话。他看出来了,这位白莲教太上圣女是以三娘子的保护人自居了,唯恐三娘子在谈判中吃亏,所以跟了过来,随时准备迎接挑战。

况且并不反感,买卖就在于谈,有的谈就是好事。谈判过程中哪怕是面红耳赤也无所谓,只要有诚心就好办,等拍板敲定后,双方严格遵守规约就好。

无论什么生意,在长期合作关系中,谁也不能指望坑对方来发财,那也是行不通的。

他拿出一套茶具,然后拿出一个红泥炉,叫来护卫生上炭火,笑道:“公主、圣女殿下,咱们真得好好谈谈这些问题,铁锅、农具是民用物质没错,不过我要买的军马也是用来拉货运输,同样是民用。”

“你无耻。”上任圣女怒了,谁家买军马用来拉货跑运输啊,那不是拿钱当柴火烧吗?

“你还别不信,那天马,你们都看见了吧,我不是用来拉车了吗?我们大明王朝就是有钱,有钱就是任性!”况且冷冷道。

一句话硬生生把上任圣女怼回去了。

况且说的没错,他的行辇就是由八匹天马拉车的,上任圣女明明白白看在了眼里。对马上民族来说,况且的行为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那可是十匹天马啊,别看塞外马群遍地,想要得一匹那样的天马也是难如登天,这种天马只能用来比赛,或者王公贵族拉出来显摆,或者供起来配种。

就连骑都舍不得骑的天马,怎么会让它们去拉车?

“好了,你有钱你任性好不好,那咱们的买卖,你何必计较这么多?”三娘子急忙打圆场道。

她也是无比痛恨况且用天马拉车的行径,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她管不着。

“你们大明有什么钱啊,国库里每年就二百四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入不敷出,处处饥荒,快揭不开锅了吧?”圣女冷笑讥讽道。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我们大明王朝,难道光靠着国库那点银子过日子?这个你还真不懂。”况且冷笑道。

圣女无语,况且这话近于狡辩,不过也有道理,大明王朝每年若真的靠那二百四十万两白银,早就破产了,但是朝廷不只有银子,主要是物产丰富,这一点塞外是远远比不的。

须臾,红泥炉上的水烧开了,况且泡好茶,给每人斟了一杯。

“两位殿下请尝尝,这可是最好的贡茶,我也只能尝个鲜。”况且示意大家喝茶。

他对圣女倒是没生气,人家跟你讨价还价是正常的,若是双方买卖连讨价还价都不做,那就说明根本没诚意做生意。

他烹的是贡品大红袍,这种茶每年产量不多,除了各省配给一些外,基本全充作贡品了,而且量也不大。况且作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每年才能得到二斤,其他品种的茶每月供应二斤。

他前世也没喝到真正的大红袍,冒牌货喝了不少,跟正品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正品喝了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冒牌货喝下去也就是普通茶叶而已。

他还发现一个问题,明朝的贡茶制作工艺比后世要精良太多了,同样的茶他在前世也喝过一些,但是跟贡茶比,根本就不像是一种茶。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贡品和大路货差距很大,二是明朝的茶叶加工工艺经在大清期间失传了。

茶水刚倒出来,那股清香就在帐篷内四处飘溢,就连不喜欢内地喝茶习惯的三娘子都食指大动,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

“这是茶?”她喝完后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茶。不过这种茶叶一两就是一两金子,有钱还没地方买去。”况且笑道。

“那你每年给我二斤这种茶叶,另外这套茶具、茶先卖给我,每年再卖给我五百套这种茶具茶炉,价钱随你定。”

“茶炉和上好的茶具都可以,不过这套茶具不行,这是我个人用品,非卖品。”况且道。

这套茶具可是宋朝时的瓷器,况且好不容易从宫里得来的,没事用来烹茶,过过神仙日子。

第五百三十七章 叔嫂讨价还价

茶道讲究虽多,但最根本的还是好茶好水,跟茶具其实关系不大。质量一般的茶叶,你就是用定窑、宣窑的茶具,喝到嘴里还是那个味道。

况且送给三娘子几套茶具,不过都是符合塞外喝茶习惯的大碗茶具,不是内地喝茶的小杯小碗。

白莲教上任圣女喝了一杯茶之后,味蕾显然是被冲击到了。尽管她身份尊贵,却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况且煮茶用的是从大同城里拉来的泉水,不是塞外的井水和河水。

塞外喝茶主要是用茶砖,一锅水烧开后,把茶砖扔进去煮熟,然后倒进鲜牛奶。再加一些糖就成了,这就是奶茶。

奶茶味道浓烈、有鲜奶的香味,而且还非常甜,营养很丰富,不过,有个最大的弱点,茶叶本来的鲜香荡然无存。当然,塞外基本买的都是劣茶碎茶,然后压制成茶砖,实在也没法讲究茶道细品慢尝了。

但习惯的力量无比强大,这种喝茶习惯养成后,即使得到再好的茶叶,也要加奶加糖,否则好像就不是在喝茶了。

尊崇富有如沙皇、不列颠皇室,都能轻松买到最好的茶叶,但喝茶还是老习惯,只有东南亚一带遵循着内地标准的喝茶习惯,这些国家基本都是大明、大清的附属国。

最勇于改变习惯的还得说大清皇室和八旗子弟了,他们原本也是塞外游牧民族,可是入主中原后,却一代代变得跟汉人一样,最后比汉人还要像汉人,最后满族也就渐渐式微了。

“我说的不是你这套茶具,而是跟你这套茶具一样规格的茶具。”三娘子指着这套茶具道。

她要买茶具、茶炉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更主要的是为了她未婚夫小王子把汉那吉,这次小王子带着二十万两现银去内地就是为了扫货,三娘子还怕他买不到好货,毕竟许多东西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好的,茶具、茶炉每年五百套,再加上一万斤上好的精炭。”况且道。

“嗯,精炭我倒是忘了,一万斤不够,先每年来十万斤吧,这样的好茶每年也得一千斤。”三娘子道。

况且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公主殿下,这种茶我们每年全部的产量也没有一千斤啊。我个人每年送您二斤吧,这可真是有钱买不到的贡品。”

“好吧,那还有别的好茶吗,每年都送我二斤。”三娘子也是狮子大开口,先要一千斤,也不过就是等着况且这句话。

况且知道上当了,却也不当回事,虽说一些最顶级的名茶的确十分金贵,难以买到,但只要他肯花钱,还是可以通过张鲸搞到手。那些大太监都有配给,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喝那么多,剩下的总是有,管理仓库的大太监有时候私下里还拿出贡品外卖。

皇宫里是没人查账的,有查账权利的只有皇上,可是皇上哪里有工夫去查账本?只要东西够用,供应得上,皇上根本想不起来仓库里都存有什么东西。

其实,皇上庞大的库房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让大小太监给私吞了,当然这也是一般的贡品。龙袍、蟒袍、玉带,这些规格上有严格限制的物品他们不敢动,拿出去也没人敢买,那是拿自己一家老小的脑袋开玩笑。

“军马和铁器的比例咱们这样定好不好,十匹军马配给一套铁器。”况且说道。

“什么?十匹军马配给一套铁器?不行,坚决不行。”三娘子登时冒火三丈。

所谓一套铁器也是当时朝廷对塞外供给铁器的说法,大致就是一口铁锅、十个铁铲,一把锄头、一把铁锹、一把耙子等等。

这当然是只是配给额度的交易,并不是说十匹军马就值这些钱。

“那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况且问道。

“反过来,十套铁器换一匹军马。价格可以两样算法,咱们彼此用本地的价格也行,用相互交易时的价格也行。”三娘子道。

“价格上倒是好说,哪种算法都可以。不过额度配给还得按我说的,这个让不了步。”况且笑道。

“不行,额度配给得按我说的。”三娘子急眼了,挥舞着粉拳,寸步不让。

“我说左夫人,你们家里到底谁说了算啊?”上任圣女幽幽地问左羚。

左羚大大方方道:“表面上是我说了算,实际上还是他说了算,谁让他是我的男人呢。”

上任圣女本想挑起左羚来压制况且,毕竟左羚和她们谈时可没有这样强横。但关键时刻左羚根本不上当,巧妙避过了。

“依我看,你们两个各让一步,按一比一的比例交换。”上任圣女笑道。

“不行。”

“不行。”

一秒钟都没等到,两个人异口同声,否决了这个提案。

“看样子咱们在这个问题上是谈不拢了,干脆我不从公主这里买军马,你也不从我这里买进铁器。”况且笑道。

“这……”三娘子犹豫起来。

铁器对他们部落万分重要,游牧民族也得用锅炖肉,而且现在塞外在赵全的带领下,也开始开垦荒地、山地,种植粮食。这样做是为了减少对内地的粮食依赖,但对铁器的需求立马飞速上升。

无论是开垦荒地还是种田,没有铁器是不行的,铁犁、锄头、铁锹、镰刀等等农具都是必不可少的器械,谁也不可能用双手去刨地。

相对而言,三娘子的需求更加强烈,至于况且,能在三娘子这里买来军马更好,买不来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可是三娘子想要购买铁器,况且恐怕是最大的合法卖主了。

“我说况且,你口口声声叫我嫂子,完全是嘴上一套,实际一套。一家人也这般斤斤计较吗?!”三娘子无奈,只好豁出脸面打感情牌了。

“嫂子,要是你家里缺什么,没问题,只要你开口,我送给你,不要钱。”况且笑道。

三娘子语塞,她家里当然也需要铁器,可是这用得着她操心吗?就算塞外再缺铁器,也缺不着她家里啊,她这是为了整个部落着想。更何况,铁器是没人嫌多的,用不了的可以当库存,还可以高价转卖。

“这样行不行,我可以像你发誓,我从你这里买来的铁器永远不会用来铸造武器。”三娘子想了一会儿道。

况且笑了笑,别说三娘子发誓,就是俺答王发誓他也不信。

不是他信不过三娘子,这些铁器是否用来铸造武器,也不是眼前的事。几年之后,谁能盯住这些铁器的流向?

三娘子是这么想的,也可以这么说,实际上却根本做不到。

“这样吧,我也向嫂子发誓,我从你这里买的军马绝对只用来拉货。”况且道。

“你们两个这样谈,谈到哪天是个头啊?”上任圣女苦笑道。

她们两人原以为只要一过来,对况且发起一顿抨击,然后再打打感情牌,基本就可以搞定了,没想到况且油盐不进。

上任圣女心里苦笑:俺答王和教主这次可是遇到对手了,亏他们还以为大明是上门来投降的,况且对三娘子都如此强硬,丝毫不让。真正上了谈判桌,绝对不是善茬。

前几次谈判,朝廷指派了那几家权贵家族跟俺答王谈,俺答王可谓是占尽便宜,却还不知足,动辄不是停止谈判,就是撕毁协议。这次悬了,俺答王估计有可能要吐血。

她佩服况且的镇定。这小子身在塞外,在俺答王和几大强族的地盘上,却跟在京城一样强横霸道。

她不明白况且是认不清形势,还是真的不怕死,难道他以为凭他的一万护卫就能跟俺答王分庭抗礼了?还真敢做梦啊!

三娘子被况且说的也有些头疼了。她这是第一次跟人谈判,以前都是命令式的,要什么有什么,没人敢违背她的意愿。

当然对况且,她并没有那种上位者的骄傲,人家是大明的全权钦差大臣,说起来地位比她这位公主还高一格呢。

她用纤长柔嫩的手指按摩着光洁的额头,想着如何攻破对面这个自称“小叔子”的汉人,达成符合自己意愿的协议。

“依我说咱们现在先不谈军马和铁器的交易,这问题留到板升城,让况且跟你们的族长谈吧,这样咱们就不用费这心思了。”左羚笑道。

“嗯,这样也好。”况且马上附和,内心猛拍小巴掌。

刚才是他给左羚使个眼色,左羚马上明白了,立即出言提议。

“好啊,你这小混蛋嫌我地位不够高,是不是?”三娘子马上明白况且的意思了,差点跳起来。

“不是,绝无此意,只是我觉得咱们在这个问题上谈不下去了,再者说公主殿下真能做得了主吗?”况且笑道。

三娘子被他问住了,如果达成有利的条款,她当然能做主。但若是对她的部落不利的条款,她肯定是做不了主的,关系到整个族的问题,最后必须得由她父亲来拍板。

这不像她跟左羚之间那些药材、皮货的生意,那写生意她当然可以做主,不用请示她父亲批准,她父亲也懒得管。

“好吧,那就等到了板升城再谈,不过到时候跟你谈判的还是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三娘子指着况且的鼻子道。

“好啊,我倒是愿意跟嫂子谈,咱们是一家人嘛。”况且一脸无耻地道。

“咱们走。”三娘子站起来就走人。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张居正的指示

三娘子老不高兴,气鼓鼓的走了,不过她的气一半是装出来的,她认为事情还没完。

铁器交易不是这么容易谈成的,她族里一直都在努力,始终没能跟内地达成交易。后来花了很大力气,才从俺答王那里得到一定的份额。

三娘子想另辟蹊径,替族人多买些铁器。没想到况且如此不给面子,一点都不肯让步,如果况且在价格上提出要求倒是好办,可是况且要求军马的数量跟铁器十比一。

这是她根本不能答应的,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这是典型的强买强卖。

“你也甭多想,我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跟你谈。”上任圣女道。

“哼,他就是瞧不起我,认为我不够资格,要是我表哥在这儿就好了。”

三娘子气的就是这个,她相信如果是小王子把汉那吉在这里,况且一定会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谈判,而不是狮子大开口把人吓回去。

“此事还是到了板升城交给你父王跟他谈吧,只要他肯谈就有办法。再者说这笔买卖利润虽大,却也到不了你手里,全得上交。”上任圣女对铁器的交易不感兴趣,她主要是保护三娘子,唯恐她年轻识浅,急功好利,被况且诓骗。

三娘子叹息一声,她也明白,这笔生意就是谈下来,也得交给她父王最后拍板,她可没有权利决定军马出售的事儿。

况且彻底放松了两天,说是放松,其实就是打坐练功,他感觉自己不能把心力都消耗在杂七杂八的事情上。

只有注重心的修炼,练心达到一定境界,才能不错过每一个机会,才能在复杂危险的局势中始终不迷离、不彷徨,以最简洁有力的方法,最快的速度锁定正确的路径。

这一点他是从王阳明的人生经历中总结出来的。

第二天的晚上,况且收到了张居正的来信,告诉他尽量拖延谈判的日子和进程,同时想方设法打探各族的动向。

况且看过信后,心里马上有了主意,吩咐纪昌明天继续闭营,就说他身体有恙,需要修养,暂时无法主持拍卖大会。

“大人,这样好吗?”纪昌苦笑道。

“怎么不好?”

“这两天已经有几位大人很有意见了,说是大人故意驻留这里,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利益,忘了朝廷的大利益,说这是拿朝廷的百年大计当儿戏。”

“朝廷的百年大计?这话他们也好意思说出口?自从离京以来,他们小动作不断,什么时候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了?心里不过就是盘算他们那点小利益,我还没找他们算这个账呢。”况且冷笑道。

纪昌暗自发笑,心想大人也没少赚钱啊。他当然理会不了况且赚银子养部队的良苦用心。

“不用理会他们,就按我说的办,他们谁有意见就来找我谈。”

“遵命。”纪昌应诺后走出去传令。

况且心里并不高兴,从张居正的信里可以看出,朝廷派他们过来真实意向虽说不明,但是拖刀计这一项是再明确不过了。可是指望他这一万多人拖住俺答王的二十万雄兵,这也未免太高估自己的智商,低估别人的实力了吧。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气恼,当初他想出的单人潜入大漠刺探情报的计划,才是最靠谱的,可惜被朝廷否决了。

否决了也罢,结果又让他以谈判的名义过来刺探情报,这就有点搞笑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鞑靼骑兵的监视之下,到哪里去刺探情报呢?

当然他也有渠道能够打探到一些情报,比如通过盐帮,可这是远远不够的,盐帮的势力虽说遍布塞外各地,却也无法打探到顶级核心机密。

卓茂林是有本事,但也不是无所不能,他毕竟只是个商人,想靠他坐享其成,那是侮辱了俺答王。

张居正的来信让况且有点头疼。他现在在人家的眼皮底下,根本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就算他想到哪儿,也是前呼后拥,想一个人清静一下都难。

他摸着胸前皇上给他的三个锦囊,好几次都想悄悄拆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皇上下达密令时可是有言在先,不到生死关头不能拆开,否则杀无赦。

这倒也吓不倒他,现在他身在塞外,不是在京城,可以私自处理。问题是,就算拆开了锦囊,不管里面是什么内容,肯定指导不了他如何刺探情报。

第二天,继续闭营的消息传开后,外面守着的人顿时炸锅了,有不少人来到吊桥前大声嚷嚷,询问原因,护卫们只好如实虚报:大人病了,现在需要休养,暂时不能继续拍卖大会。

随之,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开,说是钦差殿下因为瓦剌和兀良哈的大军忽然到来,吓得一病不起,天天在床上服药养病呢。如果短期内病情不见好,也有可能打马回府,到内地去安心疗养。

这消息当然是况且授意几个心腹悄悄传出去的,为的就是给瓦剌和兀良哈的人制造压力。

瓦剌的万夫长乌蒙听到这消息后,气的踹碎了一张描金矮几,大骂况且无耻,耍滑头,不要脸。

乌蒙心里明白,况且百分之百是在装病,什么服药养病,全是假的,就是冲着他和迭木儿花来的。

况且熬药他当然看到了,可是他看的更清楚的却是况且一点病都没有,比他还健康呢。他虽然不是大夫,可不代表他看不出来一个人是否健康。

“这是逼着咱们拿出好处啊,不给就要走人,厉害,厉害。”迭木儿花没有发怒,而是一脸的悚然和无奈。

他们当然都明白,这就是况且的阳谋,要么大出血一次,要么就等着掀起一场外交纠纷吧。如果况且率领使团回去,俺答王的怒火就会向他们两族发泄,一场全面内战很可能就会发生,这可是三族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他们有些后悔了,悔不该当初来那么一场,本想一下子镇住哈桑的六千鞑靼骑兵,唬住况且的一万护卫。

然而大兵压境之下,风云变幻莫测,当初的美好设想瞬间崩塌,彻彻底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怎么办?”乌蒙满脸怒气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得低头了,送他一笔重礼好了,花钱免灾吧。”迭木儿花苦笑。

“咱们就这么认怂了?我死也不甘心。”乌蒙握紧拳头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局面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啊。”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晚上去劫营,把那个小钦差抓了,只要把他握在手里,他还能翻天吗?”乌蒙恶狠狠道。

“劫营?咱们得分出一万人对付哈桑,只有一万人冲击汉人的营地?人家也是一万人,更不用说跨过那道壕沟要死伤多少人。老兄,干不得啊,你太冲动了。”迭木儿花冷笑。

“不就是二十丈的壕沟吗?咱们不是曾经连陡峻的长城都攻下了嘛。那条壕沟还能挡住咱们的冲锋?”乌蒙不以为然。

“那样的话,我来挡住哈桑的人,你来劫营。”迭木儿花笑道。

“你……”乌蒙马上警醒过来,这可能真是行不通,不然的话迭木儿花也不会主动要求跟哈桑的人硬碰硬,显然在迭木儿花眼里,况且的一万护卫比哈桑的六千精兵更难对付。

“老兄,冷静点,先不要说劫营能否成功,就算你成功了,把那个钦差抓到手上,然后怎么办?那可是烫手的山芋啊。俺答王或许会高兴咱们这么干,这样的确是帮他扫清了障碍。不过,这个钦差咱们还得交出去,交给内地的朝廷或者俺答王,你再想想结果,谈判失败的责任谁来承担?”

“嗯,也是这么回事啊。”乌蒙火气消了一些后,也明白过来。

“这次一窝蜂的人为什么全栽在这个钦差手上?不就是俺答王的人勾结一窝蜂这些流寇,希望借他们的手把这个钦差的一万护卫干掉,然后再好好收拾他。”迭木儿花说道。

“一窝蜂的人果真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个照面就给人家生俘了。”乌蒙不屑地道。

“的确不能比,不过你就确定你能赢?再者说就是赢了,能有什么好处落到咱们头上?”迭木儿花冷笑。

有能力攀升到一个强族万夫长的地位,肯定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乌蒙刚才的那番话,也是怒火攻心,一时间冲动下的胡言乱语。

此时冷静下来,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这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而是牵扯到几方面的外交问题,他们这些将领根本解决不了,只能交给做王的人去裁决。

“我呸,他也太不要脸了吧?”三娘子听到消息后,恨不得立马过去拉出况且来揍他一顿。

她可是刚见过况且不久,这小混蛋哪里像个病人的样子?看那嘚瑟劲儿,比谁都精神。

“他这是在讹诈乌蒙他们,不过吃相有些难看。但倒是蛮有趣的,我们不妨当戏看。”上任圣女捂着嘴笑,觉得很有点小孩子过家家的意思。

“想要好处那就敞开了要吧,何必装病找借口?”三娘子性格耿直,瞧不起这些小手段。

“应该还不止要好处这一点,这个小钦差应该还有别的目的,他的心可大了。”圣女想了想道。

她现在宁可高估况且,因为这小子的确诡计多端,表面上看是这个目的,谁知道他心里还有什么鬼名堂。

她当然想不到况且是想拖延谈判,因为离秋季攻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从内地朝廷方面而言,谈判应该越快展开越好,至少应该在秋季攻势前谈出个结果,这样才能有利于达成和约。

第五百三十九章 钱从何处来

事情还真让纪昌说着了,况且宣布闭营暂停拍卖会的命令传达后,官员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

当初况且决定开拍卖会,这些人就有意见,他们担心在塞外人家的地盘上搞事儿,很可能得不偿失。

结果和他们想象的不大一样,拍卖一窝蜂的人赚了不少钱,可他们分文未得,银子全部装入了况且的腰包。

如果继续拍卖,再有大笔的进项,是不是也得分点给他们?不能总是钦差大人一人独吞吧。

这么想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他们跟着况且出关谈判,也是承担着风险的。他们当中富有的官员全部家底也就几万两银子,清贫的可能连一万两银子的家产都没有。

一万两银子搁在后世就是几百万元钱,一贯奉公守法,从不纳贿的官员还真拿不出来。

正在翘首期盼之时,况且突然宣布继续闭营,连拍卖会都大有熄火的意思,他们终于忍受不了了。

众官员直接找到了曹德麟和盖文虎,表示出对钦差大人继续闭营这一做法的不满,其实他们的潜台词是:拍卖会为什么不搞了呢?

曹德麟和盖文虎知道,况且决定继续闭营,目的是想狠狠讹诈瓦剌和兀良哈一笔,坐等他们主动送上一笔大礼。但是,若无限期在此耽搁下去,谈判的事岂不是遥遥无期了吗?

更何况,况且还说了,如果他受了惊吓的身体一时不能恢复,打算返回内地“疗养”。狗屁!他受什么惊吓了?也太能装了吧。

况且想要讹诈瓦剌和兀良哈的意图,众官员们心知肚明,心里一直在发笑。

这就是到了关外,况且有些收敛了,若是在内地,恐怕况大人就要直接下*了,根本不屑于玩什么讹诈。

当朝第一新贵、京城第一霸王岂是白叫的?

开始时,曹德麟和盖文虎两人还在尽量压住众人的议论,最后这两人也有意见了,认为况且不应该只为了个人发财,而耽误朝廷的大事。但他们还是猜不透况且这么做是否另有深远的考虑。

见到况大人后,曹德麟先是把自己对“谈判延期”的顾虑说了一通,多少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况且,苦笑道:“钦差大人,这也都是大家的意思,我们两人不过是来传达一下。”

况且点点头,示意两人喝茶,然后笑道:“这些流言蜚语我也听到了,难道两位大人也认为我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才这样做的吗?”

两人不觉一怔,心想你不就是为了自己发财吗?这不是你的私事还是公事啊?

况且拿出张居正的信,遮住大部分,只是露出张居正让他设法拖延谈判的那段露出来给两人看。

“两位大人请上眼,这可是张相的指示,我要不找出个好的借口,怎么才能拖延时间呢?难道张相的吩咐也是我个人的私事?”

曹德麟和盖文虎顿时懵了,还没想到况且一出手有如此高逼格的挡箭牌,他们当然知道,张居正吩咐的事绝对是朝廷的最高指示,跟皇上亲口吩咐的分量差不多。

“那……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曹德麟弄不明白拖延谈判时间的目的。

张居正自然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但其中的奥妙究竟是什么,他们想弄明白,却也不敢开口问。

“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况且叹息一声,“我想,对方肯定很快就会明白我们的意图,所以能拖延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这是张大人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盖文虎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有点怀疑,况且是不是故意求张居正给他寄来这样一封信。虽说只要是张居正的意思,他们也得遵从,但这是张居正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有差别的,起码他们好据此向身后的大人物交差。

背后的大人物一再对他们提出要求,敦促况且尽量快速把谈判搞定。

只要维护好几个大人物的核心利益,在别的方面可以让渡重大利益。事实上,历朝历代与塞外谈判,朝廷就从来就没占过便宜,这也是惯例了,不足为奇。

自从大秦王朝以来,中原政权对塞外各族一直是安抚为主,只要他们不闹事,在利益方面可以做重大让渡。而塞外部落的想法正好相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

这并非内地政权软弱无能,比起一场战争所要花费的巨额军费,还有战争带来的各种社会动荡,花几个钱,对朝廷来说就是小事了。

历史上往往是中原王朝给塞外强族岁绢岁币,听上去有点滑稽,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对于中原王朝来说,花点银子和发动一场全面战争相比,划算多了。

这就是在虚名和实利上如何取舍的问题,只要国家主权完整,生意上吃些亏真的不算太大的事。

况且当然不这样想,他这次不是为了让步而来,甚至不完全为了谈判而来。他是在执行一项皇上交办的差使,这项差使究竟要达到怎样的目的,他现在还不知道。

“嗯,这个嘛,你亲自去问张大人吧。”况且冷冷道。

盖文虎有些发讪,咳嗽一声也就不再言语了。

开什么玩笑,亲自去问张居正,那不等于上门兴师问罪吗?借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就算背后的大人物再厉害,舍命为他扛着,他也免不了罢官或者贬斥边荒的命运。

问张居正,还不如直接去问皇上呢。

朝廷的潜规则就是这样,你可以得罪皇上,却万万不可得罪权臣。得罪皇上,还有大臣们保着你,得罪权臣等于自己找死。这些潜规则是由几代人,从无数血淋淋的教训中慢慢归纳总结出来的。

“盖大人一时情急,钦差大人勿怪。”曹德麟急忙打圆场。

况且笑道:“言重言重,盖大人如果认为有什么不妥,可以上章弹劾,可以弹劾我,也可以弹劾张大人,都察院的使命不就是监察、弹劾百官的吗?这可是太祖高皇帝亲手制定的规矩。”

“钦差大人这话更是言重了。弹什么劾啊,不过是随便说说话而已。既然是张相的旨意,那也就是朝廷的旨意,咱们遵从就是。”曹德麟笑道。

“曹大人说的也是啊,其实我也头疼,若依我来说,恨不得马上到板升城,我可是有大批的货要进,就连宫里也是要在板升城采购不少物资的,可现在只能遵从上面的旨意。这样每拖延一天,人吃马嚼的就是几百两银子啊,这些钱朝廷不给,俺答王更不会给,都得我自己掏腰包,苦啊。”况且捂着额头做头疼状。

这两人连连点头,心里却大骂况且无耻,银子都装进自己腰包不说,还要为赚钱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好像他是全心奉公似的。

不过他们也不能否认况且的话,这一路上他们所有的花费的确都是况且掏的腰包。他们知道,只要一出关,朝廷就不管他们的吃喝了。

按理来说,一路上应该都由俺答王接待。事实上,俺答王派来的人连保护他们的表面文章都不做了,哪里还会招待他们吃喝?不吃他们的人肉就不错了。

如果没有况且撑着,他们岂不是要自己掏腰包买吃的喝的了?还真有这个可能啊。

“要不我回去给朝廷上奏,请朝廷补发一笔津贴如何?”曹德麟说道。

“算了,两位大人也知道现在朝廷是处处都紧张,咱们就别为这点小事给朝廷添堵了。好在我这趟还能发点小财,拿出来填补就是了,虽说没人会说我的好话,我自己问心无愧罢了。”况且摆手苦笑道。

“那怎么行,一码归一码,皇上不差饿兵,既然叫咱们来谈判,危难辛苦不说,岂能不给吃喝费用、不发津贴?”盖文虎道。

他不是故意跟况且找别扭,实在是不想担着吃喝况且的名,这要是坐实了,他们就欠了况且的人情,将来回到京城,也是个麻烦事儿。

“很好,盖大人执意如此就试试吧,不知道户部的那些大老爷们,会不会给盖大人这个面子了。”况且意兴阑珊道。

两人见状急忙告辞出来,回去后就把张居正的指示告诉了众官员。这些原本吵吵嚷嚷的官员马上全老实了,谁也没想到况且的讹诈居然不仅师出有名,后面还有朝廷做靠山呢。

盖文虎想起来了,当即问户部的官员为何不给发放路上的各种费用。

户部官员苦笑道:“难道盖大人不知道?按照规矩,咱们出关后的一切费用都由俺答王负责,除非咱们自己私人购物。俺答王的使者也一样,在咱们那里享受的就是这个待遇,可惜俺答王不认这个账,只好我们自己倒霉。”

盖文虎皱眉道:“如此说来,咱们跟朝廷真的要不到这笔钱了?”

户部官员冷笑:“朝廷难道会出两份钱?别说我们户部,就是皇上也不能答应。盖大人若是想要这笔钱,只能向俺答王据理力争。”

盖文虎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憋得满脸通红,知道自己被况且坑了,明知道这事跟朝廷没关系,却还不说明白了,让自己丢了把老脸。

其实况且真不是坑他,完全是他自以为是的结果,有些话不好由别人说出来,得自己去琢磨才行。

“我觉得吧,这事应该由钦差大人向俺答王据理力争啊。”一个兵部郎中突然道。

“的确,钦差大人如此强势,怎么会咽下这口气啊?”大鸿胪寺的官员也奇怪道。

按照况且的脾气,根本不可能让人占着便宜,为何在这件事上始终一言不发?

在京城,这些官员都是坐享尊荣、手握实权的人物,可是他们对外交并不精通,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些费用出自哪里,该由哪方出。

在他们心目中,为朝廷出差,吃喝自然不用他们考虑,更不可能让他们掏腰包,不曾想,现在露出这么个费用的问题,许多人就直接晕头转向了。

“大家放心,钦差大人未必会吃亏,以后肯定能找机会向俺答王讨回来,只不过讨回来的银子恐怕会落入钦差大人的腰包了,到不了咱们的手上。”一个官员苦笑道。

第五百四十章 玉公主出镜

众人跟着叹息连连,觉得此人言之有理,不过他们都认为这事儿基本没指望了。况且就算能够从俺答王那里讨回这笔银子,只要名义上不是津贴费,恐怕也没他们的份。

他们还真是冤枉人了,况且绝对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下手太狠,给人造成了嗜金钱如命的错觉。

其实,关于官员津贴的事情况且早就有想法了,已经做好了发放的准备。

有资格领津贴的总共也就是十几个官员,每日发出去也就是十两八两银子而已,这点银子在况且身上连九牛一毛都不算,况且根本没心思贪墨这点银子。

按计划他不仅要给这些官员们发放津贴,而且还要超量发。

为什么有了计划却没有执行呢?因为这里是荒郊野外,怀里揣着银子也买不到什么东西,总不能买个牧场吧?那点津贴真还买不下来。

饮食方面,牛羊肉等物都是派人统一采购的,钱都是况且出。况且的计划是到了板升城之后统一发放,让官员们买些东西带回去给家人朋友。

况且知道,这十几个官员或多或少都跟京城的权贵家族有关系,不过现在人在塞外,内部团结是最重要的。况且不仅不会敌视他们,相反还要全力保护他们,尽量照顾他们。

这次出关谈判完全是朝廷的一种策略,双方形成协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官员们并不清楚内幕,基于这一点,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况且的累赘。

如何带着他们安然回到内地,是况且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官员们一直在担忧况且的决策,认为他太过自信,让瓦剌、兀良哈大出血一次,想法不错,担风险太大了,万一人家翻脸了怎么办?

他们认为,一旦真打起来,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况且在敲诈中隐藏着高超的手段。

如果况且勒索瓦剌、兀良哈两族几十万两银子,或许他们真的会翻脸不认账。但是况且提出可以用书画古董抵现,这就不一样了。

书画古董在瓦剌、兀良哈的库房里有很多,是多年抢劫来的,并不是很值钱,尤其是书法、宋版书,堆在那里无人问津。

瓦剌、兀良哈是有几百年历史沉淀的民族,当初这些强族瓜分了大金、大宋王朝,得到了数不清的书画、珍宝,至于宋版书就更多了。

他们抢来时以为是两个王朝皇宫里的东西,一定件件价值连城,可是到手后全然看不懂,也欣赏不了,慢慢就扔在库房里蒙尘了。

宋徽宗当年在全国采购花岗石,各种奇珍异石网罗不断,也因此导致天下大乱,最后败于大金,徽宗、钦宗都被大金掳去当了俘虏。

宋徽宗一生四处搜求的奇石全都被大金打包带回了黄龙府。大金的皇帝和贵族们怎么也欣赏不了道君皇帝的情趣,根本不理解他为何要收集这些破石头。于是也就随便四处乱扔,没人认为它们是什么宝贝。

接到两个万夫长的快马急报后,两族的可汗跟王公们忍俊不禁,嘲笑汉人的情商跟智商,放着白花花的银子、金澄澄的金子不要,却要那些废纸破石头。这不是有病嘛。

“到库房里给这位小钦差多找几件破烂,别让人家说咱们小气。”瓦剌的可汗吩咐道。

兀良哈的可汗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金银珠宝他们是一件也不肯拿出来,这些东西在塞外各族比在内地更受重视,可是书画、孤本、宋版书,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几个钱。

在瓦剌可汗的帐殿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站起来道:“父可汗,听说三娘子也在那里,我想去看看。”

瓦剌可汗笑道:“玉儿,你是不是又想找三娘子那丫头的晦气?”

这个女子是瓦剌可汗的女儿,铁木玉花,人称玉公主,也是大草原上极为尊贵的人物。

不过,瓦剌比鞑靼矮了一头,玉公主自然就比三娘子矮了一头。恰恰这位玉公主个性极为刚强好胜,一直不肯占据下风。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会处处跟三娘子别苗头。

这事在大草原上可谓人人皆知,两族的可汗、王公贵族也乐得一见。族群的兴盛是代代相传,老一辈的人物天天在争,下一辈的人物当然也是时时在争。

说起来瓦剌的兴盛还在鞑靼之前。在元顺帝这一族渐渐日薄西山后,瓦剌日渐强盛,曾经在土木堡打出最光辉的一战,不但全歼大明几十万精锐,而且生俘英宗皇上,声震寰宇。当时,瓦剌气势之盛没有任何一国、一族堪与相比。

“这次不是想找那个丑丫头算账,只是想看看来谈判的小钦差长什么样子。”玉公主笑道。

“这也好,你要是能把他招赘到咱们族里,就是大功一件。”瓦剌可汗哈哈大笑道。

“父可汗,您说什么啊?”玉公主有些害羞道。

帐殿里参与议事的王公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心性高远的玉公主待嫁数载,谁能娶得了她,还真是个问题。

塞外这些强族都是自称可汗,也就是内地的皇帝。帐殿就是宫殿,不过上朝议事的规矩不多,也没内地那么等级森严,大家都是盘坐在帐殿内,有事说事,无事走人。

“玉花,听说那位小钦差可是个风流人物,又是大明皇上跟前的红人,你要真能征服他,那可就把三娘子那丫头的风头压下去了。”一个名王大笑道,显然认为可汗这主意不错。

铁木玉花也是大草原上艳名四播的美人,无数王公贵族子弟都甘愿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可惜铁木玉花眼界太高,一般人物根本看不上。

“我才不要汉人当女婿,我只是想掂量掂量这个小钦差的分量,看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竟能让大明皇上如此重用,还能得到把汉那吉的欢心。”玉公主冷哼道。

此时大家都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归根到底还在把汉那吉那里。

若说草原上还有比三娘子名声更响亮的人,无疑就是小王子把汉那吉了。

众所周知,玉公主一直倾心小王子,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王子的眼睛全放在三娘子身上了。这才是玉公主看三娘子哪儿都不顺眼的真正原因。

玉公主的追求者固然多,可是小王子的追求者更甚。大草原上各大可汗、王公贵族的公主名媛无不倾心于这位大草原上未来的主人。

固然,小王子有着无人可比的俊美风姿,而他的权势更为重要,跟他结婚就代表自己是大草原上未来的女主人。

母仪天下,是每个公主最美好的梦想。

最初,瓦剌可汗很赞同女儿的心思,一直在尽力促成。

如果瓦剌能和鞑靼结成秦晋之好,两族的百年恩怨也就能在下一辈中冰释。关键是,两族一旦结盟,强强联合,可以说在大草原上堪称无敌。

这对瓦剌和鞑靼当然是一件大好事,却也是其他族群的灾难。强强联合形成之后,各族都得匍匐在两族的脚下,再无对抗的可能。

兀良哈可汗听说此事之后,可以说是寝食不安,用心惊胆战来形容也不为过。

于是,兀良哈使出各种手段挑拨离间,往玉公主身上泼污水,无所不用其极,以致于导致瓦剌和兀良哈的关系陷入冰点。

后来大家渐渐发现,不但瓦剌的一番苦心都做了无用功,各族的担心也是多余的,俺答王根本没有跟瓦剌结盟的念头,小王子更没有想要娶玉公主为妻的意思。

小王子跟三娘子定亲后,各族才算彻底放心了。瓦剌和兀良哈为了对抗鞑靼,达到势力上的平衡,又想好基友一样默默走到了一起。

一时的不快跟族群的生死兴衰相比,根本就是浮云,要不了几天大家就忘了,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兀良哈也在跟瓦剌谋求结成秦晋之好,加固两族的关系,其中的纽带就是让玉公主嫁给兀良哈的王子,可惜玉公主看不上兀良哈的几位王子,这件事也就一直拖着,没有结果。

看到女儿对大明的钦差大臣感兴趣,瓦剌可汗忽然异想天开,若是女儿能把这位小钦差拿下,当了自己的女婿,自己跟大明的关系就是一步登天。

背靠大明,可以得到内地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对抗俺答王也就更加有底气,说不定还能重现祖上的辉煌,重返大草原上第一强族的位置。

这当然也就是想想,他也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多少年来塞外主动向内地就联姻方面发出过各种花样的信号,却无一获得成功。

当年汉唐时期利用联姻达成政治联盟目的,一直传为佳话,如今朝廷的大臣一个个都太敏感了,一说到联姻,就抗议这是丧权辱国之举。

这条路子现在是根本行不通啊,也就说说笑笑罢了。

对此,塞外强族的可汗们都气的要发疯,什么丧权辱国,我们不是要娶你们的公主,而是反过来,把我们的公主嫁给你们的王子。

可是,这也不行,历代的朝臣们对跟塞外结亲联姻都敏感到极点,而那些亲王们也不愿意娶一个言语不通的异族公主做后妃。

正因如此,瓦剌可汗才会有这异想天开的念头,大明的亲王得不到,若是能得到一个亲王级的钦差大臣也不错。

何况这个小钦差比较特别,不仅受大明皇上器重,还有流言说他是先帝的私生子,或者哪天真的获得一个亲王的身份也说不定。

一个名王笑道:“玉儿,听说这个小钦差还是个大才子,你若是真能把他征服了,也是我们瓦剌的骄傲嘛。”

这位名王乃是瓦剌可汗的叔父,所以才敢称呼玉公主为玉儿。

“可汗,我听说俺答王可能会封这个小钦差一个王爵,看起来里面还是大有文章的啊。”另一个贵族大臣补充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塞外的风气

谍报是一项古老的工作,几个强族彼此之间都有大量眼线细作,这也是公开的事实,所以俺答王还未曾决定的事,风声却早已传开。

“干嘛要封他一个王爵,若是他肯做本可汗的女婿,自然就能获得王爵,我会给他最好的牧场和最肥的牛羊。”瓦剌可汗不屑道。

塞外跟内地不同,凡是娶公主的人一概赐予王爵,不像内地,驸马只是依附公主存在,未免有吃软饭的嫌疑,日子不好过。不过一般来说,也只有王子才能娶到公主,所以因为娶公主而封王的例子十分罕见。

“俺答王是不是也有这念头?我看他也是在试探这个小钦差,鞑靼族公主也不少啊。”一个贵族大臣剖析道。

“嗯,你这话有道理。”瓦剌可汗频频点头。

大家忽然意识到,这还真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千万不可忽视。若是让俺答王抢了先生,硬塞给这个钦差大臣一个公主,对瓦剌来说潜在的威胁简直不可估量。

“玉儿,你赶紧准备,立即动身,一定要想办法拿下这个小钦差,就是你不愿意嫁给他,咱们族里还有你许多姐妹,决不能让他落到俺答王手里。”瓦剌可汗正色道。

“父可汗,我不过是想去看一眼,怎么还有使命啊?我不干。”玉公主撒娇做痴道。

她心里明白,父可汗这是想要自己去*那位钦差大臣,只要他动心了,跟着他回到族里,一切就都不由他做主了。

她当然不想要一个汉人当女婿,在她的心里,汉人男子都是软弱无能的,只配当下贱的奴隶,只有草原上的男子汉才是真正的雄鹰,能翱翔在九天之上。

她要嫁的人就应该是翱翔在大草原天空的雄鹰。在草原的天空,飞翔的最高最亮眼的无疑就是小王子把汉那吉,可惜被三娘子捷足先得了。

瓦剌可汗有些头疼,这个女儿被他宠坏了,主意大得很,一旦不乐意,谁的话都不听。

在瓦剌的历史上,曾经获得过一个最好的机会,而且他们也抓住了,只不过没有成功,那就是英宗皇上在他们手上的时候。

当年,面对英宗皇上,瓦剌可汗也是动了心思,软硬兼施逼着英宗皇上娶他的女儿孙女,想娶多少都行,目的就是留下英宗的血脉。

英宗皇上虽然耳根子软,一生犯过不少错误,但在传承血脉这种大事上态度坚定,不管瓦剌可汗如何威逼利诱,坚决不动摇。

在生死关头,在大义面前,英宗能做到这一点真的是很不容易。

虽然瓦剌可汗表面上还给予英宗相当的尊重,每隔几天,就率领王公贵族来觐见英宗,礼节上也无可挑剔,可是英宗过惯了皇宫里豪华舒适的生活,身体很不适应塞外的苦寒之地。

从九五之尊沦落到为人左右,而且身边没有婢女服侍,只有几个小宦官和护卫相伴,英宗内心的纠结和痛苦难以想象。

当时英宗还很青年,却能饱受折磨,承受住美女的诱惑,坚决不肯把自己的血脉留在大漠。他知道一旦自己陷入瓦剌的温柔乡,必然会给大明留下无法剪除的祸患。

假如他在塞外生了儿子,按照法统,这个儿子就对大明江山有了继承权。瓦剌可以用这个借口公然侵夺大明江山,这还只是其一。

从此之后不管多少代,瓦剌就跟大明皇室有了关联,这其中可以利用的地方就太多了,一代代大明朝廷会由此面对无数的麻烦。

“可汗,既然玉公主不同意,那就得另外想个法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俺答王的计策成功。”一位贵臣进言道。

“嗯,是得好好想个法子。”可汗皱眉道。

“好吧,既然你们都认为这件事这么重要,那我就去试试。”玉公主忽然改了主意。

她忽然想到如果此事能让俺答王丢脸,那就是间接打了三娘子的脸,何况还有传言这位小钦差是小王子的安达,如果能搭上这条线,说不定跟小王子的关系能更进一步。

只要小王子一天不结婚,或许她追求小王子的事还有转机。

至于招赘汉人,她根本没这想法,如果能把这小子弄上手,耍一耍,然后扔到一边凉快去,也不错。

俺答王如果知道瓦剌可汗的想法,一定很无语,因为他根本没有招赘况且的意思。所谓王爵也只是因为小王子在信里提到了,他也就随口一说,根本没当回事,没想到瓦剌的探子就以为是事实,报给了瓦剌可汗。

况且如果知道这件事,当然会更无语,招赘他?开什么玩笑,他最不济也是大明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啊,小日子嗨得很,岂是一个王爵所能比的?

塞外各族的封爵制度并不严格,虽不能说王爵遍地,比内地还是多了许多。在草原上弄一片牧场,养一堆牛羊的宗族,就有自封王爵的权利。

一些强族的首领更是自封可汗,也就是称帝,其他的诸如公侯爵位那就更多了。总体上看,塞外的封爵制度还是遵照元朝的制度,只是在执行上尺度更加宽松。

“玉儿答应了,那就再好不过,这可关系到咱们瓦剌族的兴盛,一定要加倍努力啊。”瓦剌的叔父捋着长长的白胡子呵呵笑道。

瓦剌可汗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相信以女儿的姿色和手段,一定能把那个小钦差弄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草原各族的女子都比较强悍,不像内地的女孩子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嫁人,草原上的女孩子个性鲜明,见到喜欢的人可以放开心思去追,家人也乐见其成。这就是塞外的风气。

况且的营地外面。

圣手屠夫几个却过的既苦闷又心惊胆战,他们已经定好了方案,准备盗取英宗留下的宝贝,没想到况且宣布继续闭营,这显然是节外生枝了。

“大哥,这小子不会是发现咱们的计划了吧?”摸金校尉有些胆突地问道。

“难说,咱们也得有些准备,这小子带着的人可都是锦衣卫,是咱们的死对头。”圣手屠夫也是有些恐慌。

“那就预先安排好退路吧。”摸金校尉谨慎道。

三个屠夫杀人不眨眼,对死也不在乎。摸金校尉和他们不一样,他惜命的很。

摸金校尉先前盗挖过不少先朝的墓穴,得到了很多古董珠宝,变现了很多,手上并不缺金银。虽说被追逐逃到了大漠,他的日子还是过的比较舒服,可不想财宝没到手,先把命送了。

“退路?我们根本就没有退路。一万锦衣卫,若是真想对付咱们,上天入地的路早被他们堵死了。”圣手屠夫苦笑道。

“不是说锦衣卫从不在关外执法吗?”杜三说道。

这倒是事实,不仅是锦衣卫,就是各地官府,只要通缉的犯人逃到塞外,也就不再继续缉拿。

在关外,大明的执法者和被通缉的犯人一样,都是各族追杀的人,执法者反而不如这些江湖大盗如鱼得水。

况且这次是因公带着一万锦衣卫进入塞外,如果锦衣卫胆敢私自进入大漠,也会被各族像撵兔子似的一路追杀。

本来他们是死也不敢接近锦衣卫的,可是看到许多江湖中人,甚至内地通缉名单上的重头人物都来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次况且带来锦衣卫只是保护使团,不会执行抓捕任务。思虑良久,心里还是放不下英宗留下的宝贝,才决定赌一把。

况且的确也没心思理他们的乱麻,只要他们不跟使团捣乱,就随便他们去吧。

“天师教的宋哲不是跟大哥有点交情吗?我看他跟那个钦差走的比较近,可以向他打听一下闭营的真正原因。”摸金校尉道。

“你想多了,我们这种人跟谁都不会有真交情的,我跟宋祭酒多少年前倒是打过几次交道,说交情还谈不上。”圣手屠夫道。

他跟宋哲认识时是用的化名,宋哲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圣手屠夫,若是知道,宋哲决不会跟他这样臭名远扬的屠夫打交道,更不会论交情了。

“认识就可以,反正就是打听个消息,又不需要他做什么。”摸金校尉道。

“那好吧,我去试试看。”圣手屠夫心里没底,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打听一下,在塞外心惊胆战地的日子的确不是人过的。

宋哲的帐篷跟圣手屠夫的相隔不远,现在营地外面除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帐篷外,就是牛羊圈,里面有各部落带来准备吃的牛羊,还有就是搭起来的灶台,灶台旁都是从远地弄来的木柴和水桶。

现在这里俨然成了一个小市镇,附近部落里的商人天天到这里来卖东卖西。

宋哲一直留在这里,正是为了监视那些江湖大盗和悍匪。此时下面有人通报,圣手屠夫上门求见,他没有拒绝,笑着迎了出去。

“阎兄,可是多少年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宋哲哈哈笑道。

“岂敢,岂敢,我是怕宋兄弟受我贱名所累,所以没敢过来拜见。”圣手屠夫抱拳道。

“阎兄这是哪里话,都是道上混的,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嘛。”宋哲做出邀请圣手屠夫的姿态。

宋哲当然早就注意到圣手屠夫四人,而且列为重点监视对象,只不过这四人一直窝在帐篷里,很少出来,宋哲也就没上门拜访。

天师教在内地并不忌讳黑道,而是黑白道通吃,不过圣手屠夫还有杜三、杜四三人名声太臭了,就是内地的黑道也以他们为耻。

当初把他们放逐到塞外的,除了锦衣卫和江湖白道人物外,黑道人物也是勠力同心,他们以自己黑道出了这么三个败类而感到耻辱,非欲除之而后快。

第五百四十二章 各怀心腹事

若是在内地,宋哲见到圣手屠夫,就算不为民除害灭了他,至少不会跟他称兄道弟。现在是在塞外,情况不一样,宋哲肩负重要使命,摸清这四人的来意才是当务之急。

两人在帐篷里坐定,宋哲一挥手,之间一个年轻的天师教徒送上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阎兄,多年不见,咱们怎么也得先喝三杯意思意思吧。”宋哲给圣手屠夫的杯子满上酒。

“三杯怎么够,只要宋兄认我这个兄弟,就是三十杯也只能算是垫垫底。”圣手屠夫慨然道。

“那好,咱们今日不醉不归。”宋哲笑着吩咐人去搬一坛酒进来。

江湖人物见面没有喝茶的,都是直接上酒,而且酒性越烈越好,喝了酒才可以说话。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说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若是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还真以为两人是他乡遇故知,热心地叙着契阔,感受着人生的苍茫与命运的蹉跎。

圣手屠夫一直在弯弯绕,话儿始终不说到正题上,宋哲也不着急,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酒,随口不着边际的敷衍着,他无法直接开口问圣手屠夫的来意,只能等对方一点点的说出来。

一顿饭工夫后,圣手屠夫实在熬不住了,再这样坐下去,弯弯绕的话就要说完了。

两人不过是在江湖上见过几次面,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当年宋哲刚刚出道,圣手屠夫却已经成名了,当然是以血腥残暴著名。

宋哲见到圣手屠夫的几次面都是他出去踩盘子时碰到的,不过他也没敢小瞧这位天师教弟子,毕竟宋哲是上代教主的亲传弟子,身份尊贵。

过后两人再未见面,宋哲知道圣手屠夫的真正身份后,当然也是一笑置之,即便作为天师教的弟子,他也没有替天行道的义务,这等大事自然有人出手。

不过这次在宿营地见到圣手屠夫还有摸金校尉后,宋哲倒是真上心了,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四人的动向,他就是想不明白,这四人组合到这里作甚?

圣手屠夫和杜家兄弟两,以及摸金校尉搭伙后,也就不干那些屠门灭户的事了。不过,也是没法再干了,塞外是他们最后的容身之地,若是在塞外为了抢夺财富继续屠门灭户,他们就连藏身之处都没了。

塞外也不是没有高手,白莲教、喇嘛教、萨满教有很多高手,有的坐镇王庭,有的藏身民间,一旦激起民愤,这些高手也不会坐视不管。

宋哲一度听闻这四人组合在塞外很少露脸,比较低调,好像专门研究怎么盗墓去了。

正因为如此,宋哲才纳闷起来,这四人来参加况且举办的这次拍卖会,意欲何为?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阴谋?

当然宋哲不只是监视这四人,所有光临拍卖会的江湖中人都是他审核的对象,这些人绝对不是单纯为了拍卖而来,因为一窝蜂、草上飞的身份对这些江湖中人来说毫无意义。

“宋老弟,你好像跟那位钦差大人走的很近,不知是什么关系?”圣手屠夫终于忍不住问道。

“钦差大人?”宋哲笑了,这只老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不过他还是装糊涂,笑道:“我跟钦差大人攀不上交情,这次是应慕容大姐相邀,过来做个帮手。”

“哦,只是做个帮手?”圣手屠夫当然不信。

天师教跟皇室的关系尽人皆知,谁不知道历代天师教主都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因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分:国师。

这倒不是说皇上真要向天师教主学习道经,不过嘉靖皇上倒是真这样做了,别的皇上都只是为了控制笼络天师教,也是借此掌控全国道教,不让这些教派有任何违逆之意。

皇上的真正意图是,只要把他们的头脑掌控在手中,控制在京城,还怕这些教派不从命吗?

“真的只是帮手。”宋哲正色道。

圣手屠夫在搜肠刮肚想着适合的话来试探对方,一时却找不到,只能张着嘴,脸上挂着疑问的笑容。

“当然不仅仅是慕容大姐的情分,还有教主本人的法旨,你也知道我们教主跟朝廷还是有些来往的。”

有些来往?!

圣手屠夫差点骂出来,你们天师教不就是为了富贵甘当朝廷的爪牙吗?不就是皇上忠贞不二的鹰犬吗?还有脸说只是有些来往。

自古以来,江湖中人可以分成两大派。

一派是以附身朝廷为荣,所谓学成好武艺,卖与帝王家,因为能出到大价钱的自然只有朝廷。

另一派则是以跟朝廷有关系为耻辱,更不用说为朝廷卖力了,这些人也就是历来所说的侠以武犯禁的人,有侠客,也有大盗。

圣手屠夫当然属于后者,他虽然性情残暴嗜血,却对天师教的甘愿与朝廷合作极为不满,不过再不满也得在心里憋着,不要说他,就是比他厉害十倍的人物,也不敢公然挑衅这个庞然大物。

现在圣手屠夫也是忍着,还得赔着笑脸问道:“那么宋兄弟可知道这次钦差大人为何闭营?”

“不是说钦差大人有病在身,需要养病吗?”宋哲反问道。

圣手屠夫又想骂人了,真要是这样,他何必豁出老脸来低声下气地上门询问。这宋哲明显是在敷衍他,而且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这事没有这样简单吧?宋兄弟真不知道内里的原因?”

“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纳闷,阎老哥到这里是为了何事?总不会想买几个流寇回去占山为王吧?”宋哲微笑道。

“这……”圣手屠夫语塞。

他是黑道中人,自然不可能像绿林道的人那样拉起一帮人占山为王,所以他就算用这个当借口也没人信,根本说不出口。

“对了,我看到阎兄跟摸金校尉搭伙了,这些年可是发了不少财吧?嘿嘿。”宋哲故意岔开话题道。

“哪里有啊,宋兄弟你也知道,老于那本事到了塞外就算是废了,塞外可不像内地,想要盗墓根本不可能,我们四个也就是偶然聚集在一起,大家伙性情相投,也就在一起苦熬岁月罢了,这日子跟在内地没法比啊。”圣手屠夫叫苦道。

他说的也是实情,自从来到塞外,他们一单生意都没做成,于摸金着了魔似的开始追寻那条墓穴的线索,这一追寻就是十多年的时间。

圣手屠夫他们也不急,毕竟都在内地作案无数,手里的金银等物还是存了许多,在塞外过过清淡日子是足够了。

但是,他们不甘心这样碌碌无为的活下去,作案惯了的人,隔些日子不杀人就浑身难受,可在塞外却又绝不敢大开杀戒。

摸金校尉则是盗不着墓穴就好像失去了心神,而这塞外真不是盗墓的去处,有价值的墓穴任何任何线索都找不到,没有墓穴可盗的日子,对他而言完全失去了意义。

几年后,他好不容易摸到一条线索,而且越是追究越是感觉这线索真实无比,也就下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此刻,圣手屠夫满腹心事,宋哲同样也是满腹疑窦。

圣手屠夫这四人既然以盗墓为主业,那么跟这次拍卖会有什么关系?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身上不禁一激灵。

宋哲想到了大同城里发生的事。

当时,不知是谁传出一条谣言,说是况且身上有一张藏宝图,结果六十多个江湖高手围住了况且下榻的驿馆,逼着况且交出藏宝图。

那件事闹的况且很狼狈,宋哲当时更是担了不少风险,难道说圣手屠夫相信了这个谣言,想要从况且这里得到那张藏宝图?

果真是这样的话,倒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宋哲只猜对了一半。圣手屠夫的确是想要藏宝图,不过不是传说中的那张海外的藏宝图,而是一座可汗墓穴的位置图。

这张图的存在,况且现在还不知道。

摸金校尉也是追寻这条线索多年,才知道墓穴的线索就藏在英宗的那些宝物之中。

查找这些线索是一件漫长而又复杂无比的事,中间过程十分艰难。当他们费尽心思才有了答案时,这些宝物已经到了草上飞一伙的手中。

墓穴的线索是什么,又是怎样夹杂在英宗皇上的宝物中的,以及草上飞为何得到了这些宝贝,这其中的事完全可以写一部婉转曲折的盗墓小说了。

不过关键的是,他们四人最后都确信无疑,线索就藏在英宗留下的宝物中。

圣手屠夫四人早就开始寻找草上飞这伙人,可惜他们只有四人,在塞外根本没有耳目,草上飞一伙人行踪不定,就连统治草原的俺答王都很难找到他们,更别说他们四人了。

孰料天无绝人之路,草上飞一伙人活的不耐烦了,一头撞到大明钦差况且的网里,一战成擒,而且要被拍卖出去。

四人得到这个消息后,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急急忙忙赶来,就是想要买下草上飞这伙人。

没想到拍卖现场节外生枝,三娘子出价太高,高到他们就是拿出全部身家也没法竞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英宗的宝物落到况且身上。

他们也看明白了,就算是买走草上飞的人也没用,那些宝物注定是况且要占有的,所以只能从况且身上做文章。

宋哲看了看圣手屠夫,心里直发笑。这没毛的凤凰真是不如一只鸡啊,想当初在内地圣手屠夫虽然招人痛恨,却也是风光一时,现在却只能窝藏在塞外苦苦打发时光。

对关外的情况宋哲还是了解的,知道这四人的确再没干过什么天人共愤的事,只是老老实实待着。如此活着,对这四人来说,可能比死还要难受吧。

“阎兄,你也别往多了想,据我所知,钦差大人的确是在养病,听说是前几天被瓦剌、兀良哈那些大军给吓着了。”宋哲笑道。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守住底线

“钦差被吓着了?”圣手屠夫连连摇头。

这话还是骗鬼去吧,恐怕连鬼都不会信。

况且盛气凌人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了。就那么几句话,逼着两支大军后退二十里。

当时情形危急,战事一触即发,就连在一旁观看的江湖中人都心惊胆战。若真要打起来,恐怕没人能逃得出去,在场所有人都会遭受池鱼之殃,送了性命。

“这个你也知道,钦差大人是个文人,既不是咱们江湖中人,也不是武将,他哪儿见过那阵仗,当天是硬撑着的,过后就吓得生病了。”宋哲信口开河道。

况且敲诈瓦剌两族的事,众人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他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圣手屠夫就不一样了,对自己的来意一个字都不露。宋哲心想,你装傻,我也装傻呗。

圣手屠夫当然不信,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俗话说做贼心虚,他担心况且闭营是针对他们来的一手。况且的身份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谁知道会不会趁机会对他们下手?

虽然此刻是在塞外,但况且若以锦衣卫的名义缉捕他们,估计也没人会出来为他们说话。他们就算再自负,也不敢以四个人跟一万锦衣卫护卫对抗。

当然,圣手屠夫也没法开口说明来意,总不能说他们就是要来偷东西的。说大天了,偷东西也是不光彩的事情。

宋哲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们的目的,屠夫是杀人的,摸金校尉是盗墓的,这跟小偷也沾不上边啊。一般来说,江湖中人是不会跨界行事的。

“宋兄弟,我就跟你讨一句话,钦差大人会不会对我们这些人下手?”圣手屠夫想了想问道。

“对你们下手?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哲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这还用问么,我们这些人有几个不在锦衣卫的通缉名单上。”

“哦,你老兄是担心这个啊,那我告诉你,不用多心,钦差大臣这次是来跟俺答王谈判的,不会对你们下手,也没这闲工夫。当然了,你们最好不要犯在他手里,别没事找事就行。”宋哲如实相告。

“多谢宋兄弟,我明白了,今日不多打扰兄弟,先告辞了。”圣手屠夫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当然能觉察出来宋哲说的是真心话,那个钦差大人这次闭营绝对跟他们无关。

宋哲也不挽留他,亲自送他出去,然后看着圣手屠夫四人住的帐篷若有所思起来。

圣手屠夫回到帐篷里后,立即跟另外三人说了宋哲的话,加上了他的分析和判断,这三人也都放下心来。

宋哲回到帐篷里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事哪儿不对劲,于是到营地求见况且。

宋哲在中军大帐里见到况且,刚落座就说了圣手屠夫的异状,认为其中一定存在猫腻。

“公子,大同城里的对抗,会不会在这里又要重演?我觉得必须严加戒备。”

况且早就隐约觉得有这种可能,那个摸金校尉太显眼了,就差在额头上贴上盗墓贼的纸条了。

“重演又能怎样,谁怕谁啊,这里可不是大同城的驿馆。”况且冷笑。

这里地势开阔,而且营地外有壕沟保护。

况且的想法是,这里退可守、进可攻,还有鞑靼的六千骑兵在那守着,第一轮就该他们上阵。如此的情形,他还真不惧这几十号江湖高手。

还有,慕容嫣然早就跟他说过了,这些江湖高手跟大同城里的相比,差了整整一个等级,她还没发现没有绝顶高手的影子。

况且一想也是,绝顶高手近乎世外高人,绝对不会落到被驱逐到塞外的命运。

“我别的不怕,就是怕这里混有刺客,毕竟我们是在明处。”宋哲担忧道。

况且说围攻、围困大同城驿馆的事不会重演,宋哲认为有一定的道理。但刺客是否会出现,真的很难说。

宋哲一直在四处侦查,关注江湖中人的举手投足。这些人久处塞外,行踪十分诡秘,其中那些日子不好过的人,难说不会被人收买,来担当一次刺客。

况且召开这次拍卖会,实际上给了这些人下手的机会。

“刺客?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况且笑道。

他被刺杀多少次了,而且都是最厉害最出名的刺客,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所以他就产生一种感觉,不管自己以后会怎么死,绝对不会死在刺客手上。他这样想当然没道理,不过是一种直觉而已。

“公子不可不防啊。”宋哲有点急了,这种事往往会出在大意上。

古往今来,最难防的就是刺客,两汉时期,刺客风行,许多大将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对手派来的刺客手上。

大唐时期,刺客风气依然不减,宋元以来这种事倒是少了许多,不过在各种安全保护措施上,防刺客依然是放在首位。

宋哲也知道,现在况且身边并没有高手保护,慕容嫣然虽然是高手,却要监视全场,他们几个也要帮着监视所有江湖中人。如果想做到密不透风,需要他们几人对况且贴身保护,况且却又不肯。

一旦有刺客接近况且十步之内,想要猝起杀人的话,况且身边这些护卫根本就是摆设。

速度是最有效的杀器,秒杀!这个词就是最生动的解释。

况且笑道:“无妨,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这个屠夫加盗墓贼的组合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不会无目的而来。”

“刚刚说了半天话,就是水泼不进,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的老油条了,口风紧的很。”宋哲苦笑。

“那就不用管他们了,随便他们想什么吧,这一趟的原则是,只要不捣乱就行。”况且道。

他现在也的确不想对这些逃犯下手,一是没这闲工夫,二是觉得人家已经逃到塞外了,没必要把人逼上绝路,只要他们不回到内地作案,在塞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若能祸害祸害俺答王,也算是为朝廷出了力。

三天来,况且倒是恢复了往日悠闲的日子,彻底放飞自我,每日里跟李香君耳鬓厮磨,不过也就是交心而已,现在李香君有孕在身,况且也不敢胡来,香君肚子里可是他的骨血,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

现在对况且来说什么都是虚的,多造人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武城侯府还是自己家,人丁不旺是最大的问题,想要成为一个大宗族,人丁兴旺是硬指标,糊弄不得。

他当然也知道人口膨胀对一个民族来说并非好事,不过这是后世才出现的问题。在古代可不是这么回事,各种天灾人祸时不时来一下,人的寿命也有限,死亡率还很高,人口总是被控制在一定程度内,不至于膨胀到威胁种族生存的地步。

他也找过左羚几次,想要过过夫妻生活,可惜左羚没心思理他。

左羚就跟着了魔似的,天天想着跟三娘子合作的事,可谓朝思暮想,都快痴狂了,一想到什么可以彼此交换的项目,马上就冲过去找三娘子洽谈。

总体来说,左羚和三娘子洽谈的还不错,除了铁器和军马的交易额度外,其他项目基本都谈成了,而且大部分都是三娘子自己能做主的,不用回去向她父亲请示。

李香君知道他在左羚那里碰了壁,倒是觉得有些歉疚,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就想让菲儿、婉儿为况且侍寝,菲儿、婉儿虽然也有某种恐惧症,却也知道早晚都难过此关,都羞答答地同意了。

香君提议此事,况且却坚决不肯就范,推说自己杂务从身,根本没有这份心思。

李香君劝了好几次,都被况且委婉回绝了,也是无计可施。

况且的想法很清楚,这不是好色不好色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的女人已经太多了,再多就是祸害人家女孩子的青春了,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

他不是道学先生,但是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还是完全能守住底线的。再者说从一开始他对菲儿、婉儿也就没这份心思,当初只是迫于盐帮的苦肉计,才不得不收下她们做礼物。

况且并非真的有什么强烈的欲望,只是觉得这些天忙于公事,有点怠慢了左羚和李香君,也该尽尽自己当丈夫的义务了,既然她们一个不合宜,一个不需要,他索性乐得好好打坐修炼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身心彻底放松的缘故,此刻修炼起来,精进神速。慕容嫣然所说的,他家祖传的大周天功法进度有了明显的加快,体内所有穴道内都有星光点点,自己体内好像变成了一片星海。

令人惊异的是,他好像看到所有穴道似乎在向一个个空间衍化,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毕竟他家的祖传功夫跟慕容嫣然修行的不同,慕容嫣然也没法向他提供这方面的经验。

况家的老祖只是留下这一卷修炼秘法,却没有任何修炼心得或者经验手札之类,关于层次、火候等等更没有任何说明,修炼过程中也全凭自己去摸索。

况且父亲在传授他此功法时,说得很明白,纯粹凭借自然收放,只要身心放松自由自在的练功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况且也一直都是这样练的,直到千机老人给他身上画了一条金龙,此后他感觉自己的功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至少那些融入全身的星星是原来没有的,因为这些星星汇集在一起,恰好与那条金龙完全融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思索不透,想要找千机老人问个明白,但那是不可能的,那种神仙人物根本没心思理他,千呼万唤都没用。

况且有时也会有种莫名的恐惧,深怕按照现在这样修炼下去,会完全背离自己祖传的功法,他也曾想过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惜为时已晚,不可更改。

既然是自己扭转不了的事,那也只有听之任之了,好在现在还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第五百四十四章 掩不住惊喜

况且还是依循着父亲的教导,彻底放松身心,严格按照功法的要求修炼,至于能练出什么来,修炼到什么境界,什么程度,全然不去理会,这就是况家功法的宗旨。

三天后,瓦剌族和兀良哈族的送礼大军风尘仆仆赶到了,瓦剌族的代表是铁木玉花公主,兀良哈则派出了于都王子,此人乃是兀良哈可汗的第三子。

瓦剌和兀良哈的王虽然自称可汗,但只限于族群内部,对外依然称王,因为大草原上公认的唯一的可汗就是俺答王,别人如果对外称汗,那就是表明与俺答王公然对抗,那样的话,雌雄难辨,也只有兵戎相见,一分高下了。

可汗跟内地的帝位一样,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草原上同样是这个规矩。这是成吉思汗当年在斡难河与万族聚会时定下的规矩:草原上只有一个可汗,只有一个共主。

大草原上的这次聚会,跟刘邦灭掉异姓王与诸侯的大会一样,制订了大汉民族的统治方略:非刘氏不王,非军功不得封侯。

刘邦制订的这项政策,从西汉开始执行,影响了汉族一千多年,成为王朝延续最重要的政策。一直到明朝,这个政策依然发挥着重大作用。

这次乌蒙和迭木儿花都学乖了,接到各自可汗的信后,在出发前分别给况且发来通报,言明他们可汗派出王子、公主前往,目的是给大明钦差殿下送国礼,别无他意。

他们真是怕了,唯恐大明钦差再找什么借口碰瓷,那样的话,不知还得花多少钱免灾,面子上也挂不住。

况且接到通报后,也是一怔,他本来只想拖延些时日,并无无意找瓦剌、兀良哈的麻烦,没想到这两族还当真了,派出王子、公主专程给他送礼。

再看到礼单,况且更是震惊,书画都是晋唐的名家真迹,居然还有一幅梁武帝的书法作品。

况且不仅兴奋,甚至都有点慌乱了,站起身连连疾走了几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梁武帝一生佞佛,后来也因此亡国,不过不可否认这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开国之主,只是在信佛上过于执着,数次自己卖身给佛寺,然后由丞相大臣们聚敛天价的金银来把他赎回来。

这种天方夜谭式的闹剧梁武帝不止干了一次,过几年就来一回,无心治理朝政,钱财都被那些大寺院聚敛在手中,结果把自己的天下闹的民不聊生。

梁武帝后来亡国实质上跟信佛不信佛无关,而是自己犯了太大的过错。

况且读史时仔细研究过梁武帝的事迹,得出了自己的读史心得,大明朝廷跟梁武帝犯了同样的过错。

什么过错?就是过于重视优待士大夫和豪绅,过于残暴虐使小民。不过梁武帝的错误时是出于他的个人之意,而明朝则是由文官集团操控造成的。

一码归一码,梁武帝的书法作品可是一绝,得到了王羲之的真传,王羲之能够坐上书圣的交椅,与梁武帝的高调传承直接有关,后来的所谓“右军如龙,北海如象”就是从他的话引申出来的。

众所周知,唐太宗李世民是王羲之的铁杆粉丝,王羲之能最后奠定在书法史上第一人的地位,李世民算是接了梁武帝的接力棒。

当然,王羲之的确无愧于书圣的桂冠,不仅两大帝王吹捧他,书法界对他也是众口一词,后世一千多年巍然屹立。这充分说明,只有真正的艺术价值才能获得千百年的公认。

其实,李世民所学并非王羲之,而是学的梁武帝的书法。

这桩公案,破有深意。

后世皆知,李世民虽然得到了王羲之的绝品《兰亭集序》,也是朝夕不倦地反复临摹,却没有得到王家笔法真传,只能临摹个四不像。最后从梁武帝的书法入手,却也取得不错的成就。

奥妙就在这里:王羲之的书法必须得到王家笔法真传,才能练到最高境界,至今依然如此。

况且为什么兴奋不已?又不是得到了王羲之的真迹。

关键在于,王羲之的作品传世的还有几件,梁武帝的作品后世未有一件流传,所以况且看到礼单上居然标有梁武帝的一件书法作品,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没看到真品时,自然无法确定是不是真迹,其实就算是看到,他也鉴定不了。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鉴别,梁武帝既然没有真迹传世,也就没法鉴定这幅作品的真伪。

尽管如此,况且仍然在全力压住心里的震惊和喜悦,不管真伪,只要是两晋南北朝的作品,哪怕是当时人临摹的梁武帝的作品,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精品。

接下来,他又一次震惊了,他居然在两份礼单中看到不少宋版书,最让他惊喜的是两份礼单提供的礼品中的宋版书,居然可以凑齐一套史书。

分别是:左传、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新旧唐书。

况且服气了,这两族看来真是有不可小觑的底蕴啊,居然有这么多宝贝藏在国库里,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当初金元两大王朝从宋朝皇室那里抢掠来的。

估计这两族中无人知道宋版书和那些书画的价值,否则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送出来当礼物。

这些礼物是无价之宝。况且当然不会去提醒他们,还是自己闷声大发财吧。

对于塞外民族来说,这些书画书籍的确没有什么价值,至少没有变现的机会。他们之所以一直保留着,更多的是因为这些古物象征着他们祖先的不世丰功,多少有些纪念意义。

既然大明钦差不消停,玩碰瓷,想要国礼,那就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敷衍一下他吧。这就是两族可汗的真实想法。

书画只在懂得鉴赏的人眼里才只有独一无二的艺术价值,宋版书的主要价值就是校勘,另外宋版书一般而言都是孤本,绝难找到两本相同版次的宋版书,要找到两版相同的宋版书,比找到两片相同的树叶的难度差不多。

两族送来的书画作品和宋版书,在行家眼里当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在不懂行或者一般人手里,真还没任何用处。

前有五代十国的残暴血腥的杀伐,后有元朝的铁血灭绝,东坡所谓的斯文扫地尽矣,不足以形容这两场文化史上的巨大灾难,许多书籍都彻底绝迹,连带着绝迹的就是许多类的文化。

另外,古代流传下来的书籍,因为一代代的手抄传袭,经常有以讹传讹的弊病,还有许多书,都是残缺的,这就需要找到一些孤本、善本来校勘完善,宋版书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此。

若是小说类的东西,哪怕毛病再多也没有问题,可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都是先贤立意的作品,其微言大义就是错了一个字,都可能将后世学人的解读,领到错误的路上。

因此,补足这些典籍,就是在完善中国文化,完善先贤立意著作的绝学。这也是况且激动不已的根本原因。

宋朝是中国文化最为兴盛的时代,自宋太宗开始,就以文治为国策,更是倾注无数才子大家的心血,开始把先前缺失的典籍一一补足,朝廷开设了校勘馆。

当时科举成名的许多大才子都是进入校勘馆做着完善古籍的工作,明朝也有校勘一职,却更多的是象征意义,而不是真正去做校书的工作,在明朝做校勘工作的是中书。

所以对先贤典籍做出最大贡献的还是宋朝的文人,如司马光、欧阳修、宋祁、范镇这些名震后世的大家,他们的成就也就集中在了宋版书上,后世无比重视宋版书,就是为此。

况且是文人,虽然不做校勘的活儿,却也知道这些宋版书的价值,每一本都是孤本,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和价值。

“大人对他们的礼物还满意吧?”纪昌看到况且脸上压不住的喜意,试探着问道。

“满意,太满意了,能收到这样一批礼物,已经不虚此行了。”况且喜形于色道。

“这可是我提醒他们的,说您不喜欢金银这些俗物,就喜欢书画古籍。”纪昌马上表功道。

“嗯,你做的不错,到了板升城继续、继续。”况且点头道。

“大人还想敲诈俺答王啊?”纪昌张大了嘴巴。

“对,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做?”况且笑道。

“那也得有机会才行啊。”

“没有机会,难道就不能创造机会吗?”

况且已经对板升城之行充满了憧憬,瓦剌、兀良哈两族都有如此底蕴,鞑靼一族的底蕴更丰厚吧,如果再能弄到一套宋版的诸子百家,那就十全十美了。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宋版书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说谁家底蕴足,就一定能拿得出来,要论底蕴,其实还是内地朝廷最足。

“去通知曹大人他们,让他们准备好迎接这两族的王子和公主。”况且道。

“这事要那些大人参与吗?”纪昌问道。

况且对外一直是单干,很少跟曹德麟他们合作,他明眼所见,这些官员各自心怀鬼胎,经常把好事弄成坏事,怎么会愿意跟他们一起凑合呢。

但这次不一样,况且准备借机开个盛会,一是给瓦剌和兀良哈两族一个面子,另外把场面弄大一些,时间自然就可以拖长一些,哪怕拖个一天半天也是好的。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找到各种拖延的借口。

纪昌立即跑去向曹德麟等官员传达了况且的命令。

曹德麟等人一听此事,很是满意,况且总算想起他们来了。这些日子钦差大人一直把他们抛在一边,根本不予理会。

官员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没机会发作,不过在各自给朝廷的奏章里,可都是尽情地宣泄着对况且的不满。

“请回禀钦差大人,我们一定准时到场。”曹德麟大声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公主气成泼妇

“什么?那个贱货要来,她又来卖什么骚?”

三娘子看到手里的信后,气的暴跳如雷,就跟一只发疯的猫一般,浑身的毛全都立起来了。

“公主,时刻要记得典雅端庄,不能这么失态。”

在一边坐着的上任圣女捂着额头奉劝道,对于三娘子的言行举止,她这两天感到了力不从心。

“什么端庄典雅,我不管了。我骂她贱货都是轻的了,应该骂她更难听的,我不过是骂不出口。”三娘子俏脸气的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

上任圣女知道这两个公主是针尖对麦芒,一个不让一个,三娘子只要听到玉公主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们之间的产生嫌隙是因为小王子把汉那吉,当初三娘子还没跟小王子定亲,玉公主决定挑战三娘子,搞了个爱情竞争,两个女孩子明争暗斗,因为争抢小王子差一点引发两族大战。

“公主,注意你的身份,不能把自己跟铁木玉花等同起来,你必须有气度。”上任圣女道。

就像赵全是俺答王身边的国师一样,这位上任圣女也是三娘子的半个师傅,一应待人接物、为人处世的礼仪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那个贱货,她还有脸来,等见到她,我非亲手撕了她那张丑八怪的脸不可。”三娘子怒骂道。

“公主,她是代表瓦剌族来送礼的,你可千万不能做失礼的事儿,显得咱们鞑靼族不够宽容。”上任圣女有些慌了,若是两人见面就开撕,这场会晤还是不要的好。

“我管她是代表谁来的,反正见到她就不会让她好过。谁让她当初使出浑身的狐媚子诱惑我表哥,就差光着屁股在我表哥面前跳舞了。”三娘子气的脸都变形了。

“公主,请不要再说了,这有失你的身份。”上任圣女实在听不下去了。

一向端庄典雅美丽大方的三娘子公主,怎么一提到铁木玉花就更变了个人似的?

“公主,你这是何苦,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不管怎么样,你都跟小王子定亲了,铁木玉花就算使出浑身解数不也是一无所得嘛,她在你面前不过是个败将。”上任圣女劝道。

在她看来,这等世俗间的争风吃醋实在是太没意思,更有些辱没三娘子的身份。可是小王子是三娘子的逆鳞,凡是敢于勾搭诱惑小王子的女人,就是她的死敌。

“我觉得,她这次来是另有所图,目标不是因为小王子,而是小钦差。”

“什么?她想来诱惑况且?啧啧,我说吧,她就是个贱货,是个有用的男人她就不会放过,真是人尽那啥的……”三娘子咬牙切齿,恨恨骂道。

其实铁木玉花真还没诱惑别人,唯一能让她不惜出卖色相诱惑的只有小王子一人,其他那些王公贵族的世家子弟,根本用不着她诱惑,只要被她看上两眼,一个个就没魂了,能听到她一句温柔的话,就会全身发麻,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可惜的是,她一个也看不上,一个也不搭理。

这足见铁木玉花是个相貌出众,并且很有头脑的女子。

“不行,我得去提醒一下况且,不能让那个贱货轻易得逞。”三娘子忽然间又为况且担心了。

铁木玉花非但不是她说的什么丑八怪,而是一个美貌如花的美女,也正因此,当初她才如履薄冰地百般防范她诱惑自己的表哥,若真是个丑八怪,她也就不用防贼似的严防死守了。

当初小王子是她死死守护住的,可是况且现在身边没有她这样的人啊,可别让这个狐狸精趁机钻了空子。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铁木玉花那丫头跟左夫人比起来,就是天跟地的差别。她想要诱惑况且,怎么可能?先回去照照镜子吧。”上任圣女很是笃定道。

“那也未必啊,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能抵御得了狐狸精的诱惑。”三娘子恨恨道。

虽然有她天天守着,却也没挡住小王子身边美女如云,只不过那些美女身份低微,都是侍女,对她根本造成不了威胁,但她心里却时常泛酸。

这种事她就是嫉妒也没用,草原上的王公贵族哪个不是后宫成百上千的,无论是俺答王还是她的父王都是如此。小王子身份尊贵,若是只守着一个人,反而是天大的怪事了。

“你放心吧,况且就算想要女人,也不可能是铁木玉花这样的,那等于入赘瓦剌族。这意味着什么?这其中的好歹他还是能分得清的吧。”上任圣女笑道。

草原上许多青年梦想娶到铁木玉花或者其他公主,无非是因为一条:娶到公主的可以封王。

一旦封王就可以有自己的领地,拥有广阔的草原牧场,成群的牛羊,还有人数众多的部落。在草原上娶公主封王跟在内地做驸马完全是两回事。

另外,封王后的男人就算是一步登天,直接进入到了草原帝国的核心层。

相比之下,内地那些王公贵族子弟娶公主的积极性就差多了,因为娶公主并不能直接改变自己的身份。

古戏里中状元娶公主成驸马,那不过是穷书生们心中的梦想,真正的世家对于娶公主这种事可是视若噩梦的,那个宗族也不愿意娶个祖宗回来伺候,稍有不如意,可就是天大的祸事。

汉族政权从唐朝起就开始有了公主难嫁的怪事,世家大族对娶公主这事全都是“躲为上”的心态。贫寒小族想借娶公主成驸马一步登天,可是皇室打心眼里瞧不起平民阶层,哪怕你中了状元也不会拿正眼瞧你。

明朝开国时,皇家主要跟功臣世家联姻,为的就是亲上加亲,比如当时的四皇子朱棣娶了大将军徐达的女儿,而太子则娶了常遇春的女儿。

公主一般也都是嫁给了这些公侯的子弟为妻,目的是政治联姻,巩固统治政权。

功臣贵族之间也是互相联姻,把政治同盟跟亲上加亲绑在一块,形成一个固定的圈子,外人想要加入这个圈子,至少也得自己先成为贵族才行。

在草原帝国的版图上,这种政治联姻就显得更为重要,婚姻不只是男女之间的事,而是强族跟强族之间的结盟,至于两个当事人有没有感情,那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

瓦剌可汗之所以想要把况且招赘到族里,不惜让铁木玉花亲自出马,就是想要借此达成跟大明的同盟关系,弥补当年土木堡一战造成的裂隙。现在瓦剌在草原上势弱,面对鞑靼的强势老憋屈了,虽说跟兀良哈结盟,能让俺答王有所顾忌,但是若跟大明结盟,完全可以扬眉吐气嘛。

“对啊,我明白了,这是瓦剌那个老不羞的鬼主意,真是太不要脸了。他倒是想的美,若说选美女,那也轮不到他们瓦剌族的头上啊。”三娘子也明白过来了。

上任圣女苦笑,在政治这个层面上,哪里还有要脸不要脸的说法,得到的就是能手,失败的就是无能,这可是实打实的以成败论英雄。

招赘况且的想法,俺答王也不是没有,还曾跟赵全仔细研究过,后来确信这条路绝对行不通。况且不可能背着叛国的罪名娶一个塞外公主,除非他真的叛逃到了草原,如西汉时期的李陵那样。

“不行,我得去通知况且,让他有所准备。”三娘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贴,站起来就要走。

“你干什么去?公主不宜操心过头,本来没事,别弄出事来。”上任圣女拦住她。

“圣女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个狐狸的骚劲儿,一般男人架不住的,我得让况且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他有左夫人照看着呢,用不着你出面。”

上任圣女有自己的小算盘,她不想让三娘子搅进来。在她看来,况且跟铁木玉花发生点事才好,可以当笑话看,白莲教将乐观其成。

当然,明面上说,以三娘子的身份也不宜搅和到这件事当中,这有失她第一公主的身份。

身为白莲教的上任圣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份的意义。什么身份应该怎么做,甚至应该说什么话、怎么说,都有着严格的标准。

三娘子想了想,上任圣女的话也有道理,反正还有时间,也不用急于一时,等方便时跟左羚说一下就行。

这几天,她每天要见左羚好几次,都是商量商业合作的事。

第二天,她还是找到机会,跟左羚说了这件事。

“我跟你说啊,到时候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况且左右,绝对不能让那个骚狐狸有可乘之机。”

左羚看着三娘子,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真不敢相信端庄素雅的三娘子嘴里居然能冒出骚狐狸这个词儿。

“你看我干什么啊?我跟你说的你听清楚了没有?”三娘子急了。

“听清楚了,你放心吧,况且身边任何时候都布满了护卫,你说的那个女人根本没机会跟他单独见面。”

“护卫有什么用啊,若是况且被诱惑了,支开那些护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三娘子冷哼道。

“妹子,你放心吧,况且不是那种没有抵抗力的人,想要诱惑他,没那么容易,这个我更清楚。”

左羚对况且完全信任,这一点基于她有亲身体会。就凭自己无人可挡的诱惑力,当初追况且也是枉费心机,最后不得不使用暴力。

结果现在两人间的恩爱模式也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夫妻恩爱每每会引发一场暴力战争,虽说更为刺激过瘾,可是事后却往往是两败俱伤。

“男偷女,隔层山;女偷男,隔层纸。这可是你们汉人的名言。”三娘子对况且当然谈不上任何信任。

第五百四十六章 弃子与棋子

左羚扑哧一笑,她是真佩服三娘子了,连这句话都知道,不过她知道况且的定力,这句“女追男,如隔纸”的俗话在况且身上是不生效的。当初,她追况且时哪里是隔纸啊,感觉比爬一座山难多了,都不知道爬了多少座山。

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庆幸自己努力的结果,至今依然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妹子,多谢你。你放心吧,这些天我就待在他的身边,保证任何狐媚子都插不进脚来。”

“这就对了,千万不能大意,一定啊。”三娘子心有余悸道。

铁木玉花最让三娘子痛恨的一件事,就是她收买了小王子身边的侍女,偷偷钻进小王子的帐殿里洗澡。小王子把汉那吉进入帐殿,却见一个女子光着身子跑了过来,吓得他没命地逃跑,骑马一直逃出二十里地。

这件事曝光后,有许多人嘲笑小王子,说他如此没胆量,太不像个爷们了。反而没什么人嘲笑铁木玉花,玉花公主自称只是借小王子的地方洗个澡,根本没想到小王子会突然闯进来。

这套谎话当然没人信,大家一笑而已。

三娘子知道后勃然大怒,率领手下护卫就去找铁木玉花算账,铁木玉花自然不甘示弱。于是,两方护卫一顿混战,两族有不少人都因此搅了进来,若不是俺答王和瓦剌可汗同时出面叫停,很有可能爆发两族的全面大战。

过后小王子也是落下心病,凡是铁木玉花出现的地方,他都退避三舍。女人是老虎,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按说小王子就算收了铁木玉花也未尝不可,不过就是多个女人罢了,小王子身边佳丽如云,也不在乎多一个。

但是,铁木玉花不是一般女人,她是瓦剌的公主,如果娶了她,就代表俺答王赞同两族的结盟。小王子做不了这个主,这可不仅是男女之间的事,而是两族的政治关系的问题。

这件事,即便俺答王同意,也不宜个人做主,必须跟部落的王公贵族商议一番,因为这是牵涉到真整个部落未来命运的大事。

虽说鞑靼同瓦剌结盟也是件好事,但是瓦剌不可能真的会屈服于鞑靼的强权,一旦小王子和铁木玉花成亲,就会成为瓦剌对付鞑靼的筹码。比如说,小王子难免会陪铁木玉花回瓦剌部落省亲,那就有成为人质的危险。

若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铁木玉花就是再爱慕小王子,也不会使出出卖色相的绝招,不过也是因为她太爱小王子,才会不惜如此。

“对了,那个于都王子是什么样的人?”左羚又问道。

她想知道这次来跟况且相见的都是什么人,性格怎么样,为人如何等等,知己知彼,她也好做做参谋。

“于都嘛,这人很一般,就是你们常说的纨绔子弟,没什么能耐,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他也就是投胎投得好,要不然谁也不会理他。”三娘子鄙视道,显然她对这个于都王子极为厌恶。

“投胎投得好也是门学问啊,谁让他是王子呢,来了就得按照王子的身份招待。”左羚苦笑道。

不要说草原上的王子如何,其实内地的王子与他们相比,也是半斤对八两。什么人做什么事,走什么路,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两人又顺便聊了几句交易合作的事,然后三娘子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

左羚找到况且,把三娘子的话说了一遍,况且只是笑,也不说话。居然有人想要*他,这得病得多重啊。别的方面不说,况且在色字上的定力绝对是一流的。

古人有三不惑,说的是对权钱色三不惑。这三者,况且自认为自己都有很强的免疫力。

对于权力,他实际上畏如蛇蝎,根本不追求,只不过是被逼的当了这个权倾一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对于钱,他表面上是钻入钱眼了,那只是因为在现在的位置上,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毕竟将来有几万人需要他养活。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对钱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至于色,他真的达到了最高境界。首先娶的都是一代绝色,其次身边各种美女环绕。女色对他来讲,已经是多余之物,不是装的或者勉强自己,而是真的动不了心了。

况且想的根本不是三不惑的内容,而是瓦剌、兀良哈派王子和公主专程赶来,会是单纯的送礼吗?会不会有别的鬼主意。

“羚儿,你说他们这次来,有没有可能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哪儿知道啊,那是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才该考虑的问题。”

左羚乜斜他一眼,却是百媚丛生。

“哈哈,有你在身边,天底下居然还有女人想要*我?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绝代丽人,敢跟你叫板。”

左羚轻轻啐了一口,不过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她虽然不敢自负美貌天下第一,不过能胜过她的,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呢。

“听说也是位美女啊,草原上追求这位玉公主的少年,可是成千上万啊。”左羚笑着打趣道。

“那只是因为她是公主,娶了她就能封王,你真以为那些人都是冲着她的美貌去的吗?她就是长得跟猪八戒他二姨似的,也照样有的是人追求。”况且笑道。

左羚点点头,到了王子公主这个层次上,婚姻已经不是单纯的男女关系了,而是政治问题,甚至是国家族群的利益问题,起码也是政治集团间的政治共守同盟问题。

爱慕王子或者公主的人,无非是那些做着白日梦的小家碧和玉穷小子,但这世界如果没有梦想,也显得太乏味了。

“瓦剌想要招赘你,还要封你个王爵,这就是个鬼主意!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狠的么?”左羚问道。

她当然不担心况且真会入赘瓦剌族,别说瓦剌族,就算是皇上招驸马况且也绝不会同意,能当这么个官儿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她心里纳闷的是瓦剌为何出此下策,想要招赘一个汉人高官当女婿,这等于是翻了花式的白日梦。

况且忍不住笑道:“瓦剌当然是想借此修复跟我大明的关系,然后利用这层关系从内地源源不断地获得各种奇缺物资,这样他们才有底气对抗强大的鞑靼。”

“笑话,朝廷怎么可能同意啊?”左羚不屑道。

“那可未必,如果瓦剌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朝廷也不会介意把我当一个弃子。这世界可是变幻莫测的啊。”况且苦笑道。

他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被当成弃子抛出去。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弃子,还不好说呢,那些权贵家族肯定铆足了劲儿,为他当弃子做各种铺垫。

那些争着抢着随他出使的官员们也是倒霉催的,根本不明白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这条路漫漫而又悠长,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乡。

和亲之事历来饱受汉族大臣和文人的诟病,但若是用男人和亲,嘿嘿,这就好玩啦!估计大臣和文人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将此演绎成风流韵事,大肆渲染一通,说不定能够留下什么千古名句,也未可知。

况且直到现在也不明白皇上对他的真正用意,他在京城花样作死,就是想要测试皇上对他容忍的底线,但是没能成功,他至今仍然一脑袋浆糊。

这次出使才让他渐渐看清楚了,他是被当做弃子来使用的,用好了,他也可能是一枚有用的棋子。究竟是弃子还是棋子,只能走着瞧,主要是看他有没有走对棋路。

从张居正给他的信里,他已经嗅到了浓浓的弃子味儿,可能张居正自己还不知道,以为派况且来谈判是一招非常秒的高招。

况且倒是不大在乎自己究竟是被当成弃子还是棋子,反正都是他不喜欢的,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自保,不管朝廷怎么想,他只管做自己想要做的和能够做的一切,为的就是把带出来的官员和护卫全都安然带回去。

说起来容易,怎么做可是个大问题,他的胜算只能是钻空子,绝对没有现成的解套良招。

好在草原上各族林立,并不是铁板一块,鞑靼、瓦剌、兀良哈这大三族之间关系微妙,其他族群之间也是各有利益纷争。况且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在各族的夹缝中求得生存,寻找光亮。

具体怎样做,都要做些什么,况且现在也没有具体的思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留给他的,是那句解说某项体育赛事的老话:时间不多了。

在到达板升城前,他必须做出一个周密的计划,否则进了达板升就等于进了套子,阶下囚的命运正在向他亲密的招手呢。

“塞外的人怎么这么傻,想买东西,那就商业合作呗,干嘛非得送出公主搭上王爵啊?”左羚撇嘴道。

“他们当然也想商业合作,可是有的东西朝廷不卖,他们只能通过各种地下渠道购买,但买来的东西根本不够用。”况且解释道。

左羚不是很明白朝廷的对外政策,却纳闷朝廷为何这样做,放着现成的银子不赚。朝廷上上下下,不是天天叫嚷着缺钱用吗,为啥还不肯卖东西给人家?

她只是知道朝廷对塞外禁止铁器的交易,却不知道连日常物品都禁止交易。朝廷暗许的几大权贵家族,左右着跟塞外交易的渠道,私下秘密跟鞑靼族交换物资。

她想了一会就不再想了,不为啥,脑袋疼。买卖上的事再复杂再凌乱,她也是兴趣浓浓,一旦政治掺和进来,她的脑子就成了空白,啥都没有了。

“对了,这几天你接见他们时,我要待在你身边,防着那个狐媚子公主生是非,这可是三娘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这个面子必须给公主殿下。”左羚笑嘻嘻道。

“好吧,你就跟我一起见他们。”况且答应道。

塞外并无内地那种严格的男女之别,女人一样可以抛头露面,一样可以做男人做的事情。况且既然来到了塞外,入乡随俗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第五百四十七章 流放的滋味

况且不喜欢自己的夫人抛头露面,女主内是汉人的习俗。

塞外情况有所不同,女人不仅可以扯掉温情脉脉的面纱,还获得了参政议政的权利,甚至有的族群就是女人主政。

根据卓茂林提供的一手资料,这个铁木玉花在家里就经常辅佐她父亲施政,显示出不凡的政治才华,三娘子在白莲教上任圣女教导下,也颇有参政议政的能力。

三天时间转瞬就到,况且带着中军营三千人来到外面列阵等候。

三千人有一千人排成两行做仪仗队,另外两千人在左右护驾,气势不凡。况且坐在中间,头顶是那顶华丽中透着高贵典雅的华盖,整个是个亲王的架势。

“我说你也太给他们面子了吧,你就应该待在里面,等着他们去拜见你。”三娘子不忿道。

“怎么说人家也是王子和公主,还是给咱送礼来的,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不是。”况且笑道。

其实,他是惦记着梁武帝的书法和那些宋版书,心里急吼吼的,在屋里如何坐得住?

“哼,你不会是听说那个骚狐狸长得人模狗样的,想要先睹为快吧。”三娘子冷哼道。

“她再漂亮,哪里有公主殿下这般美如天仙的风姿,和公主殿下一比,什么美女都是垃圾,不值一提。”况且笑道。

“你这话一听就是虚伪无比,不过我爱听。”三娘子咯咯笑道。

况且心想:再美也就是二十年,如何比得上那些书法、古籍的千年之美?

“唉,你今天挺精神的。”三娘子又上下打量着他道。

况且今天穿的还是便服,没有穿那套蟒袍玉带,只要不是太正规的场合,况且尽量不去装逼。不过,这套便服也是出自皇家裁缝之手,用料手工都是顶级的,一看就透着一股皇家气派。

若按况且的本意,随便穿一件直缀袍子,戴一顶儒巾就行了,这才能显出他的书生本色,可惜他日常的衣服都没带来,现在带来的都是皇上给他定制的衣服。

好歹是个出使的钦差大臣,也不能太随意了,否则就失去了仪容的庄重。

三娘子跟他说了会话,就回去了,她绝对不会在这里迎接恨之入骨的骚狐狸,何况她的身价在对方之上。

“大人,他们离这里还有十里地,要不您先去帐殿里休息一下?”纪昌看着远处发回来的信号说道。

此前,况且派出游骑前出三十里外打探情况,然后每隔十里地发回来一次信号。

左羚此时也在她旁边落座,头上还是戴着面纱,遮住了她慑人魂魄的倾世姿容,只不过一举一动间,依然有让人神魂悸动的风情。

三娘子说他虚伪,指的就是左羚。与左羚相比,草原上的明珠三娘子也有些自愧不如。

不过况且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三娘子跟左羚还有李香君,属于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女人的美并非是单一的,也没有固定不变的标准,要说有什么标准,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有对眼的才是最美的。

当然三娘子和左羚、李香君的美,属于那种任何人一看,都会心神迷醉的美,如对艳丽迷人的花朵,又如观览迷人的景色,没人能否认这种美,因为这是大自然创造的奇迹。

况且是画家,对人的面貌、身段,以及身体的比例要求极高,一打眼就能看出一个女人的优点和瑕疵。

美女犹如璞玉,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瑕疵。左羚和三娘子堪称玉中极品,几无瑕疵,最关键的是身材属于黄金比例,没有任何一处不妥帖,没有任何一处不投射着大自然的匠心独运。

跟左羚仔细相比,就连李香君都有略微的不足,不过李香君能够以后天补先天,运用她的绝世风情弥补了这一丝不足。

想到画画,况且感到有些惭愧,他答应过小王子给他那些丽人画像,这事一直没有完成,实在是没有时间。这几天来虽然放松下来了,仍然有许多事需要操心,根本没有那种专心创作的心境。

不多时,前方响起号角声,这是客人到达的信号,少倾,众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两支队伍,瓦剌和兀良哈的王子公主即将粉墨登场。

况且并没有挪动身体,仍然安心地在面前那座红泥炉上烹茶。三娘子刚才出来跟他说话,也是闻到了茶香,出来喝了几杯,然后知道来人快到了,就赶紧回去了。

况且对草原上的所谓公主王子并不在意,有些大部落的首领对内称王,子女自然也自称公主王子,其实还比不上内地一般的富商。

不过,今天来的这两位算是货真价实的公主王子。瓦剌和兀良哈都是草原上的强族,瓦剌也曾经是这片大草原上的主人,只是现在没有往日的风采了。

况且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着曹德麟等一批官员,他们倒是不需要出来,不过在营地里呆久了,静极思动,也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才几天的功夫,这些人都有些受不住了,四下望去,满眼除了草地就是沙漠,还有就是临时搭建的一座座帐篷,跟内地相比,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苍凉之气,这让在京城繁华的日子过惯了的官员们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放逐一般。

不过,即便是流放也没这么苦逼吧?

明朝官员流放其实只是逐出京城,到地方任职,所谓地方上,身处的仍然是名城。地方官对这些京城来的大爷还是得毕恭毕敬,谁知道他们为何而来,说不定哪天又回到京城高升了,千万不可得罪。

嘉靖帝当初恨死了杨廷和父子,杨廷和准其告老还乡,儿子杨慎则是流放到云南。

嘉靖帝以为到了云南,杨慎必然会吃足苦头,那里知道他带着一百多家奴前往,住在昆明城里,交往的都是巡抚总督这些封疆大吏。

封疆大吏无不欣慕杨慎第一才子的名声,甘愿折节下交,所以杨慎虽说是流放,天天不过是喝酒煮茶读书而已,日子过的比谁都舒服。

况且在京城里花样作死,就是想让皇上给自己来个这样的流放,可惜隆庆帝很英明,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诡计,任他如何作,就是不免官、不流放。

咋的,想耍滑头?那可不行,就得老老实实给朕干活。最后况且也是服了,只好低下头,老老实实做事。

现在这些大老爷们真正品尝到了被流放的滋味,枯寂的日子实在是受够了,前两天他们不满况且继续闭营的命令,就是想快些赶到板升城去,板升城虽说不如内地繁华,却也是塞外第一大城市,也有很多异域风情可以观赏,远胜于在这里吃黄沙、看杂草。

不过他们的生活水准倒是没有降低,每日里喝的酒还都是大同城里运来的佳酿,煮茶的水也是运来的山泉水,除了青菜少些,其他也没什么短缺。

为他们服务的厨师都是些名厨,单单牛羊肉,就能做出几十种花样来,保证你吃不腻歪,不倒胃口。

大鸿胪寺的官员受况且委派,带着一个小队前出几里地迎接于都王子和玉公主,这也是这位官员第一次执行自己的职务。

不多时,两支队伍已经到了行营跟前,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个万夫长先过去拜见,哈桑没有出来,而是分派自己的六千人在左右执行保安工作。

“大草原上尊贵的于都王子、铁木玉花公主驾到。”鸿胪寺带来的司仪大声喊道。

况且看到前面两匹马上坐着的一个年轻男子,一个年轻女子,不用说就是于都王子和玉公主了。

于都王子看上去跟他年龄差不多,面色有些苍白,身体也有些单薄,况且一看就知道这是不知保养,渔色过度的所致。

况且心中苦笑,这小子寿命不会长啊,这么点岁数就开始日日征逐声色犬马,能活到四十岁都算高寿。

相反,身边美人云集的小王子却没有这种症状,这说明小王子把汉那吉是个有节制的人。两人惺惺惜惺惺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况且同样是身边美女环绕,却经常过着单身狗的日子。

一般的皇帝王子鲜少有长寿者,就是因为过度渔色,导致精血耗竭,最后自然早逝。

所谓“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顽夫”,的确是得道之言,绝对不是道学家的迂腐。

玉公主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艳丽的蒙古袍,头上带着草原贵人喜欢戴的镶嵌兽毛的高冠,略微突起的两腮上摸着腮红,额头上还带着缕金抹额,正中是一颗璀璨的明珠,真可谓富贵逼人。

况且看了一眼,倒也给这位美人打了八十分。他的八十分当然就算是高分了,能在他眼里打六十分的也是百里挑一。

不过玉公主跟三娘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等级,难怪小王子在她赤身的诱惑下宁肯狼狈而逃,也不愿意将错就错陷入她的温柔乡,实在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为什么我的名字列在他后面啊?”

况且刚刚起身过去,就听到玉公主悦耳的声音响起来,不过却是很不满的埋怨。

司仪一怔,这位司仪也是蒙古族人,当然听得懂玉公主的话,不过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就是按草原上的规矩,只要有王子公主同在的情况下,必须先报王子的名,后报公主的名,这是通行的惯例。

那位于都王子转头用讨好的眼神看了玉公主一眼,然后笑道:“你这个奴才好大胆,竟敢把玉公主的名字放在我后面,赶紧重报。”

第五百四十八章 国格不可辱

那位司仪大怒,他可不是草原上什么人的奴才,而是大明王朝有品级的官员,哪怕品级低了些,也是堂堂的大明官员!此刻他脸色涨的紫青,却没马上反驳,害怕影响了外交。

“你是谁啊,大模大样的,敢说我大明的官员是奴才?”况且甩开臂膀,走上前去大声喝道。

“你……哦,你就是钦差殿下吧,难道我说错了?他可是我族人,我说他是奴才都是抬举了。”于都王子见到况且的服饰,也就明白过来况且的身份,不以为意道。

“你说什么呢?我这位同僚可是大明官员,蒙古族人,怎么就成了你的族人了?你不过是兀良哈族人,什么时候蒙古族成了兀良哈族了?”况且冷着脸问道。

蒙古族一般来说只是个泛称,只要是草原上的种族都以蒙古族自居,但实际上蒙古族是单指成吉思汗留下来的这一脉,所以才另有鞑靼、瓦剌、兀良哈这些族的称谓,这些族跟原来的蒙古族的确不是同一个种族。

留居内地的大部分都是真正的蒙古族人,他们的祖先移居到了内地,后来蒙古族大部分被逐回大漠,仍然有不少人留在了内地,不愿意返回祖地过牧马人的生活。

当初朱元璋征讨天下时,更是有不少蒙古人从军,也立下煌煌功勋。

明成祖朱棣时期就更不用说了,那时明军的先锋就是朵颜三卫,正宗的蒙古族人,即便现在各地的明军里,依然有不少蒙古族将领。

于都王子语塞,况且这是挑他字眼,按照他们的习俗,塞外各族都算一个种族,所谓鞑靼瓦剌兀良哈,不过是族群的区别,在种族上,他们都以蒙古族自居,也都自认为是成吉思汗的正宗传人。

铁木玉花笑吟吟看着这一幕,对于都王子吃瘪,有点幸灾乐祸。

“你下马,给我的同僚赔礼道歉,赶紧的!”况且大声喝道。

“你……你敢命令我?”于都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懵逼,以为自己听错了。

“咋的没听清楚啊,我就是命令你,因为你不仅冒犯了我的同僚,而且冒犯了我大明的尊严!”况且冷冷道。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于都顿时火冒三丈,大叫道。

在族里能命令他的人也不多,除了可汗,也就是几个名王了,基本上都是他的长辈。出了兀良哈族的地界,无论到哪里他都是尊贵的客人,没人敢命令他,就是俺答王、小王子见到他,也是以礼相待。

况且并没有怠慢他,同样以礼相待,特意派出鸿胪寺的官员前去迎接,而且自己出营来等候,这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可是这个混蛋给脸不要脸,那当然也就不用给他脸了,反正这种不成器的纨绔可能真的天生就没脸吧。

况且扬了扬手中的节杖,冷笑道:“我是大明全权钦差大使,代表我朝最高全力,如果你没有冒犯我大明尊严,我怎会命令你?但今天你冒犯了我大明尊严,必须立刻下马赔礼道歉。”

“如果我不呢?”于都王子气的脸色铁青。

“那就给我滚回你的老家去,别出来丢人。这事我会向你的父王讨一个说法,他有什么胆子,敢把我们大明官员当作奴才。”况且声色俱厉道。

“这……”

一听这话,于都王子有些怕了,可还是反应不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奴才,就让况且如此发怒。

这也是他自大惯了,自认为是草原上的王,草原上各族百姓,只要不是王子公主等级的人,在他眼里全是奴才。

草原上的确还实行着奴隶制度,除了主子,剩下的都是奴才,而且代代传承,永远不变,这跟大明的平民社会相去甚远。

“钦差大人,他这人说话就是不讲究,他的确说错了,您大人大量,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此时铁木玉花媚笑着插话道。

“我在跟他说话,没你的事。”况且冷脸道。

“你……”铁木玉花也跟着懵圈了,她还从未见过不给她面子的男人,多年来,在她娇滴滴的软语下,任何男人都会听她的话,随他的愿。

况且当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今天这事明显就是铁木玉花挑起来的,于都不过是被人当枪使而已。

“你就是钦差殿下吧?”铁木玉花冷下脸问道。

“你不用明知故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况且强硬地顶了回去。

“好,就该这么收拾那个骚狐狸,真给力。”

远处,三娘子在帐篷外观察着这一幕,听到了这些对话,不由得拍手称快。

白莲教圣女却是苦笑不已,只好为于都这个蠢货默哀,他那里是对手啊,这个小钦差可是专门碰瓷讹人的主儿,你若是被他抓住机会,那就没好了。

鸿胪寺的官员也发懵了,刚刚还兴致勃勃,没想到准备得好好的迎接仪式,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死球模样,唉,全砸啦。

“大人……”他想劝上一句,缓和一下局面。

“你不用开口,这事有关国格,决不能轻易放过。这位王子如果不肯道歉,可以走人,让他父王亲自过来道歉,否则这事没完。”况且冷冷道。

“你……你让我父可汗过来给你道歉?想的美。”于都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咆哮道。

“你父可汗?什么时候瓦剌的王成了可汗了?我怎么不知道?草原上不是只有一个可汗,就是俺答汗吗?”况且冷笑道。

于都又没话说了,而且知道自己说错了,瓦剌、兀良哈的王的确自称可汗,但只能在族里, 在外面依然以王相称。

这就跟五代十国时一样,各地的割据者都称帝,可是出了自己的疆界,只能称王,当时唯一敢公然称帝的就是后梁朱温。

“钦差殿下,他的确是说错了话,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铁木玉花又娇滴滴说道,而且故意用上发嗲的声音。

“贱货,骚……”后面的三娘子气的大骂。

“玉公主请自重,这是我朝跟兀良哈一族的外交事务,请瓦剌一族不要介入。”况且看都不看这位自诩美貌惊人的玉公主一眼。

“啊,这才是男子汉,什么时候汉人里也有这种男儿了?”玉公主被斥责两次,第一次有些羞恼,第二次反而有些欣喜,好像发现一块新大陆似的。

“原来汉人的男儿也有这种有味道的男人,难怪能得他们皇上信任,担当这么重要的使命,也难怪父可汗想要招赘他。”

一时间铁木玉花反而心中怦怦乱跳,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在况且身上,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不要脸,贱货,骚……我实在骂不出口了。”三娘子看不到铁木玉花的眼神,可是从她的身体语言上已经读懂了一切,她对铁木玉花太熟悉了,看到她身体的一丝微妙变化,立刻就能脑补出其余的一切。

“她还真是在执行自己的使命,诱惑这位小钦差,不过看来是有些不自量力了。”白莲教上任圣女笑道。

尽管如此,这位圣女并没发现,铁木玉花现在不是在执行她父王的指示,而是真心地表现出自己的媚意,那是原来只有在小王子把汉那吉面前才有的仪态。

“咱们走。”于都王子再也受不了了。

他很想发作一番,可是看到周围那些锦衣卫护卫虎视眈眈,手一律按在刀把上,摆出随时拔刀一战的架势。

他虽是王子,也就是打过几次猎,还都是别人把小的野兽驱赶到他身边给他猎杀,旁边还有侍卫保护着。他根本就没经过战阵,眼下四周几乎把空间凝固的杀气,让他胆怯心慌,羞恼之下,转头骑马跑了。

“怂包一个。”况且心里骂了一句。

他倒是真想把这个王子逼到绝处,然后大战一场,可惜这个王子看上去傲慢强势,却是个软蛋,见势头不妙转身逃走了。

“大人,谢谢您。”那个司仪走过来躬身道。

“不用谢,你是我的同僚,敢侮辱你就是侮辱本大使,就是侮辱我大明王朝。”况且振振有词道。

然后他转身,对着十几个官员道:“诸位大人,咱们这次出使北方,代表的是朝廷的体面,代表的是皇上的无上尊严,敢有冒犯我们中任何一人者,都是在侵犯我大明王朝的尊严,我们作为使节,宁可身死也不可让国格受辱。”

身后的官员们原本认为况且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一句话,轻轻揭过也就是了,没必要把兀良哈的王子逼到这地步,毕竟外交更重要。

可是,听到况且的话后,觉得他说得对,在理。他们同时想起一句话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可是回荡在每个汉人心中一千多年的最强烈的呼声。

“我等知道了。”官员们躬身应道。

“太帅了,简直是帅到天上了。”

铁木玉花此时都快犯花痴了,感觉此时的况且太有男子汉气概了,太英俊帅气了,哪怕是小王子在场,恐怕都逊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啊。

“他是我的,谁也别跟我抢。”铁木玉花心里暗暗发下狠心。

所谓一见钟情,大概指的就是此时铁木玉花的小心脏发出的节奏吧。

此时,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想尽天法,也要把况且弄到手。失去了小王子固然可惜,如果能得到况且,等于是大赚特赚回来了,愿长生天眷顾我铁木玉花吧。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各唱各戏

玉公主身后的侍女见自己的主人如此,也跟着眼睛放光,个人个激动得小脸通红,就差拍巴掌叫好了。

其实况且同样也斥责了玉公主,如果换一个人,她的那些侍女早就发飙了。

可是看到玉公主眼光迷离,神态娇媚,心里已经明白事咋回事了,非但不觉得况且有冒犯之处,满眼看到的都是男子汉的气概。

崇拜强权是人性的弱点,在施行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的封建时代,遭受奴役的人宁可匍匐在强者脚下发抖,也不愿和平凡的人平等相处。崇拜手握大权、叱咤风云的人物,成了人的心理习惯。

“太帅了,简直是太帅了。”

“就是,汉人中也有这样的人啊,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她是汉人吗?我怎么觉得是咱们的族人啊。”

这些侍女虽然没说话,可是一双双会说话的眼睛却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要说况且的确很英俊潇洒,也很帅气,虽然不能称最,至少也是一流的,再加上这套行头,还有他训斥于都的潇洒姿态,满满地洋溢着一股英雄气概。

况且身后的官员们却有人感觉不以为然,觉得况且还是太年轻了,做事不够老成。

在他们看来,外交事务中,这等小事经常发生,要有包容心,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嘛,闹这么难看,何必呢,说几句揭过去就行了,不能因此影响后续的谈判,更不能发生意外的纷争。

对于此,况且也不是没想过,他不懂外交,倒是信奉一句话“外交无小事”,尤其是这种有关国格的事,是掉脑袋都不能有丝毫让步的。

当然他开始过去时也没想过这些,只是于都那句“奴才”激怒了他,他想的就是过去把这个混蛋拉下马来抽上几马鞭,好在旋即就想明白了。现在他可是钦差大臣,对方也是一个强族的王子,不能再像对付地痞流氓那样行事。

他还是给了于都面子的,要不然根本不会让他走出迎接现场,而是直接扣押反省了。

不过这样也好,第一局面没有失控,第二对延缓谈判时间有利无害。

“玉公主里面请。”况且伸手说道。

“我今天骑的马有些高,钦差殿下能不能扶我一把?”玉公主居然伸出手娇声说道。

况且直接忽略了,他都不想说出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词儿,说了也没用,草原上可没有这个规矩。

不过玉公主这话说出来没人相信,什么马太高了,作为从小在马背上成长的草原人,怎么有自己下不来马的怪事?

玉公主见况且不理,也不生气,自己一纵身,从马上飘然而下,这一手令得在场的人都暗暗喝彩。

“漂亮!玉公主好精湛的骑术。”况且也不禁赞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哪天咱们一起骑马打猎吧,我可以教你骑术。”玉公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况且道。

况且苦笑,这哪里是*,简直就是单刀直入当面调戏了,若是男人这样看一个女人,一定会被骂做流氓,可是一个美女,尤其是身份高贵的玉公主,就没人敢骂了。

在场的各族男子那个恨啊,为啥偏偏是汉人况且有此待遇,玉公主的眼神为啥不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几秒钟?!

此时左羚款款走了过来,执行三娘子交代的任务。

况且笑道:“玉公主,这是内人。”

这一段时间,两方的传译可是忙坏了,最尴尬的自然是兀良哈的传译。况且那些训人的话也得照实翻译,连传译者自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太丢人了,虽说丢脸的是于都王子,可是跟随于都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脸面无光。

“是殿下夫人,不,应该称做王妃殿下吧。”玉公主见到左羚这才舍不得似的收回盯在况且脸上的目光。

传译翻译过后,左羚笑了:“我可不是什么王妃,只是一个平民女子,公主殿下称呼我夫人即可。”

“那怎么成,钦差殿下的夫人自然就是王妃。”玉公主说道。

左羚笑道:“公主喜欢就好,什么称呼没关系。”

在塞外王妃就是福晋,这并非是大清的首创,而是蒙古族的称呼,大清的文字也是根据蒙古文字修改而来,蒙古文字又是根据契丹文字修改而来。

当初成吉思汗创建蒙古文时,也曾考虑直接采用汉文,却又怕子孙后代被汉人用文字同化了,这才借鉴契丹文字创建了蒙古文。说是创建,其实就是在契丹文字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并没有脱离契丹文字根基。

此次出访,朝廷并还没给左羚确认一个身份,因为使团中本来就没有她的份儿。况且虽然享受的是亲王级的钦差待遇,左羚却还只能是他的夫人,不能按照亲王级称王妃。

左羚根本就没那这个当回事儿,在武城侯府她的地位并不低,但她却从不看中侯爵夫人的身份。

左羚这次露面的原因况且也跟官员们说过了,是因为要招待一个公主,所以夫人出来招待比较方便。

因为不是正式外交谈判,所以况且也没把官员们一一介绍给玉公主,这些官员们看到玉公主,却都眼睛发直,异族美女果然不同内地美女,别有一番味道,有几个官员开始在暗地里寻思,是不是应该找机会买几个异域美女回去呢。

玉公主看到这些官员的眼色,非但没觉得是冒犯,反而觉得是莫大享受。这才对嘛,男人看到自己就应该是这种臭德行,像况且这样的对自己的美色根本无视,对自己如此尊贵的身份也不理不睬,反而有些不正常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偷眼观瞧况且的一举一动,觉得况且连走路都是那么帅气逼人。

“你个骚狐狸来做什么,赶紧滚回自己家去,别出来丢人。”

经过三娘子的帐篷外时,三娘子还是憋不住了,冲出来指着玉公主高挺的鼻子大骂起来。

“哦,是三娘子妹妹啊,我可没惹着你啊,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呢。”玉公主故作软弱道。

“谁是你妹妹,妹妹是你叫的,你再敢这么叫,小心我撕烂了你的嘴。”

“钦差殿下、王妃殿下,她欺负我。”玉公主说着,眼圈即刻红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况且和左羚顿感无比头疼,三娘子也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这一吃起醋来,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

官员们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公主撕逼,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

“妹子……”况且小心道。

“别叫我妹子。”三娘子大怒。

“我叫也不行啊。”况且苦笑道。

“不是,你离那个骚狐狸远些,你挨她那么近干嘛,小心沾上一身臊味。”三娘子气的声音都变了,美丽的脸蛋也有些扭曲。

况且只好苦笑,这得有多大的仇才至于如此啊。

他哪里知道,对男人来说,不共戴天之仇就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诱惑抢夺自己的心上人,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三娘子虽然是一代奇女子,毕竟还是个女孩子,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免俗。

此时白莲教圣女还有两人的侍女走出来,好说歹说,连拉带拖把三娘子拽了回去。

况且捂住额头,他本来还想借此机会召开跟三族的联谊大会,好好乐呵一场,这样又能把时间拖上两天,可是刚见面,自己就跟于都王子闹翻了,这会儿玉公主跟三娘子的撕逼大战一触即发,劳什子的联谊庆祝活动是泡汤了。

“钦差殿下、王妃姐姐,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玉公主装着一副软弱者的样子啜泣道。

况且无语,也不去安慰,对玉公主的表情置若罔闻。这个公主演技太好了,简直就是个戏精。

她后面的侍女们早已见怪不怪,三娘子跟玉公主只要见到,就是空前的撕逼大战,不过以前玉公主从来不落下风,这次装出这个样子,分明是想骗取这位帅哥钦差的同情和怜悯。

强权者都是喜欢以保护弱者自居,男人和女人之间尤其如此。英雄喜欢救美,喜欢充当护花使者,玉公主对男女恋爱心理无师自通,绝对是个高手。

况且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有些尴尬,玉公主不管怎么说都是客人,而且是个女人,只要她不公然挑衅,还是得以礼相待,乃至礼让三分。结果三娘子这一闹让他左右为难,似乎站在那边都不对。

“三娘子公主殿下年岁还小,小孩子脾气。”左羚幽幽说了一句,总算给玉公主一个台阶下。

尽管有了一个台阶下,玉公主还是不怎么满意,心想:她年岁小,我也不大啊。

不过想到左羚话中的意思是三娘子还是个孩子,不值得跟她一般见识,心里又莫名的高兴起来,她看了一眼戴着面纱的左羚,心道:这位夫人好善解人意啊,难怪能成为钦差夫人。

尽管知道况且已经有夫人了,而且有好几位,玉公主并不在乎,她最擅长的就是跟人抢东西了,除了小王子没有抢到,别的方面凡是她想要的没有抢不到的。

她心里不禁幻想着,假如将来招赘成功,在大草原上,她就是况且唯一的福晋。至于况且在内地有几个夫人哪有什么关系,只要没人在这里跟她争抢况且,她就是女强。

这一路,况且和左羚陪着玉公主走在最前面,其他官员则陪着玉公主的侍女走在后面。

跟着玉公主的侍女并非是丫环,而是瓦剌族内各部落的名媛淑女,都是贵族之女,一般人还没资格充当公主的侍女。

当然草原上的淑女跟内地的淑女完全是两个标准,只能说她们都是出身贵族的女孩子。

第五百五十章 男人的本色

铁木玉花的那点小心思,左羚一眼就看穿了,只是心里笑笑。

她是过来人,不仅善解人意,更擅长觉察女人的心思,铁木玉花那点狐媚子手段, 在她看来就是笑话。

女追男如隔纸,这句话在况且身上真的不管用,既然这位玉公主有兴趣,想要吃这个苦头,就让她爬爬况且这座高山吧。

在内地爱慕况且的女子也很多,不用说家里还有一批名义上属于况且侍妾的女孩子,那也是风光一片。可是直到现在,始终没人能近得了况且的身,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一种自豪感。

只有左羚才能体会到,况且是何等的洁身自好。

在况且的心里,并不认为男女之间占便宜的就是男人,吃亏的就是女人。相反,他认为这件事上想占便宜的人,最后往往就是吃亏者,不论男女。

很多男人以此为乐,乐此不疲,最终落得一场空,教训是惨痛的,但前赴后继者却源源不断。男人过不了这一关,会误大事。

这也许跟况且是中医师有关系,讲究保精,讲究培本固元,而且他自小修炼的功法也能很大程度上克制欲望的产生。

况且对玉公主的各种微妙的表情均视而不见,但是礼节上却无懈可击,只是在彬彬有礼中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更有一种俯视的态度。

况且想,这样或许能让玉公主认清事实,自动在心里跟他保持距离,可是铁木玉花非但没有这种觉悟,心里那股莫名的情愫之火,反而愈发的熊熊燃烧起来。

她一向都是眼高于顶,从不把身边的男人放在眼里,但是在她心里,却崇拜那种能让他仰视的人。小时候,这个人是他父亲,长大后,除了小王子能让她产生仰视的感觉,再没有任何男子能入她的法眼,更不用说让她仰视了。

没想到现在遇到了况且,又让她有了值得她仰视崇拜的感觉。这种久违的感觉令她兴奋不已,根本顾不得对方的态度。

况且先前斥责她两次,她非但没有恼火,反而心里窃喜,好像两记温柔的鞭子抽在身上,略微有些疼,却感觉非常刺激非常舒服。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自信自己是一把好手。

现在况且待她彬彬有礼,却又界定了严格的距离,她不免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不过她认为这是公开场合,即使况且对她有什么意思,也不好表现出来,更何况他的夫人就在旁边。

也许到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这一切都会改变吧。

她心里暗暗期待着。

在三人身后,十几个官员跟那些侍女聊得热火朝天,前后的场面如同冰与火一般鲜明。

随从玉公主的侍女虽然都是名媛,却不懂汉语,他们之间的交流只能通过翻译,自然也就减少了不少交流的乐趣。

不过官员们根本不在意这些,哪怕有语言障碍,只要见到这些异域美女的美色,也是一大享受。

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目的,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苦闷了许久,实在是太无聊了。在京城,他们家里不缺美艳的美妾艳姬,外面更有名妓可狎,哪一天都少不了美色的享受。

几位侍女在各自的族中跟玉公主的身份差不多,只不过为了将来有更好的前程,这才愿意跟随玉公主为侍从,实际上做的也是丫环的活儿。

这就是草原帝国历来的规矩,大汉身边的侍从也都由贵族子弟担任。比如小王子,身边的跟班都是从草原贵族子弟中选拔出来的年轻才俊,等有一日小王子成为可汗,这些侍从就会成为小王子麾下的主要将领。

这些名媛回到自己的族里,也都有侍从和丫环服侍,但她们却愿意出来服侍玉公主,小王子身边的侍从也是这个道理。

这有点像明朝皇宫里的那些大太监,天天跟随皇上身边服侍,他们自己手下却也有许多大小宦官服侍。不过,区别还是有的,大太监是皇上身边的管家,一些伺候人的下贱活儿他们并不做。

况且看看身后的使团成员,不觉摇头苦笑,这些大人一个个憋的够呛,但愿他们能记住自己的身份,千万别丑态百出,更别做出有失身份的事。

说笑归说笑,那些侍女都表现得落落大方,并无内地女子的羞怯腼腆。她们已经看出了玉公主的心思,如果能跟使团成员搞好关系,帮着弄到况且的一些内幕消息,就是在玉公主面前立了大功。

所以她们都显得非常热情,弄得使团官员个个半身酥麻,有些魂不守舍。

左羚也察觉到了身后的情形,只是淡淡一笑,男人们的丑态她见的太多了。这些官员虽然身份不低,身边也不缺美女,但只要女人主动,还是来者不拒。

左羚知道,这些事不是她该操心的,操心也没用,只是看到况且微皱的眉毛,心里就发笑,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况且,能无视美色的诱惑。

官员们都知道这些侍女的身份,谈笑可以,却是看得动不得。于是就绕圈子,开始询问有没有可能买到美貌的侍女,价格如何等等。

玉公主闻听后,回头笑道:“各位大人想要买侍女的话,我可以送给每位大人几个,不要钱。”

有几个官员听到后颇为心动,但是看到况且有些发冷的神情,都不禁哆嗦了一下,没敢接话。

官员之中的多数人尽管不谙熟外交礼仪,却也不敢接受这样的礼物,焉知这是不是人家有意安插的间谍?

“送就不敢当了,我们也只是随便问问,说说闲话而已。”曹德麟急忙解释道。

在所有官员中,除了况且,曹德麟还有盖文虎品级最高,身为都察院的都御史,位高权重,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们两位代表其他官员说话。

“这有什么,不过是几个奴婢而已,各位大人不要客气哦。钦差殿下需不需要我送一些?”玉公主好像看到鸡蛋缝的苍蝇一般盯了上来。

“不需要,我手下侍女太多了。”况且笑道,手还随便划拉了一下。

其他官员心里暗恨,况且身边的确是美妾艳婢太多了,可他们身边却是一个没有,在这荒凉枯寂的草原上,吃不好睡不安,可是苦了他们了。

出京前,他们都得到通知,这一次出行,不许携带女眷,他们也就没敢带小妾丫环上路。结果发现钦差大人不仅带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早知如此,他们至少也要带两个个美貌丫环贴身服侍啊。

心里虽有不少怨言,但不敢说出来,知道说了也没用。况且可是全权钦差大臣,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无话可说,尽管这有狐假虎威的嫌疑,但是作为官员必须得受着,因为虎威是真的,那就是无上的皇权。

玉公主见况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好闭口,神情怏怏不爽。

进了中军大帐里,玉公主知道况且说的不假,他的侍女的确是太多了。

大帐两边除了锦衣卫护卫外,几乎都是女子,里层有肖雪衣带的十名女护卫,另有二十几个绝色女子在等候招待客人。

凡是出现在大帐里的女人,除了客人,应该都是属于大帐的主人所有。

玉公主见到这些绝色舞伎后,惊讶不已,不知况且从哪儿找来如此多的美女。

她身边的侍女并非个个都是美女,大多数只是中上水平,真正堪称美女的只有一二个。

公主并非都是美女,王子也并非都是帅哥。

这些名媛侍女能得到官员们的青睐,主要是因为她们身上有着独特的异域气质,还有跟内地美女截然不同的野性的美。所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人都是喜欢新鲜事物,再美丽的事物天天看也就显得平常了,比如况且这样。

看到这些绝色舞伎,这些官员们的眼睛都直了。

其中有不少人他们认得,这不是京城一条街那间茶楼里的舞伎吗?怎么到了这里?

来的路上,这些舞伎来的一直跟官员们分隔开来前行,所以他们尽管知道况且带了不少女眷,却不知道这些舞伎的存在,更不知道这些舞伎被况且调来充当丫环使用。

这些官员们心里都在滴血:这个可恶的小钦差是暴殄天物啊,如此绝色舞伎怎么能当丫环用?应该好好的保护起来,然后每天欣赏她们那只应天上有的舞姿,那才是神仙般的享受。

他们中有几个人是每周都到茶楼里欣赏这些舞伎的表演,场场不落,也都花了不少银子,若那间茶楼不在况且名下,他们真会想办法把这些舞伎买回家去。

当然也有人尝试过,询问过价钱,打听后就打消了念头,不是畏惧况且的权势,而是买这些舞伎的价格太高了,根本买不起。

在当时买一个绝色女子一般也就是一千两银子左右,可是这些舞伎个个都是一千两金子以上,这还只是起步价格,回头还要配齐她们身上一套头面首饰,也要一两千两金子,更不用说买回去要花多少钱养活了。

“大人,这些女孩子怎么在这里?”曹德麟惊讶问道。

他也是这些舞伎的粉丝,以前只是在高高的舞台上见到过,从没如此近距离看到。但是那一张张美丽的面孔,他都是熟悉的。

这些舞伎自然个个能歌善舞,精通各种乐器,她们最令人疯狂的自然就是那一支霓裳羽衣舞,被称为大唐盛世重现,也是当初唐玄宗最喜欢的一个舞蹈。

第五百五十一章 女追男如隔山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再看一次霓裳羽衣舞啊?”一个官员腆着一张兴奋的脸要求道。

“这个不难,带她们过来就是为了跳舞的,招待客人只是客串一下。今后有的是机会。”况且笑道。

众官员听到这话顿时群情雀跃,就连没看过的人也都欢喜起来,看一次霓裳羽衣舞的花费可是不低,比去名妓那里一次还要贵上几十倍。

这也不难理解,这个节目等于是人家亮了家底,二十几个歌舞伎同台演出,自然价格不菲。

“她们都是舞女?”玉公主看着这些女孩子问道,眼角里露出一丝不屑。

要说能歌善舞,谁敢跟塞外各族去比?塞外各族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就是在舞蹈中长大的,就连大汗都是能歌善舞。

基数大了,当然也就不乏名家辈出,玉公主的这些侍女个个都是舞蹈好手,玉公主堪称舞蹈圣手,这也是骄傲的重要资本。

玉公主这么一说,那些跟班侍女立即做出了跟风的表情。官员们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

难怪况且把一直雪藏的这些舞伎拿出来,分明就是想要跟这些塞外的高手一较高低。

这还真是冤枉了况且,他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考虑到玉公主还有她的侍女都是妙龄少女,应该有丫环服侍才对,不应该由粗手大脚的护卫上前,说到底这还是出于汉人的习俗。可人家不这么想,以为你这就是炫耀。

况且没带丫环侍女出关,自然只能由这些舞伎临时担任,这些舞伎出身的女孩子对此也没有抵触,毕竟她们都希望能通过这一次行程,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然后套牢况且,可怜她们的想法在根子上就错了。

舞伎的生涯其实很艰辛,出众的舞技固然能为她们带来一时的声望,但是生命周期太过短暂了。她们最怕的就是有一天年纪大了,不能再在台上跳舞,那就会被人抛弃,然后转瞬间就会被人忘记。

老大嫁作商人妇,或者躲在人间的哪个角落里默默过着凄惨的生活,是她们能够看得见的未来。

能成为况且的人,哪怕是当丫环侍女,也算是有了好的归宿。菲儿、婉儿就是最好的榜样,她们都是况且的侍女,可是现在掌管着一条街的茶楼,天天坐着发财。关键是,没人敢欺负她们。

“钦差殿下,哪天让我们也见识见识这些妹妹们的舞蹈好不好?”玉公主笑道。

“当然啊,我本来就想这两天好好招待你,还有兀良哈的王子,可惜这位王子太不上道,本来还想召开咱们几方的联谊会,看来也办不成了,不过等两天我会安排一场歌舞,喜欢观看的都可以来,喜欢上台表演的,也可以一展风采。”

况且真的想再开几天的联谊大会,让各族人都参加,显示一下民族团结的胸怀,自然也可以借着这名义把行程拖延一下。

令他措手不及的事,三娘子见到玉公主就开撕,而那个于都王子又是个根本不上道的蠢货,这联谊大会看来是开不成了。

“好啊,我这些姐妹们也都喜欢歌舞,到时候咱们比试比试。”玉公主笑得胸有成竹,大大方方。

她看着这些漂亮的女孩子,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不认为汉人有音乐跳舞的天赋,就算有些,也绝对比不上她们,塞外的人唱歌跳舞的天赋可是印在骨子里的。

要说跳舞唱歌音乐这类事儿,汉族人真的比不上塞外各族,亚洲也比不上欧洲。原因是什么已经很难具体解释清楚。

从根子上说,亚洲人的主体是农耕文明,欧洲却都是游牧文明发展起来的,这种对比就跟汉族跟塞外鞑靼、瓦剌、兀良哈的对比是一样的。

所以后世在唱歌跳舞音乐方面,东方的确比西方差了几个档次,这种事归咎于文化基因,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在现代音乐歌曲上,历来都是日本抄欧美,港台抄日本,大陆抄港台,这就是基本现实。

中国有世界历史上绝对首屈一指的唐诗宋词元曲,有绚烂的绘画艺术,在戏曲上一样有西方无法比拟的成就,可是在音乐上,尤其在交响乐和大型舞蹈这一块,跟人家没法相提并论。

玉公主的侍女们听说还有这样的机会,也都跃跃欲试。她们看着眼前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觉得面貌上跟人家差得太多,不过要说比试歌舞,她们的胸立刻就挺了起来。

这些舞伎们一个个低眉顺眼,等着况且命令她们做事,对于跟人比试歌舞,她们真的没这心思。她们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想着如何让大人满意,然后给自己安顿一个好的归宿。

面对这些舞伎,官员们都有些不忍心,把如此曼妙的女孩子当丫环使用,实在是拿着真金白银当石块了,若是他们知道这些舞伎前些日子被张鲸当宫女来训练,绝对要当场吐血三升。

况且是纯粹的东方人,对音乐歌舞都不喜好,所以也没有重视这些女孩子的真正价值,不过他倒是觉得就是这些女孩子也不以当舞女自傲,而是千方百计想要跳出苦海。

这些女孩子就像是笼中的金丝雀,现在的待遇再好,却也只能在笼子里以吱吱的叫唤来取悦别人,这根本就不是她们想要的。

况且心下决定,回去后就彻底解放她们,发给她们那张昂贵的卖身契,让她们自己选择将来的人生。

现在这些女孩子的身家还都属于盐帮,卖身契都握在卓茂林手上。这就好办,只要况且一句话,卓茂林一定会把这些女孩子的卖身契奉上,但是况且不想这样做,他想要为她们赎身,哪怕花十万两银子。

他不想欠卓茂林人情,一码归一码,他和卓茂林毕竟不是一路人。

中军大帐中间一张长长的条案,况且和左羚坐在主位,左首坐着以曹德麟为首的使团成员,右首是宾位,坐着玉公主还有她的侍女们。

舞伎们这时才过来为他们献茶,给官员们的是煮好的贡茶,给玉公主她们上的却是地道的奶茶。

这些地道的奶茶也都是用最好的茶叶煮的,说起来有些糟蹋了这些好茶叶,把牛奶掺进去,就把原来好茶的味道折损了十分之七八,不过还是透出一股股诱人的香气。

“钦差殿下好厉害啊,奶茶都能煮的这么好。”玉公主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口赞道。

“这可不是我煮的好,是茶叶好。”况且实话实说。

玉公主当然知道茶不是他煮的,不过是想要讨好他,可惜况且就像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一般,全然不加理会。

玉公主气的心里直哼哼,不过却又暗喜,越难追到手的越来劲儿,那心境如同猎人遇到狡猾的动物一般,若是在她一个眼神下就屈服的男人,反而索然无味了。

她也是胆大妄为,全然拿坐在旁边的左羚当空气人了,一边跟况且随口说着茶叶、茶盏的闲话,一边不停地眉目传情。可惜况且目不斜视,让她白白浪费了不少表情。

曹德麟等众官员一个个看傻眼了,这是什么节奏?钦差大人又有艳遇了,而且是女追男?

这妮子也太大胆了,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挑逗我们的钦差大臣吧,没看到我们也在场吗?干嘛不甩给我们两个眼神?靠靠靠!

官员们只有面面相觑,露出暧昧的表情,那些侍女中却有几个脸皮薄的,都飞红了脸,觉得自己的主子有些丢人现眼了。不过,想到自己的主子当初追小王子时不惜以色相勾引,现在只是暗送秋波,还不算什么。

左羚正襟危坐,好像根本没看到玉公主那些火热大胆的眼神,她只是心里发笑:小丫头,你就别白白费心思了,没用的。这些小手段是况且最看不起的,当初老姐我追他时可是费尽心机,还追了三四年,而且还没你那些小心思呢。

“钦差夫人真是好涵养啊。”曹德麟等人心里不禁感叹。

难怪三娘子公主见到玉公主就开撕,这丫头也委实太无所顾忌,根本不管什么人言可畏,也不顾什么脸面羞耻,活生生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

其实他们想的也不全对。一方面是玉公主的确喜欢况且,一时情不自禁,另一方面是她地位尊贵,生下来就没有多少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

长这么大,她只要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至于别人的感受她根本不在乎。人言可畏对于她来说根本不存在,没人敢乱嚼她的舌头根。谁要是非议她的行为,那可是寿星佬吃砒霜,根本不想活了。

“钦差大人要是娶个瓦剌的公主也不错,朝廷就可以利用瓦剌牵制鞑靼了。”

也有人这样想,尽管从政治上看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若真的跟瓦剌联姻,引起的麻烦一定大于得到的实惠,而这些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到的,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愿意去想。

当然这无非想想而已,像这种联姻,没有皇上御准、内阁全体同意,是绝对不可能成立的。在这种决定政治走向的大问题上,个人恋爱就如同肥皂泡一样虚幻。

至于况且,打死他也没有想谈恋爱的意思,就是谈也不会跟一个异族的公主,那纯粹是自找麻烦。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玉公主的相貌绝对没有她自信的那么美。

况且虽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尤其是在恋爱上,但是相貌是男女恋爱间的第一触媒,这对任何人都一样。如果在第一步上都迈不出去,自然也就没有第二步了,除非是有别的因缘或者特殊原因。

“这茶盏好精致啊。”玉公主的一个侍女实在看不下去自己主子在那白白浪费表情了,就说起手中的茶盏来。

“这茶盏是宣窑,是宣宗年间官窑烧出来的,现在很难找到一套了。”曹德麟解释道。

第五百五十二章 咆哮的王子

“那个混蛋,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于都王子骑马回到迭木儿花的大帐后,先是一脚把一个护卫踢倒,然后凶神一般闯进去,见什么踢什么,见什么砸什么。一会的功夫,大帐里的桌子椅子茶盏茶盘都碎了一地,迭木儿花的中军大帐杯盘狼藉,成了垃圾堆。

迭木儿花皱眉苦笑,他不是心疼这点东西,可是王子如此失态未免有失身份,让手下人看了不好。

紧跟在于都王子身边的是侍卫还有管家,都小心翼翼地,唯恐一个不好,这小魔王的拳脚就招呼到自己身上。

“迭木儿花,马上发兵进攻,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于都转身指着迭木儿花吼道。

“这个……王子殿下,这个得从长计议。”迭木儿花敷衍道。

“什么从长计议从短计议的,我不管,马上给我发兵进攻,一刻都不要等。”

“这个恐怕不行。”迭木儿花苦笑道。

“什么?你敢说不行?你敢不服从我的命令?”于都王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今天尽出怪事。

“王子殿下,我不是不服从你的命令,而是我必须先服从可汗的命令,你要让我进攻也行,拿可汗的手谕来,我马上进攻。”迭木儿花软顶了一句,他对这位王子的二世祖的脾气也是受够了。

“你……”

听到可汗两个字,于都王子不得不冷静下来。他这才想起来,在出兵这样的大事上,自己的确没权利指挥万夫长。

瓦剌、兀良哈可汗手下各有四个万夫长,都是直接由可汗指挥,除可汗外,任何人都无权调遣。他们是这两族可汗权力的基石,若是下面的王子都能指挥,那不早就造反篡位了。

“好,我马上给父可汗发信,这口气我非出不可!”于都王子大声嚷道。

“殿下,这点小事还不值得麻烦可汗吧?”于都的管家上前小心翼翼道。

他的意思是暗指这件事于都王子做的失当,万一可汗知道了,很可能不会为儿子出气。可以想见的结果是直接把他调回去臭骂一通。

侮辱大明的使节,这种事就是可汗也不可能做出来。除非真的已经撕破了脸皮,不想和大明再有任何外交关系。

这件事说起来于都王子也是冤,那个司仪为了照顾这两族的脸面,特地穿了蒙古服装,再加上他的确就是蒙古族。于都误以为他是自己带去的某个族的小官员,这种小官员于都王子叫一声奴才,那算是给他面子了,他哪里知道这是大明使节啊。

可是况且不是这样看的,这位司仪在朝廷里也就是九品官,低的不能再低了,可是品级再低也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若是被人骂做奴才,这不是在骂大明朝廷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绝对要还击,而且要猛烈还击。

况且没有下令动手,已经给了于都足够的面子,也是不想跟兀良哈闹的太僵。如果换做是迭木儿花这样做,况且二话不说,就会带人冲上去直接拿下,不惜开战。

“滚,老东西,你也配教训我。”

于都怒极,挥手给了老管家一个耳光,打的这位老管家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儿。

“王子殿下,你再这样,我真的只好向可汗禀报这里的一切,然后由可汗裁断。”迭木儿花也有些恼怒了,怼了于都一句。

于都王子在族中并没有什么实权,地位也不算很高,可汗预定的继承人乃是他的长子。于都是可汗最小的儿子,受了过多的宠爱,被宠坏了。

于都王子听得出迭木儿花话中威胁的意思,却全然不在意,他不相信最疼爱他的父可汗会不为自己撑腰,会不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你尽管禀报父可汗好了,请父可汗发大军为我雪耻。”

“好的。”迭木儿花转身走了出去。

这座中军大帐他也不要了,走向手下一个大将的帐篷里,准备给可汗写报告。

于都王子看着脚下四周的一堆碎片,也没法在这儿待了,跟着转身走出去,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他看着况且的营盘,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再生气,他也没蠢到带着自己的一千人马去跟况且死拼。他知道况且手下有一万精兵,而且一战就生擒了一窝蜂的全部人马,他这一千人马再精锐,也不可能比一窝蜂的人强多少。

“汉族小狗,你给我等着,不杀你我誓不为人!”于都王子在帐篷里狂妄叫嚣着。

况且的大帐里却是一片祥和,飘逸着莺莺燕燕的气息。

“钦差殿下,于都那个小子就是骄横惯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这次只是无心之过,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玉公主娇笑道。

“正因为他是无心之过,我才放他回去,不然他哪里有命回去,就算他是王子,也是一样,我们汉人有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淡淡道。

“哦,你们汉人的法律这么严格啊,可是你们汉人的法管不到于都啊。”玉公主笑道。

“大明法律是管不到他头上,可是他敢侮辱我们朝廷命官,这可是各族之间交往的大忌,如果我骂你们的官员是奴才,你们能接受吗?”况且冷笑道。

这件事,挑起事端的就是这位玉公主,于都王子分明是受了她的挑唆才做下错事。她却不以为然,居然还有脸为于都王子求情,对她的态度,况且也是无语

不过,况且现在没法追究玉公主的责任,毕竟枪是于都放的,也就只能追究放枪的人。

玉公主和那些侍女都讪讪的,况且说的是正理,她们手下的奴才自己可以骂,但是别人骂就是不行。更不用说外族的人了。

“不论是国家之间,各族之间,都要奉行一个道理,那就是相互尊重,如果连这一条都做不到,那就也不用有任何交往了,公主认为我说的在理吗?”

“对,钦差殿下说的再对没有了。王妃殿下,您怎么一直不说话啊?”玉公主见左羚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笑着问道。

“公主见谅,我们汉人有个习俗,女人不参与政治。”左羚吟吟笑道。

“哦,我听说你们有这条规矩,不过王妃殿下不也做生意吗?不知我们之间可否商谈下生意合作的事?买卖与政治无关吧。”

左羚一怔,没想到玉公主也知道她和三娘子合作的事。

不过这也不奇怪,两人合作经商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想着要保密,所以知道的人很多,自然会传到瓦剌的人的耳朵里。

如果玉公主跟三娘子的关系不是如此的水火不容,左羚真还愿意跟她谈谈合作的事,但是现在根本行不通,赚钱有赚钱的规矩和门道,所谓不能见利忘义。

“买卖上的事也是他做主,我不过是应个名罢了。”左羚巧妙一转,又转到况且身上了。

“钦差殿下,咱们能不能合作啊?”玉公主心里的火更加热起来,如果能跟况且达成合作关系,来往自然就多了起来,机会岂不是更多了。

“这个恐怕不行,我们在塞外已经确定了合作伙伴,对方是三娘子公主殿下。做生意首先是讲信誉,我在塞外没法再跟别人做买卖了。”况且笑道。

“为嘛,做生意不是越多越好的吗?”玉公主蹬着一双美目问道。

“我们管这种合作关系叫做独家代理权,一个地方只能有一位,这位独家代理负责我们跟塞外的一切买卖。你们如果想要跟我们做生意,只能跟这位代理去合作,在她那里取得一定的份额。”况且笑道。

他也知道玉公主的真正用意,瓦剌族跟内地的生意一直在做,都是跟那几家权贵家族合作,本来况且也想拆那几家权贵家族的台。

但是,此情此景已经明明白白,他跟玉公主绝对不能合作,若不然就会得罪三娘子还有小王子,那才叫得不偿失。

玉公主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让她去跟三娘子低头要求什么做生意的份额,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那是坚决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她也不在意生意不生意,她根本没有三娘子那种为自己的部落和族人操心的想法。

“那就没法谈了,不过我听说钦差殿下想要买马匹,我可以卖给你,而且不要求铁器的交易。”玉公主坚忍不拔地说道。

“是军马?”况且还是没压得住自己,不由惊道。

“当然是军马,我们都知道钦差殿下喜欢用军马拉货。”玉公主嘲讽道。

说到军马况且还是动心了。这可是他最想买的东西,仅次于草药这一项,其他兽皮、羊毛等都是可买可不买的。

“那就要看钦差殿下有多少诚意了。”玉公主放出鱼饵。

“诚意?这个如何讲?你说说看。”况且有些发懵。

“如果钦差殿下愿意接受我族的王爵,那军马的事就一切都好说,五千匹,一万匹,都是一句话的事。”玉公主道。

“贵族的王爵?这个能随便赠与吗?”况且倒是奇怪起来。

接受一个赠与的王爵跟被瓦剌招赘这是两个概念。

当初小王子跟他谈起赠与王爵的事情,表示想请求俺答王授予况且一个王爵的荣誉称号。况且当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让朝廷赠与小王子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誉职位,以此相对应,也算是变相的结盟。

按况且的意思,这种荣誉称号,就跟后世外交关系中赠与来宾一个荣誉居民什么的差不多,并不是实际上给了对方什么。

况且听到玉公主的话,分辨不清玉公主说的接受他们的王爵,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是荣誉爵位,况且当然可以接受,虽说有些不情愿,但为了能买到一万匹军马,他也就豁出去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各族争献公主

“不知公主所说的接受王爵是什么意思?”况且问道。

“当然就是娶我们族的公主了。”玉公主眉毛一挑,大大方方道。

“什么?娶公主,做你们族的驸马?”况且惊骇道。

“我们不叫驸马,只要娶我们族的公主都会按例封王,所以钦差殿下如果愿意跟我们族结亲,就等于接受了王爵。”

玉公主说完,看看一边淡漠无比的左羚,心里有些发虚,笑道:“不知王妃大人同意不同意?”

“我当然同意,不就是多娶一房吗?玉公主且看,这些妹妹们以后也都是他的人。我连这么多都能容,还能容不下一个公主殿下?男人就像这个茶壶,想配多少个杯子都可以。”左羚先是指着那些舞伎说道,然后又指指桌上的茶壶。

那些舞伎被左羚这么一说说,都羞红了脸,心脏怦怦乱跳。夫人既然这了这话,是不是大人答应收下我们了?能给况且做侍妾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况且年轻漂亮,又是手握大权,还有钱,天底下上哪儿找这样的主儿啊。

玉公主听得心里凉了半截,这位夫人不说则已,一说起来嘴巴够毒的。堂堂一族的公主,怎么能和这些侍女相提并论?可是左羚不但把她们相提并论,还故意把公主放在这些舞伎后面。

“夫人此话有理,我看这事行。”工部许郎中唯恐天下不乱道。

“胡说,这种事哪里是咱们随便能决定的?这要朝廷研究批准才行。”曹德麟急忙道。

“我就这么一说啊,怎么看都是好事啊,我看这位玉公主跟咱们钦差大臣就蛮般配的。哈哈。”许郎中继续调侃道。

“这位大人真会说话,不过钦差殿下未必瞧得上我啊,不过我有很多姐妹,钦差殿下可以任意挑选。”

况且在一边冷汗直冒,他不怕于都王子那样的愣头青,就怕和风细雨式的玉公主,明摆着,这不是诚心害他吗?在左羚面前公然提出这事,不是唯恐他后院不起火吗?

这种事,你就是想提,难道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没人的时候悄悄的说吗?

完了,今天晚上估计没好日子过了,也不知道要受什么刑法伺候了。

还有,这个许郎中实在不是个东西,满嘴说胡话,尽干火上浇油的事儿。

况且硬着头皮苦笑道:“多承贵族看得起,不过这事跟我说没用,贵族真要想和朝廷和亲,需要瓦剌王正式提出来,朝廷那边皇上会跟大臣们商议确定。再说了,和亲的对象也不会是我,一定是一个真正的王子。”

“这有什么,钦差殿下只要跟我们族结了这门亲事,那就是真正的王了。”玉公主笑道。

“不,这是两回事,这件事我也无权跟公主商谈。”

“不要谦虚了,您不是全权钦差大臣嘛,还是亲王级的。”玉公主一点空隙不留,马上顶了回去。

况且无语了,他的身份的确是朝廷的全权代表,但并非什么事都有全权,另外他就是全权,也不会动用这个权利娶一个瓦剌族公主回去。

即便他乐意,这么做也是假公济私的行为。

“不是说钦差殿下已经跟鞑靼族商量好了,娶他们的一位公主吗?怎么到了我们族就支支吾吾的,是不是认为我们瓦剌族的公主比不上鞑靼族的?”坐在玉公主下首的一个侍女笑道。

“谣传,这绝对是谣传,我们绝对没有跟鞑靼族和亲的事。也不存在谁比不上说的说法。”况且急忙摇头否认,身上的汗冒的更厉害了。

他当然不能让人平白给自己扣上种族歧视的罪名,这顶大帽子他也戴不起。

鞑靼、瓦剌、兀良哈三族鼎足而立,他此次虽说是来跟俺答王谈判,却也不想得罪瓦剌和兀良哈。如果在这两族身上有借力的地方,那是最好不过,即便没有,也要保持现有的平衡关系。

不过,这些强族都不是善茬,单靠对他们好没用,该敲打的地方就得敲打,决不能让他们把小算盘打顺溜了。

这些强族虽然有一定的实力,却也还是欺软怕硬,只要你有足够的底气,就能赢得他们的尊重。如果完全靠讨好或者贿赂,反而会让他们心升狂傲之气。

况且现在还没走到板升城,已经差不多把三族都得罪遍了,尤其是鞑靼族,活生生被他废了两个万夫长,虽说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是俺答王会怎样想就没人知道了。

好在他跟小王子、三娘子脾气相投,关系处的不错,所以一时还不至于遭遇麻烦。

兀良哈这边已经出了问题,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了于都王子。

先前他还强令瓦剌和兀良哈的两支大军退兵二十里,再行送礼赔罪,这两族也被他结结实实敲打了一通。他们心里是不是服了,效果现在还看不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瓦剌族想要招赘他,是玉公主个人的意思还是瓦剌王的意思,这算不算示好,这一切他都不知道。表面上看,这是瓦剌族想要改变跟大明朝廷的关系,但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麻烦事就要来了,他隐隐约约感觉这里面好像有某种阴谋。

如果他一口拒绝了玉公主,有可能会给对方留下口实,这比斥责于都王子造成的影响更大,但和亲这样的事情真不是他能决定的。

“怎么会是谣传啊,这话可是俺答可汗亲口所说,还能是假的?”玉公主笑道。

况且一怔,感觉有些奇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三娘子不会一点口风不透,相反,一定会借这个话头调侃他一下。

可是玉公主说的如此真切,也不像是假的,再说她也没必要编这个瞎话。

左羚斜眼看了看况且,心里一阵暗笑。呵呵,况且什么时候如此受欢迎了,各族都抢着把公主嫁给他?

况且虽然在内地有众多的女*慕者,那是因为他是才子,大名满天下,可是塞外的人不重视这个啊。

“没想到大人在塞外如此受欢迎啊,依下官看,也别管瓦剌还是鞑靼的公主,全娶过来吧,反正夫人贤惠,能容得下。”工部许郎中笑忍不住继续插嘴道。

况且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许郎中就是这个性格,平时也是大大咧咧,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嘴上根本没个把门的。

好在现在不是正式的谈判现场,他就是乱说也没太大影响,如果是正式谈判现场,他这大嘴巴一张,保不齐还真要坏事。看来得找机会好好提醒他一下了,别真的在谈判座上大嘴巴胡咧咧。

“那也可以啊,不过我们瓦剌族的公主排名得在前面。”玉公主半似认真半似开玩笑道。

把各族公主都娶遍,在塞外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当初成吉思汗每征服一个种族或者国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家的公主娶过来,有一次得了一对姐妹花,成吉思汗就把姐妹花跟自己最小的儿子拖雷分了,一人娶了一个。

况且看了看曹德麟,现在需要他出来说几句了。

曹德麟立刻领会到了,笑道:“瓦剌既然有此想法,也是好事,下官一定马上给皇上上奏章,请皇上和内阁诸大人裁定此事。”

况且心里一松,还是曹德麟办事老道,一下子就转到皇上跟内阁那里了,奏章到了皇上那里,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扔到垃圾桶里完活。

“干嘛需要皇上批准啊,我们不是要跟贵朝联姻,只是想要把我族公主嫁给钦差殿下,这是我父可汗跟钦差殿下个人之间的事。”玉公主笑道。

况且和众官员都是满头黑线,这嫁娶异族公主能是个人之间的事吗?以为是民间小门小户之间结亲啊?

“此事暂且不说了,公主殿下此来不会是专门为此事吧?”况且脸有些发黑道。

“好吧,此事就以后再说,不过我父可汗可是说了,只要钦差殿下答应了这门亲事,保证有百利而无一害。”玉公主笑吟吟地又抛出一个鱼饵。

玉公主此来自然是为了送礼,不单送来了礼单上的大礼,还送了许多塞外的鲜果和来自西域的葡萄酒和各种果酒,另外还送了一千头羊,五百头猪,二百头牛,这份大礼的确不轻。

况且让人收下,然后回赠玉公主,以及那些跟班侍女每人一份礼物,都是瓷器、绸缎、茶叶、水晶盐。

水晶盐类似于后世的精盐,当时加工比较费时费力,造价也高,很受贵族的青睐,一般民间当然是用不起这种水晶盐。

回赠的礼物价值跟玉公主的礼物差不多,当然那份礼单上的书画宋版书价值很难衡量,况且也只能把这部分抛开,要不然就是把他准备好送给各族王公贵族的礼物都送上,估计也没有那份礼单上的礼物价值高。

玉公主的侍女们得到了回赠的礼物人人都是喜出望外,尤其是那些绸缎,让女孩子们爱不释手。茶叶和水晶盐则被玉公主没收了,准备回去孝敬给父亲,毕竟她带来的礼物都是瓦剌可汗出的血。

玉公主一行人刚离开,左羚就转头回到自己住处去了,一刻都不停留。

况且心里忐忑,自己这都是招谁惹谁了,平白的就飞来横祸了。

“恭喜大人。”

“大人这可是天降眼福啊。”

有几个官员还趁机过来调侃几句,他们也知道鞑靼瓦剌要况且娶他们的公主,这事只是一厢情愿,根本行不通,不过他们也乐得看况且这副尴尬劲儿。

“我说诸位大人,你们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好意思落井下石吗?”况且黑了脸道。

“这哪儿是落井下石啊,我们都羡慕大人,恨不得以身相代啊。”大鸿胪寺的官员不忘过来挤对一句。

第五百五十四章 逆向和亲路线

况且的脸都快绿了,赶紧躲开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蛋,去找左羚,想评估一下自己究竟惹出了多大的祸事。

“你不是有一堆的公务要处理吗,找我干嘛?”左羚倒是神色淡然,看不出她是否生了气。

况且心里暗道不好,左羚越是这样,麻烦可能就越大。这是暗流涌动,暴风雨将至的预兆。

“况且,况大人,恭喜啊,说媒的都上门了,我看那个玉公主是等不及了,来向你毛遂自荐的吧。”

此时九娘忽然进来,嘻嘻笑着道。

“妹子,别瞎说,对了,你怎么知道的?”况且纳闷。

左羚刚刚回来,应该不能这么快就跟别人说这事,再说她也不大可能搬弄这事儿。

“当然是听到的。嘻嘻。”九娘笑道。

况且马上明白了,自己忘了这丫头超人的神识了。她说是听到的,其实应该是用神识察觉到的,那比听觉强太多了。

“我可不是故意偷听,是师傅让我保护你,所以我才盯着你们那儿的。”九娘赶紧声明。

况且点头,这也是规矩,只要有外人进来,慕容嫣然就一定会监视往来人的一举一动,可能这次来的都是些女孩子,危险性较小,就让九娘代劳了,毕竟慕容嫣然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整个营盘,她功力再深厚也做不到。

使用神识笼罩住整个营盘需要多么高深的境界,况且并不知道,不过他也能估计出这样做一定非常消耗功力。

九娘的武功虽然比她师父差了一大截,但是神识之深厚却不差多少,这也是她独有的天赋,能成为慕容嫣然唯一的弟子,天资当然是他人所不及的。

“这事就是她们说着玩的,完全是异想天开,不着调。”况且笑道。

“没有的事人家能巴巴地专程来说,我说嘛,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过来是要招亲的。”左羚冷冷道。

“我是过来谈判的,招什么亲啊?绝对没有的事。”况且赶紧辩解道。

“没有的事人家怎么会提出来,你当人家不要脸面啊,巴巴地把公主送给你,尤其是玉公主那丫头,要不是我在旁边,早就坐到你怀里了,你跟我老实说,你们以前是不是就有过什么接触?”左羚冷哼道。

“哪有的事,我今天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公主。”况且冤枉道。

“嗯,这我倒是相信。”左羚点头。

如果况且跟玉公主以前就认识或者接触过,当然瞒不过她,这方面左羚的感觉特别敏锐,就是这两人怎么装也瞒不过她。

“我说的接触不是指你们以前见过,而是说朝廷是不是真有跟瓦剌结亲的计划?还有跟鞑靼族是怎么回事,别说没有,玉公主也不会红口白牙无端说谎话。”左羚又逼问道。

“朝廷根本不可能跟塞外任何族和亲,这得让那些大臣骂死。自从大宋以来,中原就没有跟塞外和亲的例子了,现在谁敢开这个头?再者说历来和亲也是向外嫁公主,没有向内娶公主的。”况且压着性子耐心解释道。

左羚没作声,想想也是,在她的记忆里,从没听说过朝廷打算和外族和亲。

“至于所说的鞑靼族的事,你尽可问三娘子那丫头,要是真有这种事,她会不知道?她若知道了,能不叽叽喳喳说出来?”况且又加了一句,气鼓鼓的。

“嗯。”左羚听他解释这么多,心里的火气倒是平息许多。

玉公主对况且的挑逗她根本不在乎,在她眼里,那不过是小孩子把戏。可要朝廷若真想利用况且跟塞外各族和亲,那就是大事了,她也没法阻拦,这才是她真正担心的。

“依我说这么着,以后这个玉公主要是来拜访,就由你来出面应付,我是不想再看到她那双桃花眼了。”况且叹道。

面对玉公主的挑逗,他虽然视如春风,却也是强撑着目不斜视。

他的性子本来也是喜好跟女孩子说笑打闹的,并非那种一丝不苟、持身严谨的君子。

原来在苏州就跟丝丝、秋香还有一些丫头们说笑打闹惯了,只是大家彼此都很熟悉,热闹归热闹,谁也不当真。

只是现在他身为全权钦差大臣,当然不好再随便跟女孩子说笑,尤其对方还是一族的公主,真要挑逗出什么事来,可就是惊天大事,回去没法向皇上和张居正交代。

“这怎么行,人家来是要拜会你这个钦差大臣,我出去算什么?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心里没鬼,随便你怎么做。若是因为避嫌耽误了皇上交代的差使,反而因小失大了。”左羚一本正经道。

“这可不是皇上交代的差使,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况且叹道。

此行本来应该直奔板升城,因为各种缘故,他才在这里耽误许久,自然也就有许多意外的事找上门来。

“那如果皇上真要想用你来和亲怎么办?”左羚忽然问道。

“这绝对不可能。”况且摇头道。

“我是说如果。”

“这种事没有如果。”

“那要是万一有这种如果呢?”左羚咬定不放。

“那要是真的有这种如果……”

况且脑袋大了,真要是如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他觉得没必要杞人忧天,皇上和朝廷都绝对不可能这样做。

不过他心底倒是有个声音响起:我都可能被皇上当作弃子了,哪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对大明朝廷有利的事,皇上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比较起来,被当作弃子扔在塞外的死地里,跟被当作跟各族和亲的棋子,哪一个结局好一些,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说不出来了吧?哼!”左羚气道。

她也只是生闷气而已,心里觉得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是玉公主那种言之凿凿的语气和表情,倒是让她有了一丝不安和惶恐,至于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晚宴,况且摆宴款待各位使团成员。

这些日子况且一直自己吃住,跟使团成员交流不多,最主要的是各成员都各揣心腹事,即便凑到一起,也都是随便说说场面话。这也是况且最烦的官场习气,太无聊了。

不过总是不跟各成员一起吃饭交流也不好,难免被人说成是脱离群众,不知道的人,还可能误认为他是背地里在搞什么小动作呢。

他的确是让左羚跟三娘子一直谈商业合作的事,这种事不用避开谁,本来就是皇上默许的事情,他带着五千辆大车拉着货物到关外,不是经商是干嘛的呢?

护卫们杀猪宰羊,最好部位的肉自然就是这场晚宴的内容。除了各种肉食,还有肉肠、血肠、各种精心烹调的猪羊内脏。简而言之主食还是肉,青菜比较少,酒肉却是管够。

这可是草原上最好的牛羊和生猪,现宰现杀,都是最新鲜的,比内地的猪牛羊肉好吃多了。随军带来的厨师精于各种肉食面食制作,菜肴可谓是花样百出,哪怕只是单纯的猪羊肉,也能调制出上百种花样,吃起来一点不觉得腻歪。

大家喝的是玉公主送来的葡萄酒、果酒,天天喝内地的白酒黄酒,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席上,大家彼此说了一些场面话。酒已经过了三巡,菜已经过了几十味,大多数人都有些酒酣耳热了。

于是不可避免地说起玉公主所说的招亲的事,这可是大新闻,而且还是风流韵事,在任何时代这都是大家关注的话题。

八卦之火从来就没有停息过,否则人活着真的少了很多乐趣。

“钦差殿下,我们背后都商量了,觉得玉公主这次提出的事,对朝廷和国家都是大有益处,完全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又是工部的老许率先开腔,他可是信口开河的典范啊。

“大家就别研究这事了,我可是要被惩罚跪搓板了,好在没带来。”况且有气无力道。

“嗯。我倒是看到了,玉公主前脚走,钦差殿下后脚就去找夫人请罪去了。”刑部的崔郎中笑道。

“其实吧,我还真是正经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的确可以做,而且真的值得向朝廷建议好好研究一下。”这回说话的是都察院的盖文虎。

“你怎么也说上胡话了,喝多了?”曹德麟见盖文虎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斥道。

“我可是清醒的很,你们大家想啊,历来和亲为的是什么,就是和平啊。若是结一桩婚姻,真的能避免一场战争,何乐而不为?”

“这倒是,可是和亲都是向异族外嫁公主,哪有娶异族公主回去的?这也叫和亲?完全弄反了吧。”曹德麟驳斥道。

“时代不同了,这和亲的方式也应该变一变。要我说,以前和亲是向外嫁公主,那是咱们的朝廷势弱,可是现在咱们强大了,自然就可以娶他们的公主,这也叫逆向和亲吧。”

“就是,这话我赞成,还是那句话,钦差殿下把鞑靼、瓦剌、兀良哈的公主都娶过来,这样跟塞外最有威胁的三个强族都结了亲,自然也就和平了,谈判也好谈了,坐下来都是一家人嘛。”工部老许继续插科打诨道。

大家都是一怔。

这老许是信口开河惯了,大家听到他的话从来都是一笑置之,不过这番话咂摸咂摸,倒是有些道理啊。

若是朝廷跟塞外三个强族都结了亲,况且跟他们谈判不就是关起门来一家人了嘛,还有什么不好谈的?

“大人,您干脆就为国为民,甘愿牺牲一把,把三族的公主都娶了吧。”

“对,都娶了,查查还有那个族是上流的,一块都娶了。”有官员趁机附和道。

第五百五十五章 以己身渡众生

“你们真的这样认为?”况且很是惊讶,表示怀疑。

“当然是认真的啊,我准备晚上就给皇上上书,阐明和亲的好处。就像那位玉公主所说的,这事有百利而无一害。人家积极主动,我们何不顺水推舟?”盖文虎正色道。

况且气的直接想骂人,那丫头的鬼话你们也信,这智商得低到什么程度啊。

不过他也知道盖文虎能做到都察院的都御史,智商不但没有问题,而且迥出常人之上,不知为什么会想出如此脑残的主意来。

“嗯,听盖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尝试一下的必要,反正这也不是钦差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大家的共识,皇上那里由我们上奏,与大人无关,即使不成也损失不了什么,万一成了呢。”曹德麟也若有所思道。

况且按捺不住跳了起来:“我说曹大人,您可是最厚道的人,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挤对我。”

“钦差大人,这可不是挤对你,真的不是,我是在认真为国家和朝廷着想,要是真能走通盖大人说的这种逆向和亲路线,塞内塞外就是一家了,那还打什么仗啊,朝廷就能腾出手来一心一意收拾海盗了。”曹德麟也正色道。

“嗯,两位大人不愧是深谋远虑,虽说这种方法有些骇人听闻,但要是真的行得通,可是一本万利而且能让天下长治久安的良策啊。”吏部的一个郎中也笑着赞同。

“你们的意思,就是把我牺牲了?”况且指着自己的鼻子,有气无力的问道。

“这有什么牺牲啊,男子汉大丈夫多娶几个老婆,起码也是是眼福。”工部老许大咧咧笑道。

“就是,要换了我还巴不得呢,可惜人家看不上我等。”刑部崔郎中无比羡慕道。

“就是,这种牺牲谁不愿意啊,大家都愿意,是不是啊。”又一个官员笑着鼓动道。

况且看了看这些官员,皱眉道:“你们这是商量好了,逮着机会一起向我发难?”

“没有,真的没商量过,不过盖大人这么一说,我们觉得这方法还真是她娘的绝啊,简直太妙了。”太仆寺的官员大笑道。

盖文虎笑道;“钦差殿下,假如这条路真能走的通,咱们退一万步讲,就算牺牲您了,您一人肩挑天下大义。换句话说,宁可自己吃苦,娶了塞外三个强族的公主,然后大明朝跟塞外达成百年和平盛世,这事您干不干?”

况且被他问的无言可对。这理说到哪去都是对的,一个朝廷官员有机会为国家利益牺牲,那是无上光荣啊。

假如真的只是牺牲他一人,能够为朝廷带来百年和平,使千千万万的家庭免于兵燹战火,众生免去劫难,他还真的就干了。

这些官员也说得不错,不就是多娶几个老婆嘛,哪怕这些公主不是那么的美,语言不通,生活习俗不同等等,但是为了天下苍生,这又算的了什么?

反正他也没能守住一夫一妻的底线,早已经是一夫多妻了,何必计较老婆的数量。

这就叫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

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这条路根本行不通,塞外大汗可以娶各个族的公主,那是用武力征服硬娶过来的,现在大明王朝明显没有这个能力,就算有这个能力,要娶异族公主的也应该是皇上而不是他吧。

况且想到这里,一甩袖子,干脆不理这些人了。他们喜欢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吧,喜欢怎么想就让他们想吧,权当作是酒后乱语,或者是寂寞久了的深度意淫。

三娘子自从见到玉公主进了况且的军营后,在自己的帐篷里团团乱转,先是命令侍女马上打包走人,等侍女们把东西都打包后,她却又改变主意了,让这些人把东西都放回远处。

她的心思是这样的,一开始是不想再见到这个骚狐狸,再一想,我干嘛要给这个女人让地方,干嘛她来了我就要走?应该走的是她,应该怕的也是她才对。

于是她打定主意不走了,留下来看看玉公主这个贱货究竟想要做什么,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决不能让她得逞,一定要从中破坏,让她灰溜溜的滚回去。

白莲教上任圣女也是感到头疼,一点办法没有,她倒是赞成三娘子赶紧回去,反正三娘子此行的目的已经超额实现了,草上飞的人都到手了,还跟左翎谈了一笔前途光明的大生意,已经是大赢家了。

现在三娘子要留下来,不用说上任圣女也知道她的心思,那就是跟玉公主对着干。

这样做很危险,玉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真要针尖对麦芒干起来,两方的军队可能又要发生一场战事。到时候就连她也没法脱身,局面一旦乱了,得利的恐怕就是小钦差了。

从鞑靼的利益而言,跟瓦剌公开决裂并不是上策,兀良哈肯定不会眼看着俺答王把瓦剌征服了,然后再来对付自己。

兀良哈跟瓦剌也有盟约,假如一方遭到鞑靼进攻,双方必须联合起来对抗鞑靼。如此一来,鞑靼族要同时对战两大强族,真要打起来,可能是三败俱伤,没有一方是赢家。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要办的事不是都办妥了嘛。”上任圣女劝道。

“不,我就要看那个贱货这次是打的什么坏主意,她是不是又想着诱惑况且,然后把况且拉到她那一边去,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它发生。”三娘子道。

上任圣女苦笑,三娘子急切之间真还找到一个好理由,如果玉公主真是使用女色把况且拉到瓦剌一边,很可能影响大明对瓦剌还有鞑靼的贸易政策,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显然对鞑靼族不利。

“她此来是想要招赘况且,这你也知道的,不过那是痴心妄想,根本不会成功,公主不要理会,更不要为此置气。”

“那可难说,这个贱货不只是狐媚子,还是野心家。”三娘子有些冷静下来。

“她只是喜欢揽权管事罢了,谈不上野心家,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上任圣女轻蔑道。

玉公主在族里喜欢参政议事,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有人说瓦剌族的事务,玉公主能当半个家,这当然有恭维的成分,却也能看出玉公主在瓦剌族中的地位。

三娘子在族中并不管事,只是在上任圣女的教诲下,对于政治也不陌生,她相当于圣女的半个弟子。如果她不是鞑靼的公主的话,很可能白莲教的这任圣女由她担任,而不是现在人在北京的那位圣女。

尽管嘴上这么说,上任圣女心中也是有些狐疑,按理说只是送礼不应该出动玉公主。招赘况且根本行不通,难道瓦剌王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他们另有什么办法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圣女姐姐,不说她了,你教我烹茶茶艺吧。”

三娘子让侍女拿来况且送的茶壶、茶炉还有茶具,至于茶叶,当然也是况且送的最好的茶,远比送给玉公主的要好的多,自家人嘛,当然还是不一样的。

作为白莲教的老牌圣女,茶艺当然十分精通,而且手法比况且高雅得多,只不过能看到她亲手施展茶道的人寥寥无几。

三娘子以前很不喜欢汉人的喝茶习惯,觉得味道太清淡,就跟喝白开水差不多,但是品尝过况且烹的茶后有点开窍了,领悟到了好茶的味道。

汉人的茶一种魔力,喝到嘴里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哪怕只是闻到那股香气都能让人神清气爽。

上任圣女很优雅地把泉水烧开,然后烹茶,等火候到了,就开始在茶盏里浅斟了半杯的茶水。

“来吧。”圣女招呼道。

烹茶的过程中,上任圣女给三娘子详细解释着,每个步骤需要注意什么,应该怎样做等等。

三娘子细心地看着上任圣女的动作,把上任圣女的话也默记在心里,然后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

果然好神奇啊。

那时候已经有了可以用开水直接泡的茶,就像后世泡茶一样,当时称呼这种茶为“点茶”,但是大多数茶叶还是需要在火上用茶壶煮。

这就需要烹茶的人掌握好水温,水必须开的,但又不能翻滚,保持鱼鳞纹的状态最好。这样的水温才能把茶叶的香气煮出来,却又不会有苦涩的味道,稍有一点不及或者过火,茶叶的味道就会损毁大半。

至于其他的斟茶饮茶的动作基本属于表演性质,跟茶叶的味道关系不大,不过看上去却也优雅迷人,充满了茶道的魅力。

况且的茶道是跟他老师陈慕沙学的,不过他并不钻研这个,只是他天分高,所以火候掌握的特别好,煮出的茶格外香,更有一种特殊的韵味,但要说整个茶道艺术,非但比不上他师傅,比这位圣女阁下也是差远了。

两个人暂时沉浸在茶道艺术中,仿佛忘却了外面的纷争与烦嚣,这也是茶道特别迷人的地方,可以短时间内让人全身放松,精神也受到了沐浴和洗礼。

享受了几道茶艺后,三娘子也开始学着煮茶,只不过连续几次都搞砸了,这才知道看上去并不是很难的事,实际上做起来还真的是不容易。

“今天不学了,改天吧。”三娘子有些泄气,怏怏道。

“也好,茶道虽然是小道,也不是一天就能学好的,慢慢来。”圣女笑道。

有侍女过来收拾这些茶炉、茶壶、茶盘之类的东西,三娘子又急着问况且那里有没有消息过来。

“没有,钦差殿下好像还在跟那位……商谈什么事呢。”侍女有些心惊胆战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唯恐富贵逼来

在况且和玉公主商谈的时候,三娘子派去的侍女一直在中军大帐外偷听里面的谈话。

况且知道这事,却听之任之,他其实很想把三娘子找来一起坐下好好谈,问题是三娘子不干,只要跟玉公主见面,两人就直接开启战争模式,任是神人也拉不开。

既然三娘子想要知道他和玉公主的谈话内容,那就让她派人来偷听就偷听吧。况且本来就没有保密的意思,这又不是什么谈判,省的以后产生误会。

从心里讲,况且是真的不愿意跟玉公主叙谈,只希望尽快走完礼节性程序,然后尽快送客。玉公主所说的嫁公主、封王的事在他听来就是个笑话。

“公主,那个……”

“那个啥?不就是那个贱货吗?直接叫她贱货。”三娘子怒道。

“不敢,那个,她在跟钦差殿下说瓦剌族要把公主嫁给钦差殿下,还说如果看不上她,可以选别人,他们瓦剌族的公主随便钦差殿下选。”

“我说得没错吧,这真是个贱货,贱的脸面都不要了,还随便选,把她们自己的姐妹当成牲口啊,堂堂瓦剌族是牲口市场啊。”三娘子愈加气的发疯。

“你不会是听错了吧,瓦剌族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一旁的上任圣女都觉得有些怪异。

“没有,婢子听得真真切切,那个她还说咱们族也要把公主嫁给钦差殿下,还说是可汗亲口说的。”侍女连忙说道。

“胡说,若真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绝对不可能。这是那个贱货在造谣,她想蒙骗况且。”三娘子咬牙道。

上任圣女心里一惊,这事还真有,是俺答王接到小王子把汉那吉的信后,找到白莲教主商量,想按照小王子的意思给况且一个没有封地、没有实权的王爵,还是白莲教主赵全说不如顺势找个公主嫁给况且,把这条线拴在手里。

上任圣女知道教主的意思,教主上次神魂出窍去了京城,想要找出身负大气运的人,却没有找到,后来赵全始终怀疑这个人就是况且。

如果此人真是况且的话,这次来到塞外就是自投罗网,赵全当然不会要他的性命,却会想办法把他身上的天运掠夺干净。

按照赵全的说法,这种天运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太浪费了,应该用于一个组织甚至一个国家,如果赵全得到了这种大气运,白莲教不但会再现辉煌,甚至有可能像元末那样,再度掀起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然后白莲教可以顺势取得天下,问鼎中原。

赵全曾经无数次研究元末那场战争,研究朱元璋为何能窃取明教的成果,最后找到一个原因,就是朱元璋先是窃取了明教的大气运,然后才窃取了明教的胜利果实。

在赵全看来,大明王朝的气运完全是朱元璋当年从明教手里窃取来的,其后,明教不得不改头换面,改称弥勒教、菩萨教,最后就是白莲教。然而不管是什么名义,气运不在是成不了大事的。

世人都说事在人为,赵全却认为凡事皆属天定,若是没有天运笼罩,一个人想要发财升官那是做梦,而想做成大事,那就更得有大气运。

赵全仔细研究了况且的升官历程,愈发觉得符合自己的推理。况且初到京城,不过是托庇于张居正的保护,只是张居正个人的见习幕僚,至于那个四品御医,不过是条拴在况且脖子上的绳子,限制他离开京城而已。

孰料仅仅几个月过去,况且就平步青云,一下子成了新建立的锦衣第六卫的都指挥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在赵全看来,就是身负大气运的典型案例。

一个人只要有大气运在身,完全可以闭着眼睛做事,头上掉下来的树叶都能变成金叶子,脚下踢走的石块都能变成宝石。不想升官,官运也会追着你跑,赶都赶不走。所谓富贵逼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你可能真的不想升官,不想富贵,可是你有这个命,就非得让你高升,非得让你富贵不行,推都推不掉。

隋朝时的杨素曾有句名言:我不愿富贵,唯恐富贵逼我而来。

杨素说的当然是假话,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权势和富贵,为此能狂癫到挖掉自己家的祖坟。

但是,杨素的话在况且身上倒真灵验了,一个只想以才子之身逍遥自在生活,视权势富贵如浮云的人,却被权势富贵绑架了。

赵全把京城大富大贵的人全都想了个遍,最后认定那个偷窃到无数天运的人只能是况且。

至于如何掠夺一个人的气运,赵全有无数的招数,但是这些招数都有一个弊病,就是花费的时间太长,仪式也非常复杂,所以想要成功,就得把况且尽可能长时间的留在板升城。

基于此,赵全给俺答王出了这个馊主意,嫁一个公主给况且,让他沉溺于温柔乡中,他就可以尽情施展手段掠取天运了。

这件事知道内情的只有赵全、上任圣女还有俺答王三个人,而且俺答王还在犹豫,没有立即同意这件事。

俺答王当然不在意外嫁一个公主,鞑靼族公主数十人,嫁给况且一个甚至几个都没有问题。但是,俺答王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妥,一是意义不大,二是大明不可能同意。谈判的事情还没影子呢,何必去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赵全却说况且此次来是负有全权,怎样做大明都只有承认的份儿,这可是大明皇帝和内阁共同的授权。假如况且娶了鞑靼公主,大明必须承认这桩婚姻,否则就是不守信用。

俺答王想了三天,最后答复,如果况且同意,鞑靼族可以嫁公主,给况且封王。

授予代表大明皇上威权的全权大使一个王爵,这件事并不算什么,说起来还是鞑靼族占了大便宜,相当于敕封大明皇上为鞑靼族的王了。

这件事本来没有外人知道,但是赵全另有计较,想要把水搅混,所以暗地里将情报泄露给了瓦剌族,瓦剌族自然不甘人下,也就生出了跟况且联姻的主意。

上任圣女对教主最了解,只是一瞬间,她就领会了赵全的用意,却只能苦笑,教主的决定无论对错,她都无权干涉,而且白莲教的神圣法规第一条就是:教主的决定是神圣无上的,绝对不会有错,如果错了,参照第一条。

“这个贱货,自己不要脸,主动送到况且怀里,人家不要还不肯罢休,竟然拿我祖可汗来造谣,着实可恶。”三娘子气的小脸发青。

“公主不用生这么大的气,其实贵族真的还有这个意思。”圣女笑道。

“真有?我怎么不知道?”三娘子一怔。

“你在族里又不管事,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再说这件事知道的人本来也不多。”圣女道。

接着她就把小王子要求给况且封王,还有俺答王准备嫁给况且一个公主的事说了一遍。她没说的就是赵全暗地里的诡秘计划。

“还真有这事?那也不可能,况且不会同意,他的夫人都是绝色美女,哪里看得上我族里那些姐妹。”三娘子想到左翎那惊世的相貌,摇了摇头。

“这倒也是,你要是没跟小王子定亲,倒是跟况且挺般配的,贵族也就只有你能跟况且的夫人们比上一比了。”圣女取笑道。

“圣女姐姐,你说什么啊?”三娘子睁大眼睛。

她真没料到,一向端*谨如天外人一般的圣女,今天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竟然也开起了这种玩笑。

“其实吧,我觉得圣女姐姐跟况且更般配。”三娘子狡猾一笑。

“你……我……”上任上任圣女的脸一下子红了。

单以相貌论,这位圣女的相貌绝对是天仙级的,她之所以更看好三娘子而不是她的继任者,就是觉得三娘子的相貌比自己的弟子更美,作为白莲教的象征,美貌也是第一位的。

“小丫头片子,敢调笑起我来了,看我不收拾你。”上任圣女说着就要拧三娘子的小嘴。

“圣女姐姐,我知错了,再不敢胡说了。”三娘子急忙讨饶。

这也就是她和圣女太熟悉了,换任何人都不敢跟堂堂白莲教的圣女开玩笑,任何玩笑都不行,别说是荤的了,那可真是作死的节奏。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就全都笑了。

“要说相貌我是从来不服输任何人,不过年纪大了,早就没这份心思了,干脆把你跟小王子的婚约取消,你嫁给况且如何?”圣女笑道。

“圣女姐姐才是胡说,况且人是不错,可是我爱的却是表哥。再说了他都有那么多老婆了。要不你还是嫁给况且吧,这样你们教不就跟朝廷联姻了么。”

“我教有铁律,圣女从不外嫁任何人。”

“你是圣女啊,规矩是由你定下的。修改一下就行了。”三娘子嘻嘻笑道。

“好了,别胡说了。”上任圣女有些羞惭,被三娘子这一闹,弄得她都有些情迷意乱了。

圣女是不能嫁人的,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圣女,按说是可以嫁人的,可惜她地位太高,想嫁都找不到对象。

白莲教圣女从没有中途隐退的,她算是第一个了,所以对于隐退的圣女都有什么规章,教里的法规真还没有这方面的规定。

她当然也没有想要嫁给况且的意思,况且对她来说太小了,而且还代表着朝廷,白莲教的卸任圣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朝廷的重臣呢?

这不是搞笑,而是颠覆三观的事情。

第五百五十七章 王子公主掐架

公主也是人,不都是美女,还是那句话,不是公主都是美女,不是王子都是帅哥,哪怕他长在白马身上也不行。

历来娶公主的都是为了公主的权势,是为了跟皇家结亲,嫁给王子的也同样都是为了权势。在权势的烘托下,哪怕是丑女也比美女受欢迎,丑男也比帅哥有魅力。

因为爱情娶公主嫁王子,好比自己做梦做了公主或王子,那是绝对的意淫。

古时的戏曲和后世的小说都是在粉饰这个梦。梦醒之后,天亮了,女主角多半是个干物女,男主角多半是个死胖子。

玉公主返回自己的营地后,新的故事又上演了。

“你们瓦剌族还真是贱啊,居然自动把公主送给人家,你玉公主这次没有脱光衣服给人家看吧?”于都王子气的直接疯掉了,冲着玉公主大声咆哮着。

“什么,你居然敢……”玉公主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草原上敢说她是贱货的也就是三娘子公主独一份,再没有别人敢这样说,这个于都居然也敢骂她贱,简直是胆大包天。

她出卖色相给小王子那是出于真爱,哪怕被人指责笑话,她也不后悔,但是这事也是她最大的忌讳,于都居然胆敢当她的面说出来。

“于都,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出言不逊。”玉公主气的手指乱颤,指着于都斥道。

“说你贱那是陈述事实,还用得着吃熊心豹子胆吗?”于都王子也是失去了理智,彻底发疯了。

两人的手下都无奈地愁眉苦脸,看着两个主子跟疯子似的对吼,谁也不敢上前分解。

于都王子本来不是这次送礼的人选,他只是听说玉公主要来,这才向兀良哈可汗毛遂自荐,主动要了这份差使。谁都知道,于都王子最想要娶的就是玉公主,几年来,这两族没少商量这桩婚事,可惜玉公主瞧不上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小王子把汉那吉。

于都心里早就把玉公主当作自己的女人,先前玉公主在小王子面前出乖露丑,他都感觉头上绿油油的,这次玉公主又想要勾引况且,而且主动送上门去,这实在是让于都无法忍受了。

现在况且在他心里已经是死敌一个,就算没有先前的事,他也没法容忍玉公主如此推销自己,这可是当众打了他的脸,比况且斥责他更令人难堪。

“哼哼,我贱我愿意,怎么着,我既然是那个贱人嘴里的贱货,你干嘛还死缠着我,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也休要再妄想打我的什么主意。”玉公主先冷静下来,咬牙说道。

“打你什么主意?干嘛不打,你就是贱货我也认了,非得把你娶过来不可,你是我的女人,生下来就是。”于都发狠道。

玉公主气的笑了,这家伙自我感觉怎么这么好,都说他是被宠坏了,其实就是个智障,以为全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现在给我滚出去,以后有我在的地方,你都要离我三里远。”玉公主也懒得跟他费唇舌了,觉得这样吵下去有些拉低自己的智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这话是我说的。你们都记着,以后他要是敢出现在我附近三里之内,就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我兜着。”玉公主对左右的侍女和护卫道。

她身边的侍女和护卫听到主子的号令,一个个脸拉得比马脸还长,这命令怎么执行啊?

这可是兀良哈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他们也不敢说打就打啊,真要打了,兀良哈可汗也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主子的命令又不能不服从。

“好啊,我现在就站在你身边,你真有本事就打我啊?”于都根本不怕这个,梗着脖子叫号道。

“好,给我打。”玉公主也是真的发狠了。

“怎么打?打哪里?”

玉公主的侍女和护卫脸上都划着大大的问号,谁也没上前动手。

“你们都是死人啊,是没听到我的话,还是不认我这个主子了?一群废物!”玉公主见手下没人动弹,气得抓耳挠腮。

“这个,王子殿下,今天您两位都是气头上,您还是先回一步吧。”玉公主的侍卫首领上前客气道。

“滚!”于都毫不犹豫,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侍卫首领虽然不是练家子,却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当然不会被他打着,只是脸色却难看之极。

“公主,请您示下。”侍卫首领躬身向玉公主请示。

“示你姥姥个头,还不给我揍他,打死这个混账东西。”玉公主大骂道。

侍卫首领领命,他还真不是怕事的人,当初玉公主三娘子起冲突,第一个上前动手的就是他,只不过看在瓦剌、兀良哈的友好关系上,他才有点犹豫。

“王子殿下,得罪了。”

这位首领客客气气说了一句,然后精准的一脚踢在了于都王子的腿上。

“你敢踢我,狗奴才,好大胆。小的们,给我上,除了那个贱人留下,其余的全都杀掉。”于都跌落在地上,捂着腿大吼着。

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竟然被一个他眼里的奴才打了,这是要造反啊。

于都王子的侍卫首领见对方先动了手,而且实实在在打了自己的主子,他也不能闲着,只好上前动手。

这两人一交手,那些护卫侍女也都动了起来,个个奋勇争先,护卫们跟护卫们动手,侍女们跟侍女们开挠,顿时间场面失控。

外面的护卫懵了,这是她娘的怎么回事?

外面护卫也是两族都有,他们却没有上前加入战团,而是各自去通秉自己的万夫长,两个万夫长听到此事,差点直接趴下,坏了坏了,还嫌不热闹吗,这两个小祖宗怎么打起来了。

上次因为三娘子和玉公主开撕,然后侍卫们交手,再然后就是两族的部分大军直接开战,险些酿成两族的全面大战,好在最后俺答王和瓦剌可汗沟通后,达成停火协议。谁能想到这一幕竟然出现在素称和睦的瓦剌和兀良哈两族之间。

两个万夫长都冲出来,短暂交流几句,然后带着兵冲进去,各自把己方的护卫们拉开,然后挡在玉公主和于都王子中间。

“乌蒙,把所有人召集起来,跟他们开战!”玉公主大声命令。

“迭木儿花,是他们先动手的,跟他们拼到底!”于都也跟着狂吼。

两个万夫长都苦笑着摇头,坚持说这不可能,没有可汗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动手的。两位小主想要动手,那就拿可汗的手谕来。

然后两人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两个小祖宗都带了出去。

“这事怎么办?”

乌蒙的中军大帐里,迭木儿花苦恼道。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打过架,小孩子不就是这样吗?”乌蒙不以为然道。

玉公主和于都年岁相差不大,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当然也跟一般的熊孩子一样经常吵架打架,现在这一场仗在乌蒙眼里不过是小时候他们打架的升级版。

“这可不一样,现在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尤其是公主殿下,在你们族里可是有大权在手的人。”迭木儿花苦笑道。

两人还有些庆幸,这多亏两个小主都没有什么事,于都不过是挨了一脚,那一脚很有分寸,连皮都没破,过一会就好了,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人出了什么事,两族的合作关系也就到头了。

“禀报可汗吧,这种事咱们都管不了,只有可汗才能定夺。”乌蒙道。

“你们族还好说,这礼物是送出去了,我们呢,连礼物都送不出去了,可汗若是恼了,这责任还得我担着。”迭木儿花无比苦恼。

同样是来送礼的,人家瓦剌族被况且请进去,好好招待一番不说,还在商谈下一步的计划,可是他们兀良哈族呢,因为于都王子的缘故,见面就吃了闭门羹,下一步该如何做还是个未知数。

“依我说,你们还是把于都王子请回去,换个人再来跟那个小钦差好好谈吧,服个软也就过去了,谁让于都王子真的冒犯人家了。”乌蒙诚心劝道。

“说的容易,谁知可汗能不能咽下这口气。”迭木儿花道。

他最怕的就是可汗因为小儿子受辱,赌气跟大明使节闹起来,不管采用什么方式,都不是好办法,现在大明使臣出关来谈判,名义上是跟俺答王谈,实际上瓦剌和兀良哈也都在谈判名单上,还有其他一些大族的名王。

万一兀良哈跟大明使节闹僵了,很可能被取消谈判的资格,那可就损失大了。

“对了,你们族里不也有跟大明联姻的打算吗?干脆就以这个名义再派人来。”乌蒙倒是诚心诚意为迭木儿花出谋划策。

听说俺答王要跟大明联姻,这两族自然都坐不住了,好事不能都让俺答王占了吧,他们两族也就有了同样的主意。

跟大明联姻当然不一定必须招赘况且,兀良哈族的意思是只要是明朝的王子都可以娶他们的公主,况且既然是亲王级的,当然也可以,但决不限于况且一人,这也是兀良哈的计划跟鞑靼瓦剌相区别的地方。

第五百五十八章 王子吓破胆了

“哈哈,于都这小王八蛋还真能硬气一回,好样的。”

三娘子知道于都王子和玉公主火拼后,乐的前仰后合,开心的了不得。

“可惜了,这两个混蛋一个都没死,要是死了一个就好玩了。”三娘子笑了一会,又觉得不够尽兴,最好这两个祸害死一个残一个才好。

上任圣女笑了笑,于都虽然不成器,手下有那么多人,哪儿那么容易就挂掉的。玉公主也就是发发狠,明知道伤不着于都,修理他一下,就是出口气。反过来于都的手下也不敢真的伤害玉公主。

“圣女姐姐,你不是会法术吗,教教我,我晚上作法,咒死那个不要脸的贱货。”三娘子道。

“你又来了。不行,你不能学这个。”上任圣女苦笑着摇头。

三娘子惦记她的法术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学圣女那门诅咒术,据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人生生咒死。

“有什么不行的?我发誓只对那个贱货下手,决不会对别人下手,就用一次。”

“那也不行,这门法术只有我们历代圣女才能学,教主都不会这个。”上任圣女解释道。

“那我当两天圣女好不好,学完就退出来,保证退出来。”三娘子还是不依不饶道。

“孩子话,圣女那可是终身的,哪有当几天的事。”

虽说上任圣女很愿意帮三娘子的忙,可是这种小女儿争风吃醋的事情,她当然不会介入,那样就坏了白莲教的教规。白莲教是要成就大业的,思考的都是天下之事。

“圣女姐姐只管自己的事,我的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三娘子嘟着红润的小嘴道。

圣女笑了笑,摸摸三娘子的头,说道:“你现在还小,等过些年就会发现,现在这些事都根本不是事,你将来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

“我将来要做大事?那是什么事啊?”

三娘子被她说的有些糊涂了,将来会有什么大事?她的想象中,以后无非就是嫁给表哥,然后为他生下一大帮孩子,这也算是大事?草原上的女人不都这样吗?

“那就是辅佐小王子成为草原上唯一的雄主。”白莲教圣女道。

白莲教已经把全部赌注都押在俺答王身上,完全指望鞑靼族了,早就没有了回头的路,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不过俺答王年事已高,还有多少年可活谁也不知道,以后白莲教想要重返内地,还得依靠继承大汗权柄的小王子。三娘子当然是小王子的贤内助,圣女一直教导三娘子各种施政掌权御下的学问,就是为了将来那一天。

也可以说赵全是俺答王的国师,圣女则是三娘子的老师。

“铁木玉花,你个贱货,你个*。”

“铁木玉花,你这个贱女人,你就是老子的,生来就是老子的女人。”

在一顶帐篷里,一肚子邪火的于都大喊大叫,正在蹂躏一个相貌跟玉公主有些相似的侍女。

当初高价买下这个侍女,就因为她的相貌跟玉公主十分相似。

其余的侍女都在临近的帐篷里心惊胆战地坐着,脸上都没有人色,每当小主子受了谁的气或者心里不痛快了,就是她们遭罪的时候了。

侍卫们都在附近警戒着,听到帐篷里的动静,有不少人露出各种表情,甚至有的人恨不得冲进去代替主子对那些美女动刑。

侍卫首领还比较老成,却也只能苦笑,知道这事是劝不了的,好在他们的帐篷距离玉公主那里比较远,于都王子骂人的话玉公主听不到,可是那名侍女的惨叫*却在空旷的原野里传出老远。

“都几更天了,谁她娘的号丧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说他这是在干什么,在外被人揍了,只有回来发泄的份儿。”

“谁让她长得像玉公主了,活该倒霉。”

有人大声提出抗议,却也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有心没胆的小魔鬼又发狂了。”

玉公主的帐篷里,玉公主正泡在热水里,一听远处的动静就知道怎么回事。于都王子这恶心的癖好她早就知道,却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兀良哈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杀了。

“公主,他非但没胆,还是个软包,听说也就是十秒。”一个捧着毛巾的侍女嘻嘻笑道。

“他也算个男人?那点本事,也就欺负欺负不敢反抗他的小女孩罢了。”

对于都王子,玉公主是真心瞧不上,觉得这就是个只有色心却没有任何能力的蠢货,要不是他生的好,早就自己作死了。

于都作孽,众人都忍了,却惹怒了一个人,就是白莲教圣女。

她可是圣洁无比的,哪里能听得这等亵渎的声音,于是派出一个长老过去制止。

“我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们是在干什么,马上给老子停止。”白莲教的苗八长老骑着马过去大吼道。

“请问阁下是什么人,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于都王子的侍卫首领不耐烦道。

自家王子闹这一出的确太丢人了,可是别人过来多嘴多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迭木儿花也听到声音,原来还装着什么都听不到,现在装不下去了,急忙过来查看。

“老子是什么人你们不用管,如果不老老实实的给我停下来,你们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苗八冷笑道。

“哼,你不会以为,你就是太阳吧,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就是。”侍卫首领怒道。

“好,那就先送你们的少主见阎王。”

别人不敢杀于都王子,可是白莲教的长老敢杀,若是平时还有些忌讳,现在可是有圣女的命令,别说是王子,就是可汗也照杀不误。

“别,阁下请慢动手,我马上就让王子殿下安静下来。”迭木儿花可是知道这位苗八是什么人,绝对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如果让他害死了王子,不管以后兀良哈怎么报复白莲教,至少于都王子是没了。

他也知道,不管有多少人马,想要阻止一个高手冲进帐篷杀人,结果只能是多送几个垫背的,何况现在附近并没有多少他们的人马。

“你识相就好,马上给我消停下来。否则,帐篷里的人一个都别活了。”

迭木儿花知道这是触犯了白莲教的大忌,他倒是忘记了白莲教的圣女也驻扎在这里。在白莲教圣女的附近行这等见不得人的事,简直就是亵渎。

“于都,马上给我停下了,否则你就没命了。”迭木儿花不管不顾地冲进帐篷里。

帐篷里的于都王子早就惊吓的停止了动作,那个侍女也吓得发不出声音。苗八说话时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音技,类似于加大了无数分贝的传音术,专门针对他们两人,那如晴天霹雳般的声音把他们两人的耳膜险些震破。

“哪个狗……”于都捂着耳朵大骂。

迭木儿花急忙捂着他的嘴,严厉道:“想活命的话,一个字都别说,否则就是可汗在此也救不了你的命,明天天一亮马上滚回去。一分钟都不要停留。”跌木儿花也不客气了,直接教训道。

苗八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了,这才骑着马回去,虽说他们这次来的高手不多,却根本不惧兀良哈的人马,他们这些高手完全可以轻松杀掉兀良哈百户长以上的军官,然后鞑靼的骑兵就可以一鼓作气歼灭成为一盘散沙的兀良哈的一万人马。

于都王子并没被迭木儿花吓坏,而是被苗八那一招音技伤到了,整个人蜷缩在那里,不敢动弹了。

这还是他身为强族的王子,要不然早就没命了,在大草原上没人敢对白莲教的圣女有一丝不敬,更不用说这种亵渎了。

白莲教圣女所到之处,本应该成为中心人物被崇拜被围绕,可是现在中心人物是况且,圣女又是陪着三娘子过来的,很是低调,结果许多人都忘记有这一号神仙人物了。

于都虽然娇纵性成,却也知道白莲教绝对是惹不起的,可是恶念当头,他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苗八过来收拾了他一下,他才想到,圣女殿下就住在附近,自己这么做惹祸了。所以迭木儿花斥责他几句,他也没觉得是冒犯,明白对方这是在救他。

后半夜里,于都王子和他的侍卫们都战战兢兢地坐在帐篷里,没人敢睡觉,唯恐白莲教的那些猛人杀过来,更怕那位圣女做什么法事,他们会在不知不觉中升天。

天一亮,于都王子不用人请,直接带着手下逃命似的跑了。

这一夜,不仅于都王子无眠,许多人胆战心惊的不敢入睡,也没法入睡,害怕白莲教有什么动作。他们最怕的还不是白莲教高手袭击,而是怕圣女作法,一旦发生那种事,收到遭殃的会事一大片。

据说曾经有一个部落惹到了圣女,结果几天后,那个部落的人全都挂了,就连几岁的小孩都没能逃过。

所有人都是死于圣女的一种大诅咒术。

这当然只是传说,但却没有人质疑。草原上的人几乎无人不畏惧白莲教,就是怕他们的各种邪恶的法术。若不然,白莲教也不能以单单一个教派的势力,就能跟草原上各大强族平起平坐,他们的强大并非只是依附鞑靼族。

第五百五十九章 钦差殿下装蒜

白莲教圣女在大草原享有特殊地位,她出面干涉,谁也不敢违抗,这等于是救了于都王子一命。

因为他不但惹怒了圣女,也把九娘激怒了。

九娘还是个姑娘,却是性情如火,刚烈的很,就是况且都不敢轻易招惹。

她听到那女子惨叫的声音,好奇地把神识探过去查看,却是看到了不堪入目的场面。

“畜生,我要取他的命!”

九娘说着就要从住的行辇里出去,却被慕容嫣然拦住了。

慕容嫣然早就想出手了,不过想到还有白莲教圣女在那里,或许用不着自己出手。这种事就算她能忍住,那位圣女也绝对忍不住。

于都王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白莲教圣女不出面,慕容嫣然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她一旦出手,于都王子就彻底没命了。慕容嫣然从来不会教训人,只会杀人。

杀掉一个强族的王子,有可能是一件轰动草原的大事,但对于慕容嫣然来说却不值一提。

哪怕是跟兀良哈整个氏族对抗,慕容嫣然也不会退缩。别看兀良哈有几万铁骑,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她可以一走了之,铁骑再迅猛也追不上她。

慕容嫣然没有急于出手,主要是不想给况且添麻烦,现在谁都知道她是况且手下的人。她杀了人可以一走了之,况且很可能因此吃瓜捞。

果不其然,圣女委派苗八长老出面制止,于都王子吓傻了,乖乖从命,逃过一劫。

白莲教也不想跟一个强族彻底撕破脸面,看在兀良哈可汗的面子上,才放过了于都王子。如果是别人,胆敢在圣女视野之内放肆,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会被斩尽杀绝。

况且也听到了那声音,却只是叹口气,这种事虽然很惨,很无耻,他却不想管。

在政治和外交层面上考虑,因为这种事情跟兀良哈族闹翻了,甚至直接开战,不仅得不到其他力量的支持,恐怕还会遭人围攻和算计,对他是太不利了。

当初那个修理瓦剌族和兀良哈族最好的机会既然错失了,现在就不能急了,只能慢慢等待。

第二天上午,迭木儿花过来拜见大明钦差殿下,说是于都王子因族里有事,被紧急召回了,只能由他代送礼物。

况且没有收下礼物,并且义正严词地告诉迭木儿花,不但不能接受他送来的“国礼”,而且在兀良哈王给出合理的解释前,大明将不再跟兀良哈有任何官方来往。

这是况且行事的一贯风格,要么不做,要做就坚持到底,绝不半途而废。

“钦差殿下,此事的确是我族小王子的错,但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不过可汗一定会给殿下满意的答复,这国礼还是请您先收下。”迭木儿花只能放下身段,低姿态的说道。

他的意思是只要况且收下礼物,这事也就马马虎虎过去了。反正于都王子已经走了,责任人不在场,总不能为这件事再去追他问责吧。

“不行,这事不容含混,既然是于都王子的个人行为,那就请你们的王下次派个能代表贵族的合适人选过来。”况且语气虽然客气了一些,却坚持不肯收下礼物。

晚上,况且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招待会既是招待鞑靼、瓦剌、兀良哈三族的客人,也是犒劳一下使团成团。这些日子,使团的各位大人们也都无聊坏了。

三族都接到了请柬,瓦剌玉公主不用说,早早就准备好了,精心梳妆打扮,带着护卫侍女早早就来到况且的营地里。

“钦差殿下,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呀?”玉公主一脸娇羞,口气却是明显的撩汉。

实话说,她的神态不是装的,的确是发自内心。自打见到况且后,她的心里产生了有一种说不明的意蕴,心脏乱跳,身子发热,有一种幻境笼罩着她,走路都有点飘飘然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她见到小王子时也是这样,所以不用人提醒她,她自己就明白自己又恋爱了。

恋上一个汉人,这在以前几乎就是骂人话,谁要敢跟她这样说,她保证要亲手杀了这人。但是现在不用任何人说,她自己都明白掉进况且这个坑里了。

“玉公主乃是贵客,没有早晚之说,在下随时恭候公主的到来。”况且客气地说道。

对于玉公主的表情,无论真假,他都没在意,因为跟他没毛关系。

“钦差殿下说的是真心话?”玉公主兴奋地道。

“这是当然,的确如此。”况且依然很客气,却有几分官方口气。

“若是我晚上来求见殿下,也可以吗?”玉公主说完,自己都羞的要不得。

“若有紧急事务,当然可以。”况且大方笑道。

正说着热闹,左羚过来了,笑道:“玉公主来的真早啊。”

况且请柬上写得很明白:晚饭后邀请客人们观赏歌舞。现在只是黄昏时分,按正常情况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左羚没有想到此时会有客人上门,有丫环去通报时才急急赶来。

她虽然不怕玉公主勾引况且,却也不想给她太多表演的机会,弄得营地乌烟瘴气的。

“嗯,我来的是早了些,刚才还跟钦差殿下说呢。”玉公主勉强把目光转移到戴着面纱的左羚身上,心里却气得不行,这刚刚有点进度就被外人打断了。这个外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况且的妻子。

在她心里,可没有第三者第四者这些概念,她也不在乎况且有妻子,甚至是有几个妻子。草原的贵族弟子,在娶妻之前,往往已经有很多女人了,而且这里没有妻妾之分,凡是娶来的都是妻子,哪个强势就能占据优势。

草原各族的王子联姻各族的公主,就是要借助妻子一族的势力,所以这些妻子们的地位,往往决定于她自己氏族的力量,而不是结婚的先后。

大明国初,朱元璋跟各大个功臣联姻,也是要借助这些功臣家族的力量。王子娶功臣之女,公主许配给功臣之子,都是互相借力。

这种情况过了几代人后,皇室跟功臣贵族的地位已经巩固无比,无需再用这种方式借力,情况才有所改变。

在草原上,并没有大明皇室如此地位巩固的一族,即便是俺答王,也只是在近几十年才压过瓦剌、兀良哈两族,却也没有绝对的优势。

瓦剌、兀良哈还有其他一些强族,都有自己深厚的底蕴。长期以来,草原上的婚姻更像是各种政治同盟,彼此之间的竞争格外激烈。

这种情况自从匈奴开始一直延续下来,基本没有多大变化。汉人讲究娶妻娶德,草原则讲究的是娶妻娶强,这个强指的就是妻子背后的氏族力量。

玉公主知道,况且那些妻子都是平民女子,背后并没有强大的门第。她自忖自己是大族的长公主,若是跟况且的这些妻子竞争地位,当然占有压倒性优势。

当然,她是草原人,采用的是草原思维,却忘了况且是汉人,信奉的是汉人的道德伦理,草原上弱肉强食的逻辑对他不管用,关键在于,况且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

一句话,玉公主不过是在梦呓而已。这样说起来,也蛮可怜。

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思维就会不同,所在的种族不同,思维可能就不是一般的不同,而是隔了一座天地了。

况且看着左羚,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来了,要不然自己还得跟玉公主逢场做戏。

这是外交场合,不管怎么说这表面上的礼节还是得保持。人家毕竟是来送礼的大族公主,号称礼仪之邦的大明帝国钦差,总不能给人脸色看啊。

“早来比迟到好啊。公主殿下请到帐篷里说话。”左羚说着,邀请玉公主到特意搭好的待客帐篷里叙谈。

玉公主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办法,有左羚在,她也不可能缠着况且不放,那样子太丢人了。

况且皱眉苦笑,看样子瓦剌不依不饶,还真是志在必得啊。

况且并不认为玉公主会真的爱上他,此前三娘子已经给他打足了预防针。玉公主一定是为了瓦剌族的利益,才肯放下身段故意这样贴近他,这其中甚至有可能存在不可告人的阴谋。

“大人,这位公主好像真的爱上您了。恭喜啊。”

回去中军大帐的路上,纪昌笑着道。

“闭上你的嘴,你认为这有可能吗?我又不是真的王子,他们就算真想联姻,也要找一个皇室的王子,我算得上什么。”况且斥了一句。

“不是我多嘴,这位公主好像是真心的。”纪昌偷偷笑着道。

“你看?你懂什么。”况且没好气道。

“这有什么不懂的,属下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纪昌嘻嘻笑道。

纪昌也是有妻室的人,只是他每七天才能回家一次,平时都得守在况且身边。况且一直让他晚上回家,白天再过来,他却是不肯,唯恐况且这里出一点事,他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公家饭也好吃,也不好吃。

好吃的地方在于他有了锦衣卫千户代理指挥使的身份,在京城的各行各业几乎路路通达,不仅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亲朋好友也跟着沾光。

不好吃的地方却在于责任重大,一旦出了事就不会小,官帽丢了不算什么,官帽下面的脑袋是不是能保住,都难说。

锦衣卫是皇上直接指挥的单位,处理起来完全凭皇上一句话,皇上说啥是啥,不容更改。不像那些大小文武官员,奖罚有严格的程序,皇上也不好随便插手乱来。

伴君如伴虎,纪昌现在也是这感觉,谁让况且是皇上心里第一大红人呢。世上的事,吃粽子划龙船,不可能两样同时都占了。

况且说他不懂什么,是说他没有恋爱过,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爱。他娶的老婆无非是媒人介绍的,可能新婚前都没见过面,只是被婚姻绑在一起,至于婚后有没有爱又有谁知道。

“我不去。有那个贱货在的地方,我就不去。”三娘子的营帐里,一个愤慨的声音响起。

“不去也好,以我的意思,咱们早就该走了。”这是白莲教圣女的声音。

第五百六十章 李香君救驾

这几天上任圣女一直在劝三娘子,不想让她留在这里,现在回去相安无事,万一跟玉公主再次发生流血冲突,会引发什么后果可就难说了。

这里驻扎了鞑靼的六千骑兵,瓦剌和兀良哈的骑兵也各一万,真要火拼起来,肯定伤亡惨重。就算她能率领属下力保三娘子安全逃出去,这六千精锐必定是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悬念。

三族的精锐骑兵战力都差不多,这些精挑细选的青年精英,经过严格的作战训练,受过战与火的洗礼。

上任圣女也不是怕,她的心中从未有过恐惧。身处她的位置,不能只看眼前,要考虑长远。

在这个节骨眼上,鞑靼与大明朝廷议和的时候,假如大草原上陷入全面内战,最吃亏的必然是鞑靼族。鞑靼一旦遭遇损失,对白莲教的发展将是重大打击。

昨天晚上,上任圣女之所以强忍着自己的怒火,对于都王子手下留情,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绝不能点燃*桶,导致事态扩大。

“我不走,干嘛要走,好像我怕那个贱货是的。”三娘子脑子里没有想那么多,她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此刻牛劲儿又上来了。

“这就可笑了,你既不想跟她照面,又不想走,就这样自己待着生气,究竟是什么意思。”上任圣女都被她闹糊涂了。

“我要去找况且,当面骂他,他是不是被那个贱货迷昏了头了,居然请那个贱货赴什么晚会,说不定还是专门为那个贱货举办的,不行。”三娘子忽然改变了主意。

“我说公主,你管那么多事干嘛啊,那个小钦差不可能被铁木玉花迷住,他的妻子漂亮着呢,就是一百个铁木玉花也比不上左夫人。”上任圣女劝慰道。

“那谁知道啊,男人不就是喜欢新鲜的吗?我表哥身边那些臭女人也比不上我,表哥不还是一样喜欢她们,说不定况且也是这样的。”

三娘子打定的主意上任圣女也拦不住,没奈何只能陪着她去见况且,而且必须一步不离的陪着,谨防发生特殊事件。

况且听到三娘子和上任圣女来访,脑袋一下子大了。

他当然知道三娘子为何而来,如果三娘子直接进来而不是特意拜访他,他就不会担心了,现在特意点名要见他,当然是想要臭骂他一顿,再要求他把玉公主轰出去。

两个女人借着他的地盘打仗,罪责全落在他的身上,这算咋回事啊。

况且虽然也不喜欢玉公主,但也不能随意而为,他毕竟是外交使臣,凡事都必须按照外交礼仪来,而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若是按照他的性子,早就打道回府了,哪里肯干这种苦差事,就是再赚钱也不愿意。

况且急忙通知正在养胎养的百无聊赖的李香君,让她赶紧过来救驾。这个秘密武器,他一直没拿出来亮相。

“欢迎公主殿下和圣女殿下的到来。”况且亲自来到吊桥旁边迎接这两位贵客。

“哼,虚头巴脑的,是真的欢迎还是假的?”三娘子冷哼一声。

“当然是真的欢迎,其实我主要是欢迎圣女殿下赏光。咱们呢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况且跟三娘子套近乎道。

圣女不吭声,她只是陪着三娘子来的,不然的话,况且还不一定请得动她。

“你还知道是一家人啊?”三娘子又冷哼一声。

“当然知道,嫂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小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况且明知故问。

“你当然没什么做得不对的,你是全权钦差大臣嘛,谁敢说你不对啊。”三娘子一肚子怨气道。

况且做个苦脸,三娘子的话中之意他都明白,可是他又能如何,官身不自由啊。

“嫂子,你来的正好,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另一个妻子。”况且岔开话题。

“你究竟几个妻子啊?”三娘子真的感到好奇了。

“不多,五个。”

“五个还不多啊,圣女姐姐,我说的没错吧,男人没好货,都是贪心不足的坏蛋,吃着碗里看着盆里,还望着锅里的呢。”三娘子气得暴跳。

她并不是对况且发脾气,而是想到小王子身边那几十个各族美女,虽说名义上都是小王子的侍女,其实都是小王子的女人,三娘子明明知道,却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上任圣女一笑,况且的情况她当然清楚,最起码况且的家世她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几个妻子的情况也在掌握之中。

对于况且,上任圣女原本没什么印象,况且的资料他都看过,却没放在心里。

按照调查来的情况,况且就是个风流潇洒的才子名流,这类人内地很多,所谓江南四大才子,在白莲教圣女眼里什么都不是。

况且到京城没多久,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圣女也只是觉得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成了一代佞臣。说起佞臣来,哪个朝代都有,也不稀奇,明朝的锦衣卫,在历代佞臣中名气最大,玩意儿最多。

但在见到况且后,上任圣女心里却有一种凛然的感觉,觉得调查资料太马虎了,对于况且表述,只看了表面,没有涉及内里。

况且风流潇洒的确不假,但这跟他是不是佞臣丝毫没有关系。现在,况且的全权钦差大臣还做得有模有样,而且是碰瓷高手,并非外表光鲜的绣花枕头。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况且风流潇洒是个现象,也是个假象,白莲教的情报严重低估了他。

上任圣女本能地对况且有一种敌意,这种敌意在她见到况且第一次后就产生了,具体原因她也说不出来,感觉就像遇到天敌一样。

对上任圣女来说,这是极其不祥的预兆。她一直想离开拍卖会现场,就是怕哪天自己忍不住会对况且下手。

但是这样不行,不要说况且身边有高人保护,就是没有,她也不能动手,况且现在已经是教主定下的人,教主想要在况且身上掠夺天运,这是天大的事情。她如果动了手,就会坏了教主的大计。

想到教主的意思,她有时候也很怜悯况且,一旦被教主的掠夺术用上,不管况且究竟有没有天运在身,这个人也就彻底废了。

据说正常人都有各自的气运,一生的轨迹就是由个人的气运所决定,算命的瞎子能算出一个人的运数,其实就是按照个人的气运来卜卦的。

如果况且被教主用上大掠夺术,他身上的全部气运就会被全部剥夺,一个人一点气运都没有,换句话说就是气数到头了,可能喝口凉水都会呛死,吃块馒头都能噎死。

每个王朝都讲究气数跟气运,其实个人也是一样。这其中是否包含着未曾发现的科学道理,也未可知。

况且正尴尬间,李香君带着菲儿、婉儿过来了,还有几个丫环。

李香君她们来的路上是带着面纱的,见到屋子里只有三娘子和上任圣女还有一群仕女,就把面纱摘下来。

三娘子和圣女都看的眼睛有些发直,她们早就听说况且娶的夫人个个都是绝色,但是听说归听说,这一见到还是吓了她们一跳。

“这是内人香君,香君,这是三娘子公主殿下还有圣女殿下。”况且赶紧介绍。

三个女人一台戏,他就是个搭戏台的人,这出戏还是留给她们来唱吧。

“她们也是吗?”张大了嘴的三娘子指着姿色并不比香君差的菲儿、婉儿问道。

“她们也是,不过还没圆房呢。”李香君大大方方道。

菲儿、婉儿都羞的抬不起头来,况且更是尴尬无比,这会儿不是辩解的时候。

“况且,你是不是把你们汉人的美女都娶到家了?”三娘子有些为自己的表哥默哀了,小王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去苏杭天堂看美女,看样子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了。

“哪里,我们汉人美女是无数的,我们几个算什么美女,就是普通人。”李香君笑道。

“你是说在汉人中,你们都算是普通人?比你们美的还大有人在?”三娘子瞪大了眼睛。

“这是当然。”李香君笑道。

这话说的也没错,大明人口可是几千万呢,虽说美女都是一万个中才有几个,单基数大,加起来也是成千上万了。这还是指的真正的绝色,一般意义上的美女真的是无数。

不过要说李香君这样的也算是普通人,那就只有重新定义美女这个词儿了。

“这是李夫人自谦之辞,我虽然没在内地多少时间,我也是汉人,李夫人就算在汉人女子中也绝对是绝色。”上任圣女赶紧给三娘子普及一下常识,免得她真给骗了。

“香君,你好好陪着公主殿下还有圣女殿下,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我还有客人要陪。”况且说了一声赶紧溜之乎也。

他是真怕三娘子给他出难题,逼他二选一,或者接待玉公主,或者接待她。如果三娘子真的出了这题目,他就没法作答了。这也正是三娘子此来的目的,总算李香君来的及时,把三娘子的嘴巴给堵住了。

他也没说谎,而是真的有人到来,就是三族的万夫长。

哈桑、乌蒙还有迭木儿花都过来了,他们也都接到了况且的请柬,只是况且还没来得及见他们,就去迎接三娘子了。

这三个万夫长由纪昌作陪,正在中军大帐里喝茶。

况且虽然说断绝了跟兀良哈的官方往来,不过想了想还是给迭木儿花一张请柬,在兀良哈可汗没有给出答复前,他还不想把事情彻底做绝。

“三位大人怠慢了,在下实在是抽不开身。”况且一见到三位万夫长,就拱手连连道歉。

这三人也都站起身回礼,倒是没人挑这个礼,他们也都知道况且正忙着招待三娘子还有上任圣女,这两位哪一个的地位都远在他们之上。

“殿下不必客气,有纪大人陪我们喝茶就足够了。”哈桑很是理解地道。

“就是,钦差殿下有事尽管忙,不用招待我们这些粗人。”迭木儿花的态度最为诚恳。

他心里清楚,于都王子得罪了大明钦差,必须赶紧修复。在板升城的谈判即将开席,兀良哈族也会派出许多要人出场,一旦况且做出决定,不跟他们有任何官方往来,这谈判桌他们就别想坐上去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高调论和平

“三位大人都是贵客,陪你们就是大事。我方才是被杂事打扰了,其实我们早就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况且并没有走,而是坐下来喝口茶,然后开口道。

“不知钦差殿下有何指教?”哈桑谨慎道。

“指教不敢当,我这次奉皇命来到塞外,为的就是跟几大强族谈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不管是皇上、朝廷还是我,都本着极大的诚意,这个诚意就是和平,让各族之间的疆域战火永熄。”况且正色道。

哈桑三人听着不觉愣怔了一下,谁也没料到况且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们三人在各自的族中虽然地位不低,不过是战是和,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们发言,真正有决定权的是可汗和各族的王公贵族。他们虽然也勉强进入贵族之列,却只是武将,而不是决策人物。

况且当然知道塞外各族的内幕,但他说出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要宣传和平,即便这三人不是决策圈的人,也要让他们明白,大明希望和平,各族之间也都需要和平。

“兹事体大,三位大人或许做不了主。我的意思,回去后还请你们把我的话告诉你们的上层人物,让他们明白我们大明虽不惧战,也不恋战,真心希望能和塞外各族和平相处。”况且道。

“请殿下放心,您的话我们一定回去如实禀报。”三人都应声道。

“其实嘛,大家就各守疆域,和平共处,相互尊重,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得天天打打杀杀的呢。我是个文人,最讨厌的就是打打杀杀这一套了。”况且无比诚恳地道。

这三人都不禁腹诽,你还讨厌打打杀杀?前些日子不是还下了狠手,非得要把一窝蜂和草上飞的人杀得干干净净吗?若不是这些人投降的快,主动放下武器,打死也不反抗,现在他们可能全都成了亡灵了。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谁也不能说况且是个嗜血成性的人,到了战场上就是要杀敌,不杀敌难道还能任凭敌人杀自己不成?但是,这位钦差大臣却能把杀敌与和平放在同一个层面去讨论,而且振振有词,挑不出毛病。

况且是文人,是风流才子,这些他们都知道,但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善茬。

“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打打杀杀,为的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利字,三位大人认为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哈桑三人还在回味之中,况且又开始耍起文人腔了。

哈桑三人频频点点头,不要说他们几族之间或者塞外内地,几百年来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抢地盘抢财物吗?回头一看,真的就是一个利字在作怪。

如果有足够的利益,谁没事到处去杀人放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强盗抢劫杀人也是一样。

“钦差殿下所言极是,不知钦差殿下有何良策,可以让大家避免这个利字之争?”迭木儿花问道。

“第一步就是谈判嘛,大家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急着开战,而是坐下来好好谈,只要大家都有诚意,好好谈,慢慢谈,天下就没有谈不成的事。”况且笑道。

这句话三人都有些不赞成了,谈判哪有这么容易?多少年来,不要说朝廷和俺答王,就是鞑靼和瓦剌、兀良哈三族之间也不知谈过多少轮了,始终也未见效果。

为什么达不成和平协议,原因很简单,各方都有自己的诉求,要价都太高,而且谁也不肯让步,那就只好战场上见真章了。

后人有人云: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后来改为真理在核子武器的威慑之内。

在大明时,真理就只能在战马所能驰骋的疆域之内了。

大草原上的各族一直都有跑马圈地的习俗,这一招其实也不怎么高明,跟野兽撒尿来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如出一辙。但在崇尚丛林法则的世界里,拳头就是硬道理。没有人希望打仗,但也只有打仗能够解决问题。

“第二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贸易,各方不是要利吗?那就做买卖呗,互通有无,合作共赢,大家都得利,还不伤和气,这样不是很好吗?”况且笑道。

哈桑三人点头,这次俺答王代表各族请大明钦差过来谈判,无非就是谈怎样开通贸易的事。

按照他们的设想,就是开放大同城,在那里建立一个共同市场,大家都可以在这个共同市场里做生意。当然,借此朝廷可以跟各族建立专项贸易往来,不用在这个共同市场交易,而是高层直接展开贸易。

“大人,我们原先也跟朝廷达成过贸易协定,可是每次都只是实施了几年,就废弛了。我们想知的,殿下如何能保证谈判达成的协议长久有效?”一直没开口的乌蒙说道。

他们三人虽然没有决策权,却也关心各自族群的利益,这跟他们是有切身利益的,如果族群没有钱财,拿什么养活他们?没有好的甲胄、兵器,他们怎么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那样的话反而是送人头给人家立功了。

况且脸色一变,冷笑道:“乌蒙大人,你这话就是贼喊捉贼了,各位大人不妨查查以往历次协定破裂的档案资料,有哪一次是由我大明挑起的,哪一次不是你们不讲任何理由率先撕毁的?”

“这……”乌蒙语塞。

以前历次缘何撕毁协定,他们三人兵不清楚,但是况且清楚啊,而且有具体的档案资料在手。这也是他为这次谈判精心准备的,他料定谈判时,各族代表一定会提出乌蒙这样的问题。

他已经设想好了场景,一旦这类问题出现,他可以当即把这些资料摔在那些人的脸上,让他们自己看看,究竟是谁蓄意撕毁协定,究竟是谁蓄意引发战争!

对这三人,况且没有那么粗暴,而是拿出一堆翻译成蒙文的资料,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

“三位大人不妨看看,历次协定破裂的原因何在,究竟是谁不讲诚信撕毁了协定?”况且冷笑道。

三人没有翻看资料,根本不用看,上面写的一定是自己这方做错了。不过写在纸上的东西怎能作数吗?谁知道这上面的资料是不是编出来的,汉人耍文字可是有一套。

这话他们三人都没敢当着况且的面说出来,毕竟他们是客人,还是要照顾主人的颜面,而且也不想说什么对这次谈判有恶劣影响的话。

“三位大人可能认为这些资料是我们单方伪造出来的,我也不怪你们这样想,估计你们也有类似的资料,写着我们大明如何撕毁协定、破坏和平。这都不要紧,如果在平时,咱们双方都是各说各话,现在我来了,而且是代表朝廷来的,大家不妨一起坐下来,把这些事分辨明白。”况且道。

“这个……先前的事说多少其实意义不大,关键还在这次谈判上。”哈桑打岔道。

“对,说以前的事做什么,这次谈判如果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看就行了。”迭木儿花跟着附和道。

“对,钦差殿下说自己有足够的诚意,我们也是一样,大家不是怕打仗,而是和钦差殿下说的那样,打仗跟贸易比起来,得不偿失,各方之间,还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坐下来一同做生意最好。”乌蒙很坦诚地道。

说到贸易协定,瓦剌和兀良哈对此事更关切。在大明和塞外的年度有限的贸易额中,大头都被鞑靼族占去了,瓦剌和兀良哈两族只能拿到小头。

瓦剌当然不甘心如此,要知道在宣宗和英宗早年,挑头跟朝廷做生意的可是瓦剌族,那时候鞑靼的势头很弱,根本不能跟瓦剌相抗衡。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却是瓦剌需要看鞑靼的眼色了。

瓦剌族这次在嫁公主、联姻的事上,表现出强烈的愿望,无非是想另辟蹊径,哪怕不能恢复以前的贸易额,至少也要逐渐有所增长,不能原地踏足。

或许,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瓦剌的实力再次壮大,那时候联合兀良哈族,就可以跟俺答王掰掰手腕子了。

现在两族合在一起,虽然也能让俺答王忌惮,却没法正面抗衡。若是硬碰硬,鞑靼族固然可能一蹶不振,他们两族却有灭族的危险。

“这次的谈判要说难却也不难,主要还在于各族的诚意是不是足够,只要有足够的诚意,协定就一定可以达成。”况且非常坚定地道。

他嘴上说的非常诚恳也非常有把握,心里却是相反。

这次不是人家要价太高,而是朝廷要价太高了,一定要把白莲教重头人物的脑袋放在谈判桌上,这是俺答王决不会同意的。

他之所以跟这三人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他们传个口信,表示朝廷对瓦剌和兀良哈是有诚意的。一旦谈判僵持起来,瓦剌还有兀良哈等族就会向俺答王施加压力。

假设压力有没有效果,俺答王坚决不同意,导致谈判破裂,那时候责任就落在了俺答王身上。

谈判失败,鞑靼族和瓦剌、兀良哈各族之间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甚至有可能引发内战。

当然,后一种情况只是在理论上成立,能不能达成很难说。在况且看来,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能让各族对俺答王怨声沸腾也是一件好事。

多挤压几次,或许俺答王终有一天会做出重大让步,放弃对白莲教的庇护,那才是张居正所想要的和平。

“钦差殿下,这次谈判朝廷不会有特别苛刻的条件吧?”哈桑忽然有了一丝警觉,感觉况且话里有话。

第五百六十二章 试探底牌

“没有,绝对没有苛刻的条件,我这个就是实在,有啥说啥。”况且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说起来朝廷要赵全等人的人头也不算太苛刻,毕竟这些人都是朝廷的钦犯,逃到了塞外,而且助纣为虐,干了许多伤天害理坏事,朝廷想要回自己的逃犯自然是理所应当。

问题是以赵全为首的白莲教可不只是几个逃犯,而是一个大教派,在大草原上具有相当的势力,不仅拥有广泛的教民,还是俺答王的左膀右臂。

对付白莲教,从根子上说朝廷比较占理,但是从利益上来说俺答王绝对不能答应,就算脸面上也下不来。

当然,朝廷要解决赵全等人的事,对瓦剌和兀良哈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赵全辅佐俺答王对外抗拒大明朝廷,对内则是遏制瓦剌和兀良哈。所以这两族对赵全及白莲教也是恨之入骨,在这一点上,这两族的利益跟朝廷倒是一致的。

不过,就算加上瓦剌和兀良哈的压力,俺答王也未必会选择放弃赵全和白莲教,至少从表面上看,俺答王宁肯全面开战也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赵全呢,其实还真是个该死的人。

嘉靖年间,严嵩主政时就跟俺答王达成过协议,而且条件极尽优惠,结果没几年就被赵全怂恿俺答王撕毁了。

张居正之所以坚持要求必须以赵全的人头换协议,其实是看准了这一点,只要赵全和白莲教不除,朝廷想要和塞外达成永久的和平是不可能的。

此番,况且带来的条件比嘉靖年间达成的协议其实还差了一大截,即便这样,况且认为能够谈成的可能性极大,但除掉赵全和白莲教却成了和谈最大的障碍。

白莲教上任圣女的感觉不错,况且此次来就是为了铲除他们的,所以况且的确是上任圣女和白莲教的天敌,他们之间已经无法共存于这个世界,也就是所谓的不共戴天。

处理白莲教的事务,并非追捕逃犯那么简单。

现在,营地外面就有几十号锦衣卫通缉名单上挂了号的人物,况且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根本没有抓捕他们的兴趣。处理他们的事情很简单,只要他们不进入长城以内,就随他们逍遥得了,身居塞外他们也干不了伤害大明的事情。

“大人,能不能把你们开出的条件透露些给我们听听。”哈桑厚着脸皮道。

“不能,这个必须到了谈判桌上才能公布,开诚布公地提出来。”况且笑道。

乌蒙和迭木儿花也都大笑哈桑的厚颜无耻,人家的底牌会亮出来给你看,这牌还怎么玩啊?

谈判这种事就跟做生意一样,起初双方都是狮子大开口,把条件提的高高的,然后双方不断切磋,不断压价,最后在不突破底线的前提下,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谈判也就成功了。

“王妃殿下,你能跟鞑靼族做生意,为什么不能跟我们瓦剌族做生意?”

在待客的帐篷里,铁木玉花向左羚问道。

铁木玉花和左羚已经坐了半天了,好在左羚待客有道,而且也没把她当成情敌,气氛倒是不尴尬。

两人说了阵子闲话,铁木玉花忽然想到生意的事情,就随口问道。

“不能跟你们瓦剌族做生意,谁说的?”左羚笑着问道。

“是钦差殿下亲口说的啊。”

“那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左羚笑道。

铁木玉花有些发懵,她上次跟况且提出贸易往来,况且一口拒绝了,还说她必须去跟三娘子去商量份额,其实就是所谓的二级代理权,三娘子算是总代理。

以以铁木玉花和三娘子水火不容的关系,别说做生意了,就是坐下来好好说句话都不可能,所以她也就死心了,现在不过是随便问一句,孰料左羚的说法完全不同于况且。

这是什么情况?

“他说的不能跟你做生意指的是朝廷的官方渠道,不是民间的个人贸易,咱们私人之间为什么不可以做生意?”左羚笑着解释道。

“王妃有个人的生意?”铁木玉花还是发懵,况且跟三娘子之间的生意她也知道,就是况且自己家的生意,跟朝廷贸易一点关系都没有。

况且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不跟瓦剌族做生意,三娘子也绝对不会跟瓦剌族做生意,甚至跟兀良哈也不会。这倒不完全因为两个公主间的争风吃醋,主要还在于三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况且上次拒绝实际上是一种策略,他不可能给予玉公主和三娘子同样优惠的条件,所以先拒绝一下,如果玉公主真的迫切想要做生意,那就由左羚出面谈。左羚在商业谈判上绝对是好手,这一点况且是望尘莫及的。

左羚带着丫环跟玉公主还有她的侍女们坐在一张长条桌的两面,看上去也像是谈判一样,旁边也有一个个小圆桌,都是待客用的,只是她们两人身边的丫环侍女太多了,小圆桌根本坐不下。

玉公主穿着一件紫红色、剪裁合体做工精致的蒙古袍子,在帐篷里倒是没有戴那顶漂亮的高顶帽子,如绸缎般光滑的长发上插着各色金银头饰,价格更是惊人,今天戴的抹额中间不是宝玉,而是一颗冬珠,仅这一颗冬珠就值几万两银子。

塞外各大强族都号称夺宝民族,确实名不虚传,这些珠宝大多是蒙古军团征服大半个世界时留下来的遗产,由草原上几大强族继承下来。

左羚则是穿着一身藏青色细纹棉布的衣裙,外罩一件素净的缎服,益发衬托的美体如梦似幻。她的头上倒是没有多余的头饰,发髻上只插着一件金步摇,价格也不昂贵。

左羚是个不喜欢梳妆打扮的人,一直都是不施脂粉,素面朝天,讲究的就是天然的美颜。这一点况且再赞成不过了,认为任何化妆品对左羚来说不但是废物,更是坏东西,有可能伤害她精致如玉的皮肤。

其实左羚这一身也不便宜,就拿那一套藏青色细纹棉布衣裙来说,比一般的彩缎要昂贵许多,那时候没有后世先进的织布工艺,细纹棉布自然十分昂贵。

大明开国初期,有人特意上贡几十匹各色细纹棉布,希望能讨朱元璋的欢心,朱元璋的确也非常喜欢,可是一打听价格,立马下旨不许再上贡这种特制的棉布。

这种特殊工艺织出来的细纹棉布,在当时的成本是绸缎的几十倍,而且产量特别低,就是在王公贵族阶层也无法普及使用。

在许多人还无法实现温饱的情况下,大量纺织这种细纹棉布的确太不值得,难怪朱元璋斥之为浮巧淫技,劳民伤财。

朱元璋是个有魄力有雄心的英主,他个人生活始终简朴随性。当时宫中宫女和太监不过是数百,比之他后代的规格少了十倍不止,他拒绝昂贵的贡品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代表的是朝廷层面,我做的私人的生意,这两者完全不同,公主请放心。”左羚开心笑道。

她虽然戴着面纱,可是这笑声也能感染人,让人脑补出她如花笑靥,光彩四射,哪怕玉公主和她的侍女都是女子,也不禁感到一种迷惑。

话说到这里,玉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况且拒绝,左羚又同意做生意,夫妻两个一敲一搭,很可能就是想提高条件。

这一点让玉公主很郁闷,同样是做生意,为什么要两样条件,两种价格?而且生意还必须她主动开口提出来,人家倒是一派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玉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王妃殿下,如果我要跟您做生意,能给我什么条件?”

左羚听罢,笑道:“公主殿下,今天请您过来是参加晚会,欣赏歌舞,不谈公事,买卖上的事不妨改日再谈,这件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谈好的。”

玉公主点点头,知道自己过于急切了。

左羚跟三娘子做生意的事不是秘密,甚至双方开出的条件都不难打听到,这主要是双方都没想藏着掖着,各自的想法都摆在明面上。

即便如此,左羚和三娘子也是谈了几天才初步敲定了一个贸易方案,许多详细的条款还得到了板升城后继续磨合。

三娘子有一点不如玉公主,她在族里并不掌权,所以许多事情还得经过她父王的同意。玉公主就不一样了,她在瓦剌族中拥有相当大的权利,许多事都能直接拍板。

“王妃殿下,都说钦差殿下是你们先皇的私生子,为何现在不能给他正式的名分?”玉公主问道。

人们都喜欢八卦,女子更是如此,即便玉公主也不能免俗。

左羚淡淡道:“这都是谣传,况且跟皇室没有任何关系,更不要说血缘关系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得到皇上宠信,担当如此大的责任。”

“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们皇上既然如此宠信他,甚至不惜破例把他提升为亲王级钦差,总不能是没有缘由吧?”玉公主不信。

“这种事只能去问皇上了,不要说你们远在塞外的人不懂,就是京城里那些公侯大佬也不明内情,所以才传出种种谣诼。”左羚笑道。

“这么说钦差殿下真的没有王爵了?如果这样,我们瓦剌族可以赠送他一个王爵,您也就是正牌王妃殿下了。”玉公主老话重提,也是希望套点近乎,能让左羚在生意上给予优惠条件。

第五百六十三章 给情敌支招

左羚大笑起来,笑的非常开心,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似的。

“王妃殿下,你笑什么?”玉公主不明所以,她可不认为左羚是听到她的话高兴得发疯了。在她心里,左羚可是比况且还高深莫测,甚至让她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面对三娘子时也曾经有过,不过,左羚似乎更占据了上风。

她跟三娘子见面就开撕,固然有争风吃醋的缘故,也有她坚决不服气的意思,势欲跟三娘子争个高低。

可是,在跟左羚相处时,她好像兴不起这种争锋的心思,人家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无意去争,就像还没上场的运动员知道自己会惨败一样,这种感觉让她非常压抑,也很是郁闷。

左羚掩嘴道:“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好笑的故事。”

左羚听到玉公主的话,忽然想到况且给她讲的一个故事。

说是在一片无人居住的大沙漠里,有一家三口人自建了一个王国,丈夫称国王,老婆称皇后,儿子自然就是太子。

这种关起门来自己封王称帝的事,有点滑稽可笑,完全是一种奇特的心理在作怪,因为他们居住在人迹罕至的大沙漠里,当然没人管他们,任他们随便折腾。

左羚以为况且说的是一个寓言,并不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不过在她看来,草原上的一些公主王子,甚至王公贵族都有这种关起门来自己封王的劲头儿,如同皇帝的新装一样,自己不会脸红,却让看的人不自在。

玉公主多次拿出这个不值多少钱的王爵来诱惑况且,她不知道况且对这个诱饵根本看不上眼,跟听笑话差不多。

何况,在朝官员如果没有朝廷的批准,擅自接受外族的王爵,那等同于叛国。

况且会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爵背叛大明吗?当然不会。就算脑子抽筋了,他也不会做出这种白痴的举动。

“公主殿下,王爵的事还是等你父王跟况且商量吧,咱们女人家就别掺和这些事了。”左羚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说出来,那就是当面打对方的脸了。

她还不想做的这么绝,首先没这个必要,其次她还想着跟瓦剌族做药材生意呢。

她和况且的成药生意已经做的相当大了,几乎占据了内地半壁江山,甚至远销到了塞外和海外,需要的药材的量也实在太大,内地药材市场的供应根本无法满足需求。

塞外的药材大多掌握在三个大族手中,左羚想要增加药材采购量,也只能从他们手里购买。

跟这两族做生意没有问题,毕竟京城几大贵族世家都跟这鞑靼、瓦剌、兀良哈三族有生意往来,况且想要的就是挖他们的墙角,从他们手里争夺一片市场。

其实也算不上争抢,毕竟这几大世家并没有成药生意,但是况且只要跟这三族展开贸易,就等于跟这些世家宣战。

这事非同小可,比抢占了京城一条街的性质还要严重。

况且也不怕这些,反正背后有皇上诚邀,不趁这时候大捞一把还等什么?若是哪天皇上态度变化了,他想捞钱都没地方了,治理海防的理想也就成了一场梦幻。

玉公主也很是无语,谈生意左羚说现在不谈,等过些时候详细谈,谈给况且封王的事左羚又说不掺和。很明显,这表明了她是千方百计,找出各种理由想要高价。

不过,玉公主对左羚的成药也有着迫切的需求,毕竟塞外名医极少,成药制造业几乎为零,许多上好的成药不仅比内地贵几十倍,还往往有价无市。

因此,塞外民族为了降低人口死亡率,就必须从内地大批购买成药。

“敢问公主殿下,不会是看上我家况且了吧?”左羚忽然巧笑道。

“这……”

饶是玉公主泼辣的性格,听到左羚的话也不禁俏脸通红,草原各族女追男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更不是新鲜事。

这话如果出自别人的口中,玉公主可能会落落大方地承认,但问这话的人身份特殊啊。

“看上了又怎么样?王妃殿下不会怪罪我吧?”玉公主挑战似的问道。

上次她跟况且见面时,已经放出全身解数来调情引诱,可惜况且全然无视。今天既然说到这事了,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当然不会,爱慕我家况且的女子多了去了,在内地给他送美女的人也不少,不过至今还没人能成功,如果玉公主有心追求我家况且,我倒是不妨给你支几招。公主殿下想不想听。”

“什么?!”

玉公主有些发懵,这位夫人也太彪悍了吧,不仅不在乎情敌的出现,竟然还主动给情敌支几招。这、这也太大方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哦。

一时间玉公主有点猜不透左羚的心思了,而且也搞不清状况,心里直犯嘀咕。

情敌之间,难道不应该像她和三娘子那样互掐开撕,才是正常状态的吗?哪有反过来帮助情敌追求自己心爱男人的?

当事人况且不冷不热,他的妻子却热心相助,有这样玩的吗?难道汉人改风格了,比我们草原民族还要热情大方了?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玉公主老郁闷了。

“王妃殿下请指教。”玉公主最后还是厚着脸皮道。

玉公主真不想听左羚教的招数,不管是什么,只要她听了,那就代表她比左羚的智商低了一筹,而玉公主平生最自负的不是相貌,而是智商和权谋。

那些侍女也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左羚有什么高论。她们现在也都蒙了,既感觉糊涂又觉得可笑,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到,足够回去后一年的谈资了。

“如果你真的想追求我家况且,那就不要谈什么王爵,也不要仰仗你族的势力,这些都没用,况且根本就没看在眼里。他是一个视权力如粪土的人,所以你这些招数都没用。”左羚不无骄傲地说道。

世上有哪个男人敢说自己不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又有谁能抵挡住权力的诱惑?

这样的人真不多,但是况且绝对是其中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所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这些无数男人心中的梦想,在况且身上失灵了。

因为在况且看来,那些梦想完全是找死的节奏,对他来说尤其如此。他一直想挣脱权力的桎梏,可惜皇上百般不允,不仅不允还在不断给他加码,也不知道哪根稻草会最终压垮他。

“钦差殿下既然视权力如粪土,为何还担任贵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担当这次的全权谈判大使?”玉公主思维敏捷,即刻反问道。

听了左羚的话,她既是觉得震动,却又不信,觉得左羚好像在愚弄自己。

“他是被逼的。”左羚叹息道。

“什么?被逼的?还有这事。”

玉公主和那些侍女都真的快疯掉了,刚才听了左羚的话她们根本就不信,现在却是完全的震惊。

还有人被逼着做官吗?而且是如此大的官?

逼着做官,在明初的确是普通现象,那时的士大夫都以不出什为荣。但情况很快发生了变化,从永乐年间以后,士大夫对权力的追崇逐步攀升,最后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宣宗以后的官场,官员们可谓是削尖了脑袋往前钻。

“你们还别不信,我家况且弱冠之年就已经名动天下,乃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他又不缺钱,放着才子逍遥自在的生活不过,来做这劳什子的官员作甚?官者,棺也,一朝入仕,就是把性命卖给朝廷了。我家况且看得可清楚呢。”左羚振振有辞道。

这些道理都是况且往日对她说的,她也深以为然,更能体会况且那种苦逼的心情。这些话在内地不好说,在京城更不能说,总不能逮着人就说况且是被皇上逼着做官的吧。那就不是被人看作矫情的事,而是有可能找来祸患。

左羚的一番话,玉公主和那些侍女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完全崩塌了。

在塞外唯力是视,唯权是视,权力是势力的象征,也是塞外这座金字塔的利益分配准则,其实大明朝廷也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塞外这么严重而已,只不过像况且这样的士大夫实在是凤毛麟角,极其罕见。

左羚说这么多,一是发发牢骚,二是告诉玉公主,别总拿自己的公主身份还有什么王爵当回事,那些玩意儿根本不值一个铜板,最好呢,搞点新花样出来。

“没想到啊,钦差殿下居然是这样的人啊。”

那些侍女在心里发着感慨,不过她们还是理解不了况且的世界观,主要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内地才子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在塞外各族,男人们除了放牧打猎就是打仗,读书人几乎绝迹,才子长什么模样,她们从来就没见识过,等于是绝种了。

之所以说绝种,是因为在元朝,蒙古各族仍有许多才子,他们学汉语,崇尚唐诗宋词,喜欢书法绘画,但是在大元灭亡后,塞外各族始终没有一个统一牢固的政权,也就无法兴起文化热潮,读书的种子渐渐的就灭绝了。

要知道在大元王朝,一样开科取士,蒙古贵族虽然不从科举出身,但是在文化上依然有着大汉文明的烙印。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绝迹,在赵全的指导下,鞑靼族正在兴起学习汉文化的热潮,不过赵全的意思不是想要鞑靼族如何崇尚汉文化,而是想要鞑靼族高层人士了解汉人的文化和汉人的心理,以便能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以小王子为代表的一些贵族子弟,却不由自主喜欢上了汉人文化,不过那毕竟是极少数人,而且这些人对汉文化也大都是一知半解,至今没出过一个像样的才子。

三娘子也会汉语,而且说的非常流利,还能看懂汉文典籍,但跟左羚、李香君比,那就差远了,更不要说况且家里还有一个真正的女才子石榴了。

“如果我真的追求钦差殿下,王妃殿下难道不会嫉妒我?”玉公主还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嫉妒你做什么,我是个生意人,从来不怕任何竞争,也不怕任何人跟我竞争,只要谁能竞争得过,我就服谁。”左羚微笑道。

第五百六十四章 创意刺杀

左羚说的是实话,她真的一点也不嫉妒玉公主,哪怕玉公主当着她的面对况且百般调情,她也不在乎。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根本不值一提。

她当年舍弃了家族,只身跑到江南去追求况且,那不仅是用心,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生命。她相信玉公主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王妃殿下,你说我怎样才能追到他呢?”玉公主蹬鼻子上脸,脸皮简直厚到家了。不过,她问出这话,的确也是发至内心。

左羚笑了,笑得很大方,似乎在等着玉公主问出这句话来。

“如果玉公主能抛弃瓦剌公主的身份,只身跑到内地去追求他,那样的话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左羚道。

“这个……”玉公主一时语塞,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抛开瓦剌族给她的权势还有公主的身份,玉公主单凭相貌也不过是中上之选,气质倒还可以,却比不上三娘子,几乎没有哪一样能够让左羚畏惧她的挑战。

左羚太大气了。玉公主和那些侍女不由黯然地低下头,她们知道左羚说的是实话,但谁也不敢接茬。

现在左羚给她们的感觉像是一个真正尊贵无比的王妃,相形之下她们好像是卑下的侍女。这种反差让玉公主很难适应,心里更是感觉一阵羞辱,即便那些侍女也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整个营地里,到处都挂着灯笼,还立了许多木桩,上面绑着松木火把,把营地里映照得如同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

况且带来许多灯笼,可惜营地太大,灯笼根本不够用,不得不用松油火把来代替,一些空地上还点燃了篝火,云烟蒸腾,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况且当然不是想要营造什么炫人的效果,而是想要消灭死角,防止有人趁着黑暗闹事,要知道外面可是有几十号江湖中人,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做的是啥梦?有一点是明确的,他们都是锦衣卫的通缉犯。

这次接到请柬的只有鞑靼、瓦剌、兀良哈还有几个大部落的代表,但是况且传出话来,这次晚会不设门槛,人人都可以观看,进入营地也不需要出示请柬,请柬只是代表一种尊贵的身份罢了。

况且接见了几个部落的代表,跟他们亲切聊天,还是宣传他的和平贸易理念,不要战争,只要贸易,有问题就坐下来谈判,解决争端的有效手段是贸易而不是战争。

大大小小的部落都派来了代表,听到况且的理念,纷纷表示真心赞同和拥护况且的主张。

一旦打起仗来,小的部落总是吃大亏,他们要提供大量青壮年人士充当炮灰,攻破了长城,进入内地,抢掠的财物分给他们的却不多。

草原各族都是全民皆兵制,只要有战争,俺答王的使者就会骑着马挥舞着一面旗帜,然后在草原各部落间驰骋。这是告诉大家要打仗了,所有能参战的男人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到达指定的地点报到,听从俺答王的调遣。

秦汉时期汉人政权也曾采用过这种传信的方式,叫做露布天下,把一些想要快速传遍天下的消息写在一张白布上,然后派遣使者骑着马到处宣传。

既然是开放式的,江湖中人也不客气,陆陆续续全部进入了营地。

不过况且没见他们,不抓他们已经是法外施恩,怎么也不能让这些人摇身一变,成为锦衣卫的座上客吧,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对这些江湖中人,况且一直保持着警惕,在没弄清他们的来意之前,他们就是潜在的敌人。

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四人也进来了。

这几天他们是既不敢靠近营地又不甘心走开,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他们担心况且闭营不开,或者拔营就走,那条跟踪了十多年的宝贵线索可能会就此中断。

线索在英宗皇帝的宝物里,已经明确。况且率领的是皇家使团,这些宝物当然要运回京城去。他们下手的最好机会就在这一遭,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些日子,况且和大同城联系不断,信使往来骆驿不绝,每个信使也都带着一支小队,这是防止流寇袭击。在这些队伍里,哪支小队都可能带着那些宝物离开,根本无法找出究竟是哪一支信使小队带着宝物。

进入营地之后,他们发现不妙,四个人所到之处,每个人都受到几名护卫的监视。无论他们走到那里,那些眼睛都紧盯在他们身上,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连打个喷嚏都要引发严重关注。

他们都知道,宝物就藏在那个叫张鲸的太监的营帐里,那里离晚会现场隔着好几道护卫防线,想要甩开护卫的监视,潜入到张鲸的营帐里,除非有隐身的本领,否则绝不可能。

“大哥,看样子他们已经有所觉察,我们怎么办?”杜三皱着眉毛道。

“别急,先看看再说吧。”圣手屠夫道。

“得想法制造点乱子,这样咱们才能有机会下手。”摸金校尉道。

“制造点乱子?杀几个人怎么样?”杜四兴趣上来了。

“杀人?不行。”摸金校尉赶紧摇头否决。

开什么玩笑,在这里杀人,那不是分分钟被镇压的节奏嘛。锦衣卫可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在他们的地盘闹事,等于是羊入虎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连审讯都省了。

“那就放火,声东击西。”杜三道。

摸金校尉无语了,感情这哥俩除了杀人就知道放火了,难道就不能有点出息。

“你们这些招法都不行,无论杀人还是放火,都不可能有机会,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只要敢闹事,下一刻就是脑袋落地。”

“那你说怎么办?”杜三没主意了。

“咱们不能出头,得找些傻子出头,死道友不死贫道。”摸金校尉看着左右道。

他们进入营地比较早,一直在仔细观察,摸清各条路线的走向,在动手之前,必须先找到几条安全的退路。

“这傻子好像不太好找啊。”圣手屠夫苦笑道。

云集于此的江湖中人,他们大多都认识,即使不是很熟,相互也有些了解。

圣手屠夫的意思不难理解,能在江湖纵横多年还活蹦乱跳的主儿,有哪个是傻子?不说聪明绝顶吧,最少也都有保命的绝活,而且大家都处在警觉之中,不可能盲动。

在江湖中过活,并不是武功越高活的越长久。因为武功高的人往往鼻孔朝天,目中无人,动辄就向人挑战,也就很容易挂掉。

这就是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正说着,天师教的宋哲走了过来,瞥了这四人一眼,没做声,只是笑了笑,就带着几个小徒弟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了。

他们这些没有请柬的人自然没有待客帐篷这个待遇,只能在露天落座,当然一会晚会开始的时候,那些有请柬的人也要出来的,在帐篷里没法观赏歌舞。

“能不能找宋哲想点办法,许给他事后一些好处。”摸金校尉看着不远处的宋哲道。

“二哥你疯了,他可是那个钦差身边的人。”杜三脱口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才有办法突破那些护卫,帮我们拿到那条宝贵的线索。”摸金校尉咬牙道。

摸金校尉信奉一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线索指向的那个瓦剌大汗的墓穴中,宝物不知道有多少,如果真能成功,就算拿出几样作为酬劳也不心疼。

他原本还想着要跟况且合作呢,被圣手屠夫坚决拦住了,这等于自投罗网。虽说盗挖瓦剌可汗的墓穴并没触犯大明律法,可他们是锦衣卫的通缉犯啊,而且还都是要犯。

“宋哲这个人不好对付,收买未必能行得通,我上次试探过他,一点也没松动。”圣手屠夫皱眉道。

“那是大哥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他当然不动心了,若是多少透露给他一点,估计他就会心动了。如果他真能帮咱们拿到那条线索,许给他全部财宝的一成。”摸金校尉一副大出血的样子道。

“再等等看吧,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圣手屠夫也叹息道。

他们进来后就看到了,这里的锦衣卫护卫是里三层外三层,比包粽子还严实。他们就如同粽子里面的米,想要从这里潜入到张鲸的营帐里,少说也得突破十几层护卫的封锁,那得有登天入地的本领。

正面突破、暗地潜入都不可能,那也就只有通过况且的熟人,最好是身边人下手了。

宋哲一直跟着况且跑里跑外的,显然是况且的身边人无疑,如果能打通他这层关系,还真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取藏有那条线索的宝物。

最不济,也能打听到是那个信使小队带着宝物上路,他们就可以暗中追踪,在半路上截获。

在这营地里,他们只是四条虫,出了这营地,他们就是四条龙,对付一个信使小队就跟捏死几只蚂蚁差不多。

宋哲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他们,在所有几十号江湖人中,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四个人。他们自打进入营地后就贼眉鼠眼地四处观望打量,分明就是踩盘子的架势。

三个屠夫在一起,会不会是被哪家收买了,来当刺客?摸金校尉跟着他们,究竟是几个意思?

艾玛,这四个人合作,是不是来搞创意刺杀的?由摸金校尉从地下挖掘通道,进入况且的大帐里实施刺杀?宋哲想到这一点,浑身出了一阵冷汗。

如果知道他们这次现身打着盗墓的主意,宋哲一定会轻松许多。

第五百六十五章 各谈各生意

客人陆续到齐,所有人都走出待客帐篷,来到外面露地落座。有请柬的客人都设有专座,没有请柬的则是坐在后面的几十排椅子上,抢不到椅子的人只能站着或者席地盘坐。

况且四下一望,乌央乌央一大片,除了三族的那些军队在外执行任务,估计营地外面的人几乎都来了。

况且看到了有趣的一幕,左羚陪着玉公主和她的侍女,李香君陪着三娘子还有圣女,两队人之间用屏风和帷幔建起了一堵软墙,这也是怕她们继续掐架。

这两人心知肚明,知道隔壁坐着什么人,只不过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不适合开撕,再说了,怎么也得大明钦差一个面子吧。

在况且面前,这两人都自认自己有特殊的身份,一个人的身份是嫂子,另一个的身份是自封的情人。

看着两位死敌一般的公主消停地坐着,况且总算大松一口气,这两人要是真的打起来,这晚会也就别想开演了,她们上演的就是最好的戏。

况且正想说什么,却见宋哲在下面给他又是使眼色又是打手势的,那意思就是有紧急情况要汇报。

况且点点头,意示他明白了。

况且主持了晚会的开幕并致了开幕词,这对一个才子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他重申这次带团来的目的就是和平,朝廷委派他来,就是要跟塞外各族永久的和平相处,互不干涉,互不侵犯,相互尊重,和睦相处,子子孙孙永不再战。

这一席话说的下面的听众激动不已,哪怕是凭借战争获得显赫地位的三个万夫长,也希望况且的话能成为现实,而不是空话梦话。

虽说军人大多都是好战分子,但是三个万夫长仗打的太多了,见的死人也太多了,他们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亲人,有太多死在了战场上,年轻时那颗好战的心现在早已经厌倦,变成了厌战分子。

三娘子和玉公主在这一点上形成了统一,她们两位真心拥护况且的主张,希望尽早跟朝廷开通互市,通过贸易解决利益的争端。

如果塞外是一族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能够建立一个大一统的政权,那天底下恐怕没有人能够挡住塞外的铁蹄。想当年成吉思汗做到了,此后在无人成为大草原绝对的霸主。

现在的情况是,鞑靼、瓦剌、兀良哈三个大族争锋,其余各大中小部落则是在三族之间的夹缝里求生存,有许多大族也是摇摆不定,完全的中立做不到,依附哪一边却也都很危险。

瓦剌、兀良哈两族虽有强大实力,却始终有着危机感,他们知道这次俺答王铁了心要对大明开战,除了想要以战求和,逼迫大明答应更宽厚的贸易条件外,再就是最大限度地从内地抢掠财富和人口。

另外,还有说不出口的更重要的一点,俺答王企图利用和大明的战争最大限度地削弱瓦剌兀良哈的实力,在逼迫大明议和之后,再反手压制甚至吞掉两族。

这也是赵全为俺答王策划出的方案,而且是阳谋,不是阴谋。

赵全就有这样的水平,他的一切策划都是阳谋,根本不玩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堂堂正正地亮明车马,就等着你们来应招。

赵全帮助塞外应对内地的计谋也是如此。

一方面让俺答王大兴水利、开垦农田,种植各种粮食作物,尽可能减少对内地粮食作物的依赖。

另一方面在鞑靼的势力范围内,建立城市,兴办学校,一切都按照汉人的方式来,让鞑靼族人了解汉文化,了解汉人的生活方式还有心理状态,做到对汉人完全了解,这样才能知己知彼。

当然赵全对大明最有威胁力的还是他在内地那无所不在的教徒,朝廷的大小事情几天内就能传到赵全的耳朵里,甚至朝廷的一些绝密文件都能摆在赵全的桌案上。

可以说,大明朝廷的内幕对赵全来说完全是透明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百年来,大明朝廷一直对塞外作战,但是对塞外各族的经济、政治和军事情况了解非常少。这一点从后来编纂的《明史》中就能看出来,大明一直到自身灭亡,对塞外都是雾里看花,戳不到点子上。

张居正目光如炬,在他眼中,什么鞑靼族的几十万精兵,什么倭寇海盗的袭扰,根本都不算大事,不过是癣疥之疾,唯有赵全的白莲教才是腹心之患。

正因此,张居正力排众议,甚至在皇上犹豫时也绝不让步,下了狠心拔除这个朝廷的死对头。

按照他的话讲,为保我大明江山巍然屹立,南面宁可无视海盗在沿海的侵扰,北面宁可跟俺答王以更优厚的条件达成和议,但白莲教这个孽障必须彻底铲除,绝不姑息。

从这一点上讲,张居正无愧为大明最有远见卓识的明相,比高拱在政治远见和政治谋略上要高明得多,更不用说只是惯于玩弄政治权谋的徐阶了。

况且致完欢迎词后,缓步走下台,下面的环节就交给大鸿胪寺的官员来主持了,大鸿胪寺官员出使的职责就是礼宾招待工作。

况且走下台后,并没有马上去找宋哲,而是逐个走到桌前,桌上有茶的就陪着喝茶,有酒的就陪着喝酒,每桌都应酬招呼了一遍。

“钦差殿下,你骗我,你好狠的心。”玉公主见到他,就撒娇似的埋怨道。

“公主这话是何意,我怎敢骗公主殿下。”况且一脑门子的问号。

隔壁传来三娘子的骂声:“贱人就是矫情,好不要脸。”

“关你何事,我就是贱了,怎么着?”玉公主也不甘示弱。

“得,得。两位殿下,今天大家可是来观赏歌舞的,不是看你们两个掐架的,要不你们到台上表演一下?”况且笑道。

听了况且这话,两位公主都不言语了。

“钦差殿下,你不是说不能跟我做生意吗?为何王妃殿下说可以,不就是想提高加码么,直接说就是,何必绕来绕去的?”玉公主故作怒意道。

“哦,你是说这个啊。”况且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玉公主可能误会了,我那天是说我不能跟您做生意,可是没说内人不能跟您做生意,这是两回事。”

玉公主气的差点说不出话了,这两口子真是没的说了,各说各话,不仅各有腔调,还对不上号,偏偏她又没办法。左羚好不容易答应要跟她做生意了,她如果再抠字眼来反驳况且,那生意还做不做了?

“好,你赢了。等到了谈判桌上,我可得告诉那些人,要把你说的每个字都记录在案。”玉公主咬牙切齿道。

“这是当然啊,谈判时每个人说的每个字必须记录在案,要上史册的嘛。”况且笑道。

他其实是不懂那时候谈判的方式,那时候没有速记员,各方谈判时又有语言障碍,所以不可能有什么谈话记录,只不过双方都谈妥后,签一份协定就是了,具体的谈判过程还有谈话是不记录在案的。

但是况且认为这样不妥,所以他来时就已经准备好了,没有速记员不要紧,可以多派一些人充当文书,一个人记一句话,最后合成完整的谈话记录,以后谁想翻案或者撕毁协定,就可以拿出这些证据予以驳斥。

一般人真还不敢玩这一手,因为这样一句一句的记录,最后合成时可能乱套,难以确认哪句话是谁说的,但是况且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听过的话也是一个字都不会忘记,至少他想要记住的就不会忘。

况且到了三娘子这一桌,还没坐下,三娘子就直接说道:“况且,别跟我绕弯子,你有多大的生意我全接了,本公主别的没有,就是不缺银子。”

况且苦笑,三娘子这意思当然是想独霸与内地的生意,不给铁木玉花插手的机会。

况且也是无奈,他需要海量的药材,绝不是鞑靼一族的药材就能满足需求,他的需求是个无底洞,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根本就没有上限。

“嫂子,这个咱们以后慢慢谈,今天还是观赏歌舞要紧。”况且赔笑道。

“没得谈,你的生意不管多大,我都接下,价格提高也没有关系,随你怎么开价就是。”三娘子美目含霜道。

况且无奈苦笑,这两人真是结了深仇了,三娘子这是宁可往外扔银子,也要堵死玉公主的道儿。

不过想想也是,这两人因为争风吃醋各自率领军队打了起来,差一点引发两族间的全面内战,这勇气都有,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好,就这样说定了。”况且满口答应。

“你真的答应了?”三娘子转怒为喜,一张俏脸如鲜花开放,看的况且都有些痴了。

“当然,一言为定。”况且笑道。

“钦差殿下,你说话不算。”隔壁又传来玉公主的愤恨声。

左羚急忙示意她噤声,然后做了个手势,意示没关系,生意照做没有改变。

玉公主心中还是愤愤不平,不过看在巨大的生意份额上,还是强忍住了。

玉公主知道,她跟左羚做的生意会有所限制,不大可能买到朝廷认定的违禁品,但是塞外苦寒,各样物资都短缺,买到啥算啥,总比没有强。

中国地大物博,主要的作物只适合在内地生长,而不是在塞外,要不然历代帝王也不会守着长城了,早就出关把塞外一统了。

历代王朝之所以没有一个帝王下决心统一塞外,就是因为内地的人很难适应塞外的生活,如果迁移内地人口过去,多了养不起,少了不划算,还得派大军保护,大军又需要内地的粮草物资供应。这样算起来,占据塞外不但是劳民伤财,而且会把一个王朝物资财富和元气耗尽,实在是划不来。

塞外地域辽阔,是内地的三倍,可是民众却不到内地的四分之一,就是因为土地所产只能养活这么多人。

当然这是受制于科技欠缺,塞外地下宝藏未能得到充分发掘的缘故。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不讲理的境界

“况且,恭喜你啊。”三娘子笑道。

况且不明所以,看了看旁边抿嘴而笑的李香君,这才明白原来是恭喜他要有孩子了。

“同喜,同喜。”

“这是第几个孩子了?”三娘子问道。

“第四个了。”况且道。

“看不出来,你还真能干,小心累坏了。”三娘子捂着嘴笑道。

况且有些尴尬,笑道:“没事,我没别的优点,就是身体倍儿棒。”

这句话说的三娘子和那些侍女顿时飞红了脸,不好意思接口了,李香君只是笑着看着,也不说话。

“那你什么时候跟她们圆房啊,人家可是等着急了。”三娘子指着菲尔、婉儿问道。

况且更是尴尬,讪笑道:“以后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赶紧逃之夭夭。

三娘子爽朗的笑声划破四周,跟在况且屁股后面跑了很长一段路。

“两位妹妹,我可是给你们讨来他的口风了,怎么谢我啊?”三娘子看着菲儿、婉儿道。

“多谢公主殿下。”两人都通红着脸敛衽行礼。

其实这两人什么也没说,三娘子从她们的眉目之间看穿了两人的心思,又旁敲侧击几句,也就明白了,所以当面替她们跟况且捅破了窗户纸。

况且一直没有收菲儿、婉儿为妾的意愿,他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在他心里,已经把菲儿、婉儿当作妹妹了,平时只会嘘寒问暖,调笑基本没有。

可是菲儿、婉儿却不想另嫁别人,主要是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况且和李香君。至于她们有多爱况且,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李香君有一个心结,总是认为自己不是处子之身有些愧对况且,因此一直在极力撮合两人嫁给况且做妾,试图以这两人来代替自己补偿况且。

况且对这个真不在意,他可是两世为人,在他的前世,已经没多少人有处女情结了。他更没有这种怪癖,好像女人不是处女就身价大跌,甚至不干净了。

他出身中医世家,清楚地知道,处子不处子也不过就是一层膜而已,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更是跟人的身体干净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心灵纯净与否才是最重要的,有的女人尽管依然保持着处女之身,可是心灵却早已脏污不堪,甚至阴毒无比,这样的女人才是肮脏的恶毒的,根本碰不得。

况且认为男女之间心灵交融,才是最重要的,跟是否处子之身没关系,跟身价地位没关系,跟容貌好坏有关系,但不绝对。

最让他喷饭的是,封神演义里姜子牙出山已经八十多了,作者还给特地配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处女,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七十多岁了,处女与否还有任何关系吗?这就是顽固的处女情结作祟。

况且又走了几桌,四下应酬了一会儿,这才给宋哲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走回中军大帐。

不多时,宋哲跟了进来。况且站起来让座。

两人都坐下后,宋哲才正色道:“公子今天小心些,我看圣手屠夫那四人鬼鬼祟祟的,怕是想要对公子行刺。”

“行刺?不大可能吧?”况且笑道。

“不得不防啊,要不先下手为强,找个借口把他们处理掉?”宋哲建议道。

“这不好,如果这样做,会让太多人不安心,以为我把他们请进来,是摆了一道鸿门宴。”况且道。

“那只能多派人盯着他们了,现在还能盯得住他们,一旦他们行动起来,恐怕就盯不住他们了,这几人都不简单啊。”

况且皱眉沉思。他当然也知道刺客的厉害,他曾经遭遇十多次策划周密、行动利索的高手刺杀,能够稀里糊涂的活到现在,只能说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上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被人刺杀的,刺客透过一百多精锐护卫的层层保护,居然直接潜入都指挥使的卧室,一刀断头,毫无声息。

这件事始终没有个结果,就连况且也不知道来龙去脉。

他其实已经替那位都指挥使报仇了,刺杀都指挥使的正是白莲教的五位圣使之一,这五位圣使的脑袋都已经被人送到了他家门口。

这五位圣使究竟为何要刺杀况且和锦衣卫的人,完全是一笔糊涂账。据锦衣卫的密探探查到的情报看,这些刺杀行为并不是白莲教的行为,而是五位圣使另外接了私活。

况且一直纠结纳闷,什么人敢向锦衣卫动刀子?又是什么人非要自己死不可?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还有在大同城里闹出的那出藏宝图的闹剧,幕后黑手是谁?也同样没有答案。

况且自认为自己所处的层次已经相当高了,锦衣卫又是全国情报系统的金字塔塔尖,除了白莲教外,可能没有哪一家比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做的更好了。

当然除了深不可测的勤王组织。

他现在也不知道勤王组织究竟有多大,道行有多高,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更可笑的是,他身为勤王组织的名义上的最高首领,对组织内部的事可以说一无所知。这话说给谁都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倒是认为,圣手屠夫这四人此行跟行刺无关,很可能跟大同城里那出戏有关。”斟酌之后,况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盗墓?”宋哲讶异道。

“对,摸金校尉出现在这个组合里,已经说明了问题。”

“那也未必,他们逃到塞外很多年了,往年的积蓄可能也用光了,难说他们不会被人收买做刺客,摸金校尉最擅长挖洞,从地下渗透行刺,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宋哲也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况且有任何意外,他的脑袋也得搬家,因此他必须把事情往坏处想,往复杂的地方猜。

天师教主固然对况且的公子身份不是十分信服,但是保护公子失败的黑锅他也不会背,只能找出个替罪羊来,这个人选无疑就是宋哲。

宋哲在外面风光无限,在教内,连核心人物都不是,随时都可能被当作弃子抛出去。

“大人,那就盯死他们,我再去安排多几倍的人手,就不信盯不牢他们四个人。”纪昌在一旁着急道。

“盯什么盯啊,有那闲工夫做什么不好?直接砍了完事,只要你一句话,这事我去办。”

随着话音,九娘走进来,大声道。

况且看着九娘笑道:“你怎么不去看歌舞啊?”

“我去看那玩意干什么,都是给你们这些好色男人看的。”九娘鄙夷道。

“妹子,你可别这么说,那是艺术啊。”况且笑道。

“什么艺术,以为我读书少就骗我啊,不就是男人想看那些女孩子的大腿和胸脯吗?”九娘冷哼道。

况且对如此直白的呛声,只好无言以对。

九娘说得没错,如果说舞蹈有其特殊的魅力,那么女孩子的大腿和胸脯无疑就是其魅力的基础,如果弄一群肥胖丑陋的中年女人去跳,估计就是最好色的色鬼都吓跑了。

“姑娘真是实在啊,这话说的再对没有了,你看我就不看那些东西。”宋哲笑道。

“哼,说的你好像是好人似的,估计你就也就是没逮着机会吧,男人哪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路货色。”九娘叱道。

这番话说的三个大男人脸都黑了,不过宋哲和纪昌还好些,九娘话里话外已经把况且打包进来了,他们也不算丢人。

“我说妹子,我可没得罪你啊。”况且摸着鼻子道。

“你当然得罪我了,你们都得罪我了,雪儿妹妹在我那好多天了,你们有谁去看望过她?你去看望过她吗?”九娘叉腰怒道。

况且明白了,这感情是为雪儿姑娘打抱不平来了。

雪儿被张鲸的侄儿骚扰的受不了,就躲进九娘的房里跟她学做面具,这些日子一直没敢露面。

这些天况且就连用帷幔围起来的内宅都很少进去,怎么可能专门去看雪儿,再者说雪儿性子闷,喜欢一个人猫在屋里,不喜欢见人。况且以前去李香君那里,也是十次能见到雪儿三五次罢了。

宋哲满脸的黑线,雪儿是谁他根本不知道啊,这怎么也怪罪到他了?

纪昌更是苦笑,雪儿姑娘在九娘的屋子里,那地方谁敢去啊,不是上门找抽吗?

他们也知道,九娘的怒气是冲着况且来的,他们只是意外地受了瓜落。

“雪儿有什么事吗?难道病了?”况且倒是有些担心了。

“雪儿当然没事了,有我照顾她,她能有什么事?”九娘道。

况且这才放心,刚要说什么,九娘又来了一句:“可是她是你的人啊,你自己不照顾,扔给我照顾,这是什么道理?”

况且摊了摊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让他从哪开始说,说什么好啊。

他这会才知道什么叫不讲理,就是根本没理可说,无从谈起,怎么说你都是错。

“那个,那个……”况且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宋哲和纪昌都忍着笑,他们还没见过况且吃这么大的瘪,看来这位九姑娘真是大人的克星啊。也好,是得有这么个不讲理的人治他。

“那个什么啊,你麻烦了我这么多天,都没见你有什么意思,装糊涂是吧?”九娘怒道。

况且依稀有些明白了,这是跟自己要好处来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时大松一口气,笑了。

话说你想要好处直说就是,干嘛整这么多弯弯绕啊,累不累啊?

“好吧,想要我怎么感谢你,直接说吧。”况且大方道。

第五百六十七章 苦逼的公子

说了半天况且才知道,九娘看中他了送给三娘子的那顶帐篷,纠结了好多天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要,觉得太贵重了。

况且气的苦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那顶帐篷是值钱,可是咱们就是不差钱啊。

其实九娘也不差钱,况且每个月给她一千两银子的月俸,她根本没花钱的机会。平时吃喝也不用她花钱,这一千两银子就是攒着,现在九娘也可以说是个小富婆了,当然跟左羚、李香君还没法比。

况且送给三娘子的帐篷不是买的,也没地方去买,是假借皇上的名义再加张鲸的帮忙,从光禄寺调过来的皇家用品。

况且早有计划,出使在外送礼是免不了的,内地人不喜欢帐篷,光禄寺的帐篷闲在那也没啥用,在塞外却是家家必备的宝物。

一地有一地的风俗,在塞外,帐篷就是他们的家,男女老少,或独居或混居,再正常不过了。

汉人的民俗不允许,如果几男几女在野地的帐篷里过夜,被人知道了,就是伤风败俗的事,弄不好就集体浸猪笼了。

“你跟左羚说一声,去另一顶吧,就说我给的。”况且道。

生活用品的分发属于内务,由左羚统管,况且从不过问。

“不行,你给我去拿,我就跟你要。”九娘不依。

“好,好,咱们马上去拿,马上去拿。”

况且无可奈何,要说这世上况且怕的人真还不多,九娘绝对算一个。这个小祖宗根本就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来、捧着来,要啥就给啥吧,反正她平时很少张口要东西。

况且让纪昌去安排,营地里每隔几十米就放一个空的酒坛子,安排专人隔一会就听听,这样有人在地下挖洞,就可以听到震动声了,这还是他从《地道战》里学来的招数。

“大人这一手高明啊,这样一来,就没人能避过咱们的耳目在地下挖通道了。”纪昌阿谀道。

“高明个屁,伏地听声,这是任何猎人都知道的常识,加个空坛子就是听得清楚些罢了。”况且道。

况且进到里面去给九娘取出一顶帐篷,长得跟送给三娘子的一模一样。

“我说这行辇里住着多好,你要帐篷做什么?”况且不解道。

他还真是特意照顾九娘,才让她住在辇车里,就跟住在自己家里差不多,帐篷虽然做的好,但是风气湿气是很难隔绝的,草原上的人大多都有轻重不等的风湿症,跟他们住帐篷有关系。

“辇车里住着是好,可是人太多了,我嫌吵闹,想一个人静静。”九娘道。

“好吧,你觉得好就行。”况且苦笑道。

辇车里人的确多了些,李香君、左羚、菲尔、婉儿、雪儿、慕容嫣然师徒都住在车里,辇车虽然大,房间也有多个,这么多人挤在车上的确空间有些狭小。

但是在野外有房子住就已经够好了,不可能真的像住在家里一样,像况且住的豪宅,内宅房间空了大半。

大家也都明白这道理,所以没人抱怨这些。

九娘其实也不是嫌拥挤,就是想过过住帐篷的瘾头,她年轻身上又有功夫,当然不怕风湿侵袭。

办完这件事,况且才回到大帐里,宋哲还是一路跟着他。

“宋兄还有事?”况且问道。

“这个……是这样,我觉得公子现在身边保卫的人太少了,要不要把咱们的人都调到你身边来贴身保护?”宋哲道。

“咱们的人还有多少在附近,进来的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咱们的人?”

况且这么问,也是情非得已,他知道勤王派派出了力量在保护他,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哪里。他这个公子当得有点委屈,还真就是个样子货。

况且知道,江湖中人鱼龙混杂,别看他们都是锦衣卫通缉名单上的人,真实身份可能迥然相反。其中不仅安插有勤王组织的人,还有的人可能就是锦衣卫的密探。

如果锦衣卫要派密探到塞外活动,当然也得给他安个罪名,好让他逃到塞外有个合理的身份,要不然被人识破了是锦衣卫的暗探,那是分分钟没命的事。

勤王组织更不用说,谁也不知道其内部成员都是些什么人。

“公子问的这些,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有办法召集他们,这是情况紧急时才能动用的手段。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就够紧急的了。”宋哲苦笑道。

他的确不理解勤王组织其他人的情况,也没有常规的联系方法。不过天师教主教给他一个紧急情况下联络同道的方式,一旦有人用这种方式联络,所有的同道都会露面。

至于什么是紧急情况,宋哲认为现在就是了。

他总觉得现在在营地里的人一定有刺客,哪怕不是圣手屠夫这四人,也一定有别人。这并不是他多疑,而是多年来闯荡江湖练出来的一种本能的嗅觉。

况且贴身有几百号护卫严密保护,周边更是有整整一万精锐的大保护圈。但是宋哲知道,不管有多少人,对高明的刺客来说,都是形同虚设,刺客的本领就是找到渗透的方式,避过重重保护层,直达核心。

“那就先不用了吧,我觉得现在风平浪静的,没有多少危险,他们既然都另有身份,还是不要暴露的好。”况且想了想道。

在况且的感觉中,现在就是他一年来最安全的时候,比在京城安全多了。

上次的入狱的经历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不管他官做的多大,不管他身后有多硬的后台,只要皇上想动他,就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对勤王组织并没有任何归属感,非但没有,而且有些怨恨,上次海外的君王组织以诡计把他父亲和妹妹转移到了海外,说是保护,实则就跟绑架差不多,勤王组织分明有办法阻止,却根本无所作为,听之任之。

这还不说,他名义上是勤王组织拥戴的公子,可是组织内的人却根本不听从他的命令,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重要人物来拜见他,他也没见过任何组织里的大佬。

他知道勤王组织的决策层对他持有异议,指责他为朝廷所用,当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可是,这些人难道是瞎子,不知道他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是他的家人和老师被皇上当成人质看守在南京,他会当这个劳什子都指挥使?

别人看他一步登天,荣光无比,他却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倾吐。

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好的出路,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皇上好好干活,然后到南方去,到沿海去,既为大明卖命,也好打造一片自己的立身之所,把家人和老师都接过去。

未来的路他已经想好了,就是依托沿海,开拓远海,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做一个最大的海商,让银子源源不断的通过他的手,流进入地,流进百姓的生活中。

行商是为了赚钱养兵,养兵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商业利益、一家人的安全,还有大明的海上通道。

个人、家庭、国家三者的安全和保障,对他来说都很重要,都是他人生的奋斗目标。

他的想法很好,很高大上,可是要实现却很难,不亚于赤手空拳打造一个帝国。

所以,他对勤王组织彻底失望了,能不用他们尽量不用。宋哲想要召集更多的人来保护他,他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也是不想要这些人在自己周围转来转去。

现在还不是启用勤王组织的时候,以后越是深入草原大漠,危险系数也越来越高,这些人以各种身份潜伏着,那就把他们当成一支奇兵来用,用在刀刃上。

“宋兄。”

“不敢当公子这个称呼,我可是您的属下。”宋哲大汗。

“咱们彼此之间就不用客套了,你不是锦衣卫的人,就不算我的属下。”况且道。

宋哲苦笑一声,知道况且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自居为勤王组织的公子。

“对了,听说海外君王组织的人也来了,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况且问道。

这事是慕容嫣然告诉他的,说是君王组织这次也派人来到塞外,保护他的安全。他原先没怎么在意,这一会倒是想见见他们,打听一下父亲和妹妹的近况。

他也曾陆续得到一些情报,父亲和妹妹生活的很好,比在内地好的太多了,父亲被当成老爷子供起来,妹妹则被尊为公主。

父女两人虽有被当作傀儡使用的嫌疑,安全却是绝对有保障的。不过,父亲一向不喜欢权势,只喜欢研究医药,现在仍然在行医治病,妹妹年纪小,当然更不知道权势为何物,所以跟君王组织并没有任何分歧。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如果公子想找他们,我看看有没有办法。不过以我看来,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接触,有传闻他们跟海盗联盟八大家还有俺答王都有联系。”宋哲道。

“什么?你是说他们居然敢跟海盗联盟和俺答王相互勾结?”况且震惊不小。

“相互勾结也许是说的太重了,不过他们之间始终有各种联系,究竟有什么内幕一时也没办法查清楚,所以才建议您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私下接触,就算要见他们,也要做好各种准备。”宋哲道。

“这不可能吧?他们敢如此胆大妄为吗?”况且还是不相信。

不管海外君王组织跟内地的勤王组织如何明争暗斗,应该都有一个明确的底线不容跨过的,如果逾越这条底线,那么组织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

“公子,这个我可不敢妄加评论了。”宋哲谨慎道。

“那你们跟俺答王有没有什么联系?”况且问道。

“我们?当然有啊,我们要在塞外传教,当然得打通俺答王的路子,包括各大族的王公贵族也不能忽略。不过我们这种联系跟他们是截然不同的。”宋哲道。

第五百六十八章 霓裳羽衣舞

况且对宋哲的话不置可否,也没心继续问下去。

话说这两家原本是一家,据说海外君王组织是保护建文帝出海的那波人,原本也是属于勤王组织,不过到了海外后,就自成派系,跟内地的勤王派分庭抗礼。

这当然只是个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就连这两个派系的人,也没有人说得清道得明了,或许只有最上层的首领知道一些底细,但那也是各说各话。

不过有一点相同,这两个组织至少在表面上都尊奉况家人为主子。

缘何如此,况且并不是很清楚,组织内部的人也讳莫如深,有人猜测况家是不是跟建文帝有特殊关系,但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一点实证。

君王组织把况且的父亲和妹妹带到了海外,正是为了占据法理上跟勤王派相抗衡的制高点,如果况公子再到了海外,君王组织就会对勤王占派有绝对的优势。

根据慕容嫣然掌握的情况,加上各派系几个人零零碎碎的叙述,况且归纳得出了上述结论。

但似乎所有跟他接触的人都奉有严令,不许对他讲述任何组织内部的事。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一方面奉他为公公子,一方面又什么都不告诉他,那他只不过是个稻草人罢了。

所以,况且对这两大组织都有些心寒,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勤王组织的公子,相比之下,这个被逼当上的都指挥使倒是让他一天比一天的适应了。

因为锦衣第六卫是他一手创建的,他这个新版,没有老版锦衣卫设置臃肿的毛病,人事上也没有那些蝇营狗苟,如果把他扔进老版锦衣卫里,还不知他要惹出多少祸端来。

“都说贵教主能兴云布雨,天下的雨都是贵教主控制的,有这一说吗?”况且笑着问道。

况且不想参与到勤王派和海外君王组织的恩怨纠葛里,忽然岔开话题,聊起了坊间闲话。

这是民间传说,据说天师教教主掌管天下雨水的降落,雷神和雨神就是天师教主的左右手。

“这个……”宋哲笑而不语,意思就是你自己猜吧,反正我不好说,这是教规嘛。

“难不成这也是贵教的机密?不可言说?”况且笑着打趣道。

如果别人这样问,宋哲一定呵呵了,不过况且不仅问了,而且问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能真的就含糊了事。

“公子,这都是传说,根本没有的事,如果我家教主真能掌管雨水,天下就没有旱涝灾害了。”宋哲老实说道。

“那么据说贵教主脚下能起雷霆,一日可行八万里,这也是传说了。”

况且对天师教这个神秘的教派还是很感兴趣的,主要是民间传说太多了,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

“当然都是传说。”

“那有什么是真实的,比如你们教能役鬼驱神之类的说法,是不是真实的?”

况且对外面的歌舞音乐没有兴趣,出去还得面对一对争风吃醋的公主,索性躲在这里跟宋哲拉家常,探询一下天师教的秘密。

“役鬼驱神这个是真实的,不过我没见过,我也不会,这是我们每一代教主的绝活。不过,教主说过,法术不能滥用,否则会遭反噬。”宋哲笑道。

“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吗?”况且进一步探询道。

“鬼神肯定是有的,不然法术怎么施展啊。有句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其实说的就是我们的驱神法术,你把鬼神请来了,也可以让他们帮着你做事,可是送走就难了。”

“哦,还有这事?”况且惊讶道。

真是活久见啊,原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说道,竟然是从这儿来的。

“为什么送走难呢?难在哪里?”况且不明白。

“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而且请来的鬼神只能对付阴间的鬼魂,不能用来对付阳间的人,不然的话,因果太大,承受不了。公子如果对这些感兴趣,不如专门找个机会当面问问我家教主,他应该会回答你的。”宋哲笑道。

“问你家教主?我到哪里去见他啊。”况且气道。

至今为止,勤王派里那些教主级的大人物他一个没见到,哪怕一向偏袒他的武当教主也从未一见。况且气不过,要见这些大人物怎么比见皇上还难呢。

如果他想见皇上,上一道奏折或者让张鲸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应该不难见到。他至今也没面单独面见皇上,一是皇上并未召见过他,二是他有些怕皇上,不敢主动申请面圣。

“那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公子自然就见到了。”宋哲坦然笑道。

“呵呵。”况且对这话只能呵呵了。

“宋兄,你会什么法术?给我说说看。”况且今天真的来了兴趣。

“一般的小法术我都懂一些,不过修炼的不到家,效果就差了太多了,我比较拿手的还是招魂术。”宋哲道。

“啊,你真能招来魂儿?”

“有时候能,有时候不能,成功率不算太高。”宋哲自嘲道。

况且竖竖大拇指,招魂如此高难度的法术当然不可能成功率很高,只要有成功的可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茅山道士跟你们是不是一家?”况且又问道。

老实说这问题困惑他很久了,天师教和茅山道士同出于江西龙虎山,但是为什么叫法不一呢。

“不是,茅山道士只是我们的旁支,其实我们龙虎山一脉支系很多,就像一条大河有无数支流一样,我们才是正宗主流。”

“哦。”

况且问这些也不是无的放矢,或者闲得无聊,而是真想知道宋哲这些人都有什么能耐,这样他可以计划下一步的方案。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尽管他出关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初步方案,但是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必须在到达板升城前有一个成熟可行的方案,要不然的话,这一万多人很可能就走不出这黄沙大漠了。

此时外面想起热烈的掌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况且听音乐就知道著名的霓裳羽衣舞开演了。舞蹈只应天上有,音乐更是天籁一般,可惜况且对音乐歌舞没兴趣,可能是缺少这方面的天赋雅趣。

鼓掌最热烈的就是外交使团的官员们,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拼命的鼓掌,至于他们是在欣赏高雅的艺术,还是在欣赏那些绝色舞伎的长腿和胸脯,就只有他们知道了,估计多半是后者。

不管他们在欣赏什么,总之一个个现在已经是如痴如醉,情难自己了。

三娘子和玉公主都在认真欣赏,她们也觉得乐曲好听,舞蹈好看,不过女人看女人总归跟男人不同,男人眼中的绝色、绝技,必须吹哨子的地方,在女人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三个万夫长还有一些侍卫们也是如痴如醉,跟那些官员的表情差不多,毕竟都是男人嘛,追求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那些江湖中人的反应就有些出人意外了,有不少人热泪盈眶,哽咽不止,这一曲非凡的音乐、舞蹈勾起了他们心中浓烈的思乡情。

尽管他们大多是十恶不赦的人,但是心里总归还是保留了一点柔软的人性,完全泯绝人性的人是不存在的。

乡土、乡亲、父母兄弟姐妹,以及美好的童年记忆,这些影子任何人都无法在心底彻底泯灭。

他们一个个长年流落塞外,过的日子其实说起来也不错,至少不是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凭他们的手段,一般的衣食住行很随便就可以解决。

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回归内地,永远无法踏上生养、抚育他们的故土,这是人生最大的伤痛。

“好,妙,绝了。”一向比较稳重的曹德麟也拍手叫好不绝。

“钦差大人真是既有钱又多福啊,养着如此多的绝色舞姬,想什么时候欣赏就什么时候欣赏。这过的才叫日子啊。”盖文虎羡慕道。

“不过听说钦差大人并不喜欢这些,现在就不知躲哪儿去了,可能是看书写字去了把。”崔中勇脸膛红扑扑地道,好像喝了一瓶烈酒似的。

“是啊,这天下太不公平了,喜欢的人得不着,不喜欢的偏生就有。”工部老许叹息道。

“你说咱们要是合伙筹集些银子,跟钦差大人集体上访一下,能不能把这些舞姬买下来?”户部一个郎中忽然道。

“筹集银子?至少每个人得一万两银子吧,再者说了,要是能买,还轮得到咱们这些穷官,京城里有钱的主儿多了去了,也没见谁敢打这主意。”曹德麟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他们也是看的太投入,太上瘾了,不由打起了这主意,听了曹德麟的一席规劝,才发现自己应该回到梦醒时分了。

这倒也是,他们虽然不算穷官,但真要跟京城里的权贵比起来的确什么都不算,那些权贵人物也得坐着马车到茶楼去欣赏这一曲霓裳羽衣舞,没听说谁想要买下这些舞姬。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不是买不起,而是根本买不到。

“算了,这事就甭想了,咱们还是以后多跟钦差大人搞好关系,混个脸熟多欣赏几场舞蹈罢了。”刑部郎中崔中勇叹息道。

“就是,只要钦差大人高兴,想要看歌舞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嘛。”

官员们心里明白,今日这一曲霓裳羽衣舞,算是钦差大人用来专门招待他们的,因为塞外的客人根本欣赏不了,他们缺少对内心文化的了解,看这个舞蹈就跟看杂耍差不多。

这心思要是被哈桑等人知道,一定会破口大骂,不就是欣赏美丽的少女吗?谁不会欣赏啊,都恨不得抢到家里仔细欣赏,据为己有,可以欣赏的更真切。

这当然也就是想想,抢,他们是不敢的,就凭他们现在的阵容,绝对不敢进攻况且的营地。

一曲过罢,就是各色音乐演奏,还有一些小型的舞蹈,也同样让人听得痴迷,看得面红耳热。

第五百六十九章 王子鬼打墙

于都王子被驱逐后,也顾不得委屈了,更不敢抗议,因为发出驱逐令的是白莲教的圣女。

在内地,白莲教的教徒被称为妖人,是说他们中的许多人擅使妖术。其实白莲教内会法术的人真不多,也就是高层长老里那几个人。如果白莲教的人都会妖术,大明江山早就变色了。

来到塞外,白莲教并非一帆风顺,也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铁血杀伐,才渐渐站稳脚跟,然后跟俺答王合伙同谋,逐步巩固了地位,一跃成为塞外第一大教。

不过,妖人的恶评却也随之而来,在塞外,人们看待白莲教跟内地的人也差不多,对这些妖人是敬而远之、避之不及,轻易不敢招惹。

如果是跟哈桑那六千骑兵起了冲突,于都王子一点也不惧怕,他带去的是一万人马,胜券在他手上。

至于跟瓦剌和玉公主,他们的共同利益大于分歧,绝不可能发生大的冲突,无非是小打小闹,还不等冲突起来,早就被双方的大人物按住了。

于都王子一边骂着况且,一边带着人骑马往回赶,到了二十里外的大军驻扎处,只是下马小憩,简单吃喝一会就又继续上路。

到了下午,他们已经走出二百里远,来到一片四野都望不到人的荒漠。

这里原本也是一处草场,只是草被牛羊吃光后,正好遇上了一次自然灾害,就逐渐沙漠化了。

这里还曾经是一片战场,几年前,明军曾经在这里跟鞑靼族的大军交锋,那一战死了很多人。风吹过沙漠,依稀可见一些零散的骸骨,残肢断臂的残骸随着风沙流动。

“殿下,这地方挺邪的,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停留的好。”于都的管家见他有意在这里扎营,立刻劝诫道。

“邪?有什么邪的,不就是一些死人的邪气吗?咱们可是有几百号人,还怕这个!”于都冷哼道。

他也不是想要在这里停留驻扎,而是来到这里后,心里忽然有一种迷茫的感觉,好像找不到方向了。

他没把这种感觉说出来,以免手下人笑话。

这两天,他已经受够了被人笑话、被人训斥的委屈,心里堵得慌,感觉自己都快成草原的笑柄了。

“是有些邪门,我怎么感觉方向不对啊?”于都的侍卫统领也有些惊慌道。

随之大家都发现了问题的症结,队伍好像迷路了,他们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自己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应该从哪个方向回家。

大草原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但对于此刻的于都来说,雪上加霜,实在是太残酷了。

“别慌,有可能是鬼打墙。”管家年岁比较大,算是活久见的人,马上想到了鬼打墙。

鬼打墙说的是一个人被鬼魂迷惑了,只能在一个小范围内转圈子,根本找不到方向,也闯不出去,好像有无形的墙壁堵着似的。不过一大群人集体碰着鬼打墙,也算是新鲜事。

“鬼打墙?不会吧,老子这么倒霉?”于都王子更是惊慌,差点哭了。

自己真是倒霉催的,来送个礼被况且训孙子似的教训一通,然后又跟玉公主大吵一顿,最后还被白莲教的圣女威胁了,差一点就没命回来,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三百个侍卫分成四个小队,向四个分向挺进,想要闯出这片鬼打墙,然而不多时,他们就发现一个事实,自己不管怎么走,都是在绕圈,因为他们走着走着,两队就碰到了一起,最后四个小队都碰头了。

“闯不出去?”侍卫统领头疼了,这可怎么办?

“先都别慌,要真是鬼打墙的话,是有时间的,过了这段时间就散了。”老管家还比较沉着。

是不是鬼打墙没人知道,他们都没有这个经历,但是据说鬼打墙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一般的人真还没福气碰到。

到了鸡鸣时分,鬼打墙就一定会散去,这是很多遇到过鬼打墙的人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殿下,还是先下马休息一下吧,一时半会儿怕是闯不出去了。”老管家对于都道。

“你不是说这里邪门,不能在这里停留吗?!”于都怼道。

老管家气的苦笑,王子殿下真是孩子气十足,这里可不是邪门嘛,都邪门到家了,都遇到鬼打墙了,不是邪门是什么。

这里的确不适宜停留,可也出不去啊,起码得过了今晚。

不过,老管家知道跟这位小主子说这些都没用,遇到什么情况都得他们解决,要不然养着他们作甚。

“原地下马,列阵,注意警戒。”侍卫首领大声命令道。

所有侍卫都下马,列成阵势,把于都王子保护在核心,于都和贴身护卫还有侍女们也都下了马。

他下马时一不小心伴着一根露出半截的骸骨上,然后一屁股坐下,无巧不巧地正坐在一个骷髅头骨上,吓得他嗷的一声跳起来,好像被头骨咬住屁股了似的。

“殿下,怎么了?”管家和侍卫统领都吓得面无人色,还真以为他被什么给害了。

“这个死人,这个死人,给我踢走,不要让我再看到它。”于都看到狰狞的骷髅头骨,吓的脸都青白了。

老管家和侍卫统领苦笑,这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在草原上哪有人没见过尸骨啊,就是放马牧羊的人也经常在草丛里,黄沙下看到人类或者野兽的尸骸。

塞外各族常年处于征战中,死了不知多少人,哪里都能入土安葬,许多死在战场上的人也就永久留在了那里,慢慢化成枯骨,然后随着风沙到处流动。

一般的家庭就是正常死了人,想好好安葬也很难做到,因为草场和沙漠之间并无截然的分割。一座坟茔,亡人即使深埋下去,岁月浮沉,尸骨慢慢也会暴露出来。

只有各族的王公贵族才能选择风水好地方深埋,至于各族可汗的墓地,基本没人能找到一处,这也算是大草原上的一个奇迹。

那些侍女们也有人不小心碰到了骷髅骸骨,结果一个吓得惊声惨叫,更加重了这一片地区的诡异气氛。

听着此起披伏的惊叫声,侍卫统领无可奈何,只好带领侍卫们把周围所有的骸骨都拣出来,扔到远的地方。

老管家没有在意这些事,而是打量四周,似乎感觉到四周有一层薄薄的雾霭在流动,难道这就是鬼打墙?

他望着天空,依稀还能看到昏黄的太阳高挂在天上,绝对不是夜晚。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雾?虽说草原上晚上气温比较低,但是夏日里的晚上再凉也不会有雾。

老管家凭经验否定了这一点,但薄薄的、四处弥漫在天空的不是雾气,又是什么呢?

当然,草原上各种诡异的事层出不穷,也没人能说出个道理来,老管家看了半天,觉得没有太大危险,也就叫人开始支帐篷准备过夜。

到了明天早上,鬼打墙总会消散的,即便不散,也有过路人,说不定就可能被人解救了,是不是这样,他也说不清,总觉得应该是这样吧。

扎起帐篷后,他们点起篝火,烧烤食物,准备过夜。

于都正从一个侍女手里的酒杯里喝着酒,然后吃着另一个侍女递过来的烤肉,随后就有一个侍女拿着手帕给他擦嘴。

“不对啊,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打墙,你们说这是不是白莲教在施什么妖术啊?”于都王子忽然想到这一点。

“妖术?”老管家也眯着眼睛有些怀疑了。

“对,一定是那个妖女的妖术,这大白天的不应该有鬼打墙。”

鬼打墙碰到的人绝少,听到的人却非常普通,不说尽人皆知也差不多,不管鬼打墙的故事有多么诡异多变,但有一点是无疑的,就是事情一定发生在晚上,因为鬼只在晚上出来活动。

“不可能吧,咱们已经跑出二百里了,白莲教的妖术也没这么厉害,能隔着二百里施展法术。”老管家摇头表示不相信。

“谁说他们是隔着二百里啊,说不定他们就在外面作法呢。”侍卫统领道。

听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没心思喝酒吃肉了,如果白莲教的人在外面作法,他们被困在里面,不就是等死的节奏吗?

“殿下,各位大人,我们怎么办啊?呜呜呜。”侍女们一个个全都哭哭啼啼起来。

“他奶奶的,白莲教的妖人敢害本殿下,本殿下跟他们拼了。”于都跳脚道。

侍卫统领苦笑,拼也得有办法不是,现在怎么拼啊,根本出不去,也找不到人,跟谁拼啊?

“没关系,大家放心吃喝,如果真的是白莲教的人作法,量他们他们也不敢轻易下毒手,否则可汗不会轻饶了他们。”老管家说到这里,心里笃定。

的确,如果是白莲教的人作法,顶多不过是惩戒于都昨晚的亵渎行为,一般来说不会杀人。不仅各族是这样想,白莲教也不希望在塞外与人开启全面大战,所以为一点事情杀害一个族的王子,这种事白莲教是不会做的。

“白莲教的妖人,有胆子进来,跟本王子单挑。”于都跳着脚大叫道。

外面毫无声息,只有吹过的风沙的流动声。

“殿下,别喊了,他们要想露头,也就不会遮遮掩掩了。”侍卫统领劝道。

于都让所有侍卫都张弓以待,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放箭。

“殿下安心休息就是,这些小事还是由我去安排吧。”老管家笑道。

老管家让一些贴身护卫警戒在王子的帐篷外,一旦有战事发生,可以保护王子杀出一条血路。

于都也不敢在外面待了,回到帐篷里,只是闷头喝酒,看着帐篷的顶棚有些发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回不了家了。

第五百七十章 七公主出马

于都他们弄错了,他们撞上的鬼打墙并非是白莲教的妖术,那是更大的灾难。

此时,在大明使团的营地里,莺歌燕舞,笑声掌声不断,一片歌舞升平的气象。

白莲教的圣女正陪着三娘子观看节目,此时歌舞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三娘子和玉公主的侍女都纷纷上台献舞,好一派争奇斗艳。

白莲教圣女早就忘了于都这码事了,别说她没法隔着二百里的路程发功,就是能做到也不会这样做。

若真的想要消灭于都,很简单,派出教里的两三个长老,半天时间保证于都这一伙三百多人连个影子都没了。

这就是武功高手的厉害处,以一敌百根本不再话下。当年,白莲教五圣使中的两位出手,差不多把锦衣卫四百多精锐屠杀得干干净净。

在于都他们驻扎的营地以西五十里处,还有一队人马驻扎下来。

这一队人马就是兀良哈族接到迭木儿花的急信后,重新派出来的送礼队伍,这次不但来了二王子萨蛮,而且还来了一位公主。

这次兀良哈族给款给送礼,原本定下的人选是公主,当时是被于都倚仗父王的宠爱抢先了。

没想到于都出使失利,兀良哈的可汗只好再次派出这位爱女,同行的还有二王子。

兀良哈可汗认为这件事错不在自己的儿子,而是由铁木玉花有意挑起的,结果况且不仅放过了铁木玉花,还拿她当贵客接待,把全部责任都推到自己儿子身上。

这个大明钦差分明就是个好色的登徒子,见了女人就没命的货色。

既然如此,那就投其所好,派自己容貌犹在玉公主之上的爱女出行,他也是怕再出什么乱子,索性让二儿子带着三千精锐跟着,过来跟迭木儿花会合。

如果他们再提前一步,或许直接就跟于都会合在一起了,那样的话或许能帮助于都的三百余人脱离困境,但也有可能全部都陷进去。

如果只是萨蛮带着人马前来,他断然不会停下来宿营,肯定是连夜赶往况且的营地。但是随行的有自己娇滴滴的妹子,还有一帮同样娇滴滴的侍女,连夜行军完全不可能。

“三弟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铁木玉花,这个女人野心大得很,三弟早晚得让这个骚蹄子害死。”公主没好气地道。

这位公主是兀良哈可汗的第七个公主,本名美玉,但是人皆称之为七公主。

兀良哈可汗儿子不多,只有三个,公主却有十二个之多,最小的公主现在还在吃奶呢。因为儿子少,所以于都才在可汗众多子女中最受宠爱。

长子作为太子或者世子,只是汉人的规制。

塞外各族并不实行嫡长制,而是采取幼子守灶制,老子的一切财产都归最小的儿子继承,其他儿子除了本部兵马还有封地外,没有其他继承权。

成吉思汗当年也是把自己的本部都给了小儿子拖雷,他晚年时一些孙子向他讨要宝贝,他就说你们去向拖雷要吧,这些都已经是他的了。

幼子守灶制有些像内地江湖门派中的规则,往往所有秘笈绝招都是传给关门弟子而不是大弟子。

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人都有私心,哪怕在传艺授功时也是要藏私的,唯恐大弟子或者别的弟子学会了自己全部本事,师父会因此失去对组织的控制力,甚至有可能被弑杀。

一般来说,等到关门弟子长大成人时,师父也老了,快死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塞外设立这种继承制度,是不是为了防止年长的儿子造反,也未可知。反正这个传统再大草原上由来已久,并不是蒙古族的专利,向上可以直搠到匈奴时代。

这跟汉人政权一样,从秦汉时期就完全确立了嫡长子继承制,一定要追寻其缘由也没必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无论是嫡长子继承制还是幼子守灶制,都有其合理的地方,也都存在缺陷。

七公主很喜欢于都这个弟弟,尽管在别人眼里于都好色贪淫,人又软弱无能,可是在七公主眼里,自己的弟弟就是最可爱的人。

在氏族社会里,血缘之亲高于世上的一切法则,没道理可讲。

七公主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她觉得那个到处卖弄风骚的铁木玉花根本不配自己的弟弟。

同时还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铁木玉花在族中掌握一定的权势,只能招婿而不能外嫁,于都作为兀良哈可汗的守灶人,当然不可能入赘瓦剌族,否则兀良哈就名正言顺被瓦剌吞并了。

七公主觉得那个贱人百般诱惑自己的弟弟,心里隐藏着肮脏的秘密,企图一口吞下兀良哈族。其心险恶阴毒,说她是贱人都是轻的。

在这一点上,七公主倒是跟三娘子志同道合。三娘子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不被人抢去,七公主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群不被吞没,相比起来,七公主所为更大。

“老三是自作多情,人家铁木玉花根本对他没意思。”啃着一根羊腿的萨蛮说道。

“三弟自作多情?我看是那个骚蹄子欲擒故纵,逗引得三弟跟追着胡萝卜转圈的毛驴差不多,二哥,你也别替那个贱人说话,我知道你的小心思,要说自作多情,那人恐怕是你吧。”七公主冷笑道。

萨蛮不说话了,他的确对铁木玉花情有独钟,可惜铁木玉花根本不理他。

他是可汗的二儿子,却也是最苦逼的,大哥现在执掌大权,族里开疆拓土、调兵遣将、冲锋陷阵的活儿都被大哥包了,他只能分到一小部分人马,一旦可汗薨逝,他就是所得利益最小的王子。

如此说来,被玉公主招赘,对萨蛮来说倒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这些公主,除了早就定下的嫁妆外,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嫁妆当然极为丰厚,有自己的部落、牛羊和丰茂的草场,还带着一个王爵,如果嫁的不是一个王子的话。

以这样优厚的条件招赘,也难怪草原上有无数青年白日里做着被公主招婿的梦了。这就跟内地那些穷书生梦想着中状元、招驸马是一样的道理。

“三弟这是跑哪去了,按照路程,早就该跟咱们会合了。”七公主有些担心了。

他们也是早上出发的,以为在半路上就能跟于都会合,可是到了现在也没见到于都人马的影子,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老三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又在哪儿喝多了。”萨蛮不在意道。

七公主想了想有这种可能,自己这个弟弟哪样都好,就是有些贪酒。

“斥候派出去了吗?”七公主问道。

“已经派出去了。”萨蛮道。

斥候的确是派出去了,可惜派出的路程太近了,只到了十几里外就停下了。按照正常大军行动的规矩,斥候需要派出几批,最远的斥候必须在五十里外,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真还可能就跟于都接触上了。

现在,于都的团队身处一层薄雾的笼罩之下,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他们在哪里,如果有人闯进去,也一样会被这道鬼打墙困住,出不来,。

此刻,在薄雾的上空,有一个灰色云团停驻着,这个灰色云团就是那个以生灵灵魂为食物的生物,它感觉到下面是一桌子美味,可惜他现在肚子里的美食还没消化完,再吃下去会有些消化不良了。

尽管如此,它还是不想放过这些美味,就放出一些自己身体内的雾霭困住了这一桌子美味。

这个生物的一切做法都出于本能,它现在的意识依然很弱,处于一种混炖状态,只有饥饱的感觉,也有些微的喜欢和畏惧的感觉。

它并不是一路追随着于都这行人来的,而是无意识在空中漂流,忽然有种感觉让它警醒了,那就是离开况且的距离太远了。

它不知道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却本能的觉得不能离开况且太远,况且身上有着对它极为重要的东西,比世上所有的美味加在一起还要重要。

它有几次想要吞噬了况且,可是一旦靠近况且到了一定距离,那种致命的威胁就让它不得不瞬间逃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

况且身上有一种东西对它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让它无法离开况且太远,但一靠近况且,马上又会感受到强大的威慑力,那股力量几乎可以在瞬间将它融化掉。

如果它是正常的人类,一定会为此苦恼不已,不过它不是人类,没有烦恼、苦恼、郁闷这些情感。

“什么时候下口呢?这是个问题。”这个被况且称为恶魔的生物看着下方的几百个人,在它感觉里,那就是美味,除此什么都不是。

世上所有的事物在它感觉上,只有好吃的、不好吃的和不能吃的这三种。

于都此事萎靡颓丧地枕在一个侍女身上,唉声叹气,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男人的雄风,是今天失去了,还是永久失去了,他不知道。

他是被恐惧感逼得快要发疯了,这地方就像一个坚固的无形的囚牢,根本无路可逃。

他想不通这次出行为什么会如此倒霉,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压垮了他,更要命是,他在铁木玉花面前丢尽了脸。这让他在恐惧中又满是抑郁和疯狂。

但愿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转。

第五百七十一章 夜幕下的狂欢

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第三阶段就是各族自由大联欢。

在篝火旁,各族的女子都绕着圈子跳舞,到处洋溢着青春的美。

况且带来的那些主演的舞女已经很疲惫了,演奏唱歌都是不轻松活儿,她们下了舞台就早早回去洗浴休息了。

现场留下的只有瓦剌、鞑靼几族的侍女还有一些年轻女子,这次几个大部落也带了一些族中年轻女子过来,想让她们见见世面,另外也不无想要借着这些年轻女孩子跟“好色”的大明钦差搭上点关系的意思。

可惜她们的级别都太低,根本搭不上况且这条线,别说她们,就连玉公主的侍女都只能远远的看着,毕竟她们的主子还眼巴巴望着呢。

况且也回来了,他作为主人不可能总躲着,总要露脸应酬宾客。

“你跑哪儿去了,这么半天?”三娘子刚跳完一支舞,看到况且就大声问道。

“有点事情处理一下。”况且有些尴尬道。

“来,陪我跳舞,下一个曲子马上开始了。”三娘子道。

况且大汗,论书画他是天才,卖嘴皮子他任何人不怕,可是这跳舞他一窍不通啊,根本分不清鼓点,也掌握不好节奏,一上了场子,整个一个农民“望丰收”的姿态。

“这个不行,换点别的吧。”

“什么叫换点别的啊,现在就是跳舞时间。”

三娘子不由分说,拉着况且就上场,况且被她拖着,也不敢反抗,只好任她牵着自己的手上场了。

音乐响起,三娘子开始拉着况且的双手跳,况且愣怔在那里,身体僵硬,根本不知该怎么配合对方。

旁边的人见况且上场,都自觉地退了出来,把场子留给他和三娘子二人。

这就更尴尬啦!

演奏马头琴的鞑靼族乐手几乎是疯狂地演奏着,可是况且听在耳朵里也只是一首乐曲而已,别的就听不出来了。

“跟着我跳,别管音乐。”三娘子跳的很尽兴,尤其是抓到况且来陪她第一个跳舞,这就是一种荣耀,她可是一直盯着,唯恐被玉公主抢了先。

玉公主也一直在盯着,眼睛每隔十秒钟就要扫一下况且的大帐,时刻等候着机会,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拍,没抢过三娘子。

左羚和李香君看况且被三娘子牵着,像个傀儡似的乱蹦,都笑的前仰后合。她们当然知道况且根本不懂跳舞,也从没跳过,汉人里能歌善舞的人也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像塞外这么普及。

况且是才子,琴棋书画里除了琴以外,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可在音乐上绝对是纯小白。这世上恐怕真的没有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人,况且也不例外。

唐伯虎曾经问过况且不会什么,而不是问他会什么,就是因为况且会的有些太多,不会的有些太少,恰好音乐和舞蹈就是其中两项。

此时李香君和左羚没有需要陪伴的人,两人就合在一起坐了。

两人看的兴高采烈,她们的侍女却都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塞外如此开放,根本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要是在内地,嫂子拉着小叔子的手跳舞,非得被人打死不可。

那些官员们也是看的目瞪口呆,慨叹塞外世风不古,不过他们更多的还是羡慕,恨不得此时上场的是他们自己。

也有侍女们奉命来邀请他们跳舞,他们当然也都不会,不敢下场,虽说想摸摸那些侍女白嫩的小手,可是想到自己的体面,还是痛苦的放弃了这一享受。

“几位大人为何不跳?钦差殿下可都下场了,我能有幸请哪位大人跳一支舞吗?”玉公主过来邀请道。

她当然不肯让三娘子把风光都一个人独占了,也想要上场,可是舞伴必须是有一定地位的汉人才行,如果是几族的年青护卫,她就比三娘子差的太多了。

这些官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好意思出头,主要是不想像况且那样丢丑。

“我来吧,多谢公主邀请。”脸最大皮也最厚的工部许郎中站了起来,还依着塞外的礼仪,躬身一礼,很有些骑士风度。

“诸位大人们都下场吧,今晚就是狂欢夜,要跳个通宵的。”玉公主笑道。

说完,她挥挥手,就有手下侍女们过来邀请这些官员。

玉公主拉着许郎中下了场,也开始按照音乐的鼓点跳起来。

许郎中也很想跳舞,他看了一段时间,觉得跳舞根本不难学习,只要跟着鼓点做点简单的肢体动作就可以了,所以他尽管跳起来还是有些僵硬,却比况且那种鸭子步好看多了。

“彻夜狂欢?”

况且听到玉公主的话,差点跌个跟斗。

玉公主这是要做什么?他心里警觉起来。

“你怎么了?绊着什么了?”三娘子见他差点摔倒,就停住舞步,看看两人脚下,什么都没有啊。

“不是绊着什么了,我怀疑玉公主可能对我的组员行使美人计。”况且小声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她对你不是一直在使用美人计吗?说实话,你中了没有?”

况且苦笑,开玩笑,她能中的了吗?

况且自信自己这方面有着极高的免疫力,可是那些大人们就未必了,平时他们在京城里都是喜欢眠花宿柳的好色分子,这些日子见不到女人,一个个不知憋成什么熊样子了,如果被那些漂亮的侍女们诱惑了,一旦做出什么来,可就没法收场了。

“我累了,你来陪公主殿下跳会舞吧。”况且没心思陪三娘子遭罪了,就冲一边坐着笑他的左羚道。

左羚也不推迟,走过来拉着三娘子的手笑道:“来吧,咱们跳,你们这儿的舞蹈倒是挺别致的。”

塞外的舞蹈并没有繁复的动作设计,却有一股子青春的热烈和飞扬,当然如果有中老年人跳,那就是另外一种情调了。

左羚看了好一会了,这点动作早就熟稔在心,她虽然也不擅歌舞,却比况且有天赋多了,随着音乐的节拍跳了几步,就已经完全跟上了。

周围马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左羚跳起来跟三娘子她们又不同,主要是左羚的形体太美了,舞蹈本身就是形体艺术。她一跳起来,整个丰满的身姿上下都充满了韵律和韵味,一时间所有观看的人都不禁目眩神迷,感觉不比霓裳羽衣舞差什么,但就神韵而言,似乎更上了一层楼。

况且不无嫉妒地大声道:“刚才怎么没人鼓掌,难道本大人跳的不好吗?”

大家听了这话,都拼命地鼓掌,山呼一般大喊着:“大人跳的好,大人跳的最好了。”

这些人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心里发笑,都在想:您老人家跳成什么样子,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况且这才洋洋得意地走回李香君的桌子旁,李香君等人急忙起来给他让座,况且先喝了杯茶,觉得不够烈,就叫纪昌拿来一瓶酒,仰脖喝了下去。

须臾,那些下场子跳舞的官员们纷纷退回到席位上,只跳了一会儿,他们就觉得累了。

跳舞并不是累活,可是对于不会跳的人来说,简直是个苦活,跳舞时腿上就像绑着一块铁块似的,说不出的别扭,好像有无形的绊马索绊着自己。

“大人,这可是头一次看您跳舞啊。”曹德麟笑道。

“曹大人以前经常跳吗?”况且反问道。

“哪有啊,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曹德麟苦笑道。

况且看着这些官员,虽然一个个汗流浃背,不过脸色都兴奋的不得了,看样子都准备休息一会接着跳,想必是那些美丽侍女们的小手摸着感觉很好,上瘾了。

外交舞台上的社交场合,其实是不同身份谍报人员各显神通的最佳时机。

况且感到有点头疼。在大同城里,就有两个官员中了人家的套儿,结果莫名失踪了,如果今天晚上万一有谁被人家下套了,那就可能不是丢人的问题,而是更严重更麻烦的问题了。

然而他又没法阻止这些人跟那些侍女跳舞,这样子太没有礼貌了,人可是他请来的,客人要跳舞尽兴,他不帮忙就算了,总没有拆台的道理。

“跳舞归跳舞,不过大家都要记住一点,我们是在敌境。”况且压低了声音道。

“哦,我明白了。”曹德麟还有几个听到的官员都冷静下来。

不过,官员们都觉得这个场合不会有什么事,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周围有一万多锦衣卫护卫保护着呢,大同城里的事不可能重演。

至于说美人计,有几个官员还巴不得跟这些侍女中的某一个来点风流韵事呢。

“钦差殿下,我们这儿可是等着诸位大人跳舞呢,你们怎么开上会了?”不远处,玉公主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有开会,大人们累了,我跟他们说几句闲话。”况且笑道。

“那就好,这第二支曲子可得您陪我跳了。要不然我可不依。”玉公主撒娇做痴道。

三娘子用恶狠狠的眼光瞪了玉公主一眼,却没说什么,她也不想破坏这场联欢的氛围,既然玉公主的侍女们都跟那些官员们跳舞了,下一步也该她的侍女跟那些大人们套套近乎了。

这次晚会当然是她们表演的最佳时机,跟况且以及大明使团谈判成员间拉近感情距离,这样的良机,谁也不肯放过。两个公主都不是等闲之辈,各逞心机。

“算了,把汉那吉殿下是大活人,又不是什么东西,只要他不变心,还能被人抢走?”左羚见三娘子怒视着玉公主的样子,觉得蛮可爱,便笑着劝解她。

“那可未必,好男怕追,好女怕缠,这可是你们汉人的名言。我可没有你那么大方,那个贱人狂追况且你都不在乎,我真是弄不懂,觉得很奇怪啊。”三娘子道。

左羚大笑,三娘子这汉学也真是够另类的,怎么学的都是这方面的名人名言啊。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天鹅与癞蛤蟆

三娘子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玉公主恨恨地剐了三娘子一眼,嘴一撇,那意思是她不在乎。她不仅不在乎,而且是拼了,摆明了车马猛追况且。

玉公主心道:你三娘子咋咋呼呼的,怎么着,关你啥事了,就连他的两位夫人都不管。左夫人还当着我的面说,欢迎我追,欢迎我尽情地追,如果况且乐意,她保证拱手相让。嘿,连正主儿都不管,你三娘子一个外人闲操萝卜淡操心做什么,吃你家羊肉了?

在场的人最尴尬的要数况且了,接话不是,不接话也不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真要说开了,当事人最下不来台。

旁边的人都嘻嘻笑着看着他,就差恭喜他艳福滔天了,还有不少人挤眉弄眼,也有一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打听出了什么事。

钦差殿下不是有好几个夫人了吗,这位尊贵的玉公主怎么还要追?我还是单身狗呢,别说公主了,就连她身边的侍女看都不看我一眼,这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呢!

不少人风中凌乱、胡言乱语,世界观完全崩塌了。

“大人,这是要乱,咱们可是在敌境啊。”曹德麟把况且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知道,知道。不过本大人魅力无边,走到哪儿都跟日月一般耀眼,没办法啊。”况且皱眉苦笑道,深深地为自己的魅力忏悔。

“臭美。”

就连一边一直闲坐的圣女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

圣女地位尊贵,当然不可能下场跟一群年轻男人拉手跳舞,也没人敢请她。

圣女身边的几大长老都跟庙里的丈二金刚似的,虎视眈眈地警戒着,除了三娘子,任何人想要接近她都不可能。

现在所有的人,除了警戒站岗的锦衣卫护卫外,不是在跳舞,就是在旁边捧场,只有圣女和白莲教的人一个都没动,在一边坐着,屏住呼吸,无言地观看。

在喧闹的舞会现场,这群人成了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三娘子也笑了,还别说她真的承认况且有这方面的魅力,虽然况且一般时候都特别低调,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马上成为中心人物。

这当然也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只是内地的一般才子来到塞外,绝对不会如此受欢迎,怎么可能劳驾尊贵的玉公主放下身段,使出浑身解数来追求?

或许,这世上权杖才是真正的魔术棒,能让一个平凡的人无形中增加无尽的光彩和魅力,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更不用说本来就非常出众的况且了。

除了权力,还有金钱,也具有这方面的魔力,况且现在可是两方面都具有无人可比的优势。但无人知道,他视这两样东西为粪土,或者说是道具,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想当年他在江南,不过是一介白衣秀士,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一样是无数江南女子的梦中情人,那是因为他的才气、名气还有俊雅的相貌和风度,发挥了作用。

当然,名气也是隐形的权势和财富,虽然不能完全等同于这两者。当一个人名满天下时,就算不追求富贵,却也不至于穷困潦倒,除非自己拼了命的花样作死。

男人的名气如同女人的容颜,只不过时间上能更长久些罢了。

第二支曲子,况且真的陪着玉公主跳舞,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总不能当众拂了玉公主的面子,那样的话就是跟瓦剌族公开结仇了。

况且虽然不期望跟瓦剌结成什么深厚友谊,却也不希望闹僵,鞑靼、瓦剌、兀良哈这三大强族,现在都是他需要认真考量,然后加以利用的对象。

来到塞外举目无亲,更没有强援,他带着一万多人跋涉在大草原上,其实就跟漂泊在大海上的一只小舢板差不多,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浪打翻,或者触礁沉没。

假如迫不得已,他会勇敢地跟鞑靼、瓦剌、兀良哈任何一族决战,拼出个你死我活,哪怕是全军覆没,至少让对方重创,没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

那是最坏的结果,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在等待时机,利用一切机会占据主动。当然,战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要的是,在战略上为朝廷赢得谈判的时间。

在兵不染血的情况下,想要获得利益,只有在这三族还有其他强族之间游刃有余,才能达成目的。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况,能够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况且一直绞尽脑汁地构思着自己的计划,主要是修补他出京后构思的那个庞大的计划,但是到了塞外,他发现,变数太多了,原来的计划漏洞百出,这就需要不停地修补。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他还没有想出一个满意的方案。

按照正常的情况,他就应该率团直奔板升城,然后跟俺答王还有其他大族的名王贵族谈判,谈判过后返回内地,向朝廷交差。

但是棋不是这样下的,如果这样下,只能是死局。因为只要局势发生变化,最大的可能就是使团遭到扣押,无法顺利返回内地。

谈判必然会破裂,这已经是注定的,无可改变,除非俺答王失心疯了,抛弃了赵全和白莲教,或者他失心疯了,把皇上——主要是张居正定下的先决条件舍弃掉,不要赵全和白莲教重要人物的首级,直接坐下来签字。

那样的话,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个桥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俺答王和他忽然失心疯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剩下的选项只有两个,一是他设法逃出去,二是被俺答王扣押。

第二个选项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如果他和使团成员被扣押,他的一万精锐护卫也就当了俘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跟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至少死的有价值吧。

其实说到底,他的选项只有一个,尽管难点太多,难度太大,他也必须从这个起点去考虑。

可是,他率领的使团很庞大,还有一万多护卫,这队人马无论在哪里都不是一个小目标,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那是梦话。

如何才能逃出去,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答案,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盘死棋,如果不能在到达板升城前,想出一连串的妙招把这局死棋盘活,那就只能葬身在荒漠了。

如果他想要孤身一个人逃出大漠,回到内地,随时都能做到,有不少高手保护他,还有盐帮可以安排逃亡的路线,怎么都能让他安全地回到大同城。

况且为何不考虑左羚和李香君她们的出路?

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到了板升城后,先把需要的物资采购完,然后就让左羚她们提前返回,此时谈判应该还没有正式开始,俺答王也没有理由扣留他们,非但不能阻止扣留,还要派人保护她们安全回去,否则会影响谈判的正常进程。

麻烦事,全都留在后面处理了。

第二支舞况且跳的有些进步,如果说原来是笨鸭子步,现在比较聪明了,不过不管聪明与否,鸭子步的基本形态还是改不了。

况且也有些苦恼,周围的那些官员已经慢慢掌握了简单的舞步,跟上了音乐的节奏,自己怎么就格格不入?

他其实每天早上还在修炼他的行功呢,一种行气的步法,当然没有凌波微步那样玄奥,也练不出来段誉那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境界,但是作为养气行气的法门,还是有比较独到的作用。

按说他既然练习了那种步法,学跳舞应该很快能够入门,不知为何一迈步子,总么都是格格不入,他只能自叹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为零了。

李香君看着他的鸭子步一直在笑。

“小姐,你赶紧教教他吧,咱们可丢不起这人,太难看了。”菲儿捂着脸道。

婉儿也有些不敢不忍直视况且,这哪里是跳舞,简直是在忍受摧残。

“死丫头,难道你只长了张嘴,光会说吗?这点小事还用劳动我,你上去教他就是了。”李香君骂道。

“这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好意思去教他啊。”菲儿吐吐香舌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自家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李香君道。

李香君现在已经很显怀了,尽管穿着宽大的衣裙,还不大显眼,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所以也没人敢来请她下场跳舞。

舞场上整个是阴盛阳衰,基本都是三娘子和玉公主两方人马占主导地位,况且这面反倒被动了。

况且知道被喧宾夺主了,却也没办法,他根本不懂塞外的习俗,这些舞蹈他的人也没有几个懂的,自然只能让三娘子和玉公主来掌控晚会的节奏和内容,属于他这面的节目已经全都表演完了。

跳了几支舞后,所有人都累了,饿了,于是就在篝火旁开始烧烤,大桶大桶的酒水搬上来,一条条洗剥好的整只羊抬上来,况且带来的几个厨师开始切割羊肉,瓦剌和兀良哈的年轻侍卫也过来帮忙,他们当然也都会烧制羊肉,无论是烧烤还是清炖。

塞外牛羊肉的吃法也很简单,一般的家庭主要以清炖为主,举行什么庆祝宴会就以烧烤为主,毕竟烧烤太费时间,还需要很多的人动手,不适合一家一户几口人。

“钦差殿下,您的舞技大有进步啊。”玉公主走到况且的跟前,没话找话道。

“您这可是在奉承我,所有人都看到了,我那叫跳舞吗,那是在走鸭子步。”况且自嘲道。

“没关系,鸭子说不定也会变成天鹅的,只要殿下肯下功夫练习。”玉公主道。

“我?天鹅?这两者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吧。”况且笑道。

“在我的眼里,您就是在天上飞的白天鹅,就不知道我在您眼里是不是癞蛤蟆了。”玉公主也不知是喝了几口酒的缘故,还是过于羞涩,红着脸低下头道。

第五百七十三章 吃豆腐搅浑水

“况且,该陪我跳舞了吧。”

况且听了玉公主的话,心头一震,还没想好怎么应答,就被三娘子走过来一把抓走了。

“小心点儿,你的魂都快被勾走了。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骚狐狸。”三娘子就着刚刚奏响的乐曲,开始拉着况且跳了起来。

况且一阵头大,这两个小主儿都不好伺候,得罪了谁都够他喝一壶的。

所谓举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玉公主对他的态度如此谦卑,就差跪在地上吻他的脚背了,他还能说什么?

况且一向尊重女性,现在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真的让他很为难。

对玉公主他的确一点意思都没有,除非朝廷作出决定让他牺牲自我,否则打死他也不会跟玉公主有什么瓜葛。

三娘子是小王子把汉那吉的未婚妻,他当然更没有丝毫别的意思,至于说男女拉手跳舞,在当时明朝的伦理规范下,的确有些大逆不道,不过在塞外可是通行的,而在他的前世,男女都是抱在一起跳舞的。

“你们各族想要招赘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况且索性*裸把话说白了,因为不说这一关也得过。

“那是瓦剌族的意思,我们可没有,至少我没听说过,我只是听说,表哥要求祖可汗赠与你一个王爵,不知道祖可汗考虑的怎么样了。对了,你们大明准备赠与我表哥什么爵位啊?”

“锦衣卫指挥使?”况且道。

“锦衣卫指挥使?那不是比你的官职还小吗?大明朝廷真是抠门,连个王爵都舍不得出。”三娘子撅着小嘴道。

“不是朝廷舍不得出,而是安达自己想要这个职位,他已经是王子了,多一个王爵有什么意思?”况且道。

况且在心里认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并不比草原上的王爵差多少,职权上可能更大些。

三娘子点点头,她也知道表哥的心结,不知怎么就觉得大明锦衣卫是个特别神秘好玩的部门。

主要是有关锦衣卫的各种传说太多了,而且传得神乎其神,小王子一直觉得锦衣卫指挥使是一个非常荣耀的职位,对此有一种无限的遐想。

其实不要说锦衣卫的指挥使,就是普通的锦衣卫人员,在朝廷里是虫,出了京城就成了龙,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被高高供奉为“天使。”

这里的天使指的是指皇上钦派的御使,直接代表皇上的旨意,而不是指那些长着小翅膀、在天空中飞舞的漂亮小孩。

锦衣卫人员出京必须是皇上派遣,没有旨意不许出京,这也是防止锦衣卫人员私自到地方上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这也是他们被称为“天使”的来历。

“你们族里真没有招赘我的意思?”况且笑着问道。

“你真想要啊?”三娘子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是我想要,而是怕你们硬塞给我一个,我得先弄清楚目标吧。”况且道。

“臭美吧你。我们族里的姐妹都嫁不出去了,非得都嫁给你不成?哼!”三娘子冷哼道。

况且大松一口气:“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最担心你们的可汗非得把你许配给我,到时候我那王兄肯定得找我拼命啊。”

“要死啊,我的豆腐你也敢吃!”三娘子捶了他一拳。

众人都看的目瞪口呆,这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玉公主在猛追钦差殿下的吗?怎么一转眼又跟三娘子公主打情骂俏了?难道钦差殿下想要兼收并蓄,他就不怕后院起火?

玉公主没有跳舞,看着跟三娘子聊的火热的况且,心里的醋意翻腾如大海,眼睛都快红了。

但是她们都不知道,这是况且惯用的搅浑水的技法,目的就是为了转移目标。

“你别担心,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喜欢跟绝对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女孩子闹着玩儿。”左羚走过来对玉公主笑道。

左羚知道况且的性子,当初在苏州可是跟丝丝、秋香整天价打情骂俏的,其实一点事都没有,如果真想要有什么心思,他反而不会有任何举动了。

玉公主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性子啊,也太特立独行了吧。

不过她倒是宽心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况且和三娘子打的越火热越好,这就说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事。如此说来,况且一直很冷淡甚至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淡漠,会不会暗地里对她真的有意思了?

让她纳闷的倒是左羚的态度,居然有意怂恿她去追求况且,这是什么缘故?女人都是爱吃醋的,其实男人也一样,这是人性,对情感都喜欢独占而不喜欢分享,这绝对是不分民族,不分地区的人类共性。

只不过在男权世界里,女人爱吃醋的权利被剥夺了,吃醋似乎反而成了男人的专利。女人吃醋只能在肚子里吃,男人之间却可以宣之于拳脚,甚至诉诸于法律。女人吃醋就被称为悍妇、妒妇,何其不公哇。

然而左羚优哉游哉,她为何不吃醋?

玉公主想了一会忽然明白了,左羚提出来她若放弃公主身份去内地追他,或许能够成功,那是在调侃她,因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左羚是把她当成还没成熟的小孩子对待了。

想明白了这点,让她有些沮丧,却又激起了她天生不服输的劲头。

左羚不是看不起她,觉得她根本没有可能追到况且吗,那就等着瞧,早晚有一天让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玉公主下定了决心,她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把况且追求到手,然后独占他,让她那些夫人们夜夜守空房去。

热闹还在继续,江湖人士也开始下场找人跳舞了,那些身份高贵的侍女不愿意陪他们跳,他们就去找那些部落里的年轻女子跳。

他们在跟牧民们接触很久了,塞外的各种舞蹈当然也都会跳。这可是百年未见的盛会啊,谁能想象汉人跟塞外的人一起欢歌跳舞,这脑洞可是够大的。

以前汉人跟塞外的各族差不多是死敌,除了表面和暗地里的一些贸易往来外,见着就要往死了打。双方的仇恨可以说是经比海深、比山高了,这可是阶级仇、民族恨啊。所以不管他们都怀着怎样的目的来的,这次盛会决不能放过,要不然得后悔到死那一天。

圣手屠夫四人也在跳舞,不过他们显然心不在焉,在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中很不协调。

但他们不得不跳,如果傻愣愣地站在一边,就更显眼了,肯定会让人怀疑。周围的锦衣卫护卫一个都没有下场跳舞,一直在警戒周围,盯防着每一个人。

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感到不妙,盯着自己的人似乎增加了几倍了,那些目光好像就钉牢在他们的脸上和后背上,不论他们走到哪里,那些目光就跟到哪里。

“他们起疑心了,这下麻烦了。”圣手屠夫喝了一杯酒道。

“好像是宋哲跟钦差大人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宋哲被钦差大人叫走了,谈了好长时间。”摸金校尉脸色很是沉重地道。

“他猜不出咱们的心思,上次我跟他什么都没透露。”

“不用透露,单凭我的身份,他们就能猜出几分来,没看到周围摆的空坛子吗?那就是防着我呢。”摸金校尉苦笑道。

“防着你?那些空酒坛子?”圣手屠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哦,他们是防着你从地下挖通道啊。”

摸金校尉点点头,他还真这样考虑过,如果从明面上突破护卫的层层保护圈不可能的话,那就从地下走,展示自己的绝活。

他也没期望能一夜间就能成功,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先挖个洞,然后在洞里隐藏起来,等外面夜深人静时,再在地下偷偷开工。

他预计况且在营地里还要待上几天,那场最主要的拍卖会还没完事呢。

孰料只是小半个时辰的事,营地里隔不远就出现一个空酒坛子,分明是把他挖掘地下通道的计划给堵死了。

“不管怎么样,今晚一定要找到机会,我有种感觉,今晚如果不能拿到东西,就永远也拿不到了。”摸金校尉下定决心道。

圣手屠夫看着周围几乎人挨人排成一个圆圈的护卫,连连摇头,彻底绝望了。从成百上千的护卫眼皮地下钻过去,绝对没有可能,何况不只是一道防线,明的暗的,还不知有多少层防线呢。

“一会儿想法制造点事故,然后场面就会大乱,有可能失控,那时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必须把握住。”摸金校尉道。

他追寻这条线索十多年了,投入的金钱无数,更是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后半辈子就指着这条线索活着了。如果错失这次机会,他可能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功败垂成,在此一举。

圣手屠夫也同样是这种感觉,他们两人跟杜三杜四两兄弟不同,这两兄弟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基本就可以安然度日。

假如有一点遗憾的话,圣手屠夫唯一感觉美中不足的就是,在塞外不能随意乱杀人,空负了屠夫的名目。

那么问题来了,此时此刻制造什么事故才比较合情合理呢,这可是个大问题。

在如此多的护卫眼皮底下制造一场事故,的确可能引发大乱,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当场被抓获,然后就被刀斧手拉到外面直接斩了,锦衣卫不属于法律部门,根本不讲审讯过堂判刑这些程序。

“火。”摸金校尉盯着一处处篝火喃喃道。

圣手屠夫早就注意这事了,心里也幻想着,如果几处篝火一下子爆燃开来,就可能烧到那些公主和高贵的侍女身上,局面当然就会大乱,而且这火还是现场的,不用他们动手来放。

关键是如何让篝火失控?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大劫的味道

想到了火,当然随之就想到了酒。

况且搬出来的这些酒水里有不少都是烈酒,只要往火上一浇,就跟火上浇油一样,火势瞬间就能爆燃,燃着的木柴就会四处飞射。

圣手屠夫四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主意,这其实也是一个最容易想到的主意。

难点在于如何隐蔽地做到“火上浇油”,如果被护卫抓到是他们干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假装喝醉了,然后不小心把酒瓶子掉到火里呢。”圣手屠夫小声道。

“一堆篝火不够,怎么也得几堆,最好是所有的篝火同时火势失控。”摸金校尉眨巴眼睛看了看周围的十几堆篝火,想象着大火蔓延的雄壮场面。

整个营地里篝火堆很多,但是舞会现场就那么几个,还有更多的都是分布在外围。

“你,你,你,还有你。统统都过来。”

这四人还没想好如何分工,怎样能同步解决在几十个篝火里都扔进酒瓶子的难题,一直站在上任圣女身边的苗八长老却走过来,指着这四人吆喝着道。

“苗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没得罪过你。”摸金校尉不解地看着一脸怒气的苗八,对他的颐指气使表达了不满。

圣手屠夫却冷笑道:“老苗,是吃多酒了,还是吃错药了,居然跟我们哥几个吆五喝六的。”

苗八冷笑道:“不是我找你们哥几个,是我们圣女殿下有请。”

“圣女殿下?”

四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也猜不出白莲教圣女哪根筋搭错了,怎么会招呼他们过去,居然还放下架子请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四个人心里犯着嘀咕,愣头愣脑地走到上任圣女坐着的桌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我知道你们想要搞事,本来我也不想管你们,不过今天三娘子公主在这里,你们就消停地待着吧,别想闹什么幺蛾子,否则直接把你们扔进火堆里。”上任圣女淡淡地说道,从语气里听不出她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我们……”圣手屠夫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圣女怎么猜到了他们想要闹事。

“本来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历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今天你们哥几个必须给我这个面子。三娘子公主离场之后,随你们怎么闹都行,我不干涉。”上任圣女表情淡漠,似乎只是在说句闲话。

圣手屠夫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跟吃了死孩子一样难看。

看来今天是没法下手了,至少在舞会现场是没戏可唱了,否则这位圣女真可能用铁钎子把他们串上,然后直接架到篝火上面烤。

对白莲教的圣女的手段,他们是太了解了,因为了解所以惧怕。一般人都认为圣女至高纯洁神圣无比,不会干太残忍的事情。

那就错了,彻底错了。

惹恼了圣女,下场会绝对比得罪了白莲教主赵全还惨,不是死不的问题,而是死得有多难看的问题。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混在一群护卫之中的九娘冷哼道。

她早就瞄准了圣手屠夫这四个人,也知道他们想要搞事,一致猫在那等着他们呢,在他们出手的那一刹那割下他们的脑袋,那才叫过瘾,可惜这个机会被上任圣女给搅和了。

这四个人自以为做事诡秘,不可能有人发现他们的计谋,可是他们相互之间交谈并没有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只是声音极低,以为旁边没有高手,不存在安全危机。

结果他们错了,对话一句不拉全都被九娘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就在不远处的上任圣女了。

上任圣女本来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是三娘子在这里,一旦现场失控,有可能会给三娘子带来意外风险,这种事她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在空气中,我闻到了大劫的味道,即使我不动,你们也难自保。我奉劝几位还是不要为一些蝇头小利丢了性命,那可是个笑话啊。”上任圣女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话。

“哼,装神弄鬼。”九娘知道自己被上任圣女发现了,只好怏怏地退走。

劫数不劫数的她根本不在乎,她生气的是本来就到手的四个猎物,转眼间被上任圣女拦截了。

圣手屠夫四个人算是幸运的,他们还不知道刚刚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距离死亡只有咫尺之遥。

三位屠夫武功虽然都不错,如果单打独斗,谁也不会比九娘差,可是周围却有上千的锦衣卫护卫,还有宋哲等人协助,他们四个人根本走不过几招就得人头落地。

“大劫的味道?”

圣手屠夫四个人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就连苗八这些长老也楞住了,圣女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白莲教圣女在教中有个特殊身份,负责推测、预言白莲教的命运和气运,所以说她是一位预言家都不为过。

圣女感觉极为敏锐,预测能力相当出众,因此说出的话就像板上钉钉,没人敢不信。

“别问我,我也不知大劫起于何处,又是怎样的劫数,我只是忽然之间心有所感。”上任圣女望着远方的夜空,感觉那里传来的味道正是危险的劫数的气息。

她望向的地方正是于都他们返回的方向,那里的阴晦之气正在聚拢,将有大难。

况且也听到了圣女的话。

圣女这番话虽然没有特意提高声音,但是许多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也许她的本意就是想告诉众人,警告他们大劫将临。

“怎么了?”三娘子问道。

她没有注意圣女说什么,而是全心投入地教况且跳舞呢,可是况且忽然间木头人似的不动了。

“圣女殿下好像在说什么大劫的事。”况且道。

“大姐,谁的大姐?”三娘子听得一头雾水。

“不是大姐,而是大劫,劫数的劫。”

“大劫,什么意思?”

三娘子真不知道什么是劫数,以前从没听说过啊。

“我也不清楚,但她的感觉是对的。”况且道。

此时别的人也都不由自主愣了一下,然后该跳舞的继续跳舞,大劫什么的没人懂,哪怕天塌地陷不还有大个的顶着嘛。

当然,有许多人并不相信预言这码事,何况周围一派升平景象,盛日狂欢的氛围,外围还有大军守护,哪里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兀良哈的万夫长迭木儿花却心里一突突个不停,于都已经走了一天多了,现在还没有回信到来,按说他现在应该已经跟族里派出的二王子和七公主会合了,怎么也不给个信息的呢?

于都走时,迭木儿花就再三交代几个侍卫,一旦于都王子跟族里派出的人会合,或者当夜在哪里宿营,必须派人送个信回来。

于都毕竟是可汗最疼爱的王子,又在他这里受了委屈,他不想再出现任何波折。

“怎么了,老兄,你也信她那一套胡言乱语?”正跟一个侍女跳舞的乌蒙问道。

这两族不大相信白莲教的预言,他们觉得那都是白莲教的头目在妖言惑众,白莲教倒也的确经常这样做,每次号召教徒起兵造反,都要先抛出一个耸人听闻的预言,吓得教徒们不敢不跟着造反。

“我倒不是相信她的鬼话,但是有些担心我们那位小祖宗啊。”

迭木儿花走回摆放着酒水和吃食的长条桌案前,端起一碗酒喝下去,然后吃了两串侍卫递过来的肉串。

“有什么可担心的,路上还能出什么事?现在草原上风平浪静的,他们顶多撞上几个野兔子或者几头野山羊,总不至于被兔子蹬腿踢坏了,或者被野山羊的角顶伤了吧。”乌蒙跳的浑身是汗,酒也喝的多了些,这话也就多了。

迭木儿花苦笑一下,他也知道乌蒙说的在理,于都配备的侍卫都是族里最精良的,马匹、盔甲刀箭也都是最好的,战力比一般的禁卫军还高一些,就算遇上一两千人的流寇都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哪支不长眼的流寇敢于袭击于都王子的队伍。

“你就别担心那位走掉的小祖宗了,还是担心马上到来的二王子吧,我可是听说他同样是玉公主的爱慕者啊。你又不是没看见玉公主对那位钦差的态度,所有人都能看明白,你们那位二王子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来,到时候弄不好又是一场乱子。”乌蒙用嘴努了努玉公主的方向,发出一声叹息。

此刻,玉公主正眼睛转也不转紧盯着况且看呢。

作为瓦剌族的勇士,他也为玉公主的行为感到丢人,但这种事也没法劝。劝得动劝不动还在其次,很有可能这是可汗用的一条美人计。

不过,现在看来美人计已经完全走样了,倒像是送人计,再这么下去,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说我族几位王子也不差什么吧,怎么玉公主一个都看不上呢?”迭木儿花看着满脸痴情的玉公主也只好无奈的苦笑。

兀良哈的二王子、三王子都是玉公主的狂热爱慕者,如果说于都为人不成熟,还像个孩子,可是二王子萨蛮却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长得也异常骠悍,能手撕棕熊,哪像这个小钦差满脸的奶油小生的样儿,玉公主凭啥会喜欢上这种气质的男人了?

“或许是缘分吧。我也解释不来。”

“缘分,那都是汉人的胡说八道,咱们谁真的信这些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你说是因为什么?”乌蒙反问道。

迭木儿花当然也说不出来,草原上鼓励男女自由交往,自由恋爱,不过结婚时还是得男方拿出足够数量的牛羊,要不然交往可以,娶回家万万不行。

草原上的聘礼很简单,就是牛羊或者骆驼,只是骆驼很少见。只要有足够多的牛羊,就可以娶回自己心仪的少女。

第五百七十五章 改天谈合作

当然这只是指一般的牧民的儿女结婚,如果是贵族阶层,就不仅仅是聘礼的问题,还需要门当户对,一般而言就是王室对王室,贵族对贵族,聘礼嫁妆就不是简单的牛羊了,而是部落、草场、马场等等。

哪里都一样,塞外也一样讲究门当户对。

“圣女姐姐,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大劫啊?”三娘子走回上任圣女面前问道。

“哦,没什么,一时忽有所感而已,也许是个错觉。”上任圣女拉着她的手亲热地道。

“快坐下,看你跳的一身汗,喝杯酒,吃点东西。”

三娘子接过一个侍女递过来的果酒,喝了一大口解渴,然后吃了几片烤好的羊腿肉。

“圣女姐姐,你不知道,我没在舞场上见过这么笨的人,怎么教都不会,亏他还是才子呢。”三娘子回头看着况且苦笑道。

圣女没有回答她,笑着眺望远处的天际。

“隔行如隔山,我没这方面的天赋,当然学不会。”况且很洒落地道。

不行就是不行,男人也有不行的时候,才子也有不行的地方。

此时有护卫给况且拿来杏花白和一盘子肉串,他也大口吃喝着。

“钦差殿下,你没有感应到空气中有不祥的气味吗?”上任圣女问道。

“没有,我不懂望气术。”

“这跟望气术没有关系,就是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超级感应。”

上任圣女目光灼灼地盯着况且看,这也是在考验况且是不是身负大气运,如果身负大气运,就会对这类东西特别敏感。

“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跟平时一样。”况且摇头道。

“三娘子,咱们回去吧,我预感不久就会有大事发生,最好早点回到板升城去。”圣女对三娘子低语道。

上任圣女看看周围那些江湖人物,总觉得这些家伙个个都想搞事,这里已经快成一个*包了,只要有一个火星溅上,立刻就会大爆炸。

况且的营地里会发生什么事,她当然不会关心,她关心的只是三娘子的安全。

“不,我还要教况且跳舞,我说过了,今天一定要教会他。免得他到板升城继续丢人现眼,都丑疯了,自己还不觉得。”三娘子执拗道。

“可是……”上任圣女有些急了。

“对,今天可是说好的一夜狂欢,谁先走谁是胆小鬼。”玉公主在一旁冷言冷语挑衅道。

她也不希望三娘子早走,那样的话,她也必须走,否则找不出留下的理由,总不能真的赖在这里,一个劲贴着况且不放,如果她只是一个人的话,或许什么都能豁得出来,但是瓦剌族的面子她还是要顾忌的。

“不要脸的贱人也敢说这话。”三娘子鄙视道。

“你骂谁?!”玉公主受不住了。

这个晚上,三娘子是变着法的骂她,嘲讽她,羞辱她,她也都忍了,想要在况且面前显现出自己本来就很微弱的淑女形象。

但是这般被指着鼻子骂到脸上,搁谁也忍不了,何况她一向行事跋扈。

“谁认为我骂她,我就是骂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三娘子冷冷道。

况且头大了一圈,拱拱手道:“我说两位大姐,能不能……”

这两人同时大怒:“你跟谁叫大姐,谁是你大姐?你比我们都大好不好。”

况且苦笑道:“好,好,嫂子,公主殿下,今天本是大家高兴,狂欢的日子,这种日子来之不易,两位就先和平相处一会吧。”

然后他向四周高声道:“今晚谁也不许早退,通宵狂欢,来人,关闭营地,禁止任何人进出。加强警戒。”

一直在旁执勤的孙虎上前躬身领命,然后去执行了。

通宵狂欢,从安全角度考虑,当然应该关闭营地。

瓦剌等三族的人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他们知道况且这是在讨好两个公主,可是那些江湖人士却有些胆战心惊了。关闭营地,不许任何人进出?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关起门来打狗吧?

上任圣女猜对了,今晚想要搞事情的可不止圣手屠夫四个人,说起来他们不过是小角色,更大的人物藏在后面引而不发,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况且走到圣手屠夫四人面前,冷笑道:“几位,我不管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只想说一句,今天谁要是打扰了公主的雅兴,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脑袋挂在我的辕门上。到时候休怪我不顾同胞之谊。”

况且这话说的杀气腾腾,玉公主听了不住叫好,一双眼睛放射着光芒。

况且很会讨巧,只是说不能打扰了公主的雅兴,却不说是哪个公主,两个公主自然是都讨好了,谁也不得罪。这招叫做快刀切豆腐两面光。

果然,三娘子也以为这话是为她而发,也是高兴得拍手雀跃。

只有上任圣女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心里骂道:“小滑头,马屁功夫做到家了,八面玲珑。”

况且一句同胞之谊,就已经让那些江湖人物心中火热,的确,他们都是锦衣卫的通缉犯,但是到了塞外,况且还认他们为同胞,而且只要他们不作怪,也不准备对他们动手,这一点煞是难得可贵。

“钦差大人,我们有事想要跟您详谈,非常重要。”摸金校尉忽然开口道。

他一下子拿定了主意,和盘托出,跟况且合作。他是看出来了,今晚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除了跟况且合作,拿到那条线索,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

况且会不会同意合作,他并不担心,没人能抵挡住一座瓦剌大汗墓穴里财宝的诱惑,哪怕他们双方对半开,那也是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啊。

“改天再说,今晚不行,今晚只有一个主题,重要的事情就是尽情狂欢。”况且大声道。

“好,音乐响起。”玉公主挥舞着小手,命令琴师奏乐。

狂欢?

好吧,那就先狂欢一夜吧,明天还不知会怎样。

上任圣女心里苦笑,看着这些年轻男女在一起狂欢的景象,她心里又是微起波澜,想起了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可惜她那时却是埋首于教中的各种典籍,整日苦修各种武功和法术。虽是乐在其中,却没体会到这种荷尔蒙满天飞的狂欢滋味。

她喜欢三娘子,把三娘子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就是被三娘子身上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洋溢的青春气息所吸引,她忘了自己是不是有过同样的时代。

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整天把自己装在那件代表圣女的白袍子和圣洁的面纱下,她只是一个标志,一种象征,代表着白莲教的至高至圣的纯洁,除此而外,什么都不是。

现在她的徒弟又在继续她的老路,将来的结果会和她一样吗?

她在教中位高权重,可是却从未体验过这种青春的激昂,从未体会过狂欢放纵的快乐。何为人生?遮蔽了青春的人生难道不是个缺憾?

“老二,你怎么了,这不是自找死吗?”

况且走开后,圣手屠夫把摸金校尉拉到一边,怪责道。

“大哥,现在除了这条路,咱们还有什么路子可走?不要说那些护卫,就连白莲教的大能都盯着咱们呢。只要我们一动,那才叫……”摸金校尉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也不能泄露机密啊,他是什么人,锦衣卫的大头头,咱们的死对头啊。”圣手屠夫实在没法同意摸金校尉的做法。

“死对头?谁不是,咱们跟内地的官场江湖都是死对头,可是想要办成这件事,光靠咱们四个人能行吗?非得有人帮助不可,敌人与朋友哪有注定的,只要有利益,朋友能随时变成敌人,对头也能变成朋友。”摸金校尉道。

圣手屠夫对这话倒是有几分赞成,他当年也有几个铁杆哥们,可惜在他被内地黑白两道驱逐绞杀时,这些“朋友”都站出来对他口诛笔伐,坚决果断地跟他划清了界限,有一位朋友还亲自带队对他进行过追捕。

圣手屠夫并不怪他们,如果换他处在那个位置,恐怕也不敢保证友谊的小船不翻。

“就算咱们愿意和他合作、分成,这个钦差也未必同意吧,我看他不是很有诚意的样子。”圣手屠夫道。

“这种事就在谈,只要利益足够大,不怕他不动心。”摸金校尉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就不怕他掌握了线索,自己独吞了?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摸金校尉大气地笑道:“那条线索只是定位了那个墓穴,还需要其他许多条件配合,没有其他条件,单单一个定位的线索是没有用的,别说他们找不到,就是找得到,也没法挖开墓穴,这件事只有我能办到!”

“那就好。”圣手屠夫长出一口气。

盗墓的事他的确不懂,他只懂杀人,不过他也知道盗墓跟杀人一样,都是专业性极强的行当,隔行如隔山,他也就不去尝试着理解这里面的门道了。

“其他那些人怎么回事?我感觉都是来者不善啊。”摸金校尉看着那些重新下场跳舞或者在边上吃喝的江湖人物说道。

“不知道,或许他们也都各有自己的事吧,我总觉得有些心里不稳,好像今晚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圣手屠夫道。

“就凭他们这些人,在这里闹事还不够分量吧?”摸金校尉道。

几十个江湖人物如果拧成一股绳,的确可以叫板一支训练精良的骑兵,但是这里可不是一支,而是整整的一万名精锐的锦衣卫护卫。何况,那些江湖人物根本无法拧成一股绳,虽然个个都是单兵作战的好手,却各怀鬼胎,无法精诚合作。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于都之死

况且继续陪着三娘子跳舞,三娘子以教舞为名,把况且牢牢拴住,气的玉公主脸都变色了,却无可奈何,只能恨自己没能早些想到这主意。

看到自己的老对手吃了这么大的亏,三娘子心里舒服极了,她之所以不想跟上任圣女早早回去,就是还没舒服够呢,这样的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也不能错过。

上任圣女说的会什么大劫,况且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带人进入塞外,本来就是一件劫难,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随他去吧。

玉公主知道三娘子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所以她表面上装着一点不在乎,正在拉着曹德麟跳舞。

“曹大人,您以前是不是跳过草原的舞蹈啊,您跳的可比钦差殿下强多了。”玉公主不吝夸奖道。

接着,她又开始询问况且有什么喜好,性格怎样等等,她询问的很委婉,似有若无,都是旁敲侧击。

她一张口,曹德麟这样的老油条了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了,倒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两人跳着舞说着话,旁边还有一个翻译猴子似的转来转去,玉公主不懂汉语,曹德麟又不像况且似的会基本的蒙语,两人说话只能靠翻译了。

其余的官员跟侍女们跳舞就没这待遇了,毕竟带来的翻译不多,不可能每一对跳舞的都配一个翻译,所以这些人基本是在眉目传情,其实心里都明白着呢,彼此都是逢场作乐,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却个个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左羚和李香君坐在一起,看着这群人各种各样的表演,打心里觉得好笑。这就像一台戏,明明是假的,自己却越演越真了。

“咦,你看,况且跳舞真还有进步了,不想先前那么难看了。”左羚看了一会诧异道。

李香君笑道:“他是对跳舞有心理上的排斥,若不然以他的聪明,早就学会了。”

“嗯,也就是三娘子公主能教会他,换了别人,谁也没本事让他打消这层心理上的排斥。”左羚赞同道。

笼罩在于都王子宿营地的灰雾终于在夜半时分散去了,留下三百多个活死人。

这些人肉体暂时还都活着,只是失去了灵魂,没有了呼吸,但是皮肤依然保持着温度和应有的弹性。

于都王子和几个侍女凌乱地睡在帐篷里的地毯上,像躺在沙滩上的一群鱼。

于都已经接近崩溃,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瞪得浑圆,嘴也张着。他是折腾了一宿。

上空那个生物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就第一个吞噬了他的灵魂。

这当然是玩笑,那个生物实际上是实在忍受不了下方美味的诱惑,这段时间,它体内的食物消化掉了不少,正好空出了一些地方,于是下面这些美味很快就全部进入它的腹中。

它吞噬的不单单是三百多个人,还有几百匹马的魂灵也一同吞噬了,对它来说,万物都有灵,这个一点不假。

雾霭散去,如同大海退潮,一片废墟似的荒漠上,裸露出的不是岩石和沙滩,而是三百多个似乎还活着却一动不动的人偶,还有数量更多的马匹。

一个斥候偶然间走过这里,见到了这幅景象,他大喊了几声,没人回应,然后他又来到近前仔细查看,又试着大声呼唤这些人。

他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为什么都魔症似的一动不动,叫他们也不答应,难道是梦魇着了?

可是梦魇着了也不是这样啊,护卫们正在巡逻,有的人还骑在马上,怎么看也不像睡觉的样子,既然没有睡觉,怎么能有梦魇?

斥候站立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任,于是找到了有独特标志的于都王子的帐篷,当他看到于都王子和那些侍女们睡在一起的景象时,感觉到的不是旖旎和刺激,而是无边的恐惧。

他浑身登时冒出大汗,慌慌张张地出了帐篷,却被地上的一个侍女绊倒了,然后他想站起来,忽然感到脚下犹如虚空,身子如同沙包。

他费尽全身力气爬出了帐篷,趁着自己意识还算清醒,从怀着取出一个火箭,燃放后扔到空中,然后他就昏过去了。

“不好,三弟出事了。”

在五十里外帐篷里一直未眠的七公主,终于等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当她看到了那枚升天的火箭,心里一下子就收紧了。这是她派出的斥候发回来的,意味着十万火急,紧急求救。

“快去请二王子,全体拔营,马上出发。”七公主毫不犹豫地发出命令。

宿营地立刻乱了起来,人奔马跑的,还有人大声呼叫传令。

“怎么回事啊?”二王子萨蛮披着衣服走出帐篷,睡眼惺忪地问道。

“快点穿好衣服,一定是三弟出事了。咱们得马上赶过去营救。”七公主快语道。

“不可能,草原就是咱们的家,咱们才是草原上的主人,在自己家里能出什么事。”萨蛮昨晚喝的多了些,到现在酒还没醒透呢。

“快醒醒吧,酒鬼,真的出事了,不是玩笑。”七公主恨不得给他一马鞭子。

好在七公主威望素著,不用二王子下令,他的手下人已经列好队形准备出发了。

两个侍从过来帮萨蛮穿好衣服,为了保险,还给他穿上盔甲。

“真的出事了?三弟会遇到什么事情?”

他的手接触到冰凉的盔甲时,酒意猛然醒了一半,往常都是这样,不到危险时刻,侍从不会给他穿上盔甲。今天二话不说给穿上了,而且如此迅捷,这就意味着前方很可能有大战。

“好啊,老子又有仗打了,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来找死。”

想到要打仗,萨蛮血液里的好战因子都活跃起来,整个人也都立马精神起来,身体里那些酒意全都散发出去了。

“出事了,这是我族的示警求援火箭。”

况且营地里,迭木儿花也看到了那枚火箭。

在静谧的夜空里,一枚升空的火箭在几百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哈桑和乌蒙也都怔住了,他们当然能认出来,这是兀良哈一族的求救火箭,他们两族也都有类似的火箭,只不过颜色和炸开时形成的图案不一样。

“这他奶奶的还真出事了。圣女果然是个乌鸦嘴。”乌蒙小声嘟囔着。

哈桑望着火箭升起的地方,正是于都王子回去的方向。

可别是于都王子出事了。他想着,一种不祥之感笼罩了心头。

从远处看着那枚火箭,当然算不出里程来,只能辩明大致的方向,不过即便约略来算,怕是也在一百里之外了。

“殿下,我得马上回去,有急事。”迭木儿花走过来对况且道。

况且和周围的人都被火箭升空的动静惊动了,全都仰脸望着那个方向。况且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长城上示警是点燃烽火,其他的地方没有那样巨大的烽火,就只能使用火箭,这些火箭都是委托焰火厂家特地制造出来的,专门用来示警和求援。

锦衣卫也有类似的装备,他的车里就带着好多。

“迭木儿花大人,您现在急也没用,火箭升空的位置至少在百里开外,你就是赶过去怕也得明天上午了。”况且宽慰道。

“那我也得去,这是族里的规定,凡是见到求援火箭的人必须以最快速度赶过去。”迭木儿花道。

“好吧,我派人送你出去。”况且叫来几名护卫送迭木儿花出去。

现在营地内外遍布明桩暗卡,迭木儿花如果没人护送,真还走不出这个营地。

迭木儿花走后,大家都议论纷纷,猜测是兀良哈族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这事蹊跷,大家都有点糊涂了。兀良哈可是强族啊,他们的人在草原上从来没人敢惹,怎么会有人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救火箭,这究竟是那一路狂暴之徒,竟敢对兀良哈的王子下手。

“嗯,大劫的味道更浓了,草原上怕是要乱一阵子了。”白莲教上任圣女做出了预言。

“殿下,那边好像是于都王子返回的方向,不会是这个王子出事了吧?”苗八远望星空深处的火焰问道。

“很有可能。”上任圣女言简意赅。

“这下热闹了,兀良哈的人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只是不知该谁倒霉了。”苗八有些幸灾乐祸道。

“于都王子?不可能吧,他可是带着好几百号人呢,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胆,也不一定弄得了他。但这火箭升空又是什么意思?”一个白莲教的长老摇头道。

他知道于带着的贴身护卫都是些什么人,就算对阵千人也绝对不会处于下风。

大草原上尊贵的王子们外出时,经常会带一些道行高深的喇嘛随行保护。这次只是来送礼,估计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所以才没调那些活佛随行,即便这样,白莲教的这些长老还是想不出,怎么会有人敢于撞兀良哈这道铁壁,难道不怕把脑袋撞坏了?

“会不会是意外?他们进入了什么绝地里了?”也有的长老猜测道。

草原上有许多地方是绝地,只要进入了基本就别想出来,这些绝地有的是固定的,大家都知道,所以只要有向导或者熟悉路径的人,都不会误入绝地。

但是还有些绝地是移动的,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有许多人就是误入了这种移动的绝地,一去不返。

“很有可能。”苗八认为这种猜测有道理,表示赞同。

“大家都别瞎猜了,我说过,这是劫难,是大劫的味道。”上任圣女淡淡道。

第五百七十七章 圣女的杀意

“圣女姐姐,你刚才又问况且,是不是真的会出什么乱子啊?”三娘子不安地问道。

“我不过是闻到了一种味道,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打正常。”上任圣女苦笑道。

这种事的确没法解释,她的确能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这是一种独特的天赋。

“圣女殿下,真的会有大劫到来啊,是什么样的大劫啊?”玉公主也有点慌了。

其他人都看着圣女,希望她给出权威的解释。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预感,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吧。”上任圣女笑着挥手道。

大家都无语,让她这么一吓唬,谁还有心思跳舞作乐啊,都快大劫了。

许多人都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估计都是在猜测会是怎样的一场劫难吧。白莲教的太上圣女一向惜字如金,此刻忧心忡忡,决不会是空穴来风。

“你们怎么不继续跳舞啊?我不过是一时偶感罢了,大家切莫慌张。”上任圣女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摆手道。

大家都有些尴尬地苦笑,本来他们听到圣女的预言都没有什么感觉,恰好来自远处的兀良哈的示警求救火箭做了呼应,让他们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你们都不跳了,那我来跳一支,钦差殿下,能陪我跳支舞吗?”上任圣女忽然站起身来。

圣女居然想要跳舞了!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惊呆了,有的人瞪大了眼睛,有的人在不停的掏耳朵。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如同不相信会天塌地陷一般。

苗八等长老更是目瞪口呆,自从白莲教有圣女以来,还没听说圣女会跳舞呢,能歌善舞的那是圣女的侍女们。

况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让他惊诧的不是圣女主动想要跳舞,而是请他跳舞。这可是大明版的《英雄虎胆》,圣女这是要扮演阿兰姑娘啊。

况且的舞步虽然有了很大长进,但还是不够熟练。三娘子真是被他累坏了,跟他跳一支舞,简直比打一架还费劲。

况且在这方面的确太笨了,曹德麟他们已经适应了塞外的舞蹈,跟上了节奏,只有他一个人进步缓慢,让人崩溃。

不过,三娘子教得很有耐心,不仅毫无怨言,还蛮有成就感。

“殿下,这有些不妥吧?”苗八忙躬身劝谏圣女道。

上任圣女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苗八就吓得身子差点弯到了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殿下,这是我的荣幸。只是我跳舞太笨拙了,怕是跟不上节奏。”况且反应过来,急忙躬身道。

“放心,我要跳的舞跟他们跳的都不一样,也没有乐曲伴奏,你能跟上我的动作就行了。”圣女笑道。

上任圣女走到场中,况且也跟着她后面,然后两人面对面站立,如果是两个男人这样站立,估计就是决斗的场面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邀请你跳舞吗?”圣女问道。

“愿闻其详。”况且苦笑道。

他的确大出意外,圣女即使想跳舞,也应该找那些舞技出众的人,绝对不应该邀请他。

大家普遍认为圣女是因为他的地位而邀请他。况且却不这样认为,圣女还不至于如此低俗,更何况锦衣卫可是白莲教的死对头。

“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想试试,自己究竟能不能忍得住,不杀掉你。”上任圣女微笑道。

“什么……”况且大惊。

“钦差殿下,别慌,我不是说了嘛,我在试着忍受,你慌什么。”上任圣女仍然面带微笑。

“圣女殿下,咱别开玩笑好不好,我这人胆小。”况且一摊双手,耸了耸肩膀。

上任圣女冷笑一声:“钦差殿下,咱们都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对你动过杀心,不过我很赞赏你。你明知我有杀心,却对我依旧能保持完美的礼仪,而且毫不设防,难道你真的是想诱惑我动手?”

况且沉吟一下,淡淡道:“对我有杀意的又何止您一人?现在这周围对我有杀意的随处都是吧,还都是我把他们都请到这里来的,而且对他们也都毫不设防。”况且摆出一副坦承的样子。

“钦差殿下好胆量,就不怕他们真的合谋动手?”上任圣女笑不起来了。

“哦,我尽管让他们先出招,能杀掉我算他们有本事,如果杀不掉,那就是他们掉脑袋,愿赌服输嘛。”况且很认真的向四周挥了挥手。

“钦差殿下还真是个明白人,不说这些塞外的武人,就是内地的同胞,江湖中人,对你起了杀心的恐怕不下十个人吧。”上任圣女面色显出了一丝严峻。

“您客气了,何止十个?再加上您,我一时都算不过来了。杀了我,你们就可以留名青史了,对吧。”况且掰了掰指头,皱眉道。

“你说的不错,杀掉大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当朝皇上身边的第一权贵,的确是个巨大的诱惑,对谁来说都是一样。不过我还不至于如此浅薄,因为你的身份想要除掉你。”上任圣女克制道。

“那是为何,您也说过了,我对您可是一点没失过礼数,更没得罪过您,为何想要除掉我?”况且还真是很纳闷这个问题,

如果他不是来谈判,以他的身份见到白莲教的任何人都是死敌,不会有一句废话,直接交手抓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他不是代表大明出使谈判,不用说白莲教了,就是鞑靼、瓦剌、兀良哈的人,也一样会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行追杀,哪里还有在一起开晚会跳舞狂欢的戏码。

谈判成功与否,事关朝廷和塞外各族,当然也包括白莲教的利益。那么,白莲教的圣女为何依旧有杀他的念头?难道是想破坏这次谈判,破坏以后可能有实现的和平?

“因为我预感到你以后将是本教最大的敌人,会给本教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上任圣女坦承道。

“这话有些太武断了吧,就凭你的预测,我就成了最大的敌人?”况且笑道。

他向周围看了看,周围的人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有些人眼里现出焦急的期待,似乎想要一睹圣女的舞姿。

“你别看了,他们一个都听不到我们说话,包括你的保护人。”圣女道。

“那么,您现在想杀我?”

“也不一定,只是想试试。你现在距离我只有一尺远,在这个距离内,任何人想要救你都是不可能的,我只要伸出手就能除掉你。”圣女道。

“也未必,已经有很多人这样想过,这样做过了,他们跟我的距离更近,还不到一尺远,近乎是贴身了。可是他们没成功,我不还是好好的活着嘛,那些人却都死了。”况且冷笑道。

他的确不怕,这种事怕也没用,上任圣女说的没错,在这个距离上,他的性命完全掌握在圣女的手上,就算慕容嫣然和九娘还有宋哲他们发现了,也来不及营救他。

他以前遭遇过十多次刺杀,每一次刺客都与他有过零距离接触,剑锋总是擦着他的脖子划过,吓得他动都不敢动一下,但结果他依旧还活着,那些刺客却死了。

这种荒诞的事还有可能继续翻版上演,随时都有可能,这是他的一种执念。

十多次的遇刺已经让他心里形成一个牢固的观念:他可能死于任何一种方式,就是不会死于刺杀,否则的话他早就不在人间了。

上任圣女一直对况且有杀意,意念中想要对他做的就是刺杀,她没说假话。

不过她一直强忍着没有出手,另外况且身边保护层众多,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她才以跳舞为名把况且骗到身边,想试试自己对况且的杀意究竟有多强烈。

至于杀了况且后该怎么办,她并不担心。只要手下的诸多长老拼死力战,她不愁安全撤离的问题,如果除掉一个况且会让白莲教少了一个心腹大患,死掉几个长老并不算什么。

但是教主那里怎么解释,这是个问题,教主的心思是等况且到了板升城后,从他身上抽取天运,那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上任圣女有种预感,况且身上的天运就算是有,教主也未必就能成功抽取,天运的归属是上天的恩赐,不可能像普通财物那样任意被人掠夺。

“圣女姐姐这是干什么,不是说要跟况且跳舞吗,干嘛光站着不动?”三娘子自言自语道。

等了半天,圣女和况且还是面对面站着,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周围的人都是纳闷不已。

“可能是在教况且跳舞的技法吧。”左羚猜测道。

“可是他们没有说话啊,不说话怎么教啊,也没有动作。”三娘子表示无法理解这两人的行为。

“我也不知道,随他们去吧。”左羚也是满腹疑虑。

“我说公主,他们这是在干嘛?”乌蒙也懵了。

“不知道,不会是某种仪式吧?”玉公主更是不解。

“跳舞还要弄个仪式?太矫情了。”乌蒙更蒙了。

“那谁知道啊,她可是圣女啊,人家身份高贵,跳舞也得有跳舞的仪式吧。”玉公主捻酸道。

她们在这里瞎猜测,不远处的慕容嫣然和九娘几乎急的发疯了,她们的神识无法渗透到况且的周围,根本不知这两人发生了什么状况。

她们能看到这两人的一切,可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她们师徒发毛了。

“师傅,那个妖女在捣鬼。”九娘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别看她平时怼况且怼的最狠,丝毫不留情面,可是况且的安全她还是异常重视。

慕容嫣然也是出了一身微汗,这可是多少年来没遇到过的事,到了她这种修为境界,不说无汗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有出汗这一说。

圣女对况且居心不良,慕容嫣然当然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她无法知道圣女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更不知该不该马上冲过去把况且拉出来。

但是,这样做已经晚了,圣女想要做什么都能做到,没有任何人能阻止。

她现在反而不敢动了。她一动将牵发全身,圣女绝不可能给她近身的机会,只需要一秒钟,况且的小命就不复存活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舞步杀绝技

忽然,上任圣女动了。

她在动的一瞬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切决之天意。如果今天你能从我手中逃过,我发誓以后再不会对你有杀心。”

就在上任圣女举手上扬,跳出第一个舞步时,况且忽然感觉心脏一痛,如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一般。

上任圣女咯咯娇笑道:“这叫气机杀,现在就是舞步杀了。”

上任圣女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个妙龄少女,光这声音就有足够的杀伤力了。

况且对人体经络、气机是最敏感的,又听到上任圣女这句话,已经明白了。这位太上圣女也不知用了什么功夫,居然能隔空牵引他的气机,从而攻击他的脏腑、经脉,这的确是从未听说过的杀人手法。

不得不说,这种杀人手法太巧妙了,除了受害者本人,其他人根本察觉不出任何迹象来。

如果况且不能逃过,真的死于这种气机的攻击之下,还真是白死了,谁也没法把责任归咎到上任圣女身上,因为她根本没有碰到况且的身体,哪怕衣角都未沾着。

况且也动了,他是被迫的,只能想法化解体内气机的紊乱,如果是别人,估计一下子就着了道儿了,根本谈不上还有应招这回事。

但况且不同,他是最顶级的针灸师,对于气机导引,人体脉络走向了然于心,再熟悉不过。

当上任圣女动的时候,慕容嫣然和九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九娘更是差一点冲过去。慕容嫣然一把拉住她,这时候不能乱动,否则非但不能救下况且,反而会误了卿家性命。

“师父,你别拦着我,我跟那个妖女拼了。”九娘急的眼睛都红了。

“不行,再等等看,那个妖女好像在牵动公子的气机,现在上去打断也晚了。不过想用这办法除掉公子,那还真是打错了主意。”

此时,慕容嫣然关注的核心是况且身上的兵符,如果上任圣女这种气机牵引的杀招引动了兵符的杀意,那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了。

两者等于是兵器之间的交火,兵符的威力具有压倒性优势,相当于是*对付一门火炮

她急的是况且这时候为何还不发出兵符?

兵符的速度是最快的,已经超越了时间,只要一发出,对手几乎是同时中招,而且绝对没有活命的可能。

况且不是没想过释放兵符,但那就是开了杀戒。祖上不许开杀戒的戒律如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般束缚着他,许多时候他哪怕死到临头也从没想过杀人,杀人这个概念似乎被他彻底格式化了,在脑中完全消除了。

这也不仅是况家的戒律,而是药王孙思邈一派相乘已久的戒律。

孙思邈当年就禁止杀生,把药方中所有用动物身上材料制成的药全都修改了,只用纯粹的草本药材,什么虎骨、豹筋、鹿鞭这些就不用说了,还有什么投胎紫河车等有人肉嫌疑的材料,一律禁用。

不杀生是这一派的首要戒律。

况且也动了,他是被动的,在上任圣女气机牵引下,他也只能动,不动就是死,动错了也是死。

怎么动才是正确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能凭着自己体内气机的躁动,本能的做出动作,平息那股造反的气机,否则体内气机就会全盘紊乱,最后造成崩盘。

人的气机一旦崩盘,体内经络就会扭结绞断,结果自然就是一命呜呼。

“他们跳了,开始跳了。”三娘子大声指着这两人道。

除了几个顶级高手,在场的人都不明白两人已经开始了生死搏杀,还以为他们真是在跳舞,在享受着生命的狂欢。

当然这种生死搏杀是单方面的,搏杀的人是上任圣女,况且只是被动化解而已。

没人见过圣女跳舞,不说开天辟地头一回,至少在白莲教的历史上从未听过,所以那些长老们一开始很吃惊,现在却是很想一睹为快。

就连适才觉得圣女跳舞有失尊严的苗八现在也是睁大了眼睛,想目睹圣女的仙姿,至于圣女这样做究竟合不合教规,他也不知道,因为教规本来就是教主和圣女制定的。

上任圣女跳出的每一步,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一柄利剑,在逆乱况且的气机。况且也切实体验到了那一阵阵抽筋刺骨的头疼,不过他没有心慌,知道自己来到鬼门关了,稍有应对失误,就真的回不去了。

这时候再发出兵符已经晚了,只能是两人同归于尽。杀掉圣女,并不能解决自己经脉气机逆乱的问题。

这种情况对于任何人都可能是必杀局,但是对于况且却未必。

作为最顶级的针灸师,况且对体内脉络和真气流动的情况熟悉到家了,甚至比对自己的掌纹还熟悉。

他自小修炼医家内功,此时也开始发挥作用,每当气机紊乱时,就会自动做出反应。这个反应,就是况且的身体在接招、应招,化解和消融外在的那股牵引力,并且把逆乱的气机归入正确的脉络中。

“咦?”

上任圣女显然有些意外,她很少用这种招式对付对手,因为用不着,有的是比这种手法更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只是要想在杀了人后不留下丝毫痕迹,也就只有这种办法了。

她原以为只要迈出一两步,况且就会七窍流血倒地不起,然后就会诊断出是体内脉络崩断,脏腑被摧毁,这就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若不然的话,就算她能杀掉况且,能不能逃出这座军营还真是个问题,即便逃得出去,落下这个杀害谈判大使的罪名,也会给她和白莲教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两步没有建功,上任圣女并没有罢休,而是继续跳动舞步,动作舒缓有力、优雅大方,还带着一股超脱红尘的韵味。

这实际上不是舞步,而是一种白莲教历代圣女的独门杀人招式,名字就是十二步气机杀。常常在走动之间就能不经意地取走一个人的生命,堪称无影杀人大法。

上任圣女还是二十年前刚出道时用过这种功法,死在这种独门杀人大法下的人都是个冤枉鬼,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走的是那条道。

后来上任圣女就不再使用这门功法了,主要是值得她动手去杀的人太少了,用这一招杀人的机会基本没有,一般情况下,教里的几个长老已经承包了所有杀人的活儿,遇到更棘手的主,教主自会去料理,根本用不到她出手。

这次她也是一时冲动,不过这种冲动却是她这些天来心里一直矛盾冲突的大爆发。

她见到况且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这个人是一个强大的对手。随后她慢慢了解多了,更有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预感,况且将会是白莲教无法避过的巨大灾难。

对自己的预感,她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因此她一直在考虑何时下手,如何下手除掉这个祸害,但有碍于三娘子在场,动手多有不便。另外,姑且不说除掉况且有可能会引发重大的政治灾难,教主那里对况且所做的全盘布置也会全都落空。

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她又对况且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纠结,也是绝无仅有的临界体验。

没错,就是喜欢,即便是对手,也不是不能相互欣赏,正像况且对她一样,尽管明知以后是死敌,但是对她却一直以礼相待。

或许正是这种喜欢让她更加感觉到危险,总觉得自己若不能快刀斩乱麻,即刻除掉况且,以后这种喜欢会不会失控?甚至自己会不会沦陷到这种感情里来。

作为白莲教的圣女,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爱,即便是喜欢也只是对自己的弟子:现任圣女还有三娘子两个人,现在又多出一个。

多出一个也没关系,关键是这个是异性,而且是充满异性魅力的青年权贵,在他的身上,更有着许多的传说,他那几个美丽绝伦的夫人,就如同这传说上的鲜艳花蕾,反而令他的魅力无限放大。

对一个从来没有过爱也不懂爱的女人来说,爱不是什么浪漫的事,而是一种病,一种致命的灾难。

圣女已经模糊意识到自己处在这个灾难的边缘,想要让自己全身而退,就得斩断这种灾难般的吸引力,关闭心门,除掉况且。

其实她迈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后悔了,她当时也在犹豫,不知是该真的只是跳个简单的舞,还是迈出那不可逆转的一步,最后她还是迈出去了。

实际上,十二步气机杀动作优美,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舞步来跳,但是一旦动用上气机杀的法门,就无法挽回了,只能一步步继续迈出去,继续杀下去,对手不倒,舞步就不会停下。

尽管只有简单的十二步,但是十二个步法的排列组合那就太多了。

况且被动地应了四步,已经有些适应了,他此时已经完全可以使用兵符杀掉上任圣女,解除自己的危局,不过他还是没有释放兵符,而是感到很好奇,咦,上任圣女这法门并不是很厉害啊,难道是手下留情了?

上任圣女如果知道他怎么想,一定会气杀,她可是半点都没留情,完全按照最凌厉的招法发出的,可惜都被况且不着痕迹地化除了。

上任圣女也是满腹的疑窦,况且怎么会如此简单地化解了她的杀招,这应该是无解的啊,除非能够先手杀掉她或者重创她,即便那样,也无法化解掉已经中了招的气机逆乱和脉络崩溃。

四步不行,那就八步,最后十二步,反正现在功法已经施展,就算她想停下都没用,否则会遭到反噬。

第五百七十九章 必杀技失手

堪堪十二步走完,圣女已经跳完一节舞步,手心里巨汗!况且还是活蹦乱跳的,而且应对的愈发轻松自如。

他已经弄清了圣女这套杀人大法的主要特点,就是牵动你体内的气机逆转或者横向崩乱,只要你有能力拨乱反正,那就一点问题都不会出现。

不过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况且之所以能从容不迫地做到,还是缘于他从小修习的医家内功,底蕴深厚啊。如果他修习的是其他门派的内功心法,跳不到三步基本就拜拜了,而且死得稀里糊涂,查不出原因。

“圣女殿下,累不累,还要继续跳下去吗?”况且问道。

上任圣女气急败坏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失手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失手,但大势已去,不可挽回。

况且不是没有任何功夫的吗?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她的这套气机杀就是对付一个顶级高手都够了,怎么会在一个根本不懂武功的人身上失效了?

“好吧,你赢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对你出手,不过别人会不会对你出手我不能保证。”上任圣女停下舞步道。

这套气机杀还可以继续下去,演变出很多种法门来,不过上任圣女不想继续了,既然第一套已经失灵,其他演变出来的招法也未必管用,别弄得满头是汗,太难看了。

她的余光看到了慕容嫣然和九娘、宋哲等人,白莲教的长老和其他人已经被他们围住了,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动手把这些人屠掉。

周围的护卫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已经有足足一百具强弩藏在人群里对准了她,还有五十具火铳也瞄准了她,就等着点燃火折子了。

这场面够壮观的,她凭生也是第一回遇着。

纵然武功通神,任何人都难以在一百具强弓硬弩的干扰下再从五十具火铳的攻击下全身而退。只要一招中的,粉身碎骨还说轻了,那些强弓硬弩几乎能把一个人的骨头射成粉末的。

这一切都是慕容嫣然事先布置好的,而且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安排完成的。

众人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变化,一个个都在欣赏着上任圣女目眩神迷的舞姿,毕竟这可是她个人的首舞,绝对是有纪念意义的。

况且的舞姿看上去有些奇怪,身体僵硬表情木讷,不过大家对他的舞技早有心理准备,本来也就没期望什么,所以也就不存在失望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上任圣女还是想弄明白情况,她的必杀大法为什么会失效,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没怎么啊,就这么,就做到了,也不难啊。”况且一摊双手,微笑道。

他其实此时已经浑身大汗,里面的内衣都湿透了,他只是不想上任圣女看出自己的狼狈相,这才故作轻松。

不过,他坚信如果上任圣女技止于此,他就有能力对付她,起码能做回打不死的小强。而且,他感觉经过这次应付上任圣女的攻击,他的内功好像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不过,他可不敢挑衅,让上任圣女继续攻击他。虽说这办法的确能促进他内功的增益,但也不能拿命开玩笑。

他用不着拼什么富贵险中来,他已经是富贵人了。内功境界的高下本来也不是他在乎的事情,他修炼内功更多还是因为家规而不是有意习之。

“你练的是什么功法?”上任圣女还来劲了,好像是在做什么学术研讨似的。

“乾坤运转大周天星功宇内无敌成神大法。”况且大条的样子道。

上任圣女微叹一声,知道况且不会说实话,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任何人都不会把自己修炼的功法轻易告诉别人,那等于露了底牌。

她只是纳闷从况且的动作感觉异于常人,这小子确没修炼过正统的武术,因为身上也没有任何流派的武功招数。可是一旦以气机交手,却感觉他的内力无比精纯,比修炼了几十年的高手犹有过之。

这到底是咋回事呢,上任圣女百思不得其解。

只在两人停止舞蹈的瞬间,慕容嫣然和九娘已经秒到现场,站在况且身前。四个人站在舞场里,却又不说话,显得有点滑稽。

众人都看愣了,不知道出现了啥情况。

“我没事,只是跳个舞,你们不用紧张。”况且笑着,还跟九娘做了个鬼脸。

“多谢钦差殿下陪我跳舞,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跳一次真正的舞。”上任圣女说完,转身回去了。

“圣女姐姐,你跳的真好,什么时候学的啊?”三娘子迎上来。

她还不知道就是这一会的工夫,况且已经在关门关上徘徊了十二次之多了。

玉公主在旁倒是看出一些蹊跷来,因为况且这面的人都紧张得要命,而且列出了最强的攻击阵容。

她原本想看一场好戏,如果况且这面跟白莲教来一场大战,他们瓦剌族就可渔翁得利了,说不定谈判的主场都会换到瓦剌族那里。

可惜况且忍住了,没有兴师发难。

“咱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上任圣女面色冷淡地对三娘子道。

三娘子听完圣女的话,也觉出些不对了,可是刚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啊?

这次她没有执拗,而是点点头,跟况且告个别,带着手下的侍女侍从走了。

她这一走可是带了模范作用,其余有些人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唯恐真的出现什么意外,自己被牵扯进去。大佬PK,这池鱼之殃绝对不好受。

十秒钟之内,江湖中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大多是宋哲带来的帮手还有天师教的人。

玉公主本想留下来,可是没有适当的理由,晚会到了现在已经算是散了,她再留下来就显得急吼吼的,太难看了。

“钦差殿下,我也告辞了,希望哪天你能到我们族中来,那时候咱们再办一次这样的狂欢晚会。”玉公主辞别时面色妖娆地说道。

“好的,会有机会的。”况且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他是后怕啊,当时只是全神贯注地应付上任圣女的攻击,根本没有时间去惧怕,现在安全了,他反而心头一阵阵发冷,甚至有些痉挛。

“刚才是怎么回事啊,您跳个舞怎么如此疲乏?”玉公主娇笑着问道。

“没什么,我跳舞太笨拙,都是用的蛮力,所以感觉有些劳累吧。”况且淡淡道。

“那好吧,钦差殿下好好休息,今天你就不打扰了。”

玉公主带着人走了,其余的人也都散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况且的部属,就连宋哲请来的帮手也都回到了营地外面。

况且这时才猛地弯下腰呕吐起来。

“怎么了?”九娘惊慌问道。

“没事,就是突然间有些作呕。”况且直起身道,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了。

慕容嫣然也吓得够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况且如此糟糕的神色。

况且虽然不修炼武术,可是身体素质比许多武术名家都要好,平时看到他显露出疲劳的样子都很少,更不用说呕吐了。

“你不会是中毒了吧?”九娘惊声道。

“不是,你们放心,我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况且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体内经脉、气机在跟上任圣女的对抗中已经有些紊乱了,只是一直被强压着,此时他不用再强压着这股紊乱的气机,自然冲撞的脏腑有些难受。

他默默运转一下体内气息,还好,他并没有受伤。

“是不是那个妖女对你用妖术了?”九娘问道。

此时李香君和左羚也赶过来关心地看着况且,神色间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我真的没事,就是这支舞跳的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了,给我拿酒和肉来。”

纪昌巴不得这一声,也不吩咐手下的护卫,亲自过去拿来一瓶酒和一盘子烤肉。

况且喝了几口酒,吃了一些烤肉,果然胃气平复了许多,那种作呕感渐渐消失了。

众人看到他能吃能喝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些,这才放下心,就连九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那个妖女只是单纯地跟况且跳了一支舞而已。

况且本想以这种晚会的形式促进跟鞑靼三族的感情和联系,没想到还是以这种方式收场。他没想到,白莲教对他的敌意竟然比鞑靼这三族犹甚,看来汉奸就是可恨啊。

他原本还认为白莲教被逐到塞外也挺可怜的,还想着怎么说服他们跟朝廷合作,换取回到内地传教的权利,现在看来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曹德麟等人也纷纷围上来,这些人还都兴致勃勃的,有种余兴未尽的意思,看到况且吐了,感到有点意外,这才过来看个究竟。

“钦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跳的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曹德麟问道。

他们当然看不出来圣女跟况且跳舞的内幕,那根本就是一场生死搏杀,比刀光剑影厉害百倍。

“没事,只是一时不舒服,让大家挂念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况且笑道。

“大人,以后我们应该多举办这种晚会。”工部老许道。

今天晚上,他可以说是最快乐的人,恨不得这种晚会夜以继日地不停开下去才好。

“好啊,以后有机会就可以举办。”况且敷衍道。

开这种晚会并不难,难的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蓄意搞破坏,就跟今天一样,若不是况且竭力克制,舞场就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官员们都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去了,今天的晚会是他们出关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也难怪他们乐不思蜀,平时的日子的确太无聊,太寂寞了。

况且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苦笑道:“大人们真是好欢乐啊,可惜欢乐的日子快到头了,以后必然是风雨沧桑之旅了。”

第五百八十章 七公主调兵

二王子萨蛮和七公主率领三千人马,一个急行军,在半个时辰内就赶到了于都一行人宿营的地方。在他们眼前,现场好像是个傀儡场屋。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全都懵圈了。

这是怎么回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喂,这里出了什么事?”七公主的一个侍从抓住一个貌似正在巡逻的活死人问道。

那个活死人一句话也不说,但脸上那种全神贯注的表情丝毫没变。

“他们……他们怎么了?”

“白莲教,我跟你们势不两立。”七公主仰天大吼道,然后两行珠泪滚落下来。

“白莲教?这跟白莲教有什么关系?他们究竟怎么了?”萨蛮脑子里反应速度有些慢,现在还是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景象。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好像全都呆住了,就像被人用定身法锁住了一样。

定身法他们当然听说过,但那不是神话传说吗?起码没有人真的见到过,现实里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这种神通,就跟现实里没有孙大圣一样。

但是眼前的这一幕倒是像极了,好像所有人都被人用定身法锁住了,话不能说,身子不能动,甚至连表情都无法做出来,只能塑像似的杵在那里。

七公主脑袋里嗡嗡作响,萨蛮的话根本没听进去,也无暇去研究这些人究竟怎么了。她急忙找到了于都的帐篷,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后,她撕心裂肺地大叫了 一声,然后晕厥过去。

她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她最喜欢的弟弟居然死了,还死的那样惨,不要说没有一点尊严,就连最起码的一点体面都没有了,这究竟是谁干的?

侍女们抱着七公主,叫魂似的呼唤她,唯恐她也跟这些人一样,被人拘走了魂魄。

一些比较聪明的侍女跟上了七公主的思维,认为这些人都是被白莲教的妖人把魂儿拘走了,真是太恐怖了。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很贴近事实,那个生灵吞噬灵魂时的确先是把所有人的灵魂都吸出来,然后吞进肚子里,如果它的体内也能叫肚子的话。

“白莲教,妖女,我跟你不共戴天。”二王子萨蛮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也不是说那个生灵有意栽赃白莲教和圣女,实在是这种手法跟白莲教的慑魂、拘魂大法太相似了,也不是说别的教派没有这种法门,比如天师教同样有人精通这些功法,但是敢于在草原上大规模施展这种灭绝似的手法只有白莲教一家,别无分店。

萨蛮看到弟弟于都的惨相,没有像七公主反应那么激烈,虽然心里也很悲伤,却闪过了一丝高兴的念头,随即又为这种念头感到惭愧和自责。

于都死了,他就是小儿子了,等可汗死后,守灶的自然就是他了。

原本他的地位非常尴尬,大王子有强盛的本部兵马,地盘也不小,都是这些年自己带兵打出来的。

三王子于都则根本不用任何操劳,坐等着父可汗死后继承他的遗产。

他身为老二,夹在两人中间显得有些可笑,论地盘和人马比大王子差的太多了,论权利更不如大哥和三弟。

所以他经常自怨自艾,说自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天弃之人,其实任何人处在他这种位置,都会是这种状况,并非老天不待见他。

“公主没事吧?”他非常关心七公主,询问侍女道。

于都死就死了,死了比活着要好,但是七公主跟他没有利益冲突,而且平时经常帮着他说话,两人的感情也非常好。

七公主对这位二哥只是怜悯和同情,她最喜欢的还是小弟于都,有一种母爱似的感情。女人大致都是对弟弟比对哥哥亲,这是常理。

“我没事。”七公主悠悠醒来。

她看到围绕在她身边的侍女和侍从,又看到里面没人过问的于都,怒气又上来了。

“你们都围着我做啥,还不赶紧给三王子穿衣服。”

侍女们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过去给于都和几个侍女穿衣服。好在他们虽然没有了灵魂,但是身体还活着,肉体的温度和柔软度依旧,穿上衣服也不费力,如果真是死了,这么长时间,尸体早就僵硬了,穿衣服就会变成一个非常高难度的活儿。

“这些人都咋了,我们怎么办?”萨蛮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办?当然是找白莲教的妖女还有那些妖人算账,他们如果不把三弟和这些人的灵魂还回来,那就等着灭亡吧。”七公主发狠了。

“你是说三弟他们还活着?”萨蛮心里一阵失望,好像老天爷跟他开了个凄凉的玩笑。

“当然还活着,你没看到这些人的身体和平时一样吗?”

七公主也是太想让于都活过来了,这才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白莲教的圣女把拘走的灵魂还回来,这些人的生命就会恢复如初。

从道理上讲,事情的确也是这样,如果那个生灵肯把肚子里的灵魂全都放出来,这些灵魂就能自动回归到自己的躯壳里,人也就真的活过来了。

但是七公主找错了对象,这档子事情根本就不是白莲教圣女干的。当然了,这个对象也没人能找对,除了况且和慕容嫣然等少数几人,没有人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个以专门吞噬人灵魂为生的生灵收割机。

“二哥,你赶紧回去一趟,把这里的事禀报给父可汗,请父可汗再发一万大兵,我先去找那个妖女,跟她去索要三弟的魂。”七公主吩咐道。

“再发一万大兵?”萨蛮晃了晃脑袋。

这个数字有些大,各族的常备军其实都不多,禁卫军一般都是四万,各王子也都有一些兵马,但是数量不多,主要是常备军太费钱了,多了养不起。

一个骑兵的费用堪比十个步兵,尤其是禁卫军,都是重型骑兵,也就是所谓的铁浮屠。北宋时,大金的铁浮屠曾经横扫宋军无敌手,直到遇到了岳飞这样的将才被克制住。

重型骑兵必须实行双马制,而且马和人都披重甲,弓箭刀矢一点不能受到伤害。这种骑兵冲击起来就跟重型坦克一样,如果没有适当的克制战术,的确是无法抵挡,不管有多少步兵,都会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一塌糊涂。

过去打仗都是摆开阵势的,一旦阵型被冲的乱七八糟,士兵只能各自为战,战力无法凝聚起来,自然也就只有败亡一条路了。

塞外各族的重骑兵也不多,主要是充当作战的先锋,冲垮敌人的阵势,让敌人溃不成军,然后后面的轻骑兵就可以快速跟上收割人头了。

在当时,以步兵打骑兵,就跟后世纯粹靠步兵跟坦克兵团作战一样,天然就有不对称的劣势,戚继光发明各种兵阵,主要就是为了对付骑兵战术,朝廷把戚继光调到蓟镇做总兵,就是希望他的战术能在跟塞外各族的骑兵作战中发扬光大。

“一万太多了吧,迭木儿花将军率领的一万人马不是在那了嘛,瓦剌的乌蒙将军也带着一万人马在那里,人足够用了。”萨蛮提醒道。

除去迭木儿花的一万人,最开始派去的也有一千人,人数其实不算少了,何况还有瓦剌族的一万一千人马的友军。

白莲教的情况他们也知道,就是圣女带着几个长老在那里,不过哈桑的六千人马必须算在里面,鞑靼族和白莲教可是穿一条裤子的。

这样看来是两万两千人马对战六千,优势是明显的,至于况且的一万人马,他们没有算。大明钦差本来是来谈判的,况且不大可能指挥队伍参与草原上的势力纷争,他没那么傻。

“瓦剌族的人马不能算,他们就是墙头草,要不是因为那个贱人,三弟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七公主看着被搬上马车里,面貌依旧栩栩如生的小弟于都,忍不住落泪道。

“那也足够了,咱们还有三千人呢。以二打一,有足够的胜算。”萨蛮道。

他不想回去搬兵,主要是这么大的事就是父可汗也不能一句话就定下来,需要跟族内的一些元老商议,而且这有可能引发鞑靼族和兀良哈两族全面大战。

按照萨蛮的想法,以现有的人马去跟白莲教的圣女讨要受害者的灵魂,实力应该是足够了,若是白莲教的圣女硬是不交还,其后的事根本不是他们兄妹能决定的,必须等候父可汗拍板决定。

“二哥,我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是不是还惦记着铁木玉花那个贱人?她都把三弟害成这样了,我看你也得小心些。”七公主冷哼道。

“这……这跟玉公主有什么关系?”萨蛮耸耸肩道。

“怎么没关系,若不是她挑事,三弟至于得罪那个大明钦差吗?后来的事也都是因为这件事。”

“还是怪那个大明狗钦差,他不从众作梗,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萨蛮大声道。

“二哥,临行前父可汗怎么交代的?”

“……”

“父可汗可是说了,这次对大明钦差一定要在礼数上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父可汗还等着上谈判桌呢,如果因为一两句闲话把事情搞砸了,你就等着受族规处置吧。”七公主严肃道。

萨蛮忍着一肚子气点点头,但是他绝对不承认于都这事跟他心上最美的人有任何关系。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大风波再起

曹德麟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意犹未尽,兴奋不减,根本睡不着觉,在塌上翻滚了半天,还是爬了起来。

他一个人在灯下读着带来的一本《晋书》,可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读了几行食之无味,原本特别喜欢的一本书,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好放下了。

此时一个仆役悄悄走进来,笑道:“老爷,我看您灯还没熄,就没拦着,盖老爷来了。”

“文虎兄来了,哈,这么晚也没睡啊,进来就是。”曹德麟微微一笑,估计这位仁兄怕是跟自己一样,患了失眠症了。

哈哈哈,屋外传来了盖文虎的笑声,看样子心情不错。

“文虎兄,怎么酒没喝够?是要找我继续喝吗?”曹德麟站起来迎接盖文虎。

两人同在都察院当都御史,接触自然频繁,也就不像一般的官员那样注重彼此间的礼仪,不过要说两人交情莫逆,其实在算不上。

“德麟兄,我本想喝酒醉了能好好睡觉,可是今儿个这酒不知怎么了,越喝越兴奋。”盖文虎看着曹德麟桌上那本《晋书》,也明白了这位老兄的状况。

“那还继续喝?”曹德麟问道。

“喝,当然喝。”盖文虎道。

仆役不用吩咐,走出去转身就搬来一坛子酒,也不知在哪里弄来不少烤肉,应该是晚会剩下的,还有一些鲜果果脯干果,这些都是况且供给各官员的分例。

仆役给两人倒上酒后就退了出去,大人们的说话下人是听不得的。

两人喝了两杯,吃了些干果,然后对视了一会,忽然都笑了。

“德麟兄,你这些天收到了上面的指示没有?”盖文虎问道。

曹德麟一笑道:“文虎,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咱们可都是一条线上的,我要是能收到,你肯定也能收到。”

“按说是这个理,可是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收到任何指示了,本来说好的这边来跟咱们接头的人,死活不露面,这算哪跟哪啊。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问题,是我被踢出了局,还是咱们两个都被踢出局了?”盖文虎道。

“文虎兄,你这是太着急了吧,不是说好了嘛,在到达板升城之前,上面不会有新的指示下来。”

“话是这样说,咱们现在是耽搁下来了,如果按照正常的速度,现在应该快到板升城了,跟咱们接头的人总该露面了吧。难道他们就一点也不着急?”盖文虎道。

“文虎兄,不要着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急也没用。”曹德麟敲了敲桌上的书,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虽说他们已经出了关,但是信息并没有中断,信使几乎天天往返,北京那里的邸报也是每一期都能送到他们手上,更不用说官场好友还有亲朋好友的信件了。

信件都是由专人送达每个人的手上,就是况且也不能拦下查看,这些官员都是有身份,有很深的背景的人。

曹德麟和盖文虎每天都仔细查看信件,如果上面的大佬对他们有什么指示,不会发来专信,那会留下把柄,而是隐藏夹带在冒充亲友的信中。

曹德麟一天都没有放松过检查,确认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倒是宽心不少,没想到盖文虎却因此而焦灼不安。

曹德麟的想法不一样,没人在后面拿你当傀儡似的牵着,舒舒坦坦地过几天,不是挺好的嘛!他实在有些理解不了盖文虎的心态。

曹德麟睡不着觉其实是另有原因,跟有没有上面的指示无关。

“我不担心别的,只担心那些指示会不会被人拦截,走漏了风声可就麻烦了。”盖文虎忧虑道。

“拦截?你是说钦差大人?不会吧。”曹德麟摇头。

虽说他不是非常了解况且,却相信以况且的人品决不会有如此动作,窥人隐私非君子行径,况且可还是个理学少宗师呢。

“不会最好,我就是怕露馅了,跟咱们接头的人被人抓住,整个事情就搞砸了。”盖文虎还是满脸的焦虑。

“文虎兄,你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可以理解。这种事第一次做,难免杯弓蛇影,心里不踏实,做多了就不在乎了。”曹德麟笑道。

“呵呵,这么说德麟兄是老手了?”盖文虎调侃道。

“差不多吧,老手不敢当,也就做了几次而已。这种事不用多,做过三两次就习以为常了。”曹德麟满不在乎道。

“那咱们继续干等着?”

“不等着还能如何?只能继续等着,我说过,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到时候急也没用,有文虎兄大展身手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全仗老兄您了。”曹德麟拍着盖文虎的肩膀道。

“岂敢,岂敢,兄弟我是新手,还得您老兄多提携。”

两个人相互吹捧了一阵,都觉得有些肉麻,与自己的官品有些不符,就都停住嘴儿开始喝酒。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紧张,曹德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自若,用句套话那叫故作镇定。

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罪名有多大,这可是秘密跟异族沟通啊,虽说他们是奉了大人物的命令,可是一旦出事,承担骂名的还是他们,那些大人物肯定会矢口否认,把自己洗脱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第二天早上,晨曦初露,况且的营地外就又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兀良哈的一万多人以黑云压城的气势疾驰而来。

领兵的是兀良哈七公主和二王子萨蛮,萨蛮终究没有自己回去搬兵,而是让手下的侍卫统领带着七公主的书信策马狂奔,回去向可汗报告三王子于都遇难的消息,同时请求增派一万名骑兵支援。

七公主和萨蛮则带着三千兵马来到这里,在二十里外,他们集合了留在那里的迭木儿花麾下的八千人马,凑成一万一千人,呼啸般狂奔而来。

七公主的确很急啊,她是怕来晚了,于都等人的灵魂就要不回来了,谁知道白莲教那个妖女用这些人的灵魂去做什么了?这个可恨的妖婆,什么坏事都能赶出来。

最先注意到这一情况的是哈桑派出的斥候,他们马上发回来警戒信号,哈桑还在睡梦里被护卫叫醒,听到一路传来的代表紧急警戒的号角声,他的睡意马上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全体集合!”他马上发出命令。

如果是他自己带着人,他未必会在乎这种突发情况,可是现在三娘子公主在这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严肃对待,若是出了一点差错,他可没法回去向俺答王交差。

“敌袭。”哈桑手下的中军统领发出了敌袭的命令,这代表所有人都必须马上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哈桑的六千人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就已经集合完毕,而且都披着盔甲,上了战马,整齐地排列在一片空地上,列成一个坚固的方阵。

“究竟出了什么事?”哈桑这才有空问道。

“好像是兀良哈的人想要搞事。”中军回答道。

“兀良哈的人?不能吧,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正说着,却见不远处乌蒙带着亲兵护卫披甲持兵摆开阵势,驻足观望,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处在应急状态。

“过去问问乌蒙大人,兀良哈族这事要干嘛,闹什么幺蛾子!”哈桑让人过去询问。

中军排出一个小校骑马过去询问乌蒙,乌蒙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回说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虽说瓦剌和兀良哈是联盟,但也不是任何事都会向他通气。

此时,所有人都被惊着了,就连况且营地里也出现了一阵骚动,发出了警戒闭营的号令,同时况且派人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能回答清楚。

“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玉公主带着侍女走出帐篷询问左右。

三娘子公主还有白莲教圣女一样睡不着、坐不住,都带着人走出来查看究竟,可是消息连不成片儿,只是知道兀良哈大军又来袭扰,就跟上次一样。

“兀良哈的人这是抽什么疯啊,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场,到底想搞什么!谁受的了啊!”哈桑气的在马上大喊大叫。

“可能是于都出事了,而且事情不会小,来者不善。”上任圣女却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联想到昨天看到的兀良哈的紧急求援焰火,猜出是返回部落的于都王子出大事。

敢在草原上袭击于都,并且还能得手的骑队,也只有鞑靼一族了。瓦剌族虽然也能做到,但他们是同盟,不可能干这种傻事。按说鞑靼族也不会做这种傻事,杀掉兀良哈的一个蠢王子对鞑靼族非但无利,反而有害。

“于都王子有难?不可能吧,他手下的人马不是很厉害的嘛。”三娘子有些不敢相信。

于都虽然只带着三百亲兵护卫,但即便遇到一两千人的强敌,也绝对能杀出重围,想要一鼓作气把这三百人全部歼灭,必须三千人以上,还得是精锐部队,流寇绝对没有这种战斗力,能拿出三千精锐骑兵,还敢对于都下手,除了鞑靼族,大草原上还真找不出这样的武装力量。

情理上是如此,但是三娘子知道自己的族人不会做这种事,杀掉于都这样的重要人物,必须得到俺答王的批准,假如擅自行动自己也得掉脑袋。

三娘子自信,她祖可汗绝对不会批准这种脑残计划。

难道草原上又崛起了一股厉害的流寇了?

“圣女姐姐,不会是你们的人把于都王子干掉了吧?”三娘子忽然大发奇想。

“我的人?不会。”上任圣女摇头。

如果当天晚上于都不识趣,圣女倒是会让苗八当场干掉他,但是这种找后账、捅暗刀的事白莲教的人还真是不屑所为。

第五百八十二章 小名叫小七

白莲教没有部落,也没有自己的常备军,但是广泛的教民就是白莲教的基础,就是巨大的潜在力量。

在塞外,不仅有鞑靼、瓦剌、兀良哈三个强族,还有小王子、吉囊等许多中上等族群,只不过没有鞑靼这三族这么强盛,但也不容小觑。

白莲教被迫转移到塞外后,原本只有区区几百人,经过多年的传教,又经过跟鞑靼结盟,不断壮大发展,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势力,现在已经是不亚于三大强族的一支力量。

说话间,况且也带着三百护卫走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何兀良哈的人还敢来闹事,难道上次的教训他们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或者是倚仗自己的势力,为于都找场子来了?

七公主的确是为于都找场子来了,而且是为了给他们找命,拼命的事也有可能发生,但是对象并不是况且。

兀良哈赶来的一万人全副武装,二话不说,就横在哈桑的一万人方阵前,把哈桑的军队跟白莲教的人分离开来。三娘子因为跟上任圣女在一起的缘故,也同样被七公主率领的人包围了。

“白莲教的妖人给我听着,如果不马上把我弟弟和他护卫的魂儿交出来,那就等着去死吧!”全场静谧,听七公主大声嚷道。

“七公主?”乌蒙看到兀良哈摆出的阵势有些发懵,这是要干什么?要跟白莲教开战吗?还有,于都他们的魂儿是啥意思,于都怎么了?

乌蒙这样想着,别人也和他一样的懵逼。听说过有讨债的,有上门强要各种东西的,却没听说有谁带着一万多兵马打上门来要什么灵魂的。

“你弟弟的灵魂?跟我白莲教有什么关系?”上任圣女浑然不惧,上前几步问道。

“对,就是我三弟于都王子的灵魂。妖女,我弟弟就算得罪了你,你也不该用妖法拘走了他和他那些手下的灵魂吧!连他们的马匹都不放过,你敢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们族的王子,天下再大,也没有你们这些妖人的容身之地。”七公主眼冒火星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啊?我一句也听不懂!”上任圣女完全糊涂了,以为兀良哈是来胡搅蛮缠。

不但她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不知道这位兀良哈有名的七公主到底怎么了,还有于都王子他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说小七啊,你这是干嘛啊,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三娘子发话了。

大家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可是堂堂兀良哈的七公主,怎么成小七了?就连兀良哈的可汗也未必叫的如此亲切吧?

这些人不知道,三娘子和七公主她们小时候在一起玩大,真还就是这么彼此称呼的,只不过大了以后,在一起玩的时候很少了,这种称呼已经很久没叫了。

七公主正义愤填膺间,听到这称呼也差点喷饭。她忍了忍心里的怒气,冷冷道:“三啊,你怎么还是跟白莲教的妖人混在一块?她们把你拐卖了倒是小事,要是他们把你的尸骨做成做虐的法器,那你就惨了,赶紧回你的族人那里去,听我的。”

七公主做事也不糊涂,她并没有一上来就把鞑靼族和白莲教混在一块攻击,而是把哈桑的人隔开,自己率领四千人围住了白莲教的人。

白莲教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号人,在几千人的包围中,真好像汪洋大海中的几个水滴。

不过白莲教的人没有一个面露惧色的,反而都昂然看着周围这些身披重甲、手持长枪马刀的战士,他们也围了一个圈子,保护住上任圣女。

此时,上任圣女知道于都肯定出事了,而且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不过,这个锅为何要她来背?七公主来索要于都他们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前不久这里发生了一桩惨案,一个部落前来参加况且拍卖会的人全都死了,所有人就是灵魂被拘走的样子。她明白了,一定是那个恶魔又作案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倒是亮堂了,不过她没有解释。

解释就显得自己好像怕了兀良哈这些人似的,他们想要战,那就开战吧,她倒是瞧瞧,兀良哈一族是否承担得起开战的后果。

听到“三”这个称呼,周围马背上的军人直接捂住了肚子,有的人还弯下了腰,嘴上不敢笑出声来,身子却抑制不住的狂欢。

他们可是列着战斗队形,只要一声令下,就要发起攻击的,如果全都在马上捧腹大笑,那也太不像话了。

“小七啊,你甭管我跟谁混了,我倒是问问你究竟怎么回事,于都怎么了?还有那个蛮子,你的嘴是葫芦啊,怎么不吭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这次不笑了,看来这些身份尊贵的人物,也都有乱七八糟的小名,未见得尊贵,没有阿猫阿狗就不错了。

“怎么回事,你自己看吧。”七公主骑着马闪在一边,露出身后一辆马车,马车上正坐着一个人。

大家抬眼望去,都是一脸的诧异,这不是于都王子吗?这是怎么回事,于都王子不是没事吗,好好的坐在那里,可是他怎么不说话也不动了呢?

况且看到于都的样子,心里一沉,这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也难怪七公主如此愤怒,这事搁谁也守不住,要找罪魁祸首的话,当然是非白莲教莫属,谁让他们擅长这种灵魂法术的呢。

三娘子也是一愣,她最先的感觉跟那些人一样,可是再仔细看就觉得不对劲了,于都好像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这是怎么回事?再联想到七公主的话,难道于都他们那些人真的被人拘走了魂儿?

她并没看到那个部落的活死人的样子,况且为了保护她,特地嘱咐人保护好三娘子,不许她看,所以她才没把于都的样子跟那一幕联系到一起。

但是上任圣女是亲自踏勘过现场的,所以打眼一瞧就明白了。

“妖女,少废话,把我弟弟还有他的人的魂儿还回来,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事都是你干的,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骗不了人。”七公主大声喝道。

“我什么都没有干,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一直待在营地里,信不信由你。”上任圣女冷淡一笑,双手一摊。

要魂没有,要命一条,就怕你取不走。上任圣女就是这态度。

“好,既然你如此说,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七公主喝道。

“不用客气,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吧。”圣女冷笑着道。

苗八可是经历过大同城里那桩惨案的,他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什么话也没说。

既然上任圣女不想辩解,他当然也就没法辩解,看来白莲教在塞外杀的人还是少了些,立威不足,随便什么人带着一万多人就敢杀上门来,他奶奶的。

苗八心里忿忿然想到。

“钦差殿下,这是我们兀良哈跟白莲教妖人之间的过节,跟您没有关系,希望您能置身事外。我们决不会打扰大明使节团。”七公主这才对一边的况且拱手道。

况且点头:“好,你们尽管玩,我就看着不说话。”

三娘子急了:“况且,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撒手不管啊,这事你最清楚啊。”

况且苦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什么叫他最清楚啊。他是清楚,刚刚逃过生死劫,自己的魂儿刚刚回到身体里。

“来人,动手,尽量活捉,除了三娘子公主外,其他的人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七公主大声道。

“且慢!”一旁的乌蒙大叫起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哈桑的将棋准备挥下,一旦挥下,鞑靼的六千精锐骑兵就会冲击兀良哈的一万人,战斗将会马上打响,可是他们瓦剌族怎么办啊?难道要加入兀良哈的队伍作战,帮着灭鞑靼还有白莲教的人?

按照联盟关系理当如此,但是三族全面大战这样的大事,必须得三族可汗才能定夺,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万夫长能决定的。

“小七,等一等。”玉公主也大叫道。

“等一下!”这是萨蛮在大声喝道。

萨蛮自到来后一直没有发声,都是七公主在发号施令,可是玉公主一说话,他就跟听到圣旨一般,自动成了传令兵了。

兀良哈的人本来已经动了,听到萨蛮的声音又都停住了。

这其实是打仗的大忌,打仗讲究令行禁止,又讲究一鼓作气,再鼓而衰,三鼓而竭,命令发出后,在大军刚刚发动的时候强行禁止,这对士气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就像车子刚刚发动跑起来了,马上一个急刹车,对车子的损害当然不小。

急刹车只是对车辆有磨损,甚至会有大的隐患,但顶多不过报废一辆车子,但是现在萨蛮这样做,将会给一万多人的大军造成伤害。

乌蒙和玉公主喊停,对兀良哈的人当然没用,士兵已经开始启动了,如果没有萨蛮叫停,这会儿兀良哈和鞑靼的大军已经混战在一块了。

“小玉,你有什么话要说。”萨蛮一脸痴情地看着玉公主道。

“什么小玉大鱼的,别恶心我了二哥,要不是这个贱人,三弟会落到这地步吗?我先跟白莲教的妖人算账,咱们的账也有的算呢。”七公主怒道。

况且心里一乐,差点都为七公主鼓掌了,太霸气了,丝毫不畏跟鞑靼和白莲教大战不说,顺带着还约战了铁木玉花。她这是唯恐敌人不多啊。

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标准的范本,比花木兰一点也不差,和穆桂英也能打个平手。

第五百八十三章 到底谁打谁

“小七,你把话说明白了,第一于都到底是怎么了,第二不管是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玉公主从来不是吃亏的人,更别说遭人冤枉了。

她并不知道大同城里出的那桩案子,也没见过这里发生的那桩惨案,所以看到于都的样子,痴痴傻傻的,一时脑子里真转不过弯来。

“我三弟这样子你还看不出来么?当然是被这个妖女把魂儿拘走了,成了失魂的人,这事跟你怎么没关系,如果不是你挑唆他出头,他会因此得罪大明的钦差吗?如果没得罪大明的钦差,他会心情不好招惹到这个妖女吗?”七公主怒火填膺道。

况且看看左右,一脸无辜的样子,这事怎么说着说着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上任圣女听到七公主的推理,觉得很可笑,干脆置之不理。

她对况且都动了杀心,而且付诸实践,虽说没有成功,这也说明她根本不怕任何事,一个兀良哈的王子而已,别说不是她杀的,就算是她杀的又当如何?

“怎么样,你没看她一句话不说吗?那就是无词可辩了,这事就是她干的。”七公主看着上任圣女满不在乎的样子,愈发肯定这案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周围有不少明白人呵呵笑了,心里说:人家那是根本没瞧得起你,根本不想跟你辩理儿,让她为自己辩解,恐怕你七公主还不够资格,这点事还看不出来吗?

况且此刻脑子里也是快速运转,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兀良哈跟白莲教大战,那就是跟鞑靼大战,一旦打起来,瓦剌也得被迫陷进来,那情况就复杂了。

草原上马上就会阴云密布,爆发一场空前的内战,而大明的压力就会无形中减除了。

走着瞧吧,这形势随时有可能擦枪走火。

况且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也没法从中挑拨。他如果架桥拱火,效果可能适得其反,这是他的身份决定的。大草原上的内部事务,谁也不会受一个汉人的挑唆,大家都是明白人。

“哦,于都王子这是失了魂了?那得找大夫看啊,赶紧的,对了,钦差殿下,您不是大明御医吗,要不您给瞧瞧。”

玉公主头疼的很,她对七公主的藐视现在只能视而不见,必须想法化解迫在眉睫的这场大战,不然的话,瓦剌族也得搅进去,被迫跟着兀良哈作战了,这是他们的联盟关系决定的。

况且脸色一黑,玉公主这丫头真是不省油,怎么总是念叨他,还没完没了了。难道今儿出门忘了查看皇历了?

“这个,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这种症状不是病。”况且摊摊双手道。

“不是病,那是什么?”玉公主有了机会,穷追不舍。

“对啊,不就是失魂症吗?大夫的确不能治这种病,这得出手的妖女才能把魂儿还回来。妖女,你到底还不还我弟弟他们的魂儿?”

七公主倒是深明大义,知道这不是病,而是魂儿没了,再高明的大夫也没辙。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惜这个系铃的并不是人,而且远在天上飘着呢

“这事跟我们圣女一点关系都没有,跟我们教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信不信由你,想要开战我们接着。”苗八冷冷说道。

况且看了他一眼,也是服气了,这真都是犟种啊,好好的把话说开不就完事了?你几十号人要打几千人,不是有病吧?真以为自己个个都是楚霸王项羽,都是万人不敌的大英雄?

况且跟白莲教打交道少,这次算是认识了,难怪夜里跳舞时上任圣女敢出手杀他,还真是不怕把天捅个窟窿的人。

以他现在大明钦差的身份,在大草原上可以横着走,没人敢动他的坏脑筋,就是一窝蜂、草上飞那些人被鞑靼将领勾引来,也只敢打他的财物的主意,却没人真的敢伤害他。

但是,白莲教的圣女就敢,不但敢,而且付诸实践了,差一点就得手了。

况且身边站立着慕容嫣然和九娘,这两人不敢大意,现在得时刻站在况且的两边,唯恐再被那个妖女抓住机会孤注一掷,夜里的事把她们可是吓得不轻。

“跟你们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草原上还有谁会这种绝子绝孙的妖法?”七公主怒道。

苗八的话她当然一个字都不信,草原上擅长勾魂摄魄的流派基本只有三家,最主要的就是白莲教的教主和圣女,另外喇嘛教的几个活佛也擅长这种法术,其外就是传说中的天师教,但是天师教在塞外并没有重要人物,都是一些分坛的中下级弟子,不可能修炼如此邪门的功法。

苗八也想到了喇嘛教和天师教,这两个教派嫌疑比较大,但是喇嘛教没有活佛在场,而天师教的祭酒宋哲正巧在这里,被他一眼看到。

“吴大祭酒,这勾魂的法门你也擅长吧?”

宋哲听闻此言,吓得脚下一个趔趄,这不是往他头上泼脏水吗?栽赃也没有这么干的。

“苗长老,你是忘了还是故意栽赃,我可是根本不会勾魂的法术,倒是招魂的粗浅法门勉强会几手。”

“你会招魂?那你能把我弟弟他们的魂招回来不?”七公主闻言激动起来。

如果宋哲能够把于都王子的魂儿招回来,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当然这笔账得算,人也得杀,至于以后会不会引发草原上各大强族的全面混战,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了。弟弟被杀,她岂能容忍,就是捅破了天也得出这口气,但眼下的最急的还是先把弟弟的魂救回来。

“我说这浑水咱们还是别蹚了,赶紧麻溜走人吧,管他们打生打死的。”九娘悄声道。

况且点头,本来以为自己够坏的了,没想到这丫头比自己还坏呢,真是尖啊。

“好,一会咱们就撤,记着,走的时候把三娘子带走,就是绑也得把她绑走,别人就不用管了。”

“我说你怎么那么在意三娘子,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九娘撇着嘴道。

“胡说,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那可是我嫂子啊。”况且正色道。

“嫂子有什么,塞外不是有习俗吗,哥哥死了可以娶嫂子,你还有机会啊,说不定哪天那个小王子出点什么事,她就是你的了。”九娘嘿嘿笑道。

况且气的脸都黑了,头一次发现九娘这丫头竟然还是个毒舌。

他的确在意三娘子,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心性相投,在草原上找到这样的合作伙伴,也是天佑大明。

好不容易从鞑靼内部打开三娘子这道缺口,说什么也不能断了,这层关系以后说不定就是他出入鞑靼族的一个非常畅通的后门。

别的不说,仅仅每年能从塞外多进多少珍贵的药材,这就是他决不能放弃的原因,另外他也的确很喜欢三娘子这个女孩,有心计,却又为人处世大方,根本没有贵族女孩子种种矫情的毛病。

妻寡嫂的确也是塞外的陋俗,但是这种习俗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下,也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塞外各族人丁都不兴旺,生育后代就是最大的挑战,女人是生育孩子的主要资源,当然不能闲置在一边守什么寡。

内地却不一样,不是人口太少,而是人口有些超出了,这才产生了种种违背人性的守寡伦理。出现这两种情况,还是各自的人口环境造成的,没有根本上的优劣之分。

不过这都跟况且没关系,他也从来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他对待三娘子一是纯粹的欣赏,二是因为把兄弟把汉那吉的原因,其后才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不过有这三点,就足够他立意保护三娘子不遭到任何伤害了。

“这样吧,你把我弟弟他们的魂儿交还回来,今天的账就先不算了,改天我到你们教的总坛去拜访。”七公主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况且一听心里一惊,这怎么开始怂了,这样不行啊,这还怎么打起来啊。

“我这里没有。”上任圣女言简意赅。

她决不肯说这事跟她没关,不是她做的等等,就连苗八做出解释她都觉得有些多余。白莲教立教几十年来,被人打到家门口的事还真不多。

平素白莲教因为跟鞑靼族的关系,跟瓦剌和兀良哈一直不和,甚至可以说是敌对关系,现在七公主带人包围她的驻地,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公开挑战了,也就没什么缓和的余地。

话也说过了,要战就战,少啰嗦。这就是上任圣女的态度。

上任圣女心里有谱,这可不是夜里在况且的营地,那小子手上可是有着上千枝强弓硬弩,还有众多的火器,这还不算,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八卦阵。

大明钦差的确诡计多端,实的虚的,两手玩转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毫不顾忌地对况且下手,连事后能不能安全脱身都在所不计,现在她可是在开阔地带,她不信兀良哈区区几千人,就能把他们这些武林高手围死困死杀死。

七公主说想要去白莲教的总坛拜访,口气真不小,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上任圣女已经想好了,事后立马就带着人去趟趟兀良哈可汗的幄殿。

“要不要我拱把火?现在他们之间就差一把火了。”

九娘也看出眉目来了,想要趁机上下其手,先把两边的战局开了再说。

“不行,那样弄不好就把战火引到咱们自己身上了,那叫一个引火烧身呐。”况且直接摇头。

“我说你们都行不行啊,要打赶紧打,要不打就各自回家,别都这么怂啊。”九娘还是不甘寂寞,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

她这一嗓子不要紧,可是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丫头胆子也太肥了吧,就不怕这些人回头找她算账?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为虚名所累

九娘说的是汉语,白莲教的人自然能够听懂,可是兀良哈的人却听不懂。

不过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是听着九娘的声音,看着她的表情,居然也都看懂了个大概,而且是秒懂。

人类沟通本来也不单凭语言,声音、手势、表情乃至身体语言都是沟通的上好工具。

实在忍不了了,堂堂草原汉子,居然被一个汉人小姑娘鄙视了。

兀良哈的这些勇士们都激愤的嗷嗷直叫,七公主听得懂几句汉语,尤其看得懂九娘那种鄙视的神情,更是怒不可遏,纤纤玉手一挥,大军就要再度攻上。

“且慢!”一旁的乌蒙再次踩住了急刹车。

他带着亲兵护卫直接冲到七公主面前,把七公主和白莲教的人分割开来。

“乌蒙大人,你这是要跟我们为敌吗?”七公主怒道。

“不是,七公主,这事先得说明白是吧,要打也得弄明白了再打,至少让大家知道我们为什么开战。”乌蒙急的满头大汗道。

七公主没有求他助战,现在的局势也不需要,但是乌蒙知道他是躲不开的,一旦兀良哈的一万人跟哈桑的六千人交战,他必须加入战团,帮着兀良哈灭掉哈桑的人马。这是两族之间的约定,没有任何前提条件。

那样一来三族的全面大战必不可免了。

在没有可汗的命令下,挑起这样的大战是要担负责任的,老实说他真的担负不起这个罪名。

该死的迭木儿花死哪儿去了?

乌蒙骑在马上,心里痛骂着迭木儿花。

如果有迭木儿花在,兀良哈的这一万人的军团不会接受七公主和二王子萨蛮的指挥,只会接受迭木儿花的指挥,而迭木儿花又只会听从可汗的指挥。王子、公主地位虽尊贵,却没有资格指挥禁卫军团。

如果迭木儿花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开战,七公主和萨蛮充其量也只能调动他们手下的三千人马,就凭这三千人马,他们当然不敢对白莲教开刀,哈桑的六千人不是吃干饭的,白莲教上任圣女是他们的保护对象。

鞑靼和白莲教休戚与共,在大草原上共享荣耀,也不是什么秘密。哈桑直接听从俺答王的指挥,知道其中的轻重,绝对不会看着白莲教的圣女和长老被人攻击,更何况还有三娘子在其中。

“为什么开战,这还用问吗?来人,把咱们被害的兄弟们都抬出来。”七公主挥手道。

七公主后面是几百辆车子,因为她来的太急,而且势如风雨,也没人关注她后面那支车队,以为只是运输给养的。

一辆辆车子上面的油布掀开后,就现出一个个坐在车子里的人,都是一动不动,但是面容和表情和活人一样,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异样。

“他们都跟于都王子一样?”乌蒙也傻眼了。

难怪七公主急眼了,要拼命了,也难怪迭木儿花的手下都跟着七公主要攻打白莲教的人。事出有因啊,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很祥和,可是给人的感觉不止毛骨悚然那么简单,而是地狱般的诡异和恐惧。

“妖女,你当着这些兄弟的面说说,这是不是你干的,如果不是,你敢对天发誓吗?”七公主厉声喝道。

上任圣女看了一眼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了,根本不理这茬儿。

她连分辨都懒得做,还能对天发誓?七公主目无尊卑以为自己是谁啊?

“嫂子,到我这儿来。”

在场最高兴的要数况且了,他也不是腹黑,而是这场冲突不是他能平息的,如果他出面调解,说不定战火就烧到自己脑袋上了。上任圣女已经对他下了杀手,虽然保证以后决不对他出手,但毕竟已经出手一次了,也算是解不开的仇人了,他干嘛去为仇人辩解?

更何况这种事真还没法辩解,要找出肇事者根本不可能,谁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恶魔,况且认为是一个灵魂体,也不过是猜测,虽说他猜对了,但毕竟没有实证,那个灵魂体的生灵不会自己跑下来为况且的话作证。

“到你那儿去?干嘛呀。”三娘子正要跟着上任圣女回帐篷里,见到况且跑过来,纳闷道。

“你跟他去吧,在事情没有解决前,不要离开他身边。”

帐篷里,上任圣女也幽幽一叹道。

她本来是专程来保护三娘子的,没想到竟遭了无妄之灾,现在她自身难保,当然不希望三娘子跟着自己一块蹚这浑水。

“不,我要跟着圣女姐姐。”三娘子坚定道。

危难时刻见真情,三娘子虽说不是要表现自己,但是这个时候让她为了自己的安全离开上任圣女,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这也是真情的显露。

“三啊,你还是跟着大明钦差殿下的好,免得一会儿打起来伤着你,我可担不起责任。”七公主也说道。

“这事跟圣女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啊?”三娘子急了。

“讲理?我当然是讲理的。如果这事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对天发誓都不敢,这不就是已经招认了就是她干的?”七公主道。

三娘子无语,人家那是不屑于跟你辩解,什么对天发誓,对圣女来说那是严重的侮辱,谁敢逼着白莲教的圣女发誓?大草原上还没这号人物。

“小七,你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好不好,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证,这事决不会是圣女姐姐做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三娘子急道。

“这跟你又没关系,你对天发誓有什么用。”七公主转开了头。

“这个,小玉,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萨蛮看着一旁的玉公主问道。

“小玉?谁是小玉?小玉也是你能叫的?我认识你吗?”

玉公主本来心焦着呢,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愿意两家打起来,那样的话自己一样脱不开身,可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化干戈为玉帛,需要的是实力,需要的是智慧,但更需要人格魅力。

这件事从表面看的确像极了白莲教的勾魂摄魄的邪法妖法,虽说上任圣女一直在这里参加晚会,但是谁知道她会不会隔着二百里发功,把于都他们一行人的魂都拘走了。

这也怪草原上对这位最为神秘的圣女有着太多神秘的传说,把她渲染的好像无所不能,只要她愿意,随便勾勾手指头,就可以把千里之外的人的魂魄拘走。

圣女当然没这种能耐,真要有这份能耐,还用躲在塞外不敢踏入中原吗?

这真是成也名声,败也名声,她因为种种名声所以无人敢惹,今天却也实实在在受这虚名所累了。

萨蛮讨了个没脸,却不以为意,嘿嘿笑道:“小玉,你倒是说说啊,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么僵持下去真就打起来了。”

萨蛮也不想打,命令是七公主下的,可是责任却是他的,他才是有兵权的王子。七公主虽没有兵权,但向来强势,本族的将士倒也真听她的。

当然,看到那三百多人的惨相,将士们早就被激怒了,只等一声令下,拼个你死我活!

“怎么回事,我哪儿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去?”玉公主瞪眼怒视萨蛮道。

“二哥,不用问了,现在事情是明摆着的,就是那个妖女干的,除了她,没人会这种妖法。”

对于七公主的这句话,大家都是非常赞同,尤其是上任圣女那种强硬的态度,也令许多人认为真有可能就是她的杰作,要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肯为自己辩解。

苗八冷笑道:“好啊,你认为是我们做的就是我们做的,又能怎样?有本事放马过来。”

七公主怒道;“乌蒙大人,你可是听到他说什么了,已经亲口招认了,请你快闪开,要不然就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这次的责任我担着,也不用你们的人助战。”

乌蒙心里苦笑,两个族早就绑在一辆战车上了,这会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战当然就是一块上了。

“七公主,你有所不知,前几天,这里也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一个部落的人和马匹全都变成了那样……嗯,跟于都王子他们的样子差不多,当时圣女殿下也在这里的,可是没人怀疑是她或者她的人做的,现在虽说出这件大不幸的事,却也未必就是白莲教教的人所为,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再好好调查一下,如果真是白莲教的人下的手,我们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位苗长老可是亲口承认了是他们干的,上次的事当然也是他们干的,你们没怀疑他们那是你们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七公主道。

乌蒙又是一声苦笑,人家那是招认吗?根本就是不再乎,你硬栽赃给人家,人家也就认了,根本就是不尿你的意思。

“可是圣女昨天一直在营地里啊,离于都他们大老远呢,什么妖法也不可能隔这么远发功吧?”玉公主跟乌蒙一个意思,就是不想这么贸然开战。

“你怎么知道她一直在这里?你一直跟着她啦!”七公主问道。

“当然知道,昨晚钦差殿下开晚会招待我们,我们一直在钦差殿下的营地里喝酒跳舞,于都那里发出救援火箭时我们都看到了,当时圣女还有这些长老都在场,大家还议论这件事的呢。”玉公主挺身而出,为上任圣女说话作证了。

“对啊,就是这样,小七啊,你做事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小心嫁不出去哦。”三娘子立即补刀。

第五百八十五章 绑错了对象

七公主气的几欲吐血,却没法发作,她知道,这时候不宜跟三娘子公然翻脸,否则对自己太不利了,只能压住自己的一腔愤怒。

七公主一向强势,但是三娘子更强势,当初三娘子就因为跟玉公主争风吃醋,险些酿成一场全面大战。

如果说七公主不好惹,那么三娘子更不好惹,可以说是整个草原上最惹不起的女人。

“我嫁不嫁得出去不劳你操心,我说三啊,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我弟弟还有随从变成这样子,难道是他们的错吗?这事总要有人站出来负责,我弟弟他们的魂必须找回来,这件事谁阻拦我也不行。”

况且等人不禁哑然失笑,这真是阴盛阳衰的节奏啊,在场的全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可是却只见几个女孩子在争锋,男人们不是沉默,就是等候命令。

“怎么办?三娘子不肯走啊。”九娘道。

“还能怎么办,他们如果不打起来就算了,一旦动手人就交给你了,即使强拉硬拽也得把她拽回咱们营地里。”

“三娘子,况且要绑架你啊,我可先跟你说一声。”九娘大声道。

“什么?”三娘子愣住了,听不懂九娘的意思。

刚才况且的话她没听到,也没心思理会况且,听到九娘这话倒是懵的一塌糊涂。

“抢媳妇了。”九娘又大声喊着。

况且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丫头太能整事了,他是为了三娘子的安全才交代她这样做的,怎么就变成绑架、抢媳妇了呢。

九娘也是这些日子太无聊了,好容易抓住这个口实,哪还能放过,必须尽情地拿况且开涮。

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况且,一时间况且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是怎么回事,大明的钦差在那里密谋绑架三娘子,还要抢回去当媳妇?当小王子把汉那吉不存在吗?

况且气的牙痒痒的,低声道:

“最该绑的就是你,你把嘴给我闭牢了。”

慕容嫣然在一旁笑而不语,看样子很享受的神情。

“前辈,您这徒弟教的很失败啊,简直是个捣乱鬼。”况且呐呐道。

“这跟我没关系,谁让你天天跟她妹子长妹子短的,把她骄纵的没个样子。”慕容嫣然道。

况且登时懵逼,这怎么也怪他了?妹子长妹子短的叫她,难道不是为了笼络她吗?结果两头不讨好。慕容嫣然也太会推锅了吧。

这边一闹,倒是把现场紧张的气氛调节了不少,没有先前那种大战一触即发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大家一时转移了视线,都知道大明钦差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但作为八卦,还是很有意思的话题。

“我说七公主,这事我看还是再调查一下,等有了结论再做决定不迟。另外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得请示你父王才对。”乌蒙道。

“请示、调查这都可以,可是得花多少时间,我能等得起,可是我弟弟他们等不起。如果那个妖女把我弟弟他们的魂儿还回来,今天的事先放一放也可以。”七公主道。

乌蒙苦笑,你这样要求,不是一口咬定人家就是凶手了吗?

正在彼此僵持不下时,苗八忽然动了。

他忽然闯到乌蒙面前,伸手就把乌蒙抓住,然后大喝道:“你们全都退出一百里外,要不然乌蒙大人就得死!”

乌蒙本是来当和事佬的,横在两伙人之间就是怕他们火拼,苗八居然把劝架的给绑架了,而且还用乌蒙要挟七公主。

苗八这一手也太不讲究了,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个局面。

乌蒙一下子也懵了,梗着脖子问道:“老兄,你是不是绑错人了?”

这事搁谁一下子也反应不过来,按说是七公主他们要跟白莲教的人对阵,苗八就算要抓人质,也得抓七公主或者萨蛮才对,你抓人家乌蒙干什么啊?

苗八也的确想抓七公主和萨蛮,可惜这两人隔得太远,等他赶到时早就被兀良哈的精兵围上了,就算他能在战阵中十荡十决,想要抓到重兵防守的七公主和萨蛮,只怕自己也性命不保。

众人一时都发懵了,刚才九娘还吵嚷着说况且要绑架三娘子,大家都当是笑话,可现在苗八是真的绑架了,而且绑的是谁也想不到的瓦剌的万夫长乌蒙。

“没错,绑的就是你,反正你们两家是一伙的,逮着一个算一个。”苗八道。

他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听到了上任圣女在帐篷里的传音,让他绑架一个重要人物当人质。他看来看去,最值得绑也最好绑架的非乌蒙莫属,当然就对他下手了。

“苗长老,手下留情。”玉公主急了,大声喊道。

“这……”

七公主和萨蛮都愣了,这下子该怎么办?

他们不能置乌蒙的生死于不顾,必须救人,但强行攻击白莲教的人,也不可取,苗八随时有可能撕票。事情的起因在兀良哈,到时候瓦剌肯定要把这笔账记到他们头上。

不得不说,苗八这一手玩的很漂亮,堪称是围魏救赵,攻敌之所必救。

“你别乱来啊,有话慢慢说。”

七公主也怕了。假如换着自己的万夫长有危难她不怕,但瓦剌的万夫长有危难,她是要负责人的。

白莲教的人都是心狠手辣,这一点是出了名的,七公主知道苗八这一招说假也假,说真也真。

“我不会乱来,你们也别乱动,还是那句话,大军退出一百里外,我就放人。”苗八狞笑道。

“退,你们退下去。”乌蒙也吓坏了,赶紧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吼道。

乌蒙被苗八抓住了脖子后面的大椎穴,手脚的经脉全都被控制住了,全身不能动弹,只能说话了。

瓦剌在这里的人马只有三千人,他们本来也有一万一千人,因为况且的坚持,不得不让八千人退出了二十里外。

横在两伙人之间的瓦剌的人马全都退下,白莲教的人也就直面七公主率领的四千人了。

“钦差殿下,这可是你的地盘啊,你就由他们如此胡闹,不讲规矩?”玉公主急忙对况且递话道。

况且原来是说过,这营地外面也是他的势力范围,不许任何人在营地外面肆意作为,这句话倒是让玉公主抓住尾巴了。

他心里一叹,没想着苗八会玩这一手,这场冲突看样子熄火了,至少暂时打不起来了。不过苗八绑架了瓦剌的万夫长,白莲教跟兀良哈还有瓦剌就此结下了怨恨,也算是对大明有利的结果。

苗八根本不在乎,白莲教是跟鞑靼族绑在一起的,本来跟瓦剌和兀良哈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得罪就得罪了,反正不得罪也做不成朋友。

“这个……我说苗长老,你先把乌蒙大人放了好不好,这样吧,我出面担保,兀良哈的朋友不会攻击你们,至少在这里不会,怎么样?”被玉公主踩住了尾巴,况且也只好出面劝和。

既然明摆着打不起来了,何不送个空人情给人家,况且的这一手十分娴熟。

“怎么样?不怎么样。”苗八冷笑道。

“此话怎讲?”况且诧异道。

“这事本来就跟我们无关,这个骄蛮的女人非得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还要仗势欺人,真以为我们白莲教好欺负吗?乌蒙大人我不会放,他们敢动手,我就拿乌蒙大人开刀血祭。”

“这不好吧,万事和为贵,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啊,大家还是坐下来慢慢谈的好。我说过,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有分歧有冲突可以坐下来谈判啊。”况且一副诚心为双方着想的样子道。

“就是啊,大家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好好谈嘛,干嘛上来就要死要活地打打杀杀啊。”三娘子也大为赞同道。

“好吧,谈也可以,怎么谈,在哪里谈?”七公主冷冷道。

“大家如果有诚意的话,就到我那里谈吧,我那里毕竟属于中立一方,决不参与你们之间的恩怨。”况且一脸正义地道。

“这样好,这样最好了。”玉公主拍手叫好,看着况且的样子简直痴迷崇拜到了极点,好像况且就是天降伟人,两三句话就把一件天大的事摆平了。

这不过是她盲目崇拜的心理造成的幻觉,这件事况且一点功劳没有,还是凭借苗八的出手果敢,而且出人意外,这才能奇兵突起,一下子扭转了局面。

况且邀请两方到自己的营地里谈判,也是想牢牢把控事情的走向,以免事态失控,殃及自己。

“七公主以为如何?”况且问道。

“嗯,既然钦差殿下相邀,当然就不得不从命了。”七公主道。

她也是后悔,怎么就没想到苗八会绑架人质呢?

白莲教的人做事从来没有什么规矩,更没有什么忌讳,只要能达成目的,任何手段都能使得出来,这也是草原上的各族都惧怕白莲教的缘故。

其实他们应该感谢白莲教才对,毕竟白莲教并没有在塞外鼓动牧民造反,要是白莲教在内地也只是维持一方大教的地位,未必就会被朝廷所不容,驱逐到塞外来。

“苗长老,你怎么看?”况且又问道。

“我怎么看都没关系,这事必须圣女殿下才能做主。”苗八淡漠道。

况且耸耸肩,这家伙还真不给面子啊,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这笔账得给他记着。

其实况且现在距离苗八不远,苗八也不防他,他完全可以用袖筒里的暴雨梨花针瞬间击中苗八,苗八也就会瞬时全身麻痹,乌蒙也就解救下来了。

但是乌蒙解救下来怎么办?

如果七公主真能联合瓦剌的人把白莲教的人灭杀个差不多,这样做也值得。可是况且总感觉即便救下乌蒙,这仗也打不起来,因为乌蒙还会继续拦在中间,不让兀良哈的人和白莲教的人交战。

所以解救乌蒙等于是解救了一个战争的调停者,并不能促成两方的交火,这个僵局暂时不宜解开,得走一步看一步。

第五百八十六章 萨蛮的挑战

现在,乌蒙成了这个棋局的关键棋子,本来是他横在中间,兀良哈和白莲教没法接火,此时他被绑架了,仗还是没法打。

棋局的奥妙往往就是这里,关键棋子并非最重要的棋子。

况且希望这两伙人赶紧打一仗,那样的话,棋局就会按照他的思路走了,他就成了执掌棋局的人。

可惜局面被上任圣女破坏了。

由此可见上任圣女并非等闲之辈,脑子十分清醒,在一片混乱中看清了问题的实在,立即唆使苗八控制了关键人物乌蒙。

上任圣女没明说让苗八抓谁当人质,可是够分量也唯一能抓到的只有乌蒙。

白莲教有乌蒙在手,兀良哈的人就会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攻击。

慕容嫣然在一旁仔细观察,只要况且发话,她完全能解救下乌蒙,但是况且始终没发话,她也就没动手。

“妖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七公主沉不住气了,大声道。

“怎么样也不怎么样,就是麻烦乌蒙大人在我们这儿坐几天客,等我们离开时,自然会放了他。”帐篷里的上任圣女的声音传出来。

苗八一手抓着魁梧雄壮的乌蒙,竟然如同抓着一只小鸡一般,毫不费力地走进帐篷里。

所有人都傻了,原以为苗八扣下乌蒙不过是想要谈判,孰料这位太上圣女更狠,真的扣为人质了,而且还不急着离开,想要再待几天,等走时再放了乌蒙。

上任圣女的行为叫个啥?细致大胆,临危不乱。

“围住,一个人也不许放走。”七公主挥手喝道。

她手下四千多骑兵立即布阵,把白莲教的驻地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无非就是做做样子,其实没什么屁用,只要乌蒙在人家手里,七公主就是被捏住了七寸,根本不敢动武。

况且有些傻眼了,默默记住了这一招,这可是神操作啊,果真是高。

看来自己还真是见少识少,心肠手段都是太软了,跟这些女子比起来未免自愧不如。

他哪里知道太上圣女和七公主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人命在她们眼里就是草芥,根本不是个东西。而这一点,他永远做不到。

况且的理念是人命大于天,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受前世的影响,就是在大明王朝,这个理念也是立法之本,朝廷最重视的就是人命案子,每一桩死刑判决需要经过三审,然后再复核多次,最后皇上御笔批准,这才能实行死刑。

“嫂子,现在圣女没什么事了,不过这事你还是别掺和进去了,不然会影响你们跟兀良哈的感情。你是回到我的营地里,还是回到您自己族里?”况且对三娘子道。

三娘子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帐篷,果然也被围住了。

她大怒道:“小七,你什么意思,把我的帐篷围住做什么?你连我也想杀吗?”

“不敢,不过你的帐篷在这个区域里,我没法分开。要不我让人把你的帐篷挪走。”七公主冷冷道。

“挪走?我干嘛要挪走。我就喜欢这地方。马上让你的人滚开。”三娘子也强硬道。

况且苦笑叹息,又来了!

没想到七公主和太上圣女的事还没完结,三娘子和七公主又杠上了,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七公主完全可以让开三娘子的帐篷,她这样做就是想把三娘子逼走。她并没放弃对上任圣女动手的心思,只要于都王子的魂儿没要回来,她就不能放走上任圣女,僵持也只好僵持,一旦放走了上任圣女,于都就彻底没命了。

上任圣女若是真的拘走了这些人的灵魂,现在还有可能还回来。鞑靼和兀良哈、瓦剌的关系非常微妙,她相信上任圣女轻易不会破坏这种暂时的均衡。

但是上任圣女的确没有干这件事,又不愿意主动解释,真相就成了一个谜团。

“抱歉了,三啊,你还是听钦差殿下的劝比较好。”七公主冷笑道。

“就是,不就是一个地方吗,不如直接搬到我营地里去,咱们商量事也方便。”况且附和道。

“况且,你究竟哪伙的?”三娘子气得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我?当然跟你一伙啊。不过七公主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三娘子想了半晌,忽然道:“好吧,我搬,就搬到你的营地里,你可要保护我。”

“这不仅是当然,而且是必须。”况且饶舌道。

不过他旋即有些不妙感,三娘子为何说让他保护她?这话是啥意思?

七公主不会对三娘子动手,就算她发疯了也不会,三娘子让他保护她是为了什么?

况且看着三娘子,背后感觉冷风飒然,这丫头不会挖了个坑,推着他往里面跳吧?

不过他现在没空想这些,挥手叫来护卫,把三娘子还有她的侍女侍从的帐篷全都迁到营地里。

“你看看人家,到底是一家人啊,别人的死活这位钦差殿下理都不理,却拼命地保着三娘子公主。”

“那是啊,听说这位钦差马上要跟三娘子真的成一家人了,俺答王已经决定把族里的另一个公主许配给钦差大人。”

“咱们的钦差大人马上要成为鞑靼族的驸马爷了,那可不真跟三娘子公主是一家人。”

“就是,这么说来,三娘子公主既是钦差大人的嫂子又是他的大姨子?”

“是大姨子还是小姨子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一家人呗。”

“不过堂堂的钦差大臣摇身一变成了鞑靼族的驸马爷,这事怎么听上去有点膈应啊,以前朝廷跟鞑靼族不是死敌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朝廷也想跟俺答王彻底和解,你没听钦差大人常说的那句口号吗?塞外塞内永不再战!”

那些汉人们都在远处观望,纷纷议论着。

他们对战局也很关心,一旦真的打起来,他们就得赶紧逃命,要不然两边真的刀兵相接,谁还顾得上分辨你是汉人还是鞑靼,见到的人只要不是自己的人就是一刀砍下。

最危险的还不是刀,而是四处乱飞的箭矢,那东西可是不长眼睛的,射到谁身上都是要命的事。

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四人看着眼前的局势,慢慢的失望了,他们希望真能有一场混战,这样他们就可以借口避难要求进入营地里,在所有人都关注外面的战局时,他们就有希望盗走那批英宗的宝物,从中找到那条关于墓穴的真正线索。

“钦差殿下,我们这些人势单力薄,在外面很危险,可不可以进入您的营地里避难?”圣手屠夫过来对况且鞠躬行礼,然后问道。

“避难?外面没什么事发生啊,你们避的哪门子难?”况且问道。

“现在是没有,保不准下一刻就有了,今天没有,那么明天呢,依我看这仗是随时就会开打。请钦差殿下看在咱们都是汉人的情分上,允许我们进入营地里避难。”圣手屠夫这会变得很会说话。

“嗯……可以,你们愿意进入营地里的都可以进入,不过丑话说到头,凡是进入营地的人,必须接受到严格的监督,不得有任何违法违规行为,否则杀无赦。”况且道。

“好的,我们一定老老实实的,听钦差大人的指令。”圣手屠夫大喜道。

况且冷冷一笑,他再年轻识浅,也能看出圣手屠夫四人打的什么主意。

圣手屠夫开了这个头,果然有不少江湖人士都纷纷要求进入营地“避难”。

况且全都答应,同时让纪昌安排这些人进入营地后的位置。

“小心,这些人都心怀不轨。”慕容嫣然道。

“我知道。”况且点头。

“你知道还让他们进去?”九娘翻了个白眼。

“他们在外面我一样担心,而且不在眼皮子底下,无法时刻监察他们,他们既然主动想要进入我的视线里,干嘛不成全他们。”况且道。

“你等等我,我进去看看圣女姐姐。要不让圣女姐姐也进入你的营地吧?”三娘子道。

“如果她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况且笑道。

三娘子进入圣女的帐篷里,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向况且摇摇头,示意圣女不想进入他的营地。

况且会心一笑,圣女的高傲他今天可是领教到了,这样的人物焉能托庇于他的保护。白莲教的人虽少,但个个武功超群,而且还有人质在手上,固守一隅暂时不会有问题。

七公主的四千人如果真的跟白莲教硬拼,估计也得折损大半,还未必能如愿抓到圣女本人。

“钦差殿下,我也想进入你的营地避难。”玉公主此时走过来,可怜兮兮地道。

“你……这……”况且先是诧异,然后是头大。

她避的哪门子难啊,她可是有一万多人保护着呢,这不是诚心搅乱嘛。

虽说乌蒙失手被擒,成了白莲教的人质,但是七公主和萨蛮决不会对玉公主下手,何况萨蛮一看就是对玉公主情有独钟,谁要是敢对他的心上人动手,他绝对会拼命。

“小玉,你不用到任何地方避难,有我保护你呢。”萨蛮果然站出来拍着胸脯道。

“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玉公主对这位王子丝毫不假以辞色。

“二哥,你还没看明白吗?你的小玉现在可是对钦差殿下一往情深啊,人家不是想要避难,而是想要接近钦差殿下,然后就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了。”七公主嘲讽道。

“你……”萨蛮眼冒火星地看着况且,手里的长矛都攥紧了。

“我,啥意思……?”况且苦笑,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玉公主故意卖弄风情,你管不了她,来问我干嘛。

“钦差殿下,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发出挑战。”

“为什么?”况且不解。

况且冤的慌,我干什么招惹你了,就向我发出挑战?

第五百八十七章 高调的拒绝

“为了小玉!你如果能赢过我,你大可以追求小玉,如果你输了,以后离小玉有多远走多远。”萨蛮喝道。

“萨蛮,你混蛋。”玉公主被萨蛮的言辞激怒了。

“小玉,你要记住,他是汉人,你是瓦剌族人,他跟我们草原上的人是不会同心的。”

况且冷冷一笑:“萨蛮王子,你的挑战我拒绝。”

“为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子汉?”萨蛮气得在马背上暴跳如雷。

在草原上,拒绝一个人的挑战那就是认输,是绝对让人一辈子瞧不起的,所以没人会拒绝他人的挑战,哪怕明知必死,也要接受。一个人拒绝挑战就是承认自己怂了,这种屈辱堪比胯下之辱。

“第一,你我资格不对等,你不配向我发出挑战,想要挑战我,让你父王来。”况且冷笑道。

“第二,我并没有追求玉公主,并不是你的情敌,所以你发出挑战的理由不成立。明白了吧。”况且继续道。

“对啊,钦差殿下从没有追求过我,是我在追求他啊。”玉公主倒是大大方方地挑明了。

众人都一脸懵逼地看着玉公主,这也太过了吧,哪有这么说话的姑娘?何况,这姑娘还是草原上的几朵金花之一,只要是男人,谁不想摘下这朵金花。

草原上的几朵金花占据榜首的当然就是三娘子,这一点谁都承认,却已经被小王子把汉那吉独占花魁了,其他人只好避让,没人敢挑战把汉那吉的权威。

要说第二,玉公主虽然可能相貌上差一些,但是考虑权势和地位等因素综合打分,玉公主绝对是第二号人物。

七公主的容貌略略还在玉公主之上,可是在众人眼里,她的地位还是略逊于玉公主,只能排在第五位,第三四还有别的公主。七公主权势地位的欠缺拉低了她的排名。

这就像况且一样,论有钱、有权、有才,他都是当仁不让的头一号,可要是论英俊漂亮,就是在他的亲兵护卫里也只能勉强排进前十,但是况且对女人的吸引力就是这一万名护卫加在一起也无法相比。

萨蛮气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这太欺负人了,太小瞧人了,他可是兀良哈堂堂的二王子,况且居然还说他不够资格挑战。

不过细想一下,从况且的角度来说,这话一点没错。

况且这次是大明全权钦差大臣,谈判大使,可以跟俺答王和各族的可汗相提并论,各族的王子公主论地位,自然就差了一个等级。

况且拒绝挑战也就罢了,玉公主的话简直让萨蛮心如刀绞。

萨蛮对玉公主可谓百般追求,将自己低微到了尘土里,可是玉公主连一个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他也不怨,毕竟玉公主的追求者太多了,即便他是王子,在里面的条件也不并占优。

今天不同,玉公主居然宣称是她在拼命追求况且,而况且却一副桃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架势,这也太伤人了吧。

许多勇士都感觉脸上发烫,觉得这位美人公主就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他们可以说都是玉公主的崇拜者,爱慕者,都愿意匍匐在她的面前,用脸去承接她的纤纤玉足,可是玉公主视他们如粪土,却对一个大明的钦差用情如此之深。

“二哥,你够了,还嫌丢人不够吗?”七公主呵斥道。

萨蛮长得彪悍勇武,人比较憨厚,是个死心眼儿。他的地位也不比七公主差,现在于都王子死了,他的地位一下子蹿升了上来,不过他倒是习惯了被妹妹吆来喝去,也不生气。

“钦差殿下,对不起,我二哥不是有意无礼的,他是真的,唉……”七公主一边向况且道歉,一边拿眼睛瞪着玉公主。

“没关系,一场误会而已,我相信萨蛮王子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局势因为乌蒙的被擒一下子变得有些叵测了,现在两方依然对峙着,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化解这场恩怨只有靠天意了。

事情也并非无解。如果白莲教的人据理力争,是可以讲清楚的,但是他们不屑于跟别人说理,感觉这是软弱的行为,也就造成了这场对峙。

况且倒是乐得如此,最好再有点什么意外发生,让这两伙人打起来。

现在两方对峙相望,不过是咫尺之遥。*桶和火星子几乎挨在一块了,随时有可能产生一次大爆炸。

况且只能等待,无所作为,他没有办法引发爆炸。他是汉人,是塞外各族都要共同防范、视为公敌的人,他如果在其中做任何动作,只能适得其反。

三娘子也不知跟圣女说了些什么,毫无抵触的跟着况且来到营地里。

况且把她和她的侍女们都安置在女眷区,这里防守最为严密,也是慕容嫣然师徒防守的重点区域,另外跟左羚挨得很近,方便随时见面,畅谈生意上的合作事项。

“可惜了,没能打起来。”纪昌也看明白了况且的心思。

“别着急,还有机会,只不过咱们只能坐等,不能主动引发。”况且叹道。

“那要是找他们的人挑唆一下,不就成了?”纪昌笑道。

“你小子现在也学的这么坏啊。”况且乐了。

“都是大人栽培的结果。”纪昌道。

“胡说,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况且不肯背这个锅。

“大人虽然没有明着教,却也是言传身教,属下见的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

“嗯,好好学吧,将来可以接我这个位置。”况且道。

“不敢,属下绝不敢有这心思。”纪昌吓得脸都变色了,以为况且试探他的忠诚。

“看你吓成这样子,我是跟你说着玩的,不过你现在是我的副手,许多事都要慢慢学会掌控起来,将来也可以替我分忧,独当一面。”况且道。

况且这话是真心的,他现在手下就是缺乏能独当一面替他分忧的人,无论是纪昌还是孙虎现在还都不够格,只能按照他的命令办事。

来到塞外后,况且真的感觉才学有些不够了,这时候才知道王阳明当年是多么伟大,抛开他在心学上的成就不说,仅仅这份军事才能,管理才能就让人望尘莫及。

玉公主大言不惭地住进了营地里,她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依然是不改本色的我行我素,这一点倒是让况且刮目相看。

他也了解玉公主的一些事,除了追求小王子把汉那吉时,做出过几件出格的事,无论是在那以前还是以后,还都是个高冷孤傲的美女,各族王子公子追求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主要是草原上的王子也太多了些,不像内地,不是皇室子孙是没资格称王子的。

至于各族的贵族公子那就更多了,简直数不过来。一般的王子身边就有很多贵族公子做侍从,挨不上号的还不知多少。

草原上的贵族也比较滥,只要是各部落头人首领的后代都算是贵族,虽然没有正式的公侯伯子男的封号,贵族身份大家也都承认。

当然也别小瞧这些人,打起仗来都是好手,比内地的王孙公子强多了,他们也因此瞧不起内地的公侯王子,认为都是脂粉女人堆里的垃圾货色,这样说虽然有些过分,却也有一些道理。

“钦差殿下,乌蒙大人怎么办啊,您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啊。”

玉公主刚刚安顿好,就忙不迭地来找况且搭话,由头就是让况且搭救被绑架的乌蒙。

“这个我也没办法,不过公主尽管放心,乌蒙大人虽然当了人质,相信白莲教的人也知道好歹,懂得分寸,不会乱来的,无非就是被软禁几天,等白莲教的一行人回程,乌蒙大人就自由了。”况且说道。

“那得等到哪天啊,万一这中间有什么变故,乌蒙大人就危险了。”玉公主蹙着眉头娇滴滴的口气,好像有难的是她一样。

况且听到她的声音都不禁心头一荡,暗道:你这是来卖弄风情还是真心为乌蒙担心啊?或者两者都有吧。

况且不擅长自作多情,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优秀,值得世上的女孩子拼了命的追,这一点受他的前世影响比较大。

在他的前世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画院学生,相貌平常,才华也不出众,家庭条件更是一般,所以从未有过女孩子主动上门追求的事发生,更不要说这样身份尊贵的大美女跟在屁股后面狂追不舍。

“要不我找圣女殿下好好谈谈?不过你得保证七公主不会乱来。”况且道。

“那我哪能保证啊,那个丫头就是个疯子,她要是疯起来谁也拦不住。”玉公主道。

“那就没办法了,对了,你对萨蛮王子不是很有影响力的吗,不妨找他谈谈。”

“找萨蛮谈?我呸,就是我自己被绑了,也不会求到他的门下。”玉公主羞怒道。

“怎么了?人家喜欢你追求你,这没有错啊,谁让你既长得这么漂亮,又有如此高不可攀的地位呢。”况且道。

“你真的认为我长得漂亮吗?”从不知道害臊的玉公主居然忸怩起来。

“这还用问,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况且道。

“你这么夸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玉公主捂着小嘴笑着,满脸更是娇羞的泛起红晕。

“我这是真心话,你受得住这个夸奖。”况且望着别处道。

“不对,你这是假话,你如果真是这样想的,怎么会从来不正眼看我?”玉公主忽然又警醒过来。

“你是未嫁少女,身份尊贵,我一个大男人,能总盯着你看吗?那不像话吧。”况且分辨道。

第五百八十八章 红颜遇知己

况且正被玉公主缠的无法脱身,忽然有人来报,兀良哈的七公主来拜访钦差大人。

况且急忙命令快请,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微汗,虽说他对玉公主并无任何情意,但是总这么被缠着,就是在部下面前也不好看,更何况今天还差点跟萨蛮因为这事来一场决斗。

这也太无聊了点,传出去让人笑话,作为一个风流潇洒的江南才子,怎么会跑塞外来跟人抢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七公主带着侍女在护卫的引导下来到况且的中军大帐前,况且也装了一把,没有到吊桥那里去迎接。兀良哈的人得罪过他,他也没必要显现出好客的美德来,该端的架子还是得端着,事关外交嘛。

传译巴图鲁站在他身边,虽说况且完全可以不用传译就能跟这些人进行普通的对话,但是正式场面上,他还是要说汉语,而且有些话让传译翻译过去更为准确,也显得慎重。

“钦差殿下,上次的事实在对不起了,我父可汗让我专程来给您道歉来了。”

七公主见面就行礼,而且身段放的极低,语气也很诚挚。

况且笑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于都王子遭此大难,我心里也很难受,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说完还不忘唏嘘几句,好像跟于都王子是多年好友一般。

七公主凄然道:“也不知道我弟弟还有没有救,我兄弟姐妹虽多,可是我的一奶同胞只有这个弟弟,还请钦差殿下莫怪我刚才的态度。。”

况且听了这话才明白七公主为何不惜大动干戈,原来她和于都乃是一奶同胞,其他的兄弟则是同父异母,包括萨蛮。

“公主殿下请不要过于伤悲,于都王子吉人天相,一定有办法救过来的。”况且送了一个空人情。

其实他心里明白,于都等人是没救了,不管到底是被什么吞噬了灵魂,反正已经是没了。

“多谢钦差殿下吉言。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妖女,她心肠太狠毒了,我弟弟不过是无意间得罪她一次罢了,用得着下这么毒辣的手段吗?”七公主恨恨道。

况且没说话,他没替上任圣女分辨说这不是她干的,反正这个锅她已经背上了,那就让她背到底吧,看来上任圣女阁下也不在乎背不背这个锅。

“上次大同城里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有上百位人的灵魂都不见了。”况且又假装唏嘘道。

“什么?那妖女居然在敢人口众多的大城市里公然释放妖法?”七公主大惊,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此事当时很轰动,不过草原上地广人稀,信息传播比较慢,有些不关本族的事更是直接沉底了。

兀良哈和瓦剌两族对朝廷的动向一直很关注,他们跟鞑靼一样,各有各的渠道和办法,不过他们没有白莲教相助,信息渠道自然就不那么畅通。

“这个……是不是白莲教干的谁也不知道,当时也没有人发现作案的人,不过那个苗长老当时却是在场。”况且巧妙地给苗长老安了个赃。

“既然苗八在那里,不是白莲教的妖人干的还能有谁?我虽孤陋寡闻,却也知道除了白莲教,没有其他人修炼这种邪恶阴毒的妖法。”

况且脸上装着满脸的郑重,心里却在暗笑,至少他知道大同城里的事跟上任圣女没瓜葛,跟苗八也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有机会给白莲教泼点脏水,也不是一件坏事。上任圣女刚刚还想对他下杀手呢,他没有当场翻脸就算是够有涵养的了。

七公主原本对况且是有些意见的,毕竟于都王子的惨祸起源点在他身上,要不是况且当众呵斥了于都王子一顿,还严厉要求兀良哈的可汗给出合理的解释,后面的事未必会发生。假如于都王子没有被逼离开这里,当然也就不会遇上这场惨祸了。

但是跟况且聊了几句后,她发现自己与况且居然在心灵上产生了共鸣,当然不是那种情爱之类的共鸣,而是觉得况且非常懂她,好像不用说话,况且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似。

七公主和况且一打照面就觉得,哎,这人可以交谈,一种做朋友的心理暗示影响了她的情绪。

对况且来说情况不大一样,他只是着意揣摩七公主的心思,然后顺着说好话,又暗地里架桥拨火,把矛头引向白莲教,在白莲教和兀良哈已经激化的矛盾上再加上一把火。

况且心里急,急的事唯恐这两伙人偃旗息鼓,打不起来。

况且还是第一次干这么阴损的事,却也做的很老道,至少别人抓不到把柄说他有意为之。

“钦差殿下,没想到您是这么好的人啊。”七公主热情洋溢道。

况且吓了一跳,急忙谦逊道:“哪里,我就是秉持着做人的良心说话做事而已。”说完,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脸红。

他更是有些担心,这位公主可别因此也犯了花痴,有玉公主一个狗皮膏药就够他受的了。

七公主倒是没有这层意思,不是况且不够好,没有吸引力,而是她已经订婚了,跟她订婚的也是一个大族的王子,虽然没有兀良哈这般强盛。七公主非常爱自己的未婚夫,就像三娘子爱小王子把汉那吉一样。

她对况且的感受就像突然间遇到了一个知己,所以才会特别兴奋热情,在人世上,能找到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或许不容易,但是找到一个真正的知己那就更难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七公主此时就是这种心情,感觉这种机遇来的太突然了,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她有些被砸晕了。

“钦差殿下,您真是太好了,您是大好人。”七公主说话都有些词不达意了。

况且谦逊地笑笑,然后道:“我只是觉得跟公主特别谈得来,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若是对别人,可能就没这么好了。你是不知道,有好多人恨我呢。哈哈。”

“就是,就是,我就是这种感觉,您说的太对了。”七公主眼里也冒出崇拜的小星星,觉得况且把她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下子说了出来。

两人此时在中军大帐里面对面坐着说话,七公主的侍女也都有座,倒是况且身后站着十几个美貌的舞伎充当侍女,全都站着,准备给客人端茶倒水。

纪昌在门口忍不住地笑,只好转过身面向外面,心里想:大人这真是太坏了,又一个不幸要陷入魔爪的女孩子,可怜啊。

七公主递上厚厚的礼单还有她父王的信件,况且非常郑重地接过,照单全收。

两人随后想要说点什么,一下子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根本不用说,只需要眼神和表情的沟通就足够了。

这是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两人都仿佛能直达彼此心灵的深处,领会到对方的思与想,甚至领会到对方心灵深处最真挚的感觉。

况且的确能直达七公主的心灵深处,这是因为七公主已经将他视为知己,毫不设防。他对七公主袒露的一面,却是他故意暴露出来的,加了三分伪装。

况且对此也很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欺骗一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子,不过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重担,这些招数也只好用上,反正他也无心害对方。

兀良哈是强族,以后也可能是他可以借力的一个跳板,就像他对瓦剌族一样,玉公主缠的他很头痛,他还是依然忍着,就是想要搞好关系。

鞑靼、白莲教和瓦剌、兀良哈是互为矛盾的两面,他以后很可能跟鞑靼族闹僵,关键时刻指望小王子或者跟三娘子救命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

瓦剌和兀良哈倒可能是一个可以借力打力的对象。

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迭木儿花来访。

况且这才免去一丝尴尬,吩咐快请。

不多时,迭木儿花来到,一进来,就对七公主道:“公主殿下,末将保护于都王子不力,的确是死罪,我已经向可汗上书请罪了。”

七公主叹息一声:“迭木儿花大人,这事也不怪您,毕竟我弟弟事发的地点离这儿太远了。不过,您是不是跟我们走错了方向?”

迭木儿花叹息道:“可不是,我到了事发地点,却没发现什么,还是遇到了斥候,这才知道公主和二王子殿下已经过来了,就急忙往回返。”

两人说了一阵于都王子遭遇惨祸的事,脸上都挂着泪水,七公主是真情流露,迭木儿花有多少真情就没人知道了。

况且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时时掩面叹息,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挤出几滴泪水装装相,不过觉得戏演的还是不要太过火为好,也就免去了这个痛苦。

“钦差殿下,对不起,我是太急了,就越过您跟公主说话了。”迭木儿花道歉。

“这有什么,大人这是对于都王子的惨案心急如焚,当然顾不上这些虚礼了,不必介意。两位还是坐下说话吧。”

迭木儿花原想跟况且敷衍几句,就拉着七公主回去商量怎么解决白莲教的事,他也相信这一定是白莲教人所为,就算不是圣女下的毒手,那也一定出自她的授意。

所以想要救活于都王子等人,首先必须想办法抓到圣女,逼着她交出那些人的魂魄。

可是想要抓住圣女太难了,现在乌蒙还在人家手上,他们投鼠忌器,根本没法行动。

就算没有乌蒙这个棘手的问题,活捉圣女的可能性恐怕也是微乎其微。毕竟哈桑率领的六千精兵不是摆设,为了保护圣女,他们绝对会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从救治于都王子的角度看,现状对他们极为不利。

第五百八十九章 亲近七公主

迭木儿花无奈坐下,因为七公主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他当天夜里率领一支亲兵赶赴于都出事的地点,不想却走岔道了,等他们找对了方向后赶到时,在那里只看到几百匹马的尸体。

虽然没有看到于都王子和他的随从,但是从马匹的症状上,迭木儿花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样的祸患,毕竟当初那个部落的人和牲畜的死相太令人震撼了。

迭木儿花猜测肯定是族里有人过来了,发现了于都王子的下落,然后带走了他们。

迭木儿花派人四处打探,总算找到了一个斥候,知道是可汗派出二王子萨蛮还有七公主过来接替于都,给况且送礼。

得到这个消息后,迭木儿花也是一阵汗颜,如果他办事能力强些,可汗也就不必如此劳心费神了,接二连三派出公主和王子来应付局面。

他急忙往回赶,回到营地后才看到于都王子等人的惨象,这一切印证了他的猜测,跟当初他看到的那个部落的人的死相一样。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白莲教的圣女干的,他不敢确定,当初那个部落的人的死因没人归结到白莲教头上,也是因为那个部落来的人都死光了,没人肯为他们做主,找出凶手来。

现在,遭遇惨祸的可是兀良哈的三王子、可汗接班人于都,这件事可以说是捅破天了,兀良哈一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非得找出凶手不可,暂时找不到,那就从白莲教圣女这个突破口开始也不妨。

兀良哈这是摆明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哪怕对方是白莲教圣女也不行。

此时,二王子萨蛮满脸的忧伤,他可不是为了于都伤心,而是被玉公主伤透了心。

虽然玉公主平时对他也是爱理不理的,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情,这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下来,心无所依,生无可恋。

迭木儿花不知道他为何忧伤,以为他是因为弟弟的悲惨遭遇而悲伤过度,上前劝了几句,本想跟他商量接下来的事,不料萨蛮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什么,脸上一副痴呆的表情。

迭木儿花无奈,只好跑到况且这儿来找七公主了,七公主虽然是女子,却比二王子三王子这些男子汉强多了。

况且请两人坐下,特地让人拿来迭木儿花最喜欢喝的杏花白招待他。

“迭木儿花大人,跑了一夜也累了吧,喝点酒解解乏。”况且很殷勤地道。

迭木儿花惊奇地看看况且,这家伙今儿个怎么了,态度出奇的好。

“钦差殿下可是汉人里少有的大好人,跟咱们一样好客豪爽。”七公主赞道。

迭木儿花也是纳闷了,不知况且态度为何转变得这么快,别是在耍什么花招。

况且一直没多少好脸子给他看,虽然礼节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还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让他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难道大明钦差态度上的变化是因为七公主?

只是因为来了一个女孩子,他的态度就变的如此殷勤?这家伙也未免太好色了吧,真的如传说中的一样。

迭木儿花打定主意,得找机会嘱咐一下七公主,可别上了这小子的当。

“多谢钦差殿下。”

他也不客气,疾驰了半个夜晚,的确是又累又困,正好需要些好酒提神醒脑。

“对了,钦差殿下,您要拍卖的一窝蜂的人还没有卖出去吧?”七公主问道。

她也是为这个来的,并非单纯为了给况且送礼或者搞好关系。这说明七公主是个有想法办正事的女子。

一窝蜂的两千多人对任何一族都有很强的吸引力,他们可是极有价值的炮灰,相对而言,金钱反而是末事了。

想要花钱买到有价值的炮灰绝不是容易的事,草原上没有雇佣军,一旦有大战爆发,各部落都要加入各自的阵营,基本没有另外可用的力量。这些流寇的战斗力比那些中小部落的人还是强的太多,主要是让这些人打头阵,死多少都不心疼。

七公主另外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要从况且手里买到一些铁锅。

的确,不是铁器、兵器,就是铁锅。

当时朝廷对塞外贸易实行严格限制,铁锅属于稀缺物资,平均一个家庭都没有一口好的铁锅。大部分家庭的铁锅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坏了就找人尽量修补,实在修补不了的才会拿出去化成铁水。

有些家庭失去了铁锅,只能用皮囊煮肉吃,那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

嘉靖年以来,朝廷和塞外大大小小的战斗发生了无数次,一个中心议题就是要朝廷卖给他们足够的铁锅,所以有人也称这几十年的战争是“铁锅战争”。

朝廷对塞外实行最严厉的限购,倒不是为了让牧民没有铁锅炖肉吃,而是怕塞外各强族拿去化成铁水铸造武器用,其实也是高估了塞外铁匠的水平。那些铁块根本就造不出像样的武器。

嘉靖年以前,塞外的铁器作坊生意惨淡,工艺水平直线下降,已经很少有人能化废铁为铁水,重新铸造铁器了。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点是当时把废铁化成铁水需要高质量的木炭,高质量的木炭就需要广袤的森林,塞外恰好森林资源远远不足,根本提供不了足够数量的高质量的木炭。铁器铸造的木炭可不是家庭做火锅或者取暖的木炭,质量要求严格得多。

没有足够数量的高质量木炭,温度达不到铁的熔点,废铁当然也就无法化成铁水,重新铸造铁器,制作武器也就是空谈。

想当年成吉思汗、窝阔台时期,草原上的冶铁工艺比内地还要先进,能铸造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回回火炮,也就是后来的所谓红衣大炮。在当时绝对是攻城克敌的不二神器,孰料过了一百多年后,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却差不多失去了冶铁铸造的工艺,不得不仰赖内地的供应。

第一次见面,七公主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她知道这不是件小事,必须预热,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开口。一旦开口,就得让况且无法拒绝才好。

“一窝蜂那些人啊,还都好吃好喝地养着呢,这些人倒是乐不思蜀了,比刚抓到时都胖了几斤了。”况且哈哈笑道。

他也没想到一窝蜂的人心能有如此之大,被关押在营地里,啥也不想,每天有滋有味的吃喝,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反倒把自己当成客人了。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日子还真很难得,不用为出去打打杀杀犯愁,每天都吃的满嘴流油,喝的醉醺醺的,不过他们倒是有一点很合况且的心意,就是一点不闹事,不搞事。

“那么钦差殿下准备哪天拍卖他们?能不能直接卖给我们,价钱上好商量。”七公主问道。

“这个恐怕不行,公主殿下也知道,鞑靼、瓦剌的人都赶过来准备购买,而且来的也都是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不好出尔反尔,私自把他们卖给您,还望谅解。”况且彬彬有礼道。

“哦,那就算了,我们参与竞价吧。”七公主倒也没有失望,况且的回答跟她预想的一样,她也没指望况且真能给她面子,私下把人直接卖给她。

“另外,听说鞑靼族和瓦剌族都有要跟钦差殿下联姻的意向,我们族也有这意思,我还有几个妹妹,都年轻貌美着呢,如果钦差殿下有意,可以到我们族里来自己挑选一个。”七公主笑道。

“这个……”况且头疼了。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提出跟他联姻,一开口就是把公主许配给他。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好意,起码面子上说起来是这样,你总不能拿人家的好心当驴肝肺。

提出联姻的这几族并没有商量过,不过知道有一族提出了,其他族也跟着提出来,谁也不甘人下,每个族里都有十几二十几个公主,嫁出去一个也不当回事。

各族的王子公主联姻都有明确的政治目的,不是为了增强原有的同盟,就是想组建新的同盟,男女之间是否相爱根本就没人考虑,当事人是否愿意,更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自由。

“这个……只能挑一个吗?”况且摸着下巴自嘲道。

“钦差殿下想多娶几个也行啊,只要你看中的统统娶走。”七公主掩口笑道。

“真的是几个都行?”况且一脸猪哥的样子,脸大的不要不要的。

“当然了,倒是没想到钦差殿下如此贪心啊。”七公主满心欢喜道。

“好吧,到时候我一定去贵族走一趟,等这次谈判过后吧。”况且笑道。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况且笃定地道。

七公主并没有怀疑什么,心里十分高兴,原以为这事能成的概率非常低,没想到一提就成了,看来男人好色是天底下的通例。

迭木儿花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况且,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反正这个钦差的话不可信。

迭木儿花知道,况且并不好色,最起码不好一般的色,他见过况且的两个夫人都是绝色,更不要说况且身边围绕的一众佳丽,要比族里那些公主要漂亮多了。

况且为何对玉公主一直抗拒不从,反而对自己这一族网开一面,七公主随便一提,他就答应了,而且主动提出了要求,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不会想娶七公主吧?”迭木儿花脑子里电光一闪,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第五百九十章 一万口铁锅

况且如果真想娶七公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七公主已经定了婚约,事情办起来就得折腾一下了。

塞外各族极重婚约,其他的约定也差不多,不像内地但凡有一点事就要立契约,还要找中正人签字,草原各族比较简单,所有约定都是口头的,一旦定下绝不反悔。

用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吐出的唾沫就是个钉,尤其像婚姻这样的事情,只要话一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这一点倒是跟塞外各族对朝廷和内地的态度相反,不管签订什么约定,只要自己一不高兴,反手就会撕毁,所以朝廷才会认定“滑虏狡诈无信”,最后都不愿意跟塞外订立什么条约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撕毁。

当然草原各族的说法又是另外一个极端,一概指责朝廷言而无信,订立盟约旋即就反悔,狡诈无信的是汉人,尤其是文人,所以塞外各族抓到内地的人,只要是读书人,一个不留,全部斩首。

草原各族对内地的各种工匠、手工艺人却是高看一眼,若是医生,那就更值钱了。在他们眼中娼妓都比读书人的分量重,这一点倒是跟大元把天下人分成九等很相似,读书人被打入第九等,排在娼妓乞丐之下,所以后世曾经管读书人叫臭老九,这个典故就是从元朝来的。

况且哪里有什么跟兀良哈联姻的念头,倒是有把瓦剌和兀良哈当作狡兔三窟中的一窟的意思,不过想做到这一点很难,瓦剌和兀良哈固然与鞑靼不对付,但在对待汉人时,立场却是相当的一致。

他只不过一时萌发了这样的念头,以后怎样操作还没想好,而且这还是跟七公主聊了几句后灵感突发想到的,就是先前跟玉公主相处时都没萌生过如此危险的念头。

“这个……钦差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七公主殿下是有婚约的,而且再过几个月就可能成婚了。”迭木儿花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说出来的好,如果况且真的对七公主起了什么念头,还是应该尽早让它破灭,免得生出是非。

“哦?好啊,那就先恭喜公主殿下了。到时候不管我在哪里,通知我一声,哪怕不能亲自来祝贺,也一定有份贺礼的。”况且笑道。

“你这就言不由衷了吧,钦差殿下,那时候你肯定回到内地了,我到哪儿找你去啊。”七公主爽快道。

“这有何难,只要公主一封信送到大同总督府,我就会知道,如果情况不允许,我不能亲自过来,就一定让人快马送上贺礼。”

“你说的是真的?”七公主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到时候七公主试试就知道了。”

“好吧,贺礼我也不要别的贵重的东西了,你就送我一万口铁锅吧。”七公主笑道。

“一万口铁锅?”况且懵了,这是啥路子,好野的嘛。

“怎么?送不起?我可以按照价格付钱。”七公主的话中有了一丝冷淡。

“不是,您要成婚也就是小两口过日子,就算加上侍女、佣人,算你三十个人、五十个人吧,用得着一万口铁锅吗?”况且苦笑。

况且明白七公主的意思,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他还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要一万口铁锅做结婚贺礼的,这倒是头一回。

“自己留着慢慢用啊,现在的铁锅不结实,三天两头就坏了,那就得换一口啊,这一辈子长着呢,我也不知道得用多少口铁锅,马马虎虎先来一万口吧。”七公主心道,你既然装,那我也只好打哑谜了。

况且苦笑,一万口铁锅?这个嫁妆那是最顶级的了吧。七公主还真是个不错的媳妇,不仅为娘家着想,也计划着替夫婿的族人做件好事。

况且对塞外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塞外最缺乏的就是铁锅,种地的犁、锄头、铁锨这些也极度缺乏,不过那些还好,毕竟牧民大多数并不种地,但是饭每个人都得吃,肉每顿都得炖啊,实在是离不开一口铁锅。

有人问了,为什么不用陶器呢?

况且有时也想过这问题,按理说没有铁锅用,用陶器也可以啊,在铁器时代以前,先民们最先进入的事陶器时代,然后到了青铜时代,可惜青铜太贵,只能制造少量武器战车,所以那时候战士很少,一般的人都是拎着木棒石块去打仗,只有王室贵族才能有少量的青铜器皿。

青铜鼎制造出来,开始时只是为了祭祀祖先,后来逐渐就当作煮肉的锅了。谁若是用指头沾了沾青铜鼎里的肉汤,尝一下味道,那就叫染指。

到了铁器时代,铁锅制造出来,青铜鼎就离开了灶台,成了神位上的象征,象征着天下的气运。

“铁锅嘛,不是不行,一万口太多了。”况且摇头。

开什么玩笑,朝廷允许那些权贵家族跟塞外各族私下里做生意,一年的铁锅额度也不过就是一万口,那可是卖给十多个大族的。现在兀良哈一族开口就是一万口,他真的不可能答应。

“那就八千口。”七公主让了一步,这节奏是个生意上的好手。

“公主殿下,您别先是狮子大开口。铁锅不仅你们想买,鞑靼和瓦剌都想买,而且量还很大,这个问题我没法私下答应你们,只能在谈判桌上好好谈。”况且正色道。

“我要求的就是谈判之外的额度,钦差殿下有所不知,你们谈判过后就算达成协议了,那个额度里我们兀良哈一族能分到的最多两成而已,够干什么的?”

迭木儿花也笑道:“钦差殿下,能不能行个方便,多给我们一些额度,我们也会知恩图报,给您个人很多好处的。”

“霍霍,想贿赂我?”况且似笑非笑地看着迭木儿花。

“哪里敢,不过以后咱们或许还是一家人哪,谈不上贿赂。”迭木儿花大笑道。

不管况且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他没拒绝联姻的提议,迭木儿花索性也就借这个题目占小便宜。

“是啊,说不定哪天你就是我妹夫了,姐夫也行,姐夫兼妹夫也可以。反正到时候都是一家人了,什么事不好说啊。”七公主道。

“好啊,等咱们真成了一家人再说,那时候肯定什么事都好说。”况且含糊道。

七公主和迭木儿花见况且如此说,也只好暂时不提了。

况且送两人出来,边走边聊一直送到吊桥边上,这才拱手,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

“怎么了,舍不得分手了是吧?人家可是名花有主,有夫婿的人。”

况且正目送着七公主离开,一个声音传来。

况且一听就知道是玉公主,更不用说她还没到时,就已经闻到了一股香风,左羚不施脂粉,李香君现在怀孕期间,也不化妆了。

“我只是送客而已,有什么舍不得啊,正像你说的那样,她已经名花有主了,不过她有没有夫婿跟我何干?”

“兀良哈是不是也准备送你一个公主啊?”玉公主问道。

“不是送一个,而是几个,你瞧人家多大方。”况且笑道。

“他们大方,你想要多几个也行啊,我们也多送你几个,就怕你要不了这么多。”玉公主气的冷哼道。

“这有什么要不了的,我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况且调笑道。

“那好啊,麻烦钦差殿下,先把奴家收下吧。”玉公主说着就向况且的身边靠近,浑然不顾身边还有许多的护卫和侍女。

“嫂子,你怎么过来了?”况且猛然向远处喊了一声。

况且是见玉公主有意向他身上凑,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用手推开吧,人家也是大族的长公主,也是要脸面的,但是玉公主能豁得出来,他却是豁不出去。只好急中生智,喊了一声嫂子。

果然玉公主听到他喊嫂子,还真以为三娘子过来了,当即就像被当场捉赃的小偷一般,急忙缩了回去,心里更是怦怦乱跳。

旁边的人也都望去,但见况且喊话的方向空荡荡的,一个鬼影都没有。这些人也都明白了况且的急智,偷偷暗笑起来。

玉公主旋即也发现自己上当了,又羞又气,跺脚道:“你这人坏死了,你怎么这么坏啊?”

况且笑道:“逗你玩的,刚才兀良哈的七公主可是盛赞我是好人,是大好人啊。”

“是啊,她看上你了吧,不然怎么会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玉公主咬牙道。

“那怎么会,我这人就是人好,就这一个毛病。”

“你好个大头鬼,这么损的招儿你都能用上,你是不是想着让我跟那个贱人打一架你才高兴,你要是想看我们打架,我现在就去找她。”

玉公主说完撸袖子就要走。

“别啊。”

况且慌了,他知道玉公主可是说得出来就做得到的,她也不是害怕三娘子,刚才那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真要对阵起来,两人没有一个肯服输的。

“那你刚才喊她做什么,她就那么重要吗?”玉公主咬着鲜红欲滴的嘴唇问道。

“我是看花眼了,没想到其实没有人。”况且道。

“你不会是真的看上三娘子那个贱人了吧?哈哈,我看她对你也是很有意思啊,你们两人没事就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真的,有可能啊,这太好笑了,亏得把汗那吉对她一片忠心耿耿的,她可是转头换了心上人了。”玉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差点仰天跌倒。

“你胡说什么啊,根本没有的事。”况且有点慌神了,尾巴被踩到的感觉。

这种玩笑开不得,这可是有关人品的大事。

“哈哈,我要告诉所有人去,端庄高贵文雅的三娘子又看上钦差殿下了,把汗那吉头上要绿喽。”玉公主还是大笑着说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三娘子的请求

况且急的直跳脚,就差给玉公主跪下了,这玩笑真的开不得,若是传扬出去,坏了他的名声也还罢了,问题是有关三娘子的清名啊。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就永远也擦不掉、洗不清了。

好在玉公主也就是故意捉弄他,看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觉得报仇的力度也够了,这才罢了。

当然,她也不希望这事弄假成真,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哼,看你以后还敢得罪我不,没人告诉过你吗,女人是得罪不起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哼!”

况且满头大汗,他是真的记住这教训了,女人不能得罪,尤其是玉公主这种敢于把一切都豁出去的女人,那就更得罪不得。

说话间,三娘子倒真的来了,她是到况且的中军大帐里没有找到况且,就一路问着来到吊桥边上。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三娘子很有几分戒备道。

况且急忙给玉公主使眼色,叫她不许胡闹。

玉公主哪里肯听他的,佯笑道:“哦,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说着钦差殿下爱上你了,这下子小王子该哭了。不知姐姐有爱上咱们的钦差殿下没有?”

三娘子一听话音就明白了几分,冷笑道:“哼,我看啊,有些人是吃不到葡萄就改吃醋了吧,况且你过来,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你陪我去圣女姐姐那里一趟。”三娘子道。

“你去她那里让我陪做什么,去那里有没有危险?”

况且有些糊涂,现在三娘子和上任圣女都是危险人物,一个要他的命,另一个有可能毁他的清誉。

上任圣女处境堪忧,穷凶极恶,况且虽然不想报复她,却也实在不想跟她多打交道。

“你就陪我走一趟吧,我不想一个人过去。”三娘子道。

“好吧。”况且实在没法拒绝三娘子的要求,只好故意无视玉公主的眼神,跟着三娘子过了吊桥。

“哼,自己有了心上人还霸着别人的,这不就是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吗?真是贱人。”玉公主气的在心里直骂,却没骂出声来。

她也知道况且跟三娘子关系不一般,如果想要博得况且的好感,最好还是不要跟三娘子搞的太僵,不然的话三娘子经常在况且面前说她的坏话,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过了吊桥,却见这里已经是壁垒森严,鞑靼族、瓦剌族和兀良哈族已经明显摆成对峙的阵势,不过瓦剌族倒是还没有失去理智,依然是横在中间,防止两方打起来。

见到三娘子和况且过来,这些人都向他们行注目礼。

三娘子并没有走向圣女的帐篷,而是直接走向哈桑的中军大帐。

“你是要找圣女还是哈桑大人?”况且糊涂了。

“我就是想跟你商量点事,找圣女姐姐是借口。”三娘子道。

“既然有事,那在吊桥那边干嘛不说,一定要跑过来说?”况且更是不解。

“你这人真是笨死了,当着那个贱人的面,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别说如此重要的事了。”三娘子面上并无任何表情,还是先前那般平静。

况且想了想,却猜不出三娘子想要找他说什么是,索性闭上嘴。

来到哈桑的大帐前,哈桑带人迎接出来,向三娘子和况且行军礼。

“好了,不用多礼,哈桑大人,我要借你的帐篷用一下,和钦差殿下说点事。”三娘子摆摆手道。

哈桑也是面露惊讶,却没有多问,只是吩咐手下腾出帐篷给三娘子用,然后自己亲自在外面把守门户。

两人来到帐篷里,随便找了两把椅子落座。

塞外人虽有席地盘坐的习惯,近些年受汉人的影响,也开始使用桌椅板凳这些家具,毕竟谁盘坐久了都会腿麻,还是凳子椅子易于久坐,比较舒服。

“说吧,找我什么事?”况且已经有些无奈了,三娘子这是想要说什么事,搞得如此神秘兮兮的,倒像是两人偷情一般。

“况且,我想求你一件事。”三娘子把一双秀丽的小手合拢在膝盖上,郑重说道。

“什么事啊,你赶紧的直说就是,不用求。”况且头上有点冒汗。

“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三娘子敲钉转脚道。

“那也得分什么事,我能做到的才行。”况且道。

他现在可不敢贸然答应任何事,七公主上来就是一万口铁锅,实在让他领教了塞外女子的厉害。

要说一万口铁锅在内地什么都不算,加起来也没多少钱,问题是这东西是禁品,绝对不许卖到塞外,谁犯禁那是要掉脑袋的。

不要说朝廷限制塞外,就是那几家朝廷特许的权贵家族跟塞外做生意,在铁锅一项上也是百般刁难,这倒不是体贴朝廷的良苦用心,而是生意经,限制的越狠,卖的价格就越高,反正是有价无市的东西,涨多少钱对方都得捏着鼻子接受,还得抢着买。

况且也怕三娘子旧话重提,让他答应提供多少铁锅、多少铁器的要求。

“我想让你帮着调解圣女姐姐和兀良哈族冲突这件事,这事只有你能做到。”三娘子道。

“我怎么调解?”况且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可是刚刚在七公主跟前给圣女拱了一把火,现在怎么可能替他们双方调解,再者说现在已经到了这份上,根本没有调解的可能。

两军对阵已经是现实了,现在就差一个开战的契机,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引爆局势。

“你出面就行,双方都会听你的。”三娘子有点着急了。

“嫂子,你再提一个要求吧,这个我做不到啊。”况且直言。

“为什么?圣女姐姐是冤枉的,你也知道,她只是性子高傲,不屑于解释这件事,但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不过别人的话现在没用,只有你站出来解释才管用。”三娘子真的急了。

“为什么只有我来解释才管用?”况且没法说是与不是,只好装糊涂了

“因为你跟我们这三方都没有利害冲突,你是中立的一方,只有你出来解释,大家才能信服。”

“我干嘛要为她解释?你可知道,她昨天晚上对我下了杀手,我只是命大,才活到现在,不然的话你已经见不到我了。”况且陡然间怒气上升,音调也高了几阶。

“什么?圣女姐姐杀你?不可能,她很喜欢你的。”三娘子根本不相信。

“喜欢我?可笑。杀我就是因为喜欢我?”况且一脸冷霜。

“我说的是真话,你要相信我,你难道连我都不相信了吗?”三娘子又急了。

“那你是不是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呢?”况且也反问道。

“这……”

三娘子语塞,她真的不相信况且的话,不相信圣女会对况且下杀手,如果圣女对况且真的下手,况且怎么能逃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况且没必要撒谎啊,从他们见面认识以来,况且从没说过一句谎话,这也是他令人信服的一面。

“你该不会是冒犯圣女姐姐了吧?然后她吓唬了你一下。”三娘子忽然笑了。

她以为况且是不是在跟圣女跳舞的时候,不注意摸到或者触到圣女禁忌部位了,那样的话圣女的确会大怒,甚至会下杀手。

但是昨天两人跳舞的时候她可是全程观看的,两人肢体没有任何接触,所以况且绝无可能碰触到圣女身上任何地方,另外圣女也没出手对付况且啊?

三娘子一头雾水,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事怎么回事。

况且也明白这种事没法解释清楚,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告诉三娘子这件事,毕竟他对慕容嫣然还有九娘都没细说这事,更不用说纪昌等人了。

“你说的是真的?”三娘子满脸的惊诧。

“你以为我说的是谎话吗?”况且心里也是一肚子气。

“不行,我得去问问圣女姐姐,她为什么这样做。”三娘子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走。

“你不用去问她,她已经跟我说明白了,她觉得我以后会是白莲教的祸害,必须早些除掉才行。”况且冷冷道。

“怎么会这样?跟他们白莲教作对的人多了,她难道都能杀光不成?”三娘子听了这个理由更是觉得不对劲。

“她要是有那本事或机会的话,或许真的会杀光。”况且道。

他现在对上任圣女没有任何好感,原本有的一丝欣赏现在也荡然无存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可埋怨的,他是锦衣卫的头子,锦衣卫是白莲教的头号敌人,远在各地官府之上,白莲教的人仇视他再对没有了,上任圣女想要对付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但是他现在不是作为锦衣卫的头子,而是作为谈判大使来到塞外,上任圣女依然对他下杀手,就未免有些过了,难道白莲教真的想破坏这次谈判不成?

况且也这样想过,但是觉得不成立,如果白莲教真的不赞成这次谈判,他也来不成,俺答王对白莲教的教主可是言听计从,赵全如果反对和谈,那就不会有谈判这一说。

为何赵全和上任圣女的设定正好相反?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抑或上任圣女觉得他会是谈判的绊脚石,想要除掉他然后更利于俺答王还有赵全跟朝廷谈判?这里面会不会还有京城几家权贵家族从中作祟?

况且想了很多,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结果就是每一个方面都有一些可能,却又绝不是某个方面单独的问题。

那么最大的可能还是出在上任圣女身上,上任圣女为何坚定地对他出手,而且言明只出手一次,况且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问题的根源是什么。

三娘子傻眼了,本来她以为只要况且肯站出来做中间人调解,兀良哈和圣女的恩怨不难了结,可是现在却是况且跟圣女有了不可调和的恩怨,她的设想全盘落空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微妙的情感

“圣女姐姐怎么可能会这样做?不可能的,她知道你跟我表哥的关系,她不可能对你下手的。”三娘子喃喃自语,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诞不经的故事。

况且苦笑,却没法解释。这有什么稀奇的,白莲教想要杀任何人都有充足的理由,何况他是锦衣卫的头子。不过这次他以谈判大使的身份出现,上任圣女依然下了杀手,这的确有些过分了。

但也只是有些过分而已,况且过后并没有太生气,甚至没想过报复。两人乃至两人所在的组织派别本来就是天生的死对头,人家想要杀你个冤家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因此,他不想单个报复上任圣女一个人,而是把这笔账记在了白莲教头上,早晚他要跟白莲教因为此事算总账。

“嫂子,你就别想了,我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我们是天生的对头,她想要杀我再正常不过了。我不生气,真的。”况且道。

现在最气愤和不解的反而是三娘子了,况且得倒过来劝三娘子不要生气,学会理解,学会换位思考。这角色简直就是颠倒了。

“不会这样,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得找她当面问问。”三娘子又站起来道。

“我说嫂子,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怎么的?”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而是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表哥来信时跟我说过,在大草原上凡是跟你为敌,想要加害你的就是他的敌人,凡是他的敌人,那就是我的敌人,如果她真是这样做了,又没有特殊的理由,那她以后就不是我的圣女姐姐了,而是我和表哥共同的敌人。”三娘子决然道。

况且倒是忘了这话了,当初跟小王子把汉那吉拜把子时,小王子的确发过誓,凡是在大草原上有人跟况且为敌,想要加害他的人,就是他把汉那吉的仇人,有一个算一个。

况且也发过誓,凡是在内地想要加害小王子的人,就是他况且不共戴天的仇人,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消灭。

况且也不是存心忘了这句话,而是以为当时只是拜把子,大家一激动,小王子就发出誓言,誓言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大明官员在大草原上自然到处都是敌人,小王子要是拉这么多仇恨,那也不用干别的了,光是这些仇恨就能把他淹死了。

至于小王子在内地,况且倒是有把握,绝对没人敢加害他,朝廷在这点上是很讲规矩的,一定会对他加以最完善的保护。

况且叹息一声道;“嫂子,这事并不是我和圣女个人之间的矛盾,而是白莲教和朝廷以及锦衣卫之间的恩怨,这事是个死结,你就别管了。”

“不行,这件事我非问明白不可。现在我想起来都后怕,如果当天你真的遭了她的毒手,我该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向表哥交代,回去后怎么向祖可汗交代?”三娘子此时真的感到后怕了。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小王子的缘故,因为俺答王需要急于和大明钦差谈判的缘故,才把况且看的特别重,全然没想过,即便没有这些,况且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非常重了。小王子和俺答王不过是她真实感情的掩盖而已。

三娘子走了,不管不顾,况且拦都拦不住。

毕竟男女有别,而且三娘子是公主之尊,他只能劝说,不可能动手阻拦。人家根本不听,他也只能听之任之,摇头作罢。

况且一个人走出哈桑的大帐,跟哈桑打了个招呼,直接回自己的营地了。哈桑刚才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看着三娘子怒气冲冲的背影,也是头疼万分。

鞑靼族和白莲教的关系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相互利用关系,而是鲜血和生命铸成的友谊,一旦出了问题,双方都会伤筋动骨、大伤元气。

三娘子和白莲教太上圣女的关系如果搞僵了,两族的关系就此产生缝隙,很有可能走向瓦解。

哈桑转身看着况且轻松的背影,有一个瞬间,他几乎认为这是况且使出的奸计,纯粹就是为了挑拨鞑靼族和白莲教的关系。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只要找到圣女一问便知实情,圣女这个人是不屑于撒谎的,有便有,没有就是没有。

昨天夜里他也在现场,亲眼看到况且和圣女跳舞的情景,丝毫没有觉察到圣女对况且出手的迹象。那么,况且怎么会说圣女对他下了杀手?

如果说白莲教的太上圣女存心想要杀死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却没有得手,这岂不是个大笑话。

“圣女姐姐,你昨晚真的对况且下手了?”

三娘子走到圣女的帐篷里,还没等圣女开口说话,就直接问道。

“下手?下什么手?”圣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下杀手了,他说你昨晚要杀他,只是没有得手。真的是这样吗?”三娘子也不顾那些给她让座的侍女,目光直视圣女。

“哦,是这个啊,的确如此,我昨天就是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忍住不杀他。我可是忍他太久了。”圣女全然没当回事,微微笑道。

“你……你真的下手了?”三娘子还是无法置信地问道。

“的确下手了,我没忍住,不过他也算命好,真的没死在我手上,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动手就动手了,圣女并没当回事。不过,让她纳闷的是况且竟然毫发无损。她采用的是历代白莲教圣女的独门绝杀,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不是担心被人抓住杀害况且的实锤,圣女真还不屑于用如此高级的手段杀人,没想到竟然失手了。她遗憾的是这一点,而不是其他。

“你……你怎么能……”三娘子一瞬间爆发了,她指着圣女的鼻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怎么了?”圣女也吓坏了,她从没见到三娘子如此失态。

三娘子一直受她的教育,说是她的学生也不为过。在她的*下,三娘子一向优雅端庄自持,除了见到玉公主会失态发飙,对别人从没改变过神色。

圣女万万没想到三娘子居然会因为况且的事对她如此大发雷霆。那个言听计从、温良和善的三娘子哪去了?

“我……我没怎么,既然这事是真的,那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圣女姐姐了,我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三娘子说完,气愤地一跺脚走了出去。

圣女在帐篷里愣怔了半晌,还是回不过味来,那些侍女和长老们也都吓得不敢吭声。

少顷,圣女幽幽叹道:“这丫头,真没想到她还是牛脾气啊,倔起来样子也很可爱的哦。”

苗八此时还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圣女对况且下手却没得手,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事后圣女未吐片言只语,白莲教的人都不知道圣女舞蹈时动了杀机,下了杀手,只是觉得两个人当时有点怪怪的。

“殿下,您真的……”苗八问道。

“当然是真的,只是况且这人或者是深藏不露,或者就是命太好了,昨天夜里,就是你在我面前,有十个也都没命了,他却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事出何因,我现在也糊涂着呢。”

“啊,这,怎么会这样?”苗八等长老全体陷入懵逼状态。

他们深知圣女手段奇绝,就是他们五六个长老齐上,也全然不是圣女的对手,圣女想要弄死他们,或许根本不用动手。

但是况且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怎么会在圣女的无上杀手中安然无恙地脱身?

由此联想到白莲教五位圣使对况且的刺杀全部失败,几个人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虽说那五次刺杀都不是白莲教主使,但是这五位圣使的手段非同一般,能躲过一次怎么会躲过五次?

这五人的刺杀都经过精密的策划,手段精妙无比,出手的一刻那真是神鬼难防。即便这样,五位圣使不但全失败了,而且脑袋也都搬了家。

他们一直认为,况且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是因为身边有特别厉害的众多高手护法。但是圣女承认昨天对况且下了杀手,那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一对一啊,况且居然活了下来,这难道也是运气?

天底下哪有这种运气存在?

几个侍女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是很关心,她们倒是担心起三娘子来了,毕竟她们跟三娘子平日里处得非常融洽,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大的变化。

“殿下,三娘子公主殿下不会有事吧?”一个侍女问道。

“她能有什么事,耍耍小孩子脾气罢了,明儿就好了。”圣女此时依然没有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

圣女自认为太了解三娘子了,回头哄她几句就没事了。没想到还是存在一个盲区,忽略了因为小王子的铺垫,三娘子和况且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特殊关系。

“她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啊,一副跟您绝交的架势。”又一个侍女问道。

“倒也是啊,为什么呢?”圣女一下子也想不明白。

小王子和况且拜把子时发的誓言只是在给三娘子的信里说过,所以圣女根本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

两个青年男子之间,激动起来,意气用事,太正常不过了。

“殿下,我看这一定是那个小钦差从中挑唆的。”一个侍女道。

圣女不屑地道:“这还用说,可是况且跟三娘子这丫头也不是特别的亲近啊,才两天时间,怎么会把她迷得晕头转向?”

她没弄明白况且凭什么把三娘子迷得晕头转向,自己却被三娘子弄得有些晕头了。虽然贵为白莲教的太上圣女,受数十万教民崇拜如神,但是她最不懂的一件事,那就是男女之情。

第五百九十三章 未雨绸缪

“我去见过她了,她承认了,我跟她以后就是路人了。”三娘子回来后,见到况且就是这一句话。

况且脑子里瞬间回荡起恺撒的一句话:我来了,我看到了,我赢了。

然后,他自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在白莲教眼里我是个坏人,可是我人品好!

三娘子此时说话的样子的确有一种霸气,全然不是先前那种典雅端庄美女的形象,倒像是是一个女帝。

不过况且并没有笑,也没有太大的感慨,只是挤出一脸苦笑道:“嫂子,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我说了,这不是个人恩怨,你不要牵扯进去,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哈桑也笑道:“就是,公主,圣女对你一直视同亲姐妹一样,不值得因为这点小事把关系搞僵了。”

三娘子却道:“不然,况且既然是我表哥的异姓兄弟,叫了我这么长时间的嫂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她敢对我家人下手,还跟没事人似的,把我当什么了?空气吗?”

三娘子义愤填膺,况且看的有些发呆,即便她对玉公主发泼时也没如此愤怒。

“嫂子,你先什么都不要想,慢慢冷静下来就好了,这事我以后会做出回应,现在的大事是和谈,其他的都是小事。”况且道。

他是真心希望三娘子的生活美满幸福,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给她带来烦恼和麻烦,他很清楚白莲教的圣女地位有多高,能量有多大,如果三娘子跟她闹翻,会给自己以后的地位和生活带来不小的麻烦。

“就是,公主还是等冷静下来再说,圣女殿下最了解您了,不会见怪的。”哈桑急忙附和道。

哈桑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假如三娘子因为况且跟堂堂的白莲教圣女搞翻了,小王子甚至俺答王都有难做人的地方。

他原本还认为是况且从中挑拨,那样就好办了。现在情况明朗了,况且没讲假话,果真是圣女在作怪。况且却是一直在劝慰三娘子,表现出大度和诚意,这样事情就复杂化了。

“我要回去,马上就走,这地方我也不想待下去了。”三娘子道。

“那我保护公主回去。”哈桑赶忙道。

“不用,我带来的侍卫足够了,你在这里继续保护白莲教的人还有况且他们,另外就是参加一窝蜂那些人的拍卖。”三娘子吩咐道。

三娘子不说的话,哈桑简直都快忘记还有一场未完结的拍卖会了。

“钦差殿下,您的拍卖会还举行吗?”哈桑问道。

“当然举行,明天吧,这样,嫂子,你等明天拍卖会结束以后再回去,我让左羚她们陪你先走一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况且道。

“嗯,那好吧,你的两个媳妇都跟我一起走啊,你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还有什么事吗?”三娘子说道。

况且点点头,他想让左羚和李香君她们先跟三娘子去板升城,左羚就有时间把要采购的药材还有其他的物品采购齐全,等后续人马到达板升城,在正式谈判之前,就让左羚她们先返回内地。

这一点早就在他的计划中,板升城里不亚于龙潭虎穴,进去容易出来难,甚至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未必见得,左羚她们当然还是越早离开越安全。

如果他们一起去板升城,很有可能等正式谈判开始后,她们还没能离开,那时候可能就走不了了。

“咦,况且,你不会是想保护我吧?”三娘子忽然回过味来。

况且的确是想要保护三娘子,有于都王子的惨剧在先,他不敢再有半点松懈大意了,让三娘子单独上路,他的确不放心。

他准备分出五千人马保护左羚和李香君,让她们先行去板升城,也是想要顺带着保护三娘子的意思。

虽说那个生灵恶魔随时可能出现,再多的人保护,也未必绝对安全,但是况且有种感觉,只要是自己的人马,那个生灵就不敢伤害他们。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但是况且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感觉这个生灵好像跟自己是一伙的。

这话说出来没人能信,他也不会说出来,真要有人相信了,他岂不真成了草原各族的公敌。

“我是想让你保护她们两人,左羚本来就打算先走一步,到板升城里把药材和其他物品都置办好。你们商量好的计划也能开展下一步了,她们两人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没办法自己过去。”

“好吧,你既然放心把你的一大堆媳妇交给我,我就一定会保护好她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们一根汗毛。”三娘子就差拍胸脯了。

况且点点头,这一点他倒是信,不要说有三娘子保护,就是没人保护,现在草原上敢动大明钦差商队的人恐怕也难找了。那些不成气候的流寇,有五千精兵足够对付了。真有不长眼的敢劫道,正好把自己送到拍卖会上去。

“我看你要是没事,等拍卖了那些人后,也赶紧上路吧,这里可能要出大事的。”自从圣女下杀手之后,三娘子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况且笑了,他现在不仅不怕出事,而且盼着事,事情越大越好,越乱越好。

三娘子看到他一脸坏坏的笑容,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苦笑。

如果兀良哈真跟白莲教火拼起来,事情就大条了,到时候战火可能燃遍各处,这里就是中心点。况且若是不赶紧离开,很可能被卷进去,虽说应该没人敢进攻大明钦差的队伍,但是一旦形势乱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最大的危机就是无人能够掌控变数,何况人心难测。

但三娘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况且是大明钦差,自有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三娘子也能猜到一些,只是觉得太危险了些。

“哈桑,拍卖会结束后,抓紧整理一下营地,保护况且他们赶赴京城,一定不要再耽搁了。”

没法劝况且,但是她能命令哈桑,只要不是过分的命令,哈桑当然得服从。

“是,公主。可是圣女那里怎么办?”

“他们自然会有自己的办法,不用咱们操心。”三娘子冷漠道。

况且注意到,自从知道上任圣女对他下杀手后,三娘子对圣女就一直以“她”来代替,不像以前总是一口一个圣女姐姐,难道这丫头真的如此决绝,要跟圣女绝交?

想到这里,他心里感觉有些好笑,这还是有些孩子气嘛。

他现在许多事已经不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了,而是从朝廷、从锦衣卫的角度,从各族之间的关系综合分析问题。

塞外各族和朝廷本来也没有个人之间的仇怨,而是族群之间永不停息的战争,恩怨已经无法追究了,也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利益之争。

如果没有了利益之争,就一定能够找到化解纠纷的途径,无论是朝廷还是塞外的鞑靼、瓦剌、兀良哈等族,没有一个愿意打仗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但凡大军一动,所消耗的物资就是海量,黄金万两都未必挡得住。

至于说只要动动就能抢到黄金,那是流寇的想法,当然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草原各族还是有太多人持有这种想法,认为只要攻进长城,面对着大明的花花江山,如同面对一座无人看守的宝库一般,可以尽情的抢掠。

这种想法也不能说错,但是抢掠也不是无代价的,有时候代价过于沉重,以致于无法负担。

况且带着三娘子回到营地里,他先找了左羚,跟她说好等明天拍卖会一结束,就让她跟着三娘子一起上路,先去板升城采购物资,其实就是跟三娘子交换。

不过张鲸还带着一份皇家采购单呢,那份单子上的东西需要况且买单,而且量也很大。

周鼎成也带着一份采购书画和古董的单子,能不能买到,就得看运气了,这种事情往往是可遇不可求。

“那你什么时候去板升城啊?”左羚听说况且先不走,有些慌了。

她是怕况且留下有危险,她知道况且的性子,既然让她和李香君跟着三娘子先走,那就一定会安排重兵保护,自己身边留不下多少人。

“我随后也会上路,就晚个几天吧。”况且笑道。

他也只能这样说,尽管他心里想的是如何在一路上折腾出些事来。另外他还有一些想法,需要在路上慢慢琢磨周全了,到了板升城里,他就没工夫完善自己的计划了。

况且随后去找孙虎吩咐他挑选五千精兵,做好保护左羚和三娘子上路的准备。

“分出五千人,太多了吧,我只要三千人足够了,夫人们决不会有任何事的。”孙虎有些担心,害怕只留下五千人,万一出事人手不够。

“五千人,不能再少了,你不仅要保护人,还要押送物资,谨防宵小觊觎。”况且严肃道。

“那就把火铳、强弓硬弩都留下。”孙虎道。

“不,把强弓硬弩留下,火铳全带上。”况且道。

“为什么?如果只是对付一些流寇,根本用不上火铳。”孙虎不明白。

“让你带上火铳不是防备流寇,而是防备别的危险。”

“别的危险?”

“比如说于都王子遇到的那种危险。”况且加重语气道。

“大人是说……”孙虎一下子明白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气运大法

想到于都王子的惨祸,孙虎没法淡定了。

这种危险根本没法防范啊,人多势众有利于人跟人作战,面对恶魔,不仅毫无用处,还有可能激发对方的兴趣。

孙虎马上就明白了况且要把所有火铳都交给他的原因,只有火器能对付那个恶魔啊。

都说恶魔属于阴物,最怕至阳之物,如火焰之类,火铳当然是至阳,但是能不能吓唬住那个恶魔也难说,关键是那个恶魔无形无影,根本不知道它在哪儿躲着,冷不丁的一口下来,数十个人的灵魂就没了。

这他妈的也太吓人了,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应付得了的事情。

孙虎愁眉苦脸的脑补着可能遭遇的厄运,于都他们诚然很惨,但是给人的印象还是比大同城里独一味儿酒楼那桩惨案好些,那才叫令人毛骨悚然。孙虎当初跟着况且走进酒楼时,感觉自己就是走进了一座人间地狱。

“大人,如果是这样,我就带走一半火铳,您也得留一半防身啊。”孙虎不安道。

“不用,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替我多想了,还有到了板升城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估计俺答王不会让你进城,多半会让你在城外驻扎,还会派人监视你。你嘱咐弟兄们,凡事都要忍着,千万不能跟他们发生任何冲突,无论发生什么事等我到了再解决。”况且道。

“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管好弟兄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惹事的。”孙虎道。

“我不是担心你们主动惹事,而是担心有人蓄意挑拨,让你们跟外人发生冲突。”况且道。

他最担心的还是白莲教,这个组织不可能安生,必然会想法挑起事端。

俺答王可能对孙虎他们还存有一些善意,但白莲教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从中捣乱是用脚后跟都能想到的事情。上任圣女都忍不住对他出手,就说明了一切。

大明的团队一旦到了板升城,白莲教的人就算不主动出手,也会想办法挑动别人对他们下手。

“大人,如果是要防范那个恶魔袭击,与其多给我人马和火铳,还不如给我两个高手,比如说宋祭酒这样的人。”孙虎想想又道。

他不是讨价还价,而是想着保护大人的家眷还有三娘子公主,这份责任有些太沉重了,比保护大人还要难一些。

其实三娘子的身份在大草原上就是最牢固的保护伞,不过遇到那个恶魔就没用了。假如真的遇到了那个恶魔,只好一切听从天意了,谁也没法跟一个无形无影的恶魔斗法,再者孙虎对斗法也是一窍不通。

宋哲毕竟是天师教的高人,在法术上有过人的才能,他或许能发挥一些作用。

况且点点头,他其实也很重视宋哲,宋哲为人低调谦逊,这一点跟他有些相似,但是能被天师教主选出来保护他的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现在只不过没有用武之地罢了。

“宋哲带来的人也全都跟你们走。”况且做出了决定。

这本来就是况且的安排,不仅一万护卫要分兵一半,就是这明面上的高手也要分出一半,若不是考虑慕容嫣然不会听命,他真想让慕容嫣然师徒一起去保护左羚和三娘子她们。现在就得看看九娘是否听命,贴身保护左羚和三娘子了,至于那些女护卫当然跟随左羚一起走。

况且的意思很明确,自己身边一个高手不留,他相信暗中一定还有勤王派的人,这些人轻易不肯露面,等到真正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他们就会露面。

而这正是况且想要的结果:逼出他们来。

不管是表面上还是暗地里,他都有许多人在保护,但是真要到了危险时刻,往往无一人可用,就像昨天夜里,他身边高手足有十多个,却还是需要单身对付上任圣女的攻击。好在他修炼的内功恰好能够破解圣女的气机杀大法,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现在,况且对身边有没有高手保护也不是很在意,他已经对外部力量失去了信心,他能活到今天完全靠的是运气。

那么这股运气是哪里来的呢?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这跟他每天修行内功时吸入的稀微的天地气运有关,可谓是鸿运当头。

况且真的很佩服千机老人,竟然授予他这样一门功法,专门吸收天地气运,可以称得上是气运大法。一个人只要气运在身,必然就是洪福滔天,任何劫难都能安然化解,甚至转祸为福。

况且知道自己这是在偷窃,若是千机老人想要窃取天运,只能借助他的手从中分润一些。但是况且感觉还是自己得到的多,那位神仙般的人物得到的还不如自己的三分之一。

以前他感觉不到这些,最近他的功力上了一个台阶,慢慢感觉到了,自己在吸收天运时,有一部分能量不知流失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一定是千机老人搞的鬼。

他没有怨言,毕竟没有千机老人给他身上画的这条金龙,他也没法吸收气运,那就一点能量也得不到了。

然则千机老人既然能给他画龙窃取天运,为何自己不直接去取,而是从他身上窃走一部分呢?

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能姑且存疑吧,何况千机老人的行为他根本无法控制。

况且去了张鲸那里,他得通知张鲸准备启程跟左羚他们一起走。

说起来也是可笑,他们现在住在一个营地里,相距不过一里路,可是相互联系走动竟然比在京城时还少。

这主要是张鲸自矜身份,不愿意经常露面跟那些官员为伍,他愿意跟自己的侄子还有一些小宦官在一起吃酒听曲,曲子自然是那些舞伎弹奏演唱的,这些舞伎现在都归张鲸掌管,训练她们一些宫廷礼仪,她们也乐意奉承这位大太监。

“你小子总算想起我老人家了?”

见到况且进来,张鲸眯着眼仰躺在一张躺椅上,头都没抬,显见心里还是有些怨气。

周鼎成作为况且的代表,一直在这里陪伴张鲸,给张鲸谈古论今,讲述一些江湖见闻,倒也让张鲸少了许多寂寞。

原来卓茂林经常来这里陪张鲸喝酒,张鲸喜欢卓茂林的江湖草莽气息,觉得他的生活别开生面,只是卓茂林早就离开了营地,去帮着况且展开另一项计划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小子什么时候敢忘记您老人家啊,我这不是太忙了嘛,实在是没法抽时间过来给您请安。”况且笑道。

“现在有工夫了?那就赶紧跪下请安吧。”张鲸似笑非笑道。

“老大人是说真的?”况且也眯着双眼。

“哪还有假的?”

“那好。”

况且先举起手中的节杖,然后作势要拜下去。

张鲸一看到况且手里的节杖,就跟见着鬼一般,腾地一下就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大喊:“别别别,赶紧把节杖收起来,这玩笑开不得。你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他这一跳跟受惊的兔子一般,说不出的迅捷轻灵,跟他肥大的身躯和年龄颇不相符。

这的确是不能开玩笑的,如果况且带着节杖给他跪拜请安,岂不等于皇上给他请安了。这事传扬出去,他犯下的可是大逆不道之大罪,让皇上得知,一刻都不会犹豫砍了他的脑袋。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不拿那玩意儿吓唬人?”张鲸这一瞬间就吓得额头上满是冷汗。

“老大人,当初圣旨可是你亲口宣的,说是节杖片刻不可离身,杖在人在,杖亡人亡。”况且笑道。

张鲸没话说了,这圣旨的确是皇上亲口说的,他亲口传宣的,一个字都不错。

节杖相当于做官的印信,那是绝对不能丢的,做官的如果把印信丢了,那只能自杀谢罪,况且的情况也是一样。

当年苏武牧羊,那柄节杖已经磨得光滑无比,头上的牦牛毛都秃了,却从不离手,权当牧羊的鞭子使了。

匈奴并没有收缴他的节杖,就是依然承认他是外交使节的身份,让他去牧羊,就是故意羞辱折磨他,好逼着他投降。匈奴也不是白白让他投降,只要他肯屈服,马上封他一个王爵。

苏武根本不受诱惑,坚持去放羊,结果羊群被一个叫丁零的人给偷走了,差一点饿死他,要不是李陵知道后,带着一大群牛羊去接济他,估计真的会饿死在北海,成为第二个伯夷了。

况且最近经常温习苏武牧羊的故事,就是感觉自己跟苏武有些相像,但愿自己别落到苏武的地步,那样的话可能连苏武都不如,现在可没有故旧李陵来救他。相反,等着看他落井然后下石的大有人在。

况且说了让张鲸提前一步离开的事,然后跟旁边的周鼎成也说了。

“怎么,你还是离不开那几个公主?我可是先告诉你,小子,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别跟异族的公主打的这般火热,小心犯政治错误。”张鲸点着他的鼻子道。

“多谢老大人提醒,那只不过是必须走的外交程序,人家来拜访,总不能不理吧?”况且道。

“你还太年轻,你这个岁数最应该戒的就是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张鲸啰里啰嗦道。

况且苦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好像他真是个小色鬼似的。

周鼎成一直深思着,等张鲸啰嗦了一通,没话了,才问道:“你要实施那个计划了?有把握吗?”

况且的计划周鼎成也知道,虽说不够完善,成功的概率也不大,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概率小也比一点可能都没有要好。

第五百九十五章 难测身份

况且苦笑道:“没有把握。”

周鼎成又问道:“一点都没有吗?”

况且道:“二成吧,也不少了。”

周鼎成叹息一声,况且的计划做的太庞大了,涉及的人和物也都太多了,而且需要太多的天时地利人和,有两成把握成功已经不错了。

“喂,你们说什么呢?当我是空气啊。”张鲸皱眉问道。

“哦,我们是在说去板升城采购药材的事。”况且道。

“采购药材还需要计划?我怎么就不信呢。”张鲸狐疑道。

“我们需要的药材太多了,许多药材就是这里也不好寻找,能不能买到不好说,所以才说有两成的把握能买到。”况且胡言乱语道。

张鲸心里笑了一声,况且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不过只要不关他的事,他也乐的不闻不问,随况且怎样折腾去吧。

乌蒙一直待在苗八的帐篷里,圣女乃是至尊至贵之人,当然不能在帐篷里藏着一个男人,哪怕是人质也不行。

“我说苗长老,你们这是何苦呢,把事情说开不就行了,何必非得绑着我当人质?”乌蒙苦笑道。

他并没有被绑着,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刑具加身,但是他却老老实实的,因为圣女已经在他身上下了一种禁制,堵住了他的几条经脉,必须每隔五个时辰打通一次,否则就会内气爆炸,将体内炸成一片糨糊。

乌蒙不知道圣女说的是真是假,他实在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白莲教的太上圣女法术多不胜数,只要她说得出,那就一定做得到。

圣女给乌蒙下的这种禁制其实也是一种气机杀,若不打通经脉,受害者自身的气机就会紊乱,最后没有可以宣泄的地方,就会在体内爆炸。

一旦气机爆炸,这个人除了外表一张皮安然无恙外,体内的脏腑经络筋肉都会炸成一团糨糊。

如果况且不是因为恰好所练的功法克制了圣女的气机杀大法,真的就会变成这个结果。最后只有一张人皮是完好的,里面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这招法不可谓不阴毒,兀良哈的人见到于都王子的惨象,一下子就把矛头对准了太上圣女,也不是无的放矢,这种阴毒无比的手法的确是圣女的不二法门。

可惜这位圣女的道行远没有这样高,也可以说只要是人,就没有这么高的道行,把数十人的魂魄在一瞬间全部吸走吞噬。

“乌蒙大人,你就少废话吧,你也知道我们是没办法,只能委屈你几天,等我们离开后,自然会还你自由。”苗八坐在旁边看守着乌蒙,唯恐他跑了,或者被人救走。

虽然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上任圣女和苗八还是担心有意外发生,现在乌蒙可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如果没了这个筹码,兀良哈在外面围着的大军马上就会杀进来。

“圣女殿下都给我下手段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还是放了我,让我去跟七公主还有萨蛮那小子好好解释清楚,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乌蒙挣扎道。

虽然离开后禁制还是会威胁他的安全,但他就是不喜欢这种阶下囚的感觉,在外面他可是堂堂的万夫长,而且是瓦剌可汗的禁卫军的万夫长。在大草原上,他也是跺跺脚四面乱颤的角色,现在却跟小鸡崽似的被困在帐篷里。

正说着,上任圣女进了帐篷。

“我根本不在乎跟我有没有关系,于都的事情,兀良哈的人无非是想找出一个责任人,哪怕没有,也要制造一个出来,我正好是他们选中的对象。不过他们选错人了,我要让他们尝尝栽赃别人的滋味,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和代价是什么。”上任圣女阴沉着脸道。

她戴着面纱,脸部的表情看不到,但还是能从语调上听出个七八分。

“抓你过来实际上还有一件事,你们两族都想招那个况且为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圣女又问道。

“这……这是把我当俘虏来审问了?我拒绝回答。”乌蒙陡然间怒气上涌。

作为人质已经够窝囊的了,他一直没抗议,也不是怕了,而是为了维护瓦剌和兀良哈的利益,不想跟白莲教和鞑靼公然撕破脸皮,现在圣女明显有审讯的味道,他一下子不忿起来。

“审你怎么了?你现在就是阶下囚,就是俘虏,还不给我老实点。”苗八站起来道。

“我若不老实你还能怎么着?杀了我?来啊,我的脖子就在这儿,拿刀来砍啊,老子要是皱一下眉毛,算是你养的。”乌蒙真的怒了。

他是瓦剌族勇士中的勇士,当然不怕死,自从少年时第一次披甲上阵,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怕过,就是没怕过死。

都说万古艰难唯一死,那也要看什么人,像乌蒙这种不知多少回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将,早就把生死看破了。

“乌蒙大人,你真想尝尝自己五脏六腑炸成血浆的滋味吗?”上任圣女也微有怒意道。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一死,怎么死都一样,像于都那种安详的死才是最恐怖的。请圣女赐给在下一个最惨烈的死法如何?”乌蒙淡淡地道。

苗八怒了,抬起脚就想踢乌蒙几脚。

别看乌蒙没被绑着,打仗也是员虎将,但是动手的话,跟他相比就是个小鸡雏,他想怎么*就怎么*。

“不得无礼。”上任圣女轻轻出声制止。

“殿下,这家伙太猖狂了,应该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犟。”苗八愤愤道。

“乌蒙大人当然知道,不过乌蒙大人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咱们还是要以礼相待。”上任圣女也转变了态度,知道以死威胁对乌蒙没什么卵用,只能以柔克刚了。

“换招也没用,老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就是一块煮不烂嚼不动咽不下的滚刀肉。”乌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他这是真的动怒了,成为人质他并没有感觉窝囊,毕竟为了瓦剌族自身的利益,能平息一场战火哪怕牺牲一下也是值得的,可是现在白莲教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简直是给脸不要脸,还真以为瓦剌怕了白莲教不成?

“乌蒙大人多心了,我只是好奇你们两族为何都想要招揽况且入赘,你至于动这么大的气吗?”上任圣女咯咯笑着,似乎刚才的威胁根本不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圣女如果想知道这个,尽可以正大光明地去问我族的可汗,我一个小人物,只是奉命听宣的,根本不够资格知道这些事。”乌蒙道。

“那我就明挑了吧,你们都想招况且入赘,是不是跟沿海的八大家族有关系?”上任圣女忽然提出了这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问题。

“什么?”乌蒙震惊一下,差点跳起来,好像屁股底下有一根弹簧似的。

“我猜中了吧,你们想要招赘况且,不只是因为他是大明钦差,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而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对吧?”圣女继续道。

“我不明白圣女殿下说的是什么?”乌蒙摇头道。

不曾想,他额上的一层汗水却出卖了他,说明他不仅知道内情,而且还知道的不少。他现在感觉到的只是恐惧,难道这妖女真会读心术不成,能读出他脑子里藏着的东西?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她就没必要询问我了。”乌蒙心想。

排除了这个可能,他心里这才安稳了些。不过,面前这位高深莫测的太上圣女真实太可怕了,关于她的传说比赵全的还多,也更玄乎。

上任圣女问这些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关注的不是况且作为大明全权钦差谈判大使,有多大的权力,也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有多大能耐。她关注的核心是,况且究竟是不是勤王派的公子。

如果他真是勤王派的公子,而不是一个替身,一个空壳子,那么对付况且的许多手段都要重新设计了。毕竟跟勤王派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过招,就是白莲教也得深思其很难承受的后果。

原本所有怀疑况且这个身份的人都认为他只是勤王派推出来的一个替身,真正的公子还是隐身在暗处,无人知道,这也是勤王派多少年来一直奉行的原则,现在没道理一下子改变这么多。

但是况且出道以来的种种表现却又太杰出,太耀眼了,不像是一个替身这么简单,所以无论是赵全还是圣女,都怀疑况且会不会就是真材实料的勤王派公子。

关于勤王派公子的传说,比白莲教的所有的传说都多,太多人想要一睹勤王派公子的真实面目。对于这位执掌天下第一大教门的人,也可以说是江湖上最有权力的人,江湖中充斥着太多各样的传说。

勤王派对各种传说的态度很简单,就是不管不顾,既不制止,也不辟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公子是否存在,哪个才是真公子,无数江湖中人莫衷一是,只能以讹传讹,不断翻新传说。

如果况且真的以勤王派公子的身份出巡天下,绝对比现在这个大明全权钦差还要牛逼,至少各大江湖中人物,包括白莲教在内所有大大小小的教门,无论如何不敢轻易得罪他。

第五百九十六章 纸将豆兵

当然如果况且真敢这么干,那么天底下想要杀他的人就不是一星半点了,而是成千上万。那些敌对的大教门如护祖派、白莲教等等,就算不敢亲自动手,也会出重金雇佣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来冒险。

况且当初从南京到北京,一路上遭遇了二十多次布置精密、手段高超的暗杀,估计有一半都是一些敌对教派雇佣的杀手。

上任圣女一直对况且密切观察,甚至不惜出手刺杀,实际上就是想弄明白,况且到底是不是真货,如果是个赝品死了也就死了,如果是真货,刺杀未果,就得从新设定计划。

虽然暴露了意图,她算是基本弄清楚了,况且并不是冒牌货,而是货真价实的勤王派的公子,若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运气,连她的杀招都能履险如夷地度过。

江湖中人对气运之说尤为笃信,如果没有运气,那就百事无成,如果有了运气,那就想什么来什么,用句比较典雅的话说就是:运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勤王派的公子是况且的命,他当然就身负大气运。

一个人如果没了气运,就是英雄如项羽,也只能自刎乌江,有了气运,流氓无赖如刘邦也能坐稳天下,还成了后世天下英主崇拜的对象。

所以后来许多研究那段历史的人都认为,楚汉之争,根本就是气运之争,而不是简单的楚汉争天下。汉初之三杰也同样是在气运感召下,才放弃了当时最显赫的项羽,投奔到刘邦麾下。

至于得罪了况且,上任圣女也不是很在意,她认为况且应该能懂得,这不是个人之间的恩怨,而是朝廷和白莲教甚至是勤王派和白莲教之间的大是大非。

一个登顶教派最高位置的人,他的眼界不应该太狭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以个人的感受为转移,而是会从组织的最大利益出发来考虑问题。

所以,圣女才觉得三娘子纯粹就是小孩子脾气,根本理解不了其中的道理,以后找机会还得给她好好上上课,至于三娘子以后是否会听她的课,是否还认她这个圣女姐姐,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乌蒙的心里也在打鼓,族里有海盗联盟的人拜访过,也有海外君王组织的人拜访过,核心机密他并不掌握,但是却知道他们瓦剌族不惜一切代价招赘况且,这事的确跟这两大组织有关系。

朝廷一向认为沿海的海盗都是跟俺答王有秘密联系,每次行动都能形成南北联动,让朝廷顾此失彼,应接不暇,其实这只是明面上的事,暗地里,跟海盗后面的靠山八大联盟组织关系比较铁的并不是鞑靼族和俺答王,而是瓦剌和兀良哈。

这在草原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内地并不掌握实情,这也就看出朝廷对塞外的情报掌控多么失败了,锦衣卫在塞外的密探非常少,而且打入的层次太低,根本获取不到特别有价值的情报。

张居正这次给况且出了个难题,要求他想一切办法获取鞑靼族、瓦剌和兀良哈这些强族的绝密情报。朝廷在这方面实在是付之阙如,根本找不到一个抓手来思考问题,现在张居正唯一抓住不放的就是白莲教,这也勉强算是一个抓手吧。

在营地外的一座小型幄殿里,七公主、萨蛮还有玉公主正坐在一起,研究如何解救乌蒙。

七公主很是恼火,暗恨乌蒙强出头,结果调解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不说,他们还被捆住了手脚,要不然现在早就跟白莲教一伙人分出个高下了。

至于哈桑那六千人,七公主并没有太在意,她知道哈桑充其量也就是努力一下,如果冲不过她布下的一万人的防线,也不会拼死作战,除非她的目标是三娘子公主。

现在倒好,她的四千人马围在外面,可是对只有几十个人的白莲教一伙却根本不敢下手,就因为乌蒙在人家手上。一群人围在外面,完全是大眼瞪小眼,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萨蛮倒是没有想这些烦人的事,而是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饱览玉公主美丽的姿容,连带她高耸壮阔的胸脯还有细细的腰身,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融化了。

七公主看了一眼口水快留下来、神魂早已不在身的萨蛮,气得牙根子发痒。这也太丢人了吧,一个堂堂的王子,难道就没见过美女?族里的美女也不少啊,怎么偏偏就喜欢这个狐媚子了?

七公主真还就是不明白,瓦剌族不是没有美女,这三大强族不说是盛产美女吧,但是人数多,美女自然也多,以萨蛮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他就是痴迷玉公主,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势。

如果玉公主同意的话,这的确是一桩良配,可惜玉公主连半个眼角里都没有萨蛮的存在,亲事还真提过一次,直接就被否决了。过后萨蛮本该收心,把自己的目标转移到别的公主身上,孰料他还真的是痴心不改,一直到现在也没娶过妻纳过妾,甘愿为玉公主守身如玉。

这要是在别的男人身上,就是了不得的美德,可是在萨蛮身上,就是一件可耻的事了,就连兀良哈的可汗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太不成器,虽说于都贪淫好色让他操碎了心,但是这个根本不好色,只忠于情的儿子更让他瞧不起,觉得没有一点大丈夫的本色。

大丈夫的本色是什么?

有人说那就是骑天下最快的马,喝天下最烈的酒,娶天下最美的女人。

这当然是古大侠的意淫,只能听听罢了,谁要是真想这么干,第一有被烈马摔死的可能,第二就是直接醉死,第三就是被美女身边的护花使者剁成肉酱,哪一关都不好过啊,没有项羽的本事,最好还是忽略这种本色吧。

“妹妹,你说怎么办啊,你们族就这么让乌蒙大人当了人家的阶下囚了?”七公主问道。

“还能怎么办,我们不是不想让姐姐跟那个妖女公然撕破脸吗,现在不是时候,马上要谈判了,如果我们三族大打出手,这谈判还要不要谈,如果谈的话,咱们还要不要参加?”玉公主皱眉道。

“妹子,我看你是被钦差殿下迷住心神了吧,满脑子都是他,根本就没想别的事。今天要不是我请你过来,你还缠着人家不放呢吧。”七公主调侃道。

“哪有啊,我这不是躲起来了吗,万一那个妖女发疯了,再把我当作人质抓起来,取了魂魄,怎么办?躲在钦差的营地里安全系数更大一些。”玉公主脸红红地说道。

“哎哟,这话你自个听听,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不过这也不怪妹妹多情,这个钦差的确有他人莫及的魅力。”七公主道。

“他有个屁的魅力,连我的挑战都不敢接,怂包一个。”

听到七公主和玉公主都在夸况且,萨蛮激怒了,一拍桌子嚷道。

“二哥,你省省吧,人家说得对,你根本没资格挑战人家,大明钦差可是跟父可汗平等地位的。”七公主道。

七公主跟况且深聊过一次后,也大为他的魅力所折服,所以觉得无理的还是自己的二哥,况且拒绝接受挑战是天经地义的事。

外面四千兀良哈的精兵围困着白莲教的数十人,看样子白莲教的这些人好像已经被困在汪洋大海中了,但这些兀良哈的勇士们却一点不敢大意,反而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白莲教有妖人的名声,这可不是白叫的,现在看他们只有数十人,但是真打起来,可能随时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前来助战。

这倒不是说白莲教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可以隐藏人,而是白莲教的几种法术,一种是剪纸为将,一种是撒豆成兵。

这原本只是道家传说中的神秘法术,可是在白莲教手中却成了虚拟的现实。

在赵全率领白莲教的一些余孽刚刚到达塞外时,也有许多人不服气,想要乘机剿灭他们,主要是想抢他们手上的无数财宝。

当一个部落的人围攻白莲教时,白莲教的人一个都没出马,赵全只是洒出几把黄豆,结果就有上千的兵将出现,把这个部落的人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还有一次,俺答王手下有个大将不服气赵全,公开提出挑战,结果赵全派出一个大将,跟俺答王手下的大将厮杀了四个时辰,从中午厮杀到晚上,然后挑灯夜战,最后这位大将活活累死在马下,再看赵全派出的大将,也倒下了,原来只是一个纸人骑着一匹用纸剪成的马。

当时观看的人全都吓得魂不守舍,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纸人,一匹纸马,就能把一员勇将活活累死。

过后赵全明言,这是他的一个法术,名称就是剪纸为将,至于先前撒出黄豆化成士兵的招数就是撒豆成兵。

至于传说中的呼风唤雨,据说赵全也都会,而且在俺答王率领鞑靼族四处攻伐,攻城略地的过程中屡建奇功,这才赢得了俺答王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

所以迭木儿花也在担忧,如果不能赶快发起攻击,那就应该撤围,时间拖得越久对兀良哈越不利,很可能生出无数的变化,后果不堪设想。

七公主和萨蛮找来玉公主,目的就是想合谋如何先救出乌蒙,然后再合力攻击圣女和白莲教的几位长老。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两公主憋大招

救人的办法想倒是好想,可是要想出一个合适的解救途径那就难了。

七公主和玉公主这两个原本相互看不上的少女,暂时放下了各自的身段,对坐了半天,绞尽脑汁,始终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玉公主实际上并不愁,她知道白莲教不会把乌蒙怎么样,充其量不过是让兀良哈的人投鼠忌器,知难而退,做出这一手,白莲教已经在气势上输了一筹。

原来白莲教可是十足的强势,对大草原上任何一族都是硬碰硬,决不玩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

七公主就不同了,她已经被逼上了虎背上,根本下不来。

弟弟这些人成了这个样子,魂儿在人家手上(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如果不找回场子,把弟弟等人的灵魂追回来,以后兀良哈一族还有何脸面在草原上立足,岂不让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耻笑?

她原本的想法也不是大打特打,而是以势逼压,希望白莲教的上任圣女能够顾忌双方大战的后果,把于都王子的灵魂交出来,孰料上任圣女根本不为所动,没说几句话就转头回去了,连正常的交流都屏蔽了,这让七公主彻底失去了存在感。

表面上看,兀良哈的武力是把白莲教的人团团围住了,但是真能吃下这些人吗?七公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除非玉公主和她一条心,把瓦剌族的一万多人加码压上去。

玉公主知道七公主的意思,如果真打起来,瓦剌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所以她还是尽量想劝七公主保持目前的状态,尽量不要开战。

局势陷入了胶着状态,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谁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化解。

“你们都说些什么呢?”萨蛮痴痴呆呆看了玉公主半晌,这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是个大男人,赶紧想办法把乌蒙救出来,咱们才能动手逼着那妖女把三弟的魂儿要回来。”七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你们都想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你们慢慢想吧,我只管打仗。”萨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他实在是盯着美人太久了,心里也是阴晴不定。

“你干脆去找那个妖女挑战,如果赢了,让那个妖女把于都王子的魂儿还回来,如果输了再想别的办法。”玉公主笑道。

“别,小玉,你想害死他不成?”七公主急忙制止道。

开什么玩笑,挑战那个妖女,那不是分分钟被灭的节奏吗?刚丢了三弟的魂,难道还要送去二弟的命?

“可以事先讲好,不许用法术,只比马上和手上的功夫。”玉公主道。

“嗯,我看行,那妖女最擅长的不过是法术,如果限制她使用妖术,我有信心赢她。”萨蛮在玉公主的鼓励下,登时雄心万丈,觉得白莲教的上任圣女也不过尔尔。

“不行!”七公主狠狠瞪了玉公主一眼,心道,这个女人真实个祸水啊。

七公主明白,玉公主这是故意想出萨蛮的洋相,让他挑战上任圣女。上任圣女即便不会下辣手,也绝对会让萨蛮输的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这小妮子难道是想为那个钦差找回场子?

萨蛮挑战况且,况且拒绝了,萨蛮嘲笑况且没有男人气概,玉公主现在挑唆他去挑战上任圣女,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出这口气。

真是太不要脸了,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人家钦差殿下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她,她倒好,现在就帮着人家找场子了。

“我去挑战她试试,大不了输一场,我不信她还敢杀我。”萨蛮站起来道。

“二哥,你老实坐下!”七公主怒道。

“我是你二哥,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你的?”萨蛮被训斥得有些吃不住劲了,尤其是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

“我是为你好,你去挑战那个妖女,完全是自不量力,别说她了,就是她身边那几个长老,你也没一个能赢,除非你挑战她手下的侍卫,那还像话吗?丢不起那人。”七公主压住心里的怒火,耐心解释道。

“我不信!”

萨蛮觉得自己在兀良哈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所以不相信自己连几个长老都打不过,至于要说赢上任圣女,他心里的确没多大把握,毕竟白莲教圣女名声在外,可是神人一般的存在。

“要么干脆改成比武大会,双方各出十人,谁胜的次数多就算谁赢,输了的就得答应赢家一个条件。”玉公主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办法好,太好了。”萨蛮兴致勃勃地拍手赞道。

“嗯,这办法倒是值得考虑。”七公主也觉得这办法不失为一个行得通的好办法。

如果是三局两胜,那就没法比了,白莲教哪怕上任圣女不出手,仅凭几个长老出马,就能获得全胜。

不过现在还是有个问题,白莲教来了六七个长老,如果全都出马,就是十局论输赢,他们也没有赢的希望。

“还得加上一条,每一方一次派出一人出战,挑战对方的一个人,不得拒绝。”七公主道。

“嗯,这一条加得好。”玉公主也说道。

如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选手,兀良哈就算精锐尽出,也不可能赢一局,但是如果允许出战的人挑选对手,那就可以拣软柿子捏了。

玉公主出这么个主意,还是千方百计想要避免全面开战,毕竟瓦剌和兀良哈是同盟,不可能在旁边看着兀良哈被白莲教杀得血流成河。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真的打起来,白莲教的人可能剩不下几个,但是兀良哈的人起码得死伤数千,这就是高手和战士的区别,哪怕这些战士都是所谓的勇士。

问题的关键在于,哪怕这四千兀良哈的精兵都把命搭上,也未必能留得下上任圣女。据说上任圣女有自己的独门法术,可以剪纸为鸢,然后乘坐纸鸢破空飞去,没人能拦得住。

勇士在突厥语中是曳落河,在大唐时这个名字曾经响震一时,成为无敌精兵的代名词。到了大金,名称变成了铁浮屠。

“可惜咱们出来时也没考虑到这种情况,根本没把族中的高手带上。”七公主有些悔恨道。

瓦剌和兀良哈族中也都有武术高手,更有一些喇嘛教的供奉,都是活佛级的,这些人如果带过来几个,也就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他们只是以为出来送个礼,顺便展开些外交关系,哪里会想到要跟白莲教作战啊。

各族的武术高手轻易不会出来走动,一般都是在族里精修,主要是保护本部不受侵犯,这些高手只听从可汗一人调遣。遇到王子公主出来办事,安全系数不高,可汗才会下令派高手随行。

这次除了白莲教的一些高手外,其他各族的高手都没有来,也是都预料不会发生太大的争斗,哪知会有意外发生。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

“要不,咱们把比武大会推迟两天,等族里的高手到了也不迟。”萨蛮道。

“这样不行吧?咱们能等的了,可是三弟等不了啊。”七公主焦虑道。

“七妹,其实这事吧……”萨蛮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七公主急道。

“这事有些不好说,你也要有点心理准备。”萨蛮脸色有些沉重地道。

“怎么了,是不是三弟没救了?”七公主霍地站起来,差点撞翻了身前的矮几。

“你别急啊,我是听哈桑说的,他说先前有一个部落的人都遭了毒手,结果这些人一个都没救回来,现在都在地下埋着呢。”萨蛮叹息道。

“那是他们的族人不在这里,或者是不肯给他们出头,咱们不一样,不管是谁,欺负到咱们头上,绝对不行。”七公主厉声道。

“小玉,你看这事……”萨蛮畏畏缩缩地看着玉公主。

对这两个女人,他都是又爱又怕,一个是自己的妹妹,一个是自己最爱的女人。

“嗯,二王子说的也不错,现在没法肯定究竟是不是那妖女下的毒手。”玉公主也叹息道。

“当时那个部落的人出事时,那个妖女是不是就在这里?”七公主问道。

“在啊,过后她还看了好半天呢,对了,她昨天晚上在晚会上就有些神秘兮兮的,像个老巫婆,说什么大劫将至,大家能欢乐且欢乐吧。”玉公主忽然想到太上圣女昨晚的反常情绪。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分明就是那个妖女在试验她的妖法,那个部落的人都是她的妖法的牺牲品,上次她成功了,这次就用到三弟身上了。什么大劫将临,都是鬼话,我看白莲教这些妖人,就是草原上的大劫。”七公主怒道。

玉公主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能摇摇头,叹息一声,也不知是赞成还是不赞成七公主的话。

她也没法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太上圣女干的,不过要说有那么一个嫌疑人名单的话,太上圣女绝对是名单上的首要嫌疑人,第二位就是白莲教教主赵全,反正前三甲都是白莲教的人。

红教黄教也有这样的高手,当然只是道听途说,因为没人见过他们出手,据说这两教的活佛也能慑拿罪人的灵魂,或者从地狱中解救出人的灵魂。

七公主已经派快马回到族里去搬救兵了,希望族里能跟这两教有大法力的活佛沟通,哪怕于都王子的灵魂陷入到地狱,也要请活佛出*回来。

请这些活佛出手,代价是惨重的,但是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总比眼看着于都王子变成一堆土让人好受些。尽全力救下于都王子一个人,其他人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比武寻裁判

况且在大同城里也曾想过把那些人的灵魂找回来,并为此让总督和巡抚把独一味儿酒楼保护起来,里面的受害者原封不动了很长时间。

然而宋哲他们毕竟功力太浅,根本唤不回那些人的灵魂,他当然不知道那些人的灵魂已经被那个恶魔消化掉了。

据说天师教主也有这样的神通,可以在静坐入定后,下到地狱里救人,但只是传说,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无上法力谁也说不清楚。

当时在大同城里也有三位红教黄教的活佛,一直很卖力地进行招魂,可惜毫无成效。

人的灵魂被吞噬之后,是否还存在?是否还会下地狱或者天堂?是否还会进入六道轮回?

这些问题曾经困扰了况且好久,他想不明白,按他的理解,哪怕灵魂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失去的也不过是其中的能量,最本质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自有生灵以来,就有了六道轮回,就有了地狱和天堂,甚至有佛家所说的九重天。不过,这些只是传说,究竟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

况且唯一确信不疑的就是灵魂不灭,哪怕经过千百世轮回和折磨,灵魂依旧像一个无主的幽灵,在这个空荡荡的世上流浪,永远找不到回家的归程。

灵魂不灭犹如能量守恒一样,在况且心里是固定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破他这种信念。

玉公主并不知道这些,按她的想法,于都王子遭遇毒手已经快有大半天了,哪怕他们的灵魂在太上圣女手上,现在应该也不存在了。

太上圣女当然不可能随便把人的灵魂拘来当宠物养,必定是有更阴毒的用处,如果真是这样,于都他们恐怕就是死后都无法得到安宁了。

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否则七公主一旦情绪失控,马上就会开战,战火瞬间就会蔓延到瓦剌族身上。

萨蛮对于都的兄弟之情很淡薄,远不如他和七公主之间的感情深,这也是因为自从有了于都之后,他的所有特权都被于都抢走了。

于都长大后,也没少欺负和嘲笑他这个二哥,加之两人都喜欢上了玉公主,兄弟之间成了虚拟的情敌。

所以萨蛮对三弟于都一直有一种仇恨,现在他死了,一了百了。这倒是应了那句话:死去的于都才是好于都。

七公主也明白了玉公主的意思,心里更加惨然,她忽然身子一晃,差点跌倒,脑子里一阵眩晕,她身边的侍女急忙扶住了她。

“七姐,你怎么啦?”玉公主近前问道。

“我没事,就是脑袋里晕了一下。”七公主慢慢坐下道。

“那要不要紧啊,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萨蛮急切地问道。

“不用,我身体结实着呢,就是被那个妖女气的,另外也是替三弟着急。”七公主道。

她喝下一杯浓浓的奶茶,青白的脸色才慢慢红润起来。

“这事急也急不来,如果于都王子的魂魄真的在那个妖女手上,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怕的是没在她的手上,而是落在了别人的手上。”玉公主总算把心里所想吐露了出来。

玉公主一直觉得上太上圣女是被冤枉的,可是这件事又太像白莲教的作风,所以也可能是赵全或者是别人下的毒手。

“不管落在谁的手上,总归是他们白莲教的妖人,这件事他们跑不了。”七公主铁了心锁定白莲教。

“嗯,我是说先不用急,这事也不是说比就能马上比武的,毕竟要有个章程才行,还要有裁判不是?咱们这几族哪个族的人出来当裁判都不合适,都会有偏向一方的嫌疑,不如去请钦差殿下出面担当裁判,他跟我们几族都没有什么恩怨,应该都能信得过。”玉公主道。

“你是又想人家了吧,千方百计个理由去接近人家,浪蹄子。”七公主笑骂道。

“你才浪呢,我这是说正经的,在为你着想。”玉公主气道。

“嗯,小玉说的在理,就这么办吧,要不我陪小玉去见那个钦差?”萨蛮自告奋勇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要是去了,万一人家不让你进门,你岂不是又要挑战人家了嘛。”玉公主笑道。

“说你浪你还喘上了,一口一个人家人家的,谁家的啊,难道是你家的?”七公主被玉公主逗笑了。

萨蛮心里妒火万丈,他强压着这股怒火,没有发泄出来。此时不宜爆粗,一旦被玉公主发现,她就更加不待见自己了。

不过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个钦差必须死,否则小玉就是别人的了。

原本他还有些窝窝囊囊的,什么事都不敢去争,不敢去抢,于都的死却给了他一个错误的启示,他觉得这好像是长生天在眷顾他,照顾他,把他本该得到的一切全都还给他了。

当然,铁木玉花也是他的,谁要是敢跟他抢,那就得死。

死去的情敌也绝不是什么好情敌,最好还是下地狱吧。

玉公主迈着婀娜的步子走了出去,看的萨蛮眼睛都直了,然后脸上一片狰狞。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从身边大摇大摆走过,投向别人的怀抱,那是什么滋味?

玉公主满脸春情荡漾的神情,就像七八把刀剜割着萨蛮的心。

“二哥,你想什么哪,我警告你啊,不许搞事情。”七公主从萨蛮的神色变化察觉到了他的心理活动,立刻警告道。

萨蛮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看着帐篷外。

玉公主窈窈窕窕地来到况且的中军大帐前,要求拜见钦差大人。

纪昌见到是她,也是脑子发紧,心里一笑:呵呵,大人的磨难又来啦。

况且正在大帐正着什么,听到玉公主的声音,也是无奈苦笑,放下笔,主动走出来迎接。

“哎,你这是什么眼色啊,不欢迎我是不是?”玉公主看到况且一副受苦受难的神情气道。

“哪里,哪里,公主是贵客,欢迎都来不及啊。”况且赶紧假笑道。

人家毕竟是一族的公主,以后免不了会有打交道的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求人家呢,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了,面子得给人家。

即便不说这些,人家是来送礼的使节,这外交礼仪必须善始善终。

玉公主进来后,也不客气,自己做到况且对面的椅子上,侍女端上茶,她也举杯就喝,一点不外道,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况且看得直呲牙,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客大欺主,主随客便吧。

“钦差殿下,我是来请你出山的。”玉公主喝完茶就开门见山道。

“出山?我没隐居啊?”况且纳闷道。

“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挑我字眼,抠字眼我当然不是你们这些文人的对手,我是说请你出面做一件事,你可答应?”

“什么事?请说。”

“你先答应了人家再说嘛。”玉公主撒娇道。

况且苦笑:“你总得先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做到,才知道能不能答应你。”

“你当然能做到了,人家还会难为你嘛,你就答应了嘛。”

若是没有侍女在场,玉公主就算不扑到况且的怀里,也得拉着他的胳膊死缠不放,现在有两方的侍女在旁边,她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也就是口头撒撒娇了。

况且硬着头皮答应了,他知道玉公主不至于给他出多大的难题,实在做不来大不了反悔就是。

玉公主就把和七公主商定的事说了一遍,兀良哈要跟白莲教比武论输赢,这事只有请况且当裁判。

三族的人谁出面都无法保持公正,那些小部落做中间人资格又不够,唯一跟各族距离一致,而且有这个身份地位的唯有况且一人。

玉公主的意思是,这活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推不了,否则我就继续撒娇,你看着办吧。

“让我主持公正是吧?这倒是没问题,不过白莲教会答应吗?”况且放心了,这事他能躲得过。

“他们还有选择吗?要么比武论输赢,要么大战一场,真要打仗,我们两族可是有两万多人呢,哈桑那些人再能打,还能打得过我们两万多人?”玉公主冷哼道。

况且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如果白莲教想要避重就轻的话,比武论输赢是最好的方式。

实际上这个办法让白莲教占了很大便宜,毕竟白莲教的人大部分都是武术高手,大草原上的勇士也不过是比较骁勇的战士,上战场打仗固然威风八面,但是单打独斗就差多了。

“钦差殿下,您真是好人啊,太谢谢您了。”玉公主的声音好像融化的糖浆一般在空中流淌,听到的人都感到浑身酥麻,就连那些侍女都不禁红了脸。

这也实在太不要脸了吧?不要脸到了让别人不好意思的程度。

两边的侍女都在心里腹诽着。

况且心里也是一荡,一瞬间心旌摇曳,但旋即就压住了这份旖旎的心境。

“公主,你也不要觉得这事很轻松,白莲教那里不一定会接受。”况且提醒道。

况且实际上是有些失望的,他最希望的就是这三族现在就开战,打的越大越激烈越好,谁料现在风向一变,改成比武论输赢了,那岂不是打不起来了?

不行,他们不想打,我就得添把火,怎么也得把这场火烧起来。

“另外我明天准备继续那个拍卖会,要不这个比武大会延后一两天?”况且道。

“行啊,本来也得延后的,兀良哈和我族的高手都没来,现在怎么比啊,就是我们手下那些人,上去了不是分分钟被人踢出场外啊。”玉公主道。

“这样最好,依我看你们可要多调一些高手过来,白莲教藏龙卧虎,你们绝不可掉以轻心啊。”况且又很好心地提醒一句。

第五百九十九章 圣女接受挑战

看况且如此态度,玉公主心里美的不行。

“即便那样也未必能赢啊,我们在调兵,人家白莲教也不会闲着,说不定那个赵教主也会赶来。我看最后结果也不乐观,我说这七丫头是疯了,谁也劝不住。”玉公主蹙眉道。

况且倒是能理解七公主的心情,换了任何人,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变成那个惨样,都会急得发疯,怒气上升时找仇人报仇也是必然的行为。七公主现在能压着性子按兵不动,已经够冷静的了,换了别人,管你有没有人质,先攻上去再说。

“钦差殿下,你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啊?”玉公主柔声问道。

况且想了想,摇头道:“你都想不出,我更想不出了,我可是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玉公主嗤笑道:“钦差殿下,您就别装了,你可是锦衣卫的头儿啊,你们锦衣卫在我们各族安插了不知多少耳目,这儿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哪里会瞒得过你?”

况且苦笑道:“若真如你所言,我倒是美了。锦衣卫没你想像的那样夸张,在你们这儿有没有安插人,或者有多少人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不骗你,至少我没安插过任何人。”

“哦。”

玉公主偏着头,把最好看的侧影留给况且,然后缓缓点了两下,表示相信了他的话。

“我是不懂大明的建制,你是锦衣第六卫的头儿,不是锦衣卫的头儿,我说你们不是一家吗?”

“在我们看来,你们鞑靼、瓦剌、兀良哈都是一家哪,能一样吗?”况且苦笑道。

“哦,你要是这样说,我就理解了。”玉公主点头道。

况且心想,你理解个头啊,鞑靼和你们瓦剌可是对头,我们锦衣卫和第六卫不过是平行关系,并不是仇家。

但是玉公主的话让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锦衣卫在塞外的情报系统真的那么脆弱不堪,形同虚设吗?

刘守有会不会给自己留了一手,把那些暗探的资料和真实情况都隐藏起来了?

况且在北京城里也没查找过这方面的资料,主要是那时不需要,临走时他曾经跟刘守有喝过一顿酒,想要这方面的资料,刘守有却没给他,只是说他到了塞外后,这里的暗探细作都会归他统领。

刘守有的意思是说,况且一旦有需要,他们就会立即出现,可是到了现在,况且连一个锦衣卫人员的影儿都没见到。

还有就是勤王派派来的人,海外君王组织派来的人,都在暗处跟他躲猫猫,根本不露面,都是一样的话,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了。

况且气的咬牙切齿,全是狗屁!全是鬼话!什么时候需要他们,由谁说了算,不是该由他说了算吗?

他早就需要这些人露面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搜集更多的情报,但是这些人咬定青山不放松,死活不露面,他也无可奈何。

上任圣女接到了兀良哈一个千户送来的挑战书,一开始没搞懂是啥意思,等看明白了,气的直接掼在地上。

“挑战?你们配吗?你们也就是凭着人多势众猖狂一时,一对一,你们有这个底气吗?”上任圣女霸气回应道。

那个千户气的差点拔刀,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如果此时拔刀,那就是把脑袋往石头上撞了。

“圣女殿下,我只是下战书的,应不应战你说一句话,我好回去禀报。”千户很硬朗地道。

“应,我为什么不应?你们既然有这个胆子,我陪你们玩玩就是,时间地点随你们定,怎么比随你们定。”圣女冷笑道。

“那好,我回去复命了。”兀良哈千户不敢多逗留,唯恐说错一句话就回不去了。

“殿下,他们不知又要耍什么把戏,何必答应他们?”苗八不解道。

在他看来,所谓挑战肯定是诡计,兀良哈的人凭什么有这个胆量,敢于一对一的对决,别说兀良哈一族,就是草原上各族高手加在一起,白莲教也不惧怕。不过这次白莲教只来了七八个长老。

“他们想玩什么花招,咱们不妨看看,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上任圣女道。

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对她而言,这里并不可怕,她完全能够驾驭局势。

在她看来,抓乌蒙当人质已经是做出了很大让步,按她的性格,当时就应该直接开战,看看究竟谁怕谁?不过她还是忍着一口气,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才让苗八抓了乌蒙做缓兵之计。

这里的事她已经飞书通知教主赵全了,想必过一两天教主就会有旨意下来,虽说圣女跟教主是平级的,但是在威权上还是教主略高一些。

“殿下,依属下看,您还是先回总部,您万金之躯犯不上冒这个风险。”苗八劝道。

“冒风险?有什么风险可冒的,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能让我经历什么样的风险。”上任圣女冷笑道。

苗八和几位长老都面面相觑,不开口了,他们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劝圣女。

在长老们看来,他们的生死无关紧要,圣女可是万万不能有丝毫闪失的,虽说面前的圣女已经是太上圣女了,但在这些人的心里,圣女还是眼前这位,现任圣女只是个没出徒的女娃子。

圣女不像教主,教主赵全身经百战,法术通神,乃是白莲教第一高手,所以没人会质疑教主的战力,也就没人会担心教主的安全,但是圣女限于身份极少跟人动手,毕竟是一教的神圣象征,总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

“殿下,兀良哈和瓦剌也不容小觑啊,他们族里供奉的红教黄教的活佛也有几个杰出人物。”一个长老劝道。

“我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干嘛答应他们的挑战,没有那几个高手,兀良哈和瓦剌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上任圣女冷笑。

她心里还是有些憋气,此时竟想起况且拒绝挑战时的霸气来了,人家不屑于应战,说萨蛮不够资格,自己却接受了挑战,无形中又被况且压了一头。

她本可以一走了之,果真如此,兀良哈还真拿她没招。三娘子准备跟她分道扬镳,第二天就要启程回板升城,她还不知道,但是她就是不想走,照她的想法,现在走的话,岂不是等于被兀良哈一族赶走的?

白莲教从内地被驱逐到了塞外,有这样经历的人心理上格外敏感,大草原已经是他们最后的退路,总不能逃到波斯祖地去吧?塞外和内地总还有些相通之处,留恋之地,之间无非就是隔了一道长城,但假如去了波斯祖地,那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内地了。

据说波斯祖地的明教已经彻底灭亡了,在世上唯一尚存的明教就是他们这一支了。所以白莲教上下都有这个脾气,那就是不管什么事都寸步不让,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让步的余地了。

上任圣女抓了乌蒙有两个意图,一是想缓解一下一触即发的局势,另外也是不想自己带来的高手尽数被埋葬在这里,那时候就算她能安然逃走,又有何面目去见教主?

没想到兀良哈的人蹬鼻子上脸,居然向她发出挑战,这明显是在鄙视她。堂堂的白莲教圣女,是那些鼠辈能挑战的吗?这相当于挑战整个白莲教的威严。

坐在帐篷一角的乌蒙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苗八气的要发疯,他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笑你们呗,当时不肯多说几句话做解释,现在惹出多大的事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哪。”乌蒙笑道。

“解释?我做出解释了,可是他们信吗?”苗八道。

苗八当时的确向七公主解释了,这事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跟圣女更没有丝毫纠葛,可是七公主根本不信,死活要圣女给于都王子一个交待。

“那是你没有耐心好好解释,如果你们不抓我,我就替你们去做这件事了。现在倒好,我就是出去替你们解释,人家都不信了。”乌蒙笑道。

“不信拉倒,怕了他们不成?你也别得意,这事少不了你们一族,你想看笑话就别做梦了,你们两族的高手来一个我灭一个!全都有来无回!”苗八怒吼道。

“我们不像你们,不是仗着高手以势压人,我们生存在这里,我们四处征战,靠的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士,我们不怕死。”乌蒙冷笑道。

上任圣女看看乌蒙,挥挥手对苗八道:“别跟他白费唇舌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圣女私下也承认,乌蒙的话不无道理。

白莲教就是靠这些异能高手立教,但是草原各族不是,他们靠的是各族骁勇的骑兵。虽说一个高手能打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骑兵,但是人家要是成千上万呢,都不怕死呢,就是顶级高手也得跑路。

更麻烦的是,人一旦有了特殊本领,很难听得进别人的话。

白莲教有天生的不足,教派和民族的差异就在这里,他们无法建立一支像鞑靼瓦剌兀良哈这三族所拥有的强悍的骑兵,他们只能依靠教民,在某个时期聚集起来发动一场起义。

但是这样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尽管看上去很是凶猛,也能打出一定的气势来,但终究不是百战精师的对手。

在内地,白莲教发动过几次浩大的起义,开始时攻城拔寨,开疆拓土,也很是了得,最后却是在朝廷派来的大军围剿下,不得不做猢狲散。

赵全也曾经想过建立一支常备军,以白莲教的财力也能供养得起,但是在塞外这是犯大忌的,别说瓦剌兀良哈,就是鞑靼可汗俺答王也不愿意看到,有一支强悍的汉人武装驻扎在大草原上,所以赵全始终没有把这项计划付诸实施。

第六百章 拍卖会重开

第二天上午,况且继续了被拖延好久的拍卖会。

已经拍卖掉的草上飞一伙人被三娘子派人押回族里,那个跟草上飞的首领有杀父杀母之仇的丫环也跟着回去了,这伙人的命运已经定了,就是被押到坟墓前斩首祭奠亡灵。

至于是只杀那个首领,还是让所有人都陪葬,况且没有问过,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草原上的风格是有仇必报,杀的仇人是越多越好。

从心底里讲,况且对草上飞的同伙感到有些愧疚,这些人给他贡献了不少银子,还让三娘子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光这两点的好处就太多了。

况且寄希望今天的拍卖会更上层楼,一窝蜂的人再卖一个好价钱,那样的话,他这次去板升城采购物资基本就是在做无本生意了。

座位还是原来安排的那样,只不过三娘子没有出现,代替她出来报价的是哈桑。

现在鞑靼族的人都归哈桑统领,原来那两个废了的万夫长也被送回族里,军医巴腾也一路跟着过去,害怕路上有什么闪失。没有巴腾缠着教他医术,况且这几天着实悠闲了不少。

“各位,咱们的拍卖会继续召开。这些天可谓是多事之秋啊,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家还都留在这里,等着参加这个拍卖会,鄙人很是感动,看来大家很给我面子啊。”况且先上台说了一番话。

台下的人有不少开始起哄:“那是,您是大明钦差啊,怎么也得给点面子。”

“钦差殿下,您都这么说了,看在我们苦苦等候的份上,给打点折吧。”

“就是啊,别一起拍卖了,买不起,还是分开来定个价格,然后打折销售。”

说这些话的基本都是一些小部落的人,况且一直怀疑他们背后暗藏着某个势力,那些人不好自己出面,所以雇佣这些小部落来参加竞价。

否则的话,这些小部落哪里养得起一支流寇?不管一窝蜂里的哪一股流寇都能把这些小部落一口吞了。

想要买这些自由散漫惯了流寇回去给自己效命,首先就得有强大的势力压服住他们,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让他们俯首听命。

“哈哈,各位说笑了,规则是不能改的,如果能改规则的话,一窝蜂的这些人早就脱手了,也轮不到大家来竞价,还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况且也不多废话,拱拱手就把一窝蜂最后一股人马的首领带上来。

每一股流寇的拍卖都是以首领为标志,跟他手下的人捆绑销售,买下一人就是买下一伙,各族也都喜欢这种卖法,毕竟卖一个人回去有毛用啊,首领也未必就比手下的人战力强,能当上一股流寇的首领也可能是别的方面擅长,未必就是打仗厉害。

“底价五千两银子,要现银啊,没有现银子的话,可以拿古人书画古董珠宝抵价。”况且再次宣布了一次竞价规则。

哈桑第一个举手:“六千两。”

他也知道六千两买不下来,却也不能一下子把价位抬上去,得一点点的加价。

“七千两。”玉公主举手。

“一万两。”七公主一下子把价位提了上来。

况且在心里连连夸赞七公主豪爽,真是女中豪杰啊,希望她再接再厉。

一窝蜂的人总共十六股,要是每一股能卖到两万两银子,他就发大财了,要知道这些流寇还能自赎,如果自赎不成功,他们的银子自动流入况且的腰包。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这些流寇多少年来打家劫舍攒下的家底,将一分不差落到况且的手上。

他们还没办法不自赎,毕竟自赎还有完全自由的可能,如果不自赎,那就注定会沦为各族征战的炮灰了。

“三娘子哪里去了,还在耍小孩子脾气?”上任圣女今天没有喊话,因为哈桑代表俺答王参与竞买,不需要她提供财力支援。

“我也不知道,我过来时就没见到她。”哈桑道。

说着他权衡一下,又举起手,喊道:“一万一千两。”

“你们这样做都落入他的圈套里了,买这些人花这么多银子值吗?用这么多银子重新打造一支人马都够了。”上任圣女冷冷道。

哈桑苦笑点头,他也明白这是况且的诡计,关键这还不是阴谋,而是一切全都摊在桌面上,你却又不能不按照他设计的方向走。

“一万五千两。”一个小部落的人喊了一声。

大家都愣住了,虽说没有规定这些小部落的人不能出价,否则人家干什么来了,但是一个小部落的人居然喊出这么高的价码,还是把大家吓了一跳。

“你乱喊什么,你有这么多银子吗?”玉公主鄙视道。

“公主殿下,小人喊价自然有喊价的道理,只要卖给小人,银子自然是拿得出来的。”那人向玉公主躬身道。

“钦差殿下,我严重怀疑这人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是故意乱喊价,哄抬价格。我方要求检查他是否有这么多的银子。”玉公主身边一个侍女喊道。

况且沉吟一下:“嗯,这样做不好,提议否决,除非落槌后落到谁手里,才会检查买家是否有足够的银两,如果真有蓄意哄抬价格的,那就押上这上面继续拍卖,如果没人买,那就直接砍头。”

那个小部落的人吐了吐舌头,被吓得不轻,乖乖龙的东,没想到乱喊价还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呢。

当然他既然喊价,那就是拿得出银子的,虽说把他们整个部落的人加上牛马羊全卖了也不值一万五千两银子,但是他手上真还有几万两银子,都是别人的,他只是来赚个交易费。

“哼。”玉公主脸色一冷,觉得况且太不近人情,连她的提议都一口否决了,太不给面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这哄抬物价对谁有好处啊,那当然就是况且啊,对卖家来说,当然是价格越高越好,越离谱越赚,或许况且真的希望有人有技巧地往上哄抬价格吧。

价位到了一万五千两,场面有些静下来了,一般人都在盘算着是否还要继续出价。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这位一窝蜂首领却举手道:“一万五千零十两银子。”

况且点头笑笑,这家伙真还能沉得住气啊,这么长时间他一次都没出过价格为自己自赎,现在看出价的人都有些犹豫,就果断出手了。

“一万五千零二十两。”那个小部落的人见胜利在望,就又小小的加了十两银子。

况且马上打断,说道:“各位注意一下啊,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两,这位大人人家是自己赎买自己,所以可以加十两二十两这样的价格,算是特权吧。”

那个小部落的头人听到这话,就又开口道:“一万六千两。”

况且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位大人真是豪气万丈,佩服。还有哪位加价没有,一万六千两第一次。”

哈桑沉默了,这价位已经超出了俺答王给他的底线,俺答王给他一共二十万两银子,是准备把一窝蜂的人全部买下的,在俺答王看来,二十万两银子不过是预备金,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顶多十万两就能拿下。

在大草原上,敢跟鞑靼族抢风头抢人可不多,顶多就是瓦剌和兀良哈这两族。

孰料这两族还没怎么出手,一个不起眼甚至不知道族名的小部落的家伙冒了出来,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高价。

况且心里有些急,这价位的确不低了,可是还没达到他心里的预期。

他停了一会,却也不能不喊啊,只能再度喊道:“一万六千两第二次,还有一次就归这位豪爽的大人了。”

七公主刚要举手,想了想却又放下了,玉公主也是神色不定,觉得不出手有些亏,可是出手却又觉得有些不值得。

“两万两。”这时候那个首领再次发话了,喊出的自己赎买自己的价格是两万两,正好是况且的心里预期。

“好,看来大人自由有望了,下面还有没有人继续出价,现在是这位大人自己赎身,如果没人出价,这位大人就完全自由了。”况且鼓动道。

“两万一千两。”一直坐着的上任圣女忽然举手道。

所有人都顿住了,感到诧异,圣女怎么出价了?

上次竞价草上飞一伙人的时候就是上任圣女喊价的,但是大家都明白,那是为了三娘子公主喊的,现在可是鞑靼族在竞买一窝蜂流寇,就连三娘子都没露面,上任圣女这究竟是为了鞑靼族还是白莲教购买啊?

幸好上任圣女很快就回答了大家的疑虑。

哈桑在一边皱眉苦笑:“殿下,这价格有些太高了,不值得,您也说过的。”

“我不是替你们族出价,是自己喊价,我要竞购这一股人。”圣女道。

“什么?白莲教要竞购流寇?我没听错吧。”

“好像是这么说的啊,我也是纳闷呢。”

“白莲教竞购流寇做什么啊,难道他们也准备跟人打仗了?”

台下的人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任何一族竞买流寇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可是白莲教竞买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跟人作战,即便需要,鞑靼族的士兵就是他们的士兵,难道白莲教自己想组建一支队伍不成?

第六百零一章 七公主怼圣女

“圣女殿下,您干嘛自己出价?”哈桑有些糊涂了。

白莲教和鞑靼族不是一家的吗?怎么太上圣女自己出价了,这是什么意思,要跟鞑靼族分家的节奏?

鞑靼族自从接纳了白莲教后,虽然没明说过,但是大家彼此都有一个心领神会的底线,那就是白莲教不会建立自己的武装,不会在塞外鼓动教民造反,就像他们在内地所做的一样。

这个是鞑靼族和白莲教合为一体的基础,谁也不可能接受一个有武装的教派。

白莲教在塞外传教这么多年,教民也有快十万人了,却始终不让教民参与各族之间的斗争,也不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白莲教的底气来源于教里众多的高手,还有鞑靼族上十万的精兵。

哈桑虽然心中满是疑窦,却不敢直接问,毕竟他的级别跟太上圣女相差太远,寻问太上圣女这样的问题,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这样的问题,只有俺答王亲自去问。

“圣女殿下真是豪气万千啊,两万一千两,这位大人,你不准备自赎了吗?”况且及时追问了一句一窝蜂的首领。

他虽然不知道圣女买这些人干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相对而言,他倒是希望这位首领能带着小伙伴们恢复自由。

这位首领叹息一声,他所有的钱也就是两万两了,这已经不少了,一般的流寇还没有这么丰厚的家底呢,他也是在心里哀叹,被鞑靼、瓦剌、兀良哈等族买去也不过当炮灰,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可若是被白莲教这些妖人买去,天知道他们会拿自己做什么,难不成是当祭品用?。

有人说白莲教的妖人们喜欢用人的头骨、人皮做法器,还得用心肝鲜血来祭练,最后连魂魄都不放过,要放在一种阴火上点燃当灯笼用。

这些事都传的神乎其神的,虽然没有人亲眼见过,但听到的人没法不相信,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白莲教在塞外的名声也不比在内地好多少,只是因为有鞑靼族这个强助,别人奈何不了他们。

圣女出价其实没什么用意,她就是一时起兴喊了一嗓子,至于买下这些人干什么,她甚至都没去想,大不了送给俺答王当人情吧,至于组建自己的人马她倒不是没想过,可是就算组建自己的军队也不能用一群流寇当最早的班底吧,那岂不成了土匪窝了。

但是有一点是出自她的内心,那就是不愿意看到这些流寇恢复自由。

从一方面讲,这些流寇恢复自由,得利最少的是况且,因为不管有没有人买,这些流寇的钱财都是况且的,但是如果有人掏钱买的话,况且就是得双份了,但这只是钱财上的考虑,上任圣女当然不屑于考虑如此蝇头小利。

她想的是这些流寇作恶多端,不仅干扰他们白莲教的传教大业,而且多多少少祸害过他们的教民,白莲教也一直没机会抓到这些流寇,现在近在眼前,哪里还能让他们龙归大海?

“两万二千两。”七公主忽然喊了一声。

“七妹,你干什么啊,太贵了,不值得。”萨蛮吓了一跳,赶紧劝道。

七公主也知道这个价格太高了,很不划算,一窝蜂这股流寇人数并不多,总共不过八九十人,平均一个人要花二百两银子来购买,的确太贵了。

七公主原本在价格飚上一万五千两之后就有些犹豫了,没再出价,可是见到上任圣女出价后,她立刻果断加价,唯一目的就是不让上任圣女竞买到这些流寇。

她也不知道上任圣女买这些人做什么,但是正值他们两方对垒,如果圣女把一窝蜂的人全买了,就是凭空增加了两千多个战士,而且死了还不用心疼,这对他们兀良哈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上任圣女淡然一笑,也明白七公主是在跟她较劲,就举手喊道:“两万三千两。”

七公主不甘示弱,继续加价:“两万五千两。”

这个价格喊出,连玉公主都怀疑七公主是不是疯了,跟太上圣女较劲不假,但用得着跟银子赌气吗?这可是花的自己的银子啊。

七公主也很肉疼白花花的银子,但是没办法,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白莲教的圣女想做什么,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让她的计谋得逞,就算拖也要把她拖死。

对付白莲教不能按规矩出牌,三弟失去的魂魄一天不回来,就要跟他们死磕到底。

这个价格一出来后,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再出价了。

参与竞拍的不过是一窝蜂流寇里的其中一股,而不是全部,如果是全部,价格再翻上几倍都值了。

况且喊过三遍后,这股流寇就归七公主所有了,七公主派人去后台向况且和周鼎成交割现银,把这一股流寇领走了。

“钦差殿下,枉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呢,结果被你狠狠敲了一笔。”七公主恨恨道。

“公主,你是不是有所误会啊,我可没有出价,你要怪也怪不到我身上嘛。”

况且当然不背这个锅,是白莲教的圣女帮他多赚了几千两银子,不过他并不感谢,甚至不会对圣女抬一下眼皮。

况且看着那一堆小山般的银子,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不过他这次只是收下七公主的银子,这股流寇虽然自赎失败,银子他暂时还不能没收,得留给下一波流寇自赎。

这也是况且跟流寇达成的原则,允许他们把所有人的银子放在一起使用,如果前面的是自赎失败,银子就留给后面的人,依此类推。

这也算人道主义关怀了,要不然这些流寇就会绝望,谁也不肯把财富拿出来。反正都是得不到自由,还不如把财宝藏起来,万一自己当了炮灰福大命大造化大,活了下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现在况且给了他们一线赎得自由的机会,这就不同了,毕竟当炮灰太危险,能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还不如把财富都拿出来拼一下的好。

“我说钦差殿下,下一次竞价成功后能不能给我便宜些啊,我带的银子已经快见底了。”七公主第一笔就把带来的银子花掉这么多,下面几股流寇上台竞价,她恐怕只能干瞪眼了。

这三族都带了差不多二十多万两银子,都是想高价把一窝蜂的人全买下,不料他们想的高价还是太低了,行情的走势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心理价位。

“这个我真是没办法,公主,您也知道,我做生意一向讲究公正无欺,对任何人都一样。这样吧,如果您没有这么多现银子,又想多竞拍几批人,可以在交割银子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打张欠条,以后用药材啊,毛皮啊这些你们的特产抵债。”况且道。

“还可以这样?那我这两万五千两银子可不可以打张欠条?”七公主狡黠一笑道。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得给您列一张单子,单子上的货物按照你们这里的价格提供给我,而且在半个月之内给我凑齐,就可以用现货顶替银子。”

况且似乎早就料到有人银子不够的情况,所以准备了一张他需要的东西的清单,上面列上的都是草原上的土特产。

“还有,比如你们送礼给我的书画啊,古籍啊,你们族里还有不少吧,都可以拿来兑换银子,在我这里那些东西是可以当现银子用的。”况且又加了一句。

他实在是太中意兀良哈和瓦剌送来的礼物了,看到那些礼物的箱子上都有没擦掉的灰尘,就知道这些宝贝一定在两族的仓库里蒙尘太久了,他可是急于让这些沉睡的宝物重见光明的。

“你说的那些东西啊,嗯,我们那里好像真的不少,等我回去找找,你要是想买,全都卖给你,不过价格可要公道啊。”七公主开心多了,笑道。

“公主放心,跟我做生意没有别的好处,就是绝对的公道。”况且自夸道。

“嗯,这样还差不多。这张单子上的东西我看了一下,我们都有,药材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毛皮没问题,还有你说的字画古籍都得派人回去翻一翻,找找看。”

七公主并没收回那两万五千两银子,说是先放在况且这里,等她让人回去运来况且需要的那些东西,然后再把银子换回去。

两人还说定,下一步的拍卖就采取这个方式,只要七公主买到的人,银子就不用交割了,等运来各种物资后一起算账。

况且也很是开心,这种办法比拿现银子赚得多,毕竟银子不会生银子,他又不能放贷,但是毛皮、药材运回去那是可以翻倍甚至翻几十倍的。

“你这个办法太高明了,这下子咱们可以把这几族的箱底子都打扫干净,这些宝贝放在他们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周鼎成笑道。

况且这一套早就跟玉公主说好了,也是可以用这办法,对于哈桑他还没有实行这套办法,主要是不想让哈桑买到太多的流寇。

况且认为这些流寇与其落到俺答王手里,还不如落到瓦剌和兀良哈两族手里,毕竟这两族经常给俺答王使绊子,也算是朝廷的潜在盟友,当然从根本意义上讲,都是敌人。

七公主欢天喜地地回去了,弄得萨蛮一头雾水,花了这么一大笔重金,怎么还花高兴了?难道又被那个小钦差灌了什么迷魂汤?

第六百零二章 圣女出了天价

七公主没有跟萨蛮细说,主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办法,如果鞑靼族也用这办法竞买,她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至于玉公主那儿,她不是很在意,如果玉公主买下这些流寇,增加的也是两族共同的力量,跟她买下区别不大。除非有一天两族决裂了,走上战场对垒,但那种情形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两族都需要抱团取暖,合力反抗鞑靼族的挤压。

第二股流寇也被七公主买下了,用了两万两银子。

不明所以的萨蛮王子吓坏了,这样子他们带来的银子根本不可能买下所有的流寇,而且花的价格太高了。

七公主何尝不知道花了天价,但是白莲教的上任圣女已经盯上她了,只要她出价,上任圣女就会跟着出价,一直把价位抬的很高才肯罢手。

上任圣女实际上无心得到这些流寇,否则七公主一股也别想买下,毕竟要说财力物力,草原上还没有哪家哪族敢跟白莲教叫板,除非这些强族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全都变卖了。

白莲教被驱逐到塞外,把当年抢夺来的财富和教民捐赠的宝贝金银,一股脑全都带到了塞外,再加上这么多年无数教民的贡献,早就富可敌国,而且是真的敌国,不是形容词。

七公主眼睛都红了,说什么也不让上任圣女竞买得手,结果这场拍卖会的前两个部分,几乎就是两人在争锋,其他人都沦为看客了。

哈桑有些着急,照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一股流寇都买不到,这样的话,如何回去向可汗交差?

但是要下手的话,价格实在太高,哪怕作为高级炮灰,这些流寇也不值这么多银子。

第三股流寇拍卖时,哈桑出手了,可惜等他把价格喊道两万三千两时,玉公主却发威了,直接喊出两万五千两。

哈桑放弃了,他也明白玉公主这是存心的,就是不想让他买到手,如果他不肯罢手,可能要加到三万两才能成功买下。

玉公主来到后台,也没有掏银子,而是媚笑着,跟七公主一样签下欠条,准备拿药材皮毛还有字画古籍古董来抵债。

接下来的场景令所有人哭笑不得,竞价基本上被三个女人包圆了,白莲教圣女好像是况且雇来哄抬价格的枪手,每每把价位提到很高,然后突然放弃,大家都看得出来,白莲教的太上圣女的确没有购买的心思,她的全盘参与,好像就是跟七公主和玉公主别苗头。

这两位公主也是豪气逼人,根本不管不顾,只要上任圣女加价,她们就会跟着出价。最后连上任圣女都怀疑了,这两个女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哪里知道这两个公主跟况且做的交易,她更知道自己这么哄抬价位只会给况且带来更大的利益,可是她又不想让瓦剌和兀良哈花很少的银子就能买下这些流寇。

这是个矛盾,无法调和,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便宜况且的好,毕竟况且拿了银子也是要回到内地的,这两族可是草原上的霸主,就在自己身边,但凡能削弱他们实力的事,一点也不能松劲儿。

一直拍卖到第十股,哈桑才得到一次机会,以一万八千两的高价买下最小的一股流寇,才有五十多人。

这一次七公主和玉公主都没有跟他抢,这两个公主已经欠下况且不少银子了,哪怕是可以用药材皮毛古董来抵债,也够多的了,这些财宝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两族也没有无穷无尽的资源可以消耗。

自从三个女强人发飙以后,那些替无名势力代理的小族头人彻底熄火了,因为价位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当观众。

到了第十二次拍卖时,轮到了一窝蜂里第二强的一股流寇,也就是十六个首领中的二龙头,那个独眼巨寇上台了。

他一下子拿出十二万两银子为自己赎身,这其中有一半是前面那些流寇没有用上的,有一半是他自己的。

全场都被这个价格镇住了,十二万两?这些流寇难道把某个强族的宝库抢光了?这么有钱?

这位独眼二龙头志得意满地看着台下,他认定不可能有人超出这个价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资金不值这个钱,但是为了保命,顾不得了,银子有再多也得先有命有自由才行。

在他后面的流寇都红了眼,这家伙太不地道了,他这样做是绝了后面这些兄弟的自由之路啊!

按说以他本来就有的六万两银子来赎身已经足够了,可是这个独眼龙唯恐自己得不到自由,竟把前面兄弟们舍不得用的银子一起用上了。

一窝蜂的大龙头叹息一声,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位所做的并没有超出规则,只能怪他们事先没能想出更好的限制办法。

这个价格喊出半天后,也没有人回声,独眼龙笑道:“钦差殿下,既然无人出价,我就自由了吧?”

“嗯,等我喊三遍,如果没人出价,你就自由了。”况且笑道。

况且也没料到这家伙如此狠,不给自己后面的兄弟一点活路,把所有的机会都用在自己身上了。但这事跟他没关,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而且既然有了规则,就得执行。

况且喊出十二万两第二遍时,圣女忽然举手了:“十二万五千两。”

一听这话,独眼龙登时瘫了下来,他向下面苦苦作揖哀求道:“圣女殿下,小人可是没得罪过您,求求您大恩大德放小人一马吧。”

况且也纳闷了,上任圣女出这么高的价格买,她要这个独眼龙做什么呢?

三娘子买草上飞的人时也出了很高的价格,但是那不一样,那是出于三娘子最宠爱的一个丫环的请求,要用杀害自己父母和全家的仇人的头颅和鲜血祭奠他们的亡灵,所以不管花怎样的高价都是合理的。

但是上任圣女这样做太令人意外了,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嘛。

哈桑张大着嘴巴,打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白莲教是有钱,可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扔着玩吧?

上任圣女没有回答独眼龙的请求,在高傲的圣女眼里,独眼龙还不如一条虫豸,她出高价只是想震慑一下七公主,意思是我只是不想跟你竞价罢了,不然的话你根本一个人都别想买到。

七公主也张大了嘴,按照惯性想要跟上任圣女竞争,但是十二万五千两银子的价格还是把她的话都堵住了,她实在没办法再加哪怕一千两。

就算这笔银子用物资来抵债,那也太多了。

况且还答应她们,如果欠的多了,可以分批还,还不用付利息,但是这也不能让七公主放心大胆、随意挥霍族里的财富。

于是独眼龙一伙二百多人就归圣女所有了,苗八来到后台,交给况且一张十万两的银票,一张两万两还有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钦差殿下,如果您不喜欢银票,到了板升城后,可以找我们兑换现银子。”

“不用,别人出的银票我也许不放心,圣女殿下的银票我是一百个放心。”

况且高兴坏了,这一下子就是进账二十四万五千两白银啊,他都想夸夸自己了,实在是太有才了,竟想出一个如此绝妙的金点子,把一些本该杀掉的流寇卖出这么高的价钱。

此时他倒是忘了,若不是纪昌和孙虎实在下不去手,按照他的指示,这些流寇早就该入土了,这二十四万五千两白银自然就打水漂了。

独眼龙一下子瘫了下来,全身上下好像被人抽走了筋骨都一般。

他最怕的就是落入白莲教手里,万一被人用什么妖法祭练人皮头骨,魂魄还得用来点灯笼,那就真比在十八层地狱还难熬啊。

不仅他这样想,他的手下更有不少人已经丢了魂儿,也有不少人直接吓昏死过去了。

苗八让人把这股流寇全都带走了,昏倒的就抬着走。

况且并没有想明白白莲教买这些人去作什么,反正不管做什么都与他无关,需要为此操心焦虑的是瓦剌和兀良哈,他们得四处打探,紧盯这些人的动向。

随后的拍卖就比较平静了,哈桑又买下一股,其他三股有两股被七公主买下,一股归了玉公主。

一窝蜂的龙头老大被哈桑买下了,足足花了哈桑八万两银子的天价,这一次哈桑没有犹豫,毕竟一窝蜂的龙头老大是最有名的流寇匪首,他的手下战力也最强,花高价买下也是值得的。

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在哈桑看来,一窝蜂的龙头老大很有名将风度,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成为鞑靼族正式的战将,为鞑靼族冲锋陷阵建立奇功。

七公主和玉公主也不是不想买一窝蜂的龙头老大,可是前面她们花的银子太多了,尽管都是记账式的,真正的银子没拿出多少,但是账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你欠下的时候很容易,想要还债的时候就知道肉疼了。

“好,今天的拍卖会到此结束,一会儿还有宴会招待大家,请大家务必赏光。”况且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最后宣布道。

卖掉了这些流寇,况且总共得到了五六十万两银子,瓦剌和兀良哈以后还给他的物资,他还可以在内地高价卖出去。现在到手的银子,他准备到了板升城直接换成货物,银子他是不准备留下一两的,全都用来采购物资。

经商,经商,就是在钱和货物之间来回倒腾。

第六百零三章 宴请宾客

这一次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三族都没给况且面子,过来到了歉意,随即带着拍卖到手的流寇走了。

白莲教圣女不用说,拍卖会结束后,片刻不留就回去了。

况且倒是能理解她来去匆匆,白莲教的人眼下仍在兀良哈大军的包围中,能过来参加拍卖会就不错了。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上任圣女抽风似的买下那支独眼龙的流寇意欲何为。

这次拍卖会可谓是十分成功,皆大欢喜。况且不用说了,直接到手的就有五六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全是现银,瓦剌和兀良哈给他抵债的那些货物更值钱。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安全回到关内,一转手,至少进账一百万两白银。

当然,拍卖只是个前奏曲,到了板升城才是大头,那里要进的货更多,赚到的银子还得翻倍。。

至于瓦剌和兀良哈两族,况且不担心他们耍赖,这两族还指望着从他手里买铁锅呢,那可是他的杀手锏。

在铁锅问题上,况且没有明确表态,既然权贵家族能卖,他为什么不能卖?他不是被人称作京城第一权贵吗,那就拿出点京城第一权贵的气势来。何况铁锅能够改善塞外居民的生活,这也是积德的善事。

原本他担心铁锅农具到了这几族买到手上,弃之不用,直接改铸成武器,那就得非常慎重了。因为这等于变相卖给敌人武器,属于通敌。

他很留意这一点,做了大量的调查和访问,这才弄清楚,草原各族的冶炼工艺已经大幅退化,根本无法把铁器化成铁水重铸武器了,即便有的族能做到,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三娘子、玉公主和七公主缠着他要买铁锅,实在是民之所急。

拍卖会结束后,除了三大族外,其他的那些中小部落和江湖中人全都留下来参加况且的招待宴会。

小部落的头人们早就听说这里的酒水好喝,如同仙酒一般,垂涎已久了。

况且虽然驻扎在这里,后勤补给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大同城里运过来,甚至煮茶用的水都是大同城里运来的山泉水,酒更不用说,都是大同城里储备的贡酒,还有地方上各种好酒佳酿。

牛羊肉正好相反,况且运走不少给总督巡抚两大衙门,还有一些兽皮之类的礼物,算是他对大同总督巡抚的一点谢意。

“钦差大人,诸事完毕,咱们也该上路继续走了吧?”曹德麟过来询问道。

“嗯,就在这两天,兀良哈和白莲教要开一个比武大会,邀请我当裁判,等这件事完了,咱们就上路,女眷明天就先走一步,诸位大人如果嫌这里气闷,也不妨先走一步,到了板升城里好好玩上几天。我可是听说板升城里还是很繁荣的。”况且笑道。

“明天,好啊,我去问问其他人,愿意走的就一起走。”曹德麟大喜。

他去问了问那些官员,果然这些官员都愿意跟着左羚、三娘子他们一起上路,想要到板升城里好好耍耍。

板升城虽是龙潭虎穴,但是这些人都有外交使节的身份,相信俺答王一定会待如上宾,也会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板升城美名远扬,朝廷官员们也都心向往之。据说板升城是仿照原来窝阔台建的首都哈拉哈林,充满了异国情调,一半是汉族和蒙族的混合情调,一半是*风格,整座城池充满了内地根本看不到的异国风光。

况且知道,哈拉哈林是窝阔台当年请修建巴黎的建筑师团队亲自设计建造的,整体布局和规划跟巴黎差不多,规模却比巴黎大得多,而且加入了*风格,因此跟巴黎大为不同,更富韵味。

玉公主已经跟白莲教圣女达成了协议,比武定输赢就在明天午后开始,主要是上午左羚他们启程去板升城,况且没空去给他们当裁判。

九娘原来也想跟着左羚她们好好去板升城里玩玩,听三娘子说哪里有太多的美食小吃,馋的九娘天天流口水,不过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师父。

左羚他们盗走了主要战力,况且这里基本没人了,九娘也不放心,只好忍着肚子里的馋虫作怪,坚持留下来陪着师父,跟况且一起走。

“你这样做真的没问题?”

这些事都安排妥当后,周鼎成有些不放心了,从表面上看况且这里也留下五千人,兵力是对半的,但是况且身边的高手实在太少了,而且大杀器火铳也都分配给了孙虎,这里一支没留下。

“你放心吧,我这里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况且倒是乐观。

现在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来自这些强族,也不是来自各地的流寇和马匪,而是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恶魔生灵。真要是遇到这个恶魔,估计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一切听天由命了。

“那就好,你还是多注意安全。”周鼎成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好作罢。

宋哲把一种秘密联络方式教给了况且,如果遇到特别危险的状况,可以用这种方式,紧急联系藏在暗处的同伙,他们就会出来救驾。

况且虽然不在意,但还是记住了这种联络方法,不管有用的没用的,现在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生机与活路,他必须争取更多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之所以同玉公主还有七公主搞好关系,就是因为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或许有一天,这两族会助他一臂之力。这种感觉很奇怪,瓦剌和兀良哈怎么会帮助他呢?他们也是朝廷的死敌啊。

但是,况且还是极力跟这两族搞好关系,目的就是想在塞外这盘棋里埋伏下一个暗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事上的变化更是白云苍狗,谁能料得定明天会是什么局势呢。

营地里摆开几大排桌椅,一口口大锅煮着一只只羊,一处处篝火上也在烧烤牛羊肉,围绕着这些桌椅,就是一个个酒坛子,里面都是大同运来的美酒。

况且率领诸位官员入座开始喝茶等候,其他人也在护卫的引领下坐了下来,等着食物上桌,已经有不少不耐烦的人先要求护卫上酒,他们对牛羊肉兴趣不大,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喝汉人的美酒。

况且听到急切的声音后,笑着命令护卫给每桌上酒,并且告诉大家今天全部放开,量管够,谁喝多了就抬到一边去醒酒。

工部老许端起一杯酒笑道:“钦差大人,恭喜发财啊。”

况且笑道:“同喜,同喜,各位到了板升城好好玩,遇到什么好东西就下手,我来付账。明天上路时先给各位大人每人一千两银子的津贴,好在板升城里花,别让人家笑话咱们大明的官员都是叫花子。”

“多谢大人。”

“是啊,正愁着腰包里没钱呢,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一千两,我没听错吧?”户部的一个官员坐得远些,听到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当时的官员一年也就几百两银子,就算另外有些油水,一般每年也就是一两千两银子的俸禄,那时候的银子的购买力绝对比英镑要强得多,一两千两银子也算一笔巨款了。

况且这只是随手给发一笔津贴,就是一千两,听他的口气还不是全部,这只是零用钱,在板升城里买东西还可以在他那里报销。

“你没听错,钦差大人是要给我们每人一千两银子的津贴。”一个兵部的郎中大声道。

“那咱们这些人就得四五万两啊。”那个户部郎中还是吓了一跳。

许多官员也算是比较富有了,全部家当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京官里做到郎中这个级别的,家产能上十万两的基本是凤毛麟角。

他们心知肚明,自从出了京城,朝廷就一文钱都不拨付了,在内地还可以吃喝当地官府的,出关后,他们的所有花费其实都是况且个人掏腰包。

“不过先说好啊,诸位大人也别买太贵的物件,什么两晋唐宋字画这些古董我是付不起钱的。”况且又补充一句。

大家都哈哈笑了,他们跟况且其实一点不熟,打打秋风还可以,谁也不可能真的拉下脸来痛宰况且一刀,那样的话况且完全可以不认账了。毕竟况且并没有给他们付账的义务。

须臾,各种肉食陆续上来了,先上桌的基本就是手抓肉、烤肉串这些容易做的,那些费工夫烹饪的菜肴还在改刀中。

况且陪着众官员喝了几杯,便溜达着去女眷区看望三娘子,想跟她说几句话。

玉公主留在这里,由李香君陪着,三娘子则是由左羚陪着,两人之间隔了好几个屏风,倒是打不起来。

“况且,你也是多事,给他们当什么裁判啊,赶紧去板升城才是正经的。”三娘子一见到他就埋怨道。

三娘子现在还在跟圣女赌气,坚持不跟她照面,上任圣女过来明显是为了三娘子的,没见到人也就没说什么。

况且对三娘子多少有些愧疚,觉得不该让她为自己去得罪上任圣女,那个女人绝不好惹,一旦得罪了她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况且对上任圣女一直很恭谨,礼数上从未有缺,却依然遭到她阴毒的杀手,险些命丧黄泉。

对于这样的女人,要么不得罪,敬而远之,要么就是一棍子打死,绝对不能手软。况且现在还没跟她算这笔账,不是忘了,而是没找到一个绝佳的机会,除非能一下子弄死这个对头,否则他不会打草惊蛇。

“嫂子,你多喝几杯,不要紧的,在我这里绝对保证安全。”况且端起酒杯劝酒。

第六百零四章 战前的平静

“你忙你的就是,不用陪我,咱们又不是外人。”三娘子喝了一杯酒,然后吃了两口菜肴。

这里采用的还是内地的饮食风格,菜肴都是精工调制烹饪而成,使团配有专门的厨师和小工,菜肴制作速度很快。

况且点头,陪着三娘子说了一会儿话,又溜达着去玉公主的桌上陪着喝酒说了些话。

他唯一遗憾的是七公主没能请来,她还要忙着守着白莲教的一伙人,害怕自己在这里喝酒会耽误事,万一让白莲教的人跑了,那就悔之晚矣。

况且心里暗道:七公主还是不了解上任圣女的为人。她这种人是决不会逃跑的,哪怕落败被杀也不会落荒而逃,逃跑绝对是她信奉的圣条所不屑而为的事情。

七公主此时正忙着排兵布阵呢,四千人的大军在她指挥下,就如一部精密的齿轮般转动着,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地方,这情景就是让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看到,也会惊诧不已。

况且见到的这几个公主中都是女中翘楚,各有所长,三娘子擅长掌控权力,驾驭群下,这是从小就被圣女教出来的,不过现在还没有用武之地,当然腹笥良丰这一点也不用多说。

玉公主喜欢玩弄权谋,任何场面都想操纵局面,更擅长各类权力斗争,这可能跟她的家族生活有关,毕竟瓦剌可是个大族,里面每天都充斥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暗斗,玉公主能一直站在这台面的中心处,就已经证明了她的能力。

七公主不喜欢这些,她最喜欢排兵布阵,指挥军队打仗,而且不是花架子。她真的指挥过大军打赢过几场大战,所以她一出面,无论是萨蛮还是迭木儿花都甘心情愿听她的指挥。

迭木儿花现在率领一万人的军团跟哈桑的六千人对垒,两方的人都没当回事,就像演戏一样,根本没有大战前的那种紧张感,两边的人还不停地聊着家长里短,甚至互相赠送酒肉。

迭木儿花也跟哈桑坐在同一个帐篷里喝酒,这要让外人看见肯定得惊掉下巴,他们不是随时可能打起来吗?怎么坐在一起喝酒了?

其实只要是有命令的话,他们也真的随时可能交火,但是现在没有两方可汗的命令,他们是照样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称兄道弟。

七公主带领的四千人不属于迭木儿花的麾下,他们负责跟白莲教圣女对垒。

“乌蒙老兄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受没受苦?”迭木儿花叹息道。

他和乌蒙才是真交情,跟哈桑只是一般的交往,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他之所以过来跟哈桑一起喝酒,就是为了沟通迅捷,这样可以避免因为手下几个兄弟走火或者一些鸡毛蒜皮大打出手,引发两军火拼。

有他们两人坐镇,只要没有双方可汗的旨意,就不会真打,更不会大打,充其量不过是两方擂鼓助威,大声呐喊叫阵,看着热闹,实际上都是表面功夫。

“放心吧,太上圣女会跟乌蒙大人过不去吗?不会的,他现在妥妥的,在苗长老的帐篷里做客呢,吃的喝的都比咱们要好。”哈桑道。

迭木儿花道:“那就好。”

他过来也是想打听一下乌蒙的情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法正常去拜访太上圣女,弄不好自己也成人质,犯不着。

现在比较尴尬的就属瓦剌的大军了,乌蒙被擒,大军无首,玉公主本该接过军权,可是她整天围着况且的屁股后面转,只顾挤眉弄眼,根本无心管理军务。

大军在副万夫长的统领下,倒也井然有序,并没有丝毫的混乱,跟乌蒙在时没什么区别。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一旦有大战爆发,有没有乌蒙区别就大了,毕竟大家都习惯于遵从乌蒙的命令,副万夫长的威望还不足以令手下的人全部信服。

大军也不再横亘于兀良哈和白莲教之间充当缓冲墙了,而是撤到一边,反正没什么命令,那就该吃吃,该喝喝,抓紧吃喝才对得起自己,该打谁,怎么打,听命就行。

哈桑皱着眉头,他始终觉得太上圣女把乌蒙抓起来当人质是个失策,如果有乌蒙率领大军横在兀良哈和白莲教之间,两方面肯定没法发生冲突,这场纠纷也许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倒好,阻止冲突最得力的乌蒙反而成了人质,瓦剌的大军当然也就不肯充当调解人了。

不过哈桑嘴上从没说出来,太上圣女的心思他也是猜不透,也许人家有什么妙招也说不定。

“老兄,你们瓦剌族真要招赘大明钦差啊,看玉公主的样子,可是铁定了心要以身相许了,好像已经等不及了嘛。”哈桑笑道。

军务没什么可谈的,索性聊聊八卦也不错,何况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情景。

“我们倒是想,哈桑,你也别说你们鞑靼族没这意思,要不咱们赌点啥,你们鞑靼族到时候不弄出个公主来玩招婿这出戏,我输你一百匹好马。”

“好马?稀罕吗,除非是钦差殿下驾驭的那种天马。”哈桑笑道。

“天马?你也真敢想,你我这样的人有资格拥有那种天马吗?我们每族里能有几匹就不错了。钦差殿下倒真是有魄力,一下子弄了十匹,最气人的是他居然用天马拉车。简直是个小混蛋啊。”迭木儿花气道。

况且用御马拉行辇,这事在草原上凡是见到的人无不痛骂,好像这么做比杀害了十万人的罪过还要大。

这事也不是况且自己想干的,而是皇上安排的,这些御马还就是肯拉行辇,坚决不肯给人骑,况且现在唯一能骑的就是他的坐骑,那匹最早归顺的棕色御马。其他的马只要有人想要骑上去,就跟疯了一般,什么人都驾驭不住。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马弁进来,禀报道:“两位大人,远处有多股大军来到,敌友不明。”

来报告的是哈桑的部下,哈桑骂道:“混蛋,有什么敌友不明的,无非就是咱们这几族的人马来增援了,都是盟军。”

迭木儿花推开酒杯,站起来道:“他们来的好快啊,原以为明天才能赶到呢。”

“应该是于都王子的惨案把大家都吓着了吧,所以才来的这么快。”哈桑猜测道。

迭木儿花点点头,他倒是但愿这桩案子是白莲教的人所为,那样的话局势还可控,如果不是白莲教的人做的,而是某个谁也不知道的恶魔所谓,局面很可能会失控,草原各族都会成为这个恶魔的食物。

如果这个恶魔一口就能吞下上百人,每天都进食,长年累月的,草原上大概就只有累累白骨了,要么逃亡,要么被吞噬,根本不会剩下一个人。

迭木儿花想到那天太上圣女预言的大劫降临,指的是不是就是这回事?

他也不信这件事是太上圣女做的,但是现在唯一的嫌疑人就是她,其他人想做也没这个本领,所以不管冤不冤枉,现在只能冲着白莲教开刀问罪。

各族都派出了最好的骑士、最快的马向族里总部汇报于都王子的惨案,原来的那个部落的案子已经被大家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又被重新提出来。

对这件事,各族的预测却差别很大,瓦剌和兀良哈都倾向于是白莲教的妖人作案,哈桑却推断可能有某个无人知道的恶魔在作祟,还举出大同城里那桩案子做例证。

此时,哈桑和迭木儿花两人并肩走出帐篷,来到外围,不少骑士站在马上看着远处不断滚动而来的滚滚红尘。

“大人,来人快到了,咱们怎么办?”一个百户问道。

哈桑斥道:“来就来吧,有什么怎么办的,又不是敌军。”

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大办宴会的况且的营地,努了努嘴,真正的敌军在后面呢,只不过现在不是,非但不是,还是受他们保护的人。

两军的将士也是被一天来的紧张气氛感染了,总怕遭到某族的突然袭击。

来人越来越近,人数真是不少,光看这股气势好像就不比这里驻扎的大军少。

哈桑和迭木儿花也是吃惊不小,他们以为族里就算派来援军,也不过是一些高手,不会继续派出万人级的军团,但是看不远处的架势,好像有几个万人军团在临近。

“列阵!”哈桑为了保险,还是发出列阵的命令,这样随时可战,一面为敌所乘。

迭木儿花发出同样的命令,这样做也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来敌,同样可以看作是迎接自己人的仪式。

“派人去请公主殿下,另外知会钦差殿下一声,就说我们各族又有大军来到,请他不要担心。”迭木儿花派人去况且那里。

他是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他没有事先通报,率领大军来到,结果被况且抓住把柄,硬是被逼着退军二十里。现在先通报况且,他就无法说什么受惊吓过度,然后拿这个当借口碰瓷吧。

“来人,去跟三娘子公主说一声,问问公主殿下要不要出来看看。”哈桑也是找来人去况且那里。

两人相视苦笑,这况且究竟是什么人啊,这么有公主的缘,现在来到的只有三个公主,两个在他那里做客,七公主也是军务缠身,要不然估计也在他那里喝酒呢。

难道况且真是天生做驸马的命,或者天生就是个招蜂惹蝶的主儿,不然怎么所有的公主都这么喜欢他?

第六百零五章 教主的恐惧

就在于都王子被发现的几个时辰后,一封加急文书就送到了白莲教教主赵全的桌上,算起来,那时候七公主率人也不过刚到况且的营地外面,还没有对白莲教的人开展行动。

赵全没在睡觉,他整晚都在入定中。

他比上任圣女更早地嗅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寻常的味儿,那是一股说不出滋味却又让人毛骨悚然、难以忘却的味道。

他不知道是什么惊动了他体内的感觉系统,于是开始盘坐入定,想要在完全入定状态下,搜索那种味道的来龙去脉。

可惜整整一个晚上,他什么也没能搜寻到,但是那个异常的气息和味道却依然存在,而且越来浓烈,不经意之间,他发现了于都王子被害的现场,一下子猛然吓醒了。

赵全采用的这种搜索方式非常残酷,借用了许多部下和教民灵魂的力量,所以威力强大无匹。如果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以在一夜间搜索整个大漠地区,不过这样做的结果他是无法承受的,不仅他借用灵魂的那些人会枯萎死去,就连他自己也会活活累得三魂丢掉两魄。

所以当文书放到他桌上时,他已经知道里面的内容了。

不过他还是详细读了一遍文书,将呈报上来的情况与自己看到的景象仔细对比,他是在灵魂出窍查的状态下看到了那一幕,有些地方难免有所忽略,或者看得不够仔细,跟目击现场观察到的情况还是没法相比。

他被震撼到了,文书里所描述的情况,几乎跟他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叹了口气,想到上任圣女曾经发过来的一封信,信里描述了那个小部落的人全部惨死的景象。现在可以断定了,于都王子和他们的遭遇一样,凶手是同一伙人。

赵全在心里苦笑,知道这下子白莲教是难脱干系了,估计会有许多人怀疑他们就是作案的嫌疑人,而他们根本无法解释这件事。

其实,这还真是高估他们的能力了,他们哪里有这等法力,若是有这本事,也不会用在草原各族上,早就打回去反攻朝廷了。

赵全一直坐着没动,脑子里回想着苗八讲述的关于大同城里那桩案子,那可是苗八亲眼所见,而且回来后还求他大作法事拔除不祥。

实际上,从那时起赵全就预感有些不妙了,天地间居然有了这么个恶魔般的凶手,这对所有人都是大灾难,包括白莲教在内。

不过这桩案子发生在大同城里,他当时正忙着帮俺答王完善秋季攻势的方案,也就没投入太多精力去关注。

而今又有两桩案子发生,还是在草原上,这已经对白莲教构成了挑战。他在接到上任圣女的信后,立即派人四处探查,结果发现有不少零星的牧民家庭也遭遇了同样的惨祸,人和牲畜集体成了空壳人。

“教主,这是什么样的恶魔啊,怎么会有这等手段,不会是咱们不知道的茅山道士出手了吧?”

白莲教三长老洛飞在旁边问道。

白莲教大长老萧衍峰陪同现任圣女去了北京城公干,二长老也代表教主出去跟沿海海盗联盟商量秋季相互策应的大事,所以教里只有三长老洛飞在主持教务,一般来说,教主和圣女都是高高在上的,不会关心这些日常的俗务。

急件到来后,洛飞自然先看了一遍,觉得此事不容乐观,就急忙亲自送过来给教主过目。

“如果是恶魔,那就太可怕了,但是更可怕的还有另一种可能。”赵全思索着道。

“那会是什么?”洛飞问道。

“一种诡异的瘟疫。”赵全缓缓道。

“瘟疫?不会吧,任何瘟疫都是发病在人的身上,没有这种肉身完好无损,只有灵魂空空如也的疫病啊?”洛飞感觉难以置信。

“的确如此,不过不管是恶魔也好,是瘟疫也罢,这情形都是很难对付的。这番草原上可真是要有大祸降临了。”

“难道教主也对付不了?”洛飞讶异道。

在他看来,教主就是神灵的化身,是无所不能的,当然圣女也是一样。

这些年来,教主大显神威,不负众望,他做不来的事真还没有见过,即便有,也是不为众人所知。长此下来,在部下和教民的心里,教主自然就成了神祇的化身。

“我对付不了,根本找不到源头,不知道到底是人祸还是天祸。”赵全坦言道。

洛飞是教里的元老了,赵全用不着在他面前装神弄鬼,摆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

“可是在属下看来,这明显是人祸,如果是瘟疫,那就一定带有超强的传染性,大同城里的案子发生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无论是内地还是草原上,这种瘟疫早就该传播开来了,染上瘟疫的人一定会很多。”洛飞说出自己的判断。

“不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赵全赞赏道。

“多谢教主夸奖,属下只是偶然想到这些,不一定对。属下觉得,现在这情形好像是有人或者是恶魔随机作案。”洛飞急忙谦逊道。

“你分析的有些道理,但是你忽略了一点。”赵全道。

“哪一点,请教主指教。”洛飞躬身道。

“你说是人祸,可是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你猜测是茅山道士那一派所为,这就更不对了,茅山道士出不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就是历代天师教主也没有如此大的法力。我不是小觑天下英雄,但是一个人再英雄豪杰,哪怕无敌于天下,也做不到在瞬间吞噬几百人的灵魂,这根本就不是三界五行中的道行。”赵全细致分析道。

“吞噬?何以见得就是吞噬?说不定这些人的灵魂都被人用邪法拘走了。”洛飞反驳道。

他知道赵全喜欢部下在他面前发表不同意见,而不是只会唯唯诺诺,那样的应声虫在白莲教里是没有出路的,至少上不了高层的台面。

“如果是拘魂或者慑魂,需要有仪式,依然会有法力留下的痕迹,这些在现场都没有,别的现场我不知道,但是于都的现场我是亲眼见到的,上空有一层薄雾,好像一层厚厚的穿不过的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猜测,那就是这场大祸的源头。”

“穿不透?怎么可能?”洛飞更是惊诧莫名。

他知道赵全说的亲眼看到,是灵魂出窍所见,这种灵魂出窍没有物理性,所以可以穿透任何物理障碍,不管是房子还是墙壁,都可以一穿而过,就如穿过空气一样简单,只有那些巍峨高耸、蜿蜒上百里的高山或者激流湍急的河流,灵魂才无法穿透或者不敢穿透。

教主居然说他无法穿透那一层薄雾,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什么薄雾能够阻挡教主的灵魂?

“我也不知道原因所在,但是真的穿不透,而且那层薄雾让我有一种恐惧感,都没敢多做停留,就急忙回来了。”

“那层薄雾里有什么?”洛飞问道。

“不知道,但是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并不邪恶,也不善良,甚至说不出是什么,总之无法用人类的道德伦理善恶等等来感觉,来形容,好像一种……”说着,赵全词穷了,他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描述那种既恐惧又惶恐的感觉。

赵全当时很想看清薄雾里是什么,可是根本看不透,而且感觉上就是一层薄薄的雾霭,却又让他有种看到洪荒前的怪兽一般毛骨悚然,当然是灵魂意义上的,这层薄雾究竟是什么,抑或它意味着什么?

赵全还在想,一直在潜心探究着,却什么都探究不到。

洛飞见教主陷入沉思了,就躬身行礼,然后悄声退了出去。

白莲教所在的城市叫做小板升城,看上去比板升城小了一圈,但是布局风格都大为不同,既有着内地城池的布局风格,里面各种宫殿房屋的装饰雕刻却又有着鲜明的波斯风格,那是明教传承自波斯总教的象征。

在赵全的大明宫里,殿堂上的圣火依然熊熊燃烧,只要白莲教不灭,这圣火就不会熄灭,哪怕需要搬迁到别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在圣火上点燃一根火把,然后把这根火把带到别的地方重新点燃圣火。

据说现在的圣火就是传承自古老的明教创教时点燃的第一把火,生生不息,代代不绝。

在明教的传说里,这圣火并不是谁点燃的,而是天赐的,是一把天火点燃了圣坛,于是留下了圣火,这种传说在以前的明教还有现在的白莲教里,是人人都相信的,圣火的象征意义更大于教主和圣女。

在白莲教中,圣女的神圣职责就是看守圣火,其他事务都在其次。

为什么一定要圣女而不是圣子来看守圣火,换句话说,为什么代代都选出圣女而不是圣子,这就无人知道了,反正第一代选出的就是圣女,以后这规矩也就代代相传下来了。

赵全继续盘坐,只不过没有入定,却陷入深层次的思考中。在这种状态下,思考问题要比平时效率高很多,这是赵全自己修炼过程中悟出来的一种特殊状态,似入定却又非入定。

他思考了一个时辰,同时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现场情景,这种回溯是有意义的,许多时候一些重要的环节或者真相就隐藏在一些不易为人察觉的细节里。

思考告一段落,他颓然叹息,然后站了起来,一个时辰的深层次思考竟然毫无所获。赵全心头的恐惧更加深重了。

第六百零六章 俺答王错愕

当上任圣女新传递的信件到来后,赵全坐不住了,他走出自己静修的密室,来到外面的殿堂上。

上任圣女在信里并没有求援的意思,只是说在大明钦差的营地外面发生了情况,他们被兀良哈的大军围住了,不过他们也抓了瓦剌的万夫长乌蒙为人质,脱身不难。

对这件事赵全没有感觉到恐慌或者焦虑,只有满腔怒火在胸口燃烧。

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的白莲教居然被蝼蚁般的兀良哈挑战了,这好似神龙遭到了蝼蚁的冒犯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其实白莲教早已算不上神龙了,唯一算得上神龙的时代是在元末,那时候朱元璋还在一个庙里当和尚,每日考虑的是在荒年里如何不被饿死。

兀良哈虽然比不上鞑靼族这般强盛,却也不是蝼蚁,而是草原上几大霸主之一。

来到草原后,白莲教的人心态就一直不正常,满身戾气,行事非常偏激,因为他们被逐离了家园,不得不逃难到塞外,托庇于异族的羽翼之下以求生存。

“来人,准备去板升城!”赵全向着空荡荡的殿堂发出了狼嚎般的命令。

不多时,外面就备好车驾,赵全坐着十六匹骏马拉的宫殿般的座车去了板升城。

俺答王也接到了哈桑的急件,哈桑的人现在已经被兀良哈的人的弓箭对准了,所以要求增援一个万人军团。

俺答王正头疼这件事,他也接到了于都王子遭遇惨祸的消息,可是这关他鞑靼族何事?

若说这件事是上任圣女或者白莲教的人所为,俺答王也是不信的。

他了解白莲教,更了解赵全和上任圣女,白莲教的人行事虽然有些偏激,有时候手段也很毒辣阴损,但这也是被逼出来的。

总体上而言,白莲教的人做事还算是见得了阳光,就算想杀你,也会当面杀,事先给你个动静,决不会在背地里下手。

法术的大规模释放更不可能,白莲教对法术的使用规定非常严格,甚至苛刻,不得对平民乃至无辜的军人释放法术,这是白莲教的铁律。

听到赵全来访,俺答王急忙走出幄殿迎接。

建好板升城后,赵全原本想为俺答王修建一座特别豪华的宫殿,还以汉初萧何的那句话为理由,说是不壮丽无以威天下。

俺答王拒绝了,他倒不是怕消耗钱财过多,而是舍不得草原上的老传统,所以还是住着自己的幄殿,当年窝阔台大汗修建了许多座豪华壮丽的宫殿,但是他自己依然是住在一座巨大的幄殿里,当然这座幄殿的豪华程度,足以令中原的帝王都瞠目结舌。

“教主亲自过来,可是为了七丫头闹出的事?”俺答王问道。

赵全笑道:“是,也不全是。”

两人并肩走进幄殿,也不分宾主,随便坐下。

赵全又道:“兀良哈跳梁小丑耳,何能为?不过于都王子遇难这件事倒是值得认真计较。”

“于都小儿的事太不幸了,教主可知是何人所为?”

俺答王对这件事也报以深切的同情,毕竟太惨了,而且太诡异了。但是他想的还没有赵全想的那样深刻。

“若是人做的,那就好办多了,怕的就是不是人所为。”赵全道。

“教主这是什么意思?不妨道来。”俺答王听不懂了。

“我思虑了一夜时间,现在有个担心,就怕这件事不是人祸,而是天灾。如此,麻烦就大了。”

“天灾?”俺答王还是不明白。

“嗯,瘟疫。”赵全道。

“瘟疫?不可能吧。”

俺答王大惊,草原上也曾有过瘟疫和霍乱流行,但都是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有一次,距离上次肆虐草原的瘟疫流行,才过去二十多年,不可能来的如此之快吧?

另外这件事怎么看也不像是瘟疫爆发,俺答王和洛飞想的差不多,瘟疫是有高传染性而且传播非常快的,哪怕在地广人稀的大草原上也是如此。但是这种让数十人乃至上百人瞬间没了灵魂的案子,怎么看也是有歹人释放妖术造成的,或者直接就是妖鬼所为。

“这是最坏的可能,另外也可能是妖魔鬼怪干的,即便这样也难以防范,更不用说制止了。”赵全直言道。

“会有如此严重吗?”俺答王还没有朝这方面细想。

“现在只是初见苗头,以后会严重到什么程度很难说。而且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太奇怪了,所以想来跟大汗研究一番。”赵全道。

“教主请讲。”

两人之间就如同知己相对一般,不过彼此还都相待以最高的礼数,这是为了在部下面前维持两人的威严。

赵全想了想,又喝了口刚送上来的茶,这才开口道:“二十几年前,那场霍乱爆发时,有个叫况钟的名医在这里,救活了许多人,教主是否还记得此事?”

“当然记得,况神医那是神人啊,若不是他及时救助,咱们草原上的人不说全都死光,至少活下来的也不多,大家都说他是药王菩萨显灵,现在还有无数的人天天供奉他的神位呢。”俺答王道。

“这位况神医并不是神人,只是位神医,而且他是现在过来的大明钦差大臣的父亲。”赵全微微笑道。

“什么?你是说这位大明钦差是那位况神医的儿子?教主,此事可当真?”俺答王这一惊非同小可。

况且的父亲就是当年在草原上行医的况钟,这一点巴腾早就知道,不过他回来后一直没能见到俺答王,也就没把这件事汇报上去。

“千真万确,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大明钦差大臣况且就是当年那位神医况钟的儿子,而且跟内地的勤王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事怎么会如此复杂?”俺答王再次震惊了。

在他的感觉里,当年那位况神医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仙,是药王菩萨派来救苦救难的,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会有儿子,而且恰巧是这次来谈判的大明钦差?

二十几年前,草原上曾经爆发过一次严重的霍乱,人员和牲畜死伤无数,遍地哀嚎。况钟当时为了逃避仇家追杀,不得不躲到草原来,行医为生。

他见霍乱爆发,即刻研究制止霍乱的药方,并深入无人敢去的疫区,逐一检查每个病人还有死者的症状,又带人深入深山,采集各种灵药,最终研制出了治疗这种霍乱的特效药方。

这种药制成后迅速发放到各个部落,活人无数,草原上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况神医,至于况钟的名字反而没人敢说了。

大家都认为况钟不是凡人,而是药王菩萨孙思邈专程派来解救大众的,所以就有无数的家庭开始在药王菩萨的神像前也供奉况钟的神位,现在许多部落里还有况钟的神像,每年逢药王菩萨生日时,大家就抬着况钟的神像举行各种仪式,藉此祛除瘟疫霍乱。

况钟回到内地后,一直低调隐居在苏州,所以声名不显,草原上的人自此就失去了况钟的消息,都认为他是回归天庭了。

“况神医的儿子怎么会是这个况钦差?另外况神医怎么会有儿子?”俺答王感觉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已经习惯把况钟当成神仙了,神仙是不应该有儿子的,却忘了草原上供奉的药王菩萨孙思邈也是有儿子有孙子的,后代一直人丁兴旺着呢。

凡人眼中的菩萨神仙都是高坐九天之上,俯视人间万物,不可能跟人间的凡俗有任何的瓜葛。

赵全继续道:“上次况神医在草原露面时,一场霍乱爆发了,这次他的儿子来了,还是大明的钦差大臣,却又有类似的事发生,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俺答王惊道:“难道说这次的事要比上次的霍乱还要严重?”

赵全苦笑道:“若是制止不了,真的比上次的霍乱还要严重,真要大范围肆虐开来,草原上很可能会人烟绝迹,只会剩下累累白骨。”

俺答王霍然站了起来,纵使一生经历过千难万险,也让赵全的一句“累累白骨”给吓着了。

俺答王亲历过上次的霍乱,他属下的各大部落都是一片一片的死人,比割草的速度快多了,那时候才真正明白人命如草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同时死去的还有大批的牲畜。

若不是况钟及时研制出特效药,制止了霍乱的继续蔓延,或许现在大草原上剩下的人也只有当时的百分之一,能不能组成一个部落都难说。

这次的灾难若是比上次更严重,岂不是说草原上的人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赵全笑道:“这只是我的预感,也可能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总要事先想出个办法来迎接和面对,躲终究躲不过。”

“若真是这样的事发生,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俺答王焦灼道。

赵全苦笑一声,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跟俺答王研究对策的,要说现成的方案他也拿不出来,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想,总会有办法的。

“教主可是想出有什么好的办法制止这场灾难?”俺答王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空气中嗅到了不详的味道,圣女也有同感,感觉是大劫将临,但是究竟是怎样的大劫,波及面究竟有多大,现在只是预测,当不得真。”赵全道。

第六百零七章 恐怖的前景

不祥,大劫。

大难真的要降临了吗?这两个词让俺答王冷汗直冒,尤其是出自白莲教教主之口。

“怎么会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咱们的秋季攻势已经快预备好了,这下子什么都完了。”俺答王哀叹道。

“不会的,事情还没完。”赵全冷静地说道。

“越是这样,越是要想法尽快加速秋季攻势的准备,万一大劫来临,我们只能抢占内地的地方来躲避灾难。”

“啊,到内地去避难?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天下一家,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个生存环境。”赵全的神色很宁静,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这场大劫会不会蔓延到内地?”俺答王很是怀疑。

“很有可能,不过那至少是下一步的事。现在,重灾区在塞外,我们必须想法躲避这场灾难。再说了,假如内地不行,还可以到海外去躲避。”赵全道。

“逃亡海外?”

俺答王感觉赵全的话太荒诞了,如果说抢占内地的江山避难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逃到海外去流浪,甚至是去当海盗,那未免太离奇了,像故事一样。

不过俺答王也知道,果真天降大劫,那就由不得他怎么想了。大草原上的权柄也失去了意义,各族人先是活命,然后是抗争,再不行只能躲避,总不能让草原上的人都死光死绝吧。

“上次的大劫有况神医解救,这次也一定有解救的人的。”俺答王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不管恶魔带来怎样的劫数,一定存在一线生机,上天不会绝情,会派下神人挽救众生免遭涂炭,只不过这次降下的神人会是谁呢?

“对了,你说那个大明钦差是况神医的儿子,他不会是解救这次大劫的人吧?”俺答王道。

“怎么可能,他可是大明钦差,代表的是朝廷。”赵全失笑道。

“也是,不过他怎么会是况神医的儿子呢,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塞外,这也太巧了吧。”俺答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感觉这不像是真的。

“他的确是你说的那个况神医的儿子,这个不会错。”

在况且当上锦衣第六卫都指挥使之后,白莲教开始深挖的他的身世,调查起来也很便利,有点身份地位的苏州人或是南京人,对况且的家世都很了解,而且津津乐道,白莲教的眼线很快就查清楚了况且的家庭情况。

况钟是否就是那个曾经在草原上行医,活人无数,被当作药王菩萨的传人的那个神医?这一点,白莲教专门进行了细致深入的调查,因为况钟到苏州居住前的履历完全是空白,调查起来难度不小,但白莲教的人还是锲而不舍地进行了深挖。

原本是调查况且的履历,结果最后变成了主要调查他父亲况钟了。

随着调查的深入,白莲教仿佛进入了险峻的探秘之中,时常心惊。况钟不仅是那个在草原上行医的况神医,而且跟勤王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海外传来的消息称,况神医携带女儿已经到了海外,被海外君王组织奉为老爷子。

这一点就证实了况钟的确就是勤王派的头目,因为海外君王组织就是勤王派在海外的部分人马。

白莲教为此转而调查况且在京城的言行举止,奇怪的是,皇上居然重用了他,这很不正常。况且的身份若是勤王派的公子,朝廷怎么可能接纳他并委以重任呢?

但是,慕容嫣然等勤王派的得力干将一直潜伏在京城,在况且的身边担当保镖,这又给况且神秘的身份增添了一份怪异,简直不可思议。

京城的水实在是太深了。不过,越是自相矛盾的地方,越显得包容和博大,所谓藏龙卧虎之地,深层次上讲的是这个意思。

赵全认为,对于况且的调查,这一切得来太容易,太简单了,反而就不真实了。历代勤王派的公子都无人知道是谁,这一代怎么了,不仅不藏着掖着,反而大摇大摆走到官场,轻轻松松成了当朝权贵。

从另一个角度讲,勤王派的公子是何等身份,怎么会甘于当一个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这可是皇上的爪牙啊。

整个事件看上去很清晰,却让赵全感觉扑朔迷离,好像蒙上了层层烟雾,所以他最后只能这样猜测,这是个冒牌货,勤王派用来吸引众人注意力的替身。

不仅他这样猜测,内地的护祖派也是这样认为的。在这一点上,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俺答王寻思了半天,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躲避灾难,他的脑子里除了恐惧,只剩下一片空白。这场灾难源自何处,会给大草原和鞑靼族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一概不知道。

俺答王还保留着一份侥幸心理。但三件惨案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心里还是觉得,这有可能是人为,而不是天灾,若是人祸的话,那就容易解决多了。

“兀良哈小七围困圣女的事怎么解决?”俺答王最后问到这件事。

白莲教虽然和鞑靼族合作,在跟各族爆发冲突时,却讲究恩怨分明,该接下的一律以自己的力量接下,从不倚仗鞑靼族的力量,所以俺答王才这样问。

“这件事好办,我派几个长老过去看一下,大汗再派一个万人军团吧。”赵全随后道。

“一个万人军团够吗?”

俺答王想着,那里可是有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个万人军团,哈桑手下只有六千人,即便他再派一个万人军团过去,在人数上还是屈居劣势,而且有一个前提,瓦剌和兀良哈不会继续派援军过去。

“不能再多了,万一大军聚集在一处,一个小冲突可能就演变成全面交火。”赵全忧心道。

这件事毕竟因白莲教圣女所起,所以赵全不想鞑靼族因此陷入全面内战中,他提出派一个万人军团过去,无非是希望给对方增加压力,将大事化小。

“那就这样,我再派一个万人军团过去,实在不行,咱们就都过去。”俺答王道。

他担忧的是万一爆发大战,三娘子夹在其中,恐怕难免遭受战火波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则悔之晚矣。

赵全点点头,他并不认为事态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相信瓦剌和兀良哈的可汗还是有底线的,不可能真的在这个时候引发一场空前大战。

对朝廷的秋季攻势将他们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大家有着共同的梦想,内地的花花世界还等着他们肩并肩一同收割呢。

鞑靼族常备军也就是三个禁卫军团,每个军团都是万人。草原各族没有万人以上的军队建制,因为只要有一个万人军团,就可以单独执行任务,攻城拔寨,所向无敌。

只有对大明进行全面攻击时,鞑靼族还有其他强族才会发布征兵令,所有部落只要能骑马打仗的人全部列入名册,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到指定的地点集合,然后由各族的头人率领跟着各大可汗参战。

俺答王早先已经派出一个准万人军团,若再派出一个,就等于用上了一半的常备军。依照俺答王的意思,干脆只留下一个万人军团驻守本部,其他两个全都派出去,这样就能完全震慑住瓦剌和兀良哈了。

赵全一向深谋远虑,对战事算无不中,俺答王完全相信他的判断,他既然这样说,就有完全的把握。

发出命令后,俺答王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

“咱们跟大明谈判的条款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俺答王最近的心思一直放在在谈判的各项条款上,这是关系到整个大草原生计的大事。

秋季攻势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但是俺答王还是想通过谈判解决草原各族面临的一系列困难,只要大明能提供给各族足够的必需品,尤其是铁器,再恢复各族向朝廷的朝贡制度,这场攻势也可以画上休止符。

以战促和,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一样。

后世许多人误解了大明制定的朝贡体系,认为这是大明王朝霸权的体现。

这样理解也有对的地方,毕竟当时人迹所及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大明的藩属国,都在一个朝贡体系内,整个亚洲除了中东、波斯、印度和奥斯曼帝国,其他地方几乎都被大明王朝的势力笼罩了。

有人认为在中国封建王朝时代,大明王朝地域狭窄,面积不大,只有长城之内的才算是大明的江山,这是完全错误的理解。

当时所有藩属国的地域其实都是大明王朝的疆土,只不过大明王朝统治自己疆土的政策有所不同,长城以内是朝廷完全统治,其他的地方分成几种,一是地方自治,这样的地方很多,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藩属国了。

俺答王对大明的要求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获取足够的商品,允许我朝贡,我就老老实实在草原上待着,若不然就率兵打进来逼着你同意我的条件。

至于抢占内地的江山,改朝换代,俺答王早就不存这样的野心了。大明时期的塞外已不是蒙古全盛时期,想打谁就打谁,不论打谁都能战而胜之,此一时彼一时了。

宋元时期的蒙古帝国,可谓全球第一大帝国,幅员之辽阔,就是后世的苏联加盟共和国都望尘莫及,几乎占领了当时大半个地球,横跨欧亚两大洲。那时候美洲还是一片无人发现的大陆,古印第安人在那里过着半原始的生活。

朝廷对俺答王的条件也非常简单:把赵全等人的脑袋给我送来,然后卑词重礼来求我,我便答应你一切条件。

朝廷的条件俺答王没法答应,第一赵全是他的智囊心腹,他不可能杀掉赵全铲除白莲教来讨朝廷的欢心,那样做等于自断臂膀,除非他不想再对付朝廷了。第二条则是严重违背他的自尊心,在俺答王看来,卑词重礼求和的应该是朝廷而不是鞑靼族。

这些年来,鞑靼族、瓦剌族和兀良哈族一直千方百计地要求朝廷议和,对此从没放弃过努力。因为草原上资源太过贫乏,老百姓的生存太艰难了。

朝廷虽然在开阔地上打不过草原上的铁骑,但是有九大雄关,还有内地无数坚固的城池,谁也不可能一口吞掉谁,两方面也就这样僵持着,也都希望在不失脸面的前提下,有一个良好的破局机会,塞外塞内创建一个长久的和平盛世。

第六百零八章 各方皆云动

况且这次并没有受到“惊吓”,他早就料到各族都会有援兵到来,至于大战嘛,不好说了。

老实说他很佩服兀良哈的隐忍力,如果他是七公主和萨蛮,他的弟弟被人害了,早就挥兵杀过去了,管他人质不人质呢,他不信上任圣女真的会不惜跟瓦剌族全面开战,撕了乌蒙这张肉票。

乌蒙毕竟是瓦剌族的万夫长,而不是兀良哈的,瓦剌族可没有得罪白莲教。

不过等他来到营地外面看到几乎覆盖了整片荒地、黑压压的军队时,还是震惊非小,这些家伙想干什么?

在兀良哈围困白莲教的四千人外面,又有两个万人军团对峙着,一方是兀良哈的,一方是鞑靼族的,两方盔甲服饰有所不同,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新增援的一个完整的万人军团到达之后,哈桑心里有底了,这里现在有的六千人是从两个万人军团里挑选出来的,不是完整建制。现在鞑靼族一个建制完整、齐装满员的万人军团赶来增援,局势基本就平衡了。

“大哥,你来了。”七公主早就过去迎接自己族的援军,兀良哈这次派来的将领不是万夫长,而是大王子萨刺。

“是我。”萨刺暂时还是按兵不动,坐在马上观察着形势。

“父可汗怎么没来?”七公主原以为于都出事了,她父亲一定片刻不停留地带兵过来,没见到父亲的影子,她心里不觉一沉。

“父可汗听说老三出事了,当时就晕过去了,现在还头目眩晕呢,只能由我带兵前来。”萨刺幽幽道。

“父可汗没事吧?”七公主吓了一跳。

“没事,就是受的打击过重,一时有些挺不住。”萨刺叹息一声。

此时萨蛮也过来,跟大哥相见,然后三人讨论起目前的状况,因为乌蒙被白莲教的人擒去当了人质,他们现在投鼠忌器,只能这样围着,却不能强攻。

“不强攻也好,我来前,父可汗还交代,只要白莲教肯把老三的魂魄还回来,能不打还是不打。”萨刺道。

“她若是肯低头认输,谁愿意跟她打仗啊。”七公主道。

兄妹三人看了一会周围的形势,一起步入七公主的帐篷里议事。

鞑靼族派来的援军由三娘子的父亲图顺王率领,三娘子带着侍从过去迎接父王。

看到三娘子安然无恙,图顺王这才安心。

本来这次根本不用他出马,俺答王的意思就是派出一个万夫长带领一个万人军团过去增援,可是图顺王惦记女儿心切,主动请缨,俺答王也就同意了。

“父王,您怎么亲自来了?”三娘子有些吃惊,又很是欢喜,跑到父亲身边做小女儿状。

“还不是担心你嘛,你一跑出来就是这么多天,这里又不安全,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回去呢?”图顺王为人少言寡语,实在是担心女儿,这才多说了几句话。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一直待在大明钦差的营地里,安全的很,随他们怎么闹,不碍事的。”三娘子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图顺王有些吃惊。

他知道女儿和白莲教圣女情同姐妹,而今兀良哈围住了白莲教圣女一行人,她怎么会事不关己,跟个没事人似的。

“父王,您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我慢慢跟你说。”三娘子拉着父亲到了哈桑的大帐里说话,哈桑也把这几天的动态向王爷做了简单汇报。

“不能让他们打起来,一定要想办法稳住局势。”图顺王言简意赅。

哈桑苦笑,若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这不是没办法解决嘛。

“末将全凭王爷吩咐。”他一句话就把担子轻轻移到图顺王肩上了。

图顺王还真不是来解决这场冲突的,他只是爱女心切,赶过来看女儿的。不过兀良哈既然来了两个王子,尤其是大王子萨刺,现在名望已经不亚于一般的名王,足以和他的地位相当,如果想要出面解决争端,也只有他亲自出马了。

“好的,一会给我安排去见萨刺和圣女殿下。”

说到白莲教圣女,图顺王露出一脸尊敬的神情,他虽然不信仰白莲教,却跟白莲教的关系非常密切。

“父王,您应该首先见见大明钦差,他可是我表哥的安达,为人可好了。”三娘子见没人提到况且,急忙提醒道。

“嗯,大明钦差殿下王爷的确应该见见,他现在被公推为这场比武定输赢的裁判。”哈桑道。

“比武定输赢?你们没看到外面的情形,那是一场比武就能解决的吗?”图顺叹息一声。

现在各方对峙,只要有任何一方定力不够,跟另一方发生了冲突,这个*桶顷刻就会爆炸,除非三族的可汗都在场,否则没人能弹压局面。

图顺忧心忡忡,他最想做的事是直接带上女儿走人,可是这样撇下白莲教回去怎么向赵教主和俺答王交代?若是真的卷进争端里,事情可就大发了。

“这件事究竟跟圣女殿下有没有关系?你们都跟我说实话。”图顺正色问道。

哈桑想了想郑重道:“表面看来,的确跟太上圣女一点关系没有,当时我们都在大明钦差召开的晚会上,圣女殿下在一旁喝茶,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这件事是跟她没关系,可是另一件事就跟她有关系了。”三娘子恨恨道。

“什么事啊?”图顺好奇地问道。

“她想杀况且,自己承认了。哼!”三娘子哼了一声,满脸的愤懑。

“况且?哦,就是那个大明钦差吧。不能啊,杀了他谁跟咱们谈判啊,圣女不会这么糊涂吧,你一定是误会了,或者有人挑拨。”图顺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啊,是她亲口对我说的,还说只是一时没忍住。”三娘子气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图顺脑子感觉有些不够用了。

跟大明谈判是白莲教同意的,这里面还有他们许多功劳呢,可是圣女怎么会突然想要杀害大明钦差?这不是破坏和谈吗?这可是重罪啊。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于都之死,她还真就脱不了干系了。她是在那里喝茶了,但指派手下谋杀于都,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圣女,图顺了解的不多,因为很少跟她打交道,圣女也就是跟三娘子亲近些,跟别的外人都很少往来,就是俺答王见到圣女的次数都有限。

“那圣女没承认是她杀了小于都吧?”图顺问道。

“她一句话都没有,依我的判断,这件事不是她干的,可是小七他们不信啊。”三娘子急道。

“不是就好,这件事就有缓和的余地。”图顺舒了口气。

在他看来什么比武定输赢,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也不知当初七公主怎么想出来的,还请外人当裁判,这不是胡闹嘛!

草原上如果有争端,一对一单挑很常见,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各自带着兵马厮杀,谁能把谁灭了,那就是赢家,是英雄。

瓦剌这里因为乌蒙被擒,大军无首,所以又派来一些高手,还有一个王子,玉公主的兄长阿拉兀雄。

不过瓦剌没有再派过多的人马,只有阿拉兀雄的本部人马五千人跟随而来。

这也就不少了,鞑靼族在这里的全部人马不过是一万六千人,瓦剌加上援军就已经有一万六千人了,兀良哈可是还有两万一千人呢。

总共将近五万全副武装的人马集聚在一起,全部展开后,场面堪称壮观。这可能是草原各族发动秋季攻势前集结兵力最多的一次了,而且都是各族的精兵。

况且看了头疼,这要是打起来,肯定混乱不堪,他只怕难以独善其身了。

原来他是想着让这几族大打特打,现在心里有些不踏实了,真要是这么多军队乱战起来,他的营地也很可能受到连累,人马死伤是难免的。

他有些后悔没把左羚、三娘子早些打发上路,让他们离这里越远越好。

“大人,咱们要不要准备一下,我看这事有些玄了。”纪昌看了这场面也是有些后怕。

“准备?还有什么准备的,告诉全军进入临战状态,随时准备战斗吧。”况且道。

“好的,传大人的令,全军进入临战状态。”纪昌对身边的传令官吩咐道。

不多时,况且的营地里传来号角声和擂鼓声,那是全军进入临战状态的命令,所有人必须武器在手,全都占据早已安排好的战斗岗位。

“大人,你说他们能打起来不?”孙虎也是皱眉问道。果真打起来,他也走不了了。

“很悬啊,就看来的几个王级人物能不能压制得住了。”况且苦笑。

他可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仗的,如果别人打仗,他作壁上观倒是可以,但是如果把自己卷进去,那就不妙了。

他只有一万人马,现在外面几方人马,没有一方不强于他的。

“圣女殿下倒真是能沉得住气,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况且回头看了看上任圣女的帐篷,那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居住一般。

“咦,真的呀,圣女殿下不会已经远走高飞了吧?”纪昌道。

“不会,第一她不会这样逃走,第二她也逃不走,外面上万双眼睛盯着她呢,除非她会土遁。”况且笑道。

“这也难说啊,不是说圣女殿下擅长法术吗,也许借助什么法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孙虎开玩笑道。

“若是这样倒好了,她走了,这里也就消停了。”况且叹道。

第六百零九章 战力大集结

于都等人的空壳肉体放在一个大帐篷里,外面有几十个战士守护着,这些人现在已经没了灵魂,若是肉体再出问题,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萨刺跟着七公主和萨蛮进了帐篷看望于都等人,这些人看上去很平静,一切都如生前一样,但越是这样越是瘆人。

帐篷里温度并不低,可是进来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随即好像一股寒风渗透进自己的骨髓里,那种感觉让人好像一下子从夏日走进了严寒。

萨刺看着依然是坐姿的于都,喃喃道:“老三,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你的魂魄找回来,这件事不管是谁干的,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谁干的?这还用问,当然是白莲教的人,就算不是圣女干的,也一定是他指使手下人作的案。”七公主厉声道。

“嗯,八九不离十,那个妖女还是那样强硬,死活不肯承认吗?”萨刺问道。

“人家不是不肯承认,而是不屑于回答咱们,或者认为咱们级别太低,都是肉体凡胎,根本不配跟人家这样的神人对话。”七公主恨恨道。

“且让她嚣张几天,这件事在这里解决不了,咱们就打上他们白莲教总部去,大不了拆了他们的狗窝。”萨刺愤恨道。

“可是,大哥,乌蒙还在人家手上呢,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没法进攻他们。”萨蛮道。

“不管了,这个妖女今天若不给出个说法,咱们就强攻!”萨刺大声道。

“可是……”萨蛮说了半句。

“可是什么,没什么可是的,乌蒙在他们手上不假,可是他们敢杀乌蒙吗?仅仅咱们一个族的压力就够他们白莲教这些妖人受的,他们若是杀了乌蒙,会引发瓦剌族空前的报复,那样的话这些白莲教的妖人一个都别想活命。”萨刺冷酷道。

萨刺并没有萨蛮长得高达魁梧,比他弟弟矮了半个头,但却极为壮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血腥的杀气,不知道是杀的人太多,还是打猎太多了。

萨刺是兀良哈可汗的长子,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幼子守灶制度,他就是将来兀良哈一族的可汗,不过即便不能继承汗位,他自己也闯出了一片天地,本部人马已经有了两万精兵,地盘也不小。作为可汗的长子,他可以仗着兀良哈族的威势来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

萨蛮看看七公主,希望她能劝大哥几句。

萨蛮跟乌蒙关系比较好,尤其还贪恋着瓦剌族的玉公主,觉得大哥这样不顾乌蒙的生死,与白莲教的人一决雌雄,乌蒙肯定小命不保,那样白莲教固然会遭致瓦剌族的血腥报复,但是跟兀良哈的联盟关系也会大为退步。

最主要的乌蒙被杀,玉公主一定会对他痛恨在心,他想要追求玉公主的美梦就彻底破灭了。

虽说现在希望也不大,但是萨蛮有恒心,有毅力,只要玉公主没嫁人,他就会锲而不舍地追求下去,哪怕到地老天荒。

“大哥,咱们现在人数上占优,不妨先礼后兵,比武论输赢也不是不可以,为了保证乌蒙大人的安全,咱们还是不宜大动干戈。”七公主委婉道。

既然萨刺到了这里,军权自然就得移交给老大,七公主现在也只能当当出谋划策的角色了。

“比武论输赢当然可以,只要他们认账,这次咱们族里的几大供奉全都来了,单挑也不怕那些妖人。”

这次不仅兀良哈的武术高手出动了,瓦剌族的高手也来了,他们倒不是为了参加比武大会,而是听说要对付白莲教的妖人。

如此对决,胜负就不是单纯的战士人数多寡所能决定的了,武功高手必须人数充足,至少不少于白莲教的人。

在上任圣女的帐篷里,她正在接待过来增援的三长老洛飞还有五个执事,这五个教中的执事均非等闲之辈,在教内的地位比外面的分舵主还高,武功也高出许多。另外还有三百名教徒,是教里专门培养的打手和杀手。

洛长老认为,有了这些人加盟,就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保护圣女安然无恙地回到总部。

“殿下,教主他老人家请您回去,这里的事由属下挡着,教主老人家说了,如果事情闹大了,他老人家会亲自过来。”洛飞一见到太上圣女就传达了赵全的旨意。

上任圣女微怒道:“怎么?教主以为我怕了那些小人不成?”

“不是,教主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您万金之躯,不适宜在这等凶险之地,何况与尔等小人周旋,不值得。”洛飞急忙解释道。

“我不会离开的,你们来了听我的安排就是,我倒是想看看兀良哈这些人胆子能肥到什么程度。”上任圣女冷笑了几声。

她一直在等着兀良哈的大军进攻,帐篷里已经堆满了她亲手剪的纸人,还有满满一袋子黄豆。

剪纸为将,撒豆成兵,这绝对是圣女的拿手法术。

她相信就凭这些纸将和豆兵,足以跟兀良哈的大军斗个旗鼓相当,实在不行,她自然有逃走的手段,不过她可不认为自己会落到那步田地。

洛飞看着帐篷里那些纸人纸马也是苦笑,看来圣女殿下是要跟兀良哈的人死磕到底了。

不过外面有鞑靼族的大军守护,他相信兀良哈或者瓦剌的人马,应该没有不顾一切马上开战的勇气。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一个强族的王子无缘无故死了,还是这个强族的可汗最疼爱的小儿子,将来指望着他继承自己的事业呢,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能够让兀良哈可汗满意的回答,估计永远都不算完。

“殿下,这件事究竟怎么发生的?”洛飞恭恭敬敬请教道。

“我也不知道,你从总部来,消息应该比我灵通。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或者说……”上任圣女说着,停住了口。

洛飞明白了,太上圣女跟教主想到一块了,大概也是怀疑这是某种瘟疫。

若是瘟疫的话,第一桩案子是发生在大同。可是,大同城除了酒楼里发生惨剧,再没有出现同样症状的死者。第二桩就是发生在这里,当时有许多人就在旁边,这些人当中也没有感染者。

仅从这一点判断,基本可以排除瘟疫的可能,但是除了瘟疫,谁能一下子杀死几百人,而且还是单纯的取走所有人的魂魄?

“殿下,您也怀疑是某种瘟疫吗?”洛飞问道。

“不好说,有这种可能,但也可能是更可怕的什么东西在作恶。”上任圣女叹息一声。

“殿下,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三起,估计以后还会继续发生,受害的人不还是要赖在咱们身上吗?能不能解释清楚?”洛飞苦笑道。

洛飞的意思是这件事能解释开还是解释开的好,既然已经有了三桩大案了,以后这类案子不会少,如果人们都把罪责安在白莲教的头上,白莲教再强也顶不住啊。

“解释?怎么解释。这件事明显不是人为,那些人难道想不明白?他们就是想找个目标发泄,必须有人承担这个罪责,他们找到了我,那就只好算是他们倒霉了。”上任圣女强硬道。

洛飞不知道太上圣女还有什么手段,虽然他是白莲教的长老,但是太上圣女一向神秘,而且很少出手,所以知道太上圣女身手深浅的只有教主一个人。

他现在真希望教主亲临此地,而不是自己带队来助阵。

现在外面有几万大军,他不相信就凭太上圣女的这些纸将豆兵就能抵挡住几万铁骑的冲击,这也太玄乎了。

“殿下,要不属下试着跟他们交涉,这件事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想把这件事揽在咱们白莲教的身上。”他又道。

上任圣女微微冷笑:“这是教主的意思?”

“不是,乃是属下自己的意思。”洛飞连忙道。

“老洛,你就别白费心思了,我都解释多少遍了,根本没人听。”苗八在旁道。

他其实只解释了一遍,这会儿夸大了些,不过没人肯听倒是真的。

“让属下再去试试,如何?”洛飞不甘放弃。

他倒是不为别的,主要是考虑太上圣女的安全,如果没有太上圣女在这里,他们可以分散突围,大部分都能冲出去,但是太上圣女既然在这里,还不肯走,他们只有死战到底,最后哪怕全部死光也得死保太上圣女的安全。

“好吧,你既然愿意试,我也不拦着。”上任圣女点头道。

上任圣女现在心里也窝着火呢,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三娘子真的好像跟她绝交了,这对她可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虽说她也想过,这不过是小孩子耍脾气,过些日子就好了。

然而,她在三娘子身上可谓倾注了自己的心血,把三娘子既当作妹妹,也当作女儿一般。其实,上任圣女既无姐妹也没有子女,也不知道怎么就产生了这样的感情,而且她知道自己陷入到了这种感情之中。

这个丫头居然不顾她多年的栽培,就为了见面不过几天的况且跟她翻脸,这实在让她无法接受,难道多少年的感情还敌不过一个男人跟她几日的交往?叫了她几声嫂子,她就不认识家了吗?若是玉公主如此还有情可原,那个狐媚子可是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了况且。

第六百一十一章 送别女眷

玉公主也道:“你们别怀疑好人啊,钦差殿下身边绝对不会有这种坏人,我跟他身边的人都很熟悉。”

各法王无不诧异地看着两位公主,纳闷这个钦差殿下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两位高傲美丽,关键是,相互之间并不融洽的公主,暂时形成了统一战线,同时为他站台说话。

他们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了一个念头:两族都想招赘况且为婿。这可能就是标准答案了,因为只有这一点能够说得通。

不过他们虽然是族里的供奉,位高权并不重,族里的核心机密不会跟他们商议。各族可汗之所以愿意供养他们,一是拿他们作为本族的定海神针,二就是兼职高级打手,说白了,后一种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次他们一起赶过来,首要任务是弄明白于都王子被害的真相,其次是伺机向白莲教发难。因此,查找白莲教害人的真凭实据,就成了关键所在。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跟白莲教交手,事后俺答王和赵全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只有这三个半人有这种手段,而他们又被排除在外,那会是谁干的呢?”迭木儿花在旁边听糊涂了。

假设能干的人都没干,那自然就是不能干的人干的,可是这说得通吗?

“此事的悬疑就在这里,古怪也在这里,我想象不出这事究竟是谁干的,好像任何推断都不能成立。”郁满法王看看达利法王,摇头苦笑道。

几位法王纷纷点头,都感觉束手无策。

他们在这个世上已经是第一流的高手了,比他们强的人自然有,但也不多,而且大多数他们哪怕不认识,也都知道这些人的能耐。

除了那三个半人之外,这里所有的人法力都在他们之下,而以他们的法力,吸走于都等人灵魂的事儿根本做不到。

“啊,你们竟然也没了主张,怎么会这样啊?”七公主不干了。

她必须找出作案的凶手,然后把弟弟的灵魂索要回来,如果找不出究竟是谁干的,她找谁讨要弟弟的灵魂去?

几位法王在一旁小声商议了几句,都是面有难色。

达利法王道:“请公主殿下原谅,此事的确有些蹊跷,我们一时难以做出结论。”

“结论早就有了,这件事一定跟白莲教的妖人有关系,如果不是那个妖女下的毒手,就是他们教主干的,错不了。”七公主断然道。

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默然点头,他们虽然不敢轻率下结论,但要说有能力做成这件事,在整个大草原上,恐怕也就只有白莲教的人了,而且必须是赵全出手。

严格说来,赵全是有作案动机的,因为于都王子在圣女的营帐不远处行淫亵渎了至高神圣的圣女,这就等于亵渎了整个白莲教,白莲教灭掉他当在情理之中。

既有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又有作案能力,唯有赵全一人。

至于不在场证明,对于赵全来说根本不适用,他完全有能力使用法术,杀掉距他几百里乃至上千里的人。

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也都有这样的超常能力,只是真刀真枪跟赵全PK,估计还是要弱一些。

两族的法王级高手们商量了半天,定论还是含糊其辞,这件事不管怎么怀疑他人,但是没有实证就不好直接说出来,这也是江湖上的规矩。

七公主可不管这个,反正她死活认定就是白莲教圣女干的,她的理由很简单,那个妖女没有否认,既然不否认那就是默认。

如果上任圣女据理力争,否认对她的指证,完全可以找到充足的理由。可惜上任圣女太高傲了,根本不屑于为自己辩护,她认为辩护本身就是软弱的行为,她不害怕,所以不用着辩护。

对于七公主的观点,法王们心里都很认同,但嘴上却不肯承认。不过事情摆在那里,躲是躲不掉的,必须有个了断。

如果于都王子遭遇这样的惨祸,兀良哈既不能为他讨回灵魂,又不能为他报仇,那兀良哈的脸就没地方搁了,还说什么大草原上的三大霸主之一,就是一般的小门小户的人也不可能不为亲人报仇吧。

作为兀良哈的同盟者,瓦剌族也只好跟他们同进同退,这件事已经没有道理可讲了,重要的是必须帮着兀良哈讨回颜面。

这一天在繁杂混乱中度过了,各派势力无不心事重重,却只能等待明天的降临。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况且按计划安排三娘子和左羚、李香君他们启程回板升城。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局面,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看到外面黑压压布满这片荒地的三族大军,左羚和李香君都担心起况且来,劝他一同离开,反正这里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况且苦笑,他一是不想走,二是走不掉,因为他已经答应玉公主为几族的比武大会担任裁判。比武大会的时间和方式虽然还没正式敲定下来,却并没有取消,他如果这时候悄悄跑了,那不是很搞笑吗?

随着军团和高手们赶来,局面增添了许多变数,是好是坏况且也吃不准,但是他现在冷静下来了,盼着几族快点打起来的念头正在渐渐消退。

目前,在营地四周的驻军已经将近六万人,而且都是三大霸主强族最精锐的军团,可以说大草原上最精锐的部队,差不多有一半结集在这里。三国四方一旦火拼起来,不说天塌地,陷也差不多了。

“你们放心吧,哈桑还带着一万多人呢,加上他身边的五千人,没人敢对他动手的。”三娘子倒是放心得很。

她料定瓦剌和兀良哈的人不会攻击况且,除非局势变得非常复杂,敌我混乱不堪,才有可能伤及到况且,但那种情形基本上不可能出现。

况且劝慰左羚她们半天,再三保证,这里的事一旦完结,马上就快速赶到板升城跟他们会合。

同行的还有张鲸和外交使团的官员们,他们倒不是担心被战火波及,而是希望早点到板升城快活快活,那里可能还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是跟这片荒地相比,自然就是天堂了。

周鼎成也跟着张鲸一起走了,卓茂林出去布置况且安排的计划,一直还没有回来,小君则是一直踪影全无,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现在况且身边只有慕容嫣然师徒贴身保护,宋哲等人也随行保护三娘子她们去板升城。

一下子少了一半人,况且感觉全身放松下来,现在他无需保护其他人了,身边全都是保护他的人。

七公主和玉公主听到营地外面的动静,也都过来了,看着启程的大军逶迤前行,不知道况且这是何意。

“钦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要开拔了吗?”七公主问道。

如果况且执意走,她当然也留不下,所谓比武大会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呢,会不会召开也没个定数,各族高手在这个问题上意见分歧很大、争论不休。

对于这次比武大会,态度最积极的就是白莲教的高手了,毕竟他们全体只有几百人,若是跟四万多瓦剌和兀良哈的精兵交战,即便杀再多的人,最后还是没法抵挡大军的冲击。

唯有上任圣女不那么认为,她坚信自己的几袋子纸将豆兵一定能抵挡四万大军的冲击,何况旁边还有哈桑的将近一万六千精兵的助阵。

“我当然不会走,不是要给你们当裁判的吗?是三娘子公主想家了,另外内人也想去板升城采购各种物资,我就让他们先走一步。”况且道。

“你这话说的,怎么只有板升城有物资,我们两族就没有吗?你拉出个单子来,我们保证十天之内就给你凑足了。”玉公主不喜欢听了。

“就是,同样是做生意,钦差殿下何必厚此薄彼呢。”七公主也委婉道。

两人都知道左羚和三娘子做生意的内幕,价格比正常的低了很多,她们也想要同样的条件,可惜况且不答应。

三娘子和左羚的生意其实是合作,互通有无,交换各自缺少的物资,这样一来,各自以自己所在地的价格来核算,价格上自然低了许多。

瓦剌族和兀良哈族也很想这样合作,但是况且执意要买他们的东西,价格还是这里的价格,两族要买进内地的物资,价格却是商人们向这里卖货的批发价,虽说也优惠了一些,但是总体比卖给三娘子的还是要贵许多。

两人也只是随口说说,她们知道况且想要多赚钱,就不可能给太多人同等优惠条件。她们在乎的还不是价格,而是况且能供应的物资种类,尤其是塞外最缺乏的铁锅。

她们说什么也要买到足够的数量,哪怕价格高几倍都没问题,毕竟一口铁锅可是能用一辈子。但是,钦差大人不那么好说话,对于铁锅的买卖,一直不肯松口。

“你们先把我列出来的东西运过来吧,其余的咱们再说。”况且笑道。

两位公主还欠着况且大笔的银子,拍买流寇的时候她们是很痛快,但事后需要拿物资来抵债。

“你催什么啊,谁还能赖你的账啊,真是的。”玉公主娇嗔道。

她现在可是最高兴的人,三娘子走了,况且的妻子们也都不在身边,正好给了她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如果她没有抓住机会,把况且绑到瓦剌族这一边,她就不是玉公主了,也对不住三娘子那么骂她了。

和况且有没有缘分,就看这一遭了。

“就是,不用你催,我们已经派人回到族里调货了,这几天就能给你凑足,不过东西很多,抵债剩下多余的,你只能用铁锅来换。”

“铁锅?好吧,只要你们能拿出足够的好东西,铁锅我可以卖给你们。”况且想了一下答应了。

第六百一十章 疑案谜踪

苗八在一旁笑道:“其实这也用不着解释什么了,他们不是说好了,要比武定输赢吗?咱们就跟他们比。若说堂堂正正的打仗咱们还没什么把握,比武,那就是他们自己找虐了。”

上任圣女面色一冷道:“你错了,若是打仗就凭咱们这些纸将豆兵,也可以抵挡一时,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若是比武,把握不是特别大。”

洛飞一怔,他没想到太上圣女对她的纸将豆兵信心如此之大,甚至不惜以全面开战替代比武,这也太夸张了。若说比武,白莲教在大草原上怕过谁?怕这些蛮子?简直是笑话。他带来了一批高手,正是为了比武用的。

上任圣女看了一眼洛飞,笑道“一个个都不信是吧?看来你们是自大惯了,都以为自己的身手在塞外无敌手了。我现在告诉你们,那是错觉,是因为各族高手都没有现身的缘故。这次各族高手基本都来了,你们不妨见识一下,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比武没有上任圣女的事,她地位尊贵,不可能跟人动手决胜负。

所以她也没觉得自己出手杀况且有什么不对,况且更不该有怨言,因为能让她出手,那简直就是一种荣幸。况且如果死在她手里,应该是幸福的离世,可以流芳百世。

这当然是她的逻辑,况且绝对不会赞同,自己的幸福只有自己说了算,所以况且奋力拆解她的杀招,成功履险如夷。

上任圣女的一厢情愿在况且身上碰了个钉子,这让她尝到了某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这次瓦剌的领队是达利法王吧,洛长老,如果你对上达利法王,能有几成把握?”圣女问道。

达利法王?

难道他亲自出马了?

洛飞等人都有些发懵,他们还不知道瓦剌、兀良哈来的都是什么高手,太上圣女怎么知道了?她可是连这个帐篷都没出啊。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那是靠的读书。太上圣女不出们,也能知天下事,靠的就是神通吧,几位长老顿时对圣女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不知道太上圣女这是什么神通,反正是神大发了,因此都不敢问。

“如果是达利法王,他不动用法术的话,属下可以有五成的把握赢他。”洛飞沉思有顷道。

听说对手有可能是达利法王,洛飞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有我在这里,法术他是不敢动用的,否则就是自取其辱。”上任圣女冷冷道。

这话说的极为狂傲,可是帐篷里的人却没一个置疑,太上圣女的一身本领大部分都在法术上,只有教主才是法术和武功都达到通玄境界的人。

“兀良哈的郁满法王也来了,谁能胜他?”圣女看看下面站着的几个长老问道。

“郁满法王?”

几个长老猛然感到一阵头大,怎么这两大法王级的高手都出来了,难道他们真想跟白莲教死磕到底了?

郁满法王、达利法王是这两族供养的最高级的活佛,人称法王,乃是两族的底蕴所在,没想到这两人联袂出动,这等于是对白莲教下了最后通牒。

苗八想想道:“属下可以试试。”

“你不行,在郁满法王手下,你过不了百招。”上任圣女冷冷道。

“那就随便派一个人出战,到时候认输就是,不是十局决定胜负吗,输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洛飞道。

上任圣女不管教内事务,洛飞是在场职位最高的长老,这些事当然要由他来布置。不过太上圣女既然在场,无论何事都得由太上圣女允准才行。

“人家就不知道你会来这一手?说不定也是随便派几个人挑战你们几大高手,然后这些法王级的高手就可以轻松取胜。十局论输赢咱们可未必就能取胜,胜负难料。”上任圣女道。

“如果输了会怎么样?”洛飞还不明白这比武论输赢的意义何在。

“他们当然会逼迫咱们交出于都王子这些人的魂魄,问题是咱们没有啊,上哪去找给他们?”上任圣女两手一摊道。

一听这话,洛飞等人心头沉重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这件事解释肯定解释不通,比武论输赢也未必就一定能胜,如果胜了还好说,一旦败了,就像圣女说的,上哪里给他们找于都王子这些人的魂魄?

“殿下,以您之见,这事该当如何处理?”洛飞恭谨问道。

“教主在你们来之前没有旨意吗?”上任圣女问道。

“没有,只是说全凭殿下裁决,如果我们解决不了,教主他老人家会亲自过来一趟。”洛飞道。

“那就先比武试试吧。不过他们高手齐至,是不是依然想会采用比武这个方式定胜负,还不一定呢,听听他们的意思再说。咱们现在只能以动制静,以不变应万变。”上任圣女道。

在放着于都王子等人肉身的帐篷里,两族的高手都在审慎而仔细地检查着这些人的症状。

事情明摆着,别说他们,就是那些根本不懂武功法术为何物的人,也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既不是病了,也不是受伤,只是丢失了魂魄。

“达利法王,您怎么看这事?”七公主问道。

她先问瓦剌族的法王,这是礼貌,另外达利法王据说通晓一切有关灵魂方面的法术,在这方面绝对是权威。

“怎么看?不知道。”达利法王摇头。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可是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丢了魂魄,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时也发蒙,不敢断言。

“郁满,你怎么看?”达利法王问一旁的郁满法王。

塞外道行高深、修炼有成的番僧都被称作活佛,法王则是更高级的活佛,虽然都是活佛,这里面高下差别可就大了。

就像内地江湖一样,高手跟高手的区别也是天壤之别,顶级高手、绝顶高手都不过是一个称号,而不是准确的等级划分。

“达利法王,以你的法术,能做到这样吗?”郁满反问道。

达利连连摇头,他深知拘魂慑魄的法术难度之大,如果只是对付一两个人,完全可以手到擒来,但若是同时对几百个人施展法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这究竟是谁干的?

达利、郁满两大法王心里都在划着问号,别说他们,就是天师教主也没这么高深的法力吧?天师教主可以说是天底下法术最精深的顶级高手,若论魂魄方面的法术,没人敢跟天师教相比,就是茅山道士也要俯首称臣。

有没有可能是赵全亲自出手了?

这些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赵全出手就很难说了,传说这位教主大人法力高深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能不能一下子拘走这几百人的魂魄,那就很难说了。神秘就神秘在这儿,真正见过这位大教主出手的人很少,至少在这个帐篷里没有。

如果真是赵全下的毒手,别说要回这些人的魂魄,这个仇恐怕也报不了。

由于站的角度不同,他们都没有像赵全和上任圣女那样,认为这是瘟疫制造的惨剧。当然,不是他们没有想到,或者脑子里少根弦,而是这些受害者身上实在没有一丝瘟疫的症状。

他们此番来,并非单纯为了助拳,参加什么比武大会,查出这些人真正的受害原因才是主要目的。

兀良哈可汗因为气急攻身,病倒了,行前却还是嘱咐这些人,能跟白莲教避免大战尽量避免,现在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

瓦剌可汗更不用说,他派出高手主要还是为了保护玉公主,于都王子的惨祸把他吓坏了。

“各位法王前辈,是不是那个妖女下的毒手,有结论了吗?”

七公主见这些人左看右看,却很少有人发话,实在忍耐不住,只好开口问道。

“不像。”达利法王惜墨如金,只说了两个字。

“老衲看也不像,不但不像圣女所为,根本不像人之所为。”郁满法王道。

“不像人之所为?法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七公主糊涂了。

不像人之所为,这可是个颠覆性的结论,一竿子把这件事情打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郁满法王苦笑道:“老衲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像是人为,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人力的范围,一个人不大可能有如此宏大精深的法力,不过……”

他想了想,自己这话有些难以自圆其说,只好摇摇头不说了。

达利法王也点头道:“嗯,法王所言极是,老衲也有这种感觉,若说是人为,世上估计有这种法力的不会超出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没有作案的动机。”

“三个人?哪三个人?”七公主问道。

“一个是上代天师教主,不过他已经驾鹤西去了,这一代的天师教主子承父业,估计也有这种手段吧,另外就是白莲教赵全大教主了,太上圣女可以说是半个,另外一个嘛……”他忽然也停住了话头。

“另外一个高手是谁?”七公主连忙问道。

不仅七公主好奇,就连这些活佛法王都看着达利法王,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们也猜不出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好像藏在大明钦差大臣身边,不清楚是哪位高手,不过上次在大同城里,近百位高手都被一个神秘高人震慑住了,据他们猜测,此人的手段只怕还在白莲教主赵全之上。”达利亲王沉吟道。

“钦差大臣身边有这样的高手?”

所有人都有些震骇莫名,尤其是七公主,她曾经带领侍女进出过况且的营地,并没感觉到那里有什么高深莫测的高手。

“不可能是钦差大臣身边的人动的手。”七公主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况且听到,一定会感激的涕泪横流,这屎盆子差点就扣在他脑袋上了,那可是洗不清的冤屈。

第六百一十二章 灵魂追索

况且琢磨了一下,他急需要的和有价值的东西,这两族能够拿出来的不会太多,抵账之后剩下的账目有限,能换到的铁锅数量当然也就不会太多。

他已经给大同总督发去信函,让他紧急调拨一批次一等的铁锅备用。

所谓次一等的铁锅,在日常使用上并没有问题,但若是拿去提炼纯铁制造武器就比较困难了,即便如此,朝廷也是严格控制,不许流入塞外。

此时,图顺王骑着马过来了,身后跟着自己的护卫。

七公主和玉公主见到图顺王过来,都下马过来见利,笑着问好。

“阿叔好。”

她们的地位虽然不比图顺王低,甚至还略高一些,但是长幼之分还是不可少的。

“好,好。小七、小玉,你们两个还在这里耗什么呢,赶紧回族里去吧,这里的事我看不大容易解决。”图顺王看着鸦雀无声的白莲教的营地,神情不无担忧。

“阿叔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能保护自己,实在不行,还有钦差殿下,他会保护我们的。”玉公主撒娇道。

“三娘子妹妹难道是怕打起来伤着自己才走的吗?”七公主不信道。

“三娘子比你们两个胆子还大呢,她是要陪钦差王妃去板升城采购物资。”图顺王笑道。

图顺王发自内心的感激况且,在这个非常时刻,找了个非常恰当的理由把三娘子支走了,天知道这里会不会变成一个惨烈无比的战场。

图顺王带来万人军团之后,原本是可以离开的,队伍交由万夫长指挥即可,何况这里还有哈桑主事,他留下来用处也不大。可是他有些不好意思拔腿就走,毕竟是他主动请缨率队而来。

另外三娘子临走时一再嘱咐他,必须保护好况且的安全,不论打不打,怎么打,千万别让人伤着况且的一根头发。

其实,三娘子说不说都一样,图顺王此行本身就有保护况且的使命,现在板升城里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况且去了上谈判桌呢,谁能想到况且在路上一耽搁就是这么多天。

装睡的人叫不醒,况且此刻就是装睡的人,他寻找各种理由,一直这么拖着,偏巧谁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板升城里的俺答王还有各族准备参加谈判的人,已经在那急的火上房了,却奈何不得他。他被流寇袭击不是编出来的而是事实,他实行人道主义拍卖流寇而不是杀了他们,好像也能说得通。既然如此,大家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地等下去。

“阿叔,您老面子大,还是去劝一劝圣女殿下,请她把于都王子的魂魄还回来吧,另外高抬贵手把乌蒙大人也放了,现在人质已经不重要了。”玉公主道。

“嗯,就怕我的面子不好使啊,最好是请钦差殿下陪老夫走一遭,兴许还有点用。”图顺王也有意调解这件事,真要打起来,鞑靼族可是一比二的劣势。

鞑靼族总体实力略强于瓦剌和兀良哈两族之和,但并不代表他们单兵作战能力大于这两族的精锐,真要打起来,瓦剌和兀良哈两族的精锐也绝对是一顶一的。

“就是,钦差殿下如果肯帮忙,此事一定能顺利解决。”七公主觉得这个办法好。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谁也不愿意轻启战端,都知道只要大战一起,各自都会损失惨重,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三族的可汗都没有发话,谁也不愿意承担挑起全面大战的责任。

图顺王没有立即走人,还是存有一点自己的心思,试图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看看能否找到调和双方恩怨的契机。

他不相信这件事是上任圣女干的,也不相信是赵全干的。他私下认为,即使赵大教主有这么高深的法力,也不会用在于都这样的人身上。

他深知,在赵全的眼里,于都这样骄横贪淫的王子不过是粪土一堆,根本不入其法眼,不值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和上任圣女一样,赵全出手也是给对方面子,承认对方和他旗鼓相当。

图顺王和白莲教打过不少交道,不过跟赵全还有圣女的私人关系不算很密切。从心里上他跟白莲教就不亲近,这固然有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思,另外也是白莲教行事过于妖邪,让他有种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况且道:“这事我还是不掺和为好,不然很可能起相反的作用。”

他没有说上任圣女出手杀他的事,这件事除了对三娘子说了,对任何人他都没讲。当然现在知道的人已经不止三娘子一个人了。

“为什么,您可是调解此事的最佳人选,毕竟您和我们双方都没有利害关系。”七公主不解道。

“公主有所不知,我和白莲教的恩怨比你们之间的大得多。”况且苦笑。

听到这话,三个人都明白了。

况且是什么人,他可不止是全权钦差大使,更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当年白莲教就是被锦衣卫驱逐到塞外来的,两者可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们一直都是把况且当作来谈判的全权大使,倒是忘了他另一个身份了。

“嗯,这样说钦差殿下的确是不好参与了。”图顺王也沉吟道。

“我那苦命的弟弟啊……”

七公主感觉调解不会有用,就是真打起来,弟弟也肯定是没救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哭了出来。

“七公主也不用太悲观,我似乎能感觉到于都王子的灵魂还活着,只是在一个地方自己没法回来。”况且道。

“什么?”

三个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懵了。

这你都能感觉出来?

这可是灵魂方面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生出什么感觉来。

其实况且一直有感觉,于都王子的灵魂此刻正被囚禁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也不算远,可能有几十里或者上百里远,但是一直漂移着,他没法定位,甚至连方向都找不准。

他本来不想说出这件事,一旦说出来,就显得自己有些像那些擅长走阴间的巫婆了。不过,看七公主悲伤欲绝、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

“你能感觉到于都王子的灵魂?”图顺王抓住况且的肩膀,差点把他提起来。

“王爷殿下,请您自重。”纪昌忙上前说道,差点就要拔刀了。

旁边的慕容嫣然师徒面色更是不善,不过她们倒是不担心,哪怕图顺王把刀架在况且的脖子上,慕容嫣然只在一瞬间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哦,对不起啊,对不起,钦差殿下,我这一时太着急了,竟然动手动脚起来,对不住啊。”图顺王发觉自己失态了,急忙拱手作揖连连道歉。

“没事,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拘谨。”况且坦然笑道。

他回头对纪昌道:“能靠近我身边的都是安全可靠的人,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

纪昌这才低头退下。

纪昌的警惕也是有理由的,上任圣女不也是这样的吗,看上去对况且温和恭敬,谁能想到她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况且下杀手呢?可见在眼下这个特殊时刻,没有绝对安全可靠的外人。

但是况且这么说,他也不敢反驳。

图顺王其实也是心里一惊,他刚才一提已经不期然间用上了全力,就是一头牛犊子也能提起来了,况且竟然纹丝不动,他感觉自己不是抓住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而是抓住了一棵大树。

况且不会武功,可是内功火候其实已经不低了,尤其是练习行功,早已练的身体跟大地能融合成一片,真要想把他抓起来,光靠蛮力是没用的。

“钦差殿下,您真能感觉到我弟弟的灵魂?”

七公主也是差点抓住况且的手臂,急忙收手,这都是人本能的反应,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知道这样说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有这种感应,就在那个方向的上空。”况且指着东南方向的一个地方道。

“啊,有多远?”七公主兴奋地问道。

“不好说,估算不出来,但不是很远。”

况且一句“不是很远”出口,不多时就后悔了。

这三个人听到这消息还等什么,都骑上马拉着况且就奔那个方向赶去。

他们策马狂奔半个时辰,缺好像一直没出门一样,况且还是感觉于都的灵魂依然在那个方向。

况且不擅长骑马,有些腾云驾雾的感觉,主要是他胯下的御马跑的太快了,简直像在空中飞翔一般,让他有些不适应。

这匹御马在内地一直没机会尽情奔驰,这次来到大草原,可谓是回到家乡了,这一撒开欢儿跑起来,把图顺王他们都远远抛在后面。

纪昌等人更是被甩在后面,只有慕容师徒两人仗着轻功紧紧跟住他,两个人没骑马,可是速度却与这匹御马同一个节奏。

“不对,停下吧,我们在动,于都王子灵魂所在的地方也在动,咱们追不上。”况且使劲勒住缰绳,等到后面的人跟上来,对他们说道。

“怎么会这样啊?”七公主又差点哭出声来。

“小七啊,你别急啊,只要于都这小子还活着,那就有救回来的可能,你要往好处想。”图顺王劝道。

“嗯。”

七公主原本也以为过去几天了,弟弟的灵魂肯定是没有希望救回来了,现在弟弟的灵魂还在,那就说明他依然无恙。

“钦差殿下,麻烦您再感应一下,我弟弟在的那个地方究竟有多远,我好调人去追赶,哪怕跑死一千匹马也要追上。”

况且叹道:“那个地方是别人找不到也追不上的。”

第六百一十三章 钦差救于都

况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应到于都王子的灵魂,这个感觉非常奇怪,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但是这感觉清晰而且强烈,丝毫没有疑惑,也没有杂念,正是那个可怕的生灵在作祟。

大同城里发生惨剧的那一回,况且就已经依稀感觉到那个生灵的存在,于是断定没有发生瘟疫什么的传染病症,而是一种奇怪的灵魂体在吞噬人的灵魂。

这是怎样的一个灵魂体?它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只能淡淡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况且刚才强烈感觉到了于都挣扎的灵魂,就在那个生灵所在的地方,有可能正在面临被吞噬的结果。

这说明于都王子的灵魂至今依然存在,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按说那个生灵恶魔吞噬这些人的灵魂是当作食物的,怎么会一直没有消化?

“钦差殿下,您现在还能感觉到我弟弟的灵魂吗?”七公主焦灼地问道。

“还能,就在那里,可惜咱们没法追上。”况且也叹息一声。

虽然他对于都一点好感没有,但这个浪荡公子有过错,却罪不至死。看着七公主悲痛、焦灼的样子,他倒是希望于都王子能安然还魂,至少可以安慰一下这位对弟弟眷爱不已的七公主吧。

七公主望着况且指向的地方,心里更是如火焰焚烧一般,明明知道弟弟的灵魂就在那里,可是就是没法把弟弟救回来。

“弟弟,你还好吧,你千万别出事啊。万能的长生天啊,求求您显灵吧,救救我弟弟的灵魂,让他平安归来。”她在心里祈祷着,流下了泪水。

就在此时,七公主忽然收到一个信息,是心灵感应到的。她根本想象不到快要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她弟弟于都却给她发来了信息。

什么?

她一下子怔住了。

她受到的是于都王子焦灼不耐的求救声,说是现在只有况且能救他的灵魂,除了况且,谁都没用,长生天也不行。

“钦差殿下,我听到弟弟的呼喊了,他在求我。”七公主又惊又喜道。

“什么?”

况且等人全都惊呆了:这怎么可能,奇迹出现了吗?

“小七啊,你这是关心则乱,出现幻觉了。”图顺王叹息一声。

玉公主更是悲悯地看了七公主一眼,唯恐她真的陷入这种幻觉里,那样会发疯的。

“真的,你们不信?是我弟弟的呼喊,我在心里听到了,他求我救救他,不是,是求钦差殿下救救他,说是只有您才能救他,别人都不行。”七公主继续焦急地快语道。

“我……这……”况且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您,现在只有您能救我弟弟了。求求您出手救他吧。”七公主道。

况且感到啼笑皆非,他也认为七公主这是急火攻心,导致了幻觉幻听,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钦差殿下,我知道我弟弟不懂事,得罪了您,我替他给您赔罪了。”七公主跳下马来就要给况且行礼赔罪。

况且也跳下马,急忙拦住她,苦笑道:“七公主,这是哪里的事啊,那点小事我早就忘了。再者说你们也送给我不少礼物,这事早就过去了,如果能救于都王子,我当然会做,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七公主这才回过味来,对啊,让况且救于都,可是怎么救却没听于都提到,这怎么办?

“那,您就给他招魂吧。”七公主急中生智道。

“招魂?我不会啊,我不是茅山道士。”况且苦笑。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招不行再想别的,就请您先试试吧。”七公主苦苦哀求道。

况且实在是没辙了,被七公主缠的受不了,只好想着当初宋哲他们披发仗剑在法坛上招魂的样子,指着于都灵魂所在的地方,大叫一声:“于都王子灵魂何在,还不速速归来!”完事还没忘了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玉公主在旁差点笑出声来,况且这样子萌萌的,颇有些道士招魂的样子,不过他穿着蟒袍玉带,这样子又显得太滑稽好笑,不像是在招魂,倒像是在指点江山一般。

图顺王也是心里暗笑,知道况且这是被七公主缠的实在没招,只好演戏了。

旁边的慕容嫣然还有九娘更是笑的不亦乐乎,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况且装神弄鬼的样子。公子平时太过严肃了,一下子如此滑稽,倒让她们大出意外。

纪昌暗暗竖起大拇指,还是大人厉害,装啥像啥,若是穿上一身道服,说是天师教主都有人信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在上演一场滑稽戏时,忽然空中什么东西划然而过。

“我弟弟,我弟弟的灵魂回来了。”七公主惊喜欲狂,大喊一声,顿时泪奔。

“什么?真的灵验了?”况且自己都懵了,瞎猫撞见死老鼠了。

图顺王还是不信,玉公主却是一惊,有点恍惚,她真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空中划过,好像一道电光一般,只不过无形无质,但是那种感觉很真实。

“咱们快回去,我弟弟就要醒过来了。”七公主转而笑了起来,也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跳上马就向回飞奔。

况且等人自然只好跟着。

“于都王子真的还魂了。”慕容嫣然苦笑着说道。

“什么,我那一招,还真的好使了?”况且摸着鼻子问道。

他溜溜达达不急着赶路,不用赶,以坐下这匹棕色御马的脚力,赶上前面的七公主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是的公子,我感觉到了,是于都王子没错。”慕容嫣然道。

“你怎么做到的,你既不是茅山道士也不是天师教的法师,不过瞎糊弄了几下,怎么就成了?”九娘更是感觉匪夷所思。

“嗯,当初在大同城里见宋哲他们这样做过,照猫画虎呗,我不过是想安慰一下七公主,没想到居然还灵验了,就是宋哲在这里也没辙啊。”

况且还是想不通。

当初大同城里不单有宋哲,还有喇嘛教的三个活佛,大同总督还强请来不少道士和尚举行招魂仪式,阵仗也算了得,可是屁用没有。

况且根本不懂什么招魂术,只是随口喊了一嗓子,怎么就灵验了,难道自己真的有当道士的天赋?

图顺王此时也半信半疑了,问道:“老夫老眼昏花了,刚才真是于都王子的灵魂回来了?”

“没错,正是于都王子,估计他的灵魂现在已经回到肉身里了,就快醒来了。”慕容嫣然道。

她虽然不是道士,也不懂招魂术,可是见多识广,这类事听得多也见过不少。

“钦差殿下,没想到您还会法术啊。”图顺王惊奇地看着况且。

“王爷,您老就别夸我了,我哪儿懂什么法术啊,我就是……”他说着说着都说不下去了,实在不是什么出彩的事,就是学他都感觉没学像。

玉公主却是眉目含情地看着况且,这一会况且在她眼里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尤其是刚才那副样子,简直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关键是还很萌。

“大人,不会是这节杖的缘故吧?”纪昌悄悄问道。

况且看看手里的节杖,掂量了两下,也是感觉不像。

这节杖代表皇上的尊严,可谓是天底下代表最高权威的象征,刚才况且就用它来当作木剑了,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不知道会不会砍他的脑袋。

民间传说,鬼魅也是怕阳间的官印的,在阳间通行的权威似乎对阴间的生灵也就有相同的威慑力,所以有时候驱鬼诛邪时,会用巡抚、总督的大印盖在符纸上增加威力,但是灵不灵验没人知道。

在大同城里驱邪时,总督巡抚的印信全都用上了,却一点灵验没体现出来。难道是因为等级不够,没有节杖的威力大?

按说阳间皇上的地位相当于十殿阎罗,不过好像还差点,毕竟皇上也是要驾崩的,去了阴间还是要受阎王的管辖,但是天子在阳间的地位跟阴间的阎罗的确相当,这也是一个无解的谜团。

难道真是这节杖令那个灵魂体恐惧了,然后放回了于都的灵魂?

他摇摇头,这事是想不明白的,除非他能跟那个生灵对话。

在摆放于都王子等人的大帐篷里,于都的身体果然像寒冰消融一般,慢慢有了一点动静,只是没人注意到。

这些失去灵魂的肉身旁边站着不少护卫,不许任何人接近,这是七公主下达的死命令,唯恐他们肉身再遭损坏,那样就算救回他们的灵魂也没用了。

就在此时,于都忽然*了一声,这一声非常微弱,可是听在那些护卫的耳朵里,确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们都循声望去,看到于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一直垂在两边的手臂也抽搐了一下。

“这是咋了?什么节奏?”

护卫们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一个个长大了嘴,全都吓得头发竖立起来。

“水,水……”于都的嘴唇上下张合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

“不好了,王子诈尸了。”一个护卫吓得拔腿就跑,大声喊了起来。

“诈尸了,王子诈尸了。”

其他的护卫也都惊叫着跑出帐篷,他们胆子并不小,如果面对千军万马,哪怕是明知必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但是面对诈尸这种怪事,他们的胆气瞬间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萨蛮听到这里一片混乱,急忙跑过来询问。

“二王子,不好了,不好了,三王子诈尸了。”一个护卫满头大汗地说道。

第六百一十四章 王子还魂记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萨蛮有些忐忑地看看帐篷,他心里也有些发虚。

“二王子,怎么办?”护卫紧张地问道。

“进去,把他给我按住。”萨蛮给了这个护卫一拳。

他心里也恼火着呢,你问我我问谁啊?

诈尸这种事并不新鲜,萨蛮虽没见过,却也听得多了,不过他听说诈尸都是人体内一股气在作祟,蹦跶一会儿也就消停了。

护卫刚要壮着胆进去,忽然看到帐篷门口露出一个人的脸。

“水,水。”

这一下不但周围的护卫都吓懵了,就连萨蛮也是掉头就跑。

露出脸的正是于都,他刚刚还魂回来,只感觉嗓子冒烟,五脏六腑都着火了,渴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更让他恼怒的是,这些护卫一改以往在他面前的卑微样子,居然没人给他端水,不仅眨眼工夫全都跑了,还造谣说他诈尸了。

于都竭尽还魂过来聚集起来的全部力气,勉强走到门口虚弱地喊了一声:水。然后就又昏倒过去。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大帐篷外一片混乱,大家纷纷吵嚷着三王子于都诈尸了,闹的一阵鸡飞狗跳。

这些护卫平时英勇无比,冲锋陷阵都是等闲常事,可是听说诈尸,脸上却没了人色,一个个心里恐慌得要命,他们毕竟还年轻,没经过这种事,如果有老成人士在这里,也就不会如此混乱了。

达利法王听说后急忙带着徒弟们赶过来,要说处理诈尸这种事,他当然是绝对的权威了。

他看到倒在帐篷门口的于都,即刻飞奔上前,二话不说就按住于都的身子,唯恐他再起来诈尸。

可就在按住于都腹部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头。

“不对,不是诈尸,于都王子是活过来了!”他大喊一声。

“什么?不是诈尸,是王子活过来了?”萨蛮脑子里轰的一声,比听到诈尸更让他心胆俱裂。

自从知道于都的死讯后,他已经默认自己是可汗未来的继承人了,这可是天大的福利啊。可是听见达利法王喊了这一嗓子,他的梦想顷刻间化成泡影了。

“怎么会?不可能,就是诈尸。”萨蛮跳着脚大叫道。

“二王子,诈尸的事情,是你懂还是我懂。”达利法王当然明白萨蛮的心思,不客气地怼道。

“不对,是妖魔作祟,他体内有妖魔,法王,快把他体内的妖魔除掉。”萨蛮此时也不怕什么诈尸了,急忙走过来怂恿道。

只要确定于都体内有妖魔作祟,就算人活过来,也会被当作妖魔处理,说不定来个肉体毁灭。这是萨蛮期待的结果,不经意间被他说了出来。

“二王子,不是妖魔作祟,是于都王子真的活过来了。”达利法王坚定地道。

他嘴上说的肯定,心里也纳闷,于都怎么会突然活过来了呢,他可是失魂好几天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突破了生理极限,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除非是……

他也考虑过是不是有妖魔占据了于都的肉身来作祟,但是他能感觉到于都体内是真正的于都的灵魂,而不是什么妖魔。

这种感觉很玄妙,毕竟能感觉到一个人的灵魂就已经超出凡人的能力,也就是法王道行高深,而且对灵魂法术有极深的造诣,这才能感觉到。

“你们还等什么,快端水来。”达利法王冲着那些呆若木鸡的护卫大声吼道。

几个护卫急忙跑开,片刻间就有人拿来水囊,还有人端着一个铜盆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清水,谁也不知道法王究竟是要给于都王子喝水,还是帮他洗脸。

“先不要给于都王子喝水。”

此时,一声疾呼从外面传来。

随着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几十匹快马飞奔进来,一直到了帐篷门口这才停住。

“我弟弟醒过来了?”七公主跳下马来,跑到于都跟前问道。

“三王子刚才醒过来一小会儿,现在又昏迷了,他只是有些脱水了,没有太大的问题。”

达利法王已经查过于都的身体,他不是中医大夫,但是检查一个人的身体是否有毛病还是能做到的。

刚才大喊不让给于都喝水的是况且,他见到是达利法王亲自护持于都,这才放心下来,若是不懂得操作的人现在把水灌入于都的嘴里,可能会把他呛死。

于都的肉身没有灵魂的滋养已经好几天了,五脏六腑都在逐渐衰弱中,各种功能都已经衰减到极限了,就连吃饭喝水这些最简单的本能也快要丧失了。

达利法王见是况且来到,就点头道:“钦差殿下,您是名医,还有劳您救助三王子。”

法王对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也不是非常清楚,他担心于都好不容易活过来,万一不慎再死掉,这责任他可承担不起。

况且点点头,让人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毛巾浸透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点水,滴入于都的嘴里。

“就这样,一滴一滴地喂他水,先不要给他吃的,等他神智恢复一些后再给他熬些稀粥,一点点喂给他吃,一定要慢。”况且做了个压手的姿势道。

他顺便检查了于都的身体,除了身体机能极度衰减外,别的倒是没弄出什么毛病。

“我弟弟没事吧?”七公主抱着于都在怀里,垂泪问道。

“没事,他就是身体太虚了,只要好好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过来。但是切记,一个月之内只能喝粥吃流食。”况且道。

七公主亲自拿着浸水的毛巾喂于都喝水,此时侍从们都过来想要帮忙,却发现插不上手。

“你们怎么知道于都活过来了?”达利法王现在也没做的了,就好奇地问道。

“我们当然知道,我弟弟的灵魂就是钦差殿下招回来的。”七公主感觉到于都身上微弱的活力,就如大旱天见到几滴水从天而降一般,欢喜得差点哭出来。

“什么?钦差殿下招回来的?这是怎么回事?”达利法王警觉起来。

“这事说来话长,日后细谈,现在救于都王子是头等大事。”况且没有作答,这件事也很难说明白,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我弟弟的灵魂不知被困在什么地方了,是钦差殿下施展招魂术把他的魂魄找回来的。”七公主倒是爽快答道。

“钦差殿下会招魂术?”达利法王既惊诧又不信。

“我哪儿会什么招魂术啊,就是被七公主逼得没办法,照葫芦画瓢,没想到真还灵验了。”况且苦笑着摆手道。

“有这么巧的事?”达利法王感觉此事太过诡异了,根本不相信这种巧合。

“法王阁下,你什么意思啊,钦差殿下好不容易招回于都的魂魄,难道还有错了?你究竟想问什么呢?”一直在旁没开口的玉公主不干了,她听得出来达利法王话中的疑窦,好像于都被害这事跟况且有什么瓜葛似的。

“就是,达利法王,你不用多疑,这件事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也就是小七说的那样,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别多想了。”图顺王也笑道。

看到于都活过来,最高兴的就是他了,心想这下子兀良哈的人不会找白莲教的人拼命了,虚惊一场,自己就不用苦心焦虑地想着如何调解了,更不会被卷入战火里。

他也听得出达利法王的意思,但觉得这时候最好任何不愉快都不要发生,平安是福。于是,立即为况且作证。

况且心里恼怒,不过没有发作出来,这件事他的证人太多了,不用担心谁会误会到他头上。

他心里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根本不懂招魂,连皮毛都不会,菜鸟都算不上,完全是表演了一把,为何这招魂术却显灵了?

“达利法王,您总不会看到于都活过来不高兴吧?”况且笑道。

达利法王一怔,心道这大帽子就扣过来了,不过这帽子他可不敢戴,否则七公主非跟他拼命不可。

于都不仅是兀良哈可汗的逆鳞,也是七公主的心头肉,虽说姐姐疼弟弟很寻常,但是像七公主疼于都疼到这分上的也的确少见,尤其是在王族中,兄弟姐妹往往都斗的跟乌眼鸡一般,争权夺利,争风吃醋。

七公主和于都的关系可是意外中的意外。

“钦差殿下说笑了,老衲也是太心急了,说话唐突,殿下千万恕过。”达利法王稽首为礼道。

“钦差殿下别疑心,法王阁下对我们姐弟都非常好。”七公主笑道。

她感觉到一滴滴水进入弟弟的嘴里,在滋润着他的身体,弟弟的生命正在她手中一点一滴获得新生,这种感觉让她美妙的几乎想哭。

只有萨蛮在旁后悔的差点自杀,刚才他若不是胆小,完全可以冲过去假借诈尸的名义再次置于都于死地,那样子就算别人过后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片刻的犹豫自己就毁掉了终生啊。

他恨的咬牙切齿,几乎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蠢猪啊,我就是个蠢猪,这么个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了,我却放过了。”

他心里痛悔的都想跳河自尽了,脸上还得强行挤出笑容来。

“请问钦差殿下,于都王子的魂魄先前一直在什么地方?”达利法王明知这样问会激起况且的反感,可是他太想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况且假装听不懂蒙语,转身给他一个后脑勺。

“法王阁下,这事日后慢慢再说吧,一下子说不明白的。”七公主看到况且脸色不好,急忙打岔道。

“来人,你们把三王子抬到我的帐篷里,除了我谁都不能接近他。”七公主对身边的侍从道。

她一票眼看到萨蛮铁青的脸色,马上就想到了一些情况。

第六百一十五章 法王的疑窦

萨蛮听到七公主的话,心头一曲凉凉奏响,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没了,想要置于都于死地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想到这里,萨蛮打心眼里痛恨在一边站立的况且,这厮委实太可恨了,大草原上的事,他非要也来插一杠子!于都本来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他到底是从哪里把于都的魂魄招回来了?不会是从阴曹地府吧?

想到阴曹地府,萨蛮的身子一哆嗦,居然有些恐惧起来。

此时,大王子萨刺也听到了消息,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老三,你真的醒过来了?”萨刺和老二的想法不一样,一阵欣喜若狂。

他跟于都没有竞争关系,就是于都死了,幼子守灶的也是萨蛮,除非他把萨蛮也一起干掉,那也太夸张了,还不如杀掉父可汗直接篡位了。

历代都有宫斗,但并不是每个王子都有心篡位夺权。萨刺从没有过继位的念头,他自己本部人马不少,这些年来兀良哈族也是南征北战,打下不少地盘,都归萨刺管辖,唯一叫苦的是被夹在中间啥也没得到的萨蛮。

看大哥兴奋的样子,七公主也跟着快乐起来。

“他才醒过来,身体还极度虚弱,现在只能这样喂水,连饭都不能吃。不过养上一两个月就好了。”七公主差不多把况且的原话转了过来。

“那就让他好好养着,养好了我们兄弟再好好喝酒吃肉。”萨刺豪爽地大笑起来。

于都仍然十分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偶尔张开眼睛轮一下眼珠,然后向人示意,即便如此,所有人也都是惊喜若狂。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于都已经是死翘翘了,不可能还阳了,只有七公主还保持着信念,一定要把弟弟救活过来,她也真的做到了,虽说是借用了况且之手。

“大哥,是钦差殿下把弟弟救活的,咱们族可是欠下钦差殿下一条命的恩情啊。”七公主倒是没忘况且的功劳。

“殿下,我代弟弟多谢您的大恩大德,这一条命的恩情以后一定报答,大草原上的人讲究这个。”萨刺右手捂在心口上发誓道。

“大王子言重了,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本份,不言谢。这次也只是碰巧救回了于都王子,他那些部众却救不活了。”况且道。

七公主等人根本就没想到于都那些手下人,在他们眼里,那些人不比草原上到处都是的野草高贵多少,死多少都没关系,只要于都活过来,那些人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这并不是说塞外贵族有多么心狠手辣,而是他们从来就没把下人真正当人看待。不过,于都身边有几个跟随的侍从也是一些小部落的贵族,还是要给人家补偿一二,但也就仅此而已,这是通行惯例。

“这些人保护我弟弟不力,有辱使命,都该死。”七公主看着帐篷里的那些依然坐着不倒的肉身,恨恨道。

“那些人都死了,只有我还……”于都此时忽然睁开眼睛,嘴唇张了张,苦涩地说出一句话,说完,也不知是劳累还是激动,又昏过去了。

“弟弟,弟弟,你怎么了?”七公主吓了一跳。

况且笑道:“公主不要害怕,于都王子只是太累了,说出这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就不要说话啊。”七公主急的直跺脚。

“好了,七妹,三弟这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放心吧。另外他说那些人都死了是什么意思?”萨刺说完沉思起来。

萨刺当然不只是会领兵打仗的莽夫,也是心思缜密的领袖人物,如果不是草原上实行的幼子守灶制度,兀良哈将来的掌舵人就是他,他也实在比于都更有资格,但是继承家业这种事不是谁有能力就给谁的,而是法定上应该给谁才能给谁。

这就像内地的嫡长子继承制度一样,当年哪怕是强悍如朱棣都没法扭转,只能把皇位传给自己最厌恶的长子,却不能给跟着自己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的二儿子朱高煦。

朱高煦被封为亲王,后来造反不成,被宣宗用一个大缸扣住,外面用炭火烧起来,生生成了一头烤乳猪。

当年大唐酷吏发明的请君入瓮,在大唐时并没有用过,实在没有合适的对象,到了大明,宣宗倒是找到了最合适的对象来实行这种酷刑。

两个侍卫小心翼翼托着于都王子来到七公主帐篷外,然后把人移交给七公主的侍女,公主殿下的帐篷他们是不敢进入的,这是男人的禁地。

塞外虽不像内地那样讲究男女之别,也没有内宅外宅的区分,但是贵如公主的住处,还是严格禁止男人们踏足入内。

七公主的帐篷也只有于都可以随便进入,就是萨刺和萨蛮都不行。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而来,都想看看还阳过来的于都是个啥样子,许多人都不相信,还以为是谣言。

“大家看一眼就走吧,我弟弟刚刚醒过来,需要安静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喧哗,否则立斩。”七公主厉声道。

这时郁满法王也过来了,带着几个法王级的高手,不是他的徒弟就是他的师兄弟。

“究竟怎么回事?”郁满小声问达利法王。

“我也糊涂着呢,于都王子忽然一下子就还阳了,七公主说是那个钦差殿下实施招魂术给招回来的,不知是否确实。”达利法王还是一头雾水,心里在犯嘀咕。

“怎么可能,要是招魂术有用,我们还用等到今天吗?”郁满同样不信。

也难怪他不信,要说招魂术他和达利法王还有身边的一些法王都非常精通,就是断定招魂术无效,这才没做法事,现在怎么又有效了,而且还是根本不懂法术为何物的钦差所谓,真的是见鬼了么?

这等于说是,一个生下来不久的婴儿拿着一根草就把一个顶级高手杀死了,简直是荒谬绝伦。

况且只是个文人,是才子,也是名医,这些大家都知道,毕竟况且的资料并不保密,尤其是白莲教对他的调查可谓详尽之极,这些资料白莲教也没想着怎么保密,结果就流传到兀良哈、瓦剌两族那里,成了共享的资料了。

况且不会武术,只会打什么五禽戏,不会法术,别说法术,连变戏法都不会,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事实,现在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法术超级高手了。

达利和郁满法王带着一些人来到另外的一个小型幄殿里,这是专门为郁满法王搭建的。

“达利法王,您怎么看这件事?我真是不信。”郁满法王直白道。

“看不明白,一头雾水。”达利也是直言作答。

幄殿里只有十个人,都是法王级的高手,不够这个级别的都在外面站岗呢,不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两族的将军也不行。

“这一切会不会是汉人搞的鬼?”郁满满腹疑虑问道。

“这个……不可能吧,没人有这手段,倒不是说他们干不出这种事来。”达利苦笑道。

他们对内地诸如茅山道士、天师教的高人也都有些了解,据他们掌握的情况,没人能把拘魂法术修炼到如此高超的地步。

“如果真是汉人搞的鬼,就不可能放于都的魂魄归来,不然的话岂不露馅了?他们不至于这么傻。”达利补充一句。

先前他也怀疑有这种可能,因此跟郁满法王想的差不多,不过现在他倒是不这样想了,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只有神才有这样超出天外的法力。

“那也未必,他们敢让于都的魂魄归来,可能根本不怕露馅。”郁满说道。

“那你为什么怀疑汉人,却不觉得是白莲教的人干的,比如赵大教主,那可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达利奇怪道。

“赵大教主本事高超我略知一二,但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步,我就怕是天师教主搞的鬼。”郁满法王沉吟道。

“天师教主?那就更不可能了,他怎么会跑到这荒凉地界来,人家在繁华的北京城里享福呢。”达利道。

两个人对话的片刻,心头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有无数个猜想,却都跟实际合不上,主要是况且这一手让他们彻底糊涂了:钦差哪来的本事,怎么就能把于都的魂魄招回来?

“会不会真是瘟疫啊?通灵型的瘟疫?”达利法王忽然想到。

他想到的是大草原上曾经流传的传说,说是瘟疫不是一种病,而是某位神灵带着黑色的镰刀来人间收割人命,收割了足够的人命,然后就走了,瘟疫也就随之停止了。

据说这位神灵不仅手持黑色的镰刀,还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面具,而且还无形无质,根本没人能看到真相。

既然没人看见过,为何还有人相信这个传说,还越传越广?

这种事实在是没法刨根问底,世间多的是这种没法究根的传说,若一一计较起来,传说消失了。

传说其实就是人的心理暗示,因为担心发生,所以越传越广。

“瘟疫?这怎么可能?不会的。”郁满不信。

“这位钦差殿下是唯一能把于都救回来的人,他跟别人,跟咱们不同的地方在哪里?神医!听说他就是二十年前在咱们草原上制止了一场瘟疫流行的况神医的儿子。”达利法王道。

“什么?他是况神医的儿子?有这个事!”郁满惊出一脑门子汗水。

“应该没有错,这事是白莲教赵教主推测出来的,八九不离十吧。”达利法王道。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一波仍未平

啥?况神医的儿子?郁满法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和达利法王当年都经历了那次差点毁灭整个草原的空前瘟疫,可以说如果不是况钟关键时刻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特效药,那么草原各族可能就要绝灭在那场瘟疫中了。

然而况钟究竟是什么身份,草原上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他的名字知道的人都很少,一般人都尊敬地称他为况神医。他帮着各族战胜了瘟疫之后,美名就像星火燎原一样,直接就被封了神,被称作药王菩萨派来的神祇,是专门来解救各族人民的。

一直到今天,许多部族家家户户还供奉着况神医的神像,和药王菩萨一起供奉。

在草原上,牧民们除了供奉长天生的牌位外,供奉的最多的就是药王菩萨孙思邈。他当初也曾经在塞外行医,虽然他治疗过的许多种族早已经灭绝,但是他的事迹却还是一代代流传下来,成为不灭的传说。

人们每当饱受疾病折磨时,如果没有医药,就会焚香向孙思邈的神像祈祷,然后把香灰用水搅拌后吃掉,据说这就是神赐的灵丹妙药,这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封建迷信,但是据说真还有不少人就用这种办法治好了病,这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上次况神医在这里,结果发生了一场空前的瘟疫,现在他的儿子又在这里出现了,谁知道会不会再重演上次的悲剧。”达利法王叹息一声,似乎话中有话。

“可是从古至今,从没听说过有专门感染人们灵魂的瘟疫啊,任何疾病哪怕是瘟疫霍乱也都是折磨乃至最后消灭人的肉身的。”郁满法王道。

旁边几个法王都连连点头,赞同郁满法王的意见,不认为这是一场瘟疫,尽管况且父子相继到来的确是一种巧合。

这件事发生后,达利法王敏感地感觉这件事跟况且有直接的联系,如果不是他知道况且根本不会法术,他甚至认为这事就是况且所为。

即便这样,他也还是隐隐约约认为,这事跟况且脱不了干系,就冲着况且能直接招回于都王子的魂魄,其中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为什么别人都无法招回王子的魂魄,只有况且能成功?

达利法王感觉这事里面埋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而且很有可能关系到塞外千万人的生死。

但他听说况且很可能是药王菩萨的弟子况神医的儿子,这个打击非常大,起码不敢随便揣测了。况钟当年在塞外名气太大了,如果胆敢猜测况神医的儿子跟一个恶魔或者异常瘟疫有直接联系,他会被人诅咒死的。

“什么?于都王子还魂了?”

上任圣女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非常,尤其是她听到是况且做法事招回了于都的魂魄,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奶奶啊,这位钦差大臣究竟是什么人啊?

她的心里划上一个比震惊还要巨大的问号。

自从她对况且出手失手后,她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无论怎么看,况且都是身无武功也没有法术的人,这一点很容易判断出来,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然而况且因何能在她的独门杀招下安然无恙,这一点就太让人费解了。

“好了,于都还阳了,我该没事了,你们放了我吧。”在一个角落坐着喝闷酒的乌蒙站起来,一脸轻松道。

这几天,他虽说被软禁着,却也没吃什么苦头,白莲教对他还是很客气,吃喝方面也都按照最高待遇。

虽说如此,他还是很不爽,这算啥球事啊,他本来是力主当和事佬的,谁想到一念之差却被人捉来当人质了,虽说性命无忧,但是当人质的滋味毕竟不好受。阶下囚嘛。

“乌蒙大人,还得麻烦您多待几日,等我们跟兀良哈族的麻烦彻底解决了您再走不迟。”上任圣女淡淡笑道。

“还有什么麻烦?于都回来了,你们两家没事了。你以为兀良哈族愿意得罪你们啊,那是被逼急了。现在于都没事了,你们两家也就没事了。我待在这里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乌蒙急忙解释道。

“没事了?要是真能如此当然好,就怕不但没完事,而是事情更大了。”上任圣女冷峻道。

“这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事?”乌蒙一脸的懵逼。

“乌蒙大人,您就安心待着吧。”上任圣女淡然笑道。

“我感觉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况且回到营帐后对纪昌道。

自从招回了于都的魂魄,他居然有种莫名的心神不定的感觉,好像要有一件天大的事发生,具体是什么事,他一时感觉不出来。

“大人,怎么可能还有大事啊,于都王子活过来了,兀良哈也不会再紧盯着白莲教不放了,这场大战十有八九是打不起来了,我看咱们马上就可以上道追两位夫人去了。”纪昌笑着说道。

慕容嫣然也苦笑道:“公子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而且跟公子有直接关系。要我说公子,这次您把于都的魂魄招回来很可能就是一个大错误。”

九娘哼道:“就是,那家伙简直不是人,别的没学会,就知道欺负女孩子,死一百次都不多,你干嘛要救他回来?”

况且苦笑道:“我哪儿知道我的照猫画虎比真的招魂术还灵啊,若是知道的话,我也许就不会那么做了。”

他一直在想,假如预先知道自己确实能招回于都的灵魂,他还会不会去做?

想了半天,他确定自己还是会做的。

不管于都有多么坏,甚至多么该死,但是先前的于都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他不单是锦衣卫的头子,更是一个医生,救死扶伤就是他的天职和天命。

大夫救治一个病人时,在他眼里就只有病人,至于这个病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不是该死,都跟医生的天职没有关系,医生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救死扶伤,解除病人的痛苦和病症。

“大人,那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纪昌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过他倒是相信况且的直觉,只是他想不出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按照他的逻辑,既然于都王子还魂了,兀良哈和白莲教的恩怨也就消解的差不多了,不管这事是不是白莲教的人干的,关系都不大了,至于另外几百人的死亡,相信兀良哈也不会太在意,更不会因为这些下人的死亡跟白莲教产生决裂,那毕竟是冒着跟鞑靼族直接开战的风险,太不值得了。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一定跟于都王子有关,他现在还说不出几句话,等他能正常说话时,也许这盖子就揭开了。”况且道。

“大人,那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趁早脱离这个是非漩涡。”纪昌道。

“不对。我也想知道于都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他的魂魄被囚禁在空中的某个地方,为什么我能招回他的灵魂。”况且道。

这件事的关系太大了,虽说这个恶魔生灵现在只是在塞外作祟,但是况且不敢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念头,要知道这个恶魔生灵第一次作案可是在大同城啊,万一它哪天在塞外游荡腻了,跑回内地去,那就是无边的浩劫了。

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何偏偏只有他能招回于都王子的魂魄。

当时是被囚禁的于都传出信息,说是只有他能救回自己的魂魄,况且被七公主逼得没办法,只好硬赶鸭子上架,照猫画虎地比量了一下子,不曾想真还成功了。

这个恶魔生灵难道有人性?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个人情?

他可不认为自己那手根本连空架子都算不上的招魂术真的有什么法力,那就一定是那个恶魔生灵给自己面子了,这是个用脚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更多的为什么还有:为什么别人都感觉不到于都王子的魂魄,他却能感应到,而且能感应到那个恶魔生灵的位置?

于都王子的肉身在清水的滋润下,慢慢有了活力,他悠悠醒来,只看到一脸焦急关切的姐姐七公主还有她的两个贴身侍女。

七公主怕帐篷里生人太多,会冲撞着弟弟不稳的魂魄,所以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那些迫切地想要见到于都,并且想从他嘴里得知信息的人都被毫不客气地拦在了外面。

萨刺和萨蛮亲自守在大帐外面,周围布置了三千精兵,任何人未经允许向里面闯,格杀勿论。

萨刺看了眼弟弟萨蛮,也猜出些他心里的小九九,叹息一声道:“老三活过来了,你就不要多想了。我的地盘差不多够用了,以后再打下什么地方,你拿着就是了。”

萨蛮急忙道:“大哥,我可没想这些啊。”

萨刺呵呵笑道:“咱们是兄弟,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该是你的别人夺不走,不该是你的想也没用,这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萨蛮满肚子是火,本来已经到手的继承权莫名其妙又飞了,这真是煮熟的鸭子也靠不住啊。

他不得不服气于都的运气了,这样子都能活过来,看样子不长命百岁简直对不住这次厄运啊。

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等人也在外面等着,等着于都养好了精神,好进去跟他对话。他们迫切想要知道于都究竟遭遇了什么祸事,为什么他的灵魂会被困在某个地方?究竟是阳间还是阴曹地府?为什么钦差能够招回他的魂魄?

第六百一十七章 摄魂大法

于都王子醒过来后就大嚷着要喝酒吃肉,还要喝最浓的奶茶,他感觉自己身体全都空了,现在就是逮着一头牛都能生吞下去。

“好弟弟,这可不行,你这两天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肉,必须吃流食,也就是喝粥。”七公主心疼地看着弟弟说道。

对塞外人而言,不能喝酒吃肉简直就是最大的惩罚。

“这是哪个混蛋说的,杀了他。”于都的身体就像枯萎的草木般得到了清水的滋润,也就有了些力气,居然暴虐的习性不改,张口就要杀人。

“这个人可杀不得,他就是救你回来的钦差殿下。”七公主笑了。

看到弟弟醒过来,而且张口就要杀人,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高兴,这说明于都真的恢复过来了,她的弟弟真的回来了,除了他这个宝贝弟弟,还有谁天天把杀人放在嘴边的呢。

于都也就是嘴把式,他虽然生性暴虐,喜欢折磨人,更是贪淫好色,但是从小到大真还没杀过人,不像他的两个哥哥,手上早染满了鲜血。

听说是况且关照的不让他喝酒吃肉,于都没脾气了,他毕竟是况且救回来的,况且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恩人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钦差殿下在哪里,快去请他来,跟他好好求情,让我喝酒吃肉,最起码给我一杯浓浓的奶茶吧。”于都哭咧咧地道。

他真的是饿惨了,仅仅一点点清水入喉,根本解决不了空空的肠胃,什么叫饥肠辘辘,就是有东西里面不停的搅和。

在饥饿的摧残之下,于都两眼冒绿光盯着两个身材丰满的侍女,假如此刻真的没有任何食物可吃,很难说他会不会吃人。

吃人是人类踏入文明时代后的最大禁忌,但是每当天灾人祸闹的饥荒遍野,连草根树皮都吃光后,人最后也就成了灾民保命的食物。于都此刻不比灾民强多少。

七公主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发怵,于都现在就跟饿红了眼的野狼一般,实在是有些吓人,那两位侍女更不用说,全身上下都发冷,好像被一头饥饿的野兽盯上了。

“你们快去请钦差殿下过来一趟,快去。”七公主赶紧道。

两位侍女巴不得这一声,早就想逃出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跑出去,一路上叫着,就让人快去请钦差殿下。

“老三怎么样了?”大王子萨刺急忙问道。

“三王子醒过来了,就是嚷嚷着饿,要吃东西,公主还不敢给他吃,说是钦差殿下吩咐不让给他吃食物,只能喝粥。”一个侍女说道。

“这是什么说法,人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吃肉喝酒?”萨刺不解。

“老三现在体内虚弱的太厉害,的确不能吃肉喝酒。”萨蛮脱口道。

刚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自己多这份嘴干嘛,这时候应该鼓励于都喝酒吃肉,撑死他才对。

人长期挨饿后,体内的各项机能会衰弱到极点,吃下去的食物根本消化不了,如果一顿胡吃海塞,很有可能人就被撑死了。

想当初许多被从纳粹集中营里解救出来的犹太人,没有死在纳粹惨无人性的虐待中,反而死在豪爽热情又充满同情心的美国大兵手中。

这些大兵看着这些瘦骨嶙峋、已经不成人形的犹太人,同情的把身上所有食物都拿出来塞给他们,这些犹太人也不管不顾,给什么吃什么,有多少吃多少,结果吃完后个个躺在地上撑死了。

随后军医来到,这才严厉禁止了这一行为,开始为幸存者实行严格的进食制度,只能先吃流食一段时间,把肠胃功能恢复一些,才能慢慢少吃一些固体食物。

况且对这种事情当然是门清,根据于都的状况,他早就下了诊断:肠胃功能严重失调,其他生理功能也都衰弱至极,需要几个月的精心调养才能完全康复健康。

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灵魂,平时都是肉身滋养灵魂,却没有人知道肉身也完全是在灵魂的滋润下才能正常存在,若是没有了灵魂的滋养,肉身很快就会衰败腐烂。

况且至今没能解开心头的谜团,于都这些人的灵魂完全被抽走后,肉身为何还能保存一段时间,而且能保持一定的活力?

若是说体内尚有残余的灵魂存在,那就应该进入不生不灭的状态,为何过了一段时间肉身还是会腐烂?难道肉身里那残存的灵魂无法存留太久,慢慢也会消失在无形中吗?

况且虽然是神医,却查不出一个人的体内灵魂到底存不存在,灵魂究竟在哪里。这事也没有人能查得出,就算是以精修灵魂功法著称的一些大师也没法查出一个人的灵魂究竟在身体的什么地方,是独立存在,还是跟身体水*融。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灵魂绝不只是存在于人的脑子里。

那么,为何人被砍头以后就活不了?

这一点似乎证实了人的灵魂在脑海。

但是如果把人的五脏六腑拿掉一两样,人一样活不了。只能说脑袋也是生命体最重要的部分,跟心脏肝脏一样断然不可缺少,不像四肢,哪怕全部失去人也能活下去。

萨刺赶紧吩咐手下:“赶紧去把肉炖的烂烂的准备着,再熬一大锅肉粥预备着。”

听到他的声音,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都赶紧带着人过来,要求见于都王子,查明白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诸位法王阁下,我弟弟刚刚醒过来,现在饿的受不了,一时还不敢吃东西,恐怕他现在回答不了你们的问题。”萨刺恭敬地道。

“大哥,只是问几句话而已,先给老三喝点牛奶增加点力气就行。”萨蛮在旁道。

“闭嘴。”萨刺斥道。

在没有得到钦差殿下的许可之前,谁也不敢给于都吃任何东西。

于都侥幸死里逃生回来,若是再出个什么差错,丢了小命,身边的人罪就大了,可汗那是真要杀人的,就算是可汗的亲儿子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萨刺知道萨蛮没安好心,就是想趁机折腾一把于都,最好弄死他。

况且听到消息赶紧过来了,他也怕这些外行瞎折腾,把活过来的于都再送给阎王。现在于都可是宝了,他毕竟是第一个从那个恶魔生灵手中逃出来的人,只有通过他才有可能知道那个恶魔生灵究竟是什么怪物,都有什么邪恶的法术。

从鬼门关兜兜转转又回来的于都,在况且眼中成了重要的研究标本。

况且只是隐约察知到那个生灵的位置,但是感应很模糊,对于这个生灵的其他情况则一无所知。于都还魂,似乎有一扇门为况且打开了。

况且刚刚来到兀良哈的军营辕门外,却见上任圣女带着几个长老还有侍女,也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况且一怔:这女人过来干什么?再说了,她不是被围困住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上任圣女是自己走过来的,她根本就视周围围困他们的四千兀良哈精兵如无物,带着人直接从包围圈中走出来,四周那些兀良哈的骑兵们,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眼睛直直发愣,却没人敢动一下手里的马刀或者弓箭。

上任圣女就这么走出来了,风姿绰约,如仙子下凡一般,没有谁想到动手或者上前拦阻。

事后这些人异口同声:他们被这个妖女的妖法慑住魂了。

上任圣女的确用上了很少用的摄魂大法,但主要是对少数直接面对她的兀良哈骑兵。周围更多的将士,则是被她那种风姿和气势震慑住了,再加上离她最近的人都直愣愣地没有动手,等于是起了带头作用,其他人也就跟着忘了自己的使命。

“圣女殿下好风姿,视千军万马如无物啊。”况且不由自主赞叹道。

“没有你这般厉害,从那个死神手里都能把于都的魂魄抢回来。该说佩服的是我啊。”上任圣女微微一笑道。

两人说话依旧如先前一样,在礼数上不失分寸,好像都忘了上任圣女对况且施出杀手的事了。

“死神?圣女殿下的意思于都王子是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的?”况且问道。

死神究竟有没有,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没人能够举证。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神祗的话,那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能够批量收割人的灵魂,不是死神还能是什么?”圣女道。

“妖女,你还敢到我们这里来。”萨蛮出来迎接况且,正好遇到上任圣女,顿时眼冒火光。

上任圣女用蔑视的眼瞥了对方一眼,没有立即开口。

“唉,你怎么跑出来的?”萨蛮又看看周围跟着过来的那些兀良哈的将士们。

这些将士们全都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也没想着去亡羊补牢,动手攻击圣女一行人。从表情上看,圣女没一丝慌乱,根本不是想要逃走的样子,她是姿态轻盈地步入兀良哈的大营,这相当于自投罗网。

“你们围困着我们,不就是想要抓我吗?不用抓,我自己来了,你们想怎么样尽管来就是。”上任圣女冷笑道。

她的确没有把兀良哈的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此时此刻,她的法术能够发挥到最大威力。如果是在旷野中,她或许还会忌惮兀良哈这两万骑兵一些,现在大家拥挤在一起,显然对她动手十分有利。

另外乌蒙还在她手里呢,兀良哈的人一旦动手,乌蒙的脑袋分分钟就会落地,那样的话,瓦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战火会再度燃起。

第六百一十八章 圣女送上门

兀良哈的人一直在包围着白莲教这些人,目的就是为了抓住上任圣女,伺机救出乌蒙,现在上任圣女主动来到兀良哈大军的辕门外,直接把自己送上门来了,萨蛮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王子,你冷静点啊。”苗八看着有些踌躇不安的萨蛮警告道。

现在差的就是一道攻击命令了,如果萨蛮现在对周围的人下令,兀良哈的人马上会毫不犹豫地攻击白莲教的人,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哦,是太上圣女殿下来了,欢迎,欢迎。”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出门正好碰见太上圣女。

这两人本是出来迎接钦差的,表面上看是为了保持礼数,但实际没这么简单,两人都各有各的算盘,不料不但迎来了况且,还意外地迎来了上任圣女。

“两位法王安好。”上任圣女施了一礼。

“二王子,太上圣女殿下跟这事未必有关联,你也无需如此敌视白莲教的朋友。”达利法王笑道。

他的感觉里,的确上任圣女嫌疑不大,倒是况且的嫌疑最大,因为只有况且成功地把于都的魂魄招回来了,这就说明况且跟那个恶魔死神,有某种关联。

在座的法王,尤其是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身份尊贵,不比她这个上任圣女地位低。

法王在瓦剌和兀良哈两族中享有至高荣耀,跟各族的可汗平等往来。

若在江湖中比较,法王则相当于各大教派的教主,如天师教主、武当教主、大相国寺住持方丈等等。

他们选择接受强族的供奉,主要是考虑借助这些强族的资源,另外就是吸收这些强族的牧民成为自己的信徒,大凡宗教人士,最在乎的并不是武功的高低,法术的优劣,而是信徒的多少。

“跟她没有关联岂不是邪了?法王,你没注意她刚刚就使用了邪术,弄得我们的人都五迷三道的,几乎忘了自己的职责了。”萨蛮看着周围那些不争气的部下,更觉得丢人丢大了。

“邪术?我只是向他们表明我没有任何敌意,他们也就没有攻击我,难道表明善意也是邪术?”上任圣女淡淡道。

“你有善意吗?”萨蛮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绝对不相信白莲教的圣女身上有什么善意,假如有的话,也绝对不会用在兀良哈的人身上。

“二王子,这次恐怕是有天大的麻烦了,而且各族必须共同面对,我等也正好想要跟白莲教的同道一道参详此事呢,太上圣女殿下来的正好。”达利法王排解道。

“正是,可惜赵教主不在这里,不然的话更加有把握些。”郁满法王道。

“赵教主不在这里,可是这里有钦差殿下啊。”达利法王话锋一转道。

“我?我算什么啊,你们研究你们的,这些我不懂。”况且赶紧推辞道。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想要研究什么,无非是那个能吞噬几百人灵魂的究竟是一个恶魔还是一场瘟疫,是天灾还是人祸等等,他实在不想跟这些专家人士讨论。

况且感觉到棘手了,他救回了于都王子的魂魄,等于是给自己找来了麻烦,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味道。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那么随便比划了两下子,竟然发生了奇迹。

“话不能这么说,钦差殿下现在可是关键人物,没有我们可以,没有钦差殿下可是不行啊。”上任圣女嫣然展笑道。

况且身上一股含意掠过,上任圣女这么说可不是夸他捧他抬举他,而是把火往他身上引,让他无处躲避。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况且看着周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放的人道。

那些眼神并没有因为况且的话转移目标,依旧那么盯着他。

“我能侥幸救回于都王子的魂魄纯粹就是赶巧了,你们也都知道,法术什么的我根本不懂,别说法术,就连三脚猫的庄稼把式我都不会。”他耸耸肩一脸无奈道。

况且说这话是有底气的,这些人不知探查过他多少次了,早就能确定他身上没有半点功夫,至于法术那就更不用说了。没有功夫,何谈法术。

越是如此,此事就越加诡异,况且为何能令那个恶魔死神低头,放回于都王子的魂魄?难道他们之间有交情不成?

表面上看法王们对况且没有疑问,但各人心里都在盘算这件事。

况且心里也很清楚,哪一个法王不是在江湖这口油锅里炸出来的,他们见多识广,深谋远虑,个个都是人精。

正在此时,里面有几个侍女跑出来催促况且快进去,说是于都王子饿的都快吃人了,她们实在扛不住了。

况且趁机脱身,来到里面,见到了苦笑不已的七公主还有饿的两眼发蓝的于都。

“钦差殿下,您是我的大恩人,大好人啊,快点告诉他们给我上酒上肉,我要烤全羊,不,烤一头骆驼。”见到了况且,于都大喊大叫着。

于都虽然饿的前腔胸贴后背,可是他这会儿急了,嗓门还是大的刺耳。

况且笑了,这是他的肠胃在闹革命,不过那是假象,他的肠胃还没有恢复正常的消化能力,不要说暴饮暴食,即使正常的饮食都会让他丧命。

“好,好,我马上给你弄些好吃的,比烤全羊、烤骆驼还好吃。”况且笑道。

“那快点啊。”于都实在等不及了。

况且早就有准备,在自己的营帐里就叫人煮好了一锅药粥,专门恢复增强肠胃能力,并有补中益气、活血化瘀的功效,堪称是增强版的十全大补粥。

“来,先把这个喝了。”况且叫人把粥端来。

于都现在也不管好吃赖吃了,只要是吃的喝的就行。

他捧起药粥的大碗就开始吃喝起来,果然异香扑鼻,吃下去全身都暖融融的,那股饥饿的快让人发疯的感觉消失了。

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干渴,一种是饥饿,两者都能把人折磨的发疯。

“钦差殿下,多亏您过来了,我是真没辙了。”七公主感激地笑道。

“公主不用客气,不过我这次帮了你的忙,有可能惹出*烦了。”况且叹息一声。

“怎么说?”七公主诧异道。

“现在外面一堆人等着我出去发难呢,他们都认为我救回了三王子的魂魄,那就一定是跟那个恶魔有交情,我现在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况且坦言。

“这是什么话,我出去跟他们解释清楚。”七公主大怒,站起来就要走。

“公主不必出去跟那些人争辩了,他们都是能人,你是劝不动他们的,对了,连白莲教的上任圣女都过来了。”况且也开始煽阴风点邪火。

“什么,那个妖女还敢过来?她来干嘛?”七公主立时炸了。

“不对啊,我们有四千人围在那里,她是怎么出来的?”七公主转瞬间觉出不对了。

“那谁知道,听说是圣女殿下向你们的人表达了充分的善意,于是你们的人就都让道了。”况且笑道。

“无耻,她一定是又施展她的邪恶妖术了。我弟弟已经被他害成这样,她还不罢手,居然追到这儿来了。”七公主愈加愤怒起来。

“于都王子,这次你们究竟是被谁害的,是不是白莲教的人出手?”况且问道。

他也是急于想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情形,虽说他直觉那个恶魔生灵跟他有一定的关联,可是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能跟这样一个恶魔有关联了?

在他身上发生的诡异事件也不少,比如说白莲教五圣使的脑袋就被人当作礼物送到他家门口了,他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但是这件事跟那件事没有可比性,现在可是相当于一场针对整个人类的瘟疫级别的灾难,就连他想起来头皮都有些发麻。

于都此时脸都快埋进粥碗里了,这个碗也的确有些大。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谁也没听清。

这锅药粥是特地为于都配置煮好的,所以也不怕他吃多,这些日子,这哥们就得以这个为主食了。

“弟弟,你说说嘛,到底是谁害了你,姐姐给你出气。”七公主道。

于都忽然放下碗,碗里的药粥已经不见了,碗底比狗舔的还干净,看的七公主又是一阵心疼。

“谁害了我?我不知道啊。不对,一定就是那个贱妖女,我们……”于都回想着被害时的情景,忽然全身颤抖起来。

当初被害时他其实什么都没感觉到,可是回想那个情景里的任何情状都会让他全身发抖,心脏都在抽搐。

他抱着头低声吼着,就像一个受伤过重的野兽发出临死前的惨叫一样。

“好了,好了,别怕,姐姐在这儿呢。”七公主吓坏了,赶紧过去抱着他的头抚慰着。

“他们死了,他们全死了,全死了。”于都好半天才从七公主怀里抬起头,流泪说道。

他对手下人虽然残忍暴虐,可是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多年,而且一向忠心耿耿,尤其是他那些美貌侍女,更是他的禁脔。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一个个灰飞烟灭。

当初他们一同被吸进那个灰蒙蒙的雾气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灵魂出窍。

他们以为自己是被困在了一个谷里或者什么山洞里,即便在这个时候,那些侍卫和侍女依然没忘了自己的责任,全都围拢在于都的身边保护着他。

他们着急之中谁都没有注意自己已是赤身裸体,灵魂是没法穿上任何衣服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恐怖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碰巧发现了自己在外面的肉身,这才惊恐地尖叫起来,怎么外面还有一个自己?所有人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了,只有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才会有单独的灵魂存在,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死了,他们的灵魂现在已经不在阳间,而是在阴间了。

逐渐的,一个个灵魂开始如同泡影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四分五裂后归于澌灭,被撕裂的过程无比的痛苦,饱受煎熬,犹如被人用刀锯割裂着自己的肉身一般。

其实人的痛苦都是来源于灵魂的感觉,没有了灵魂的肉体,只是一堆碳化物,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像外面那些依然完好的肉身,即便遭受最残忍的刑法,使用最严酷的刑具,也不会有半点感知。

作用于肉身的刑法,灵魂会有间接的感受,现在的情况是,痛苦直接施加在灵魂本身,这要比肉身的痛苦放大百倍千倍。

于都蜷缩在侍女们的包围中,两手紧紧捂着耳朵,灵魂的形状就跟一个完好的人体一样,什么都不缺,只是*裸的。

接下来,一个个侍卫陆续遭殃,被那个灵魂体逐个消化下去,于都还有那些幸存的侍女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

但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声音还是直接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他们哪里知道,灵魂是不用耳朵听的,灵魂的任何一部分都具有完整的功能。

这种折磨持续了很久,最后于都麻木了,也不知昏死过多少次了,他真正品尝到了地狱的滋味,领悟到了痛不欲生的含义,庆幸那些先他死去的人,至少他们不再痛苦了。

这时候他的神智早已不清了,浑然忘了,鬼魂在地狱里也是不死的,遭受刑罚澌灭后还是会重聚在一起,然后接着承受惩罚,地狱的可怕正在于此。

于都看着身边的侍女一个个也相继如泡影般澌灭,心里已经绝望了,可是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灰雾在飞速运动。

于是,他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他看到况且骑着一匹棕色的天马在追,这个灰雾却在一路狂奔,好像逃命一般。

于都并不知道这个灰雾是什么,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这个灰雾反应出一种情绪,好像特别怕况且似的,再然后,他看到了追上来的七公主还有图顺王和他最爱的玉公主。

此时他可没有任何旖旎心思了,他急中生智,向七公主传达出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请况且出手拯救自己,那幅图景暗示他,只有况且才能救自己。

七公主跟况且说了些什么,于是他就看到况且在一片空地上假模假样,虚张声势的比划了几下。

那几下子,就连什么都不懂的于都都看不下去了,实在是太外行了。然而就是这几下子把这个灰雾吓坏了,于都感觉到一股弹力作用在他的灵魂上,于是他被弹出了灰雾的范围,他的灵魂重新得到了自由。

灵魂裸露在空中让他更加恐惧,四周的劲风似乎随时可以把他的灵魂吹散,于是他一路逃回军营中,找到了自己的肉身,一头钻了进去,然后他的肉身就苏醒了。

“你是说吞噬你们的是一种灰雾?”况且听了半天,一头雾水。

他和七公主当时都看到了远处天上一块灰蒙蒙的云团,但是谁也没想到于都的灵魂就被拘禁在那块云团里,可是云团怎么能吞噬、拘禁生灵的灵魂?难道这个云团就是那个恶魔?

一连串的疑问在况且心里生成,他却一个也解不开。

于都断断续续回忆着,断断续续说着,最后又是筋疲力尽,脑袋歪在七公主的怀抱里睡着了,如同一个疲倦的婴儿。

七公主叹息一声,弟弟这真是走了一遭地狱啊。

她可不相信什么云团之类的说法,认为灰蒙蒙的空间就是阴间。

按照民间说法,阴间没有太阳,所以整日里灰蒙蒙的,里面有鬼魂到处闲逛等等。

“钦差殿下,您真了不起,能从阴间把我弟弟的灵魂救回来。看来您真是福大造化大,就连阎王都给您面子。”

况且苦笑摇头,他可不敢居这份功劳。

不过他心里也是一惊,那灰蒙蒙的云团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难道是阴间的一角从阴间脱离开来,逃到阳间来了,而且开始吞噬生灵的灵魂。如果真的是这样,它吞噬灵魂就比较正常了,要不怎么叫阴曹地府呢。

“于都王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以后才是福大造化大。”况且恭维一句。

这话有一半是真心的,虽说于都是他救回来的,然而现在为止,这个恶魔吞噬了那么多灵魂,只有于都一个人逃回来了,别的人都死光了,这不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是什么?

“但愿他以后没有这些磨难了,我这弟弟从小就多灾多难,母亲又过世的早,我这才特别疼他。”七公主垂泪道。

“公主无需忧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多谢您吉言,钦差殿下真是菩萨心肠。您放心,谁要是想借这事找您的麻烦,那就让他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七公主坚定道。

“这个倒不必,不管谁想找我的麻烦,尽管来就是,我还不至于托庇于公主的石榴裙下。”况且洒然笑道。

“典型的汉人大男子主义。”七公主笑着点点他的额头道。

正在此时,萨蛮闯进来,见到两人这副光景,又是一怔:怎么像是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

萨蛮怒火中烧,这个小钦差果然是个见了女人就开花的花花公子啊,不仅搞上了他的最爱,现在又开始勾搭他的妹妹,看样子已经快得手了。

这岂能容忍,他正想着是否要发作,七公主不悦道:“二哥,你急匆匆闯进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在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得进来的吗,是任何人,你不明白吗?”

萨蛮一听,也顾不得找况且的麻烦了,苦笑道:“妹妹,现在外面闹翻天了,都要跟弟弟打听情况,想知道他究竟被什么人害的,还有具体经过。我实在是拦不住啊。”

七公主看看怀里的于都,依然酣睡如同一个婴儿,并没有被惊醒,这才放下心来。

“好吧,我出去见见他们。”七公主道。

她把于都的脑袋小心放在厚厚的垫子上,然后比划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她是怕外面的人真的不耐烦了,直接闯进来,这时候的于都哪有精力回答劳什子的问题,刚才的回忆已经让他重新遭受了一番痛苦和折磨,七公主不想弟弟再遭这份罪了。

三个人走出七公主的幄殿,外面果然已经围了许多人,都在这里等着听答案,主要是两族的那些法王,还有鞑靼族的一些高手和哈桑等人,他们脸上的表情说明已经等不及了。

“钦差殿下出来了。”

看到况且出来,玉公主几步就跑到况且的身边,亲热地叫了一声,然后小声道:“你要小心些了,那个妖女想要害你。还有达利亲王始终在怀疑你。”

况且感激地点点头,报以一笑。

他看向上任圣女,上任圣女却很客气,对他微微躬身施礼,况且也回了一礼,然后又看向达利亲王。

达利亲王感觉到况且灼热的光芒,心里一跳,急忙稽首为礼:“见过钦差殿下。”

“法王客气了,听说法王对我有所怀疑,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妨说出来,让大家评个理?”况且直接揭开了盖子。

这种事越直接越好,越早解决越好,不然的话,时间长了,难保会出什么差池。

“哪有这种话?是谁胡说的?”达利法王故作惊诧道。

他又看看玉公主,情知是玉公主通风报信的,又笑道:“钦差殿下,听说您是当年药王菩萨派来的况神医的儿子,此事是否为真?”

况且笑道:“我父亲单讳一个钟字,的确是名医,当年也的确在草原上行医了几年,至于是否就是你们所说的况神医,是否为药王菩萨派遣而来,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呢,那时候还没有我呢。”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屈指算来,当时况神医大名传遍草原时,的确尚未成婚,不知多少名王都想把公主嫁给况钟,想要留他在草原过一辈子,况钟却坚决不肯,几年后忽然间失去了踪影,谁也找不到了。

就因为况钟行事诡秘,来去无踪,草原上的牧民才真心相信,他是药王菩萨派来专门解救草原牧民灾难的神仙,现在不见了,那是完成了使命回到菩萨身边,伺候菩萨去了。

“钦差殿下是当年况神医的儿子,这事不会有假,难道大家看不出来钦差殿下跟当年的况神医多么相像吗?”上任圣女笑道。

她这么一说,大家倒是认真端详起况且的模样来,这一看真还是这么回事。玉公主的脸上直接就出现了花痴的表情。

况且跟父亲的确有些相像,但是二十年过去后,草原上见过况钟并记得他容貌的人也不多了,达利亲王、郁满亲王倒是都见过,可是况钟和况且身份地位悬殊,一个只是行医的郎中,一个却是大明帝国全权钦差大使,所以谁也没把这两人联系到一块。

第六百二十章 肇事者之谜

还是白莲教赵大教主慧眼独具,从关于况且的种种资料中推测出,当年在草原行医,并被人认为是药王菩萨派来,专门解救草原那场劫难的神医况钟,正是况且的父亲。

大家此刻认真回忆往事,仔细端详况且,不由得一拍大腿,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口中忍不住叫出了一声“呀”,还真是。

一身蟒袍玉带的况且跟当年布衣布鞋的况神医的确很相像,但要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未必,毕竟况且的相貌还有一部分来源于他的母亲,而不是跟父亲完全相似。

“说来也是巧啊,二十多年前况神医在这里行医,草原上发生了一场空前的瘟疫,现在钦差殿下脚刚刚踏入草原,就又发生了一件类似瘟疫的恶性事件。”达利法王故作深思道。

“法王阁下的意思是说,我是个丧门星,给贵地带来了灾难?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转头回去。”况且冷冷道。

“不是,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情太过巧合了些,也许是天意吧。”达利法王道。

达利内心深处就是这样想的,不过要是因为他的判断,况且打道回府,破坏和谈的罪名他是担当不起的。但若说不是,这次事件跟况且怎么也掰不开啊。

“依老衲来看,现在不是空谈闲话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研究如何防范和抵御这场灾难。按照现在的情形,以后的灾难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远远超出上次瘟疫造成的破坏。”郁满法王插话道。

“就是啊,现在说别的没用,猜测更是无聊,如何防范和制止这场灾祸才是最紧要的。”图顺王也补充道。

在场的人中,现在数图顺王的地位最高,他毕竟是名王,不像萨刺和七公主只是王子公主,属于晚辈后人。

大家都沉默下来,面对即将到来的这场灾祸,谁的心里都没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对。

“于都王子现在醒来没有,我们需要问他一些问题。”白莲教上任圣女道。

“我弟弟刚刚死里逃生回来,受的刺激太大,现在不适宜接受大家的询问。”七公主仰脸道。

“于都王子何时才适宜接受我们的问询呢?时间不等人。”上任圣女问道。

“你要是这样说,那就什么时候都不适合!我弟弟只是个受害者,又不是肇事者,凭什么要接受你们的问询!”七公主爆发了。

上任圣女刚才虽说是想要问询,可是她的语气却像是要审问于都,七公主早就恨她入骨了,岂能容忍她一再挑衅。

其实上任圣女真没有挑衅的意思,她觉得自己这样讲话已经是压低了姿态。她素来高傲无比,说话语气冷淡无趣,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情,难免令人误会。

七公主说于都是受害者,不是肇事者,明显是在把矛头引向上任圣女。她一直很纠结,无法在心里排除上任圣女就是肇事者,对她的邪恶耿耿于怀。

七公主对这件事特别敏感,她仔细观察发现,几个法王尤其是达利法王已经跟上任圣女串通一气,把况且当作嫌疑人了,这更加让她无法忍受。

七公主对况且感观非常好,如果不是深爱着自己已经订婚的情郎,说不定她也会像玉公主一样爱上况且。现在况且又是她弟弟的救命恩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就更重要了。况且因为救了于都而遭人泼脏水,她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是啊,谁是肇事者应该先追查一下,如果能找到肇事者,这场灾难就不难制止了。”玉公主听出了七公主的画外之音,立即帮腔道。

几位法王面露苦笑,觉得玉公主也太幼稚了,若知道谁是肇事者不就没事了嘛,何至于着急忙慌的去问询于都?

上任圣女明白两位公主将矛头指向了她,丝毫不在意,两个公主在她看来就是个黄毛丫头,不管身份地位多高,根本奈何不了她,只要把几位法王控制住,事情就会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好在几位法王能够明辨是非,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的共同点在于,一致认为这件事不是人为,只不过一时弄不清楚,究竟是一场特殊的瘟疫在传播还是死神的镰刀在收割,不管是哪样,想一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钦差殿下,您以为这是什么性质的灾难?”郁满法王问道。

他跟达利法王不一样,坚持认为这事跟况且没有一点关系,主要是当年,况钟在这里时,郁满法王还只是初晋活佛境界,当时他无比崇拜况钟,认为况钟才是真正的活菩萨,这世上的所谓活佛、高僧跟况钟比起来简直就是欺世盗名。

况且既然是况钟的儿子,当然跟制造灾难绝对无缘,这道理就像圣人的儿子即便不是圣贤,也绝不会是大盗一样浅显。

另外郁满法王认为,不要说草原上了,大明朝也没人能制造出如此深重的灾难,不然的话塞外早就白骨遍地,没有人烟了,恐怕只有莽莽青草可以疯狂生长,因为吸足了死人的养分。

“我如何看?我是看不明白,于都王子醒来不是说了一些情况么。”况且笑道。

“什么?”

“于都王子都说什么了?”

“对啊。于都王子怎么说的,究竟是谁害了他。”

此时,上任圣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于都醒来果真说是她害了他,那她就别想洗白了,只能沉冤到底。

七公主给况且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说出来。

七公主正琢磨着怎么假借于都的口吻把上任圣女牵扯进去,哪怕不说是她亲手干的,也不能让她完全脱了干系。

况且明白七公主的意思,但是他不能这样办。

他笑道:“于都王子现在神智还没有完全复原,只是断断续续说了一点,他说他们被困在天上的一团灰雾里,而且是完整的灵魂状态。”

“什么?灰、灰雾是啥意思?”

诸法王们都懵逼了,还有这种奇事?

况且把于都断断续续说的那些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我也不知该怎么看这件事,还望诸位法力高深的前辈们指教了。”

达利法王听罢,半晌无语。

各位法王都在苦思冥想一团灰雾意味着什么?难道是瘟疫的象征?

那时候还没有病毒这名词,也没人知道世上还有病毒这种东西,对于瘟疫究竟是什么,其实中医学研究的也不是很透彻,尽管中药往往关键时刻能够发生奇效,对各种瘟疫总能研发出特效的药物。

“灰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它又能做什么呢?”图顺王更加迷惑了。

“妖女,这究竟是不是你们做的邪恶法事招来的邪物?”七公主指着上任圣女怒道。

“我们?你以为我们有这么大的能耐吗?公主殿下,你也太高抬我们白莲教了。”上任圣女倒是没有动怒,反而苦笑起来。

听完于都王子的遭遇后,众人都感觉心里没底,恐惧反而加深了。如果这场灰雾灾难扩大到整个草原,岂不是所有人还有牲畜的灵魂都将被吸入那团灰雾里,然后慢慢澌灭,甚至有可能连轮回都无法进入,那真叫是万劫不复啊。

“这可不像是瘟疫啊。”达利法王苦笑道。

大家先前认为是瘟疫,就已经恐惧的无以复加,现在想来,这场灾难可能比空前的瘟疫还要严重,所有人都仿佛赤身站在冰雪大地里接受宰割。

“这不像是瘟疫,更像是一个先前从未有过的,无比恐怖的恶魔生灵。”况且终于点题道。

况且并不想保留什么,他是在等待把话说白了的时机,这话如果讲的太早,根本没人相信,反而会有人认为他是在胡编乱造。

现在好了,大家的话头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必须有个人把话头挑破了。因为况且知道,若要消灭这个恐怖的生灵,必须有大法力的人齐心协力。

不过,他有个小心思说不出口,这个生灵不会只是盯着塞外作乱,早晚会回到内地的,它第一次做的惨案就是在大同城里。

“生灵?”达利法王震惊道。

他倒是从未往生灵方面去设想,因为这基本上不可能,世上绝对不会有如此强大的生灵,除非是死神降临。

“钦差殿下为何如此断言?”郁满法王问道。

“因为于都王子说,这个灰雾状的东西好像有情绪波动。”况且道。

“啊,有情绪波动?”

“这怎么可能?”

“就是,一团灰雾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生灵?”

所有人都被震的七荤八素,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后来呢,于都王子究竟怎么说的?”达利法王急切道。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复原,许多情况还回想不起来,只是说一团团灰雾状的东西掳走了他们的灵魂,他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波动。”

于都接下来的话,况且只字不提,什么这团灰雾很恐惧况且,什么况且虚张声势、装模作样做了几下,大喝一声,灵魂就被解救了之类的话,一旦说出来,岂不坐实了他跟这个恶魔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尽管将来这件事还是会被人知道,但是那时候再说那时候的话,现在决不能把火往自己身上引。

“如果是这样,那就完蛋了。”达利法王悲鸣道。

上任圣女冷笑道:“我前几天就说过大劫降至,可惜没有人听我的,现在怎么样?”

“的确是你说的,也的确是你先感觉到的,但是焉知这不是你们白莲教放出来的恶魔生灵?”七公主怒斥道。

人只要坚定了一种想法,别人就很难改变它。

七公主现在仍然坚定地认为,这场灾难是白莲教制造的,哪怕不是上任圣女出手,也是她指使的,很有可能是白莲教教主赵全亲自出手。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刚刚说完大劫降至,于都王子一行人立马就遭了难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好笑的玩笑

上任圣女在心里冷笑,只要这两族的法王不联合在一起,她就一点都不用担忧了,如果说两族的十几个法王级的高手都坚决支持七公主,那麻烦就大了。

现在她只是冷眼看着七公主,任她挑衅,却不做出回应,意思就是你高兴就好,随你怎么样吧,你又能怎么样呢。

七公主气的肚子肺都快要炸了,却无可奈何,现在支持她的人寥寥,就连她二哥都装作没事的样子,没有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族里的法王更是隐隐然有跟那个妖女打成一片的样子。

她看向况且,况且当然也没什么表示,这种族群间的争斗时常发生,他一个汉人是不适合介入其间的,否则可能遭致各族群统一的报复,反而弄巧成拙,挑拨离间也是需要很高技巧的。

“钦差殿下,您能不能确定那个生灵究竟是活物还是鬼魂?”达利法王还是想弄明白。

“无法确定,我也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未必就对,诸位法王都是法力高深,境界通玄的大能,自然能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况且笑道。

达利法王*道:“钦差殿下,您可是太高估我们了,这件事我们可能真的解决不了,对了,您身边不是有一个超级高手吗,还望看在草原各族民众的份上,请您身边的高人出手吧。”

“就是,这时候可不是掖着藏着的时候了。”上任圣女也正色道。

“我身边的高手?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况且怔住了。

若说动手过招,慕容嫣然的确跟达利法王是一个级别的高手,可能还要超出一些,九娘也就是跟一般的法王级手段差不多,但是对付这个恶魔生灵,那就是这两人的短处了,她们根本不擅长法术类的功法。

“别瞒了,听说钦差殿下身边有一个技压群雄的超级高手。”上任圣女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个误会还是来自于况且手腕上的兵符,当时兵符不知怎么自动激发了威能,震慑住了围困钦差公馆的六十几个江湖高手,这些人的感觉当时都是好像被一把利刃顶在了咽喉上,随时都能透体而入,结束自己的性命。

那群人里面,也不乏达利法王、郁满法王这一级的高手,连他们都被震慑住了,所以才传出况且身边有一个超级高手,道行之高远在任何高手之上,根本无人力敌。

“嘿嘿,你们刚刚还怀疑人家,现在又要求到人家了,我说你们几个要点脸面好不好。”七公主毫不客气道。

虽然达利法王是她族里供奉的头一号活佛,这时候却根本不帮她,不去面对上任圣女,反而和况且纠缠不休,这让七公主很是气恼。她的这句话虽然是在讽刺上任圣女,却也把达利亲王也罩在里面了。

“这个,公主殿下,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可是整个草原各族都面临的空前的危难,无论是谁只要有能力解决,都不应该束手旁观。”达利亲王有些尴尬道。

“赵大教主法力通神,如果要说有人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恐怕非赵大教主莫属了。我身边的高手现在都不在身边,在身边的人没有通晓法术的。”况且道。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

众人有些失望,却也有些释然,难怪他们都感觉不到况且身边有绝顶高人的存在,原来不是他们道行太低,感受不到,而是那个超级高手根本不在这里。

这时候于都王子又悠悠醒来,嚷嚷着饿,还想喝况且给他熬制的药粥,他现在也知道大酒大肉暂时与他无缘,不过况且熬制的药粥异香扑鼻,喝起来口感也不错,于都王子好上这一口了。

“好了,我要给弟弟煮粥去了,这件事你们好好商谈吧。”七公主说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下,既然你们几族的比武大会看来是开不成了,我这个裁判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得准备启程了。”况且也急忙告辞。

他可不想被这些人问来问去,最后老底都被人家盘清了。

“钦差殿下何必急着走?您不会认为这只是我们草原各族的麻烦吧?”上任圣女出声道。

况且此时恨死她了,要说挑拨离间的功夫,况且是真心拜服这位圣女了,功夫高的让人五体投地,比他装腔作势时的威力丝毫不差。

“我当然不会这样想,而且我现在也同样处在灾难中,根本没办法独善其身。只是这件事我真的是无能为力,只能指望诸位大能来解决。”况且正色道。

“那么,钦差殿下可否请内地的诸位高人过来帮助?”郁满法王问道。

“这个……我倒是可以试试,不过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你们也知道,朝廷对大能级的高手毫无约束力,他们来去自由根本不听朝廷的调遣。”况且道。

“皇上老儿的话他们当然不听,可如果是勤王派公子发的话呢?”上任圣女又进一步,阴阳怪气道。

“什么?勤王派的公子?太上圣女能找到那位大人?”达利法王急忙问道,如果不是男女有别,圣女地位尊崇无比,达利法王就得抓着她的袖子问个仔细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圣女看着况且说道。

“什么?钦差殿下是勤王派的公子?”一时间达利法王又给震的七荤八素,脑子都有些不灵清了。

“太上圣女殿下,这个玩笑不好笑。”郁满法王有些不满道。

况且心头冷笑,上任圣女一直针对他这个身份向他发难,可据他所知,勤王派跟白莲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啊,上任圣女为何对他这个勤王派公子的身份如此忌惮加痛恨,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达利法王还有周围的人也都惊住了,要说况且是勤王派的公子,没人相信。

勤王派大名鼎鼎,比白莲教还要有名的多,尤其是作为天下第一大教派,同时还是最神秘的教派,所有人都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勤王派的传闻和传奇特别多,可以编成厚厚的一本故事集,而且大多是关于勤王派的公子如何如何,有不少人坚信这个公子就是建文帝的子孙,甚至还有人说建文帝还活着,只是避免朝廷的追缉,所以取消帝号,改称公子了。

但不管怎么说,勤王派自然是跟朝廷站在敌对立场的,绝对没有跟朝廷沆瀣一气的可能。

况且现在可是朝廷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皇上跟前的头号红人,怎么可能跟勤王派有什么瓜葛,更不用说还是勤王派的领袖——公子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啊,钦差殿下很有可能就是勤王派的公子,要不然钦差殿下身边怎么有这么多勤王派的高手保护?”上任圣女冷笑道。

听他这么说,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也都起了疑心,他们并不认识慕容嫣然,但是却听说过她的名号,这一见面也就对上号了,原本他们以为慕容嫣然不过是以个人身份被况且重金雇佣罢了。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天师教主和武当教主,还有大相国寺的方丈都是勤王派中的大佬,却也都是皇上跟前的贵宾,这也是谁都知道的。

况且是不是勤王派的公子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反而对况且更为有利,因为草原各族对朝廷有仇恨,可是跟勤王派却没有任何恩怨,相反,因为宗教的缘故,这些法王跟内地宗教界的领袖人物也都互有来往,有些人之间甚至颇有几分交情。

如果况且真是勤王派的公子,也就是领袖,那么这些人反而会跟况且的关系更为密切,而不是更为仇视。

白莲教太上圣女对况且当然没有什么好心,她这时候说破况且的勤王派公子的身份,不过是想要把这个恶魔生灵跟况且捆绑到一块,让况且成为各族仇视的对象,但是看来效果不佳,弄不好有可能适得其反。

“钦差殿下不会真是勤王派的公子吧?”达利法王忽然眼中充满热望道。

如果况且真是勤王派的公子,那么他就应该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不是说他个人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手下有着太多的奇人异士,尤其是天师教主、大相国寺方丈,武当教主这些大能。这些人都比达利法王等人隐隐高出一筹甚至更多。

“法王阁下自己琢磨吧,我说是你们未必相信,说不是你们也不信。”况且嘲讽地看看上任圣女,心想你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郁满法王摘下法冠,挠挠光秃秃的头顶,问道:“钦差殿下,如果您是勤王派的公子,假设啊,那么令尊况神医当年不也是勤王派的公子吗?”

勤王派的公子地位如同帝王一样,是世袭的,这一点谁都知道。

况且微笑道:“应该是这么个理吧,可是,到底如何只好由你们自己分辨了。”

“那就不会是了,况神医绝对不会跟勤王派有任何瓜葛。”郁满法王摇头。

勤王派固然是天下第一大教派,公子也是最尊贵的地位,但是况神医可是菩萨一样的人物,在郁满法王眼里就是神祇,焉能跟人间的江湖流派有任何瓜葛?

“嗯,郁满法王言之有理,太上圣女殿下,我也觉得您这笑话不好笑。”达利法王板着脸看着太上圣女道。

上任圣女一时气结,她说这个恶魔生灵跟况且有关系,不过是臆测,这些人却也相信了几分,现在她说出一个事实,反而没人相信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再现空壳人

在圣女看来,况且是勤王派的公子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确定无疑的了。证据确凿,慕容嫣然不是给人当保镖的主儿,心高气傲的宋哲宋大祭酒也绝不是用金钱能买通的角色,这两人居然跟奴仆一般跟在左右况且侍奉。

尤其是后者,虽说每个人都有个价钱,但是能买通宋大祭酒的这个价位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跟天师教主比财力,没人比得起。

如果说况且是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强迫这些人为自己服务,那就更玄乎了。

惧怕锦衣卫的人满大街都是,但是,像慕容嫣然和宋哲这种角色,连正眼的机会的不会给锦衣卫,又何来惧怕呢?当然了,锦衣卫也不会招惹他们,那是给自己添堵,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上任圣女突然爆料勤王派公子近在眼前,本是想让大家关注的焦点锁定在况且身上,哪知道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大家对她先前的判断都产生了怀疑,觉得那个恶魔生灵跟况且有联系的可能性完全没了。

达利法王本来认为这场灾祸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跟况且有脱不开的干系,现在他也对自己的直觉感觉产生了怀疑,开始重新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况且带着人离开,达利法王等人没再拦着,也不要求况且跟他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了。上任圣女指认况且可能是勤王派的公子,不管真假,这一点对他们还是具有相当的威慑力。

勤王派的公子跟朝廷第一显贵、锦衣卫都指挥使相比,前者的分量太重了,那是可以跟皇上、朝廷分庭抗礼的角色,锦衣卫都指挥使再显赫,也不过是皇上御用的一只鹰犬而已。

尤其是在江湖上,勤王派的公子简直具有江湖皇帝这样一个身份,除了护祖派依仗皇家后台,敢于跟他们相争相斗之外,其余根本没有抗手。

不过勤王派历来低调,门派中的人也基本不以勤王派的身份在江湖中出现,所以多少年来,勤王派更多的像是个传说,但是即便是传说,在众多江湖人士和宗教人士心里,依然如泰山一般令人仰视,无人敢戏言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派系。

“你真是勤王派的公子?”玉公主像一头小狗似的捯着小碎步子,紧跟着况且。

“荷荷,你说呢?”况且乐道。

“我看很像,不对,我看你就是。”玉公主吃吃笑道。

“你连这也能看出来?”况且倒是服气了,

“也不是看出来的,是听出来的,虽说那个妖女很少说真话,不过我听得出来,她说你是勤王派的公子,这句话是她的真心实话。”玉公主眼睛里几乎冒出小星星了。

况且此时的身份在她心里愈加神秘、高大,让她先前就产生的花痴感一下子又增长百倍,一种非他不嫁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崇拜加敬仰加膜拜再加上一丝丝神秘的惧怕,已经把她的脑子完全搅成了一锅粥。

况且苦笑道:“行了,公主殿下,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玉公强作镇定道:“公、公子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心里知道就行,不会乱说的,你别让我走啊。”

况且真拿她是一点辙都没有,只好任她跟着,总不能拿棍子轰人吧,人家毕竟是瓦剌族的长公主殿下,又不是一条小狗。

“乌蒙大人回来了吗?”

回到中军大帐里,况且让侍卫给玉公主上茶后,问道。

之前那些充当丫环的舞伎全都跟着左羚他们走了,军营里再没一个女性,除了来做客的玉公主还有跟着她而来的那些侍女。

“没有,不知那个妖女还要扣着乌蒙大人做什么。”玉公主并不是很担心,她相信白莲教不敢太难为乌蒙,假如乌蒙有个三长两短,对方又说不出个正当的理由,瓦剌族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

“看来圣女心里还是不妥贴啊,不敢放手乌蒙大人这个护身符。”况且感觉有些好笑道。

在况且看来,抓扣乌蒙就跟娃娃打架斗气差不多,如果两族确定要跟白莲教翻脸动手,也不会在乎乌蒙一个人,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是跟族群的面子相比,一个将领的生死就没那么重要了。

尤其是这次于都被害,事情的严重性已经牵扯到族群走向的最高层次了,于都可是兀良哈族未来的可汗,害他等于直接改变了兀良哈族未来的走向。

如果兀良哈族有证据确定于都是白莲教所害,那就绝对不会受任何困扰坐视不管,肯定要上手大干一场,哪怕白莲教把迭木儿花抓去当人质都没用。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然有人来报,图顺王前来拜访。

况且急忙出去迎接,图顺王看上去脸色沉重,面色如水,两人见过礼后,图顺王更是抛出一个重磅*般的消息。

“又一个部落的人全没了,全都成了空壳人。”

“什么?这么快又动手了?”况且也是大惊失色。

按照原来那个恶魔生灵的吸收消化速度,得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再次作案,现在显然节奏加快了,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这个恶魔生灵在成长!而且成长的速度超快!!

一个生灵在成长的过程中就需要越来越多的食物,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成长,以后每一次吞噬的可能就不是几百个人,而是上千人了。

如果几天的工夫就需要上千人的灵魂做食物,一个月需要多少?那至少是上万人。

草原各族的人口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万人,全都算上,那还不够这个恶魔生灵一年的口粮。

况且懵住了,这个恶魔生灵吃完了草原各族,一定会转头回到内地寻找食物,给内地留了一年时间,已经算是如意算盘了,甚至有可能它在塞外吃到半道就会返回内地。

况且现在当然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恶魔生灵是跟着他转的,如果他回到内地,混沌当然也就要跟着他回去。如果他知道这一点,肯定会把自己永远放逐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了世上最大祸害的航向标了。

“他们都不好意思来麻烦您,也是怕您不给面子,所以只能我来,看看您是否能出手,救回这些人的魂魄。”图顺王躬身合十道。

“这个,我哪有这能耐,怕是不行。”况且苦笑。

“是不是做这种法事需要耗费太多的心力和精神,这样的话,我们各族都会拿出一些贵重的礼品做酬谢。”图顺王也有些难为情。

这还是达利法王指点的,说是做法事可是相当费心费力的活儿,钦差殿下刚刚施展法术救回于都王子的魂魄,一定消耗甚巨,不知道能不能连续施展法术。

他们现在也都认为,况且一定是恰巧精通了招魂术,而且道行高深,这才能一举奏功,救回了大家都感觉无望的于都。

“不是耗费心神的缘故,而是我根本不懂什么法术啊,我那是瞎蒙的。”况且实在没招了,只好实话实说。

“什么?您不懂招魂术,瞎蒙也能蒙城了吗?”图顺王感觉匪夷所思。

不懂招魂术怎么救回于都的魂魄的,这也说不通啊,瞎蒙?这种事怎么会有瞎蒙,只会有瞎说!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混沌惧怕况且,而且感觉到况且一直惦记着于都的魂魄,这才没敢把于都的魂魄消化掉,而是一直保留着,等到况且一声“于都王子魂兮归来”,混沌吓得立刻放还于都的魂魄自由了。

也正因为此,混沌心里很气愤,它已经吞到嘴里的美食居然不得不放走,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所以它尽管还不是进食的时候,却在附近找到一个小部落,然后一口下去,全部吞下了,权当是过量补偿。

它也有模糊的意识,觉得这些牧民跟况且素不相识,一定不是况且要保护的人,所以无需顾及,可以大胆吞噬。

达利法王等人接报小部落遇难,顿时魂飞胆落,这可是三四百人的部落啊,连带着几百头牛马,上千头羊,一下子全都成了空壳。牛羊成了空壳也不要紧,还是可以吃的,但是现在谁还有胃口想到吃呢,愁就愁饱了。

就算能吃,也没人敢吃,毕竟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瘟疫,假如是瘟疫,这些空壳尸体就得深埋,或者火化,这样才能杜绝传染源。

但是现在的事情越来越像况且所言,并不是什么瘟疫,而是一头空前未有的邪恶生灵在作恶,肆意吞噬人类的灵魂。

“钦差殿下可否勉为其难一次,哪怕没用也是没关系的,好歹压一压那恶魔的势头吧。”图顺王恳求道。

“做做样子当然行,不过肯定没用。”况且苦笑道。

“只要您诚心诚意做了,草原上的人就会领您的情分。”

“情分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只要别有人抱怨我,以德报怨就行。”况且道。

“这是哪里话,钦差殿下为我们各族尽心出力,谁还能有什么怨言,我们草原上没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图顺王忙道。

“这可未必,我好心好意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救回了于都王子,我得到的是什么?是上任圣女还有达利法王他们无端的猜疑,尤其是白莲教那个圣女,不知为什么跟我较上劲了,不把我弄死,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冷笑道。

图顺王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却没法说出什么。

三娘子临走前,就跟图顺王说了圣女跟况且的冲突,图顺王当时既惊讶又不解。

况且和圣女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非要说他们矛盾那也有,而且是生死矛盾。

白莲教以覆灭大明朝廷为宗旨,况且身为朝廷的第一号红人也是权贵,圣女想要杀死他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啊,而且况且的身份也变了,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是大明全权钦差谈判大使。

白莲教即便想要除掉况且,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

第六百二十三章 圣女猛怼况且

图顺王虽然跟上任圣女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位上任圣女是深明大义,非常讲原则的人,决不是任意赌气的小姑娘,所以对她在这个时候对况且下杀手怎么也理解不了。

先前他也注意到了,上任圣女始终在有意挑拨各族的高手,把矛头对准况且,目的无非是想要借刀杀人,这就让他愈发感觉匪夷所思,这可不像是上任圣女平素的所作所为,难道况且私下里跟上任圣女有什么不可解的冤仇?

即便那样也说不通,在目前的状况下,再大的仇恨也得放下,谈判才是唯一要务。和大明的谈判,不仅对草原各族利益攸关,对白莲教也是一次难得的翻身机会。

“钦差殿下,您和太上圣女殿下是不是先前有什么恩怨纠葛,如果有,我倒是可以从中调解一下。”图顺王道。

“恩怨纠葛?当然没有,我跟她先前素不相识,跟白莲教也没有任何瓜葛,对了,倒是有一桩事,他们有五个圣使想要刺杀我,被我反杀掉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恩怨,也只有这个了。”况且道。

“活该,谁让他们想要杀你了,杀得好!”

玉公主在帐篷里本以为况且马上会带着图顺王进来,也就端坐不动,没料想两人在外边聊上了,两人的对话她也都听到了耳朵里。

她实在坐不住了,于是走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正好接上了这句话。

“嗯,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图顺王道。

敌对之间,互相攻击,被杀掉的人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却没法怪人家杀掉自己。

草原各族之间也是一样,如果自己的大将被对方的大将杀掉了,绝对不会怨恨人家心狠手辣,反而要赞赏对方武艺高强,手段出众,不是仇视,而是重视,甚至想要千方百计将此人拉拢过来。

各族各派领袖级的人物,都有这个度量和心胸,这已是常理。

白莲教圣女作为一教的定海神针,若是连这点度量都没有,那就让人笑话了。

“这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除此再没别的了。”

况且也不想再去化解什么恩怨,上任圣女试图杀他,这笔账他已经牢牢记在心里,等着时机一到,必然加倍向白莲教收账。他相信上任圣女也该明白这一点。

图顺王是三娘子的父亲,况且很敬重三娘子,也很喜欢这个公主,所以对图顺王就平添了几分敬重,话中绝没有夹带什么花头。

“没什么可调解的,跟那个妖女有什么好说的,她再招惹你,就直接开战,我瓦剌族愿意做您的后盾。”玉公主又道。

“玉丫头,你别不怕乱子大啊,这种事要大事化小才行。”图顺王苦笑道。

大事化小,一直是鞑靼族和草原另外几大族之间的外交准则,只要不是闹出天大的事,一般的事,哪怕再大,只要三族的可汗坐在一起,喝一天大酒,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大草原上早就到处狼烟四起了,哪里还有和平的日子。

“王叔,您当然是好心,您也是好人,可是那个妖女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白莲教就没一个好人。”玉公主嘴上不饶人。

图顺王脸色都黑了,他们鞑靼族跟白莲教关系可是老铁,亲如一家人,如果白莲教一个好人都没有,他们鞑靼族岂不是也没有好人了?俗话说物以类聚嘛。

“王爷说的事我就勉为其难一次吧,您请那些法王们建筑法坛,到时候我上去试试,如果我不行,那就只能指望那些法王阁下了,他们还一直没有出手呢,焉知他们的招魂术就无用?”况且道。

达利法王他们已经在着手搭建法坛了。

他们之所以认为自己的招魂术可能无用,必须劳烦况且出手,是因为在大同城里已经有三个活佛施展过招魂术,连天师教的宋哲大祭酒也出手了,却都是在做无用功。

他们的法术固然要比那三个活佛高出一些,却也未必比宋哲高多少,宋哲可是天师教主的得意门生,别的不说,招魂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之境,连他都不行,法王们也就明白了,自己上去肯定也是白搭。

“好的,只要钦差殿下肯出手,那就是天大的人情。”图顺王大喜,赶紧回去告诉那些法王们了。

这个小部落的人并非什么要紧人物,各位法王之所以不惜耗费心力要大作法事,施展招魂术,并非是什么慈悲心肠,而是知道这件事不能再大意了,这种事早晚会降落到他们每个族每个人的头上。

他们达成了共识,在大厄运降临前,不能干等着,必须找到一个能克制这种厄运的办法,一时无计可施,只有先试试招魂术。

他们的想法是,那个恶魔生灵(他们心里对此还半信半疑,姑且这样认为)既然只是吞噬人的灵魂,那就用招魂术与之对抗,等那个恶魔吞噬后,就用招魂术再把那些灵魂抢夺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至于如何解决这个可能存在的恶魔生灵,他们一点思路都没有。

这个恶魔生灵就像空气一样,存在,但看不见摸不着。

七公主并没有告诉他们况且有时候能够定位这个恶魔生灵的位置,图顺王也有意没有说,其他知道的人大多是两人亲近的人,自然不会多嘴,否则就不是图顺王自己来找况且,而是这些人全部上阵了。

图顺王走后,玉公主道:“你干嘛答应他?这肯定是那个妖女出的主意,说不定又是想害你。”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想办法对付这个恶魔,不然大家都躲不过这场浩劫。”况且面色沉重道。

“嗯……这倒也是,可是你真的有办法吗?”

“没有,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况且心里想着是不是试着用兵符来解决这个恶魔生灵,如果兵符都不奏效,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但是他心里又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每当他想到用兵符杀掉那个恶魔生灵时,心头竟然发悸,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他无法理解这种感觉,更不明白这种本能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况且营地外面的空地上,现在已经搭建起十几座法坛,都是两人多高的台子,周围的木架子上贴着一张张符箓,也不知都是干什么用的。

诸位法王和上任圣女研究一阵后,决定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什么驱鬼镇邪役神的法术全都用上,招魂术则是由上任圣女和达利法王、郁满法王来主持,最中间的一座法坛,也是最豪华的,留给了况且。他是唯一和那个疑似恶魔生灵的魔爪有过交手,而且获得成功的人,焉知不能再建奇功?!

法坛搭好后,况且被人请了过来。

“钦差殿下,现在只有麻烦您了,不过我们也都没闲着,今天全都要把平生的本事亮出来,谁也不许藏私。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家一族的麻烦,而是天底下的麻烦,无人幸免。”达利法王道。

“就是,这个节骨眼上钦差殿下不会出工不出力,想着灭掉异己吧?”上任圣女冷笑道。

“圣女殿下既然是这个态度,我看我也就不必上去丢人了,反正也没用。”况且冷冷道,便要拂袖而去。

“钦差殿下莫急,太上圣女殿下也不过是太着急了,言语上有所得罪,您也就别见怪了。”郁满法王赶紧过来打圆场,所有法王里属他对况且最亲近也最恭敬。

这是因为他亲自见过况且的父亲况钟,至今依然崇拜无比,见到况且就跟见到神的儿子一样,焉能不敬畏有加。

况且苦笑道:“不是我挑理,而是我上去注定没用,大家都知道,我根本不会法术,若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找我一定没问题,保证药到病除,但是招魂这种事,还是应该由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来做,干嘛让我这个外行来丢人现眼。”

“话不能这样说,虽说大家都知道您的确不会法术,但是您把于都王子救回来了啊,这就说明您不管会不会法术,都对那个恶魔生灵有克制作用。”达利法王道。

“就是,钦差殿下是真人不露相,焉知一定不会高深法术呢,或许比我们还要精通呢。”上任圣女又道。

大家都苦笑不已,上任圣女平日里最是惜言如金,大家想听她说一句话都难,但自从见到况且后,她的话就没完没了,变成了个爱唠叨的女人。

这两个人,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大家不知这两人结的是什么仇怨,也没法开解。

上任圣女心里一直想着怎么把压力增加到最大,让况且无法藏私。她可不相信况且不会法术,尽管从各种资料上是这样介绍的,她亲自探查过,况且的确不会法术,但是他怎么救回的于都,这没法解释啊?

最主要的是,上任圣女的必杀技居然在况且身上失灵了,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怪事。

以上任圣女的修为,想要杀掉况且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哪知道她不仅是动了手指头,而且全身都动了,用的还是她最上乘、最厉害的招数,结果况且一点事都没有。

所以上任圣女忽然异想天开:况且的法术和武功是不是已经高深到无法探测的地步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阴魂不散

上任圣女这样想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因为况且的行为举止太过诡异了,居然躲避掉了她的大杀招,她一方面是想揭露他,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失手寻找理由。

其实她应该感到庆幸,况且那是躲避掉了,若是躲避不掉,很有可能会激活手腕上的兵符,一旦兵符自主启动,这个世上就没人能救得了圣女了,就连况且想救她都无计可施。

况且当时袖子里还藏着暴雨梨花针,他只要见外人时,袖筒里就一定有一具待发的暴雨梨花针,就是防止被人偷袭。

暴雨梨花针制作成功不久,他曾经用一头壮健的大水牛来做试验品,结果这头壮大水牛中针后整整被麻醉了三天三夜,之后见到况且就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况且把这头水牛送到一户人家,嘱咐这户人家好好放养,还给了一笔银子,算作放养费用,条件就是不许把这头水牛卖了,杀掉吃肉更是绝对不允许。

郁满法王不知道况且跟上任圣女两人竟然有着生死过节,忙笑道:“圣女殿下,这些笑话还是不要说了,咱们办正经事要紧。”

上任圣女气的肝肺都要炸了,这些人太愚蠢了,怎么就听不进别人的话呢,我如此一反常态,他们还是无动于衷,难道非得把我失手的事情抖搂出来,他们才会相信?什么叫扮猪吃虎,这些人也不过过脑子?

法王们都是老成了精的人物,任何可能都会想到,当然会想到况且有可能在武术和法术上扮猪吃虎。但是,这一点被他们排除了,这种可能绝对不存在,他们相信自己的眼力,况且说的是实话。

换句话说,就算他扮猪吃虎又如何?

现在况且并不是他们的对头,相反,这些人还指望着况且再度创造奇迹,真能施展出什么高深莫测的法术,把那个恶魔生灵除掉呢,这个节骨眼上,上任圣女还想着借刀杀人,的确是有些弄巧成拙了。

上任圣女当然也不蠢,她如此卖力地鼓动别人对付况且,只是因为她已经承诺过这一生都绝对不会再出手对付况且。她不出手,她那些手下也不好出手,主要也是上任圣女对况且现在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甚至隐隐有种恐惧感,所以也不想让属下的这些长老出手,唯恐激怒了况且,到时候可能真就惹火烧身了。

众人上了法坛,下面是跪拜着的将士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牧民,图顺王、萨刺王子、七公主、玉公主等人也在下面恭恭敬敬站立着。

“你说钦差殿下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七公主悄声问玉公主。

“这次恐怕是不可能了吧。”玉公主看着况且百般为难的样子,知道他硬是被赶鸭子上架,出现不了什么奇迹。

“那么上次他为何能救我弟弟?”七公主这句话没有问出口,而是在心里疑惑着。

“咱们还是向长生天祈祷吧,祈祷长生天保佑咱们草原上的所有牧民还有牛马羊,保佑诸位法王阁下还有圣女、钦差殿下做法成功,成功驱逐那个万恶的邪魔。”

此时现场资历和地位最高的图顺王对众人宣布道。

于是,大家都跟着图顺王开始祈祷,念诵着一部不知谁编写的经卷。

草原上对长生天的崇拜由来已久,最早大概可以追溯到夏商周时期,是跟夏朝商朝时的巫教来自同一时代,或许也是统一教派吧,只不过中原早就没有了官方的大规模巫教信仰,也就没有类似的场面出现了。

不过,巫教在中原地区还是有相当大的市场,信徒们信仰的不是长生天,而是各种各样的神祇,甚至有的人信奉狐仙、鬼仙,包括黄大仙也就是黄鼠狼也有人信,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大致而言,草原上的巫教是正式教派,名为萨满教,而中原地区民间的巫教就没有正式的名目了。萨满教在世界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宗教,但是一般民间信仰的巫教则是其他国度闻所未闻的,就是国人了解的也不多。

众人的念诵经文的声音响彻空中,众人的声音高度一致,似乎形成了一股声音的海浪,在周围的空间波浪般涌动着。

在上方不远处一块白云后面躲藏的混沌起始也吓了一跳,赶紧向外逃去,可是它仔细辨识了一下,发现这些念诵经文的声音一点威力都没有,对它完全构不成威胁,也就不逃了,而是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这黑压压的一片,这对于他而言都是美食。

可惜况且在这里,它不敢肆意下口,唯恐惹得况且生气发怒。

对它而言,况且不高兴,那就不是一般问题,是相当严重的问题。

况且脱去蟒袍玉带,借了一身法服穿上,因为穿着朝廷的蟒袍玉带做法有点不伦不类,而且有辱朝廷礼仪。

不过外交节杖他还是拿在手里当桃木法剑用,节杖是须臾不可离手的。

在坛下,慕容嫣然和九娘还有纪昌带着一千人马紧紧围着,防止在高处的况且被人袭击,或者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也真是难为他了,他哪里会什么法术,却被人逼着上了高台。”九娘看着法坛上闭着眼睛装神弄鬼的况且,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心疼。

“也未必,或许他真能再创奇迹呢。”慕容嫣然笑道。

她对于况且上去做法还是赞同的,对于这个恶魔生灵她也是头疼的厉害,如果真的一味的不管不顾,任其自由成长,一旦能量达到了某个限度,或许真就无人可制,最后成为灭世的瘟神。

这并不是耸人听闻,上次在草原肆虐的瘟疫就差点让草原各族绝种,人类看似像草原上的野草一般生生不息、繁衍昌盛,也许只要遭遇一件大的灾难,就会全部灭绝。

至于说况且不会法术,这又有什么关系,法术这种东西就是心灵上的通神,如果能通神,会不会法术都一样。

那些法王们还有白莲教的圣女是通过一定的仪式召唤鬼神,灵不灵验是非常难说的事,时灵时不灵是常态,彻底不灵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多时,这片空地的上空阵阵阴云密布,阴云中影影绰绰似乎真有各种影子在晃动。

“来了!”

正在念诵经文的人们一阵惊喜,这种现象说明法术已经灵验了,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法术引来异像,但是只要法术灵验就说明驱逐恶鬼邪神有了希望。

混沌在上空好奇地看着周围这些阴云和各种影子,嗅了嗅却发现没有美食,也就没兴趣了。

自从它晃晃荡荡来到草原后,简直当了草原各地的灵魂垃圾清理工,在许多险地、古战场上空游荡的孤魂野鬼全都进了它的肚子。

不过它觉得那些孤魂野鬼味道不好,就像美食放的太久失去了鲜味似的,还是下面这些新鲜的美食才是果腹的上乘食物。

“这是什么东西?”

阴云中似乎有声音发出,许多影影绰绰的影子都在互相询问着,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大个的家伙,而且跟他们的属性完全不一样。

“是疫神吗?”

“不像。”

“那会是什么呢?这家伙是什么地方来的?”

这些首批被召集来的鬼魂都纳闷不已地议论着,他们也是某种孤魂野鬼,只不过强大些,一般时候都是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专门等候这些人的召唤,然后过来饱餐一顿作法人预备的血食。

达利法王等人见到作法有了效果,心头大喜,就纷纷摇动手中的法铎、法杖等物,下面早就等候着的诸弟子们就开始宰杀牛羊,然后放置在一个搭好的石台上。

空中那些鬼魂都扑下来吞噬这些血食,对他们而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不管召唤者需要他们做什么,能不能做到,反正先饱餐一顿再说。

“咦,他们还真有两下子。”九娘惊奇道。

她武功上乘,法术却是零,所以看到这种异像,还是感到非常惊奇。

慕容嫣然感受了一下,然后摇头:“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成不了事,看看他们能不能招来能成事的魂魄吧。”

“这世上真有鬼啊?”

九娘看着那些夹杂在黑暗阴云中扑下来吞噬血食的影子,感觉身上有些发冷,脖子不由得缩进了衣服里。

“有人就有鬼,这是很正常的,不然人死后去哪里?”慕容嫣然道。

其实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谁也不知道,毕竟鬼是看不到摸不着的,但是众人都坚信这世上一定有鬼魂,否则人死后的灵魂去了哪里呢?

在这个世界上,最具有创造力的就是世人凝结一致的心之力,这种力量仅次于造物者之伟力。

“有鬼魂,那也有阴曹地府了?”九娘问道。

“当然有,那是人死后的归宿。如果没有阴曹地府收容人的灵魂,并开启六道轮回,那么人死后就都变成孤魂野鬼了,只能游荡在世间,然后慢慢消融。”慕容嫣然道。

听师父这么一说,九娘抖了一下身子,伸了一下舌头,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故意做鬼脸。慕容嫣然见怪不怪的笑了笑,是该吓唬吓唬她,要不她啥也不怕啊。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这些召唤来的孤魂野鬼只是饱餐了一顿诸法王们提供的血食后,就又飞上天空,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乱叫,一时间整个空地上方群魔乱舞,叫声凄厉。

七公主等人都诧异不已,许多人也都停止了诵经,心神悚惧地看着头顶上方密布的阴云。

达利法王等人也是无奈,本想招来有大法力的神祇,哪怕是一些正式的鬼官也可以,孰料招来的全都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他们倒是没有沮丧,这种事也是常见的,有时候自己法力不足,召唤的力度不强,招来的基本都是这种货色,这就说明需要加大作法的力度。

于是法王们更加卖力地催动法力召唤,希望至少能把传说中的六丁六甲神将召唤而来,那可是克制邪魔的最佳神选。

传说中的六丁六甲神将其实算不上神祇,只不过是神祇座下的力士,但在凡人看来,这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神祇。

上任圣女也在做法事,不过她不是召唤,而是直接驱邪逐魔,这也是白莲教的一门高级法术。可惜她施展出法术后,却一点效果都没有,这说明她这门法术对那个恶魔生灵无效。

她无奈地看着中间高台上的况且,却见他双目紧闭,并没有做任何动作,而是在静坐入定。

她心里很是佩服,在群魔乱舞的当口,他居然还有定力静坐练功,的确不是常人可比。

她又看看那些法王们,现在只能指望他们召唤来神祇除掉恶魔,或者能够召唤回来那些被吞噬的人的灵魂。

她和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三人本来是负责招魂的,可是上了法坛,他们不约而同改变了做法,觉得把那些人的灵魂招回来意义不大,与其为他们费心费力,还不如一鼓作气铲除那个恶魔,那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上任圣女叹息一声,便改变法术,改成招魂术了。

白莲教的招魂术跟天师教还有诸法王们的招魂术,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其实内里完全不一样,各有各的核心功法,只是这一点在外表看不出来。

况且此时才睁开眼,他倒是真的入定了一小会儿,不料此时的情形跟他刚上高台时截然不同,上方的异相让他瞠目结舌,这些人究竟是在驱魔还是在招魔啊?

明显是后者。

“起来干活了,看什么看啊?”台下的九娘高声喊道。

况且很茫然地看看周围,尤其是那些法王们如此卖力,效果却截然相反,他也蒙圈了,不知做什么是好。

根本在于,他真的不会什么招魂术,不用说内核功法,就是外表装装样子也学不像,充其量就是目睹宋哲施展招魂术,凭着记忆依葫芦画瓢而已。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那些法王们吐血。

“这就是法王阁下们招回来的魂魄吗?”

为了能让下面的人听清楚,他的声音很大,法坛上的法王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不老脸通红,胀的跟茄子似的。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尤其是专门负责招魂的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羞愧的都想从法坛上跳下来找个地缝钻了。

“不是,是他们随召唤而来的,不是被招回来的。”九娘还非常认真地回答。

“召唤这些鬼魂做什么啊?”况且大声问道。

“不知道,可能有用处吧。”九娘也大声回答。

周围的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内心狂笑不已,简直太坏了,这两人究竟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搞鬼啊,法王们的脸快要被打肿了。

“钦差殿下这嘴巴真是不饶人啊。”七公主微微笑道。

“不是,他是真不知道情况,不是有意讽刺谁的。”玉公主为况且辩解。

“不知道情况?切,怎么可能,连我们都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七公主笑道。心想,玉公主倒贴自己真是什么都挡不住啊。

的确,就连他们也都看出来了,第一步的法事已经失败,无论是招魂术还是请神术全都无效,唯一有效果的就是招来一些到处乱窜嗷嗷狂叫的孤魂野鬼,太详细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完全看不出来,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

那些孤魂野鬼听到了法王们的请求,要它们驱除恶魔,为草原上的牧民消除劫难,假如他们能做到,保证为他们修建庙宇,年年供应血食不绝。

法王们承诺的这些条件让孤魂野鬼心动不已,他们最缺的就是一个安稳的家了,一个香火不绝的庙宇无疑就是最好的家,年年月月血食不绝更是想不到的美事,没人知道它们的状况有多惨,有上顿没下顿的,这次吃饱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次饱餐。

凡人们以日计算吃饭的顿数,它们却是以年为单位。

这些孤魂野鬼都是无人引领,也没法自行去阴曹地府报到的,也就无法正常地转入六道轮回,也有些鬼魂害怕转世后被变成牛马羊鸡鸭鱼的,进了人的肚子里,所以故意躲着,四处逃窜。

法王们开出的条件他们很满意,也很动心,假如真有无数人信奉他们,天天膜拜他们,香火鼎盛,最后他们可能真的会成神,脱离鬼魂这个层次。

佛道相争,争的是什么?

其实就是在争香火,香火越是鼎盛,对神佛们来说法力就越强,上升的地位也就越高,就像水涨船高的道理一样,信徒们就是水。

此时上空的一个地方蹲伏着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鬼魂状态的灵魂体。

没有人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况且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老人,说不出有多老,反正看他一眼就能彻底明白什么叫地老天荒,就是那种感觉。

即便况且在这里,也认不出这个老人就是给他送去白莲教五个圣使的头颅的人,况且曾经追查了很久,都是无功而返。不过老人也没让况且过于悠闲,而是丢给他一枚报恩铜钱,这玩意谁沾上都是一个*烦,也算是这位世外老人的一个小小的报复吧。

没人知道这位老人是从哪里来的,好像是从地下或者天外突然冒出来的,甚至知道他的存在的人都很少。

不过还是有人猜到了,是从那枚报恩铜钱上猜出来的。

慕容嫣然猜测,这位老人就是传说中的因果门的人。

这个门派不在世俗间,而是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一群一心求成神的人。

据说一个人想要成神不仅道行要够,还要斩断在人世间所有的因果纠缠,前一项已经难如登天,后一种却比前一种更是难如登天外之天。

一个人在无数的转世迁转中,可能有过无数的人生,有过无尽的遭遇,只要你跟人结识或者说句话,必然就是某种因果牵连,而这个结果可能又是下一个因,如此辗转纠缠,最后一个人的因果就会成为一个巨大无比的圆球,把一个人仅仅包裹住,可以说人生就是因果纠缠的过程。

若想把这团因果线完全斩除,靠的不是慧心利剑,而是想办法去了结,因果是斩不断理还乱的,越是想斩除,可能一不小心又被牵连进更大的因果中了。

这位老人已经在无数世间走过了,就是要了结自己沾染的因果,现在已经差不多了,不料想却又跟况且有了因果纠缠。

这让他无比郁闷,他仔细回想自己的无数转世,都没发现跟况且有什么因果牵连,最后只能认定自己是被人坑了。

这简直让人悚然敬畏。他是什么人,已经半只脚踏入神位的人,却还是被人算计了,那么算计他的人也就不难猜出了,一定是一位成神已久的神祇。

神祇为何如此无聊给他续上因果,他不知道,也没法找到那人当面问明白,就是能找到他也不敢问,怕到头来自己会被扔进更深的坑里,葬送了自己无数年苦修的道果。

他今天来不是被召唤来的,而是被混沌吸引来了。

“这是什么东东啊,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不就是想要成仙做神的人孜孜以求的吗?”

他看着依然处在蒙昧状态的混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当然他现在也根本不说话了,因为没有可以跟他对话的人。

他没法理解混沌的状态,不在五行中,也不在三界内,甚至也不在三界外,这是一个非常微妙,难以琢磨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另外一个大发现,就是混沌不受因果律的影响,因果根本沾染不上它。

这更是绝不可能的,只要在这个宇宙中,不管是人还是飞禽走兽,无一不受因果的控制,甚至可以说阴曹地府都不过是因果的一环。

“怎么会有不受因果影响,也不沾染因果的生灵存在?它存在的理由和目的是什么?”

混沌的存在好像给他开启了一扇大门,让他看到一个更为广阔的新天地,那里没有万恶的因果律,有的只是无尽的大自在。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混沌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世间不可能有这种生物啊,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蹲伏在混沌的身边,仔细观察着它,甚至想要将它切片研究,但是混沌不是固体,没法切片,他也只好作罢。

第六百二十六章 圣女誓言如屁

混沌也在注视着这个因果老人,明显觉得这是一个美食,而且美味的了不得,它试着想要吞噬一下,却发现这个因果老人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完全无法吸到。

但是这个美味明明就在眼前啊,比下面那一片美味挨的还近,这是怎么回事?妈的,难道是个透明人?

混沌没有明确的思维,只有最基本的感觉,吸了几次无法吞噬因果老人这个美味,也就对他失去兴趣了,对混沌来说,唯一能吸引它注意力的就是美味,除了美味,它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丁点儿兴趣。

“这是混沌,天啊,我竟然看到混沌了。”

因果老人在混沌周围转了好几圈,忽然醒悟过来。

在庄子的寓言里,史前时代曾经有一个混沌,身上没有七窍,力大无比,后来有人用斧子(估计是开天斧吧)给他凿出七窍来,结果这个混沌非但没有耳聪目明,反而死了,化成了江河大地。

“如果这是个混沌,难道说还可能再诞生出一个朗朗乾坤?”因果老人惊奇赞叹不绝,同时心里也有无数的疑问。

作为世外高人,几乎一步成神的人,当然知道世界不仅仅是一个,宇宙也一样,何止佛家所说的三千大千世界,简直是无数个三千大千世界,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说是恒河沙数也不算夸张。

况且一直没动手,他的想法是先让这些大法力者施展法术,如果灵验了,也就不用他出乖露丑了,这是典型的已经上了架子的鸭子的心态。

他救回于都王子不过是巧的不能再巧的事,可一不可再。现在被逼无奈,哪里还有什么突发奇迹,又怎么可能再创新功,全是一派胡言。但若不上去装神弄鬼,就是见死不救,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九娘在下面感觉气闷,索性一个箭步上了高台跟况且做伴聊天。

“我说你怎么偷懒啊,没看那些大秃头们忙成什么样了?”九娘故意挤对况且,还假模假式的问他紧不紧张。

况且本来还很平静,被九娘一挤对,直接要淌汗。他看了看那些拼命做法事的法王们,的确很是感动,虽说现在还没看出效果,但是可以看出这些法王阁下都是使出浑身解数,一点都不藏私,更没有消极怠工的。

想想也是,不由得他们不拼命,这种厄运指不定哪天就会落到他们头上,对那个恶魔生灵而言,法王是更加美味的存在。

如果不是况且在这里,这些法王早就会被混沌吞进去几个了,但是它现在不敢,唯恐激怒了况且。

激怒了况且会怎么样,混沌其实也不知道,但它就是怕的要死。

那些孤魂野鬼们都张牙舞爪地扑向混沌,毕竟人家给了它们血食,还许诺给他们建庙,怎么也得出点力吧。

至于目标是什么,下面的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但是同为灵魂体的这些鬼魂们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看到混沌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自己跟混沌相比就跟草芥面对参天巨树一般,简直不可类比。

但他们还是以蚍蜉撼树的精神冲了上去,重赏之下必有勇鬼,道理是一样的。

但是它们冲上去后却发现这不是撼树不撼树的问题,而是冲进了一个巨坑里,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混沌并不知道这些鬼魂们想要做什么,但既然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索性也就笑纳了,虽说不好吃,放进去也不讨厌。于是它展开自己的身体,把这些冲上来的孤魂野鬼一网打尽,全都包裹在自己的身体里。

它并没有胃,也没有肠道这些消化器官,而是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吸收消化器官。目前,混沌除了吃几乎不能做其他事,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好做。

假如就这样发展下去,光是这一个吃,它就能把整个人类都慢慢鲸吞蚕食的干干净净,它还要做什么呢,剩下来的岂不是要灭天了?

后面胆子小比较谨慎的鬼魂吓得魂飞魄散,这可真是魂飞魄散啊,都一溜烟般逃的一干二净。于是乎空地上面的空中一片,那些密布的阴云都散去了,群魔乱舞的景象也消失了,仿佛刚才出现的只是海市蜃楼。

法王们全都停下手仰望天宇,就连上任圣女也停止了招魂,她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个他们想要拯救的灵魂存在,只有那些孤魂野鬼的惊恐嘶叫和狼狈奔逃。

没有人能感受到混沌的存在,那个蹲伏在混沌身边的因果老人了,就更别说了,对所有人而言他比空气还要轻,还要透明。

“我们失败了。”上任圣女沮丧的说了一句,仿佛是对作法的总结和概括。

诸法王们都点点头,心事沉重地看着上空,没有人说话。

“达利法王阁下,您能感受到这是什么灾祸吗?究竟是疫神在收割人类的灵魂,还是像钦差殿下说的那样,有一个空前恐怖的生灵在吞噬世间的灵魂?”上任圣女问道。

“老衲惭愧,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达利法王沮丧道。

现在他们都感觉束手无策了,驱邪驱魔的法事做了,招魂的法术也做了,没有一个生效的,他们已经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一点用也没有。实在无事可做了。

“或许只有请赵教主出手了。”郁满法王叹息道。

“别着急,不是还有一位没动手吗?”上任圣女把头转向况且。

“您是说钦差殿下啊,我们都不行,钦差殿下怕是也不行吧。”郁满法王显然对况且不抱任何指望。

“这可难说,于都王子谁都救不回来,不是钦差殿下出手救回来的吗?”上任圣女道。

“这倒也是,还是劳烦钦差殿下出手试试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救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达利法勉强王道。

“钦差殿下,该您出手了。”上任圣女笑语嫣然,语音里含有万种风情。

“不要脸,为了利用人家,连*这等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真是太不要脸了。”玉公主在心里怒骂,真想上去扇她两个耳光。

其实她还是说轻了,圣女这一手可不是什么*,而是一种摄魂大法,能让中了她法术的人乖乖地听她的吩咐。

况且只觉得心头一颤,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神态。

“不要脸。”九娘霍然站起来大骂道。

“小丫头,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换你师傅还差不多。”圣女冷冷道。

“换我说也是一样,圣女殿下,你对一个毫无武功不懂法术的人施展摄魂大法,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要不咱们比划比划?”慕容嫣然也是大怒。

圣女自感有些理亏,她刚才也是无意之中,情不自禁用上了摄魂大法,并非故意为之,但是她也决不肯低头,冷笑道:“好啊,怎么比划敬请指教,这些天要跟我比划的人可不少,不怕多一个。”

慕容嫣然冷笑道:“圣女殿下,称您是圣女是给你面子,你自己如果不要这个面子,那就不要怪人不给你面子,上次你对我们钦差大人出手,已经触犯底线了,现在还一再的挑衅,真当钦差大人身边就没有人了吗?”

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都没有察觉出圣女使出摄魂大法,因为这种法门必须定向对某个人或一群人施展,圣女的目标里没有他们,他们也就感觉不出。

“圣女殿下,他们说的可是真的?”达利法王问道。

如果这是真的,就连达利法王也觉得上任圣女太过分了,他们刚才也是以为上任圣女是拿出自己的魅惑手段来讨好况且,顶多算是跌身份而已。但要是对况且用上了摄魂大法,那问题就大了。

“妖女,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九娘被激怒了,跳下况且所在的高台,来到上任圣女的法坛前,苗八等白莲教长老急忙上前拦住她。

“姑娘且息怒吧,这件事还是让尊师来处理为好。”苗八不阴不阳地道。

这意思就是你这个小姑娘的身份还不够掺和这事。

“久仰白莲教圣女的威名,今天我就来领教领教。”慕容嫣然冷笑着向圣女的法坛走去。

“我说二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想要火拼一场,都不用急,只要消除不了这场灾祸,咱们所有人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了。”达利法王气急败坏悲愤交加,仰天大叫道。

郁满法王也急忙上前拦住,苦笑道:“两位要打要杀,还是换个日子,今天还是想办法给那些罹难者招魂吧。”

此时图顺王还有其他法王们也都上来劝解。

“前辈,算了,就当给诸位法王阁下一个面子,她对我出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还好意思向我发誓说这辈子不向我出手了,看来白莲教圣女的保证和誓言也不过跟放屁一样。”况且冷笑道。

“你……你怎么说话呢?”白莲教的诸位长老大怒,纷纷指责况且。

圣女发誓跟放屁一样,普天下恐怕也就况且敢这么说了。

况且冷笑道:“我就是这么说话,你问问你家圣女,她敢不敢反驳我的话?”

上任圣女气的俏脸发紫,却真的没办法反驳,她刚才忘记自己发的誓言了,另外也觉得摄魂大法不是武功招法,算不上自己失言,但要是说出来让大家评判,不会有一个人说她对的,摄魂大法不但是招法,而且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最厉害的招法。请问,世间还有什么招法比让对手彻底失去反抗意志还要牛逼。

她死命按捺住对况且再度施展杀手的心思,转头一言不发。

第六百二十七章 郁满法王怒了

故作高傲掩盖不了圣女的理亏,况且的身份地位丝毫不比她低,她无法像对一般人那样摆出高傲的姿态就能解决问题。

慕容嫣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指着高台上的圣女大声道:“圣女,你听着,若是有胆量就下来做过一场,若是没胆量我也不为难你。”

“对,师父,就该教训教训她,我就是看她那副天下第一的拽样心里有气。”九娘鼓掌道。

况且苦笑,慕容嫣然看来真的被激怒了,就连他都制止不住了。

慕容嫣然在他这里就像客卿,而不是他的部下,所以他也不能像指挥纪昌那样呵斥慕容嫣然。

此时纪昌一看两边要打起来了,赶紧调派一支千人的护卫过去把白莲教的长老们包围了起来,防止他们一拥而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此时也涌过来不少,有的大声叫好,有的给两边鼓劲,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乱子大的家伙。

“慕容大姐,别怕这个妖女,跟她单挑,我们是一伙的,一会儿我会出面帮你。”人群中一个人给慕容嫣然传音道。

慕容嫣然看看周围拥过来的几十号江湖高手,也不知这里面究竟有多少自己的人,但是里面肯定有,但也有不少企图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人,不可不防。

宋哲离开大营前,曾经给况且留下一个联络方式,便于在紧急状态下指挥身处暗处的人手。

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在附近找一个有特殊标志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留下一封信,信上写明指令。第二种是现场联络,只要一个手势或是一句台词,周围隐藏暗处的人就会立刻接受指令。不过这样一来,这些暗子就全都浮出水面了。

勤王派的首领们让这些高手隐藏在暗处,也是为了保护况且的身份,一旦勤王派的众多高手公开露脸,况且的真实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上任圣女坚持认为况且就是勤王派的公子,只不过她弄不清况且是真正的公子还是一个冒牌货。也有可能,况且是勤王派故意弄出来吸引人注意力的假公子。

上任圣女现在有些举棋不定了,若是不动用法术的话,她也未必能胜过慕容嫣然,但是近身交锋,想要用法术制胜是不可能的,因为法术的发动需要时间,高手交锋生死都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谁会给你时间去发动法术进攻?

圣女是不可败的,这是白莲教所有人的信条,圣女之所以轻易不跟人动手,原因就在这里,如果胜了是当然,但是一旦败了,对白莲教民心士气的打击可以说是毁灭性的。

白莲教的人谁都可以失败,甚至教主赵全都可以失败,就是圣女不可以,这是白莲教的信仰所在。圣女的颜面如同一座大厦的地基,一旦颜面丢了,白莲教这座大厦就会倒塌。

“慕容大姐,要不咱们比划比划。”苗八急忙拨开人群,露出半个头插话道。

“你?你还不配。”慕容嫣然毫不客气地鄙视道。

“既然慕容大姐这么说,那就别怪我们就以多欺少了。”白莲教的几个长老一起往这边挤过来,准备迎战慕容嫣然,他们不想让圣女亲自动手跟慕容嫣然交锋。

几个长老只是挤过去,并没有动手,一千护卫挡也挡不住他们,眼看他们已经靠近了慕容嫣然。

长老们都知道,圣女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决定退隐幕后,把职位交给自己还没完全成熟起来的弟子,就是因为多年前被罗鬼子坑了一把,受了一次重大挫折。

那还不算是败在谁手里,却打破了圣女天下无敌的神话,让上任圣女觉得无法接受。她自认为已经不配当这个圣女了,继续在这个职位上会让整个教门为自己蒙羞,这才不顾众人的劝阻,急流勇退。

如果现在圣女跟慕容嫣然交手,万一败了,以圣女的心性,估计会马上就会自杀。

“以多欺少?你们真以为我们的人就比你们少?”九娘不服气道。

她也站在师父的身边,准备拦下这些长老们几个回合,这样师父就能冲过去教训那个很拽的女人了。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跟人交手了,手还真是发痒了,至于她们师徒两个能不能战胜这些白莲教的长老,她根本不做考虑,在她看来,师父就是无敌的象征,只要师父出手,就没有打不败的对手。

这也不是她盲目自信,武者大都具有这种有我无敌的迈往凌云之气,如果没有这种气势,根本就成不了真正的高手。

至于她说的人手对比的话,不过是出于她一贯的狡黠,她不知道旁边有没有自己的人,更不指望他们助阵。

两方对峙着,随时有可能擦出火花,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急了,忙带着人拦在中间,不让两边的人交手。

他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况且了,如果白莲教的人把况且的人打伤了,甚至闹出人命,这事就完全搞砸了。别说指望况且招魂了,引发大乱在所难免,甚至连谈判都有可能被迫取消。

瓦剌和兀良哈两族对谈判有着非常大的兴趣,别的不说,双边贸易中的配额就能解决他们现实中许多困难,再加上跟况且私下里做些交易,不动一兵一卒就能缓解物质匮乏的难题。

已经规划好的秋季攻势,他们两族也要参加,这等抢掠盛宴当然少不了他们一份,不过他们很明白,加入这场盛宴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为了获得必要的物资,也只能出血了。

如果能跟大明展开正常贸易,再跟况且私下达成交易,他们就不用被俺答王胁迫着参加这场战事了,给俺答王冲锋陷阵当炮灰那是万不得已的事情。

他们已经知道,不管谈判不谈判,俺答王是决定动手了,除非明朝朝廷有大的让步,这一点看来基本不可能,那等于是签订屈辱条约,朝廷会被臣民们骂死的,没人能承担这份骂名。

现在,况且是关键人物,不但不能得罪,更不能受到一点伤害。伤害了他,就是跟自己匮乏的物资过不去。

“慕容大姐,钦差殿下已经发话了,权当给老衲们一些面子吧。”达利法王苦着脸道。

“慕容大姐,这事的确是他们的不是,回头我们会让白莲教给你们一个过得去的说法,但是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吧,和气生财。”郁满法王也跟着调和道。

郁满法王心存善意,他看到况且身边也就有这么两个高手,真要过招绝对不是白莲教众多高手的对手,所以才决意劝和。

“圣女殿下,如果您真的对钦差殿下用上了摄魂大法,这件事的确是您的不是了,该给钦差殿下一个说法。”郁满法王看着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的上任圣女道。

“说法?好啊,法王阁下倒是说说需要我给个什么说法。”上任圣女也是怒了,本来他们占据绝对优势,可是这个情形好像是他们不敢战,那些法王都把他们当弱者似的保护起来,这怎么能忍受得了。

她也能猜测出来,周围的人里面还有况且的人,但是即便有也不会多,毕竟许多人她都认识,而且是常年居住在大漠,不可能跟况且有任何联系。

郁满法王一怔,他的意思是圣女道个歉,他们再好好说和说和,这事就算过去了。况且已经劝说了慕容嫣然,那意思并不想追究到底。

不曾想任圣女却丝毫不让,竟问出“需要我给什么说法”的话来,这明显是不想罢手了。

达利法王叹道:“圣女殿下,事情做错了就该认错,老衲并非向着哪一方,这件事您的确是没有道理嘛。”

上任圣女呵呵笑了起来:“我做事从不讲什么道理,你们今天才知道吗?跟你们说吧,我从来就没跟谁讲过道理,没有人配得上让我讲道理。”

达利法王和郁满法王都懵住了,这是怎么说话啊?岂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么?

他们的地位在草原上也是第一等的,却也不敢这么说话啊。

你白莲教自称圣教,教主自称圣教主,就连圣女也是自封的,大家也都忍了,而且给予相应的礼遇,但是你不能开口就说自己不讲道理,还说没有人配得上让她讲道理。难道全世界的人都不配吗?

“圣女殿下要是这么说,老衲不才,代钦差殿下向圣女殿下讨教几招。”郁满法王脸色一冷道。

“你……”上任圣女呆住了。

她心道这事跟你有嘛关系了,你伸什么大脑袋啊,是不是练功把脑子练坏了?

转念她忽然又想到:这位郁满法王不会也是勤王派的人吧?

但是她马上否决了这个怪诞的想法。

郁满法王成名多年,一直居住在草原上,如果他是勤王派的人,地位一定不会低,这种地位的人是很难长时间瞒得过外人的,勤王派的头头脑脑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大多是那些中间和底层的人。

比如说慕容嫣然 ,江湖上谁都知道她就是勤王派的一员干将,也正是从她身上大家才纷纷推测况且跟勤王派的关系,现在又加上宋哲等人出现,况且的嫌疑就又加重了几分。

第六百二十八章 让圣女脱衣服

况且一点不怕,即便是什么公子,身份被人知道也没关系,实际情况很复杂,千头万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勤王派的对头是朝廷和护祖派,朝廷久已不承认有勤王派这个组织了,真正想铲除勤王派的只有护祖派,但也是有心无力。勤王派的高级首领都是佛道两界的领袖人物,是皇上身边的座上客,想要除掉他们基本没有可能性。

护祖派已经不再把铲除勤王派作为最终目标了,但是不能没有假想敌,如果能确定况且的公子身份,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即便除不掉那些佛门道门领袖,除掉一个况且还是没问题的,就算他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那也没用。

郁满法王接过白莲教圣女和慕容嫣然的梁子,其实还是为双方好,他和白莲教或者上任圣女没有任何恩怨,就算动手也只不过是较技而已,双方都不会下死手。郁满法王有自己的算计,怎么也能跟上任圣女斗个平手,哪怕白莲教教主赵全在此,也能过上几百招。

他是在想,只要斗上个几百回合,别人肯定会插手把他们拉开,现在头顶上空就是灾难的阴云,谁有心情看你们无聊的斗法啊。

“大和尚,你什么意思,为何要替别人强出头?”上任圣女不解。

“老衲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们双方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劫难当头,大家还是应该精诚团结,共同想法度过这道劫难。你要练,我就当个活靶子吧,怎么样?”郁满法王口气缓和,态度并不输人。

“我也是这样想啊,劫难当头,何必内乱?可是有人挑食不干啊。”圣女道。

“妖女,究竟是谁挑食,是谁无故出手伤人,你说清楚点。”九娘大怒道。

“小丫头,叫我圣女的人不少,叫我妖女的人更多,朝廷方面的人都是这么叫我,你不会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吧?”上任圣女呵呵笑道。

“呵呵,你不用变着法的挑拨离间,谁都知道我不是朝廷的人。”九娘呵呵道。

“那你为何要保护钦差殿下?”圣女诱导道。

“我愿意行不行啊,你管得着吗?”九娘直接给她一个大白眼。

上任圣女登时语塞,她倒是没想到九娘如此干脆,给了她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世上有钱难买愿意,不管什么事,也不管别人怎么做,只要是愿意那就谁也管不着了。

此时旁边又惹恼了一位,却是七公主。

她派去包围圣女的人也都中了上任圣女的摄魂大法,结果眼睁睁看着上任圣女带人施施然出来却无所作为,这口气她还憋在肚子里呢,此刻正好找到了出气的机会。

“妖女,就叫你妖女怎么了,不服来战,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呢。”

达利法王急忙劝道:“公主殿下,此时不宜再起争端啊。”

“不是我要起这争端,是她,这个妖女。天天拽的天下第一似的,不也就是个女人嘛,要不然脱下衣服看看,她是不是比别人多点什么,若是真比别人多点什么,我就服她是圣女不是妖女。”

众人都捂脸,让圣女脱衣服示众,这话也就她敢说。

圣女当然也只是个女人,生理上并无特殊之处,被白莲教中人推选做圣女,主要是赵全的认可。若是脱了衣服,当然更不会比别的女人多点什么,都是女人嘛,要是真多出一只手,两只脚的,那就是怪物了。

“对,脱衣服看看嘛,是不是比别人多点什么?”

“对,脱衣服,不脱衣服就是自己承认是妖女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永远都有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人,所谓法不责众。这些江湖豪客可不管你是不是圣女,惹不起你白莲教还不兴起哄架秧子?

圣女是什么人物?那可是白莲教的象征,也是历来最神秘的女人。

大家都听说圣女乃是天香国色,有贵妃之美、飞燕之姿,若是能一睹其芳容已经是三生有幸,若是能看到她当场脱衣服,那就……死而无怨了。

当然这只是想像而已,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会出现这种场面。

七公主这是主动接过况且跟白莲教的梁子,先前况且就说因为他救了于都王子,有人对他不满,想要对付他,七公主还不信,现在一看这不就是嘛,原来况且说的对付他的人就是这个妖女啊。

前仇旧恨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大草原上的女子烈性再也绷不住了。七公主此时怒不可遏,口不择言,若是平时她也不会说出让圣女脱衣服验证的荒唐之言。

“七公主殿下,请您自重。”苗八大声道。

白莲教这些长老门徒个个眼中都要喷出火来,圣女是什么人,那是他们的精神信仰所在,所谓君辱臣死,这些人也都陡生拼命之心。

“玩笑话,玩笑话,当不得真的。”达利法王急忙笑呵呵道。

“法王阁下,玩笑有这么开的吗?”苗八不服气道。

“那苗长老想怎么办?莫非想要老衲脱衣服验证验证?”达利法王依然笑呵呵道。

众人大笑。

圣女脱衣服那是何等旖旎的风光,任何人都想看一眼,未必有下流的意思,但是看到达利法王那瘦骨嶙峋的身材,恐怕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法王,您……”七公主也被气的笑了,心里暗骂老流氓不止。

圣女也啐了一口,她这时候并没有看向七公主,而是看着远处跑过来的况且。

况且可不会请功,这段路程是他一步步跑过来的,从那个高台下来也得一会儿工夫,各法坛之间为了防止法术产生干扰,都间隔的很远,慕容嫣然和九娘那是眨眼就到,况且就不行了,跟她们师徒比就是个短腿。

“法王阁下,您要是把衣服脱了,估计那个恶魔也得吓跑。”一个江湖豪客豪放道。

“老衲要是有这法力,倒是宁愿天天光着身子不穿衣服了。”达利法王道。

“法王阁下,请您不要说了,圣女在这里呢,还有两位公主殿下。”苗八不愿意听了。

在白莲教圣女面前这样说话,也是有轻微亵渎的味道,圣女是绝对听不得半句下流话的圣洁女人。

达利法王停住了,脸上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神色,他这副涵养功夫倒是让人佩服的很。

看到况且过来,第一个行动的是玉公主,她几步跑到况且跟前,不是要跟他亲近,而是站在他身前想要保护他。

况且很是感动,拍拍她肩膀笑道:“你放心,没人能伤得了我。”

慕容嫣然师徒也不跟圣女针锋相对了,而是过来站在况且左右,那些原来包围白莲教中人的一千护卫也过来列阵在况且身旁。

“钦差殿下好大的阵仗啊,了不得。”上任圣女讥讽道。

图顺王看不下去了,叹道:“圣女殿下,您就少说几句吧,您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鞑靼族是跟白莲教穿一条裤子的,所以图顺王也怕上任圣女挑起白莲教跟况且的大战,三娘子走前还再三嘱咐他保护好况且,他原来以为是三娘子太多心了,根本没必要,现在看来还真是有道理的。

上任圣女冷笑道:“王爷,您现在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切都是这位钦差殿下在捣鬼,他装着一副软弱的样子,却是在背地里挑拨别人对付我,对付我们圣教。我今天对他算是很客气了。”

“这……”图顺王张了半天嘴,却没说出什么话。

他不知道这位圣女吃错什么药了,就是抓住况且不放,现在居然扯起阴谋论来了。

“你什么意思啊,钦差殿下鼓动谁了?七姐姐,你是受钦差殿下鼓动的吗?”玉公主不干了,大声回击道。

“我受谁鼓动?要不是大家拉着,我早就跟这个妖女还有一堆妖人拼命了。”七公主恨恨道。

“就是,还有谁受钦差殿下的鼓动对付这个妖女了?”玉公主也是急眼了,也不由自主跟着叫起妖女来。

白莲教和瓦剌兀良哈不对付,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只不过先前大家还都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现在基本就是撕破脸了。

“妖女,亏你还有脸这么说,若不是钦差殿下出手招回我三弟的魂魄,救了他的命,现在你和你的手下活不了几个。”兀良哈的大王子萨刺也听不下去了。

这些血性汉子却听不得的就是颠倒黑白,他们跟况且并没有什么交情,说到底还是敌人,毕竟两者分处两个阵营,大明和塞外各族的矛盾可是比各族之间的矛盾深得多,基本上无可化解。

但是兀良哈的人都很感激况且,毕竟是他救回了于都,这个功劳在他们族来讲比天还大。

当然萨蛮例外,他在心里恨死况且了,甚至认为是况且夺走了已经到他手的一切,他心里一直在想的是怎么鼓动自己族里的几个法王来刺杀况且。

至于刺杀于都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这事他想都不敢想,鼓动别人也没用,反而会被举报到可汗那里,那时候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哼哼,大王子殿下,你真的认为咱们大战一场,败的就是我们?不信的话咱们摆开阵势,大战一场如何?”上任圣女当然不肯示弱,强硬反击道。

“好啊,那就让大家把地方腾出来,我们大战一场再说。”萨刺当然更不服软。

他现在可是有两万多人马,都是族里最精锐的骑兵,就凭这股力量,扫灭一个小国都绰绰有余,白莲教的人现在还不到一千人,加上鞑靼族的人也不到两万,而且鞑靼族是否真的会跟白莲教绑在一块,还不好说呢。

第六百二十九章 暗棋出动

如果图顺王率领鞑靼族人马敢帮助白莲教出手,那么瓦剌族就由理由帮助兀良哈族上阵,这是不要明说的潜规则。

这么一来,兀良哈族又会增加两万人马,现在两族的兵力已经快接近五万了,这么多的兵力足以在明朝内地如入无人之境。

在整个大草原上,鞑靼、瓦剌、兀良哈三族一共也就有十二万精锐骑兵,三族缺难以做到同心协力,每次进攻明朝,基本也就出动四五万人精锐骑兵,已经让明朝官军望风而逃了。

如果三族齐心协力后果又将如何?其实还是一样,明朝野战固然打不过塞外的精锐骑兵,但是可以坚壁清野,凭借坚固的城池进行防守,这也是令塞外骑兵最头疼的地方。说白了,大明虽然攻有所不足,守还是绰绰有余,最后就看谁能消耗得起了。

每次大战过后,大明都是一两年后就能恢复元气,塞外各族却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正好是一代人成长起来的时间,这就说明在每次大战中,塞外各族的精锐强壮还是死伤太多,虽然抢掠了不少财物,也抓到了不少奴隶,却依然无法填补自身巨大的损失。

图顺王叹息一声,他知道上任圣女为人高傲,并没有拖他下水的意思,但是他没法视而不见、坐视不管啊。如果要参战的话,那就是前面说的那种情况了,瓦剌族的军队足以跟哈桑的人马战个平手,白莲教的这些人还是要自己面对兀良哈的强军。

一旦白莲教的人落败,兀良哈的人收拾完白莲教的人,就会马上跟瓦剌族合力对付鞑靼族,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想要再留有什么余地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你们不想要乌蒙的命了?”苗八声色俱厉道。

“乌蒙大人?你们敢对乌蒙大人下手吗?若是你们真敢下毒手,那就坐实了你们残害于都这件事,我们愿意奉陪,到你们白莲教总部说道说道。”萨刺根本不买账。

他认定白莲教把乌蒙当人质不过是吓唬人的手段,即便是真的又如何,大不了损失一员战将罢了,如果能杀掉在场的白莲教众多长老甚至杀掉圣女,那对白莲教的打击简直不可设想,与此相比,一个乌蒙分量就太轻了。

“乌蒙大人?你们现在还想着用乌蒙大人当救命稻草啊?晚了!”玉公主呵呵笑道。

“你什么意思?他是哪门子救命稻草?”

上任圣女和白莲教众多长老都是一怔,不知道玉公主这是在吓唬人,还是真的已经把乌蒙救回来了。

“告诉你们吧,乌蒙大人已经安全回到我族了。你们的诡计落空了,要打就打,大不了今天咱们所有人都上场,大战一场,拼出个胜负高低。”玉公主朗声道。

上任圣女向远处自己的营地看去,果然看到几个留守的人已经横躺在地上,显然是中了暗算了。既然留守营地的人已经遭了暗算,乌蒙当然是被人救走了。

乌蒙的确是被人救走了,而且救他的就是况且暗中指派的人。

况且当初从七公主的幄殿中出来,正好遇见白莲教上任圣女带着诸多长老全都过来,料定他们的营地一定空虚,把守营地的人估计也没有太多的高手,就起了救回乌蒙的心思。

他想到了宋哲留给他的联络方式,就让人把一张写有怎样救乌蒙的指令让一个护卫送到附近有特殊标志的地方。

那个护卫在附近果然找到了一个用三堆杂草围起来的地方,里面有一块石头,石头下面是一个空洞。那个护卫把况且的指令放到这个洞里,再把石头盖好,转身就走了。

这三堆草代表什么况且并不知道,难道代表天师教、武当教、大相国寺这三个最大的佛道两门的教派?抑或是另有所指,甚至是毫无意义,只是一种显示密信放置地点的特征,况且对这些都不明了,也无心过问。

至于是谁接到了密令,会不会按照他的指令行使,这些他是一概不知,他只管发出指令,然后就什么都控制不了了。

况且在高台上迟延了许久,并非是那个高台太高,下来多么费时间,而是在观看白莲教营地的动静。

就在上任圣女被慕容嫣然激将走下高台后,况且看到两个蒙面人闯进白莲教的营地,就像杀鸡屠狗一般,把白莲教的人撂倒在地,生死不知,然后乌蒙就被两个蒙面人带了出来,一路向外面奔驰而去。

看到乌蒙得救,况且这才施施然走下高台,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乌蒙脱离了人质状态,一直被挟制的瓦剌和兀良哈两族等于是卸掉了包袱,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利,对付白莲教就再无任何禁忌了。

上任圣女说一切都是况且在背后捣的鬼,这话也不算太冤枉人,七公主猛怼圣女的确是况且挑动的,瓦剌族救回了乌蒙,也是况且的功劳。但在明面上,况且是啥毛病没有,占据绝对的舆论优势。

“圣女殿下,你想不到吧,某家自己出来了。”

此时,达利法王的身后闪出一人,正是乌蒙。

他看上去身体毫无异样,而且精神抖擞,一副跃跃欲试准备战斗的的模样。

“你自己出来的?真不要脸,也不知是哪个下作的家伙趁我们不在,把你放了出来。”上任圣女气愤道。

她的确是大意了,以为自己虽然不在营地里,但是对方的高手都在她的监视之中,一般的人根本不放在她的眼里,她留守的人虽然不是顶级高手,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对付的,只要营地里一有动静,他们随时都可以返回,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哪知她还是大意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有暗藏的高手。

忽然间,她明白了,这一定不是瓦剌族的高手,而是况且手下暗藏的高手所为。

“钦差殿下,又是你干的好事吧?”上任圣女转头看向况且。

况且耸耸肩道:“是我又如何,你们绑架乌蒙大人很多天了,我实在是看不下眼,就委托两个朋友把乌蒙大人接回来了。”

“多谢钦差殿下倾力援救,乌蒙在此多谢了。”乌蒙双手合十放在额头稽首道。

“不必谢我,这只是应该做的,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让乌蒙大人受苦了。”况且很谦逊道。

他用眼睛余光扫了扫旁边几十号江湖豪客,却根本分辨不出那两个蒙面人究竟是谁,难道并不在这些人里面?

“受苦?他们敢对老子怎样!”乌蒙很豪气道,“玩伎俩抓了老子,不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吗,他们敢对老子下黑手,就不怕我们族的大军踏破小板升城?”

上任圣女和白莲教众长老都气的脸色发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本来抓人家当人质就已经是无理的事,而且是在示弱,现在人质又被人家救回去了,显然这一回合算是输了,而且输的干干净净。

白莲教五长老叶开向圣女躬身道:“都是属下布置无方,被人钻了漏洞,请圣女责罚。”

上任圣女叹道:“算了,咱们本来也不靠人质来取胜,抓个人质不过是看在以往跟瓦剌族的和好关系上,不想让他们误入歧途罢了,人家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玉公主一听,火气当时就上来了:“妖女,亏你还有脸这么说,抓乌蒙大人当人质这等下三烂的勾当反而是为我们好了?”

“小丫头,你还小,这种事不是你能理解得了的。”上任圣女洋洋不睬道。

“就是,玉公主,人家圣女殿下可是人老成精啊,咱们都是年轻人,要懂得尊老爱幼才行。尤其是对女人,老了,咱们要让着点。”况且笑道。

上任圣女登时气的险些发飙,况且这不是在骂她是老太婆吗?什么人老成精,这话怎么这么难听。

但她也无话反驳,她刚刚说了玉公主太小,那等于是承认自己不小,既然不小,当然就是老了。

大凡一个女人,最忌讳的就是一个老字,而且越是美女越是如此,都怕红颜老去,镜中白发,那种滋味可是比死了更难以让人接受。

圣女虽说是号称超出世外,其实跟世俗的美女一样,也同样面临着生老病死,而不是像那些真正的世外高人一样,活到一百岁鹤发童颜、逆生长。

据说孙思邈活到一百多岁后,见到了李世民,李世民那时正当壮年,可是孙思邈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健壮,而且步履轻快,给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都不换。

李世民当时就跪下了,向孙思邈讨教长生不老的秘诀,孙思邈却根本没传授他什么,在孙思邈的眼里,帝王也不过是富贵中人,跟修行根本不沾边,即使把成神的秘诀传给他,他也无缘得其真意。

修行是件苦差事,既要专一还要精诚,还要戒绝世间的一切嗜好,女色更是绝对沾染不得,修行中人视女人为香粉骷髅,就是在做著名的白骨观,这都不过是强迫自己做这样的观想,如果真正能达到这种境界,那就离超脱世外不远了。

“是啊,我还是年纪太小,不懂得礼貌,忘了尊老爱幼这一说了,难怪圣女殿下从来不摘下面纱,原来是怕丑啊。”玉公主笑嘻嘻道。

“她不但丑而且还一身的妖气,这才天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是怕自己的丑相暴露,更是怕自己的妖气被人发现。”七公主马上来了一记神补刀,少女的嘴在这时候是绝对不饶人的。

第六百三十章 圣女惊艳亮相

圣女简直快被两个丫头气爆了,说她身上有妖气叫她妖女她都忍了,可是说她又老又丑,无论如何,哪怕就是天塌下来,那也是她坚决忍受不了的。

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虽说早已过了女孩子的二八豆蔻年华,却也依然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她不但不老不丑,而且跟任何女性相比都不逊色,年纪大些的确是她的弱项,但又何尝不是她的强项?懂什么成熟美吗,你们有吗?

天上的混沌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大堆美食在吵闹着,它似乎也在学习着什么,却感到无门可入。

作为生灵的它的确才是婴儿的状态,除了吃还是吃,只有吃才是它唯一的兴趣所在,另外就是睡眠了。

跟婴儿相比,它的睡眠就少多了,即便在睡眠中,况且对它依然有着母体般的吸引力,不管况且走到哪儿,它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尾随着。

它能感觉出况且对它有莫大的吸引力,它很想扑下来投到况且的怀里,可是况且身上另外一种东西却让它怕得要死,好像随时都可以让它没命,正是这种感觉让它始终停留在空中不敢下来,却又无法离开况且太远。如果它有个尾巴,那一定一直在摇着。

它独自一个踏入塞外后,就一直处于茫然状态,好像失去了家园的孩子那般无助和可怜,它想回去找况且,却忘了来时的路径了,回不去啦。后来况且来到塞外,它马上感应到了况且,就一路急速追了过来。

虽然不敢立马就下来,但它已经很满足,只要跟况且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内,它就不会感到孤单、害怕,也没有了那种无助想哭的感觉。

至于吞噬人的灵魂,并非因为它邪恶,而是因为那是它唯一可以食用的东西,只要它感到饥饿,就会找到人群进行吞噬,这种行为是不是正确或者邪恶,它的脑子里根本就没这种概念。

有一个三角关系正在形成,混沌的眼里只有况且,儿旁边的因果老人眼里只有混沌。

他已经研究这个生灵好久了,却还是全然处于懵逼状态,他怎么也研究不出这个生灵是怎么来的,为何一出世就已经处于超脱的状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不正是凡人们孜孜以求的神仙境界吗?

让他着感到惊奇的是混沌做事可以不沾因果,这才是他最感兴趣的事,说起来他也已经跳出三界外了,却还有一堆因果线把他牢牢捆缚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彻底超脱出去,照这个速度一点点摘除因果,了结因果,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最后完成超脱。如果他能研究明白混沌因何不沾因果,说不定他马上就能彻底超脱成就神位了。

“你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研究了很长时间,因果老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混沌根本不理睬他,也不明白因果老人说的是哪国话,反正听不懂。对它来说,不能吃的都不是好东西,根本不值得它去关注。

“你为什么不说话?对了,我糊涂了,你这么小,怎么会说话。我教你说话好不好?”因果老人恍然大悟,然后想着该当如何教混沌跟他正常交流。

“你才不会说话呢。”混沌反驳一句。

它看着因果老人瘦削的身体,心道还说我小呢,我的身体展开来,能包住你一百个甚至一千个,你才是小人。

对于人这个概念,混沌也是不明所以,只是一再听况且他们说起,也就明白了人的概念为何。

虽然明白了一些,但还是搞不懂,人这种美食跟牛马羊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的吗?在它看来,人无非就是更美味可口些罢了,并无特殊之处。

“你会说话啊?”因果老人大喜过望。

“你才不会说话呢。”

“那你说说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父母是谁?”

“你才不会说话呢。”

因果老人:“……牙牙学语啊。”

“你才牙牙学语,你才不会说话呢。”

因果老人大窘,原来这位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啊。

“你就会说这么一句话啊?”

“你才就会说这么一句话呢。”

“可你……”

因果老人彻底懵逼,实在是没法好好交流了,根本弄不清这位到底会说几句话,看来不像是只会说一句话,毕竟都说两句了,可是一旦说上一句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这还怎么愉快交流啊。

“你才就会说这么一句话呢。”混沌又说了一句,说的因果老人是泪流满面。

其实这还是因为混沌不是一般的生灵,而是后天出生的先天生灵,若是一般的婴儿,也就只会发出唔唔的单字节音,语焉不详,混沌毕竟已经能说出一句整句了。

不过它对话语的意义不是很清楚,它跟人交流更多的还是靠心灵的感应,而不是语言和文字,不过要说交流的对象它是一个也没有,它能依稀感受到况且心情的变化,但是别人的它就不屑去感受了。

因果老人已经超出这个世界之外,若是在凡人眼里,就是神仙了,恨不得五体投地地膜拜,可是在混沌眼里,不过是个不能吃的废物。

因果老人若是知道混沌给他的定位,非得两眼一黑一头从空中栽下来不可。

上任圣女徐徐拉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如瓷器般光滑、细腻,美如天仙的脸蛋。

众人都呆住了,第一是谁也没料到上任圣女真会摘下面纱,就算是图顺王也没见过上任圣女的真容,见过上任圣女真容的除了白莲教教主和几个高层外,外人只有三娘子和她的侍女了。

“圣女,不可。”叶开急忙劝阻。

“没事,我已经不是圣女了,不过是普通的一个教众而已。”上任圣女冷冷地看着周围那些呆滞的目光,有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热甚至充满欲望,她鄙视地看着这些人,心道你们这些男人也就这个蠢猪样儿了。

况且叹息道:“圣女殿下还是把面纱戴上吧,不然的话可能会出乱子。”

可惜他说晚了,一个江湖豪客猛然冲过来,大声道:“圣女,我愿意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宁愿与你为奴,只要能让我一亲芳泽。”

“滚开,混蛋!”白莲教五长老叶开恼怒道。

“你才滚开,你这个老白脸,你是不是跟圣女有什么关系!”这个人的眼里充满着炽热的火焰,喷射着浓烈的占有欲,声音嘶哑,好像一个扑向猎物的野兽一般。

“敢亵渎圣女者,死!”叶开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他翻腕间,从袖子里抽出一柄鱼肠短剑,顺势画了一个圆圈,那个江湖豪客的脑袋就冲向了空中,脑袋下面的尸体依然不停地冲向圣女。

“滚开!”苗八急忙护住圣女,一脚把没了脑袋、颈腔里还在汩汩喷血的尸体踢向远方。

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雨后的彩虹一般。

七公主和玉公主都看呆了,不知道是被圣女的美貌惊呆了,还是被这惊悚的杀人场面吓着了。

其他人都纷纷躲避四处喷溅的鲜血,两个公主的侍女有不少人都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失声大叫,粉面失色。

许多人身上的盔甲被溅上了多少不等的血滴,只好大叫晦气。

“好俊的手法。”慕容嫣然也出声赞道。

“不敢,比不上慕容大姐的无影手。”叶开很得意收到夸奖,却还是谦逊地向慕容嫣然躬身道。

“嗯,你跟我师父比那是差多了,不过跟我比也就差那么一小截了,再努力修炼几年就差不多了。”九娘故作老成地评论道。

听一个小姑娘拿腔拿调说话,众多江湖豪客大笑起来,一时冲散了紧张血腥的气氛。

这个被斩杀的江湖豪客是个孤行狼,并没有同伴,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其他人现在都不敢看圣女了,唯恐自己一个把持不住也失魂落魄地冲上去,那就是个死啊,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

叶开做了个顺水人情,笑道:“慕容大姐名师出高徒,小仙子虽然年轻,身手一定了得,在下是万万比不了的。”

九娘一副自得的样子道:“嗯,你这就说对啦,可能真的是没有一个好师父教你,所以这功夫练了一辈子,也还是马马虎虎。”

慕容嫣然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敲了九娘脑袋一下:“闭嘴,就你话多,这里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哪有你胡乱开口的份儿。”

“哎哟,师父,你还真打啊,我这可是为您长脸呢。”九娘捂着脑袋大叫道。

众人又一次哄堂大笑。

苗八却道:“这位小仙子虽然年轻,名头之响早就不在我们这些老家伙之下了,大姐对她未免过苛了些。”

“就是,师父,你看这位大哥说的多好啊。谢谢啊。”九娘向苗八拱了拱双手。

慕容嫣然也没辙了,这徒弟平时缺乏管教,事到临头想管教也来不及了。不过九娘虽然辈分低了些,但是武功境界的确不比苗八差,不过跟叶开比还是欠了些火候。

这没办法,所谓火候,那就得慢慢磨,时间不足,火候就不足,没法用拔苗助长的手法硬生生提高。

“行了,你赢了,戴上面纱吧,我以后不说你是丑女,只说你是妖女了。”七公主也服气了。

面对圣女,就连她也有些自惭形秽,单论美貌的话,或许只有三娘子可以与她媲美了。

圣女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看上去依然像是二十几岁的女子,尽管岁月无情光阴流逝,她的脸上和身上竟没留下丝毫痕迹,难怪七公主说她身上有妖气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施展魅惑大法

七公主不得不服软,她的大哥和二哥两个人眼睛都直了,恨不得长在圣女的脸上,二哥还好说,没结婚过的人,定力差些,大哥可是妻妾成群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却还是如此糗样,再看下去,难保不会丑态毕露。

再看看所有将士,也都跟木偶似的盯着圣女看,若是白莲教这时候乘机发动偷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玉公主看看况且,况且脸上很是平静,仿佛在看一副不错的山水画似的,连眉毛都没有跳动一下。

“你定力真高。”玉公主不禁赞道。

“没什么,看多了也就平常了。”况且淡淡道。

上任圣女心头大怒,想到况且的妻子左羚和李香君,这两个女子的确是绝代佳人,因此看到她的姿容当然就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目瞪口呆。

“也就是一般般,有什么好看的。”九娘不服气道。

作为白莲教的圣女,她本来不必以美貌服人,可是天下美女都有不同程度的自恋症,觉得自己才是最美的,自己总有一处天下第一。

露出真容后,取得的效果令圣女比较满意,证明自己即便以美貌也能魅惑苍生,不料想除了不解风情的况且,又多了一个神补刀的小丫头。

“小丫头,你武功身手听说不错,莫非长得也是国色天香?”上任圣女心里有些不服气,她不相信自己这样的美貌能随便长在许多女孩子的脸上。

美女从来是稀缺资源,绝不是雨后的蘑菇,不可能一长就是一堆一堆的。

“一般般吧,比左姐姐差点不多,比李姐姐差不多吧。”九娘很是不谦虚地道。

听到九娘这样说,上任圣女也就不生气了,如果真如九娘所说,那么九娘的美貌一定胜过她一筹。

“对了,九妹,你怎么天天也戴着面纱啊。”玉公主问道。

她也跟左羚她们学会了,叫九娘九妹,这样叫着亲切些,好像一家人似的。

“遮风挡沙啊。这地方风这么大,空中沙土飞扬的,不带着面纱不把脸吹坏了么?”九娘很自然地道。

玉公主笑了,知道这是她编出来的理由,据说就连况且都没见过九娘的真容,见过她真容的只有况且的几个夫人,她的师父当然不用说了。

九娘为何常年戴着面纱,里面戴着多层面具,这里的缘由没人知道,况且也不好打听这些,反正他也不怎么关心女孩子家的事情,九娘喜欢这样那就这样好了。

七公主此时恨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不该逼着圣女露出真容,现在可好,将士们看着她的目光中都透着一股狂热,如果现在命令这些将士对圣女发动进攻,难说这些将士还能像勇士一样听命。

美女的魅惑力就这么大?

美女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若不然杨贵妃也就不会被六军逼死了,贵妃的美虽然没人见过,但是肯定比上任圣女胜过一筹。唐玄宗可是皇上,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何以老不识羞地赶走儿子,硬是把杨贵妃变着法的占为己有,而且宠溺得死去活来。

上任圣女在展露真容时,用上了近似摄魂大法的魅惑术,所以所有的男人都被她魅惑了,并非单单只是美貌就能慑服如此多的铁血男儿。

上任圣女重新戴好面纱,这些男人们都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开,许多人还露出很失望的表情,若让他们自由选择,大概都愿意老死在圣女的美貌温情中吧,哪怕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男人就是这种生物,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爱美之心,无以复加。

况且之所有有免疫力,也不是说他道德修炼的有多么高,无非是因为他的妻子都是天香国色,这种级别的美貌对他而言并没有威慑力,另外圣女的魅惑术对他也没多大效果,况且的家传内功专门修炼的就是心境,而不是功夫,对各种影响人心灵的法术抵抗力非常强大。

上任圣女看了看况且,心里叹息一声,无奈啊无奈,一切都是命定的。

实际上她又失信了,刚才她施展出魅惑大法,也没绕过况且,也就是说她再次对况且施展了法术,不过况且只是愣神一瞬,眼睛就清亮如初,这让上任圣女很是沮丧。

其余这些臭男人失神也罢,丑态毕露也罢,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最想要的就是征服况且,而今又输了一阵。

奇了怪了,况且究竟会不会法术?还是天生就不受各种法术的影响?

圣女心里愈发惊诧,她思谋不透这件事,也就觉得况且愈发神秘了。

况且心里也是一阵叹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不受圣女的魅惑大法影响而有半点得意,相反,他感到莫大的失落。

就在刚才,他宁肯暴露自己有暗子,也要想法把乌蒙救出来,先前又在七公主跟前做足了铺垫,就是为了让两族能毫无顾忌地跟白莲教和鞑靼族大战一场。

原本的计划很好,乌蒙被救出后,羁绊瓦剌族不能参战的绊索已经没了,兀良哈族更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打击白莲教的人,而不用考虑哈桑那一万多人。

哈桑的人马完全可以有瓦剌族来牵制,甚至予以重创,这正是况且的想法。

要知道现在这里聚集了草原上三大强族的一半以上的精锐力量,如果这些人能够自相残杀,各自受到重创,那么俺答王策划的对大明的秋季攻势也就泡汤了,而且草原上还会陷入三大强族旷日持久的内战。

这将会是怎样局面,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大明不动一兵一卒,毫发无损,无本赢得了万利。

要说况且救于都、救乌蒙也都没安什么好心,无非是想要借此鼓动兀良哈跟白莲教决战,这也不能说况且有多坏,况且毕竟是大明钦差,享受着大明的高官厚禄,当然要为朝廷着想,而且不光是为朝廷,单单为内地的百姓,况且也会尽心竭力地想法破解掉俺答王的秋季攻势,绝对不能让草原的三大强族再攻进长城里,残害内地的百姓。

这就是民族不同,站的立场和角度也就不同,只能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

眼见一场大战是打不起来了,三军的士气和斗志都被上任圣女的魅惑大法消融的差不多了,再要鼓动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

图顺王见此光景,忙笑道:“大家别都傻站在这里吹风了,早听说钦差殿下那里有好酒,咱们不如都去讨要几杯喝喝,然后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对付这个恶魔的事,这才是咱们各族也包括汉人都要面对的最大的劫难。”

“就是,在这个大劫没有消除之前,我建议咱们各族停止内战。”哈桑附和道。

“停战倒是好事,我举双手赞成,不知道这个停战的范围可否扩大到我们汉人头上。”况且笑道。

“汉人?钦差殿下,我们之间本来就是和平相处的啊。”哈桑有些不明白。

“我是说咱们能不能向你们三族的可汗大人们建议,在这个空前劫难没有消除之前,草原各族不再内战,草原各族也不向内地的汉人发动进攻。”况且道。

哈桑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这议题实在是太重大了,他们根本无权谈论。

在场的高层都知道,俺答王的计划已经做好了,除非况且在谈判桌上满足俺答王的一切要求,否则这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的。

况且现在提出免战,当然不是在谈判达成协约的条件下,而是无条件的免战。

“嗯,钦差殿下的话也不无道理,我看可以向可汗们提议。”图顺王率先表态。

他虽是鞑靼族的名王,却不赞成对大明动武,而是希望能用和平的手段解决跟大明的一系列矛盾,哪怕抛弃白莲教这帮人也在所不计。

在他看来白莲教赵全这些人就是灾星,早晚会为鞑靼族带来巨大的灾祸,所以他平常也跟白莲教的人很少来往,上任圣女跟三娘子那只是闺中蜜友性质。

“我也同意,回头我父可汗就会来,钦差殿下可以当面向我父可汗提出,我父可汗一定会答应的。”七公主说道。

于都被救回来的消息已经派快马去报告兀良哈的可汗了,可汗听说自己最爱的儿子被救回来了,可以想象有多兴奋。按照大草原上的规矩,知道恩人在哪里,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赶来相见。况且假如在这时候提出一项要求,兀良哈的可汗肯定会满口答应。

“我也同意。我会向父可汗提出钦差殿下这个建议,如果父可汗不同意,我就跟钦差殿下私奔了。”玉公主举手道。

大家哗然,这是什么道理,还要跟人家私奔,还先当着大家说出来,这还是私奔吗?这简直就是威逼啊,不仅是逼自己的老子,也是逼某个男人。

况且大窘,摸摸自己的鼻子,他实在没法说什么话来给自己解嘲。

“好啊,那以后我们家里就多一位异族公主了。”九娘倒是乐的如此。

“九妹,你还是少说些,多吃些吧。”况且叹息道。

他带着一个异族公主回京,皇上不把他关进北镇抚司好好过过大刑,拷问具体经过才怪呢。让你去谈判,你却带回一个异族公主,还不禀明皇上和朝廷,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人么,不同意吧,显得皇上不够大度,恩准吧,焉知你不是带回来一个间谍?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九娘不乐意道。

“对,对,九妹说的再对没有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玉公主立即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速度超快。

第六百三十二章 战与和的抉择

“对你个大头鬼啊。”况且心里恨恨骂道。

说实在话,他真的也不讨厌玉公主,假如真的有需要,娶玉公主可以消弭内地和塞外的战争,别说玉公主,就算让他把所有族群的公主都娶了,他也豁出去了,反正一个是娶,两个是娶,十个八个也都一样,大不了娶回去当花瓶放着呗。

但是这种事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假如娶的是汉人,只要你情我愿,他可以自己议婚,因为这跟朝廷无关,但是涉及到异族,还是个公主,这就非得朝廷上下商议皇上拍板才行。就算朝廷同意他娶异族公主了,还得经过一系列外交谈判磋商,签署一些备忘文件,然后再商议采用什么仪式迎娶等等。

“我看这事使得,咱们就恭喜钦差殿下和小玉丫头了,不管她父亲同不同意,反正我是同意了。就趁这热乎劲儿,咱们先去喝几杯喜酒。”图顺王抚掌大笑道。

大家都笑了,顺王虽说也是名王,跟瓦剌可汗身份相差不大,但毕竟不是玉公主的父亲啊,你同意管什么用啊。

不过说到讨酒喝,大家都赞成,都知道汉人虽然打仗废物,但是酿出来的美酒的确能把人的舌头馋掉了。

各族的公主、王子还有万夫长这一级别的都跟着况且进到营地里,上任圣女还有几位长老居然也不请自来,竟然毫不见外。

一转眼,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变成了一团和气,可见婚姻的确是和平和美好的象征。

况且对上任圣女并不特别记恨,他身为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本是白莲教的死对头,只要有机会,上任圣女对他起杀机也是正常的。他也一样,如果碰到对上任圣女一击必杀的良机,他也不会放过。

白莲教的两大支柱就是教主和圣女,虽说这个圣女已经退位,但是大家依然还是把她当成真正的圣女,现任圣女毕竟没有成长起来,还在不断培养磨炼中,若想取得教民的尊重,像对待她师傅一样对待她,没有个十年二十年怕是不行的。

在这期间,圣女的许多职责依然还在这位太上圣女身上。

实际上白莲教现在也就等于有了两个圣女,一个是正圣女,一个是副圣女吧。

九娘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况且赶紧用眼色制止住了,慕容嫣然则是装作看不见。

纪昌原本也想要拦阻的,见况且一副坦然的样子,也就什么都没做。

图顺王等人见此情景,不由感叹,佩服况且的胸襟如海。上任圣女锋芒毕露,施尽了各种手段,况且居然一点不在乎,不记恨,放在他们谁也做不到如此镇定。

“咦,你还真请我进去啊?”上任圣女都感觉奇怪了。

“我没请,不过圣女殿下如果愿意来,我也不反对,大家共同讨论怎么消除大劫的事,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把握。”况且坦然道。

“对,钦差殿下这话太对了,咱们要像一家人那样齐心合力。”玉公主道。

“草原上各族之间,咱们和汉人之间,包括圣教和朝廷之间的各种恩怨都应该放一放,集中力量研究如何消弭这场空前的大劫才行,要不然,最后还没等咱们拼出个胜负高低,可能都死在这场劫难中了,咱们的争斗又有何意义。”图顺王道。

“嗯,王叔的话我也很赞成,只要白莲教不再招惹我们,我们愿意暂时放下这段仇恨。”萨刺表态道。

“你说错了,我们圣教从来没有干过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硬是把脏水泼到了我们头上。”上任圣女反唇相讥道。

“你要这么说咱们就好好论一论再说。”萨刺脸上怒色又起。

“喂,喂,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说过了嘛,不要再争这些蝇营狗苟的事,赶紧集中精力专注于消除劫难。”图顺王急忙劝解道。

“王叔,我弟弟被害,这可不是蝇营狗苟的事。”萨刺不愿意听了。

“好,算我说错了,但是那也没有这场劫难重要,如果不除掉恶魔,整个草原上的族群全都完蛋,包括你和我,你觉得哪件事情更重要?”

听图顺王这么说,萨刺脸涨得通红,却也无话可说。不过他坚持认为白莲教圣女就是谋害他弟弟于都的凶手,至少跟她有直接的关系,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早算晚算而已,绝不可能不算。

众人来到况且的中军大帐,况且叫护卫搬来几十坛子美酒,客人里面虽然也有少女,却都是豪爽人物,喝起酒来比汉人男子还厉害呢,所以况且也没让人上茶。

不过区别还是有的,男人们都用大碗喝酒,公主和她们的侍女们不好意思用大碗,而是用略小一号的酒杯。酒杯其实也不小,比汉人家里吃饭的碗还大些,所谓大碗实际上是大海碗。

每桌又上来一些果脯、干肉之类的食品,没人吆喝着要肉,既然喝酒,那就有点喝酒的样子,干喝最爽,最痛快。

上任圣女也不例外,端着一个小碗慢慢品着酒,诸长老们都端起了大碗,那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几位长老喝着喝着眼睛就湿润了,想当年在中原纵横四海,这酒就是平时喝的水,可是现在喝到一次已经很难了。

虽说大同并不远,可是他们都是上了朝廷通缉名单的人,只要被官府的公人识破,很难逃脱官府的抓捕,各地官府也都雇佣了一些高手当捕头,并给以重奖。

白莲教在大同有秘密基地,上次那个舵主就被况且的人杀掉了,这也算是一笔账吧。算起来死在况且手上的高手也不少了,白莲教近些年来的重要损失大多和况且有关,这就难怪圣女只要一有机会,就忍不住想要杀掉他。

“依我说咱们今天就应该立个章程,从今天起,咱们各族之间停止内战,停止内耗,矛头一致,力量也用在一处,就是如何消弭浩劫,除掉恶魔。”图顺王举碗示意道。

“我赞成。”况且立即举手表态。

大家都笑了,人家说的是草原各族之间,跟你汉人有毛关系啊。

况且继续道:“其实天下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关内塞外,又何必整天的打来打去,有这精神打猎去不好啊,那样至少不会死人。依我说,今天咱们立个盟约,只要浩劫没有消除,恶魔还在作恶,不仅塞外各族之间停止战争,关内塞外也应该停止战争。这场浩劫不止是塞外的事,也关乎到关内几千万生灵的死活。”

图顺王沉吟道:“嗯,这事我赞成,虽然我没有权利许诺钦差殿下什么,但是我会向可汗极力争取。”

七公主道:“暂时与朝廷休战,我们族没有问题。”

玉公主也道;“我们族同意,我父可汗也愿意跟朝廷和平共处。”

哈桑苦笑道:“钦差殿下,您的人品道德是没说的,末将非常佩服,可是您也知道我们跟朝廷的矛盾在何处,只要朝廷肯供足我们必需的物资,再允许互市,恢复朝贡制度,没有人愿意跟朝廷打仗。”

“就是啊,每次战争,死在长城内外的大好男儿比人踩死的蚂蚁还多,想起来就让人心痛啊。”图顺王苦着脸道。

他弟弟,也是一代名王,就死在上次进攻长城城墙的时候,尸体还被后面的人践踏的不成样子,图顺王见到弟弟的尸体后,痛哭了三天,从那时起,他就是主和派了。

“朝廷供应物资的事我可以做出一定的让步,但是各方也必须拿出更大的诚意来,如果要求朝廷答应你们的所有条件,那么你们也应该答应朝廷的所有条件。”况且冷静道。

况且不像这里坐着的这些人,这些人虽然也都权高位重,但都不是能最后拍板决定的人,况且可是全权钦差谈判大使,只要他签字用印,就是朝廷最后的决定。

图顺王听出况且话中之意,心里一叹,他焉能不知,朝廷和俺答王多少年来一直不能达成和平协议,主要就是僵持在如何处置白莲教这个问题上。

朝廷要求俺答王交出赵全等人的脑袋,并且要求把白莲教逐出草原,这是俺答王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俺答王也提出了一些朝廷不能答应的条件,比如无限量供应草原需要的各种铁器,不止是铁锅和农具还有其他铁器,倒是没要直接求卖给他们武器。

“我的意思是抛开谈判的进程和结果,咱们先应该决定是和是战?目前头上的阴云已经酝酿着足够大的灾难,不比咱们之间所要争夺的这些更重要吗?”况且继续道。

“抛开谈判谈合作,钦差殿下是这个意思吧?”图顺王问道。

“对,合作是对付这场浩劫,而不是为了别的,谈判是为了咱们双方互通有无,改善各方民众的生活水平和物质条件,这两者本来就是不相干的。”

哈桑笑道:“钦差殿下,您说的这个议题太大了,我们同意不同意都没用,得各族的可汗拍板才行,您还是找机会在板升城和他们谈这个问题吧。”

况且道:“这也不然,现在在座的都是各族的精英,如果要发动战争的话,靠的也是你们,如果你们都赞成和平,这仗就没法打起来。”

况且不惜跟这些人耗费唇舌,就是想说服他们赞成和平,这些人在各自的族里都是位高权重,而且影响力巨大,如果他们都赞成和平,各族可汗也就无力发动战争。

第六百三十三章 真乃巧舌如簧

上任圣女冷冷道:“钦差殿下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鼓动各族把我们的脑袋献给朝廷吗?什么所有条件,明说就是了。”

况且笑道:“圣女殿下,您未免太高估你们这些人脑袋的价值了,朝廷那只是想要各族表个态而已,并不是非得借谁的手要你们的脑袋,如果朝廷真的决意想要你们死,你们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他这话完全是在打嘴炮了,朝廷想要白莲教圣女、教主还有那些长老的脑袋,想的都快疯了。况且这样说,意思是朝廷的能耐大了去了,只是根本没想要你们的脑袋,若不然你们的脑袋早就挂在内地的城门上了。

“哼哼,大言炎炎。”上任圣女当然不信。

图顺王忙笑道;“圣女殿下,这事不是口舌之争能决定的了的,不过我觉得钦差殿下言之有理,不管如何,现在的情况下都不宜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否则我们就给了恶魔可乘之机,那才是真正的浩劫啊。”

“这话你们跟俺答王说去吧,我没什么意见。”上任圣女冷冷撂下一句话,然后专注地品酒了。

“我见到俺答王的时候会跟他好好谈的,不过我现在想问一下在座各位的态度,你们是想和还是想战。”况且道。

“我们?我们想和还是想战有什么用啊,我们只能服从上面的决定。”乌蒙苦笑道。

他被况且派人救出来,对况且是真心感激,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哪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万夫长,也只有服从可汗命令的份儿。

“决定权是在可汗手上,但是,可汗一个人也发动不了战争,如果各位真心诚意地希望和平,我相信可汗也会尊重大家的意见。”况且坚定地道。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不希望跟钦差殿下为敌的,如果真的有战争,我可以退出来不参加,这就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乌蒙苦笑道。

“好,乌蒙大人真是爽快,就冲您这句话,我提议大家一起干一杯。”说着,况且举起大海碗,一口汩汩喝了进去,喝完后还把碗倒扣过来,一滴不落。

“好,如果有战争的话,我的部落不会参战。”图顺王也端起碗一口喝干。

“你们大家莫中了他的诡计,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上任圣女见势不妙,急忙提醒道。

“圣女殿下,你们日夜期盼的不就是回到内地吗?只要你们放弃以造反和推翻朝廷为目标,不再继续蛊惑愚民造反,朝廷可以让你们回到内地传教,而且给你们跟天师教、武当教一样的待遇,当然你和教主必须住在北京,由朝廷给你们修建府邸。”况且转头对圣女道。

“这待遇够高的啊,还给宫殿住啊。”七公主惊奇道。

“当然,天师教的天师府豪华程度不亚于皇宫大内,武当山上的道宫也一样修的跟天宫一样,朝廷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况且笑道。

“做梦。”上任圣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推翻大明朝廷的统治,乃是白莲教成教的宗旨,如果废掉这个宗旨,白莲教也就变了味儿了,那样的白莲教还能叫白莲教吗?

“不知是我在做梦还是你们在做梦,想推翻大明朝廷而自立,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况且冷笑道。

他随即转向其他人:“白莲教在你们草原待了多少年了?对你们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如果白莲教的野心真得到了实现,让他们统治了大明江山,接下来又当如何,那时候你们各族还不是他们掌中的鸡雏,分分钟都可以捏死。”

“你血口喷人。”

这一声不是上任圣女一个人发出的,而是叶开、苗八等长老一起喊出的,他们实在忍受不了况且的肆意指责了。

图顺王和萨刺、乌蒙、迭木儿花等人也都惊出一身冷汗,白莲教作为俺答王强有力的臂助,对草原各族的情况当然是了如指掌,草原的地形、各种路径、民风民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细想想,这真的很可怕,如果朝廷也能像白莲教这样了解草原各族的情况,草原各族就等着被驱逐到大漠的另一端吧。

穿过大漠的另一端是什么?

就是通向欧洲的路径,当年匈奴被汉朝驱逐、突厥被大唐驱逐,曾不约而同地踏上这条路,匈奴最后把罗马帝国掀翻马下,突厥的后人则是辗转来到了中东,占据了后来的奥斯曼帝国的地域,开始拦路抢劫,打劫从亚洲到欧洲的客商。

正是因为陆路被突厥所切断,欧洲人不得不开始冒险海上运输,打开了欧洲史上最有名的大航海时代。

成吉思汗西征,也是踏上了这条路,征服了大半个世界,一直打到了多瑙河畔,如果不是因为蒙古内部倾轧,也许整个欧洲都会被蒙古的铁蹄蹂躏征服。

从这个意义上说,可以说世界历史就是由中国推动发展起来的,这话一点都不过分。成吉思汗因此被后人称为全球化的缔造者、第一人。

不过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当时的匈奴和突厥被迫强渡大漠,达到欧洲和中东的,不过是十分之一二而已,如果他们能保持全员达到,当时的欧洲就被匈奴完全征服了,那么后来建立神圣罗马帝国的应该就是匈奴人,当然也许建立起来的是另一个匈奴帝国。而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也许会更加强大,也能把整个欧洲吞并。

从这一点上来看,中国始终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只有败在中国人手里,无路可逃的敌人才会踏上不归路,去征服欧洲和中东国家。

况且这一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图顺王不用说,他早就看白莲教的人不顺眼,认为白莲教现在是鞑靼族的强助,将来或许是草原大灾难的根源,瓦剌和兀良哈原本就对白莲教恨之入骨,因为鞑靼族对付他们两族都是赵全出的主意,划定的计策。

但是这些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如果况且说的一旦变成现实,他们三个强族将会成为白莲教下一个铲除的目标,而他们根本没法抵抗,因为白莲教对他们的情况太了解太熟悉了,对他们的用兵战术更是了如指掌。

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这些人就算没读过孙子兵法,也懂得这基本的道理。

“圣女殿下,其实钦差殿下开出的条件不算低了,你们应该考虑考虑。”图顺王劝道。

如果白莲教答应了况且的条件,那么俺答王和朝廷谈判的最大障碍就扫平了,战争自然也就不会爆发。

“哼哼,也许我们答应朝廷条件的那一天,就是我们圣教集体毁灭之日。”上任圣女可不信朝廷有什么信誉。

“我可以担保。”况且道。

“你怎么担保?”圣女嗤笑道。

“我担保朝廷会发给你们铁券丹书,免死金券,这样朝廷就是在向天下人立下保证,朝廷不会因为你们这些人让天下人嘲笑失信,那样做太不值得。”

“铁券丹书,免死金券,这个都可以给?”哈桑有点激动了。

这些人都知道,朝廷如果真的这样做,那就意味着有意招降白莲教,而不是非得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铁券丹书,免死金券?你能做主给我们?”上任圣女虽然不信,却有点动心了。

“我是全权钦差大使,我都直接可以给你们,因为我代表皇权。”况且挥挥手中的权杖道。

上任圣女急忙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能让况且说的心动了,不然就有*烦了。

叶开笑道:“钦差殿下,这个问题,您可以到板升城后跟我们教主大人详谈。”

“叶长老的意思是说圣女殿下做不了主,是吗?”况且反问道。

叶开登时语塞,这个问题是个死结,否定或是认可似乎都不对。

按说圣女对白莲教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拍板决定,但这只是这么说而已,圣女从未动用过这样的权利,一般大事还是由教主决定,除非教主有事不在,或者教主因病因故不能视事,这时候才是圣女独揽大权的时候。

但是从法理上讲,圣女的地位不在教主之下,任何事都有权做出最后的决定。

上任圣女笑道:“总算见识到了,钦差殿下真乃巧舌如簧,可惜你忘了,我已经不是圣女了,现任圣女是我的弟子,现在人在大明帝都呢。”

况且笑道:“这么说来,我应该把这件事传给朝廷,就说您已经同意了,再让朝廷找到现任圣女商量这件事就行了?”

“不行。”上任圣女急忙否认。

现任圣女在京城,朝廷曾经花了许多时间调动许多人也没能找到,那是那时候的事,现在现任圣女和大长老萧衍峰已经公开活动了,找到他们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如果况且把圣女同意招安的事传给北京,北京方面一定会找到现任圣女,要求她确认此事。

如果白莲教的圣女同意招安,就算白莲教教主赵全反对,白莲教也会因此信仰崩溃,内部四分五裂,甚至有可能演变成两个教派。

上任圣女想到这些,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况且这人太阴毒了,不知不觉间就给她和白莲教挖了个巨坑,她差点跳进这个万丈悬崖。如此,她和白莲教都将万劫不复,再无今日。

“为什么不行,我看圣女和诸位长老不都是希望和平的吗?”况且笑道。

“不行就是不行,不要再提这事了。”上任圣女急忙摆手道。

第六百三十四章 慌乱的圣女

上任圣女不敢再啰嗦了,唯恐落入况且挖下的巨坑里,她深知况且的嘴上功夫无人能敌。

这方面她有过惨痛的教训太,上一次她就是在罗鬼子的倡议下跟护祖派合作,结果跌入一个深坑里,差点万劫不复,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来简直是心如死灰。

那次并不是罗鬼子罗西有意设置的圈套,而是意外造成了一个深坑,结果他们两方全都陷进去了,罗鬼子只身逃走,部属全部葬送,白莲教这边也只有圣女在大长老的帮助下,牺牲了多位有实力的长老才捡回一条命。

遭受这次打击后,上任圣女的心境彻底崩溃了,元气怎么也恢复不过来,虽然教主和大长老都劝她不要在意一时一事的得失输赢,她还是觉得自己给白莲教抹了黑,破坏了圣女永远不败的形象。

当时,圣女闭关了很久,一直再想这件事情,终于发现,是太过自信害了自己,在一头钻进了那个深坑之前,曾许多人向她发出过劝告,她却根本听不进,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况且很可能也在设置圈套,这个圈套比上次罗西的那个还要阴损狠毒,而且毫无痕迹,等你明白过来时,也许就晚了。

上任圣女庆幸自己醒悟得早,若是被况且三绕两绕放松了警惕,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圣女和诸位长老都不希望和平啊,这可有些麻烦了,大家都希望和平,过上太平日子,你们不希望大家过好日子是另有所图吧,不知道战争究竟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况且问道。

白莲教的人被问住了,关内与塞外的战争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什么都没有,充其量不过是提高巩固了白莲教在鞑靼族的地位。

其实,看到塞外各族的骑兵残酷屠戮内地百姓,白莲教的人也是怒不可遏,恨不得跟这些凶手拼命,毕竟他们也是汉人,对朝廷的打压有意见并不涉及平民。

但是,这是教主的决定,历次对大明发动进攻,攻城略地,抢夺财物,屠杀百姓,都是白莲教主赵全帮着出谋划策的结果。

自己人打自己人已经不对了,自己人帮着外人杀自己人这算什么?难道这还是人吗?简直畜生不如。

白莲教内部许多人对此也有很大意见,表示无法理解,赵全和圣女只好耐心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说这是推翻大明朝廷统治、恢复白莲教一统江山的必由之路,现在的血腥和残酷都是在为将来铺路,为了将来全天下的人都能沐浴在圣教的光辉中,现在就得牺牲成千上万人,这是必须有的牺牲。

按照他们的歪理,所有过错都该由朝廷来承担,而不是白莲教。大明朝廷窃取了圣教的胜利成果,窃取了圣教的江山,那些被杀害的人都是受了朝廷蒙蔽,没有得到圣教保护的人,死了也不值得为之哀伤。

赵全更造出一篇伪经,说是创教的教主编撰的,就是《拜火光明经》,说那些被塞外各族杀害掠夺的百姓都是由多少代以前的罪人投生而来,这样的命运正是他们应得之果,上天惩罚他们也是在为圣教的祭坛增加牺牲云云。

赵全虽然才智略不世出,但是撰写伪经属于极高难度的活,因此许多方面都无法自圆其说,好在白莲教的教民们对圣教主的任何话都当作神谕宗旨,根本不会怀疑这是伪作。

现在,况且问他们通过战争得到了什么,就连上任圣女都有些惘然了。

他们似乎得到了什么,那就是在塞外居住发展的自由,而且有了鞑靼族的强援,别的什么都没得到,或许得到的是国贼汉奸遗臭万年的骂名吧。

在教里,到了长老这一级,盲目崇拜教义的现象基本没有了,这些长老只是为教主的神功所慑服,衷心为他效力,同时白莲教的长老也享有很多特权,过着豪奢的生活。

白莲教长老同样受到教民们的盲目崇拜,这种滋味简直跟吸毒一样,一旦沾上就很难戒除。他们所到之处,无数人会膜拜在脚下,把他们当作神的使者、活菩萨一般供着,恨不得匍匐过来亲吻他们的脚面。

这种感觉简直就跟百日飞升一般,令白莲教长老陶醉于其中不能自拔。

至于说打回关内去,夺回被朝廷“窃取”的江山,这个梦他们还在做,但自己也知道,只是个梦而已。

况且笑道:“看样子,你们也知道得不到什么,你们与其在这里托庇于俺答王的保护,还不如回到内地享受天师、武当教派那样的待遇,而且从此之后作为一个纯粹的教派存在,是归于佛门还是道门,你们可以自己选。”

圣女又一次禁不住心动了,况且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优越了,让她不得不神思游离,想入非非。

如果真按照况且所说,回到内地既可以自由传教,又可以享受朝廷给予的超高待遇,何乐而不为?干嘛非得死抱着根本不能实现的梦想当作立教的宗旨。

“那能给我们道门领袖的地位吗?”叶开禁不住诱惑,开口问道。

“道门领袖?看来贵教自认是道门了?”况且扬了扬眉毛,做豁然开朗状。

其实白莲教就是明教,也就是原来的拜火教发展而来,唐朝时传入中土,那时号称袄教,既不属于道教,也不属于佛教,可惜在唐武宗灭佛时,也被当作佛教一同给灭了,以后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到了元末,才又有人借着拜火教的名义成立了明教,崇拜光明,崇拜圣火,朱元璋等人据说原本也是明教中人。

朱元璋跟明教的关系是一本烂账,不过朱元璋曾经接受过韩山童的招降,事韩山童为主野史有所记载。韩山童当时是明教的重要人物,类似教主的角色。明朝政权建立之后,当时的许多资料都被销毁了,剩下的只是种种民间传说。

“钦差殿下不用管我们是道门还是佛门,我只是想问如果我们想要道教领袖的地位,能不能给我们?”

“能不能?我已经给你们了,只要你们肯放下造反、放下反朝廷的宗旨,回到内地一心一意传教,不再有图谋,就能享受跟天师教一样的待遇,天师教现在就是道门领袖啊。”况且一拍手道。

“真慷慨,弄得我都想投靠朝廷了。”玉公主嫣然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老实说况且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这条件让瓦剌和兀良哈的人都心动不已,他们也恨不得马上就被况且招安了才好。

“别再说了。”上任圣女忽然尖厉地叫道。

“这……”

大家都莫名其妙,谈得好好的,气氛很融洽,上任圣女怎么忽然失态发飙了?

上任圣女一向都是端庄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现在怎么突然间发出这种声音来,全然不像一个圣女应该发出的动静。

“圣女殿下……”

叶开等人也吓坏了,急忙过来看看圣女是否有恙。

“我没事,你们不要再跟他谈论任何回到内地的事,否则视为本教叛教。”上任圣女厉声道。

叶开等人都吓得头冒冷汗,叛教可是白莲教第一等的大罪,会被处以极刑。

“圣女殿下不必如此吧,我只是说说能给你们的条件,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决定权在你们手上,又何必一惊一乍的呢,可别吓坏了别人,也吓坏了自己啊。”况且大笑道。

“你……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我们圣教的灾星。在座的大家都记住,等谈判过后,一有机会对他出手,绝对不要留有半分余地。”圣女指着况且对长老们道。

叶开苗八都躬身领命。

“为什么啊,我好心好意担着被朝廷怪责的风险为你们着想,你们还想着置我于死地,这还有没有天理啊。”况且叫起撞天屈来。

“妖女就是妖女,完全是个疯子,你对她好也没用,越对她好,她越想杀你。”玉公主恼怒道。

众人也都觉得上任圣女此举太过分了,这事就跟做买卖一样,双方可以谈条件,你情我愿就可以达成和约,如果有一方不满意,不谈就是了,没有谁强迫谁,也用不着大叫杀了人吧。难道杀人是件很光彩的事情吗?

圣女心里此时心里这个恨啊,她恨的是自己两次出手都没能把况且怎么样,这个灾星大灾星彻头彻尾的灾星,肯定会给白莲教带来覆灭的劫难。

“妖女,人家对你坏不行,对你好也不行,你们白莲教还讲理不讲理?!”七公主也怒气冲冲道。

众人又都偷着笑,怎么对况且发飙的也是女人,极力为他喊冤打抱不平的也是女人呢,看来况且真是有女人缘啊。

萨蛮此时心里却恨不得圣女立刻发飙,杀了况且才好,可惜他注定失望,这里可是况且的大营,周围都是护卫和刀斧手,外围还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呢,真要打起来,指不定谁杀谁呢。

“我见到赵教主会继续跟他谈论这件事,你们的态度如何都不要紧。”况且笑道。

“跟教主谈,做梦,教主说什么也不会上你的当,你就省省吧。”上任圣女咬牙道。

“我总算明白了,只有贵教教主和圣女殿下不同意跟朝廷和解,其余的长老部下都愿意的,是吧?”况且又挑拨道。

“当然不是这样。”上任圣女恨恨道。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了戒心,刚才叶开等人询问况且归降的条件,显然就是动了心了,如果况且能说动长老们归降,那也是对白莲教的严重打击。

第六百三十五章 公开的较量

叶开等人也觉得有些委屈,他们不过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而已,并没有真的归降的意思,再者说归降与否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说了根本不算,只有教主和圣女两人共同决定才行。

况且看着圣女和几个长老间的互动,心里得意的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今天也是来了兴致,并没有提前构思大纲,不过是灵机一动,就开始即兴发挥忽悠起来。

这些人可是三大强族的中上层力量,都是实力派人物,如果他们对跟大明开战心不在焉,那么就算俺答王强行发动战争,也是孤掌难鸣,很难形成强大的合力。

对白莲教也是如此,如果众长老开始动摇,甚至有人愿意归降朝廷,这对白莲教的整体将构成严重打击。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万里长城倒于*,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况且想的是如何从内部瓦解敌人的力量,不管怎么说,他自己觉得表现的还不错。

大帐里的人还没有清醒认识到这一点,只有上任圣女识破了况且的诡计,所以坚决禁止叶开等人跟况且讨论归降的问题,并且对况且发出必杀令,告诫这些长老不能听信他的蛊惑,一旦有机会,对他绝对不能有半点容情,定然一击必杀。

面对任圣女的威胁况且呵呵两声了事,根本没在意,他受白莲教的刺杀也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多次了,哪又如何?他还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反倒是那些刺客脑袋都搬了家。

“钦差殿下,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彼此之间的合作啊?”七公主道。

“可以啊,有什么条件公主殿下尽管提。”况且笑道。

按说在谈判桌上有权定合约的只有三大强族的可汗,不过像七公主、玉公主这种人又是另一说,她们都是对父可汗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跟她们谈等于是正式谈判的摸底和预演。

七公主在族里很强势,这种场合大王子萨刺都不发话,只有她跃跃欲试侃侃而谈,好像兀良哈可汗的代言人似的,可见她在族中受宠的程度。

“我们的条件其实不多,主要还是物质供应,图顺王叔叔已经表明他们不会参加对大明朝廷的战争,如果钦差殿下能够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也可以做出同样的保证。”

“这个可以详细谈,原则上我愿意答应你们的所有条件,只是在物资供应的种类和数目上需要最后敲定。”况且道。

“那我们族呢,我们也可以不参加这场战争,只要你能承诺。我们的条件跟七姐姐说的差不多。”玉公主急忙跟风道。

“没问题,物资方面的事总是好商量的,咱们回头在板升城具体敲定一下。”

“太好了!”玉公主拍手笑道。

况且看着七公主、玉公主两个女孩小脸红扑扑的模样,心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直接佩服自己的魅力,简直是太有女人缘了,想没有都不行。

其实现在也有人讥笑他靠女人吃饭,以为他家里的钱都是左羚经商赚来的。这当然是个误解,况且根本不靠那些钱过活,左羚经商赚来的钱基本都用在扩大商业规模上了,日常家用的钱都是他自己想法挣来的。

况且心里很满意,玉公主对他有情,他对兀良哈有恩,这两个强族看来有希望拿下,让他们主动放弃参与秋季对大明的攻势,若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直接削弱了俺答王一半多的力量,当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答应卖给他们所需要的物资。

大明缺的是白银,物资上一直很丰厚,没什么短缺,大量供应瓦剌兀良哈两族一点问题都没有,以前限制对他们的供应,是不想让他们变的强大起来,说到底是一种变相的削弱战术。

这种战术多年来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三族的元气明显不如以前充足了,不然也不会如此热望地期盼着这次谈判。

“哈桑大人,您怎么说?”况且又把头转向正端着大碗喝闷酒的哈桑。

“我无话可说,也没有发言的权利,您只能找我们可汗去谈,我只顾执行。”哈桑赶紧推脱,不想做任何表态。

况且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不多费唇舌了。

“钦差殿下,您谈的差不多了吧?”达利法王一直忍耐着不发声,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以他们的身份,对所谓的秋季攻势什么的毫不关心,关内和塞外的战争也跟他们关系不大,他们并不会参加到战争里去,除非战火烧到本族,他们才会起来战斗。

他们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如何消除这场劫难,消灭那个恶魔生灵,却眼看着话题越扯越远。

“嗯,法王阁下有话尽管说。”况且心里也琢磨事已经谈的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有些事还是留有些余地为好。

“法王阁下,为什么不让钦差殿下说,应该让钦差殿下尽情表演才对,这样更多的人才能真正认识到他是什么样的人。”上任圣女尖声道。

“圣女殿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您和钦差殿下之间的争斗,而是咱们上头悬着的那把利剑,那个劫难。难道你们都忘了这回事了吗?”达利法王道。

“对,如何解除这场劫难才是最要紧的,别的事都可以再行商议。”郁满法王也赶紧道。

“那好啊,你们说说如何解决?”上任圣女冷冷道。

她听得出来,现在两位法王都被况且舌鼓唇摇打动了,尤其是达利法王,先前一直对况且有着很大的戒心,现在显然消除了。郁满法王倒是从开始就偏心况且,为何如此圣女也不知道。

“这个……如何消除,正是因为不知道才要研究,如果知道了就不用研究了,直接动手解决就是。”达利法王道。

“依我看这事还得等等,等于都王子全面恢复过来后,从他那里了解更多关于恶魔的真相,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才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郁满法王道。

“你们别打我弟弟的主意啊,他受到的创伤太重了,一天两天的没法恢复过来,你们如果强逼着他回忆遭遇的惨祸,还不把他逼疯了?”七公主急忙阻止道。

“我们当然不会也不敢逼迫于都王子,只是在他愿意说的前提下,询问一些情况。”达利法王道。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达利法王的观点,于都是劫难中唯一的幸存者,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恶魔,也只有于都能说出一二。

况且没说话,他感觉于都王子说的已经差不多了,所谓的恶魔生灵就是一团灰雾状的东西。

灰雾会是怎样的一个恶魔生灵?当然是没法想像的,况且现在坚持认为它就是一个灵魂体,为什么呈现灰雾状,他就想不明白了。

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何能感应到这个恶魔生灵的存在,别人却感应不到,这事其一。其二是,恶魔生灵为何给他面子,乖乖放回了于都的魂魄。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于都王子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中间的过程就是吃,除了吃,他不再想任何事情,也不吱声。

他睡的时间也很短,总是在噩梦中醒过来,梦到自己还在恶魔的肚子里,身边的人一个个慢慢撕裂,然后澌灭,很快就轮到他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尖叫着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毯子上,身边都是姐姐安排的侍女。

七公主按照况且给的方子,配齐了药材,加上小米熬制了一大锅药粥,就在旁边放着,于都饿了就吃上一碗,况且说了,这种粥不怕多吃,因为药比米还多,米恰好是中和药性的好东西。

“我姐姐呢?”于都又一次醒过来,感觉身体稍微有了点力气,看到姐姐不在身边,就开口问道。

“嗯,先前好像要跟白莲教的妖女打架,后来被人劝开了,然后他们都到钦差殿下的营地里说是研究怎么消灭那个恶魔了。”一个仕女急忙答道。

“哦。”

“三王子,您怎么样啊?”又一个侍女问道。

“我……”于都嘴张了半天,居然没回答出来。

他实在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复原了,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原来的一切都破灭了,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看到一个个美丽的侍女,他突然联想起来,那些勇于为他献身去饱恶魔之腹的侍女,那一个个鲜活的形象还活在脑海里,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他的脸上滚落下小溪般的泪水,无声地哭了起来。

假如他现在完全是健康状态,恐怕不会过多的思念悲伤那些手下,尤其是侍女,这些人充其量不过是忠心的奴仆,只要他想要,要多少都有人自动上门来担当。

可是他现在很虚弱,只有一股气游荡着,灵魂和身体还不能完全融合在一起,身体倒像是一套子,很随便地把灵魂装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感到空前的虚弱、疲乏和无助,原本暴虐、乖戾、残忍的他,此时却心柔软起来。

“三王子,您怎么了?”一个侍女急忙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吓得小手都有些发抖。

“三王子,您别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您活的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侍女读懂了他的心事,劝道。

“找我姐姐来。”他虚弱地又说了一遍。

“好的。”

两个侍女飞快地跑出去,去况且的营地找七公主了。

“什么?于都王子醒过来了?”

达利法王等人大喜,急忙纷纷站起来,想要过去询问于都王子详情。

所有人都认为,想要了解这个恶魔,唯一的钥匙就是于都王子,只有他才知道那个恶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六百三十六章 釜底抽薪大法

混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连混沌自己都不知道,它旁边盯着的因果老人也是一脑门浆糊。

因果老人左寻思右察看,研究了很长时间了,还是弄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要说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真的没几个人超过他,一个快成仙的人,人世间的物件啥没见过?他想到那个传说,开天辟地后诞生的第一批生灵,或许就是这样子吧。

问题是现在距离开天辟地已经不知多少万万年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生物存在?早就该进化成实体了,要不也就不存在了。

混沌很瞧不起似的看着这个老人,如果它能自由自在的说话,或许会直接骂他废物点心了。

不过它也纳闷,因果老人看起来跟那些美食差不多,但是为什么不能吃?找不到下口之处?

在它看来,所有生灵都是食物,只不过有的美味可口,有的一般般,比如牛马羊这些,但是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况且,况且在它的心里绝不是食物,而是超乎它之上的另一种生灵,它对况且充满着畏惧。

面对混沌,因果老人成了死心眼儿,不管能不能弄懂,反正守着混沌不动步,非得弄明白混沌做事甚至食人都不沾因果的道理,他自己身上还有不少因果待了,如果想要都了结这些因果,不是一世两世能完成的,如果能弄懂混沌不沾因果的原理,他就可事半功倍,迅速彻底超脱,名列仙班。

因果老人看到了混沌肚子里那些痛苦的生灵,犹如在地狱里备受炼火的折磨一样。他似乎不动心,也没想着把这些人救出来。在他眼里,俗世之人仿佛野草一样,没有什么生命的价值,根本激发不起他的慈悲心。

混沌这次吃的有些多,消化的也比较慢了,这样一来对那些人的灵魂而言,无疑是更加痛苦的折磨,若是一下子澌灭,痛苦和恐惧也就结束了。

白莲教主赵全和俺答王又在白莲教的宫殿里碰头了,正在紧急磋商混沌大肆吞噬生灵的事儿。

“教主研究的如何了?”俺答王焦灼问道。

他以草原上的大汗自居,草原上的牧民自然都是他的子民,现在出现莫名恶魔大肆吞噬他的子民,他当然无法坐视不管。

“很棘手,怎么研究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看来,瘟疫的疫神收割生命的可能性不大,倒很像是一个到处肆虐的鬼魂。”赵全皱眉道。

他现在也担心着呢,事件发生的地点正在圣女他们所在的地方,如果这个“鬼魂”把圣女他们一口吞掉,那就出大事了。白莲教的实力至少损失三分之一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信仰有崩溃之虞。

俺答王听到这里,愈加焦急,他担心的是三娘子的安全。

“大汗不必心焦,三娘子公主殿下已经返回了,那个钦差的家眷还有谈判使团的官员们也都随行,至少他们是安全的。”赵全看着桌案上一堆报告道。

他已经派出所有的手下监视草原各处,只要有混沌吞人的事件发生,马上就会报给他。

上任圣女那里是一天两三封报告送到他手中,他把那里发生的详细情况全都纳入了研究范围,仍然未见成效。

“那个小钦差如何了?”俺答王问道。

“他还留在那里继续帮着大家研究这件事。”赵全说道。

两人对年轻的况且都很瞧不起,他们依然认为况且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公子哥儿,得宠的佞臣,尤其是赵全,对况且身上可能负有的大气运格外贪馋,想着如何着手剥夺过来。

“那怎么行?那个小钦差虽然没什么能耐,可是他不能有事啊,要是他出了事,咱们跟谁谈判去?”俺答王又急了。

他虽然已经拟定好了秋季攻势的全盘方案,也在暗中调兵遣将,但是这不过是以战促和,只要大明朝廷答应他的所有条件,他也不想继续开战,原因无他,第一死人太多,第二财物消耗太大,抢掠来的财物和人力完全无法弥补人力和物资的消耗。

“大汗放心吧,谁有事他也不会有事的。”赵全捋着长长的胡须道。

“教主为何这样说?”

赵全就把况且救回于都王子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叹道:“看来这个钦差真是身负大气运的人,就连劫数都给他面子,别人用上所有的法术驱魔驱邪招魂全都无用,他却三两下子就救回了于都。”

“还有这事?这岂不是说这场劫数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小钦差出力把那些丢失的灵魂全都救回来就没事了。”俺答王欣喜道。

“没那么简单,现在看来他也许是撞了大运,救回了于都,可是别的被害的人他却一个也没救回来,这件事还得靠咱们自己才行。”赵全道。

“嗯,应该怎么做,教主就直说吧。”俺答王道。

他已经习惯于按照赵全的计划行事,自己都懒得动脑子想了。

现在赵全就是他须臾离不开的心腹和智囊,也是他的拐杖,离了这个拐杖,他都快不会走路了。

“还没有想好,若是想好了,早就通禀大汗您了。”

正在此时,又一封急件来到,赵全拆开后看了一遍,却是大惊失色。

“怎么了?”俺答王忙问道。

“大汗请自己看吧,这个小钦差,真有两下子,咱们好像看走眼了。”赵全咬牙切齿道。

“他做了什么?”俺答王接过那份急件,还没有看,就问道。

“他跟咱们玩了一手釜底抽薪之策,好狠毒啊。”赵全的脸都有些抽搐了。

俺答王看了一遍刚送上来的急件,这是圣女的急报。

看过之后,他气的乐了。

“这个小家伙,跟咱们玩这手,他还太嫩了吧。”

“大汗不可大意,现在图顺王已经表态不参加对大明的战事了。”赵全急忙劝道。

“那是当然,本来图顺王弟就没有准备参加这场战事,他这个表态等于是句空话,给那个小家伙一个顺水人情。”俺答王哈哈大笑道。

“不然,不在于他参加不参加,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他率先表明态度,可能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赵全可没有俺答王这么乐观。

“动摇军心?不会吧。”

看到赵全如此重视,俺答王倒是有些意外了。

自从上次弟弟在攻打明朝长城时阵亡,图顺王就发誓不再参加任何战事,除非有人打到他部落的门口。俺答王对他的心情完全理解,也对他做了保证,不会再征用他的人马,不再给他安排任何战事。

“图顺王这一表态,乌蒙等人就跟着效仿了。”赵全指着急件中的一行字说道,乌蒙也向况且保证,他不会参加对打明的战事。

“一个乌蒙而已,那个小钦差对他有恩,他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俺答王还是重视不起来,觉得况且跟他们这些老奸巨猾的人玩釜底抽薪,纯粹是蛤蟆举杠铃——不自量力。

俺答王跟草原上各族可汗、名王、大将们打了多少年的交道,有着深厚的交情,况且想几句话就从中离间,那是白日做梦。

另外草原各族对大明虽然谈不上有多么仇恨,但是对大明丰厚的物资和人力都是垂涎三尺,况且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建功,打消这些人对大明动*掠的念头,这就比白日做梦更加滑稽可笑了。

那叫什么,那叫狼嘴里夺食,与虎谋皮,怎么可能成功?

“还有那两个丫头,您可千万别小瞧了她们,就像三娘子在你面前一样,她们在父亲面前的影响可是不容小视啊,她们也跟着答应不与大明为敌。”

“嗯。”

说到七公主和玉公主对况且的许诺,俺答王倒是重视了几分。

他也明白,像他这样的人,部下对他的影响力已经不大了,但是家人尤其是最宠爱的儿子女儿往往是最有影响力的因素,七公主和玉公主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秋季攻势展开,瓦剌和兀良哈两族突然给他撂挑子,这个仗他还真是不好打。

完全凭借他一族之力,也不是不能跟大明开战,他还有白莲教帮忙呢。问题是他全力去攻打大明,放着瓦剌和兀良哈的精锐在草原,自己的后院会不会起火?若真是那样,他即便高奏凯旋,带着伤残的人马回来,恐怕连退路都没了。

况且救回了于都的灵魂,兀良哈的可汗对况且肯定感恩戴德,如果况且真能满足他一部分物资的要求,兀良哈真有可能退出战事,兀良哈如果退出,瓦剌就会跟着退出,无非是跟大明多要些物资。

这一连串的效应一旦发生,战事的场面就很难看了,他苦心孤诣策划的秋季攻势岂不全盘落空、土崩瓦解了?

“好啊,这个小家伙,还没走到半道,就跟咱们斗上法了,这一阵好像是他赢了。”俺答王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并没有多么沮丧,更不会恨况且,心头却升腾起一股棋逢对手的亢奋,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过想到这个对手不过是二十挂零的小青年,就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要跟一个毛孩子斗法了,第一阵好像还输了一筹。

“现在说输还是赢都过早了,等瓦剌、兀良哈两族的可汗来到这里后,咱们好好为他们陈明厉害,一定要把他们重新拉回来。”赵全冷静道。

“放心吧,我跟他们虽然打打闹闹了多少年了,但是共同的敌人是大明朝廷,这一点他们心里还不清楚吗?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糊涂到那步田地,连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分不清了。”俺答王很有信心道。

第六百三十七章 灵魂捕食者

俺答王并非盲目乐观,虽然瓦剌兀良哈跟鞑靼族长期不睦,彼此分分合合打打闹闹多少年,但都是有底线的,谁也不超过底线胡来。跟大明朝廷比起来,他们之间就是生死相依的伙伴,大明王朝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就连草原上普通的牧民都知道,更不用说贵为一族的可汗了。

但是,现在况且是个变数,尤其他身为大明全权钦差,可以直接下令卖给两族他们需要的物资,如果这两族物资上的供应得到满足,的确有可能改变想法退出战事。无论如何俺答王是绝对不允许这个状况出现,这是鞑靼族,也是他个人的底线。

“得通知图顺王、哈桑还有圣女他们,让他们想法促使小钦差加速到达板升城,不能放他在外面任意的兴风作浪了。”俺答王道。

“这个大汗不用担心,他的家眷还有谈判使团的成员已经快到这里了,这些人马安顿之后,那个小家伙不会放心咱们帮他照顾,一定会快马加鞭地赶来。”赵全阴险一笑,意思很明确了,先来者等于就是人质了嘛。

“嗯,的确如此,这样倒是不必咱们多费手脚了。你说他为何急急忙忙把家眷和那些官员先派过来?”俺答王不觉有些奇怪。

“他是怕天上那个恶魔,怕那个恶魔把他关心的人一口吞了。”赵全嘿嘿笑道,不过笑声里有含有忧郁的成分。

“那个恶魔究竟是什么东西?”俺答王问道。

他是没办法弄清这种事了,只能寄希望于赵全来解疑答惑。

赵全这些日子几乎没干别的事儿,整日就在研究各地送来的资料和报告,研究混沌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究竟是霍乱、瘟疫或者是人祸?

可惜这方面的资料太少了,有的仅仅是三言两语,还都是些猜测之词,不足以确信。

赵全运用法力搜索了大半个草原,尤其是况且所在的那片区域,却什么都没能搜索到。由此他猜测混沌可能是一个鬼魂,因为鬼魂他是搜索不到的,那东西瞬息千里,来去自如,根本无法定位。

他不仅没能搜索到混沌,也没能搜索到因果老人,尽管他的法力很多次从他们的身上扫过,但就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因果老人不用说,早就是跳出三界外的人,根本不是凡俗中人所能窥测的,混沌则比他更神秘更玄奥。

况且的确也很想马上快马加鞭地启程,追赶上前面的三娘子还有左羚他们。

可惜他没能如愿,先是被达利法王等人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这些人都是有私心的,唯恐一不留神自己也被那个恶魔吞噬掉。以目前的情况看,况且可能是唯一能救回他们的人,虽说况且现在只救回了于都一个人,但毕竟是成功了,别人可是连边没摸着呢。

况且很是焦躁,却又不得不留下继续跟他们周旋。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他明明知道左羚和李香君跟着三娘子不用担心,三娘子足以保护她们的安全,另外还有孙虎带着五千人马,也不是一般的势力所敢招惹的,谁敢找茬等于送死。

但他还是担心、焦躁,神思不定,若不是担心那个游荡的恶魔,他有何必急着把身边的人全都送走呢。

有一点他倒是放心了,就是这个恶魔现在还在这片区域,他经常能感应到它的存在,这也就是说左羚他们一定不会遭遇于都这样的厄运。

于都断断续续地醒过来 ,然后喝粥,回答各位法王一些问题,再后又不自觉地睡着了。

法王们全都心急如焚,却谁也不能把于都叫醒持续问话,都知道他能活过来已经大不易了,现在是极度虚弱时期,必须好好精心调养一段时间。

把于都断断续续说的话拼凑起来,果然就是那天跟况且说的差不多,一团灰雾状的东西把他们全都吞噬了。

“钦差大人怎么看?一团灰雾状的东西,这不像是个生灵啊?”达利法王问道。

“这事我也解释不了,不过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未知生灵,专以吞噬万物生灵的灵魂为食,你可以称它为灵魂捕食者。”况且道。

“灵魂捕食者,这个称呼倒是恰如其分,不过……”达利法王还是觉得一团灰雾跟生灵什么的根本不搭界,怎么也没法联系到一起去。

“这团灰雾状的东西会不会是一种霍乱或者瘟疫?”上任圣女沉吟道。

“可是针对灵魂方面的霍乱或者瘟疫从没有过啊。”郁满法王道。

众人现在都坐在玉公主的幄殿里,商谈着这件令人头疼的大事。

“钦差殿下也说了,这可是咱们以前从未见过的,既然可以是从未见过的生灵,那为什么不能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发生过、现在第一次发生的瘟疫?”上任圣女道。

“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达利法王点头道。

“既然是从未有过、现在第一次发生的瘟疫,那么如何治疗也就根本不知道了。”郁满法王又郁闷了。

“钦差殿下,您不是名医吗,能不能诊治这种瘟疫啊?”玉公主问道。

“假如是瘟疫,而且是针对灵魂的,这就超出医学范畴了,根本没法诊治。”况且断言道。

的确,翻遍大本草纲目,也找不出一味药材能够救治灵魂方面的疾病,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种药。

这果然是一场瘟疫吗?况且坚决否认了这一点。因为他能感知出那个生灵有情绪的波动,瘟疫或者霍乱绝不可能有生灵的情绪波动,哪怕是传说中的疫神也是一样。但他没有明说出来,免得给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烦。

连续折腾了几天,于都身子慢慢强壮了一些,开始能吃一些炖的稀烂的羊肉了,只是还不能喝酒,而且肉里也加了一些草药,要连汤一起喝下去。

于都每天能说的话也多了一些,诸位法王们把于都讲的关于那个恶魔生灵的情况全都记在纸上,然后归纳起来,最后认定,况且说的有道理,这并不是瘟疫或者霍乱,而是一个恶魔生灵,因为他有情绪的波动。

最让他们兴奋的是于都讲的一点,那个恶魔生灵好像很害怕况且。

“怎么样?你们硬往我们圣教头上栽赃,说是我们弄出来的邪魔,这下子明白是谁弄出来的吧?”上任圣女得意洋洋道。

“那可未必,不能就因为那个恶魔害怕钦差殿下,就说是钦差殿下弄出来的,我还说是你们的法术在作怪呢。”七公主咬住白莲教就是不放松。

“你们也不用怀疑,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自己平定天下了,哪还用跑过来跟你们谈什么判啊。”况且看着疑窦丛生的法王们坦然道。

他这样一说,法王们又释然了。

的确,如果况且有这本事,制造出这种能无限收割人类灵魂的恶魔生灵,还用跟草原各族谈判吗?只要放出这种恶魔,草原各族就得匍匐称臣,要么就得全部死绝。

同样的理由对白莲教也是一样,白莲教也没能耐制造出这样一种恶魔生灵。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它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或者是其他什么邪恶的地方诞生的。

不管怎么样,只要它还有畏惧的人,那就说明这场劫数还有得救。

“钦差殿下,看来以后得您多出力了,既然那个恶魔生灵惧怕您,也只有您想办法制止它作恶,甚至彻底消灭它。”达利法王道。

“我倒是不惜力,可是怎么做,请各位法王不吝赐教。”况且道。

怎么做这些人当然不知道,他们只是感觉到一种渺茫的希望,也就把况且当作救命的稻草了。

“钦差殿下可以按照救回于都王子的办法,先把那个恶魔吞噬的人全都救回来,就当先试试手法了。”上任圣女趁机拱火道。

“我也不是没试过,可是不灵了,这招数不是每次都灵的,也许上次就是碰巧了,未必是我的功劳。”况且道。

“钦差殿下这么说就不实在了,上次我们都出人出力做各种法事,钦差殿下可是光看风景,没有动作啊。”上任圣女道。

她还是忘不了况且趁她做法事时偷偷派人救回乌蒙,让她大跌颜面的事,此时讥讽了一句。

达利法王诚恳道:“钦差殿下,您的确应该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招回那些人的魂魄,万一灵验呢?圣女殿下这一点说的没错,您上次的确没有招魂啊。”

“没招魂是因为我的确不会,我就是瞎胡乱比划两下子,根本就不懂什么招魂术。”况且急道。

“也许您福德如海,随便比划的两下子比我们费尽心力做的法事还高明呢。”一个法王笑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可是细一想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啊,所谓法术也就是通神通灵的招数,或许真有人天生就有这本事,自己还不知道呢。

“大家让钦差殿下好好想想吧,这事强迫不得。当年况神医况菩萨救了我们整个草原各族的命,现在我们这些人还都感恩戴德,钦差殿下既然是况菩萨的儿子,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郁满法王忙开解加码道。

大家这才想到况且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当年挽救了整个草原的况神医的儿子,难道说接连两次浩劫正好由他们父子两代人来挽救,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数使然?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于都的新大哥

况且不是不想尽力,而是实在没有办法除掉这个恶魔,至于赶鸭子上架的招魂术,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装神弄鬼。

“当初况神医也是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消除瘟疫的特效药,我相信钦差殿下这次也一定能找到消灭那个恶魔的办法,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令尊菩萨大人上次解救了我们草原各族众生,这次也是一样,这是天意。”郁满法王带有无限的诚意祈祷般的道。

大家纷纷点头,不管信还是不信,至少现在别人是束手无策了,况且成了唯一的指望,至于是不是天意谁知道呢。

况且诚恳道:“只要有办法消灭这个恶魔,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它不仅是你们塞外的浩劫,也是悬在内地无数人头上的一把刀。”

空中的混沌感受到况且的杀意,心里一哆嗦,心想我没招你惹你啊,你在乎的人我一个都没吃,不管多饿都不吃,你要的人我也放回去了,怎么还想着杀我啊?

旁边的因果老人看到这一幕感觉很意外,这个生灵怎么会跟况且有心灵感应?难道它的诞生跟况且这小子有关系?

因果老人现在身上还有不少因果线跟况且直接连接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因果线是怎么出现的,唯一的可能是被人坑了。

能坑他的人是什么人,不用想都知道,绝对是他惹不起的角色,所以他也不敢吭声,更无处喊冤,只能老老实实为况且服务来了结这些因果。

因果线不能直接剪除,那样没用,必须从根本上了结因果,才能彻底消除因果线。也就是说,这是一条没有捷径可走的道路。

因果老人就因为这些因果线,为况且杀了五个白莲教的圣使,把这五个人的脑袋放在况且的家门口,算是了结了一小截因果线,其余的因果线还多着呢,只不过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来了结,只能等待,然后一个一个的去了结。

于都王子毕竟年轻,几天后就恢复了体能,能正常走路了。

他站起来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去找况且,七公主拦不住,只好陪着他过来。

况且按照礼节热情招待,详细给于都查了脉象,还嘱咐他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

“钦差殿下,您不用忙着招待我,我也不是外人,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夫啊。”于都王子笑道。

七公主登时脸红了,啐道:“小坏蛋,你说什么呢,小心我揍你。”

小坏蛋是七公主给弟弟于都起的小名,这样叫惯了,按照于都的行径,说是小坏蛋完全是在夸奖他。

“于都王子慎言,这事不可以开玩笑的啊。”况且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其实啊你跟我姐姐挺般配的,我父亲不是要招你为婿吗,我看你跟我姐姐倒是情投意合的,干脆你就做我姐夫好了,她那个情郎你别管了,哪天我派人去宰了就完事了。”于都笑嘻嘻道。

况且还没反应过来,七公主吓得身子一颤,二话不说,揪住于都的耳朵就让他收回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弟弟说得出做得到,要是当玩笑听可不行,保不准他哪天真的派人把自己已经订婚的夫婿杀了。

“于都王子,你就是该好好饿几天,要不我给你开个方子,饿上不许吃饭如何?”况且也故作恼怒道。

“嘻嘻,我是说笑的,既然我姐姐不行,那就在我那几个妹妹里选,要不您就全娶了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叫你妹夫了。”

况且气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于都这是吃错什么药了,非得跟他攀一家子的交情。

七公主此番来见大明钦差,的确有为父王招婿之意,只不过让弟弟于都这先死后生,一惊一乍,给搅和得全抛到脑后去了。

七公主虽然跟况且相处得不错,却没有涉及男女之情,更像是异性朋友、红颜知己,七公主也没想过抛弃自己已经订婚的夫婿另投况且的怀抱。

“多谢王子美意,我的夫人已经够多了,实在没有能力接受新人了。”况且微笑拒绝。

“要不咱们拜把子吧。”于都忽然又出惊人之语。

“拜把子?”况且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于都叫他姐夫妹夫的他虽然很惊讶,倒也能够理解,却没想到于都会提出跟他拜把子。拜把子用蒙语来说就是结安达,这个比结亲家的分量还要重,意味着男人之间的相互承诺。

“三王子殿下,我不过是碰巧救了你,你不用太在意这事儿,更不用想着报答我,真的,我不仅是官员,也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行。”况且正色道。

他以为于都是感恩,非得用这种方式来报恩,只要两人结了安达,况且在草原上的一切行为都会受到于都的保护。

“这个我知道,可是您能跟把汉那吉拜把子,为何不能跟我拜把子?他是鞑靼族的继承人,我也是我父亲的继承人啊,将来兀良哈就是我的族群。”于都道。

“三王子殿下,拜把子不是婚姻,不用讲究门当户对的,而是心灵上的投缘。”况且道。

“不行,您一定得跟我拜把子,做我的大哥,我就是您的小弟,以后我就跟您混了。”于都索性开始耍赖道。

“弟弟,你这是干什么啊?”七公主也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拗,坚持要跟况且拜把子。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那个恶魔不会放过任何人,但它就怕您,只要是您的身边人,它就不会伤害,我要是成了您的小弟,它就不会再吞我了。若不然,说不定哪天它还得把我吞了,钦差殿下,我的大哥,求求您了,收下我这个小弟吧,我不想再被那个恶魔吞了啊。”于都说着,涕泪俱下,双膝一屈,干脆直接跪在况且跟前了。

况且急忙扶他起来,却没能扶起来。

“不行,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于都身子死命下坠,耍赖皮道。

他也不是耍赖,实在是吓破胆了,草原上他根本不惧谁,但这次真的是被混沌吓破了胆。他能感觉到混沌怕况且,不敢吞况且身边的人,所以这才想着先是姐夫妹夫的套交情,不成后直接要求拜把子。

他想的是自己如果成了况且的兄弟,那个恶魔再敢吞他,他就直接自报家门,那个恶魔就会吓得赶紧放了他。

“弟弟,你先起来,这样不成体统,有事好商量。”七公主急忙过来扶于都起来,一边劝道。

可惜于都心如磐石,坚定无比,两个人都架不起来,况且也没法让护卫帮忙啊。

护卫们在旁边都看的捂着嘴笑,不知道这个王子抽什么风,非得拜自己大人当大哥不行,难不成把大明使团当成黑道团伙了?

七公主最后也没辙了,只好苦笑道::“钦差殿下,您还是答应他吧,要不然他真的会一直跪在这儿。我这个弟弟虽然不成器,但是说出的话一定是会做到的。”

况且苦笑:“我何德何能,敢跟兀良哈将来的族长拜把子。”

于都忙道:“大哥您德高望重,就连天上那个恶魔都怕您怕的不得了,我就跟着大哥混了,至少那个恶魔不敢再吞我。”

况且也是没辙了,知道于都被吞了一次后,心里阴影面积太大了,或者只有这个办法可以驱除他心里的阴影吧。

“好吧,那么咱们各拜各的,不把把汉那吉算在里面。”

况且是想,自己受委屈收这么个小弟也就罢了,若是把把汉那吉也拜在里面,等他听说自己成了于都的大哥,还不得气的抹脖子自杀?

“那是当然,把汉那吉算什么,他也配当大哥?我眼里今后只认大哥您。”

两人一说年岁生日,于都比况且大了一岁多,不过两个人也不管这些,于都坚持况且就是大哥,因为况且德高望重,连恶魔都怕他,就是个当大哥的料。

于都心里实在是怕啊,他若当了况且的大哥,还不惹怒那个恶魔?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恶魔非一口吞了他,然后嚼的连渣都不剩。

两个人也不焚香设香案,也不交换庚帖,所有的礼道全都省略,于都要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名分,就是况且的小弟。假如有必要,他甚至愿意在胸前挂个牌子:况且的小弟。

当况且的小弟没别的好处,只有一条:那个恶魔圣灵不敢吞噬。这一点就足够了,于都实在不想在恶魔的阴影下再活一分钟了,与其天天担心着恶魔再次把自己吞了还不如投靠一个硬主子当大哥,至于兀良哈未来继承人的身分,他现在想不到那么远了,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看着两人同喝了一大碗酒,就算结了安达,七公主看的啼笑皆非,虽然塞外人做事粗犷豪迈,但在结安达上还是非常重视礼节的。

“嘻嘻,大哥,以后您到哪儿,我就跟着到哪儿,全靠大哥罩着了。”于都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况且身边。

七公主笑道:“这也好,不管怎么说,钦差殿下也是咱们一家人了,我这个弟弟是不成器,身上坏毛病成堆,以后就靠钦差殿下好好教导他,他不听别人的,一定听你的。”

于都笑道:“那是当然,谁的话我都不听,就听大哥的。”

“好,你要是真的听我的话,那就跟我一段时间,你的身体还得好好调养,不过你要是不听话,使性子,咱们这安达就不算数了。”

“听你的,大哥,你说什么我全都听,你放心就是。”于都急忙道,唯恐况且不要他这个小弟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鸡鸣狗盗出场

况且一阵心烦意乱,不过心里隐隐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现在塞外三大强族里,他已经跟鞑靼族的继承人把汉那吉结成安达了,这次又跟兀良哈族的继承人结成安达,如果再跟瓦剌族的什么人结成深厚的友谊……

可以想象一下,以后二三十年后,或许塞外关内就凭他的这些深厚的关系也能有一个长期和平的局面,不用像现在这么胆战心惊地来进行和平谈判了。

七公主也长出一口气,对况且收下自己弟弟她是蛮开心的,况且的道德人品都是她非常欣赏的,如果弟弟长期在况且的影响下,或许真能性情大变,变成一个有为青年,一个兀良哈族合格的继承人。

她当然知道自己所爱的弟弟身上有多少坏毛病,暴戾恣睢、残忍施虐,这些她都知道,只不过亲情胜于一切,不管于都身上有多少坏毛病,她还是最爱这个唯一跟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别的兄弟姐妹再好,也不是一个娘胎中生出来的。

隔层肚皮如隔山,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之间的包容性就没这么大了。

于都说到做到,拜把子仪式结束之后,他俨然成了况且的一个小跟班,况且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跟况且一起吃饭喝酒,晚上也毫不客气地在况且的帐篷里安个窝睡觉。

“于都王子,我们大人若是回到内地了,您怎么办啊?也跟着去吗?”

时间一长,纪昌等人也跟他混熟了,跟他开玩笑道。

“当然跟着去啊,反正我父亲还有几十年好活呢,不急。王子当不当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也没人敢抢我的位置。”于都倒是想的很开。

况且对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赶又赶不走,又不能打骂,只能任他跟着,跟拴在裤腰带上似的。好在也没有什么军情大事,于都在一旁并不妨碍什么。

几天来,况且急着上路追赶左羚他们,却都被法王们拦住了,说是瓦剌兀良哈的两位可汗马上就要到来,等他们到来后,再一起上路到板升城去。

“两位可汗也要来?”况且倒是有些吃惊。

兀良哈的可汗会来没什么奇怪的,他最爱的儿子死后复生,他当然急着过来亲眼看看,可是瓦剌族的可汗急着跑过来作甚?

难道说这两人也是安达,干什么都在一起?

这天一直赖在军营里没走的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四人终于撑不住了,来求见况且,而且提出只能跟况且一个人谈,说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也是一笔空前的大买卖。

况且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就从他们四人这个组合上也能知道他们要谈的是什么事。

“于都,你先到别的帐篷里呆一会儿,我跟他们谈一件事。”况且对于都道。

其实于都留在这里也不要紧,因为他不懂汉语,况且跟摸金校尉等人谈,自然没有说蒙语的道理。

但是况且还是格外加了小心,万一于都能听懂几句汉语呢?凡事不可大意,大意失荆州啊。

他猜测圣手屠夫、摸金校尉四个人要谈的事绝对是犯忌讳的,绝对不能让塞外人知道。虽然他还没有考虑是否答应这四个人的请求,但也不想惹来任何流言蜚语。

“好的,我在别的帐篷等你,大哥,你忙完就叫我。”于都很听话地走了。

他现在身边也有几个侍卫和侍女,是七公主送给他的,不过他都留在七公主那里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况且的身边。

七公主也不勉强他,知道况且不会亏待于都,以他现在的状况,侍卫和侍女也没什么用场。

圣手屠夫四人进入中军大帐后,见两边排列着刀斧手,慕容嫣然师徒站在况且左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摸金校尉笑道:“钦差大人,不用如此招待故人吧?”

“故人?我还从来没有认识几位的荣幸哪。”况且冷冷道。

“钦差大人,我们真是有一笔大买卖要谈,请您屏退手下,这件事只能跟您一个人谈。”圣手屠夫道。

“这不行,不是我信不过四位,而是四位的名声实在不雅,据我所知,现在还是锦衣卫挂号的通缉犯吧,我可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这样见你们已经不是很妥当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信,任何事都不会传到外人耳朵里。”况且道。

“你们无非是又看上谁家的墓地了呗,想要盗挖,有什么可神神秘秘的,不过你们找他有什么目的?”九娘快人快语道。

圣手屠夫四人苦笑,看来自己这组合太有名了,简直就像把盗墓二字刻在额头上了,这也是因为摸金校尉的缘故,要不然人家得把他们当刺客,根本不会容许他们进入大帐里。

“大人果然高明,既然猜到了,我们就直说了吧。”圣手屠夫道。

“果然是这样,不过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我可不会跟你们合作盗墓啊。”况且笑道。

这也是他纳闷的地方,圣手屠夫四人一直锲而不舍地赖在这里,明显是想要跟他合作,摸金校尉还有一次跟他说了这件事,当时他没时间,也没理会,过后就抛在脑后了。

“大人不跟我们合作也行,这事只是需要大人给行个方便。”摸金校尉笑道。

“方便?给你们行方便恐怕是要犯法的吧。”况且也笑道。

“大人是何等人物,还在乎什么法不法的?”圣手屠夫赔笑道。

“这可不然,成祖曾经定下律条,执法者犯法,罪加一等。我可是锦衣卫最高执法官,岂能明知故犯、恣意妄为?”况且笑道。

他已经差不多知道这四人想找他做什么了,不过他脑子里还有一条计策正在酝酿着,所以也不急着跟四人摊牌。

“大人这就是不答应合作了?”摸金校尉大失所望。

“合作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嘛……”况且沉吟起来,这个决定还是有些难下。

“不过怎样?”摸金校尉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们计划了二十多年的大事能不能成功现在就捏在况且的手上,实在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如果况且不答应,他们二十多年的辛苦白费不说,这一辈子基本就这样了,再想有这样的好机会是断然不可能了,所以他们说什么也不甘心放弃,实在没法了,才主动找到况且寻求合作。

对他们来说,这样做担着莫大的风险,万一况且一翻脸,把他们当场拿下,然后送京城处置,完全合理合法,而且立大功一件。

不过况且并没有拿他们去邀功请赏的意思,现在再多的功劳对况且而言,并没多大的用处,他的官已经升到顶了,再往上已经没有升官的区间。

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只有正三品,但是就官职而言已经是最高,以后也只有增加品级,比如弄个太子太保、太子太傅什么的加官,不过是面子上好看,权利上并没有增加一分。

况且在想的是另一件事,摸金校尉这四人究竟是冲着大同城的那个谣言来找他的呢,还是又勘测到了新的有重大价值的墓穴?

如果是奔着大同城里的那个谣言来的,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如果是他们真的探测到了塞外某座大汗的墓穴,那么为何会找他合作?

盗墓这个活虽然工程浩大,却不宜人多,人多了自然被人发现的概率就会增大很多,如果被人知道了,那还是什么盗墓啊,不就成了考古发掘了嘛。

“大人,我们其实不要求您合作什么,就是想要您手里的一件东西,只要您给我们这件东西,我们几个月后会奉上一百万两银子的珠宝给您。”摸金校尉咬咬牙道。

况且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打量着这四个人的举止神态,从中推测他们的目的。这四人心神忐忑,唯恐况且变卦,拿他们开刀。

两侧就是密密麻麻的刀斧手,这个距离上,他们就是武功高明也避不开如此密集的兵器袭击,更何况况且身边还有两个高手,谁知道暗中还有没有更多的高手。

“大人,您到底什么意思嘛,给个痛快话,哪怕要杀要剐也随您的便了。”圣手屠夫豁出去了,自从踏进大帐里,他们就有舍命的打算了。

“嗯,是这样,我先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听信了大同城里那则谣言?”况且问道。

“大同城里?我们有那么傻吗?”摸金校尉不屑地笑了。

“这么说你们知道大同城里传开的谣言是假的?”况且的心头闪过一道亮光,有戏啦。

“大人都说是谣言了,那还能是真的?”圣手屠夫道。

杜三、杜四一直没有说话,他们两个只管负责杀人,说话的事全都由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包了。

他们此时的眼睛都盯着两边的刀斧手,心里计算着到大帐门口的距离,想着万一况且变卦,他们怎样才能逃出去,避免杀身之祸。

“我在大同城里说过多少遍是谣言,可是没人信,他们还胆大包天,居然围攻我的驿馆,所以这次见你们才布下这么多人,就是怕你们也犯糊涂,看来你们还是明白人啊。”况且故意拖着说话,他心里一直拿不定一个主意。

“大人过奖了,别的事我们也许看不清楚,但是在塞外,哪里有大汗的墓穴,这个事情,我们还算是明白人吧。”摸金校尉赔笑道。

第六百四十章 两族可汗驾到

“嗯,那就好说,看来咱们说的不是一件事。这样吧,我们之间谈合作,原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互换一个条件。”况且道。

“什么条件,请大人明言。”圣手屠夫心里一喜,只要况且有条件那就有的谈了。

“你们需要我手中的一件东西,我也需要另外一件东西,你们取来我需要的东西,然后就可以从我手里拿到你们需要的东西了。”况且绕口令似的解释道。

四个人有些听懵了,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不知大人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摸金校尉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需要一份资料,俺答王对宣府大同边关的秋季攻势的全盘计划,只要你们能把这个给我弄来,我手里的东西你们需要什么都行。”况且也没兴致去问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但是也有几分猜测了。

“这个……那可是绝密文件啊,我们怎么可能弄得到?”摸金校尉四人懵了。

文件肯定在俺答王手里,而且加了密,不要说他们四个人,就算四十个人,四百个人也弄不出来。

“你们或许有可能做到。来,坐下说话。”况且笑了,然后伸手指着前面的椅子请四人坐下。

“坐就不必了,不过大人还是说说看,我们怎么才能做到?如果真有办法,我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大人弄到手。”圣手屠夫说道。。

“嗯,你们现在只做盗墓的活儿吧,那不就会挖洞吗?”况且道。

摸金校尉点点头,还是一脑门子的问号,挖洞跟弄那份绝密文件有什么关系?

“我琢磨着俺答王的绝密文件就在他的中军大帐里,他的中军大帐守卫森严,所以放在里面也不会藏起来,应该就在他的桌案上,你们呢,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去,拿到文件后再同样逃出来,事就做完了。”况且道。

“您是说我们挖洞一直到……”摸金校尉一下子明白了。

况且这是让他们用盗墓的手段,从地下挖地道一直通到俺答王的中军大帐下面,然后悄悄钻上去,把文件偷走,再从地道逃出来。

这事说起来简单,要做到那是太难了。

俺答王的中军大帐是草原上戒备最森严的地方,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而且警戒的范围足有几十里,也就是说他们至少需要从百里外挖掘一条地道,一直通到俺答王的中军大帐下,这根本做不到。

他们平时盗墓顶多也就是挖二三十里的地道,超过这个里程肯定不行,因为在地下根本无法辨明方向,挖错一点,就完全偏向别的地方了。

“你们不用考虑太多,我过两天就会到板升城,我会在俺答王的中军大帐不远处立下我的营帐,你们可以扮作我的护卫,然后从我的营帐里挖洞进去,这样距离不会远,速度也会很快。不过你们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不会承认这是我的主意,只会说你们是假扮我的护卫混进来的,责任和后果得你们自己承担。”况且直话直说。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很有可能成功。”摸金校尉琢磨了一下道。

“嗯,如果距离不远,我们一夜间就能挖通地道,到时候钦差大人再想法把俺答王约出去,我们就能动手了。”圣手屠夫似乎有了信心。

两个人都把况且说的责任和后果忽略了,若是被人抓到,那就是个死呗,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况且承认他们是自己的人也没用,草原上有谁不知道他们四人的名头。

此事双方就算初步达成了协议,一切就看到了板升城是否还有意外发生,是否如他们所愿。

过了两天,两族的可汗果然各自带着三千人的禁卫军来到了。

营地外,金鼓齐鸣,两族所有的骑兵都列队迎接自己可汗的到来。

况且也率领三千人摆成一个阵势,观看这一盛景。

白莲教的圣女带着诸位长老还有一些手下也跟着图顺王他们一起列阵观看。

尽管鞑靼族跟瓦剌和兀良哈不睦,但是人家可汗到来,鞑靼族也不敢怠慢,还是要摆出欢迎的架势。

玉公主早就知道父亲要来了,这两天她也没怎么缠着况且厮磨,不知自己在准备着什么,倒是让况且得到些清闲,要不然再加上于都,他的脑袋又不知该有多大了。

于都没有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还是跟着况且,嘻嘻哈哈笑着,指着远处到来的兵马给况且做着介绍,各族的军旗、军阵,这是哪支队伍,那个万夫长是谁,都有什么癖好特长等等,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

“你不去迎接你父亲?”况且奇怪地问道。

“这有什么迎接不迎接的,自己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道,我父亲不在乎这个。”于都大大咧咧道。

况且很怀疑这一点,因为他看到兀良哈的大王子萨刺和二王子萨蛮都拼命地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手下的阵容都可以用来检阅了,显然是做了精心准备,唯恐可汗挑出毛病来。

七公主也带着自己的娘子军在旁边伫立恭候着,神情很是严肃,一点没有平素说笑的样子。

“你父亲待你们很严厉吧?”况且猜测道。

“那是对他们,对我怎么都好。”于都满不在乎道。

况且苦笑,得宠就是牛逼啊,怎么做都行,根本不用担心任何事,萨刺、萨蛮显然就不行了,得拼命地做好,还担心受到呵责。

“你要小心些我二哥萨蛮,他一直想要杀你。”于都忽然指着远处的萨蛮说道。

“二王子?不会吧,我又没招惹过他。”况且诧异道。

其实况且的确有几次感知到了萨蛮的杀意,他也明白是什么原因,也在加意提防着对方。

“你是没得罪过他,可是你救回了我,就比得罪他还要严重。本来我已经死了,我的位置就是他的了,他已经得到了我的一切,可是大哥你又把我救回来了,他得到的一切全都落空了,他岂能不恨大哥。”于都愤愤道。

“哦,是这样啊,那也没办法,随他怎么样吧。”况且淡淡道。

“大哥不用担心,他要是还不放弃害你的心思,以后我找机会杀了他。”于都忽然间杀机暴盛道。

“你啊,还是好好收收你的杀心为好,这样对你不好,我的事不用你掺和,你放心,白莲教的圣女都杀不了我,你那个二哥如何能做到?他的本领比白莲教圣女还大吗?”况且教训了于都一通道。

“好吧,我听大哥的,如果大哥哪天需要我效力,说一声就行。”

远处萨蛮似乎意识到了于都和况且在谈论他,也投过来怨毒至深的目光,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找遍了族里所有的法王,除了郁满法王,因为他知道郁满法王对况且有独特的好感,可是不管他愿意出多大的代价,所有法王都拒绝了他。

暗杀况且?说胡话了吧,现在钦差殿下是大草原离不开的人,解决这次浩劫说不定还得指望人家呢。

几个法王还警告了萨蛮,钦差殿下身边有很多高手保护,去暗杀他,那就是自投罗网,而且会给兀良哈一族带来无穷的祸患。

郁满法王得知消息后,直接找到萨蛮,警告他收起这心思,若不然他就直接灭了他,然后再去向可汗请罪。

这可把萨蛮吓坏了,不敢再存有什么歹意。

他知道郁满法王在族里的地位,就算郁满法王杀了他,他父王也不会把郁满法王怎么样,毕竟他不是他大哥和于都。他大哥萨刺已经是自有一片天地的人,于都却是父王最爱的幼子守灶人,他就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孤家寡人了。

七公主深知萨蛮的心思,所以经常和况且在一起,就是为了防范萨蛮暗中使用什么歹毒的伎俩。

两个可汗骑马走在最前面,两匹耀眼的骏马并排踏着欢快的步子来到几个方阵前。

兀良哈和瓦剌的万夫长先上去行军礼,然后是各自王子公主上去拜见,那些法王则是在一边站着,既不上前拜见,也不过去打招呼,反而是两族的可汗先向他们在马上行稽首礼。

“钦差殿下,咱们也过去瞧瞧?”图顺王笑着向况且招呼道。

“不急吧,先让人家一家人叙叙契阔。”况且一挥手,笑道。

况且倒不是真心如此体贴,而是不愿意主动上前,他在等着两个可汗过来,然后平礼相见,毕竟他现在代表的是大明皇上,岂有先过去拜见蛮夷可汗之理?更何况,塞外的可汗都是大明朝廷不承认的,大明朝廷只承认他们是塞外的部落之王。

图顺王知道况且的意思,他比不了况且,就骑马过去打招呼:“两位王兄请了。”

塞外也只有鞑靼、瓦剌、兀良哈三族有可汗,也就是汉语里的皇帝,匈奴语里的单于,不过在草原上,公认的唯一的可汗就是鞑靼族的俺答王,瓦剌和兀良哈的可汗有点关起门来自己称帝的意思,并不为外人所承认。

从官爵上讲,图顺王其实跟这两族的可汗平起平坐,并不比他们低半分,都是王爵,谁比谁差啊。

两族的可汗也不摆架子,急忙还礼,然后双方笑语不断,叙说着一些陈年旧事和一些听上去并不好笑的笑话。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两位老丈人

况且能听懂他们的话,不过巴图鲁还是一直在他身边尽责尽职地给他翻译着,并竭力解释每一句话的要义。

兀良哈的可汗一边跟图顺王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况且身边的于都,几乎把况且都忽略了。

七公主在父亲旁边给他介绍况且,然后小声说着什么,兀良哈的可汗哈哈大笑起来。

“你去吧,别在我这儿站着了。”况且没听到七公主说什么,却看到兀良哈的可汗眼睛湿润了,急忙在于都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于都不防,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跌下来,然后迅速平衡着身子,控制着马,小步跑向自己的父王。

“儿子,你总算是没事了,为父真的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兀良哈可汗把于都的头抱在怀里,用胡子摩挲着他的脸,泪水已经流了出来。

“好了,老兄,你再哭下去,小于都就被你的泪水淹死了。”瓦剌可汗哈哈笑道。

“你个老混蛋,笑话我啊。”兀良哈可汗破涕为笑,向他挥了挥马鞭子。

于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父亲亲着,也是不好意思,抬起头来擦干脸上父亲的泪水,说道:“就是,我没被那个恶魔吃了,倒是差点被你捂死。”

“你个小兔崽子,想要造反是不是,差点把老子吓死,你还有脸说啊。”

“那怎么了,又不怪我,我哪里愿意被那个恶魔吞啊。”于都顶撞道。

看着兀良哈可汗舐犊情深的样子,况且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父亲的身影,禁不住身子颤动了一下,心头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不过,谁都没有觉察到这个细节。

兀良哈可汗是草原上一位有名的英雄豪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被儿子当众顶嘴,脸上却还挂着笑容,看来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着实爱到家了。

这场景看得大家忍俊不禁。

听于都说被恶魔吞了,兀良哈可汗心头又泛起余悸,向天上望了望,然后叹口气。

这时七公主、萨刺、萨蛮也都围了过来,一家人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其他事情,也算是向父亲禀报一下他们掌握的情况,其中主要是与大明钦差的交往。兀良哈可汗频频点头,不时用眼睛瞄一下不远处的况且。

况且出关前就查过这两位可汗的资料,兀良哈可汗人称红胡子萨利王,是位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平时最喜好的就是虐杀犯人和俘虏,于都残暴施虐的个性可能就来自于他,不过在七公主和萨刺等人身上倒是没看到这种迹象,或许是接触不深吧。

瓦剌可汗人称土基坦汗,也称土基坦王,倒是没有什么绰号,不过他比红胡子萨利王更为狡诈多变,玉公主也颇有乃父之风。

两人见况且并没有主动过来的意思,就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于都见父亲有点犹豫,就急忙道:“父亲,我领你去见我大哥去。”

“你大哥?不是在这儿了吗?儿啊,你是不是吓得落下什么毛病了?”红胡子萨利王看了看萨刺道。

“他说的大哥是那位大明钦差殿下,不是萨刺大哥。”七公主解释道。

“钦差殿下怎么变成你大哥了?”萨利王弄糊涂了。

“他啊,非得缠着人家钦差殿下结安达,不答应还不行,钦差殿下没办法,只好跟他结安达了,三弟就多了一位大哥。”七公主巧笑嫣然道。

“你们在说我贤婿啊。”瓦剌可汗眨眨眼睛,问七公主。

“你贤婿?”七公主笑了,她当然明白瓦剌可汗土基坦王的意思。

“父亲,您急什么啊,人家还没同意呢。”玉公主在瓦剌可汗身后急了,忙拦住父亲道。

“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我最好的女儿,如花似玉,养了这么大,嫁人我还不舍得呢,嫁给他那是便宜他小子了,若是他敢违抗,为父就把他抓回去跟你成亲。”土基坦汗道。

“父亲,你再胡说八道我可生气了。”玉公主撅起嘴,真的有些气恼了。

“好,好,那就先不说这个,过几天再说。”土基坦汗好像真怕女儿生气似的,连忙停住不说了。

“我说老鬼,那个钦差殿下是我为小九定下的夫婿,你怎么要抢啊?”红胡子萨利王一听急了。

他一生有三个儿子,十二个女儿,最美貌的就是九公主,不过有些小,今年才十三岁,最小的十二公主现在还躺在奶娘怀里吃奶呢。

萨利王也是真有诚心要招况且为婿,这才下了狠心把自己最美的女儿许配给况且。

“父亲,七姐好像看上我大哥了,我大哥好像也有那个意思,要不把我七姐给大哥吧,他那个情郎识相也罢,不识相就宰了。”于都笑嘻嘻道。

“真的吗?”萨利汗瞪大眼睛,看着女儿。

“你胡说。父亲千万不要听他的。”七公主也急了。

萨利王要说杀人那是毫不在乎,管他什么王子贵胄的,说杀就杀,一点含糊不带有的。七公主真怕他听信了于都的话,把自己的情郎宰了,然后硬把自己许给况且。

“那你那位大哥看上她们两个谁了?”萨利王看着自己的女儿七公主还有玉公主问道。

“好像都看上了。”于都大嘴巴一咧,张口胡说道。

玉公主倒是芳心暗喜,不过她也有些纳闷,于都一向视她为禁脔,谁喜欢她,他就会跟谁拼命,现在说起况且,他却一点嫉妒的意思都没有,这家伙变化也太大了。

她哪里知道,现在于都已经被吓破胆了,就靠着况且保命呢,别说他喜欢玉公主,就是玉公主是他的福晋,只要况且喜欢,他都能双手奉上,哪里还会舍不得,更不会嫉妒半分。

七公主忙道:“父亲,钦差殿下没这意思,人家谁也没看上,他常说自己的夫人太多了,所以不准备再娶任何人了。”

“什么?他拒绝了?”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一起炸毛。

“这小家伙要造反啊,咱们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女儿上赶着嫁给他他还不要?不行,他必须得要!”

两位可汗一前一后说着,意思都差不多,不要也得要,反正给你就是看上你了,由不得你不愿意。

“我说两位王兄太自作多情了吧,人家可是代表大明皇上来的,地位不比咱们低半分,你们想强迫人家不成?”图顺王在旁给这两人泼了一盆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

这两人听到图顺王的话,这才醒悟过来。

也是啊,况且不是别人,他们根本不能用权力强迫他做什么事,虽说是好事也不成。

“不行,我得跟我贤婿聊聊去,我不信他不动心。”萨利王道。

“那是我大哥,是文人才子型的官员,你可别吓着人家。”于都连忙道。

“他还怕人?那怎么当的劳什子锦衣卫的头儿?不是说锦衣卫杀人比咱们还狠毒百倍的嘛。”萨利王道。

“听说是皇上逼着他当的,我大哥不愿意当,这不是没办法嘛。”于都为况且叹了口气。

他跟况且一起混了几天,里里外外了解不少况且的情况,知道况且真的没有当官的意愿,现在当这个官实在是没办法,包括这趟差事都是被逼无奈之举。

“哦,是这样,既然大明皇上可以逼他,我看我们也可以,我家小玉,你家小九,都给他,就这么说定了,他不要也不行。”土基坦王大声道。

“嗯,我看可以,他要是半推半就答应了,咱们不逼他也行。”萨利王道。

两边马上的将士都无比羡慕况且起来,这可是尚主啊,只要答应了就是可汗的女婿,现成的王爵,同样是人,人家为啥这样优秀,被两个可汗惦记着要逼他当女婿,自己呢,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没指望了。

“我说老弟,你是不是也看上这位小钦差了?”萨利王看着旁边的图顺王道。

“看上又如何,我可是只有一个女儿。”图顺王笑道。

“那我帮你把把汉那吉宰了,然后你把三娘子也嫁给这个小钦差吧,以后她们姐妹就是一家人了。”萨利王道。

图顺王一听这话,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急忙道:“萨利王兄,你别胡来,这玩笑可千万当不得真啊。”

“就是,你要是真宰了把汉那吉那小子,俺答那个老王八非跟你拼命到底不可,这事做不得。”土基坦王也劝道。

这两人都知道,红胡子萨利王从不开玩笑,说要杀谁那就是玩真的,就算是把汉那吉,他也说不定真敢杀。

不过他要是杀了把汉那吉,俺答王就算是把鞑靼族拼光了,也非得跟萨利王拼到底不可,这种祸绝对不能闯。

“什么可汗,就是两个老流氓。”远处的况且呸了一口骂道。

双方离的比较远,按理说况且是绝对听不到这两人说了什么话,可是况且耳力惊人,说是顺风耳也差不多,这些人的对话他是一字不漏都听到耳朵里去了,听得他一阵心烦意乱面红耳赤,忍不住怒骂道。

“你以为啊,别看这些人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些屠夫。”九娘也骂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两位虽然杀人是多了些,不过倒真是少见的英雄豪杰。”慕容嫣然笑着说道。

九娘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听到师父这么说,只好闭嘴了,她可不能反驳师父的话。

“不过,他们要是不自量力,真想逼迫公子做什么,那就是自己没趣了,我能摘下他们的脑袋给公子当尿壶。”慕容嫣然忽然间森冷道。

第六百四十二章 长生天的启示

“这两个老家伙太丑了,做成尿壶也不能好看,不如直接割下来喂狗得了。”九娘一撇嘴说道。

“算了,就是两个老流氓而已,不值得跟他们动气。”况且劝慰道。

若不是这几天和玉公主、七公主、于都相处的不错的缘故,况且真的会大怒,直接上去找两位可汗交涉,他可是大明全权钦差大使,身份无比尊贵,绝不是他们随意消遣的对象,不要说瓦剌和兀良哈的可汗,即使俺答王也必须以礼相待,不得造次。

不过想到两位公主的可人模样,而且一向都是坚决站在他这边对付白莲教,他说了声“罢了”就忍下了这口气。

当然,这两个恶名昭彰的老流氓只是调侃戏弄,寻求口头快活,并没有太大的恶意,更没有敌意。

况且没有上前去迎接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位大汗,白莲教的圣女却带着人主动过去搭话了,她有着自己的算计。

“哦,是圣女殿下,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红胡子萨利王不咸不淡地开着玩笑,就好像他见过圣女的真容似的。

不过圣女的真容现在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了,那天她为了摆脱窘境,已经露出真容,而且配合她的独门魅惑大法,解除了数万将士的斗志,可谓是惊人之举。

萨利王当然有理由记恨上任圣女,他认为儿子于都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上任圣女所赐。尽管有人告诉他于都的灵魂是被一个莫名的恶魔所吞噬,并不是白莲教圣女下的手,他对上任圣女依然是心怀怨恨,背地里不知把她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多少遍,妖女二字更是挂在口头上。

不过当面他并没有叫上任圣女是妖女,毕竟他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信口开河不讲究场面上的礼数。

“萨利王也是越来越威武了,胡子越发红了,看来近期没少杀人啊。”上任圣女冷冷道。

草原上有个传说,说是萨利王的胡子是人血染红的,而且每过一段时间就得泡在人血里浸染一遍,这当然是恨他的人胡言乱语、刻意编造,偏生有许多人信了。

萨利王在草原上盛名在外,远不是能止小儿啼的人,而是能让一个成年人活活吓死的主儿。

“还好,不过杀的还是不够多,这天底下可恨人太多,实在有些杀不过来,杀不胜杀啊。”萨利王似乎悲天悯人道。

“我看咱们别忘了正事,还是一起去见过大明钦差殿下吧,人家可是代表大明君王来见咱们的,让人家总等着可是罪过啊。”

图顺王见两人的话中*味挺浓的,急忙上前打岔道。

“嗯,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大明的英宗皇上在我们族里做客时,就差一点当了我们瓦剌族的女婿,只是可惜当年没成,看来今天倒是有可能招到一位贵婿了,你们过不过去我不管,我可是要跟我女婿好好谈谈心去。”瓦剌可汗土基坦王哈哈笑道。

众人忍不住笑。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当年瓦剌族生擒大明英宗皇上的故事,一直是草原上的美谈。这可是了不得的丰功啊,一代代传下来,有声有色、无比夸大,草原上不知道这件事的人还真难找。

“你且不用忙,一会儿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咱们的女婿。圣女殿下,早就听说您退位了,怎么样,我还缺一位福晋,圣女是否有意屈就啊?”萨利王阴笑道。

“啊,什么?”听到这话,图顺王脸色都变了。

萨利王这就是明着欺负人了,想要纳白莲教的圣女为侧福晋,这不是公然调戏圣女给白莲教所有的人脸上抹黑吗?

这还不只是抹黑这么简单,要是白莲教的上任圣女真成了兀良哈可汗的侧福晋,白莲教岂不成了兀良哈下面的一个小势力了,还是那种靠奉献美女屈辱求生的小势力,说明白莲教在草原上举白旗投降了。

“萨利王,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你想怎么着直说吧,是今天还是选个日子,我们圣教接着就是。”上任圣女变了脸色,面对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羞辱,她想压着不发怒都做不到。

“怎么样?把我儿害这么惨,差点丢了性命,你们白莲教不做出足够的赔偿是不行的,如果圣女愿意做我的福晋,这件事马马虎虎看在一家人分上我就算了。”萨利王也冷冷道。

他可是恨透了白莲教圣女,当听说于都被害时,他差点死过去,晕厥了两天才醒过来。恢复之后直接要起大军去跟白莲教拼命,若不是瓦剌可汗拼命拦着,这会儿他可能正率领兀良哈的大军在小板升城兴师问罪呢。

“赔偿?你做梦,我们并没对于都王子做任何事,这是对我们的恶意中伤,你不用拿这个当借口来讹诈,想要开战的话直接动手就是了。”上任圣女自然丝毫不让步,针锋相对。

白莲教五长老叶开也冷笑道:“萨利王,在战场上交锋或许你们有一定的优势,可是现在你不妨试试看,恐怕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此时双方的距离不过十步远,这个距离对于武术高手来说简直就是零距离,一个身影转换即到。

叶开这是威胁萨利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就要大开杀戒了。

“我说叶长老,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存在啊。”随着话音,郁满法王从萨利王身后闪出。

这些法王也早已各自回到族里的队伍中,主要就是保护族里的大人物,可汗、王子、公主等人。

达利法王急忙越众而出,笑道:“两位都消消气,现在不是咱们内斗的时候,两位汗王有所不知,你们来前,我们已经跟图顺王还有圣女殿下达成了一个协议,在没有彻底解决那个恶魔之前,各族之间暂时停止一切争斗,共同对外。”

萨利王道:“这个我知道,已经得到报告了,不过这个妖女不是咱们草原上的人,她和那些妖人都是汉人,咱们之间的协定不包括他们。”

达利法王苦笑道:“萨利汗王,还是要包括的,白莲教在咱们草原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是草原一族了,不是外人。”

土基坦王也道:“老兄,这件事暂且先放下吧,法王阁下们说得对,目前不是咱们内斗的时候,对了,达利法王阁下,现在能确定这不是瘟疫,而是一个恶魔生灵吗?”

“已经基本确定了,开始是大明钦差殿下猜出来的,我们还都不信,后来于都王子被钦差殿下救回来后,一切都明了了。这是咱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一种恶魔,也是一种生灵,专门吞噬人和动物的灵魂。”达利法王说完,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是确定了,可是怎么抗衡这个恶魔生灵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想出来,更不用说如何消灭这个恶魔生灵了。

郁满法王道:“两位汗王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在咱们草原上行医,解救了咱们草原各族的况神医?”

“记得,这个谁能忘记,我族里还供奉着况菩萨的神位呢。”萨利王道。

“记得,这件事没人会忘记的。”土基坦王也道。

“那你们可知道现在这位大明钦差殿下是谁吗?他就是况神医况菩萨的儿子。”

“什么?况神医的儿子?”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都愣怔住了,这一点他们还真不知道,七公主和玉公主给他们报信时都忘记提这事了。

“况菩萨的儿子又来到草原了,而且还是大明的钦差大使?”萨利王登时收起对况且的轻视之意,脸上的神色变得庄重起来。

“长生天啊,难道这就是您给我们的启示吗?”土基坦王急忙下马,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喃喃祈祷道。

他这样一做,所有人都急忙下马,一起跪在地上向长生天祈祷,图顺王和哈桑等人还有部下也都跟着下跪祈祷,他们都是信奉长生天的萨满教徒。

白莲教的人躲到了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这时候如果他们冲上去,真有可能出其不意解决掉两位可汗,不过随后也就是一场大混战,他们这些人恐怕都会葬身于此了。

叶开和苗八向圣女示意,意思是他们两人动手杀掉两个可汗,然后圣女带着其他的人赶紧逃走,

他们同样被萨利王羞辱的肺都要炸了,也不管什么理智不理智了。

其他的长老也都用目光请战,圣女却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

别看这些人在诚心祈祷,一副根本忘了周围事物的样子,那些法王们可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时刻有所提防,偷袭未必能够成功,再者说就是成功了又如何,搞的草原大乱,对白莲教也是大大的不利。

“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干嘛下跪?”九娘好奇地问道。

她还小,不知道萨满教这些名堂,主要是萨满教的传播都是在塞外,关内很少有萨满教徒,她也根本接触不到。

“他们在祈祷长生天,看来是被那个恶魔生灵逼急了。”慕容嫣然笑道。

“祈祷有什么用啊,祈祷就能灭掉那个恶魔生灵吗?”九娘不屑道。

“可是不祈祷又能如何,还不如祈祷,至少能安心。”慕容嫣然解释道。

此时的混沌望着下面黑压压一片跪着的人群,直流口水,这可是一大群美食啊,若是扑下去吞上一口,足够吃饱几天的了。

他上次吞噬的那个部落的人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又有些饥饿感了,不过看到不远处的况且,它又哆嗦了一下,不敢下来扑食。

第六百四十三章 今晚入洞房吧

因果老人在旁边还是愁眉不展地研究着混沌,他是越研究越糊涂,怎么也弄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混沌跟况且有一定的联系,但这又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况且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专门吞噬灵魂的混沌有联系?况且可是从不杀生的,至今也没有开戒过。

一个从不敢杀生,爱惜飞蛾纱罩灯的人,跟一个专门吞噬灵魂,大规模杀生的东西怎么会有扯不清的关系呢?

“你从哪里来?”因果老人再次试着发问。

他这些天一直在尝试着询问混沌,希望能从混沌的话中得到一些启示,孰料混沌还是重复那句话“你才不会说话呢”,气的因果老人火冒三丈。

“你才不会说话呢。”混沌鹦鹉学舌似的又发出这句话。因果老人直接想把混沌掐死,可惜他抓不到对方任何部位。

他本想擒住混沌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好好盘问,可惜混沌就是一片气体,无法抓在手里,也无法罩在任何容器里。

“美食。”混沌忽然又冒出了一句话。

因果老人霎时激动起来,看来混沌说话的本事见长了,他又急忙问道:“你从哪里来?”

“美食。”混沌望着因果老人道。

混沌的目光让因果老人毛骨悚然,好像真要一口把他吞下似的。

其实混沌还是一片灰雾状,没有任何实质形状,没有嘴,也没有眼睛,但是它说话的时候,看向因果老人的时候,却好像它真的有嘴巴,有眼睛似的。

它也尝试过吞噬因果老人,可惜因果老人明明是实体,但是混沌却无法把他罩进自己的身体里,更不要说把他的灵魂吸出来然后吞掉了,做了几次尝试后,混沌也就不做这种无用功了。

双方就这么傻傻的僵持着,谁都拿对方没有一点办法。

土基坦王祈祷一阵后,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是真心相信长生天给出启示了。

上次草原瘟疫肆虐,大有要把草原各族全都杀死的势头,正在草原行医的况钟,走了许多疫区,诊治了无数病人,通过这些病人的病症和反应,反复研制,终于找到彻底治疗这种瘟疫的特效药,解救了无数牧民还有各族的王公贵族。

现在这些人还活着的或者他们的后人,无不感念况钟的大恩大德,都称他是药王菩萨派来的神医菩萨,专门来到草原救苦救难的。

现在草原又有了大难,而且看起来有可能要比上次的瘟疫还要严重,所有人都彷徨无路时,况且却也恰好在草原上,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呢?

“这个况菩萨的儿子,咱们招作女婿有点不妥吧?”萨利王忽然有些畏缩了。

他很少敬畏过什么人,就是对俺答王也不敬畏,但是况且的父亲绝对是让他衷心敬畏的人。

“这有什么不好,当年况神医菩萨在这里时,咱们就做错了,那时候各族就应该都选出一个公主配给况神医,然后让他留下来。上次失误了,这次坚决不能再错过了。”土基坦王说出了另外一番道理。

瓦剌族一共有两大恨,第一恨是当初英宗皇上在手里掌握时,没有给他配一位公主,那时候的瓦剌可汗对英宗还是有敬畏之意的,不敢过分强迫,英宗自己也是以死相争。第二恨就是况钟在草原时,大家都没能抓住机会,给他配一个或者多个公主,把这位药王菩萨的弟子永远留在草原上。

现在第三次机会来了,土基坦王下了决心,这次是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如果不知道况且是况钟的儿子,土基坦王还没有这样的决心,既然知道了,那就坚决不会放过。

“太好玩了,他们在商量抓你当女婿呢。”九娘嘻嘻笑道。

“不用你传话,我听得到。”况且真是烦死了,现在才知道听力太好也是罪啊,自己若是听不到这些人的话该有多好,至少省心啊。

“随他们瞎想就是了,我们公子也是他们的公主配得上的?”慕容嫣然冷笑道。

她对玉公主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还是觉得玉公主长得不够完美,不配给况且当妻子,另外她是异族公主,以后会给况且带来不少麻烦。

这也是因为有了石榴、左羚、李香君这些绝代美人珠玉在前,实在难以挑选出能更般配的人。慕容嫣然倒是暗自看中了一个女孩子,就是三娘子,可惜人家已经定了亲,而且是况且把兄弟把汉那吉的未婚妻。

如果玉公主和三娘子调换过来,慕容嫣然就没什么不同意见了。

在慕容嫣然的眼中,况且并不是什么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不是什么大明全权钦差大使,这些职位同样配不上况且的身份,况且就是她的公子,天下第一人,给皇上都不换。

这也不是瞎说,哪怕是皇上用再优厚的条件也不能让慕容嫣然动心,去当什么大内侍卫保护皇上,但是她却甘心为况且做贴身保镖。

勤王派的公子,这身份本来就不比皇上差到哪里,至少在慕容嫣然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两位老流氓迟疑了一阵,嘀咕了几句,终于带着属下过来见况且了。

况且忍耐住心里的不悦,刚刚迎上去,红胡子萨利王就哈哈笑道:“让贤侄久候了,我们在处理一点小事。”

况且心里暗道:什么大事小事的,不就是想欺辱一下圣女吗,这种面子活儿真的有意思吗?

他微笑着没有回答,他现在不是以于都把兄弟的身份见这些人的,而是以大明全权钦差大使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当萨利王的什么贤侄。

“萨利王兄,你应该称呼钦差殿下,而不是什么贤侄,现在不是私底下,要按照礼节办事。”图顺王说道。

萨利王焉能不知道这些,他就是故意的,想要压况且一头,如果大明钦差大臣是他的侄儿辈,他的地位岂不是自然就高了一级。

“哈哈,我倒是疏忽了这一点了,本王也是听说你跟犬子结成安达,太高兴了,殿下勿怪啊。”萨利王摸着长长的红胡子笑道。

“不敢当,萨利王乃是草原上声名赫赫的老前辈了。”况且不咸不淡道。

土基坦王本来上来就要叫贤婿的,见到况且这样子也不敢太随意了,就拱手道:“瓦剌土基坦见过钦差殿下。”

况且也抱拳回礼:“大明全权钦差大使见过土基坦王。”

况且心里感觉到一定的压力,他还是第一次跟塞外的可汗级重头人物见面,图顺王虽然也是王爵,但却不是可汗级的,另外因为三娘子和把汉那吉的缘故,况且跟图顺王彼此交往也很随意自在。

但是跟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就不一样,这两位可是塞外两大强族的主人,他们跟俺答王一起掌控着塞外的风云变幻。

这次谈判,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也是主要的对手,另外就是俺答王和白莲教教主赵全了,其他的人物都不是这个等量级的,只不过是这些大人物的附属或者部下。

土基坦王哈哈笑道:“好了,这礼面上的事咱们过了,说点家常话吧,贤婿啊,听说你跟我家小玉相恩相爱,老朽知道后可是欢喜不尽啊,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办了吧,要不今晚就入洞房,老朽可是把小女的嫁妆都带来了。”

况且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他没想到土基坦王能流氓到这个程度,居然当着近五六万的将士,以及各方贵客,毫不犹豫就说出了这些话。

玉公主娇羞不胜,躲在土基坦王身后,不过况且知道她是假装的,若是这点事能让她害羞,他就不是草原上闻名遐迩的玉公主了。

“巧了,老朽也把小女的嫁妆带来了,贤婿一会儿一块手下吧,不过小女还小,这次人没带来,等哪天贤婿自己去迎娶吧。”萨利王也跟着凑热闹。

这两人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确是把女儿的嫁妆随车带来了,想要给况且来个霸王硬上弓,先把洞房入了最好,最起码也得让他收下嫁妆,拍下婚事,以后就不好反水了。

“恭喜啊,恭喜钦差殿下喜得双娇。兀良哈族的九公主可是草原上一朵最美的花,就是太嫩了些,今年才十三岁。”上任圣女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哈哈,十三岁怎么了,也不算小了,草原上女孩子这个岁数出嫁的多得是,倒是圣女你虽然三十多岁了,可听说还是貌美如少女,老朽可是不嫌你老啊。”萨利王哈哈笑道。

“你……萨利王,你别太过分了,你胆敢再啰嗦一句,今天咱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苗八愤然上前喝道。

“好啊,那能活着离开的一定是我,你信不信?”萨利王红胡子飘动,把碧绿的眼睛珠子都映红了。

“苗长老,退下,不得对萨利王无礼。”上任圣女强忍悲愤,还得压制属下不得挑战。

现在的局势对白莲教一方太不有利了,先前一直没有可汗级的人物在现场,这些将士打起仗来是否尽力还很难说,但是两个可汗在这里,只要一声令下,两族的四万大军足能把白莲教的人踏成肉糜。

上任圣女虽然准备了不少纸将豆兵,但是对付四万大军是绝对不行的,若是她剪纸为将、撒豆成兵的法术如此高明,真的能击溃四万精锐骑兵,白莲教也就不用逃到塞外了,大明官军肯定无奈其何。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各族大众女婿

图顺王在旁实在看不过去了,怒道;“萨利,你要是想找人出气,就冲我来,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萨利王笑道“图顺老弟,你说圣女殿下是一个女子?我怎么觉得是你在欺负圣女啊。”

图顺王一窒,心里暗骂萨利这个老鬼还真能挑字眼。

圣女乃是白莲教信仰象征,当然不能以一个普通女子视之,图顺王说圣女是一个女子的确有轻蔑之意,不过单就个人而言,圣女也的确就是个女子啊,这种事没法用道理说清。

况且一笑,他原以为萨利王只是会杀人呢,没想到抓人家痛脚的本事也不小。看来这些老流氓是荤素通吃,不能小瞧啊。

“贤婿啊,我听说这个圣女一直在欺负你,你在一旁看着,我给你出气。”萨利王道。

况且脸一黑,这怎么一会贤侄,一会贤婿的,自己成了他的双料晚辈了。

“贤婿啊,是这样,萨利老鬼听说圣女殿下一直在欺负你,还对你下过杀手,这就动怒了,非给你找回场子不可,这场戏你不用管,看我们两个老东西给你出气,你远来是客,怎么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啊。”土基坦王解释道。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又多了一个老丈人,况且脸绿了,这样子发展下去,他大有成为草原上各族大众女婿的迹象,或者说已经不是迹象了,快成事实了,据说俺答王也给他预备了一个公主,等着他过去迎娶呢。

简直是乱套了,什么也不问,直接安排进洞房,这都怎么啦,有这么急赤白脸的吗?

“这个,我跟圣女只是有些小误会,我们的事还是我们自己来解决吧。”况且委婉道。

“这怎么行,你在草原上单势力孤的,我们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不管啊,圣女殿下,你对我儿下没下手先不说,你对钦差殿下下了毒手,是事实吧,这笔账我先替我贤婿收着,到时候一起算。”萨利王道。

上任圣女一叹,看来今天是难逃一场生死恶斗了。

她也明白,萨利王就是想找机会对付她,一时找不到她对于都出手的实证,就借着况且的事发难,而且还言之凿凿况且是他的女婿,一家人,这借口找得也是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现在白莲教在这里的人也不过几百人,在兀良哈和瓦剌四万多人的汪洋大海中,连一只小舢板都不如,随时都会被一个大浪打翻在海底。

不过她性情孤傲,宁死不屈,即便在这种情形下,依然凛然不惧,挺着高高的胸膛,一句话也不说,但那意思是明显的:想怎么样,想干就放马过来。

图顺王见势不妙,急忙横身插入到圣女和萨利中间,大声道:“两位王兄冷静一下,你们真想挑起草原上一场大战吗?咱们可都说好了,在劫难未能消除之前,各族之间不得争斗。”

这句话倒是让萨利王冷静下来了,他已经准备好发令让骑兵冲锋,听到劫难二字,才一挥手作罢了。

“我说萨利老鬼,这事还是暂时先放一放,等过些日子再向他们讨这笔账,我也有账要算呢,他们无缘无故抓了我的万夫长当人质,这事没有个交代也不能算完,更不用说我们贤婿的事了。”

这两人一口一个贤婿,叫得况且身上一阵肉麻骨头痒,膈应得不要不要的,我答应你们什么了,怎么顺嘴就成了你们女婿了?

七公主和于都都在萨利王后面看着况且发笑,他们笑什么不用猜也能知道,况且对他们怒目相向,却吓不住他们。

“我说大哥,这事你就认了吧,我们两族的女婿你是当定了。”于都还嫌况且不够闹心,又补了一刀。

“我认什么认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们了?”况且实在忍不住,大叫起来。

“这事不用你答应,其实啊这还是当年况菩萨在草原时我们跟况菩萨约定的,我们的女儿一定会有一个嫁给他的儿子,现在你来了,也是我们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你又和小女恩爱,这不就是天意吗?”

土基坦王决心不放过这次良机,索性连老脸都不要了,搬出况钟来,说是早年跟况钟定下的亲事,这扯谎的本事不算高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撒谎,可是却没一个人敢说他撒谎。

“家父当年在这里是待过几年,可是绝对没跟任何人定过亲,至于婚事家父也从未替我做过主。不瞒诸位,我的几位妻子都是我自己挑选的。”况且振振有词道。

“那是况菩萨没跟你说吧,那时候你还没出生,也没有小玉呢,更不用说萨利老鬼的小九了。我们就是跟况菩萨情投意合,差点结安达了。”土基坦王反正是不要老脸了,索性使劲地扯谎,反正那时候的事没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他撒谎又怎么样?

“那可有婚书作证?”况且也实在服了这个老流氓了,几乎是信口开河。

“我们这里的人不讲究那个,只要口头约定了,那就比写在纸上的管用。”土基坦王面不改色道。

这句话倒是没有扯谎,草原上的人不信奉什么条约、婚书这些写在纸面上的东西,只要口头约定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反悔的。

“我们真的没有扯谎,这是真的,若不信你去问郁满法王阁下吧,当年他一直追随在令尊大人身边。”萨利王居然还找出了证人。

郁满法王当年的确追随过况钟一些日子,那时他还不是活佛,正是跟着况钟的这些日子让他的境界飞速上升,倒不是说况钟教了他什么,而是况钟身上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感召了他,使得他悟道的速度加快,二十多年后终于成为草原上的顶级活佛。

也因为如此,他才对况钟感恩戴德,并把这种感恩转移到了况且身上。

自从他和达利法王一道来面见况且,达利法王一直怀疑况且跟那个恶魔生灵有直接关系,圣女更是从中百般挑拨,唯有郁满法王处处维护况且,从中化解危机。

郁满法王见萨利王点名到了自己头上,只好站出来呵呵笑,一句话也不说。

他虽然没有不说谎的戒律,但是一个顶级活佛扯谎总是有损法度,尤其是对况且,不过他觉得况且答应了这两门亲事也不吃亏。一旦结亲,塞外关内的况且都算是有根基的人了,哪怕有一天在关内出了什么事,也可以逃到塞外来逍遥。

郁满法王知道况且身世非同一般,绝不只是当朝权贵,皇上宠臣,乃父况钟当年就是为了逃避仇敌追杀,才来到草原上行医避祸的,这些他也知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便说破况且的身世。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笑而不语。

“怎么样,贤婿,这样你总该信了吧。”萨利法王得意道。

况且心道:我信你个大头鬼。

他看到郁满法王的笑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再者说父亲真要是在塞外给他订了婚事,绝对没有不告诉他的道理,父亲既然从没提起过,那就是没有。

“我说你们家里的事是不是等等再说,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研究如何抵御这场灾难,正好两位王兄也来了,咱们还是好好研究一下这事吧。”图顺王赶紧为况且解围。

尽管萨利王拉出郁满法王做证据,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一看到郁满法王脸上的表情,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图顺王当然更加明白。

“好吧,来人,把嫁妆和礼物给贤婿送过去。”萨利王命令道。

这一声令下,兀良哈的方阵后面,现出了一列长长的车队,也不知道上面拉着的都是什么东西,反正东西不少,够摆满一座宫殿了。

“玉儿,你的嫁妆我也带来了,赶紧给你的女婿收下吧。”土基坦王笑道。

玉公主还是娇羞的不得了的样子,可是看着况且的眼睛却在放光,那意思是你这次可跑不掉了,就等着被我吃掉吧。

况且张着双手,想要拒绝,可是两列长长的车队已经过来了,他想了一下,索性不拒绝了,现在如果强行拒绝,不知又要闹出多少事来,还不如先收下,回头在解决这堆麻烦。

他不是不讲究,也不是不知道退嫁妆就等于退婚,可问题是他根本就没答应这两桩婚事啊,嫁妆是硬塞到他手上的。

“先收下来。”况且低声吩咐纪昌。

“我说妹夫,给你的不都是嫁妆,还有我们欠你的银子,拿东西顶账的。”七公主急忙叫道。

她倒不是故意调侃况且,只是觉得现在这钦差殿下四个字是叫不出口了,索性也就喊妹夫了。

车子上只有一部分是嫁妆,还有一部分是两族拍买一窝蜂那些人欠下的银子,说好拿珠宝、书画、古版书顶账,这次一起运来了。

玉公主低声道:“夫君,我们族里也是一样的。”

众人哈哈大笑,况且闹了个大红脸,结巴了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夫君了,他不认都不行,我看今晚你们就入洞房,在场的人都是观礼的客人,打铁要趁热,好事要成双。”土基坦王拍手道。

况且气的几欲发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者说了,这不是逼婚吗?我爹都没这么干,谁特么给你们这权利的啊?!

萨利王还跟着添乱:“对,对,今天你们就把洞房圆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谁再敢欺负你,我们两个老泰山给你撑腰!”

况且气的转身拨马就走,给两位可汗一个冷场,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老流氓了,简直是太流氓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做好挖坑准备

此时,圣手屠夫四人在营帐里紧张地忙乎着。

他们知道现在是被况且卡住了脖子,只有答应况且的交换条件,才能拿到那份珍贵的地图资料,最终实现自己的愿望。

况且也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原本还担心被张鲸带到了板升城,后来才发现,在那两本宋版书里夹着一张地形示意图,那个个朱红色的叉子就是墓穴的定位。

摸金校尉等人已经知道了墓穴的大致位置,缺的就是这个定位,如果没有定位,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乱挖一气,他们就是挖上两辈子恐怕也见不到墓穴的影儿。

况且看到那张地图,心里不禁对玉公主感到有些愧疚,这可是玉公主的老祖宗了,玉公主对自己有情不说,现在也是自己最坚定的同盟军,自己却要联手他人掘他老祖宗的墓穴,这的确有些不地道。

不过想到英宗皇帝,他又理直气壮了,想当年瓦剌族对汉人犯下的罪孽,就算连掘他十八代祖宗的墓穴都不解气。

况且这也是自我安慰,不过总算是找到心里平衡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里平衡了,也就不念过往了。

况且为这四人搭建了帐篷,然后让他们把该准备的工作都准备好,尤其是挖地道必须要的东西,都要在沿途准备停当,若是进了板升城再大张旗鼓地准备器械,难保不会被人发现苗头。

对于精于盗墓的人来说,挖一条地道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不过摸金校尉也不敢大意,毕竟他们是要挖一条直接通向俺答王中军大帐的地道,这难度系数和危险系数便增加了万倍都不止。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杜三杜四只管闷头糟蹋况且送来的好酒,吃着一个大盘子里的肉干,对于怎样做,他们两人问都不问,只管等着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下达命令。

对这次任务的策划基本是摸金校尉一人的活儿,圣手屠夫帮着参谋,同时检查摸金校尉有没有遗漏或者疏忽的地方,两人合作多年,也十分默契了。假如摸金校尉缺阵,圣手屠夫完全可以独自策划完成盗墓任务。

况且给他们定下的规矩就是,从现在起,他们不能出现在公众眼前,只能住在这个帐篷里,酒管够,肉管够,需要什么,只要跟门外的护卫说一声就行。他们的行头已经换成护卫的服装,彻底改头换面了。

况且的营地里还有几十名江湖人物赖着不走,况且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做什么,问过圣手屠夫,他们也不知道,这些江湖人物大多是独行侠,互相之间显然缺少沟通,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吧。

当然,这里面也可能有不少是勤王派布下的暗子,混在其中保护况且,只不过况且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不是,也懒得去过问。

还有一种可能况且也想过,这里面有没有锦衣卫的暗探?

他知道锦衣卫在塞外有一些暗探,却没能拿到这份名单,锦衣卫总部的刘守有告诉他,等他需要这些人的时候,这些人就会自动出现,接受他的命令。

况且一想到刘守有这句话,私下里就开骂:他什么时候需要这些人?这哪是人话啊,他什么时候都需要,可是这些混蛋在哪呢?

他本想通过锦衣卫在塞外的系统想法拿到俺答王对大明秋季攻势的绝密文件,可惜根本不知道这个塞外锦衣卫系统在哪儿,怎么才能找到他们,也没人知道。

后来他又把希望寄托在小君身上,希望能用他的空空妙手盗取俺答王的文件,结果小君也失踪了,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人现在在哪里。

无论是朝廷的旨意还是张居正的多次来信,都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他一定要想法搞到这份情报,可是怎么搞啊,以他全权钦差大使的身份是不可能搞到的,他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有一堆人围上来,他总不能堂而皇之地走进俺答王的中军大帐,然后要求看看他对大明的攻势所做的布置吧。

孰料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况且愁的脑子里一点缝都没有的时候,圣手屠夫、摸金校尉四人主动送上门来。或许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况且将计就计,决定通过这四人偷盗俺答王的绝密文件。

对于那个瓦剌大汗的墓穴,况且对里面可能有的天量财宝还不怎么动心,他最动心的是墓穴的位置和里面的空间,他准备就这个墓穴干一把大的,这个计划目前在他脑子里只有个雏形,还没有彻底成熟,主要是这个墓穴究竟是否存在,一时还没法确定下来。

况且虽然相信以摸金校尉的水准,不至于最后闹出个乌龙的大笑话,可是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塞外个大汗的墓穴绝对是秘密中的秘密,就算他们的后人可能都不知道,外人又凭什么能弄准确。

这件事还得偷着干,绝对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一个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领着一群锦衣卫干上了盗墓的勾当,朝廷的脸面就得让他给丢光了,皇上非宰了他不可。

盗墓需要使用什么器械况且也不知道,他虽然要跨界,却也不想走的太远。但是镐头、铁锨肯定是少不了的,传说中的洛阳铲大明还没造出来呢,只能用他们带着的铁锹了。另外就是大量的木板木头,挖掘的坑道必须用木板木头支撑起来,要不然挖到半道来个塌方就不好玩了。

木头木板这些在内地很常见,可是在大漠却也不是很容易找,主要是塞外大型山林比较少,牧场遍地都是,山地山林却相对罕见。

据后人考证说,塞外的冶炼技术之所以大幅度退步,就是因为山林资源不足,得不到足够的高质量的木炭,结果冶炼铁器时温度不能达标,也就无法把废铁化成铁水,重新铸造成兵器。

这当然只是一种说法,据况且研究,应该还是大量的冶炼技术熟练工人的流失和冶炼技术的失传,造成了塞外兵器制造技术的衰败。

在成吉思汗、忽必烈时代,塞外的冶炼技术是远远高于内地的,回回大炮也就是红衣大炮,是由成吉思汗率先造出来的武器,也是他率领蒙古族西征时攻无不克的神器。

成吉思汗征服万国,并非只是靠着蒙古兵金银精熟的骑术和上乘的射箭术,也不只是靠着蒙古铁骑的骁勇善战,跟大量火器的使用是分不开的。那时候有一个擅长制造火炮的人,破例被封为王爷。成吉思汗可是最擅长利用技术人才的才干,这一点比当时的内地政权要高明很多。

况且走进来,看着四个人各干各的,彼此互不干扰,杜氏兄弟喝酒吃肉,圣手屠夫和摸金校尉则伏案画着图纸。

“见过大人。”四个人见到况且进来,都站起身行礼晋见。

他们现在穿着锦衣卫制服,自然也得遵从锦衣卫的规矩,再不能以山野闲人自居了,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是什么隐士闲人,而是臭名昭著的屠夫和盗墓贼。

“准备的怎么样?”况且坐下后问道,慕容嫣然和九娘站在他左右,对于这四个人,况且是不可能完全放心的,还是要防一手。

“这是需要的各种材料和工具。”摸金校尉递过来一张单子。

况且看了一眼上面列的密密麻麻的名单有点头疼,随手扔给跟着他的纪昌,道:“你派人沿途准备好这些东西,就说是军中的必需品,一定要在到达板升城前准备好这上面的所有东西。”

纪昌答应一声,接过来后塞在靴子的靴筒里。

“你们最长能挖掘多长距离的坑道?”况且问道。

“这个不好说,我们盗墓一般都是从几里外开挖,最长也不过二十里地吧。”摸金校尉道。

“二十里。”

况且沉吟着,按说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他也不知道到了板升城后可以在距离俺答王的中军大帐多远立下营寨,不过他估计俺答王不会放心让他的人马在很远的地方宿营,一定会安排在很近的地方,以便于监视。

他带的可是一万人的精兵,俺答王也不会大意到让这些人脱离自己的监控,到处自由行动。

不过俺答王的军营跟他的中军大帐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现在况且最难确定的就是这个距离会有多远。

但他也知道,如果距离太远,他只能放弃这个计划,不是信不过摸金校尉挖掘坑道的本事,而是时间上来不及。挖掘坑道可是个耗时费力的活儿,这不是在平地上跑马,几十里的距离一会的工夫就到。

“如果是二十里地的话,你们需要几天能挖通?”况且又问道。

“如果大人给的时间短,光靠我们四人是不行的,需要给我们一定的人手。”摸金校尉道。

“人手没问题,你需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需要在三天之内挖通。”

“三天之内?”摸金校尉苦笑了一下。

时间太短了,这不是人手多少的问题了,在狭窄的坑道里,再多的人其实也没用,换班挖掘也就是十几个人的事,多了反而碍事。

但是三天的时间挖掘二十里的坑道,这实在有些难为人了。

“这可能是最短的时间,也可能到时候给你们再多一些时间,但是你们不能指望这个。”况且道。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头疼的联姻

按照况且设定的计划,谈判一开始就挖掘坑道,所有重要人物必须在谈判现场,俺答王的中军大帐就会空下来,外面守卫人员在俺答王不在的情况下,也不敢随便进入他的中军大帐,正好是下手盗取绝密文件的好时机。

现在无法确定的就是谈判过程会有几天,况且是想拖的越长越好,但是俺答王和赵全肯定不会让他如意,说不定两三天就谈崩了。况且觉得必须在三天之内盗取文件,时间再长很可能出现问题。

他之所以让左羚她们先走,到板升城里购物,也是这个道理。

在谈判破裂之前,俺答王肯定会对汉人保持应有的外交礼仪,可是一旦谈崩了,那就另当别论了,外交就意味对方是敌人,他们都有可能被俺答王扣为人质。

朝廷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这才要求俺答王派出相等重要的人前往内地充当人质,结果是把汉那吉抢到了这个差使。

按说只要把汉那吉还在内地,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任何风险,但是况且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他从来就没指望互换人质这一说。

白莲教的大长老萧衍峰还有现任圣女都在京城,还有京城几大权贵家族也在后面搞小动作,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什么事,那时候况且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但是他带了一万人出来,还有那些朝廷官员,甚至还有张鲸这位重量级的太监,这些人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按照原定的计划,谈判过后,不管成不成,他们都要回到大同关隘,在那里等候把汉那吉,然后跟把汉那吉交换,一个出关,一个入关,这样双方都不会担心自己的人会被对方扣留,但是现在最大的变数就是在把汉那吉那里。

不是说把汉那吉不可靠,而是白莲教的大长老萧衍峰还有京城几大权贵家族不可靠,他们极有可能耍一些阴谋诡计,让况且这些人失陷在塞外,滞留于草原上,以此逼迫朝廷跟俺答王以屈辱的条件议和。

况且出来后,呼吸一下草原上带有野草香味的空气,心胸为之开阔。

“我说你准备怎么应付那两个老家伙,要不我去把他们宰了算了。”九娘说道。

她也看不过眼况且被人欺负,被逼着娶公主,这算哪门子事嘛。

“这件事等等再说,不能动武,怎么说人家也是好意吧。”况且提起这事就头大,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两族欠他的银子都用珠宝书画和古版书顶账了,另外送来的两份嫁妆更是价值连城,看得出来两族不是糊弄他,而是真心想把女儿嫁给他,至于政治考量不用说那当然是有的。

“我看你是色心又起了吧,是不是听说那个九公主人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动心了?你可小心啊,人家才十三岁,比雪儿还小呢,你也下得了手?”九娘气道。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可是这事不是说回绝就能回绝的,得讲究做事的手法。”况且急忙辩解道。

“哼,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想要娶几个异族的公主尝尝野味。”九娘说完,气哼哼跑开了。

慕容嫣然一笑道:“她就是孩子气,公子不用理她。不过按照我的想法,真的娶了两位公主也未必是坏事,公子可以在塞外有一片基地,以后的许多事也好办些。”

况且先是叹气,然后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慕容嫣然的意思。

慕容嫣然说的对,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当初他被迫当这个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不就是没地方躲避吗,若是当年他在塞外有一片可以任意逍遥的地方,也许就跟父亲当年一样,逃到这里来了。

海外他不能去,那里是君王组织的地盘,他去了就会被当傀儡使用,还不如到草原做两大强族的娇婿。

对娶两个公主他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好处是明摆着的,但是这件事最大的障碍是这样做等于叛国,这条罪名他是宁死不能背上的。

娶了两个公主之后他就有了自己的封地,也就是有了活动基地,然后还可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凭借瓦剌和兀良哈两族在塞外的影响力,肯定没有人敢欺负他。

等把汉那吉掌权后,鞑靼族也是他的后援,他就更加可以在草原上顺风顺水地生活,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在朝廷做官舒服多了。

但这些不过是想象而已,不仅没有必要而且也行不通,他并没有兵败,也没有投降异族,所以不想当李陵第二。

正想着,却见七公主、萨刺、于都来找他了,玉公主也带着满脸的红晕还有一大群侍女来了。

况且招待他们进入中军大帐坐定,然后笑道:“你们是代表两位可汗逼婚来的吗?”

七公主笑道:“妹夫,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婚姻大事当然得你情我愿,怎么会说到逼字啊。”

于都笑道:“大哥,你是没看到我九妹,我们兄弟姐妹里,人最好的就是七姐,可是长得最漂亮的就是我九妹了,你答应这桩婚事不吃亏。将来可以从我的地盘里划出一半给你,你既是我的妹夫,也还是我的大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

玉公主则是娇羞满面,泪眼盈盈,垂泪道:“夫君,你就那么讨厌玉儿吗?”

天啊,这可咋办?况且现在一个头不是两个大,而是有十个大了。

他苦笑道:“即使我答应了也不算数啊,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事必须皇上和朝廷都同意才行吗?我要是私下里答应了,那是等于叛国啊。这罪名我况某人实在背负不起。”

于都大咧咧笑道:“叛就叛呗,塞外海阔天空,难道还没有大哥容身的地方吗?草原上虽然没有内地那些秀丽风光,可是每天大酒大肉的多么快活。”

“胡闹,我在南京北京都有一大家子人呢,我若是被定叛国罪,他们都得人头落地。”况且戳了一下于都的脑门子道。

“是这样啊。”于都一脸囧态。

“哦,对啊,咱们怎么忘了这事了。”七公主脸上也露出了愁容。

几个人都醒悟过来,况且可不是什么单身钻石王老五,而是有家有口的人,夫人已经有了五位,孩子都有三个了,怎么可能说不管都不管了,自己在塞外招亲娶妻作乐。如果况且是这样的人,还值得他们两族招婿吗?

“我父可汗已经向你们的皇上寄去了国书,向皇上给你求婚。”萨刺笑眯眯道。

“什么?萨利王给皇上发信了?”况且大吃一惊。

“是啊,我父可汗在信里说了,只要皇上批准了这桩婚事,我们兀良哈族永远不跟朝廷为敌。”

“我父可汗也是这样做的。”玉公主又来了精神,眼睛又放出亮光。

况且心里哀叹一声,没想到这两个可汗做的如此决绝,若是他们承诺以后不跟朝廷为敌,皇上还真的有可能批准这两桩婚事,那就彻底把他卖了。

塞外对朝廷最大的威胁就是鞑靼、瓦剌和兀良哈这三族势力,如果其中两族通过联姻跟朝廷重修旧好,朝廷的负担就减轻了,单单一个鞑靼族自然好对付多了。

“怎么样,大哥,我父亲这次是诚心诚意想招你为婿,你别怪他嘴上跑马,那是他习惯了,他就是个老流氓,你总说我身上毛病多,跟我父亲一比,我还是好孩子吧。”于都笑道。

七公主伸手给他一拳:“怎么说话呢。”

“我说他是老流氓怎么了,他真的就是,自己都承认的,我身上的坏毛病都是从他那学来的。”于都不服气道。

众人都笑了,看来于都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要是跟红胡子萨利王相比,于都简直就算是个很干净的有为青年了。

况且一阵心烦意乱,没想到这件事已经捅到朝廷那里了,不知道皇上和张居正、高拱这些人会怎么看待,会不会误会他跟塞外各族沆瀣一气,欺骗朝廷,那样的话就等于断绝了他的退路。

不过,这的确反应出了两族的决心,他们居然以永不跟朝廷为敌这条件来换取皇上对婚姻的批准,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

当然两族在提出和亲的同时,也一定提出了相应的条件,比如朝廷必须满足两族在物资方面的需要,铁器是主要的,然后是盐巴、茶叶、丝绸、布帛、粮食这些紧俏物品。朝廷会不会相信这两族的话,会不会把况且卖了就难说了。

“我究竟有什么好,你们两族如此下大力气要招我为婿?”况且茫然无措,无可奈何。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长处,值得这两族花费如此大的力气,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他现在虽然贵为大明全权钦差大使,但是这是朝廷赋予的权利,随时可以收回。

另外,他是江南大才子,也是著名的书画家,可是在塞外,这两点怕是比不上一个铁匠受欢迎,更比不上一个善于放牧的牧民有价值。

“大哥,跟你明说了吧,我们两族这样做,第一是因为你的父亲,况神医况菩萨,谁不希望招他的儿子做女婿,沾沾况菩萨的仙气啊。”于都大笑道。

“因为我父亲?”况且一怔。

“当然,就算现在,况菩萨在我们草原各族依然是万家生佛,他老人家的光辉跟佛菩萨一样普照天下。”七公主笑道。

第六百四十七章 白莲教遇难

况且没想到父亲在塞外声望竟然如此之高,都已经上升到佛菩萨的境界了,难怪两大可汗死盯着他不放手了。

当年父亲带着他和妹妹在苏州生活时,颇像一个与世无争的隐士,过着十分低调的生活,谁也不知道塞外很多人家里供着况菩萨的画像。在苏州本地人眼中,父亲只是一位名医,其他的都一无所知。

“况菩萨现在在哪里?”萨刺问道。

“家父现在在海外生活。”况且答道。

说完他心里一阵刺痛,父亲被君王组织骗去了海外,虽然高高在上以老爷的身份被人伺候着,实际上是被人当作傀儡使用。

也不能说是傀儡,君王组织除了借况钟的名义行事,平时对况钟却也是毕恭毕敬,而且表面上尊他为主子。

光是这些缘故还不值得两位可汗如此不要脸面的逼婚,况且这样想,他们这样做一定另有原因。

“嫁公主给我,就因为家父的缘故?没这么简单吧。”况且道。

“这个,其实还是有别的原因的。” 于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什么缘故?”

“跟那个差点吞掉我的恶魔也有点关系。”于都道。

“这事跟恶魔有什么关系?”况且气的发笑。

“当然有关系,大家都想沾沾你的光,以免被那个恶魔生灵给吞了。”于都笑了。

况且恍然大悟,这些人原来是因为这个,跟于都跪着求他结安达是一样的理由,都以为跟他扯上关系,就会避免被那个恶魔吞噬。

“夫君,人家是真心爱你,可不是为了这个原因。”玉公主珠泪欲滴道。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只要皇上同意,我就娶你。”况且也是被她弄得无可奈何了,只好把责任推给皇上。

“真的,太好了,夫君,多谢你。”玉公主说着,跑过来捧着况且的脸就亲了一口。

况且低吼了一声,恼不是,笑不是,只能叹息着自己擦了擦脸。

“恭喜大人。”纪昌过来凑趣。

“恭喜你个鬼,没看到我有多烦吗,一边呆着去。”况且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把纪昌轰走了。

“哼哼,我说保准就是这么回事,装的不情不愿的样子,还不是自己上的道,谁逼你来着。”九娘冷哼道。

她一直认为况且就是个色狼,惯于用装逼法骗取一个个小姑娘主动上钩,这不又上钩一个?到了塞外也不消停,不知道他要娶多少个老婆才会罢手。

“妹夫,只要你们的皇上同意了,是不是也得娶我九妹啊。”七公主连忙问道。

“娶,娶,只要皇上批准,就是把草原上所有族的公主都娶了,我也认了。”况且面容扭曲,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大家都笑,婚姻是大喜事,可是像况且却好像被人推下火坑一样,痛苦不堪,这真还不多见。

那些侍女听到这话,芳心都有些窃喜,她们其中好几个是小族的公主,心里寻思着,是否也该让自己的父亲给大明皇上上书,请求大明皇上批准况且娶了自己。

慕容嫣然一直没有说话,却始终面带笑容,看得出她很乐意如此。在她看来,况且多娶几个才对,最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配齐了,这才有勤王派公子的气派。而且况且家族人丁单薄,媳妇多了,子女才能多,最好生一百个儿子,一百个女儿,多子多福,香火旺盛。

幸好她没说出来,否则况且非得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不可。

“妹夫放心吧,你们的皇上一定会批准的,我们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向朝廷做了很大让步。”萨刺笑道。

“塞外各族和大明永不为敌,世代友好,其实是双方得利,并非单方面付出代价。”况且正色道。

“也是,也是。”萨刺不想跟况且在这个时候分辨是非,以免节外生枝。

不过现在无论是七公主、萨刺还是玉公主,已经把况且看成自己一家人了。

对大明钦差采取招婿封王的办法,最先是白莲教教主赵全想到的主意,他当然没安什么好心,是想用温柔乡把况且困在这里,然后好从容剥离他身上的气运。

俺答王对此并不热心,不过这样做也没什么大不了,舍出一个公主,套到一个大明的贵臣,尤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桩买卖怎么算都不吃亏。

即便这样想,俺答王并没有太热心地推动这件事,他是想等况且到了板升城,谈判过后再用这个办法按住况且,谁知消息走漏,现在反而被瓦剌和兀良哈两族着了先鞭。

这两族凡事都跟鞑靼族对着干,撬行当然也是拿手好戏。按照他们事先的谋划,分别派出玉公主和于都前来送礼,并且露出招婿的意思,就是为了抢在俺答王表态之前卡位。

如果大明钦差果真要娶草原公主,那是瓦剌和兀良哈两族招婿在先,总不能绕过他们去娶鞑靼公主吧。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有想到玉公主招婿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于都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一切都乱套了。

过后恶魔的出现让两族的法王们都极为沮丧,他们在给可汗的信中前所未有的否定了自己的法力,认为这次劫难史无前例,很可能只能有极少数人才能渡过,大部分人将难逃劫难。

于都给父亲的信中则是大吹况且的本事,说那个恶魔谁也不怕,就怕况且一人,只要跟况且拉上关系,本族就能避免恶魔的伤害,玉公主给父亲的信中也以于都为例,说明了同样的意思。

这两族的可汗自然就想到要跟况且拉近关系才行,虽然现在还不确定跟况且拉上关系后是不是真的能免于恶魔伤害,但是赌一把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万一呢。

尤其是萨利王,当他知道况且是况钟的儿子后,心里已经完全认定,况且是解除这场劫难的唯一人选,不存在其他任何可能,就因为他是况菩萨的儿子。

瓦剌可汗土基坦王态度也很坚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玉公主已经深爱上况且不能自拔了,招婿变成了二姑娘倒贴,也只有顺水推舟,才能挽回点脸面。当然,让全族免于恶魔的伤害,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土基坦王知道况且是况钟的儿子后,态度就更加坚定了,甭管怎样,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况且拉进自己的家门,不能让这个女婿溜了。

两位可汗商议之后,立即着人给朝廷上书,公文的内容可没有他们说的那样简单,而是狮子大开口的提出诸多条件。他们也没有期望朝廷能全部答应,就等着朝廷坐地还钱了。

帐篷里都是年轻人,自然气氛不一样,轻松而愉快,尤其是于都兴奋的不得了,跟个活宝似的,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妹夫的跟在况且屁股后面叫着,逗得大家不时发笑。

正在大家喝酒吃茶,聊的很欢快时,护卫忽然来报:“大人,外面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好像、好像是那个恶魔又吃人了。”

“什么!”况且一下子站起来。

“他吃了什么人?”

“是白莲教的,好像有三四百人。”护卫急忙道。

“哦。”

况且又坐下了,心里不禁一阵幸灾乐祸,白莲教在这里的人总共也不过几百人,这下子是要全军覆没了。

“那个妖女也被吃了吗?”七公主急忙问。

“没有,当时上任圣女正带着几个人在图顺王那里做客,躲过了这一劫。”护卫道。

“老天不长眼啊,怎么不把这个妖女收了。”七公主遗憾地叹息道。

她也算明白了,于都的事十有八九不是白莲教干的,不过,白莲教这帮人太可恨了,哪怕死光了,也不值得一点点同情。

“七姐放心,那个妖女多行不义必自毙。”玉公主道。

“这可未必,那个恶魔又不是替天行道,它和白莲教一样邪恶歹毒。”七公主道。

况且一直没说话,他试图感应那个恶魔所在的位置和状态,谁知空中一个地方传来一个微弱的意念:他们对你不好,我吃了他们。

况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恶魔传回来的信息,但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微弱的意念中竟有讨好他的意思,是在向他邀功,这是怎么回事?

混沌的确是想讨好况且,另一方面也是饿了,它看着下面这些美食,却不知道该吃那些,它担心吃错了会激怒况且,自己可能就没好了。

不过它慢慢听懂了人们的对话,说是白莲教的那些人一直在欺负况且,它这才找准了目标,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扑下来把白莲教的营帐围住,一口就把白莲教的几百个人吞了下去,然后扬长而去。

不远处的人看到了这一场景,都吓得呆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鞑靼族的人过来查看白莲教营地的情况,看了一眼后,吓得拔腿就往回跑,跑到中途就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上任圣女得报后,急忙带着人过来查看,一看之下气的差点晕过去,除了诸长老和她的侍女侍卫跟着她去拜访图顺王,研究如何解开这个困局外,其余的人包括一些各地的舵主,全都遭难了。

“殿下,咱们还是赶紧撤走吧。”苗八吓得上下牙齿磕碰有声。

他不怕死,却怕了这个恶魔了,他宁愿当一个死士,去刺杀萨利王或者土基坦王,也不愿意被恶魔吞噬,变成一个空壳人。

“撤走,怎么走?咱们现在走的话,一定会被瓦剌和兀良哈的骑兵追上,根本逃不掉的。”上任圣女极力镇静着自己道。

“那也得走,我们兄弟豁出命去不要,一定会保护圣女安然回到教里的。”五长老叶开道。

“不,咱们不走。”上任圣女忽然下定了决心,挥了挥手道。

“不走?可是留在这里根本没活路啊。”叶开惊慌失措道。

第六百四十八章 奇怪的丝线

“有,如果现在走必定是自寻死路。”圣女道。

“殿下,我们宁可死在萨利王的手上,也不要死在这个恶魔手上,死在萨利王手上,教主大人还能为我们报仇,若是被那个恶魔吞了,变成个空壳人,报仇都没门。”苗八的心理已经快崩溃了。

“死?怎么就说到死了呢,没那么容易,我们死不了,走,现在都跟着我去拜访那个钦差殿下。”上任圣女道。

“拜访他?难道殿下是想请他出手救咱们的弟兄?”叶开疑惑道。

“省省吧,他有那么好心吗?我是感觉那个恶魔不会伤害跟他靠的很近的人,以后咱们就跟在他左右,看看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照殿下的意思,恶魔真的跟那个钦差有隐秘的关系吗?”几位长老都有些发懵。

“我也不确定,只是一种感觉。你们知道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为什么非得把女儿硬塞给他吗?就是为了安全。他们的女儿并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非得死乞白赖地硬塞给一个他们平时根本瞧不起的汉人?”上任圣女解释道。

“哦,这也是啊,我还纳闷着哪,这两个蛮王抽了什么风,居然做出如此不顾脸面的事,原来如此啊。”叶开自言自语道。

“自从那个恶魔开始吞人,况且的身边从未有人受到过伤害,这就是最好的明证,何况他还救回了于都呢。”上任圣女道。

“既然如此,咱们也想法跟钦差殿下缓和一下关系吧,没必要跟他闹的那么僵,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汉人,跟咱们同族嘛。”叶开道。

“你太天真了,不把咱们斩尽杀绝朝廷决不肯罢休,他们比异族更加恨咱们!”

正说着,况且已经带着人急急忙忙出来了,上任圣女见到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怨气,人一下子失控了。

她指着自己营地里几百号空壳人,大怒道:“况且,你自己瞧瞧你做的好事!”

况且看着营地内外一个个空壳人,这些人还是跟以前的受害者一样,保持着生前的动作状态,只是僵在那里,仿佛生命突然间被一只大手攫走了,只留下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他们的灵魂都是一瞬间被混沌吸走的。

况且苦笑道:“圣女殿下,你的人出了这种事,我心里并不好受,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你再怎么悲痛,也不能血口喷人胡乱栽赃吧。”

“血口喷人?胡乱栽赃?你敢发誓你跟那个恶魔一点关系没有?!”上任圣女眼中喷火,怒不可遏。

“当然敢,我发誓跟那个恶魔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况且举手道。

况且这一发誓,倒是解除了叶开他们心里仅有的一点怀疑,他们也觉得况且不会跟那个恶魔有什么关系,但凡是人就不可能跟那个恶魔有关系。

既然如此,圣女说的恶魔不会吞噬况且身边的人这一条就不能成立。

“钦差殿下莫怪,我们这一次栽的实在太狠了。”叶开苦笑道。

“理解,谁摊上这种事都难免心灵失衡。”况且点头道。

“就是,就是,钦差殿下,我们的营地被毁了,只好跟着您一起回板升城了,不知可以不可以?”苗八问道。

“跟我走?没这必要吧,大路朝天,你们可以跟着图顺王一起走啊。”况且凛然道。

他可不愿意跟上任圣女天天形影不离,她对他一直杀意浓浓,等于是两个仇人结伴而行,这不是很搞笑嘛。

“钦差殿下。”上任圣女忽然提高了声音道。

“圣女殿下何事?”

“我想请你救我的兄弟们,我可以发誓我们白莲教以后绝对不再对付你,我当然也不会例外。”圣女说道。

“你们对付不对付我,我根本不在乎,我身为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职责所在,朝廷的逃犯通缉犯必须捉拿归案。咱们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除非你们接受我的条件,谈判过后即刻归降朝廷。”况且正色道。

况且心里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一个逃亡在外的邪教组织,我会在乎你们吗?再者说了,就算你们不对付我,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们。

“这么说来,咱们之间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圣女问道。

“没有,至少我看不出来,想要缓和我们的关系,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放弃挣扎,彻底归降朝廷。”况且道。

“你做梦吧,我圣教就算人死绝了,也决不会向朝廷投降。”上任圣女刚烈道。

“你们如果顽抗到底,离这一天也不会太远,结果大家都能看得到。”况且冷冷道。

他现在不想再给上任圣女留什么情面,反正已经撕破脸了,索性开宗明义,彻底决裂。

先前况且给上任圣女留面子,处处保持应有的礼仪,那是希望白莲教能够幡然悔悟、洗心革面,哪怕不回归内地,至少在谈判过程中摆正自己的位置。但是自从上任圣女对他果断放出杀手之后,这一切就已经不可逆转了。

叶开、苗八等人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圣女不是想要跟在况且左右避难的吗,这都彻底决裂了,还怎么跟着人家?

依照这两人的意思,那就是马上开逃,有多远逃多远,有多快逃多快,可是圣女说的也对,他们跑的再快也未必有兀良哈的马跑的快,短途他们可以胜过马匹的脚力,但是长途跋涉那就不行了,肯定要被兀良哈的大军追上。

此时,图顺王、萨利王和土基坦王还有那些法王都来了,看到遍地都是空壳人,也都神情木然,默然不语。

“钦差殿下,您快想想法子吧,又有这么多人遇难了,大屠杀开始啦。”达利法王焦急道。

“我一直在想,可是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况且苦笑道。

况且跟上任圣女的争吵,大家都听到了,萨利王和土基坦王自然是很高兴,他们跟白莲教也是对头,尿不到一壶里。图顺王只能苦笑,他也无力为况且和上任圣女之间化解矛盾,那是人家汉人之间的事情。

“圣女殿下,你这营地实在是住不了人了,还是迁到我的营地去吧,这些兄弟的尸体我会叫人带回去然后好好安葬。”图顺王能做的也就是和稀泥。

“且慢!”况且眼睛尖,忽然感觉出不对来。

“怎么了?”听到况且叫声,可汗、法王、王爷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批人似乎跟上批人有点不一样啊。”况且自语道。

“什么地方不一样,我看都一样啊。”萨刺和七公主都仔细看过,没发现什么异样。

“不对,你们可能感觉不出来,这些人的身上多了些东西,就像是丝线那种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道。

“丝线?”七公主想要摸摸一具尸体。

“摸不得!”况且急忙握住她的手向后拽,这一拉弄得七公主脸胀得通红,她虽然行事大方,手却也不是随便让男人摸的。

“对不住啊,太着急了。”况且急忙松开手道歉。

“你就别说这些了,到底哪里不对头啊。”况且拉她本是善意,七公主当然明白。她现在急于想弄明白,况且所说的尸体有了异样,是指什么,如果出现新的问题,那麻烦就大了。

萨利王、土基坦王也都过来仔细查看,他们没有见过先前被害的人,所以根本看不出那里不对头。

“请大家都注意,千万不要触摸这些人的身体。”况且道。

“怎么,这些人有传染性?”达利法王也吓了一跳。

“不是传染性,而是连带性。”况且道。

“连带性?这又是怎么回事。”法王们面面相觑,都听不懂。

“就是说谁触摸了这些尸体,就会被一根丝线连上,然后他就是下一个被吞噬的目标。”况且解释道。

这种丝线况且能看到,是因为他跟因果老人之间有不少因果线。这些丝线是因果老人偷偷结下的,好像蛛网一样,谁触到了就会被沾上,然后被缠住,成为混沌下一批吞噬的目标。

因果老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恶意,反正混沌是要吞噬人的灵魂为食的,他也阻拦不了,更不想阻拦,就像人根本不在意牛羊吃草一样。说到底,在因果老人眼里,下面的凡人跟草原上的野草毫无区别。

他是在想要尝试看看给混沌结上因果线,看看它到底受不受因果的制约。

这一招还是从他自身遭遇想到的,他没想到一入世就被人偷着跟况且结了不少因果线,到现在才解开一小根,还有很多线没解开呢。

他现在也仿效着给混沌来结因果线,想要看看这些因果线起不起作用。

“这不还是传染吗?钦差殿下,以你这样说,这只能是瘟疫了。”达利法王道。

“不对,绝对不是瘟疫,这一点可以证实了,只是这些线出现的很奇怪。”况且道。

“是奇怪了,我们怎么没看到有什么线,只有你自己在那里说,线在哪呢?”上任圣女冷冷道。

“你就闭嘴吧,如果你不信,大可以来触摸一下你这些属下的身体,看看你会不会被恶魔吞噬?有本事你来啊!”况且冷冷道。

上任圣女被呛的肺几欲气炸,却真的不敢去触摸自己的属下,她并不怕死,但绝对恐惧这种死法。

图顺王笑道:“钦差殿下也是神医,眼力独特,他既然这样说,那就必然是如此,大家别怀疑什么了,谁也不许触摸这些人的身体,传令下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人体污染源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分别让人传令,谁也不许触摸这些人的身体。

其实就算他们不下令,谁敢去碰触这些如同僵尸的人?大家看着这副场景心里都瘆得慌,更不用说用手触摸了,不过要是必须搬运他们的话,这就没办法避免了。

“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灵魂,还是就地焚烧了吧,免得传染别人。”萨利王道。

“谁敢!不许动他们!”上任圣女的眼睛都红了。

“我当然敢,为什么不敢,难道你还要留着这些僵尸害人不成。”萨利王道。

上任圣女也就是欺负欺负况且,遇到萨利王这种既打不过,又不讲理还动不动就耍流氓的老混蛋,她可算是遇到克星了。

这种事她本来是不会过问的,实际上也没这个脑子管。她在教里一直深居简出,外面的事都是教主赵全和诸位长老打理,用不着她费心费力。

这次她为了陪三娘子出来,亲自带队,结果跟三娘子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了,结果又出了这么个岔子,连教会里兄弟们的尸体都带不回去了。

上任圣女一说话就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自己回去了怎么想教主和手下的人交待呢?这脸丢大了。

“圣女请节哀吧,这些人的尸体的确留不得,如果像钦差殿下说的那样,简直就是传染源了。”达利法王也劝道。

“你们不是说不是瘟疫,不带传染性的吗,这怎么又成了传染源了?”叶开问道。

“这不是钦差殿下刚刚发现了什么,什么丝线嘛,那东西传染啊。”达利法王道。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就只信他的?”上任圣女红着眼问道。

“就是,你们大家也自己揣摩吧,仔细看看,有不怕的尽管按照自己的意思办,别什么事都听我的。”况且正在仔细查看这些尸体,听到这番对话,转头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信了,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搬动这些尸体,没人拦着。”达利法王不悦道,然后拂袖退了回去。

上任圣女身边的人当然不信况且的话,这些失去灵魂的人身上毫无异常,根本看不到有什么丝线,可是他们却不敢冒险,一脸恐惧,不敢上去搬运尸体。

图顺王笑道:“既然是这样,有没有什么隔离的措施,比如说用木棍或者带上手套什么的?”

“那些都没有用,只要碰到了这些尸体,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都不可避免地被连带上,下一个死的就是这个人。”况且淡淡道。

他也没敢触碰这些尸体,虽然感觉上就算碰触了也没什么危险性,但是他还是警惕的绕开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微弱的意念传讯,现在可以肯定是那个恶魔生灵传给他的,只是为什么要给他传递信息,以此来讨好他,他却是弄不明白,明明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难道它是怕父亲留在草原上的神威?

难道父亲真有什么大来头,是菩萨转世?

他的脑子里快速转着这些古怪的念头,仍然得不到结果,最后只好不去想了。

“殿下,要不就别带回去了,就地焚烧吧。”叶开也无奈道。

“不行,这些兄弟的尸体要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然后好好安葬。”圣女道。

“这……”

叶开和苗八等几个长老都面面相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不知该怎么办好。

带回去?

怎么带?

总不能用空话带回去吧,如果要带回去,第一步就得把这些尸体搬上车,总不能隔空运尸吧,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正在他们无计可施时,圣女却出招了,她拿出一个绸缎做成的袋子,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声:“咄,去。”

她随后把手一扬,袋子打开了,里面滚出一颗颗黄豆粒,这些黄豆粒迎风发生变化,变成一个个小人。

众人都看的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吗?

白莲教的撒豆成兵术闻名已久,但是真正亲眼看过的人并不多。在场面形成僵局的情况下,上任圣女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用上了这个绝招。

这些小人一个个走到那些尸体跟前,然后跟个小大力士似的扛起这些尸体就向外走。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这些豆粒变成的小人竟然如此孔武有力,能搬动一个个大汉。

“好,高,实在是高。”达利法王也不禁竖起大拇指赞道。

要说法术他自然也会很多种,巨大术、幻化术他都会,可是这手撒豆成兵他真的不会,以前他对撒豆成兵的法术半信半疑,以为那是白莲教故意放出来骗人的招数。现在亲眼所见,不得不佩服之至。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也都看的两眼发呆,他们曾经在这手法术上栽过跟斗,两族的一支大军被一群豆兵纸将杀得落荒而逃,还累死了不少勇士。

“怎么样,这样就不会有连带性了吧?”上任圣女冷笑着问况且。

“圣女殿下,已经有了,而且所有的连带性都在你的身上。”况且悲哀地看着上任圣女,已经看到她身上被结下无数的丝线,可以说所有的连带都汇集到了上任圣女身上了。

“什么?”

上任圣女大惊,她仔细检查着自己全身上下,甚至用内视法检查自己的体内脏腑,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你胡扯,根本就是在胡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圣女怒道。

“你不信就算了,顺便说一声,你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传染源,没救了,凡是跟你身体有过接触的人,也都会成为下一批传染源,依此类推。”况且悲哀道。

本来他已经看出了这些因果线,只要不动这些尸体,把这些尸体就地焚毁,所有的连带性也就消失了,孰料上任圣女偏要逞能,她倒是没敢亲手接触这些尸体,而是使出撒豆成兵的法术,用这些小人来搬运这些尸体,因为这些小人都是跟她有连带关系的,结果那些因果线最终都缠绕到了她的身上。

上任圣女也被吓坏了,她一直高傲昂起的头即刻低下了三分,她本想求况且帮她一把,帮她剪短这些丝线,但又想况且绝对不会帮她的,因为她和况且早已无法并存于这天地人世,必须有一个死掉才是终局。

“钦差殿下,您能解除这些连带吧,请您帮我们圣女殿下一把吧。”叶开躬身向况且请求道。

“请钦差殿下帮忙。”

苗八等人也一齐躬身向况且求情。

况且苦笑道:“我也没办法,如果有办法,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不要求他,就算我马上死了,你们也不要求他。”上任圣女忽然昂起头道。

“可是……”叶开说道。

“没什么可是的,我圣教中人没有贪生怕死的,慷慨赴死,就一定会上天堂。”上任圣女毅然道。

“圣女殿下能想开最好不过了。”况且叹息道。

“哼哼,你是说以后凡是接触到我的人就会被连带上,成为那个恶魔生灵吞噬的目标?”上任圣女问道。

况且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这是我的猜测,也未必就准。”

“那好……”

上任圣女刚说了半句,忽然间身子飘动,一个起落就到了玉公主面前,然后紧紧抓住玉公主的手。

玉公主被吓懵了,连躲闪都不会了,其实就算她想躲闪也没用,以圣女殿下的身手,抓住玉公主那是手到擒来,根本不费半点功夫。

上任圣女这还不算,放了玉公主后又返身一个起落,到了七公主面前,七公主吓得哇哇直叫:“别靠近我,你这个妖女。滚开!滚开!”

可惜没用,上任圣女一把抓住了七公主的肩膀,紧接着萨刺、于都等人一个都没逃掉,全被圣女抓了个遍。

这些人就像被死神抓住了一样,个个面无人色,想想如果一场瘟疫瘟疫爆发,而且是死亡率百分百的那种,一个人被判定传染上了,除了在床上等死,没有任何别的办法,玉公主、七公主、萨刺、于都等人现在就是这种心情,他们连骂圣女的力气和心情都没有了。

“妖女!该死的魔鬼。”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顿时目眦欲裂,大声喝道。

“给我上,杀了这个妖女!”萨利王对着身边的法王们吼道。

这些法王们都腾起身子向上任圣女扑去,上任圣女呵呵笑道:“好啊,就等着你们来抓我来吧,我不反抗。”

这些法王听到这话,全都在空中硬生生停住身体落了下来。

是啊,现在谁敢抓上任圣女啊,那不是找着被连带上吗?上任圣女犹如一个致命瘟疫的传染源,躲避开还来不及哪,谁上赶着去扑传染源啊。

况且的判断这些人固然半信半疑,但是这种事可是宁可信其有的,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上任圣女冷笑道:“怎么,都没胆子了,你们不来找我,我自己来。”

她说完,忽然一个起落冲进兀良哈的大军中。

兀良哈的大军此时正列成严整的方阵,见她进来,比看到一个炮弹落下还要恐慌,顿时间溃不成军,都纷纷躲闪不及。

可惜他们的动作比起上任圣女差的太远了,上任圣女忽上忽下,一个起落就是几个军士被抓到,然后把这些军士扔进最拥挤的人群中,又能砸到几个。

这些军士们全都慌了手脚,谁也不知该怎么办,有的人勉强镇定拔出刀来,可是上任圣女早已没了影子,这些人又想到况且的话,就算是用刀劈中上任圣女,那也是被连带上了,等于被传染了。

兀良哈的大军乱成一团,瓦剌的大军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上任圣女又钻进了他们的方阵中,而且如法炮制,瞬间就有许多人被抓住,然后又有许多人被这些人砸到。

场面顿时大乱,无人能够控制。

第六百五十章 救人于水火

在外围的人一个个全都看傻了,上任圣女身段矫健出手凶狠,赤手空拳竟然杀得瓦剌和兀良哈四万将士溃不成军,四下逃散,简直如同瘟神行走人间一般,端的是英武无比,但也透着一股邪气。

“这……这……他娘的,怎么啦!”萨利王又惊又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哎呀……完了完了……”土基坦王也瞬间心凉了半截,如果按况且所言,这些军士以后都会被恶魔吞噬,他们两族的战力将因此下降一半多。那会是什么结果,估计两族很快就会被鞑靼一举被吞并。

看着大乱的场面,玉公主、七公主等人绝望地大哭起来,尤其是玉公主性情狂烈,她蓦然掏出一柄解手刀想要自杀,忽然她的皓腕被一个人牢牢抓住了。

“你……干嘛……”玉公主呆住了。

玉公主被上任圣女污染之后,身边的侍女、侍卫都视她为瘟神一般,躲避得远远的,不敢近身。她没想到还有人敢抓住她,定睛看时,却是况且。

“你……怎么是你……不行,你快放开我,你会被传染的。”玉公主不知道连带是什么意思,但是明白这跟瘟疫传染一样,也就用了传染这个词儿。

“没有事,你身上的连带性我可以给你解除。”况且温柔一笑道。

“什么?”玉公主还有点不信。

听到况且这话,所有人都惊住了。

况且笑道:“大家放心,有我在这里,谁都不会有事,都靠近我,我给你们解除这种连带性。”

“你真能解除传染啊?”玉公主蹬着大大的好看的眼睛问道。

况且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玉公主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扑在况且怀里,大哭起来。

“大哥,能不能先帮我解除一下。”于都一步蹦了过来,哭丧着脸道。

“放心,大家都没事,我敢保证。”况且正色道。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见此顿时大喜过望,若是况且能够解除这几个人的连带性,那些被上任圣女连带上的上万军士,不也都能得到解救了吗?

上任圣女的手段令人赞叹,战绩辉煌无比,她一口气拽拉、接触连带着将士们的彼此碰撞,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一半的军士已经被连带上了。也可以说,两万之众身处险境,而且还都是两族最精锐的禁卫军。

若是这些将士被恶魔吞噬,瓦剌和兀良哈的军事力量一夜之间就被削弱四分之一,而且后续还会有连带性,估计很可能会失掉一半的战力。那样的话,他们将比进攻大明的损失还要沉重,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况且伸手拉扯着那些看不见的丝线,这些丝线有许多都是连接到人的脏腑中,甚至看不到的地方,况且不管这些线都链接到哪里,只管把这些线一条条抓住,然后尽力全部扯出来。

但是,他的努力居然没有奏功,千丝万缕的丝线并没有被扯断,而是跟他建立起了莫名的联系,这种联系并不是连带性,而是带有了因果关系。

况且因为和因果老人之间的因果关系是被人强行嫁接的,这些人的因果线又都是因果老人弄出来的,所以况且对这些因果线竟然有一种好像自己家的东西那样熟悉,竟然能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忙乎完了于都身上的因果线,他发现于都身上的因果线改变了,不再具有那种传染性的连带性,而是单一的跟自己的连带性,就是因果。

“小子,让你坑我,让你坑我,哈哈,这次被我坑了吧,看你这次怎么办,你想要救这些人,就得承受因果,就永远别想超脱了。”因果老人在混沌身边跳着脚大笑不已。

他没想到自己弄出来的这些因果线最终害了况且,当然混沌不会吞噬况且,这一点他已经很清楚了,可是有如此多的因果线连着,现在况且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大粽子似的,被因果线缠绕得密密麻麻,根本别想脱身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怨况且,况且也没能耐跟他扯上什么因果关系,他跟况且之间被扯上许多因果关系一定是有神仙级的人物弄出的恶作剧,但是他找不到也不敢去找那位神仙算账,只能把这笔账算到况且头上了。

此时圣女已经冲出两支大军的方阵,她也怕瓦剌和兀良哈的法王们找她算账,径自呼啸一声,扬长而去,白莲教的那些长老们也都随即跟着她飞驰而去。

两支大军四万多人早就溃不成军,跌下了马,一个个坐在地上,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完全丧失了斗志和士气。那些被上任圣女接触到的还有那些被砸到的人,还没有被恶魔吞噬,就已经绝望的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一群怂包蛋,你们不是还没死吗?”萨利王红眼睛一翻,大骂道。

现在所有的法王都聚集在他的周围,保护他,唯恐上任圣女杀个回马枪,把两个可汗也传染上。

“大汗,我们再也不能为您继续战斗了,呜呜……”一个年轻的战士痛哭起来。

“你们放心吧,钦差殿下能够解除你们身上的传染性。”土基坦王道。

“什么?钦差殿下能够救我们?”

“真的啊,钦差殿下真的能救我们吗?”

“兄弟们,我们有救了。”这些军士们仿佛从绝望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个个站了起来,身上充满了力量。

况且此时正在为七公主解除连带,跟于都一样,所有的连带性经他的手一碰,就变成了那种单一的因果纠缠,而不再是跟混沌有关系的连带,也就是说这些人只是跟他连带在着一起,而不是跟混沌。

七公主红着脸被况且抓着小手摆弄了半天,她也知道况且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更不会借机揩油,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接下来就是萨刺,玉公主一直扑在况且的怀里,根本不抬头,动也不动,直接耍赖,假装自己被吓晕过去了。

况且当然知道她现在无比清醒,身体更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不过也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只能任她像只猫似的蜷在自己的怀里。

“喂,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可别逞能害了自己啊。”九娘可是有些担心了。

“没事,我真的能解除这种连带性。”况且一边扯着,一边笃定道。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力不从心啊。”九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知道况且本心还是那颗医者的仁心,有舍弃自己成全他人的本能。

“应该没事,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慕容嫣然沉吟着道。

她倒是没感觉到任何危险,在刚才她可是从上任圣女身上的确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威胁,这种威胁又不是上任圣女本身发出的,而是来自来源不明的地方,正因如此,她才相信况且的判断。

“这个,贤婿,不是,钦差殿下,我这些将士……”萨利王赶紧过来说道。

“王爷放心,我等一下会给他们一一施法解除,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没有任何危险性。”况且笑道。

看到土基坦王过来,况且趁势把怀里装着晕过去的玉公主抱起来,交给土基坦王。

“小女真的没事了?”土基坦王担忧道。

“王爷放心吧,她要是有事,我也活不成。”况且笑道。

土基坦王很是感动,在玉公主刚被传染上的时候,就连他也不敢去碰触自己的女儿,在大灾大难面前,玩的不是嘴把式,甘愿跟一个人同死的决心并不是那么容易下。

况且却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一把抓住了自寻短见的玉公主,这可是大英雄之举。若不然玉公主很可能已经香消玉殒,惨死在自己的刀下。

“钦差殿下,您是个真汉子,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凭刚才的作为,小女没白爱您一场。”土基坦王右手放在胸前,郑重道。

“王爷言重了,我是大夫,给人治病解除痛苦是本分,不是什么壮举。”况且谦虚道。

大家可不这样想,当初白莲教长老们求他为圣女解除连带的时候,他可是明言自己无能为力的。

况且当然不会为圣女解除连带,他再伟大,也不会出手救一个决心杀死自己的人,那不是仁慈,而是愚昧,上演的也是农夫和蛇的悲剧。

接下来,况且真跟一个大夫似的,为那些受到连带的所有士兵将领一个一个解除连带性。当然这种连带只是改变了性质,并没有完全消除,只不过是从跟混沌的连带性,变成了跟况且的连带性,但是这样一来,混沌也就不会把这些人理所当然地视为下一批吞噬目标了。

“多谢钦差殿下!”

“殿下辛苦了!”

所有将士都匍匐在地,向况且道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拦都拦不住。

郁满法王看后,老泪纵横,感慨道:“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幕,你们不觉得这就是昔日况菩萨在咱们这里解救危难时的重现吗?”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也是感慨万千,当年况钟在这里行医,解救那些被瘟疫感染的牧民时,那些牧民也是这样感激况钟的,全都是五体投地,膜拜不已。

“有一个菩萨将要显灵了吗?”萨利王喃喃道。

“什么菩萨啊,那是咱们的女婿嘛,哈哈。”土基坦王一拍他的肩膀大笑道。

“是啊,是咱们的女婿,却也是菩萨啊,况菩萨不也是别人的女婿吗?”萨利王高兴的胡子翘的老高道。

“也是,咱们居然也能有菩萨当女婿了,罪过,罪过。”土基坦王忽然感觉自己的罪过大了,居然要招一个菩萨当女婿,胆子也忒大了点。

第六百五十一章 危机仍未解除

混沌吞食了一批有营养的美味,胜过吞食一千个平常的人。这些白莲教的人可都是练过武的,而且武术功力达到了很高的程度,灵魂自然比一般人壮实许多。

混沌的身体长了一些,也意味着它长大了一些,有些地方隐隐有些实质化了,但是这些实质化的地方还不如人身体上的一个脚趾头。

因果老人在旁看的惊心动魄,这东西将来会为一个有实体的生灵吗?现在还看不出来它会长成什么样子,究竟是会长成一头龙、一头凤或者一条蛇,都有可能,却也无法确定。

但是如果按照这个样子成长起来,它若想完全实体化,估计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吞噬了也未必够,那么它以后以何为食,难道最终会被饿死吗?

混沌自己显然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它也不在乎这些,在它看来,天底下有着无穷无尽的美食,足够它吞噬食用了,它对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要向何处去也是一无所知,根本不去考虑这些问题。

它现在也很心烦,旁边这个不能吃的废材专门给它制造麻烦,搞出这么多丝线来,弄得它浑身不自在,它倒是没有被这些丝线缠上,可是这些丝线总是在它身体里绕来缠去的,很是烦人闹心,它想一口把这些线都吞了,没想到这些线根本吞不掉。

它能感觉到,这些丝线的一端连着那些美食,它很渴望得到,如果它不是刚刚吃饱了,肯定忍不住把这些丝线连着的美食一口吞掉。

这些美食就像是导线,把它和那些美食紧紧连接在一起,这样它不用到处觅食,只需要用力一吸,这些丝线连着的美食就会被吸到它的肚子里,既方便又轻松。这是谁想出来的招数,实在是太美妙了,太OK了。

它万万没想到,这正是因果老人弄出这些因果线所要的效果,不过现在看来效果不大,一者是已经被况且破掉了许多,二者是因果线现在只是变成了混沌的进食线,仍然不含因果纠缠。

倒是况且为了解救这些人,把这些因果线改变了,结果变成了完全的因果线,也就是说,因果老人只是坑了况且,并没有搞定混沌。

当然现在说坑况且还有点早,况且已经给几百人解除了因果线,变成了跟他有单一连带的因果线,切断了跟混沌的联系。这些人一瞬间都对况且匍匐感恩,心里更是起了许多微妙的变化,他们原来只是对况且略微有些尊重,心底里还是瞧不起汉人,现在况且在他们眼里就不是汉人了,甚至已经不是人,而是菩萨。

这些人心里都在想:这也对啊,钦差殿下就是况菩萨的儿子,自然就是小菩萨嘛,那那么他以后生下的岂不都是小菩萨和龙女了?其实,这么想本身就是对菩萨的一种亵渎。可是他们想不到那多了,在他们眼中,钦差殿下怎么着都行,没有不行,只有更行。

此刻,混沌也在心里计较着,在它看来凡是况且解救的一定是他重视的,这些美食既然已经被况且标记了,它就不能再动了,它只能动况且没有标记过的美食,绝不敢跟况且去抢夺美食。

在它看来,况且标记这些美食也是为了吃,它当然想不明白,除了吃,这些美食还有什么用处呢?

况且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里暗自揣摩,难道还会坏事变成好事?即便不消灭这个恶魔,这些跟我有着连带关系的人也有了安全保障?

他没有说出来,要不然整个草原的人都会找他来灌顶受法了,更主要的是,他一时还不能确定,感受到的是否真实可靠。

他感觉这就像在传染病大流行时期打疫苗一样,也是在体内做上标记,意思就是告诉传染病毒,这个人已经祸害过了,你们别费二遍事了,这些传染病毒也就不会感染这些做过标志的人。

现在的情形有些类似,想到那个恶魔的种种恶劣行径,他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这天都要塌了,但自己还得死命顶着,也不知道能顶多久。

曾经有人做过一种预言,人类有可能灭绝于一种无法治疗的传染病,这种事至今没有发生过,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比传染病毒更为邪恶的东西:恶魔生灵。

况且甚至在想,恐龙是不是也是灭绝于一种类似的恶魔生灵之手?要不然恐龙的尸体为何保存的那样完好,大批大批的集体死亡,却又没有经受过病毒肆虐,也没经历战争毁伤迹象,跟现在这些被吞噬了灵魂的空壳人极为相像。

难道说这种恶魔生灵不是只诞生过一次,原来就诞生过多次?每次生物大灭绝的背后是不是都是这种生灵在作祟?

他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这种邪恶的生灵诞生过一次已经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诞生过多次。

况且解除了一千多人的连带后,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他也累的不行了,只好停手,其余的人等候明天继续解除。

“贤婿,这些人没事了?”土基坦王看着那些站在另一边被解除连带性的军士问道。

况且有些气喘道:“暂时是没事了,至少他们不会死于这种传染性的连带关系了,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事,我现在也不敢说,反正他们受害的概率要比其他人小很多。”

听到况且这样说,这些被解除连带性的人全都欢喜雀跃,那些没被解除的人则是焦急的不行,唯恐自己连这个晚上都过不去。

“大家请放心,几天之内我会给你们所有人都解除这种连带性,你们就跟他们一样了。在这期间,你们不会受到伤害的。”

据况且推测,那个恶魔生灵吞噬灵魂也是有时间间隔的,大概需要消化吧,一般都是六七天左右,有这些时间,这些人的连带性早就解除了。

至于说跟他有了连带性后,就不会受到恶魔生灵的伤害,这一点他也不能确定,但他似乎并不恐惧,他的内心很充实,也很顺畅,丝毫没有压抑之感。

解除这些人连带性并不只是接触就行,需要把他们身上那些因果线全都扯出来,然后连到自己身上,因为无法彻底消除,也无法全部扯干净,只能采取这种折中的办法。

况且很感慨地想到,人多就是力量大啊,战斗力就是来源于血肉之躯,不要说跟他们战斗,就是他们站着不动,让自己拿刀砍,估计砍上几百人也就累的趴下了。

他以前就纳闷为何在大型战争中,居然有的一方会抓到几十万的俘虏,应该是那些人的斗志彻底崩溃了,若不然几十万人就算手中拿着的是根小木棍,也不可能轻易被消灭啊。

在中国历史上,历次的农民起义也不过几万十几万人的规模,却能颠覆一个王朝,这些农民起义军哪里有什么武器啊,不过就是斩木为兵,揭竿而起罢了。

“你快歇歇吧,看把你累的。”玉公主忙不迭过来拿着手帕给他擦汗,手帕上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体香。

“我没事,就是饿了。纪昌,赶紧吩咐人准备酒肉,我要宴请几位王爷、王子和公主殿下。”况且真的饿急了,他感觉现在自己能活吞下一头牛。

在天上的混沌听到况且喊叫声,直接怀疑混沌人生了。

饿了?

那为何不吃这些美食,难道这些美食不比那些看上去像土块似的东西好吃多了吗?

因果老人也被况且说的有些饿了,本来他是决不会有饥饿干渴这些感觉的,就是被人强行跟况且扯上因果关系后,结果时间一久,也会饥饿和口渴。

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和清水,坐在混沌身边吃喝起来,他现在已经忘了自己入世是来做什么的,他现在就是一根筋,非得把混沌如何不沾因果这件事弄明白,不然哪儿也不去了。

“废材。”混沌又鄙视地说了一句。

因果老人气的真想破口大骂,他可是超脱了大半的人,也就是几根顽固的因果线还没有了结,无法彻底超脱,居然被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生灵鄙视了,还骂他是废材。

他想发作,想发火,想打人,可是想想这样做毫无意义,非但不能出气,反而又会给自己添上许多因果,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了。

况且回到营地里,先让护卫们端上一盘冷羊肉,一条烤得金黄淌油的羊腿,拿来一坛子酒,坐下来就开始吃喝。

护卫们又端来一盆炖熟的羊肉,这盆也不算太大,跟一般人家的洗衣盆差不多,里面的羊肉堆成了一座小山。

况且歉意地笑笑:“我实在太饿了,先垫补一口,一会再好好陪你们喝酒。”

于都等人全看的呆了,他们天天吃牛羊肉,胃口算是够大的,现在跟况且比起来,连小孩子都算不上。

“大哥,你胃口这么大,平时都是饿着的吗?”于都看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跟着况且也混了几天,知道况且平时的饭量很正常,根本比不上他们塞外这些粗犷汉子,可是现在况且简直就像是一头饿狼。

“今天我耗费体力太多了,所以得补一补,平时饭量没这么大的。”况且笑道。

他吃喝起来的速度极快,不到一顿饭工夫,那一条羊腿,一盆子羊肉还有一坛子酒,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第六百五十二章 孤军战混沌

“怎么样,怕了吧,我若是长期在你们这儿待着,非把你们的牛羊吃光不可。”况且笑着自嘲道。

“切,你这点饭量也值得夸嘴,不过就是一头羊的量,你就是一顿能吃一头牛我也能供得起。”七公主不屑道。

“草原上真有一顿能吃一头牛的人?”况且吓了一跳。

“那倒是没见过,不过我们族里曾经有两个大力士,一顿饭吃了一头牛,每人半只。”七公主道。

况且心里不觉苦笑,看来自己这点饭量还真的不能开吹。

他也见过这两族的力士的饭量,那是真能吃,平均两三个人吃掉一头羊太正常不过了,据说草原上半大的小孩也能一顿吃掉两只羊腿。

难怪塞外的军人能打仗,体能不一样嘛,饭量就是一面锃亮的镜子,汉人没法比。

在草原上,他也就酒量勉强拿得出手,不过那属于例外,因为酒精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也就不存在醉不醉的问题,喝酒跟喝凉水是一样的。

他经常把酒当作水来喝,喝再多也没有酒意,其实那挺没意思的,只是他喜欢酒的味道。当然他更喜欢的还是茶,但烹茶的过程有些繁杂,尤其在塞外,根本没那闲情逸致,口渴了顺手拿起酒杯大口喝了才过瘾。

现在七公主、萨刺、于都和玉公主都成了追随况且的人,恰如他们手下的追随者一样,况且到哪儿,他们就跟着到哪儿,反正两族的可汗已经到了,他们也不用主持各族的军务了。

晚上,华灯初上,营地里到处燃起灯笼火把,四周灯火通明。

萨利王、土基坦王、图顺王还有各族的万夫长都来到营地参加况且的晚会,唯独没有了白莲教的人,他们都已经追随圣女消失了。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并没有落井下石,派人去追杀圣女的人马,并不是这两人心眼有多好,而是他们不敢下令。依照况且的说法,上任圣女现在就是个传染源,谁都避之不及,哪里有上赶着往前凑的道理?派谁去追杀都等于去送死,即便追上去,也没人敢靠近她。

在远处放箭攻击难道不行吗?还真不行,对于上任圣女这些精通法术的人,射出去的箭就跟稻草差不多,他们都见识到了上任圣女撒豆成兵的手段。

另外他们也都想过了,上任圣女现在已经是将死之人,过几天那个恶魔生灵再吞噬人的时候,上任圣女必然首当其冲,第一个受害,无须他们画蛇添足地非要补刀不可。如果由他们除掉上任圣女,反而会激起白莲教上下的同仇敌忾,对瓦剌和兀良哈两族有害无利。

“贤婿,听说你累的快脱力了,要不要给你弄些滋补的东西,我那里可是有不少。”萨利王看到况且,哈哈笑道。

况且气的牙疼、肝疼,他娘的胃也疼,他怎么就铁定成了萨利王的贤婿了?这事皇上没批准,他也没同意啊,再者说那个小公主也太小了,今年才十三岁,这不是残害幼苗吗?

“贤婿啊,干活你得悠着点,别干的太猛了,万一伤力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土基坦王也跟着过来凑趣道。

况且真是欲哭无泪,这两个老流氓明摆着是故意占他便宜,不叫他贤婿就得叫他钦差殿下,两个老流氓不愿意就范,千方百计想法子要俯视他一下。

“我说你们两个老东西够了,人家可是大明钦差殿下,现在也不是你们的贤婿,就算以后成了你们的女婿,这礼法也不可废。”图顺王看不过去了,过去拉着况且就走。

宴会在营地中间的一大块空地上举行,桌子,椅子,蒲团、垫子都搬了出来,大家喜欢怎么坐就怎么坐。

“钦差殿下,这个,你是说那个恶魔生灵这几天不会进食吗?”萨利王见周围人多,也就不跟况且开玩笑了,郑重问道。

“应该不会,我研究过它的进食规律,以前是半个多月,甚至需要二十多天,而且吞噬的人数也不多,每次大约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现在则是上百人上百人的吞噬了,间隔也缩短了,大概是五六天的时间。”况且道。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能把那些将士都治好吗?”土基坦王问道。

“放心吧,有个两三天就完事了,这事就是麻烦些,难倒是不难。”况且道。

“可惜我们都不会,也没法出力帮你。”玉公主大大方方坐在况且身边,俨然以夫人自居,此时有些心疼道。

这件事没人能帮得了况且,因为别人根本看不到那些因果线,能看到而且能捋顺了并且拔出来的只有况且一人。

这活要说累也不算很累,就是太费心费神了,那些因果线需要全部找到,不能遗漏一根,而且足足有两万个将士需要他来解除因果连带。

“钦差殿下,我们能帮你做些什么?”图顺王问道。

他的队伍里虽然没有被圣女祸害过,但现在也不能幸灾乐祸,万一惹恼了这两个可汗,他们手下的人也可以大肆传染鞑靼族的人,就像圣女把瓦剌和兀良哈的两万将士都传染连带上一样。

这种连带性,不是传染,却胜似传染,而且传播途径跟传染极为相似,称之为传染也未尝不可。

“你们帮不了我什么,只要这两天没人跟我捣乱就行。”况且道。

“捣乱?那个敢,老子砍了他的脑壳。”萨利王红胡子翘起来道。

“这里当然没人敢,可是白莲教的人就不好说了。”况且道。

“你是说那个妖女,还有她的手下吗?哼,算她跑得快,若不然老子早就把她捉回去当小妾了。”萨利王哼道。

“她是逃走了,可是白莲教也不只有圣女一个强人,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赵大教主呢。我是担心,这次白莲教吃了这么大的亏,未必肯善罢甘休啊。”况且道。

圣女是走了,但是况且总感觉异常空前的风暴即将来临,白莲教这次差一点全军覆没,白莲教教主赵全焉能咽下这口气,很可能会因此酿成一场大风波。

“钦差殿下这是太多疑了吧,白莲教的人不过是死于那个恶魔生灵,我们没有害他们啊,赵教主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因此生出许多事端。”图顺王道。

况且叹道:“但愿是我多疑吧。”

以他现在的速度,勉勉强强能在混沌下一次进食前把中招的两族将士的连带性解除,如果受到外界干扰,或者连带性的范围扩大了,那么问题就严重了,等到下一次混沌进食的时候,这些没能解除连带的人必然会成为混沌的食物。

况且当然不知道这个生灵是混沌,他也没有见过它,但是能经常感觉到它的存在,对它依稀有一点了解,却把握不住实质,其中不确定性的因素太多了。

“钦差殿下放心,有我们三人在,保证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人干扰到你。”图顺王拍着胸脯道。

虽然鞑靼族和瓦剌、兀良哈两族面和心不和,但是这种时候只能同仇敌忾,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图顺王也想亲眼看看,况且是否能慢慢找出对付那个恶魔生灵的办法,能找到的话,万事大吉,如果找不到,那么各族就只能四散逃逸,逃到那个恶魔生灵追不到的地方。

逃到哪里?

向内地逃,就需要发动战争,而且内地并不是躲避灾难的好地方,那个恶魔生灵吞噬完塞外各族,自然也不会放过内地。要想逃命,恐怕只能横绝沙漠,逃到大漠的另一边去,据说那边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而且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还曾建立了几个金帐汗国。

但横绝沙漠如同登天,那是太难了,一个族群能成功到达沙漠另一边的人不会很多,大概十有八九都得渴死、累死、困死、饿死在路上。

抛弃熟悉的家园,丰厚的祖业,抛弃自己的人民、牛羊,远远逃到一个未知的世界,那是实在没有办法保命时的做法,但凡有一丁点出路,谁也不愿意冒此风险。

图顺王忽然感到极度的疲惫,他没想到就连圣女都中招了,而且没有任何办法解除自己的危难,最后竟很不道德地祸害了兀良哈和瓦剌两族的将士。

这等不仗义的做法,让图顺王对圣女的钦佩瞬间跌到了冰点,也让他产生了绝望的感觉。

圣女和白莲教的赵全号称白莲教双圣,在草原上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据说法术之高深已经出神入化,并不在赵全之下,那一手撒豆成兵的法术,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即便这样,她也无法对抗那个恶魔生灵,那么还有谁能解除他们的危难呢?

况且在这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草原上的将士人解除连带,保全性命,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不是神的行为、菩萨心肠又是什么呢?

他们对况且说的连带性毫不怀疑,一则因为这场劫难明显存在瘟疫的特性,二则况且毫无必要编这个瞎话。他们不敢赌这些人不是下一批的受害者,只能寄希望于况且把这些人的连带性全都解除掉。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甚至想要留几个士兵的连带不解除,这样就能试验出这种连带性是否存在了。但是他们不敢这样做,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些死去的士兵就等于死在他们手上,这样一来,军心就会涣散。

“夫君,你放心,谁敢干扰你做法,我就跟他拼了。”玉公主握紧粉拳厉声道。

况且只觉得脑袋又大了一圈,夫君夫君的叫着,他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赵教主神降

其实况且想多了,哪怕他不给这些人解除连带,混沌也不会吞噬他们,只要在况且身边十里之内的人,只要况且在意念上保护他们,混沌就不敢吞噬。

有一种情况除外,像白莲教这样对况且有着明显敌意的人,即使紧挨着况且,混沌用微弱的智商感觉到之后,也是绝不会客气的。

任何人或者生灵都有势力范围这一说,混沌也是如此,他认为况且身边的人就都是他关注或者标定的保护对象,它不能去动这些人,所以它每次进食都是在离况且百里外的地方寻找目标。

这一次情况很特殊,况且把这些人跟混沌的连带转成跟他自己的连带,在混沌看来就是从它口中夺食,不过它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接受。

混沌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天地神祇存在,它唯一惧怕的就是况且,如同凡人对神佛菩萨一般的敬畏,甚至比这还要简单干脆。

所以它不认为况且把这些人夺走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况且这一手多余,他可以什么也不做,喊一声这些人不许吞噬,混沌也就不会下手了,就像他上次大喊一声于都王子魂兮归来,混沌就赶紧放了于都的魂魄,片刻不敢耽误。

不过它不知道的是,况且不知道自己的话还有这魔力啊,居然能言出法随,去命令一个邪恶的生灵,这种事况且想都不敢去想,上次纯粹是被七公主逼迫的,不得不高喊一声装装样子,哪里想到会灵验呢。

混沌不知道况且处在懵逼状态,圣女只知道况且呼喊于都那是在装逼,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圣女一口气祸害了两族近两万将士,心胸大快,一路杀出重围,扬长而去,两族的士兵见到她过来就跟见到瘟神一般,都吓得躲得远远的,没人敢上来拦截。

她一口气奔出几十里,见后面没有大军追来,这才停住脚步。白莲教的几位长老很快就赶来跟她会合,只是那些骑马的侍女和侍卫却等了小半天才追上来。

“殿下没事就好。”

“殿下,我们总算追上您了。”

她的侍卫侍女见到她无恙,都高兴的流出眼泪,他们的生命也是跟圣女绑在一块的,如果圣女出了意外,他们就会遭到教里最严厉的惩罚,身受圣火的焚烧。

夜色将晚,叶开建议就地宿营,等明早再上路。圣女本想一路疾驰赶回大本营,可那样的话,就得把这些侍女侍卫扔在后面,却又担心他们遭到瓦剌和兀良哈士兵的追杀,所以就同意留驻一夜。

侍卫们虽然逃的慌张,却还没忘了把圣女的马车和许多随身物品也一同带过来,他们麻手利脚地给圣女支好帐篷,等圣女入帐安顿好之后才搭建自己的帐篷。

几个长老都没有搭建帐篷,野地露宿对他们来讲是家常便饭,寒凉之气根本进入不了他们的身体,这也可见他们的功力,尤其是现在的季节,晚上正是凉爽宜人的时候,野地露宿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几个长老商量好轮番在周围值夜,以免被人杀个措手不及。

此刻,他们心情都很沉重,圣女祸害瓦剌和兀良哈将士的举动固然大快人心,却也激化了跟这两族的矛盾,以后想要缓和都很难了,如果那些被圣女祸害两族将士最后都死了,瓦剌和兀良哈真的会跟白莲教死拼到底。

但他们又一想,如果那些人都死了,圣女肯定也活不成,既然圣女死了,就算天塌下来又能如何?言念及此,他们的心头更为沉重。

“可惜大长老、二长老他们都不在啊。”苗八忽然叹道。

叶开不愿意听了:“老八,你什么意思?”

“五哥,你别多心啊,我是说如果大长老、二长老他们都在的话,咱们身上的担子不就轻一些嘛。”苗八急忙解释道。

“是啊,二长老的替身法术是最高明的,如果二长老在的话,咱们就不用为殿下担心了。”另一个长老补充道。

“二长老的替身法术的确高明,可是再高明能比得了殿下么?”叶开冷笑道。

这两人此刻想念起大长老二长老,明显是认为他这个五长老的道行还太浅了,应付不来目前的严峻形势。

对于圣女目前的状态,叶开很是担忧,但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替身法如果好用,圣女自己就可以做法,哪里用得上玉石俱焚去祸害瓦剌、兀良哈的将士?明摆着,她是想多拉上些人给自己殉葬。

叶开能感受到圣女的绝望,所以他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教主了,如果教主也没有办法解除圣女的连带,那只有眼看着圣女告别人世了。

“教主不是说如果咱们有事应付不了,他老人家会现身的吗?”苗八又问道。

“等着吧,或许该现身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会现身了。”叶开没好气地道。

教主现身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亲自降临,一种是把神念附在一个教众身上,实行所谓的“神降”。后一种主要是发布一些命令,对教众进行一些指导,但要做什么法事,或者施展各种惊天动地的手段就非得亲自降临不可了。

赵全的神降术特别有名,也是最能赢得教民信仰的神术,他能一念间穿越几百甚至上千里的路程,把神念降临在一个普通教众身上,仅凭这一点就不愧“神人”之称谓。

白莲教的教民对教主和圣女信仰如神祇,无非由此而来,但大家只是传闻,结果是越穿越神。

佛道两教的人很少显示神迹,佛教中人认为这种神迹也是空幻的,是骗人玩的,所以显示所谓的神迹非但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会把教民引导到错误的修行道路上,只有修行万物皆空才是唯一正确的方向。

道教中人只要修行出了神迹,就已经踏上了修神之路了,这样的人基本都隐身在深山大泽中,专心苦修,哪里还有闲心管理红尘俗事,就是请他们出任各大教派的教主,他们也会嗤之以鼻,无心理会。

晚饭过后,苗八第一个值夜,他在离圣女帐篷不远的地方坐在一个蒲团上,开始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修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感官能力会大幅度增强,足以感应到周围几十里方圆的任何动静。

圣女此时在帐篷里打坐修炼,她还是不相信况且说的什么连带性,所以想要查出自己身上究竟多没多什么东西,或者是少了什么东西。

她的侍女在帐篷里外安静地坐着,圣女没有入睡,也没有发话让她们休息,她们就得这样陪着,还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侍卫们在帐篷外布成一个保护圈,他们也知道这就是装装样子,顶多给圣女提供一些预警,真要有人杀上门来,他们非但保护不了圣女,还得圣女保护他们。

“八长老,您老人家觉得那个况钦差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侍卫统领自己待着没意思,就去找苗八搭话,他也是被这件事弄得晕头转向,一脑子浆糊。

“谁知道呢,不管怎样,我们只能宁可信其有。”苗八睁开眼道。

周围一片死寂,就连兔子都没有一只,只有几只土拨鼠在地下活动着。

苗八凝神观察了周围一段时间后,也感觉疲累了,就睁眼恢复一下。

“那个小钦差会不会是故意戏弄咱们?”侍卫统领问道。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这件事咱们不敢赌,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咱们还敢赌一下,这可是发生在圣女殿下身上啊,任何错失都无法担承。”苗八心里有些焦灼道。

他太清楚圣女在教民心里的影响了,虽说圣女已经退隐,把职位交给了自己的弟子,但是只要她还活着,在教民心里她就是唯一的真正的圣女。

圣女是不能死的,只能成神升天,教主也是一样,甚至教民们都相信,双圣是不忍看到地上民众的煎熬与痛苦,这才从天上舍身下来相救,指引他们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追求来世的荣耀和幸福。

如果圣女真的被那个恶魔生灵吞噬了,这个美丽的神话将就此破灭,这会极大地打击教民的信仰和信念,甚至会令他们怀疑,自己多少年来听到的布道是不是都是骗人的假话。

一句话:圣女不能死,也死不起。

大明朝廷多次要求俺答王把教主和圣女的脑袋交给朝廷,以此作为和解的前提条件,就是想从最顶端打破白莲教的信仰,只要信仰一崩溃,白莲教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俺答王虽然极为渴望跟大明朝廷达成和解,但是让他放弃白莲教,这个条件他是坚决不肯答应。没想到的是,俺答王坚守的防线眼看就要被突破了,黑手竟是那个谁也惹不起的恶魔生灵。

就在苗八感觉无望的时刻,忽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大声道:“苗八,请圣女出来相见。”

听到这声音,苗八赶紧站起来躬身行礼:“属下见过教主大人。”

“不用多礼,我不能逗留太长时间,快请圣女出来见我。”那个侍卫大声道。

这个侍卫大家都很熟悉,现在虽然身体相貌还是他,但是声音神态全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是他们所熟悉和敬畏的人:教主赵全。

所有人这一刻都明白了,教主此刻正附身于这个侍卫:神降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赵全的算度

神降术是赵全的独门功夫,也是白莲教历代教主也才能修习的一门神功。据说就连圣女都不能修习,可见其独一无二。

上任圣女已经知道教主神降了,她此时正在仔细检查自己身体内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所以没能马上出来迎接。

反复、多次检查自己身体之后,圣女不由一声叹息,她确定所谓连带性完全是况且的胡编乱造。骗了她,让她丢丑也就罢了,麻烦的是,她的举动失常,激化了白莲教和瓦剌、兀良哈之间的矛盾,这讲给白莲教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她整肃一下衣裳,然后走出帐篷,笑道:“教主怎么神降到此,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吗?”

神念附在那个侍卫身上的赵全道:“圣女,你现在很危险,要赶紧返回总部,或者回到况且那小子身边,只有这两个地方才是安全的。”

“危险?教主不会是听说了况且那个小混蛋扯的什么连带性吧?”上任圣女讶然道。

“正是这件事,不过这件事是真的,好像有高人在捣鬼。”赵全的化身急急道。

“高人?难道是况且那小子身边的那个高人出手了?”上任圣女这回真的是吃了一惊。

她始终认为,有个不世出的绝代高人在况且身边辅佐,若不然这小子哪来的胆子出关?哪来的胆子坦然面对她所下的杀手?说不定她的杀招也是那个躲藏在暗处的高手所化解。似乎也只有这样,一切才顺理成章。

“是不是况且身边现在难说,但是的确有一个十分厉害的高手出招了,就是他在捣鬼。”赵全急忙道。

“难不成教主跟那个高手交过手了?”圣女挑挑眉毛问道。

“说来惭愧,我是出手试探过,结果跟人家相比,犹如一滴水之于汪洋大海。”赵全的化身惭愧道。

“不可能,世上绝没有这样的高手,比教主高出这么多,那就不是人了。”上任圣女脱口叫嚷道。

她实在太震惊了,她很清楚教主赵全的道行有多么高深,都说教主和圣女是白莲教的双圣,但是以她的道行跟赵全相比,完全就像是师傅和徒弟一般,实际上的差距可能还更大。

一滴水至于汪洋大海,这是什么概念?那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关系啊,就是鸡蛋和陨石的关系啊。

圣女猜的没有错。赵全说的也没有错。

赵全发现了因果老人的一些蛛丝马迹,然后施展法术试探,结果真如一滴水落入大海,连个声响都没有,直接无影无踪了。

赵全不服,连续施展多种法术,已经把全部道行都施展出来,结果还是一样,不过是几滴水融入大海中而已,他却连对手的身影都没看到,也就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迹象而已。

如果这样的人出手,简直不敢想象,对付圣女或者是他,也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一巴掌下来,白莲教就没了,所以他才惊恐万状,急忙以神念找到上任圣女,催促她尽快回到总部。

现在已经到了白莲教生死存亡之际。

对于那样的高手,总部当然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人家想要灭你,依然是一巴掌的事,但是他相信那位高手并没有这个意思,否则也不会根本不理他,那是极端的蔑视,根本就没把他当对手看,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虽然没看到对手,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对于他的百般法术攻击,哪怕是一只苍蝇的骚扰,也得挥挥手轰开吧,但对方连这个动作都懒得去做。

“另外那种连带性也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正是这位高手弄出来的,我说他在捣鬼,就是说的这件事。”赵全的化身又急忙道。

况且若是在此,一定会对赵全钦佩的五体投地,赵全的确法术高超,瓦剌和兀良哈那么多法王,根本没人看出因果连带这码事,更没有人因此发现因果老人的存在,就连他也没能发现。

可是赵全做到了,他不但看到了一根根因果线,而且凭借这种种连带找到了源头——因果老人。

就凭这一手,赵全比瓦剌还有兀良哈的诸多法王们已经高出太多,几乎不在一个等量级上了。当然草原各族也不排除还有道行更高的活佛,未必没有赵全这样的人物,只不过这些人估计都在闭关修炼,根本无心操弄凡俗事务了。

“是真的,不是况且瞎扯的吗?”上任圣女心底凉透了。

“嗯,不是。而且我也感觉到了那个吞噬人魂魄的怪物,但是根本看不到,只能依稀感觉到,还差一点被他吞了。”赵全惊骇道。

他是使用神降术依附在况且营地外一个探子身上,这个探子是哈桑的一个手下,他看到了况且在为那些中招的人解除连带,而且也看到了那一根根因果线,不过他只看到了因果线被况且拔出来,却没看到这些因果线又全都连带到了况且身上。

但是他从那些因果线上感受到了因果老人,于是出招试探,结果惨遭败绩,也就在此时,混沌发现了这个意外的美食,而且在窥伺它,想要一口吞下,好在赵全机灵无比,他的神降术更是世间一等一的神功,瞬息间就穿越百里,来到上任圣女所在的营地外。

虽然没被吞噬,但是也吓得赵全够呛,此生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对手如此强大,他几乎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只能落荒而逃。

当然他的神降术限制了法术的发挥,但即便如此,差距依然是天壤之别,哪怕他以全盛姿态出击,怕是也奈何不了这个怪物,因为他根本发现不了混沌,也就无法发出有力的攻击。

此时,叶开等长老也都过来参见赵全。

“教主,这次咱们可是损失大了,险些全军覆没。属下等无能,给圣教丢脸了。”叶开主动请罪。

“这事怪不得你们,现在这点损失也算不了什么,但是以后我们怎么办,真是个大问题。”赵全的化身淡淡道。

“教主里面请。”上任圣女躬身请赵全进入帐篷里说话。

众人走进帐篷里,赵全的化身和上任圣女坐在上面,几个长老都站在下面。

“教主,您为什么说况且那个浑小子身边是安全的?”上任圣女侧身问道。

“那小子已经把你给传染的那些人的连带性都解除了,另外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怪物好像不仅对况且没有威胁,而且不敢动他身边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况且能解除这种连带?”

上任圣女听后气得肺都掏炸了,当初叶开等人可是求过他给自己解除这种连带,他却说无能为力,结果逼着她走了极端,跑到两族的大军里尽情地发泄了一番,本想拉这些人给自己垫背,另外也是想要尽量消弱两族实力,为白莲教的将来减小压力。

不料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给那些人解除了连带,简直是打脸不问方向啊。

如果这是别人说的,她未必会信,但是这是教主亲口说的,绝对不用怀疑真实性。

“教主,况且真能解除所有人的连带性?另外这种连带性究竟是什么呢?”叶开躬身请教。

赵全的化身略微沉思道:“况且的确能解除连带性,是我们大意了,一直大大低估了他的能量,至于这种连带性究竟是什么,我还没有搞清楚。”

“是真的有这种连带性吗?我怎么根本察觉不到啊!”上任圣女问道。

“的确有,我亲眼见到那一丝丝的联系,常人的肉眼看不到,而且神念也察觉不出,我还是凭借一种秘术才能看到。”赵全的化身斟酌道。

“既然我们跟圣女殿下都看不到,只有您借助秘术才能看到,况且也能看到,那岂不是说他的道行可以跟教主相媲美了?”苗八大惊道。

“这是两回事,况且现在自己还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什么法术秘术,但是有可能他天生通晓一些别人不具备的能力,或者是神医特有的敏感?”赵全在这一点上其实也是很糊涂的,他也不知道况且为何能看到那些因果线。

不过医生这个职业本身也就挺神秘的,比如说一看你的气色,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有什么病,以前得过什么病等等,这些也都是匪夷所思之事,所以赵全觉得况且也许是因为神医这个职业才有这种敏感吧。

为何况且身边是安全的,可能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因为况且是神医。

至于况且的钦差大使身份,不过是凡界的官职,那个怪物决不会对此有半点忌惮。更何况,论官职他也不是至尊,还有两个可汗在场呢,那个怪物依然毫无忌惮地吞掉了就在他们不远处的白莲教的众多人员。

“教主,况且说那是一个恶魔生灵,不知他说的对不对?”苗八请教道。

“据我的感觉来看,他说的的确是正确的,这次空前的劫难不是什么瘟疫,也不像是疫神在收割生命,而是一个恶魔生灵在以人类和其他生灵的灵魂为食。”赵全的化身叹息一声。

“教主,这怎么办?我不能回到总部了,那样会把那个恶魔生灵也带去的。”圣女忽然想到这一点。

“总部应该说还是安全的,你可以待在咱们的密室里,外面再加上两层隔离罩,应该就能摒绝那个恶魔生灵的感应了。”赵全的化身咳嗽了一声道。

“万一摒绝失灵呢?不行,不能冒险,我应该回到况且那里去,就算是死也要拖他们一块见阎王。”上任圣女毅然道。

“回到况且身边也是一条路,而且是安全的,问题是萨利王和土基坦王未必会容得下你。”赵全的化身提醒道。

第六百五十五章 超高级待遇

上任圣女下了决心,还是回到况且身边去,看看着小子究竟还有什么花招,死也拖住他。

她笑道:“教主放心,那些人已经被我吓破胆了,他们根本没人敢对我动手。”

说完,她笑得更加响亮了,却夹杂着一丝悲伤。

的确没人敢对她动手了,不要说动手,就是连靠近她都要小心翼翼的,她手下的侍卫和侍女现在对待她也像对待瘟疫一样,唯恐被传染连带上。

她也不怪他们,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一样,只是有点残酷,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弃了,孤身一人面对着整个世界,而繁闹的世界竟然是那么的荒凉。

至于教主说的密室,她知道那是教主练功的地方,用一种特殊的法阵运转着,能摒绝任何高人的神念窥视,但是能不能隔绝这种因果连带的感应就难说了。

她也知道教主是好意,可是她不想整日里龟缩在那个密室里,像活死人一般地苟存着。

如果要死,那就轰轰烈烈来它一场,要活,也必须痛痛快快,潇潇洒洒。

赵全的化身顿了片刻道:“也好,那就事不宜迟,你们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况且身边去,我也马上动身,跟你们会合,顺便会会这个况且,还有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那里还有图顺王,应该能保护你们。”

上任圣女并不指望谁保护她,不过她现在可是有倚仗的,那就是没人敢跟她动手,都怕被连带上,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虽说况且能解除这种连带,但是相信即便如此,也没人愿意中招,万一况且解除连带的功力一时失灵了呢?

晚上,况且一直在忙碌着给那些人解除连带,直到后半夜才停手。这段时间又解除了两千多人的连带,如果想要解除所有人的连带,没有五六天时间恐怕是不行的。况且不免有些担心,万一那个恶魔生灵进食的时间加快了,那么没来得及解除连带的人恐怕就要命丧魔口了。

他当然不知道混沌根本不会吞噬这些人,以为这些人围聚在况且身边,那就是况且的美食,它哪里有胆子从况且手里抢美食。

“多谢钦差殿下。”

“多谢钦差殿下救命之恩。”

这些被解除连带的人都匍匐在地上,叩首感激况且。况且无奈的看着众人,乌央乌央的太多了,他不可能一个个扶起来,而且他根本没有这份闲工夫,他必须把时间和力气都用在尽快为这些人解除连带上。

众人眼里饱含的对他感激敬仰和忠诚的目光,即便看到了他也不会在意,病人和医生之间这也是常事,他只能以一个笑容回应众人,连说话都免了。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等人看了很是感动,要知道况且代表的可是大明朝廷。在谈判成功之前,严格来讲,他们双方还是对立关系,虽说草原各族都有意以联姻为条件,跟大明朝廷彻底握手言和,但是现在毕竟还没有谈成啊。

“贤婿啊,你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吧,吃点烤肉,新烤出来的。”土基坦王也知道了况且透支体力后必须吃大量的食物才能补充过来,就让人烤了两头羊预备着。

为什么不烤骆驼?

不是没有,而是在草原上大家最喜欢吃的还是肥美的羊肉,牛肉都在其次,更不用说皮糙肉厚的骆驼了,那玩意就是在大型宴会上显示豪气的方式,未必好吃。

“对,贤婿啊,快喝两碗酒,喝了酒才有力气。”萨利王也跟着凑趣。

这两人是贤婿不离口,好像况且的名字就是贤婿一样,弄得况且也懒得跟他们争辩了,反正是他们嫁女儿,自己也不算吃亏。

于是乎,萨利王给况且倒酒,土基坦王亲自操刀给况且割肉,选的都是羊身上最好的地方。

况且的确是又累又渴,甚至都有一些脱力的感觉了,当下也就不客气了,接过酒来就大口喝,抓起肉来就大口吃。

七公主、玉公主还有于都都簇拥在他身边,仿佛况且就是星星中的月亮一般。

搞笑的是,慕容嫣然和九娘还有纪昌,他们反而被挤到外围了,九娘气的直哼哼,却也没办法。

现在两族人把况且围得水泄不通,如同看戏一样观赏他给人解除连带,根本不用担心两族的人会加害况且。至于他们要招况且为婿,这两人都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反正也管不了。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响,大家向远处一看,原来是上任圣女带着那些手下又杀回来了。

“妖女,你还有脸回来!”

“妖女,你还有胆子回来!”

七公主和玉公主同时指着圣女的鼻子怒骂道,骂的词儿稍微有些区别。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都有些迷糊,他们没想到圣女闯下这么大祸,还有胆子大模大样的回来,难道真没把他们两族的人放在眼里?

不管上任圣女怎么想,反正两族的大军包括那些法王们见到圣女过来,都急忙躲避开来,给她让出一条很宽的通道。

正如上任圣女所想,现在谁也不干招惹她,都唯恐被她再传染连带上,现在被连带的人已经有近两万人了。

况且这一天下来竭尽全力也不过解除了近五千人的连带,两万人就要四五天的时间才能全部解除,万一有什么灾祸提前降临,那些没来得及被解除连带的人就要全部丧命了。

这些人都是勇士和高手,但也并非不怕死的莽汉,所以没有两位可汗的命令,大家都不敢上前跟上任圣女一行人拼杀。

“哈哈,你们在忙什么?喝酒吃肉啊,挺悠闲的啊。”上任圣女看着喝酒吃肉的况且,还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个人吃喝,而且是萨利王倒酒,土基坦王割肉,这待遇简直是爆款,草原上还没人享受过呢。

上任圣女施施然走过来,这次就连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也都不由避开了,不敢跟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唯恐被她撞上。

圣女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然后又拿起刀子割了一块羊腿肉吃了,笑道:“钦差殿下一个人喝酒也太无趣了吧,我来陪你喝。”

慕容嫣然和九娘都紧张地要向前去,却被况且用手势制止住了,他根本不怕上任圣女耍什么花样,在这个距离上,是他手腕上的暴雨梨花针的最佳射程。

他天天带着暴雨梨花针,却还没发过利市呢,难道今天有机会发了?

“圣女既然肯赏脸,那就再好不过了。请!”况且端着酒碗笑道。

“妖女,你他妈的到底想怎么样?”萨利王气的暴跳如雷。

“我说圣女殿下,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有何贵干呢?”土基坦王立即扮演起了白脸。

“哈哈,我不过是心里闷得慌,出去溜溜弯,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各位以为我走了?错,我怎么可能自己离开呢,我还要陪钦差殿下一道去板升城呢,是吧。”上任圣女说着又向况且靠近一些。

“殿下,男女有别,你靠我这么近,不怕出什么事啊。”况且冷笑道。

“离他远些。”九娘大叫道。

“小姑娘,对我发号施令你还嫩些,就是你师傅也不够资格。”上任圣女冷笑着道,身子又靠向况且一些。

她的主意是如果萨利王和土基坦王真的要对她动手,她就抓住况且做人质。

图顺王发愣的看着她们的举动,他也没想到圣女敢回来,难道白莲教还想搞什么幺蛾子不成?

被上任圣女闹了那么一场,已经让代表俺答王的图顺王处境很是尴尬了,好在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都是明白人,并未迁怒于他,不过两族的将士看着鞑靼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因为上任圣女只是祸害了他们两族的人,鞑靼族的人可是一个都没中招,这就明显划分出了敌我。

这两族的人没有大闹,也不是明白是非,而是没这闲心了,他们愁的是自己半数的人性命不保,哪里还有心思跟鞑靼族的人算账。

好在况且能够解除这种连带,于是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况且身上,也就忘了这件事的起因,或者说是暂时顾不上了。

现在圣女居然又回来了,马蜂窝随时有可能爆炸,虽然现在人人怕她,但她果真敢挑事儿,两个可汗一旦下了命令,这些人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条,也会把白莲教的人踏成肉泥,何况现在有了况且,传染连带的危机程度已经明显下降。

“圣女殿下可是中途遇到什么事了,才折返回来的。”况且试探着问道。

他心里有些发毛,最怕的是圣女中途赶上了三娘子、左羚她们,若是如此,难免又会生出许多事端来,不过他心里算了算,就算圣女他们的脚力比得上千里马,也追不上已经离开那么久的三娘子她们,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钦差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我出去遛弯的时候见到了我们教主,教主说这两天就要来这里拜会钦差殿下,同时也要会会两位王爷,我这才回来给大家报个信。”

“什么,赵全要来?”萨利王震惊道。

“不知赵教主什么时候到?”土基坦王也有些惊讶道。

他们都没想到赵全居然会离开小板升城,一般来说,赵全都是坐镇总部,不会轻易离开,平时也就是在大小两个板升城之间来来往往。

这里距离小板升城很远,赵全居然敢走这么远,他就不怕白莲教的老窝出事?

很多人都说白莲教总舵里面藏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赵全平日里寸步不离小板升城,正是为了保护这些秘密。

第六百五十六章 寄人篱下

上任圣女回来后也没有过度挑衅,况且正累的不行,也懒得跟她计较以前的事,两个人的心态就此找到某种平衡。

虽说现在除掉上任圣女是最好的机会,但是需要借用瓦剌和兀良哈的力量,况且就不想做了,他现在不想平白无故地欠下这两族的情分,这对以后的谈判会有很大的影响。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也没想过要杀圣女,杀掉圣女会激起白莲教的拼死反击,白莲教在塞外也有十几万的教民,这些教民若是听说这两族杀了他们的圣女,会比掘了这些人的祖坟还要愤慨,那时候就不好玩了。

尤其是赵全马上就要过来了,有什么事到时候找赵全算总账便是。

最主要的是这两个可汗现在的心思都在他们那些受了连带的将士身上,这些人是两族的精英,不能有半点闪失,假如这两万人没了,他们的力量就会被削弱四分之一。

那时候两族跟鞑靼的势力就失衡了,一旦对抗起来无法势均力敌,很可能就因力量的差距导致两族被鞑靼族灭掉。

三大强族最主要的力量就在各自的四万禁卫军身上,鞑靼族的禁卫军虽然也是四万,但是还有一些机动部队,加起来足可以抵得上四万禁卫军。因为养军队太费钱,所以就以部落的形式供养这些军队,让他们自己生产养活自己。

上任圣女见这些人都不愿意搭理自己,只好没趣地回到自己的营地里,这里还是跟他们走前一样,没人敢动这里的东西,不是怕白莲教,而是怕被传染连带上。

白莲教的那些活死人还在外面的大车上,也没人敢靠近,本来要焚烧掉的,可是这些人现在都忙着让况且给解除连带,也就没人去管他们了,反正他们也不要吃不要喝的。

上任圣女带着人去远处找了个地方,让人挖了一个大坑,然后使然使出撒豆成兵的法术,让那些小人把几百个活死人一个个搬入大坑里,点火焚烧。

看着这些人在火中逐渐化为灰烬,圣女暗自垂泪,这些人都是为了帮助自己来的,结果却全部丧命在这里,却还没法为他们报仇。

焚烧这些活死人时,上任圣女有种感觉,况且其实是能救活这些人的,只是她没法去求况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对立,糟糕透顶,况且绝不可能出手相救。

“圣女殿下也不要太过伤心,这是无妄之灾,谁也没办法解决。”叶开劝道。

“果真就死这点人还不算什么,就怕这只是个开始。”苗八在旁道。

“乌鸦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要不就别开口。”叶开变了脸色。

“我倒是能说出几大车好听的话,可是有用吗?这些人死了,再多的好听话也没法让他们活过来,只要这个灾祸的源头不解决,以后死的人怕是要更多。”苗八冷笑道。

他是被心里的恐惧压抑的实在难受,这才说出如此不应景的话,要说谁最怕这个恶魔生灵,非苗八莫属,他在大同城里已经见识过它的残酷和邪恶,那场景冲击力太强了,直到今天,他闭上眼就能回到那个现场。

这次死的人虽然多,但是冲击力和恐怖程度还是没法跟大同城里的景象相比。

苗八对圣女也有意见,觉得她不该跟况且闹翻,现在明摆着,况且是唯一有办法对付恶魔生灵的人,偏偏圣女犯怪病,就跟要他死磕,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如果圣女不跟况且闹翻,现在圣女身上的连带性马上就可以解除,他们也不用心惊胆战地跟圣女保持安全距离了。

叶开却是另一种想法,叹道:“老八,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不用说这些,教主不是马上要来了吗,只要教主亲自驾到,总会找到办法解决这个恶魔的,要相信教主。”

苗八点点头道:“嗯,我相信。”

他心里却冷笑:我相信个屁,教主都亲口说了,他也没有一点办法,难道过两天就能想出什么办法了?这办法能从天上掉下来?

正说着,上任圣女忽然大叫一声:“不好,快走。”

说完,她领先向况且那里狂奔而去。

她感觉到了一个无比危险的东西在向他们靠近,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除了那个恶魔生灵,不会有别的东西令她如此畏惧、无力抵抗。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教主赵全的话:只有况且身边是安全的。

虽然她并不赞同这句话,但这恐怕是唯一的生路,由不得她不信,不管对不对,都得试一试。

上任圣女果然不愧白莲教第二高手的美称,这一运上轻功,便是十匹马也追不上,也就眨眼的工夫,她已经回到了况且营地附近。

果然,一到这里,那种危险的感觉马上就消失了,顿时仿佛云开雾散,红日当空。可是现在明明是黑夜,天上只是有几颗稀疏的星星,连月亮都不见。

“好险。”她心里暗自叫声侥幸。

叶开等人过了一会才赶过来,见到圣女无恙,这才放心。

“殿下,刚才……”

“刚才就是那个恶魔生灵,教主所言极是,整个大草原,现在只有况且身边是安全的。”上任圣女苦笑道。

“可是……”叶开说了半句就不说了。

他的意思是咱们不能总是跟在况且身边吧,他若是咱们的好朋友还好说,可人家不是啊。堂堂圣女殿下,总跟着自己冤家对头的屁股后面,那算咋回事呢。

“没什么可是的,走一步算一步,先跟着他,到了板升城后再说。”圣女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况且听闻护卫来报,说是圣女单枪匹马地杀了过来,就在吊桥那里站着呢,急忙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吃饱喝足后精力又恢复过来,显得神采奕奕。

“咦,这不是圣女殿下吗,深夜到访有什么急事吗?”

圣女还真不是来拜访他的,只是觉得吊桥这里距离况且最近,也就最安全,所以才在这里站着不动。

经况且这么一说,上任圣女有了主意。

“钦差殿下,是这么回事,我那块营地刚发生丧事,实在没法住了,外面你也看到了,都被人占满了,实在没地方另外安营,你这块营地占的地方本来就大,现在又走了一大半人,空着也是空着,能不能让出一小块地方让我们安营扎寨。”

“让出一块地方?不可能。”况且生硬地拒绝了。

他的营地里的确空出许多地方,但是不可能放白莲教的人进来居住,尤其是圣女这个时刻不忘要他命的人,他怎么敢放在自己身边?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钦差殿下,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也没有敌意,只是求您划出一小块地方让我们有个安身立脚的之处。”叶开躬身道。

“你我之间是敌非友,请问你能放心让仇敌睡在你的床榻旁吗?”况且直言道。

“钦差殿下,我是对你出过手,可我也发过誓言,这辈子不会再对你出手,他们几个也不会对你出手,也可以发誓保证。”上任圣女放低身段道。

“你是发过誓不会再对我动手,可是过后不还是动手了?不过,有用么?不行你可以再试试,我等着。”况且冷笑。

他指的是圣女不期然间对他动过摄魂大法的事。

“上次那是个误会,并不是针对你的,我跟你解释过了,不是有意的。”上任圣女大声道。

她不在乎况且能不能理解,但是她必须大声说出来,自己的名声千万不能受到损坏,上次的确是个误会,但也的确是违反了自己的誓言,这一点让她感到很难受。

况且纳闷了,这些人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营地死人太多,不敢居住了?外面也确实是人满为患,五六万人聚集在一起,已经是插针不入了,要知道草原上的半数精锐就在他的营地外面,打上一场灭国战争这些人马都够了。

可是他又觉得,白莲教这些人应该不会忌讳死人这码事。练武之人阳气很旺,一般都不太忌讳白事,圣女、叶开都是武林高人,怎么会是这个状态?莫非另有打算?

“好吧,我且信你一次,放下吊桥,请圣女过来。”况且忽然改变了主意,大声命令道。

“多谢钦差殿下。”上任圣女欢心道。

她实在是被那个恶魔生灵吓怕了,不敢继续呆在外面,现在看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况且的附近,在他的营地里面应该是有保障的。

圣女一行人进来后,况且又让人划出一小块地方让他们安营扎寨,然后派人送来一些酒肉,既然请人家进来了,就不要太小气。

“你也真是的,干嘛让他们进来,他们哪里是什么好人啊。”九娘很是不满地道。

况且笑道:“这个我知道,所以想瞧瞧他们到底想要耍什么鬼把戏。”

好奇,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况且改了主意,他想看看上任圣女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假如他知道上任圣女是因为自己的安全,托庇于他的保护而来,他根本就不会放他们进来。

“这次他们倒是真的没有敌意,我能感觉出来,他们都很迫切进来,好像要躲什么灾祸似的。对,就好像后面有人追杀他们似的。”慕容嫣然道。

“追杀他们?谁敢啊。”况且笑道。

现在的上任圣女可是人见人怕,鬼见鬼逃,没人敢靠近她,更不用说跟她交手过招了,都怕被她传染连带上。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也有敢的,或许就是那个恶魔生灵吧。”慕容嫣然叹道。

第六百五十七章 圣女的沦陷

想到那个恶魔生灵,况且也是不寒而栗,他可不敢自认为那个恶魔生灵跟他沾亲带故的,或者真是害怕他,虽然他也接收过疑似那个恶魔传来的讨好的意思,但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来想去,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值得这样一个恶魔生灵看重,相反,自己的功力要比上任圣女、叶开等人低很多。那么,恶魔为什么敢对白莲教下手,却顺从了一个弱者?

难道是因为自己手腕上兵符的缘故,那个恶魔真的害怕兵符?

此时,况且真想试一试发出兵符,现在他能感应到那个恶魔生灵就在不远处,只要把神念锁定在那个地方,发出兵符就能了结一切,不管有没有用,试一次才知道。

琢磨了半天,他还不想这样做,恶魔生灵也是一条生命啊,杀了它不也是开了杀戒吗?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这个恶魔生灵对他并无害,反而帮着他收复了不少瓦剌和兀良哈的军心,这对他以后的处境会有极大的帮助。况且之所以不惜耗费力气帮助他们解除连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另外,这个恶魔生灵把上任圣女都逼得不得不向自己低头,求着自己躲避在他的营地,这也算是一大“功劳”吧。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这恶魔生灵也有可爱之处。

其实这都是自我辩解和自我安慰,最主要的是他每当想要除掉这个恶魔生灵时,心底都会隐隐作痛,好像要亲手割掉自己身上一件什么东西似的,这种感觉他说不明白,但却潜在的阻止他下手发出兵符。

在况且犹豫的时候,混沌也在簌簌发抖,它也明显感觉到了威胁,却又无路可逃,好像一旦况且下了决心让它死,它只能束手就擒,没有活路。

因果老人看到这一幕,更是咄咄称奇,他并没感觉况且发出过威胁性的警示,而混沌对况且的行为如此敏感,这一点让他感到特别奇怪。

若不是担心见到况且会被更多的因果线缠上,他早就跳下去抓住况且问个明白了。但他不敢,他明白自己一旦介入红尘,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很可能多年的修炼将功亏一篑。

他对况且也很有意见,因为况且已经把他布置的因果线破坏的差不多了,看这形势,也就那个女娃子身上的因果线能够保留,其他人的因果线都会被况且转移到他自己身上。好在那个女娃子身上的因果线还在,以后不难找到蔓延开来的途径。

因果老人这是在把人当成试验品了,想看看为什么混沌大肆吞噬活人居然能不沾因果,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况且感应到了混沌,却没能感应到那个因果老人的存在。他毕竟不是赵全,无法从这些因果连带上顺藤摸瓜,找到因果老人。赵全虽然找到了,却也没能得好,要不是因果老人怕沾因果,一巴掌就把他拍死了。

超脱出去的神和在凡俗中苟活的人,已经不是同一种生灵了,蝼蚁和大象的比较都不足以形容这之间的距离,只能说那是天和人的差别。

上任圣女等人在况且的营地里扎营后,也都安歇了。

上任圣女劳累了一天,睡的很踏实,哪怕她感觉到那个恶魔就在不远处,心里却笃笃定定,没有一丝畏惧感,似乎只要况且人在,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会顶着。

她忽然从梦里醒来,一瞬间被自己这种感觉吓着了,难道自己对况且已经产生依赖感了,这怎么可能?简直太荒谬了。

赵全的化身当时对她说,这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是安全的,一个是总部,一个就是况且身边。上任圣女压根儿不相信这句话,但是事实却证明赵全的话是正确的。

自从她进了营地,来到了况且身边后,恐惧感马上就消失了,一种空前的安全感笼罩了她的身心。明明知道那个吞噬人灵魂的恶魔就在不远处,甚至在张望她,她心里却非常坦然。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的是,况且虽然没有给她解除连带,但是给其他人解除的连带太多了,因此也就影响到了她身上,毕竟所有连带是一个整体,解除了那些人的连带,也就相应削弱了她的连带。

因为况且没有给她解除连带,所以她和别人不一样,对况且没有产生感恩戴德并且想要毕生对他无比忠诚的意念。但是,她并不知道,这种空前的安全感来源于她身上明显减弱的连带性。

赵全正是看破了这其中的联系,才断言况且身边是最安全的。

被解除连带的人都有一种多年痼疾得到解除的感觉,身心得到大轻松,大愉悦,那种超级享受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这些人对况且也就心生崇仰,匍匐在地,如对神佛般叩谢恩德,也是发自内心至诚的感受。

说起来,这都是因果老人惹的祸。

“殿下,您怎么醒了?”一个侍女急忙过来问道。

“哦,没事,就是忽然醒了。”上任圣女自己穿上外衣,走到外面,看着况且住的中军大帐有些发呆。

她可是圣女,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是一件非常微妙、很难说清楚的事,她不想这种事发生,却又无力阻止,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不远处,几个护卫有些紧张地盯着她,唯恐她有什么异动。

况且虽然放她进了营地,却也不是完全放心,周围布置了几百名护卫严加看守,就如同看守俘虏营一般。

周围有几十张硬弩也无声地拉开了,对准上任圣女大帐的出入口。

上任圣女只是微笑着对那些人挥挥手,意思是自己不过是出来透透气,不用这么紧张。

上任圣女微笑的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自己内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此刻,她对况且的敌意已经荡然无存,不仅如此,况且还在她心里翻了个个儿,变成了世上最好的人,最可爱的人,胜过她认识的任何人。

她心里明明不是这么去想的,甚至依然认为况且是白莲教最大的灾星,如同天上这个恶魔生灵一样。但是她偏生改变不了那种感觉:况且就是个好人,世上最好、最亲的人。

她知道,自己沦陷了,而且很可能再也无法自拔。这样想着,她依然白嫩的脸庞滑过一行泪水,就在一瞬间,她的世界整个变了。

于都现在就住在况且的隔壁,他不敢离太远,唯恐那个恶魔生灵找他算账,毕竟他是从恶魔生灵肚子里逃出来的人,属于逃犯。

不知何故,于都忽然醒过来了,好像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的,可是醒过来后,却又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他走出帐篷四下一看,正好看到望过来的上任圣女,吓得他妈的一声,如同兔子似的钻进况且的中军大帐里了。

好在他跟况且的护卫都混熟了,大家也不拿他当外人。况且也没睡,就没拦着他。

“大哥,那个妖女怎么在这儿啊?太吓人了!”于都被吓得面无人色。

他是真怕上任圣女,因为别人都会顾忌他的身份让着他,唯有上任圣女是真敢杀了他。

“妖女?你是说圣女殿下啊,是这样……”

“大哥,你赶快叫你的人来保护咱们两个,那个妖女杀进来是想要害咱们两个啊。”于都吓得声音都变了,他以为上任圣女是突破了况且的防卫,自己杀进来的。

“兄弟,你别慌啊,圣女是我让她进来的,没事放心吧。”况且淡淡笑道。

“什么,你让她进来的,大哥,你是不是傻了?”于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况且。

上任上任圣女进入营地的时候,于都在外面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时上任上任圣女已经睡下了,所以不知道她进了营地。听况且如此一说,他表示不理解,也接受不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我傻什么啊,她说原来的营地死人太多,不能住了,外面又没地方安营,所以求我给她一块地方住,我就让她进来了。”况且解释道。

“大哥,不行啊,咱们的营地谁都可以进入,唯独这个妖女不行,她是个坏人啊。”于都急得满头大汗。

“兄弟,你先稳稳,喝口酒压压惊。你放心吧,圣女和她的手下都发誓不会出手了,所以他们虽然住在这里,对谁也构不成威胁。”

话是这么说,其实况且并不相信上任圣女等人,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他们。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上任圣女和几位长老动作异常,他就会立即行动,把他们一网打尽,现在可是关起门来打狗的局面。

谁怕谁啊。

于都接过酒碗,喝了一大口,还是有些迷糊况且怎么跟圣女又和好了,他们两个不是死对头的吗?已经翻了的友谊小船,难道又起航了?

上任圣女两次出手对付况且,尤其是第一次还下了杀手,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况且为什么跟个没事人似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哥,你还是想法让他们出去吧,要不然我觉都睡不着,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白莲教这些妖人杀人成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比我们狠多了。”于都说道。

“先让他们在这里呆一晚上,明天出去给他们找个地方安身,他们就没有借口继续住在营地里了。”

况且让上任圣女住在这里,就是想弄明白他们为何一定要上门求着进来,外面的确是寸土寸金了,但是图顺王一向跟白莲教交好,完全可以腾出一小块地方安置白莲教的人,上任圣女不去找图顺王,反而来求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据护卫说,上任圣女当时奔跑过来时气息很急,好像后面有一大群饿狼追着似的。慕容嫣然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上任圣女很可能是被那个恶魔生灵追到这儿来的,但是上任圣女为何确认他这里就是安全的呢?

上任圣女本来已经远走高飞,直接回总部就是了,为何中途又杀回来,难道也跟那个恶魔生灵有关系?

这些疑问在况且肚子里已经成堆了,他迫切想要弄个明白。

第六百五十八章 王爷无功而返

“大哥,干脆我加入你们锦衣卫好啦。”

于都被圣女这一吓反而精神了,睡意全无,看况且也是不想睡觉的样子,就开始跟他喝酒聊上大天了。

“什么,你想加入大明锦衣卫?”况且乐了。

“怎么了,你是大哥,我是小弟,说好跟你混的,大哥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怎么找也得给我个指挥使干干吧?”于都不乐意了。

“你啊,不就是看上他们的刀了吗?改天送你一把。”况且笑道。

于都是看上锦衣卫的那把绣春刀了,这几天就惦记着想要一把,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况且早就瞧出他的小心思了,当初小王子把汉那吉也是看着绣春刀眼热。

现在小王子早已到了京城,正在享受繁华的京城夜生活呢,朝廷也根据况且的建议,授予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誉称号。

于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想要跟小王子享受同等待遇。

授予于都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誉称号,况且不仅不反对而且觉得是适合的,如果塞外的这些大族的王子都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那么明朝和塞外的和解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于都跟小王子一样,也是大族的继承人,将来兀良哈的可汗就是于都,这一点已经是确定无疑的。

“还有你们的制服,我也要一套,给个指挥使的制服就行,跟纪大哥的一样就行。还有啊,什么时候也给我一个指挥使的衔,我不能让把汉那吉比下去啊。”于都缠着况且道。

“行,行,都依你。刀和制服都可以给你,不过给你配指挥使的衔,这事我得上书朝廷奏请,朝廷批准了才能照办。”

“你不是全权大使吗,这点小事还做不了主?”于都激将道。

况且笑了,他的确有这个权力,不过他不想用,该向朝廷上奏申请的还是要走程序,免得以后有麻烦。

“你放心吧,这个指挥使的衔我一定给你争取到手,但需要些时间。”况且道。

于都高兴了,在地上连蹦带跳转了三圈。

他大事小事都在跟小王子把汉那吉别苗头,都是大族的继承人,谁怕谁啊。听说小王子在内地被授予锦衣卫指挥使,他就动了这心思,再瞧着锦衣卫这套服饰尤其是绣春刀,实在是漂亮,就再也忍不住了。

“瓦剌将来谁继承土基王的大位啊,怎么这次人没有过来?”况且闲话似的问道。

瓦剌没有像兀良哈似的派出了三个王子,一个公主,当然这也是因为于都出事了,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但是后来出了这么多事,瓦剌的王子一个都没过来,况且觉得也有些不寻常。

“他们跟我家差不多,也是三个儿子,最小的刚学会走路,没法过来,最大的是博客,好像正在外面跟谁打仗哪,那家伙是个疯子,三天不打仗就浑身难受。”于都笑着向况且解释。

况且这才明白,估计是瓦剌这三个王子小的太小,大的又不成气,所以土基坦王没有派他们过来,而是派出强势的玉公主过来。

玉公主这两天本来也想赖在营地里不走的,只是看到于都跟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况且,只好作罢,她可不想跟况且谈情说爱时旁边有这么大一个猪头听着。

况且说办就办,在灯下写了一份奏折,申请授予兀良哈王子于都锦衣卫指挥使荣誉称号,还把奏折给于都看了,这才封起来让人连夜送往京城。

于都看后心花怒放,对况且益发感激,觉得跟这个大哥混是此生最明智的选择,绝对有前途。

况且是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瓦剌族的继承人也授予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誉称号,这样三大强族的继承人就平衡了。

虽说是荣誉称号,但是这也能让他们对锦衣卫有一些归属感,对大明王朝自然更加有好感,或许等他们掌权的时候,大明跟塞外就可以彻底和解,实现永不再战的美好愿望。

对于这次谈判,况且根本不抱任何希望,想让鞑靼放弃对白莲教的支持,甚至主动把白莲教的人干掉送给朝廷,俺答王再蠢也不会干这种自毁长城的事。

第二天,况且继续给那些中招的将士解除连带,圣女也很是老实,只是待在况且的营地里不动,不给况且找任何轰她离开的借口。

“那个妖女怎么住到你营地里了?她想干什么啊,真不要脸!”玉公主一听就炸了。

“她说外面没地方了,只好到我的营地里安营借住。”况且笑道。

“怎么没地方,他们自己不是有营地吗?”

“她说死人太多了,根本不敢住。”

“哼,信他们的鬼话才怪呢,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我看死人也怕他们,他们是不会怕死人的。”玉公主气道。

白莲教这次遭受了无妄之灾,倒是破除了一个猜疑,就是七公主等人认为那个恶魔是白莲教放出来的,现在看来这个猜疑完全站不住脚了。

“妹夫,你得小心了,那个妖女可是会吃人的。”七公主也担心道。

“没事,大哥有我保护呢。”于都在一旁屁颠屁颠地道。

“行了,我的好弟弟,你能不能少给妹夫添点麻烦?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七公主没好气道。

“你们大家都放心,这次圣女再次发誓,她跟她的手下都不会对我出手。”况且道。

见这么多异族人如此关心自己,况且很是感动,作为一个汉人,他目前仍然是个异己分子,现在大家不仅接受了他,而且为他担忧,想法保护他。

图顺王得知圣女入住营地后,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他最怕的是圣女跟况且起什么冲突,那肯定会激起瓦剌和兀良哈的公愤,他在中间就难做人了,保护圣女不是,不保护也不行。

思来想去,图顺王觉得只有把圣女弄出况且的营地,才安全,于是立即带人去拜访圣女,邀请圣女去自己的营地居住,至于地方,想要多大就给多大。

没想到上任圣女一口回绝了他,说是况且这里的风水最好,她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住着,等着教主过来,然后一起陪况且去板升城。

图顺王越听越是心惊,感觉圣女已经是对况且有所图谋,他哪里知道圣女现在是不敢出况且的营地。她担心只要自己一出况且的营地,除非时刻待在况且身边,否则会被那个恶魔一口吞掉。

至于教主亲自过来能不能解除这种后患,她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能解决危难的人,只有死对头况且,打死也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王爷,您跟钦差殿下关系不错,能不能出面求他给圣女解除连带?他开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叶开躬身请求道。

“我试试吧,未必能行,你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糟糕了。”图顺王有些痛心地道。

以前他觉得圣女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什么事都能处断无讹,现在看来却是一个过于刚愎自用的人。

“算了,别让王爷为难了,那小子心性孤傲,除了我去赔不是,他是不会为我解除连带的。”上任圣女苦笑道。

“也未必,钦差殿下昨天不还是放咱们进来住了吗?试一试总没错。”叶开道。

上任圣女真心不想低这个头,但是现在是逼到绝路了,她已经根本不敢出门了。与其这样托庇于况且的保护之下,还不如求况且给她解除连带。

图顺王见劝不动圣女,只好怏怏离开,然后找到况且空闲的时候,拉着他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圣女的请求说了。

“钦差殿下,您这么多的人都救了,也不差圣女殿下一个人了,干脆再辛苦一下,把她的连带也解除了吧。”

况且摇头道:“若是别人,不用开口我都会替他解除连带,圣女不行,她一直存心杀我。难道王爷会出手救一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吗?”

“那是圣女以前的想法,现在她根本不做此想了,叶长老也说了,条件随你开。”

“我要的条件他们根本做不到。”况且冷笑道。

“说来听听。”图顺王还不甘心放弃。

“这话我说了不止一遍,我要圣女带着人归顺朝廷。”况且道。

图顺王一叹,知道没的谈了,这条件圣女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换个条件吧。”图顺王最后一次替圣女争取。

“没有别的条件,就这一个。”况且道。

况且不可能给图顺王这个面子,解除上任圣女的连带是不可能的,他不能这样做,他虽然有一颗医者的仁心,但是对上任圣女这种时刻想要他命的毒蝎女人,仁心也会变得无比冷酷。

图顺王劳而无功,只好返回去原话传达给圣女。

上任圣女听后并不感到意外,况且不出手为她解除连带完全在情理之中,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跟况且不共戴天。

“王爷回去好好安歇着,不必再忧心这件事了,如何处置,我自有打算。”她淡淡道。

“王爷,不能让钦差殿下换个条件吗?”叶开不甘心地问道。

“我说了,可是人家说只此一个条件,没有别的。”图说王苦笑道。

“若是三娘子公主在这里就好了。”苗八叹道。

现在况且如此恨圣女,也许只有三娘子公主能让况且改变主意了,不过要是三娘子在这里,估计也好不到哪里,恐怕连出头说情都未必愿意做。

“殿下,咱们怎么办?要不我去抓回况且做人质,逼着他为您解除连带?”叶开出主意道。

“抓他做人质?或许他正在等着咱们走这一步呢。”上任圣女冷笑道。

第六百五十九章 赵教主登场

上任圣女知道况且并不信任他们,之所以肯放他们进来,实际上是为了诱敌深入。

上任圣女的心思跟况且比起来,那可是深沉太多了,她是由于过于急切为本教除掉将来的祸患,这才有了一次失误,其实那次对况且也不能算是失误,她哪里知道,对任何人都有效的杀招在况且身上会失灵呢?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往往就发生在看似不可能的人身上。

不过自从失手之后,上任圣女真的发过誓,决定不再对况且出手。如果想要除掉况且,只有教主出手,她手下这些长老也得靠边站。况且毕竟不是单身一人,他的身边高手云集,对他下手,就意味着跟那些高手对决。

“记住,你们对他绝对不要有任何动作,这样非但没用,反而会影响到教主的计划。”上任圣女警告道。

“那他若是轰咱们出去怎么办?”叶开有些担心这个。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身为钦差大使,总不能说话不算数,既然让咱们进来了,没有恰当的理由就不会赶咱们出去。另外我看他一直在等咱们主动出招,咱们不出招,他就只能等着。”上任圣女笑道。

不得不说,还是上任圣女老辣一些,况且那点小心思全在人家眼睛里了。

况且也不是没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上任圣女他们或许就没有动手的打算,目的就是躲藏在这里,为了躲避恶魔生灵的吞噬,假如是如此,况且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不过是一块空地,上任圣女他们不住也是空在那里。

接下来的几天,况且依然是不眠不休地给那些将士解除连带,除了吃肉喝酒补充营养,打坐一个时辰恢复体力,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上了,他是怕万一那个恶魔生灵提前进食,自己就来不及救这些人了。

混沌在天上看的很纳闷,不知道况且为何如此,万分辛苦把这些的人连带弄到自己身上,难道是为了做个标记?

因果老人则是兴高采烈,看到况且身上多了这么多因果线,将来想要走上超脱之路,不知要耗费多少世的轮回才能了结,这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谁让他跟况且之间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因果线呢。

就在况且接近把所有人的的连带都解除时,白莲教教主赵全本尊现身了。

他并没多带人马,只是带了一队亲随,一副轻车简从的模样。

可是他的到来还是让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都感到很恐慌,这可是赵全啊,说他一个人的能量顶得上一个万人军团绝不是瞎说,可能还有些谦虚了。

草原上关于赵全的传说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可谓神乎其神,有说他能手撕飞马,有说他能在一瞬间让无数人变成僵尸,不过只是传说,真正见到赵全出手的人好像没有几个。

“哈哈,两位王爷都在这里啊,那正好,大家一起到了板升城就可以马上谈判了,人都到齐了。”赵全对着来迎接他的两个可汗哈哈笑道。

况且在解除了最后几个有连带的士兵后,也带着人过来迎接,不过他却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亲兵三千人列阵以候。

赵全何人,实为大明锦衣卫的头号通缉犯,多少年来,还没有人能把他的位置替换掉,他一直屹立在通缉名单的首位。关键还有一条附加,朝廷郑重宣布:不管是生擒还是杀掉赵全的人,将以封侯赏赐。

锦衣卫的护卫们看到赵全后,马上就产生了联想,眼睛顿时热切起来,仿佛赵全的脑袋就是一个现成的侯爵的世爵,只要伸手就可以捉到。

这当然是错觉,赵全何许人也,他既然能活到今天,自然有他的道理。假如这里有一千个一万个脑袋掉了,他恐怕连根毛都不会掉。

事实上,大明朝廷曾多次派人潜入大漠刺杀赵全和圣女,主要目标就是他们两个,结果都是人还没见到,自己的脑袋先没了。锦衣卫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派去的人,有多少葬身于大漠。

现在也依然有一些刺客潜伏在大漠,等候时机摘取这不世富贵。

况且并没想这些,封侯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但对杀掉赵全他完全赞同,只是自己不宜动手,手下如果有人杀了赵全,他当然会很高兴。

“赵教主,你过来做什么?”萨利王很不客气地问道。

“我过来做什么?当然是来接大明钦差殿下,一道去板升城谈判啊。”赵全神色自然道。

“哼哼,并非如此吧,你们的圣女就在这里,还用得着你亲自过来接,你们白莲教何时有过这份好心了?”土基坦王直接揭穿道。

赵全当然不是来接况且的,他是来接圣女的。

上任圣女被连带上后,已经身陷死局之中,哪里也不敢去。他上次是神附一个卫士身上,法术道行受到极大的限制,所以没办法帮助圣女回到总舵,只好让圣女赶快回到况且身边躲避,然后他亲自过来迎接保护。

“土基坦王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圣教跟钦差殿下怎么说也是同一族的人,我怎么就不能过来迎接?这很奇怪吗?”赵全呵呵笑道。

“赵教主,你是来接你们圣女回去的吧,干嘛扯到我身上?”况且冷笑道。

况且的想法很简单,牛哄哄的赵全当然不会对他如此殷勤,但也不会专程过来对付他,没那个必要,若要对付他,板升城是最好的地方,那里是白莲教的地盘。

以此推断,他当然是来接圣女回家的。

这几天况且慢慢研究明白了上任圣女的心思,正如慕容大姐分析的那样,她就是过来避难的,情况跟于都差不多,都是怕被恶魔生灵吞了。

这样也好,说明上任圣女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心思再来对付他。况且也没有乘人之危下手的念头,毕竟马上要到板升城了,此时不宜生出是非。

进入俺答王和白莲教的地盘,况且并不害怕什么,但左羚她们的安危却是他的软肋,所以现在肯定不能跟白莲教彻底翻脸。

“这就是钦差殿下吧,久仰久仰。”赵全穿一身锦袍,那样子颇像是一个退隐的高官,而不是道士或者僧人,其实白莲教非佛非道,而是拜火教,本来也不穿这两教的袍子。

跟佛道两家相比,拜火教更贴近于世俗,有些像基督教,应该说是入世教,而不是出世教派,教授给信众的不是如何超脱世俗,而是追求死后能上天堂。

佛家也有类似的教派,那就是净土宗,凡是信仰阿弥陀佛的人,只要毕生念诵阿弥陀佛的佛号,就可以在死后得到阿弥陀佛的引领,来到阿弥陀佛打造的净土,在那里可以继续修行,而且可以得到阿弥陀佛法力的加持,永不退步,永不堕落。

除了净土宗,其他的佛教教派基本要求人不断的去悟,不管你是顿悟还是渐悟,都是通过悟来达到就地解脱的境界,当然悟了也不是说就成佛了,而是真正踏上了超脱之路。

况且修炼的医家功法比较类似于道家,讲的是通过不断的修炼达到自我超脱,这条路无比漫长,而且戒律森严,第一条戒律就是绝对不能杀生。

凡杀人者都会承受无边的孽缘,需要经过无数世的轮回才能慢慢解脱,这就是因果效应,没有人可以例外。

因果老人之所以孜孜不倦地仔细研究混沌,就是奇怪于这一点,为什么混沌不受因果律的束缚,吃了这么多人的灵魂,竟然一点因果都不沾身,这是不可想象的事。

上任圣女此时带着人走向赵全,回头笑道:“钦差殿下,多谢这些天的收留,来日必有所报。”

况且呵呵笑道:“不求圣女的回报,只要圣女不天天想着如何要我的脑袋,我就真心感激了。”

上任圣女笑道:“这是哪里话,我可是发过誓言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慢慢看着,我说话算数。”

况且不理她的调笑,这两天上任圣女好像吃定了他似的,没事就逗弄他,好在他没多少时间跟上任圣女相处,倒也没感觉太大的厌烦。

此时七公主和玉公主都被萨利王和土基坦王捂住了嘴,这两个公主不然又要大骂圣女是妖女。

以前可以这样骂,但是现在赵全在这里,骂他们的圣女是妖女等于直接宣战。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对赵全还是心有顾忌,不想轻启战端,划不来啊。

“赵教主大驾光临,就请入营吃几杯水酒吧。”况且邀请道。

“多谢钦差殿下相邀,本座也正想跟钦差殿下好好亲近亲近。”赵全呵呵笑道。

况且看到赵全的那一刻间,心里就充满了警惕,赵全现在也不知多大岁数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年八字,不过从他开始宣教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一甲子了,这就说明他至少也得八九十岁了,可是现在的赵全看上去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人,而且身体健壮,神采奕奕,双目中更是不时有精光射出,显见是道行深厚的修士。

况且原来还以为赵全就算是厉害,也不过是圣女这一级别的人,现在看来完全错了,与赵全相比,圣女简直就是无害的小鸽子,赵全才是那头残暴凶猛的老虎。看来圣女跟赵全并称双圣,只是因为圣女的身份,跟修为没有任何关系。

况且不知道白莲教以前是不是还有圣女,按判断应该是有的,毕竟现在的圣女不过三十多岁,担任圣女估计也就是十来年的事,以前那么长时间白莲教不可能没有圣女。

所有头面人物都在况且的邀请下一起进入了营地,况且在这些人进入的一刹那,真的产生了一种想法,就是关闭营房,把赵全和圣女一举拿下,不过也就是一念之间,很快便放弃了。

第六百六十章 圣女何以嫁人

况且强行按捺住这个强烈的冲动,无他,他根本没有力量干掉赵全。哪怕慕容嫣然师徒联袂出手也干不掉赵全,除非他发动手腕上的兵符,但是那样的话就违背了戒律。

如果瓦剌和兀良哈的法王们跟他站在一边,大家齐心合力,倒是有一线希望杀掉赵全,只要赵全一死,上任圣女等人就是瓮中之鳖,伸手可捉。

可惜这次被上任圣女连带的人里一个法王都没有,上任圣女也不傻,祸害人的时候专门拣软的捏,一个法王都没连带上,她也是怕被缠上脱不开身,那时候倒霉的就是她了。

这就是说,法王们并不一定会跟况且形成统一战线,一旦他表错情了,事情将不可收拾。

行走在前面的赵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有些疑虑地看了看况且,况且随即报以憨厚的呵呵声。

赵全的确感觉到了况且心里的杀意,不过他没在意这个,况且有这种心思再正常不过了,锦衣卫的人有哪个不想提着他的脑袋找朝廷要求封侯去的?

“教主,那小家伙的心思可不简单啊。”跟赵全并肩走着的上任圣女笑道。

“他存心想杀我们,我感觉到了他的杀意。”赵全笑道。

“嗯,他想杀我很久了,就是没找到机会而已,这也能看出来他非常能隐忍,这种人不好对付。”上任圣女道。

“不会吧,钦差殿下还年轻,没那么重的杀心,再者说他对殿下一直是以礼相待,这方面无可挑剔。”叶开笑着为况且辩解一句。

不管怎么样,这次况且收留他们,等于是救了他们一命,令他们免遭混沌的吞噬。叶开、苗八等人对况且就此有了好感,觉得这个小钦差还是蛮大气的,并非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是啊,钦差殿下人很好啊。”苗八也道

“他当然是好人,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上任圣女脱口道。

话一出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了某种非常奇怪而又巨大的变化后,上任圣女一直逼着自己说违心的话,这样才能糊弄过去,不让人看出来她跟以前有很大的区别。

“天底下最好的人?殿下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何以见得?”赵全有些愣怔。

“哦,不是,是这样,他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过也是本教最大的对头,这是两回事。”上任圣女急忙改口道。

“嗯,这两者并不矛盾,最好的人不代表就是跟咱们志同道合的人。很可惜他入错行了,他若只是一个医生,我一定会把他当成平生知己来对待,甚至把他当作况菩萨那样的人来崇仰,可惜他不是。”赵全一句话就把跟况且的关系定死了。

“教主所言极是。”叶开连忙阿谀道。

“教主,您这次过来是为了铲除那个恶魔生灵的吧?”苗八问道。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恶魔生灵了,也别说他怕,没人不怕,现在瓦剌和兀良哈的人都拼命讨好况且,无非也是因为况且身上有辟邪的特异功能。

“铲除谈何容易啊,我倒是有这份心思,就怕力不从心啊。”赵全叹道。

他这次过来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毕竟上次混沌曾经想吞噬他,只是被他见机得快,一下子逃到百里开外,混沌很懒,也不想为了一个美食去追逐他,要不然他逃到哪里都没用。

这次他过来又感觉到了混沌的威胁,只是一到况且的身边几里周围,这种威胁就没有了,他这时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况且的身边是安全的。

如何把圣女安全顺利地接回总舵,现在成了难题,但不管怎样,圣女不能有任何意外。白莲教承受不起失去圣女的损失,所以他在苦思冥想,一定得找到办法接回圣女。

借助况且的保护只是一条路,能不能如愿是个问题,毕竟他们不可能总是待在况且身边,那样的话岂不是成了况且的属下了,说出去有损白莲教的威名。

“赵教主,你要是能把这个恶魔生灵除掉的话,那就是莫大的功德了。”达利法王笑道。

“法王阁下高看我了,你们如此多的高人异士都没有办法,我又能有什么良策?”赵全笑道。

“非也非也,在法术方面,赵教主的道行是最高深的,这一点没人不佩服。”郁满法王连忙给赵全戴顶高帽,唯恐他不卖力。

“两位法王说笑了,不过如果有需要在下出力的地方,在下决不推辞就是,这件事还得大家齐心协力,群策群力才行。”赵全实话实说道。

“好,一会咱们跟钦差殿下好好研究一下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天天头顶上顶着一把刀,这日子没法过。”达利法王嘟囔道。

大家来到况且的中军大帐后坐下,护卫们送上酒和各种干肉、果品充当下酒的菜肴。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都是端起酒来就喝,赵全却是没敢马上喝酒,他怕酒里面有毒。

也难怪他防范心如此重,朝廷对他可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暗杀,毒杀无所不用其极,况且可是锦衣卫的头子,他不得不防。

上任圣女似乎看出了教主的心思,微笑着把他面前的酒杯端过去,然后一饮而尽,滴水不漏。

叶开等人都是毫不戒备地端酒就喝,这几天他们吃的喝的都是况且供应的,如果况且想要毒杀他们,他们早就死几回了。

“酒里没有毒,赵教主放心喝就是,我就算是想杀赵教主,也不会用这种蠢办法。”况且也端起一碗酒喝下去道。

赵全笑了笑道:“本座倒不是不敢喝,只是无功受禄,有些愧得慌。”

“赵教主,你说这话太违心了吧,不敢喝就说不敢喝,也没什么丢人的。”萨利王冷笑道。

赵全微微一笑,目光并未扫向萨利王,并不在意萨利王的无礼。

萨利王人称疯狂的萨利,他哪天若是跟你彬彬有礼,那就太恐怖了,一定会有人掉脑袋。

“我说赵教主,你亲自来此,是不是也是想着跟钦差殿下攀亲结贵啊?”土基坦王打趣道。

“攀亲结贵?”赵全被他说的一愣。

“是啊,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跟钦差殿下已经结下亲事了,他就是我们两族的贵婿,你不会也是打这个主意了吧?”

赵全听了一笑,这件事他当然早就知道了,他当时是附身一个鞑靼族的士兵身上,许多事都看到听到了。

“本人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再说了,本人也没有姑娘可以嫁啊。”

“你没有姑娘可以嫁,可以嫁圣女啊,谁知道这两个圣女是不是你的私生女啊,你不会白白把她们捧这么高吧?”萨利王阴阳怪气道。

“萨利王,你是不是活腻了?”叶开震怒道。

他实在受不了萨利王侮辱教主的操行这种事,谁都知道教主一生未婚,也从未跟任何女人有丝毫瓜葛,两位圣女都是教主从小收留然后培养起来的。

“哈哈,很好,很好,天底下敢说我活腻的人真还不多,叶长老,你是不是活腻了才敢这样说?就是你家教主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吧?”萨利王红眼睛一翻,就要发作。

“萨利王休怒,这事是你口无遮拦挑衅在先,不能怪我的长老无礼吧?”赵全很淡然地道。

在他看来萨利王的愤怒纯粹就是装出来的,这老东西好像憋足了劲儿,想要找茬打一架,只怕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

“嗯,这事的确是萨利王老弟冲动了,不过他说的也对啊,赵教主虽然没有女儿可嫁,但是有圣女可以出嫁嘛,再者说了你们圣女已经在我们贤婿的营地里住了这么多日子了 ,孤男寡女的,估计该发生的什么都发生了。我看教主不妨将错就错,把圣女许给我们贤婿吧,虽说年龄差别大了些,不过圣女不能以常人论是不是。”土基坦王哈哈笑道。

他正说着,忽然觉得腰间一阵巨疼,转头一看,原来是女儿玉公主在用力掐他,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把话说完了。

“你……”叶开气得无话可说了。

这两个老东西是合计好了,一个来挑衅教主,一个来侮辱圣女,显见得来意不善。

赵全这一刻都有些担心了,圣女是最受不得这种气的,如果圣女发作起来,这个乱摊子还真不好收拾。

孰料圣女不仅没有发怒,而且一脸温和,更没觉得自己受辱,笑道:“土基坦王高看我了,我可是比钦差殿下大了太多,你这个媒人当的太不靠谱了吧。”

况且在一旁气的直欲发疯,这两个老流氓又在没事消遣他吗?

不过他转念间就明白了,这一定是两个老东西在想法刺激赵全出手呢,就像他想引诱圣女出手一样,只不过这办法肯定行不通。果然,圣女不接招,一闪身过去了。

赵全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圣女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这种改变让他有些隐隐的担忧,事情出现了他预料之外的变化。

原本他对圣女是最了解的,对圣女的心思也最懂,可是刚才的一刻,他明显感觉到圣女变了,他已经察觉不到圣女心思的变化了。

“两位王爷看来对本教的事还是很上心的,多谢了,不过钦差殿下既然已经跟你们结下了亲事,我们就不用多此一举了。”赵全息事宁人道。

他并不是怕这两个可汗,实在是不想这时候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干上一架,而且现在是彼此力量对比最悬殊的时候,现在动手等于是照顾了对手,等将来有了适当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那他们知道什么叫尊重别人。

第六百六十一章 天运为何物

“对,现在最迫切的是如何解除这场劫难,我们之间的那点小矛盾可以留在日后慢慢解决。”达利法王也急忙道。

他生怕两个可汗不省油,在这节骨眼上挑起事端,到时候上阵搏生死的可是他们。即便法王们自持甚高,但要说不怵赵全那是假的,最主要的是头上有一把刀悬着,谁还有心思打架啊。

假如真的火拼起来,两族几十个法王跟赵全、圣女还有几个长老开战,那就正好给了混沌吞噬他们的机会。

“赵教主,你这次亲自驾临,想来一定是对如何对付那个恶魔生灵胸有成竹了吧?”郁满法王道。

若说草原上还能对付这个恶魔生灵的人,在郁满法王的心里,赵全绝对算是第一号。

赵全苦笑道:“两位法王阁下高看我了,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前几天倒是尝试着攻击了一下那个恶魔生灵,没想到反而差点被他吞了。”

众人大惊,若不是赵全提起来,大家还都不知道有这事。

赵全当众揭自己的短,大家非但没有笑话他,反而更加敬重他了。法王们心里很清楚,赵教主起码还敢跟那个恶魔叫板,他们连那个恶魔生灵在哪里都察觉不到,更不用说跟它斗法了。

“赵教主,您既然尝试过了,那就是好的开端,一次不行,可以多试几次。”达利法王大喜道。

“就是,对付这样的恶魔谁都没有经验,多尝试几次或许能找到他的弱点。”郁满法王道。

“这不是尝试多少次的事,而是能不能的问题,我现在真的没能力对付这个恶魔生灵。对了,钦差殿下应该找到办法了吧,既然能为人解除连带,就一定是有办法克制这个恶魔生灵。”赵全话头一转,转到况且身上。

提到两支大军两万将士身上的连带性,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都不禁怒火中烧,这可是圣女作恶的结果,这个妖女太恶心了,害得他们两个提心吊胆,还欠下了况且一个天大的人情。

“赵教主,你既然提到这个,能不能麻烦解释一下,缘何贵教圣女一定要把这种连带传染给我们两军的上万将士?这难道是贵教的一种传教方式吗?!”土基坦王压住愤怒问道。

“这件事过去就算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不是没给你们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吗?”赵全滑头地避开话题道。

“没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就可以不提了?以后我们要是有人带有这种传染性,也传染给你们的人,请问教主好不好?”萨利王怒道。

“好啊,只要钦差殿下负责给解除这种连带,我没有意见。”赵全耍赖般的嘿嘿笑道。

“赵教主高看我了,这次的连带我能解除,下次未必就能解除了。据我分析,这个恶魔生灵在不断地成长,连带也就会不断的变化,下次连带会是什么样子,你我都不知道。”况且直接拒绝了赵全的建议,虽然明知道赵全是在玩金蝉脱壳的伎俩。

“成长?你是说这个恶魔生灵还在成长?”赵全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只是我的猜想,它就是个生灵,现在估计还在初生婴儿状态,每次吞噬人和牲畜的灵魂,肯定会慢慢成长的吧,等它长到成年以后,呜呼哀哉,就不要谈什么连带了,那时候恐怕人世间剩下的灵魂也不多了。”况且冷静地说道。

“啊,什么?”

况且一席话如雷轰顶,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以及那些法王们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这恶魔眼下还是婴儿状态,一口就能吞掉数百人了,那要是成年了,岂不是要一口吞掉上万人甚至更多,这世界上一共才有多少人啊,够它多少年吞噬的?

“你确定这一点?”赵全惊问道。

他同样被况且的论断震得七荤八素,上次他跟混沌斗了一次法,结果连混沌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差点一命呜呼。如此厉害的恶魔还只是婴儿状态,这要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不确定,只是一种感觉,教主大人大可以不信。”况且嘿嘿笑道。

“信,我信,凡是钦差殿下说的,我都信,钦差殿下是可信之人,不会口出诳言。”赵全连连点头道。

他跟况且虽然是死对头,但他对况且的人品的确很欣赏。更何况事情摆在这里,况且用不着说假话来骗大家,作为无可争议的对抗这个恶魔的专家和权威人士,况且的话谁敢不信。

“大哥,它要是长成了得有多大啊?”于都身子有些发抖地问道。

至今为止,于都还是亲眼见到混沌的第一人,不过他说不出什么道道来,只是说那是一团灰色的云团,大家无法想象一个灰色的云团会是一个生灵,所以后来也就没人问他了。问他也是白问,他当时肯定是吓傻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不知道,现在我们连这个恶魔生灵的样子都不知道,至于它长成后是什么样子,当然没法猜得出来。”况且苦笑道。

帐篷里的气氛登时沉重窒闷起来,大家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钦差殿下,您估计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达利法王问道。

“最坏的结果?不可想象。”况且摇头苦笑。

“最坏的结果就是无人生还,地面上不会再有人类和任何生灵存在,只有野草和树木还能生长。”上任圣女倒是替况且回答了这个问题。

“大家也不用如此悲观,这世上奇人异士多得是,一定有人能制止这场灾祸。”况且洒然一笑道。

他的心里压力的确不是很重,混沌对他几乎没有威胁,而且有点怕他。只是他现在还没找到制伏混沌保护所有人的办法,但他相信一定能找到。

另外他也的确相信,这世上能人太多了,众生危难时刻,道行高深的人一定会挺身而出,消灭这个恶魔生灵。

各方会谈至此无疾而终,大家都想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只好怏怏不乐地散会。

“大哥,你真的没办法啊?”于都没有离开,而是跟屁虫一般跟在况且屁股后面,况且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大家重提恶魔生灵,最恐惧的就是他了,他可是不想再遭二茬罪,那可不是一般的罪啊,他现在一想起来身子还筛糠呢。

“我当然是没办法,要是有办法还能藏着掖着?”况且没好气道。

“大哥,你不是想借那个恶魔生灵的手来除掉那个妖女吧?”于都自作聪明地问道。

“什么?你胡说些什么啊,我有那么卑鄙吗?”

“那你怎么不给圣女解除连带啊?”

“解除连带?我干吗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不过她果真被恶魔生灵吞噬,也不是件什么好事。”况且道。

于都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会不会还有许多人都以为他有办法不拿出来,而是等着这个恶魔生灵在塞外肆虐,把他的对手吞噬差不多了再出手?如果他真有这个想法的话,现在就成了塞外各族的公敌。

果然,赵全来到圣女他们安营的地方,就说出这么一通高见。

“不会的,我了解况且,他没有这么卑鄙。”上任圣女摇头道。

“这也不算什么卑鄙,眼见咱们就要跟着俺答王攻打边关了,大明也没什么好办法抵抗,正好有这个恶魔生灵可以利用,他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才是愚蠢呢。”赵全道。

“不会的,他真要这么想,就不会为瓦剌和兀良哈的人解除连带了。”上任圣女尽管对教主非常尊重,但在这件事上,还是没法苟同教主的高论。

“那他为何不给你解除连带?”赵全问道。

“他当然非常恨我,我也不怪他,毕竟我对他下了杀手。”上任圣女很坦然地道。

赵全默然良久。他确信况且是有办法对付混沌的,因为况且身上附有天运,天运不仅能保佑自己不受外界的侵害,而且还有许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作用。

赵全虽然知道天运的存在,但是他自己身上并没有,因此天运究竟能发挥那些作用,他也弄不明白。

赵全这次来,除了接圣女回去,还有一件事就是近距离观察况且身上是否有他最渴望的天运,他可是把所有准备都做足了,一等况且到了板升城,他就要着手从况且身上剥离天运,不过他并没有观察到况且身上是否有天运,也许天运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根本无法观察。

他并没有气馁,不管况且身上有没有天运,他都会去做,万一有幸夺得天运,反攻大明的大计就有望实现,夺得大明的江山,便能完成历代明教祖师的心愿。

他对圣女擅自出手对付况且很是不满,不过既然况且还活着,他也就没说什么,眼下保持圣女的权威性也很很重要,这件事的利弊得失日后再跟她分析。

“教主,咱们是不是该迁到外面住了,图顺王那里有地方?”上任圣女说道。

既然教主已经来了,上任圣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不走,哪怕她脸皮再厚,毕竟也是有脸面的人。

“不必,钦差殿下不会撵我们走的,现在跟他靠的越近越安全,另外我还想跟钦差殿下好好亲近亲近呢。”赵全神秘一笑道。

“教主,你不会在这里就……”圣女失声道。

“不,我绝对没这个意思。”赵全急忙打断她。

赵全想要剥离况且身上天运的事只有他和圣女知道,就连叶开都不知道,在叶开等人跟前,自然不好提起这个话题。

第六百六十二章 板升城迎宾

俺答王在他的幄殿里调兵遣将,计策大都是赵全贡献的,然后再经过两人商议推敲,最后确定下来。

第一波次攻打长城的都是鞑靼的人,不过俺答王没有动用自己的四万禁卫军,这可是他的中坚力量,必须留到攻破长城后驰骋内地疆土时才能用上,最主要的是他需要这支精锐力量保持全盛的状态进入内地,如果在边关就被打残了,他就不敢继续进入内地撒野抢劫了。

俺答王手下有许多附属的部落和大族,第一波次的攻击就是有这些部落的酋长还有大族的名王负责,说到底这些人就是充当炮灰,不过攻破长城之后,在内地抢劫得到的财物以及奴隶,他们都享有优厚的份额。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赵全收买边关将领的计策是否能得逞,如果这个计策实现了,长城会有一段不设防的边关,他们的人马就可以从这一段蜂拥而入关内,然后从守军的背后发起攻击,那样的话,攻打边关的损失会减少十分之七八。

赵全匆匆走了,去接圣女回家。

俺答王大致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不过没放在心上,这是白莲教的家务事,不用他来操心,他的心思还是全在这份全盘计划上。

就在早上,有人禀报他三娘子公主殿下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大明钦差大使的家眷和谈判团的所有官员。

俺答王听到后,才从桌上的沙盘上抬起头来,想了一下,吩咐派人去迎接大明钦差大使的家眷还有那些官员们,把他们都请到礼宾馆好好招待。

因为况且还没有到,所以俺答王没有亲自出城迎接,而是派了手下两个名王还有一众礼宾官员出城迎接。

在三娘子他们启程的同时,板升城外已经设下营帐等候着三娘子这一行人的到来,因为有家眷,所以俺答王还派了自己的福晋连同两位名王的福晋们过去迎接,免得女性家眷有所不便。

对这次谈判,俺答王充满期待之情,他希望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是不用发动战争就能从谈判桌上得到自己需要的一切,哪怕自己付出对等的金钱。

他手里不缺金银,还有羊毛、兽皮、牛羊肉这些大宗物品可以交易,问题是大明朝廷总是不撒手,不让塞外得到足够的急需物品。

粮食、布匹、盐巴、茶叶这些牧民们天天都离不开的东西严重不足,更不用说炖肉的铁锅了,这些物资唯有仰赖于明朝的供应,别无他法。

这几年在赵全的鼓动下,塞外也开始屯垦种田,农具方面的需求就更加强烈了,总不能用马刀去耕地吧?

让俺答王感到苦恼的是,瓦剌和兀良哈居然在背地里悄悄跟况且谈判,想要用不参加对明战争换取充足的物资供应,这可是公然挖他的墙脚啊。

有没有瓦剌和兀良哈的大军参战是至关重要,尽管第一波并不需要他们参加,但是入关之后的大战必须由他们卖命,如果鞑靼族派出自己的大军,事情就变得微妙了。

万一大明发觉他的大军战力不足,跟他拼死决战,导致鞑靼主力损耗严重,他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即便带着伤残将士回来,天可能已经变了。

“这个该死的况且,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想到大明钦差跟瓦剌和兀良哈勾勾搭搭,俺答王禁不住骂道。

其实他也知道这事多半是由瓦剌和兀良哈主动,他们对拆自己的台向来是不遗余力,但是如果不是况且擅长经营、财迷心窍,这一切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俺答王决定,等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到来后,要跟他们好好促膝交谈一下,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不过这两天传来的消息更让他感觉不妙,据说这两族已经决定把自己的公主嫁给况且。如果这事真的成了,况且就成了他们的姑爷,他就算口如悬河,也未必能让那两个混蛋改变主意。

让他烦心的事还不止这一件,现在那个专门吞噬人和牲畜的恶魔生灵的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半个大草原上的人都惶恐不已,有许多人打算迁走逃离,却不知道该迁到什么地方去。

更有许多谣言在传播,说这是一场空前的大瘟疫,这次很可能一个人都剩不下,所有留在草原的人都要死光。

这事不仅影响到牧民,就连军中也是人心浮动、议论纷纷,原本备战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件意外的灾祸一闹,计划被全盘打乱了。

他看了看桌案上标定调兵遣将的沙盘,心里忽然一阵烦躁,很想把沙盘一巴掌扫到地上。

“终于到了。”

看到不远处的板升城,曹德麟、盖文虎等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天的颠簸让他们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他们走下车来松快了一下筋骨,后面载着女眷的车也停了下来。

“你们说钦差大人怎么还没有赶上来啊,不是说半路就能追上咱们的吗?”刑部郎中崔中勇问道。

“那谁知道,估计是后来又出了什么事了。”盖文虎道。

他虽然也在纳闷这件事,却并不担心,况且身边可是有五千护卫那,而且距离大同边关不远,不会出什么事。

“各位大人,前面就是板升城了,来迎接咱们的人也到了,下面的路我们可能要分开了。”

此时,孙虎过来跟曹德麟几人道别。

按照正常的程序,曹德麟他们自然是要被接到礼宾的宾馆下榻,但是孙虎这些人肯定享受不到这等待遇,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扎营。

他挑出几百名护卫来担当这些官员的贴身护卫,自己则带着一些护卫准备保护两位主母还有太监张鲸,他们不算谈判使团的正式成员,只是以护卫身份跟着来到塞外。

“孙大人,一路辛苦了,多谢你的保护。”曹德麟很宽厚地道。

“谢字不敢当,这都是我等分内的事。好在没有出什么差池,不然我也没脸见大人了。”孙虎笑着道,来到这里,他也是大松一口气,这一路上他都是提心吊胆过来的,毕竟他以前从没有自己带队远行。

三娘子等车停稳后,就笑着对左羚和李香君道:“两位夫人,咱们到家了,我祖可汗可能会邀请你们去宾馆入住,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跟我回家的好,那样更自在些,等况且过来了,你们再跟他会合怎么样?”

左羚笑道:“到了这里就全听你的,你是地主嘛,不都说好了嘛。”

“可是他怎么还没追上来啊,我倒是有些担心了。”李香君望着车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道。

“李夫人放心吧,况且这个人你们还不了解,谁吃亏他也不会吃亏的,再者说了,现在大草原上没人敢让他吃亏,他是我祖可汗的贵宾啊。”三娘子笑道。

她倒是说的真心话,觉得况且既然是俺答王亲自请来的,就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他,谁敢不给俺答王面子啊,圣女只有一个,像圣女那样不给面子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想到圣女心里就有些堵得慌,同时也是满心的惆怅,她知道以后就算是跟圣女恢复了关系,也再回不到先前那种水*融、亲密无间的状态了。

“殿下,您可回来了,福晋盼您盼的都要急死了。”几个贵夫人过来迎接三娘子,她们都是三娘子的娘亲跟前的管家。

“啊哈,我回来了,我也想娘亲了,不过我还带回来不少客人。”三娘子把左羚、李香君这些人都介绍了一遍。

这几个贵夫人早就知道了,三娘子在路上就已经写了信告诉家人这一切,让家里做好待客的准备,毕竟这可是况且的家眷,不能有半点怠慢。

这一路上,三娘子和左羚把生意上的事梳理的更细致了,基本上已经把方方面面都商量妥了,就等到了板升城开始交换第一批物资。

大鸿胪寺的官员先带着传译跟俺答王派来迎接的礼宾官员相见,双方都说了很多客套的话,毕竟都是专业礼宾的,在礼仪上也都保持应有的风度。

俺答王派来的王爷也过来迎接谈判使团的成员,由曹德麟和盖文虎上前搭话,他们两个可是除了况且外级别最高的官员。

其实就凭这些官员已经足可以跟鞑靼方面对等谈判了,不过谈判的主要人物还没有到齐,不止是缺了况且,还有瓦剌和兀良哈的可汗,以及一些王公贵族,他们都要参加谈判。

这次的谈判各方都比较重视,毕竟自从上次谈判破裂后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塞外的物资是日见缺少,根本没有地方去弥补,只能靠一些走私过来的劣质产品维持着。

“我乃昌河王,诸位大人一路辛苦了,不知哪位是钦差殿下?”

“原来是昌河王,我们钦差大人还在后面料理一些事务,需过几日才能过来,有可能跟瓦剌和兀良哈的王子公主一同到达。”曹德麟解释道。

“哦,本王明白了。怕是钦差殿下年少,血气方刚,贪恋跟瓦剌公主的花前月下了吧。”昌河王哈哈大笑起来。

曹德麟等人面面相觑,听完传译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不知他在说什么。

难道是传译的水平太差,翻译的词不达意?抑或是这位昌河王就是位喜好信口开河的人?

第六百六十三章 神秘的客人

其他部落的消息渠道自然没有俺答王畅通,所以昌河王并不知道况且身在何处。俺答王早就知道瓦剌族把玉公主许配给了况且,兀良哈族则是把族中最美丽的九公主许配给了况且,同样知道这件事必须经过大明皇上的批准才能生效。

昌河王这是调侃况且等不及了,故意落在后面私下跟玉公主入洞房,这倒也符合人情,不过况且既不是贪色的人,更没有胆量无视皇上的权威。

曹德麟他们可没有况且的本事,他们一句蒙语都不懂,这个昌河王也不懂一句汉语,两人之间全都由传译来翻译,说了一会儿客气话,就都觉得无话可说,而且很累。

俺答王预备的很充分,已经在板升城外为大明官员摆好了接风酒席。酒肉丰盛,花团锦簇,只不过曹德麟他们喝不惯塞外的酒,还是让人取来自己带的酒,蒙古风格的烤全羊却令他们赞赏不已,觉得跟自己厨师做的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接风酒席后,所有人都被迎入城里的礼宾宾馆入住,每人身边都安排有专人负责招待,以免他们有不方便的地方。

孙虎安排了三百护卫紧随这些官员充当贴身侍卫,自己则带着一千护卫跟随左羚、李香君和张鲸,由三娘子领着去了族里,没有参加这里的酒席,到了三娘子的族里,自然也少不得一番大吃大喝。

剩下的护卫们原地待命,由俺答王派来的一个将军率人招待他们,说是等钦差大臣到达后一起安置,现在只能委屈他们在城外扎营。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些官员先是补足了睡眠,然后开始逛街,他们在专人的陪同下逛遍了整个板升城,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价格极低。草原上牧民虽然豪爽,但是这些商人可不是牧民,也有许多奸诈之人,只是看到他们那股气势,没人敢在价格上欺诈他们。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曹德麟和盖文虎的房间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个大部落的酋长。

这位酋长跟曹、盖两人关上房门密谈了一个时辰后才离开。

曹德麟送走客人后,愁眉不展,苦笑道:“这下糟了,上面这是给的什么差使啊,比谈判难办多了。”

盖文虎笑道:“正因为难办,才要我们两个出来,若不然随便派一个人就是。”

“可是这事干不得啊,若是被人知道,咱们兄弟要被砍头的。”

“没这么严重,那几大家族还有上面那些人,不是*这个么,你看到有谁被砍头了?”

“这是两码事,人家可都是有背景的,我们兄弟有什么?”曹德麟还是犹犹豫豫。

“背景?上面不就是咱们的背景,咱们的靠山吗?若是咱们出了事,他们一样跑不了。”盖文虎倒是满脸不在乎道。

“可是,若是被钦差大人知道了,估计咱们根本回不去内地,直接在这里就被砍头了。”曹德麟还是忧虑道。

“他怎么会知道,你放心吧,这事谁都知道不了。”盖文虎道。

“你说老崔老许他们是不是也跟咱们一样,带着秘密任务过来?”曹德麟忽然向外看看道。

“那是当然,这次来的人里,谁没有点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钦差大人有吗?”

“这都不用问,他当然有,不过人家靠山是皇上和两个宰相,这一点咱们比不了。”盖文虎叹息一声。

其实谁都不愿意做这种阴暗勾当,但是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官场也不是冠冕堂皇的地方,如果想要混出点名堂,甚至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打碎了牙齿咽到肚子里,一句话服从潜规则。

他们两个都是三品官,说起来官做的够大的了,但是他们自己却知道,跟真正的大佬人物比,他们什么都不是。

“你说咱们的钦差大人不会真的在后面招亲了吧?”盖文虎忽然笑着问道。

这两天来,他们也知道了瓦剌和兀良哈跟朝廷的交易,他们下嫁公主,朝廷供给物资,代价是他们不再参与对大明的战争。

对于这笔交易,这些官员也都觉得值得,物资在内地很充足,朝廷缺的是银子而不是物资,塞外各族手中又有大笔银子,至于能让瓦剌和兀良哈退出战争,那是花费再大代价都值得的事,真不知道这两族是怎么想的,要价不算太高,还配出自己的女儿。难道钦差大人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令这两家都迫不及待地嫁女?

这些官员吃饭时也都闲聊这件事,当成笑料八卦,不过他们心里却都艳羡不已,心里更是嫉妒恨,为啥被招亲的怎么就不是我呐。

娶了两个公主,在塞外可就有了两份领地,两个王爵,这是多大的一笔基业啊。

“钦差大人不会如此糊涂的,他怎么可能在私下里招亲,没有皇上的批准,他这样做等于叛国了。”曹德麟摇头。

他还是比较了解况且的,觉得况且虽然年轻,但是办事稳重老道,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何况,大才子身边也不缺女人。

不过况且已经跟鞑靼、兀良哈的未来接班人结成了安达,这在曹德麟看来,是比娶两个公主还要重要的事,这两个王子将来一旦掌握了实权,况且在塞外就有相当大的话语权了,这才是重要的事。

娶了公主又怎么样?如果你不能融入到人家宗族里,也不过就是个女婿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两份领地,两个王爵,等于是在天上飘着的空头支票。

不知道与两族王子结成安达这件事朝廷批准没有,如果没有,况且的麻烦也不会小。

在几天里,诸位官员们几乎都有神秘的客人到访,客人都是跟这些官员闭门商议一阵,然后悄然离开。

孙虎派的护卫则是把这些人来访的时间和谈话的时间都记在心里,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就是监视官员行为的,这些官员们也都知道,不过现在顾不了这些了,毕竟他们使命在身,想要甩开这些护卫单独跟塞外客人接触是不可能的,好在没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就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况且直到第七天才来到板升城,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跟着一大群人。

白莲教的赵全和圣女跟着他到了板升城后,就径直回去了,在他身边的现在就是瓦剌和兀良哈的可汗,还有王子公主,两族都带着三千禁卫军,其余的禁卫军则回到了各自的族里,法王们也都跟着,他们是来保护可汗、王子公主的,尽管他们也都明白,现如今人人自危,自身难保。

不过他们跟着况且,一路上倒是没出什么事。

混沌依然是每隔四五天就吞噬大批人,大多是草原上的牧民,况且身边的人它却是一个都没敢下手,以为这都是况且随身带的资粮。

混沌每吞噬一次人,这些法王的心里就多一层阴影,现在他们心里的阴影面积有多大早就无法计算了,可以说就是一团黑,根本都不能称之为阴影了,称为黑洞还差不多。

俺答王亲自出城迎接大明钦差及其随员,摆下全部仪仗,四万禁军列成方阵,俺答王则带着亲随来见况且。

两人相见后,自有双方的礼宾人员安排好礼仪方面的事,彼此如何见礼,甚至如何走位等等,不消细说。

“钦差殿下年少有为,本王可是久仰已久。”俺答王笑道。

“王爷威震塞外,朝廷也是久仰了,本钦差衔命至此,就是为了跟王爷商量如何和睦相处,使内地和塞外亲同一家。”况且大大方方笑道。

“甚好,甚好,这也正是本王的心愿。”俺答王笑道。

此时,三娘子跟左羚她们也都到了城外迎接,更不用说那些官员了。官员们经过这几天的事后,都有些心怀鬼胎,唯恐被人看破心事。

此时的况且身穿蟒袍玉带,头戴逍遥巾,说不出的富贵娴雅,到不像是锦衣卫的头子,而是真的像一个亲王。

“啧,啧,就钦差殿下这副堂堂仪表,也配得上你们的公主了,你们不吃亏啊。”图顺王在旁看了,笑着对萨利王和土基坦王道。

“那当然是,我们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除了贤婿这等少年英雄,还有谁配的上?这回算我们抓对人啦!哈哈。”萨利王很是不要脸地乐道。

“我说,你们若真要退出战事,那位恐怕不会答应。”图顺王指着俺答王笑道。

“自家人管自家事,我们的事凭什么要他管。”土基坦王看着俺答王冷笑道。

“那好,你们能这样想我也很高兴,老实说,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再起战祸,大好男儿都死在疆场上,除了一些财物,又能得到什么?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当家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图顺王叹道。

图顺王知道俺答王铁了心要攻打大明,这件事他拦阻不了,不过每当战事将起,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死在长城上的惨状,心就像刀刺一般疼痛。

上次大战过后,他们族分到了许多财物和奴隶,可是在图顺王看来,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的财物都给他,也补偿不了弟弟的死亡。

仅仅为了抢掠财物、抢掠劳民而发动战争,在图顺王看来这是最愚蠢不过的事,因为付出的和得到的远远不能相抵,更不用说枉死在战场上的战士和百姓了,他的这个想法倒是与况且不谋而合。

第六百六十四章 轻装上阵

有人说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有个价格,人也是一样,其实国与国之间也差不多。

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就是向大明朝廷毛遂自荐,要这么个高价。

他们两个不是不好战,相反,他们都是比俺答王更加会闹事的人,但是打仗是要死人的,这在大明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人口稀少的瓦剌和兀良哈来说,人口的锐减就跟族群力量的衰减画上了等号,甚至暗示着族群的生死存亡。

攻打大明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得到财物,只要这些物资能够买到手,那又何必拼命去抢,拿人命去换呢?

他们有这样的心性,并不是有多么通情达理,而是多少年来的战争,已经实打实的教会了他们如何算这笔账。

况且到达板升城,本来应该立即开始谈判,可是况且表示众人一路劳顿,需要休息几日,另外他也要和家人团圆几天。

他没有住在礼宾馆里,而是把中军大帐设在了俺答王中军大帐的对面,距离有十里远。

左羚已经跟三娘子交割好了全部物资,也装好了车,大部分都是药材。

左羚有点兴奋,脸色绯红。

这次塞外之行买到的草药足够回去用上几年了,而且她跟三娘子商量好了,每年三娘子都在这里为她大量收购药材,不管什么药材都要,然后运到大同城里,左羚准备在大同城里开一家生药铺子,专收三娘子运来的药材。

三娘子需要的物资种类繁多,左羚也是需要在内地分批采购,然后运到大同,三娘子在关外同样有一个据点接货,两方每次只是交换货物,并不需要支付银子,哪一方给多了,来年另一方想法用实物补给。

“嗯,很好,事情办完了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先回去吧。”况且道。

“为什么?为什么咱们不能一起回去?”左羚不明白。

况且曾经跟她说过这个计划,让她带着货物先回关内,可是她不知道况且为啥这样安排。她不想先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怕战事会提前打起来,一旦那样的话,你们就回不去了。”况且道。

“可是,光是我们回去了,你们留在这里,那怎么办啊?”

“我们不怕,我们是谈判使团的人,有朝廷给我们提供保护,朝廷那里也有他们的人作为人质,大不了互换人质。你们以贸易为名出关,不受大明朝廷的保护,一旦被扣留,就真的回不去了。”况且解释道。

左羚摇摇头,总觉得况且的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既然有人质,为何他们的安全就保证不了?只有外交使团的人才有保证?难道他们还要一对一的交换人质不成?

尽管觉得不对,左羚还是没有拂逆况且的心意,开始着手准备回程。

况且这两天一直在中军大帐里入住,行辇已经让给左羚和李香君住了,而且准备让她们回去的时候坐着回去,这样他离开的时候就不用带着这么个大玩意四处招摇了。

出关之前况且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他很可能没法平安回去,万不得已只能使用一些非常手段逃生。好在一直在外张罗的卓茂林最后时刻回来了,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就等最后那非常时刻的到来。

过了三天左羚、李香君启程了,这次不但三娘子来送行,就连俺答王都亲自出面主持践行宴会,他这是给况且一个面子,也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拖下去了,俺答王真的有些拖不起了。

俺答王算得上是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可汗,对以打促谈的军事技巧驾轻就熟。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必须决定是不是按时发起对大明的攻击,前锋部队已经到达预定地点、整装待发。但是他还是想等一下谈判的结果,如果谈判谈的好,战事也随时可以叫停,权当一次实战演习。

白莲教赵教主这两天频频过来,不过他只是找俺答王商量事情,没有跟况且见面,圣女一直没有过来,估计是躲藏在哪里防止混沌的吞噬了。

送走左羚后,况且大松一口气,没有了后顾之忧,现在可以轻装上阵了。除了贴身的三千亲兵护卫外,其余的人马全都交由孙虎率领,保护左羚他们回去,毕竟草原上盗匪猖獗,没有几千护卫上路是很危险的。

“怎么了,钦差殿下是不是还有些舍不得?”一个声音在况且耳边响起。

况且循声看去,却是上任圣女带着一群侍女正站在不远处,也向远方长长的车队眺望。

“圣女殿下也来给她们送行?我倒是要替她们好好感谢圣女殿下了。”况且有些意外道。

“不用,我当时也曾经受过两位夫人的招待,本来应该尽地主之谊的,没想到她们走的这样快。”上任圣女有些惋惜道。

“公事要紧,私事自然只好放在一边了。”况且笑道。

不远处的三娘子见到圣女过来,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说。

上任圣女其实就是想过来见见三娘子的,她性子高傲,不可能向三娘子赔礼道歉,所以试图用这个方式来缓和关系,不料三娘子根本不给她和好的机会。

“这个孩子真是倔强啊。”上任圣女苦笑道。

“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若不是因为你,这孩子也不会跟我翻脸,到现在还记仇。”上任圣女恨恨道。

“你居然还怨我?是你先下手杀我的吧。”况且差点大叫起来。

“杀你不很正常吗?你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难道你不想杀我立功?据说我的人头能换来一个侯爵的爵位,是吧。”上任圣女咯咯笑了起来。

“想杀你也不是现在,我现在只是过来谈判的,别的事统统放下了。”况且淡然道。

“我们那五个圣使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记恨你,只是好奇他们怎么这么容易栽到你手上了?”圣女有些没话找话道。

“这个是秘密,请恕我无可奉告。”况且说完,转身也走了。

他不想跟上任圣女多说什么,两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可交谈的,也许谈判过后,再见面真就是你死我亡了。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自然有责任将通缉要犯缉拿归案,至于立功受奖,侯爵什么的,况且一点也不上心。

“钦差殿下,咱们的谈判可以开始了吧?”俺答王过来问道。

“可以了,明天就开始正式会谈。”况且道。

“好,钦差殿下办事就是痛快。”俺答王大笑击掌道。

况且也是大笑,他看得出来俺答王几近抓狂。俺答王称赞况且办事痛快其实是言不由衷,世界上还有比这位大明钦差更会拖延时间的人吗?答案是,肯定没了。

如果按照正常进度,谈判早该结束了,可是况且出了关不久就驻扎下来,然后就不动了,这一拖就是半个月,急的俺答王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况且总能找出适当的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不动地方。

“钦差殿下,咱们哪天也得好好谈谈。”赵全穿着一身锦袍过来笑道。

“谈什么?咱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好谈的吧。我曾经跟圣女殿下谈过,可惜谈崩了。”况且笑道。

“那是没有坐下来好好商量,其实许多事只要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总能找到通融的方案。”

“嗯,我很赞成教主的话,这也是我的意思,不过朝廷给贵教开出的价码我想圣女肯定跟您说明白了吧,应该说条件很宽大,很丰厚,不过也要看教主怎么想了。”况且道。

“你们在谈什么?”俺答王有些发懵。

“朝廷想让赵教主和圣女他们回去。”况且笑道。

“回去,那怎么行?不行。”俺答王马上脱口道。

“你看看,就连俺答王都知道朝廷的想法是行不通的。”赵全嘿嘿笑道。

“那么赵教主的条件是什么,我倒是很想听听。”况且笑道。

“我的条件很简单,朝廷立即停止对本教所有人员的通缉,停止迫害我圣教人员,另外允许圣教在内地自由传教。”赵全道。

“绝对不可能。”况且也是一言否决。

“你看看,双方都要价太高,结果就谈不拢,所以我说咱们哪天需要找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位。”赵全哈哈笑道。

“赵教主,你是认真的?”况且倒是纳闷了。

赵全说的这些条件虽然要价太高,但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只要他们能发誓不再造反,不再帮助俺答王对付大明。

“我看这些事还是放在谈判桌上慢慢谈吧,都不要着急。”俺答王在旁道。

况且想到了一句谚语,“嗯,四两棉花八把弓——咱们就细谈(弹)吧。”

俺答王不希望他们两个人在私下里达成什么交易,有关白莲教的事务一并拿到谈判桌上,成为鞑靼的一个砝码,才是他的心愿。

况且回去后召集所有官员开了谈判前的最后一次通气会。

“诸君,明天就要开始正式谈判了,希望大家打点起精神,准备打好这一战。”况且看着下面两行官员郑重道。

“钦差大人,咱们是不是有必要把所有谈判条款都预先过一遍。”工部老许问道。

“过一遍是来不及了,大家记住一个原则吧,就是没有我点头,任何条款都不能通过。你们可以尽情地跟他们对等谈判,要价不妨高一些,时间咱们多得是,不怕拖不起。”

大家哄笑起来,钦差大臣在关外美得很,已经是两族的乘龙快婿,牢牢把握一个拖字不放,随时可以进洞房嘛。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三娘子的提醒

“我知道大家都各自负有使命在身,是什么我也不想多问,不过有一点大家一定要记牢了,就是不能因小失大,坏了朝廷的大事。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自己的命运,脑袋在脖子上能放多久,相信大家自己心里有数。”况且严厉地看了看几个低着头的官员,然后慢慢道。

这些官员跟异族人私下接触,已经违反了朝廷法纪,不过况且现在也不想追究这件事了,只要这些人维护好朝廷的和谈大计,事后一切都可以含混过去。

况且没提起这件事,大嘴巴老许却沉不住气嚷嚷起来。

“我说各位,这些天你们鬼鬼祟祟地见了那么多鞑靼族的人,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先说明一下,以防有人在谈判过程中假公济私。”

“老许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是也见过一个鞑靼族的人么,是不是先交代一下?”刑部崔中勇先跳起来怒道。

“是我,我先说,我是应朋友的请求见他的一个朋友,他那个朋友给我那个朋友带一些土特产,就这事,你们尽可以查。”老许道。

曹德麟笑道:“老许,你这话就有些过了,要说跟异族人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咱们的钦差大人了,难道钦差大人也要把每次跟异族人接触的经过汇报一下?还有两族的女婿,这事岂不更大?”

况且笑道:“本来我不想说这事了,既然说到了,那就不妨说一下,我跟异族人接触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也没办法,职责在身,不过每一次接触,过后我都会写在奏折里,大家想要知道的话,大可以回到朝廷后要求复查。至于女婿嘛,你们都看到了,我没答应啊。”

老许笑道:“钦差大人,您别见怪,我不是冲您来的。我只是看不起一些小人鬼鬼祟祟的行径。”

“我知道,许大人。不过这件事想要追究也不是在这个时候,现在大家还是要同舟共济精诚团结,想法把谈判的所有工作做好。”况且道。

盖文虎笑道:“钦差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要秋后算账了?”

况且笑道:“盖大人说错了,监督官员的事本来就是你们察院的职责,现在也就是你和曹大人的职责,要不要秋后算账,是察院的事,至于皇上怎样想,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扯了一阵皮,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况且真的不想查这件事,他也知道这些人都要做些什么勾当,无非为背后的人或者自己的团伙争些利益罢了,要达到这个目的,也得跟鞑靼一方的人接触,双方都要配合好,双方都要得利才行。

这既是假公济私,也是在让渡利益给异族,不过况且不在意的原因是他们不管怎么做都没用,不过是一场空,没有他的批准和签字,任何人谈的天花乱坠也没用。

午饭过后,三娘子来访。

“况且,现在好像有很多人要对付你,你可得小心了。”

“怎么,你听到了什么?”况且笑道。

“听到了很多,不过都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好像还有你内部人在帮着外人对付你。”

“我内部的人?”

况且想到了那些人跟鞑靼族的接触,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工部老许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才故意在大众面前抖搂出来,实际上是给他提醒?

想到这些,况且真还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他以为只要小王子把汉那吉还在内地,这里就不可能出大事,一些个人的蝇头小利他也无心过问,但是现在看来不是是那么简单,不能那么笃定。

“嫂子,你听说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听说了一些谣言,好像有人想要你身上什么东西。”

“我身上什么东西?”况且愣怔一下。

他身上现在可是身无长物,从头到脚都是在京城订做的服装而已,唯一带来的一套家传金针已经送给小王子当成结安达的信物了。

他身上现在穿的依然不过蟒袍玉带,这些东西应该不是别人要的吧,再就是……

他猛然间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些东西可能有许多人想要,那就是瓦剌大汗墓穴的定位图。

现在圣手屠夫、摸金校尉他们正在准备着挖掘坑道进入俺答王的大帐盗取情报呢,况且许给他们的正是这张定位图。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全在觊觎他身上的天运,想要将天运从他身上剥离下来,然后归到自己身上。

天运况且当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通过体内那条金龙他盗取了不少,不过更多的还是被千机老人拿走了,这是他和千机老人的交易。

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已经被人知道,而且已经被人觊觎,因为这是他和千机老人之间的秘密,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被人惦记上了,不过想要这东西的好像是赵全,还有别的人也在惦记。”三娘子道。

“别的人?”况且沉吟道。

现在他的军营附近还有许多江湖中人,都是一直跟着他来到这里的,这些人的说法是想见识一下这空前的谈判场景,也想最早知道谈判的结果。

况且没怎么怀疑这些人,因为这些人里面一定有暗中保护他的人,另外那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懒得去想,反正身边有慕容嫣然师徒保护,他也不怕那些人起什么坏心思。

“俺答王不会也想得到我身上什么东西吧?”况且问道。

“不会,我祖可汗是最怕你出事的,跟我一样,我们都希望表哥平安回来,也就不希望你出任何事。”三娘子坦然道。

“哦,嫂子放心吧,我不会出任何事的。”况且笑道。

“你千万要当心,心不要太大了,实在不行,就去我族里待着,在那里是最安全的。”三娘子有些忧虑道。

“是你父亲让你来邀请我的吗?”况且问道。

“你还真行,一猜就中。”三娘子笑了。

况且来到时,图顺王就邀请他到族里去住着,说是那里最安全,况且没答应。他还想着怎么盗取俺答王的情报呢,如果去了图顺王的族里,那怎么对俺答王下手啊。

后来的事跟他想的差不多,俺答王果然不放心他,把他的营地安排在自己身边,一左一右有两个万人军团夹持着,孰料这正好中了况且的意。

况且送走了三娘子,继续督促护卫们在营盘四周掘壕,一副准备常驻久安的架势。

护卫们不明内情,也不知道掘这个壕沟做什么,心里都在想,如果是在野外,这样做是应该的,可是现在左右有两个万人军团驻扎,还会有什么危险?如果说这两个万人军团要对付他们,区区一条壕沟屁用没有。

不过他们不敢问,老老实实地掘了一条十多丈宽的壕沟,然后按部就班地立好拒马、铁蒺藜这些阻拦物。

俺答王闻报后也过来查看,看后却只是想了想,如果他想攻打况且的营地,这条壕沟一人一把土就能填平了,或者多带些木板,马上就能变成通途。

“看来这位钦差殿下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啊。”他笑着在马背上道。

“不会是另有意图吧?”赵全倒是感觉有些意外,觉得况且做这种无用功有些奇怪。

“小家伙就是嫩了些,见到我这么多人驻扎在这里,就有些怕了。真是……”俺答王摇摇头大笑起来。

赵全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况且挖掘这条壕沟除了自保还能做什么。

他们哪里能知道,况且挖这条壕沟不过是为了下一步挖掘坑道做铺垫,想要挖掘十里长的坑道,需要挖掘出多少土方来,这些土方如果都洒在外面难免被人怀疑,现在有了壕沟,外人不能近前是一方面,另外他就是叫人挖出再多的土方,堆在壕沟旁也不会有人发现异常了。

“你说他是不是真心要跟咱们谈判?”赵全问道。

“嗯,我感觉他诚心还是有的,就是要价有些高,这个慢慢谈吧,一步一步压缩他。”俺答王道。

况且到达板升城之后,跟俺答王接触了几次,留给跟俺答的感觉是,这位钦差大臣的确是真心想谈判,真心想要和平,再联系到这些日子得到的情报,况且不管在哪里,不管对什么人,都大唱和平共处、睦邻友好的高调,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他还是坚持要我们的脑袋做谈判的价码吗?”赵全冷笑道。

“这个他倒是没有明确说,应该是知道说了也没用吧。”俺答王笑道。

几年来双方要求重开谈判未果,就是卡在这儿了,大明要求俺答王驱逐白莲教,把赵全等人的脑袋当礼物送来,其他任何条件都可以谈,俺答王则是置之不理。

“教主是想跟他谈什么?”俺答王问道。

“我就是要求内地的合法传教权,这个并不过分吧。”赵全嘿嘿一笑。

俺答王抚掌大笑,点头道:“不过分,不过分。”

“明天上午,我去谈判后,你们就开始挖掘,一刻都不要停止,需要多少护卫我给你们,昼夜换班来,务必要在五天内完成坑道的挖掘。”况且道。

“五天?大人,时间太紧了,根本挖不完啊。”摸金校尉叫苦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挖掘坑道,而是在俺答王的重兵把守下挖掘,弄出一点动静就会被人发觉,那时候就请等着被人砍头吧。

所以这条坑道的挖掘比正常要艰难十倍不止,时间自然也需要更多。

“那就七天,不能再多了。”况且下了死命令。

第六百六十六章 谈判开始

况且叫来纪昌,让他给圣手屠夫这四人安排二百名护卫,换班挖掘坑道,另外也是监视这四人的意思。

“大人,人都安排好了,就等您下令了。”纪昌笑道。

“东西全都预备好了?”

“预备好了,这四位大爷列在单子上的东西一样不落,而且预备了双份。”

“那就好,明天开始,你亲自带人把守这座帐篷,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况且道。

“遵命。”

坑道是从圣手屠夫他们四人住的帐篷里面开始挖的,况且不傻,当然不会让他们从自己的中军大帐里挖掘,不要说预防有客人来访,万一事情败露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坑道们”外交事件,他得给自己留个台阶下。

如果事情被俺答王发现了,不管他怎么说也脱不了嫌疑,不过只要不是从他的中军大帐里开始挖掘,他就可以有遮脸面的说法。只要没有对鞑靼王庭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相信俺答王也不会死咬住不放。

谈判的第一天就陷入了僵滞状态,这天谈判的内容还是最轻松的,主要是内地粮食和盐巴跟塞外兽皮、羊毛的交换。

朝廷这一方由太仆寺的官员主谈,他要求不是用羊毛、兽皮这些来交换,而是用军马来交换。

俺答王当然不肯,别说军马了,就是一般的马匹也是用来交换丝绸、茶叶、瓷器这些大宗物品的,粮食、布帛这些也就应该用羊毛兽皮来交换,双方都是大路货嘛。

当然俺答王耍了个花招,就是把盐巴塞进去了,盐巴别说在塞外,就是在内地也是严格管制的物品,丝绸只要你有钱随便买,盐巴可是有配额的。

况且只是坐在旁边听着,并不表达意见,三个可汗也都没有发言,主要由他们下面的官员跟大明的官员谈判。

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一旦谈判真的陷入僵持,无法进行下一项的话,他们就可以直接展开对话,该进的进该退的退,干净利落地把事情谈好。

不过现在四个人都不着急,尤其是萨利王和土基坦王更是没事人似的,笑眯眯地看着这些人争吵、拍桌子,这都是谈判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动静,双方都有演戏的成分在里面。

“我说贤婿,你们对羊毛、兽皮的需求量真的那么大?”萨利王悄声问道。

“朝廷方面还是有许多用项的。”况且点头承认。

羊毛、兽皮不仅是民用,在军事上用处也太多了,盔甲、棉服甚至弓箭都必不可少地要用到兽皮羊毛上,内地每年也有大量的兽皮产出,却根本不够用,更不用说民间巨大的消费市场了,冬天了有钱的谁不想弄件皮草暖和暖和啊。

“每年给我一万口铁锅,你们需要的羊毛兽皮我全包了。”萨利王小声笑道。

“哈哈,你们嘀咕啥呢?有什么话不能放到谈判桌上谈,非得在下面鬼鬼祟祟地谈?”俺答王虽然也是花甲老人了,却耳聪目明,听到了两人的说话声。

“我跟我贤婿拉拉家常,不是谈判,这不算犯规吧?”萨利王理直气壮道。

“对啊,我也跟贤婿聊聊,让他们先谈公事,咱们就聊聊家长里短就行了。”土基坦王笑着也参与进来。

俺答王气的想骂人,这一招本来是他想出来的,结果被这两个老混蛋抢先了,虽然现在还是八字没有一撇,可是人家这一口一个贤婿叫的这个亲,他干看着还没办法。

“钦差殿下也不只是你们的女婿啊,跟你们说吧,我们大汗也跟大明朝廷上书了,要求联姻,把我家的一个公主嫁给钦差殿下,这么说来,钦差殿下也是我们鞑靼族的女婿了。”此时,鞑靼族的一个名王笑道。

“我说老东西你羞不羞啊,跟我们抢女婿啊。”萨利王气道。

“什么叫抢啊,你们可以把公主许配给钦差殿下,我们就不行了?”鞑靼族的名王冷哼道。

这事还是真的,俺答王真的给隆庆帝发去一封国书,要求联姻,就是把他的一个女儿许配给况且为妻。

他当然不指望大明朝廷批准这桩婚事,主要就是想恶心恶心萨利王和土基坦王,反正上一封国书也没有什么损失。

这一招还是赵全给出的,俺答王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三娘子过去的时候,就应该让她带一个公主过去,说什么也要先把况且拿下。

如果况且现在成了他们的女婿,那就什么话都好说,什么事都好谈了。

况且深吸一口气,走出去透空气去了,他实在不想跟几个老流氓贤婿来贤婿去的说话,实在是无聊透顶,而且有点猥琐。

“怎么了?谈完了还是谈崩了?”玉公主正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就迎上来。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于都也屁颠屁颠地上来讨好。

“我出来透透气,他们在里面谈着呢,暂时没我什么事。”况且笑道。

“那是,大哥要是一开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大哥也得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不是嘛。”于都很是理解地道。

“你懂什么,一边去。”玉公主嫌他在这里碍事,轰他道。

“我什么不懂啊,至少比你这个娘们懂的多吧?”于都大为不服。

“你敢骂我是娘们?”玉公主登时火起,她可是尊贵的瓦剌公主,不是什么娘们。

“你不是娘们还是爷们啊,这怎么是骂人呢。”

“得,得,你们都消停些,我就是在里面听他们吵的受不了,出来想清静一会儿的。”况且急忙挥手道。

他这么一说话,这两人全都闭嘴了,只是相互在那瞪眼睛。

此时,七公主、萨刺和图顺王也都过来搭话,他们也都在外面候着,主要还是等况且。

自从这两天有谣言说有人想对况且不利,这些人就全都上心了,只要况且出来,他们就会来到况且身边保护他。

况且也很是感动,倒是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如此狭义,他除了对于都有恩,对别人也没什么过深的情分。

谈判现场这些人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搭帐篷守候。

“来,喝杯酒吧。”图顺王把一个酒壶递过去。

况且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是草原的烧刀子,很烈的那种。

“三娘子公主殿下怎么没来?”况且找了一会,没发现三娘子。

“她不肯来,说是嫌这里闹腾,要在家里准备来年的物资。”图顺王笑道。

况且马上明白了,三娘子是不想在这里遇到圣女,其实圣女也没有过来,只有赵全带着一些长老过来参加谈判。

况且其实不想三娘子为他跟圣女闹的这么僵,毕竟圣女地位摆在那了,跟圣女闹的太僵对三娘子的将来不利。

三娘子自己没来,图顺王却是她央求来的,她是想让父亲保护好况且。

“我说大哥,里面都在谈什么啊,谈了这么半天还没有结果?”于都问道。

“我方要求用军马交换粮食布帛盐巴,你们这一方想用羊毛兽皮来交换,就卡在这儿了。”况且笑道。

虽然谈判内容和进程应该保密,不过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只要里面的人一出来,他们就什么都能知道,再保密的事对他们也不可能保密,所以况且索性直接说出来。

“这有什么可争的,军马有军马的价格,羊毛有羊毛的价格,粮食、布帛盐巴也是一样,大家就按照价格折算成银子,然后用银子的数量彼此交换就行了了。”于都一拍大腿道。

“就你聪明,人家那些人不知道能换成银子?分明是这样做不行呗。”七公主气道。

“这有什么不行的,大家谁不喜欢银子啊?”于都笑道。

其实如果俺答王这面真的要用银子买的话,也就不用谈这么长时间了,可是塞外各族虽然有不少银子,但是实物更多,只要能用实物交换的,就不想动用银子,毕竟银子比羊毛兽皮这些少得太多了,一旦花完了再想弄到也很难。

各族的金银大多还是在他们鼎盛时期攒下的,已经攒了不知多少代了,还有就是历次战争抢劫来的,总不像羊毛兽皮这些每年都能得到大批的货物。

“折算成银子不难,但是双方谁也不想这样做,毕竟都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况且笑道。

“不过总归是能谈成吧?”图顺王有些担忧道。

“这一项是一定能谈成的,就是价钱上大家慢慢磨一阵吧,总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况且道。

“那就好。”图顺王长出一口气。

他可是盼着谈判能成功,如果能成功,就不会有战争了,他虽然不参加这场对大明的攻势,他的族也不参加,可是想到一次大战,鞑靼族会死多少优秀的战士,他的心里还是不好受。

“王爷也不要太乐观了,现在只是最轻松的一项谈判。”况且道。

“最轻松还谈成这样,那要是比较艰难的岂不是要谈一年?”于都大惊道。

“一年倒是用不上,但是谈上十天八天的也算正常的。”况且道。

“钦差殿下还是想法加快进度吧,时间不多了。”图顺王寓意深长地提醒况且一句。

况且点点头,明白图顺王的意思,俺答王发动攻击的日子快到期限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皇上乐了

况且必须得拖,现在左羚他们还在塞外,没有进入关内,在这个时候如果谈判破裂,左羚他们很可能在半道被劫持,回不到内地了。

虽然孙虎带着七千人马护送左羚她们,但是现在长城边关那里,谁知道有几万鞑靼的军队在那里布防啊。

在京城里,三封国书都到了,皇上看到了三封国书后笑的不亦乐乎。

“这小家伙他是出去给朕当差去了,还是出去找媳妇去了,还一下子找到了三个公主。”隆庆帝看着三封和亲国书,啼笑皆非。

“这三封国书上书的日子很贴近,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啊?”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先看过国书了,也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更觉得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俺答王的国书有没有诈不好说,不过瓦剌和兀良哈这两族的国书倒是有些诚意,至少他们把价码开出来了,而且要价也不是太高。”秉笔太监笑道。

隆庆帝点头:“要说这个况且的确是一表人才,而且才艺出众,若不是陈老夫子下手快把他抢走了,朕都想许他一个公主。他现在也有几房夫人了吧?”

“好像是五个吧。”秉笔太监在心里数了数道。

“是五个,不过夫人就是陈老夫子的千金,其他的只能算是妾室。”掌印太监道。

“瓦剌和兀良哈难道不知道况且已经有五房夫人了,他们的公主嫁给况且也只能做妾?”隆庆帝皱眉道。

他也是觉得瓦剌和兀良哈的条件不错,大可以做成这笔买卖,至于把况且卖给这两族,隆庆帝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这是娶公主,又不是被招驸马,况且还是可以回到内地给他当差,而不是在塞外当王爷。

上次如果不是兀良哈和瓦剌的大军跟鞑靼族协同作战,鞑靼族也不可能直接杀到北京城下,现在边关已经是风声鹤唳,各种传闻都有,据各方面得到的情报分析,俺答王已经完成了秋季攻势的部署,如果在这个时候,瓦剌和兀良哈两族退出,对明朝来说犹如获得两大援军一般。

与此相比,况且的个人幸福就不值一提了,

“万岁爷,他们蛮夷没有咱们这么多说法,那些酋长王公都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夫人,顶多是分一个正福晋、侧福晋的,并没有妾室这一说,而且侧福晋的地位也不低。”秉笔太监解释道。

“还有,塞外的这些女人嫁人后地位的高低跟娘家的势力有关系,而不是先娶后娶决定的。”掌印太监补充一句。

“哦,她们是觉得自己族的势力强大,所以哪怕做侧福晋也愿意了。”隆庆帝倒是有些明白了。

“但是蛮夷狡诈无信,此事还是须从长计议。”掌印太监道。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瓦剌和兀良哈真的会如此上赶着跟朝廷和亲,总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阴谋。

这主要是他们还不知道恶魔生灵在塞外肆虐的事,瓦剌和兀良哈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主动跟况且结亲的,并不单单是想得到明朝的物资。

如果只是想要明朝的物资供应,他们大可以用不跟大明为敌这一条来交换,而不用献出自己的公主。

因为他们这次的表态太大方了,也太热情急切了,有点反常,隆庆帝这才怀疑其中有诈。

“张先生和高先生怎么看这件事?”隆庆帝问道。

“这两位先生的意思可就大不一样了。”掌印太监笑道。

“他们怎么说?”隆庆帝倒是想知道他的两个老师的意见。

“张先生看后只是说了一句话:扯淡。”掌印太监说罢大笑起来。

“扯淡?张先生是这么说的?”隆庆帝也笑了。

他倒是能想象得出张居正当时的样子,张居正性子高傲,或许不喜欢这种和亲的勾当,也或许是认为跟塞外和亲有辱大明王朝的名声吧。

“那高先生呢?”隆庆帝又问道。

“高先生倒是很感兴趣,主要也是怕其中有诈,他说,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掌印太监道。

“高先生比较喜欢变通。”隆庆帝道。

事情也的确如掌印太监所说的那样,张居正看过掌印太监给他的三封国书后就扔了回来,只是回答两个字:扯淡。

倒是高拱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买卖,就是怕瓦剌和兀良哈不讲信用,到时候上当受骗。

谈到高拱隆庆帝神色又有些黯然,现在朝廷上下对高拱的弹劾越来越多了,隆庆帝都有些压不住了。

主要是高拱性情过于孤傲,尤其是跟徐阶不和,两人的好友还有属下互相攻讦,在朝廷上俨然分成两大朋党,这可是朝廷决不能容忍的。

徐阶看上去虽然失势了,实则在朝廷内外势力还是不小的,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官员欠下他的人情,现在就是回报人情的时候了。

隆庆帝当然是坚决站在高拱这一边,但是群臣上下人情汹汹,他也得给群臣一个交代。

他可是要做一代明君的,不可能像他父皇那样专门跟大臣对着干,哪怕他有高拱、张居正为辅也不行。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愁这件事,所以况且这事倒是让他开心地笑了好多天,也冲淡了一些惆怅。

“况且个人是什么意思?”秉笔太监问道。

况且的奏折是直接交到皇上手里的,只有皇上发给他们看他们才知道,皇上如果不发给他们看,他们也就没法知道况且的奏折里写了什么。

“他只是陈述事实,把一切都推给咱们了,说是专候圣裁。”隆庆帝笑道。

“这小家伙倒是会说话,学会耍滑头了,不过看起来他也不是很反对啊。”秉笔太监笑道。

“娶两个公主,得两个王爵这等美事哪里找去,他当然是心里乐开花了。”掌印太监凑趣道。

隆庆帝摇摇头,异族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了,隆庆帝知道况且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些,尽管如此还是请示他圣裁,这里面的意思也就很丰富了。

隆庆帝估计况且是真心想要促成这次和平,所以不惜舍身来促成,况且这个意思倒是让隆庆帝有些为难,他也不想把况且推到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里。

现在高拱已经被弹劾成这样了,要是况且真的娶了两个异族的公主,接受两个王爵,怕是要被满朝文武骂成国贼了吧。

“高先生的事情你们跟徐先生谈过没有?”隆庆帝问道。

“谈过了,徐先生也很是委屈,说这事不是他挑起来的,而且那些弹劾高先生的大臣们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不过要是高先生能手下留情,徐先生愿意去跟那些大臣们谈,让他们就此罢手。”

隆庆帝点点头,他也是不得已只好当上了和事佬,让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亲自跟找徐阶和高拱谈,希望他们能和衷共济,而不是天天互相攻讦。

徐阶当然不想在临退休前在朝廷上树立大敌,无奈高拱太强势,就是容不得徐阶,而且两人交恶也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纯粹就是高拱看着徐阶不顺眼,认为他在前朝作恶太多,早就应该得到报应,而不是现在还身居首辅高位。

徐阶也并非贪恋权势,但是他现在如果做出让步,就等于太阿倒持,所以也只能坚持挺住,跟高拱对抗,起码取得一个暂时的平衡。

皇上很为难,张居正也很为难。

张居正因为这事也找两个人分别谈过,毕竟一个是他的同僚,一个还算是张居正的老师,都是关系密切的,可是结果却也不理想,两个人当面都是怎么说怎么好,过后还是老样子,相互不买账。

现在每次上朝,几乎没有什么新鲜内容,就是两派的人互相弹劾,矛头最后的指向当然就是徐阶和高拱

“实在不行,让高先生先回乡避避风头如何?”隆庆帝沉吟道。

“可是,这样一来高先生会认为万岁爷抛弃了他,有亏旧恩啊。”掌印太监听后急忙道。

“让徐先生也委屈一下,提前致仕,这样两派的人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秉笔太监道。

“那样的话首辅由张先生接任?”掌印太监问道。

“不,首辅太遭人嫉妒了,张先生不宜骤居此位,还是另选他人吧。”

“那就论资排辈,由李春芳接任。”

这就是皇宫里的小朝廷商议的结果,其实皇宫里的司礼监就相当于外廷的内阁,只不过更加专权,而且议事也不会像外廷那样乱糟糟的,凡事都是一两句话就决定了。

明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并不能视为皇上的奴才,尽管在法理上的确是,但是这两位太监已经是内宫的内相了,在决定国家大事上实则比外廷的大学士更加有权。

可以说国家的权利有一半是掌握在他们两人的手上。

就在高拱和徐阶在朝廷上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刻,他们两人都没想到,皇上已经下了决定,把他们全抛开了。

皇上无法容忍他们两人的部属整天争斗,把朝廷上下闹的昏天黑地,而且还没有个终止,这样下去,国家大事根本就没法处理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挖掘坑道

圣手屠夫四个人开始了紧张的挖掘坑道,这是一项既繁重又精细的工程。

虽然有二百个护卫帮助他们,但是开始时还是他们自己动手。

他们先用镐头和铁锹在自己的帐篷内挖掘了一个三米深的大洞,挖掘出来的土都用草袋子运上来,由护卫们抬出去倾倒在壕沟的内侧。

哈桑手下的人也有人发现了汉人的动作,不过没在意,以为是汉人胆小,在加固自己的壕沟防卫。

第一天的工作最好做,这是在自己的地盘折腾,怎么挖怎么有理,就是被别人发现也没什么,以后的工作就难了,你把地道挖到别人的脚跟底下,那就说什么都没理了。

圣手屠夫、摸金校尉并没急着向外挖掘,而是出来后仔细测量俺答王中军大帐的方位,这可是技术活,一点都不能疏忽,但凡方位错了一点,就不知道挖到哪里去了。此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七天能完成吧?”纪昌问道。

“不能也得能啊,大人都下了死命令了,不完成就砍脑袋。”摸金校尉嘟囔道。

其实况且只是说七天完不成的话就放弃这个计划,并没说要砍他们的脑袋,可是一旦放弃计划,就意味着况且不会给他们那张墓穴的定位图,这在摸金校尉看来比砍他们的脑袋还难受。

“你们的任务并不重,这一上午就挖了三米,以后每天的挖掘量还不到两里路,再说了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帮着你们呢。”纪昌安慰道。

“纪大人,你是没干过这活,不知道里面的道道,今天是最容易干的,从明天开始是越来越难。”摸金校尉哭丧着脸道。

“我是没干过这活,却也不可能像你们说的这么难,总共就这么点距离,能难到哪里去?”纪昌哂道。

摸金校尉气的不搭理他了,跟外行人讨论自己的专业是最无聊的,说什么他都不懂,越说越无趣。

纪昌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四个家伙,不就是盗墓贼嘛,还把自己弄得跟什么专家似的,好意思嘛。

假如没有摸金校尉这个盗墓贼,这活也得干,那就是护卫们自己干,能不能挖出一条正确通向俺答王中军大帐的坑道,还真是难说的事。

下午,摸金校尉四个人开始指挥护卫们挖掘了,他们四个真当上专家了,在旁边指手画脚的,气的这些护卫们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却也没办法,况且可是吩咐过他们必须全力配合摸金校尉四人。啥配合?就是听人家指挥。

这一天的挖掘很顺利,没遇到塌方冒顶这种倒霉事,而且很快就挖掘到了壕沟下面。

再向外挖就得小心了,因为外面经常有鞑靼的骑兵来来往往,必须保证不会被他们发现任何异常。

况且晚上回来的时候知道了工程的进度,很是满意,告诉纪昌好好安排这些人的饭食,一定要供应足这些人的酒肉,以不喝醉为尺度。

“大人,我看这活我们自己都能干,干嘛非得请这么四个夯货,一个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纪昌气道。

“自己干?这可不是挖壕沟,或者简单的挖坑道,若是那样的话我还用他们交换什么,早就把他们正法了。你耐心些,这些天,就当他们是老大,完全听他们的,他们要是挖不通这条坑道,那时候我再跟他们算账。”况且冷笑道。

“大人,谈判的情况如何?”纪昌问道。

“还可以,正常进行,不着急嘛。”况且笑了。

这一天下来,连第一个议题也没谈下来,双方都很强硬,谁也不肯让价,俺答王一方坚持要用羊毛兽皮兑换大明的粮食布帛和食盐,而且要求的量还非常大。

太仆寺的官员也非常强硬,要换这些东西也行,必须得用军马,而且是必须最上等的军马。

军马和人一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般的马匹只能民用拉车,只有好马才能做军用骑乘,在军马里还是要分出等级,也是有拉车的和人骑的,太仆寺的官员要求全部的军马必须达到第一等。

两方拍桌子瞪眼,最后骂人话都上来了,却也没能谈妥。

况且和三个可汗并不着急,这才是谈判正常的现象,如果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选项都谈完了,不但不现实,而且会让人怀疑对方的诚意。不提任何条件,是不是专门为毁约才谈的?

俺答王晚上设宴款待双方谈判人员,况且没有参加,借口说营地刚刚安顿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就独自回来了,让曹德麟等人参加宴会。

于都自然是跟屁虫似的跟着他回来了,他在外面可是寸步不离况且,恶魔生灵刚刚在附近的一个部落大开杀戒,吞噬了一个部落五百多人,这件事引起俺答王的怒火,他派遣骑兵带着从白莲教借来的火器在那个部落的上空乱放一气,然后又用元顺帝留下的玉玺盖在一个法王写好的符咒上烧了,想要咒死这个恶魔。

这一切见不见效鬼才知道,不过已经有谣言出来了,说是恶魔生灵是被圣女招来的,因为圣女被传染了,所以她到哪里,恶魔生灵就会跟到哪里。

谣言是长翅膀的,而且绘声绘色,于是有部落的人向俺答王提议,让圣女自我放逐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这样恶魔生灵就会被她引走,众生得以安详。

俺答王严词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这是草原各族共同面临的空前大劫,不是哪个人招来的祸患。

况且听到这些事后,既是欣喜,也很惭愧,欣喜的是圣女这回可是有了*烦,也就预示着白莲教有了*烦,惭愧的是他自己也隐约有些明白,这恶魔生灵可能是跟着自己来的,若不然自己怎么会总是能感应到它,而别人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自己跟这个恶魔生灵到底有什么关联?它为什么紧跟着不放?

这也是况且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难道是那张地狱图中的精灵飞出去后发生了异变,变成了这个恶魔生灵?

况且原有一张自己画的地狱图,不知怎么发生了异变,可以当兵符用,多次在刺客的剑下救了他的命,可以说没有那张地狱图的话,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可是有一天,他把地狱图绑在身上后,这张地狱图却变成了空白的画纸。

假如是这样,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把这个恶魔生灵再收回来?

况且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问题,想在适当的时候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收回来的办法自然是凭着记忆再画一张地狱图,然后想法把恶魔生灵再度禁锢在这张图里,想法是很好,怎么做他就一点眉目都没有了。

他看过纪昌这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于都正一点不见外地喝着他的美酒,还指点着护卫们给他烤肉,完全当作在自己的王府里了。

护卫们也不拿他当外人,就当作自己的兄弟了,而且很愿意伺候他,因为于都金银多得是,没事就给身边的护卫们送礼,金银都是大锭大锭的捧着出来赏人。

护卫们当然也不会贪图这点钱,主要还是知道他是大人的拜把子兄弟,还是兀良哈未来的继承人。

“大哥,你怎么回来就忙啊,陪兄弟我喝酒啊,还是你这里的酒好喝,你不去宴会太对了。”于都叫嚷着道。

况且也不说话,就坐在他对面跟他一起喝酒。

其实俺答王知道汉人喝不惯塞外的酒,宴会上的酒都是托商人从大同城里买来的上等佳酿,并不比况且这里的酒质量差。

“大哥,你说这谈判会不会谈个一年两年的啊?”于都问道。

“很有可能。”况且笑道。

要说如此重要的谈判,谈个一两年也不算稀奇,很可能需要展开多轮谈判,谈一次后就休息一两个月,然后换地方接着谈。

不过况且知道,俺答王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他耗,能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很不错了。

“大哥,这次谈完,下次是不是要去你们的帝都谈啊?”于都问道。

“很有可能。”况且顺着他的话说道。

其实这种可能性基本是零。

“那我跟着你回去好了,我也很想看看内地的风光,听说内地的美人也是别有风味。”于都很向往地道。

“你还想着美人啊。”况且笑了。

于都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不举的事了,天天也很苦恼,只不过现在恶魔生灵天天盘旋在头上,死亡的恐惧让他忘了这个烦恼了。

“大哥,你说我这毛病有治没治?”于都沮丧地问道。

“凡是病都有得治,不过你得改变你好色嗜虐的毛病,若不然这病没法根治,即使好了还会复发。”况且道。

况且能把他不举的毛病治好,可是又怕他老病复发,重新折磨起人来,就拖着不给他医治。兀良哈可汗也求过他多次,毕竟兀良哈的接班人不能没有香火传承啊,况且也答应了一定把他治好,不过先得治治他身上的坏毛病。

“那好,这里完事了我就跟你去京城,到了京城你可得给我治疗了。我可是憋坏了。”于都大喜道。

“你是想逃跑吧?”况且笑道。

于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确是怕了,想摆脱这种被恶魔生灵天天在头上威胁的惨状,那就得逃的远远的,哪里够远,大明京城总是足够远了吧。

况且心里却是苦笑,现在他得重新考虑自己能不能回到内地了,如果换多个地方,恶魔生灵始终跟着他的话,那就彻底玩完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先知的启示

难道自己真的需要来一次自我放逐吗?就像那些人要求圣女做的那样,把自己放逐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恶魔生灵引开?

况且想到这个问题就头大,如果真要是确定了恶魔生灵跟自己有关系,而且就是跟着自己走,自己到那里,它就跟着到哪里的话,他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拯救全世界的劳苦大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况且并不害怕自我牺牲,只是现在还是猜测,并不能确定。

他心里经常困扰着一个问题,如果用兵符能够结果这个恶魔生灵的话,他能不能破戒一次?如果是为了众生安宁,不为自己,是否不能视为破戒?

佛家说降魔卫道,那只是打比方,所谓降魔,降的是自己心中的魔,而不是杀掉现实中的魔,那么降魔是不是也犯了杀生的戒律?

况且感觉是的,任何生灵都是生命,只要杀害就是犯戒。

“大哥,你在想什么?”于都殷勤地用刀子扎了一块烤肉递给况且道。

“我在想恶魔生灵的事,怎么解决它才好。”

“大哥,你想它做什么啊,快别想了,有吃有喝的就赶紧吃喝吧。”于都身子一哆嗦,急忙喝了一大碗酒压惊。

“胆小鬼,说说就怕成这样了。”

“大哥,你是没经过那阵仗啊,生不如死啊,要是经历过了你也怕。”于都说着,两眼迷离地望着况且,脸上两行泪水忍不住流淌了下来。

况且叹了一口气,这事的确不怪于都胆小,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经过了地狱的折磨又回来了,这种心理伤害是要跟随他一辈子的,也难怪他怕成这样,他有资格说他不是胆小鬼。

“没事了,兄弟,你放心,在我身边,那个恶魔生灵不敢再对你下手的。”况且拍拍他肩膀安慰他道。

“多谢大哥,我这辈子就靠大哥保着我了。”于都大喜,抹去脸上的泪水,又开始吃喝起来。

不多时,于都就把自己灌醉了,或许只有在醉梦里,他才能真正地摆脱那个恶魔给他带来的梦魇。

况且正沉思着,忽然有人来报,图顺王来拜访。

况且赶紧出去迎接,要说他对草原上什么人印象比较好,图顺王绝对算是一个。

“王爷怎么有空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况且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是出大事了。”图顺王语声沉重地道。

“怎么了?”

“我族里的一个部落被恶魔吞噬了,人和牲畜一个没剩下。”

“什么?不可能啊。”况且真的震惊了。

他来到板升城后的第二天,恶魔生灵就吞噬了一个部落的五百多人,还有上千头牛羊马匹,这才几天的工夫,怎么又吞噬了一个部落?

况且把图顺王接到中军大帐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大碗酒,图顺王一口喝下去,脸色才好看些。

“钦差殿下,你说这个恶魔生灵是不是圣女招来的?”

“这个……现在无法确定,真的,虽然现在只有圣女身上有那种连带,但也不能说明恶魔生灵就是她招来的。”况且想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嗯,听你这样说我很欣慰,你要是一口咬定是圣女招来的,我反而不会那么相信你了。”图顺王欣慰道。

“为什么?”况且好奇又好笑道。

“我一向听说钦差殿下品德高尚,是口无诳言的人,哪怕对自己的敌人也能客观对待,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图顺王道。

况且摸摸鼻子,他品德也没这么高尚,如果有机会能置圣女于死地,他不会留情的,不过这一点小事还扳不倒圣女,他也不想被人看成是落井下石的人。

“能不能请钦差殿下去我族里转一圈?”图顺王道。

“转一圈?为什么?”况且不明白。

“有人说只要您在哪里转一圈,那个恶魔生灵就不会伤害那个圈里的人和牲畜。”图顺王笑道。

“这……这绝对是谣言,不可能的事情,我哪有那本事。”况且失声道。

“管他有没有用呢,我反正是没辙了,大汗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来这种事可以指望赵教主,现在看来赵教主也是自顾不暇了,我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况且无奈,只好点头。

他自己都不相信恶魔生灵会这么给他面子,只要他跑马转一圈,就会划定势力范围,恶魔生灵就不敢冒犯这个圈里的人和牲畜。

“这是从哪儿传来的谣言?”况且问道。

“不是谣言,是我族的一个先知在入定中得到的启示。”图顺王道。

“什么?”况且再次震惊。

如果是一般的谣言,他还不会很在意,但是现在这“谣言”出自一个先知嘴里,问题就有些大了,由不得人家不信啊。

“你们族里还有先知啊?”况且问道。

“一直有啊,各大族里都有先知,若不然瓦剌和兀良哈为何那么急于跟你结亲?其实也是他们的先知在入定中得到了相关的启示。”

“真的是这样?”

“一定是,只是先知的话一般人都不会告诉外人,现在外面流传的许多谣言哪儿来的,都是各族的先知得到的启示,对外则是说听来的,就是不想暴露先知的意思。”

“这又是为什么呢?”况且越听越糊涂了,先知的预测干嘛要藏着掖着。

“这也是先知的意思,为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还不能问。大概就像你们汉人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吧。”图顺王苦笑道。

况且真是刷新了对各族的印象,原以为各族供奉的法王地位就够高了,看来还是比不上先知啊。

他原来还纳闷呢,为何到了板升城之后,许多谣言全都出来了,而且大家都笃信不疑,原来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先知悟出来的。

况且跟着图顺王跑出百里,这才来到图顺王的族里。

族里的许多人都已经在外面恭候况且的到来,三娘子立在最前面,就连图顺王的几个福晋都出来迎接,想一睹大明钦差殿下的风采。

“你来了,又要辛苦你了。”三娘子第一个迎上来。

“辛苦倒是算不上,只要有效就行。”况且笑道。

他真的不在乎辛苦,也不能因为草原牧民不是内地的民众就置之不理,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人,彼此敌对或者友好都不过是一时一地的事。

但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劳而无功,就这么跑马圈地会有用吗?

况且跟着图顺王先到了那个被吞噬的部落,果然是跟先前一模一样的现场,所有的人和牲畜还都保留着生前的样子,甚至连神态和动作也都完美地保留着。

图顺王已经有经验了,害怕会有传染性的连带,所以一发生这件事后,就马上带人封锁了现场,一个人也不许进入,任何人都不许碰触这里的死者。

三娘子也跟了过来,况且忙道:“嫂子,你还是回去吧,这种事不是你们女孩子能看的。”

三娘子被他当众一声嫂子叫的脸都红了,好在况且说的是汉语,别人听不懂。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胆小的人,比这血腥的场面我也见过。”

“乖女,你还是回去吧,这场景千万别看,不然得天天做噩梦。”图顺王也劝道。

“我不怕,有况且保护我呢。”三娘子不听,还向况且身边靠了靠。

大家都知道三娘子平时性格很柔顺,但是一旦执意要做什么事,那也没人能劝阻得了。

“记住,千万别碰任何人,也别碰那些牲畜。”况且对周围的人嘱咐道。

“这些他们都知道的,我已经下了命令了。”图顺王道。

三娘子到了现场,果然只看了一半就忍着呕吐跑开了,她那些侍女根本没敢进入现场,见她跑出来,就都跟着她离开了。

“她不会有事吧?”图顺王有些担心地望着三娘子的背影。

“没事的。”况且笑道。

况且知道三娘子的心性,其实比许多男人都要坚强,并非外表上看到的那样柔弱。

当然这种柔弱也是相对而言,跟内地汉族女孩子相比,三娘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女汉子了。

草原各族的女孩子没有汉族那些女孩子的弱不禁风,都是婀娜多姿、身体健壮,这也是因为她们天天骑马、经常打猎的缘故。

“这些人和牲畜都烧了吧,或者深埋。”况且叹息一声道。

他也很想救这些人,只是做不到,这些人不是得病,而是灵魂完全被吞噬了,只剩下一副空壳,中医学再博大精深,对这种症状也是无能为力。

图顺王只是留着现场给况且看一下,听到况且的话,就命令人在远处挖掘深坑,然而怎么搬运这些人又成了难题。

“这些人是不是也有那种传染性啊?”图顺王问道,他留着这些人给况且看,就是想知道这个。

况且仔细观察了这些人,发现所有的人和牲畜还是有连带性,就点点头。

“那怎么搬运他们啊,不能用手碰,连工具都不用吗?”图顺王没辙了。

况且沉思着,他在考虑这种连带性是怎么来的,究竟是那个恶魔生灵成长过程中的正常情况,难道说这个恶魔生灵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

这次的吞噬也大出他的意外,按照正常情况,恶魔生灵不会这么快就需要进食啊,这只能说明它在迅速成长。

“就地焚烧吧,等他们都烧成灰了,那种连带性也就没了。”况且叹息一声。

第六百七十章 跑马圈地

图顺王族里的战士都小心翼翼地把木柴堆在这些人和牲畜的旁边,唯恐碰触到他们把自己传染了。

况且看着心里苦笑,其实不用这么小心,就是被连带上了,有他在现场,随时可以解除连带。

他是这样想,但是那些人可是怕啊,谁也不想这样死掉,哪怕自杀都比这种死法强百倍。

虽然这种死法死后留下一个全尸,而且是完整的不能再完整的全尸,但是这种诡异的场景实在令人瘆得慌。

正在焚烧的当口,俺答王和赵全也赶来了,他们看着焚烧的现场,都捂着鼻子,强忍着没有呕吐出来,那种人肉烤熟的气味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钦差殿下,你说怎么才能消灭这个恶魔生灵?”俺答王面色铁青。

他动用了禁卫军、火器,甚至连元顺帝留下的玉玺都动用了,却还是无效。

“各族不是有先知吗?要是有什么办法能消灭这个恶魔,各族的先知一定会悟出来的。”况且道。

“连这你都知道?”俺答王有些吃惊。

各大族都有先知,这在草原上并不是秘密,但是汉人知道这事的就不多了。

“钦差殿下,你说一句实话,如果圣女离开,这个恶魔会不会真的跟她离开?”赵全问道。

他也是在犯愁这件事,圣女他是保定了,但是如果惨祸一直发生,那时候白莲教就是众矢之的,别说他保圣女了,俺答王也保不住他们白莲教了。

所以赵全也在想,实在不行,就让圣女去一个无人知道也没有人住的地方待着,类似殉道者一样。

“不能。这个恶魔需要吞噬人和牲畜来成长,就像咱们每天需要吃饭一样,它不会跟着圣女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只会吞了圣女后再回来。”况且道。

“这样的话,让圣女离开就没什么意义了,那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赵全有点欣慰,也有点绝望地道。

按照恶魔生灵现在的吞噬速度,或许用不上一年,整个鞑靼族连同白莲教就没了,都会进入到恶魔的肚子里,成为它的养料。

“目前来看,的确没什么好主意。”况且点头。

俺答王也感觉很绝望,要是这样的话还策划什么攻打大明啊,自己都快被人吃光了。

“钦差殿下,如果你有办法驱逐这个恶魔生灵或者消灭它的话,我们各族都欠你一个人情。”

“我倒是想让你们都欠我一个人情,可惜没这个能力。”况且苦笑道。

此时,萨利王和土基坦王也来了,都拍着图顺王的肩膀劝他节哀。

他们心情也很沉重,这是混沌第一次向一个大族下手,以前都是一些小部落,被吞噬了也没有如此大的震撼力。

“你请我贤婿来是做法事吗?”萨利王问道。

“不是,我知道钦差殿下不会法术,我只是请他在我族周围跑马转一圈,就算他保护的族群了。”

“嘿嘿,老弟,你终于想明白了,对,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救你们族了。”土基坦王笑道。

“这个你们也知道?”图顺王诧异道。

“我们若不知道这个道理,干嘛抢着把女儿嫁给他,我们的女儿难道还愁嫁啊?”土基坦笑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图顺王早已猜到瓦剌和兀良哈是为了免于恶魔生灵的迫害才抢着跟况且结亲,可是听到这两人亲口承认, 他还是有些吃惊。

如此说来,为何自己族的先知没有把这件事说开?

他也不是只有三娘子一个女儿,适龄待嫁的女儿还有,如果跟况且结亲真能免于恶魔生灵的吞噬,他也会不吝惜一个女儿和一块封地,以此换取整个部落的安全。

况且看出不妙,自己又要莫名增加女眷了,急忙道:“王爷,别听他们瞎说,我这就跟你跑马圈地,看看有没有效果再说吧。”

他可是怕图顺王顺杆就爬,那样的话他的愁事就没边了,他虽然发下豪言壮语,说要把草原各族的公主都娶个遍,那只是说说而已,真要那样做,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苏丹后宫了。

据说苏丹后宫的所有妃子必须都是异族或者外国人,苏丹不许娶本国女子为妻,至于原因况且不知道。

况且跑马圈地的架势也是十足,他骑的是棕色的御马,后面跟着三个可汗,几个王爷,大批的禁卫军、护卫跟随其后,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级别之高前所未有。

附近的人都吓得不轻,以为这是那两个族群又在打仗呢。

现在板升城里可是有三个不对付的可汗聚集在一起,发生什么事都不新鲜。

图顺王的族群占据的地方很大,况且跑了大半个晚上这才全部圈起来,等到他把全部领地划成一个圆圈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况且的御马倒是根本不觉得劳累,其他人骑的虽然不是御马,却也都是一等一的好马,所以也都坚持下来了。

“钦差殿下,多谢了。”图顺王上前拱手作揖道。

“谢就不必了,只要有用就行。”况且人在马上,依然是神采奕奕,仿佛带着主角光环一般,甚是潇洒。

“钦差殿下,哪天去我的族那里跑一圈啊?”一个名王上来笑着道。

“这个就不必了,先看看这样有没有效吧。”况且含混道。

“就是,各族的情况不一样,老弟,你还是回去等着你们的先知给出启示吧。”图顺王笑道。

俺答王也在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求况且在整个鞑靼族的族群外面跑一圈。

赵全看出他的心思,摇摇头,意思是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合作久了,都有一些心灵感应了,许多事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思。

“这种跑马圈地有问题,一旦被他跑马圈地了,这地方真有是他的势力范围了。”赵人一路上仔细看着况且的动作,还有周围的一些变化。

“什么,那么图顺王……”

“那倒不至于,我不是说他跑马圈地后,这里的土地和人民都成了他的了,不过这块地方的确被打上了标志,这里面的人就会感念他的好,日夜不忘,当初的况菩萨多么受人崇敬,现在这里面的人慢慢对他就会像当年那些人对他父亲那样。”赵全解释道。

“你是说……”俺答王震惊道。

“对,就像我们的教民一样,只要他跑马圈起来的地方,里面的人就成了他的信徒了。”赵全苦笑道。

其实况且跑马圈地并没有这种神效,之所以发生这种异变还是因果老人的原因,他有些恨况且,就想往他身上加越来越多的因果线,结果况且跑马圈地下来,因果老人也没闲着,把里面所有人都跟况且之间连上了因果线。

只不过这种连带更为巧妙,就连况且都没发现,更不要说赵全了,但是赵全何等人物,他对宣教和教民之间的心灵感应最为敏感,发现这里面的人已经跟况且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反应,在向况且的教民方向发展,而且是不可逆的。

俺答王本想去提醒图顺王一下,可是想到这是人家先知发的话,只好作罢。

无论哪一个族群,没人敢不听先知的话,因为那是天命。

因为先知从来不轻易发话,他只要发话,就不是他说的,而是从上天得到的启示,一般而言就是长生天的启示。

瓦剌和兀良哈两族想要跟大明和亲,就是因为他们族的先知是这样告诫他们的,而且和亲的对象必须是况且,不能是别人。

“这种方法真的有效吗?”俺答王问道。

如果这种方法真的有效,倒也不失为最后的一个自我解救的办法,虽然说让自己的牧民信仰况且的确不是俺答王的愿望,但是能够保存下来族群才是最重要的事,就像现在许多部落还在供奉着况钟的神像,却也不妨碍各族向大明动手。

对一个人的崇拜,和另一个民族的矛盾,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但是现在问题有些复杂,因为况钟只是大明的一个布衣百姓,可是况且却有官方身份,不仅有钦差大臣的虚职,还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这样一来,问题就有些棘手了。

“现在还不知道,看看图顺王的族群以后还会不会遭到攻击吧,如果别的族都遭到了攻击,他这里却没有一个人遭殃,那就是说这个办法是有效的。”赵人推断道。

他也只是能猜测到这里的人跟况且之间发生了那种崇拜与被崇拜的联系,至于能不能免于恶魔生灵的威胁,他就感知不出来了。

他回来后,再也没有尝试着去感知恶魔生灵的位置,倒是唯恐被恶魔生灵感知到他,然后找他算账。

圣女被他安置在自己的密室里,那间号称世上最坚固最神秘的密室,究竟能不能隔断恶魔生灵的感知,他同样不知道。

“你们修习法术的人不是很多吗?平时都说可以请神役鬼的,这会怎么不灵了?难道鬼神还奈何不了这个恶魔吗?”俺答王有些焦躁道。

“也不能说不灵,只不过现在没有找到能够克制那个恶魔的办法。当初圣女和许多法王联手大作法事,可是神祇官鬼都没能请来,倒是招来一群孤魂野鬼,什么事也没能办成。”赵全苦笑叹息道。

第六百七十十一章 封锁消息

赵全回来后也没闲着,当即大作法事,请神役鬼,可惜几次法事统统都失败了,什么鬼神都没请来。

请神役鬼这法术说起来玄奥,其实也就是法师用自己的法力沟通冥冥中的鬼神,然后请他们来帮助自己驱魔诛邪,当然这都是需要法师付出巨大的代价,鬼神可不是仗义的自愿者,不会白白受人驱使,权都是在利字的驱动下做事,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是同样的事。

圣女已经失败过一次,所以回来后没有再做尝试,赵全失败后也有些心灰意冷,知道这是自己的法力还不够深,无力请来足以对付恶魔的鬼神,如果法力高深,能够请来高等级的鬼神,也许这问题就解决了。

他都不行,还有谁行?

他想不出来了,至少白莲教里肯定没人比他更强了。外面还有谁,他一时也想不到。

因为况且劳累了一夜,所以这天的谈判没有进行,全体休息一天。

况且再三说自己一晚上不睡觉任何事都不耽误,可是俺答王还是决定停一天。

况且也就明白了,俺答王说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其实是因为出了这么一桩大事,他没心思马上继续谈判了,想回去好好思谋一下对策。

既然不谈判,况且就在城里的一家酒楼里设宴款待各位官员,这家酒楼是盐帮的据点,主人就是盐帮帮主卓茂林。

“哈哈,钦差大人,这蛮夷人虽说比较难谈,但是也还是能谈得下来的,下官估计这次谈判一定能谈成。”太仆寺的官员端着酒杯对况且道。

况且点头笑道:“那样最好了,不过大家千万不要放松,现在还是最容易的一项议题,下一步就要有难度了。”

这些官员们都点点头,这一天下来,俺答王一方已经开始松口,同意用三分之一的军马和三分之一的羊毛、三分之一的兽皮来交换大明的粮食、布匹还有食盐。

况且这里是想把军马的份额提升到一半,至于羊毛和兽皮的比例倒是小事。

来之前,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蛮夷不仅狡诈无信,在谈判上也没有信誉可言,随时有可能不认账,尤其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喜欢以势凌人,不过到现在倒还没有发现这苗头。

曹德麟笑道:“恭喜大人,昨天可以说是开门红了,虽然还没有完全谈妥,不过接下来应该不难达成一项协议。”

况且笑了笑点点头,他本来对这项议题就没感觉有多大的难度,双方都不过是试水阶段,想要点高价,并不存在原则上的分歧,等到铁器谈判时,那就难说了。

“大人,听说昨晚又出事了,咱们会不会有危险啊?”工部老许问道。

“是啊,听说是图顺王的族里有不少人被吞噬了。”

“不是不少人,而是整整一个部落,一个人都没能活下来。”

“真是够惨的,这是什么恶魔啊,我怎么觉得像是瘟疫啊,一死就是一堆。”

“胡说,瘟疫也不能一下子死这么多人,也得一个个的死。”

官员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都看向况且,想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有被吞噬的危险。

“诸位大人放心,咱们有这个保护,不用怕那个恶魔。”况且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外交权杖。

“这个……管用吗?”盖文虎都有些不信。

“当然管用,这可是代表皇上的权威。要知道哪怕在阴曹地府,皇上也是跟阎罗王平级的,哪个恶魔不怕?你们放心,恶魔再凶残,也不敢对咱们下手,若不然怎么每次出事,他们都没敢对我们出手呢,就是因为这个。”况且笑道。

他是胡说一气,连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他倒是深信那个恶魔不但不会伤害他,也不会伤害他身边的人,但是实话说了没用,不但没人信,反而会更糟,还不如编一套谎言来的干脆利落。

图顺王说他道德高尚,口无诳言,他其实是愧对此言的。

“原来是这样。”

看到况且亮出外交权杖,官员们都躬身施礼,就像对着尚方宝剑一样。

况且虽然手不离杖,平时也是藏在袖子里,不然的话,谁见到都得行大礼也挺麻烦的。

安稳住人心后,况且就陪着这些官员开始大吃二喝。

这家酒楼的建筑风格还有饮食风格都是完全跟内地一样,所以大家坐在这里,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大同城里,有一种回家的温馨感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德麟等人也喝的差不多了,开始猜拳行令,况且悄悄来到后厨,见到卓茂林。

卓茂林来到板升城后就更加忙碌了,基本都是在外面,很少在况且的军营里露面。除了况且,也没人知道他在外面忙些什么。

“况兄,很惭愧,我是到处打听,还是没有小君兄的任何消息。”卓茂林有些沮丧道。

况且心里有些沉重,他可是发动了所有资源寻找小君的下落,可是小君好像人间蒸发了,根本没有半点消息。

卓茂林也是发动了整个盐帮在关内还有塞外的系统,也是毫无收获。

当然卓茂林不是只干这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是况且安排给他的首要任务,对于况且来说,小君的安危就是头等大事。

“小君兄不是凡人,他不会有事的。”卓茂林劝慰道。

“我知道,但是他这次离奇失踪太诡异了。”况且摇头苦笑。

小君是在大同城里他住的驿馆里凭空消失的,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一个很重要的证人,为这事况且没少在心里大骂小君,可是一段时间以后,况且早就忘了那个重要的证人了,他想要的只是小君能平安回来。

“第二件事怎么样了?”况且问道。

“都完成了,你放心,绝对不会出现意外。”卓茂林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就好。”况且点头。

他交给卓茂林的第二件事就是他的狡兔三窟的计谋,这件事可是关系到他还有几十位官员的身家性命,丝毫大意不得。

“俺答王的秋季攻势计划打听到一些没有?”况且问道。

他是让卓茂林通过他的人密切关注鞑靼族各部落的军队秘密调遣的事,通过这些军队的调遣还有他们的驻防情况,大致可以察知到俺答王的一些计划。

“只是星星点点知道一些,还没法形成一个完整的计划。”卓茂林苦笑。

这次俺答王调兵遣将,也用了许多花招,这些花招都是赵全的鬼主意,就是怕被汉人察觉到他调兵遣将的方位和布防,更不用说各支部队的人数武器装备情况了。

盐帮的人遍布整个大草原,要说消息灵通,没人比得上他们,可是这次俺答王做的太绝了,可谓严防死守严阵以待,盐帮的人竟然打听不到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没关系,麻烦你拜托兄弟们继续打探,不要灰心,能打听到多少就是多少,少也比没有强。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说话,不要舍不得花银子。”况且笑道。

“银子就算了,花了你不少银子了,结果也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卓茂林有些沮丧道。

“卓兄,你跟我说这些就太见外了,你帮我已经太多了,而不是太少。”况且诚心道。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个伙计进来,说是有几个王爷还有一帮公子哥、公主来找钦差殿下。

况且一听就知道一定是于都他们这些王子公主没事找他喝酒,至于几个王爷是谁他还真猜不出来,不过平时跟他来往的也就那么几个。

他走出后厨,果然看到于都他们站在大堂里,嚷嚷着给他们安排酒席。

今天况且已经把整座酒楼都包下了,不对外营业,不过于都可不管这个,管你营业不营业的,只要你是酒楼,就得给老子上酒上肉。

“大哥,你藏在里面做什么啊?”于都看到况且出来大笑道。

“我不是藏,是跟里面一个朋友说说话。好了,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给他们安排桌子,全算我的。”况且吩咐掌柜的。

掌柜的知道况且跟大当家的关系,急忙应承着给于都他们安排桌子。

跟于都、七公主一起来的还有玉公主、萨刺和几个不大有名的王爷,都是于都他们的朋友。

这几个王爷年纪也不是很大,只不过已经继承了家业,就不是王子,而是王爷了。

“钦差殿下,您将来会是什么王号啊?”一个王爷问道。

“王号?啥王号?”况且一怔。

“大哥,就是你封王后总得有个名吧,比如我名字是于都,可是这不能算是王号,像我父可汗的萨利就是正式的王号。”

“哦,就是封号啊。”况且理解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哥果然聪明,一说就明白。”于都赶紧拍拍况且的马屁。

昨天的事于都醒来后知道了,又吓得他够呛,没想到他走到哪儿,恶魔就跟到哪儿,要是没有况且保着他,他早就不想活了,死罪好受活罪难捱。

当下支开几张桌子,于都嫌不够热闹,就让人把桌子拼在一起,然后大家一起坐在一张桌子旁。

这些人里数于都年纪最小,可是他将来的地位最高,所以在一帮王爷王子里话语权也最大,就连他哥哥萨刺都处处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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