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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资本家》


第一章 这算什么穿

月朗星稀,大约二更时分。通往县城的山道旁,有一棵两人环抱的歪脖子柿树。此是正值盛夏六月,枝头郁郁葱葱,月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下来,在坑洼不平的地上,形成一个个变了形的光斑。

李飞白盘膝坐在树下,呆呆望着自己面前的两样东西;一个油渍麻花的包袱卷,一个制作精良的牛皮箱。

他知道自己穿越了,却想不明白这算什么穿。

若说他是肉穿,为什么现在他已不是从前的他?不说其它,单是腹部的六块肌肉都不是他从前那单薄的身体能够拥有的?

若说他是魂穿,黑色的牛皮箱子又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认识这个黑色的牛皮箱子。他之所以会穿越,全拜这个箱子所赐。它曾属于一个盗猎团伙,里边装着盗猎工具。

李飞白是独自一人在山里游玩,迷路的情况下碰到这个盗猎团伙的。为了阻止这伙人,他打算盗走箱子。他想的很简单,盗猎团伙没有了工具,自然没办法盗猎。为此,他藏在暗处,从白天等到深夜,所有人都睡着后,才潜入帐篷,把箱子悄悄抱了出来。百密总有一疏,终归还是惊动了盗猎团伙,当他抱着箱子狂奔,慌不择路,一脚踏空摔下悬崖,醒来时他就躺在这棵歪脖子柿树下,而他已不是他。

李飞白晃了晃略显昏沉的脑袋,决定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穿越已成事实,又管是肉穿还是魂穿干什么?此时,最重要的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才不枉穿越一次。

运气还算不错,他附身的这个人也叫李飞白。这倒省了点麻烦,免得他还要适应另一个名字。运气也就仅仅而已,因为他附身这个人很穷,纵然这个人的父亲还是甲首,也就是相当于村长,但因这个村处于大山深处,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还是穷得连叫花子也不如。

这从他身上的衣着也能看得出来,大夏天却无单衣可穿,还穿着夹袄。夹袄也已破得大洞连着小洞,里边棉絮全都探出了头。走路不敢太快,怕里边棉絮飞出,到了冬天可就只剩被冻死的命。

李飞白从附身这个人残存的记忆中得知,如今是大明朝,前不久老皇帝刚刚驾崩新皇帝才登基。今年用的还是老皇帝的年号——正德,来年就要改年号为嘉靖。他附身这个人之所以会在三更半夜走山道,是因为要去县里应役,早上点卯不到,等待的将会是杖责。

李飞白喃喃了两句:“嘉靖,嘉靖。”名字似乎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与这两个字有关的任何事情。

既然是个学渣,对历史毫不了解,那就只能看看有什么东西,可助他在这个朝代混得风声水起。他所有的东西仅是面前的两样东西,那堆破烂没有看得必要,里边除了破铺盖,再无其它东西,唯一有用的仅是那个黑皮箱子。

李飞白心想:“上天既然叫我穿越,肯定已给我准备能让我叱咤风云的物件,而这些东西一定在黑皮箱子里。”虽然他曾看到,盗猎团伙的头头把两支枪放到箱子里,但还是希望那两支枪已变成各种书籍。什么嘉靖纪事之类的史书,什么做玻璃炼钢铁之类的科技类书。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求神拜佛的希望自己的梦想实现,可打开箱子那一刻还是失望了。两支枪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仅占了一半的空间,另一半则被各种药品占据。还是盗猎团伙的那些东西,根本没有变成有用的书籍。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仔仔细细找了一遍,仍是没有一本书。

李飞白把目光停留在那两支枪上:“难道上天让我以武起家?靠这两把枪在大明朝取个一官半职,享尽人间富贵?”

两把枪,一把是防身用的仿五四式手枪,一把是盗猪用的麻醉长枪。五四手枪除了弹匣里装满的子弹,还有小半盒备用子弹,数来数去不过三十来发。麻醉针剂倒是不少,有将近两百来个,但这玩意只能把人麻翻,却不能要人性命,带着去打仗又有什么用?

要想靠武力在人前富贵,用麻醉枪肯定不行的,只能靠手枪了。但,仅凭三十来发子弹就能富贵?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说手枪的射程过近,杀伤力过小,根本达不到万骨枯的效果。就算能?为将者总得懂得排兵布阵吧,他一本兵书都没读过,更不知打仗为何物,怎么可能靠武力取得富贵?只怕去当兵的结果,仅仅是杀十来个小兵,然后子弹便已用完,接下来只能等死。

再说,嘉靖年间有仗打没仗打都是个未知,万一当兵之后没仗打,岂不是在行伍里混吃等死一辈子?

所以,这是一条死路,绝非活路。

有枪不能用,看来是无路可走,只能做一辈子穷鬼,当一辈子农户。

李飞白懊恼的把东西收到黑色皮箱里,在移动皮箱之际,突然发现,皮箱之下,尘土覆盖之中,有块黑色的东西露出头来。他两眼一亮:“手机?”伸手把那块黑色的东西抓起来一看,果然是手机。

李飞白又惊又喜:“我的天,没想到你也穿越了!这下有救了!”在不久之前,他刚刚往手机里下载了一部全套的“明朝那回事”,打算没事的时候翻一翻。当时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如果,把“明朝那回事”有关嘉靖朝的那部分好好研读一番,或者去达官贵人之家,装神弄鬼给人算算命;又或者结交几个尚未发迹的巨宦;还有等等等等无限的可能,不管怎样干,在大明朝都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李飞白连忙把手机四下检视一番,没有摔坏或者碎屏的迹像。他连呼“运气”。又把手机往上轻轻一抬,屏幕瞬时点亮,电池显示只剩百分之一可用的电量。

一时间他又如坠冰窟,手也颤抖起来:“怎么会只剩百分之一的电量?我记得之前最少还有一半的电啊!”他用力止住心中的惶恐无措,抓紧时间解开密码找到那本名叫“明朝那回事”的书,急忙去找有关嘉靖那些章节。他划动进度条,使劲往后拉,字里行间出现万历等字眼?他不知万历是在嘉靖前还是在嘉靖后,继续往后,当看到崇祯二字,暗道一声:“坏了!”又赶快往前拉。当看到一行似乎写着“大礼仪说到底,是权力之争”这时,屏幕一暗,没电了!

李飞白气得差点要把手机摔了,心中甚是愤愤。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哪怕一分钟呢,只需看到有关嘉靖朝的一点点信息,他就不可能在大明朝当一辈子的穷鬼。可上天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没有满足他,让他断了所有念想。

李飞白愣了半刻,突然想到自己随身带着充电宝的,手机上还连着数据线,如果能找到充电宝,一切都可完美解决。他先是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没有找到。又把黑色皮箱包括铺盖卷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他又一寸一寸,沿着土路找,甚至翻开石头找,若不是路旁是深达二十多丈的沟壑,他还要去下边找找看,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他无比沮丧的坐到地上,心道:“看来老天真的要绝我!”抬头正欲斥骂一番,忽见星星一闪一闪似乎在对他眨着眼睛。他心中灵犀一闪,暗道:“我怎能如此自曝自弃,一切全指望老天,都不能自己想点办法?老天对我已经不薄,摔悬崖不死,反而穿越了,还给我手枪防身,药品自救,甚至给我手机开挂,如今仅仅没电罢了,我怎么还不知足,要骂老天?这是想要遭天谴?”

李飞白脑子转的飞快!

要想有电也容易,不是有种说法,把天上的雷电引下来,就够全人类一年之用了。不过这个方法太过危险,他未穿越时的那个年代还无法解决,到了大明朝更不可能解决。如果,异想天开,用个风筝去引天上的雷电,只怕结果会是把手机给炸了。

引天上的雷电不行,只能自己发电。他物理学的也不好,却似乎能想起来,用铜线绕着磁铁转,就会产生电。究竟能产生不能产生电,还得实验。最好的结果是能产生电,但要给手机充上电,还得研究安全电流等等等等。搞实验就得需要钱,而他是个穷鬼根本没有钱。如今最缺的就是钱,得想办法搞到钱。

思来想去,李飞白决定戒急用忍,先赚到足够的钱,研究出来电,让手机满血复活,研读“明朝那些事”里有关嘉靖的章节,再在明朝混得风生水起。至于如何赚钱,他并不着急,既使他是个学渣,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也没关系。他相信,凭他比此时人多的数百年见识,想要赚点钱,应该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有了目标,李飞白把黑皮箱子裹入铺盖卷内,将东西负到背上朝县城走去。此地离县城只剩三十来里,点卯之前赶到衙门应该来得及。他可不想被杖责,十来棍打下来,幸运的话只是吃些皮肉之苦,不幸的话打死都有可能。

第二章 书役郑浩然

压在大明农户头上有两座大山——赋和徭。

赋,就是田赋,亦就是皇粮,每个农户都免不了。而徭又叫徭役,一般分为两种,里甲役和均徭。

所谓里甲役,就是每年农闲时,按照县里的安排,每家每户出些壮劳力,在乡里干些修路搭桥的力气活。而均徭则是从这些劳力中抽调人手,赶往县里以供官府差遣。

此两种徭,表面上看,似乎均徭是个美差,里甲役是个苦差。不为其它,最少均徭只是在官府干些端茶递水,打扫卫生的活计,实在是悠闲,比里甲役轻松不少,省气不少。其实不然,凡是服徭役的人都愿去服里甲役而不愿服均徭。

究其原因,只因农户大多老实巴交,不擅言辞。他们前往官府,常因做事不合官吏心意,说话冒犯官威,轻则训斥重则杖责。服均徭结束,十个有八个都曾屁股开花,有的甚至落下残疾。所以他们宁愿下力气干活,而不愿去官府悠闲自在,甚至不惜凑些钱财,请人替自己去服均徭。

李飞白之所以前往县里服均徭,首先是因为他家里实在太穷,拿不出钱来请人替他服徭。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郑浩然在县里当差。

郑浩然原本也是李飞白他们下盘村人,自幼酷爱读书,六岁便能吟诗作对。可惜他父母死的早,在他八岁那年便相继过世,留下独子守着几亩薄田。

李飞白他爹见郑浩然可怜,便在农忙时帮着郑浩然耕种田地。又见郑浩然是个读书的种,还拿钱供郑浩然读私塾。郑浩然也不负众望,十七岁考上秀才,来到县学读书,并放出话来,要在二十岁考上举人,二十六岁之前考上进士,成为他们村里,甚至他们乡里第一个当官的。

可惜,郑浩然考中秀才的第二年,李飞白他们家的经济便一落千丈,实在供不起他读书。郑浩然无法,只得变卖了房屋家产,但穷乡僻壤的又能卖几个钱?虽说秀才也能领到朝廷的供给,但那几个钱连吃喝都成问题,又如何在县城生活?变卖家产的钱没两年便花光了,每日都为生活焦头烂额又如何专心读书。

直到二十六岁,他还没考上举人,更别说进士了。眼瞅做官无望,他当机立断,不再把时间花费在读书上,而是去衙门里找了份差事,混了两三年,如今已是吏房里的一个书役。

由此可见,郑浩然跟李飞白他们家的关系极其不一般,就连李飞白的名字也是郑浩然十岁那年,李飞白刚刚出生,郑浩然给起的。有这样一位哥哥在县里照应,李飞白也不会吃什么亏。

早在一两个月前,郑浩然已托人给李飞白他爹捎了封信,让李飞白今年服徭役来县里服,他一定会妥善安排,绝不会让李飞白吃亏的。再者,两人已数年未见,实在想亲近亲近。

天刚蒙蒙亮,离卯时还有小半个时辰,李飞白已赶到县城西门。守门的弓兵,打着哈欠盘查进城人员,见李飞白一副叫花子打扮,也懒得跟他啰嗦,放其进去,继而拦下几个进城卖菜的庄稼汉,勒索几文大钱。

李飞白赶到钟鼓楼前,遥遥看到衙门口那八字大门前站着一个人,看着似乎像是郑浩然,连忙三步并成两步赶到前,打揖问道:“是浩然大哥吧!”

那人略显迟疑的问道:“你是?”

李飞白道:“我是李飞白啊!”

那人似乎不信,又把李飞白上上下下打量几番,最后停留在夹袄上。他的眼睛忽然湿润,声音略显哽咽,道:“家里的光景已成这样了?”又道:“我几年都没回家看看,也没往家里捎点钱,是我的不对啊!”又道:“过些时日,我回去把二老接来城里,也让他们享受享受。”

李飞白笑道:“只怕他们舍不得家里的老屋破院,不愿跟大哥来县里享受。”

郑浩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干爹最是倔强,只怕不愿来县里,那就多给他些钱,让他多买些好吃好喝的。”

李飞白道:“这个不劳哥哥费心,我既然来县里了,就要想方试法多赚点钱,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也算尽一份孝心!”

郑浩然佯怒:“是你爹娘就不是我爹娘了?跟大哥何需这样外气!不过,你有这份志气也是好的!”又拍了拍李飞白的肩道:“几年没见都长成棒小伙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走,先跟我回去,收拾一番,咱们再去你听差的地方。”

李飞白朝衙门里撇了撇嘴,道:“不用点卯吗?”

郑浩然叹了口气,道:“本来是要的,只是县里这两天出了件大事,县令大人无心上堂,点卯这事便放下了!”接着前边带路,领着李飞白往家里回。走了两步,又叹了口气,继续前边带路。

二人途经里甲房,李飞白要把东西往里边放,郑浩拦道:“猪圈一样的地方岂能让你住?传到村里还不让人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已跟咱们乡的里老打过招呼,你在县里听差这段时日,就不在里甲房住,随我在家住。”

所谓里老,也就是乡里派往县里的一个管事的,一来把县里的政令传达到乡里。二来,把乡里的难处往县里反映。

李飞白自然知道,里甲房除了各乡里老有单间住房之外,其它听差的只能住通铺。一路上,他都愁自己的那个黑皮箱子怎样才能不被人发现,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自己住在通铺,十来个人的行李堆在一处,那个黑皮箱子若想不被人发现,实在有些难度。此时听说不用去里甲房住,自然高兴。

走了没多远,便到了郑浩然的住处。进入一座四合小院,郑浩然打开西厢房的屋门,中堂两边各有一间屋子,左手边那间屋子里传来小儿哭闹以及妇人哄孩子的声音。

郑浩然考上秀才没多久,便有人登门提亲。郑浩然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没看中,偏偏看中一个农户的女儿,不为其它,皆因那闺女长得实在俊俏。那时,他也并没把县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看在眼里,觉得自己势必是个当官的料,只要当了官,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与农户的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两人的婚是在老家下盘村结的,两人生子的百日酒也是在下盘村摆的,所以李飞白见过大嫂以及侄子,他吐了吐舌头问道:“侄子今年该五岁了吧。”

郑浩然道:“差两个月五岁!”伸指在嘴前嘘了一声,又道:“小孩子觉长,咱说话低点,别搅了他的美梦。”说话间把李飞白领入右手那间房子,接着道:“这是我的书房,你将就着住些时日。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该扔的破烂都扔掉,回来我去给你买新的。我先去找两件旧衣,你将就穿着,改日再给你做几件新衣。”

李飞白答应着,待郑浩然出了屋,连忙从破铺盖卷里拎出黑皮箱子塞入床下。他就着脸盆洗了把脸,郑浩然已拿着两件八九成新的衣服进来,等他换上衣服,郑浩然不由嘴中啧啧,道:“没想到我家弟弟还是个俊俏郎君呢?从今日起,不知要让济源城内多少的大小小姐们夜不能寐。”

李飞白脸上一红,道:“大哥别取笑我了!”

第三章 开封来的镇抚大人

二人出了家门,郑浩然看了看天色,道:“已到吃饭的点,咱们先吃饭吧!”领着李飞白来到一家李记羊汤老店,要了两碗羊汤又各加十文钱的肉,就着烧饼吃了起来。

一边吃,郑浩然一边讲着县城周边可以游玩的地方,要带李飞白把这些个地方都玩个遍。

李飞白未穿越之前,也是济源本地人,周边有什么可以游玩的地方,他能说的比郑浩然还清楚明白。不过鉴于他所附身这个人,从小到大都窝在下盘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王屋乡的王屋大街,这是平生头一次来县城,只能装作饶有趣味的听着郑浩然讲。他见郑浩然虽说讲的高兴,但眉宇间隐隐带着忧色,问道:“大哥是否有什么难言之事?”

郑浩然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哥哥若讲,倒显得哥哥没本事,没给我兄弟安排一件美差。但若不讲,一会到了地方兄弟一看便知,又如何瞒得了?”

李飞白心中咯噔一跳,暗想:“莫非要起变数?”从郑浩然的来信上看,郑浩然给他安排了一个闲差,一天无所事事,正好有时间做生意赚钱。如果现在安排的并非闲差,而是件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差事,他又哪有时间赚钱!可事到如今,再去埋怨又有什么用,只得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但说无妨。”

郑浩然道:“我本来把你安排到寅宾馆听差!寅宾馆是什么地方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接待重要人物的地方。在州府重镇,你在里边听差,绝对能把你忙死。遇到难伺候的主,一天不知要挨多少顿打。可在咱们济源却不一样,穷乡僻壤的又地处山区,一年到头也不会有重要人物下榻。所以,在寅宾馆听差,绝对是听济源所有官府衙门里最清闲的差事。

我甚至和你嫂子商定,你每日点卯之后,反正呆在寅宾馆也没事,可以做点小生意赚钱。你或许不知,你嫂子的父亲有项家传的绝技,卤出的猪头肉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你嫂子可以把卤制的办法传给你,我再拿出一二两银子,咱们做个推车,置办些家伙事,每日在城门口卖卤肉夹馍。一个夹馍卖三文钱,除掉成本可赚一文钱,一天卖一百个算,就能赚一百文钱。有我在后边给你撑腰,守门的弓兵绝对不敢跟你啰嗦,一个月赚三两银子,一年也是三十来两的收入。”

李飞白暗暗苦笑,没想到这位大哥实在没话说,把他今后的生活都算计好了。按说,三十来两银子也不少了,根据他的核算,此时的一文钱相当于后来的一块钱,一千文折算一两银子,三十来两亦就是三万来块钱。三万来块钱在后世来说是有点少,紧紧巴巴仅够一年的开销,可在此时却能买间门面房,绝对比后世的钱值钱。可他穿越来过是为了过这一年三十来两收入的日子的?他要出人头地,他要荣华富贵,他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十来两怎么可能办到?现在最需要的是钱,大量的钱,足够他研究出电让手机复活,别说三十来两,只怕三千两三万两也不见得够,靠小生意等把钱攒够了,他也去找阎王报道了。

所谓本大才能利大,李飞白无时无刻不在想做什么生意赚钱,倒也想好几门赚钱的生意,只是苦于没有本罢了。若让他靠做小生意赚钱,等本攒得够了再做大生意,绝不能够。人生苦短,当然是尽快的飞黄腾达最好,怎能蹉跎岁月。听到这里,他道:“做什么生意赚钱,就不劳大哥费心,我会想办法的。后来怎样?”

郑浩然道:“迟不迟早不早,偏偏三日前开封府来了位镇抚大人,住在寅宾馆里得了急病。衙门里,县令大人以下,十数个大小官员正事也不管,天天呆在寅宾馆里。你初来乍到,什么规矩也不懂,冒冒失失到了寅宾馆,一天不知要冒犯多少位官爷,还不被打的遍体鳞伤!唉,我千算万算,以为给你找了件美差,没想到给你找了件要命的差事!”

李飞白还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件事。他出生便知人生下来平等,在他眼里当官的和普通老百姓并没什么区别,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笑道:“大哥不用忧心,我小心点便是!”

郑浩然道:“这不是小心不小心的事。我昨夜已跟寅宾馆的馆夫说好,你这几天在伙房帮厨,轻易不要踏出伙房一步。如果不巧遇到官爷,也别管是什么官,跪下磕头口称大老爷就行。等过几天,镇抚大人的病好了,离开了寅宾馆,你再在馆里随意走动。”

李飞白点头称是。反正,他此时的目标仅是赚钱,还不想跟当官的打交道,不见就不见好了。至于让他见到当官的就磕头,却怎么也不可能办到,心中暗道:“大不了到时避开就是!”问道:“镇抚是个什么官,为什么能让县里的官们连正事都不干,围着他转。”

郑浩然道:“要说,这个镇抚也不算什么大官,只不过是开封府卫所的一个所镇抚罢了,是个从六品的官罢了。”

李飞白道:“我懂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县令大人是七品,所以对镇抚甚是献媚。”

郑浩然道:“你懂什么!一个武夫又怎能跟我们这些文人相比,别说小小的一个从六品,就是正五品,县令大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李飞白甚是好奇,问道:“那为什么全县的官员都如此关心镇抚大人的病情,要聚在寅宾馆里。”

郑浩然道:“只因他的来头太大!”顿了一下,又神神秘秘的道:“据说,他的父亲便是咱们河南的左布政使钱大人。”

李飞白对布政使完全没有概念,道:“左布政使是个什么官?很大吗?”

郑浩然摇头笑道:“兄弟,你是不是在咱们村呆傻了,只怕除了县令与皇帝之外,你都不知道咱们大明朝还有什么官!”

李飞白呵呵一笑,郑浩然接着道:“左布政使主管着咱河南全省的政务,是个从二品的大官。现在你知道左布政使是个什么官了吧!”

李飞白算是明白左布政使是个什么官了,原来相当于省长,难怪一县大小官员会如此紧张镇抚大人的病情了。省长公子要是在一县出了什么事,只怕整县的官员的官就算当到头了,为了头上的乌纱帽,也得紧张镇抚大人的病情。

二人吃完饭,郑浩然结了帐,一前一后又朝衙门的方向而去。走了没多远,郑浩然指着一处清雅别致的院落,道:“那就是寅宾馆了!”

郑浩然还未把那处院落打量仔细,忽见寅宾馆门口走出一个人来,急急忙忙往衙门口跑去。而旁边的郑浩然则喊了声:“马哥,哪去?”话音未落,已匆匆朝那人迎了过去。

第四章 悬赏通告

马哥姓马名坤,乃是三班衙役的首领,因唯县令马首是瞻,所以很得县令的嚣重,是县令跟前的红人。别说郑浩然仅仅是个不入流的书役,就是八品的县丞,九品的主薄,这些正儿八经的官,见了他也得给三分面子。

马坤听到有人喊他,便停下脚步,回头看清是谁叫他,喜道:“原来是郑兄弟啊!你来的正好,免得我再往衙门跑一趟,去找其它识文断字的秀子。快随我去见县令大人!”

郑浩然忙道:“不知何事?望马哥透露一二,我好有个准备。”

马坤道:“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那位镇抚大人的事!”

郑浩然道:“镇抚大人的病又加重了?”

马坤道:“什么病又加重了?是伤又加重了!”

郑浩然愕然,道:“衙门里都说,镇抚大人患了重病,怎么又成伤了?”

马坤一愣,不知郑浩然说的是什么意思,略一思索已知其中缘由。钱镇抚负伤之后,县令大人严令不得外传,除了几个当官的以及他外,其它人并不知情。大家不知寅宾馆发生了什么,以讹传讹,便传成镇抚大人重病了。只听郑浩然接着道:“马哥,无论是重病还是负伤,我并不懂岐黄之术,您带我去见县令大人有什么用?”

马坤道:“谁让你去给镇抚大人治病了?就算你懂岐黄之术,医术还能高明过刘医官?你若能高明过刘医官,早成了咱们县的医学训科,又怎会是个小小的书役?别胡乱猜测了,县令大人让我找个笔把式,写一份悬赏通告。”

一听是写通告而非治病,郑浩然长舒一口气。继而他又想,自己虽与县令大人同在一个衙门里办公,可他仅仅是最底层的吏房书役,与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除了每日点卯之外,再无其它交集。虽说每日都可见上一面,可点卯之时,几百号的人,乌乌泱泱站在堂下,县令大人虽听到郑浩然这个名字,也听见有人应诺,但到底知不知道郑浩然是谁都是一个问题。今天写悬赏通告是个机会,如果他能把这份通告写出花来,给县令大人留下深刻印象,以后往上提拔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怎样才能把普普通通的一份悬赏通告写出花来?除非明白前因后果,写起来便下笔如有神了。想到这里,他道:“马哥,不知镇抚大人如何负得伤,伤情又有多严重,为何刘医官都医治不好!还请马哥明示,我也好有个准备,把悬赏通告写好。”

马坤本不愿述说详情,毕竟县令大人之前曾有严令。他也知县令大人之所以会有此严令,那是不想把消息传到布政使大人的耳中。可想到通告一出,所有人都知镇抚受了重伤,县令大人之前的严令也就作废,不如卖给郑浩然一个人情,于是把前因后果给郑浩然讲了一遍。

两个人并肩而行说着话。他们一个以为李飞白穿着长褂,是郑浩然的同僚,此时已前往县衙当差去了。一个心中只想着如何把悬赏通告写好,一时竟把李飞白忘了。李飞白不知伙房在什么地方,只得不远不近跟在两人后边,把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完整。

原来,镇抚大人钱子俊数日前来济源之后,县令大人陪着逛了几个知名的景点,可钱子俊的心并不在游玩,而是听闻山里有豹子,他是来打豹子的。他有意无意提了几次,可县令大人如何敢让这个贵家公子犯险,说什么也不同意。

钱子俊并不听劝,一天早上独自进山去打豹子。县令大人得知消息之后,急派马坤领着快班衙役去找。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等在三官殿旁边的丛林中找到钱子俊时,钱子俊正被群狼围攻,虽说他十分英勇,杀了六只恶狼,但终究一人难敌众狼,小腿肚上也被狼划出一道尺长的口子。

马坤等人把狼群驱散,将钱子俊带回县城,本想请致仕在家的御医王定一相治,不巧的是王定一进山采药,只得把本县的医学训科刘厚德刘医官请了过来。刘医官毕竟只是一县医官,水平实在有限,见其伤重,不敢随便医治,只是草药止住血,专等王御医回来之后再说。谁知等了两日,仍不见王御医回来,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谁也说不准。而钱子俊的伤处已经生蛆,人也开始发热,再等下去只怕会将命送掉。

县令大人无法,想出贴出悬赏告示这一招来,希望县城里的奇人异士或者途经济源的奇人异士,能够将钱子俊的命救回来。

二人沿着甬道穿过两进院落来到后院,正房的屋门洞开。中堂前摆着两张太师椅,一个身着七品官服,体型稍胖,大约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坐在左手边那张太师椅上,一双不怒自威的眼中满是焦虑,瞅着堂下站在两旁,十来个身着官服却又禁若寒蝉的官吏们,流露出来的意思仅有一个,一群饭桶。

马坤急走两步,走到中堂正中,俯身跪下,道:“大老爷!”

坐在太师椅上那位,济源县令赵学飞摆了摆手,示意马坤起来,道:“人找来了!”

郑浩然急忙上前,叩首道:“不才吏房书役郑浩然,给大老爷问安。”

赵学飞点了点头,让郑浩然起来,又指着离门不远的一张案子,示意郑浩然去那边坐下。

李飞白跟在郑浩然的身后,进门之后径直站到门后。那里光线不足,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甚不起眼。面朝门的赵学飞忧心忡忡,根本不会在意谁进来了谁又出去了,马坤与郑浩然背对着,看不到有人进来。其它官员惧怕赵学飞官威,一个个都把头垂下,谁也没在意屋里又多了一个人。

郑浩然走到那张案子前,只见笔墨纸砚已准备齐全。他往砚里兑了点水,拿起墨锭研墨,须臾停下,抬头看向县令。

赵学飞随口吟道:“今有鄙人至亲,被恶狼所伤,伤口长近尺,深寸余。如今已生疽痈,且全身发热,命在旦夕。如有人能救得鄙人至亲,赏银一百两!济源县令,赵学飞。”

郑浩然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如果他完全按照赵学飞所述,又如何能显出他的能耐来。幸亏之前已向马坤打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他在心中打好腹稿,准备把钱子俊如何与恶狼搏斗,终为民除害这件事大书特书,提笔正要往纸上落,忽听赵学飞左手边的屋子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我钱某人的命只值百两?给我写上,凡能救我者,赏银万两!”

说话间,一个青年公子哥在两个仆役的搀扶之下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中堂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一个仆役连忙搬过一张脚凳过去,让那位公子哥把腿放上。

李飞白知道这位公子哥便是钱子俊,踮起脚尖看过去。那腿上伤处才刚刚换了药,可是夏天天热,虽然伤处已清理过,但旧脓刚除新脓又出,里边有些白色的东西蛹动。钱子俊眉头不时皱上一皱,怒斥旁边仆役:“再清,再清。”

仆役道:“再清就到骨头了!”

钱子俊道:“刮骨也得把清出来!”

这时,藏在人群中的刘医官道:“镇抚大人,不如用烈酒浇之,以解蛆蛹。”

钱子俊破口大骂:“一点小伤,在开封府早治好了,让你治来治去,不仅治不好,还要把命要了。都说良医救人,庸医要命,我看你就是不折不扣的要命庸医。”

刘医官蠕动嘴唇,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却见赵学飞杀人的眼神已朝自己扫来,连忙把头一缩,将身子藏在人堆之中。

钱子俊转头对身边仆役喝道:“还不快去拿烈酒!”话音刚落,只听外边传来一声:“万万不可!”

第五章 要腿要命

声音苍老却透着一股威严,让人无法置疑。

众人把头纷纷转向门外,只见一个衙役小跑而来,身后跟着一个药农打扮,七十岁上下,胡子头发一片雪白的老头。老头的脸晒得黝黑,脖子却又是白的。脸上胡子、脸与脖子形成鲜明对比,一看便知以前养尊处优,最近才不辞劳苦,晒黑没有多长时间。

衙役进入堂中叩拜,道:“大老爷,小的终于把王老爷等了回来。”

赵学飞“嗯”了一声,示意那个衙役退下。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领着众官员朝门口迎了过去。待离老者还有十步远,率先躬身做揖道:“王大人,下官有礼了。”

按说,王定一既使在当御医时也是个正六品的杂官,与赵学飞这个正官七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况且如今还是个致仕在家的闲人,赵学飞本无需如此多礼。可,杂官也看是什么地方的杂官,又是什么样的杂官。王定一未致仕前可是京城里的御医,平常不仅给巨宦们瞧病,就连皇上也天天见面。虽说如今换了天子,可那些巨宦们还在京城,王定一随便给哪个相熟的官员去一封信,都可能影响赵学飞的前途。何况现在,钱子俊的伤能否治愈,还得看王定一的手段,赵学飞哪敢不礼数周全。

王定一是个见过大事面的人,也就没觉得赵学飞的殷勤有何不妥,只是淡淡的道:“王大人多礼了,咱们去看看病人吧!”

赵学飞连忙往旁边一让,他后边跟着的官员急忙朝两边躲,中间让出一条道来。等到王定一走到自己跟前,赵学飞这才转身陪在旁边,随着来到钱子俊身前,道:“王大人给瞧瞧吧!”

王定一伸手把伤处的草药去掉,瞧了瞧已溃烂的不成样子的伤处,眉头不由的皱了皱。他又伸出两指夹了点草药,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皱的更紧,轻声道:“只知止血而不知去邪,庸医杀人不用刀啊!”

刘厚德能当上济源医学训科的医官,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觉得凭自己的医术在济源县城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他先被钱子俊说成庸医,已经是很生气了,若不是赵学飞用杀人的眼神瞪他一眼,他甚至不管钱子俊有何深厚背景,也要与其辩上一辩,以维护自己的医学权威。如今又被王定人说成庸医,他更加的生气,可仅限于生气,却没产生一分要与王定一辩的意思。毕竟,人家是给皇上看病的主,在医学上是绝对的权威,就算他辩也没人会信啊!

他把身体缩的更低,想将自己完全躲藏于人堆里,只怕赵学飞再用杀人的眼神看他。可他没忍住,还是透过人群去看赵学飞的眼,果然,赵学飞也在看他。这次,他从赵学飞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杀人,看到的仅是失望以及嘴角挂出的那丝冷笑。

刘厚德整个人如坠冰窟。自己算是彻彻底底完了,别说这个医官做不成了,十有八九,赵学飞还要问他的罪。这可怎么办?他为了当这个医官容易吗?溜须拍马也就算了,还花了不少的银子。扛着医学训科的名头,花出的银子还没赚回三分之一,现在却要丢了官位很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不行,他要挽回在赵学飞眼里的不好印象,躲开牢狱之灾保住官位,可怎样才能做到?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钱子俊见到王定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可见王定一连番皱眉,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忙道:“王御医,王神医,救我!”

王定一来的路上,已从衙役口中知道受伤的是谁,拍了拍钱子俊的肩膀,语气和缓,道:“你放心。你爹在京城当御史时,我跟他也是老相识了,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钱子俊长松一口气,见王定一与自己父亲还有这层关系,道:“请王伯伯多费心。”他静静的等着王定一思索的办法,可伤处痛中麻痒,有如一万只蚂蚁的撒咬,不由的又想起刘厚德的话来,道:“王伯伯,为何不能用烈酒清洗伤处。”

王定一随口道:“你的伤处过大,这几天你又咬牙坚持,只怕饭食也没吃上几口,早已耗光精力。如用烈酒清洗,以你现在的身体如何耐得了那种巨痛,十有八九会疼死过去。”

钱子俊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别看他现在跟没事人似的,全靠憋着一口气硬挺。平常练功,手上磕碰出个小伤,用烈酒浇之都会疼得后心发凉。如今他已是这般状况,再用烈酒浇,肯定会像王定一说的那样,疼死过去。他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着王定一思索救他的办法。

过了良久,王定一道:“只能这样办了!”

几乎同时,赵学飞与钱子俊一起问道:“怎么办?”

王定一道:“要想留住命,就得截条腿。”

钱子俊脸色一个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赵学飞道:“王大人,此话怎讲?”

王定一道:“时间拖得太长太久了!如果钱公子负伤之时,我在济源城内并未出去采药,现在已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既使我现在回来也算迟,前提条件是钱公子的伤处得好好处理。可惜赵厚德的医术水平有限,只知止血而不知其它,伤处脓疥遍生。如今,疽痈之毒已侵入骨,赵公子也高烧不退,再不当机立断以截腿阻止疽痈之毒上侵,拖个两三天,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赵学飞思前想后,觉得钱子俊丢条腿与丢了命比较,还是丢条腿更让布政使能够接受些。两害相较取其轻,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点了点头,当即就要决定如此干。可想到苦主没有发话,他也不能决定,于是问道:“镇抚大人,你的意思呢?”

钱子俊有如入了定的老僧,没有一丝的反应?

赵学飞只得拍了拍钱子俊的肩头,继续问:“镇抚大人,镇抚大人!”钱子俊一惊,这才有了反应。赵学飞接着道:“如今,也只能丢腿保命了!”

钱子俊忽然发了疯,咆哮道:“我十六岁中举,本可以去考进士,为什么没考,那是我对武功情有独钟,觉得最无一用是书生,好男儿就得保家为国去打仗,这才去卫所当了镇抚。现在我寸功未立,你让我少条腿当残疾,从今往后只能呆在家里吃喝等死?如果,要用少条腿的代价才能活命,我情愿去死!”

王定一叹了口气,道:“可,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啊!”

赵学飞道:“镇抚大人,您在考虑考虑。”

钱子俊道:“考虑什么?”又对王定一道:“还御医呢?也就这点水平!我意已决,你们不用再劝,就让我死了吧!”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都不知道该怎么劝钱子俊截腿活命。过了良久,忽听门后有人说道:“或许,我有办法,既不用截腿,又能救镇抚大人的命!”这句话有如平地响起一声惊雷,震得所有人都往门后看去,除了郑浩然,其它人都只是看到一个陌生的年青人。

第六章 彼一时此一时

李飞白来到这间屋子,原本只是瞧瞧热闹。可当赵学飞说出那句谁能治好钱子俊的伤赏银百两的话时,他本来平静的心变得不平静起来。

一百两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赵学飞每年的俸禄折算成银不过二十九两左右,抵得上一个县太爷三年多的工资,怎么能算是小数目。既使在后世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怎么算都值十万块钱。

李飞白是个有大抱负,做大生意赚大钱的人。可首先大生意得大投入,所谓本大利大,没有钱一切都是枉谈。要是有一百两银子,他的资金问题算是解决了,以后鸡生蛋蛋生鸡,只要有雄厚的资本,很快便能研究出电。

至于钱子俊报出的一万两银子,虽说比一百两银子更吸引人,但他却没有多想。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垂死之人,为了抓住救命稻草,最后的呐喊罢了,是当不了真的。只要能得到一百两银子,他已经很知足了,也算是在大明朝掘到第一桶金,可以展开后续的计划。于是他,开始琢磨钱子俊的伤势,看自己能不能治好伤,得到那一百两银子。

李飞白不懂医,但却有着与钱子俊近乎相同的经历——他的腿上也曾受过伤。小时候,他十分调皮,爬低上高,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有一次,为了在小伙伴面前显摆显摆,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小伙伴里边还有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女孩。他尝试着往一堵矮墙上跳,十分不幸,结果是没有跳上,而他的小腿与矮墙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被砖头划掉一块鸡蛋大小的肉,当时就血流如注。

因为太过顽皮,李飞白没少挨母亲的训斥与父亲的拳头。所以,他觉得自己若让父母看到伤处,免不得又是一顿责骂与拳脚。于是他隐螨不讲,只是用一块布包住伤口,又穿了条长裤遮盖。过了十天半月,伤处就像此时钱子俊的一样,不仅化脓而且生蛆,高烧不退,疼痛难忍之下他才告诉父母,去医院医治。

他记得十分清楚,医生为他做了局麻,用手术刀刮去腐肉,又用针线缝好。没过多长时间,他的伤就痊愈了。

钱子俊的伤口比他的伤口要大上许多,情况也严重许多,可基本一样。他的伤能治好,依葫芦画瓢,钱子俊的伤应该也能治好。关键是治伤所需的药品以及工具齐不齐全,剂量够不够用。

李飞白曾把黑色皮箱之中的药品取出来又放进去,都是些什么药品脑子里还有些印象。他努力的思索,也许是盗猎也是件极其危险的工作,这些药品大多都与治伤有关。刮除腐肉的手术刀?有!缝扎伤口的免拆针线?有!止痛用的吗啡?有!防止感染的抗生素?有!退烧用的退烧药?有!

该有的药都有,看来能治好钱子俊的伤,夺得一百两银子有如探囊取物。可他并不急着发声,而是等待着郑浩然把告示写好,再盖上大印,那是有了字据也不害怕赵学飞赖皮。

然而,告示还没有写,御医王定一便出现了。

一个人能为皇上看病,医术肯定十分了得!李飞白觉得到手的一百两银子又飞了,早知不等王定一出现他就先出声医治,一百两银子不就到手了。

什么事情都不能琢磨,一琢磨就会发现问题。李飞白懊恼之余,想了许多。如果当时,他出声赵学飞等人就会让他给钱子俊治伤?不见得吧!那可是布政使大人家的公子,开封卫所里的镇抚大人,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能让他一个农户治。既使赵学飞走投无路,同意让他治。为了钱公子的安全,肯定要查验的他的治伤工具吧!他拿出注射器、手术刀、缝伤口的针线。有玻璃的,有塑料的,此时这些人根本没见过这些东西,如何能让他们相信这些是治伤用的?又如何跟他们解释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难不成告诉他们自己是穿越而来,这些东西是数百年之后的治伤工具?他们肯定会把他当成疯子,又怎会让他治伤。

还有,他出声了又能怎样?王定一王御医及时赶到,只要脑子没病的人都会让王御医治伤,不会让他治伤吧!

李飞白又深深的为自己没有孟浪出声而感到庆幸,只是可惜那一百两银子无法得到,自己掘到第一桶金的时间还得往后推迟。

万万没有想到,王御医对于钱子俊的伤,提出的治疗方案竟然是截腿保命。这可是为皇帝治病的御医啊,大明朝的医学姣姣者啊!李飞白深为几百年前医学的落后感到悲哀,同时又为自已的好运感到高兴!

这时候,他决定发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现在状况是,王御医能救得了钱子俊的命却要截一条腿,钱子俊宁愿不要命也要留腿。两人形成了僵持,他就成了钱子俊最后的救命稻草,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钱子俊都会同意的。比如,他打着祖传医术不便外传的旗号,不让别人检查他治伤的工具药品,也不让别人观摩学习。等等等等,钱子俊都不会反对。

而赵学飞等人,拗不过钱子俊,也会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精神,任由他施术。

李飞白这句“或许我能既不截腿又能保住镇抚大人的命”这句话,最吃惊的并非赵学飞等人,而是郑浩然。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响。这是什么地方?面前的又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这些官都是要官威的,你开这样的玩笑,不是玩火自焚吗?

李飞白会不会治伤,郑浩然一清二楚。别说李飞白了,李家往上数十代,就没有出过大夫,一直都是以务农为生。李飞白更是大字不识一个,从小就开始务农,怎么可能会治伤?

“王御医都治不了的伤,你说你能治,县太爷无法之下让你治,你再把镇抚大人治出个三长两短来,县太爷能饶过你?镇抚大人能饶过你?布政使大人能饶过你?你不是一句话把命搭进去了吗?”郑浩然深深懊悔,自己怎么官迷到这种地步,一听能在县太爷面前表现,他就把什么都忘了,竟让李飞白跟到这里,说下这样的话来。

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不能让李飞白为过一句嘴瘾把命送掉。想到这里,他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抬脚就往李飞白屁股上踢去,喝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胡说八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第七章 意图谋杀

这一脚是使了全力的,李飞白还没来得及反应,脚已经到了他的屁股上,踢得他朝旁踉跄一步,差点扑倒在地。抬头去看郑浩然时,却见郑浩然在不停的使眼色。

李飞白是个聪明人,明白郑浩然眼色的意思,知道这是为他好。但郑浩然并不知他能治伤,而他也不需要这份好,为了那一百两银子,他还不想滚。

李飞白也想给郑浩然使个眼色,告诉郑浩然不必担心,他能治好钱子俊的伤。想了想,这个眼色的信息量太大,不知如何使才能让郑浩然明白。于是他坚定的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不愿出去的态度。

郑浩然大急,伸手去推搡李飞白,厉声道:“让你滚出去,听到没有!”

李飞白气沉丹田,脚下有如生根一般,赖在屋里一动不动。

两人僵持不下,就在这时,赵学飞道:“郑浩然!”声音不大,郑浩然却浑身一颤,不敢再去推搡李飞白。他犹如被猴王盯住的猴孙,扭过身去,叩首道:“大老爷……”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学飞拿眼一瞪,剩下的话全咽回了肚里。只是耸拉着脑袋,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赵学飞把李飞白上下打量两遍,这才道:“你说你能治好镇抚大人的伤?”

李飞白毫不犹豫,道:“是!”

钱子俊道:“能就快点给我治,还在那磨蹭什么?”

李飞白知道,这屋里的老大是赵学飞,赵学飞不发话,他就不可能给钱子俊治伤。他对钱子俊微微一笑,看向赵学飞。

赵学飞并不认识李飞白,不过他根据常识,觉得治病救人还是年老者靠谱。李飞白太过年轻,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半大小子,王御医都束手无措的伤,他不相信李飞白能治得好。可,王御医要截腿,钱子俊宁愿死也不让截腿,无论是钱子俊少条腿还是少条命,都是在济源县内出的事,算是把布政使得罪死了,官帽保不保得住,全看布政使明不明事理。

布政使若明事理,就会明白钱子俊虽在济源境内出了事,但与他这个县令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以后任满考察,布政使大人该给他好评还给好评。布政使若不明事理,那就会把他往死里整治。

他不能把自己的前途寄托在布政使明不明事理上,得主动出击,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李飞白真能治好钱子俊的伤,一切都圆满了,可他能把前途压到李飞白身上吗?

他同意李飞白治伤,治好了自然是万事大吉,若治不好,岂不是引火上身?本来这件事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最多背上在他的治理下济源县不安全,致使路人被狼所伤的罪名,要是让李飞白治伤,或者延误医治时间让钱子俊死了,或者直接把钱子俊治死了,那罪名可就大了。

他犹豫着,权衡着利弊,考虑该不该冒这个险。

所有人都看出赵学飞的犹豫,包括正头疼的刘厚德。

刘厚德眼珠子一转,觉得这对他或者是个机会。他清楚赵学飞在犹豫什么,只怕赵学飞脑子一发热,同意李飞白治伤,那可就后悔莫及了。他不知道李飞白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要给钱子俊治伤,中间到底有什么隐秘。但却知李飞白绝对不是个大夫,也就不可能治伤。

为什么他知道李飞白不懂医术?因为他从李飞白说话的口音听出,李飞白是地地道道的济源人。而他这个医官也不是白干的,虽说医术不怎么样,但自己管辖范围,有多少个大夫,甚至多少个学徒,都是一清二楚的。

如果能在赵学飞下决定之前,揭穿李飞白不懂医术的事实,让赵学飞不犯错误,就是大功一件。有此大功,便不怕官位不保,也不怕算总帐。想到这里,他从人群中挤出,将身体一板,昂首挺胸道:“敢问这个小哥,在哪家医馆坐诊?”

李飞白摇头道:“我不坐诊!”

刘厚德笑道:“那就是学徒了。敢问是哪家医馆的学徒?”

李飞白道:“我也不是医馆的学徒!”

刘厚德“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是祖传的医术。”

李飞白道:“我祖上也不懂医术。”

刘厚德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你是自学成才。不知学的是黄帝内经,还是其它!”

李飞白对答两句,已大致猜出刘厚德的用意,可一个医生也不是好冒充的,人家详问两句,他就漏馅了。等答到这里,他清楚不能再回答下去,再回答下去,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不会医术。试问,谁敢让一个对医术什么也不懂的人治病。他以退为进,道:“到底让我治不让?让我治,我就治。不让我治,我马上就走!”

刘厚德嘿嘿一声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来人,把他抓起来,严刑拷问,看他到底是什么人?混到此处,究竟是何居心?是不是跟镇抚大人有仇,借着给镇抚大人治伤之机,意思谋杀他!”

屋里都是官,除了郑浩然哪个都比刘厚德的官大,谁也不会听他号令,去把李飞白拿下,而是去看赵学飞,等着进一步的命令。不过这句话把马坤吓了一跳。他可是三班衙役的首领,如果真有个人混进来想要刺杀钱子俊,他的罪可就大了。不过根据他的经验,李飞白只是个初涉人世的小伙子,又是跟着郑浩然一起来的,怎么可能是刺客,刘厚德的话夸大其词,绝对不可信。可李飞白究竟是什么人,到底会不会治病,还得问郑浩然。

他去看郑浩然。郑浩然显然是被刘厚德那句意图谋杀的话吓傻了,呆呆的跪在那里,就像一块木雕。

马坤轻轻唤道:“浩然,浩然!”郑浩然“嗯”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马坤接着道:“这位小兄弟,究竟是什么人?”

郑浩然磕头如捣蒜。不光给赵学飞磕,还给其它人磕,道:“青天大老爷,诸位大人,此人是我兄弟,姓李名飞白,世代务农,绝对清白。他是来服均徭的,我把引荐到寅宾馆当差,实在是我的疏忽,竟让他跟到这里。山里人没见过世面,也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竟在诸位大人面前胡说八道,冒犯了大人们。请大人们明鉴,他跟镇抚大人无怨无仇,今天才是头一次见面,绝对不可能谋杀镇抚大人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而是看着赵学飞。赵学飞也不开口,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李飞白。按说,这种情况之下,见多识广的城里人都会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不住求饶。一个山里来的农户,第一次进城,却没吓得魂不附体,不仅不下跪,还满含微笑的看着他,没有一丝害怕,脸上全是自信,似乎在说:“我说能治好钱大人的伤,就一定能治好。你若不让我治,绝对会后悔的。”

第八章 迎刃而解

大堂内静的呼吸稍重些都能听到。所有人都沉得住气,等着赵学飞发话,唯有孙天来沉不住气了。

孙天来是吏房的典吏,亦就是吏房管事的。郑浩然是吏房的书役,亦就是他的属下。今天,郑浩然来写告示,他先还暗暗替郑浩然高兴,觉得这小子的运气实在不错,竟能在县令面前露把小脸,以后升官发财,前途不可限量。要知道,以前写告示,都是县令发下话来,归哪房管就由哪房写毕,再送往县令处查验盖印。至于告示出去何人之手,县令绝不可能知道,也不会去查问。

郑浩然能在县令面前亲自写,要是还能写得县令满意,这不仅是郑浩然的福气,也是他吏房的光荣,连带着他也能脸上有光。

可事情的发展让人出乎意料。这哪是能让他脸上有光的事!不仅郑浩然大难临头,连带着他这个吏房典吏也会受到牵连。

郑浩然到吏房当书役之后,上边交待下来的事情全都办得让他满意,并且对他尊敬有加,两人处的关系不错。可不是有那句老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耳鬓厮磨的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只是同僚,而且还是他的属下。他得赶快跟郑浩然划清界线,与这件事撇清干系,免得城墙失火殃及池鱼,给县令大人留下恶劣的印象,以后还想升升官,可就难了。想到这里,他道:“郑浩然!”

郑浩然寻声望去,看到孙天来就像看到救星,道:“孙大哥,你快帮我给诸位大人求求情,我兄弟绝无谋杀镇抚大人的意思!”

孙天来开口是为了撇清关系,要是求情,那不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吗?他厉声道:“郑浩然,我本来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并在几位大人面前多有举荐,没想到你在衙门里走动了数年,怎么什么规矩也不懂?竟把一个下人带到这里,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大人们的涮。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藐视官威,百姓们若都跟他一样,官还怎么当,国家还如何治理!我看,不杀不足以正民风,不杀不足以固国本!”他手指郑浩然又道:“你也脱不了关系,还敢在这里为他求情!如何处理他,县令大人自有定夺,你给我滚回吏房,好好检讨检讨自己。至于你怎么处理,我明日就拿出个意见禀告大人,至于是夺你职还是定你罪,至由大人定夺。”

郑浩然叫了声:“孙大哥……”孙天来骂道:“你给我闭嘴!哪个是你大哥,还不快给我滚!”郑浩然不敢再言,爬起身失魂落魄的离开中堂。

李飞白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是说能治好钱子俊的伤,并没说其它的什么话,但已被人说成意图谋杀,如今连郑浩然也受到牵连,回吏房待罪去了。难怪郑浩然再三交待,官威不可犯,见了官也甭管什么官,先磕头就对了。这也太黑暗了,还有没有言论自由了!

郑浩然走时,他本想拉住郑浩然。他要郑浩然堂堂正正的跟他站在一起,然后问赵学飞,让他治伤不让,不让他就走。可他忍住了。他隐隐感觉到,今天的事情并没那样简单,赵学飞不会因为他的一句威胁让他治伤,更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让他走。如今,只能想办法打消赵学飞的顾虑,必要时让钱子俊给赵学飞施压。只要能让他治伤,什么事都可迎刃而解。为此,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含微笑看着赵学飞。

孙天来一开口,其它人也跟着开了口。有的人碍于郑浩然的面子,本不打算开口。如今,郑浩然走了,他们也就没了这层顾虑,随即开了口。

有的道:“我早看这小子不地道,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

有的道:“就他,还说会治伤,我早知他不会治伤,只是没有道破,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如今怎么样,事实证明他是个农户的儿子。一个服徭役的,能治伤吗?”

有的道:“只怕正如刘厚德所言,这小子不会真的是意图谋杀镇抚大人吧!”

还有的道:“我想他没这么大的胆子。所以胡说八道戏弄我们,肯定是听说治好镇抚大人的伤有一百两赏银,于是想钱想疯了,想要瞎猫逮死耗子,赚那一百两银子。”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这时,赵学飞轻轻咳了一声,屋内立马寂静一片。赵学飞道:“你治好钱大人的伤,本官自会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若治不好,又该如何?”

李飞白道:“我若治不好,把命赔给他。”

人群又开始聒噪起来,有的道:“你一个农户,命值多少钱,抵得上镇抚大人的腿吗?”

有的道:“你说的不对。镇抚大人刚开始说了,没有腿他也不活了。这等于一命抵一命,他一个农户,能抵得上镇抚大人的命?”

赵学飞开口说话之前,还是不相信李飞白能治好钱子俊的伤,所以他多了层考虑,想让李飞白先试上一试,如果治不好,他也好趁此时机多劝劝钱子俊,让他截腿保命。刚刚说话这人简直没有脑子,这不是在提醒钱子俊要信守诚诺,到时不要截腿,要一死了之啊!他转头去看是谁说话,见是刘厚德,心中不由大骂其娘,暗道:“治伤你没本事,说风凉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不由怒火中烧,喝道:“刘厚德,给我出去!”

刘厚德大吃一惊,耷拉着脑袋走出屋子。忽听赵学飞又对县丞道:“明天先把他开革,再查一查他有何问题,不然医术如此低劣,怎么就混成医官了?”他双眼一黑,差点摔倒在地,扶着墙才勉强站住。

李飞白由这件事上,看出赵学飞并不相信刘厚德的话,以为他要意图谋杀钱子俊。是啊,他土生土长的下盘村人,第一次来县里服徭役,跟钱子俊头一次见面,无怨无仇的,为何要谋杀钱子俊?头脑稍微清醒点的人,都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赵学飞能当上县令,头脑肯定不会糊涂。

既然赵学飞不相信他会谋杀钱子俊,那就好办,只需扫除赵学飞的后顾之忧,他便可以给钱子俊治伤了。

其它人都为赵学飞突然的大发雷霆而震惊,屋内又陷入沉寂。李飞白抓住这个时机,问道:“王御医王大人,不知过多长时间,疽痈之毒才会上行,影响到镇抚大人的性命?”

王定一略一思索,道:“如果能控制发热的话,两到三日才会影响到镇抚大人的性命。”

李飞白并不知疽痈之毒是什么,想来应该是感染了。他的牛皮箱子里有抗生素,这时的人从没用过抗生素,药效应该奇佳。只要控制住感染,伤口愈合只是时间问题。他道:“王御医是圣手,镇抚大人的伤能不能治好一看便知。如果我说,只需一天便能治好镇抚大人的伤,王御医信不信?”

第九章 活马当死马医

王定一能四十出头入太医院,到七十岁致仕,在太医院当御医二十多年而不倒,医术是绝对精湛的。

他既说钱子俊的伤,除了截腿才能保命,全天下恐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不截腿就能保命。他看没再看,钱子俊的伤口过大,伤势过深,又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致使疽痈横生,如今身体虚势,想让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复原,首先钱子俊的身子骨就抗不住。除非,把膝盖以下截去,缩小伤口,阻断疽痈之毒上侵,徐徐治之,慢慢复原,方可保住钱子俊的命。

可是现在,李飞白竟说一天便能治好镇抚大人的伤,这怎么可能?除非是神仙下凡,用仙术方能做到!王定一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吗,再说这小子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也不可能是神仙。

不过他这人有个坏毛病,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尤其看到李飞白自信的神色后,好奇就更加浓郁了。

王定一十分熟悉李飞白脸上那股自信的神色,他年轻时也有这种自信。普通人要想当御医,都是经过县、府、省,层层举荐,最后才能到太医院。到了太医院也不可能直接当御医,得先干几年吏目,慢慢往上升,最后才能当御医。

举荐在以前或许是个好制度吧,那时的人们唯贤唯才举荐。反正到了王定一这一代,举荐便变了味,发展成唯亲举荐。王定一不喜欢逢迎拍马,也没有钱送礼,只能安安分分当个坐堂的郎中。济源太小,他又对医术充满兴趣,于是选择做了赤脚郎中,游历天下,一边为人治病一边遍访名医互相交流。当四十岁出头,他自觉医术已达超一流,是块干御医的料,于是直闯太医院,挑战四大御医。

当时他什么身份也没有,只是个走四方的郎中,但在太医院里一点也不怯,因为他仰仗着的是自己高明的医术。此时,在李飞白有脸上,他又看到这种自信,莫非李飞白也身怀绝技。

王定一不相信李飞白身怀绝技,知道结果是什么,却战胜不了自己心中的好奇,想要看看结果跟自己想的是否一样。反正,李飞白已夸下海口,一天治好钱子俊的伤,既使到时无法治好,他也能继续施治保住钱子俊的命。他笑了笑,对赵学飞道:“要不,让他试一试。”

赵学飞已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何况结果就算最坏,也不过是截腿保命罢了,也同意让李飞白试试。可他不能擅自做主,还得问问苦主的意思,转头去看钱子俊,却见钱子俊瘫坐在椅子上,脖子歪耷在一边,没有一点的反应。他脑袋嗡的一声响,暗道一声不妙,难不成钱子俊没抗住,竟自死了。慌道:“王大人,你快过来看看。”

王定一也发现钱子俊不对劲,面色凝重的走到钱子俊身旁。先伸手在钱子俊鼻下探了探,神色一缓,道:“没大碍,只是疼晕了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捡出一枚金针,在钱子俊鼻下扎了一下,钱子俊很快醒了过来。

赵学飞长舒一口气,难怪钱子俊之前大声说话,声称要腿要命,没腿不要命。等到李飞白说自己能办到,钱子俊说了句“让他给我治”就没了反应,原来是疼晕了过去。他不觉暗叹钱子俊如此硬气,腿上的疼痛能让人昏厥过去,钱子俊却能忍住,甚至连呻吟也没发出几声。他又暗暗怪自己考虑事情不够周全,注意力全在李飞白身上,完全忘了钱子俊。幸亏只是疼晕了过去,要疼死了过去可怎么收场。

赵学飞指着李飞白,道:“镇抚大人,他说他能治好你的伤!”

钱子俊道:“我不是早说过让他给我治,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治?在等什么,快来治伤!”

李飞白道:“让我治伤也容易,但我有两个条件。”

钱子俊道:“别说两个条件,一百个条件也依你。快说,什么条件。”

李飞白道:“县令大老爷之前说,治好镇抚大人的伤,赏银一百两,不知还算数不算数。”

钱子俊道:“算数,怎么不算数?不光他的一百两算数,我的一万两也算数!”

李飞白不理钱子俊,而是看向赵学飞。等赵学飞道:“算数。”他接着道:“我治伤的手段是祖传的,祖上有遗训,绝对不可能让外人知道是如何治伤的!所以,治伤之时,屋里只许我跟镇抚大人两个人,不许有第三个人旁观。”

赵学飞之所以同意李飞白治伤,还有一个原因,有王定一在此。王定一是医学圣手,有此人在旁把关,就不怕李飞白乱治,或者给治坏了。可李飞白说的也有道理,祖传的玩意大多都十分保密,不容外人知道,免得丢了吃饭的家伙。他迟疑了一下,道:“能不能让王大人在旁照应,毕竟王大人经验老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至于你的顾虑,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想王大人德高厚重,就算知道你的治伤秘密,也不会据为己有的。”

李飞白道:“不行!如果这个条件无法满足,我就不治了!”

钱子俊指着李飞白道:“让他给我治,别让王大人掺和。一个简单的伤都治不了,枉称什么御医。他若能治早就治了,既然不能治,在旁也是无用,何谈助一臂之力。”

王定一本来的打算也跟赵学飞一样,想在旁边盯着,以免李飞白胡乱医治,到时想要保住钱子俊的命,只怕要大费一番周折。此时听了钱子俊的话,就算他再有涵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中暗道:“你爹见了我也得称我一声老哥,你小子简直没大没小,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嘿嘿,你既然要多受折磨,那我就成全你。”他道:“咱们既然让这位小兄弟治,就得信得过这位小兄弟。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就别进去添乱了。”

钱子俊道:“对,对!”又对李飞白道:“咱们这就进去治伤吧!”

李飞白道:“镇抚大人先进屋静躺,容我回去做些准备。”

钱子俊好不容易找到救命的稻草,哪肯轻易放其离去,道:“准备什么?”

李飞白双手一摊,笑道:“镇抚大人,您瞧我两手空空,也没治伤的工具,也没治伤的药品,您说该怎么给您治伤。您在这里稍待,我回去取了东西便来。”

钱子俊这两日深受伤痛的折磨,可县里的医官水平有限,开封府虽有说的过去的医生,但离这里太远,只能等着王御医回来。好不容易咬着牙把王御医盼来了,却给他来了句截腿保命。他那句情愿去死并不是说说罢了,少了条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天的折磨也让他觉得,死了便能解脱。如今,李飞白说能治他的伤,他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相信,看李飞白的眼色就像看救命的菩萨,哪肯说一句执拗的话,当即笑道:“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第十章 鱼目混珠

李飞白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马坤目送李飞白出了屋,心中纳闷,就这么让他走了?官老爷们的心可真够大的,若这家伙出去不是去拿治伤的家伙什,而是一去不返,不白把官老爷涮了一顿,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这时,他听到一声轻咳,由他与赵学飞的熟悉程度,他听出是赵学飞发出的,甚至觉得就是为他咳的,连忙回头去看。

果然,马坤看到赵学飞给他递了个眼色,而且也明白眼色的意思,那是让他跟出去。

马坤微微一点头,示意明白,绕人群后边出了屋。他遥遥跟在李飞白后边,走到街上见两个衙役在道上巡逻,便打了个手势,让那两个衙役跟着自己。他想,李飞白一定会奔路而逃,飞奔着朝城门方向而去,最后被他按在地上,捆绑好交给县令大人。

郑浩然是他找来的,李飞白又是跟着郑浩然进了屋。这件事情多多少少跟他扯上了关系,如果能把逃跑的李飞白擒获,他不仅可以与这件事撇清干系,还算立了一件大功。

可是,李飞白却没如他所料的那样夺路而逃,也没朝城门的方向而去,而是晃悠着来到了一户人家。

做为济源县的衙役首领,哪家哪户住着什么人,尤其是衙门里办事的都住在城中什么地方,马坤一清二楚。他知道郑浩然租住在这里,以郑浩然与李飞白的关系,李飞白来县城服徭役肯定暂住在这里,李飞白来这里等于回家。李飞白回家能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来拿治伤的家伙什的?这小子真的会治病?不是胡说八道的楞头青?

马坤整日跟罪犯打交道,练就一副察颜观色的绝技。郑浩然跟李飞白兄弟相称,两人熟悉的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足一般,李飞白会不会治伤,郑浩然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李飞白会治伤,并且水平不低,郑浩然又何必为李飞白求情,应该极力推荐李飞白治伤啊!

马坤一直对自己的推理能力十分自负,之所以窝在穷乡僻壤当个小小的衙役首领,一来是因为一日为衙役终生为衙役,按照大明的律法,衙役不得考秀才,也就绝了他做官的路。二来他没有背景,缺乏识人善用的伯乐,无法去州府甚至省里这些更大的舞台干老本行,以展现自己的能力。

他断定李飞白不会治伤,出了寅宾馆必定要潜逃,李飞白回了家又让他无法理解。

马坤眼珠子一转,已有了合理解释。肯定是这家伙甚是机灵,发现有人跟踪,于是先回家里以麻痹他们,再趁机溜走。他立马叫过来一名衙役,道:“你去后边守着,见有人出来,先给他膝弯来上一杖,使足劲了打,最后打折了,千万别让他跑了。”

那衙役领令而去。马坤呵呵一笑,甚是自得,暗道:“任你奸滑如油,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李飞白进了院,发现郑浩然那家屋门紧锁。今早,吃饭时,郑浩然就说,早上随便吃点,到中午让你嫂子准备七八个硬菜,好好给你接接风。想来,大嫂跟侄儿去街上买菜去了。

还好,郑浩然已给了家门钥匙,李飞白掏出来,打开屋门,来到自己的那间屋子,从床下拖出皮箱,将所需药品拿了出来,又用一块白布裹好,拎在手上准备出去。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觉得自己就这样去给钱子俊治伤也太随便点了吧,本来那些人都不信他会治病,自己再拎个小包袱去,只怕那些人更不信他会治病。

凡医生出去行诊,都会挎个药箱,不会拎个小包袱出去诊病。现在去买药箱太迟了,再说也不知去哪里买,这种东西专业性太强,用的人太少,肯定都是医生找木匠定制的,不会在哪个杂货铺或者木匠铺正好有卖。但,不管怎么说,拎个小包袱不合适,怎么也得用个大致差不多的东西吧,免得去了再生事端。

李飞白打算在屋里找一找。他先来到自己的屋子找,里边除了书就是文房四宝,没有一件东西是合适的。他又来到郑浩然一家三口住的屋子,首先便看到一个放首饰的盒子。盒子大小倒合适,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那是首饰盒而非药箱。

李飞白看到那个首饰盒,已想到如何鱼目混珠的办法。他把首饰盒打开,只见里边孤零零躺着几件银饰,除了一柄妇女用的银簪外,就是小孩子戴的银手镯与银颈链。

李飞白暗叹一声:“大嫂也真对得起大哥,如此清贫也固守着大哥不离不弃。凭她的长相,找个比大哥富足百倍的人家并非什么难事。唉,大哥待我不薄,不顾自己的前途为我求情,将来有了钱一定不能忘记这份恩情。也让大嫂知道,她并没有嫁错郎。”

他找了块布,把几件银器包裹起来塞到枕头下,这才把药品一件件放入首饰盒。又找了块稍大点的布,把首饰盒包的严严实实,往肩头一挎。只要不解开布查看,谁也不会知道那是首饰盒而非药箱。

一切准备完毕,李飞白来到门口,打开门正要往外出去,一个人从外边闯了进来。两人各朝后退了一步,方看清彼此的面貌,李飞白笑道:“马哥,你来干什么?”

马坤也笑了笑,笑的极其不自然。他在外边守了一盏茶时间,不见李飞白出来。按说,这点时间已足够李飞白拿治伤的家伙什出来了。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顿饭时间,还是不见李飞白出来,心中不由暗叫一声不妙。

他当了一辈子差办了一辈子案,知道有些罪犯会在屋里挖个地道,以躲避官府的缉拿。难不成李飞白住的这个院子也有地道,人已经从地道中逃跑了?

时间紧迫,马坤顾不着多想,带着跟在身边的那个衙役进了院子,直奔郑浩然租住的屋子而去。推开门之后却发现李飞白并没有跑,而是肩上扛了个药箱正好出来,他不由的有些尴尬。但他是见多识广的人,只是过了片刻,脸上的尴尬已消失不见,爽朗的笑道:“我是来帮李老弟拿治伤的家伙什的。”说话间已伸手要去取包袱。

李飞白哪肯让他碰包袱,万一外边裹的那层布松了,岂不是要露馅。当然,他也知道马坤来的真正目地的是什么,但也没有点破的意思。反正他是去治伤的,又不是逃跑,点破马坤的目地除了让马坤难堪又有什么用?自己今后还要在济源混,有马坤这样的朋友,会少很多的麻烦。笑道:“多谢马哥。我自己能背,就不劳您大驾了。”

第十一章 听墙角

马坤给衙役使了个眼色,让其自行离去,自己则跟在李飞白身侧,二人一同来到寅宾馆。

李飞白自行进了屋,怕有人看到他超越这个时代太多的治伤用品,随手将门闩插上。屋外堂上,未入流的官们眼睛直勾勾看着屋门,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双透视眼,好看清李飞白如何去治让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伤口。

入了流的官们,他们大多都是进士出身,最不济也是举人出身。自持身份,佯装不再意李飞白是如何治伤的,各自说着闲话,好学的甚至拿出一本书来诵读,但时不时的也要往屋门瞥上一眼。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将他们彻底出卖,证明他们也十分关心李飞白是如何治伤的。

马坤将这些尽收眼底,心中暗道:“这些读书人真是虚伪,既然好奇,走到墙角听听里边的动静不就知道了,偏偏又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算了,老子是个粗人,自打干了衙役,听墙角的事就没少干过,替你们去听听也罢。”他虽这样想,其实也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听。其它人倒还罢了,关键是县令大人也十分好奇,要是能够听到里边在如何医治,然后再给这些大人们讲一遍,县令大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夸他机灵,会办事!自己在县令大人心里的份量会加重,以后的差就更好当了。

他踱步出了大堂,去厨房找了个碗,绕到李飞白治病的那间屋子窗下。钱子俊下榻养伤的地方紧挨着窗户,在此处最能把屋里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马坤不敢直接凑着窗户听,因为屋里昏暗外边光亮,自己一凑上去就暴露了行踪。他在窗户下蹲好,将碗倒扣于墙上,耳朵挨到碗底听了起来。

李飞白怕其它人看到他治伤的东西,并不怕钱子俊看到他治伤的东西。因为钱子俊已疼的七晕八素,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就算钱子俊把他所有的治伤东西看个一清二楚,只要他不承认,死咬住根本没有那些东西,想钱子俊也会相信自己头脑昏沉看花了眼,或者是做了个梦。

他走到钱子俊身旁,见钱子俊脸色惨白,神情比刚才更加憔悴,道:“打起精神来,别给你治伤治到一半你竟死了。”

钱子俊点了点头。

李飞白把肩上的包袱取下,解开包袱皮,露出里边的首饰盒。

钱子俊“咦”了一声,道:“你拿个手饰盒干什么?”

李飞白一怔,心道:“这家伙眼瞅着都快疼死了,脑子还算清醒。只怕我治好了伤再骗他根本没有这些东西,他也不会相信。那时刨根问底,如何解释。”他笑道:“你有没有手帕?”

钱子俊身为官宦子弟,身上自然带有手帕。他从怀里掏了出来,道:“要手帕干什么?”

李飞白道:“曾经有个人,四肢上全有跟你一样的伤口,甚至每个伤口都比你的还要大还要深还要惨,我也给他治好了。但治你的伤我只有五成把握,你说,为什么?”

钱子俊哪知这是为什么,便摇了摇头。

李飞白道:“因为他不像你那样多嘴,知道我为他治伤需要聚精会神,不容有一点干扰。不像你,嘴上唠唠叨叨的,我受到干扰,本来十成的功力只能发挥出五成来。”说罢,从钱子俊手里拿过手帕,展开蒙到钱子俊的眼上系好。

钱子俊想要问问为什么要把他的眼睛瞒上,考虑李飞白受到干扰水平将会下降一半,那时自己的腿伤痊愈的可能就变成了五成。为了能使自己的腿完好如初,有八成九成的机会他都觉得不够,何况仅有五成。于是将嘴闭得严严的,再也不发出一声。

李飞白打开首饰盒,将药品一件一件掏出来,然后呆望着钱子俊半天没有动静。说实话,他根本不会治伤,既使有过被治的经验,也在电影电视上看过如何治伤的镜头,可那些毕竟是虚的,没有亲自上过手,根本没有把握。

可他穿越到明朝一个农户的儿子身上,想要改变命运就得赚钱,而想要赚钱得有第一桶金。如今是一个机会,放弃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等到一个机会。再说,为何穿越之后老天不给他其它东西,偏偏给他些治伤用的药品,不正是让他此时使用吗?

钱子俊等的有些不耐烦,蠕动嘴唇,几次都想张嘴问问为什么还不治,几次又强忍了下来。

李飞白暗道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拿过麻醉枪用的麻醉针。那些药品中没有进行局部麻醉的针剂,幸好还有麻醉枪用的麻醉针可用。但他并不知该用多大的剂量,就能起到局麻的效果,千万不要因为剂量过大把人给麻死了。略一思索,他有了决定,将麻醉针往伤口上边一扎,推入三分之一药量,将针拔出。等了一会,他把针往伤口附近一扎,并不推入麻药,问道:“有感觉吗?”

钱子俊第一次被针扎时,只觉那里好似让蜂叮了一下,稍微有点疼,接着便有一股液体流入。然后,李飞白便没了动静。等了一会,腿上又似被蚊子叮了一口。他本不想多问,但听李飞白询问,知道这是医生在询问自己的病情,此时说话并不会打扰李飞白,便道:“你用什么扎我?有点痒。”

李飞白顺势又推入三分之一的药,将针拔出后等了一会又扎入,道:“现在呢?有感觉吗?”

钱子俊嘴唇动了动,似在品味什么,道:“你又扎我了?怎么完全感觉不到?”

李飞白道:“那你的伤口还疼吗?”

钱子俊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伤口怎么不疼了?”顿了一下,又道:“真是舒服啊!我能揭开手帕看看吗?”

李飞白道:“治好?且远呢?我现在开始为你治伤!”他将一柄一次性手术刀拿了过来,拆开外边的包装,开始刮除伤口处的腐肉。第一刀,他的手还颤个不停,只觉伤口实在触目惊心,流出的鲜血使人不忍去看。但他也知不能过多耽搁,时间才了,只怕钱子俊会流血过多而死。刮了几刀,他惭惭的熟练起来,心不再悸动,手也越来越稳。

马坤听了一会,见里边不再说话,想想自己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给堂上的大人们通报通报消息。便将碗轻轻放在地上,爬着朝前走了几步,这才从地上站起,快步来到堂上。

众官员听罢,皆都啧啧称奇,都道真看不出李飞白年纪轻轻的竟真有治伤的手段。赵学飞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暗叹自己运气实在是好,在小小的济源找到了个比御医还要高明的医学圣手,不觉得把李飞白高看三分。他既高看李飞白也就把王定一看轻几分,暗道:“连个徭役都不如,也不知如何当的御医。”但也暗暗告诫自己,这种话只能想不能说,毕竟王定一在京城里混迹二十多年,人脉极广,以后还得多多巴结。

第十二章 拿命赚钱

王定一对周围这些官员如苍蝇般嗡嗡乱叫的议论声大摇其头,觉得这些官员真的孤陋寡闻,让钱子俊不痛了又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就可以证明李飞白能治好钱子俊的伤啦?笑话!他没有给这些官员解释怎样能让钱子俊感觉不痛,对根本不懂医的人解释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反而让人以为他在马后炮——既然早就知道,当初为什么不这样做,人家做成了你又来显摆?而是挪动挪动屁股,以最舒服的姿势瘫坐于太师椅内,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木雕泥塑状态。

想让钱子俊感觉不痛很简单,无非是给钱子俊喂些麻沸散罢了。只是麻沸散的剂量十分难控制,喂得多了,会把病人喂死。喂得少了,又起不到让病人没有知觉的效果。真是多之一钱不行,少之一钱不可,药量得刚刚好才行。怎样决定麻沸散的量是多少?那得根据病人的身高体重以及身体状况来决定。身高体重还好说,身体状况就很难拿捏了,需要医术高明的圣手,根据病人的精神以及脉相来判断。

天底下能掌握麻沸散的剂量不过两三人罢了,王定一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已有了定论,喂麻沸散只能用于截肢术而不能用于治伤,没想到李飞白竟敢用,真是大胆,也不怕剂量不对。就算剂量对了,凭那么大的伤口,以及已生疽痈之毒的伤势,根本无法治好,八成会让伤者大量出血而亡。看来李飞白这个楞头青,一会就会发现伤者大量出血,无法止住。那时又得劳烦他使用特制的止血粉止血,然后再让钱子俊将养一两日,才能做截肢。

说到底,这一切都怨钱子俊,早听他的多好,何必要受这等苦。

王定一不觉暗怪马坤还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听墙角。当血止不住时,李飞白肯定会惊慌失措,万一这个愣头青不肯出来请他相救,强行继续治伤,马坤也好报个信,让他入屋相救啊!他想到这里,正要结束入定开口催马坤继续去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钱子俊还能说话。

服用麻沸散的人怎么可能开口说话?除非是剂量不够,没达到让病人失去知觉的效果。那为什么钱子俊又说不痛了呢?想来,钱子俊这人过于硬气,为了能够治好伤,强忍着痛说不痛了。

王一定微微一笑,暗道:“只有关公关老爷才能忍得住痛,做出刮骨疗毒这等流传千古之美事。你小子还想学关老爷?等一会你疼的叽哇乱叫,就不会让那小子治了,而会请我出手相救。到时,看你如何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他继续的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听着屋里的动静。

马坤呆了片刻,感觉屋里该有动静了,给县令大人做了一揖,回到外边继续去听。

李飞白才将腐肉剐去一半,血已把床铺浸湿一小半。这时,钱子俊道:“李神医,你说怪不怪,六月盛夏的,我为什么感觉这么冷,好像光着膀子呆在腊月寒冬一般。而且,我好想睡觉!确实也该睡觉,这几天被腿痛折磨,我都没睡过片刻好觉。”

李飞白大吃一惊,道:“不能睡!”他连敲自己的脑壳,暗怪自己粗心,明明知道刮腐肉会流血,怎么就事先没有想到往钱子俊伤口上刀扎一道绳索,以防止大出血。他连忙拿过一条腰带,将钱子俊伤口上方扎了个结实,又加快去除腐肉的速度。

钱子俊道:“不行了,我真的撑不住了,得睡一会,哪怕一瞬间也好。”

李飞白清楚,钱子俊闭眼容易,想要再睁眼就难了。现在该怎么办?

黑皮箱子里,除了药品之外,还有几个空白的输血袋子。他原本不知空白的输血袋子有什么用,不过来给钱子俊治伤时还是拿了一个过来,这时算是知道有什么用了,原来是要抽他的血给钱子俊输啊!

李飞白暗骂一声:“奶奶的,拼了!早知道之前先装一袋子血,现在也不用手忙脚乱了。”他虽不知钱子俊是什么血型,但知自己是O型血。这时,也没时间把他的血抽入血袋再给钱子俊输,而是直接将输血管从血袋上拔下,一头插在自己的左手血管中,一头插入钱子俊的血管中。而他的右手也没闲着,继续剔除腐肉,待把所有腐肉都剔除干净,他又拿出缝伤用的针以及免拆线,将伤口缝制。

别说缝伤口了,李飞白连衣服都没缝过,缝制的美观度可想而知。还好,最少让分到两边的肉挨到了一起。他松了一口气,问道:“现在怎样?”

钱子俊道:“现在好多了,暖和起来了!不过,还是想睡。”

李飞白瞧了瞧钱子俊的脸色,本来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之所以还想睡,估计是困累加上麻药的结果。他道:“等一会再睡!”心中却暗暗不爽:“我可是拿命来赚这一百两银子啊!你一定要给我挺住。”眼瞅着钱子俊已不再缺血,他将输血管子拔掉,又找出止血药,多多益善的往伤口倒了许多,再用纱布将伤口缠好。怕别人看到雪白的纱布不好解释,又将钱子俊之前用的裹伤布缠在外边,将纱布遮得严严实实。

等忙完这一切,在准备把治伤用的,用过的以及没用过的东西全都收到首饰盒时,李飞白只是把腰直了直,两眼一黑,一头栽到地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膝盖、肘部以及额头处疼的厉害。撩开裤子以及衣袖一看,那四处一团瘀黑。额头处看不到,想来也是跟膝盖肘部一样。

李飞白摇摇头。也不知给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输了多少血,四百毫升肯定是超过了,说不定是六七百毫升,不然也不会晕过去。他起身看了看钱子俊,人已经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伸手在钱子俊额头一摸,仍然滚滚发烫。他给钱子俊打了一针抗生素,一为消炎,二来退热。过了一会再摸,发现钱子俊的烧已退去,这才把所有东西都收到首饰盒里。

瞌睡会传染,何况李飞白赶了一夜路,又输了那么血,着实也有些困了。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才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马坤来到屋内,把听到的一切复述了一遍。赵学飞问道:“伤治好没有?”马坤摇头道:“不知道!”

赵学飞便不再问。作为一县之令,他必需沉得住气,不然会被手下这群人给小瞧了。此时离一天之约尚余十一个时辰,钱子俊的伤能治好不能,到时自然知道,又何必急这一时。

典史林志渊便没有赵学飞的定力,说道:“那你赶快再去听啊!”

马坤虽是赵学飞的亲信,可典史名义上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他道:“不用听了,睡着了?”

林志渊道:“谁睡着了?那个李飞白吗?嘴上无毛,办事果然不牢,正治伤呢,怎么能睡着呢?”

马坤摇头道:“两个都睡着了!”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屋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那是两个人的鼾声,而非一人的鼾声。

第十三章 百思不得其解

林志渊神情焦虑,道:“也不知镇抚大人的伤如何?两个人怎么就都睡着了?马坤,你去敲门叫醒李飞白,问问情况。”

马坤其实打心眼里看不起林志渊。因为林志渊对于缉捕查案的事丝毫不懂,却当着自己的上司,很多时候瞎下命令,让他多耗废不少功夫还办不成事,缚手缚脚的难受的要命。但林心渊发话了,他又不能不办,只得解释道:“大人,小的天天抓捕罪犯,走南闯北的,或摔或撞或被罪犯袭击,负伤是常有的事。所以属下知道,当一个人负伤,身体疼痛之际,根本睡不着觉。如今,镇抚大人竟睡着了觉,还睡得如此酣快淋漓,看来伤已好的七七八八。一个人睡觉休息之时,也是养伤的最好时机,此时把他们叫醒,只怕会有损镇抚大人的伤势恢复。”

林志渊又不是傻了,一个傻子也当不了典史。他心里清楚马坤瞧不上他,整日里阳奉阴违的。平常也就罢了,他能忍则忍,只当自己有容人之量。可是今天,当着如此多同僚的面,而且很多还都是他的下属,让他如何下台?以后还如何管束下属?说出的话岂不是有如放屁一般,还有谁愿意听?他怒道:“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典史虽能决定衙役首领的升贬,但最终的决定权在县令。马坤自觉自己并没有错,林志渊是在无理取闹,而赵学飞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是非曲直自有定论,便不怕林志渊的愤怒,转而向赵学飞做了个揖,道:“还请大人定夺。”

赵学飞毫不关心下属之间的矛盾,有矛盾才更利于他驾御,问道:“你能确定镇抚大人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马坤道:“根据我的经难,镇抚大人的伤已没什么大碍,只需将养些时日,其伤自然痊愈。”

赵学飞悬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没想到让他茶饭不思,甚至无心上堂的大事,就如此解决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这只是梦境而已。赵学飞按下心中的激动,此事还得确认一下,毕竟马坤只是衙役,并非医生。他扭过头问道:“王大人,镇抚大人的伤是不是好了?”

一个衙役都能听出来的事,王定一做为医学圣手,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按说,一个伤的如此之重的人,不可能治得好,除了截肢之外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来。可从钱子俊的呼噜声中,能听出钱子俊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之前那样病殃殃时的有气无力。正如马坤所说,钱子俊的伤已没什么大碍,只需将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痊愈。李飞白究竟是怎样下的麻沸散,在伤者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清除腐肉?又是如何解决失血过多,瞬间就能把中气养的如此足。钱子俊又如何忍得住手术后的巨痛,睡的如此香甜。

王定一百思不得其解,脑袋都想炸了,还是没有合理的解释。这时,听到赵学飞的问话,他随口道:“好了!”随即,他意识到,一个农户竟能治好一个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伤,今天算是栽了个大跟头,起手道:“赵大人,告辞。”

赵学飞连忙挽留,道:“王大人留步。等一会镇抚大人醒了,还得仰仗您给确诊。”

王定一心道:“还嫌我的面子丢的不够?留在这里干什么?等钱子俊醒了,让你们看他羞辱我的笑话!”他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继续往外走。出了寅宾馆的门,他仰天沉思半晌,还是想不通李飞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想要回去找李飞白问清楚,却又磨不开面子,只得一狠心一跺脚,回家而去。

屋里官员见王定一竟自走了,全都愣在当场半天没回过神来。不过王定一的反应也告诉大伙,钱子俊的伤九成九是好了,多日来紧锁的愁眉全都松了松。

赵学飞道:“大家都散了吧,将这几天积压的事情都处理处理。朝廷命官留下来,有几件事咱们议议。”

济源县的七品县令赵学飞,八品县丞曹致远,九品主薄华修杰以及不入流的典史林志渊,都是吏部铨选,皇帝任命的,所以也就是朝廷命官。一县之中,大事都是四人先议,最后由赵学飞拍板决定。

其它的如六房典吏,教谕训导以及各种大使,闻听此言,都知自己不够留下来议事的级别,纷纷行礼告退。等所有人都出了屋,马坤上前一步,道:“眼瞧已到了吃饭的点,大人们是在这里用饭,还是议完事回衙门再用饭。”

因为钱子俊身份过于特殊,所以赵学飞心中已打定主意。他要一直守在这里,让钱子俊一出屋就能看到他,好表明他对钱子俊的伤势十分关切。等将来布政使大人问起,钱子俊说明情况,也好让布政使大人明白他对钱子俊的伤没有丝毫懈怠的意思。不然的话,布政使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生气,会想:“我儿子在你的地界受伤,就算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应该照应一下吧。他受伤却不见你的影踪,这是不把我儿子这个六品官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这个二品官放在眼里。”

他道:“就在这里用饭!”

马坤道:“是让衙门里做好送来,还是在寅宾馆随便用点。”

赵学飞道:“在寅宾馆随便用点。”这时,两道如雷鼾声中的一道突然轻了许多,他的神情突然一紧。

马坤知道赵学飞在担心什么,肯定是怕再有什么变故,道:“我去通知伙房备饭后,就接着去听墙角,万一镇抚大人醒了,也好通知大人们准备。”

赵学飞微微点头,道:“去吧!”

马坤告退下去,来到伙房见伙夫们正在吃饭。他也饿的肚子“咕咕”作响,盛了一碗胡乱吃了几口,吩咐伙夫赶快备饭,又急急赶到窗下听起墙角。

赵学飞他们主要议的有三件事,第一件最重要——到底要不去封信告诉布政使大人钱子俊受伤,并且伤的很重这件事。

有人说千万不要,免得布政使大人担心儿子伤情,不问青红皂白怪罪我们。有人说一定要去信告诉布政使大人钱子俊受伤这件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布政使大人通过小道信息而不是我们的渠道,就会怪我们隐瞒不报。

这件事议了很久,直到伙夫送上饭菜,四个人吃完饭,又议了一会,赵学飞才拍板决定,尽快给布政使大人去信,将事情经过讲的详细,最后告诉布政使大人钱子俊的伤势已好,不日将回开封府,请布政使大人不要担心。

第二件事好议,是决定升一个人的官。能够治好钱子俊的伤,郑浩然是出了大力了,若无他的引荐,王御医来了也没办法。立此大功,该好好升他的职,四人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升其为吏房攒点。这相当于把郑浩然从一个在吏房写写文书的笔杆子,一下子升到协助吏房典吏主事吏房。如果胥吏也有等级的话,相当于连升了数级,是多少书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然而,郑浩然却不知道自己摊上这等好事,正愁眉苦脸的往家赶。

第十四章 一头雾水

郑浩然从寅宾馆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孙天来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他苦心钻营才得来的吏房书役之职算是丢了。从今以后干什么?回县学读书?本来就没有经济来源,又得养活老婆孩子,拿什么读书?再说,读书就一定能考上举人进士?不见得吧!他已二十来岁,转眼三十而立,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过了以为进士就是给自己准备的,伸伸手就能拿到的年龄。

做点小买卖养活一家老小?他是读书人,哪能去大街上抛头露面,那不是去丢人现眼?

其实干不了差事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就怕大人们算老帐。

衙门六房,有清水衙门也有实权部门。吏房管着吏员的升迁罢黜,当然是富的流油的部门。虽说权力都归典吏,但他们这些写文书的也能分点汤喝。试想那些吏员们哪一个不希望你把他的履历写的漂亮些再漂亮些,所谓官字两个口,一定事是好是坏,全看你怎么说。而他又是整个吏房学问最高,文笔最好的,所以吏员们都会偷偷塞给他些银子。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他们这些吏员朝廷又不发俸禄,难道饿死不成?只有收受些贿赂,方能养家糊口。朝廷上下,只要是当官的,哪个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你又让人家干活又不给人家钱,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真要管的严了,让人自带干粮去衙门当差,谁还会去干这种傻子才会干的事?都不去当差了,衙门里的事谁干?

理是这样讲,谁都明白。可是归根到底,办事收钱还是贪污受贿。

郑浩然自打当书役之后,所收的钱,真按大明律法足够剥皮填草了。县令大人真拿律法问罪,这条命算是交待了。

郑浩然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他也不恨李飞白,只是有些埋怨,不知道李飞白怎么就发了疯,在县令大人面前胡说八道。

县令大人是能胡乱招惹的?都说杀人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你没有冒犯县令大人,县令大人看你不顺眼,找个理由都能要你的命,何况你冒犯他了。

埋怨归埋怨,郑浩然还是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救李飞白。他来到衙门之后,在吏房呆坐一会,打算四处转转,看有没有能在县令大人面前说上话的,好替李飞白求求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伙似乎都知道寅宾馆里发生的事,见他过来,遥遥的便避开了。实在避不开的,就假装自己很忙,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郑浩然不时冷笑,暗道:“真是世态本炎凉,人情薄如纸。平常吃饭喝酒,你们一个个义薄云天的,现在全露了馅。见我就躲,我有瘟疫吗,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就凭你们能在县令大人面前替我说情?我会找你们办事?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你们的嘴脸,莫让我渡过此劫,山水有相逢,今后也别想我替你们办事。”

自己能渡过此劫吗?郑浩然完全没有信心。他在衙门里转了两圈,主事的全在寅宾馆,一个也找不到。可既使找到了又有什么用,跟自己最相熟的孙天来已把他当作一团臭狗屎远远甩开,其它本就不熟的会帮他吗?

他浑浑噩噩的等到中午,出了衙门回到家。妻子已做了一桌的好菜,等着他吃饭。他黑着脸坐下却没吃饭的心思,妻子见他神情不对,又见李飞白没有回来吃饭,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停追问。

郑浩然经不住,就把事情讲了。一个女人家哪经历过这种事,立马觉得天都塌了下来,嘤嘤的哭了起来。小孩见母亲哭,也跟着哭。

郑浩然更加的烦燥,进屋躺到床上休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瞅就到了下午当差的时辰,困意却上来了。想着闭眼眯一会,没成想一觉竟睡了过去。睁眼时,离当差的点早过了半个时辰。

他急急忙忙起身,打了水洗脸,心中不停埋怨自己怎么在这个节骨眼迟到了。心想,或许主事都还在寅宾馆,自己迟到这事没人会知道。这时,却听到有人在外边问道:“我浩然兄弟在家吗?”

他妻子答道:“在!”

郑浩然哪能听不出说话的是谁,除了孙天来还有谁。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孙天来到我家来干什么?莫非李飞白闯出更大的祸,他领着衙役来拿我了。”正想着,孙天来已踱步进屋,一边走一边嚷嚷道:“浩然兄弟?浩然兄弟?”

郑浩然只得硬着头皮,迎道:“孙大人!”

孙天来怪道:“都是自家兄弟,那么客气干什么?叫我孙哥就行!”

郑浩然一时不知孙天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到自己下午没有去当差,被孙天来堵在家中,又连忙解释道:“孙大……孙哥,我一时睡过了头,没到衙门里当差……”

孙天来笑道:“你啊你,每天都是头一个到吏房,又最后一个走,尽心当差,从不懈怠,以为我不知道?有个一天两天没去当差的情况,又算什么事?何况,这几日为了镇抚大人的伤,劳心费神的,肯定好几夜都没睡好,这才请来飞白兄弟为镇抚大人来治,现在睡上一觉不是应该的吗?”

郑浩然听得一头雾水,仔细琢磨,也没发现孙天来是在说反话,就更加的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天来又道:“说到这里,哥哥就不得不说你两句。你为什么要在县令大人面前演那场戏,哥哥都信以为真了。哥哥骂你是为你好,那是在保护你,你明白!”

郑浩然哪肯相信孙天来那番话是在保护你,但此时也只能敷衍,道:“明白。”

孙天来道:“明白就好!”顿了一下,又道:“这次,你也算立了大功,我回去就向大人禀明,升你做书吏。这几天,我不在吏房,有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处理,这就回衙门了。你在家中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当差不迟。”

书吏也算是各房中管事的了,手底下管着几个书役。郑浩然原本打算,等明年攒够了钱,那时去跑跑关系,捞个书吏来干。没想到,现在钱还没使呢,书吏的职就来了。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着该不会是孙天来戏耍他的吧?可看孙天来的神色又不像。

送走了孙天来,郑浩然回到屋,想不通明明是闯了祸,怎么又变成了立功升官。他将事情慢慢捋顺,眼前猛的一亮,该不会是李飞白治好了钱子俊的伤吧。可能吗?御医都治不好的伤,李飞白能治好?他跟李飞白虽说数年没见,但也知道李飞白绝不会治伤,而且连大字也不识几个,更不可能治好连御医都治不好的伤。可,也只有李飞白治好了钱子俊的伤,一切才解释的通顺。

郑浩然打算去寅宾馆证实一下,不然心中空空落落,实在没有底。他快步走出屋子,一路小跑赶到寅宾馆,向在寅宾馆当差的人打听里边是否还有大人?得知大人们正在屋中议事,他不敢往里进。冲撞大人议事可不是他能担得起的,只得在寅宾馆大门之外来回徘徊,想等大人们议完了事,回衙门里坐堂,这才进去找李飞白问个清楚。

第十五章 无信无义

赵学飞几个才把第二件事议完,马坤匆匆走了进来。四人便不再说话,拿眼去看马坤。

马坤道:“禀告四位大人,镇抚大人与李飞白两个醒了,现在李飞白正给镇抚大人止痛,一会就要开门要吃的了。”他朝屋门看了一眼,估计李飞白给钱子俊止痛尚需一点时间,接着道:“两人醒来之后,在屋里说了一会话,其中讲了几件事,小的觉得应该让几位大人知道。”

赵学飞微微点了点头,马坤一件事一件事讲了起来。

李飞白正睡的香甜,几只蚊子绕着他嗡嗡的飞,一会的功夫在他身上叮了几个大包,痒的难受。一个人在熟睡中被吵醒,任谁都不会高兴。他照着耳边啪啪打了几下,睁开眼去看手上是否有蚊子的尸体,这时发现钱子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看着他微笑。

李飞白问道:“怎么醒了?伤口痛吗?”

钱子俊道:“稍微有点痛,不过还能忍住。”

李飞白收拾药品时,特意在身上留了两支吗啡,准备在钱子俊疼痛难忍时注射。钱子俊既然说还能忍住,他就不打算注射,要等钱子俊忍不住时再注射。他道:“你受伤之后,肯定没什么胃口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伤才能好的快,我去叫他们做点好吃的送来?”

钱子俊道:“确实有点饿。但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未办,这件事不办,还是没有胃口吃饭。”

李飞白暗道:“这些官宦子弟,脾气就是怪。饿了就吃饭,吃饱了再办事。什么还有件事没办,不办便没有胃口吃饭。惯出来的毛病,饿急了看你吃不吃。我管你吃不吃,反正一时半会饿不死,我再眯会。”

钱子俊等了一会,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事?”

李飞白道:“你一个六品的镇抚大人,办的事肯定是大事,我一个小老百姓,位卑言轻,也办不了什么事,更办不了大事,问来干嘛。”

钱子俊身为布政使的儿子,平常身边尽是些卑躬曲膝之辈,说起话来唯唯喏喏,让他很不喜欢。今天跟李飞白说了两句话,李飞白不卑不亢的态度,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很对他的胃口,也就不再拐弯抹角,道:“这件事跟你有关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李飞白。

李飞白接过字条一看,只见是张借据,上边写着“今欠济源县李飞白一万两银子整,会在十年内分批还清”等字,下边落款是开封卫所钱子俊,盖着两枚印。一枚镇抚官印,一枚私印。

钱子俊见李飞白看得仔细,道:“你认得字?”

李飞白道:“怎么,我看着像个文盲?”

钱子俊道:“不是!我昏厥之间似乎听到有人说,你是农户的儿子,还以为你不识字呢?想着一会还得给你复述一遍,你识字就太好了,也省了我不少力气。”

李飞白所附身的这个人,还真是大字不识几个。不过他在未穿越之前,读过十几年书,虽说那时学的都是简体字,可不知怎么回事,穿越之后繁体字也看得懂。他道:“读了两年私塾,马马虎虎也能看个大概!”又把手上的纸抖了两抖,道:“这是什么意思?”

钱子俊道:“我让你治伤之前,曾承诺你若治好我的伤,给你一万两银子。现在我能感觉得出伤已没什么大碍,本该一下子将一万两银子给你,但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父亲一门心思的让我考进士做官,可我爱武不爱文,便偷偷的去考了武进士,做了个镇抚。我父亲这种学文的,最看不起学武的,釜底抽薪断了我的财源,以为我熬不住,自会回去读书考进士。所以,我们父子现在处于对峙状态,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就先给你打张借条。不过你放心,我的俸禄加上母亲偷偷的贴补,十年之内,肯定能把钱全给你。”

李飞白本就没算计过那一万两银子。如果钱子俊一下子能拿出来,说不定他也就笑纳了,毕竟本大利大,钱多好办事。可是如今,这一万两银子得十年才能给够,他以一百两银子做本,十年赚的肯定不止千万,那时又怎会将一万两银子放在眼里?不如现在直接拒绝,让钱子俊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将来做生意用得着钱子俊时,再让他把这份人情还回来。想到这里,他将欠条撕成一堆碎纸,随手扔到地上。

钱子俊惊愕道:“你什么意思?”

李飞白笑道:“我治伤,是因为县令大人的悬赏。”

钱子俊道:“可我也说了,你治好我的伤,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我答应了吗?”

钱子俊回忆之前的事。确实,李飞白从始至终都对自己的话都没有回应,一直都是自己在自说自话。他摇摇头,道:“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话放出去了,现在你不要,是让我当无信小人吗?不行,我再给你写张借据,你给我收好了,敢再撕毁,瞧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在床上半倚坐好,靠着桌子,拿起笔墨就要重新写。

李飞白拦道:“你不能如此自私。光想着自己做无信小人,逼着我做无义小人。”

钱子俊怔道:“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你在河边走,看到有个小女孩坠河,你会游泳却不救,嚷嚷着给钱才救,这是不是无义。你在街上闲逛,看到有人在杀妇孺,你能夺刀却不夺,嚷嚷着给钱才夺,这是不是无义。一个人腿伤难治,我能治而不治,却让那人给一万两银子才治,是不是无义。”

钱子俊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听到第三句,他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道:“你这都是歪理,差点被你绕进去。要给你一万两银子,是我提出的,又不是你提出的,怎么算是无义。”

李飞白道:“不管怎么说,这一万两银子我是不要的。治个腿伤,得一百两银子已经很是过分,再要你一万两银子,还不被人骂死,说我黑心烂肚肠。”

钱子俊见李飞白态度坚定,不像是在故作推辞,只得作罢。可他做人十分骄傲,不愿欠人人情,把笔往桌上一掷,道:“要不这样。你医术如此高明,留在小县中也是虚度光阴,不如随我当兵去。从今往后,我在前边带兵杀敌,你在后边救死扶伤,用不了几年,等我做了将军便向朝廷举荐你做副将如何?”

李飞白早已打消了当兵做将军的念头,去军里做医生也是不愿。他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就那一点药,能救几个人?况且外伤就得输血抢救,就目前而知,大明朝能明确确定的只有他是O型血。

不对!李飞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穿越之前是O型血没错,可他穿越之后是附身在别人身上,此人是何血型,鬼才知道。至于,为什么给钱子俊输血没有把钱子俊输死,或许是两人血型相同,或许他真的是O型血,但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好运,哪有接二连三的好运。

他的后背冷汗直流,不住感谢上天,没有让他对这次的大意付出代价。如果把钱子俊输血输死了,只怕现在他的命也没了,又何谈在大明兴风作浪。

李飞白连忙摇头,道:“不行!我不当兵,当兵太过危险,我是家中独苗,死了,父母可怎么办?”

第十六章 不如咱们结拜吧

钱子俊不知李飞白脸色煞白是后怕刚才输血之事,还道李飞白真的害怕当兵,他不再强求,道:“我在开封府也有几分面子,要不去给你走走关系,把你安排到哪个衙门里办事?”

李飞白现在还不想当官,既使当官也干不出什么成就,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让手机有电,那时相当于打开金手指,当官才会有大的作为。道:“不行,不行。我这人天生胆子小,见到当官的腿肚子就会抽筋,不然又怎会求我哥把我安排来寅宾馆,还不是想着这里冷清,没有当官的来,谁知第一天就碰到这么多当官的。这还是小县城,遇到的都是小官,勉强还能挺住。你让我去开封府的衙门里当差,见那些大官,只怕呆一天就会少活十年,求你还是让我多活两年吧。”

钱子俊在开封府时,不知有多少人想走他的门路,希望通过他升官发财,他一概不理,像躲瘟神一样躲着那些人。现在,他想帮帮李飞白,却被李飞白来回拒绝,不由生了气,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想做生意!”

钱子俊眼前一亮,道:“开封府所有大商号的掌柜我都认识,你想做什么生意跟我说,我来给你牵线搭桥。”

李飞白摇头道:“我想自己做生意,不需要你牵线搭桥。”

钱子俊不乐意了,道:“怎么,你看不起我?”

李飞白道:“不是。我觉的吧,有你牵线搭桥的生意,那些大掌柜的看着你或者你爹的面子,嘴上肯定同意,心里却不愿意。这种你不情我不愿的生意,只能被别人可怜,施舍给你点钱花,但不可能做大做长久。所以,我想在济源历练历练,看看自己适合做哪种生意,等找到适合自己的那种生意,再把其做大,就有了跟这些大掌柜公平做生意的实力,自然能把生意做大。”

钱子俊作为官宦子弟,以前认识的也都是大官巨宦家的公子,而他们做生意的手腕,全是强行跟大商号合作,从大商号那里分一杯羹吃。在听李飞白的话之前,他觉得生意就是这样做的,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听了李飞白的话,他忽然觉得这种生意还真是人家大商号施舍点钱给你花,所谓破财消灾。

而且这种生意确实也做不长久,等那些官升迁,离开原来的地界之后,公子哥们的生意便做不下去了,只能随着自己的爹,去别的地方继续做生意。

他没想到,李飞白竟有这等见识,不由的刮目相看起来。心道:“这家伙有此等见识,还真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将来必不会久居人下。而且,他一不贪财,二不附势。别人见了我都是阿谀奉承,他却能平等对待,这就是人们说的无欲则刚吧。这样的人物倒是可以好好结交一下,将来肯定用得上。”想到这里,道:“兄弟,我越跟你交谈越是投机。你很对我脾气,不如咱们结拜吧!”

李飞白见钱子俊没有其它官宦子弟的盛气凌人,而且言而有信,能够尊重他的话,绝不强求。况且,真要跟钱子俊攀上关系,等于有了背景,做起生意来将事半功倍,当即同意。

钱子俊叹了口气,道:“可惜没有香,我也下不了床,不然现在咱们就磕头祷告天地,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飞白笑道:“你我结拜,大家心里都有这个意思就行,又何必拘泥于形势。”

钱子俊亦笑道:“对啊!那从今往后咱们俩可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我虚长几岁就当大哥了,你年纪小些是为二弟。”

李飞白道:“是,大哥,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钱子俊哈哈笑了两声,道:“有点饿了,咱们要饭吃吧!”

李飞白点了点头,忽见钱子俊额头上渗出许多汗珠来,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钱子俊道:“伤口处开始疼了,并且越来越疼。”

李飞白知道钱子俊的麻药劲彻底消散,本想把钱子俊的眼睛蒙上,想到二人已经结拜,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去蒙钱子俊的眼有些不妥,便直接掏出吗啡往伤口附近扎去。

钱子俊哪见过这种东西,只觉过了片刻腿伤处便不疼了,惊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会如此神奇。”

李飞白一时半会哪能解释的清。再说,既使两人已经结拜,他也不想告诉钱子俊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只怕钱子俊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他道:“大哥,这事以后我再给你讲。”

钱子俊点了点头,道:“针后边有管,管里边装的是水一样的药物。用针往伤处扎一下,片刻便止了疼,简直太神奇了。如果你能大量配制这等药水,再往外出售,岂不是可发大财?”

李飞白倒是想制吗啡,可这东西是现在的工艺能制得出来的吗?他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配方早已失传,仅剩几个,为你治伤又消耗了些,就更少了。我留着此药,还想备以后不时之需,所以请大哥保密,莫要传出去。”

钱子俊道:“二弟放心,大哥别的本事没有,嘴还是很严的。你既有交待,我就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顿了一下,又连连摇头,道:“可惜,可惜,配方不见了。若有配方,这等止痛神药,不知能治好多少重伤的人。”

马坤听到二人要吃饭,就赶快的从墙角爬开,赶去堂屋报信,因此并未听到二人之后的对话。他面见过赵学飞四人,先将李飞白撕毁借据的事情讲了。

典史林志渊连道可惜,不停的说:“那可是一万两银子,怎么说撕就撕。一万两银子啊,有这么多钱,我还当典史这等芝麻大的小官干什么,早回家养老去了。”

马坤又把钱子俊让李飞白跟其去当兵这事讲了。

主薄华修杰连连摇头道:“这小子的脑子怎么如此鲁钝,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钱大人这样明摆着是让你跟着他一起升官发财的啊。”

马坤又把钱子俊要介绍李飞白去开封府当差的事讲了。

县丞曹致远这次也沉不住气了,道:“不开窍,不开窍,这么好的机会就如此白白浪费了!”

马坤接着把李飞白说要做生意,钱子俊想给他牵线搭桥,李飞白却拒绝了。

这次,四人都没什么意见。有权就有钱,他们现在已是官了,钱自然便来,自然不把跟大商号做生意这件事放在眼里。

第十七章 身份不同

赵学飞本来要议的第三件事,是跟李飞白有关。他想李飞白医术如此高超,比之王定一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好刘厚德的医官当不成了,县医学的医学训科之职空了出来,让李飞白先补这个缺,也算物尽其用。

听了马坤讲的几件事之后,赵学飞暗自庆幸马坤来的实在及时,不然他把这件事提出来,几个人议定之后,李飞白无心干医学训科,坚决不接受,他到时该如何下台。

现在,知道了李飞白立志于经商,赵学飞心想:“想抬举你都抬举不成,你既然要经商,那就随你。虽说你救了钱子俊的伤,帮了我的大忙,可我也付出了一百两的悬赏花红,咱们两不相欠,也免得我出力不讨好。”

这时,房门打开,李飞白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给四位大人以及马坤拱了拱手,道:“镇抚大人想吃饭,麻烦诸位大人给他准备些饭食。”

赵学飞微微皱了皱眉,心道:“一点规矩都不懂!不叩首也就算了,作揖也不会吗?只是拱了拱手,你以为你是谁,也跟我一样是天子门生?幸亏没有孟浪让你做医学训科,就你这副什么规矩都不懂的样子,还不被下属小瞧。说我没有识人之能,怎么选了你来做医学训科。”嘴上却道:“不知要准备些什么饭食。镇抚大人新伤未愈,是不是做些清淡的。”

李飞白之前受伤,父母不让他沾一点油水,可把他给馋坏了。想钱子俊年纪也不大,又是个武将,肯定喜欢晕腥而不爱清淡,便道:“年青人,身体壮得很,不用清淡的菜,多做些大鱼大肉来。”

赵学飞点了点头,道:“是不是烦请你再给开张单子,让我们去抓些药来煎熬,好让镇抚大人服用,尽快的痊愈。”

李飞白西医不懂,中医更是一窍不通,道:“王御医呢?让他开张单子就行。”

赵学飞道:“王御医不知为什么气呼呼的走了。可能年纪大,身体不舒服吧。一事不烦二主,还请你给开张单子。”

李飞白当然知道赵学飞是在托词,王御医之所以走,肯定不是身体不舒服。想王御医不能治的伤却被他这个小子给治了,这不是啪啪的打脸,让王御医的老脸往哪放。换作是他,也没脸再呆下去。可他哪会开什么单子,脑子一转,道:“也不用开什么单子,补身子最好的是人参,买些上等的人参煎熬就行。”

赵学飞连连点头,道:“好好!”顿了一下,又道:“镇抚大人伤口初愈,还望你能留在这里多加照看,万一有个反复,也好随时医治。”

李飞白本就没打算走。一来,伤口用针缝补之法,现在可能也有,但缝伤口的线以及纱布不是此时能有的物件,他怕别人发现生疑,自然得等伤处结疤,去除纱布,而线也隐于疤中之后再离开。

二来,他才刚刚与钱子俊结拜,哪有大哥受伤在床,当二弟的却没了影踪的道理。他道:“这个好说。”说罢,回屋又把门关上。

赵学飞等门闩插入,发出“嗒”的一声响,方回头对马坤道:“都听到了吧?”

马坤道:“听到了。”

赵学飞道:“赶快吩咐伙房去做,你再多置办些上好的人参。”说完,见马坤并不挪步,而是给他使了眼色。

赵学飞知道马坤还有件机密要事奏报,便道:“去吧!”也给马坤使了个眼色,让马坤找个僻静隐密的地方等着。等马坤出了门,他站起身来,给其它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大人稍待,我去行个方便。”说罢,走出门朝茅房的方向而去,遥遥看到马坤在后院的竹林前冲他招手,便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竹林深处停下脚步,赵学飞问道:“何事?”

马坤将声音压了又压,道:“钱大人跟李飞白拜了把子。”

赵学飞一惊,道:“你说什么?”

马坤道:“钱大人跟李飞白拜了把子,也就是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赵学飞道:“我知道拜把子是结拜为异姓兄弟的意思,你说的这事是真的?”

马坤道:“千真万确!”

赵学飞不再说话。他知道,李飞白要治钱子俊的伤,肯定是有所图。开始,他以为一个山里的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图的只是他那一百两悬赏花红。至于,李飞白推辞钱子俊那几项提议,他也仅仅觉得李飞白傻,并没多想。当听说李飞白跟钱子俊结拜了,他的震惊无法形容。如果李飞白真的傻,为什么不拒绝结拜请求?他还是太小看这个山里来的小子了,竟能打通布政使的关系。

想他赵学飞,数十年寒窗苦读,做官也做了将近十载,为何还是个小小的知县,丝毫没有升迁的迹像?还不是没有靠山,得不到提拔。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能靠上如此粗壮的大腿!幸亏这小子仅是个农户,没读过书没考上进士,不然,用不了三五年,他就得给这小子叩头请安了。

马坤等了一会,道:“大人。”

赵学飞回过神来,拍了拍马坤的肩膀,道:“我没看错你,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明白?”

马坤虽是衙役首领,并以赵学飞亲信自居,但在赵学飞眼中他不过是个贱民,什么时侯也没被赵学飞亲切的拍过肩膀。他受宠若惊,说话都有些结巴:“大人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第三人知道。”

赵学飞点了点头,道:“去吧!”

马坤走了,赵学飞还留在竹林未动。

如果李飞白仅仅是个医术高超的农户,赵学飞完全不会把李飞白放在眼里。可是李飞白现在身份不同,他成了钱子俊的结拜兄弟。得罪了李飞白就是得罪了钱子俊,得罪了钱子俊就是得罪了布政使大人。同理,让李飞白满意就是让钱子俊满意,让钱子俊满意就是让布政使大人满意。

赵学飞所以无法升迁,主要是朝里无人难做官。王定一致仕回到家乡,他本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对王定一百般巴结。可王定一是个老狐狸,水火不浸,关系始终打不通。现在,他又看到了希望。李飞白毕定年青,只要他对李飞白好,肯定能和李飞白交上朋友,自然能打通钱子俊甚至布政始大人的关系。

他憧憬着自己的前程,嘴角不由的挂出一丝微笑:“首先,得给李飞白安排一个满意的肥缺,最好能让他当官做生意两不相误,还得对他做生意有帮助才行。该安排什么缺呢?得从长计议,绝不能急。”满意的踱步朝厅堂而去。

第十八章 举荐之功

马坤去伙房交待完做几道硬菜,急急忙忙往县医馆赶,准备去那里找几根老山人参来。他才出寅宾馆的大门,便被人一把拉住,回头看清拉他的是谁,问道:“郑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郑浩然唯唯喏喏,吭哧半天,道:“马哥,里边情况怎么样?”

马坤大手在郑浩然的肩头拍了两拍,道:“你那兄弟还真有两下子,竟把镇抚大人的伤治好了。”

郑浩然道:“真的?”

马坤道:“你什么时候听我老马讲过瞎话!我这还有急事,咱们回头再聊。”说罢,就要往前走。才走出一步,他又停下脚步。

马坤是个人精,知道赵学飞为什么不让他把李飞白与钱子俊拜把子的事外传。这件事情是什么?这件事情在生意场上叫商业机密,在官场上叫找到往上爬的杆子。你做生意,知道什么生意赚钱,会和别人分享?同理,当官的找到一条能升官的路子,也不会和别人分享。

李飞白成了钱子俊的兄弟,把李飞白伺候好了就等于把钱子俊伺候好了,把钱子俊伺候好了相当于靠上布政使大人这棵大树,以后升官发财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件事若是个秘密,对李飞白好,李飞白会觉得你人不错,也会把你当自己人的。这件事若成了公开的秘密,那时对李飞白好,李飞白就会知道你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这样做,不会把你当自己人,真好也变成了假好。

马坤若是个县令,哪怕只是个典史呢,他都会把这个秘密变成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样,他就能平步青云,做到布政使或者巡府,甚至尚书都有可能。可他只是个衙役首领,最多也就到州府做个衙役首领,拥有这个秘密的利益不大。基于这种考虑,他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赵学飞,与赵学飞彻彻底底绑在一起,将来大家有肉一起吃,有汤一起喝。

可怎样才能对李飞白好,让李飞白把你当自己人?眼前就是一个机会。郑浩然是谁?郑浩然跟李飞白也是兄弟,对郑浩然好既是对李飞白好。

马坤这笔帐算得很明白,他想起自己去厅堂时无意间听到大人们议的事,转身把郑浩然拉到僻处,拱拱手道:“郑兄弟,我先恭喜你了。”

郑浩然心头一动,暗想:“难道孙天来说的是真的,我真要升吏房书吏了?”他装作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道:“马兄说笑了,我何喜之有!”

马坤神神秘秘的道:“这件事还没下正式公文,我先透露一点给你。刚才,大人们在堂上议事,说到李飞白治好镇抚大人伤这件事时,我力保兄弟引荐李老弟有功,建议县令升你为吏房攒点。有些人还不乐意,比如典史大人,说你资历尚浅,还得历练历练。县令大人力排众议,把这件事给定下了!”

郑浩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做书吏,他已觉得不是那么真实。现在,竟让他做吏房攒点,那可是吏房排名第二的职位啊,有着实打实的权力。马坤叫了他两声,他才如梦初醒,道:“真……真的?”

马坤“啧”了一声,道:“我老马啥时候说过假话骗人?郑兄弟,我这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晚上我请客,恭贺你高升。也别叫其它人,就咱们俩,带上老婆孩子,好好乐呵乐呵。”

郑浩然忙道:“不,不,我请客。”

马坤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谁请不一样?我先去忙了,咱们晚上再见。”说罢,急急忙忙朝县医馆而去,一路上忍不住乐呵了好几回。也难怪他要乐呵;第一,他头一个给郑浩然报喜,并摆了摆自己举荐之功,县令大人的拍板之功,郑浩然能不感激他和县令大人?能不在李飞白面前说他和县令大人的好话?第二,他指出典史大人反对郑浩然当攒点,郑浩然能不恨林志渊,能不在李飞白面前说林志渊的坏话?

短短一顿饭时间,既摆了功,又给林志渊下了绊子,他怎能不高兴!最重要的还是今天晚上,与郑浩然两家相聚,以后就能常常走动,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成为李飞白的朋友的。

第二日,郑浩然早早来到衙门。人逢喜事精神爽,干起活来也特别的有劲。他先是把吏房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看着时间未到,又把六房外边的庭院打扫干净。等到县令大人坐到堂上,点完卯之后,果然颁布一条任命,由他来做吏房的攒点。

幸亏昨日马坤已经透露,不然他说不定就在大堂上直接震惊的晕了过去。在别人错愕的眼神中,他上前领了任命公文,磕完头谢完县令大人,往堂下退时,正好与马坤打了个照面。

马坤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郑浩然也连忙回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大恩不言谢。

回到吏房,孙天来赶快过来邀功,说这一切都是他举荐的缘故。郑浩然若没马坤的提前告之,肯定会对孙天来感激涕淋,再使劲的表表忠心。可他有了马坤的提前告之,便知这里边没有孙天来什么事。若非以后还得在一个部门里办事,早就反唇相讥了。不过念于孙天来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将关系搞得太僵不好,便不冷不热的敷衍几句。

孙天来热脸贴了个凉屁股,郁郁不乐的离开,心中愤怒不平,骂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敢给我脸子瞧,以后有你好看的。”

其它各房、各仓、各库等,里边当差的人,抽个空就往吏房跑。先是说几句恭喜的话,接着就相邀着晚上喝酒。

郑浩然早把这些人的嘴脸看清,懒得搭理,推说有事,一概不应邀。不过,他说有事也并非托词,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干上攒点,功劳最大的是李飞白。他要在家里备上酒菜,等李飞白回来,哥俩好好的喝上两杯。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郑浩然中午在家做满桌的菜,下午在家做满桌子的菜,李飞白没有回来。郑浩然想去寅宾馆问问李飞白什么时候回家,却被门吏挡在外边,说县令大人早有吩咐,为了不影响镇抚大人养伤,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挠。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他一天两顿饭备着,李飞白还是没有回来。不过,他的儿子却十分高兴,天天像过年一样,把一年能吃的好饭好菜都吃了。惹得他老婆埋怨,天天如此,日子还过不过了。

到了第五天,过了吃晚饭的点,郑浩然以为李飞白今天也不会回来了,正要叫馋涎欲滴的儿子开动,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他听的出来,是李飞白回来了,连忙阻止儿子动筷,起身迎了出去。

第十九章 天香楼

郑浩然看到李飞白,一拳就打到了李飞白胸口,道:“兄弟,你到底是怎样治好镇抚大人伤的?快给哥哥讲讲!”

李飞白道:“这事咱们以后再说。”

郑浩然不依,道:“不行,你现在就得给我讲讲。可把我担心死了,你到底在哪学得医术?”

李飞白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郑浩然还要再说,他妻子也迎了出来,道:“你看都什么时辰了,快让小叔进来吃饭。”

两人并肩进了屋,在桌子前坐下。郑浩然的儿子笑道“叔叔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李飞白摸了摸侄子的脑袋,道:“饿了就吃!”

郑浩然的儿子连忙撕下一个鸡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问道:“叔叔,你明天回来吗?”

李飞白道:“明天不回来。”

郑浩然的儿子又问:“后天回来吗?”

李飞白道:“后天也不回来!”

郑浩然的儿子再问:“大后天回来吗?”

李飞白道:“大后天也不会回!”怕这个小侄子一直问下去,接着又道:“只怕十天内都无法回来。”

郑浩然的儿子不觉沮丧,道:“你干嘛不回来啊!你回来就有好吃的,你不回来就没有好吃的了!”一句话逗得郑浩然三人哈哈大笑,李飞白道:“乖侄儿,今后你什么时候想吃好吃的了,就跟叔叔说,叔叔给你买!”

郑浩然的儿子拍手道:“太好了!”

郑浩然见李飞白手里拎了个小包袱,问道:“这是什么?”

李飞白道:“县令许诺的悬赏花红。”

郑浩然道:“你还真敢拿。”

李飞白道:“我拿的心安理得,为什么不拿?”

郑浩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不要这一百两银子,而要求县令大人在衙门里给你安排个差事干。一百两银子虽好,可要花总会花完。要是有个差事干,细水长流的,也是个营生。”

李飞白摇头道:“衙门里干差事,一年能赚几个钱?我拿一百两银子做生意,钱滚钱,这样才能天天给我小侄子买好吃的啊!”说完,转头问郑浩然的儿子,“小侄儿,你说是不是啊!”

郑浩然儿子点头道:“对,对!我愿意叔叔做生意,别跟我爹一样,在衙门里当差,一年也吃了不几顿肉。”

郑浩然怒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这时,屋外有人喊道:“我郑兄弟与李神医在家吗?”

郑浩然听出是谁的声音,连忙起身出屋迎道:“马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马坤道:“我办完差,去寅宾馆给镇抚大人请安,听说李神医请了几天假回家,便赶来看看。”两人说着话,已走进了屋,马坤给李飞白施了一礼,道:“李神医好,我在天香楼备了一桌,专门给李神医接风洗尘,还请李神医赏光。”

李飞白明早还得往下盘村赶,两天的路程实在太远。他只想吃顿便饭早早休息,明天好有精神赶路,便不想出去吃,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马首领盛情难却,可我哥哥已备下饭菜,不如改日。”

马坤为难的回头道:“郑兄弟,这可是县令大人交待下来的,我要是请不动李神医,县令大人可是要责怪的。你帮帮忙,别让哥哥回去挨训斥。”

郑浩然只得去看李飞白,道:“飞白,你看……”

李飞白想了想,自己今后得在县城做生意,与马坤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郑浩然还在衙门里当差,自己若不给面子,以后郑浩然只怕也不好混。点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马坤大喜过望,连忙请道:“走走,我前边带路!”

天香楼是济源县城最好的酒楼,又离衙门不远,所以生意特别的好。三人到了天香楼时,早已过了吃饭的点,可天香楼还是人满为患。

马坤前边带路,三人上了二楼,来到一处雅间推门而入。此间雅间正对着护城河,月光下,垂柳依依,水波嶙嶙,一番美景映入眼帘。

小二跟了上来,垂手问道:“马爷,吃些什么?”

马坤道:“把你们拿手的好菜尽管上,再拿两坛子杜康来。”

小二答应一声:“好嘞!”把抹布往肩头一搭,下楼而去。一会的功夫,十几盘菜肴已堆满桌面,两小坛杜康也已打开泥封。马坤给三人各倒了一碗酒,还未说话,门外已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马爷大驾光临,小店顿觉篷荜生辉。马爷,小的敬你一杯。”话音未落,已有个大胖子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个酒坛,手中捧着个酒碗。

马坤只得站起身来,与那个大胖子喝了一碗。

大胖子转脸看到郑浩然,忙道:“没想到郑攒点也来了。你还是头一次来,请容小的敬你一杯。”

郑浩然微微诧异,要知道他还从没有来过天香楼吃饭,没想到眼前这个大胖子也认识他。难怪他的生意如此好,如此钻营生意哪能不好?站起来与大胖子喝了一碗。

大胖子又看了看李飞白,见李飞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还道是郑浩然以前的同窗,跟着郑浩然来混饭吃的,也就没看在眼里,不打算跟李飞白喝一碗酒。他正要告辞离去,忽见马坤给他使了个眼色,心中惊疑:“莫非这位看着年纪轻轻的人,还大有来头不成?不然,马坤为何示意我也敬他一碗酒?”他这人在生意场上混得久了,甚有眼色,连忙将酒碗斟满,问道:“马爷,这位是?”

马坤连忙起身,哈着腰道:“李神医,你看我大意的,竟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天香楼的掌柜,袁宝贵袁大掌柜。”又对袁宝贵道:“这位是李飞白李神医。”

袁宝贵一听不过是个医生,心里起了小瞧之心。但见刚才马坤介绍时哈腰的情况,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马坤是什么人?衙役首领!是个在济源县横着走的人物。除了见他在县令大人面前如此恭敬外,什么时候见他在别人面前如此恭敬。所以,他想,李飞白绝非一个医生这么简单,找个机会一定要从马坤嘴中套出李飞白的真实身份。他恭恭敬敬的捧着酒碗,与李飞白喝了一碗,道:“没想到今天我还能认识李神医这等人物,啥也别说了,这顿饭算我的!”

李飞白心中暗道:“这个大胖子不简单啊,不仅和气,而且大方,也难怪他的生意做的如此大。我以后做生意,也要像他一样,见人三分笑。”他道:“我说天香楼的生意好,原来是掌柜的名字起得好。不仅是所有钱里地位最尊的元宝,还是最贵的元宝。有此吉祥的名字,今后的生意只怕更好!”

袁宝贵连连作揖,道:“谢李神医吉言。你们谈,我先退下去了。”

第二十章 买门面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马坤又举起酒碗道:“李神医……”

李飞白根本不懂医术,只怕这个外号传出去,以后会有很多人找他求医,那时可是要丢人现眼了,拦道:“马首领,麻烦你以后别再叫我神医了。”

马坤道:“那叫什么?”

李飞白也没多想,反正未穿越之前,年纪大的叫他小白,年纪相妨的叫他飞白,便道:“飞白,小白,都行。你看着办。”

马坤又惊又喜,那时的人们,尤其是在官场混的,通常都是直呼官名。比如郑浩然升了攒点,同僚们见了便称郑攒点。除非两人关系着实不错,才会直呼名字。他暗暗佩服自己今天这顿酒请的值,与李飞白关系拉近不少,道:“那我就托声大,以后叫您飞白老弟了!”顿了一下,又道:“您也别问我叫马首领,听着让人生分。不如叫我马哥,听着亲切。”

李飞白笑道:“马哥!”

马坤笑得更加开心,道:“飞白老弟,我听镇抚大人说,你请几天假是想出来转转,看有什么生意好做?”

李飞白道:“生意我已考虑的差不多,这次回家是想问问我爹看成不成。不管成不成,回来都得在城里买个门面。没有门面,又何谈做生意。”

马坤略一沉吟,道:“说到门面来,我倒知道个地方。城东老郭家,儿子误杀了人,官司已打过几场,老郭上下打点,颇大的家业也败的差不多了,听说最近有意出手城东的两间门面。那里的位置还不错,离城门不远,进城出城的人川流不息。凡怀庆府或者河南府的人来济源办事,都会经此城门入城,不管做什么生意应该都不差。”

李飞白不由动了心,问道:“大小如何?”

马坤道:“楼上楼下两间,正好楼上睡觉楼下做生意,还连着个独立的院落,能存放货物。”

李飞白虽还没在郑浩然家睡过一夜,可郑浩然已成家,出出进进的着实不方便。听了马坤的话,更加动心,道:“不知价钱如何?”

马坤道:“按市面上的价格,二十两出头。不过飞白老弟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哥哥别的本事没有,谈价码的本事却有。我去跟他谈谈,七八两应该拿得下来。”

李飞白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心道:“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仗着衙役首领的身份,恐吓威胁罢了。”

马坤不知李飞白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李飞白嫌价格高,拍着胸堂保证道:“飞白老弟,你就瞧我的手段好了,看我如何把价码给他压到三五两。”

李飞白道:“你若如此压他价码,这两间门面我就不要了。”

马坤一怔,道:“为什么?”

李飞白道:“老郭惹上官司,正是用钱之际,我若趁机低价拿下,不是趁人之危吗?做生意就应该讲究诚信,这事传出去,谁还敢跟我做生意?我的生意又如何做大?市面上价格多少,就以多少的价格买,不然我宁愿不要。”

马坤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买东西嫌价格低的,非得高价购买。不过他也被李飞白的义正言词所折服,暗道:“我还当他跟其它人一样,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主,本以为施展手段把价格压到最低,会让他觉得我办事还行,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人家根本就是不贪小便宜,十分正直的主啊!我老马虽当不了这种人,但也十分佩服这种人,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个朋友我都交定了!”道:“好好,一切都依飞白老弟的。”

李飞白道:“马哥也说了,老郭的儿子是误杀,并非故意杀人。在马哥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希望马哥可以帮帮老郭。”

马坤这些衙役,每月的工食银子非常少,甚至不够吃一顿饭。为了养家糊口,他们吃完原告吃被告,将小罪办成大罪,把大罪办成死罪,那是与生俱来的本事。本来,老郭儿子的罪够不上死刑,最多也就是个流配充军,可是为了银子,他们的心早就黑了,把老郭儿子往死罪上办,为的就是多刮些银子出来。此时听了李飞白的话,他笑道:“没想到老郭卖房子竟遇到贵人,飞白老弟既然张口了,我哪敢不遵从办理。”

李飞白道:“那我就替老郭谢谢哥哥了。”

郑浩然一直不希望李飞白做生意,而希望李飞白去衙门里当差。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李飞白刚来县城,去寅宾馆服徭役,他还是希望李飞白去做生意,甚至替李飞白想好了做什么生意。可今时不同往日,李飞白治好了镇抚大人的伤,在县令大人跟前极有面子,找个衙门里当差的事十分容易。虽然之前李飞白已表明态度,不愿当差要去做生意,他还是想找个时间再好好劝劝,让李飞白回心转意。但是现在,李飞白连门面都谈妥了,已成覆水难收之势,再劝也是徒然。于是,他插嘴道:“兄弟想做什么生意?”

李飞白道:“之前哥哥读书,我爹爹还能供养,为何后来供养不起了?”

郑浩然道:“咱们下盘村山上产一种石头,漆黑如玉,雕出来的石狮子石台阶,如墨玉一般,甚得大户人家喜爱。咱们下盘村的地薄,一年产出不了多少粮食,但村里的壮劳力,人人都懂得雕工,农闲时雕些石狮子,能换不少的钱。后来,城里的商铺嫌咱那里的山路又远又不好走,运费就是一大块的支出,本来五两银子的狮子,硬生生压到一两。村里人一合计,一家几口人,先是上山采石,然后肩扛手搬的运到村里,再费数月之工雕刻成型,累死累活却赚不到两三两银子,实在不划算,便断了这门营生。咱们下盘村也就越过越穷了,听说现在连皇粮都凑不齐了。”

李飞白道:“我离开寅宾馆,在街上转了一圈,还真发现一家卖石雕的铺子。他们的雕功没办法和咱们相比,所用的石材更是天壤之别,但一个尺许小狮子能卖五两,丈许的大狮子更是将近百两。而我们丈许的大狮子,卖给商人最多不过十两,最后还被他们压成二两。如果,我在城里开家石雕铺子,不说卖得比他们高,就是卖得与他们价格一样,也能赚不少的钱子。然后按五五分成的方法从村里收购石狮子,咱村的人也可赚不少钱。哥哥你学问好,替我算算,村里人能赚多少钱,我又能赚多少钱。”

郑浩然学的是孔孟之前,算学不见得比普通人好。饶是这样,他很快便把这笔帐算得清清楚楚。下盘村十一户人家,不算其它,仅以丈许大狮子算,一户人家利用农闲时节,一年能雕两到三个,若以百两出售,去除运费以及课税,一个大狮子的赚头在八十两左右。八十两五五分成,亦就是四十两。这么说一户人家一年的赚头在八十两与一百二十两之间。如果真的是这样,下盘村将不会是济源县最贫穷的村,而是最富有的村。这还仅仅是村里人的赚头,李飞白的赚头更大,一年将会在一千两往上,再加上小狮子什么的,很可能超过两千两。

第二十一章 王屋里长房

郑浩然越想越是兴奋,兴奋之余却不由的悲从中来,掩面哽咽起来。

李飞白忙问:“哥哥,你怎么哭了?”马坤笑道:“郑兄弟替你高兴,这是喜极而泣!”

郑浩然道:“不是!”擦了擦脸上的泪,解释道:“我是恨我自己,怎么如此蠢笨,在县城呆了数年,为什么没想不到这个办法,替乡亲们解决石狮子卖不出去的困难。弟弟才来县里数日,已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我愧对干爹干妈啊!”

李飞白道:“哥哥是读圣贤书的人,又怎会算计蝇头小利。只有我这等不学无术之徒,才会刻意专营,这本怨不得哥哥。”

郑浩然慢慢止了哽咽,道:“不管是什么东西,能卖出去自然是好的,万一兄弟把石狮子拉到城中,又买下门面做起生意,一年到头卖不出去一个,该如何是好?”

李飞白道:“这些我也问明白了。咱们省里,除了怀庆府、卫辉府背靠太行,河南府、南阳府有一小半依偎秦岭、伏牛山脉,其它府都是平原,几乎不产石料,也就更谈不上石雕。咱们县的那个石雕铺子,石狮子不仅在本府卖,河南府、开封府也有些商家前来采购。河南府与开封府都是大府,一年的石狮子用料非常多,只要谈妥一两个商家,根本不用愁石狮子卖不出去,应该愁的是如何能给商家大量供应石狮子。咱们县的那个石雕铺子,一年都能赚个几千两银子,咱的石狮子雕工好用料更好,肯定能卖得比他还多。”

郑浩然微微颔首,道:“这我就放心了!”

马坤既知李飞白明天要回下盘村,哪肯放过这次相陪的机会,道:“明天我陪飞白老弟走一趟。”

李飞白道:“马兄身为衙役首领,肯定公务繁忙,就不麻烦了。”

马坤笑道:“事情就这么巧,王屋乡正好有件案子,已拖了不短的时间。本来也打算这几天去瞧瞧案子破的怎么样了,明天顺路一道过去。”

李飞白也就不说什么,三人又喝了一会酒,散席而去。

到了第二日,天刚微微发亮,李飞白洗漱完毕,出门准备去骡马行租匹马骑着回去,出了院门已见马坤牵着两匹高头大马等在门外。

马坤格处殷勤,李飞白也没多想,只道是治好钱子俊伤的缘故。二人互道了一声早,牵着马找了个早餐店吃了早餐,上马朝西门而去。

李飞白还是头一次骑马,开始还有些怕。他上马怕被马踢到,骑着走又怕马把他颠下来。还好,马坤一直照应,上马时按住马头,行走时拉着马缰。

走了一会,慢慢熟悉之后,李飞白不再害怕,马坤这才把拉着的缰绳松开,两人一路狂奔,互相追赶,说说笑笑甚是惬意。走到三官殿,马坤指着远处的崇岭道:“镇抚大人就是在那里受伤的。”

李飞白“哦”了一声,收回目光时,却看到路旁巨石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手里捧着一块木板,用膝撑着,拿着毛笔沾着黑汁正在板上铺的白纸上勾勒远处的山峰。他心中暗道:“这个少女好大胆,前些天刚发生恶狼伤人的事,她就敢独自一人来此画画。”从巨石经过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少女一眼,只见那少女眉眼俊俏,透着一股不食人家烟火的清纯。

等离那少女远了,马坤笑道:“怎么,看上人家了?用不用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是哪户人家的闺女?”

李飞白脸颊微微一红,道:“哪有的事,别胡说!”

马坤笑道:“我是过来人了,还不懂得你们年轻人的心思?用老夫子的话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真看上了,赶快说,我马上回去帮你打听。你若不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莫要抱撼终生。”

李飞白是经过自由恋爱熏陶的人,觉得男女之间得有个互相了解的阶段,哪能看一眼就去打听是哪户人家的闺女。打听来干什么?上门提亲吗?这哪跟哪啊!摇头道:“马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二人在离王屋一二十里的地方吃了午饭,等到了王屋乡,马坤力邀李飞白住上一夜再回下盘村。李飞白只跟钱子俊说要离开五日,他一来一回就得四天,还得留一天时间看看门面,办些琐事。如在王屋乡睡上一夜,五天绝对回不到寅宾馆,除非一些该干的事不干。他是个时间观念十分强的人,既不愿该干的事不干,又不愿说话不算数,便谢绝了马坤的好意,将马交给马坤,告辞离去。

马坤也想跟着李飞白一起去,可他之前说过是来王屋乡查案的,此时跟着李飞走,岂不是承认自己说谎骗人,惹得李飞白不高兴反而不美。只得牵过马,与李飞白告辞。想着在王屋乡呆上一两个时辰,那时再往下盘村赶,到时李飞白问起也好托词说案子查完了。

两人在阳台宫墙畔告别。李飞白朝上而去,顺着羊肠小道往山上而去。到下盘村得翻两座山头,等到村里的时候估计就是明天下午的事了。

马坤牵着两匹马朝下走,去王屋大街。那里有数间门房,是里长办公的地方,也是官差经过,歇脚住宿的地方。

数间临街门房中,其它几间都锁着门,唯有一间大门洞开。门口横着一条长凳,有个力役正躺在上边,翘起二郎腿,一顶破草帽盖住脸,睡的正香。

马坤把马拴到门前树上,走到力役跟前,用马鞭捅了捅那个力役,道:“你们里长呢?”

那力役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甚是不爽,把草帽揭开一个口子,眯着眼打量来者何人。见马坤常服打扮,还道是过往的商贾,道:“现在什么时辰?”

马坤抬首看了看天,道:“午时未过。”

那力役喝道:“申时初才当班,到申时初再来问过。敢再打挠你老子睡觉,小心对你不客气。”说完,还伸脚刻意踢了一下凳旁的木枷,发出“咚”的一声响。

马坤知道,这个力役为什么敢如此训斥他,还不是因为他今天为了陪李飞白刻意换了套常服,免得穿衙役服太过张扬。

他也相信,如果他穿衙役服,这个力役一看便知他是差爷,还是所有差爷的祖宗——衙役首领,肯定会对他客客气气的,甚至会对他阿谀奉承,把他当祖宗供着,比对待自己的亲爹还要殷勤。

按说不知者不罪,可他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别说他现在已是衙役首领,就是他初当衙役,不管去哪个乡哪个村,那些里长、甲首的,哪个对他不是客客气气,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训斥威胁过?何况是一个在里长房打杂的力役!

他一时火冒三丈,把马鞭握的“吱吱”作响。

第二十二章 马快爷爷

那个力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草帽揭开道口子,看了看马坤身后的两匹马。喝道:“这是里长房,是你拴马的地方?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赶快把马拴到一边去。不然马拉出屎来,我叫你把屎吃干净。马拉出尿来,我叫你把尿喝干净。”话音未落,忽见马坤右手一动,一道鞭影闪过。

那个力役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盖着的草帽已被鞭子卷去,鞭鞘还在他额头舔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如被人踩住尾巴的猫,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拉长嗓子叫道:“反了你了,连差爷也敢打,不怕掉脑袋吗?”

马坤骂道:“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口称差爷!”他右手连动,又是几鞭子下去,抽得那名力役脸颊上出现几条血道。那个力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辣痛之下完全丧失理智,张牙舞爪的就往上扑,想要抱住马坤扭打。

马坤当了几十年的衙役,打架的经验何其丰富。对方离得近了,他就一脚把对方蹬开。对方离得远了,他就拿鞭子抽。如此数个回合,那名力役的脸上又多了十来道血痕。

那名力役久攻不下,见对方手中有武器自己没有,忽然开了窍,大叫道:“有种你别动,瞧老子如何废了你。”转身回屋,从墙角拖出一条水火棍来,抡圆了就往马坤脑袋上砸去。这下若是砸实,不把马坤砸死也会把马坤砸成脑震荡。他以为马坤会躲避,早已留了后手,谁知马坤突然把手中马鞭一丢,撩开衣服下襟,双手叉腰而立,大喝道:“你敢伤我一根头发,我叫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那名力役心道:“我一棍砸实,也不知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人不会失心疯,来这里找死的吧!”一想到死,那名力役突然心虚,眼前这人既不是大盗亦不是杀人犯,他打死了人不得偿命啊!他手下的力道不由减了许多,水火棍的去势也就慢了许多。他再看马坤,便看到马坤撩开下襟后,露出腰间悬挂的腰牌。

里长房有协助衙役缉捕罪犯的义务,所以在里长房当差的力役,平常打交道最多的便是衙役,因此对衙役的腰牌甚是清楚,一眼便能认出。

而他所看到的腰牌,明确无误就是衙役用的腰牌,只是比平常见的腰牌用料要好上许多,手艺也精良许多。

那名力役虽不认识字,看不懂腰牌上写的是什么官职。但他知道,衙役用的腰牌模样款式都没什么区别,但用料越好,手工越精良,意味着这人在衙役中的位置越高。

当水火棍离马坤的脑袋仅剩数寸,那名力役连忙止住,接着又看到马坤背后那两匹马。那哪是两匹普通的马,那是两匹官马,是供衙役中的马快使用的。他连忙把手中水火棍一扔,跪到地上,一边自扇耳光,一边道:“请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请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马坤冷哼一声,进屋在案后坐下。那名力役,跪行到马坤案前,还在自扇耳光,还在说着饶命的话。

马坤不紧不慢,拉长调门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那名力役道:“知道,知道!”

马坤道:“那你说说我是谁?”

那名力役道:“你是马快爷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马快爷爷饶命。”

马坤有点哭笑不得。衙役分三等,最低的一等是皂隶,干些守门以及开道的活计。平常也就在守门时捞些外快,在所有衙役中,是工食银最少的,也是外快最少的。第二等是步快,顾名思义,也就是靠两条腿缉捕罪犯的捕快。工食银比皂隶的多,外快也比皂隶的多点。第一等是马快,就是骑马查案,追捕罪犯的捕快。因为有马代步,查的案子就多,追捕的罪犯也多,相应的得到的外快也多。

马坤是衙役的首领,也就是这三班衙役的总头,如今却被人小看成马快,如何不让他气馁。不过,像王屋这样的穷乡僻壤,平常也就见见步快,马快都难得一见,更别说他这个衙役首领了。他抽了那名力役一顿,憋在心中的火也消得差不多了,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那名力役道:“谢谢马快爷爷饶命。”连忙从地上爬起,舔着脸笑道:“马快爷爷辛苦,小的去给泡壶好茶喝?”

马坤想了想。此次他是打着查案的幌子陪李飞白出来的,要查案时间就不可能少,太快与李飞白相见会让李飞白怀疑,得在这里消磨些时间,便点了点头。

很快,那名力役把茶泡好,端了上来。茶并非什么好茶,马坤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道:“你们里长呢?”

那名力役道:“跟步快兄弟下去催粮了!”

所谓催粮,就是让还没有交齐皇粮的村子尽快的把皇粮交了。这是一项肥差,那些去催粮的衙役,去一个未交齐皇粮的村子就会翻箱倒柜搜掠一番,碰到什么值钱的玩意便往怀里一塞,塞不了的鸡鸭猪羊就牵了带走。本来是去催五两的皇粮,除了拿东西顶够五两皇粮,中饱私囊的还会多出八九两来。一个村子下来,能多出近百两收项,每个衙役可分几两,班头能分数十两,一个乡下来,收入之多甚至可达几百两,几年的吃喝都不愁了。至于那些农户被逼的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早交皇粮不就没有这等祸事了?

而且今年,新皇登基,听闻河南数年大旱,减免了一半皇粮,可谓皇恩浩荡。但皇恩到不了农户那里,虽说县令开出的催粮票上写得清清楚楚,皇粮减半。但农户有几个认字得,还不是催粮的说交多少就交多少?就算有识字的农户,敢要求看催粮票吗?老大一个嘴巴子就扇了下来,信不信锁你去县衙蹲大狱?相当于一半皇粮都进入催粮的口袋,所以油水极大!

本来,今年马坤要亲自带班去催皇粮的,毕竟全县一趟走下来,他分个千儿八百两不成问题。可是出了一起钱子俊负伤的事,他一时脱不开身。而且步快班头起了二心,撇开他去钻营县丞的门路,拿下今年催皇粮的差事。这种不忠不义的家伙,没有他的提携能当上步快班头?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要收拾,不然还如何带领三班衙役,只是现在还没有机会。

那茶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可马坤赶了一早上的路,确实有些渴了,便又喝了一口,道:“去哪个村子催皇粮了?”

那名力役道:“去下盘村催皇粮了!”

马坤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激的手里茶水在杯中晃荡,一些茶溅落到他的手背上。马坤被茶水一烫,松开手,杯摔落在地上打得稀烂。

第二十三章 待其如我

那名力役还道自己哪句话不妥又惹到了马坤,连忙跪到地上,磕头道:“马快爷爷饶命!”

马坤懒得搭理,道:“把我那两匹马喂好了!”说完,顺着阳台宫的院墙一路上行,来到李飞白不久前走过的羊肠小道,匆匆追赶起来。

他不得不赶紧追赶李飞白。昨夜喝完酒,他又跑到衙门给赵学飞禀告今天要跟李飞白回下盘村的事,赵学飞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待其如我。”

什么叫待其如我?就是对待李飞白像对待赵学飞一样。

如果,李飞白赶回下盘村时,正好遇到催粮,那可是要出大事的。马坤曾催过无数次的粮,知道那是什么场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李飞白血气方刚,要是跟催粮的发起冲突,挨打都是轻的,被弄残的也不是没有。

别说李飞白挨打了,就是受了委曲,自己跟县令大人怎么交待?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事情虽没到这个份上,但难免会让县令大人有想法:“你就是这样维护李飞白的?你身为衙役首领,连个步快班头都管不了,还干什么衙役首领。”

这些当官的只看结果,谁会去管你有什么难处?他才不会去理,你有段时间无法随在李飞白身旁,才使这样的祸事发生。

马坤越想越怕,只恨脚下的羊肠小道太过难行,要是稍微好走一些,他也不用靠两只脚,直接骑上马,说不定早赶上李飞白了。既然李飞白已走出去小半个时辰,他也只能暗下决心:“你休息我不休息,你睡觉我不睡觉,一定要在你到下盘村之前,把你截下来。”可他这些年时常骑马不怎么走路,再加上身体发福,纵然下定决心,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走上两里路,就累得不行,手按双膝大口的喘气。喘不上几口,又连忙往前赶。若非心急如焚,一定要在李飞白赶到下盘村之前截下李飞白,他早躺到道旁阴凉处,美美的睡上一觉。

李飞白赶到下盘村时,已是第二日中午时分。他这几日大鱼大肉惯了,十分怀念母亲做的山鸡蛋手擀捞面,遥遥看到村子近在眼前,不由的加快脚步。

等到了村口,他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第一,已到吃中午饭的点,本该炊烟袅袅,可每家每户的厨房里,都没有炊烟升起。第二,村里静的可怕,除了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吠,什么也听不到。

李飞白奇怪:“大中午的,人都去了哪里?”顺着石板小路往家里去,等到家门附近,只见墙里墙外,站着许多人。李飞白暗道一声不妙:“莫非家里出事了?”山里人家能出什么事?除了有人过世,又有什么事能把全村老小都吸引过来?

李飞白不由鼻子一酸。自从穿越之后,附身到李大宁的儿子身上,受所附身的这个躯壳原来主人的影响,他视李大宁为亲生父亲,李大宁的老婆为亲生母亲,想到二老不知哪一个过世了,心中猛的一疼,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子欲养而亲不在!”

他走到院门前,透过挡在面前的人群往里看,只见父亲拿了把锄头横在屋门口,母亲却瘫坐在地,无言的留着眼泪。

李飞白有些糊涂:“两个老人都在,为什么家里围了这么多人!”仔细打量,才发现,院子里聚在父亲身畔的,是本村的村民,除了去服力役的壮劳力,剩下的老弱病残几乎都在。聚在院门口的,则是衣着鲜明的两拨人;一拨是由里长带领蒋国贤带领的力役,人手大概三十来个,人人手持一根大木棍。一拨是衙役打扮,共五个人,腰间都悬着把腰刀。这五个人一手按刀鞘一手握刀把,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李飞白顿时明白,原来是来催粮的。他去县里服徭役之前,家里为今年的皇粮愁破了头,大旱之下,收成本来就少,皇粮一交,村里将剩不了多少粮食,全村上下一百来口,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还好,郑浩然的那封信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信中曾提到,皇恩浩荡,今年皇粮减一半。这才叫全村人愁眉稍展,向北叩拜,皇上圣明。

李飞白有些糊涂了,既然是来催粮的,把该交的皇粮一交,为何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五个衙役中为首的那个朝地上啐了口痰,喝道:“老小子,皇粮到底交不交?”

李大宁横眉冷对,道:“交,为何不交!”

为首的衙役道:“交就快点,别磨磨蹭蹭耽误爷们的事情。”

李大宁道:“皇粮都在打谷场储着,本打算过两天送到乡里,差爷既然来了,就带走吧!”

里长蒋国贤道:“李大宁,你日哄谁呢?打谷场的粮我们都去查看过了,数量根本不够,至少少了一半。”

李大宁道:“我干儿子说了,今年皇粮减一半。打谷场的粮只多不少,不信你们去量。”

为首的衙役眉头一皱,蒋国贤看得仔细,走上前去弯腰道:“邓班头,他干儿子叫郑浩然,是个读书的秀才。在县学读了几年书,也没考中举人,如今在衙门里讨了个差事。”

邓班头“哦”了一声,问道:“讨了个什么差事?”

蒋国贤道:“听说,好像在六房当了个书役。”

邓班头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差事呢?不过是个书役!我也在衙门里当差,怎么就没听说过皇粮减半的事?”

李大宁年轻时也曾在衙门里服过徭役,知道六房书役是衙门里最下层的差事。而面前这个邓班头可是步快班头,跟县令、县丞这些大老爷走的十分之近,朝廷有什么消息,肯定是班头们比书役们更清楚,莫非郑浩然的消息有误?他顿时有些发虚,道:“差爷,今年大旱,山里的地贫,收成与往年无法相比。若按以前的皇粮交,村里将没有余粮,今年恐怕要饿死不少人?还望您行个方便,少收点。”

邓班头把手一挥,道:“饿不饿死人,跟我没有关系。我是奉县令大人的令来催粮的,识相的便赶快把粮交了,莫让我们动手。”

李大宁一时无言,他旁边的村民七嘴八舌道:“李甲首,反正没办法活了,跟他们拼了!”

邓班头把脚往后撤了一步,将刀抽出半截,喝道:“怎么,为抗交皇粮,你们想聚众杀官差?这是要造反吗?”

被人诬以造反,哪个还敢再说一句话?村民们顿时不敢再言语。邓班头见震住了场面,道:“我也可给你们一条活路,粮就不要了,拿东西抵。”他扭头对身后的四名衙役道:“去,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够抵皇粮咱们就走。不够,一家一家给我搜,直到够抵皇粮。”

村民们道听途说的,也知道被衙役们搜家是个什么结果,一个个眼含热泪,手握拳头却没一点办法。

李大宁的老婆捶地哭道:“不能活了,不能活了!我儿子还没结婚,这可怎么办啊!”

李大宁将手中锄头一举,怒喝道:“谁敢进屋,我就打折他的腿。”

邓班头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一个老子小也敢拦爷们的道?兄弟们,给我上,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国法。”

第二十四章 我知道你们家情况

四个衙役把抽出半截的腰刀往鞘里一送,各从力役手中夺过一把木棍,正要上前围殴李大宁。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都给我住手!”声音极大,有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威严。

四个衙役愣了一下,不由回头去看,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长衫打扮的年青人。一般来说,秀才才穿长衫,而秀才将来很可能做官,一般没人敢惹。力役们纷纷往两边让,就连步快班头也有些摸不着大小头,下意识的朝旁让开,一脸狐疑的道:“你是?”

李飞白懒得搭理,走到四个手持木棍的衙役前,推开一个挡在身前的衙役,直走到李大宁面前方停下脚步,施了一礼,道:“爹,我回来了!”又把瘫坐在地上的母亲扶起来,道:“娘,孩儿回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李大宁问道:“儿啊,你怎么回来了?”

李飞白道:“我回来办点事!”

邓班头心里不由一紧,还道是在衙门里当差的郑浩然回来了,要是跟他对质今年的皇粮确实少交一半,那时村民闹将起来,只怕今天将白跑一趟。不仅今天要白跑一趟,这些力役们回去一说,全乡的人都会知道,今年刮钱的计划将彻底破产。如果郑浩然没回来就好了。至于抄了李大宁的家,事后让郑浩然知道了怎么办?他也早有对策,等回衙门时把抄李大宁家所得的钱财如数奉还,再多多少少贴补一些,想郑浩然也不会把此事嚷嚷出去。大家同在衙门当差,自会相互体谅当差的难处,谁还能有永远用不着谁的时候,自然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

他扭头去问里长:“这是郑浩然?”

蒋国贤道:“不是,是李大宁的儿子李飞白。”

原来不是郑浩然,邓班头放了心,问道:“他儿子也是读书的秀才?”

蒋国贤“呸”了一声,道:“屁个读书的秀才,大字不识几个的土里刨食的。一家人穷的衣服不遮腚,想来是去县里服均徭,郑浩然见穿的实在不像样,拿了件旧衣裳给他穿!”

邓班头“哦”了一声,冷笑一声,道:“那个谁,你不在县里服均徭,跑回村里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告假回来办件事!”

邓班头当了二十来年差,还从没听说过服均徭还有告假这一说,当即认定李飞白说谎,道:“告假回来办事?我看你是受不了均徭的苦,偷偷跑回来的吧!”

服均徭其间逃跑,这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小,可以交钱顶罪,也可判戴枷示众五至十日,以示惩罚。说大,最多也就是杖责三十至一百棍,与其它罪行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量刑的大小,主要是看当官的高兴不高兴,高兴就判小罪,不高兴就判大罪。虽说大罪也就杖责三十至一百棍,可驾不住有的衙役手黑,你钱给的不到位,他几棍都能把你给打残疾了。

李大宁正跟催粮的对峙,算是把步快班头得罪死了,衙门里当差的是一家,一家人哪有不帮一家人的道理。他更加担心起儿子来,似乎已看到儿子被衙役们当场打死的惨状,问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几个月都熬不了,这才去几天就跑回来了!”

李飞白笑道:“爹,你别听他瞎说,我真的是告假回来的。”

蒋国贤也不信李飞白是告假回来的,他身为里长,每年安排徭役是份内的事,李飞白要是逃回来的,只怕会牵连到自己,当即问道:“你跟谁告的假?”

里长亦就是一乡之长。在大明朝,里长还不是由县令任命,只要纳的粮是全乡最多的便是,并不属于衙门里的吏员。说白了,他其实也是百姓,跟其它百姓没什么区别,本该跟其它百姓守望相助才对。可往往里长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帮着酷吏鱼肉百姓。

李飞白最恨的就是这一种人,不想着怎样帮百姓好,尽想着如何坑害百姓,也就对其没有好感,道:“跟镇抚大人告的假,要不你去问问他?”

蒋国贤平时哪见过镇抚这么大的官,见得最多的也就是衙役。他知道镇抚大人是什么官,那可是六品大官,比县令还要大的官,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问镇抚大人,李飞白到底告假没有。他把头缩了缩,想退回身去,忽然想到镇抚大人属于武官,好像是卫所里的官,而本县并无卫所,也就没有镇抚大人这样的官,笑道:“你跟镇抚大人告的假?不知这位镇抚大人身在何处?我也好去问问,你是否跟他老人家告了假。”

李飞白道:“镇抚大人在寅宾馆!你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可以问问步快班头啊,看寅宾馆里是不是有个镇抚大人?”

蒋国贤疑惑的看向邓班头,见邓班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李飞白却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对了,林里长,你什么时候去寅宾馆问镇抚大人啊!”

蒋国贤平是在王屋乡这块地界也是威风惯了的人物,哪能受此挑衅,道:“你为什么不跟里老告假,而要跟镇抚大人告假。小小年纪,说个谎话都不会。来人,把这个逃徭役的抓起来,送到县里严办!”

几个力役立马就要动手,邓班头却是见过世面的人,见李飞白有恃无恐,多了个心眼,拦道:“且慢。”又对李飞白道:“你为何不给本乡里老告假,却要给在寅宾馆治伤的镇抚大人告假呢?”

李飞白道:“我去服徭役,里老让我去寅宾馆听差,正好镇抚大人负了伤,我就替镇抚大人治好了伤。县令大人见我还有些手段,让我照看镇抚大人。这两天我见镇抚大人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就跟镇抚大人告了个假。”

蒋国贤忽然大笑起来。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李飞白,道:“你说你会治伤?别人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我还不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你们家祖上十八代都是土里刨食的货色,什么时候出过医生。”

邓班头也笑了起来,心道:“你说你在寅宾馆干活,听说治镇抚大人的伤有一味药没有,正好下盘村附近有,你回来是拿药的。说不定我就信了,你却说你治好了镇抚大人的伤!镇抚大人的伤势有多严重我能不知道?医学训科刘厚德都没有办法,得等王御医回来才能治疗,你一个农户能把镇抚大人的伤治好!”他笑了一会,面色突然严肃,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先把这个逃徭役的抓起来,然后进屋搜东西抵皇粮。”

李大宁也脸色腊黄,明白儿子在说谎。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李飞白会不会治伤,天底下还有谁比他这个当老子的知道底细。看来儿子这劫是逃不了,只盼衙役杖责时手上轻些,给他们老李家留条根。他不打算再抵抗了,这群如狼似虎的酷吏想怎样就怎样吧。他不仅不打算抵抗,还准备服软,只要能保住李飞白平安无事,哪怕给邓班头磕头认错呢他都认了。

李大宁蠕动嘴唇,正要开口说话,突听有人道:“邓班头,要不让我再劝劝老李?”

第二十五章 如鲠在喉

说话的是蒋国贤。作为王屋乡的里长,县里派人催粮,他不得不帮着催粮。首先这是县令的命令,不催,县令会拿他问罪。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哪个村的粮没交齐的话,最后得由他这个里长来补。他也不富裕,哪有闲粮贴补,只能用尽办法,逼各个村把粮交齐,免得最后由他补齐,去当这个冤大头。

数日之前,在县里长驻的里老,派人回来通知,今年皇恩浩荡,皇粮按半数征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很高兴。整个王屋乡,他纳的粮最多,按半数征收,可以省下不少的粮食。可等征粮的衙役到来,告诉他按全数征收时,他一下愣在那里,舔了舔嘴唇赔着小心问道:“不是按半数征收吗?”邓班头眉毛一横,道:“我说多少就是多少!”顿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肩膀,道:“按我说的做,少不了你的好处。”

蒋国贤也就不说话了,只要他不吃亏,什么都好说,何况还能再沾点光。他做好闷声发大财的准备,全力配合邓班头征收皇粮这件差事。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如果这次皇粮按足额征收的话,将有不少的农户过不下去,明年的皇粮更加难以征收。管他呢,反正干完这一年,他也不打算再干里长,谁愿意当谁当。这么多年他也捞够了,今年再捞一大笔,足够他安享晚年。

不过还有一件事,如鲠在喉,这几年必需得赶快办。办好了,从此子孙后代飞黄腾达,永世富足。办砸了,只怕子孙后代的日子不好过。

他曾请风水先生,走遍王屋乡的犄角旮旯,发现下盘村,李大宁他们家的地,背山靠水的风水最好,如果能把祖坟迁到那里,从今往后,家道安康,步步高升。为此,他曾私下里问过李大宁,可李大宁抵死不从。说什么,有地就有饭吃,没地就没饭吃,总之一句话,不卖。

现在是个机会,从李大宁的表情上可已看出,为了李飞白他什么都愿意干,卖地也不再话下。

于是,蒋国贤拉住邓班头,并在邓班头的手背上轻轻一捏,暗示有好处。接着走到李大宁的身旁,道:“大宁,谁能想到大侄子竟做下这等糊涂事?这次抓回去,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没钱打点,只怕会要了他的命!”

李大宁哭丧着脸,道:“还请里长给说和说和。”

蒋国贤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说完,他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

李大宁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没钱啊!”

蒋国贤道:“你有地啊!把地一卖,不就有钱了!”

李大宁道:“可事情紧迫,一时间谁会买地?”

蒋国贤道:“大宁,你当甲首我当里长,咱们也共事小几十年了,你可别说我不帮你。这样吧,你把地卖给我吧!卖了地你也别怕没地方吃饭,反正我的地也需要有人耕种,到时还交由你来耕种。这样多好,又有粮吃,以后也再不用愁交皇粮了。”

李大宁咬牙道:“也只有这样了!不知需要多少钱打点?我用卖多少地?”

蒋国贤道:“我觉得吧,最少要五十两。你那五十亩地一卖,正好够钱打点?”

李大宁表情错愕,道:“你说什么?一亩地一两?”

蒋国贤道:“一两一亩的价格已经不低了。”

李大宁道:“我听说,城里的地价是一亩十两。”

蒋国贤道:“人家的是什么地?你这是什么地?人家那是肥田沃土,离县城又近。你这地能跟人家比吗?”

李大宁道:“可再贫瘠的地也能卖个三五两吧!”

蒋国贤道:“大宁,你现在急着用钱,还想着不吃亏卖地?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别守着一块烂地,害了自己的儿子。老人们都说,生不进衙门,死不入地狱,他这次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可想清楚了!”

李飞白根据所附身这个人之前留下的记忆,知道蒋里长是个黑心烂肚肠的家伙,但他怕记忆有误,毕竟不是自己的记忆。所以,他想想知道蒋国贤会说些什么话,看看蒋国贤是否真的如记忆中的那样坏,一直强忍着没吭声,这时道:“你这到底是为我们好呢,还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临死还要剥层皮,天下能干出这样事的人真没几个。”

蒋国贤一脸恼怒,道:“这都是为你好!你若不闯祸,你父亲何苦卖地!”

李大宁也冲李飞白嚷嚷道:“你给我闭嘴!”又对蒋国贤道:“卖!这地我卖!”

李飞白道:“不卖!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不信你儿子?”

邓班头也从蒋国贤的话中听出意思来了,蒋国贤这笔买卖最少赚了一百多两,到时怎么也得分七八十两。他要再加把火,跟蒋国贤唱唱双簧,促使这笔买卖赶快交割,道:“商量妥了没有?如果没有,我们这就拿人了!”

李飞白昂首往前一站,道:“我就站在这里,有种你来拿!等到了县衙,我倒要看看,倒霉的是谁。”

李大宁赶快去拉李飞白,却被李飞白往后一挡,道:“爹,你别管,一切有我!”

邓班头不信李飞白之前说的话,也就当李飞白此时说的话是在虚张声势。什么等到了县衙,看看倒霉的是谁?县衙是他的地盘,倒霉的自然是李飞白。他冲四个衙役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拿下!”

四个衙役都是邓班头的亲信,平常嚣张跋扈惯了,与人一言不和便拳脚相向。他们早已对众人的谈话听得不耐烦,拎起木棍分四个方向朝李飞白打了过去。两个打头顶,两个扫膝盖,都使足了气力。至于打头顶会不会一棍把人打死,扫膝盖会不会把人打残,他们哪里去管。反正,在他们心里,已认定李飞白是个逃徭役的罪犯,打死打残只是抓捕罪犯的无心之失。

李飞白不等四人棍到,揉身上前,用肩扛一下这个衙役,用肘撞一下那个衙役。其实肩扛肘撞都是障眼之法,真正的目地是掩饰藏在袖子下手的动作。他双手里各握一支麻醉针,分别在四个衙役两条胳膊上各刺一下,并在每人身上注入大约四分之一量的麻药。

麻药的药效一时没有发挥,四个人持棍继续追打李飞白。李飞白东窜一下西跃一下,在四个衙役之间来回穿梭,四个衙役怕伤到同伙,手中的棍始终砸不下去。

邓班头仔细瞧了一会。见李飞白看似胡乱的跳跃,但似乎极有章法,忙道:“这是个练家子,先往后撤,再围起来打。”

四个衙役听令,举着棍朝后退了数步,手中棍首尾相抵,围成一个圈。

李飞白脚下的穿梭跳跃,确实不是随意的跳跃,而是在看护钱子俊时,钱子俊教他的八卦游龙步。那时两人待在房间里闲得无聊,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李飞白也就把这个步法学了个三成火候,没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场。至于钱子俊为何会这种步法,他也曾问过,钱子俊说是一次打猎途中碰到了个老道,两人相谈甚欢,那个老道教的。钱子俊觉得军中打仗时,这种步法或许有用,所以学得极其认真。

第二十六章 拦路虎

八卦游龙步只在敌人混乱时有用,此时四人围成一个圈,手中木棍护在身前,再精妙的步法也就成了摆设。

不过李飞白也不惊慌。四个衙役左右双臂都挨了他一针,麻药起作用只是时间问题。等到了时间,四人头脑晕沉双臂无力,别说只是拿四棍木棍,就是拿四柄大刀又有什么用?只需拖上一点点时间,这四人便丧失战斗能力,与废人无异。

想到这里,李飞白把双手往后边一背,哈哈大笑起来。

四个衙役抓罪犯也不是抓过一次两次。每当罪犯被围起来时,眼瞧无法突破重围,不是觉得这下死定了,跪地求饶。就是发了疯似的反抗,以期搏个鱼死网破,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如此大笑过。他们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中一个厉声问道:“死到临头,笑什么!”

李飞白道:“我笑你们都被我点了死穴,不说坐下休息,以期多活一时半会,还敢乱动!”

四个衙役也都听坊间传言,说有些武功高手会点穴之法,而人身上也分死穴、睡穴、哭穴等穴位,如果被武功高手点中死穴之后,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一命呜呼。回想之前打斗,李飞白确实用裹着袖的手在他们手臂上各戳一下。当时打斗太过激烈,谁又会在意手臂被戳,现在想想,李飞白戳他们之时,被戳之外还真有股刺痛,像是被针扎,又像是被蚂蚁咬。

四个衙役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之法?人的死穴原来竟是在手臂之上。”不由害了怕,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再动一步。

步快班头的见识毕竟高点,***洋大盗也曾参与过几次。坊间传说,江洋大盗都是武功高手,飞檐走臂,隔空取物,无所不能。可这种事听听确实骇人,但真跟江洋大盗交过手之后,他十分清楚,什么武功高手,不过是比普通人稍微强悍一点罢了。所谓双拳敌不过四手,再厉害的人物,也架不住人多。他道:“什么点穴之法,他是吓唬你们的。一群饭桶,赶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李飞白笑道:“我是骗你们的?那我问问你们,你们把手上的木棍往上提提,看双手是否有不听使唤之势。”

四个衙役一试之下,果然发现双臂反应迟钝,大有不听使唤之势。

李飞白又道:“你们现在是不是感觉头晕眼花,双腿绵软,眼皮沉重异常,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四个衙役发现双臂不听使唤,心下便紧张异常,身体血液随即加速运行,麻药药效也就更快的发挥作用。他们果然感觉头晕眼花,双腿绵软,眼皮沉重异常,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手中所握的木棍似乎变得越来越重,渐有拿不住之势。

“咣当”一声,有人手中的木棍掉在地上。随即,其它三人手中的木棍也都掉在了地上。有个年轻的衙役突然哭了起来,跪到地上求饶道:“我还没结婚生子,求爷爷饶我一命,给我解了穴吧!”其它三个也连忙跪到地上求饶。

李飞白笑道:“想活?也简单。你们现在全躺在地上。”

四个衙役哪敢不从,全都直挺挺躺在地上。李飞白走过去,在每人身上狠狠踢了一脚,有个衙役问道:“穴解了?”

李飞白黑着脸道:“闭起眼睛数绵羊。”

四个衙役连忙数起绵羊,没数几下,一个个便都昏睡不醒。

李飞白昨夜喝完酒,跟郑浩然一起回家之时,郑浩然再三交待,他也参与了票拟催粮票的差事,所以今年皇粮减一半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催粮的衙役不管这些,他们算定百姓们怕官差,又不识字,会欺百姓按往年的皇粮交。让李飞白回去之后,一定让父母不要听衙役的,只交一半皇粮就可。如果衙役不依,那就跟衙役打官司,官司打到县令那里也不怕,有他照应着,再加上县令亲自盖了大印,官司一定能打赢。

所以,当李飞白回到家,站在人群后看了一会就知道郑浩然的话应验了。他本以为衙役们见他爹知道今年皇粮减一半,就会心虚离去。毕竟,催粮票上写的明白,又有县令的大印,闹将开来,无理的是衙役们。不成想,衙役们为了钱什么也不怕,竟要上演全武行。可能是他们算准了百姓不敢去见官,吃了亏也会打落牙齿和血吞,才有恃无恐。

村民们怕见当官的,又畏衙役如虎,李飞白却不怕。他就是要做拦路虎,不仅要跟拦路虎,还要把这些衙役全拿下,绑了去见县令。到时看这些衙役还如何嚣张跋扈,也让他们明白,胡作非为的下场。

见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四个衙役,等于拔掉邓班头的四颗利齿。李飞白十分高兴,仅剩一个邓班头,将十分容易对付。

李大宁却完全看傻了眼。当他决定服软,手中的锄头便放到地上。等李飞白把他挡在身后,四个衙役忽然下死手攻击李飞白,李大宁连忙去拿锄头拼命。可等他拿到锄头想要救儿子时,儿子已控制住局面,接着便是四个衙役躺在地上昏睡。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如果儿子说的是真的,治伤的医术是从哪学来的,点穴之法又是从哪学来的。难道面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仔细的打量来打量去,面前站着的这个,不是自己的儿子又是哪个!

邓班头又惊又惧,暗道:“难道我之前抓的江洋大盗是假的江洋大盗?世上真的有武功高手,也有点穴之法?”他欲不信,可面前躺的四个手下又似乎在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想,今天算是遇到了硬茬,难不成就这样逃走不成?

邓班头把头摇了又摇。为了拿下今年催粮这个肥差,他可是倾尽所有,给县丞大人使了不少银子才拿下的。如果就此离去,别说盈利了,连本都要折进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他朝左右看了看,还有三十多个力役。就算李飞白真是武功高手,能以一打四,还能以一打三十?笑话,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他冲蒋国贤喊道:“带着你的人,把他给我拿下!”

蒋国贤哭丧着脸,道:“邓班头,邓差爷,他能点死穴,上去岂不是送死?”

邓班头道:“你们手中都拿着九尺长棍,往前一杵,让他挨不着身,又何必怕他点死穴!”

蒋国贤听着有道理,冲力役喊道:“都给我上!”

力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

蒋国贤骂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皮痒痒了!”转身从地上捡起一段小臂粗的树枝,便朝离得最近的那个力役身上打去。

第二十七章 威力好大的铳

李飞白不由心头一紧,只怕力役受不了打,到时一拥而上,那时该怎么办?他这次出来,鉴于钱子俊曾被野兽所伤,专门拿了手枪以及两支麻醉针。本来是防山里野兽的,没想到这时派上用场。两支麻醉针已用完,自然不能用点穴之法骗人。虽说手中还有手枪,但八发子弹又怎能阻止三十多个力役?就算能阻止,他就能狠下心朝力役开枪?大家都是农户,乡里乡亲的,只因服徭役才被里长胁迫来催粮。大家都是苦命人,没招过谁没惹过谁,凭什么挨枪子啊!他下不了手,就算能下得了手,也不能下,那不是把自己拥有这个朝代不可能拥有的枪这件事败露了?

所以,只能想其它办法。最好,能让这些力役为己所用。他两只眼珠子一转,有了办法!正要张口说话,邓班头突然发话,道:“一群废物,什么事都得老子亲自上阵。”许是看到蒋国贤打了许久,还是没有力役肯上,忍不住要亲自动手。

只见邓班头把手伸入怀中,猛的拿出一件东西来,指着李飞白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李飞白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把短铳,只是做工实在粗劣,枪管毫不平滑,上边尽是沙眼。手把也不精制,像是用一块榆木随意雕出来的,只要能用手握紧就行。

他暗道一声:“这把短铳做的如此粗糙,想来不是军队装备的制式火器,应该是仿制的。都说大明朝的火器发达,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连一个小小的衙役也能仿制出一把来,就是不知是徒有其表,还是真的能击发!”心中虽对这把短铳极其藐视,觉得与他怀中的手枪相比,简直是拿沙石与珍宝相比,但也不敢大意,将藏在袖口的枪悄悄对准邓班头,只待邓班头有扣动扳机的意思,自己先下手为强。

邓班头见李飞白对自己手中的短铳毫不在意,还道李飞白农户出身,没见过世面,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这才视若无睹。他恨李飞白阻挠,让他此时还无法行刮地皮之事,虽有杀了李飞白的心,却也不敢随意杀人。毕竟他是来发财的,为了发不义之财而杀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只要能震住李飞白,让他赶快掠夺一番走人才是正事。

他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叫短铳,京城里神机营的军爷们用的,战场上百步开外可破敌之重甲,你血肉之躯能挡得住?”他左手指了指压着右手手指的扳机,又道:“只要你爷爷按下这里,立马给你轰个血肉窟窿出来。”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有这么大的威力?骗鬼的吧。”想他手中手枪,有效杀伤距离不过数十米。百步是个什么概念,怎么也得七八十米吧。而重甲又是什么概念,上边应该是铁片相连,他实不信用黑火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邓班头狞笑一声,道:“你不信?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手中短铳的威力。看看到底是你的点穴之法利害,还是我手中短铳利害。”他左右一看,见十数步开外,几个力役身后有块木板,便对那几个力役喝道:“闪开!”

几个力役平常见了衙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膝盖骨忍不住还要软上几软。这时见邓班头手中短铳黑洞洞的口子正对着自己,又听短铳的威利如此之大,哪敢不听邓班头喝令,急忙闪过一边。

邓班头压下扳机,有如平地响了一声惊雷,一团黑烟从枪口冒出。胆子小的村民和力役,直吓得捂住耳朵蹲下身子。

众人去看那块木板,木板已被轰出一块拳头大的窟窿来。众人再去看邓班头,此时邓班头脸前黑烟已经散尽,而邓班头的脸被黑烟染得灰黑一片,有如刚从火灶中钻出一般,甚是狼狈。众人想笑,迫于邓班头平日淫威,再加上手中火铳的威力,哪个又敢笑出声来。

李飞白没想到一把粗制滥造的火铳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这还是枪身密封不严,火药炸响后四处乱窜,十成效果起作用的不到五成的结果。若枪身密封的严些,威力恐怕还要更大。因此不敢再小瞧大明朝的火器水平。

邓班头会错了意,还道李飞白被火铳的威力惊吓道,这才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他将铳口平移,再次指着李飞白道:“怎么,怕了吧!”

李飞白暗道一声:“怕?我怕你个大头鬼啊!你还真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知道你这是单发火铳,击完一发得装填火药弹丸方能二次击发?你现在枪中没药没弹,你就是把扳机掰断了,也不会再发一铳,我怕什么啊!难不成还怕你把手中火铳抡圆了砸我不成?”

邓班头扭头对蒋国贤道:“他现在被我用铳指着,绝不敢随意动上一动,还不让你的人赶快把他拿下!”

蒋国贤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力役喊道:“他被邓班头的神铳震住了,不敢再乱动一下,大家伙上去把他拿下。”

力役们也觉邓班头手中有此神器,李飞白就算有点穴之法,也不敢枉动。正要动手,忽听李飞白道:“且慢!”又都停下脚步,去看李飞白要说些什么?

李飞白道:“邓班头,你来催粮可有催粮票。”

邓班头道:“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李飞白道:“你有催粮票,说明你是奉了县令的命令,是公干的差爷,我们自然得按催粮票上所示缴纳皇粮。你若没有催粮票,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缴纳皇粮?万一,你是瞒着县令出来胡作非为,把粮一收中饱私囊,过两天又有差爷拿着催粮票来催,那该怎么办?”

力役与众村民听了,纷纷点着头,窃窃私语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邓班头竟被人怀疑冒名催粮,着实恼怒,咬牙道:“放肆!老子这张脸就是催粮票,又怎会中饱私囊。”

李飞白摇头道:“邓班头来催粮,我们缴纳皇粮的,看一看催粮票,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力役与众村民中的绝大多数,都把头微微点了点。

邓班头如何不知自己手中短铳里无药无弹。他此时拿着铳指着李飞白,完全是在虚张声势,是欺李飞白不知短铳只能射一发,要想射第二发还得装填弹药。他见李飞白一定要看催粮票,自己不让看,李飞白要是放手一搏,自己可就露馅了。既然看看催粮票就能全额征收皇粮,那又何必多事!

他从腰间搭裢中摸出催粮告票,竖到面前冲李飞白及村民们晃了晃,道:“催粮票在此,上边盖着衙门的大印,还能有假?”

第二十八章 谁是你马哥

李飞白道:“催粮票是不假,但上边写的是什么?”

邓捕头心头一紧,想到李飞白大字不识几个又放下心来,心想:“你又不识字,还不是我说多少就多少?”道:“上边写着,下盘村应纳粮三百八十石,责其于六月底将粮纳完。”

李飞白道:“可否让我看看?”

邓捕头道:“你又不认识字,看来干什么?”

李飞白笑了笑,道:“没错,我是不识字,但保不齐父老乡亲们有人识字。”他冲站在后边的村民问道:“可有识字的?”村民全都把头摇了摇。他又问那些力役,道:“你们可有识字的?”

一个力役上前一步道:“我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他平常总以秀才自居,如今见满院的人中只有自己一个识字,暗道:“没想到我也有露脸的一天,而且是在这么多人中露了大脸。下盘村有几个姑娘长得不错,说不定还能讨个媳妇回去。”因此,话语中明显带着几分得意。

蒋国贤吓了一跳。他虽也不识几个字,但已知今年的皇粮减半。他为了从中分口汤喝,昧着良心给各里传过话,今年的皇粮按足额纳缴。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如果让这个力役看明白催粮票上的内容,他还怎么在王屋混,只怕被人半夜给杀了都有可能。他将手中小臂粗的树枝朝那名力役砸去,骂道:“哪个上茅房没系好腰带,把你露了出来。看把你能的,还不赶快给我滚回去。”

那个力役没防备,被砸了个正着,捂着额头退回人群中。

李飞白未穿越之前是个大近视,穿越之后所附身这个人的视力却极好。他与邓班头离的不远,虽没看清告票上写的具体是什么内容,但已看清上边的字数要比邓班头说的多出许多来,想来上边有皇恩浩荡,皇粮减半等字样。道:“我虽不认识字,但我会数数啊!要不邓班头让我数数催粮票上的字,看是不是仅有你说的那几个字。”

邓班头哪肯让他数,将催粮票往腰间褡裢里一塞,喝道:“哪来那么多事!催粮票我也让你看了,内容我也说了,识相的赶快把皇粮纳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来人,先把这个逃徭役的给我拿下!”

李飞白对力役道:“且慢,容我再说两句,大伙听听我说的有理没理!邓班头既不敢让识字的兄弟看催粮票,又不敢让我数上边的字数,会不会是催粮票的内容跟他说的根本不一样?兄弟在县里也呆了数日,伺候着镇抚大人,平常也听老爷们闲聊,说嘉靖爷真是位仁君,知道咱们这地界天灾,特意免了皇粮。而且,我郑哥哥也说了,他参加票拟催粮票的差事,上边清楚无误写着,下盘村本该纳粮三百六十石,因本省境内大旱数年,百姓生活困苦。今上体恤百姓,特恩典少纳皇粮一半,实纳一百八十石即可!”

力役们先听李大宁说,今年皇粮少纳一半,面子上虽没表露出来,心里却都盼望:“这要是真的该多好,日子又有盼头了。”不过他们受苦受难惯了,不相信天下真能掉下来这等好事。此时又听李飞白说的如此详尽,而李飞白又是刚刚从县城赶回来,不由又信了几分,站在那里犹豫。

邓班头只怕力役相信了李飞白的话不听使唤,那时将无人可用,催粮这事也就泡汤了,大急道:“赶快把这个妖言惑众,对抗官府,企图不纳皇粮的人给我抓起来。”

李飞白继续争取力役,道:“大家若不相信,明日跟我去县衙,亲自问问县令大人,今年的皇粮是不是少交一半。”

力役们平常见个衙役,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哪敢去见县令。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一个个全都退缩,在蒋国贤的催促之下,继续往前走。

李飞白又道:“我知道大家怕见官,不敢去问。这样好不好,我这次回来,是跟衙役的首领马坤马哥一起回来的。马哥在王屋有个案子,去办案子了,今天晚饭或者明天一早就来。反正催粮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大家都等上一等,等马哥来了,问问他不就行了!”

众力役心中都想:“那就等到明天早上?如果衙役首领真的来了,自己虽不敢问话,但眼前这个人敢问话啊!到时不管答案是什么,自己只是在旁边听听,不会惹到任何麻烦。”于是再次犹豫。

邓班头冷笑道:“王屋乡有案子,我身为步快班头还能不知道?什么我马哥跟你一块来的,先去王屋查案了,一会便来!嘿嘿,你骗骗别人可以,可没法骗我。”他心中更加认定李飞白一派胡言,肯定是在县城服徭役,听闻皇粮减半,于是赶回来胡说八道,其目地就是为了少缴皇粮,让自己无功而返。道:“小子,知道什么叫多言必失吗?我马哥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他会跟你一起来?你算什么东西!”

他扭头又对蒋国贤道:“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我看你这个里长也甭干了,回家伺候老婆孩子去吧!”

蒋国贤羞的满脸通红,一脚踹倒一个力役,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在那卖脸呢?还不敢快把他拿下!”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我看谁敢动手!”

邓班头今天先是跟李大宁对峙,接着又被李飞白阻挠。他感觉今天实在不顺,早窝了一肚子火,也没细听说话的人是谁,骂道:“又是哪个嫌自己命长不想活了,信不信老子一铳轰了你的脑袋。”说话间,将右手一抡,持铳就往来人的脑袋上顶去。铳还没杵住来人的脑袋,他已看清来人是谁,整个人呆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

马坤是一路小跑赶来的,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按住膝盖弯腰喘个不停。等他喘匀了气,这才直起身,望着眼前黑洞洞的铳口,道:“邓宝,你举着这个破玩意什么意思,是不是想一铳轰了我的脑袋。”

邓宝连忙把铳往怀里收,道:“不是!马哥,我哪敢拿铳指着您。”

马坤伸手道:“别收了,给我吧!”

邓宝调转铳口,双手捧着,万分恭敬的递给马坤,道:“马哥要是喜欢,就送给您了。”

马坤把铳收入怀中,手又伸了出去,道:“把腰刀和腰牌也交出来吧!”

邓宝如何不知交出腰刀腰牌是什么意思,那是要开掉他衙役的身份,道:“马哥……”

马坤抬腿一脚把邓宝踹得打了个踉跄,骂道:“谁他娘的是你马哥,叫马首领!”

邓宝站稳身子,道:“马首领!”

马坤伸手喝道:“把腰刀跟腰牌交出来!”

邓宝哪敢不从,只得解下腰刀跟腰牌递了上去。马坤收了,走到李飞白面前,道:“飞白老弟,做哥哥的愧对你啊!都怪哥哥驭下不严,还请老弟不要怪罪!”

第二十九章 试上一试

李飞白谢谢马坤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马坤。

若非马坤来得及时,这场面肯定震不住啊!虽说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祸害也就祸害了,关键是老人们不觉得那些东西不值钱,总以为破家值万贯,再烂的东西也觉得是好的,非跟搜家的拼命不可!自己年轻还没什么,让邓宝这些人打就打了,绑就绑了。他爹他妈还有父老乡亲,不是老就是幼,能挨得了打?再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事后告倒了邓宝,又有什么用!

一看到马坤,他就有种救星终于来了的唏嘘,整个人放松下来。

看看人家马坤,为了赶来给你解围,都累成了什么样子!眼圈发黑神情憔悴,一看昨夜就没怎么休息。挥汗如寸气喘如牛,一看就是长途奔袭过来的。

李飞白呵呵而笑,正要伸出双手握住马坤的手,使劲的晃上一晃,把能想到的感激话全说一遍。忽然,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是什么身份?一个在县城服徭役的农户,相当于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衙门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吆五喝六,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马坤又是什么人?衙役首领!手下管着好几百号衙役,跺跺脚全县都会颤三颤的人物。人家凭什么累死累活,赶过来帮你解围?这不明摆着巴结你吗?

按照马坤的体型,再加上在城里办件事都要骑马的习惯,李飞白算准了,马坤既使只用半个时辰查案,等赶来这边也会到明天早上,最早也是今天晚上。

马坤为什么这么赶?肯定是在王屋大街上听闻衙役来催粮,怕他李飞白吃亏,所以才不要命的这么赶。凭他与马坤的交情,马坤至于这么着急吗?

没错,他是治好了钱子俊的伤,解了钱学飞的燃眉之急,或许也免除马坤背上救援不及时的罪名。可他治伤,是为了一百两银子。钱学飞已给了银子,相当于两不相欠。马坤也请他喝了酒,更用马送他来王屋乡,还非得来下盘村见见二老,以两人的交情做的已经过了。如今,为了给他解围,还不要命的赶路,见了邓宝,不问缘由,又是踹又是收缴腰刀腰牌。

马坤跟邓宝是什么关系?一个衙役首领一个步快班头,两人认识肯定在十年往上,邓宝能当上班头,可见与马坤关系非常不一般。为了他李飞白,马坤说跟邓宝翻脸就翻脸,完全没有一点情义,你能说这是马坤恨铁不成钢,因为邓宝拿着鸡毛当令箭,盘剥百姓,鱼肉乡里,才这样干的?怎么可能!马坤能当上衙役首领,会不知道衙役去催粮都使些什么手段中饱私囊,只怕马坤也没少干这种事!

事情反常即是妖!马坤为什么要这样干?只有一件事可以解释,马坤知道了他与钱子俊结拜这件事。

他治好了钱子俊的伤,他还是他。他与钱子俊结拜后,他就不是他了,他成了钱子俊的人,也就是成了布政使大人的人。马坤不要命了的来帮他解围,怕的不是手下得罪了他,怕的是手下得罪了布政使大人。那是能得罪的人?那是能要命的人!

李飞白跟钱子俊结拜后,钱子俊曾交待过,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其它人知道。怕李飞白多疑,钱子俊又解释说,并不是他俩结拜之后,因为身份相差悬殊,他钱子俊怕别人会小瞧了他。而是当官的都四处钻营想升官,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李飞白以后将不胜其烦。李飞白答应当官的帮助走动吧,他与他爹此时关系僵的很,根本办不成事,影响二人的兄弟之情。李飞白不答应吧,又得罪了当官的,以后会有人不断的下绊子,前路难行。

李飞白并不打算靠钱子俊的关系来做生意,那样的生意做不长久,也让钱子俊小瞧了他。人不求人一般高,人一求人……嘿嘿,兄弟也做不长久。所以,他并没对第二个人说过这件事,就连在郑浩然面前也没透露过一点风声。那,马坤是如何知道的?肯定是太年轻,江湖经验不足,被人听了墙角。

但,马坤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还得试上一试。当然,就算试出马坤知道这件事,他也不能怎样,难不成还能给马坤洗脑,让其忘掉这件事?他也不会这样的玄功!但,至少可以知道,马坤对他好,不是真心实意的,是虚情假意的。他也就不会把马坤当有过命交情的好朋友好兄弟,顶多当个普通朋友或者酒肉兄弟。大家你利用利用我,我利用利用你即可。

于是,李飞白把脸一板,冷哼一声,表情严肃的道:“不要怪罪?你要再来迟一步,我的小命,下盘村的百姓,全要遭秧。”这已不是一介布衣能跟衙役首领说话的口吻,简直是上级对下级的训斥。

马坤异常惊慌,点头道:“是,是!”

李飞白道:“怎么处理吧!”

马坤道:“飞白老弟消消气,我一定让你满意!”

李飞白的父母震惊了,下盘村的村民震惊了,力役震惊了,蒋国贤与邓宝也震惊了!这李飞白到底什么来头,难道不是下盘村的村民,为什么衙役首领会对他如此恭敬客气,简直像个三孙子。莫非李飞白讲的都是真的?可,就算他治好了镇抚大人的伤,衙役首领也没有理由对他如此恭敬客气啊!

李飞白道:“别不知道前因后果便瞎处理。我来问你,今年是不是皇上圣明,减免一半皇粮。”

马坤道:“没错!”

李飞白道:“县令开的催粮票上,是不是清楚明白写着,今年纳粮减一半,并盖有县衙的大印。”

马坤道:“是啊!”

李飞白道:“那为什么,这个叫邓宝的,非得按全额征收,把百姓往死路上逼!”

马坤指着邓宝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邓宝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这罪说大很大,简直能大到天边去,跟违抗圣旨、娇诏圣意都能扯上关系。这罪说小又很小,衙役们催粮,捞点好处,衙门里谁不知道,只不过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反正催粮回来,大家伙多多少少都能沾点好处。有时候县令大人还故意纵容衙役们去这样干,搞得一户人家家破人亡。这叫什么?这叫杀鸡儆猴,让百姓们知道不交皇粮的后果,就不敢不交皇粮了。

但这件事情得有个前提,没人追究。这里的人指的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连县衙的门都进不去,除了自认倒霉,又能怎样!这里的人指的是上级或者同僚没人追究。如今,马坤追究起来,是什么罪,那还用说吗。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马坤,道:“大哥!”

马坤喝道:“闭嘴,哪个是你大哥!叫我马首领!现在知道怕了,你祸害乡邻,为非作歹之时,可曾知道怕!”心中却道:“你走县丞的路子时,心中可有我这个大哥?就算你想发点横财,怎么也得给我说一声吧,我能拦住不让你发财?你翅膀硬了,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何必管你。”

第三十章 一点薄礼

邓宝解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尺长的伤疤,道:“马首领,念在我曾为您挨过一刀,救救我吧!”

马坤心头不由一柔。那时他还是步快中的一个小头目,带着五个兄弟去拿一个撬门别锁的小贼。当时人脏俱获,大家伙见那小贼身体瘦弱,全都大意了,既没搜身也没上枷,领着小贼往衙门去。谁知,半道上小贼从怀中掏出一把砍柴刀,对着他的后背猛砍而来,想要砍死他后,其它衙役惊慌失措时趁乱逃跑。

邓宝眼尖,一肩把他撞开,那刀便在邓宝身上留下尺长伤口。当时血流如注,幸亏旁边就是医馆,这才保住性命。不然,如今邓宝坟头的柏树都有碗口粗了。

马坤转头去看李飞白,希望李飞白松松口,也好让邓宝保住这份差事。却见李飞白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一眼。

马坤把心一横,暗道一声:“兄弟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这位爷得罪不起。强自帮了你,哥哥也没有好下场。”冲旁边力役喊道:“把他给我绑起来!至于定什么罪,自有县令定夺!”

力役们见邓宝对马坤的态度,自然知道马坤才是老大,忙拿绳上前去绑。

邓宝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见马坤对李飞白的态度,实在想不通这倒底是个什么人物,为什么马坤要如此巴结,心中暗道:“我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啊!”他毫不反抗,任由力役们把他绑了个结实。

李飞白仰仰下巴,冲地上躺着的四个衙役道:“这四个怎么说?”

马坤自入院中,便十分奇怪,四个衙役为何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此时听了李飞白的话,冲力役们道:“把他们四个也拿下,到时请县令大人一并问罪。”待四人熟睡的衙役绑好,他笑道:“飞白老弟,是否满意?”

李飞白的下巴又朝蒋国贤站的地方仰了仰,道:“身为里长,应该知道县里减一半征收皇粮的事。可他,为虎作帐,根本不管治下百姓的死活,这种人着实可恨!”

蒋国贤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头道:“首领大人饶我,飞白贤侄饶我!”

李飞白喝道:“闭嘴,哪个是你贤侄!”

蒋国贤改口道:“李爷爷饶我,李爷爷饶我!”

马坤连自己的下属都拿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又如何放在心上,喝道:“把他也拿下!”

力役们赶忙上前捆绑。蒋国贤被捆住之后,嘴上犹自嚷嚷个不停:“马爷爷饶我,李爷爷饶我!”马坤听得咶噪,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刚才被蒋国贤砸了一棍的力役,此时见蒋国贤失势,表现的尤为积极。他四下里一看,也没有堵嘴的东西,就从地上抓了一把土,也不管里边混着鸡屎,塞到蒋国贤嘴中。蒋国贤把土吐出,还要求饶,那名力役怒道:“再敢开口,信不信我去猪圈抓把屎来,塞到你嘴里?”蒋国贤这才不敢再求饶。

马坤笑道:“飞白老弟,现在满意了吧!”

李飞白微笑颌首,道:“多谢马哥及时相救,不然兄弟今天可要皮肉受苦了。”心中却道:“原来是这样!”想他对马坤如此无理,马坤毫不生气,一切以他满意为准则,还以笑相待,不是知道了他与钱子俊的关系,还能是因为什么?不由的又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办事还得小心为妙,免得隔墙有耳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马坤道:“飞白老弟刚回到家,就被这种烦心事搅挠,想必该办的事还没有办,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吧!”

李飞白摇了摇头,马坤走到二老面前,行礼道:“伯父,伯母,不知可有空闲的屋子,好让我关押这几个不法之徒?”

李大宁与妻子都是本份的农户,胆小怕事,以前见到普通的衙役,都打着十二分小心,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今天若不是被逼急了,借他十个胆也敢跟步快班头叫板。如今见衙役的首领给他行礼,又叫伯父伯母,当即傻了眼,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李飞白走上前去,笑道:“爹,娘,在想什么呢?马哥跟您们说话呢?”

李大宁与妻子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您是堂堂差爷,我们是小老百姓,怎受得起你如此称呼!”

马坤道:“飞白是我兄弟,你二人也就同我父母一般无异,如何不敢当?敢当得很,二老就不要如此见外,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老马,觉得我不配当您们子侄辈,把我当外人。”说着话,走上前去,握着李大宁的手,又道:“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二老,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准备,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二老笑纳。”

李大宁顿觉手中多了个物件,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待马坤把手松开,才看见手里多了个三两重的小金元宝。

按大明朝廷颁下的规定,一两黄金可兑换三两白银,事实市面上一两黄金可兑换五六两白银,有时候甚至能兑换七八两白银。也就是说,马坤一下子送给李大宁二十两白银,竟然还说是薄礼。庄户人家,一年累死累活也攒不下三五钱银子,别说三两的黄金,三两的银子也没见过啊!李大宁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得去看儿子。

李飞白心道:“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说,你驭下不严,险些把我搞的家破人亡,就当是补偿吧!”便道:“爹娘,这是马哥的心意,不收就拂了他的好意,你就收下吧!”

马坤见李大宁把那金元宝放入怀中,知道自己跟李飞白的关系又进一步,高兴道:“这就对了!”顿了一下,又道:“伯父伯母,你们还没说,有没有空屋子关押犯人?”

李大宁连忙道:“有,有,我去收拾一下。”

马坤道:“关押个犯人还收拾什么,美得他们?条件越差越好!”

李大宁前边带路,来到一间堆放柴火的屋子,推开门道:“你看这间如何?”

马坤随意看了一眼,道:“太可以了!”吩咐力役把六个五花大绑的人带到房门里,并命两个人在门外看守,其它力役全都出去院子待命。

李飞白见马坤没有走的意思,看来是要等明日同他一起回县城。便道:“爹娘,若非马哥及时赶到,今天我们家将遭大难,我们得请人家喝酒!”

李大宁道:“对对!可,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只怕怠慢了人家。”

马坤笑道:“伯父伯母,你们这样说话,可又把我当外人了!可有酒有肉?”

李大宁道:“家里还有一只老母鸡,我这就去杀了。酒是自家酿的地瓜烧,怕您喝不惯。”

马坤道:“有酒有肉就成,只要能陪二老喝上一杯,又何管什么酒什么肉?”

李大宁当即去杀鸡,他的妻子也去厨房忙了起来。院子里的村民们纷纷前来说话,他们归根结底还是怕官差,不敢跟马坤说什么,只是跟李飞白扯些闲篇,语气中尽显巴结。李飞白随意应咐了两句,村民们纷纷回家做饭不提。

第三十一章 赶庙会

不一会的功夫,李大宁的妻子已把鸡做好,端到院中的矮桌上放下。

李大宁拿了酒,相邀马坤坐下。马坤想请李大宁的妻子一起来吃,李大宁却非常传统,说了句:“女子不上桌。”便不再说话,只是往碗中倒酒,请马坤喝。

李大宁的妻子又在灶火一顿忙碌,先是给李大宁他们又炒了几个小菜,接着便给外边的力役以及邓宝他们做起捞面。

马坤不愤,道:“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就该饿着他们,管他们干何?”

李大宁道:“都是庄稼人,既去服徭役,哪能不听命令。由她去,由她去。”

饭间,李飞白把自己回来的目地讲了。李大宁连道:“那敢情好,就是不知能卖出去不能!”

李飞白又费了一番口舌,所讲跟给郑浩然讲的大差不差。然后又把五五分成法给李大宁说了。因为李飞白的钱子有限,不可能现在就按分成法买石狮子。再加上人的手艺有高低,雕出来的石狮子质量有好有次,所以只能等卖出去后才能分成。

他又把这些都讲明白,李大宁道:“只要能卖出去,一个石狮子比往年数个赚的还多,迟些分钱又有什么?村民们肯定乐意。”

李飞白就给了李大宁十数两银子,让他这几天去趟王屋乡,多雇些驴骡人手,把所有的石狮子运到县城。

李大宁越看自己这个儿子跟以前不一样,想要问问李飞白这些日子去县城都发生了什么,可马坤这个外人坐在旁边,他也不好开口。

等吃完饭,马坤生拉硬拽,让李飞白上山打猎。下盘村附近,山高林密,野味着实不少,一下午的时间,打了七八只野鸡,两三只野兔。等二人回村,只见家里院外异常的热闹,村民们又集中过来。他们杀了一头肥猪,支起两口大锅,下边火烧的正猛,一锅炖肉,一锅下面。

原来,村民们听说自己数年前雕的石狮子又有了出路,再加上今天还免了一半的皇粮,全都高兴的不得了,将家中最好的东西全拿出来,要跟李飞白与马坤乐呵乐呵,好感激二人之情。

李飞白与马坤刚把手中猎物交给村民整治,就被几位老人相邀着坐在一张八仙桌前闲聊,没过一会,饭菜已熟。村民们轮番上前敬酒,李飞白尽兴而饮。马坤见李飞白喝的豪爽,自己不好拿着捏着,也来者不拒。等宴席散时,二人喝的酩酊大醉,醒时已是第二日早上。

吃完早饭,马坤将力役分成两拨。一拨把应缴的皇粮送往王屋乡,等全乡的皇粮缴齐了,再一同送往县城。一拨押着邓宝六人前往县城。众人进了城,马坤让力役把六人送往大牢,领着李飞白去看那两间门面房。

老郭早从马坤嘴中得知李飞白的义举,甚是感激,在保人的见证之下交割完房子,说什么也要请二人喝酒。盛情难却,三人来到天香楼。上楼之际,有个小吏也在二楼吃饭,许是内急,正匆匆往楼下走。看到马坤,连忙打着招呼。

马坤爱搭不理的,随意应酬了两句,便上楼而去。李飞白心想,这个小吏的级别一定比马坤的要低上许多,马坤这才懒的搭理。

席间,那个小吏又过来敬酒,推门之际,见李飞白坐在首位,马坤坐在下首相陪,不觉略略吃惊。又见马坤正拿着茶壶给李飞白续水,并介绍着刚上的一盘菜是什么菜!说话时,马坤的屁股甚至不敢全挨着椅子坐,而是半拉屁股离开了椅面。他更加吃惊,暗道:“这年青人是谁,为什么马坤如此巴结。在整个济源县,除了县令大人,县丞大人马坤也不会如此巴结,不知这个年青人是什么来头。”

他敬酒之时,旁推测敲,想要打听出李飞白的来历,可马坤装聋作哑,丝毫没有告知的意思。马坤跟他说话时态度倨傲,可对那年青人说话时,倨傲的之意立马不见,又换成恭恭敬敬的态度。他敏锐的发觉,不管这个年青人是谁,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反正只要恭敬就对了。

他恭恭敬敬的给李飞白进了杯酒,又恭恭敬敬的告辞离去,回到自己那个雅间,整个人发起了呆,就连同伴敬酒也没心思喝。心中想着:“若是能够那个年青人攀上交情,今年往上升一升,肯定就有希望。”

李飞白大醉而归,第二日早上醒来,头晕沉沉的,肚子里翻江倒海甚是难受。这数日来连番醉酒,他暗暗靠诫自己,以后再不能这样喝,再这样喝非喝死不可。等洗嗽完毕,喝了嫂子熬的小米粥,难受劲才得以缓和。

吃完饭,他出了家门,来到寅宾馆,走到后院,见钱子俊正在缓缓行走,便快步走上前去,笑道:“大哥,能下床走动了?”

钱子俊道:“有你这个神手精心调治,伤好的特别快。”

李飞白道:“走一会还是回床躺着,免得牵动伤口再出血。”

钱子俊道:“不躺了,再躺身上就该长蘑菇了。”顿了一下又道:“我明天打算回去!”

李飞白“啊”了一声,道:“这么快就走?你的伤不要紧?”

钱子俊道:“伤倒没什么要紧,骑马走的慢些,到开封府应该没有问题。”又道:“告的假时日已超,回去晚了,不好交待。那些千户,嘴上不说,心里没有能瞧得起我,以为我这个公子哥,熬不上几天就会从卫所滚蛋。我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又道:“我要走的消息别告诉其它人,不然又是好大的排场,迎来送往的麻烦。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还是少给自己找点事为妙。”

李飞白点头答应。他跟钱子俊虽说认识的时间不过几天,但脾气相投,又是拜把子兄弟,二人已相当亲近。听钱子俊说要走,不觉有些伤感,道:“此时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钱子俊道:“等我伤养好了,再来济源找你。或者你去开封办事,就到卫所找我!哦,对了,你那买卖筹备的怎么样了,卖石狮子真的能赚钱吗?”

李飞白道:“门面买下来了,石狮子过几天方能送到。要不大哥跟我去瞧瞧,看我的铺面如何?”

钱子俊道:“石狮子又没到,不能看是不是如你所说的墨玉一般又栩栩如生,去那干嘛,去看那两间屋子吗?两间空屋子又有什么好看的,等下次来了再去,到时连石狮子一起看。”说完,又道:“二弟,陪我出去走走?”

李飞白道:“大哥想去哪?”

钱子俊道:“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说去哪就去哪?反正,只要是热闹的地方就行,这些日子只能在屋里呆着,可把我给憋坏了。”

李飞白道:“那,咱们就去赶庙会吧!”

第三十二章 金龙玉简

济源虽是怀庆府辖下的一个小县,可济源的庙会却远近闻名。不光济源本地人逢五会去赶庙会,就是怀庆府的其它县,甚至河南府的人也会来赶庙会。不为其它,只因济源这个庙太出名了!

济源这个庙并非和尚住的寺庙,而是真真正正的庙,是祭祀水神的地方。

天下四渎,长江、黄河,淮水,济水。济源济源,因它是济水的发源地,才有了这个县名。唐朝时,洛阳是神都,因离济源近,于是朝庭在济水发源的地方盖了庙宇,称之为济渎庙,供奉济渎大神,每年都有祭拜,甚至皇帝也时常亲至祭拜。所以,济渎庙的规模非常大,规格非常高,甚至庙里两颗数人环抱的柏树也异常有名,百姓们都说,那是尉迟敬德奉旨建庙时亲手栽种的,因此敬称为“将军柏”。

由此可见,唐时济渎庙已盛名在外,历经数百年而不衰。只是到了大明朝,因永乐帝建都北平,实在是离得太远,这才不来祭拜。济渎庙从那时开始衰败,没有以前兴盛,不过逢五必会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钱子俊不想招摇,便没叫仆役去叫个官轿过来,而是和李飞白从后门悄悄出了寅宾馆。钱子俊腿上有伤,走路艰难,他二人在骡马行租了头小驴。钱子俊骑驴李飞白牵驴,出了城向北而去,走出去三里来路,已看到里许外的庙宇,红墙绿瓦甚是气派。

再往前,尽是吆喝叫卖的小商贩,把路堵的严严实实。

两人把驴拴在一家店前,李飞白给了店家十文钱,请其代为照看,然后伸手扶住钱子俊挤入人群。

钱子俊先还饶有兴趣的去看地摊上的杂货,看了一会见每个摊位上卖的大同小异便没了兴趣,提意去庙里看看。二人来到庙前,只见庙门紧闭,叩了半天门,才有一个门子过来开门,朝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庙宇重地,闲人不得擅入。”

钱子俊道:“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那门子见钱子俊衣着华贵,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他不敢得罪,道:“稍待!”将门关上自去。过了一顿饭工夫,庙前小门再次打开,一个胥吏打扮的人冲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是?”

钱子俊把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那名胥吏接过一看,惊道:“原来是……”

钱子俊伸食指在唇间“嘘”了一声,道:“我能进去转转吗?”

那名胥吏连忙道:“能,能!”把腰牌递还,请二人进了庙。待把小门关上,他往钱子俊面前一跪,拜道:“不知镇抚大人前来,小人有失远迎,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钱子俊让那名胥吏起来,道:“你是这家庙的管事?”

那名胥吏道:“也不算是!小的是工房的一名书吏,前来检查庙中建筑,看有什么地方需要修补。”

钱子俊“哦”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胥吏道:“小的姓王,名要俭。”

钱子俊道:“王要俭,王要俭。这个名字有意思,是你父母希望你能俭以养德吗?”

那名胥吏道:“名字是祖父给小的起的,正如大人所说,他希望小的俭以养德。”

钱子俊道:“名字我记下了,你去忙吧!”

那名胥吏高兴道:“是!”顿了一下又道:“小人就在侧殿,大人有需要,喊小人一声就行。”说完,行礼告退。也能怪他会高兴,能让镇抚大人记住名字,虽不能确保升官发财,但最少多了几分希望。以后去开封府办事,也可借今日之事拜访。何况,他也知道钱子俊的爹是谁,只要能多拜访拜访,钱子俊在他爹面前说一句好话,升官自不必说,升迁到承宣布政使司当差,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飞白与钱子俊顺着甬道前行,在各个殿里转了转。里边供着各路大神,每经一殿,二人都对着大神拜了拜。

来到两颗柏树之前,钱子俊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柏树,叹道:“好大的古柏。”

李飞白道:“百姓相传,是尉迟恭亲手种的。”

钱子俊道:“难怪如此粗壮,原来快千年之龄,只怕已成了精。我们也拜上一拜吧!”说话间双手合什,冲古柏拜了拜。

二人继续往后走,到了一处用青砖砌成的偌大水池,池前竖着一块石碑,上刻“济水源头小北海”七个大字。池里泉水叮咚,尺长的青鱼游来游去。池子一角有石阶,钱子俊不让李飞白搀扶,顺着石阶来到水旁,掬了一捧尝了尝,道:“好甜的水。二弟,你也下来尝尝。”却见李飞白手扶石栏正望着池子中的水发呆。于是,他又走上去,问道:“二弟,在想什么呢?”

李飞白这才惊醒,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想什么?”

钱子俊道:“没想什么你会发呆?快告诉哥哥,在想什么!”

李飞白确实在想事。他记得,自己未穿越之前,有一次这个水池子清淤,从里边发现数枚宋朝投放的金龙玉简。这还是在清朝覆灭之后,人们不再封建迷信,济渎庙很长时间没有专人管理,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个水池子里洗过澡,摸过鱼,竟然还能发现古物!可想而知,大明之前数个朝代不知往这个水池子里投放过多少金龙玉简。

封建王朝,官员不会容许有人去神池里洗澡摸鱼,既使有百姓偷偷摸摸洗澡摸鱼,发现了金龙玉简,也不敢私自带走。毕竟,那时的人十分迷信,普通写了字的纸片都不敢亵渎,更何况是跟神直接对话的金龙玉简。这些宝贝,此时池子里该有多少?如果全捞上来,能值多少钱?仅是金玉的价值就不低,何况还是古物。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这些东西不见得有人买。就算玩收藏的要,他又不认识玩收藏,找不到人如何卖!他本来不信神,可自打穿越之后已有些信了,不然如何解释他的穿越?所以,跟神有关的东西还是莫打主意,万一神怒了,不是他的小身板能承担的。

这些念头如何能跟钱子俊说?李飞白只得嘴硬道:“真的没想什么?”

钱子俊笑道:“你不说就算了!”

两人又在庙里转了一会,看看天色已近中午,这时王要俭赶来问道:“二位大人,是否在庙里用饭?”

钱子俊还想着一会找个酒楼跟李飞白好好喝上一顿,就当是明天的践行酒,便谢了王要俭的好意,与李飞白相携着出了庙。

二人正要顺着原路去骑毛驴回城吃饭,这时李飞白看到庙门右侧有张桌子,上边文房四宝俱全,有位少女正垂首绘画,旁边摆着一叠画好的画。画前垂着一张白纸,上边写着“每幅十文,概不还价。”八个字。字体娟秀,甚是好看。

第三十三章 操之过急

李飞白见那少女一袭白衣,身形婀娜,似乎在哪见过,不由的便多看了两眼。

钱子俊会错了意,笑道:“没想到二弟满身铜臭味,竟还是个喜欢字画的风雅人氏。走,我们上前瞧瞧,这位画家画的怎么样?”

二人走到桌前,看那少女拿笔在纸上做画。

钱子俊道:“二弟看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李飞白哪懂字画,只见纸上一团墨黑,道:“墨色太重!想是这位姑娘还没画完,等画完了,染些大红大绿的颜色,那就好看了!”

钱子俊皱了皱眉头,心道:“你又不懂画,为何要对画摊如此感兴趣!”但还是解释道:“二弟此言差矣!看一幅画的好坏,尤其是山水画,不是看其是否五颜六色,而是要看用笔用墨。墨分五色,焦浓重淡清。笔分五法,勾皴擦染点。你瞧姑娘画的这幅山水,五色已分,五法尽显,绝对是一幅不俗的山水。”

画画的姑娘本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垂首在画画。听了钱子俊的画,忍不住抬头来看说话的人是谁。

钱子俊只觉眼前一亮,心中暗叹:“好俊俏的一位小姑娘!我刚才只看画摊没看人,还道能有如此功底的人,一定是四五十往上的人,没想到才十六七岁。”这才弄明白,李飞白不懂画为何对画摊感兴趣,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回头一看李飞白,果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姑娘看,更加的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李飞白道:“原来真是你啊!”

画画的姑娘眉头微蹙,还道是登徒浪子来调戏自己,道:“我不认识你。”声音清脆,有如百灵鸟在唱歌。

李飞白道:“五六天前,你是不是在三宫殿前的巨石上画画?旁边有两匹马飞掠而过,其中有匹马上的人就是我啊!”

画画的姑娘一想,五六天前自己确实在三宫殿附近的巨石上画过画,方知误会了李飞白,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一画画就对身边的事完全不知,因此毫无印象。”

李飞白记得,当时自己骑在马上回头看这位姑娘时,依稀看到这位姑娘似乎也看了他一眼。那时还想,凭他剑眉星目的帅气,虎背熊腰的健硕,以及骑在马上的飘逸,一定会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没想到对方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他多少有些失望,又见对方说完,低头继续作画,明显对他的搭讪不感兴趣,便道:“大哥,我们走吧!”

钱子俊心道:“二弟啊二弟,你既对这位姑娘有意,哪能如此放弃。年青人毕竟面子薄,见人家对你没兴趣,你便打了退堂鼓?嘿嘿,让大哥来帮你。”他道:“莫急!我想买几幅画。”

画画的姑娘见来了买卖,便搁下笔,指着桌旁的一叠画,道:“公子请选。”

钱子俊拿起那叠画,随意翻了一下,见足有数十张之多。再细看那些画,张张都可谓精品,虽比不了古时的名家,与本朝的沈周、文征明、唐寅比还有一定差距,可已比那些在京城混迹,自诩为书画大家的人强上许多。做为年龄才十六七岁的人,画画的功底已如此强劲,假以时日成就肯定不比那些真正的大家低。更难能可贵的是,画画的是个女孩,一个女孩能把画画的比大多数男儿好,大明的天下应该是绝无仅有的一例了。

如果把这些画拿回去,给那些平时风流,到处给人画画题字的雅士看看。足以让他们自惭形秽,从此以后不敢再给人随意题字画画。如果再让他们知道画画的是个十六七的女孩,只怕能让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

钱子俊挑了十张,正要开口说话。这时,一个人凑上前来,语气蛮横的道:“三文的占地钱该交了吧!”听说话的架势,应该是济渎庙的所在地,北海乡里房听差的来收占地钱。

画画的女孩目露乞求,道:“大叔稍待,等这位公子爷买了画,这就把钱给你。”

那听差道:“就你这鬼画符的画还有人要?我当初真不该听信你的话,以为你的画能卖钱,让你欠着占地钱先卖画。一早上的时间我已看明白,看画的人不少,何曾有一人买画?他们都是见你模样俊俏,跟你调笑两句罢了,你还当真有人买你的画。姑娘,我劝你早点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算了,一天抛头露面的,也不怕人笑话。”

画画的女孩欠人钱嘴短,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用巴望的眼神看着钱子俊,希望两人随意买上一张,好歹把钱给那位听差,免得再受侮辱。

李飞白不懂画,搁平时,要让他花十文钱买幅画,他宁愿去买两个肉夹馍吃。可此时见收钱的嚣张,卖画的可怜,再加上他与卖画的数天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熟人,顿生侠义心肠,从搭裢中摸出五文钱来,甩到听差的身上,道:“钱给你,敢赶离开,别在这里啰嗦,挠了爷们的雅兴。”

听差的敢欺负画画的女孩,却不敢欺负旁人。他见钱子俊衣着华贵,李飞白气势压人,就更加不敢欺负了。朝地上的铜钱一看,见是五文而非三文,便道:“多了两文。”

李飞白道:“多的那两文是赏你的!”

听差的笑道:“谢爷打赏!”弯腰将五文钱捡起来装好,离开时还乐得不行:“今天运气实在不错,平白无故赚了两文钱。”

钱子俊待那听差的走远,回头继续看画,心里却不觉摇头:“从听差的话中可以听出,这位姑娘的画没人买。这么好的画,画一幅怎么也得两三天时间,才卖十文钱,也卖得太便宜太不值了。想画画也是极费钱的行当,这个姑娘会画画,以前家境应该不错,也不知遭了什么难,竟沦落到街头卖画。得想个办法帮帮她才好,如果能促成二弟与其的一段姻缘,那就更好了。”想到这里,他有了主意,道:“就买这十幅吧!”

李飞白赶忙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道:“给你!”

那姑娘看着银子,为难道:“十张就是一钱银子,我这里无剪无秤,破不开。”

李飞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帮帮这个姑娘,道:“不用破,都给你了!”

那姑娘变了脸,道:“什么意思?也是赏我的!无功不受禄,我平白无故要你那么多银子干嘛?十幅画一百文钱,你有一百文钱,就把画拿走。你没一百文钱,就把画放下,等把银子破开了,再来买画!”

李飞白好心好意却被一顿抢白,甚是尴尬,伸在外边的手不知该收回还是把银子放下。

钱子俊暗道:“操之过急,操之过急!知道你对这姑娘有好感,所以想用钱来打动她。可这姑娘明显不是爱财的主,你给她这么多钱,如何让她不怀疑你另有企图?男欢女爱这种事,最忌操之过急,得戒急用忍方可成功,还是让大哥来帮帮你吧!”道:“二弟,把银子收回,给她百文即可。”

第三十四章 郑公子

李飞白只得收回手,把银子装回褡裢,又摸出一百文钱,交给了那姑娘。

那姑娘收了钱,把画叠好,递给钱子俊。钱子俊将画装入怀中,瞥了眼案子上其它画的落款,道:“你叫侯艳敏?”

那姑娘一边收拾未售出去的画,一边点了点头。

钱子俊道:“姑娘画的这么好,卖十文一幅,实在有些可惜!”

侯艳敏道:“没有办法,卖贵了也没人买。”

钱子俊指了指周围闲逛的人群,道:“恕我直言,画这种东西,是卖给识货的人的,不是贩夫走卒能买的。你在这里摆摊,明摆着是明珠暗投嘛,别说十文钱,五文钱也没人买。为何不去画行转转,把画卖给他们?”

侯艳敏叹了口气,道:“怎么没去?可人家只要名家大家的字画,一听我卖的是自己的画,连看都不看,就把我赶出来了。”

钱子俊道:“这样吧!我在开封府路子熟,可以给你找找门路。就你画的水准,一幅卖一百两不敢说,卖个五六十两还是没有问题的?”

侯艳敏眼前一亮,道:“真的能卖五十两?如果真的能卖五十两的话,你一幅给我二十五两就成。”

钱子俊道:“这些以后再说。我冒眛的问一句,不知姑娘家在何处?等我有了买家,也好找你买画。”

侯艳敏摇了摇头,道:“我四海为家。有钱住店,没钱随便找个地方睡!本来,过两日我要离开济源去别的地方画画,既然你有门路,我在这里多呆些时日,每月逢五来此处画画,到时你来这里找我就行。”

钱子俊见侯艳敏说话时神情落寞,知道这里边肯定还有隐情,只是现在彼此陌生不便相问,道:“一个女孩子四处漂泊着实不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兄弟刚买了两间门面作铺子,楼上两间屋,他住一间尚空余一间。不如你去他那里住,等画卖出去了,一月给他一百来文做租金如何?”

侯艳敏脸露警惕之色,道:“不必了!我尚有几件首饰,本来是娘留给我的,不舍得卖。如今卖上一件两件,自有钱住店。你若真的有门路,我在这里等你两月静候佳音,到时不来,我自会离。”说罢,拿起笔俯身又画起画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愿再说话,请钱子俊与李飞白离开的姿态。

钱子俊讪讪的一笑,道:“二弟,咱们走吧!”二人离开画摊,他压低嗓子又道:“二弟,本来我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把她诳到你那里,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的好事就成了,没想到让她起了警惕之心。不过还好,最少把她稳在济源,你没事的时候,就来找找她,所谓日久生情,应该也可以成事!”

李飞白“啊”了一声,道:“原来你不打算帮她卖画啊!”

钱子俊笑道:“卖画还是要帮的!可若促成你俩的美事,也算大功一件。二弟,你眼光不错,这女子不光长得俊俏,画也画的极好,简直是个才女。若非你先看上她,大哥一定会想尽办法追求她的。”

李飞白无语,为什么马坤和钱子俊都会以为他对侯艳敏有意思呢?要撮合他们两个成为一对。他解释道:“大哥,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钱子俊道:“你以为我比你多吃了数年盐是白吃的,看不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没意思,你一看到她就两眼放光?没意思,人家的画明码标价仅要十文,你给人家五两一幅?”

李飞白道:“我见她两眼放光了吗?没有啊!我给她五两,那不是因为她太可怜了,连三文的占地钱都拿不出。”

钱子俊用手戳了戳李飞白的心,道:“你骗得了你的嘴,骗不了你的心。”顿了一下,又道:“她可怜?满大街可怜的人多呢,也没见你每人都给五两银子。”

李飞白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身后杂乱一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富家公子领着六个随从正从那边过来。

庙会上,摊位之间的路本就不宽,又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七个人,六个在前开道,有人挡道就伸手推到一边,哪管那人站立不稳,撞倒路边摊位,打烂摊上货物。一时之间,行人纷纷避让,摊主急忙护住摊位,惊得小儿哭闹,行人怒目,摊主怨声载道。

七人毫不在意,反而觉得是个乐子,哈哈大笑走到庙门前边。

侯艳敏也被大乱惊到,抬起头去看。一个随从正好看到,指着她对那个富家公子道:“郑公子,你瞧那边画画的小娘子好漂亮。”

郑公子去看时,侯艳敏已垂下头继续作画,他问道:“真的很漂亮?”

那名随从道:“真的很漂亮!”想了一下又道:“反正比翠香楼的姑娘们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郑公子“哦”了一声,道:“那咱们过去瞧瞧!”

七人来到侯艳敏的画摊前,一个随从嚷嚷道:“别画了,别画了!”说话间已去抓侯艳敏手上的笔。侯艳敏把身子往后一缩,避开那个随从,抬头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郑公子“咦”了一声,道:“确实漂亮!”伸手就要去摸侯艳敏的脸蛋。侯艳敏抬手挡开,道:“手脚放干净点!”

郑公子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怎么做生意的?有客人来,应该笑脸相迎才对,如此对待客人还怎么做生意?”他指了指案上的画,接着道:“这里有多少幅画,我全要了!”

侯艳敏道:“三十七幅,一共三百七十文钱。你们把钱放到案上,拿了画快走吧!”

郑公子让一个随从拿画一个随从掏钱,笑道:“小娘子,你的画我全买了,现在能跟我走了吧!”

侯艳敏道:“你什么意思?”

郑公子道:“我若不是看上你的人,买你的画干什么?乌漆墨黑,擦屁股还怕把我的屁股弄脏呢。现在,你画也卖完了,人也没事了,就陪我回去玩玩!”

侯艳敏咬牙道:“把画给我留下,把你的臭钱拿走,赶快滚开!”

郑公子道:“哎哟,人长得这么漂亮还会骂人,我喜欢!”

一个随从道:“小姑娘,郑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份。跟着我们郑公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在这卖画强?嘿嘿,只要把我们郑公子伺候舒服了,别说三百七十文钱,三千七百文,三万七千文也会给你的。”

侯艳敏怒道:“赶快给我滚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郑公子双手叉腰,头往后仰,一摇三晃的往前走了两步,道:“在济源这一亩三分地,能对我不客气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今天我倒要瞧瞧,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说时迟那时快,侯艳敏身子往前一探,拿起桌上的砚台冲郑公子砸了过去。这一下砸的极准,正中郑公子的额头。

第三十五章 这事管定了

郑公子“哎哟”一声怪叫,直起身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倒抽冷气,道:“疼,疼,疼死我了!”低头见自己的衣服染成一团团黑,大喝一声,道:“我才花十两银子做的衣服!”

侯艳敏冷冷一笑,并不搭话。

郑公子看人的眼神能杀人,怒道:“敢毁我十两银子的衣服?把她给我抓起来!等我玩完了,再让你们玩,然后卖到翠香楼去。他奶奶的,今天一定要把十两银子找补回来”

六个随从精神大震,又是捋袖子又是握拳头,就要来案子后抓人。

侯艳敏手往背后一伸,竟从腰间拔出一把尺长匕首,寒光闪闪甚是锋利,叫道:“我看谁敢来,别怪我替他放血。”

六个随从一怔,全都停下脚步。郑公子狞笑一声,道:“还是匹烈马!老子什么马都骑过,就是没骑过烈马!给我抄家伙上!”

六个随从环顾左右,去找趁手的武器。有拿凳子有拿扁担,还有从旁边摊上抢了两把菜刀的。

李飞白眼瞧侯艳敏要吃亏,就要上前帮忙。钱子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干嘛?”

李飞白道:“救人去啊!”

钱子俊点头笑道:“英雄救美?不错,不错!天下美女都爱英雄,你救了她,她肯定嫁给你。说不定还会来一句,多谢英雄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李飞白急道:“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说罢,就要挣脱钱子俊上去。

钱子俊道:“扶着我一起去啊!打架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两人相携,往画摊前赶。这时,瞧热闹的人已把画摊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他俩费了好大的劲,才挤了进去。忽然,有人轻轻拉了拉钱子俊的衣角,低声道:“镇抚大人!”

两人一看,原来是庙里的王要俭。钱子俊道:“你怎么来了?”

王要俭道:“在庙里听见外边喧闹异常,就出来看看!”

钱子俊瞧了瞧形势,见六个随从还在各自找着武器,便不急着动手,问道:“这个姓郑的什么来路?”

王要俭道:“是巡检司副使,郑宗仁的独生子,名叫郑体元!”

所谓巡检司,就是有的县不够设置卫所的规格,但又处于关隘险要之地,而设立的一种介于军队与政府之间的武装组织。他们的权力极大,既要盘查过往境内的人员,还要缉盗拿凶,甚至肩负收税与维持治安的职责。他们的级别又极低,主官巡检使仅为九品,属下弓兵、铺兵、防夫、火夫、义勇、长枪手、民兵都是地方武装,受县令管辖。

李飞白与马坤相谈数日,对于县中都有什么衙门甚是清楚,往地上啐了口痰,道:“我当什么来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行不法之事!原来只是小小巡检副使的儿子,也敢如此张狂,简直是找死!”他说话的声音不低,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站在三人附近的百姓,慌忙往两边撤。正找武器的六个随从,扭头往这边看。郑体元转过身子,看了三人一眼,道:“既然知道爷爷的名字,就别多管闲事!小心把你们绑到巡检司去,治你的罪!那时,受不了打再求爷爷饶命,可就晚了!”

王要俭心里算的明白,巡检司副使不过是从九品的小官,钱子俊却是从六品的大官,钱子俊的爹更是从二品的大员。该帮谁不该帮谁,那还用说吗?当即大喝一声:“放肆!”指着钱子俊又道:“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

郑体元“哦”了一声,道:“原来还是有来头的!你说说我听听,看是多大的来头。”

王要俭正要张口,忽觉钱子俊拽了拽他的衣角。他转头去看,只见钱子俊微微的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想暴露身份。王要俭疑惑不解,为什么钱子俊不愿暴露身份,只需把镇抚大人的身份一亮,保管郑体元的嚣张气馅立马全消,还会跑过来跪头求饶,一场打斗不就消除了。他哪知道,钱子俊最不爱以势压人,却最爱打架斗殴公平较量,既使是腿上有伤,也不愿放弃一展拳脚的乐趣。

郑体元等了半天,不见王要俭吱声,心下判定钱子俊也没什么来头,就算有也不会比他爹的官大。笑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王要俭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郑体元早看出王要俭穿的是胥吏服。可衙门里的胥吏,稍微有点权势的,他基本上都认识,既然不认识这个,肯定是这个没有什么权势,最多是在衙门里跑腿的小吏,便道:“我管你是哪根葱哪头蒜,识相的赶快给我滚一边去。”

王要俭被人如此小看,气红了脸。但对方人多,自己人少,万一钱子俊伤在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手上,那可怎么办啊!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他强忍住怒气,道:“在下工房书吏王要俭,跟巡检司的兄弟也喝过两次酒,还望郑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郑体元夸张的笑了两声,道:“我呸,我还当你是多大的官呢,原来是工房书吏这种芝麻绿豆都算不上的小吏。你他娘的有什么面子,我又为什么看你的面子!”既然王要俭仅是个吏员,他完全确定钱子俊与李飞白没什么来头,再大也大不到攒点去,不然三人怎会混到一块。他更加的嚣张狂妄,指着三人道:“赶快给我滚,听到了没有?不然你们明天再也不能去衙门当差,信不信?”

李飞白上前一步,道:“今天这事我们还真管定了!你们是七个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来!”

郑体元笑道:“哟,还真有不怕死的!”冲旁边一个随从道:“你上去,给我卸了他两条胳膊。出什事,我替你做主。”

那个随从手里拎着两把菜刀,上下左右比划了一下,道:“竖着卸还是横着卸?”

郑体元道:“我管你怎么卸,反正我想看看他以后用脚怎么吃饭!”

钱子俊道:“他手里有武器你没有,这样不公平!”弯腰从地上捡了两块青砖,递上前去,道:“用我教你的步法,给我往死里拍!”说完,又轻声嘱咐一句:“下手要有轻重,别惹上人命官司!”

李飞白点头示意明白,双手各拎一块青砖上前两步。

那个随从哇哇大叫,道:“没关的人都让开,不然管杀不管埋!”等到了李飞白面前,双手菜刀从上而下往李飞白双臂砍去,眼前却忽然一花,没了李飞白的影踪。正寻思着李飞白人去哪了,后脑处忽然疼,两眼一黑,朝前载倒,晕死了过去。

郑体元大吃一惊,知道李飞白可能练过,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冲其它随从喊道:“都给我上!”

五个随从拿着各自的武器,连同郑体元一起,全朝李飞白冲去。钱子俊大叫一声:“二弟,别吃独食,给我也留两个!”拖着伤腿加入战团。

王要俭是个读书人,什么时候打过架啊,早吓得双股打颤!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让钱子俊吃亏,也捡了两块砖头跟在钱子俊身后冲了过去。

李飞白一个人战三个,本来很短的时间就能解决掉这三个人。可地上杂物太多,所战的三人又都拿着长兵器,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三人全都拍翻在地。

钱子俊本来是三人中最凶悍的,吃亏腿上有伤,对付两个随从颇感吃力,额头上被扁担打了一下,鼓起一块鸡蛋大小的青紫色淤包。

王要俭拿砖抡人时闭着眼睛,又紧随在钱子俊身旁成了钱子俊的累赘,没打着对方,反被对方打了几拳几脚。幸亏侯艳敏手持匕首也加入混战,替他们挡住了郑体元,不然二人被三人夹攻,此时已被打翻在地。

第三十六章 等你抽筋剥皮

李飞白随即支援钱子俊与王要俭。他本就是农民,天天辛苦劳作,力气极大。脚下又会八卦游龙步,再加上手下的两块青砖,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两个随从拍翻在地。

钱子俊伤腿开始流血,痛的他“呲呲”倒抽凉气。

李飞白上前扶道:“你没事吧!”有王要俭这个有官吏身份的外人在旁,他便没有口称大哥。

钱子俊摇了摇头,道:“没事!”顿了一下,又道:“若非腿上有伤,这七个小毛贼还真不够我拍的。”他扭头去看郑体元,郑体元正手握一个锅盖,挡着侯艳敏刺过来的匕首,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家伙色胆包天,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侯艳敏身上,竟没发现自己的六个随从已躺到地上,昏迷的昏迷,呻吟的呻吟。他推了李飞白一把,道:“此时正是英雄救美的最好时机,快去!”

李飞白暗暗摇头:“我这大哥怎么跟马坤一样,都爱乱点鸳鸯谱。难道我真的流露出喜欢她的意思?没有啊!那看来他俩是闲得蛋疼。”心中虽这样想,但他还是怕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无耻大混蛋给伤了,抬头去看,只见郑体元嘴上虽还在讲无耻下流的话,但忌惮侯艳敏手上的匕首,也不敢轻易冒犯,仅在嘴上占点便宜。侯艳敏一时半会无忧。

他道:“要不我先扶你到那边休息!”

钱子俊坏笑道:“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赶快去英雄救美!”说完,冲王要俭招了招手,道:“你扶我去旁边休息。”

王要俭高兴异常,想整个衙门里,包括县令大人,除了他还有谁能和镇抚大人一起打架。这是什么关系,这是一起战斗过而结下的深厚友谊。如今,镇抚大人又跟他毫不见外,让他扶着去旁边休息,看来以后升官发财没跑了。就算不能升官发财,仅是打架与搀扶这两件事就够吹一辈子了。他伸手扶住钱子俊的胳膊,因为激动,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侯艳敏久攻不下,又急又累,脸上渗出汗珠来。

郑体元猥琐的干笑两声:“小娘子,别打了,累坏了身子一会还怎么快活!”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暗,好似头顶的太阳突然被什么给遮住了。他抬眼一瞧,只见一个人的身影,有如大鹏展翅一样朝他压了下来。

郑体元连忙举起锅盖去挡,却被那人左手上持的青砖猛的往下一砸。郑体元只觉虎口一疼,锅盖从手中飞出,又砸到他的脚上。这下,虎口与脚趾一块疼了起来。

郑体元瞥眼一看,左右双手虎口处被锅盖各划出一道口子来,鲜血直流。他连忙双手互按,止住了血却止不住疼,又赶紧对着虎口处吹气缓解疼痛。而为了缓解脚趾的疼通,他则在地上蹦来跳去,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喊道:“哎呀,妈啊!疼死我了!”

侯艳敏手握匕首往郑体元胸口刺去,却被伸出的一只胳膊拦住。她往前冲了两次,那只胳膊却极其有力,拦在面前纹丝不动。她抬起头,见拦她的是李飞白,道:“让开,让我杀了他!”

李飞白道:“让我来,你去旁边歇会。”

侯艳敏道:“这是我跟他的事,不用你帮忙,我要亲自杀了他!”

李飞白道:“现在是我跟他的事了!”回头对王要俭招了招手,道:“扶这位姑娘去那边休息。”

王要俭不知李飞白是谁,但见李飞白跟钱子俊关系熟络,而且武功高强,还当是钱子俊的护卫,当然不敢不理。他此时已把钱子俊扶到庙前石阶上坐下,连忙小跑上前,生拉硬拽把侯艳敏往后拖。

郑体元一边跳脚一边对着虎口哈气一边还不忘瞪着李飞白放狠话:“小子,我记住你了!今天不把你剁成碎块喂狗,我不姓郑!不仅你要死,你父母妻儿都得死!”嘴中污言秽语,一会的功夫已把李飞白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大半!

李飞白也不搭话,拎起青砖拍在郑体元脸上。

这一下拍的极狠,郑体元的眉骨划出两道口子,鼻梁骨断了,就连门牙也掉了两颗。他哇哇大叫,想要再骂些什么,忽觉嘴里多了点东西,吐出来一看,是两颗牙齿。这是一道黑影冲了过来,寒光闪过之处,大腿处忽然一凉。

郑体元害怕起来,那是匕首深深扎入产生的凉。若非那道寒光刺过来时,有个黑影把持那道寒光的手往下一压,匕首怎会刺中他的大腿,只怕已刺中他的心口,此时哪还有命来。

侯艳敏想把匕首拔出来,匕首可能扎入骨头,一时半会拔不出来。她异常恼怒,冲李飞白道:“谁让你坏我的事!”

李飞白道:“我知道你想杀他,我也想杀他,可杀人偿命,你不想活了?”

侯艳敏道:“我不活了,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李飞白知她正在气头上,无道理可讲,冲王要俭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王要俭想要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张着嘴道:“我……我……”

李飞白道:“赶快把她拉回去!”

王要俭连忙上前,把侯艳敏往庙门处拽。

郑体元见李飞白他们不敢杀他,又嚣张起来。但怕李飞白再打,往地上一躺,又是蹬腿又是打滚,捂着脸喊道:“妈啊,儿子今天是活不了了。爹啊,儿子死之后你要给我报仇啊!”

李飞白甚是无语,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人在地上撒泼耍赖的。看来对方已无还手之力,便把手上两块青砖扔到地上。

郑体元见李飞白连武器都扔了,胆气更壮,冲旁边随从喊道:“还有能动的吗?”

有个呻吟的随从爬起身来,道:“公子,我还能动!”

郑体元厉声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叫人,告诉他们我快被人打死了!”

那个随从连忙挤入人群,匆匆而去!

李飞白转身朝钱子俊走去,想要看看钱子俊的伤势碍事不碍事。郑体元还道李飞白要跑,喊道:“小子,有种你别跑!看我一会如何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李飞白回头一笑:“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你抽筋剥皮。”说罢,来到庙前石阶前,去看钱子俊的伤势。

钱子俊摇摇头,道:“我刚才看过了,不要紧!”

李飞白又对侯艳敏道:“小姑娘,你走吧,接下来的事我们来应付。”

侯艳敏道:“我不走!”又道:“事是我惹下来的,你们走吧,我来应付。”又道:“我就不信,在大明朝还没王法了!”

李飞白暗叹:“这些人要跟你讲王法,就不会发生邓宝催粮的事,也不会发生大白天强抢民女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如今这世道,讲的是权势,谁跟你讲王法。有权就无法无天,无权就寸步难行。做一个大明朝的老百姓何其艰难,能活着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你竟然还相信王法,太天真了。”不过,心中也暗暗佩服侯艳敏的倔强与不怕事,一言不和便敢拔刀相向的性格。

第三十七章 激起民愤

侯艳敏之前完全气晕了头,所以才会对李飞白大呼小叫,非得杀了郑体元以泄心头之恨。此时冷静下来,不觉有些后怕,今天如果不是李飞白几个帮忙,后果实在不敢想象。也可能已受了郑体元的侮辱,也可能力抗而死。可不管哪个结果,最后都得死。自己死了倒是解脱了,父母的仇怎么办?

不过也算有所收获,最少让她看明白了,李飞白、钱子俊都是正人君子,不是奸侫小人。之前,钱子俊那个提议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不然一个女孩子家走南闯北,实在太过凶险。她道:“刚才,谢谢你们啊!”

李飞白摇头道:“不用!大男儿立于天地之间,正该干些‘哪里的地不平就踩两脚,哪里的树丰了就砍两刀’的义事。不然,活一辈子又有什么乐趣?”

侯艳敏颇为赞赏,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道:“你那间房子真的是一个月租金百文?”

李飞白“啊”了一声。他是因为郑浩然家有个女人,实在不方便才出来住的。侯艳敏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想租自己那间房子住,这不成了才出围城又入围城?不过,他看侯艳敏确实是居无定所,如此流浪下去,不知要碰到多少个郑体元。这次,她幸运,碰到了自己。下次呢?于是便点了点头。

侯艳敏道:“等此间事了,我就去找你。不知,你那间铺子在什么地方!”

李飞白说了。

钱子俊哈哈大笑站起身来,给李飞白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十分明白,大功告成。接着,他道:“我也该回开封了,这里的事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李飞白想了想,就凭马坤对他的巴结劲,巡检司的人敢抓他,马坤只怕要跟对方拼命。再说,巡检司时常踩过界,去办本来属于衙役们的案子,两个衙门素有矛盾,那就更是万无一失。道:“能应付。”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明日早上才走,为什么突然要走。”

钱子俊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道:“他们看到这里,肯定又要轮番的慰问,一顿繁文缛节下来,要耽误两三天时间。”他又指了指郑体元,接着道:“这小子敢摸老虎屁股,真是捅了天了。他们不把案子查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怎肯容我轻易离开?一耽误又是两三天。加起来六七天就过去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还是早早逃离这个事非之地为妙。你能应付就自己应付,不能应付,就说我交待下来了,一定要严办!”

李飞白点头道:“你放心,我能应付。”

钱子俊道:“那好,飞白,咱们后悔有期。有时间一定要来开封找我,咱们好好大醉一场。”说罢,站起身朝人群挤去。

郑体元看的明白,叫道:“小子,有种别跑啊!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男人,这就吓得跑了?有种脱下裤子让大伙瞧一瞧,是不是娘们假装的!”

钱子俊双拳紧握,当即就想再教训教训郑体元。犹豫一下,最终摇头离去。郑体元还想骂些什么,却见李飞白忽然站了起来,连忙把嘴闭上,再也不敢发出一言。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人群忽然骚动,那个去叫人的随从挤了进来,一脸的喜色,道:“公子,我把人给你叫来了!”

郑体元用手撑地,探起身道:“够不够多?”

随从道:“够多,足足有小三十号人!”

郑体元道:“来的是哪支人马?”

随从道:“咱巡检司的长枪手,带队的班头是吴晋昌。”

郑体元一听来的是巡检司义通,班头是吴晋昌,哈哈大笑两声,指着李飞白道:“孙子,算你今天运气不好。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也难怪他会如此得意,因为之前他让随从去叫人,能叫来什么人心中没谱。毕竟,巡检司衙门虽在县城,可兵力全都部署在县境附近的咽喉要道,真要去那里叫人,最快也得一天一夜。他能等上一天一夜,对方能等得了一天一夜?只怕最后只能任由对方离去,而他丢了面子。所以他想,随从最可能叫来的是衙役,最好的结果就是衙役把人带到县衙大牢,最后怎么处理,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当然,他可以给交好的衙役塞点钱,让衙役把人往死里整治。不过,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干起事来无法随心所欲,除了花钱,还得央求。现在好了,来的是巡检司的人,把人带回去带的也是巡检司的牢房,那里是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整治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而领头的吴晋昌也是老相识了,除了是他父亲亲手提拔的这层关系之外,两人还常常喝花酒,关系自然不是其它人能比的!

他话音才落,人群外边已有人吆喝:“巡检司查案,都给我让开!”

人群一阵慌乱,闪出一条道来。一个大汉领着三十多个手拿红缨长枪的壮汉走了进来。那名大汉进来先四处查看,问道:“郑公子,郑公子,你在哪里!”

郑体元就躺在那个大汉的脚畔,只因满身满脸都是血迹,模样甚是狰狞可怖。那个大汉的眼睛曾在郑体元身上扫过两遍,还道是个被郑体元打伤的人,所以没有留意那人便是郑体元。

郑体元道:“吴哥,我在这里!”

那个大汉正是吴晋昌,这才一脸惊讶的看向地上血人,问道:“你是我郑公子?”

郑体元嚎啕大哭,道:“吴哥,他把我打得连你也认不出来了,你一定得给我报仇啊!”

吴晋昌道:“公子放心!今天我不把他碎尸万段,我吴字倒过来写。”招呼两个下属把人扶起来,扭头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道:“打人的是谁,给老子站出来!”郑体元在他身后,指着石阶上坐的三人道:“就是那三个乌龟王八蛋,还有一个跑了,你也帮我抓回来!”

吴晋昌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把这三个抓起来再说!”说罢,冲身旁的长枪手挥了挥手,道:“把这三个寻滋闹事,目无王法,将人打成重伤的人给我抓起来!”

一队长枪手领命,手持长枪向李飞白三个逼近。侯艳敏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脸色煞白,葱葱玉手忍不住握紧李飞白的胳膊。

李飞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莫怕,有我呢!”站起身时,长枪兵的枪尖已抵到胸前,只需再往前一递,就会刺个血窟窿。

李飞白伸指在枪尖上弹了弹,笑道:“吴班头,你这样做似乎不合规矩吧!”

吴晋昌道:“你殴打无辜路人,致使人家重伤。我抓你回去审问,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李飞白正要开口说话,忽见人群中出现几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黑着脸的赵学飞,一个是神情大急,只怕长枪伤到他的马坤,还有几个也都认识,县丞县薄典史那是老相识了,后边还跟着一大堆没见过的人,瞧打扮都是衙门里管事的。

李飞白本就不怯这些长枪手,大不了就是被他们抓到巡检司,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马坤的耳中,那时自然得救。此时见衙门里大小官吏都在,那就更加不怕了!指着郑体元,又指着犹在地上躺着的几个随从,道:“这几个泼皮无赖,大白天的强抢民女,我们看不惯才出的手。至于他们躺倒在地,那只怪他们学艺不精,群殴还打不过我们,又怎能怪我们下手太重。你不说嘉奖我们这种见义勇为的行径,还要把我们抓回巡检司问罪,就不怕如此倒行逆施,激起民愤吗?”

第三十八章 颠倒黑白

郑体元为人如何,吴晋昌心知肚明。可郑体元是他上司的儿子,他若不替郑体元出口恶气,长枪手班头也就算做到头了。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跟我到巡检司一趟,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李飞白道:“何必那么麻烦?这里有这么多的百姓,你随便问问,就会一清二楚!”

吴晋昌把脸一沉,喝道:“哪有那么多废话,识相的赶快跟我去巡检司,不然可别怪我动手了!”

李飞白道:“吴班头如此舍近求远,不会是想包庇这位郑公子吧。我听说,他可是巡检副使的儿子,那可是你的上司。就这么跟你去巡检司,我怕会被你们下黑手。不如这样,咱们等衙役过来,让他们办这个案子如何?”

郑体元骂道:“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到了巡检司,老子不卸你两条胳膊两条腿,老子叫你一声爷爷!”

吴晋昌只怕时间呆得久了,郑体元如此嚣张狂妄,到时真的激起民愤不好收拾,喝道:“都愣在那干什么?赶快把他给我拿下!”

郑体元叫道:“且慢,趁现在人多,先让我戳他两个窟窿,让不长眼的瞧瞧,惹我郑体元的下场是什么?”说罢,从一个长枪手手中夺过一把长枪,就要上前。

马坤再也忍不住,抢步上前,喝道:“我看谁敢动手!”

郑体元骂道:“又跳出个不长眼的?你老子我就敢动手!”说话间,长枪回转往马坤身上扎去。马坤伸手握住长枪,伸手往后一拽,已把长枪拽在手中。他继续往前冲,撞开李飞白身前那几个长枪兵,横枪道:“有我在此,我看谁敢动手!”

吴晋冒包括长枪们,哪个不认识马坤。虽说两家有矛盾,平时为了抢案子,多有互斗的事情发生。可那是普通衙役与普通司兵之间的械斗,首领们见面了还是和和气气称兄道弟。此时见马坤喝止,吴晋昌和长枪手哪敢再动。

郑体元也不知是被血糊了眼睛,竟没认出马坤来,喊道:“吴晋昌,你这个班头还想干不干了?还不叫你的人把这个不长眼的一块拿下!”

吴晋昌赶快把郑体元拉住,低声道:“公子,那是马坤!”

郑体元完全晕了头,骂道:“我管他马坤驴坤的,就是赵学飞来了,敢坏老子的事,老子照打不误!”

赵学飞轻哼一声,脸露杀气道:“是吗?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来打,来打吧!”

吴晋昌这才看到,人群中竟然站着赵学飞,还有诸位大人。他有如被雷击顶,脑子里嗡嗡作响,吓得浑身发抖,跪下身子叩头道:“大人!”

赵学飞也不理他!

郑体元见吴晋昌忽然跪下,又口称大人,还道是他爹到了,忙擦擦眼睛去看,却看到了赵学飞。想到刚才自己的胡言乱语,吓得七魂六魄全散了,整个人愣在那里,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马坤冲长枪手喝道:“县令大人在此,还不放下武器,跪到地上领罪!”

长枪手哪敢违抗,将手中长枪一扔,跪到地上不敢起来。马坤打了个唿哨,从人群中挤出许多马快来,走至马坤身前躬身道:“首领!”

马坤道:“把这些人都带回衙门看起来!”

围观的百姓刚才实在是看好戏看得入迷,没发现身边出现这么多官吏,离得远的悄悄散去,离得近的都跪下叩头,道:“县令大老爷!”

赵学飞摆摆手,道:“都退下去吧!”这些百姓慌忙起身离去,等走得远了,又停下身子朝这边看起热闹。

马坤连鞘带刀一起解下,走到郑体元身后,挥刀朝郑体元膝弯砸去,喝道:“县令大人在此,还不跪下!”

郑体元膝弯受痛,身不由己跪了下去。

赵学飞冷冷看着郑体元,道:“说说吧!”

郑体元知道自己完了。辱骂县令,强抢民女,调动司兵拿人,哪一项都是大罪。别说他爹保不了他,只怕他爹也会受到他的牵连,被革职问罪。他脑子转的飞快,想着看有没有自救的办法,眼看百姓们全都退到远处,忽然有了主意,道:“可能是小民今日穿的太过华丽的缘故,竟让歹徒起了意。他们先让一个小姑娘来勾引小民,把小人领到庙门前,突然窜出三个大汉,意图抢劫小的。小的不从,便被他们三人殴打。小人的随从实在没用,打不了两下便被他们三个全部放翻,小民也被打成这番熊样。眼看歹徒就要得惩,幸亏吴晋昌吴班头带兵巡逻至此,救了小民一命。”

马坤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抡起蒲扇一般大的巴掌便朝郑体元脸上扇去,骂道:“我让你胡说八道!”

磕在地上的吴晋昌,眼瞧自己助纣为虐难逃此劫,没想到经郑体元如此一解释,他不仅没罪还立了一功。可马坤连扇郑体元耳光,不由让他怀疑,马坤可能认识李飞白,不然为何会抢上前去保护李飞白。为了使自己得以解脱,他也不管自己身份比马坤低微,顶撞道:“马首领这样做就不对了,郑公子有没有胡说,你得查过才能知道。为什么郑公子还没说完,你就阻止着不让他说,这里边是不是另有隐情?”

马坤哪能不知吴晋昌之意,呵呵一声冷笑,道:“那就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屁放!”

侯艳敏从没见过有人会如此不要脸,干出颠倒黑白的行径来,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气的浑身发抖,当即就要站出来反驳郑体元。李飞白拦道:“不着急,且看他能把戏如何演下去。”

郑体元挨了几耳光,又被打掉几颗牙齿。他也不敢在赵学飞面前吐出来,只得含在嘴里,一边叩头一边道:“小民说的句句实情,请青天大老爷作主,还小民一个清白!”只是嘴里含着牙齿,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赵学飞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人群后边跟着的工房典吏,见王要俭也在郑体元说的三人之列,只怕郑体元说的是真,王要俭会连累到自己,上前一步喝道:“王要俭,你不在庙中查看,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要俭见到这么多官站面前,又被郑体元一通糊说,而镇抚大人又走了,真不知今天的事能说清不能,张嘴道:“我……我……”结巴了半天,除了“我”字,并没结巴出第二个字来。

李飞白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照实了说,大人们自有定论!”

王要俭受此鼓舞,顿时壮了胆气。从李飞白与镇抚大人去庙里闲逛这事开始讲了起来。

郑体元与吴晋昌对视一眼,全都得意的一笑。这个王要俭也太能编白话了,镇抚大人是什么身份,能孤身一人来逛庙会,肯定会前赴后拥的来啊,说不定此时正在大人们中间站着呢,不然大人们无缘无故的来庙会干什么?当然是陪镇抚大人来庙会转转!想来那些大人们绝不会相信王要俭的话,而会信他们的话。

第三十九章 太抬举了

当王要俭讲到镇抚大人走了之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典史林志渊扼握叹息:“镇抚大人的伤还没好,怎么就走了呢?”

主薄华修杰指着郑体元骂道:“怎么会走?被这群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打了一顿,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县丞曹致远道:“来人,快去追镇抚大人。一定得把镇抚大人追回来,容我们好好跟他解释解释。”

三个副手急了,赵学飞却不急,看着李飞白心道:“只要你这条线还在,升官发财便不怕!至于这些个强抢民女,为虎作怅的祸才,只需严惩,镇抚大人便不会深究。”

郑体元与吴晋昌一看大人们的表情,哪还能不知那个跑的人真的是镇抚大人,当即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全都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工房典吏非常的高兴,道:“王学俭,这么说你还帮镇抚大人揍这群乌龟王八蛋了?”

王学俭道:“当然!”撩起衣服指着上边的脚印,又道:“大人们请看,我还被这群杀千刀的踢了好几脚呢?”当即决定,这件衣服以后就不穿了,挂在家中,有客人来了,就给他们讲讲与镇抚大人一起打架的光辉事迹。

工房典吏拍腿道:“好!回头我就奖你十两银子!”

王学俭当即跪下道:“谢典吏!”又冲赵学飞磕了个头,道:“谢县令大老爷!”

赵学飞黑沉着脸点了点头,忽然道:“巡检使何在?”

巡检使刘维盛自打来到庙门前,整个人就惊出一脑门子的汗。郑宗仁是他的下属,郑体元是他下属的儿子,吴晋昌是长枪手班头,长枪手是他的司兵。怎么看,这件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他算倒了八辈子霉,郑宗仁仗着上边有关系,在巡检司跟他顶着干。吴晋昌是郑宗仁的亲信,在巡检司只知有郑宗仁而不知有刘维盛。平时他看到这两个人就头疼,为此不知生过多少回的闷气,如今他们出事了,自己却要跟着倒霉。

事情越往后发展,刘维盛越胆颤心惊。郑体元简直无法无天,连镇抚大人也敢打,这不要他的老命吗?他的脊背渗出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听到赵学飞叫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机灵,暗道一声:“完了!”

刘维盛麻溜的从人群中钻出,跪到赵学飞面前,道:“大人,小的有罪。”

赵学飞道:“知道有罪还有的救。这事是你巡检司惹出来的,就由你戴罪立功吧。治什么罪我不管,只要镇抚大人满意就行。若镇抚大人不满意,你自己把官印上缴吧!”

刘维盛长松一口气。什么叫只要镇抚大人满意?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从重从严就行。既使郑宗仁、郑体元、吴晋昌没罪,他都得给找出几项大罪来。何况三人屁股上的屎一个比一个多,光他耳闻的就有七八件,绝对可以治他们三个死罪,让他们看不到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他在地上叩了个头:“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皆尽全力办理!”说完,站起身,冲身后跟着的十数个弓兵喊道:“你们兵分两路;一路把这两个祸害给我押到巡检司;一路去抓郑宗仁,敢叫郑守仁跑了,拿你们问罪!”

等此间事了,赵学飞领着众官吏朝庙门走去。王要俭知道这是大人们要去查看庙里建筑的损坏情况,连忙从小门进去,打开大门,请众官吏进去。

赵学飞从李飞白身旁经过,把脚步停了一停,道:“飞白,你也跟着来吧!”

李飞白才从庙里出来,本不想再去。何况,跟着这群一个个把官威摆的十足的大爷们走,实在是没什么乐趣。正要开口说自己还有事情,忽见马坤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十分明白,让他千万不要驳了赵学飞的面子。

李飞白想想也是,在一群官吏面前不听赵学飞的话,确实让赵学飞难以下台。毕竟自己的家就在济源,不给父母官面子,着实说不过去。再看看赵学飞刚刚那种权势,轻描淡写的就把郑体元等三个人拿下问罪,自己若惹得赵学飞生气,就算赵学飞不下绊子拖后腿,赵学飞的下属们拍马屁,也会给他下绊子拖后腿。只得道:“是,大人!”

侯艳敏一个女流之辈自不愿跟这群官吏打交道,再说人家也没有跟她打交道的意思,便和李飞白告辞。

一群人进了庙,在王要俭的带领之下,把有损毁的各处都看了看。最后,众人来到济渎庙的主殿济渎大神殿,赵学飞以及县丞、主薄、典史进入殿内,其它官吏则候在外边。

赵学飞抬腿迈过主殿门槛,想了想又回头道:“飞白,你也进来吧!”

众官吏皆是一惊。其中有一部分也知道李飞白的来历,知他本是个徭役,曾治好钱子俊的伤。可就算治好过镇抚大人的伤,县令大人也没必要如此抬举他啊!要知道,四个朝廷命官进殿是干什么去的,那是要商讨如何修缮济渎庙的,像这等大事,以前除了有功名的四位爷外,其它官吏哪有这等殊荣去参于其中商讨。就连同样有功名的巡检使,因其是个武官,也没可能参与其中啊!不仅无法参与其中制定决策,就连听听的资格也没有。

如今,赵学飞官口一开,竟让李飞白进去商讨。就算不给李飞白开口的权力,哪怕只是听听呢,也算是一种别的官吏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权力。赵学飞到底发什么疯,为何要对李飞白如此?官吏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吃惊的算是王要俭了。他开始还以为李飞白只是钱子俊的护卫,就算武功再高强,他也没有放在眼里,毕竟只是个武夫。等到看见马坤不顾一切保护李飞白,他才吃了一惊,觉得李飞白不是护卫,不然钱子俊走没理由不带上李飞白,马坤也没理由保护一个护卫。他觉得李飞白应该是某个官吏家的子侄辈,而且这个官吏的权还不小,所以才能陪镇抚大人游玩,受衙役首领保护。等到看见赵学飞邀请李飞白进殿商讨济渎庙的修殿事宜,他的心情已不是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整个济源县,没有一个官吏的子侄辈,会被县令大人如此高看的!那,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

王要俭想来想去想不通,便决定不在去想。反正,他只要知道,李飞白是个重要的人物就行。从今往后,凭借曾跟李飞白一起打过架这件事,要多多拜访,拉近两人的关系,以后就好升官发财了。他正想的痴迷,忽听有人叫他,抬头才看见是马坤,忙道:“马首领,何事?”

第四十章 开源还是节流

马坤心中暗笑:“瞧你一脑门的官思,肯定在想我那飞白老弟什么来路,嘿嘿,我保证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嘴上却道:“王书吏,不知庙里的火房在哪里?”

王要俭急道:“老爷们是不是还没用饭?我这就去叫火房准备去!”

马坤摇头道:“庙里才几个人?菜肉准备的肯定不够,火夫人手也一定不足,哪能做足这么多的饭菜?我从衙门里带来几个火夫,也备足了菜肉,你只需告诉我火房在哪就行!”

王要俭虽是工房的书吏,可他已来济渎庙查看损毁情况数日,也算是济渎庙临时管事的,平常庙里有个什么事,也都向他禀告。他知马坤说的是实情,庙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又怎么可能备足菜肉,这时再慌慌急急的去买,根本跟不上。耽误了老爷们用饭,或饭菜做的不合老爷们的胃口,就算老爷们不责罚,也会在老爷们心里留下他办事不行的印象,以后的前程可能尽毁。

他甚是感激,道:“多谢马首领考虑周到,不然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边请,我带你去火房。”

主殿偏房的椅子是早已安排好的,正中的位置放着一把太师椅,下边左手按顺序放着两张,右手放着一张。

赵学飞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县丞曹致远、典史林志渊分坐左手边第一二把椅,主薄华修杰则坐右手边的那把椅子。

李飞白看看没有自己的椅子,只得暗道一声:“算了,我就站在这里伺候你们吧。”

赵学飞却指了指外边,道:“飞白,去搬把椅子坐到华主薄旁边!”

李飞白暗道:“还好,没把我这个人忘掉。”他是穿越过来的,心中没什么等级概念,觉得大家都是人,生来平等。也就不客气,去大殿搬太师椅。

曹致远、林志渊、华修杰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均想:“赵县令今天是怎么搞的?让李飞白跟我们一块坐到底是几个意思?他一个农户,又没读过书,更没中过举,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凭什么跟我们一块坐?简直是有辱斯文。而且,他坐到这里算什么?难不成赵县令还想给本县再设个县丞、主薄、典史之类的官职不成?没错,有的大县是有几个县丞、主薄、典史之类的官,可那是事繁大县啊!我们这小县也配不上这种规格,就算你赵学飞想,也得吏部铨选,皇帝任命啊!赵县令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正在犯迷糊呢?”

可,赵学飞毕竟是主官。主官既然开了口,他们也不好反对。

李飞白搬着太师椅,挨着华修杰坐下。赵学飞开了口,道:“大家都说说吧,济渎庙损毁的如此严重,该如何修缮。”

主管缉捕等事务的典史林志渊,眼瞧修缮济渎庙跟自己所主管的事务毫不沾边,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道:“凡修,就得花钱,咱们县本就不宽裕,能不修还是不修为好。我看,损坏的不是很严重嘛,再撑个三五年应该没有问题。有修庙的那几个钱,还不如分给大家伙,好好改善改善大伙的生活才是正事。说句不怕诸位笑话的话,我可是两三天才能吃上一顿肉,官服破了个口子也没钱换新的,再这样下去,谁还愿来当这个官啊!”

华修杰主管工房、礼房、县学等事务,凡修缮都是工房的事,他哪能放弃这等大捞特捞的美差,道:“修,必需的修。济渎庙是什么地方?那是供奉济渎大神的地方!济渎大神是什么神?济渎大神是管水的神?诸位,咱河南为何连年大旱?我觉得是济渎大神生气了!济渎大神为什么生气?让你住破破烂烂的房屋,你能不生气!济渎大神只怕下下雨,自己住的地方都会被风雨打塌了,别到时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所以,他不敢下雨。”

主管户房吏房等事务的县丞曹致远道:“华主薄说的有道理,只怕咱们这里不下雨,真的是济渎大神生气了!可,林典史说的也不无道理。唉,实不相瞒,户部银库中的存钱,本来还有三千两。前几日,赵大人悬赏花红,花去一百两。华大人修缮衙门各处,花去一千二百两。林典史借银三十六两……”

林典史表情扭捏,拦道:“你说这些干什么,好像我不还了似的!”他之所以如此困窘,还不是因为衙役们表面上归他管,可马坤成了赵学飞的红人,根本不尿他这个典史,更不会把搜刮来的钱分给他一两半两。不然,他又何必借官银度日。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暗暗咒骂马坤,赌咒发誓,等他抓到马坤的把柄,一定要治他于死地,然后换上自己的人当衙役首领,那时便不会如此困窘。可,就算他抓到了马坤的把柄,就真的能治马坤与死地?马坤是赵学飞的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算个屁啊!所以,看来这官当一辈子也只能穷困到底了。

曹县丞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本县的银子仅剩一千来两。衙门里当差的,小几百号人的工食银子都发不到年底,更别说大人们逢年过节的例敬了,哪还有什么钱修庙!”

林典史大急,道:“当差的工食银子能发不能发我不管,例敬银子敢少了一钱,我誓不罢休。”

曹县丞道:“你别急,等我把话说完!如果不修济渎庙的话,咱们算是节流了。可就算节流了,银子也不够,咱们还得想办法开源。至于怎么个开源法,咱们再议一议。”

他的话这样一说,等于给修庙判了死刑。华主薄大急,张嘴想要反驳,眼珠子一转,心想:“赵学飞今天领着大小官员来济渎庙转,肯定修庙已成定局,不然在衙门里一说就好,又何必亲自跑来这里查看?而且,好几日之前就指派工房前来查看损毁情况,这事更是板上钉钉。既然已板上钉钉,赵学飞一会自会拍修庙的板,我又何必出头?”于是,闭嘴不言。

林典史道:“这还用议?没钱就加税。县城里做买卖的,哪个不比咱们过的好?咱们十年苦读如今混得还不如贩夫走卒?美的他们!没啥好说的,加税。”

曹县丞道:“大明律法,以什抽一。咱们县地处偏僻,做生意的本来就少,咱们已施行以什抽二的税法。税够重了,再加税,那不是杀鸡取卵,逼的没人做生意,来年还怎么收?最可怕的是,要是闹出聚众抗税的事情,如何收场?”

华主薄打趣道:“要不,再想想办法节流?像咱这等小县,衙门里当差的也太多了,本来一个人就能干的事,如今十几二十个人分开干。如果能裁减一半的话,没那么多人吃工食银,手头就宽绰了。”

第四十一章 如何才算心诚

林典史在四人之中官位最低,伺候他的役仆本来就少的可怜。他人手还不够呢,出去办个事常常得东挪西借,求其它大人借几个役仆使使,才算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威风。如今还要裁减人手,一裁就裁一半,这让他如何同意,当即大摇其头,道:“不可,不可。节流咱就别议了,还是想着如何开源吧!”

赵学飞暗自摇头,只觉自己的三个同僚全是蠢才,一天到晚只想着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从来不会考虑其它正事。暗道:“难道你们都没听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让议的是如何修缮济渎庙,你们议来议去议成了不修缮济渎庙。如果我没决定修缮济渎庙,又让你们议什么?”

他今天之所以让李飞白跟着进来参与议事,皆因数日来,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给李飞白安排个什么差事干干。安排的差事小了,怕钱子俊怪罪。安排的差事大了,又怕李飞白无法胜任,到时闹出笑话,让他这个大老爷下不了台。所以,他今天让李飞白参与到议事中来,想看看李飞白的见识如何,堪不堪赋予重任。于是他道:“飞白,你也说说你的想法吧!”

李飞白没想到自己也有发言的机会,不由暗自窘迫。从赵学飞张口说话,他就听出来这庙一定得修,今日要议的只是大修还是小修,只是三位大人议跑了题。他又不懂修庙,也就只当听个乐,可当听到如今的税率已达百分之二十,林典史还要往上加,不由心头发急,想着如果真如了林典史的意,往后自己的生意还怎么做。

此时听赵学飞让他发言,当即就想推脱,说自己不懂如何修庙。可又一想,自己做为比此间人多数百年见识的人,如此一推三不知,岂不是让落后自己几百年的人给看扁了?还如何保持优越感!人一旦没了优越感,自信也就消失无踪,做生意也不可能做大。不如随意的瞎说几句,好歹把这一关瞒混过去,也好显示自己的能耐。最好,瞎说几句时让林典史打消加税的念头,以后生意也好做些。

其它三个官听赵学飞让李飞白谈谈想法,皆不以为然,腹诽道:“赵大人今天不是发了疯就是中了邪,不然怎么尽干蠢事!李飞白是什么人,一个农户,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懂个屁的修庙!”

李飞白清了清嗓子,道:“不知把庙修好,需要多长时间,又需要多少钱?”

此事主管工房的主薄华修杰最清楚,因为王要俭已禀告过工房典吏,而工房典吏又禀告过他。道:“把庙修好最少需要三个月,大概耗费三千两银子。”其实王要俭说的最多只需一千两银子,工房典吏报告他一千五百两银子,他又加了一倍。

李飞白点了点头,又问赵学飞道:“不知最迟要在什么时侯必需修缮完毕?”

赵学飞道:“明年开春!”

李飞白道:“现在是七月初,距明年开春尚有六个月往上的时间。时间上绰绰有余,如今唯一缺的就是钱了!我虽没节流的办法,却有开源的办法!”

华修杰、曹致远、林志渊听了这话,全都嗤之以鼻。就连赵学飞也忍不往微笑着摇了摇头。县里什么地方能来钱,他们四个早已捋了无数遍,凡是能来钱的地方都已握在手上,如今根本没有来钱的地方了。

林志渊翻了翻白眼:“你有开源的办法?吹什么牛皮!你来说说,要是说不出来,看我怎样治你的罪!”

李飞白笑道:“在说办法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济渎庙是从来都不许百姓进来呢?还是偶尔也允许百姓进来!”

凡庙,哪有不允许百姓进来的道理。以前或许不允许百姓进来,毕竟这是皇帝祭水神的地方。可自打大明之后,京城离得太远,皇帝不再来此祭拜,这庙等于废了,也就允许百姓进来烧香跪头,祈求风调雨顺,全家平安。只是近年来,济渎庙损毁的越来越严重,他们怕哪一天皇上心血来潮,跑来这里拜一拜济渎大神,那时若济渎庙诸殿坍塌,他们不就犯了管理不善之罪。所以,他们才下令封庙,免得人流如织,加快济渎庙的损毁。

林志渊道:“以前是让百姓进来的,最近几年才不让百姓进来。”

李飞白道:“让百姓进来这事就好办!咱们可以收门票!”

林志渊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问道:“什么票?”

李飞白道:“门票。简单来说,就是你要进济渎庙叩拜济渎大神,进门先掏一定数量的钱。至于收门票的缘头也有,就说是为了修缮维护济渎庙,以达到保护古迹的目地。咱们省连年大旱,百姓们早就想来叩拜济渎大神,希望大神降雨以解干旱。听说只要给少量的钱,就能去庙里祈求,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至于收多少钱,我看以十文至五十文为宜。本县百姓只需十文即可,外县百姓则要五十文。十文伤了不筋动不了骨,大多数的百姓都会掏的。五十文虽有点多,但外地的百姓千里迢迢来了,会为五十文而不进庙无功而返吗?咱们县,每年要是有一万人进庙烧香,那就是一百两的收入。外县百姓每年要是有五十万人来烧香,那就是两万五千两的收入。”

林志渊两眼放光,道:“本县百姓的一百两是少了点,外县百姓那两万五千两着实让人精神一震。能……能有这么多的钱?”

李飞白道:“天不下雨哪个不急,到时只会多不会少!县令大人说明年开春必需修缮好,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边收门票边修缮,半年的时间,怎么得也能收个一万两往上,除了修缮用的三千两,余个七千两往上应该不成问题。那时给差役们发工食银,给大人们发例敬的钱就不用愁了。”

林志渊道:“要是真能收一万两,可就太好了!”

李飞白道:“恐怕还不止!济渎庙里除了有济渎大神外,还有财神、送子观音等诸路神仙。求雨是公事,香上边没办法做文章。求子、求财、求平安、求去病就是私事。所谓心诚则灵,可怎么才能体现你心诚呢?自然是香烧的越高越大才算心诚。在庙门前置两个差役盘查,进庙不得私自带香,烧香得从庙里买方可。香分三六九等,高香一两银子,其它递减,普通的香仅收一文。五十多万的人进庙烧香,买高香的算五千人,就是五千两的收入。其它香虽便宜,架不住量多,一年怎么也得两万多两吧!”

林心渊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道:“又是两万多两的收入!”

李飞白道:“还不止呢!五十多万人进济源总得吃喝拉撒吧!来的人越多,做生意的也就越多,税就能收的越多。”

林志渊道:“对对!这只怕又是数万两的收入!”

李飞白暗道:“娘的,平时总瞧不起这家伙,觉得他贪财下作,怎么跟他一谈起收钱来,如此投机呢?”他道:“林大人,衙门里有了这笔收入,税就可以少收点了吧!”

林志渊道:“真要有这么多的收入,税完全可以按以什收一去收,也算是惠之与民!”他满怀着期望,道:“三位大人,咱们就这么干吧!”

第四十二章 一万两银子

华修杰、曹致远和赵学飞全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李飞白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己以前怎么从没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三说两不说的,一年收入都快十万两了!县里一下有这么大的一笔收入,明贪暗捞用不了多长时间,哪个不赚个盆满钵满?从此以后,济源县再也不会因为穷而被其它县的官小瞧。可这事怎么听着有点不靠谱呢?

县丞曹致远管着户房,也就管着全县的税收粮赋等所有钱粮往来。如果真有这么一大笔的收入当然是好,可凡税收粮赋都的师出有名,哪能说收就收。他考虑了大约半盏茶时间,道:“从古至今,没听说进庙还得收钱呢?”

林志渊急切希望此事可以施行,那样就可以解决他的困窘,如果再能把收门票这件差事牢牢抓到手中,从今往后岂不是要躺在金山银山上睡觉?道:“那我们就开天下之先河!”

曹致远道:“传出去岂不是让其它县的同僚笑我们?说我们真是穷疯了,进庙要钱烧香也要钱,就不怕神发怒吗?”

林志渊道:“小商小贩进城要不要交税?百姓进城做买卖交税是为了养家糊口,进庙烧香是为了保佑平安,凭什么进城做买卖交税没人笑话,进庙烧香保佑平安交税就有人笑话?”他顿了顿,解释了一句:“其实买门票就是交税。”接着又道:“再说,庙不需要修缮吗?我们是穷县,不收门票哪来的银子修缮,若是庙倒了塌了,那时会是怎么样个情况?到底是我们烧香要钱被他们笑话的狠些呢,还是庙倒了塌了被他们笑话的狠些?再说,有钱拿又何必管他们是否笑话,闷声发大财就对了。”

他舔了舔嘴唇,又道:“至于神会不会发怒,我的看法是这样的!神的金身前天天冷冷清清无人供奉,神才会发怒。神的金身前天天供品如山,香火缭绕,神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发怒!神又怎会去管进庙要不要钱,烧香要不要钱,只要有人来拜他就满意!”

曹致远不再说话,扭头去看赵学飞。

说实话,赵学飞听到也是小心肝呯呯乱跳。他只是让李飞白随便说上两句,没想到李飞白竟给他讲出个生财的门道。做为穷县的县令,他早已受够了。若非县里没钱,他能这么多年还是个县令?去承宣布政使司述职,需要银子打点吧。去京城接受京察,需要银子打点吧。巡按来县里考察吏治,需要银子打点吧!巡府来县里巡视,需要银子打点吧。

只因县里没钱,所以每次都打点不到位。如此不把上级放在眼里,他不把冷板凳坐穿谁把冷板凳坐穿?

现在好了,只要有钱就能打通关系,用不了三两年,他便可以一路升迁。不过,眼前有件大事,巡府大人将于明年开春到济渎庙求雨。现在就开始收钱,要是惹得天怒人怨,百姓们干出拦轿告状的事来,他这个县令可就别想干了。此事得从长计议,等巡府大人求完雨走了,那时天高皇帝远,就不怕百姓生出什么妖蛾子。

他道:“这事以后再议!咱们先来议议修庙的事吧!”

林志渊急了,道:“大人,刚才你也听说了,县里的库银连给差役们发工食银都不够,哪来的钱修庙?”

赵学飞道:“林典史莫急,听我把话说完。今日之所以把大家叫来谈修缮济渎庙的事情,是因为我在承宣布政使司的同年,给我来了封信,透露出一个消息。”

所谓同年,就是同一年中榜的进士。林志渊虽不是进士,但也知道这些同一年考中进士的人,关系都非常的好,时常互通有无,通个风报个信更是常事。便道:“什么消息?”

赵学飞道:“巡府大人见连年天旱,百姓困苦,将于明年开春亲赴济渎庙求雨。布政使大人知道济渎庙年久失修,实在有碍观瞻,将给咱们一笔银子用于修缮济渎庙,以及安排此行大人们的吃住行走!”

听到这件事,林志渊等三人不再想收门票,开始将注意力转到这件大事上。毕竟,门票开收,百姓们或许没意见,又或许民愤极大。没意见还好说,民愤若极大,在巡府来求雨时告上一状,谁也受不了。

而且,靠门票捞钱毕竟有些长远,谁也无法保证真有那么多人进庙烧香,收入几何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不如打打承宣布政使司这笔用于修缮济渎庙的钱,看能从中捞多少油水。

林志渊道:“不知这笔银子有多少?”

赵学飞道:“应该在一万两上下。过几天会有正式公文下来,那时便知具体的数目是多少了!”

主薄华修杰轻轻颔首,道:“一万两应该够了!”他扳着指头数道:“既然巡府大人亲至,那就不能随随便便的小修,应该兢兢业业的大修。如此,三千两就不够了,最少得四千两。巡府大人来,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都要来,无论巡府行馆还是布政使行馆、按察使行馆,都指挥使行馆都有损坏,全得修缮修缮,得需两千两。大人们以及随从们一应铺盖全得换新的,得需一千两。祭拜所需各式祭品以及摆设还需一千两。”

说到这里,他掐指一算,怎么才八千两,不到一万两之数。想再说些什么地方需要开销吧,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道:“先说这么些吧,以后想到再说。”说完,心中开始盘算:“事成之后,县令大人的一千两是少不了的,县丞大人的五百两也是少不了的。至于典史?哪凉快哪呆着去!如此算来,赚个三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林志渊连忙接过话头,道:“来了这么多的大人,安全问题一定得重视。我觉得多雇些民壮,既能保障大人们的安全,亦能防止刁民闹事,影响了大人们的心情!而这些一千两足够了!”心中却在想:“身为肩负一县治安的管事,衙役身上的油水我捞不到,此次一定能让我捞点钱吧!就算雇一千个民壮,每人每天三文钱已够了,最多管三顿饭,又能花得了几个钱?这次还不让我赚个八九百两?不对,怎么得也得给县令大人二百两,县丞大人五十两,主薄大人二十两。唉,一下子少了小三百两,着实让人心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该吃亏就得吃亏啊,谁叫人家的官比自己大呢!”

第四十三章 与巡府一起吃饭

县丞曹致远呵呵笑道:“不错,一万两还没用完,剩下一千两。”他话锋一转,又道:“两位大人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呢?以为给咱们一万两就真能到手一万两?能道不知道雁过拔毛吗?左布政使你不得给人家两千两?右布政使你不得给人家一千五百两?主管钱粮道的参政没有五百两人家愿意把钱给你?参议那里没有三百两打点也不好过关吧!带加上银库的库大使,库斗,库子,这些都需要钱打点,最后才能把银子拿到手。本来一万两,七扣八扣的,能有五千两已是阿弥陀佛了!”

其实,他说的略显夸张,首先能做到布政使这个位置的大官,若非有特殊关系,别说两千两,就是两万两人家也不收,你想送也送不出去。参政这种三品大员参议这种四品大员,你去提区区一万两银子,凭你的级别,想见到人家一面都难,更别说送钱了。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真正需要打点的也就库大使库斗之类的小吏,使个三五百两足够了!

可他是管钱粮的官,拿着公文去承宣布政使司提银子,自然是他亲自去。到时提回来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难不成还有人敢去问问布政使大人,提银子时是否给你行贿两千两银子?不要命了!

曹致远看着华修杰与林志渊像两只斗败的公鸡耷拉下脑袋,心中甚是得意:“想从我嘴中夺食,你们两还嫩了点!到时给县令大人分个一两千两,你们两个休想得到一个子!”

李飞白虽不知修缮庙宇需要多少钱,但也知道修个济渎庙用不了四千两。四千两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两百个二十两。他买的两间门面才多少钱,区区二十两,用四千两只怕能再盖个济渎庙出来。不用想,这些钱中多大多数都被官给贪了。

又听,一万两的修缮银子就得送出去五千两,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暗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怎么都这样,难道大明朝就没有一个清官了吗?”

他这声冷哼声音不低,在坐的四位大人全都听了个清楚。曹致远会错了意,还道是自己的心思被李飞白识破,道:“你冷哼什么?”

李飞白能说什么,难不成把心里的话给这位大人说一遍?忙道:“我冷哼了吗?没有啊!”

曹致远道:“那你发声是什么意思?有话要说?”眼睛死瞪着李飞白,一副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没完。

李飞白笑了笑,想着该怎样蒙混过关,道:“五千两绝对不够修缮济渎庙以及迎接巡府大人祭拜求雨!所以我在想,怎样才能让巡府大人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曹致远道:“你自然是想到了,要不然也不会发声?”

李飞白道:“有个不成熟的主意!”

曹致远道:“既然不成熟,就说出来听听,大人们也好帮你参详参详!”

李飞白道:“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银子!既然求雨是为了百姓好,我们可以让大户人家纳捐啊!或者不叫纳捐,换一个名目。想乡绅大户,这辈子肯定没有见巡府的机会,更没有和巡府大人一起吃饭的荣幸。我们可以派人去告诉乡绅大户,说只要交一百两银子修庙,就能与巡府大人一起吃饭。如果能交三百两银子的话,就能坐的离巡府大人近一些,甚至还可以说句话。修庙本来就是好事,何况还有和巡府大人一起吃饭的荣幸,足够吹一辈子牛了,他们怎会不拿钱。不用多,只需有一百个乡绅大户纳绢,便可凑一万多两银子。”

林志渊听到银子两眼立马放光,琢磨自己的几百两又有盼头了,道:“这事或可行!”

曹致远喝道:“乱弹琴!巡府大人什么身份,咱们都没资格和他一起吃饭,他们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吃饭!”

林志渊的双眼又暗淡下来。是啊,巡府大人什么身份,他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官,都没这等荣幸,一群乡巴佬又怎会有这等荣兴!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几百两再次没了盼头。

李飞白笑道:“事上无难事,就看怎么操作了!”

林志渊还是头一次听“操作”这个词,疑惑道:“操作?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简而言之就是怎么办的意思。巡府来济渎庙祭拜,肯定需要乡绅名流随行吧。不然,全是官没有百姓说不过去。”

林志渊忙点头道:“对对,以前凡有五品以上的大人来,都有乡绅随行,以备大人询问民情。”

李飞白道:“以前的乡绅名流肯定是随意指派的,这次不随意指派,叫交钱的随行不就行了!”

林志渊道:“让他们遥遥跟着祭拜倒不是难事,关键是怎么才能让他们跟巡府一起吃饭。”

李飞白道:“拖时间!”

林志渊一脸迷惑,道:“拖时间干什么?”

李飞白道:“祭拜济渎大神求雨,肯定有良辰吉日。首先,把良辰尽量往后安排,最好安排到快吃饭的点。如果求完雨时间尚早,那就领着巡府大人在济渎庙里转,找个口才好的,将济渎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讲出故事来。等到了吃饭的点,就有借口让巡府大人留在庙里吃饭。那时,在官员休息小憩的寝殿中安排一张桌子,供巡府大人、布政使大人这些朝廷大员吃饭。再在寝殿外安排数十张桌子,分成三张一排,十数张一列。大小官吏坐两边,乡绅坐正对着寝殿大门那一列。巡府大人若问起,便说他们为修庙出了大力,今天又陪同到此时,所以留他们在此吃饭,也算是大人们与民同乐。”

林志渊喜笑眼开,也不再管自己当官的身份,竖起大拇哥赞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你在济源,何愁济源不富。不过,那些乡绅会不会有意见,说这离的也太远了,根本不算和巡府大人吃饭。”

李飞白暗道:“不是济源富,是你富吧!”脸上却陪着笑,道:“为什么不算和巡府大人一块吃饭?只不过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而已。难不成他们还想和巡府大人同桌吃饭?借他们个胆子他们敢吗?”

林志渊点头道:“不错,不错。我看这个办法能行!”

华修杰、曹致远也不觉佩服李飞白来钱的手段,捻须含笑点头,均想:“真是没看出来,这个农户不仅会治伤,还会捞钱,以后多亲近亲近,也好多想些捞钱的手段。”

华修杰转头看赵学飞,道:“县令大人,你的意思呢?”

赵学飞道:“巡府大人祭拜济渎大神,尚有半年时间。这件事不急,还是先说去布政使司领银子这件事吧!”别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边却对李飞白十分满意,张口提出的两件事情,初听起来匪夷所思,细细琢磨,也是来钱的法子,不管怎么说总比横征暴敛强上一百倍吧。他心里有了主意,知道该给李飞白安排个什么差事。这个差事保管清闲,还没人敢小瞧,最重要的是有大把时间做生意。

第四十四章 有的放矢

曹致远管着户房,去布政使司领银子是他份内的事,何况这里还有许多油水可捞,自是要断了别人的念想,道:“是该赶快安排去领银子的人手,等公文一到,马上起身赶往开封去承宣布政使司领银子。要是动作慢了,让咱怀庆府的知府大人得到消息,派人到布政使司截咱们,那时五千两又会被刮掉一层皮,只有两千五百两了。”

他轻咳一声,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接着道:“此去开封办事,只怕要耗费十天半月。赵大人乃一县之主,掌管本县一切大事小情,公务繁忙,着实一刻不能离开。我看,还是我去辛苦一趟吧。”

赵学飞道:“谁去领银子,我心里已有了人选,就不用曹县丞劳心费神了。今天叫大伙来,就是想让大伙推举两个得力人手,助他成事!”

华修杰与林志渊,本来还想与曹致远争上一争,就算争不到这件肥差,也要恶心恶心曹志远。此时听了赵学飞的话,知道赵学飞要亲自捞油水,也就不再说话。

曹致远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办法,心道:“以前赵学飞都是分些油水,从来不跟下边争抢,这次怎么要亲自上阵!”至于选什么得力人手,就算选再亲信的人,既然不是管事的,也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他便没了兴趣,敷衍道:“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同华主薄、林典史会商,为大人选出两个得力助手,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赵学飞道:“还请三位费心。”

曹致远暗道:“赵学飞这次肯定要刮五千两银子,那时修缮的银子不够,就得行与巡府吃饭之事。我何不揽下这件差事,到时本来收一百两就可,我加五十两收,一百个人不就得五千两子?还是有油水可捞的。”道:“大人,我回去之后,就查黄册,把能掏得起一百两银子的豪绅巨富罗列出来,以供大人参详。”

所谓黄册,就是户房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记姓名、年龄、人丁、田宅、财产等的册子。因为封皮是黄色的,所以也叫黄册。

赵学飞点头道:“行不行集捐修庙之事,等银子领回来之后再议。不过,曹县丞事前把这些做足了也是可以的。百姓们有句老话,叫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曹县丞把有能力的人都查清了,咱们那时也就有的放矢了。”

曹致远吃了颗定心丸。赵学飞既然叫他做前期的准备,这件事九成九的已落在他的肩头,基本不会再换其它人去干,五千两银子也就有了念想。他盘算着,该派哪个亲信去办这件事。

华修杰见银子的事解决了,自己也就可以借修缮房子大捞特捞,开始谋划去哪些铺子定购修缮材料,反正只有一个原则,谁给的好处多就去谁家定。

林志渊也开始想,哪个乡的里老听话,找其借几百一千人来,到时维护县里治安。如此,几百两银子也有了盼头。

五个人没人再开口说话,站在门口听动静的马坤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给诸位大人行了礼,连带着给李飞白也行了个礼,开口道:“县令大人,饭菜已准备好,是否可以用饭?”

赵学飞点了点头。

马坤连忙伸手请道:“诸位大人,这边请!”

赵学飞才动了动屁股,其它人已赶紧从凳子上起来,请道:“县令大人这边请!”

出门便能看到大殿里摆了张八仙桌,赵学飞在上位坐下,其它人依顺序也都坐下。李飞白看看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正想告辞离去,赵学飞道:“飞白,一起吃吧!”

其它三位大人刚刚才见识过李飞白捞钱的手段,自然也想亲近亲近,也就不再顾及自己当官的身份,邀请李飞白入席。

说实话,李飞白着实不愿跟这些人一起吃饭,这些人太装,全都异常虚伪,一点也不真实。可谁叫人家是官他是民,既使再不情愿也得入席吃饭。

外边的工房书吏王要俭看得明白,要知道当官的只跟当官的一起吃饭,谁见过跟一个百姓吃饭?用句不好听的话,那不是丢面子吗?可他看到的情形是,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没有一个觉得丢面子,全都笑脸相迎。

可能是跟镇抚大人一起打过架的缘故,马坤把他安排到自己桌上吃饭,并让他跟自己并排相坐。

王要俭侧身轻声道:“马首领,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

马坤伸筷夹菜,一边道:“能有什么来路?一个商人罢了!”

王要俭一百个不信。士农工商,从古至今商人的地位都很低。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甚至还规定商人只能穿普通的衣服,敢穿的稍好点,便是杀头之罪。如今,商人仗着有钱,地位抬升了许多,跟官员见面也能说说笑笑了,可跟官员同桌吃饭的事情?或许有吧,反正他没见过。

一个商人能跟镇抚大人并肩相携?一个商人能跟县令大人议事?一个商人能跟县令大人同桌吃饭,相陪的大人们还笑脸相迎,毫不反感?不可能!

王要俭暗道:“商人?骗鬼呢吧!”可他也不敢反驳马坤,毕竟人家是衙役首领,他只是个工房书吏。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借着一起打过架的由头,跟李飞白多走动走动。

李飞白如坐针毡的吃完饭,与几位大人告辞离去。等出了济渎庙的大门,彻底看不到官吏,他身上的那种不得劲才完全消失,有种重获新生的畅快。他一路小跑,先是把驴牵去退了,这才又往铺子跑。

侯艳敏告辞离去时,曾向他打听铺子在什么地方,并说尽快搬过去住。他怕自己在济渎庙呆的时间太久,侯艳敏亦就在铺子门前等的时间过长。况且现在已过了吃饭的点,再把这小姑娘饿坏了,那可就罪过了。

等到铺子前,他才看见没有人等,只有两口大箱子放在门口。箱子也没锁,打开一看,一口箱子装的全是衣物,另一口装的却是文房四宝,以及各式各样有关画画的书籍。

不用问,这两口箱子是侯艳敏的。人不再,可能是去吃饭了,也可能是去四处闲逛了。不过,箱子也不锁就往铺子门口一扔,这小姑娘的心也太大了点吧,就不怕过往的人偷她的东西?

他打开门,把箱子往铺子里搬。才搬完第一口,正在搬第二口,屋子里进来一个人。

第四十五章 经济毛清

来人是个男人,穿的商不商士不是士,不过很是飘逸,手里还拿着把扇子摇来摇去。见李飞白正在搬箱子,忙把扇子往后颈领子里一插,上前搭了把手。

李飞白虽一人就能把箱子搬进铺里,但有人主动上前帮忙他也不能拦着不让,嘴中道着谢。等把那口箱子放好,他想请那人喝杯茶,那人却连连摆手说不用。

李飞白再次感谢了两句。

那人却不走,而是又把折扇拿到手中,一边摇着一边四处打量,问道:“掌柜的是要开门做买卖?”

李飞白道:“是。”

那人又道:“不知卖的是小件物品,还是大件物品。”

李飞白道:“大件物品!”

那人喜道:“那咱俩以后打交道的时间就多了。鄙人毛清,敢问老弟叫什么名字?”

李飞白初以为来人是个闲人,没事干四处瞎逛,逢人说两句闲话消磨时间。听到这里,意识到来人并非是个闲人,肯定是有目地而来,道:“在下李飞白。你是?”

毛清道:“我是牙行的。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毛经济。”

李飞白一下了然。在大明朝做生意,尤其是大宗物品,比如牲畜,大宗的农产品,以及成匹的布料绸缎,包括他卖的石狮子等物,不能卖家和买家直接交易,得通过牙行中的经济评估方可交易。本来,这是朝廷的好意,设置牙行是为了起到平物价的作用,免得商家囤积居奇坐地起价,也防范买家恃强凌弱低价强买。可发展到后来,经济吃完买家吃卖家,为百姓深恶痛绝,私下里流传出’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谚语来。

不过,李飞白却不怎么深恶痛绝牙行里的经济,毕竟这些人整日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社交面极广,对谁需要什么东西门清,能够帮他将东西卖出去。不然,仅靠他坐在这里等买家前来,什么时候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只要能招揽来生意把东西卖出去,给这些人吃点回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只当是营销费。

他抱拳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毛经济,久仰久仰。”

毛清还道李飞白也跟其它掌柜的一样,见他从不给好脸子,好像他刨了他们家祖坟一样。如今见李飞白如此客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甚是高兴,道:“有其它经济再来,你就说毛清已来拜访过。”

李飞白知道这话的意思,那是从此往后,他毛清就是这家店的经济了,免得同行再来抢饭吃。笑道:“好说,好说!”心中却道:“你能给我招揽来生意,我自然用你。你若给我招揽不来生意,还是趁早滚蛋。”

毛清道:“说了这么多话,还不知道李掌柜做的什么生意?”

李飞白道:“石狮子!”

毛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天无语。李飞白心中奇怪,问道:“怎么了,毛经济?”

毛清道:“李掌柜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济源城中卖石狮子?在下佩服佩服,告辞告辞。”说罢,拱拱手,匆匆离去!

李飞白摇头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怎么说走就走?石狮子在济源卖不得吗?”

毛清回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道了句:“自求多福吧!”扭头出了铺门,消失在街上人流中。

李飞白暗觉这事不简单,不然毛清不会一听他说出石狮子便面色大变,难不成济源不让卖石狮子?不会啊!要是不让卖,马坤早该提醒才对!再说,城中还有一家卖石狮子的,怎会不让卖!他考虑来考虑去,想不出一点头绪来,索性不去想它。看到门前一暗,抬头去看,原来是侯艳敏捧着木板,拎着个布袋回来了。

他笑道:“你的心也够大的,东西往门口一扔,人就不见了!”

侯艳敏脸色微微一红,道:“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就去旁边小店吃了顿饭。回来看到城墙上有棵歪脖子树,盘虬卧龙甚是好看,就打算去看看。谁知一看之下便不舍得走了,赶快拿出纸笔将它画下,一时入迷,竟忘了东西还在门口扔着。”

李飞白暗叹一声:“不管干什么就怕专注。看来钱子俊说她的画极好,应该不是虚言。”便道:“你上楼看看房间,要是满意,我就把东西给你搬上去。”说罢,领着侯艳敏从后门来到院子,又顺着木楼梯来到楼上,掏出钥匙打开一间屋子的门。

侯艳敏进去四处扫了一眼,只见里边床柜俱全,就连铜镜也有一面,只需把衣物往柜子里一放,今夜便可入住。她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又去看窗前的桌案。那张桌案三尺见宽,一丈见长,也不知以前是干什么用的,反正现在只需铺上毛毡即可作画,简直就跟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她回头问道:“这些都是你买的?”

李飞白道:“我一天忙到脚打后脑勺,哪有工夫去买这些。今天也是第一次开这间屋子的门,和你一样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肯定是之前的主人留下来的。你若不喜欢,等画卖出去有了钱,再去买新的不迟。”

侯艳敏道:“房间我很满意,价格真的是一百文一个月吗?”

李飞白道:“这话虽不是我说的,但说话的人是我大哥,与我说的无异。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反悔不成?”

侯艳敏连忙掏出两百文钱来,往李飞白手里塞,道:“我先交两个月的房钱。”

李飞白根本不把两百文钱看在眼里,之所以同意侯艳敏来这里住,只是见其孤苦伶仃动了侧隐之心。有心不接,又怕侯艳敏性子刚烈,不愿在这里住,跑出去再出了事就不美了。只得收下那两百文钱,道:“我下去把你那两口箱子搬上来。”

侯艳敏道:“我帮你!”

李飞白道:“搬箱子这种粗活,自是我这种大老爷们干的,要你帮什么忙。你刚回来,就在屋里歇歇,我一个人就成。”他把两口箱子搬了上来,又跟侯艳敏说了两句闲话,感觉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甚是不雅,再让人瞧见了没法解释,便告辞出去,来到自己那间屋子。

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心想仅靠石狮子这一门生意,要赚够研究电的钱,不知需要多少时间。想着一会回郑浩然那一趟,把那个皮箱子先拿来这边,看看里边有什么东西是此时的人能做出来的,也好再找一门赚钱的生意出来。这时,忽听楼下有人在喊:“有人吗?有人吗?生意上门了,赶快出来!”

李飞白慌忙起身,下楼来到铺子里,只见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站着两个人。

第四十六章 第三条路

这两个人,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一个瘦弱猥琐,嘴角处长了一小撮老鼠毛。

李飞白听刚才喊话的那个人嗓音尖细,还道是瘦弱猥琐的这个小老头喊的。两个人出门,一般开口说话的是仆,摆谱的则是主,哪有主子大呼小叫,仆人摆谱的道理。自然那个膀大腰圆的就该是主了。

他冲膀大腰圆的拱了拱手,道:“有何贵干!”

膀大腰圆的道:“这是我们大盛号的老掌柜汪武汪老爷,听说你要开张做买卖,特来恭贺!”

李飞白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才是主子,忙拱手道:“客气,客气!多谢,多谢!”自己生意还没开张呢,人家便来恭贺,实在是让他感动。想请老头坐下说话,屋子里空空荡荡连把椅子也没有,只得道:“小店尚未开张,招待不周,实在惭愧。今晚我在天香楼请汪掌柜喝酒赔罪。”

汪武干笑两声,将衣服下襟往上一抬。那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连忙俯首趴跪在地上,尽量把背部展平。汪武屁股往下一沉,已坐到那名汉子的背上,翘起二郎腿之后才把衣服下襟放下,又伸手弹了两下,才道:“敢问这位小掌柜如何称呼?”

李飞白道:“在下姓李名飞白!”心道:“天底下哪有把人当肉凳的,这小老头的谱也太大了,简直不把人当人,估计不是什么善类。膀大腰圆的汉子也实在不争气,为什么就如此心甘情愿被人作贱。”本来他还对汪武充满好感,看到眼前一幕,不禁把眉头皱了一皱,对汪武的好感尽失。

汪武道:“敢问小掌柜做的什么生意?”

李飞白道:“石雕生意。”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就是卖些石狮子之类的玩意。”

汪武“咳”了一声,朝地上猛吐一口浓疼,道:“咱俩还是同行呢,我干的也是石雕生意。所谓同行是冤家。所以今天我来跟你交个朋友,为的是不想将来成为冤家。”

李飞白瞧汪武的架式,哪有一点交朋友的意思,说话也就没那么多客套,道:“不知这个朋友怎么交法?”

汪武竖起两个手指,道:“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我不管你从哪进的货,卖出的石狮子,我要分九成利。第二,你从我那里拿货,我保你一个石狮子能赚一两到五两。”

李飞白算是明白了,这是欺行霸市的来了,冷笑一声,道:“我要走第三条路呢?”

汪武“哟”了一声,道:“第三条路?说来听听!”

李飞白道:“我既不分给你利,也不卖你的石狮子。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各开各门,各凭各本事赚钱!”

汪武道:“这么说,你主意已决,不愿做我的朋友了?”

李飞白道:“做你朋友的门槛太高,恕我做不起!”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汪武与那个壮汉出门不送。

汪武干笑两声,站起身道:“年轻人,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别到时开不了张,后悔都来不及。”

膀大腰圆的汉子从地上爬起身,双拳紧握,怒喝一声:“不是我大盛号的朋友,就是我大盛号的敌人!”话音未落,双臂大张,就要上前去拿李飞白。

汪武轻咳一声,膀大腰圆的汉子立马停下脚步。

汪武道:“能文争不需武斗,我们走!”扭头看到门外已聚起不少瞧热闹的百姓,扭头又道:“三天之内,这家铺子不关张大吉,这小子不滚出济源城。我大盛号关张大吉,我滚出济源城。”

李飞白道:“那咱们就看看!”

汪武竖起大拇哥,道:“小子,有种。过几天要是还这么有种,老子才服你!”说罢,扭头又朝门外走去。

膀大腰圆的汉子抢先一步,冲门外喊道:“都给我滚开!”

瞧热闹的人赶忙让出一条道来,等两人走的远了,纷纷嚼起舌头。

有的道:“这小伙子是谁?怎么惹到了汪阎王!”

有的道:“听话音,这小伙子做的生意,应该跟汪阎王是一样的!”

有的道:“哎呀,这小伙子做生意之前怎么不先打听打听,就这么买下铺子要开张?石雕的生意是能碰的吗?咱济源城原先也是有四五家做石雕生意的,可汪阎王的大盛号一开张,那几家不是半夜房子着火,就是石雕被人砸的面目全非,再不就是儿子被绑,媳妇被杀,没几天的工夫都悄悄关了铺子远走他乡。”

有的道:“汪阎王是手里有多条人命的主。衙门里拿过几次,到最后皆因查无实据给放了。他这人心毒手辣,别人骂他一句,他能生生把人的牙齿都拔光。别人瞪他一眼,他能把眼珠子给人家扣出来。这人又坐过牢充过军,更是天不怕地不怕,连衙役见了都绕道走。”

有的道:“衙役见了为什么绕道走?还不是人家做石雕生意发了财,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引得方圆数百里的亡命之徒全来投靠。三五个衙役能是人家的对手,不绕道走还等着人家打得他鼻青脸肿。”

有的道:“唉!这小伙子性命堪忧啊!还是趁早离开济源城为妙,走得越远越好,方能保住性命!”

议论声中,瞧热闹的人慢慢散去。

李飞白还道汪武什么来路,原来只是斗勇好狠,手下有几个兄弟的黑社会。说实话,他什么人都可能怕,唯独不怕黑社会。当即摸了摸袖子里藏的手枪,暗道一声:“只要你们不怕吃枪子,倒是来下黑手试试。我保管你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忽听背后有人问:“你怕吗?”原来是侯艳敏听到不对劲,也跑到下边观瞧。

李飞白笑道:“我怕他干什么?难道怕他咬我!”他指了指自己的牙齿,接着道:“告诉你,我也有牙齿,看到时谁能咬过谁!”

侯艳敏被逗的一笑,随即又是满脸的忧色,道:“你一个人哪打得过群狼。我见衙役首领似乎对你很好,不如你求他多派些衙役保护。”

李飞白情知马坤对他好是因为另有所图,哪能去欠马坤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以后不用还吗?再说了,他自学会八卦游龙步,加上一身健硕的腱子肉,又有手枪做为后盾,几个小流氓还不放在眼里,道:“人一定要靠自己!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你上楼休息吧,我出去办点事!”说罢,走出门去。

他嘴上虽对汪武一伙极度藐视,心里却对这一伙人极度重视。先去了铁匠铺,挑了两把杀猪刀,掂在手里试了试,发现十分趁手便掏钱买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前斗姓郑的一伙人,脚下用八卦游龙步,手上拿两块青砖都能大杀四方。如今换成两把剔骨尖刀,要废了来犯之敌,自然不在话下。毕竟,手枪目前他还不想暴露,而且子弹就那么几颗,更不舍得使用。

第四十七章 出了岔子

买完刀,李飞白回了一趟郑浩然的家,陪小侄子玩了一下午。吃过晚饭,他用自己的烂铺盖卷了黑皮箱回到住处。

侯艳敏已经睡下,李飞白开门进了自己屋,点上蜡烛,把黑皮箱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摆到桌子上看。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是这时能做出来卖钱的。

正值夏日,蚊虫肆虐,一会的功夫,身上已被叮出数个大包。他从褡裢中摸出一盒清凉油来,那是前几天在寅宾馆遭蚊子攻击,回到郑浩然那里便从皮箱中拿出放在褡裢里以供不时之需。他打开盖子往叮咬处抹了抹,望着手上的清凉油,整个人忽然一怔:“如果做出清凉油来往外卖,不知能赚不赚到钱。”

他立马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拿着清凉油在手上转来转去。

这么薄的铁皮,此时应该没有,既使有也没有设备把铁皮压成小圆盒,看来似乎是不行。不过,压不成圆的可找些手艺高明的工匠敲成方的啊!这就好办了!

他把清凉油翻转过来,去看后边数行小字,上边罗列成份,功能主治,用法用量等信息。

李飞白眯着眼去看成份,从上边的小字可以看出,清凉油是用薄荷脑,樟脑,桂皮油,桉叶油以及石蜡等制成!可这些材料分别是什么?薄荷就薄荷,为什么加个脑呢?樟脑倒是听说过,好像是放在衣柜里驱虫的。不知道薄荷脑与樟脑这两种东西,药铺里有卖的没有?还有桂皮油、桉叶油、石蜡等,这些东西现在想破脑袋也没用,明天去药铺问问便知。

李飞白接着去看功能主治,看完后不由呵呵。以前只知道清凉油能止痒,没想到还能驱风镇痛,消炎清凉。对风热中暑,外感风寒,烧伤烫伤也有功效。这么好的东西能卖多少钱?怎么的也得十文钱吧!

只是不知十文钱够成本不够?首先这些配料价值几何,其次敲个方铁盒需要多少钱,明天还得去铁匠铺问问。如果方铁盒太贵,就不能卖十文钱。可若卖的太贵,只怕卖不出去。

唉,工业太落后,就算想到赚钱的办法,也没有相匹配的工具支持。这门生意怎么看怎么都有点难,难于上青天矣!

他躺到床上又想了一会,迷迷糊糊之中便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下楼便见院子里石桌上摆着两碟菜,两碗粥,数个馒头。

侯艳敏正捧着木板对着地上一个蟋蟀作画,见他下来就收了工具,道:“一个人吃实在不值得再专门做饭,便多做了一些,一起吃吧!”

李飞白口称:“多谢!”也不客气,坐下便吃。

侯艳敏端起碗笑眯眯的看着李飞白,见他吃完一个馒头,问道:“味道怎么样?”

李飞白赞道:“菜香、馒头香,粥也香,比寅宾馆的火夫做的好吃。”

侯艳敏笑得如一朵花,道:“好吃就多吃点!”说话间,腾出一只手,取了个馒头递了过去。

李飞白吃了两口,道:“街上的饭虽说好吃,但吃多了腻的很。不如咱俩做个买卖,我给你钱,你做一日三餐的饭?”

侯艳敏突然变了脸,将碗往石桌上一墩,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雇的老妈子?还是伺候你的丫头!”

李飞白莫名其妙,暗道:“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还不是怕你没钱吃饭,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唉,好心没好报!算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以后我买些菜面放在火房,你饿了自己做吃,我该去街上吃还去街上吃!”

他把剩下的两口馍头塞到嘴里,正要端起碗喝粥,这时铺面门板“啪啪”想了起来,声音之急,有如夏日突降的暴雨。

侯艳敏道:“是不是昨日的两个泼皮领人来了?”

李飞白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们若敢闯进来,我叫他们站着进来,横着出去!”起身时,已将两把剔骨尖刀握到手上藏于袖中,朝铺面而去。侯艳敏也拿了把匕首护在胸前,跟着而去。

李飞白走到门前,低声问道:“谁?”

门外有人答道:“兄弟,快开门,有急事!”

李飞白道:“原来是郑大哥!”将手中握着的两把尖刀藏于袖中,取下门板开门。侯艳敏一听不是昨日的那两个人,也把匕首藏于腰后,去看来的是谁!

李飞白才取下一个门板,已看到来的人不仅有郑浩然,还有李大宁,喜道:“爹,你怎么来了?”

李大宁一脸的沮丧,道:“唉!我不中用啊,出了个岔子!”

李飞白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连忙又取下两个门板,等不及把所有门板取下,招呼道:“大哥,爹,进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里面,全都看到正在后门门口立着的侯艳敏。本来,门板未取,屋子里甚是昏暗,可是看到侯艳敏后,两人只觉眼前一亮,就连昏暗的屋子也似乎亮堂许多。

郑浩然一脸的坏笑,道:“我说昨日怎么留也留不住,非得过来这边睡,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李大宁憨笑个不停,道:“儿子,真有你的!哪家的姑娘,多大岁数?”

侯艳敏俏脸一红,扭身出去上了楼。李飞白大窘,道:“爹,大哥,你们两个别瞎说,这是我的房客!”

郑浩然不信,道:“你昨日才搬过来住,一大早门板都还没下呢,就有房客租住?骗鬼呢!”

李飞白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道:“爹,你不是说出了岔子,到底是什么事!”

李大宁连道:“对对对,先说正事!”

李飞白看铺子里连张椅子都没有,又昏暗不清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道:“走,咱们去后院说话。”

三人来到后院,各找了把小凳坐下,李大宁道:“你跟马首领一走,乡亲们就催我赶快雇骡雇驴,把石狮子运到县城卖钱。我也是头脑一热,赶到王屋乡雇了骡驴人手,拉了石狮等物,昼夜不停的往城里赶。今早寅时,离城门只剩二里路,骡困人乏的,大家伙纷纷要求歇歇脚再走。我想,赶到县城城门也未开,一样是等,就让人休息休息再走。谁知出了岔子。”

李飞白暗道:“只怕是货物有了什么闪失。”心知现在急也没用,也就不去催李大宁。

李大宁喘了口气,道:“歇了大约半个时辰,眼瞅着到了寅时末卯时初,城门也该开了,我催促大家伙起身,这时来了两个往西大库去的门子。他们看了一眼我的货物,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交头接耳了一番,转身回来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王屋乡下盘村人。他们又问我拉货物去哪?我说去县城。他们说去县城的货物,天未明都要入库。我说现在已是卯时,天已经明了。他们不愿意,非得让我把货物拉到库里。我不愿意就跟他们争执起来。”

所谓西大库,就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只要途经济源的,便得把货物运往一处场地暂存。因这个场地在县城西边,所以俗称西大库。每个县都有一个大库,归每县的户房管理。一来方便商贾去城里住宿。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方便查货物是否交税,如未交则把税收了,然后开票放行。当然,不管你是否交税,货物存放一夜也是得给一定场地费的。

而本地的商贩则无需把货物存放到西大库,更不用把税交给西大库,他们的税是由税课局收的。两个门子所以一定要将本地货物往西大库放,只是为了勒索两个钱罢了。

第四十八章 两个门子

李飞白还当多大不了的事,原来是这样,便道:“他们这是想勒索几个钱。”

李大宁道:“我何尝不知他们这是想勒索几个钱,便把两人拉到僻处,每人给了五文钱,求他们高抬贵手,放我们走。可是他们不愿意,非要一百文钱,而且每人一百文钱。”

李飞白心道:“你给人家五文钱,那是在打发叫化子吗?这些人,商贾们不请客吃饭,然后再封个五十文一百文的红包,谁能保证自己的货物不无故失踪或者损毁。这些人都是平常收钱收惯了的,又如何会把五文钱放在眼里!”道:“你给他们两百文钱不就行了!”

李大宁大惊,道:“那可是两百文钱啊!几乎是一亩地的产出!你商铺尚未开张,一件货物没有卖出,哪能平白无故损失两百文钱!首先彩头就不好!我心想,浩然在衙门里当差,去那里说上两句话,他们不敢不放。于是任由他们把骡马牵走,一个人跑来找浩然。”

李飞白道:“然后呢?”

郑浩然勉强一笑,道:“老爹来找我时,我正要去点卯呢?便让老爹在家等我一会,等点了卯再去。谁知等我们去时,那两个瞎了眼的狗东西,竟不认我这个吏房攒点,冷嘲热讽的,还让我有本事找户房攒点过来。那时他们不仅不收我钱,而且请我吃饭!许是没办成事,让老爹小瞧了我,我说去找户房攒点,他不让,非得让来找你。”

李飞白道:“不去找户房攒点也对,为了两百文钱,欠他一个人情,不值。”

李大宁道:“对,找他干嘛!我儿跟衙役首领相熟,直接去找马首领,带人把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抽打一顿,再关起来让他们坐牢!”

郑浩然心道:“老爹啊老爹,我理解你窝囊了一辈子,如今儿子得志,你想长长脸,好让别人不敢再小瞧。可你也不想想,飞白因为两百文钱还不想我欠户房攒点人情,他又怎会为了两百文钱去欠马坤的人情。”

李飞白笑道:“爹,你就在这里歇歇,我跟大哥去一趟,保管把货物全要回来!”

李大宁道:“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李飞白跟郑浩然相视一笑,谁又能不明白李大宁的心思,跟着去干什么,既要瞧两个门子倒霉,又要在跟他一起来的骡马帮面前炫耀一把。可李飞白并不打算怎样,为了两百文钱大动干戈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到时把钱一给把货领回即可,只怕这次要让老爹失望了。

李飞白见李大宁态度已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起身道:“咱们走吧!”

三人出了西城门,走了二里地便看到用木栅栏圈起来的一块偌大场地。里边货物不多,李飞白的货物几乎占了场地的一半,瞧着甚是扎眼。

赶骡牵驴的人,此时正围坐在西大库门外一角闲聊,看到他们三个过来,纷纷起身围了上来。从王屋到下盘村,又从下盘村到县城,一路上李大宁把两个儿子都快吹上天了,一个是吏房的攒点,一个跟衙役首领马坤是生死之交。众人本来就心存怀疑,觉得李大宁是在吹牛,又见郑浩然铩羽而归,已确信李大宁是在吹牛。

这时见李大宁领着个比郑浩然更年轻的小子来了,知道这个是李大宁的亲儿子,瞧着实在普通,不像跟马首领是生死之交的模样,有人便打趣道:“李掌柜,你不是说让你儿子去找马首领来抽门子的鞭子,再抓门子坐牢吗?怎么不见马首领来?是不是又吹牛骗人了!”

李大宁羞愧难当。从李飞白的铺子出来,他见不去衙门而是直奔西城门,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根本没打算找马坤。他甚是不解,拦住李飞白要问个清楚。李飞白跟他解释了一通,郑浩然跟着也解释个不停,他才算彻底明白李飞白的心思。他是这样理解的,人情这东西就像家里的存钱,用一次就少一次。凭儿子与马首领的交情,如果这次为了两百文钱就把人情用了,以后要是出更大的事,比如牢狱之灾,还如何让马坤还人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为了儿子的将来,也为了马坤还得人情值,李大宁只得同意李飞白用钱来解决这件事。丢人就丢人吧,只要是为儿子好,他丢丢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在众人的嘲讽中,李大宁还是受不了。把头垂的极低,如果地上有个洞的话,他真想钻进去先藏一会。

李飞白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大伙辛苦,一会卸完货,我请大伙吃饭!”

有人问:“有硬菜吗?”

李飞白道:“大鱼大肉管够!”

这些人全都是穷苦命,活这么大谁也没有吃肉吃饱的机会,无不欢呼雀悦,纷纷向李飞白和李大宁道谢。所谓吃人的嘴短,也就没人再去嘲讽李大宁,这让李大宁微微的抬起头挺起胸。可一想到这顿饭怎么也得花个一二两的,他不觉又有些肉疼。

大门外边有间小屋,两个门子正坐在里边下棋。棋局刚刚开始,二人听到外边吵闹,抬头看了看,一人喝道:“库房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小屋实在是太小了,两个门子往桌子前后一坐,最多只能容一个人进去。李大宁便和郑浩然留在外边,李飞白走了进去,拱拱手笑道:“二位大哥,我来取货。”

一个门子道:“一边呆着去,没看见你爷正忙着呢?”

李飞白眉头微微一皱。自打治好了钱子俊的伤,无论赵学飞还是马坤,包括县丞主薄典史,这些衙门里的头头脑脑,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谁也没像眼前这个门子,开口爷闭口爷。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他这个一直以来内心深处蕴含强烈优越感的穿越者。他不觉来了气,也就把来之前对自己的诸如‘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只管掏钱把货物拿走,绝不惹事生非’的告诫抛之脑后,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骂人呢?”

那个门子抬头瞪了李飞白一眼,见李飞白也在瞪他,他皮笑肉不笑,道:“哎哟,还有脾气呢?我就骂你了怎么了,你又能拿你老子怎么样?敢跟老子瞪眼,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货扣一个月!”

郑浩然突然把头探了进来,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库大使是谁,把他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他这个大使是怎么当的?还想干不想了!”

第四十九章 来挑事的

衙门里除了六房还有库房等房,这些房的管事的称之为大使,级别与六房典吏一样。与六房主事一样,其任命迁贬,别说是吏房典吏,就是县丞也没有这等的权力,唯有县令才有。何况,西大库并非正儿八经的库,只是户房下边的一个小机构,并不归管着存放衙门重要物品的库大使管。郑浩然也是气糊涂了,才放出这样的昏话,把原来想说的库老,竟说成了大使。

那个门子之前见郑浩然灰溜溜的走了,心下认定郑浩然并非吏房攒点,所有这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此时听了郑浩然的昏话,更加确定,道:“你不是去找我们户房攒点去了,怎么一个人又回来了?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县令大老爷?告诉你,我们不归库大使管而归户房管。别什么也不懂就敢冒充吏房攒点,信不信我叫衙役抓你坐牢,定你个冒充胥吏招摇撞骗的罪?”

另一个门子笑道:“或许人家不是冒充的,只是不知道户房在什么地方吧!”衙门里六房紧挨,吏房攒点怎么可能不知户房在什么地方,他说这话明显是欺人太甚。

那个门子转头问郑浩然,道:“是不是真的?你若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啊!进了衙门口,左手边一排房,其中第六间屋子就是户房攒点办事的房子。你要想罢了库大使的差事,往前再走两间房,那里便是他老人家办差的地方。”说罢,两个门子哈哈大笑。

郑浩然在县学读书没受过这般侮辱,去吏房当书役也没受过这般侮辱,当了吏房攒点更没受过这般侮辱。他气的手脚发颤,话都说不出完整的来,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我回去一定要禀告县令大人,似汝等这些害群之马,绝不能在西大库再干下去。”

那个门子“哎哟”了一声,拉起嗓声极度夸张的道:“他连县令大人都认识啊!”

另一个门子道:“是啊!我好害怕,用不用给他跪头认错,求他饶我们一次。”说完,两人又是哈哈大笑!

郑浩然双拳紧握,说话间就要上前打这两个门子。想他一个书生竟想动武,可见气到什么程度。李飞白拦住,从褡裢中掏出二钱银子来,往棋盘上一丢,拱手道:“钱已给。二位就在这里下棋,货物我们自己去拿!”

两个门子勃然大怒!想他们是谁,他们可是西大库看大门的,说让货物出去就能出去,说不让货物出去就不能出去。前来取货物的商贾,看到他们两个全都低眉顺眼。他们让那些商贾往东,那些商贾不敢往西。他们让那些商贾蹲下,那些商贾不敢站起来。可是眼前这个商贾,把钱往桌子上一丢,就要去拿货,完全不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

一个门子往棋盘上用力一拍,喝道:“你想干什么?爷不放话,你就敢闯西大库抢货,不要命了吗?”

另一个道:“甭跟他废话,我去叫铺兵,把这三个人全都抓起来丢进大牢。”说完,就要起身。这时,外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好热闹,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门子表情一变,赶紧从桌前起身,一边说道:“汪爷,你老怎么来了?”一边就往小屋外走,见李飞白挡道,喝斥道:“让开!”走在前的那个门子伸手去推李飞白,李飞白脚下一滑,使出游龙步法让开。那个门子推了空,身子失去平衡踉跄着朝外冲去。李飞白伸脚一勾,那个门子朝地上扑去,摔了个狗吃屎。他爬起身回头看,还道自己被门槛绊了一下,但还是狠狠瞪了李飞白一眼,暗道:“没有你挡道,老子能摔一跤。娘的,没见爷出来还敢挡道,一会看爷怎么收拾你。”

两人来到说话那人面前,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汪爷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请不要怪罪!”

来人道:“没事瞎溜达到这里,想着许久没见杨库老了,就过来叙叙。杨库老在吗?”

两个门子道:“在!”

李飞白听来人说话耳熟,便转过脸看,等看清来人是谁时,不由吃了一惊,暗道:“他怎来了?难道这次货物被扣并非巧合,而是他故意使然。要是他故意使然,两个门子就不会勒索两百文钱了,他也不会再跑一趟。肯定是货物被扣之后,他得到了消息,特意赶来坏我好事的。今天这事,解决起来比较棘手,看来不得不使用人情了。”

李大宁轻叹一声,低声道:“这个老爷似乎跟管事的很熟,不如我们求求他。只需他一句话,两个门子就把货物放了,说不定还能省两百文呢?”

郑浩然道:“此人是大盛号的汪武,底子不干净,办起事来心狠手辣,济源城内几乎无人敢惹,我们还是跟他少扯上关系为妙。”

李飞白道:“昨天他来过我的铺子,撩下狠话,让我三天关门。”

李大宁吓了一跳,脸色煞白道:“你……你怎么惹上他了?这……这可怎么办。”

郑浩然一拍大腿,道:“哎呀,都怪我。我只知道大盛号干着好几处买卖,怎么把他们也干石雕的买卖忘了。应该早点跟你说,也好有个对策。他今天来明显是来挑事的,如今想不求人是不行了,我这就去找户房攒点。”

事情已是这样,李飞白也就没有拦。李大宁看门子的巴结劲,又听汪武说是来找库老的,再加上郑浩然说此人几乎无人敢惹,心下惴测不安,嘴里嘟嘟囔囔道:“完了,完了!只怕就是找来马首领,看他的架式也跟马首领更熟,这可怎么办呢?”

李飞白在看汪武的同时,汪武也在看李飞白。

汪武昨天气得不轻。这都多少年了,还没人敢跟他横眉竖眼呢,今天竟有人敢跟他横,而且还是个小子,让他的老脸往哪放。他心里转着念头,想着如何才能让李飞白生不如死,一辈子后悔不该得罪了他。

搁以前,汪武一定率人打上门去,打它个天翻地覆,杀它个鸡犬不留。可是现在他老了,已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况且打打杀杀的动静太大,衙役们会来制止。活了一辈子,跟衙役打了一辈子交道,现在他学聪明了。

能文争就不需武斗。武斗的代价太大,打得轻起不到恐吓作用。打死打伤又犯了王法,是要坐牢的。文争就好上许多,既能上对方家破人亡损失惨重,又不犯王法,衙役也不会来啰嗦,多好的事啊!

汪武想了半宿,想到不少的办法,能行之有效的也有两三件。不过得等,等李飞白的货物全都入了铺,这些办法才能用。怕只怕,李飞白货物三天后才到,那时这些办法虽还能用,就是自己放出的话到时该如何收回。

今天早上,才起床,一个手下报来的消息让他大喜过望。第一,李飞白的货物到了,被扣在西大库,他不用再担心李飞白的货物三天后才到,那时为了不食言,只能用武斗而无法用文争。第二,他又多了个整治李飞白的办法!

第五十章 穷山沟来的徭役

汪武把脸洗的干干净净,又换了套新衣服,这才朝西大库而来。遥遥看到西大库门前聚了许多人,他暗道一声:“可别来迟了一步,让那小杂种把货物取走了!”

等到了大门前,听到李飞白与门子正争执不下,这才松了口气,张嘴问了句话。

两个门子争先恐后的出来,又是请早又是问安。

汪武随意敷衍,眼睛却盯着小屋。当李飞白看向他时,他也看到了李飞白,于是他给李飞白使了个眼色,意思十分明显:“小子,今天就让你尝尝我汪某人的手段,好让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随即,他又看到李飞白与旁边的两个人在说话,说什么听不到,可用想的他也知道三人意识到大难来头,正在找对策呢。

当郑浩然匆匆离去,汪武特意的打量两眼,发现这小子十分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仔细想了想,这不是前两天才升为攒点的吏房那个郑浩然吗?

自从明白用武斗不如用文争这个道理后,汪武对衙门里当差的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由以前的无比仇视,恨不得杀其全家。变成现在的刻意巴结,恨不得认其为爹。因为他本来擅长的是武斗,这个比较简单,只要心够狠力气够打,就能把别人打得害怕打得见你就躲,再不敢跟你叫板。

文争却不同。你靠嘴说,别人不会害怕你也不会见了你就躲,更不会再不敢跟你叫板。文争得靠势,让别人知道你有势力。若敢得罪你,就是得罪了后边的势力。想让你走投无路就能让你走投无路,想让你家破人亡就能让你家破人亡。

所以,汪武投衙门里当差的人所好,喜欢美女的就送美女,喜欢钱财的就送钱财。郑浩然升了攒点,他第一时间便收到消息,也试过这两种手段。可是不知是刚当上攒点需要装几天,还是本来就是个正人君子,反正郑浩然就是不吃他这一套。

汪武也没放在心上。天下乌鸦一般黑,假以时日他总有办法搞定的。此时见到郑浩然竟跟李飞白是认识的,他忽然明白李飞白为何敢跟他作对,郑浩然又为何不吃他那一套。原来两人联手开了个石雕铺子,想从老虎口中夺食。

他冷笑一声,暗道:“郑浩然啊郑浩然,你一个小小的攒点就想抢我的生意?也太天真了!不说你根基未稳,就算你根基稳了,老子认识比你大的官吏海了去了。你擦亮眼睛瞧好了,老子不仅让你的生意做不成,还让你这个攒点也干不成!”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摸出两粒一两小银,塞到两个门子手中,道:“出来的急,也没给二位带什么礼物,就给二位二两银子吃顿饭吧!”

两个门子千恩万谢,一个道:“杨库老此时正在他的屋中查看文册,汪爷请!”另一个道:“我马上给汪爷开门!”说话间解下腰间挂的钥匙,打开大门支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又道:“汪爷请?”

汪武看了看场子里的石狮子等物,明知故问:“这是谁的货物?”

一个门子没好气的朝小房前站着的李飞白撇了撇嘴,道:“那个二杆子的!”

汪武道:“有税票吗?”

那个门子摇了摇头,道:“本县的货物。”

汪武摇了摇头,道:“我干石狮子生意,对这行十分明了。有些人明明是从山西那边拉来石狮子,为了不缴税,硬说是从王屋拉过来的。我劝二位还是好好查明为妙,免得让这些人少缴了税,让朝廷受到损失。”他之所以如此说,是怕自己去跟库老行计策时,两个门子不长眼,竟把货放出了西大库,让他白费一番力气,也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两个门子眼前皆是一亮。他们本就厌恶李飞白,只是没想到法子刁难。听了汪武的话,计上心头。如果无法证明石狮子是从王屋来的,就可以让李飞白缴税甚至罚没这批货物,那时根据获利,二人可得一成五的奖励。就算李飞白能证明石狮子是从王屋来的,回王屋找里长写证明,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四五日。虽说收的场地费不多,还不到一两银子,也算恶心李飞白一把,出出他们心头的恶气。

二人回到小屋,继续开始下棋。只待李飞白张口,就让李飞白证明这批货物是从王屋来的。让他们失望的是,李飞白并未张口,而是负手站于门外,静静的等着。二人愤愤不平,暗骂一声:“看你能等多久!”

汪武进了杨库老的屋,杨库老正捧着下巴想事。汪武打了个哈哈,抱拳道:“杨库老近来安好?”

杨库老并不老。库老中的老字不是形容他的年纪,而是官职,表明他的身份是西大库管事的。

杨库老姓杨名震,看到汪武就像看到了午饭与白花花的银子。他早上来西大库,就看到了场子里的货物,知道肯定跟汪武有关系,只是不知是因为从外地进来,没有缴税的缘故还是外地过境的一批货物,汪武想施展手段,把这批货据为己有。

杨震才不管到底是什么缘故,只要汪武肯给好处,他又哪管有没有缴税,外地的客商是否血本无归。果然,汪武说完第一句话,第二句便是:“中午有没有时间,咱俩出去喝点?”

杨震伸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揉,道:“昨晚喝多了,现在还头晕眼花两脚飘浮?酒就不喝了,饭还能吃点。”

汪武道:“那好!中午我在天香楼安排一桌,请库老赏光。”

杨震笑道:“好!”

汪武道:“今天我来,除了请库老吃饭之外,还有一件小事想请你帮忙!”

杨震暗道一声:“正题来了。”道:“你说,只要是我杨某人力所能及的,一定帮忙。”

汪武朝场上货指了指,道:“有人在县城开了家石雕店,想跟我抢生意。我已放出话了,三天之内让他关门大吉。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扣住这批货不放,让他赔个血本无归,让那些想抢我生意的人也瞧明白了,跟我做对的下场。”

杨震心中暗道:“敢抢汪武的生意?该不会是大有来头吧!”他戳了戳牙花,道:“不知这人是什么来路!”

汪武道:“有个屁的来路!我早打听清楚,就是个穷山沟的徭役,仗着有吏房攒点的支持,竟敢跟我抢生意。”

杨震犹豫起来。吏房可是管他们这种级别的吏员升迁的,要是得罪了吏房攒点,前途可就有点不妙了。

汪武看出他的犹豫,笑道:“一个小攒点而已,你又何必有后顾之忧。他权力再大,还能大过吏房典吏?孙天来跟我什么关系,你也是知道的。他一个攒点,还能不听典吏的。”

第五十一章 烧西大库

杨震跟汪武喝过不少酒,其中有数次席中都有孙天来,可以看得出来,汪武与孙天来的关系十分好,两人称兄道弟还经常一起去翠香楼。他放了不少心,可还是有点顾虑,道:“拿什么理由扣住货物不放呢?”

汪武笑道:“我早已替你想好了!凡货物进场,总得给货主开票吧。这些票都是事先写好的,大印也盖了,仅货物名称与时间日期未填。而那些门子又不识字,别说货物名称数量了,往往连时间日期都不填,直接给人撒张空票。咱们这样,你先在册子上写好名称日期,最好是在两年前或者一年前的册子上找个空白,将货物名称以及日期写好。货物名称就按原来的写,日期则按两年前的写。”

杨震已听出汪武想干什么,道:“你这个计策可有点损,是要把人坑死吗?”

汪武嘿嘿冷笑,道:“写好了日期,你再把对方手上那张票诳过来,写上与册子上一样的日期,如此就可以收他两年的场地费。一天按两百文算,一年就是七十来两银子,两年就是一百四五十两。他一个刚升的攒点,能有多少存钱,一百两都拿不出来。而且两人都是下盘村的,下盘村有雕狮子的传统,这批货肯定是赊购的。他钱拿不出来,村民又白白贴了石狮子,闹将下来这批货用不了几天就成了无主之货,那时你再以百两价格卖给我,不就有了三百两的收入?”

杨震心中大动,道:“我以百两价格卖给你,加上场地使用费不过两百多两的收了,怎么就成了三百两的收入?”

汪武道:“我能让杨库老白给我办事吗?”说话间,已从怀中摸出十两的一锭银子,放到桌上,道:“事成之后,九十两立马奉送。”

杨震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汪武拱拱手,道:“我先告辞,就等库老的好消息了!”

杨震把汪武送出门外,回头又把事情捋了一遍,发觉这确是一件没什么风险的买卖。唯一的破绽是吏房攒点,不过还有吏房典吏在后站着。再说,就算吏房攒点不依,又有什么好怕的,文册票据一应俱全,上边的日期写的清清楚楚,官司打到京城也不怕。他把那十两银子揣入怀中,又从架子上翻出两年前的一本册子,找了处空白,提笔写上:“扣押石狮子等物百余件,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五。”

然后,他清咳一声,唤来一个杂役,道:“去门房,把货物的主人叫进来。”

汪武出了西大库的大门,冲李飞白冷冷一笑,径直离去。他并没走远,而是在西大库对面的茶寮坐了下来,点了壶好茶,慢慢品着,等着好戏开场。喝了两口,他又往县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看到郑浩然。他不免有些失望,要是郑浩然来了这场戏才好看呢,倒要看看不收他钱的郑攒点,拿什么来交钱。

郑浩然风急火燎来到县衙,直奔户房而去。户房有几个书役坐在桌后忙碌,并不见攒点或者典吏的人影。问书役,书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点完卯交待完事情,便不知去了哪里。

这节骨眼上,这两位爷到底跑去哪里了?

郑浩然急得团团转,忽然看到马坤从二堂的方向过来,连忙朝马坤奔去。一边奔一边叫道:“马兄,救命啊!”

马坤脸露笑意,道:“郑老弟,你也是攒点了,衙门里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莫让手下人看到了笑话。”

郑浩然哪顾得上这些,拉着马坤就往外跑。马坤道:“到底何事!”

郑浩然便把前因后果讲了,马坤大怒:“敢为难我家李兄弟,我看杨震这个库老不打算干了。还有姓汪的,老子不找你麻烦你反而找你老子麻烦了,简直是找死。他娘的,今天我若不生抽活剥了这两个王八蛋,这个首领不干了!”

郑浩然只听的双眼湿润,心中暗道:“什么叫仗义,这就叫仗义。书上写的还真不错,*******,负心全是读书人。那些读书的,平时跟你称兄道弟,用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唯独马坤这个不读书的,什么难事都能帮你办妥。”他道:“马哥,我们快走!”

马坤道:“稍等,让我去叫些人手。杨震若敢叽歪一句,瞧我烧了他的西大库。”

两人来到六房旁边的三班衙役房,马坤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门。屋里有大概三十多个皂隶,聚在一张桌子前正耍牌九赌钱,听到门被踹开,全都朝门口看。有性急的张嘴就要喝骂,当看清是首领来了,全都闭嘴低头不敢直视,只怕马坤训斥他们不好好当值,在衙役房里赌博。

马坤大喝一声:“抄起家伙跟我走!”

从皂隶长舒一口气,连忙拿起靠在墙角的水火棍,有个小头目问道:“首领,去哪?”

马坤冷哼一声:“去哪,去烧西大库去。”

凡衙役,几乎都是爱惹事生非的主,当即呼啸声一片,跟着马坤出了门。至于烧了西大库会不会闯下大祸,他们才不管这些。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他们只管痛快。

才离开衙役房还没走到大门,房后大牢门口有个禁子探出脑袋,想瞧瞧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容他缩回脑袋,马坤已经看到,指道:“你过来!”

那禁子忙小跑过去,心中揣测,不知马坤要对他如何?马坤问道:“今日当差的禁子有几个?”

那禁子道:“八个!”

马坤道:“留下两个看牢房,其它的跟我来!”

禁子连忙回去叫人,等出来时马坤这队人马已出了衙门,六人连忙跟上。

马坤一路向西,看到巡逻的衙役就招呼他们加入队伍。过城门时,瞧到弓兵人数不少,也不管这些人是归巡检司管的,也招呼他们加入。等出了城门,队伍已有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往西大库而去。沿途百姓也不知发生什么事,站在道路两旁怯怯的看着。

李飞白与李大宁进了库老房,杨震低头拿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其实杨震什么也没写,他只是装作很忙的样子。

李飞白知道这个库老已跟汪武商量好对策,就是不知是用什么办法整治自己。他不着急,等着对方出招自己才能接招化解。心里十分好奇,两人到底商量了什么计策对付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李大宁眼瞧汪武进来又出去,只怕自己这边的关系没有汪武那边硬,所以十分的紧张,两只大手搓来擦去,手掌心里全都是汗。

杨震一边拿着笔装模作样,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外边的货物是你们的?”

李大宁连忙点头,道:“是!”

杨震道:“交钱吧!”

李大宁大喜,没想到如此轻松便过关。他朝李飞白看了一眼,脸上的意思十分明显,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啊!进大门前,他特意又跑到门房把二钱银子捡了出来。这时从怀里掏出,颤颤微微的放到桌子上,道:“大人,钱在这里!”

杨震眼皮抬了抬,道:“数目不对啊!你把票拿出来我瞧瞧,看他们开了多少!”

李大宁又从怀中掏出票来,放到桌上。

第五十二章 不能活了

杨震还是垂着头在那写写画画,过了一会才伸手把票拉到自己面前,扫了一眼,嘟嘟囔囔骂道:“这些只知道吃不知道干的懒货,又是什么也不写,上头查下来免不了还得训斥我!娘的,我这库老当的跟儿子一样,天天得给这些王八蛋擦屁股。”说话间,拿笔在票的空白处添写起来。写毕,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道:“原来应该缴这么多!”

他抬头看了李大宁一眼,面带微笑,和和气气的道:“老人家?你怎么今天才来取货?”

李大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我今天才被扣的货,今天就来取,库老为何说我怎么今天才来取货?好像我的货已扣了好几天似的!”道:“库老大人这话什么意思?请恕小人愚笨,听不明白。”

杨震笑指票上的圆圈以及指印,客客气气的道:“老人家,这是你画的押按的手印吧!”

李大宁点了点头。

杨震道:“你既然承认,那就没错了。你看,上边清清楚楚写着,扣压的货物为石狮子等物,共百余件,日期为正德十四年六月初三。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正德十六年七月初七,也就是说你的货已扣押了两年另一个月四天,也就是七百六十四天。你的货在我们这里存放一天,为两百文钱,七百六十四天就是十五万两千八百文钱。合一百五十二两零八钱。”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老人家,别说我不照顾你,零头就给你抹了,给一百五十两就行。”

李大宁有如被雷击到,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他想跟杨震解释一下,自己的货是今天才扣的,可刚刚杨震拿着票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自己都画了押,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这事该怪谁?怪他不识字吗?如果识字的话,看杨震写的日期不对,应该马上阻止才对。也不怪不识字!怪只怪他不舍得两百文钱,如果早给那两门子两百文钱,哪有现在之祸!一百五十两啊,去哪找!儿子的店铺还没开张,就背上如此一笔巨债,一辈子也还不了啊!还有这百余件的石雕,都是村民相信他才先赊欠的,真要按事先商量好的给付,没有两三千两怎么行?

李大宁如坠冰窟,只觉天悬地转,想到找马坤帮忙,又想到等郑浩然带人来再说。可汪武的手眼通天,路子极广,既能让库老言听计从,只怕跟马坤和郑浩然找的人也是朋友,他们的关系有汪武硬吗?儿子才来县城几日,郑浩然才升攒点几天,怎么比得过根深叶茂的汪武?没活路了,天塌下来了,只能求求库老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李大宁泪流满面,双膝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去。忽然,有只有力大手扶住他,不让他往下跪。他回头看着,伸拳直打自己的脑袋,哭道:“儿啊,都怪我,都怪我!”

李飞白道:“爹,别哭,有我呢!”

杨震翘起二郎腿,笑道:“老人家,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赶快回去筹钱吧!不过你的货在我们这里存放的时间太长,再存放下去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吧,我给你三天,三天之内若筹不来钱,我们将把货物转卖。”

李飞白道:“我们的货在这里存放了多长时间,西大库门前每日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库老大人不会以为他们都是瞎子,没人看见吧?你这样干,就不怕我们找人证吗?”

杨震冷哼一声:“人证?”他把手上的票甩了甩,道,“你爹都画押打手印了,咱们打打官司试试,看县令大人是相信人证呢还是我手中的票证!”他顿了一下,又道:“年轻人,所谓民不跟官斗,这个官司打不赢的,还是省点力气省点钱,回去想办法筹钱吧!”

李飞白道:“杨库老这样干,就不怕马首领找你麻烦?”

杨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公事公办,马首领为什么找我麻烦?年青人,别以为抱了个攒点的腿,就当抱了个多粗的腿。他一个刚升的攒点,认识马首领没错,但马首领认识他不认识就得两说了!”

李飞白笑道:“杨库老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咱们两日前还在天香楼喝过酒呢?”

杨震道:“我跟你喝过酒?你算哪根葱哪头蒜,我凭什么跟你喝酒!”

李飞白道:“既然库老如此说,那我就先告辞了。等一会,让马首领亲自来跟你说吧!”

杨震忽然想起两日前确时在天香楼喝过酒,自己还给马坤敬过酒呢,当时还有两人与马首领同座,其中一个年青人似乎来头不小,马首领对他甚是恭敬。他当时还想呢,若跟这个年青人结交上,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没有机会。想打听那个年青人的来路,马首领也不说。

李飞白进屋之后,一直背阳而立。杨震又宿醉为醒,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大至能看清是个年青人,容貌却看不清。不过,他从李大宁的话中听出李飞白是李大宁的儿子,一个甲首的儿子他还不放在眼里,也就没特意打量,注意力全放在李大宁身上。

这时,李飞白转身要离去,阳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也让杨震看清了他的模样。

杨震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马坤刻意巴结的那个年青人!”他的宿醉立马醒了,冷汗瞬间把衣服打湿。今天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得罪这样的主,以后哪还有活路!该不会是府里或者省里高官巨宦的子弟来济源县做生意的吧!可李大宁为啥称其为儿?这关系有点摸不透,但马坤都刻意巴结的主,哪是他一个库老能得罪的!他连忙叫道:“公子爷,请留步!”

李飞白从杨震抬起脸那一刻,就认出杨震是那天老郭请客,在楼梯上偶遇那主。瞧其对马坤的献媚,并且想结交自己而不得门路的焦虑,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有八成把握解决。果不其然,当杨震看清他是谁后,马上让其留步,他对今天事情的解决已有十成把握。当然,他能叫马坤来解决这件事,可自己能解决又何必欠马坤的人情。

李飞白转身回头,笑道:“怎么,库老还有事?”

杨震道:“你瞧我这双眼睛,真该挖了扔掉。怎么就瞎到这种程度,没有认出公子爷来!”

李飞白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也不是什么爷,只是个做小生意的买卖人。库老没认出来很正常,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还得赶快回去筹银子呢。”

杨震连连作揖,赔笑道:“公子爷,你就别戏耍小的了,小的哪敢收你的银子!”

李飞白指了指桌上的票,道:“我父亲都画了押的,去衙门打官司也打不赢,我还是回去给你筹银子去吧!”

杨震连忙把票撕得粉碎,道:“公子爷见谅,我刚刚只是跟老太爷开了个玩笑!”

李飞白沉着脸道:“真的只是玩笑?”

杨震心头一颤,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道:“真的只是玩笑,如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李飞白道:“那我们能把货拿走了吧!”

杨震道:“能,能!”

第五十三章 贪得无厌

李飞白转身出了屋。

李大宁跟在后边,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个梦。儿子刚刚到底施了什么法术,为什么高高在上的杨库老,转瞬之间就变了个人。不过他心中甚是自豪,能让一个库老跪在自己的面前,当这人的爹实在有面子。

杨震一路小跑,跟在李飞白身后,谄笑道:“公子爷,小的今日在天香楼安排一桌,给你赔个不是。还望公子爷大驾光临,原谅小的一回。”

李飞白不说话,继续往前走着。等到了大门前,他停下脚步。

两个门子完全傻了眼,为何杨库老对李飞白的态度如此恭敬,就好像对待户房典吏一般。不对,比对待户房典吏还要恭敬十倍百倍。

杨震见大门久久不开,冲两个门子喊道:“都他娘的愣在那里干什么?卖脸呢!还不赶快开门!”

两个门子连忙把大门打开。李大宁冲门外候着的骡驴主人挥了挥手,喜道:“老伙计们,拉货走了!”

骡驴主人连忙进去,牵着自己的牲口带着货物往门外而去。

杨震一直小声的赔着罪,李飞白阴着脸毫无反应。待东西全都出了西大库,他才迈步朝外走去。杨震又跟了上去,李飞白转身回头,道:“杨库老请留步!”

杨震怕惹李飞白生气,便不敢再走了。看到李飞白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再次往前迎了迎,努力谄笑,道:“公子爷,还有事吩咐。”

李飞白道:“你西大库的门,比衙门还难进!”说完,朝两个门子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杨震目送李飞白走远,这才开始琢磨李飞白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时,汪武笑呵呵的走了过来,道:“恭喜库老,贺喜库老!”然后朝李飞白的背影恨恨啐了口痰,道:“没想到,这个小杂种有钱的很,竟把钱给缴了!”

杨震正自恼恨今天得罪了李飞白,不知该如何弥补。见到汪武,不由大怒,道:“都是因为你,把老子害惨了!”说罢,从怀里掏出银子,甩到汪武身上,接着骂道:“拿上你的银子,赶快给老子滚!”

汪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恶狠狠的道:“杨震,你他娘的敢骂老子,搁以前,老子非杀你全家不可!”不过,他还是把这口恶气忍了下来,笑道:“杨库老,你发什么疯呢?”

杨震指着汪武骂道:“滚!”顿了一下又道:“以后给我老实点,不然你的货物要是落到我西大库的手上,老子让你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

汪武搞不清杨震为何翻了脸,可杨震把话说成这样,他也没脸再呆下去,扭身走了。心中暗道:“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我倒要看看谁永世不得翻身。不过这事得往后压压,得先把那小杂种办服帖了再说。”他在心里想,为什么杨震突然翻了脸,会不会背景过硬?

可他决定要让李飞白关门大吉,早在衙门里找了熟人把李飞白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下盘村的农户,老爹是甲首,有个干儿子叫郑浩然,目前在吏房当攒点。没了,就这么多,有个屁的背景。那为什么杨震会翻脸?除了李飞白给了杨震更大的好处,或者许诺更大的好处,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他正走得急,忽听有人打招呼,抬头见是两个税课局的杂役,便敷衍了两句。等那两个人离去,他暗道一声:“看来只能行第二步了。”转身朝税课局而去。

杨震还站在大门前发呆,心里想着该如何弥补今日之过。一个门子捡起汪武没拿的银子,递了过来,笑嘻嘻道:“库老,银子!”

杨震道:“给我扔得远远的,免得脏了我的手!”说完,觉得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也不是个办法,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打算冷静冷静再想办法。捡银子的在他背后嘻嘻笑道:“今天又发笔小财!”

另一个门子马上道:“见面分一半,别忘了我的五两!”

杨震立马明白李飞白走时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是恼怒两个门子百般刁难!他又想起,若非这两个门子多事,他哪有今天的大祸。他转身回头,大喝道:“你们两个回家吧!”

此时正是当差的时间,让他们两个回家是什么意思?两个门子立马有了不祥的预感,这应该是不让他们两个干的意思啊!门子的地位并不高,说出去也不好听,工食银子更是少的可怜,可能收好处啊!一年下来,最少有近百两的收入。如果不让他们干了,以后去哪找这么好的营生?

两个门子立马跪下,道:“库老,不知我们犯了何错!”

杨震道:“贪得无厌!马上给我滚,一柱香之后,若还见到你们两个在这里,我立马叫人绑你两个去县衙。”

他们两个的屁股干净不干净,他们两个自己最是清楚,若是去了县衙,哪还有活路。两个门子连忙一溜烟的跑了,跑出二里路,一个门子突然停下脚步,道:“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另一个门子立马想起杨震对李飞白的恭敬,以及李飞白临走时狠狠瞪的那一眼,懊悔的拳捶脑袋,道:“真不该为了两百文丢了营生!”

杨震回到屋里,才坐到椅子上,一个库役匆匆跑了过来,道:“库老,库老,大事不好!”

杨震一惊,忙道:“什么事?”

库役道:“我刚刚去城里办事,见马首领带了一百多号人出城而来。那些人嘴喊’烧西大库去’,声势甚是骇人。是不是咱们得罪了马首领,不然马首领为何疯了般领人前来烧西大库,不怕县令怪罪吗?”

杨震“啊”了一声,连忙朝大门冲去。马首领为何要来烧西大库,肯定收到了西大库扣押李飞白货物的消息。马首领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也不怕县令怪罪,竟带人前来烧西大库,可见李飞白的背景何其之大,不然马首领也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啊!唉,这次算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第五十四章 药材铺

杨震站在西大库大门外翘首西盼,心里编排着该如何给马坤解释今天的误会。忽然,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道一声:“坏了,我怎么让那两个门子走了,一会想找个替罪羊也找不到。还有那个汪武,应该扣下来啊,到时把这三人往马坤面前一送,说都是他们使的坏,说不定自己可以躲过一劫。他娘的,这三人的运气不错,办砸了事情拍拍屁股走人,留我在这里顶缸。”

他越想越是害怕,仿佛已看到马坤赶来,先是对他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放火烧了西大库。放火烧了西大库,县令也不会如何怪罪马坤,因为有错的是他,到时查明缘由,自己就等着坐牢或者充军吧。所以,无论如何,哪怕跪下来问马坤叫爹呢,也不能让马坤放火烧西大库,免得事情闹大无法弥补。只要今天西大库能保住,他就有信心让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震站在那里,既巴望马坤赶快来,他好施展手段稳住马坤。又害怕马坤来了,他施展的手段没有稳住马坤,西大库被烧,事情也就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怀着矛盾的心情,他左等马坤不来,右等马坤不来。

之前给他报信的库役甚是机灵,早往县城那边去打探消息。这时赶了回来,见到杨震先作了个揖,道:“恭喜大人,马首领回去了,咱们的西大库保住了!”

杨震一愣,道:“回去了?”

库役道:“是啊!我跟旁边的人打听了,有个拉货物的掌柜,拦住了马首领,劝他带领人马回城。”

杨震长舒了口气,暗暗赞叹对方的胸怀是如此之大。换作是他自己,要是哪个敢扣他的货,并且自己还与马首领亲如手足,哪会劝马首领回去,肯定会怂恿马首领去把西大库给烧了,看今后还有谁敢惹他。既然烧西大库这件大事情因对方的大度而化解,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弥补关系。他点了点头,打算下午去买点礼物,然后去拜访一下对方。

李飞白是半道上碰到马坤的,看到马坤率人要去烧西大库,不觉对马坤多了一分好感。毕竟,就算马坤知道他是钱子俊的义弟,也没有必要做出这等事情来,完全可以一个人去,用衙役首领的身份逼杨震放货。在不明白前因后果的情况下,马坤此举完全是真性情的表露,真心将他当兄弟,兄弟有难,不顾后果也要去帮。

马坤问:“货有损失吗?”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没有!”

马坤道:“兄弟,你等着,瞧我烧了他的西大库给你出气。”

李飞白不想把事情闹大。烧了西大库,衙门肯定要追查的,他开门做生意,不想惹这些麻烦。要是这件事连累的马坤干不成首领,他也过意不去更不想受这个大人情。搂着马坤的脖子道:“我一说前几天跟你去天香楼喝酒,他还过来敬过酒呢!他马上把货都放了,也算给你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走,我请你喝酒!”

马坤往地上啐了口痰,道:“还算这老小子识相,不然我非烧了他的西大库。酒就不喝了,哥哥还有点事得去克井乡一趟,咱们以后再喝。”扭过头去,又道:“兄弟们今天伸手帮忙,我老马甚是感激,改天我请你们喝酒,都回去吧!”

跟他来的人,全都高声道:“谢马首领!”然后一哄而散。

马坤回头低声道:“我听郑老弟说,这一切都是汪武使的坏?要不要我帮你,警告一下这狗东西!”

李飞白忙道:“不用!他也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兄弟我还应付的来。杀鸡焉用牛刀,等应付不来时,再请哥哥出手帮忙。”

马坤笑道:“我知道老弟有志气,不愿假手于人。不过,这狗东西心狠手辣,回来我会在你铺子周围多派些人手。这狗东西敢下黑手,你我兄弟联手铲除了他。”

李飞白只好笑了笑,算是默认。他不怕汪武跟他玩文争。汪武的背景再深,能深得过他背后站的钱子俊吗?他也不怕汪武跟他玩武斗。汪武再能打,能打过他的手枪吗?他怕的是,汪武跟他武斗时,殃及到侯艳敏这个池鱼。有马坤照应,他也少了顾虑,可以全心全意对付汪武。

马坤道:“我还得回衙门骑马,正好陪你进城!”

那些牵骡赶驴的,这才相信李大宁的话根本不是吹牛,而是真的。大家伙不由都把胸膛挺了挺,感觉跟这样的东家干活实在有面子,回去能够四里八乡的人面前好好吹上一番。

进城到了铺子,众人帮手把货物先往院子里送,感觉院子里堆的差不多了,这才把剩余的往铺子里放。等一切就绪,看着满满当当的石狮子,李飞白叹道:“这才有做生意的样子。”

郑浩然笑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个牌匾!要不要哥哥给你写一幅?”

李飞白道:“当然要!”

郑浩然道:“写什么字,你说说我好考虑考虑如何写!”

李飞白道:“就叫李记石雕店吧!”

郑浩然摇头道:“别人开铺子,店名都往大拉起,叫大什么号。你叫个李记石雕店,格局就小了点,让人误以为你做的是小生意,不是大生意。”

李飞白不想跟郑浩然解释,小有小的好处,接地气让人产生亲切感。就好像后世的手机,什么苹果啊小米啊,听着都是什么玩意,但并不妨碍人家大杀四方。笑道:“只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只要能把东西卖出去就行。”

郑浩然道:“也罢!这是你的生意,我就不瞎参考什么了!回去就给你写一幅来。”话音未落,只见半空飘下来一张四尺对开的宣纸来,他伸手接住,上边’李记石雕店’五个字写的苍劲有力,飞白尽显。

他大吃一惊,道:“这是何人写的字!”抬头看时,二楼的窗户外,一张俏脸一闪而过。

李飞白道:“许是侯艳敏写的。”

郑浩然道:“侯艳敏是谁?”

李飞白道:“你早上见过的!”

郑浩然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个少女!没想到一个女的写的字,竟让我这个七尺男儿汗颜。兄弟,我再写也写不出这么好的字来,就用这五个字刻匾做招牌吧!”

李飞白道:“哥哥既然说好,那肯定是好,就这么办吧!”说完,收了那幅字,又掏出二两银子给郑浩然,道:“我还有点事,一会就麻烦哥哥替我招呼这些老乡吃饭!”

郑浩然奇怪,为什么李飞白把钱给他而不敢李大宁,略一思索便明了。想来是怕李大宁不舍得,让老乡吃的过差。也就不再说什么,笑着收了钱。

李飞白告辞离去,先去了趟木匠铺,把手中的字拿出,跟木匠谈好作招牌的价格,交了定钱离去。又跑到一家药材铺,进门就有个伙计迎了上来,问道:“抓药还是看病!”

李飞白道:“抓药!”

伙计便把李飞白带到与肩膀齐平的药柜前,站在柜后的抓药郎中屈指在柜台上敲了敲,道:“药方呢?”

第五十五章 你是来消遣我的

李飞白先道了声好,然后道:“刚才跟伙计说错了,我不是来抓药的,而是想来买几种药材,不知贵铺有没有?”

抓药郎中甚是自得,道:“我们汇仁堂不敢跟府里的或者省里的大药铺比,但医书上所记的药材十有八九还是有的。你要什么药,需要多少份量?”

李飞白满怀期待的看着抓药郎中,道:“薄荷脑,一斤。”

抓药郎中一愣,道:“薄荷什么?”

李飞白道:“薄荷脑!”

抓药郎中喃喃道:“薄荷就薄荷,什么是薄荷脑!”

看来是没有。李飞白略显失望,又问道:“樟脑呢?”

抓药郎中道:“樟脑又是什么?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李飞白道:“桂皮油呢?”

抓药郎中道:“桂皮?桂皮是香料,你得去调料铺买!再说,桂皮就桂皮,哪有什么桂皮油啊!”

李飞白不死心,道:“桉叶油呢?”

抓药郎中道:“桉叶油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过!”

李飞白道:“石蜡呢?石蜡总该有了吧!”

抓药郎中道:“石蜡没听说过,蜡烛倒听说过。”他嘿嘿一声冷笑,道:“我明白了,你不是来抓药的,你是来消遣我的!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李飞白道:“那你知道哪里有卖这几种药材吗?”

抓药郎中厌烦的摆了摆手,冲站在一旁的伙计道:“赶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伙计连忙上前,一手推攘一手把李飞白往外请,道:“请!”

李飞白出了药材铺,自言自语道:“不说自己孤陋寡闻,反说我是来消遣你的。这几样药材看着也挺普通的,大明朝应该有才对!眼瞅夏天即将过去,蚊虫即将灭绝,我得赶紧做出清凉油来赚最后一笔,可去哪找这几样药材?得找些有见识的人才行?”

忽然,他想起王定一来,心想:“这位御医走南闯北几十年,又在京城太医院干了几十年,应该见多识广。如果他也不知道这几种药,证明大明朝并无这几种药材,这个生意就此作罢。不过,我治好了他治不好的伤,令他颜面扫地,此人肯定恨我,就是不知见我不见。管他呢,他见就见,不见就不见,总得去试试,要想赚钱就得脸皮厚。还有钱子俊走时,曾拜托我替他好好给王定一道个歉,说他那时太过担心腿伤,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王定一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也罢,就算做不成清凉油的生意,也得替钱子俊完成这个心愿。”

心中打定了主意,李飞白朝城外而去。自从应承下钱子俊的托付,他早已打听过王定一的住处。如他所料,似这等京城回来的人物,自是不喜住在吵闹的城里,而在城外买房买地,做起潇洒悠闲的员外。这时顺着路朝王定一家走去。

王定一家并不大,四合院造的古朴大方,漆黑大门紧闭,门口也没设门子之类的人看守。从院子可以瞧出,此人甚是低调。

李飞白走到门前,才发现大门上还挂着块小木牌,上边写道:“因年老神衰,精神不济,非重患将死之人请勿打挠。”

话虽不好听,不过李飞白也能理解。毕竟,王定一的名气太大,要是任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小病都来找他看,非把他给活活累死不可。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才是最重要的。若全县的病人都来找王定一看病,其它医生大夫郎中还怎么活?这不是遭人忌恨吗?王定一在官场混了这么久,自然是懂得给人一条活路的道理。

李飞白伸手捏住门环,啪啪拍了几下。院内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来了!”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精壮小伙,打量了李飞白两眼,道:“你要看病?看你挺结实的,不像是要死的人啊。”

李飞白暗暗摇头。这人也太不会说话了,看年纪应该是王定一的孙子辈,如此不会说话将来肯定混不开。如今在王定一的庇护之下尚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王定一一死,家道必将中落。他张口笑道:“我不是来看病的!”

精壮小伙道:“那你有何贵干?”

李飞白道:“在下李飞白,受朋友之托,特来拜见王御医。”说罢,将手上拎的,半道上买的几件礼物往上提了提。

精壮小伙道:“你就是李飞白?”话话间已把右手伸出。

李飞白还道对方来接礼物,也没在意,嘴上道:“在下正是李飞白。”手上把礼物往前送。谁料精壮小伙伸出的手并非是接礼物的,而是一耳光扇了过来。

事发突然,李飞白躲多都来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只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痛。他心中不觉来气,暗道:“这人怎么说打就打,我来这里就是让你打的?以为老子好欺负是不是?”

精壮小伙叫道:“我叫你把我爷爷害成那样!我叫你把我爷爷害成那样!”随即第二巴掌又扇了过来。

李飞白脚下使出八卦游龙步,避开精壮小伙的攻击。心中暗道:“真是莫名其妙,我仅是治好了你爷爷治不好的伤罢了,连话也没跟你爷爷说几句,又把你爷爷害成什么样了?”他瞧精壮小伙使的是王八拳,一看就没有练过。心中气精壮小伙趁自己不备,扇了自己一耳光,打算好好教训一下对方,好报刚才一耳光之仇。于是在闪避精壮小伙的攻击之机,脚下使绊子,一会的功夫已让那精壮小伙摔得鼻青脸肿。

换作一般人,这时也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早住手不打了。可那精壮小伙甚是锲而不舍,摔一个狗吃屎马上爬起来再战,摔一个狗吃屎马上爬起来再战。已摔了十七八个够吃屎,还是没有休战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勇。

李飞白摔了精壮汉子几下,自觉已报刚刚被扇耳光之仇,就不再想打。可精壮汉子屡败屡战,毫无气馁停手的意思,这让他暗暗叫苦。

今天真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错误的地方打了一场错误的架,精壮汉子如此摔下去,自己倒没什么,只不过费点力气罢了,但若把精壮汉子摔坏了,王定一能饶了他?只怕要食他的肉寝他的皮方能泄恨!那样一来,还如何替钱子俊道歉,又如何问明清凉油的药材何处有卖。难怪人都说做生意要和气生财,真不该随意动手,可他也不能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吧,那不成了傻子?

正想着:“不行就转身跑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先离开这个事非之地,等改日再来替钱子俊道歉,问明药材哪里有卖。”这时院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轩儿,住手。”

精壮汉子刚从地上爬起,正要再次扑打,听到声音,执拗道:“爷爷,仇人来了,我要替你报仇。”

苍老的声音道:“说什么混话!大家同道中人,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医术已在我之上,我们应该前往拜会,虚心讨教才对。人家登门拜访,你却伸手打人,难道这就是我们王家的待客之道?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妒贤嫉能,容不下比我医术好的人呢。”

精壮汉子还要说些什么,苍老的声音严肃道:“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第五十六章 义结金兰

李飞白一直提防着精壮汉子,只怕他趁自己不备,冲上来再打。等到精壮汉子耷拉下脑袋进院,这才去看说话的人是谁。他心中早知说话的人肯定是王定一,可看到王定一时还是惊骇,这人真的是王定一吗?

在寅宾馆初见王定一时,王定一不说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神仙,也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比之老神仙差不了多少。可是如今,王定一眼窝深陷,精神不济,站在那里哆哆嗦嗦,好像患了重病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王定一怎么憔悴成这样?还能是什么让王定一在数日之内有此巨变,肯定是他治好了王定一治不好的伤,王定一失了面子,想不开才变成这样的。

想想也是!王定一是谁?太医院给皇上看病的御医。大明朝立于医术最高处,傲世天下群医的主。如此骄傲的一个人,竟在荣归故里后吃了个瘪,对方还不是医生,竟是个农户。这事,搁谁身上谁受得了!谁不气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变成这副横样。

李飞白有些理解精壮汉子了。精壮汉子的爷爷因他而变成这样,精壮汉子见到他哪能不打。

王定一朝前走了两步,拱拱手道:“李神医大驾光临,寒舍顿觉蓬荜生辉。老朽有失远迎,还望神医不要怪罪!”

李飞白心道:“虽说你变成这副模样,是因我而起。但细细算起来跟我并没关系,皆是你心胸狭窄所致,难不成我能治好伤还不治吗。可见你如此,我还是心有不忍,希望态度放的低些,多给你点面子,让你气顺了,病也就好了。要是能让你在高兴之余告诉我哪有薄荷脑之类的药材,那就更好了!”于是连忙上前,作揖道:“神医二字,小子绝不敢当。小子只是碰巧治好了钱镇抚的伤,对于医学之道,你老有如泰山,我就如泰山下的蝼蚁。对你的仰慕之情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王定一一愣。他在京城之时,马屁也听过不少,如此有新意的马屁还是头一次听到。他不觉有些狐疑,但还是心旷神怡。本来还道李飞白来此是要羞辱他的,如今见李飞白把姿态放的如此之低,一时拿不准李飞白的真正目地是什么,道:“李神医太谦逊了!”

李飞白连忙摆手,道:“小子哪是什么神医!不瞒你老,我对医术一窍不通。至于如何治好镇抚大人的伤,完全是瞎猫逮了个死耗子,跟您老比,完全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您老再不要叫我神医,不然我就得找个地缝藏起来了。至于如何称呼小子?如果你老看得起,叫我小李或者小白都行。”

王定一再愣。实在不知李飞白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一般来说,以他的名气,一个医生能治好连他都治不好的伤,那个医生一定会靠此来获得名气,继而钻营着去太医院搏一个官职。绝不会有人像李飞白如此,两次三番表明自己不懂医术,所以能治好伤全是巧合。这不是把大好前途,白白浪费掉了吗?而且李飞白为何对他如此恭敬?一口一个您老,又谦逊叫其小李或者小白都可,完全是以子侄后辈自居。他道:“李神医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李飞白忙道:“你老叫我小白即可!”

王定一努力了几次,小白二字终究叫不出口,道:“我还是叫你飞白吧。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李飞白把手上的礼物举了举,道:“我是来拜访您老的。”

王定一实不相信,李飞白来找他就是为了拜访他。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飞白此来肯定有事,不过他也有事要找李飞白,既然对方来了也省得他再去找,便道:“请进屋说话!”说完,把李飞白请了进来。

二人来到大堂,王定一带着李飞白就要进去说话,抬头见自己的宝贝孙子王月轩正坐在堂中,气忽忽的瞪着李飞白。

王定一尴尬的一笑,道:“我这孙儿,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飞白不要介意,咱们二堂说话。”说完,领着飞白又沿着廊道,来到二堂。

二人进了屋。李飞白递上礼物,王定一收下,彼此客气了两句,分宾主坐下。一个丫环给二人沏了茶,王定一手捧茶杯道:“这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贡品龙井,你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李飞白喝了一小口,想品出贡品龙井与他以前喝的一般龙井有什么不同。可他对茶叶的好坏完全分辨不出,品来品去也没品出不同来,道:“好茶,好茶!”

王定一道:“你要是喜欢喝,一会我叫人包上二两,让你带回去慢慢喝!”

李飞白连连拱手道:“多谢您老!回去之后,我一定焚香净手,一点一点的品。”

王定一是爱茶之人,见李飞白喜欢他的茶,心里不觉多了一丝高兴。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你也别叫我您老您老的,叫我一声王叔吧。”

李飞白道:“不敢,不敢!”

王定一道:“让你叫你就叫,有什么不敢的!”

李飞白道:“你孙儿比我年纪都大,要叫也不能叫叔,得叫你王爷爷。”

王定一心道:“你倒恭敬!”道:“随你!”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道:“说吧,何事!”

李飞白道:“钱子俊钱镇抚已经离开了济源,回开封去了。”

王定一“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飞白仔细打量王定一的神情,见其表情没有不悦,松了口气。毕竟,钱子俊当时骂王定一骂的够狠,他只怕王定一听到钱子俊的名字就勃然大怒,接下来不好再交谈。此时见王定一并不生气,接着道:“钱镇抚知道自己错了,本来想亲自过来给你道个歉,可突遇急事,便让我来替他给您道个歉。他说,那天因为腿伤急昏了头,言语上对您多有得罪,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王定一笑道:“我怎会生他的气。我跟他爹是忘年交,他刚出生,才这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尺大小的圆,“我还抱过他呢。我怎会生他的气。你下次见到他,让他来我这里玩。记得他跟我家轩儿差不了几天,两人未出生时,我还跟他爹说,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如果是两男就结为兄弟,两女就结为姐妹。后来他爹外放,离开了京城,两个小家伙也没亲近过,现在见面彼此也不认识对方。等他来我这里了,我让他两个兄弟多亲近亲近。”

第五十七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飞白本来还道,替钱子俊道歉将是件十分艰巨的任务,不知得多跑少趟才能消了王定一心中的怨恨。没想到替钱子俊道歉的事,就这么圆满解决了,不由高兴。转念一想,这事情又隐隐有些不对。

他跟钱子俊是结义兄弟,钱子俊又跟王定一的孙儿义结金兰,莫名其妙他又多了个二杆子哥哥。既然是兄弟,就不能让其过的太过凄凉,王定一驾鹤西去,自己岂不是多了个累赘。

王定一笑罢,见李飞白双眉紧锁,问道:“飞白,在想什么?”

李飞白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王爷爷帮忙。”

王定一笑的更加开心了,道:“说说,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忙。”

李飞白一头雾水。闹不清王定一听说自己有事想请他帮忙,为何笑的如此开心。他哪知道,王定一也有一件事相求与他,可王定一自恃身份,实在开不了口,不然几天前就去找他了。今日王定一见他来找,心中一动,觉得自己那件事有了眉目,只要他有难事相求,王定一就可顺势开口说出自己的事来。大家你帮我我帮你,谁也不亏欠谁,也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当知道李飞白只是来替钱子俊道歉的,王定一不免有些失望,正想着该不该抛开面子,求他把自己那件事办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李飞白还有件事相求,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李飞白道:“我想向王爷爷打听几样药材哪里有卖!”

王定一又失望起来。药材这东西,县里没得买,府里肯定有的买。府里也没有,省里肯定有。省里还没有,京城一定有。所以,这件事并不算件事,只需一路打听过去,总能买得到,所需的仅仅是时间而已,看来他那件事又没了眉目。道:“什么药材?”

李飞白道:“薄荷脑,樟脑,桂皮油,桉叶油和石腊。”说完,见王定一脸上露出喜色,心中不由一动:“此事有希望!”毕竟他来问这几种药材时,本没抱多大希望。药铺掌柜再没见识,什么药材有什么药材没有,掌柜知道不全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没理由五种东西,一种也没听过。所以他来问王定一,只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这些药材都有,他就又多了门赚钱的生意。当看到王定一的喜色,立马屏住呼吸,等着对方开口。

王定一笑道:“你要这几种东西干什么?”

李飞白道:“不瞒王爷爷,每年一到夏天,我就被蚊子咬的害怕,所以想用这几种东西配些药膏,涂抹叮咬处,以缓解奇痒。”

王定一道:“看这几种东西的药效,倒还真的能治痒。不过,似乎还有止烫消疽痈等效用。”

李飞白见药效都能说的八九不离十,更加确定有这几种药材,道:“王爷爷快告诉我哪里有卖!”

王定一呵呵笑着,打量着李飞白,道:“你要这几种东西,只是为了配些药膏止痒?如果仅是为此的话,我倒可以教你一个法子止痒。当奇痒难耐之时,你拿些盐在痒处搓,只需搓几下,痒处自然不痒。”

李飞白还真不知盐能止痒,也不知管用不管,如果真能止痒的话,只怕对清凉油的销路有影响。转念又一想,盐在大明是有些小贵的,一般家庭吃都舍不得,又怎会用其去止痒。所以,清凉油还是有销路的。不过,他虽知道清凉油是用这几种东西调制的,但每种东西的比例是多少却不知道,要想制出清凉油来,还得靠王定一这种医术高手配制方可,与其隐瞒不说不如开诚布公,也好取得对方的信任,到时施以援手,道:“不瞒王爷爷,我想配这些药膏,一来为自己止痒,二来也是为了让其它百姓受益。所以,想大量配制,往外出售。”

王定一道:“那就是想做这门生意喽。不知这种药膏一年能赚多少钱?”

李飞白心道:“老狐狸啊老狐狸,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肯定是想入股分红。嘿嘿,我可没有那么小气,也不把给你分红的钱看在眼里。毕竟我是要做大生意的人,深知诱以巨利,帮你干活的人才能想尽一切办法把活干好的道理。”道:“一年保底应该能赚一万两,卖得好十万两也有可能。王爷爷如果知道哪里有卖这几种药材,并能调配好药膏。到时你负责调配制作,我负责卖,所获之利咱俩五五分成?”

王定一道:“你觉得我缺那五千两银子吗?”

李飞白一怔,觉得王定一不是缺五千两银子的人。似王定一这种御医,又在京城呆了小几十年,病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巨宦,应该攒了不少的积蓄。他想了想,道:“王爷爷自然不缺钱,可王爷爷就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吗?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所谓富不过三代。王爷爷既使攒下偌大的家业,你孙子却无你这等高明医术,也就没有吃饭的手艺。只怕等王爷爷驾鹤西去,你孙子的处境将堪忧。如果,咱们配制成这种药膏,既使您仙逝,你孙子每年尚有五千一万两的收入,活得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吧!”

王定一的孙子王月轩,确实是王定一的一块心病。王月轩的父母死得早,他伤心过度之下怕王月轩出事,不放心交给别人养,干什么都带着宝贝孙儿。可太医院的事情过于繁忙,有时候还得去宫里给皇上看病,那就只能把王月轩留在太医院了。有一次,在他不在太医院时,三岁的王月轩竟坠入井中。当时谁也没有发现,等他回来发现孙子不见了,四处寻找才在井里找到了宝贝孙儿。幸好井里没水,才保住王月轩的小命。

也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从此王月轩有股二杆子脾气,干什么事都很执拗。本来凭借这股执拗,干什么都能成功,可惜王月轩无论对文还是对武都没天赋,搞得现在低不成高不就。二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呆在家里,不愿走出院子一步。他实在担心,自己一死,这个孙子将活得艰难。如果每年都有五千两的收入,他也可以安心走了。可对于自己的那件事,孙子的事似乎可以往后拖上一拖,或者两件事可以合着一起办。

他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一辈人不管下一辈的事!”顿了一下又道:“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如果你能答应的话,我倒是可以跟你联手制药膏。”

李飞白大喜,道:“什么事!”

王定一道:“你到底施展何种手段,治好了钱子俊的伤?只需你告诉我这件事,解了我心中之惑,我就帮你治药膏。”

第五十八章 煎樟脑法

李飞白没想到求他的竟是这件事,不由踌躇。

王定一看出李飞白的为难,道:“飞白,不瞒你说,自从你治好了钱子俊的伤,我每天都无心进食,躺在床上睡觉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始终想不通,你是如何控制麻沸散的量,既能让钱子俊保持清醒,又能施展治伤手段,让其不会因巨疼而亡。而且,钱子俊的伤口太大,身体又虚弱不堪,哪还经得起失血,你是如何让他没因失血过多而卒。还有,治伤完毕之后,伤处一定巨痛难耐,你又是让他如何挺过来的?”

他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面容又道:“你看看,这几个问题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若再不弄明白其中缘由,只怕难活两天!”

李飞白这才清楚,王定一并非是因为他治好了钱子俊的伤,觉得没面子才变成这副模样。而是太过痴迷医术,想不明白他是如何治好伤的,焦虑过度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十分钦佩王定一如此年纪还如此好学,本该竹筒倒豆子,给王定一讲个清楚明白,免得让这个老人因此而死,可让他如何给王定一解释自己是从数百年后穿越过来的?

王定一见李飞白似乎想讲,又似乎有所顾虑。他会错了意,道:“我知道,凡有点治病手段的医者,都会把自己的治病的手段秘而不宣,好以此做独门生意。要不,我给你起个誓?我只是想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段,以解心中之惑。绝对不会知道你的手段之后,告诉别人或者用你的手段去治伤,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李飞白忙道:“王爷爷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王定一心想:“既然不是想做独门生意,又如此犹豫不绝,那就是对我知道有那几种东西有所怀疑,怕我是在诳你!”他道:“你要买那几样东西,市面上还真没有卖,可我会制!”

李飞白听到那几种东西没有卖,甚是失望,听到最后一句又提起了精神,问道:“你会制?”

王定一笑道:“弘治十八年,皇上下旨,让太医院编一部本草品汇精要的书来,我有幸参与了这份差事。有个叫李言闻的吏目,上了道《升炼方》,其中有一篇叫煎樟脑法。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内容为樟木新者切片,以井水浸泡,入锅煎之。柳木频搅,待汁减半,柳上有白霜……”讲到这里,他住了口,笑道:“这是第一步,能得到粗樟脑。然后还有第二步,第三步,则可获得精樟脑。第二步,第三步我先不讲,免得你听完之后自己会制也就不需要我了。待你告诉我如何治好钱子俊的伤的,我自会倾囊相授,不敢藏私。”

李飞白听王定一顺口说出樟脑制法,那肯定是熟知樟脑如何制的,不可能是临时编出来骗他的。道:“我相信王爷爷能制樟脑。可有制薄荷脑、桉叶油、桂皮油等的法子?”

王定一道:“天下之物大同小异,不过是提粗提精罢了。既知制樟脑的方法,以同法必可制薄荷脑,桉叶油、桂皮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飞白精神大震,王定一口中的提粗提精不就是提纯?他依稀记得,吗啡里边的成份似乎是鸦片,如果能把鸦片提纯,不就制出吗啡了?风油精只是赚小钱罢了,吗啡才是赚大钱的东西。还有麻醉剂,应该也能从麻沸散中提纯得出。只要能制出这两样东西,还不赚个金山银山出来。他听钱子俊说,大明朝年年战祸不止。东边有倭寇,北边有蒙古人,西边有吐番,南边有土著。就连中间也不太平,时不时有流民造反。大明的将士死伤无算,而很多并不是战死的,都是事后伤无法医治,活活痛死的。只要能制出这两种药来,治伤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不需要愁销路。

他越想越是兴奋,两眼不由放光。可一想到要让王定一帮他制清凉油、吗啡、麻醉剂,就得先告诉王定一自己是怎么治好钱子俊伤的,又为难起来。有心瞒着不讲吧,可让王定一帮他制吗啡与麻醉剂,又非得告诉王定一世上有这两种东西。真是愁煞人也,难不成告诉王定一他是穿越过来的?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王定一也得信啊!再说,就算王定一信,又如何解释他既然是魂穿,东西又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他都搞不明白,又如何能给别人解释明白。

王定一见李飞白一会兴奋一会苦恼,知李飞白正在天人交战,权衡着该不该给他讲。此事只怕拖的时间越久对他越不利,得敦促李飞白赶快做决定,道:“我数天水米未尽,只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一命呜呼,你想再找到人帮你制樟脑、薄荷脑等物,只怕不易。”

李飞白何尝不知王定一之意,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道:“其实这事看起来玄妙,说出来极其简单。王爷爷也知道,我家在深山沟里。山里人嘛,除了在山里玩也没有其它地方去。有一次我去山里玩,碰到个在深山里隐居的奇人异士。他送给我几样东西,说这些是治伤的神药,让我妥善保管,日后必有大用。我来县城服均徭,正好县令大人担忧钱镇抚的伤,开出一百两的花红找能医治之人。”

他喝了口水,接着道:“我是一个穷怕了的山里人,眼红那一百两银子,想着世上的事,全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也就不顾自己不懂医术,强行去给镇抚大人治伤。王爷爷问,我是如何让钱镇抚既能保持清醒,又能让他没有知觉。我用的是麻醉药。王爷爷问,我是如何能让钱镇抚抗住巨痛的,我用的是止疼药。”

王定一瞪大眼睛,暗道:“世上还有止疼药与麻醉药?难道不是麻沸散吗?”他按下强烈的好奇心,问出第三个问题:“那你是如何让钱子俊失血过多而不死的?”

李飞白故作天真,道:“输血啊!那位奇人异士说,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但只有三种血。一种是天血,一种是人血,一种是地血。身上流地血的人只能给身上流地血的人输血,身上流人血的人只能给身上流人血的人输血,一旦输错,被输血的人马上全身痉挛而亡。而天血是万能血,可以给天血的人输,也可以给地血的人输,还可以给人血的人输。只要输对了血,被输血的人就不会因流血过多而亡。”

王定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谈怪论,不过也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道:“这么说,你是天血,或者你跟钱子俊的血一样?是你给他输了血,他才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死?”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

王定一道:“那你怎么知道钱子俊是什么血?”

李飞白摇头道:“我不知道!”

王定一道:“那是奇人异士告诉你,你是天血?”

李飞白再次摇头,道:“他也没跟我说!”

王定一道:“那你怎么就敢给钱子俊输血?万一你两个的血不一样,不怕他死吗?”

李飞白道:“王爷爷,我是穷怕的人,为了一百两银子只能拼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没有那一百两银子,我依然是穿露腚的衣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是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第五十九章 巧夺天工

王定一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就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啊!也幸亏这位要钱不要命,不然自己也没办法靠拿那几种东西的制法要挟,让其没办法售卖药膏赚钱,这才能够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输血方法。

他道:“你是如何把自己的血输入钱子俊身体的!”

李飞白道:“这个一会再说。我想问问王爷爷,你真的能制出那几种东西吗?”

王定一暗叹:“这小子还是有点不放心。”他闭目沉思半刻,道:“薄荷脑、樟脑、桉叶油、桂皮油绝无问题,只是最后那个石蜡,听都没有听过,不知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石蜡极其普通啊!就是做蜡烛的东西!”

王定一道:“蜡烛是用动物脂肪做成的,并不是石蜡做的。”

李飞白暗道一声:“我说此时的蜡烛怎么拿在手里油油腻腻,点的火也带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原来是用动物脂肪做成的。那石蜡是什么鬼,难道是一种矿,就像煤一样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他道:“石蜡先不管它,到时不行就先用动物脂肪代替。其它四种东西真的能做出来?”

王定一道:“肯定能做出来!我一大把年纪的人,又怎会骗你。”

李飞白点头道:“那就好!”

王定一道:“现在,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给钱子俊输血的吧!”

李飞白道:“用两根针,中间连上根中空的管子,一根针插到我的血管里,另一根插到钱子俊的血管里,这样就可以输血了!”

王定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把针插入彼此血管,中间再连上个什么管,就能输血?”

李飞白道:“嗯,就是这样的!”

王定一不由大摇其头,看来今天自己是被李飞白涮了。他虽然老了,还没到糊涂的地步。两根绣花针中间连个什么管就能输血?血是如何通过绣花针流到管中再流到对方身体里的?也罢,既然李飞白编个谎话逗他完,那也别想从他手里得到薄荷脑等物。既然输血是假的,什么麻醉药与止疼药肯定也是假的。

他笑了笑,道:“我王某人今天也算开了眼界,竟听到如此神奇的治伤手段,也算没白活一世。让你表演一下输血,你不知自己是什么血,也不知我是什么血,输错了有性命之忧,你肯定是不愿表演的了。不知你身上是否带了麻醉药与止疼药?”

李飞白道:“止疼药没带,麻醉药倒是带了!”

王定一还道李飞白肯定推托没带,没想到李飞白竟然带有,忙道:“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李飞白道:“王爷爷张口,我哪敢不让!”说话间已把麻醉针掏了出来。

王定一瞧那东西奇怪,竟是透明的,屁股后还带着跟箭羽类似的玩意,道:“这就是麻醉药?”

李飞白把麻醉针晃了两晃,晃得里边的液体东摇西荡,道:“没错!”

王定一不信,道:“就这水一样的东西能让伤者保持清醒,并让伤处失去知觉?”他站起来想去拿了细看,忽觉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道:“我饿晕了头,你快拿过来我瞧瞧。”

李飞白既打算让王定一帮忙研制,也就没打算藏着掖着,起身把东西递了过去。

王定一伸手接了,拿在手上仔细观瞧。他先看针管,之前瞧着它是透明的,还以为是水晶,没想到却不是。使劲一按,管身似乎有被压扁的可能,连忙松劲,管身又恢复原状。他好奇这管身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可更好奇前边的针为什么亮闪闪,后边的羽状又是什么?

针应该是铁制的,要想如此锃亮必需磨制,可针身上一点打磨的痕迹都没有,怎么就如此银亮闪烁。

他又去看后边的羽状东西,跟管身的材制差不多,似乎是松动的,能够往前推或者往后拉。

有太多的疑问没办法解决,王定一问道:“这些水是怎么进入这里边的?”

李飞白道:“这是麻药!”

王定一还是不相信这是麻药,麻药不就是麻沸散吗,怎么可能如此晶莹剔亮。他道:“这些麻药是如何进入里边的?”

李飞白道:“王爷爷请看针头!”

王定一倒转针管去看针头,整个人一下呆在那里不会动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手,能在这么细的针尖上穿孔,并且贯穿整个针身。

李飞白在旁解释:“麻药就是从这个中空的针头吸进去的,然后在伤患周围扎下,推动后边的机关,就可把里边的麻药注入伤者体内,让伤者只是伤患周围麻醉,头脑却能保持清醒。”

王定一也曾想过,要是麻沸散不用喝的而是直接用于患处,或许能避免服用过度而导致人死的结果,只是苦于找不到直接用药的工具才只能作罢。如今看到这个中空的针,不由叹道:“真是巧夺天工,简直是无价之宝。这是那个奇人给你的?”

李飞白点头道:“是!”

王定一道:“不知他在何处,我想去拜访一下。”

李飞白汗颜。这都是他编出来的,又去哪里寻找?道:“那位奇人给了我东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他住在什么地方!再说,他在深山里隐居,自是不想见外人。”说话间,他从王定一手中拿过麻醉剂,推了推后边的尾端,让针头处悬起一滴麻药,道:“王爷爷,你闻闻看这药是用什么药材制的?”

王定一伸指将那滴麻药沾走,闻了闻道:“闻不出来!”

李飞白也伸指沾了一滴闻闻,除了有股说不出的怪味,一点药味都闻不出来。他这人做事,一贯相信路虽远行则必达,既使不知麻药是用什么药材制的,也得试上一试,万一试成功了呢?道:“王爷爷,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王定一还没将那个麻醉剂看够,又从李飞白手里拿过来,一边端详一边道:“你说。”

李飞白道:“我想,这麻醉药应该是用麻沸散提粗提精后,再跟水混合而成的。如果我们用制樟脑丸的办法,把麻沸散提粗提精应该就能得到麻醉药。如果制成麻醉药……”

王定一心中一动。是啊,麻沸散之所以用的人极少,皆因量不好把握,容易致人死亡。如果能提粗提精,不用服用而是用针直接施于患处,那就不会让患者因服用过量而致死。如此一来,岂不是天下的医者都能施用麻醉术?可细细一琢磨,又大摇其头,道:“我虽不知这药是用什么制成的,但一定不是麻沸散。”

李飞白道:“不是麻沸散就试试其它的东西嘛。能起麻醉止痛的药物有很多种,多试试总会研究成功的。”

王定一想想也是,笑道:“然后,你就又可以卖钱了吧!”

李飞白道:“小子就这么一个追求,还让王爷爷给看穿了!”他话锋一转,又道:“卖钱还是其次,关键能救不少人的命。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爷若是能制出这种药,是件大功德。”

王定一迟疑道:“我刚刚可是发过誓的,只是想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治伤,绝不会用这种手段去给别人治伤。我若试制这种药,一来奇人知道了会不高兴。二来,我会遭天打五雷轰的。”

李飞白道:“第一,奇人既在深山隐居,肯定是淡泊名利之辈,又怎会不亮兴。说不定他送给我这些药,为的就是天下有人能制出来,好救大明的伤患。第二,刚才我又没让你起誓,你只是自说自话,又哪能当了真。”说完,见王定一还是有些迟疑,他想:“天下之人,不为名就为利,你之前不为利所动,难不成还不为名所动吗?”道:“难道王爷爷不想青史留名吗?”

第六十章 李叔叔来了

一言点醒梦中人。

就医家来讲,什么人能青史留名?肯定是对医学做出重大贡献的人。比如华佗,比如孙思邈,再比如张仲景,哪一个不是对医学做出过重大贡献,这才青史留名的。

如果,能制出这种哪个医生都能施用的麻醉药,算不算对医学做出过重大贡献?肯定算!并且能将大明的医学往前推动很大一步。

王定一自负自己的医术绝对可以与华佗等人比肩,可他也清楚自己没可能青史留名。毕竟华佗等人不仅医术高,还对医学做出过重大贡献。而他,仅仅是医术高,并没对医学做出过重大贡献。想到自己将和华佗等人一样青史留名,他甚是激动,双拳紧握,猛砸身旁茶几,道:“就这么干了!”震得几上茶杯往上一跃,摔在地上打得稀烂。

李飞白暗道:“有王定一这个神医帮助,这次一定赚海了去。”他陪着笑,道:“只要研究出麻醉剂来,王爷爷一定能青史留名。”

王定一冷静下来,拿着针管道:“如果药制出来,没有这样的针管也无法成事!”

李飞白心道一声坏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管子是用塑料做的,塑料怎么来的?他不是很清楚,似乎记得是从石油里炼出来的。大明有石油没石油都是个未知,又去哪整塑料去。至于真空的针怎么做,他就更不知道了,或许炼钢炼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人造的出来吧。不过他毫不气馁,实不相信针管和针都是一下子出来的,肯定经过漫长的时间才一步步发展出来的,那没有针管之前怎么办?他道:“如此精良的咱们可能造不出来,但总能找到替代的。”

王定一点头道:“没错!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想想真可笑,刚才我还怀疑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但看到这枚中空的针以及这个中空的管子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并没有骗我。有此中空的针以及中空的管子,输血也肯定能行,就是不知如何分辨天地人三种血。”

李飞白道:“要是不知血分三种,或许没有办法分辨。这就好比,你让一个小孩把一堆药材分类,他对药材完全不懂,又如何把药材分类。但你若告诉他这堆药材中一共有三种药材,他既使还不知三种药材各是什么,但能根据形状的不同分出类来。所以,既知血分三种,假以时日,总能找到办法分辨的。”

王定一点头道:“说的没错。”

李飞白见已解释的差不多了,又关心起自己的清凉油来,道:“不知王爷爷几日能制出那种药膏来。”

王定一道:“现在还不知道那几种东西各需几分,才能调制出药效最好的药膏来。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总要试上无数次。可能数个月,也可能一年吧!”

李飞白哪等得了那么长时间,连忙从褡裢中掏出清凉油来,递上去道:“这东西也是那个奇人给我的,之前藏私,没让王爷爷瞧,现在你瞧瞧,看那几种东西都是按多少份量调制的。”

王定一接过一看,道:“这盒子是铁制的?奇人的手为什么这么巧,竟能打造出这么薄的铁,并打出这么圆的小盒。更神奇的是,上边刷漆之后还能写下这么小的字,竟还配上了图画。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就是字有些奇怪,有些少了许多笔画!”他把盒子翻到背面,轻轻念了两声,道:“字太小了,看着费眼。刚才我还奇怪,你怎么知道樟脑、薄荷脑这种奇怪的东西,原来奇人跟你说过,盒子上也有字说明。这个隐居的奇人还真大度,把用什么东西在上边写的清清楚楚,也不怕别人知道。”

他打开盒子,用手捻了点清凉油,放在鼻下闻了闻。片刻后,脸上露出微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知道了!”又把清凉油还给李飞白。

李飞白忙道:“王爷爷既然知道各种东西的份量是多少,那制配起来应该几日就好了吧!”

王定一提起下襟,卷起裤腿露出干瘦的小腿,微笑道:“将那几种东西提粗容易,提精就难了。尤其是提精所用的器皿,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也。我虽见过那些东西,但不知道如何制,得与铁匠一起细细琢磨,快则三个月慢则五个月,应该就能制好。只需把器皿制出来,配制起来就容易多了!”

李飞白道:“清凉油主要是止蚊虫叮咬,要想往外售卖,得在夏季没过,蚊虫未绝之际方可。如果等上三五个月,那时蚊虫已绝,还把东西卖给谁?王爷爷,能不能快点做出清凉油来,也好赶在夏末赚笔钱?”

王定一又从地上捡了块茶杯碎片,拿在手上端详,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说三五个月已是往快了说,如果铁匠的天赋不够,只怕得等上一年。除非……”

李飞白道:“除非什么?”

王定一道:“除非李言闻能来,或在两三日就可制出。方子是他上的,器皿也是他做的,有他在旁边指点,铁匠一定能在半日之内打出器皿来。有了器皿,提精提纯就快了,两三日内必能制出。可惜,他人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话音未落,他提起手中的茶杯碎片,猛的朝裸露的小腿处划去。

李飞白初见王定一露出小腿,还当天气炎热,王定一想凉快凉快。又见王定一从地上捡了块茶杯碎片拿在手上端详,还道茶杯价值不菲,王定一心疼打碎了杯子。这时见王定一拿着碎片自残,大吃一惊,道:“王爷爷,你干什么?”等赶上前去时,茶杯碎片已在王定一腿上留下一道寸长伤口,鲜血直流。

王定一毫不在意,笑道:“你把麻药说的如此神奇,我不试上一试如何心甘。”他把麻药针往伤口处一扎,问道:“需要注入多少剂量。”

李飞白哭笑不得,不过也十分佩服王定一这种神农尝白草的精神,道:“四分之一的量即可!”

王定一朝下看了看,等了一会,道:“感觉出来疼了!”这才手按麻药针的尾端,推入四分之一的量,然后把针拔了出来。

李飞白掏出一块手帕,问道:“王爷爷,你的治伤药在什么地方?”

王定一摆摆手道:“不急,一会再说!”任由血往外流,顺着脚滴落在地上。许是越来越疼,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过了一会,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伸手掐了掐伤处周围,喜道:“果然没有了知觉!”

话音未落,门口处传来一声咆哮:“姓李的,你把我爷爷害成那样还不罢手,如今还敢伤他,我跟你拼了!”

李飞白只觉后脑勺处有股拳风袭来,脚下连忙使出八卦游龙步避开。回头一瞧,正是王定一的孙子王月轩。

王月轩又是一拳打来,李飞白再次让开。王定一喝道:“轩儿,住手!”

王月轩道:“爷爷,等我杀了此人替你报仇!”

王定一怒喝:“我让你住手听到没有?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方罢!”

王月轩这才不敢出手,一脸怒气的瞪着李飞白。

王定一道:“我让你在屋里反省,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王月轩仍然瞪着李飞白,道:“李叔叔来看你了。”

王定一道:“哪个李叔叔?”

王月轩道:“太医院的那个李叔叔。”

王定一“啊”了一声,道:“他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又满脸喜色的扭头对李飞白道:“此人一来,你的药膏两三日必成!”

第六十一章 五岁小儿

王定一已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李飞白哪还能不知是谁来了。心中一阵狂喜,暗道:“真是正想瞌睡呢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不过,他也没忘了王定一尚在流血的伤口,道:“王爷爷,我先帮你包扎伤口,不知你的止血药放在什么地方?”

王定一指了指墙角的柜子,道:“都在那里放着!”

李飞白打开柜子,只见里边整整齐齐放满了小瓷瓶,每个瓶子上都贴着个小纸条,上边写有药名。其中第三排第二个瓶子上边写着:“止血生肌。”他伸手正要去拿,忽然多了个心眼,想自己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户,不应该识字啊!在下盘村时,他已在邓宝面前装过文盲,也就不在意多装一次。回头问道:“王爷爷,是哪一瓶。”

王定一道:“第三排第一个瓶子。”

李飞白只见上边写着去腐除肌膏几个字,知道王定一又在试探自己,但还是拿了那个瓶子过来。王定一一看,心下了然,暗道一声:“一个医者,怎么可能不识字?字都不识,又如何读医书开药方。而且,只要稍微懂点医术,拿药之后总要闻上一闻,以确定药物是否有误。他连盖子也不开就拿了过来,看来确实不懂任何医术,之前说的奇人赠药之事全是真的,并无一丝一毫欺骗。”

眼瞧李飞白越走越近,王定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你瞧我的记性,不是这瓶,应该是第三排第二个瓶子。”

李飞白转身换了药,给王定一敷上,又用手帕包扎完毕。嘱咐道:“王爷爷,一会药效扩散,你可能想睡觉,这都是正常反应。”

王定一点点头,道:“我数日未睡,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睡上一觉。只是希望药效等我会见过客人再起作用,不然就太失礼了!”抬头见王月轩还呆在屋里没走,道:“轩儿,还不赶快去请客人!”

王月轩盯了李飞白半天,见李飞白又是敷药又是包扎,还与自己的爷爷相谈甚欢,警惕心慢慢松懈。听了王定一的话,赶快出屋去请客人。

李飞白见自己的事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等王定一与李言闻制出清凉油来,自己则坐等发财。便拱了拱手道:“王爷爷,那我就告辞了!”

王定一一愣,道:“李言闻一来,咱们三个正好一起商量如何制麻药与止痛药,你怎么要走?”

李飞白道:“我什么也不懂,留在这里除了给二位添乱,并无任何用处,还是回去静候佳音为妙!”

王定一愕然,道:“飞白,这可是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啊!你真的愿意不要这个机会?”

李飞白想青史留名,有太多的办法。他现在只想赚钱,好让手机重获新生,道:“我只想赚钱,并不想要什么虚名。”

王定一心道:“年青人就是年青人,等你赚够了钱就知道名气的重要性了。罢了,你既不想在此逗留,我也不强求。不过真研究出麻药与止痛药,写书之时,你的名字我一定不会忘掉的。”想到这里,他道:“人各有志,我就不送了。”

李飞白转身朝门口走去,尚未出门已碰到王月轩领着一大一小进来。大的四十岁出头,小的不过五岁。想来,大的就是李言闻,小的则是李言闻的儿子。

三人擦肩而过,李言闻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李飞白也连忙冲李言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这是,那个五岁小儿冲李飞白做了个鬼脸,李飞白也冲五岁小儿回了个鬼脸。

王定一起身迎道:“言闻老弟,你怎么来了?”

李言闻道:“老大人,我回老家。路过开封,想着离老大人家不远,就赶过来拜会。”

王定一道:“你在太医院干的好好的,为何要回老家?”

李言闻道:“太医院乌烟瘴气。老大人在时,言闻在你手下当差,还算干的顺气。老大人一走,言闻处处吃瘪,实在是干不下去了,只好紧随老大人步伐,跟着致仕回家。叹,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时珍,过来拜见爷爷。”

五岁小儿走上前去跪下磕头,道:“王爷爷好!”

王定一道:“时珍乖,起来吧!”

五岁小儿又走到王月轩面前,道:“王哥哥好!”

王月轩笑的嘴都合不拢,连连笑道:“时珍小老弟,哥哥带你出去玩,让爷爷与你爸爸说话好不好?”

五岁小儿拍着小手道:“好啊!”

王月轩将小儿抱起,两人朝门外走去。经过李飞白身边时,李飞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五岁小儿爬在王月轩肩头,冲他挥手道:“哥哥,再见!”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也给小儿挥手,道:“再见!”

也难怪李飞白会震惊。既然所有的人问这小孩叫时珍,可见这小孩的名字是时珍。既然小孩的父亲姓李,这小孩一定也姓李。李飞白再孤陋寡闻,李时珍的大名也如雷贯耳,那可是写出本草纲目这部中医药史上丰碑的大神啊!

而刚刚,李时珍竟问他叫哥哥,还冲他挥手再见。这份荣兴,要是再穿越回去,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李飞白浑浑噩噩出了王府,浑浑噩噩来到一家饭店,又浑浑噩噩吃了饭,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李时珍”。

他以为,凭自己的那一点学识,在大明朝不会碰到一个“熟人”,没想到来大明还没几天竟碰到一个“熟人”,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既然李时珍在大明朝凭一已之力就能系统性的给中医学整个纲目出来,要是他稍加指点,李时珍说不定能创建个现代医学体系来。这是极其可能的事!为什么是李时珍写了本草纲目而不是其它人,足以证明李时珍是个医学天才,只是局限于大明这个时代,只知中草药而不知现代医学,所以仅仅写出了本草纲目而不是创建现代医学体系。现在他来了,要是给李时珍天才的脑袋里种下一粒小小的种子,等到开花结果,收获的十有八九是现代医学体系。

最妙的是,李时珍此时只有四五岁,还是一张白纸,对什么都新鲜好奇,容易接受他的奇谈怪论。

如果李时珍真的创造出现代医学体系,就能造福大明百姓,让大明的百姓少受一些病痛的折磨,继而提高百姓的平均寿命。当然,更重要的是创建出现代医学体系能赚多少钱啊?这个问题想想都让李飞白流口水。

首先,卖药的收入就是天文数字。其次,再开些现代化的医院,收入还要翻番。

李飞白直想的天花乱坠,坐在那里嘿嘿直乐。惹得饭店掌柜的和小二心里直犯嘀咕,这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傻子吧!等到夜幕降临,眼瞅着晚上的客上即将来吃饭喝酒,掌柜的才让小二去请李飞白出去,哪怕不要钱呢,也别让李飞白这个疯子吓到别的客人,影响了生意。

第六十二章 永世不得翻身

当小二开始收拾盘碗,李飞白才算是从美梦中醒来,算了帐往铺子而去。

李大宁已跟骡夫驴夫回王屋乡去了,郑浩然也回家了。

李飞白才进铺子,侯艳敏匆匆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院子里有个人!”

李飞白还道是汪武的人来找麻烦了,双手一沉,两把剔骨尖刀已握在手中,快步朝后而去。到了后院一看,院子里直楞楞跪着一个人,借着石桌上的烛火能够瞧得清楚,并非汪武的人而是大西库的库老杨震。

杨震见他进来,本来已跪的很直的腰又往上挺了挺,两只手轮番扇起自己嘴巴子,一边扇一边说:“求公子爷原谅!”

李飞白不由把眉毛皱了皱。对于这种黑白勾结欺压良善的官,他一点好感也没有,恨不得立马把此人拎起来扔出去。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跪在那里自扇耳光。他道:“你这样子成什么样子,赶快起来吧!”

杨震道:“我不起来!公子爷一日不原谅我,我一日不起来。公子爷十日不原谅我,我十日不起来。直到公子爷原谅我为止。”说话间,手却不停,一会的功夫嘴角已开始往外淌血。

李飞白瞧着杨震,真是又可恨又可气,只得摆摆手道:“我原谅你了,快走吧!”

杨震跪在那里依然自扇耳光,道:“公子爷是在生我的气,并非真心实意原谅,我不起来。”

李飞白没想到这人还真的执着,气的不怒反笑。他也知杨震为什么来找他求饶,道:“好了,我原谅你了,也早跟马首领说过了,让他别找你的麻烦!”

杨震这才起身,顶着张肿脸,作揖道:“谢公子爷原谅,谢公子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公子爷,小人想请你喝酒,不知您可否赏光?”

李飞白不悦,暗道:“我对你的厌烦完全写的脸上,你怎么如此无眼色,竟还想请我喝酒?”

杨震马上察觉出李飞白的意思,道:“公子爷,汪武不知天高地厚,竟想对您下手。我知公子爷动动小手指,就能让汪武永世不得翻身。可对付汪武这种小贼,又岂能劳您动手,所以想替公子爷出手铲除汪武这个祸害。还望公子爷赏光,瞧我如何在谈笑之间,把汪武连根拔起。”

李飞白一时好奇,杨震这个小小的库老如何把汪武连根拔起,“哦”了一声,道:“走吧!”

杨震甚是高兴,领着李飞白来到天香楼,走进自己早已订好的雅间。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李飞白见杨震只是频频敬酒,并不开口说如何铲除汪武,便不再端杯喝酒。

杨震自是知道是什么意思,朝窗外看了看天色,道:“公子爷稍待,应该差不多了!”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二短一长的三声敲门。

杨震喜道:“公子爷,来了!”又冲门外喊道:“进来!”

门随即打开,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李飞白看着这个大汉,双手随即往下一沉,将两柄剔骨弯刀握在手中,冷笑一声,道:“哦,原来还是鸿门宴。”进来这个大汉正是那天同汪武一起去他铺里找事的那个大汉。

杨震一脸的糊涂,道:“公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膀大腰圆的大汉道:“我曾跟汪武一块去见过他。”说罢,坐在桌前拿筷吃起菜。

杨震明白了,赔笑道:“公子爷误会了!他并非是汪武的人,而是我派过去的斥候。”

李飞白在大明也呆了数日,又跟钱子俊厮混一段时间,知道斥候是指军队里刺探情报的人,这里应该是指卧底。又见膀大腰圆的大汉进来就吃,完全没有一丝敌意,也就放松警惕,收了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震指着膀大腰圆的大汉道:“他叫秦猛!”又指着李飞白道:“这是公子爷,秦猛,快过来叩拜。”

秦猛拱了拱手,道:“见过公子爷!”说罢,又开始大吃起来。

杨震见秦猛只是拱了拱手而不来跪拜,不觉尴尬,道:“他虽是我收的一个仆人,仗着手上有点手段,平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说到底,就是个粗人,不懂得规矩,还请公子爷见谅!”

李飞白秦猛那天在汪武面前那样作贱自己,还以为是个没种的软蛋。这时见秦猛对他不卑不亢,又听杨震说秦猛平时态度倨傲,叹道:“这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啊!”嘴上道:“好,好!”

杨震见李飞白连道两声好,没有一点讽刺挖苦的意思,松了口气,问道:“秦猛,别光顾着吃,事情办妥了没?”

秦猛道:“妥了!”

杨震道:“可有尾巴!”

秦猛道:“事情办的神不知鬼不觉,来的路上我也特别留意,没有尾巴。”

杨震道:“东西呢?”

秦猛伸手入怀,摸出个帐本来,扔了过去。杨震伸手接住,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道:“有了这东西,必将让汪武永世不得翻身!公子爷请看!”

李飞白道:“我又不识字,看什么看!”

杨震一怔,道:“这是汪武的帐本。”

李飞白情知此帐本非彼帐本,故意装傻道:“本来做买卖就得记帐,拿到他记帐的帐本就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了?”

杨震道:“这不是普通的帐本,而是记着他给哪个官员行过贿的帐本。公子爷请想,汪武丧尽天良,为何还能在济源城混的风声水起?还不是他打通了上下关节!官员们被他拿到软肋,哪能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他早已放出风来,说他的手上有这么一本帐,官员们就更不敢动他了。这本帐,相当于是他的护身符,没了这道护身符,只怕汪武活不到明天。公子爷,你听我给你念念,都有谁收了他的银子。”

说罢,他开始念,这一念就念了小半个时辰。里边记得无非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什么地方,送给哪位官吏多少多少银子。

杨震念的十分详细,就连他那一页也没隔过,老老实实的念了出来。

李飞白只听的牙痒痒,汪武这个老流氓还真舍得下本,零零碎碎的银子加起来,只怕有六七万两。而收礼的官吏,他所认识的几乎全都册上有名。除了朝廷命官,收礼最多的竟是马坤。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马坤对他并非虚情假意,见他受汪武的刁难,也不管自己的把柄捏在汪武手上,不顾一切的要帮他,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从杨震念自己收受的贿赂,李飞白也看得出,杨震这次是不顾一切要依附自己了,不然也不会将把柄自动交给自己。

李飞白从杨震手上拿过册子,道:“这就是个祸害,如果流传出去,县里的大小官员都将入狱,还是由我妥善保管吧!”

第六十三章 大兴号伙计

杨震本来就是要把册子交给李飞白的,算是自己依附李飞白这棵大树的投名状,怎会不把册子交出。他道:“我们只需对马首领透出点风声,说册子在我们手上,马首领肯定就不会对汪武客气,毫不犹豫的将其连根拔起。”

李飞白笑而不答,问道:“你怎么想起让秦猛去汪武那里当斥候的?是不是为了这个帐本!”

杨震道:“公子爷目光如矩,一眼便看穿了小人的心思。小人自觉,比那些骑在小人头上的蠢蛋还是多几分本事的,可迟迟得不到提拔重用,心里不愤便起了歪心思。心想,汪武既有这么本册子,如果我拿到手上,以后还不是想当什么官便当什么官?正好,那时我一顿饭救了秦猛,他这人十分讲义气,我让他去投靠秦武,一有机会把册子偷走,他毫不犹豫,一口便应承了下来。谁知汪武这人猜疑心很重,秦猛用了两年时间才成汪武的亲信。也算公子爷运气,秦猛今日得到机会,正好把册子偷了出来,让我们可以将汪武一伙连根拔起。”

李飞白对眼前这个只顾吃饭,毫不插嘴的秦猛更加感兴趣,暗道:“言必行,行必果,果然是个好汉子。”心中对杨震如何一顿饭救了秦猛十分好奇,只是看看天色已晚,只能以后再问,便起身告辞。

杨震不知自己献了帐本,李飞白是否已接自己这个投名状,心里七上八下着实无底,想要问个明白,可这种事又哪能直接问,难道让他直接问,从今往后我算不算你的亲信?他还没那么傻!如果真这样问,除了惹李飞白不快又能问出个什么来?这种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只得把话憋在心中,起身相送。

他把李飞白送到门口,嘴中道:“公子爷,小心门槛。”他又把李飞白送到楼梯口,嘴中道:“公子爷,小心楼梯。”直到把李飞白送出天香楼的大门,他还想再送,李飞白拦道:“杨哥,不用再送了。”

杨震一震。从今晨见李飞白,李飞白先称其这库老,然后连库老也懒得称了,直接你啊你啊的叫,这时却称他为杨哥,这意味着什么,还用问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公子爷……”

李飞白笑道:“杨哥,以后别公子爷公子爷的叫,显得生分。如果杨哥看得起我,就叫我飞白或者飞白老弟就行。”

杨震这一下确认自己已成为李飞白的自己人,口称:“不敢!”心中却乐开了花。心想自己在官场熬了这么多外,今天终于算是要熬出头了,以后有了李飞白这个靠山,升官发财也算有了指望。他目送李飞白消失在街角尽头,这才回身上了二楼。见秦猛已把一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正满意的抚摸着圆圆滚滚的肚子,道:“你今夜还回大盛号,免得打草惊蛇跑了汪武这个祸害。待彻底铲除了他,再回来不迟。”

秦猛点了下头,也不多话,捞起一坛子酒一气喝了个干净,抹了把嘴下楼而去。

李飞白回到铺子上了楼,点燃蜡烛将帐本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发现杨震所读与自己所看到的完全一样,心道:“杨震这次下了血本,送我这份大礼,所图不过是升官发财。我也不能太过小气,不还人家的礼,不然谁还会送我大礼?以后有升官或者发财的机会,得多想想他,还了这份人情。”他将帐本放于黑皮箱中,想想也不是很安全,便盘算着以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免得这个帐本还有皮箱里的东西被盗。

上床一觉到天亮,他起床洗漱完毕吃了饭,打开门做起生意。今天是头一天开门,只盼能来个开门红。

一早上,除了路人经过时站在门外张望一眼,竟没一个客人登门。

李飞白安慰自己,石狮子是个冷热货,除了才盖新宅的主人需要,其它人并不需要。所以,一早上没有客人也属正常。

吃了中午饭,他继续在店里守着,没事的时候就想该如何给李时珍种下一颗种子。正神游太虚,有个伙计打扮的来到店门外,朝店里张望两眼,又朝门头看了过去,嘴中嘟囔道:“连个招牌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这家!”

李飞白连忙起身,迎道:“这位客官,可是想买些石狮子等物件?请里边看!”

那个伙计的谱却十分大,也不客气,抬腿进了店,东瞧西望一番,道:“你可是叫李飞白?”

李飞白微微一愣神,不知这个伙计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道:“在下正是李飞白。”

那个伙计道:“你可是开封卫所钱镇抚的朋友?”

李飞白哑然,原来这是钱子俊给自己介绍的生意,怪不得一个伙计都能如此盛气凌人。人家是碍于钱子俊的面子,可怜你才来照顾你的生意,摆谱正常不摆谱才不正常。搁以前,他一定自傲的很,觉得这种生意做不长久,也就不愿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可这两天他算看明白了,在大明朝,没有关系别说做生意了,生存下去都困难。

杨震之前为什么敢扣压他的货并差点把他坑死,还不是觉得他一个王屋乡下盘村的农户没有什么关系,不坑白不坑,坑了也白坑。后来为什么又登门道歉,还不是觉得他有关系,足以影响的他的前途,不仅自扇耳光还送了份大礼。

做生意同理,你有关系,商品质量再次你也能卖出去。你没关系,商品质量再好你也卖不出去。你的商品质量好又有关系却不用,那不成了傻子吗?

李飞白呵呵笑道:“对!”

那个伙计道:“可算找对人了!我这就去找我家掌柜的过来。”

李飞白道:“敢问你家掌柜的是谁?”

那个伙计道:“李掌柜,今天你算碰到了活财神。我家掌柜的是大兴号的总掌柜,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只要他能看中你店里这些玩意,就算你手脚齐断,这辈子也吃喝不愁。”

李飞白早上还愁这么多的石狮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卖完,下午便来了个大主顾。纵然那个伙计态度倨傲,说话也很是难听,也没往心里去,笑道:“那我就在这里静侯你家掌柜的前来。”

那个伙计也不客气,扭身出了铺子。这时,木匠铺里把做好的招牌送了过来,帮着悬挂好,李飞白结了钱,才送走木匠铺的伙计,回到铺子拿了块抹布去擦拭石狮子,想把石狮子擦的干干净净有个好的卖相,这是听到门外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声:“李记石雕铺?就是这里了!”然后朝地上吐了口痰,领着一帮人走了进来。

第六十四章 税课局赵剑

李飞白眉头暗皱,心道:“这就是大兴号的总掌柜,如此没有素质,也不知如何把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回头却见并非是大兴号的总掌柜,而是一个穿着官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领着七八个吏役走入店中,也不知是哪个衙门的来了。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进来,先找了个门框靠住。他带来的吏役中走出两个人来,一高一矮,那个高差吏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李飞白道:“我就是!你们是?”

矮差吏叉腰道:“我们是税课局的。”指了指门框上靠的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道:“这是我们的大使赵剑赵大人。”

李飞白一听赵剑二字,马上想到的是帐本上记着的三千多两银子来,随即清楚这是汪武派来找他麻烦的,笑道:“不知赵大人来小店有何贵干?”

赵剑呵呵的笑着,并不说话,而是冲自己的两个得力干净微微点了点头。

昨日,汪武去找他,让他把一个小商贩逼死。本来,这件事他不想管,毕竟人家开门做生意,只要缴税,他有什么理由把人逼死。可汪武开出的价码太过诱人,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做为税课局大使,说实话,钱对他已经没有太多的诱惑力。所谓饱暖思**,最近他对女人十分的感兴趣,尤其是对汪武新纳的第八房小妾感兴趣。他常常为那个小妾感觉不值,年纪轻轻的竟被汪武这个老淫棍给糟蹋了,这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这样的美人应该有个好的归宿,比如跟了他那才算郎才女貌。而且,汪武这种粗人能跟他比吗?他一定会好好疼那个小妾,把她宠到天上去,让她觉得不枉世上走一遭。

无数个夜里,他身边躺的虽是别的女人,脑子里想的却是汪武的小妾。他把身边躺的女人当成那个小妾,慢慢的温存。温存完后,又不觉遗憾,可惜身下压的并非那个小妾,要是真的是那个小妾该多好。

昨天,汪武说,只要让李飞白的生意干不下去,他那第八房小妾就送给自己了。赵剑的裤档处便顶起帐篷,恨不得马上过来逼死那个小商贩。可惜昨日到今晨一直有事要忙,抽不出空来,裤档处便一直顶着帐篷,纵使昨夜尽情施欲,帐篷还是不下。今天下午,等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毕,他连忙带人赶了过来。一想到晚上就能和那个小妾温存,顶起的帐篷又高了几分。

矮个差吏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税课局的官爷前来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来收税的!”

李飞白道:“收税?好像不合规矩吧!我听说,在城里做生意,都是卖出去一件根据实际成交价格收一件的税,并且是由经济代收的。没听说,生意尚未开张,税课局便来收税的!”

矮个差吏骂道:“什么规矩!老子的话就是规矩,老子想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再敢废话,加倍收取!”

李飞白道:“你这是肆意妄为,不怕我去县衙找县令大老爷告你们吗?”

矮个差吏还想骂,高个差吏道:“跟他废什么话,赶快查验货物收税。我们按章办事,还怕他告不成?再说,衙门是他家开的?县令大老爷是他爹?想进衙门就进,想告就告?让他告去!”

李飞白默然。在县城里开铺子的,实行两种缴税方法。一种就是像他说的,由经济代收。另一种则是税课局来看看货物,盘算一下一年得交多少税,一次性缴清。一般来说,由经济代收,操作空间不大,毕竟一件东西卖多少钱,其它经济都能约摸出来,该缴多少税,那是实打实的。

而由税课局约摸着多少来收税,那操作空间可就大了。比如你一年能卖三百件货物,本来应缴一千两税银。可你的东西毕竟没卖出去,一年到底能卖多少谁也说不清。税课局的人来了,约摸着你一年的售货量应在三十与三百件之间。如果你与税课局的人私交不错,税课局则以底限收取,只需一百两银子即可。

一般来说,经济代收那是给没关系的人准备的。由税课局约摸着来收,那是给有关系的人准备的。毕竟,一千两税银,你拿出五百两打点税课局,缴一百两税银还赚了四百两。可现在税课局的在汪武的安排下不请自来,肯定不会一千两的税银按一百两收,也不会按一千两的税银实收,他会说你一年能卖一千件一万件,那要缴的税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不过李飞白手上有帐本,等于是捏住了赵剑的命根,也就不怕他们乱收。站在旁边冷笑,看税课局的如何刁难。

高矮两个差吏,随意打量了铺子里的物品一眼,便掏出一张票子来。矮个差吏拿着票子,在李飞白面前晃了两下,道:“你这里一共有一百余件物品。”

李飞白道:“你真是好眼力,随便看一眼就知我铺子里有一百余件物品。哦,不对啊,我铺子里只有三十七件物品,加上后院的总共一百余件,原来你有透视眼啊!咦,还不对,你这张票子是早就写好的,这么说你是未卜先知的得道高人,坐在税课局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我这里有一百余件物品。”

矮个差吏心头一颤,知道李飞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廷三令五申,严禁事先写票,甚至票上事先盖印也是不允许的。尤其是税课局开的税票,都得现场一一谈明,然后票拟盖印方可收税,以防税课局欺压商户,中饱私囊。如有违反便是大罪,充军坐牢还是轻的,杀头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算是好了许多,朝廷也知下边的官员事务繁忙,事必躬亲肯定是难为税课局大使,默许票上事前盖印,可没默许事前就票拟好要收多少税啊!他不觉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飞白的话!

高个差吏喝道:“就你聪明对不对!你有证人证明这票是我们事先开的吗?税课局大使就在这里,我们完全是查验完毕才开的票,这里所有的人都能做证。”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冷笑,回头见是个员外打扮的商人正站在门口朝里观瞧,身旁还跟着个伙计。他怒喝一声:“死老头,衙门办案,无关人员不得逗留。”

那个商人旁边站到伙计愤愤不平,当即就要站出来亮明老人的身份。商人拦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伙计不要说话。

高个差吏见两人不走,冲身后差吏道:“把这两个人给我赶一边去!”

差吏纷纷上前。商人不等差吏走到近前,已领着伙计往旁边走去。两人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茶寮,叫了两碗茶,一边喝着一边看这边的动静。

第六十五章 赶人封店

高个差吏回头道:“你这些物品,应缴税一万两!”

李飞白暗暗摇头,这些人为了让他做不成生意,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他道:“不对吧,我这些东西全卖了,也不值这个数,你一下开出一万两的税来,这税是按多少收的?朝廷规定,以什抽一,按我卖的数额,最多也就数百两的税,哪能有一万两!”

高个差吏嘿嘿冷笑,道:“你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有牙行呢!”他冲外头喊了一句:“毛清,进来!”

毛清便从外边钻了进来,口称:“官爷好!”先给赵剑鞠躬,又冲差吏们作揖,最后走到李飞白面前,苦着脸轻声道:“李掌柜见谅,混口饭吃不易,我这都是被他们逼的。”

李飞白本对毛清没什么好感。他就是块榆木疙瘩,也知汪武之所以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肯定是毛清告的密,对于这样的汉奸本性,他怎么能有好感。不过后来他想了想,此事也怨不得毛清,谁让毛清在没问清楚他做什么生意的情况下,竟成了他的经济。那不是明摆着跟汪武对着干,为了生存下去,他不去给汪武告密以与这件事撇清关系,还能与汪武对着干不成?

再说,毛清这种行为也算不得告密。他做什么生意,店铺一开张,县城里的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又有什么秘密可言。汪武要对付他,仅仅是迟一天早一天的事情而己。此时见毛清当着众差吏的名,对他解释了两句,又觉毛清的本质还不坏,没有仗着众差吏的势为虎作怅,反而低声求情,还算是个良心未泯的家伙。于是,他对毛清笑了笑,道:“没事!”

高个差吏暴喝:“毛清,在那嘀嘀咕咕干什么?让你过来是让你卖好呢?”

毛清连忙回身,作揖道:“差爷,我哪敢呢!”

高个差吏懒得搭理,问李飞白道:“这可是你的经济?”

李飞白道:“没错!”

高个差吏道:“那他报的价,肯定就公平公正喽,你不会有异议吧!如果你有异议的话,咱们可以再换个经济。”

李飞白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心中却道:“经济有一项很重要的差事,就是替你们税课局收税,从而提一份成过活,也就是说是依附于你们税课局。他们本身就是你们的人,敢不听你们使唤马上没了养家糊口的差事,我就是换一百个经济,也不可能得到公平公正。”

高个差吏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毛清,去干你的差事。”

毛清首先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又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道:“丈余大狮子八个,每个售价两千两,共需缴税一千六百两!七尺石狮子十六个,每个售价一千五百两,应缴税两千四百两。”

待把所有狮子应缴的税都一一算清楚,高个差吏道:“这么算来,应缴之税已超出一万两来。算了,爷们大度,给你凑个整,按一万两收。毛清,你再给我估算一下,这家店子的生意如何,店里的存货能卖几天?”

毛清道:“店里的存货应该是一月之量。”

高个差吏道:“哦,一个月是一万两的税,一年就是十二万两的税。”他扭头冲李飞白笑道,“怎么样李掌柜,现在把税缴了吧!”

李飞白道:“没想到我的铺子刚开张,生意竟如此之好,赚的竟如此之多。这样吧,你给我一万两,我连货带铺子一起转给你如何?你接了店,不说把货物按实价销售,就是打五折往外销,一个月也是四万两的赚头,顶得上你干一辈子差吏了,这么好的买卖哪里去找?”

高个差吏没料到李飞白会如此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神情略显慌乱,强自喝道:“放肆!”

矮个差吏道:“我们的差当得好好的,接收你的店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这是送一份大礼给你们啊!”

赵剑眼瞧两个差吏笨嘴拙舌,马上就把事情给办砸了,道:“既然不缴税,那就赶人封店吧!”

众差吏连忙答应,有上来架李飞白往外赶的,有掏出封条准备封店的,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笑道:“好热闹啊!”

高个差吏当即就要怒喝:“衙门办案,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已看清来人是谁,忙作揖道:“典史大人!”

林志渊那天从济渎庙回来,已跟几个里老打过招呼,明年开春借个几百号一千号人手使使。那几个里老见典史大人相托,哪有不答应之理。

林志渊办妥了这件事,心知数百两的收入算是有了着落,这几日一直在想有了这数百两之后该如何花。本来,他觉得数百两是个不小的数目,没想到一盘算,数百两还真不经花,自己的苦日子还得继续。于是,他又打起济渎庙收门票的主意。

他想来想去,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毕竟收门票这种事,从古至今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看着似乎简单,真要着手办的时候,千头万绪全是问题。看来,得找李飞白商量一下,把自己想到的问题都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到时,济渎庙真的要收门票时,他胸有成竹,对什么问题都有解决办法,那收门票的差事不归他还能归谁?

所以,今天他吃完午饭,小憩了一会,起床洗了把脸,找郑浩然问明白李飞白在什么地方,便一路溜哒着来找李飞白。

如按以前的习惯,林志渊出趟衙门,哪怕是去衙门口办件事呢,也要乘坐小轿并由皂隶开道,要是没办法将官威摆足的话,他宁愿不出这趟门。但是这一次他没穿官服,着的是便服。他是这样考虑的;第一,他来见李飞白是有事求李飞白,他要拿出朋友的姿态,李飞白才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摆那么足的官威干什么?除了让李飞白反感还能得到什么?那时李飞白还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二,他要把官威摆足就得借人借轿子。人不求人一般高,人一求人矮一头。要借人借轿子,就得跟主薄、县丞、县太爷说软话,还得接受他们的嘲讽,还得告诉人家去干什么?说软话被嘲讽倒还罢了,可告诉他们去找李飞白商量收门票的事?他才没那么傻!难道让这三个人捷足先登,断了他的财路。至于编个谎话骗三人?你借人家的人,你去哪里人家会不知道!这种掩耳盗铃的事他不会干!还是便服出去,悄悄的干活为妙!

第六十六章 唐心庵

林志渊赶到李记石雕铺的时候,正好是差吏们把毛清叫进铺里之际。他看到税课局大使赵剑亲自带人上门,便知没什么好事,本想立马进去让赵剑给个面子不要去坑李飞白,转念又一想,赵剑都还没开始刁难呢,自己便把一场弥天大祸消于无形,李飞白想必不会感恩图报。不如等上一会,让赵剑使出所有的手段,李飞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他再出手。那时李飞白肯定会怆然泪下的感激他,在收门票这件事上也就会鼎力相助。

于是他放下抬起来的脚,靠在墙后,听着铺子里的动静,默默的等待赵剑使出手段。当赵剑喊出封店的那句话后,他才开口说了话,不急不慢的从墙后转了出来,踱步走入铺子。

差吏们见了他,全都拱手作了个揖,道:“典史大人!”

林志渊轻轻点了点头,扭头对赵剑道:“今天真是巧啊,在这里碰到了赵大使。”

赵剑依旧靠在门框上,双手抚摸着大肚子,道:“林典史不在衙门办差,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正领人给朝廷收税,重务在身,就不给林典史行礼了。”

林志渊不觉愠怒,也难怪他会愠怒。虽说两人都是不入流的官,可不入流的官也有大小之分。他可是吏部铨选,皇上任命的朝廷命官,是正官。赵剑却仅是个县令任命的杂官。他在心中暗道:“老子在不在衙门办公,是你一个大使能管得了的?什么重务在身就不行礼了,换作赵学飞到此,你敢不行礼吗?说到底,还是瞧着老子无权无财,管不着你也给不了你好处,因此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他想训斥赵剑一顿,教教赵剑当官的规矩,可想到还有求于赵剑,便忍下了这口气,指着李飞白道:“赵大使,这是我的朋友!”

天下的朋友有许多种,有两肋插刀的真朋友,也有一顿饭的酒肉朋友。

赵剑虽没查清楚李飞白的底细,可也从汪武口中知道的七七八八。李飞白是下盘村的农户,前些日子才来城里服徭役,跟吏房攒点有些关系。这样一个刚刚来县城没多久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林志渊的铁哥们,顶多是通过吏房攒点的关系与林志渊吃过顿饭的酒肉朋友。今天林志渊路过正好撞见,想着认识,便拿朋友二字来给李飞白解围。

他不免有些犹豫。既使再看不起林志渊,可人家毕竟是朝廷命官,面子还得多多少少给点。难不成今天要铩羽而归?想到汪武的八姨太,他心中不由一痛,真要铩羽而归的话,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一亲芳泽,他权衡着利弊,觉得与美人儿温存比较重要,而得罪了无权无势的林志渊并非多大不了的事情,难不成林志渊还能不让他干这个大使?一时间色胆包天,道:“小人十分想给林典史一个面子,可开店缴税实乃王法,小人身为税课局大使,不敢徇私,更不敢有违王法!”

林志渊还以为只要自己张口,赵剑就会给个面子走人,没想到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脸红脖子粗的道:“你……你说什么?”

赵剑道:“恕小人不敢徇私!”又冲差吏们喊道:“关店封门!”

林志渊气得手脚颤抖,瞪着赵剑嘴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他被赵学飞三个人瞧不起也就认了,谁叫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面前这个赵剑什么东西,也敢瞧不起他一点面子也不给!今天真让赵剑把店封了,他林志渊从今往后别想在济源为官了!他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赵剑冷笑一声:“林典史,我们办差你百般阻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带头抗税啊!”

带头抗税可是个不小的罪,耳听赵剑给自己安插这么个罪名,林志渊也撕破了脸,道:“赵大使,你甭在这给我装大尾巴狼,还禀公办差不敢循私。你屁股下那点屎,我一清二楚。还想污我抗税?呸!就这么一家小店,你一年收人家十二万两银子,还有天理王法吗?信不信我参你一本,连你主子也会受到牵连!”

话讲到这里就没办法讲下去了,不管怎么说,林志渊是典史,赵剑只是税课局大使。赵剑以为吓唬两句,林志渊这个穷官就会退让,不会再管一个普通朋友的破事,谁知林志渊竟说出这样的狠话来!难不成李飞白不是林志渊的酒肉朋友,而是林志渊的亲儿子不成!不然,林志渊为何破釜沉舟的豁出去干了。

林志渊已放出狠话,要上本参他,此事已经闹到无法收拾。如若林志渊把状告到京城,他是什么下场不言自明,所以得赶快想办法把水搅混。而最好的办法则是,让赵学飞先参林志渊一本。那时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吏部会相信谁的话?肯定是相信七品的县令,而不会信不入流的典史吧!到时,他倒要看看倒霉的是谁!

赵剑道:“咱们走!”领着差吏恨恨而去。

林志渊见赵剑走了,却高兴不起来。刚刚把话说的有点狠了,像赵剑这种人,还没资格让他这个朝廷命官参一本。那,这事就有点玄妙了,他真正要参的是谁?赵剑是收税的,也就是管钱的,算得上赵学飞的心腹。他参一个不够格的赵剑是什么意思?别人一定会误会他是剑指背后的赵学飞!

一个官不是跟另一个官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去参另一个官?这可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决斗!他跟赵学飞有血海深仇吗?没有!那他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糊涂,会说出那样的狠话来。到底自己是因为要救李飞白心切才放出那样的狠话,还是气不过赵剑瞧不起他才放那样的狠话。

现在没时间深究这些,就连与李飞白商量收门票的事也变得不重要了,得赶快去跟赵学飞解释清楚,他绝对没有跟他为敌的意思。

李飞白没料到今天竟是林志渊给他解了围,上前拱手道:“飞白谢过林典史!”

林志渊无心应付,摆了摆手,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出了店门,匆匆向衙门方向而去。

李飞白对林志渊的反应并不在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出了店门径直朝大兴号总掌柜走去,作揖道:“刚才发生点小事,耽误贵客光临小店,在下给你赔礼了!”

大兴号总掌柜捻须微笑,道:“处乱而不惊,能够从容应付,不错!”

李飞白道:“在下李飞白,不敢问贵客尊姓大名!”

大兴号总掌柜道:“老朽唐心庵。走,去你店里瞧瞧!”

第六十七章 交朋友

唐心庵能白手起家,将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主要靠两样东西。第一,他交际广朋友多。上至阁老王爷,下至贬夫走卒,各行各业都有他的朋友。

唐心庵的家就是开封府的,他也常驻在开封府,跟河南的许多官都是朋友,跟这些官的子侄也是朋友,有时候,他甚至邀请这些官的子侄参与他的生意,给他们一些好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着似乎他的生意赚钱少了,其实有了这些公子爷的父亲照顾,他的生意赚的更多。

第二,唐心庵看人准。因为看人准,他把朋友分成三等。第一种是莫逆之交,可以为对方倾家荡产,哪怕抛弃性命也在所不辞。这种朋友最少,不过三五位。第二种是互相利用。你借用我的钱,我借用你的权。无钱便无权,无权便无钱。这种朋友最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第三种是小心应付,时时提防的朋友。对于那些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之辈,除了虚与委蛇,还得时时戒备。这种朋友的数量不少,比第一种多了许多又比第二种少了许多。

唐心庵跟钱子俊还不是朋友。倒不是唐心庵不想跟钱子俊交朋友,而是钱子俊没有这个意思。一个布政使家的公子却不爱钱,还几次三番推脱他的好意,有时候他觉得钱子俊能成为他的第一种朋友,可惜人家并不想交他这个朋友。

钱子俊带着伤回的开封。大小公子爷、大小商贾,全都争着抢着想给钱子俊接风洗尘,钱子俊一概拒绝。按照惯例,唐心庵也给钱子俊发出邀请,不过并没抱什么希望,以为钱子俊还跟以前一样拒绝。谁知,钱子俊竟同意了!这是多大的面子!

唐心庵包了开封最好的酒楼,请了开封最有才情的歌伎。为了这一辈饭,他足足花了三百两银子,但他觉得值。只要能跟钱子俊交上朋友,别说三百两,三万两也值。

吃饭中间,唐心庵准备了许多套交情的话语,不过都没派上用场。

钱子俊吃饭很快!桌子上一大堆的山珍海味,钱子俊只对其中简简单单的两道感兴趣,就着一荤一素,一刻钟便吃完两大碗米饭,饱了。

喝茶时,唐心庵又想套交情,可钱子俊一直在那口若悬河的说着,根本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

钱子俊主要讲两件事。第一,他这趟去济源,发现一家石雕铺子里卖的石狮子十分好。是用黑中带绿的石头雕成的,墨玉一般,很是好看。最重要的是价格还不贵,如果大兴号以后卖这种石狮子,一定会大赚特赚。

第二,石雕铺子的掌柜李飞白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别看人年青,做生意却挺有一套。如果唐掌柜的能在其尚未出头的时候与之交好,只怕对大兴号今后的生意颇有益处。

唐心庵在听这两件事的时候,脸上挂笑,嘴上应付:“钱镇抚说的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济源原来有一种墨玉般的石狮子,他也知道,并且也做过这种石狮子的生意。只是,这种石狮子的产量非常少,没办法做大做强。后来,他在济源进货的这家石雕店倒了,这种石狮子也就不见踪影。他多方打听,知道是一个小商号叫大盛号搞的鬼,而且大盛号的掌柜的是个为祸一方的泼皮。他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不愿跟泼皮打交道,也就没再碰过石狮子的生意。

如今,就算墨玉般的石狮子重现,可仅凭那一点产量,谈什么大赚特赚?一年赚个三万五万两已顶到天了。三万五万两对他来说能算钱吗?钱都算不上,又何谈大赚特赚!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就敢谈做生意很有一套?每年,哭着求着要跟他做生意的人有多少?能从开封城里一直排到开封城外吧!这里边不乏有许多做生意很有一套的主,可他为什么不看在眼里,从不跟他们合作?

儿女婚嫁讲的是门当户对,其实做生意讲究的也是门当户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同样是做铜料生意的,一个做洗脸盆的小作坊能跟做铜钱的宝泉局相提并论吗?换句话说,一个做洗脸盆的小作坊敢和做铜钱的宝泉局谈合作吗?

做生意讲究的是实力。他会跟与他实力相当,或者比它实力差一点又没差的太远的人交朋友,只有这样的朋友才可能对大兴号今后的生意颇有益处。跟一个只有一间小铺,年龄不过十七八,才刚刚开始做生意的人交朋友,对大兴号的生意有什么益处可言?对于做生意,夸夸其谈觉得自己很有手段之辈他见得多了。真正把生意做大做强,一万个人中他没见过几个。想跟他交朋友?没问题!但要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几百上千万两的实力你没有,一百万两的实力总得有吧!

唐心庵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这些念头,不敢说出只字片语来。

钱子俊讲完,起身告辞而去,这让唐心庵十分郁闷,感觉今天花的三百两银子不值。时间太短,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人已经走了!

可当站在酒楼门口,目送钱子俊离去,他忽然打了个机灵,又觉得三百两银子花的太值了!

为什么钱子俊别的邀请一概拒绝,偏偏赴他的约。为什么钱子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却谈了济源石雕铺的石狮子与掌柜的李飞白。这会不会是种暗示,是在告诉他想跟他钱子俊交朋友,先去跟李飞白交朋友。

唐心庵觉得十分可能,当即决定来济源会会李飞白,安排完事情,领着个伙计便来到了济源。当他赶到李记石雕店,看到税课局的来找李飞白麻烦,不由觉得自己想错了。如果李飞白跟钱子俊关系非同一般的话,税课局的敢上门来找麻烦?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啊!

然后,他看到典史跟税课局的闹翻了,并摞下要上本参那个税课局大使的狠话,他又觉得自己没有想错。要是李飞白跟钱子俊关系一般的话,典史会那样维护?

三人进了李飞白的铺子,唐心庵去看石雕,一边看一边点头,道:“不错!”接着问石狮子的大小规格以及数量。李飞白一一回答,唐心庵笑道:“飞白老弟,是不是该找个经济,咱们谈一谈价格?”

第六十八章 双倍奉还

税客局的人走了,典史走了,毛清还站在李飞白的店里发呆。

今天是什么情况?他完全理不清头绪来!汪武的蛮横霸道,他是知道的。当知道李飞白干的是石雕生意,因为害怕,他第一时间去给汪武通风报信,好证明自己是站在汪武这一边的。

事后回到家,他又十分的懊悔,自己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李飞白的人不错,不像其它人那样,一见他就异常厌恶。不仅不厌恶,还一口应承他当经济。这绝对是个和善的好人,自己知道他干的是什么生意后,做为李飞白的经济,应该在汪武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劝李飞白转行才对,哪能干出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

他觉得对不起李飞白,所以没脸再见李飞白,这两日甚至不敢来李飞白店铺所在的这条街。可事情躲来躲去终究没有躲过,税课局的人来找他,让他虚报李飞白货物的价格。

毛清一口回绝。在挨了三拳四脚之后,又被税课局的威胁,说他以前收的税不对,存在贪污的情况,要把他抓起来审讯。

其实哪有什么贪污啊!从收的税里拿的钱只是一成五的回扣,可这种事情当初双方仅仅是口头上的约定,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税课局的非要说你贪污了,你就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所谓民不跟官斗!毛清害怕挨打,也害怕税课局的威胁,只得眛着良心来到了李记石雕铺。他以为李飞白玩完了,这次肯定被税课局逼得封店走人。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典史大人横插一杠,硬是把税课局的给逼走了!

做为一个小老百姓,他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诸如什么无权的大官斗不过有权的小官,他只知道典史在衙门里的四老爷,除了县令、县丞、主薄外,就属他的官大。

一个典史竟会如此维护李飞白,李飞白的背景可想而知!可他竟会两次得罪李飞白,这次估计没有好果子吃。没办法,看来只能去找舅舅了,除了自己的亲舅外,谁也救不了他。

正在他胡想八想的时候,忽听有人叫他,抬起头一看,竟是李飞白。

毛清舔了舔干渴的嘴辰,道:“李……李掌柜,何事!”

李飞白介绍道:“这位是大兴号的唐总掌柜,他想和你盘谈盘谈石狮子的价格!”

毛清道:“让我谈?”

李飞白道:“你是我店里的经济,你不谈谁谈?难不成现在让我再换个经济吗?”

毛清知道李飞白看着他就来气,不然脸也不会板得那么严肃。他怕李飞白发怒,现在就要跟他算帐,道:“好,好的!”

做为一名经济,哪能不知道唐总掌柜,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啊!以前,总是听人说过,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当今世上的活财神啊!

毛清望着唐心庵比看李飞白还胆怯,有如望着下凡的神仙,手颤抖着伸了过去,就要盘谈价格。手才伸出去一半,已被人一巴掌打了下去,他扭头去看,原来是唐心庵身边跟着的伙计。

那伙计道:“你什么身份,也敢跟我们老掌柜的盘谈?”顿了一下,又道,“就这么点小生意,还值得我们老掌柜的出手?来,跟我谈!”说罢,两人袖子相抵,两只手在袖子里比划起来。

唐心庵呵呵一笑,道:“飞白老弟,我们两个说会话?”

昨天,郑浩然领着骡夫驴夫吃完饭,看店里谈个生意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便买了椅子茶几放在店中,以便主客相谈。李飞白便把唐心庵领到旁边坐下,给唐心庵泡了茶。

茶是从王定一那里回来,临走时丫环塞给他的。唐心庵啜了一口,赞道:“好茶!”放下杯子又道:“飞白老弟可认识钱镇抚?”

李飞白道:“钱镇抚腿上受伤,县里的医生见伤口过大不敢下手。我初生牛犊不畏虎,上手胡乱医治,没想到撞了大运,竟把钱镇抚的伤治好了!还得了县令大人的一百两赏银,这才开了这家铺子。”

唐心庵了然。原来是钱镇抚感谢李飞白出手相救,这才暗示自己来照顾李飞白生意的。既然两人之间只是这种关系,也就不必太过用心,只需把李飞白的石狮子全买光即可。至于典史为何维护李飞白,或者是感谢李飞白出手让县里躲过一场弥天大祸,又或者是钱子俊离开时特别交待过。究竟什么原因,不需过度追究,他点了点头道:“不知你一年能做多少这样的石狮子?”

李飞白笑道:“不知您一年能收多少这样的石狮子?”

唐心庵以前做过这行,知道这些石狮子是山里的一村子做的,一年能做出的数量不过大小三五十个罢了。他觉得李飞白口气太大,便想开开李飞白的玩笑,道:“怎么,我能收多少,你就能做多少?”

李飞白道:“你能收我少,我就能做多少!”

唐心庵竖起一根手指,道:“我需要这个数!”

李飞白心中一喜,道:“一百个?”

唐心庵摇头。

李飞白道:“一千个?”

唐心庵这才把头点了点!

李飞白沉吟不语。

唐心庵暗笑:“小子,让你口气那么大,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一千个是你们能做出的二三十倍,看你如何看着这笔银子却为难无法吃到嘴里。”这时,毛清已与伙计盘谈完,两人走上前来,各到自己的掌柜面前,比划了个最后盘谈的结果。

李飞白见毛清先比划了个六,又比划了个四,知道是六千四百两。他心中盘算,如果唐心庵一年真的能要一千个石狮子,那就是六万两的生意,利润怎么也得两万两吧。那可是两万两啊,难不成就这么容易赚到了?

唐心庵见李飞白还在沉吟,笑道:“小伙子,以后做生意要踏实点,切不可胡乱开口,免得让人笑话。你也不用为难,你能做出多少,我就收多少。”说罢,扭头道:“给李掌柜的六千四百两银票。”

伙计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正数着呢,忽听李飞白道:“一年一千个石狮子,唐总掌柜能销得出去?”伙计不愤起来,道:“我们大兴号,八省五十二府都有生意,别说你一千个石狮子,就是一万个石狮子也能销得出去!”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好像刚才沉吟的并不是如何做一千个石狮子,而是怕大兴号卖不出去。

唐心庵道:“怎么,你能吃下这笔生意?”

李飞白道:“能!”

唐心庵笑道:“我要的石狮子,可是跟这批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数量翻十倍,并且得一样的做工。”

李飞白道:“没问题!”

唐心庵有时候明明十分看好一门生意,但因产量根不上,本来大赚特赚的生意,往往只捞点小钱花花。他实在想不通,李飞白如何凭那点人手,做出比往年多二三十倍的数量来。如果李飞白真能做的,那绝对是个奇才啊!他笑了笑,道:“如果飞白老弟真能满足我要的数量,你这个朋友我倒要交上一交。”他扭头又对伙计说:“再多数一万两的银票来,做为订金,免得飞白老弟怕他做出来了,我们不收。但明年的今日,你若没做够我要的数量,又该如何?”

李飞白道:“今日所收银子双倍奉还,并且所有做出来的石狮子全部赠送,分文不取!”

唐心庵叫了声“好”,站起身拍了拍李飞白的肩头,道:“痛快!我最爱跟老弟这样的人做生意!咱们来立个字据如何?”

第六十九章 突然翻脸

毛清见典史大人维护李飞白,心里已怕的要死,如今见唐心庵还要跟李飞白交朋友,更是感觉天悬地转。

唐心庵虽不是官,但比普通的官要厉害许多,往往一句话说出,不知多少当官的要为他效劳。而且这种巨富往往黑白通吃,黑道上也不知有多少人指望跟他混饭吃,要是他们出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还是趁早去找自己的舅舅,赶快与李飞白合好,不然今后的路实在艰难。他趁伙计拿出纸墨准备立字据,悄悄的溜出铺头,闷头朝衙门走去。

赵剑早毛清一柱香时间进了衙门,林志渊紧随其后也进了衙门。赵剑冷笑一声:“林典史好巧,咱们又见面了!就是不知过几天,还能不能在衙门碰到林典史!”

这句话威胁味十足,林志渊后背不由泛起一层冷汗。一路上他已考虑过自己说那句话的后果,赵县令知道后一定会勃然大怒。当两个人的本子同时送到吏部,只怕吏部会相信赵学飞而不相信他,这官眼瞅是当不成了?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万一赵县令能禀公处理呢?虽然希望渺茫总还得试一试。听了赵剑的威胁,他本想央求两句,希望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可让他一个朝廷命官跟一个大使说软话,实在是开不了那个口。

一时间他又有了脾气,道:“如果吏部误判,我会上京告御状的!告不倒你个小小大使,老子誓不罢休!”

赵剑冷哼一声,道:“你以为皇上是你说能见就能见的?你要有见皇上的本事,也不会在济源当个小小的典史!”

两人一齐朝退思堂而去。

衙门里一共有三个堂。一个是处理县务,审案判案的大堂。一个是查看卷宗,接待客人的二堂。一个是退堂之后,进入里边小憩,回思一日公务的三堂,亦就是退思堂。

这个时辰,赵学飞应该刚刚结束午堂,正在退思堂小憩。

退思堂的大门未闭,门口两边各有三个皂隶把守。赵剑与林志渊未到退思堂,已见赵学飞坐在堂中,双手十字交叉按在小腹上闭目沉思。

赵剑走到门前,噗通一声跪下身去,道:“大人,小人有事禀告!”

林志渊以前是不跪赵学飞的,此时也跪下身道:“大人,下官也有事禀告!”

赵学飞睁开眼,略显诧异的看了看赵剑与林志渊,知道两人是来互相拆台的。而林志渊竟然下跪,可见这件事对林志渊十分不利。他点了点头,道:“进来!”

赵剑得意的看了林志渊一眼,起身迈步走了进去,心中暗道:“姓林的,还有那个姓李的,你们两个今天死定了!”

林志渊也起身走了进去,习惯性的找了把椅子坐下,却见赵剑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他跟着也想下跪,但想着已坐下了去,再起身去跪,倒让人更加小瞧。于是把屁股坐稳,暗道:“你真要包庇赵剑,我就是跪死也无法改变,还不如留些颜面。”

赵学飞道:“有何事禀告?”

林志渊张嘴正要说话,赵剑已跪在地上哭道:“县令大老爷,你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啊!”

赵学飞暗皱眉头,道:“有事说事,哭什么?”

赵剑道:“小人今天去收税,正好碰到林大人。许是林大人与那家商户的掌柜喝过几次酒,关系熟悉,竟拦着不让小人收,还说让小人给个面子。小人说经商缴税乃是王法,不敢徇私。林大人便生了气,说小人的屁股不干净。又说小人是县令大老爷的亲信,县令大老爷的屁股也不干净。他要参大老爷一本,让大老爷倒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赵学飞的脸色。见赵学飞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心中狂喜,暗道:“姓林的,今日还整不死你。”

林志渊气得脸成了猪肝色。没想到赵剑竟如此曲解他话的意思,连声道:“我没有这样说!”

赵剑道:“你说了!”

林志渊朝赵学飞道:“大人,咱们可以把那个商户请过来,一问便知。”

赵剑道:“请他过来?你们两个是一伙的,肯定已沟通过如何讲。不然这样,我税课司也有七八个人能证明你这样说了,把他们一起叫来如何?”

赵学飞冷哼一声,脸色冰冷。

赵剑耳听赵学飞的那声冷哼,知道自己已经胜出,嘴角上翘忍不住就要乐出声来,嘴上却道:“请县令大老爷为小人作主。”

林志渊道:“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今天闲来无事,就想着去找李飞白商量商量济渎庙收门票的事。谁知到了那里,这个狗东西正在收李飞白的税。一个小店,生意再好,一年顶多一百来两的税,可他竟要收十二万两。咱们城里,所有店铺加起来,也没有一万两千两的税吧!他收十二万两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我气不过,就让他按正常的税收。可这狗东西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典史,嘴中污言秽语让我着实气不过,便说了句气话,要上本参这个狗东西。谁知他颠倒黑白,竟往我身上泼污水,还请赵大人公断。”

赵剑道:“县令大人明断,他完全是胡说八道。我去收税,仅收一百二十两,他竟说我收十二万两。天啊,这样的谎话他也说的出来?可这样的谎话谁又能信呢?只怕一个傻子也不会信!”

赵学飞断喝一声:“住嘴!”

赵剑浑身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抬眼去看,只见赵学飞双眼喷火正瞪着他看,一副要把他生撕了的架式。他吓得双股发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凉遍全身,心中疑虑不知哪出了岔子,赵学飞为何是这般模样。

赵学飞接着道:“赵大使,你说我赵某人是个傻子?”

赵剑忙道:“没有!”

赵学飞道:“你不是说,谁要相信林典史的话,谁就是个傻子?告诉你,我就信林典史的话!”

此话一出,赵剑与林志渊全都一愣。赵剑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学飞明明已被自己说动,突然之间便翻了脸。林志渊也想不明白,赵学飞为什么会突然帮自己。

赵学飞道:“赵剑!你背着我干的那些龌龊事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之所以隐忍不发,是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幡然醒悟改邪归正。没想到,你不仅不改邪归正,还变本加厉,不仅用巨额课税欺压良善,还手段卑劣的要挑拨我与林大人的关系。就凭你一个区区的税课局大使,就想把我们朝廷命官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是痴心妄想!来人,把这个肆意妄为的下贱祸害给我押入大牢,仔细的审清楚所有罪行,然后按王法处置!”

赵剑想想自己以前所干的那些事,真要往实处查,不死也得掉层皮,磕头道:“请大老爷饶命!”

这时,已有两个皂隶进来。赵学飞怒喝:“还不把他给我拖出去!”

第七十章 天下有这等好事

赵剑哭喊怪叫着被拖得远了,林志渊还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忽听赵学飞道:“这些拨弄事非,挑拨你我关系的下流胚子,就应该严惩!”

林志渊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话来。他以前总以为,赵学飞这种进士,瞧不起他这种贡生,何况他平时也对赵学飞多有不敬,发生今天的事,赵学飞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置之死地。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读书人帮读书人,赵学飞竟为了他将自己的亲信置于死地,这让他感动的一塌糊涂,眼角也不由湿润,哽咽道:“谢谢赵大人,谢谢赵大人!”

赵学飞道:“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你我都是吏部铨选,皇上任命的朝廷命官,实打实的天子门生,哪能被奸侫小人所误!”说话间他站起身来,走到林志渊跟前。

林志渊也慌忙站起身来,道:“大人!”

赵学飞左手托起林志渊的双手,右手在林志渊手背上轻轻拍着,道:“朝廷命我治理济源,这是朝廷对我的信任,可我一个人能治理好吗?不能!还得靠林大人这等左膀右臂方能帮我治理好济源,使百姓安居乐业,好不辜负朝廷对你我的信任。”

林志渊忙道:“赵大人放心,下官从今往后,一定殚精竭力助赵大人治理好济源。”

赵学飞握住林志渊的手用力晃了一下,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罢,他松开林志渊的手,转身朝自己的椅子走去。

林志渊正要告辞,赵学飞转身又道:“刚才我听你说,你去找李飞白是想跟他商量收门票的事!”

林志渊不觉脸红。刚才急于解释,竟把去找李飞白真实目地说了出来。这时听赵学飞问起,不知该如何回答,道:“这……”

赵学飞道:“本来这事我也是想交给你办的,只是觉得时间尚早,离巡府大人莅临本县尚有半年之余,想过些时日再恳请你去办。既然你已经开始着手办了,那今后就由你办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在巡府离开济源之前,只能做前期的准备,而不能透露出风声,免得引起百姓恐慌!”

林志渊本来以为,要把收门票这件事揽在手中,不知要费多少周折磨破多少嘴皮。费神费力,最后也不足五成把握能把这个差事揽到手中。不成想,今天这份美差竟轻轻松松落在手中。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大祸临头,到头来竟是双喜临门,正依了古人那句话——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他激动万分,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件差事办好!”

赵学飞笑道:“林大人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等林志渊告退离去,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将双手合于小腹之上,闭目沉思起来。

济渎庙收门票的事,这些天他想了很多,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可以成行。毕竟,济渎庙盛名在外,如果真的放开让百姓祭拜,应该有不少的人掏钱也要进去祭拜。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原来是打算自己亲自来办的,可赵剑这一闹,林志渊一出头,李飞白肯定是要感激林志渊的。不严惩赵剑,不奖赏林志渊,李飞白绝不会满意。李飞白不满意,钱子俊就不满意。钱子俊不满意,布政使大人就不满意。所以,他不得不把这块肥肉丢给林志渊,好让李飞白满意。

可惜是可惜了点,但只要李飞白满意,还是值得的。

给李飞白安排个差事这件事得赶快做了!下边这些差吏不长眼的实在太多,昨天才闹出个杨震扣李飞白货的事,今天又闹出个赵剑收李飞白重税的事。马坤来报,说杨震扣李飞白货的事,幕后主使是汪武,想来赵剑收李飞白重税也是汪武指使的。汪武手中有个帐本,暂时还不能动,要动他就得等帐本落到自己手中,然后才能新帐旧帐一起算。可总不能就任他这样胡闹下去吧!要是给李飞白安排个差事,就能让汪武明白李飞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想他才不敢胡闹。

想到这里,赵学飞睁开眼道:“让马坤过来。”

李飞白跟唐心庵立完字据,又帮着唐心庵去车行雇了大车将石狮子运往东码头,等石狮子全都上了船,他道:“唐总掌柜,要不今晚在济源住上一宿,晚上我请你去天香楼好好喝一顿!”

跟班伙计道:“就你济源这小破地方,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岂是我家总掌柜能住的地方?我们现在就走,天黑前还能赶到怀庆府,去那里睡一觉才是正事!”

李飞白只得跟唐心庵告辞离去,往铺子里走的时候,脑子里想个不停。是啊,济源又小又穷,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如今手头也有一万多两银子,不如盖个像样的客栈?虽说现在来济源的没几个人,盖个客栈铁定赔钱,可等明年济渎庙对外开放,到时人流如炽说不定就赚钱了!

他心里想着事,眼睛也就没怎么看路,正走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张嘴想要道歉,那人已道:“这不是下盘村李甲首的公子吗?”

李飞白看那人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人又道:“你不认识我了?前几日去你村里收粮,我是那个识字的力役啊!”

李飞白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怎么来城里了?”

那个力役道:“皇粮收齐了,我们来城里送粮。明日才回王屋,现在没事就出来转转!”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在下李飞白,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个力役道:“免尊姓谢,名叫福达。谢是言射谢,福是福气的福,达是达到的达。”

李飞白道:“原来是谢兄。我在城里开了家李记石雕铺,下次进城去我那里喝茶。”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想问你个事!”

谢福达道:“李掌柜请说!”

李飞白道:“我这里有个一月二两的差事,不知谢兄肯干吗?”

谢福达两眼放光,道:“天下有这等的好事,你可不要诳我。”

李飞白道:“你先别管有没有这等好事,就说愿干不愿干!”

谢福达道:“愿干!怎么不愿干!”

李飞白道:“那你徭役的差事怎么办?”

谢福达笑道:“只需一个月出二钱银子,就能雇来替服徭役的人,我还赚一两八钱呢?”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你明日回王屋乡,麻烦去趟下盘村,让我爹来城里一趟,就说我有大事商量!我也不让你白干,这是二钱银子,当是你的跑腿费!”

谢福达推辞不要,李飞白已把银子塞入他的怀中。谢福达问道:“李掌柜的是不是真有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差事?如果有的话,一定要找我啊!”

李飞白笑道:“你在王屋里房静候佳音,不几日便有消息。”

第七十一章 活罪难饶

李飞白跟谢福达道别,朝铺子走去,想着自己一年做一千件石狮子这事有了眉目,忍不住吹起口哨。到了铺子,他瞧天色已黑,正要上板关门,马坤匆匆而入,先是四处一看,看到屋里空空荡荡竟无一个石狮子,拱拱手笑道:“恭喜李老弟发财,贺喜李老弟发财!”

李飞白客气两句,问道:“马哥从克井乡回来了?差事办得如何?”

马坤道:“差事办的不顺。”又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走,哥哥请你喝酒!”说罢,拉着李飞白的胳膊就往外拽。

李飞白笑道:“喝酒可以,但得由我请!”

马坤道:“我叫你喝酒,哪能让你请!”

李飞白道:“我今天赚了一笔大钱,理应由我请!”

马坤道:“你改天再请,而且还有一件好事,所以你得请两顿。但今天这顿一定得我请!”他呵呵一笑,又道:“其实今天这顿也不算我请。哥哥也不瞒你,今天是有人想跟你赔罪,托我来请你喝酒的?”

李飞白问道:“是谁?”

马坤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罢,也不管李飞白满腹狐疑,生拉硬拽的来到天香楼。

天香楼今天格外的冷清,楼上楼下竟无一桌客人。掌柜袁宝贵却不发愁,看到二人前来,一脸喜色的迎了出来,道:“恭迎两位贵客!”

李飞白狐疑心更重,今天的事怎么透露出怪异,打趣道:“袁掌柜的,生意都做成了这副模样,你怎么不愁,反而这么开心呢?”

袁宝贵笑道:“李公子说笑了!今天天香楼被马首领包了,小的比平日赚的还多,为什么要愁!”

李飞白心中暗道:“以天香楼平日生意的火爆程度,加上酒水,一晚上应该能卖五十两左右,是谁出手如此阔绰,竟包下整个天香楼要请他吃饭!”他不由皱了皱眉,道:“如果是汪武或者赵剑请我吃饭,我可不赴。”

马坤道:“汪武呆在家里不知在憋什么坏水呢,赵剑已被县令拿到大牢,怎么可能是他俩请你吃饭?”

李飞白想了想,目前济源城内,他唯一不愿饶恕的就是这两个。既然不是他们两个,也就无所谓,笑道:“马哥,你就快别折磨我了,赶快告诉我是谁!”

马坤笑道:“一会便知!”

说话间,两人来到天字第一号雅间,在一张八仙桌前坐下。袁宝贵哈了哈腰,道:“两位贵客稍坐,我去拿菜牌。”

待袁宝贵出了门,马坤拍了下手,道:“出来吧!”这时,从屋里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

李飞白几乎把认识的人捋了一遍,还是猜不出要请吃饭的是谁。待看到来人,不觉吃惊,问道:“毛经济,怎么是你?”

毛清异常尴尬,冲李飞白做了一揖,道:“李叔,恕小的眼拙,不知你是我舅舅的兄弟。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李飞白比毛清要小上几岁,此时却被对方称作叔。他有些哭笑不得,摆手道:“你怎么问我叫叔?万万使不得!”

马坤道:“使得!为什么使不得?你我是兄弟,我是他舅舅,他不问你叫叔叫什么?不能乱了辈份!”

李飞白道:“他是你外甥?为什么以前没有听你提过!”

马坤道:“他是我亲姐姐的儿子,是我如假包换的外甥。之所以之前没有给兄弟提过,是因为连我也不知道他离开乡下进了城。”

李飞白“哦”了一声,马坤知道他想继续往下听,便接着讲了起来:“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我在县衙当衙役首领却不愿投靠,跑去牙行当了个经济。要不是这次得罪了兄弟,知道闯下泼天的大祸,还不来找我呢?”

李飞白问毛清,道:“你为何不愿投靠舅舅?”

毛清道:“当衙役工食银子太低,像我舅舅做了衙役首领,一日的工食银子不过十文,其它衙役就更少了,有的甚至只有二文钱。饭都听不饱,当那干啥。”

李飞白还是头一次听说衙役的工食银子原来如此低,难怪这些衙役一有机会就盘剥百姓。如果提高了衙役的工食银,让他们赚得足够养家糊口,不知衙役们会不会一改往日的酷吏形象,由人见人怕变成百姓们依靠的保护神。不过他也是一个转念,毕竟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做这些,笑道:“衙役的工食银子虽低,但有其它收入,一年下来,要比你当经济赚得多上许多吧!”

毛清正色道:“我家也是农户,仗着舅舅是衙役的首领,衙役们不敢欺凌。可在乡下,也看惯了衙役的种种劣行,自觉干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因此不愿当衙役。”

李飞白心中暗道,毛清是碍于马坤在旁,才没说出过份难听的话。不过,从此也可以证明,此人的本质并不坏,一切都是形势所迫。

马坤道:“你这小子,本事没几分做人还骄傲的,竟敢看不起我们衙役。若非李兄弟在此,瞧我扇你两个大嘴巴子!”说完,他又对李飞白道,“我这外甥不知你我关系,所以才干出为汪武通风报信,又做出给赵剑为虎作伥的事,所谓不知者不罪,你看能不能饶他一次。”

李飞白哈哈大笑,道:“我若不饶他,今天就不会让他给我当经济,与唐总掌柜盘谈生意了。”

毛清大喜,道:“谢谢李叔!”

李飞白道:“你还是别问我叫叔,听着怪怪的,以后还是叫我李掌柜吧!”

毛清不敢答应,扭头去看马坤。马坤笑道:“李兄弟怎么说,你就怎么办。以后要尽心为李兄弟办事!李兄弟绝非久居人下之人,终有一天会飞黄腾达,今后有你受用不完的好处。”

毛清连忙道:“是舅舅!”又拍着胸膛道:“李掌柜的,你今后就看我的表现吧!”

李飞白道:“你明天去我那一趟,拿六百四十两银子,扣下自己应得的九十六两,其它的交给税课局去!”

毛清摆手道:“我今天什么力也没出,九十六两还是李掌柜的留着吧,其它的我交给税课局。”

李飞白道:“你把价格谈得我很满意,这是你应得的,若是推辞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不想给我当经济!”

毛清连忙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谢谢李掌柜的。”心中暗道,“舅舅说的没错,跟着李掌柜,好处受用不完。这才头一天,就赚了九十六两,一年到头还不赚个九百六十两。”

马坤略一沉吟,道:“李兄弟,要不要我去跟县令说说,把你的铺子挂在他的名下,以后就能免了这份开销。”

李飞白摆手,道:“经商缴税,天经地义。如果人人都不缴税,朝廷还如何给军队开饷,给官员开俸。”心中却道:“我把铺子挂在县令名下,哪一天他翻了脸,我的铺子不就归了他?再说,不缴税等于落下一个把柄,以后万一算帐,我那不成了现在捡了个芝麻到时丢了个西瓜。”

马坤见李飞白不愿意,也就作罢。转头对毛清道:“李兄弟饶恕了你,等于是死罪免了。可活罪难饶,今天这顿饭你请。”顿了一下,又道:“本来我还想着,今天这顿饭钱我给你掏了。谁叫你今天赚了银子,就由你请。”

毛清很是爽快,道:“我请!”

第七十二章 点菜

袁宝贵领着十二个伙计鱼贯而入。每个伙计手中都捧着个条盘,条盘上挂着十二个小木牌,每个小木牌上边用朱砂写着一道菜名。

马坤叫毛清挨着自己坐下,道:“报菜名吧!”

排在第一位那个伙计便上前一步,将自己手中捧得木盘上挂的菜名依次报了一遍。马坤听罢,点了两道,那个伙计便把其它的小木牌合上,独留点过的两道菜。

伙计依次上前,把自己木盘里的菜名报了一遍。马坤有的留下一两道菜,有的一道不留。眼瞅着十二个伙计就要把所有菜名都报完,毛清越听越开心,袁宝贵越听脸越往下沉。

毛清开心,是因为马坤点的几乎都是素菜,而且没有多少道。他本来以为,这一顿饭怎么也得花个十两八两银子,现在看来最多花个一二两已顶到天上。心里不由感慨:“还是舅舅疼我,知道我还没娶媳妇,给我攒钱娶媳妇呢。”

袁宝贵越听脸越黑,是因为马坤今天说要请贵客,包他的天香楼。马坤嘴中的贵客,肯定是官宦家的子弟,来天香楼又吃又拿。把天香楼大门一关,再听个歌唱个曲狎个妓,没有百两的花费不到头。所以他很痛快的答应了,没成想马坤口中的贵客就李飞白一个,点的菜也才几样李飞白已经开始劝马坤别点了,够他们三个人吃便行。如此下来,花费能有二两已经不错了。他今天本以为赚个盆满钵满,谁知赔了个底朝天。

当然,按照天香楼的规矩,你包下整个天香楼,如果吃喝不足三十两的话,要把不足的钱补出来。可马坤是谁?人家是衙役的首领,你敢叫他补钱吗?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于是他寻思,等点完菜之后,能不能跟马坤打个商量,将天香楼大门重启。虽说现在时辰晚点,可能来几桌客人就来几桌,也好弥补一下损失。

很快,马坤点完了菜。

袁宝贵哭丧着脸就要告饶,忽听马坤道:“刚才点的那几个菜不要,其它菜全上,一道菜给我做三份。”

袁宝贵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道:“是,马首领,我这就着手安排人去做。”

马坤道:“不,你亲自给我掌勺。做的好吃,该多少钱就掏多少钱。做的不好吃,一文钱也别想得到。”

袁宝贵道:“马首领放心,我亲自掌勺,一定让你满意!”

马坤道:“还有,你这里有多少酒?”

袁宝贵道:“大概还有小一百坛。”

马坤道:“酒倒是够!去吧!”

袁宝贵心中盘算,马坤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喝小几十坛酒。那今天夜里不仅不会亏本,还要大赚一笔。他也注意到马坤旁边坐的那个小年青一直哭丧着脸,比死了亲娘还难受,估计这顿饭是由那个小年青请。也不知那个小年青怎么得罪了马坤,被马坤如此坑损,三个人竟要吃三百多道菜,并且喝数十坛酒。

马坤扭头看着毛清,笑道:“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不想请你家掌柜喝酒?”

毛清慌忙解释,道:“不是,就怕没钱付帐。”

马坤道:“你以为你得罪了你家掌柜,如此轻松愉快的就过关了?美得你!不让你肉疼,你是不会长记性的。今天这顿饭,你家掌柜给你的九十六两,再加上你平时的积攒,如果还不够付,舅舅借给你。”

毛清苦笑,暗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舅舅的,哪有亲舅舅如此坑外甥的!”嘴上却道:“那我就放心了,不怕一会没钱结帐。”

李飞白道:“马哥,有点过了。咱三个人哪能吃得了三百多道菜?那不浪费吗?我看,点了三五道菜足矣!”

马坤笑道:“李兄弟,那日我许诺请衙役们以及弓兵们喝酒,今天算是借外甥的花献佛。你放心,那些人全都是大肚汉,保证能把三百多道菜吃个干干净净,不会浪费的。”

李飞白颔首微笑,也就不再说什么。

马坤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毛清道:“你去把人给我请过来。”

毛清拿着腰牌下楼出了天香楼,开始他还无比郁闷,走着走着忽然开了窍,暗道:“今天的饭不简单,这是舅舅刻意安排的,目地是要让衙役们以及巡检司的人知道,我是马首领的外甥又是李掌柜的经济,让他们今后别瞎了眼,别惹了不能惹的人。那以后我在济源岂不是能横着走?干起事来无往不利?如此看来,今天这些银子还花的真值。”想通了这个关节,他一扫忧郁,高高兴兴的往衙门而去。

马坤等屋里只剩下他与李飞白二人,喝了口茶,道:“李兄弟,我收到风声,汪武明日可能有动作。今天晚上喝完酒,我就带人去大闹大盛号,让他明白你是他不能惹得人,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来。”

李飞白闪过一丝狠色,道:“不用,让他动手。你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一旦有动作,先扫其羽翼,把他留给我对付。”

马坤犹豫,道:“这……”

李飞白道:“打蛇不死,反遭其害。”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放心,他的黑帐在我手上。”

马坤不信。想大盛号兵强马壮,他带领衙役并巡检司的人手强攻,一天半日也攻不下。李飞白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把汪武视为护身符的帐本拿到手。

李飞白也不解释,只是随口道:“正德八年三月初七,天香楼乙字号雅间,送马快班头马坤两百两银子。正德九年六月初二,翠香楼绿萼房间内,送衙役首领马坤五百两银子。”他笑了笑,道:“马哥原来正德九年已从马快班头升为衙役首领。”正要再往下说,马坤拦道:“你如何得来的帐本?”

李飞白道:“这马哥就不用管了!”

马坤道:“帐本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我烧了!”

马坤望着李飞白,无法相信李飞白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烧了。有了这个东西,等于握住全县大半官吏的小辨子,怎么可能烧了。可李飞白既说烧了,他不信也没办法,难不成还能把李飞白按在地上搜身不成?他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飞白道:“汪武能在济源横行无忌,仗的就是这个帐本。如今这个帐本没了,你说怎么办?我刚才说了,打蛇不死反遭其咬,马哥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打算!”

马坤有些不认识眼前坐着的这个李飞白了。虽然李飞白一直笑呵呵的,但他明显感觉到杀气。他想了想,不管李飞白烧没烧帐本,反正自己已经铁了心投靠了李飞白,也就不怕李飞白拿帐本对付他。他笑了笑,道:“既然蛇已没了毒牙,那就该把它一棍打死,免得它再来害人。”

李飞白道:“能不能一棍打死,就看明天了。还是那句话,你剪除羽翼,我对付首脑。”

第七十三章 必需接受这份差事

马坤再无顾虑,道:“就这么办!”说完,伸手掏出一份公文来,道:“兄弟,之前我给你说,你今天是双喜临门,现在我给你道喜了。这是县令给你的聘请文书,你快打开来看看,县令给你一份什么差事!”

李飞白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县令聘请他当幕友的文书。他当即无语,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赚钱,哪有时间去给赵学飞当幕友!再说,幕友是干什么的,那不就是师爷吗?给县令出主意办事情的,用几百年后的话讲应该大致等同于县长助理或秘书,就凭他的水平,能给县令出什么主意,办什么事情?

马坤笑道:“怎么样?李兄弟对这份差事还满意吧!”

李飞白道:“我又不识字,怎么知道是什么差事?还烦请马兄给我念念。”

马坤笑道:“你瞧我这脑子,竟把这茬给忘了。不瞒兄弟,你老哥我也是大字不识几个,不过县令倒是把里边的内容给我说了。他说想聘请你当个幕友。”

李飞白装糊涂,道:“什么是幕友?”

马坤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县令大人说,很多县令知府乃至布政使都聘有幕友。幕友幕友,亦就是县令大人的朋友,帮县令大人出主意办事情的人。目前咱们县令还没有幕友,你是天字头一号。”

李飞白道:“出主意办事情?那不是有县丞、县薄等人吗?”

马坤“呸”了一声,道:“那些人,跟县令大人不是自己人,别看这些当官的面子上跟县令大人和和气气,背地里全在使坏,想着法捞好处。比如钱粮,又比如刑名等等,都插了一手。县令大人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哪有工夫跟他们玩心眼,还是请些跟自己一条心的幕友来对付他们,那样就能安心办正事了。”

李飞白苦笑,道:“马哥,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第一,我不识字,看不了卷宗,又怎能在钱粮与刑名上给大人帮忙。第二,我的心思全在做生意上,又哪有时间给县令大人出主意。”

马坤想想李飞白说的也是实情,而且这些赵学飞也都应该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聘请李飞白当幕友?他既为赵学飞的亲信,还是能把赵学飞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略一琢磨,已知其中的懊妙。

赵学飞既知李飞白是钱子俊的结拜兄弟,就不能不对李飞白多加照顾。为什么不给李飞白安排一个有实权的差事,肯定考虑过李飞白不识字与想做生意这两个原因。李飞白不识字,除了衙役首领这个实权差事,还真安排不了其它差事。李飞白要做生意,就没时间来干实权差事,尤其是衙役首领这样从早忙到晚的差事。而幕友则不同,只是个拿主意的,不需要识字,每天只需见县令一面,随便聊上两句,也有大把的时间能做生意。

李飞白等了一会,不见马坤出声,道:“还请马哥回去给县令大人说明情由,帮我辞了这份差事!”

马坤笑道:“兄弟,不是哥哥不帮你,而是你必需接受这份差事。”

李飞白道:“愿闻其详。”

马坤伸出五根手指,先弯下一指,道:“其一;县令大人是谁?本县的父母官!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主。县令大人既然给你颁了聘请文书,又盖了官印。这件事不说别的,最少有四人知道。县令本人,我,票拟的书役,管印的差吏。衙门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会传的满城皆知。此事,县令不说,我不说,保不齐书役、差吏不会说。大家伙都知道你要当幕友了,你却不干,县令的颜面何存?”

马坤再弯一指,道:“其二;县令大人为什么将这件差事交给哥哥办?此乃县令对哥哥的信任,觉得哥哥能办事。你不接受这份差事,让哥哥如何回复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既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哥哥辜负了他的信任,把哥哥划到不能办事的那拨人中间。你这不是影响哥哥的前程吗?”

马坤弯下第三指,道:“其三;县令为什么不安排别的差事而安排个幕友?还不是你常发些奇谈怪论,说什么济渎庙收门票、卖香火以及让乡绅陪巡府大人吃饭的言论?这些事是县令大人私底下跟我讲的,他说你的想法与普通人不同,虽说匪夷所思,但也有操办的可能,与县里的那些废物不可同日而语。他让你干幕友这是希望你多在他耳旁说些奇谈怪论,好让他耳目一新,干出几件造福百姓的事情来。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出不了主意办不了事情。”

马坤弯下第四指,道:“其四;一个商人如果没有官府的背景,做起生意来举步维艰。这两日的事情你也见了,邓宝为何敢多收你家皇粮,杨震为什么敢扣你的货物,赵剑为什么敢课以重税,还不是因为你只是个农户,他们觉得你没什么背景,欺负你也就欺负了,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但你若有幕友这个身份便不同了。幕友幕友,那可是县令大人的朋友,与县令大人平辈相交,比县丞主薄还牛。你有了这个身份他们还敢欺负你?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

马坤弯下最后一指,道:“李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太过正直。看到不平的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现在这世道就是如此操旦,凭你一己之力无法扭转乾坤。但你若有了幕友这个身份,就可以影响县令大人的政令,虽说干不出影响整个大明风气的事来,最少能干出影响济源一县的事来。”

李飞白的心中忽然一动。马坤说的前四个原因他没有动心,说的第五个原因他动了心。他眼前的大明与想象中的大明不一样,所看到的全是不公平的事,但他无官无权,想要凭一己之力做出改变无异于比登天还难。要是能影响做决定的人,让公平公正得以实现就轻松多了。就如马坤说的那样,虽然无法改变整个大明的风气,改变一个县的风气还是能够实现的。

他笑了笑,道:“马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马坤道:“这么说李兄弟决定干这个幕友了!”

李飞白点头道:“干了!”

马坤高兴道:“好!不枉我废了一番口舌,今天你我不醉不归!”又冲门外喊道:“袁掌柜,上菜上酒!”

第七十四章 恩威并施

伙计们托着条盘进来,每个条盘里放着三盘一模一样的菜肴。

李飞白觉得,如果把这些菜放到自己桌上,哪怕自己没动筷尝呢,也是对其它的人不尊重。便没让伙计把菜往自己的桌上放,而是挑了四凉四热八道菜,道:“马哥,这几个菜足够我们吃了,其它的直接放到别的桌子上如何!”

马坤身为衙役首领,每日大鱼大肉,这些菜早已吃腻了,也就没有反对。对那些伙计道:“就按我兄弟说的办!”然后开了坛酒,两人各饮一碗,这时毛清才匆匆进了屋。

马坤把眉一横,道:“怎么小半个时辰了才来?”

毛清还了腰牌,道:“我去了衙门,衙役禁子几乎都回家休息去了,让留在衙门里的人急忙去叫,这才去城门请弓兵。回来后,也不敢直接上楼,而是站在门口等着,等人来的差不多了,才来跟舅舅和掌柜的覆命!”

马坤把眉一展,道:“人都来齐了?”

毛清道:“能来的都来了,实在脱不开身的便没来。”

马坤道:“来了多少人?”

毛清道:“二百来号。”

马坤道:“也罢!”又扭头对李飞白道,“李兄弟,我们去见见他们?”

李飞白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座走出门外,往廊道上一站便看到下边黑压压的人头。有的是正当值的,穿着差服。有的是从家里赶来的,穿着常服,见马坤出来,齐拱手道:“给马首领行礼了!”

马坤拱手道:“兄弟们好!我马某人多谢你们昨日出手相援,今日事逢我外甥毛清请我吃饭,我借花献佛,请兄弟们喝酒。兄弟们不会怪我没有花钱,这次请的不算吧!”

下边站着的人纷纷道:“不会!马首领的外甥请客,跟马首领请的无异。”

毛清适时站了出来,道:“小弟毛清,现在牙行做经济。以后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还望哥哥们高抬贵手。”

下边的人纷纷道:“毛兄客气了!你是马首领的外甥,我们哪敢得罪!”

马坤指着李飞白道:“这是李飞白,是我兄弟。虽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说到这里,他笑呵呵的面容突然变得杀气腾腾,“你们以后都把招子给我放亮了,谁敢得罪了我李家兄弟,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他所以会如此说,完全是被今日赵剑的下场给吓到了。按理,赵剑虽是给县里收税的,其实也就是给赵学飞捞钱的,论起亲疏关系,比他还要近上几分。只因得罪李飞白,说被拿到大牢便被拿到大牢。他只怕自己这帮下属,再捅出什么篓子,连累到他。至于为什么不说李飞白是赵学飞的幕友,皆因李飞白尚未去衙门拜见赵学飞,中间可能还存有变故,因此未说。

下边的人纷纷道:“既是马首领的兄弟,亦就是我们的首领,哪敢招惹。”

马坤笑道:“话我就不多讲了,免得耽误了兄弟们喝酒。”说罢,三人回到屋中喝酒吃菜。

吃了半个时辰,李飞白酒足饭饱,告辞离去。毛清起身相送,马坤独留屋中闭眼沉思,过了一会,起身出门,将步快大小班头,马快大小班头,四门弓兵班头叫到房间。十来个人站在屋中,看着独饮的马坤不知何事。

马坤又喝了两杯,道:“诸位可能收到风声,明年开春,省里的府里的大小老爷将莅临我县祭拜求雨。”

站在屋里的人,有的听过传言有的没有,但都把头点了点。

马坤道:“县令大人怕我到时做不好治安的差事巡府大人怪罪,于是跟汪武商量好了,于明天在济源城中演出戏,叫做大盗巨寇闹济源,看我有没有能力将这件事情处理好。如果处理的好,还让我当这个衙役首领。如果处理的不好,另选贤者任之。刚刚那个李飞白,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吗?他就是县令大人的幕友,今天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为了我马某人的前程,所以想拜托诸位兄弟帮我把戏唱好。”

众人纷纷道:“马首领有什么事,尽请吩咐。”

马坤道:“明天入夜之后,烦请弓兵班头将四座城门紧闭,勿使一人外出。”

弓兵班头道:“马首领放心,到时一定不使一人外出,让您将大盗巨寇一网打尽。”

马坤道:“谢谢诸位。”又对衙役班头道:“据李飞白讲,汪武起事的地点就在他的石雕铺。你们带齐人手,早早的将李记石雕铺给我围起来。不仅得围成铁桶一块,还得隐藏好莫使汪武发觉。等汪武的人去李记石雕铺埋伏,你们先不动声色给我盯紧了。一旦汪武进了李记石雕铺,则悄摸声的把他埋伏在石雕铺的人全部抓起来,勿使一人逃脱。”

衙役班头们道:“请首领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一人逃脱。”

马坤正色道:“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都跟汪武交好。但我恳请你们,千万别给汪武透露风声。一旦汪武知道,县令大人肯定怪我做假,只怕会当即拿下我这个首领。那时,别怪我不讲情面,在我干不了衙役首领之前,会使尽一切手段,让你们也干不了班头。我好,大家好。我倒霉,大家跟着倒霉。”

众人心中全都一凛,俯首道:“马首领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走露风声。”

马坤长舒一口气,道:“好!只要能保住我的这个首领的差事,事成之后,少不了大家的好处。最少,大醉一场是免不了的?”

众人笑道:“多谢马首领!”

马坤挥了挥手,让众班头出去接着喝酒。待班头们全走了个干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相信这番恩威并施,绝不会有人去给汪武通风报信。

是夜,汪武的宅院大堂中,汪武的几个得力干将也围坐在桌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秦猛混在其中,比其它人吃的更多,喝的更猛。

汪武坐在正中却无心吃喝,紧锁眉头想着心事。他刚刚收到消息,毛清是马坤的亲外甥。

对于这个消息,汪武并不吃惊。济源城太小,拿石头砸十个人,其中肯定有两三个是亲戚关系。让他吃惊的是在马坤的安排之下,毛清正在天香楼请李飞白喝酒。现在,他确切的知道,要对付李飞白,只用文争恐怕是不行了。

下午,赵剑去收税没收成,回到衙门又被赵学飞下了牢,他已经很吃惊了,那时便意识到要对付李飞白仅使用文争恐怕不行。他异常苦恼,李飞白到底什么背景,为什么赵剑去招惹一下,县令都要卖其面子,反将赵剑押入大牢。直到后来,得到的消息全面之后,他才不再苦恼。原来赵剑去收税时,正好碰到了林志渊。赵剑对林志渊不恭不敬的,惹得林志渊大怒,要上本参赵剑以及赵学飞。他想,或许是赵学飞为了平息林志渊的愤怒,这才把赵剑押入大牢。至于李飞白,其实并没有什么背景,仅仅是因为运气太好。

第七十五章 什么意思

让汪武始料未及的是,马坤竟然跟李飞白也认识,似乎关系还不错,这让李飞白的背景又扑朔迷离起来。

如果再给他三天时间,他一定能把李飞白有什么背景查得一清二楚。可他没有时间了,明日便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如果还不能搞定李飞白,他将颜面无存,再无法在济源呆下去。

事不过三!既然文争用两次都没起到效果,再使用一次不见得就能起到效果,况且时间也不允许,还是直接用武斗吧!他要烧了李飞白的铺子,抢走李飞白的女人,再把李飞白打倒在地踏上一万只脚。他想,看着李飞白愤怒的想杀死他的眼神,又对他的所作所为无能为力,一定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至于李飞白与马坤的关系好像不错,应不应该担心马坤横插一杠。他觉得,只要事先不露出一丝要武斗李飞白的意思,马坤就不会插手。一旦把李飞白置之死地,那时马坤再想插手已经迟了。事情已经是那样了,最多给马坤多赔不是,再送些银子,马坤还能怎样?难不成要拉他坐牢!就不怕他手里的帐本吗?

想到帐本,汪武伸手摸了摸怀中,那里鼓鼓囊囊,帐本还在。当手离开的时候,他已有了如何武斗的计划,道:“都吃好了没?”

几个手下立马吐出嘴中的肉,放下手中的酒,拱手道:“大哥,吃好了!”

汪武道:“明天你们几个鲜衣怒马,越招摇越好,领着你们的人悉数出城,不得留一人在城。路上有人问起,就找些借口搪塞,什么收租打猎照看生意,目地只有一个,让人觉得你们出城之后,今夜不会回来,最早也得到明天才能回来。出城之后,找个妥善的地方乔装打扮,或贩夫走卒,或过往行商,或归城住户,反正不能让守城的弓兵认出你们来,在城门关闭之前,务必全部入城。等到亥时初刻,全都赶往李记石雕店附近那家客栈,与我会合!”

几个手下道:“大哥放心,全按你说的办。”

汪武道:“姓李的那个小杂种,若是识相,就给他一个痛快。若不识相,等我摔杯为号。那时,你们放火的放火,掳人的掳人,对付小杂种的对付小杂种。我要让全城的老少爷们都看看,得罪我汪武的下场是什么。”

有手下道:“大哥,你早该这样了!咱们本来就是打家劫舍的英雄,杀人放火那是本份。你这些年非要文争不要武斗,把兄弟们都憋坏了,明天一定要过过瘾。”

汪武笑道:“明天会让你们过瘾的!”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又道:“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养足精力,明天好办事!”

手下们告辞离去,独留秦猛还坐在桌前,馋涎欲滴的看着桌上的酒肉。

汪武道:“怎么,还没吃饱?”秦猛点了点头,他接着道,“有时候我怀疑,你究竟是不是饿死鬼托生,为什么这么能吃!全济源城,我看除了我没一个能养得活你。”

秦猛咧嘴憨厚的笑了笑。汪武笑道:“吃吧!”等秦猛低头又胡塞猛灌的大吃大喝起来,又道:“爱吃的人实诚,谁能让他吃饱,他就对那人忠心耿耿,和狗是一样的。”

秦猛点了点头,嘴不停歇。汪武踹了他一脚,道:“别光顾着吃,跟我说说话。你说,我刚才的计划如何?”

秦猛愣了半天,吐出一个字来:“好!”

汪武道:“好在什么地方,说来我听听!”

秦猛又愣了半天,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您的计划肯定是好的。”

汪武洋洋得意,道:“我这招是从孙子兵法上学的,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见秦猛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酒肉,根本没听自己在讲什么,便道:“跟你讲真是对牛弹琴,吃吧!”本待不再说话,却又放不下那份得意,自言自语道:“我把人全都派出城去,包括我自己也出城,就会让所有人放松警惕。然后我杀个回马枪,衙役们还没反应过来呢,我又已走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李记石雕店的火是我放的,人是我杀的,但他们就是拿我没有一点办法。难不成我还有分身术,一个汪武在城外,一个汪武在城里不成?妙啊,有时候连我都佩服自己,我是那么的文韬武略,这辈子不去领兵打仗真是屈才了。就凭我的奇谋妙计,如果去打仗的话,哪还有那些将军的饭吃……”

李飞白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应该还未到卯时。想着自己头一天当幕友,若是点卯不到,县令面子上过不去,他也没什么脸面。翻身就要起床,忽然想到今天县令不上堂。

既然决定干幕友,就要把幕友干好。昨天喝酒之时,他已向马坤打听清楚衙门的规矩。知道哪天点卯,哪天审案,哪天催派钱粮,哪天休息。今天正好是县令歇息的日子,想来县令大人此刻也在床上挺着,他便睡了个回笼觉。

等天大亮,下楼吃了侯艳敏做的早餐,他将公文往怀里一揣,朝衙门而去。

本来,昨天跟马坤告辞之时,马坤再三交待,明日一定要等他前来,两人一同前往县衙。不过李飞白想,不就是去衙门报个道,为何要等马坤前来一起去,难不成还怕他摸不到衙门在哪吗?虽说衙门难进,百姓中甚至流传县衙大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俚语。可他不是告状的,手里又拿着县令的聘请文书,门子们还敢拦着不让进?

他悠哉悠哉的朝衙门而去,到了衙门口,冲守门门子点了点头,接着往里走。门子不乐意了,把手中水火棍一横,道:“干什么去?”

李飞白虽怪门子无礼,可想想自己头一次来衙门,跟门子并不认识,自己也未向门子说明来意,不对在先,便不怪门子无礼,赔笑道:“我是来见县令大人的!”

门子道:“县令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不得我去通报一声?”

李飞白客客气气道:“那就烦请小哥去通报一声!”

门子道:“懂不懂规矩,能白给你通报吗?”说完,拇指在中指食指上边互想捻辗。

李飞白知是要索贿赂。他所以干幕友这个差事,很大程度就是为了扭转济源的风气,哪能助长这种风气,便学着门子动作,也把拇指在中指食指上边捻辗,笑道:“什么意思?”

门子的脸阴了下来,怎么来了个如此不开眼的,道:“你说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让我跑腿不得给钱吗?”

李飞白问道:“需要多少钱?”

第七十六章 什么来头

凡门子,都是看人下菜碟。他们的眼睛极毒,搭眼一看,就知来者是能招惹的主还是不能招惹的主。如果是不能招惹的,他们不等来人近前,早早的已迎了上去,请安巴结,无所不用其极。至于门包,人家乐意打赏就赏一些,不乐意打赏,他们哪敢要一个子。若是能招惹的,又分油水大的和油水小的。

油水小的,是那些无权无势又常来衙门办事,已与门子混成朋友,所以收的门包就少。油水大的,是头一次来衙门,又无权无势,想托大小官吏办事的。

守门门子见李飞白商贾打扮,又面生的很,没骑马没坐车没乘轿,一看就是无权无势的人。这种人要找县令大人肯定是想给自己的生意减免些税赋,如果能见到县令一年便能省下二三十两来,若是见不到县令,一年多挨二三十两。一般来说,这样的人能刮个三百文五百文的。不过昨天,他赌博输了一两银子,就想着从李飞白身上把输的银子找补回来。

想起昨天他就懊恼。本来他是赢的,马首领派人来叫他们喝酒,他要是去了,最少赢一两银子。可是,有几个输家为了捞本,不愿去喝酒。他想着手气正旺,借此机会大杀四方,赢他娘的五六两银子,也就没去。谁知最后的结果是,赢的一两银子输了进去,又输进一两的本钱,一来一去亏空了二两银子。为此,他后悔了一晚,甚至起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把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二两银子再赢回来。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才当班就碰到个肥羊让他宰。

似这种来衙门也不打听打听行情的主,不宰白不宰,宰了也白宰。

门子竖起两根手指。

进衙门给门子门包这事,李飞白也从马坤口中听过。不过那是马坤是跟他开玩笑,问他可知衙门里什么差事油水最大。他猜了几个都没猜对,最后马坤揭开迷底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想不通一个看大门的,怎么会是油水最大的差事。经过马坤的解释,他才知道,门子是县衙的第一道关卡,他们让你进去你就能进,不让你进你就是跪死在衙门口也休想进去。门子们根据要进衙门见什么官吏,来判断来人所办事情的重要程度,继而给门包定了级别。比如,要见典史需要三五十文,要见主薄需要八十到一百文,要见县丞则要一两百文,要见县令需要三百至五百文。看着,每次的门包似乎不多,但架不住想进衙门办事的人多,一年下来,每个门子的收入都在三五百两。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到了差吏们升迁罢黜的时候,门子班头这个差事瞧着微不足道,却是众多差吏争夺最激烈的差事。不为其它,只因门子班头能安排谁来做门子。

李飞白见眼前这个门子只竖起两根手指,暗道一声:“别人都按五百文收,你却按两百文收,还算你小子有良心,今天就放过你一马!”他笑嘻嘻的道,“两文钱?我有,这就拿给你。”

门子“呸”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痰才道:“两文钱?你当你爷是叫花子?给我听明白了,二两银子!银子拿来,这就给你通报。银子不拿来,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飞白勃然大怒,瞪了那个门子一眼,暗道:“我今天不把你戏耍个够,再杀你这只鸡敬其它的猴,老子跟你姓!”道:“你平常都是按二两银子收的?”

门子道:“没错!”

李飞白道:“这么说,只要进你这个门,就得掏二两银子?”

门子道:“哪那么多废话!”

李飞白道:“我要进你这门,又不给你掏这二两银子,你能如何?”

门子把水火棍往地上一顿,道:“你试试!我不打断你这狗腿,这份差事就不干了!”

李飞白道:“你这份差事甭干了,我是来衙门里当差的!”

门子一愣!如果李飞白真的是来衙门里当差的,这钱还真没办法收。可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来衙门里当差的呢?不管李飞白去衙门里哪房当差,哪房的管事的都应该带着一起来啊!就算这个差事极其不重要,管事的不想陪也该知会门房一声,免得闹了误会。而且在衙门里当差,头天就会买了差吏服回去,来当差时应该穿上才对,哪有穿商贾服的。最最重要的是,去哪房当差直接说去哪房就是,哪有见县令的道理。一个小小的差吏难不成还得县令过问,那不把县令大老爷累死!

哦,明白了,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人为了个省下门包,竟铤而走险,冒充是来衙门当差的。他狞笑一声:“你是来衙门当差的?你把你老子当傻子了吧!”话音未落,忽见李飞白从怀中掏出一件文书,凌空一抖,折叠整齐的文书顺风展开。他不认识字,却认得红彤彤的大印,当即傻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飞白把文书一收,道:“说话要算数,你这份差事甭干了!”顿了一下,又冷笑道:“就算你说话不算数,这份差事也甭想再干。识相的趁早滚蛋,莫让我亲手收拾你。”

门子见李飞白手上拿有盖着大印的公文,哪敢再拦。又听李飞白说话口气大得怕人,摸不清李飞白来衙门干的是什么差事,站在那里冷汗直流,任由李飞白朝衙门里而去,心中担忧自己的差事该怎么办。

他正发着愣,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回头见是门房班头,喜道:“二伯!”

门子班头伸手就在门子脑袋上拍了一下,道:“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在衙门里别叫我二伯,叫班头。”

门子拱手道:“班头!”

门子班头望着李飞白的背影,问道:“那人什么来头?来衙门干什么?”

门子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他什么来头,不过说话的口气极大。一会说是来见县令的,一会又说是来衙门当差的。我多问了两句,便让我收拾东西趁早滚蛋。二伯,你要救我啊,我还想干这份差事呢!”

门子班头看李飞白的眼,不由的眯成了一道缝。来衙门当差,不是去见各房典吏,而是指名道姓要见县令。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比如县丞上任,县薄上任,典史上任,都是直接去见的县令。可这三位爷是什么身份,人家同县令大老爷一样,全是朝廷命官,才有这份荣幸。除了这三位,其它的官吏哪有这种荣幸。就算是巡检司大使、衙役首领等,上任也没这种待遇啊,只是在大堂上宣布一下即可,哪可能私下里先去面见县令。

莫非某个朝廷命官升迁或者罢黜了?这是新来的朝廷命官?

第七十七章 衙门大印

不可能啊!首先没听过这方面的风声;其次,朝廷命官上任哪能如此寒酸,怎么得也是三五个仆人跟随,有开道的,有搀扶的,有尾随的。

最大的破绽是,一个朝廷命官去见县令,应该着正式官服,哪会穿商贾服呢?你让一个商贾穿官服,一百个商贾一百个愿意。但你让一个当官的穿商贾服,一百个当官的一百个不愿意。堂堂当官的,穿商贾服,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门子班头露出微笑来。做为衙门里炙手可热的差事,门子班头基本上都是三年一换,从没听说有干满六年的。眼瞅又到了差吏考核之际,他觉得自己还没捞够呢,可班头已经无法再干下去了,着实有些可惜。如果,抓住一个混入衙门意欲不轨的人,想必县令大人会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让他再干三年。他的心怦怦跳我厉害,道:“这个人有问题!”

门子丧气道:“能有什么问题,人家手中拿着文书,上边盖着大印!”

门子班头冷哼一声:“文书可以造假,大印也能私刻!快去门房叫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门子被李飞白恐吓,心里又惊又怕还憋着一口气,可又拿李飞白没有办法。此时听说李飞白是个假冒的,整个人来了精神,赞道:“还是二伯经验丰富,一下便瞧破他是个假的,我这就去叫人把他抓起来。”话音未落,人已往门房跑去,喊了四个人,拖着水火棍,一路狂奔明李飞白冲了过去。

李飞白头一次来衙门,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他处处留心观瞧,人走的便慢,此时尚未走到大堂前。忽听背后有动静,就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见那门子领着几个人追了过来,还道门子受不了他那几句狠话,破釜觉舟的来跟他拼命。于是问道:“你想干什么?”

门子道:“干什么?拿个假的文书就想混进衙门?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识相的就乖乖跟我去门房一趟,不识相莫怪我们动粗。”

李飞白先还后悔,自己刚刚把话说的太过。什么叫这个门子就算说话不算数也甭想再干,如果赖着不走,他还要亲手收拾人家。他只是个幕友,是给县令出谋划策的,有权力让一个门子丢了差事?只怕没有!所以还得假手于人。至于假手于谁,也是一个问题。

假手于县令?那不是杀鸡用牛刀!何况,他该如何跟县令开口,说自己进衙门时门子拦着不让进,并且索要二两银子。这不是跟县令告状吗?且不论进衙门要给门子递门包,此事已是大明大小衙门的潜规则,这状能告赢不能都得二说,说不定县令还埋怨你没有先亮出文书,才引起误会。就算能告赢,去告状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啊!没本事的人才告状,有本事的人都是自己解决问题的,他不愿当一个碰到点芝麻大小事都四处告状的怨妇。

不能假手县令就只能假手于其它人了,比如能管到门子的官吏。他相信,佯仗自己是县令幕友的身份,只需稍稍暗示一下,自有人为了巴结自己,会让那个门子丢了差事。可如此就光彩了吗?不见得!而且还会让那些官吏小瞧了自己,觉得他连个门子都搞不定,就这点水平凭什么给县令大人出谋划策!

要想改变济源的风气,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也不是一个怨妇或者被其它官吏瞧不上的人能办成的。他要在济源竖立自己的权威,立下自己的规矩,让人尊畏或许才能改变风气。要是遇事不是告状就是求人,如此无能的一个人,凭什么改变整个济源的风气。

走着走着,他意识到这是件棘手的事情,心中正犯愁该用何种手段解决那个门子,没想到门子又来挑衅,理由竟是他手中的文书是假的。要是不去拜见赵学飞而是跟这个门子走,那这个门子得罪的就不是他了,而是赵学飞,到时自有赵学飞跟其算帐。

嘿嘿,不是我李飞白没本事,而是人家根本不认你赵学飞颁发的聘请文书,还说那是假的,我也没有办法。

李飞白冷眼看着那个门子,心中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了。”嘴上却道:“你凭什么说我的文书是假的。”

那个门子道:“少他娘的废话,给我拿下!”

另外四个门子,提起水火棍便围了上来。李飞白道:“不用动手,我跟你们走便是!”

那个门子恨李飞白刚才装模作样的一句话把自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本想趁此机会打上几棍,好好出一出心中的恶气,听了李飞白的话,朝地上吐了口痰,恨恨道:“你倒聪明!”

一行人又回到衙门口,进了门洞内的侧房,门子班头已在一张大案前坐定。

门子班头从一个杂衙干起,到当上班头也有小三十年的时间了。他看惯了县令大老爷审案时的威风,心中艳羡也想耍一耍这样的威风,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不容错过。

等李飞白几个进来,他把本已挺直的腰又往上拔了拔。那个门子一进来就口称二伯,门子班头把眉一皱,“嗯”了一声。那个门子连忙改口,道:“班头,我们把人抓来了!”

李飞白轻“哦”一声,心道:“原来不是门子恼羞成怒,破釜沉舟的要跟我拼了。而是班头看自家侄子受气,要找回面子的。也不知那门子在他面前如何歪曲事实,让他竟敢派人把我再请回来。”

门子班头把李飞白上下打量了两眼,惊堂木往大案上一拍,屋内传出“啪”的一声响,喝问:“来者何人!”

李飞白瞧惊堂木不过时半截青砖,强忍着笑,道:“我叫李飞白!”

门子班头道:“你混进衙门,意欲何为?”

李飞白了然,原来门子是如此歪曲他的话的。所谓不知者不罪,解释清楚了想必班头就会让他走。他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去拜见县令迟了,县令心里肯定会不乐,笑道:“班头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是拿着聘请文书进来的,文书你侄子也看了,盖着官府大印,你怎么说我是混进衙门的?至于进衙门干什么,我也说的很清楚,是拜见县令大人的。”

门子班头道:“文书何在!”

李飞白便把文书掏了出来。那个门子拿了,走到案前往上递去,笑道:“二……班头请过目。”

门子班头认识几个字,却没去看文书上的字,而是直接去研究盖的大印。他是守大门的,平常也不可能接触到衙门往来文书,对印的真假琢磨不定。只是见印泥着色处有轻有重,有些地方甚至没有着色,心中估摸掌印的差吏不可能如此马虎,盖个印也盖不均匀,可见这份文书十有六七是假的。

第七十八章 立了大功

然后门子班头才去看文书上的内容,看完之后哑然而笑。

幕友是什么?济源县里没有,但他却是知道的。

每当临县或者外省的官员来济源办事或者路过,通常都会拜访一下本地的父母官。而他们的随从们是没有资格去见县令,便会留在门房等候。他做为门房班头,招呼这些随从们便成了分内的事情。备几份干果,泡上茶水,大家伙围坐在一块闲聊。

从这些随从口中,他知道有的县衙是有幕友的,做为县令的心腹朋友,在县衙地位极高,权势极大,就连县丞见了都得巴结三分。这些幕友,绝大多数都是县令高俸聘请的厉害人物,替县令出谋划策,又掌管钱粮刑名等重要差事。在他的眼里,这些幕友就像诸葛孔明,如神一般的存在。眼前这个李飞白,像是当幕友的人吗?嘴人没毛,办事不牢,以县令大人的英明,怎么会请这样的人当幕友!

门子班头此时已有十成把握断定手上的文书是假的,怪笑一声:“说说吧,为何要假冒这样一份文书,混进县衙是不是跟县令大老爷有私怨,想要刺杀他?”

李飞白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味,这个门子班头并非是被门子恶意欺骗,而是认定他来县衙另有目地,想要拿他当个升迁的垫脚石。如此这样一个人,幸亏只是门子班头,若让他当个主官刑狱的官,不知多少人会被冤死。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解释,道:“真的假的,你拿去问问县令便知!”

门子班头收入虽高,在衙门里地位却极低,平常见了县令大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敢去问县令大人文书的真假?何况,他已认定文书是假的,拿着去问县令不是没事找事,自己找着去挨训斥。他嘿嘿一笑,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我看不用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把他给我按到地上,先让他尝尝压杠的滋味。”

所谓压杠,就是把一根水火棍放在地上,让犯人直挺挺跪在上边,然后再把另一根水火棍置于犯人膝弯处,两头各站一个人,让两根水火棍去夹犯人的小腿骨。那滋味十分不好受,原理与夹手指一个道理,再硬的汉子也挺不了一刻钟。

李飞白虽不知压杠是什么,但见门子班头得意的神色以及门子们的坏笑,也知这肯定是种常人难以忍耐的酷刑。眼瞧两个门子分左右来拿自己,他脚下使出八卦游龙步避开,并在一个门子的小腿处一踹。

那个门子吃痛,嘴中啊啊大叫,脚下踉跄立身不稳,抱着另一个门子摔倒于地。其它三个门子随即抄起水火棍乱打。李飞白仗着步法左闪右避,趁虚再往三个门子小腿处狠踹,转瞬之间五个门子全都躺倒在地,一时之间竟爬不起来。

门子班头大吃一惊,手上一使劲,竟把手中的聘请文书撕成两半。他随手把文书往地上一扔,拎起大案上的半截砖朝李飞白砸去,口中叫道:“抓刺客,抓刺客!”

李飞白闪身避开!正要上前好好教训一下门子班头,这时虚掩的屋门被人撞开,八个禁子手握出鞘腰刀一拥而上,纷纷嚷道:“刺客在哪!”

出了一身冷汗的门子班头这才冷静下来,指着李飞白道:“这人就是刺客,伪造公文想要混进衙门刺杀青天大老爷,眼看被我识破就想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还好许牢头带领兄弟经过,快帮我把他拿下,带到牢房上了枷锁,大刑伺候审问明白,也算兄弟一份大功。”

许牢头听得将信将疑,实不相信有人敢来这里刺杀县令。县衙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官家重地,里边武有衙役文有官吏,各色人等加起来足足有小三百号人。一个人进入这么个地方欲行刺杀之事,那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吗?可见门子班头讲得言之凿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拿下来再说,于是给其它禁子使了个眼色,八个人持刀围了过去。

别说八个禁子,就是十八个禁子,李飞白仗着脚下八卦游龙步,袖中两把剔骨尖刀,以及备用的手枪,想冲出去谁也别想拦着。可他心想,事已至此,门子班头诬其为刺客,又撕了县令的聘请文书,自有赵学飞跟他算帐,自己又何必动手。

至于束手就擒到了牢房会不会被大刑伺候,他更不怕了。昨天喝酒之时,也有十几二十个禁子混在其中,这些人都是见过自己的。眼前八个禁子,想来是昨夜当差,没有去喝酒,因此不认识自己。他们当了一夜的差,此时交了差事回家休息,赶巧淌了这趟浑水。一会到了大牢,自有禁子认识他,知道他是马坤的兄弟,试问谁敢动手。

李飞白将袖子往上一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武器。又把双手往头上一抱,等待禁子来拿。两个禁子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将手中腰刀往鞘里一送,一人按住李飞白一条胳膊赶往牢房。

接差的宋牢头见许牢头去而复返,笑道:“忘了拿东西?”

许牢头摇头道:“才到衙门口,没想到门房出了刺客,就帮门房班头将刺客拿下。”

宋牢头道:“那老小子运气不错,看个大门都能捉拿刺客,这一次只怕要升官发财。不过我看老小子志不在升官,估摸着还想干门房班头。不过许兄的运气也不错,还没出衙门便走了狗屎运,立此奇功,这次大牢头的差事恐怕没跑了。到时升了官,可别忘了兄弟!”

许牢头道:“宋兄就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种运气!”顿了一下又道:“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右眼突突跳个不停,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话间,其它禁子押着李飞白走了进来。

宋牢头扭头随意的看了一眼,转头正要跟许牢头继续说话,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他连忙闯过去,伸手打开抓拿李飞白的两个禁子,冲李飞白行了个礼,道:“李公子,你怎么到了这里?”

李飞白揉了揉略显酸痛的手腕,笑道:“我来拜见县令大人,却被门子班头诬为刺客,接着就被你们的人抓来这里了。”

宋牢头忙道:“这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走,我这就带你去拜见县令大人!”

李飞白左右看了眼,分开人群走到一张椅子前,大马金刀的往下一坐,道:“不急!县令大人久等我不至,必会派人四处找寻,那时再去见他不迟。”

第七十九章 冤有头债有主

宋牢头心中道了一声祖宗。要是县令最后在牢房找到了李飞白,勃然大怒之下岂不是迁怒他们?他们这些牢头算是倒了血霉,莫明其妙的惹上这等灾事。尤其是许牢头,还亲手把李飞白抓了过来,那些禁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李飞白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许牢头这次怎么也不可能脱身。

许牢头眼瞧宋牢头面色大变,知道自己闯了祸,却不知闯了什么祸。他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拉着宋牢头的胳膊,道:“兄弟救救我!”

李飞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道:“你们别怕!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跟你们是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到时我自会跟县令解释的。”

许牢头与宋牢头以及那些禁子们全都松了口气。

许牢头估摸李飞白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不然宋牢头不会见到李飞白之后神色大变。他惊魂未定,闹不清李飞白的身份心里更是惶恐,拉了拉宋牢头的衣袖,问道:“这位公子爷什么来头?”

宋牢头道:“这位公子爷,好李名飞白,不知道什么来头。不过昨夜马首领请吃饭,领着此人给大伙做了个介绍,说这位公子爷是他的兄弟,虽非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让我们以后招子放亮点,切勿招惹此人,不然别怪他心狠手辣,下手无情。”说到这里,他想到昨夜马坤一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既然李飞白是马坤的兄弟,此时已进了牢房,撵不敢撵,请又请不出去,那也不能让马首领的兄弟就这样干坐着,得好好招待一番,免得因为怠慢了李飞白而招马首领的打。

他想起自己刚刚泡的一壶茶,忙去拎了过来,给李飞白倒了一碗,道:“李公子大驾光临,小的也没什么好茶招待,还请您不要见怪。”说完,又觉得自己怎能讲这样的话,真是该打。你一个牢房,有谁愿意大驾光临的,不觉得晦气吗?还好,见李飞白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李飞白把茶碗放下,笑道:“刚才跟门子好一番解释,又动了手,还真有些口渴,谢谢你哟。”

宋牢头连忙道:“不谢,不谢!”说完,心想:“李飞白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么一句话,是不是在给我暗示,让我挑起这个话头!”他壮起胆子问道:“公子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跟门子起了误会?”

李飞白确实有暗示宋牢头挑起话头意思。

门子班头既然诬他为刺客,不让他招供画押是不会罢休的。所以,一会门子班头肯定会过来审问,而他这时脑子灵光一闪,又想到一门能够赚钱的生意,能不能成行,还得细细捋上一捋。灵光一闪这种东西最怕被人打搅,此时若不能把思路捋顺,等过上一段时间再想去捋,有些好点子就会想不起来。所以,他不想跟门子班头啰嗦,但这是人家的地盘,你不啰嗦也不行,除非有人拦着不让门子班头审问。此时此刻谁能拦住门子班头?自然是眼前这群禁子。怎样才能让禁子帮他?把禁子变成他这边的人既可。

他见宋牢头还算聪明,稍微一提便已醒悟,接过话道:“昨天喝酒,马哥给了我一份文书,是县令大人聘请我当幕友的。”

众人都不知幕友是干什么,但听说是县令大人聘请的,都不明觉厉,知道幕友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差事,不然也不会由县令大人亲自颁发,又由马坤送达。

那些昨夜没参加酒宴的,本不知李飞白是马坤的兄弟,只是见宋牢头尊敬,心想这人可能是有来头的。如今知道是县令聘请的幕友,来头果然不小,纷纷对李飞白肃然起敬。

那些昨夜参加酒宴的,见马坤对李飞白甚是袒护,却不知平时高高在上的马首领为何对李飞白这个小年青如此袒护。此时知道李飞白是县令大人聘请的幕友,心下这才解惑,有几个甚至“哦”了一声,点头暗道:“原来如此!我说难怪……”

李飞白接着道:“今晨,我来县衙拜见县令大人,却被门子索要二两银子,你们说这事气人不气人。”

禁子们想发财,除了在探牢的人身上搜刮一些,并无第二条门路。可气人的是,那些想要探牢的人,往往在进衙门时已被门子搜刮过,到了这里他们本来能得八钱银子便变成了四钱。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所以禁子们对门子们通常没什么好感,听到竟敢问来头如此不小的李飞白索要二两银子,纷纷同仇敌忾,道:“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死他们。”

宋牢头毕竟年长,考虑事情全面一些,道:“门子索要门包最多不过五百文,这次索要二两确实多了。公子爷没有亮明身份,告诉门子您不是来衙门办事的而是来衙门当差的?”

李飞白道:“怎么没亮?当时一亮身份那个门子就让我进衙门了,谁知没走多远,又被他带人追了上来,让我到门房一趟。谁知一进门房,门子班头就说我的文书是假的,不仅撕了我的文书,还诬我为刺客,要去刺杀县令。我让他跟我去见县令,一切事情自会明了,他却要动刑,想要屈打成招。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不知会被他们打成什么模样。”

许牢头情知事情不是这样的。他们去时五个门子全躺在地上,哪能挨李飞白一个手指。他们亮出腰刀,许是李飞白害怕刀剑无眼随即不敢动手,被他们抓来牢房。可经李飞白如此一说,他们不仅没过,还有救李飞白之功,不由感激,暗庆总算是从麻烦中抽身而出,道:“谢谢公子爷!”

李飞白道:“哪能你谢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宋牢头又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道:“刘班头怎么搞的?公子爷明明有县令的公文,他为什么还要诬你是刺客!”

李飞白道:“可能是我态度不好,让那个门子吃了瘪。那个门子心中愤怒,在门子班头面前编排我的不是?门子班头护犊心切,因此才诬我为刺客?”顿了一下,又道:“我听那个门子问班头叫二伯!”

众禁子全都知道拦李飞白的门子是谁了,有的道:“原来是这小子啊!”有的道:“难怪要诬公子爷是刺客,他们可是亲叔侄两个。你得罪了他侄子,就是不给他面子。”

宋牢头还是觉得整件事情有点解释不通,心中盘算:“就算刘班头护犊心切,可他一个小小的门子班头敢诬县令幕友为刺客?不要命了!”随即他想起一件事来,道:“我知道刘班头诬公子爷为刺客的真正原因了。”

第八十章 看谁倒大霉

众人都把眼看向他,他道:“眼瞧刘班头的任期已满,刘班头哪舍丢了这个肥差,想要再干门子班头这件差事。可怎样才能再干门子班头?除非立下大功!正好公子爷拿着文书前来,刘班头哪信公子爷如此年轻就能被县令大人青睐,于是认定公子爷是刺客,进衙门是想欲行不轨。这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忘了英雄出少年的古训,办下这件糊涂事。”

众人又回头去看李飞白。李飞白嘴上那一道细绒毛般的胡须已把他的年龄出卖,就这半大小子的模样,哪像是被县令大人青睐,委以重任的人。幸亏他们昨日已被马首领点醒,不然今天见到李飞白也不会相信李飞白的话。回头想想宋班头的话在理,都把头点了点。

李飞白也怕头点了点,道:“宋牢头说的对,只怕是这个原因。”顿了一下又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要在这里等县令派人来找,那时不给我个满意的说法,我誓不罢休。可是,只怕不等县令派人来找,他就会带人过来审问。就凭我这小身子骨,哪受得了他的大刑。”

众禁子义愤填赝,有几个甚至捋袖子嚷嚷道:“以为大牢是他姓刘家开的,也不问问爷们同意不同意。公子爷放心,他敢过来啰嗦,小的们将他放翻在地!”

门子班头目送许牢头押着李飞白出了门房,又过了一会,等外边再听不到脚步声,这才走到地上躺到五个下属跟前,抬脚往每人的屁股上踢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道:“平时让你们多举举石锁,把身体练好了,好替县令大老爷看家护院。你们一个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收钱时争先恐后,一听说举石锁,全他娘的没了影踪。现在可好,五个人打不过人家一个人!起来吧,都别给我在地上挺尸了!”

五个下属哼哼叽叽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的还想解释:“班头,那家伙滑的跟泥鳅一样,而且脚下力气极大……”

门子班头摆手不让那人说下去,站在那里想着美事!不管怎么说,人还是拿下了,这场功劳算是立定了。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丝怀疑,李飞白一动手,他连那丝怀疑也没有了!

你若真的是县令大人聘的幕友,你干嘛动手啊!动手不证明你作贼心虚?他憧憬着,当县令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嘉奖他,说不定还会给个攒点甚至典吏的差事干干。可他会去干吗?不会!攒点或者典吏固然风光,但哪有当门子班头实惠!

之前守门的那个门子道:“二……班头,咱们赶快去牢房吧!那小子的脚可真够硬的,踹得我小腿如断了一般,现在都还钻心疼呢!”

其它门子纷纷附和:“是啊!班头,咱们赶快去,借着审问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把他打得后悔来到世上,今天不算完!”

既然人已押入大牢,门子班头便不急了!如今李飞白就如砧板上的肉一样,还不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他得好好考虑一番,这份功劳该如何分配。其它都好说,就是许劳头不好糊弄,毕竟人家有抓住刺客这份大功。功劳就如一张大饼,许牢头分得多了,他就分得少了。所以,等审讯完毕拿到证据,他得抢先一步去给县令禀报。那时,把许牢头的功劳尽量往小说,他的功劳尽量往大说,最好说人已被他抓住了,许牢头正好赶过来,顺带着把人押入牢房,那就完美了。

拿定了主意,他对之前守门的那个门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说:“你继续去门口守着!”

那个门子不乐意。今天他受李飞白的辱最多,要报仇也是他最有资格报,凭什么其它人去牢里取乐,却让他在门口闲坐。张嘴正要表示反对,忽见班头给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十分明白;想报仇,有的是时间让你报。等晚上交了差,你去牢房,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现在,最重要的是收钱,什么事都没有这个实惠。

那个门子一下醒悟,自己尚有二两银子没有捞回来。可想到得等一天才能报仇,还是有些不乐意。

门子班头瞪了他一眼,他才不乐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吧!”

门子班头领着四个下属朝大牢走去。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也特别轻快一些。他踩着洋洋得意的步调,想着此时李飞白肯定已锁上木枷关在某间阴暗潮湿的小牢房中等着他去审讯,人就更加的高兴,未到大牢声音已传了进去:“许牢头,我老刘来了!今天多亏有你帮忙,晚上我在天香楼摆一桌,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说话间,人已进了牢房的大门,却错愕的发现,李飞白并未被关进牢里,而是四仰八叉坐在葡萄架下,正闭目养神呢。

门子班头道:“许牢头,你办事怎么如此不靠谱,让刺客连个枷锁脚镣也不戴,跑了算谁的?”他越说越不满,扭头去瞪李飞白身旁束手而立的两个班头,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见两个班头也在看他,而且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是两头狼在看猎物。他又去看两旁站立的禁子,一个个虎视眈眈,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门子班头感觉有些不妙,想要问问这是要干什么,忽听宋牢头一声大喝:“拿下!”他还没反应过来要拿下谁,已见众禁子朝自己拥了过来。戴枷的戴枷,上脚镣的上脚镣,瞬间已把他以及四个下属全都抓了起来,架到李飞白面前。有禁子上前,朝他们膝弯处各踹一脚,五个人直挺挺跪到了李飞白面前。

门子班头又急又怒,叫道:“宋牢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抓刺客却把老子抓了,就不怕我去告你吗?”

宋牢头冷冷一哼,道:“把嘴给我堵上,莫要打搅了公子爷休息!”

门子班头还要再说些什么,嘴里已被塞入两个麻核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在那哼哼叽叽,以示自己对此极度不满。心中愤愤不平,呼喊道:“好你这两个牢头,我跟你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知你们发什么神经,敢如此待我。山不转水转,等我脱困禀告县令,看那时谁倒大霉。”

门子班头心中发着狠,他的侄儿坐在县衙大门口却倍感无聊。已等了盏茶时间,却不见半个人影来衙门办事,今天的二两银子只怕没办法捞回。

那门子几次都想起身去大牢里瞧瞧,如果正给李飞白上刑,好上去踹两脚出出气,却又怕二伯怪罪,只好坐在衙门口接着发呆。

第八十一章 腥风血雨

莫名的他想起门房里被二伯撕成两半的文书。虽说那公文是假的,但上边盖的血淋淋大印着实唬人,若拿回去吹牛,也是不错的道具。

门子起身来到门房里捡了文书,又回到大门处坐下,将文书铺在桌子上拼好,盯着大印研究起来。

衙门里的大印他也见过几次,比如贴在城门外的通缉布告上就有这枚大印,凭着印象他与眼前这枚大印对比,也没发现哪里有不同的地方。他在心里暗暗佩服二伯的火眼金睛,做得如此逼真的大印,二伯仍能一眼就看出假来,以后一定要让二伯把这门绝技交给自己,免得像今日那样被人给唬了。

眼前忽然一黑,他心头一跳:“终于有生意上门了!”头还没完全抬起来,已见那人风风火火朝衙门里闯去。

门子甚是不爽,暗骂了一句:“他娘的,到底是眼瞎没看到老子,还是把老子当透明的!”他大喝一声:“干什么去!”手抄水火棍就要往那人身上砸去,猛的看到那人穿着衙役服,正回过头怒视自己。

门子看得清楚,来者竟是衙役首领马坤。他不由打了个冷颤,刚刚自己竟对马坤大喝,这不是找死吗?如果衙门里当差的也分十八级的话,他小小的门子只怕入不了级,而马坤不是第一级就是第二级。他刚刚的行为就好似一个入不了流的小官,冲二品甚至一品大员喊了一嗓子,而且是毫不不客气的一嗓子。

门子连忙把抄在手中的水火棍靠到墙角,从椅子上一下弹了起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马首领,你瞧我这双眼睛真该挖出来当泡踩,竟没看到是你这位祖宗来了。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见怪。”见马坤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又接着道:“马首领,今天不休息?”

马坤“嗯”了一声,转身又往里边走。

门子提高了嗓门,道:“马首领为了衙门的事,鞠躬尽瘁,事必亲躬,实乃我等楷模。”拍完这句马屁,他欲往椅子上坐,忽见马首领去而复返,小心肝突突跳个不跳,心中暗道:“莫非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他又回来找我算帐了?”

马坤走到门口,问道:“一直都是你在这里当值?”

门子提着十二分的小心,道:“一直都是小的在这里当值。”

马坤道:“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衙门?”

门子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是问这件事!看来我二伯没有抓错人,连马首领都惦记的人,怎么可能是好人!”本来,他是不敢跟马坤开玩笑的,可是今天他替马坤抓了个刺客,算是对马坤有恩,也就敢开玩笑了,道:“进去了?”

马坤道:“什么时候进去的?此时能否到三堂?”

门子笑道:“哪能让他进三堂,那不是闯下泼天大祸!马首领太不小心了,既知有这么一个人想混入衙门行不轨之事,就该早早抓起来才对!怎么让他有机会来衙门?幸亏我和我二伯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他的破绽!”

马坤指着桌子上的两半公文道:“这是什么?”

门子正显摆自己的功劳,没注意马坤脸色已黑得难看,道:“这就是那小子想混进衙门而伪造的公文!现在这世道是越来越差了,这些人连衙门的大印都敢刻,还有什么不敢干的!马首领……”话还未说完,忽见马坤提脚朝自己小腹踹来。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小腹便受到重击,整个人朝后倒飞,撞到墙后摔到地上。

门子捂着肚子一脸懵圈的问道:“马首领,你怎么打人啊!”

马坤目露狰狞,手按刀柄,说道:“打人,老子剁了你信不信!人呢?”

门子意识到大事不妙,指着衙门里边道:“人……人被禁子带到大牢了!”

马坤大骂一句:“你娘的,撕毁官府公文,抓捕县令幕友,你们想干什么?等着掉脑袋吧!”说罢,扭身回头朝衙门里飞奔而去,独留门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门子想站起身,可浑身虚脱根本起不来。本以为抓了个刺客,从此之后升官发财。谁知得罪了真神,这下子肯定得入地狱。一想到马坤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于地上。

马坤昨天夜里喝得有点多,今天早上便起得迟了点,去接李飞白时,李飞白已经走了。他心中暗怪李飞白,为何不能稍等一下,非得那么急着去衙门干什么。如果县令大人见李飞白一个人来的,而他竟没有陪着,说不定会怪他怠慢了李飞白,不把李飞白当回事,也不把县令的幕友当回事。

所以他匆匆赶来衙门,匆匆去见县令。当进了衙门大门,他想,若是自己跑进去见县令,李飞白还没有到该怎么办?还是找门子问清楚为妙!

于是,他回过身去问门子,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李飞白被带到大牢!这个消息一下子把他的三魂七魄惊掉一半!

做为衙役首领,大牢是干什么谁也没有他清楚。李飞白被当成刺客抓到牢里,哪还有个活路!

马坤似乎已看到李飞白被打得遍体鳞伤,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喝酒真的是误事啊,仅仅多睡了一刻,就闯下这等大祸。马坤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此事该如何善终?

首先,县令大人肯定会怪他,涉事的门子禁子一个都没有好结果。说不定,为了消李飞白心头之怒,也为了平钱子俊心头之火,县令还会做出丢他这个卒子保县令这个帅的事来。腥风血雨啊,一场腥风血雨就在眼前!

他朝大牢跑去,经过三班衙役房时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冲到房内,冲里边当值的衙役喊道:“带上兵器,都跟我走!”

三班衙役房里,有一队马快一队步快一队皂隶,听到马首领的命令,慌忙赶出房外。

马坤指着两个人道:“你们去把大门口的门子给我抓过来。”

两个衙役连忙领命而去!

马坤又对其它人道:“把大牢给我围起来,跑出一只耗子,拿你们问罪!”

众衙役连忙称是,但不知大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面露狐疑之色却不敢问!

马坤当先一步,领着人朝大牢而去,推开大牢门那一刻,他甚至闭上了眼,不敢往里边看,大喊道:“把手上兵器抛掉,全部趴在地上不许动!”话音未落,身后的衙役已冲了进去,嘴中大喝:“听到没有!赶快扔掉兵器趴在地上!”

咣啷啷的兵器坠地声中,马坤睁开了眼。大牢里的场面极其混乱,入眼处全是衙役们手持腰刀,正把禁子往地上按。他在人群中找寻李飞白的影踪,心里求神拜佛,李飞白千万不要伤的太重。终于,他在大牢小院的尽头那株葡萄树下,看到李飞白的影踪,远远瞧着似乎没有受伤,正躺在椅子上假寐。可他不亲眼瞧瞧实在放心不下,分开人群往里边挤去。

第八十二章 齐头并进

门子班头忽见神兵天降,还道是县令知道消息派人来解救自己的,连忙转过身,手捧着木枷,膝行朝马坤而去。

他大喊:“马首领救命!”嘴中却只是发出喔喔的怪声。这才想起嘴里还塞着麻核桃,连忙吐了出来,继续大喊:“马首领救命!”可惜舌头以及腮帮子已经发麻,发出的声音虽不再是喔喔的怪声,却还是不清不楚的,别说马坤了,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在喊些什么。

门子班头朝地在啐了两口。这时,马坤已走到近前,他张嘴欲再说话,却见马坤一脸愤怒的抬脚朝他面门蹬来。他下意识的举起木枷去挡,那脚便蹬在木枷上,蹬得木枷猛的往下一撞,他那两个手腕便挂脱了皮,血珠子往外渗出。后脑勺又被翘起的木枷狠狠一撞,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

门子班头大怒,暗道:“娘的,老子抓了个刺客,立此大功你们竟敢如此对我,等见了县令有你们好果子吃!你们是不是都疯了,还是嫉妒老子!”

马坤怒喝一声:“让开!”

门子班头吃惊,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跪着往旁边挪去。马坤哪等得急他慢慢挪,一脚将其踹得朝旁滚开,手腕脖子脑袋又被木枷撞得痛不欲生。

宋许两个牢头,早已解下腰刀扔得远远的,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许牢头瞧马坤的神色,心中暗暗庆幸,若非宋牢头提醒,今天只怕会被马首领给整治死。他朝宋牢头使了个眼色,感谢着宋牢头的恩情。

这时,马坤已走到两人跟前,宋牢头抬头道:“马首领,许班头被猪油蒙了心,诬李公子为刺客,想要抓来大牢屈打成招。幸亏小的昨天经您提醒,知道李公子是您的兄弟,绝不可能是刺客。于是没向你禀告便大胆将许班头以及门子拿下,并善待李公子,还望您恕罪!”

马坤这时离李飞白不过三尺,能清清楚楚看得明白,李飞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处。见他到来,这时已从椅子上起身,正对他颔首微笑。

马坤松了口大气,道:“你们两个做的很对,起来吧!”

两个牢头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飞白笑道:“马哥,给你惹麻烦了,也不知这事该怎么处理。”

马坤约摸猜得出事情的经过,对于细节却不了解。

两个牢头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马坤道:“简直是无法无天!”顿了一下,又道:“一个门子也敢撕毁县令大人的聘请文书,诬陷县令大人的幕友为刺客?这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给我仔细审问。”

他这一句话属于衙门里的暗语,李飞白听着也没什么,两个牢头倒抽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李飞白还真的是不能得罪。”

原来,衙门里审问犯人,分三个等级。第一个等级是审问,动些小刑,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只是例行公事。第二个等级是好好审问,那就得让你对自己所犯的罪必需招供了,至于动什么刑,就看你招供的程度。第三个等级是仔细审问,这就不是让你对自己所犯的罪招供了,而是让你对给你安插的罪招供了。只要不把人弄死,什么刑都可动用,整残了也无所谓,人有一口气就行。

马坤这话的意思就太明显不过了,这是要把门子班头以及他背后的靠山连根拔起。

两个牢头听得懂暗语,门子班头自然也能听得懂暗语,一脸煞白的再也哼叽不出声音来。

马坤给牢头下完命令,扭头问李飞白:“李老弟,咱们这就去见县令吧!”

李飞白想到的那件赚钱生意已经捋顺,也就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点了点头,与马坤出了大牢,朝三堂走去。

县令与县丞、主薄以及典史正在屋中闲聊,马坤让李飞白在门口稍待,自己去里边通报。他先是给其它三位大人作了个揖,然后走到县令跟前,耳语道:“大人,李飞白来了!”

赵学飞初还怕李飞白不接受这份差事,到时面子上挂不住。听了马坤的话,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马坤让李飞白进来!

马坤接着又耳语道:“大人,进衙门的时候出了点事情。”出了这等大事,他也不敢隐瞒。先说自己昨夜贪杯,今晨去接李飞白时李飞白已经离家往衙门去了。再说门子索要二两门包,李飞白亮出文书,门子班头立功心切,竟说那文书是假的,还诬李飞白是刺客,把李飞白关入大牢准备严刑逼供。还好,他昨日请衙役喝酒时已把李飞白介绍给众衙役,禁子中有人认出李飞白,不仅没为难李飞白,还把门子全都拿了下来。

赵学飞听着马坤的话,眼中露出杀气,等听到涉事门子全被拿下,马坤又下了仔细审问的命令,那股杀气才消散不见,继而道:“知道了!”

马坤告退,出了三堂来到门外。

李飞白抬腿进了堂内,先给诸位大人拱手作揖,笑道:“不才,给诸位大人请安了!”

县丞、主薄、典史分别客气了两句,赵学飞道:“飞白,坐吧!”

李飞白便在华修杰的旁边坐下。典史见赵学飞含笑看着自己,知道是让他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江彬被处斩之后,家也被抄了。这个月的邸报想必诸位大人也都看了,我的那个乖乖,竟然抄出黄金七十柜,白银两千两百柜,其它珍宝无算!这得多少钱?没有一千万两也有八百万两吧!”

曹致远呵呵一笑,道:“一千万两?你觉得去抄家的不会中饱私囊?十成能留三成已经不易了,可见江彬自从得到先皇宠幸,捞得银子不在三千万两之下!”

林志渊咽了口唾沫,道:“钱这东西,够花就行了,贪那么多干什么?贪到最后,还不是给了官家!”

李飞白不知江彬是谁,只对三千万两银子感兴趣。这是多大一笔财富,就是拿到后世估计也值三百个亿。他现在想好的那几门生意,如果要同时上马的话,尚需十万两银子左右。可他虽有生钱的门道,却无做这几门生意的钱,只能缓缓再办,利用手头上的银子先干些能做的生意,这样一来财富的积累速度就十分缓慢。而江彬却有三千万两的银子,要是能给他做生意,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整个大明。

他耳中听着几位大人闲聊,脑子里想着心事。如此过了大约半盏茶时间,一个念头忽然涌了出来——既然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一件一件去办赚得艰难,就应该齐头并进,这样不就赚得快了?至于钱,可以拉投资啊!比如眼前这几位,手里应该都有些余钱,凑个十万八万两应该还是可以的。

第八十三章 去开封找门路

又闲聊了一会,赵学飞轻咳一声,其它三个大人会意,知道闲聊结束,说正事的时候到了。纷纷摆正姿势,把脸看向赵学飞。

赵学飞道:“我昨天聘请一个幕友!”

三个大人都是知道幕友是干什么的?幕友幕友,说白了就是朋友一般的幕僚,听着虽没什么实权,可县令聘请他们是帮着处理钱粮刑名的。

一个县令在没有幕僚的情况下,钱粮刑名就不得不交给县丞、主薄、典史来干。一个县令有了幕僚的帮助,等于把钱粮刑名这些来钱的差事收为己有。

他们三个心中一凛,寻思赵学飞这是想干什么?如果把这些来钱的差事都收走了,那他们以后还怎么捞钱。可赵学飞毕竟是一县之主,决定的事情他们也没办法改变,既使心中已把赵学飞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县丞曹致远道:“济源虽小,但事情却不少。县令大人为繁事所缚,是该请些幕僚帮衬,减轻些负担。”

主薄华修杰道:“不知大人请的幕友何在,为何不请出来让我们认识认识?”

赵学飞抬手指着李飞白道:“我请的幕友就是他啊!”

李飞白便拱了拱手,道:“今后不学身为县令大人的幕友,肯定有劳烦诸位大人的地方,希望到时诸位大人不吝赐教,大伙一块把县里的事情处理好。”

其它三个大人拱手道:“好说!”心中却觉得赵学飞请李飞白当幕友有些不可思议。不说别的,就说钱粮刑名这些事情,那时随便拉个人就能干得了的差事?如他们,哪个不是在国子监学了数年乃至十数年,考试合格之后才能干这些差事。虽说幕友不用去国子监学习,可也得拜个师傅把记帐与律法学会学通吧!李飞白不过是刚来县城没几天的农户,能懂得这些?让他当幕友也太儿戏了吧!

典史林志渊最先回过味来,道:“飞白老弟既能想出收门票和与巡府吃饭的来钱办法,想必还能想出更多的来钱办法,县令大人聘其为幕友,何愁济源不富。”

曹致远与华修杰这才醒悟过来,暗道一声:“原来赵学飞聘李飞白是为了再找些来钱的法子,并不是和我们抢饭碗。”既然和他们的利益没有任何的牵扯,二人也都恭贺赵学飞找到了个人才,有此人帮助,济源必会一日千里。

赵学飞含笑等着三人说完,又道:“布政使司的公文下来了,与我的预料一样,这次为修济渎庙以及筹办明年开春的求雨,给付的银子是一万两。我打算派李飞白去办这件事情,不知诸位大人有何异议!”

三人之前已知此事跟自己无缘,这时又怎会有什么异议。唯一有异议的是李飞白,他还有几件大事要办,实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去开封领银子这件事上。想要推辞,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想办那几件大事,都跟银子有关,只有银子到位,几桩生意便能做起来。开封是河南首府,那里的有钱人一定多,筹银子也比济源容易的多,何不趁此机会跑上一趟找找门路?”至于去开封办的正事,他觉得只是去领银子,又有什么难的。也就不去推辞,道:“在下一定不会辜负县令大人的信任,将这件差事办好!”

赵学飞道:“那咱们咱议议,这次派谁去辅助飞白办成这件事情!”

三人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捞不到好处,也就没怎么操心,道:“全凭县令大人指派。”

李飞白心想用熟不用生,而且杨震还下了那么大的本,不让其尝些甜头不行,道:“西大库的杨库老见多识广,可助我办妥这件差事!”

赵学飞沉吟:“此去领银子,应酬送礼是免不了的。杨震管着西大库,结交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我也跟其打过两次交道,那是个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人,大事办不了,不过在应酬送礼这件事上绝对能使上劲,点头道:“嗯,还差一人。”

李飞白道:“此去开封,舟车劳顿,万一车马有所损坏,不懂修补只怕会耽误了大事。工房书吏王要俭,对木工甚是娴熟,车马有所损坏,必能及时修补,不会耽误事。”其实,他与王要俭也就在济渎庙打过交道,至于木工是否娴熟根本不知,只是觉得跟王要俭熟悉,但点了此人的将。当然,他也不是随意的夸赞王要俭,心想查看济渎庙损坏情况这件大事,工房必不会派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去查看,既然派王要俭去,此人肯定有过人之处。

曹致远见他所辖的户房有一人跟去,华修杰见他所辖的工房有一人跟去,两人自是没有意见。林志渊在收门票这件事上还有求李飞白,自然就更没有意见了。

赵学飞道:“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将领银子的文书交给李飞白,又给李飞白一份去户房支取三百两银子的票据并附一张人名名单,让其多购些土特产,到了开封按名单送礼。

李飞白收了这些东西,告辞出去。出了门,与马坤先去户房查验票据,然后又由户房的人领着去帐房支取银子。

二人出了衙门,马坤笑道:“若非我领着衙役首领的差事,这次真想跟兄弟一同去开封。”

李飞白笑道:“衙门没了马兄,岂不是要乱套。”说罢,与马坤拱手告别,回到铺子。

本来李飞白与侯艳敏商定,自己若有事不在铺子,劳烦她帮着照看。侯艳敏欣然同意,可一提到给其一些钱以酬其看店之功,侯艳敏又不乐意了,觉得李飞白这是在可怜她,瞧不起她。李飞白费了好多口舌,才算让侯艳敏明白这并非是可怜她瞧不起她,而是她的劳动所得。又威胁说,侯艳敏若不接受,他就只好再找个人来看店,侯艳敏才勉强答应。

谁料,侯艳敏还没看店呢,店里的货物已销售一空,也就没有看店的必要。看来还得想其它的法子,让这个骄傲的小姑娘不必太过困苦。

李飞白揭开一张虚掩的门板,进入铺子,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还没喝上一口呢?已有人敲击门板,问道:“李掌柜,李掌柜在家吗?”

李飞白连忙起身,从揭开的那张门板处探出脑袋,喜道:“王爷爷,你怎么来了?”

门外站的王定一道:“做出一批清凉油来,拿过来让你瞧瞧。”

李飞白道:“王爷爷,快进来说话!”连忙去卸其它门板。

第八十四章 替代

须臾,两间铺子的门板卸尽,屋子里一下亮堂许多。

王定人负手站在门外,背后跟着他的孙儿王月轩。王月轩背上背着个大木箱,怀里还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儿,不是李时珍又是谁!

李飞白把三人迎进铺子,分宾主坐定。

王定一以为李飞白肯定要看看做出的清凉油如何,却见李飞白又从座位上起身,抱起李时珍在屋里转了一圈,喜形于色的道:“小家伙,你怎么也来了?”

李时珍道:“王爷爷的院子也没什么好玩的,听他们要进城,我就跟了过来。王爷爷说你是做生意的,为什么不见你的铺子里有东西卖?”

李飞白道:“东西全都卖完了!”

李时珍道:“那你好厉害!”

李飞白道:“你更厉害!”

李时珍道:“我只是个小孩,有什么厉害的?”

李飞白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王定一道:“轩儿,你带时珍去大街上转转,顺便给他买些好玩的好吃的!”

王月轩便上前,抱了李时珍出去。李飞白目送李时珍远去,这才意犹未尽的在王定一旁边坐下,两人喝完一杯茶,王定一道:“你很喜欢李时珍?”

李飞白道:“对啊,这么喜人的小孩,又有哪个不喜欢!”

王定一道:“喜人?烦人才对吧!这小家伙,见到什么药材,非得刨根问底问个明白,又是问药性又是问能治什么病,你解释的稍微含糊些,他就在你耳旁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一直问个不停。”

李飞白道:“这么说他十分有医学天赋,只需稍加培养,应该是个不世出的名医!”

王定一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他父亲认为读书做官才是正途,不想让他学医!”

李飞白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定一道:“唉,也是医生这个行当让李言闻伤透了心!你医术再高又有什么用?不会溜须拍马,不会巴结行贿,永远只是个掌管药材的吏目。就算你巴结行贿了又能怎样?最多不过干个八品的御医,管你的六品院判,五品院使,其实都是不懂医的文人。可你明明知道这个方子对病人有用,但他们若看你不顺眼,就会对你的方子百般刁难,这也不能用,那也不能用。最后,病没治好,反而怪你无能。”

李飞白道:“王爷爷,我好像听人说你是六品的御医,怎么又成了八品?”

王定一道:“那是我致仕之后擢升到六品的。”

李飞白“哦”了一声叹道:“外行领导内行。”

王定一虽是头一次听这句话,但略一琢磨也能明白李飞白的意思,道:“是啊!其实各行各业又何尝不是这样,冶铁所管事的懂冶铁吗?盐道管事的懂制盐吗?我在太医院时,依靠着在太医院干了数十年的资格,那些院使院判还给几分面子,我的话他们不敢反驳,李言闻在我手下干得也舒心。我才离京城,李言闻没人撑腰,短短时间内已替人受过七八次,俸禄都快被罚没了。所以,他干脆撂挑子不干了,想回家刻意培养儿子考进士做官,再不受这份鸟气!”

李飞白一听李言闻要带李时珍回家读书考进士做官,心头不由一紧。倒不是紧张李时珍会为了考进士做官而放弃医学,那就少了医学奇书《本草纲目》。毕竟,他就算没有穿越,李言闻还是会离开太医院带儿子回家考进士,事实证明,考进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李时珍终究没有考上,而写了本草纲目。他紧张的是,李言闻要回家。

李飞白不知道李言闻家是哪的,但肯定不是济源的。如果李言闻带着李时珍回家,他还怎么给李时珍种下一粒种子,然后悉心培育,继而长出现代医学体系来。

于是,他问道:“李言闻现在还回家吗?”

王定一笑道:“你说呢?”

李飞白便知王定一把李言闻留了下来,道:“李叔叔既然对医生这个行当完全失望,王爷爷如何说服他留了下来?”

王定一道:“青史留名!”

李飞白这下已能将过程猜个七七八八了。想来,王定一自知一个人无法研究出麻醉药与止痛药,恰好李言闻前来拜访。王定一知道李言闻制药的手段,自是强烈要求李言闻留下来帮忙。可李言闻已伤透了心,不想儿子再走他的老路,一定要回家培养儿子读书考进士。最后,王定一给李言闻介绍了麻醉针,又拿青史留名来诱惑,李言闻经不住诱惑,便同意留下来。至于李时珍,在哪读书不是读,济源又不是荒芜到连个县学都没有的地方。

只要李时珍留在济源,李飞白就能给其种下一粒种子。而李言闻不想李时珍学医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问题!如果天下的儿子都能按老子的意愿过活,那儿子们个个都是进士都是官了,又哪来的三百六十行。

王定一又道:“我这是以你之矛,攻言闻之盾。没想到这根矛无往不利,既攻得了我的盾,也攻得了言闻之盾。”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王定一拉过王月轩背来的木箱,打开从里边取出一个小圆盒,递上前道:“你瞧瞧,我们制的清凉油和奇人制的有什么不同?”

李飞白接过小圆盒却没急着打开,而是对盒子产生了兴趣。盒子比他的清凉油盒子足足大了三倍,是用木头雕成的,可能是时间的缘故或者出于成本的考虑,仅仅是将盒子打磨平滑,并未雕刻花纹图案。

木头的纹路也很好看,黄中带着黑色纹路,有股淡淡的药香味。

李飞白指着盒子道:“这……”

王定一道:“你那清凉油是用铁片打制的,一时半会做不出那么精致的东西,就临时用木头应急!”

李飞白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这是什么木料,为什么有股药香。”

王定一道:“这是柏树,其香能定神。”顿了一下,又道:“那天,你走之后我就想,用什么装盛清凉油,迷迷糊糊睡着之后,醒来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清凉油有清凉散热、止痒止痛、提神醒脑的作用,柏木也有清热止燥、提神镇痛的药效,与之绝配。而且,人怀里装了此物,也是个不错的手把件,时时拿着手上把玩,能让此盒欲发油亮,爱不释手!”

听了王定一的话,李飞白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一个念头。此时的人,并不比自己蠢笨,相反还比自己聪明许多。自己之前想的很多产品,看似在这个时代做不出来,也不可能做出来,那是因为自己只想着凭一己之力去做,自然是做不出来。但若找些聪明人来做,就算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也能找到替代的产品,清凉油盒子便是明证。

他打开盒子,先闻了闻里边清凉油的味道,又用手指沾了一些,在手背轻轻擦拭。

第八十五章 暗流涌动

无论香味还是手感,都与自己带过来的清凉油并无二致。他道:“不知成本几何?”

王定一道:“药材值不了几个钱,做一百个的量也不过一文。就是盒子贵了些,一个大约花费三文。如果大批量制作的话,木匠行的师傅说价格还可以谈,降到两文钱一个也说不定。”

李飞白眯着眼不说话,过了半晌道:“你叫木匠行的师傅多做些盒子来,首批先定五万个,以后的量应该在一年一百万个往上,看能不能把价格谈到一文钱一个。”

王定一道:“这么多,能卖得出去?”

李飞白道:“我明日将去一趟开封,走走门路说不定能卖得出去。”顿了一下,又道:“这个箱子里一共有多少个?”

王定一道:“一千个!”

李飞白道:“好,我明日一同带了去开封!”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王月轩领着李时珍从外边回来了。李飞白便跟李时珍玩了一会,问道:“王爷爷,我挺喜欢这个小孩的,明日能不能带着一起去开封?”

王定一这些日子跟李言闻忙着研究如何制作麻醉药,根本没时间照看李时珍。想请个私塾先生教导李时珍一时又没合适的人选,这些日子便让王月轩照看。他想,有人帮着照看李时珍自然是好的,而且跟着李飞白去开封长长见识总比跟着王月轩呆在家里强,便道:“你只要不嫌麻烦,就把他带去吧!”

李飞白道:“不知李叔叔放心不放心让我带。”

王定一笑道:“你的事我都跟李言闻讲了,他对你的人品赞赏有加,还想找个机会跟你结识。我回去一说,他自然会同意的。”

李飞白道:“那就拜托王爷爷了!”

王定一三个又在铺子里坐了一会,告辞离去。过了一会,王要俭与杨震得到户房与工房的知会,一前一后过来拜访李飞白。

两人之前都得不到重视,年纪轻轻的一个在西大库养老,一个在工房无所事是,得到这次去开封的机会,证明自己已被重视起来,正式进入赵学飞的眼内。他们知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全是李飞白所赐,自然是对李飞白千恩万谢,不知说了多少句忠心话。

李飞白客套一番,拿出从帐房支取来的银子,留下二三十两做往来花费,其它的全交给二人,让二人置办一些土特产品,再雇两辆大车,明日卯时来店前集合,尽量在明日晚或者次日晨赶到开封。

送走了杨王二人,李飞白又想起父亲这一两日就要来县城,本来是要和父亲商量,如何在一年时间内做出千件石狮子来。自己此去开封只怕需七八日时间,将要把这件事给耽搁了。万事开头难,头一年做出千余件石狮子本来就有些没底,要是再多耽搁七八日就更加没底了。

想了想,他上楼敲开侯艳敏的屋门。侯艳敏正在案前做画,屋子里扯了根绳子,上边已挂了十来副作品。

李飞白先夸赞一番这些画画的好,又说明日将去开封,用不用他把这些画全都带去开封,看能不能卖出去。

侯艳敏跟李飞白相处的时间久了,知道李飞白对画完全一窍不通,也对画不感兴趣。敷衍了两句,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李飞白便尴尬的笑了笑,说明来意,并把如何招募人手雕石狮子也讲了,嘱咐侯艳敏等他爹来了,让他爹按他安排的干!侯艳敏答应下来,又俯身的案前作画,李飞白便告辞出去。来到铺子里呆坐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去街上瞎转。正走着,忽见有个屠夫背着半扇猪迎面而来。他朝旁避了避,也不知那屠夫是故意的还是赶巧了,脚下一个踉跄朝他撞来。

李飞白脚下使出八卦游龙步避开,那屠夫却一下扑到地上,半扇猪也掉到了地上,沾得尽是尘士。李飞白忙把屠夫扶起,又帮着把那半扇猪往屠夫肩头放,这时听到屠夫轻声道了一句:“李公子,今夜亥时,小心应付。”说完,扯着嗓子道了声谢,抬腿自去。

等到屠夫走出去几步,李飞白才知道那人是秦猛。没想到秦猛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他竟没认出来。他自然是知道秦猛那句话的,想要去衙门通知马坤,又怕秦猛或者自己后边有尾巴,自己此时去衙门只怕暴露了秦猛的身份,也怕打草惊蛇。摸了摸袖子里的手枪,便不打算通知马坤,继续在街上闲逛。

正走间,忽见有人骑马呼啸而过,跑出去没多远,拉马站住。马上的人竟是马坤,下马哈哈笑道:“飞白老弟,怎么这么巧。”

李飞白暗道:“只怕不会这么巧,肯定是马坤派人盯着自己,发现撞自己那人是秦猛假扮的之后去通知的马坤。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看似平静的济源城其实暗流涌动。”他冲马坤打了个招呼,道:“马哥去哪?”

马坤道:“城外有个案子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下。”

两人就站在街上寒喧着。李飞白趁马坤高声说话之机,压低了嗓子道:“今晚亥时!”

马坤趁李飞白高声说话,也压低嗓子道:“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李飞白便跟马坤分别,趁扶马坤上马之机,又轻声道:“不要动秦猛,那是我的人!”

马坤略一迟疑,纵马而去。心中对李飞白佩服不已,这小子才来济源城几日,竟把汪武身边最重要的人物给策反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里家家户户都点上蜡烛,一片华灯初上景象。

离李记石雕铺不远,有家客栈,名叫云集客栈,取了个客如云集的彩头。因济源地处偏僻,来往客商不多,这家云集客栈一直都没出现过客如云集的景象,今天这家客栈却一反常态,客人暴满,就连伙计房和掌柜房都不得不腾出来应付。

伙计的发现今天住店的客人有些不对头,衣服下鼓鼓囊囊,似乎都藏着兵器,该不会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吧!他把自己的怀疑说给了掌柜听。掌柜问:“可有拖欠房费的?”

伙计摇摇头道:“那倒没有!”

掌柜道:“不去管他!”是啊,只要有钱赚,又何必管住的客官是打家的还是劫舍的!他只是开客栈的,又不是开衙门的。

天字第一号的房门洞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传来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衙役首领出城办案子去了!今天是县太爷闭堂日,衙门里除了留守的二三十衙役,其它衙役都在家休息。到目前为止,在家休息的衙役没有往衙门聚集的迹象。李飞白懵懂无知,既没有雇人手防范也没有告官寻求保护。

第八十六章 布下天罗地网

汪武打扮成游方郎中的样子,为了避人耳目,脸上还贴了三剂狗皮膏药。这些消息证明什么?证明他的计策成功了!他的人招摇过市出了城,又悄悄摸摸进了城,没有一个人发觉。

想想这些人也真够可怜的,他已经放出话了,三天之内让李飞白滚出济源城!这些人竟然还无动于衷,莫不是以为他说话如放屁,是个光说不练的主?

今天夜里,就让这些不把他的话当话的人瞧瞧,他究竟是不是个光说不练的主。

汪武住的这个房间,位置非常的好,推开窗子可以直接看到李记石雕铺!二楼的两间屋子里,一间有个少女正伏案作画,一间有个少年正手捧脑袋仰望天上的明月。

汪武心中暗道:“看吧,看吧,明天你就再也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月亮。”把目光转向作画的少女。

那天,当他看到侯艳敏时,真的有惊鸿一瞥的震动。不过,当时他心中极度愤怒,也就没往男女关系那方面想。此时胜券在握,他的心平静下来,也就动了歪念头。

真的没有想到还是个才女呢!与其一比,自己平时玩弄的都是些庸俗不堪的粗鄙丫头,一会完了事,得好好享受享受。

屋里只剩下他与秦猛,他道:“听说他做成一笔买卖?”

秦猛“嗯”了一声。

汪武道:“这笔买卖一年能赚四五万两吧!”

秦猛道:“以爷的手段,赚六万两也不成问题。”

汪武便嘿嘿笑了起来。是啊,一千个石狮子,让他去收购不过几千两的事,大商号却愿掏六万多两,这笔生意怎么算都能赚六万两。笑罢,他道:“这件事处理完之后,咱们得去大兴号走一趟,得警告他们,不跟咱大盛号做生意以后就别做石狮子的生意了,再给管事的塞一两千两银子,这事就妥了。这叫什么?扇一耳光给个甜枣,不怕他们不服!”

秦猛道:“还是爷精明!”

汪武又嘿嘿笑了起来。

打更的出来巡街,嘴上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手中把木棒敲得梆梆作响。

汪武问道:“什么时辰了?”

秦猛道:“戊时末刻!”

汪武点了点头,道:“通知他们准备动手!”

秦猛便出门打了声口哨,客栈房门纷纷打开,房间里的人身着夜行衣,蒙头蒙脸鱼贯而出。伙计的眼看时间已晚,正在上门板准备休息,忽见一百来号人要出店,忙问:“客官去哪?”

一人喝道:“不关你的事!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敢去报官,烧了你这家鸟店!”

伙计的便赶快退开,等那些人都走了,方去找掌柜的。掌柜的在厨房打地铺,也听到动静,正趴在门后观瞧,见伙计的来了,伸出中指在唇边“嘘”了一声,两人一同朝天字第一号房间望去。

汪武看着黑暗的街道上人影绰绰,把李记石雕铺前前后后围了个严实,道:“把妆卸了吧!”

秦猛不解,道:“卸妆?”

汪武道:“让那小杂种死,却不让那小杂种知道是谁杀了他,那不是锦衣夜行吗?”说罢,伸手将脸上贴的狗皮膏药一张张揭了下来。有的粘住了胡须或者头发,揭动时扯下了数根胡须头发,只疼得他倒抽两口凉气。不过,他把这笔帐也算到了李飞白头上,打算一会扯光李飞白满头黑发。

这时他看到李飞白伸了个懒腰,从窗前站起,拿着蜡烛出了屋。然后,一楼铺子里的门板缝中透出烛光,接着便看到李飞白将门板一块一块的卸下来,卸完之后,在铺子中点燃数根蜡烛,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往铺子中间一坐。

汪武心中“咯噔”一跳。难不成李飞白知道他今晚要动手?不然为何要摆出一副欢迎光临的架势!

秦猛道:“爷,事情似乎不对,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汪武冷哼一声,道:“改天?错过今天,我就别想在济源混了!”顿了一下,又道,“事情既使不对,小杂种知道我今天要对付他又能怎样?他一个人,我们一百多号人,一人踹上一脚,他医好了还是个残废,怕他干啥?走!”说罢,转身出了屋门,下楼梯朝门外走去。

扒在厨房门后向外观瞧的掌柜,看到下来的竟是汪武,一下子明白过来,今天来的这伙人并不是打家劫舍的,而是汪武要找李飞白的麻烦。

被汪武盯上的人哪有好下场可言,他不由在心中祈求:“李掌柜,今天的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开门做生意,难道有人上门我还能拒绝不成?而且,汪武是乔了装打了扮的,事前根本没认出来,要是认出来哪有不给你通个风的道理。所以,你变成厉鬼之后千万不要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人算帐的话就去找汪武吧。”

汪武出了门。嘴上哼着小曲,脚上压着步子,心情愉悦的朝李记石雕铺走去。他抬腿迈进店门,走到李飞白跟前,伸手提起衣襟,却不见秦猛趴下身当肉凳。

汪武的好心情受到一丝影响,回头道:“坐!”

秦猛还是没有趴下当肉凳,而是去搬了把椅子,又端了杯茶过来。

汪武就不高兴了,觉得秦猛今天有些异常。不过,为了大事,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给秦猛记了一笔,在椅子上坐下,端茶饮了一口,道:“李掌柜的,我们又见面了,你还好吗?”

李飞白也喝了口茶,道:“我很好!你还好吗?”

汪武道:“今天早上出门,我听到喜鹊冲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是不是预示着今天对于我来说,有件好事要发生?”

李飞白道:“也可能你听错了,是乌鸦叫而不是喜鹊呢?就算是喜鹊,岂不闻福之祸所依这句古训!”

汪武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我汪某人办事,不喜一条道走到黑,而愿给人两条路走!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第一,你加入我大兴号,从此做我的儿孙,像孝敬亲娘老子那般孝敬我,我就留你一条狗命。第二,你拒绝我的好意。我烧你店铺,掳你媳妇,再杀你全家。你想选哪条!”

李飞白猛的黑了下来,道:“汪武,我已给过你两次机会,难道你还不幡然醒悟!你不知你已坠入我布的天罗地网,生死只在我的一呼一吸间,还敢口出狂言,真以为我不敢灭了你吗?”

汪武一怔,随即大笑起来,道:“你布的天罗地网?这句话应该我说吧!刚才你的表情那么严肃,说的跟真的一样,差点把我吓死。到现在,我的小心肝还扑扑嗵嗵跳个不停。秦猛,你刚刚被吓到没有?”

秦猛道:“没有!”

第八十七章 断子绝孙

汪武脸上的笑容猛的一滞。

秦猛今天是怎么搞的,一幕本该行云流水的戏,秦猛为什么老是唱得荒腔走板,隐隐有跟他唱反调的意思。以前秦猛不是这样的,一切都顺着他的意来,就像一条忠贞无比的狗,所以他才把秦猛视为亲信。要是以前秦猛敢稍微露出这样的苗头,哪能得到他的信任?

汪武十分不悦的瞪了秦猛一眼,威胁着回去再跟你算帐。回头又对李飞白道:“我敢跟你说那样的话,凭得是我有一百来号人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只需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摔,他们就会一拥而入,杀人越货无所不作。你凭的是什么?”

李飞白道:“我凭的是你布置的人已被我一网打尽,而你却不自知,还敢登门送死!”

汪武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面前这小子也太能吹大话了吧,说什么已把他的人一网打尽,吹牛不打草稿。别说他带来的人几乎都是亡命之徒,手下功夫自然不弱,没有三五百号人,哪能把他们全部拿下。

面前这小子是配有三五百号人的主吗?一个来县城不过数日的农户,一个跟吏房攒点沾亲带故的人,能一下叫过来三五百号人?不能!有此本事的除了县令与马坤,整个济源县找不出第三个个人来。就算这小子跟马坤认识,并且关系还错,马坤就会倾尽所有的帮他?不会的,这小子又是不马坤的儿子,马坤怎么会如此帮他。就算这小子是马坤的儿子,马坤也得想想这样做的后果,不怕他手上的那本黑帐吗?

而且,既使马坤疯了,派三五百号人给这小子助阵。但他已观瞧过,从午后到现在,不见衙门的人在附近出现。别说三五百号人来,就是来十个八个的,他又不是瞎子也能瞧见啊!再说,他带来的是人,又不是木头,想把他的人拿下,总得有所动静吧!他不聋,根本没有发现异动!

所有的事实都证明,这小子在胡说八道。要嘛是太蠢,以为这样能把他吓破了胆。要嘛是大难临头吓傻了,在此胡言乱语!

李飞白道:“怎么?你不信?不信的话可以摔个杯试试,看你带来的人会不会一拥而入,杀人越货。”

汪武把茶杯在手上转来转去,却不往地上摔。摔杯很容易,手一松杯子就砸到了地上,然后人一拥而入。可这样干能证明什么?除了证明他被李飞白唬住了,还能证明什么?传出去,他一个叱诧风云的人物竟被一个小子给唬住,既使最后把这小子碎尸万段,也无法洗刷这份羞辱。

李飞白道:“要不,我替你试试!”说完,把手上茶杯往地上一贯,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汪武再次发笑,暗道:“小子,这是你自找死路摔的杯子,不会有损我的面子!”他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带来的人手听到这声脆响,从四面八方一涌而入,将李飞白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可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一点动静。

汪武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纵然有人能看到屋里的情况,见杯子不是他摔的,会按兵不动。可更多的人看不到屋里的情况,听到杯响就会冲进来的啊!难不成,自己的人真的被李飞白一网打尽?不可能啊!就算一网打尽,最少也会发出一点动静啊,为什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他哪知道,马坤早已研究过李飞白店铺附近的地形,算准汪武的人会在哪里埋伏。天一亮就把人手派到能埋伏地方附近的人家里,直等到天黑,这些人才从附近人家里悄悄出来,潜藏在各个地方持刀等待。汪武的人一到地点,他们便把刀往来人脖子上一架,这些人命悬一线,又哪敢发出一点动静。

李飞白道:“要不,你再摔下杯子试试?”

汪武脸色青一阵白阵,虽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已意识到自己今天算是栽了。可就算栽了,也不能让对方得意,大不了同归于尽。他大喝一声:“秦猛,把他给我拿下!”说话间,双手已从靴子里各抽出一把匕首,只待秦猛抱住李飞白,他便靠上前去,在李飞白捅上十几二十刀子。

等了片刻,却不见秦猛动作,回头喝道:“还不去!”忽见秦猛手臂前挥,白光一闪,心口处便是一凉。

汪武低头一看,心口处扎了一把尖刀,马上闪出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

汪武杀过很多人,可当被杀的那个人是自己时,还是吓得手足无措。两把匕首掉到地上,双手在心口刀柄犹豫,不知该不该把那把尖刀拔出来。他抬起头,看着秦猛,道:“这是为什么?”

秦猛并不搭话,脚尖在地上的两把匕首上一挑,两把匕首从地上跃到半空。他伸出双手,各接一把,一刀刺入汪武的小腹,一刀刺入汪武的咽喉!

汪武就仰面躺到了地上,嘴中吐着血沫子,忽然咧嘴笑了笑!

李飞白走到近前,蹲下身子问道:“你在笑什么?”

汪武想说话,喉咙处却插了把尖刀,根本说不出来。于是他把嘴咧的更大些,显得他笑得更加开心。他在笑什么?来李飞白铺子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把那本帐本交给一个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人手中,只要他死了,那个人就会把谁参于此事调查清楚,然后拿着帐本威胁县令,让这些参于者全部给他陪葬。

所以,李飞白、秦猛还有那些暗中帮助过李飞白的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给他陪葬。并且他还交待那人,报完了仇也不算完,还要把帐本公之于众,让济源来场大地震!想想自己就算死了还能祸害济源,他怎能不笑。

李飞白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你记得黑帐?”他抬起汪武的手,让其触摸自己怀里的帐本,然后撩开衣襟,露出那个帐本的一角,道:“瞧着熟悉吗?真的在我这里,你手上的是假的!”

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唯一有可能接触的帐本的唯有秦猛,难道他……。汪武扭头去看秦猛,秦猛朝他脸上啐了口痰,道:“给你装了两年孙子,今天总算解脱了。”

汪武害怕起来!表面上,他娶了八房姨太,却没有儿子。他知道所有人见了他,嘴上虽不说,心里一个个都诅咒他丧尽天良,断子绝孙。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个私生子,而他的帐本就是交给了这个私生子。

私生子若拿一个假帐本去威胁县令,下场是什么还用说吗?这下算是彻底的断子绝孙了!

第八十八章 二十八个肉夹馍

汪武看着李飞白,至死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败于这小子手上。人都说,谁做坏事太多,老天便会出手收他。以前,他一直不相信这个说法,觉得那只是没本事的人,自欺欺人的幻想。现在,他要死了,突然有点相信这种说法。

若非是老天要借李飞白的手收他,今天他败在谁的手上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败在这小了手上。这小子只是个农户,怎能斗得过他这个横行乡里数十年,财大气粗,又极具势力的汪阎王。

他嘴里的血沫子直吐越多,眼皮越来越沉。他想瞪大了眼睛,好告诉世人他死不瞑目,终究没有斗过眼皮。

马坤大踏步走了进来,见汪武喉咙、心口、小腹各种一刀,知其已死,但还是习惯性的伸脚踢了踢,道:“死了好!死了少了许多麻烦。”

李飞白道:“他闯进我家,杀人放火,我自卫杀人,没有罪吧!”

秦猛道:“人是我杀的!要抓就抓我!”

马坤看看秦猛又看看李飞白,呵呵笑道:“世道变了,还有人争着抢着要坐牢。飞白老弟,我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包在哥哥身上了!”他扭头打了个口哨,冲黑暗中挥了挥手。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衙役明白,将汪武的下属押往衙门大牢。

马坤又招了招手,叫来一队衙役,道:“把尸体先给我寄存到义庄,等案子审明再做处理!”

那队衙役便抬着尸体离去。

马坤拱手道:“飞白兄弟,今天咱们将祸害济源多年的匪徒一网打尽,实在是可喜可贺。不过哥哥可有的忙了,得赶快审明案情,给县令大人一个交待。咱们就此告辞,明晨恐怕也没时间送你,等你从开封回来,你我再大醉一场。”

李飞白与马坤寒喧着,秦猛却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回杨震那里?杨震的恩已经报完,还回那里干什么?再说杨震瞧不起他,不拿他当朋友,跟这种人混在一起没意思!去大兴号或者汪武家?衙门肯定要抄家的,去那里哪能得片刻安宁。本来,他还等着马坤抓他,去牢里有吃有喝还有地方睡觉,着实是个不错的归宿,但马坤根本没有抓他的意思,这个绝佳去处也去不成。

看来,只能继续流浪,风餐露宿,但他食量惊人,这种苦日子实在难熬。

李飞白送走马坤,回头道:“秦兄,可否搭把手,帮我把这些血污打扫干净,免得明晨惊吓到楼上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后门处便传出一声娇喝:“不就是杀个人流点血吗,本姑娘又不是没见过血,你才会被惊吓到。”

李飞白听侯艳敏说完便顺着楼梯上楼,只得把头摇了摇,暗道:“这小姑娘还真好强,什么都要跟人争上一争。”他见秦猛还在那里发愣,便又叫了一声:“秦兄!”

秦猛这才确认,李飞白刚刚是叫他秦兄。秦兄?还从没人这样称呼他。杨震只是把他当奴才,汪武更是把他当狗。他虽跟李飞白不熟,但也能从杨震的恭敬与马坤的称兄道弟看出,李飞白是个绝对不简单的人物。如今,这样的一个人物竟叫他秦兄,还从没有人如此看得起他,这让他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秦猛双眼不由湿润,道:“小人只是个下贱胚子,哪担得起公子爷如此称谓!”

李飞白道:“秦兄不用妄自菲薄,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秦兄为报杨震的一饭之恩,忍辱负重潜入汪武身边,一呆就是两年。此乃大丈夫真豪杰所为,小弟十分敬佩,想结交秦兄这等真男人。如今,秦兄连兄都不让我称呼,可见瞧不起我,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秦猛摇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李飞白道:“既然不是这样,那以后咱就是兄弟了。我叫你秦兄,你叫我飞白老弟如何!秦兄可愿意?”

秦猛把头点了点,又把头摇了摇。

李飞白叹道:“看来秦兄还是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兄弟!”

秦猛的泪一下涌出,道:“我是反贼,交你这个朋友,只怕会连累到你!”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似秦兄这等英雄人物,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一定不会造反!秦兄可否给我讲讲,你为什么造反?”

秦猛再次惊愕。换一个人,若知他是个反贼,早就吓得股如筛糠,或者飞奔而逃,或者与他划清界线,或者报官,还从没人镇定自若,仍称他秦兄,还说他是英雄人物,造反是被逼的。什么叫知音,这就叫知音。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有李飞白这句话,让他去死也心甘情愿。

他道:“我家本是个农户,可朝廷因为边军用马不足,硬逼着我家养马。养伤了得赔,养瘦了得赔,养死了更得赔,反正就是一个字“赔”!我们哪会养马啊!没两年已把家底赔了个精光,穷得都揭不开锅,可官府还不放过,依然得养马。我爹,我娘,我弟弟妹妹都是正德六年饿死的,前后不超过一个月,我长得胖,多挺了两天。这时,刘六刘七扯旗造反正好从我家路过,我想饿死也是死,造反也是死。两种死一比较,造反最少还能吃顿饱饭,当个饱死鬼。把心一行,也就跟着反了!”

李飞白道:“后来呢?”

秦猛的眼内闪出亮光,道:“后来我就举着一面上书’重开混沌之天’六个金光闪闪大字的大旗,跟着队伍来回走。很快,造反的人已达小二十万人,刘六刘七见兵强马壮的,就起了打下京城做皇上的念头,我又举起’直捣燕幽之地’的大旗跟着队伍走。京城的城墙太坚固,守军太多,我们打不下来,各地勤王的军队又陆续往京师赶。我们见形势不对就往南边跑,但那时人心已散,加上寡不敌众,队伍被打散了。我找不到队伍,就四处要饭打听刘六刘七去了哪里,想要再入队伍扛旗吃饱饭,后来知道刘六刘七都被杀了,其它人也都死的死逃的逃,从此之后我就不再想造反而专心要饭。直到两年前来到济源,才算结束要饭生涯。唉,那次差点饿死,直接晕在大西库的门口。”

李飞白点了点头,示意秦猛继续说下去。

秦猛道:“正好杨震出门看到,让人掐仁中喂稀汤,才把我救醒!正好有个卖肉夹馍的推车路过,我闻着肉香说饿,他就请我吃了顿饭。那顿饭把杨震吃得差点吐血,足足吃了他二十八个肉馍,花了他一百四十文钱。其实我还能吃,只是看到杨震脸色越来越黑,知道他心疼钱,便没有再吃。”

第八十九章 能吃饱饭吗

李飞白默然。他知道大明的造反多,比如李自成、张献忠,可那都是风雨飘摇的后期,没想到数年前还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是什么让农民起义?还不是吃不饱饭!

又是什么让农民吃不饱饭?除了贪官污吏盘剥之外,只怕更重要的原因是此时的经济已经发达,官僚地主大量兼并土地,他们都是有权有身份的人,可以规避赋税,让所有赋税都强加到农民头上,迫使农民最终失去土地,变成流民,没吃没喝的所以造反。

历史上还有那个地方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好像英国出现过羊吃人的情况,发生了圈地运动,使大量农民失去土地。那为什么英国没有发生起义,最后亡国,而大明发生起义最后亡国?还不是蒸汽机的出现,引发了工业革命,使这些失地农民都有了工作可干,不致于发生饿得没办法只好造反!

想到蒸汽机,李飞白眼前一亮,又有了无数赚钱的门路。他见秦猛不再往下讲,便道:“后来呢?后来你又为了什么混到汪武身旁的。”

秦猛道:“我吃饱了,就揉着肚子靠在大西库的门上休息。见杨震一脸愁容的站在门前不停四处张望,便问他有什么难事?并告诉他,我不会白吃他的饭,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就替他办了,以报一饭之恩。杨震便把他所发愁的事情讲了。原来,他恨汪武不把他这个库老放在眼里,多次从他西大库提走货物,却从不交保管费,还不给他送好处。于是扣了汪武一批货,想提醒汪武,该打点打点了。

“谁知这下捅了马蜂窝,汪武不仅不打点,还放出话来,要在今天派人来大西库抢货。要是杨震能拦得住,算杨震的本事,今后该打点就打点。如果杨震拦不住,以后就放老实点,别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为这事,杨震愁坏了,就凭他那点铺兵,还不够给汪武塞牙缝的。而且大西库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早已找各种理由请了病假,整个大西库只剩他一人,如何拦得住汪武。

“为此,他曾去求过马首领,也找过巡检司大使,希望两人能够出兵守护大西库。可两人都收过汪武的好处,哪肯管这等闲事。杨震愁的没办法,真要让汪武强抢大西库,他丢人没面子还是小事,丢了库老这个差事才是大事。试问,你连个大西库都守不住,还当什么库老!我一听只是这件小事,便对他说,给我一把刀,我替你守大西库。杨震不信凭我一己之力能守得了大西库,但也没有办法,便给我找了把锈迹斑斑的刀来。

“我见那刀钝的厉害,便搬过一块青石当做磨刀石坐在大西库门口磨了起来。刀磨的差不多时,汪武的手下也就来了,咋咋唬唬的大约七十来号人。见我堵在门口磨刀,他们便停下脚步,有人问:“胖子在那干什么呢?”我也不搭理,拿刀在门前划了一道线,喝道:“越过此线者,管杀不管埋!”

“那些人仗着人多,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有喝骂的有嘲讽的,蠢蠢欲动就想往里冲!我把磨刀用的水倒掉,把碗放到青石上。又把腿往青石上一踏,卷起裤腿来。他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又停下脚步。我拿刀从大腿上割下一块二两的肉,放在跟里嚼吧嚼吧吃了,看看血也流了小半碗,又端起碗把血一饮而尽,喝道:“想死的尽管来试试!”他们见我疯的厉害,也就一哄而散。

李飞白心中暗叹:“这哪是疯的厉害,这简直就是个狠人啊!”对别人狠不算真的狠,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他道:“秦兄,可否让我看看伤处!”

秦猛把裤腿往上一撩,露出腿上茶杯口大小的一块伤疤,接着道:“那些人走后,杨震赶快送我去医馆包扎,又请我去酒馆喝酒。喝道酣处,他说他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我能答应下来。如果办成了这件事,以后荣华富贵包在他身上。我不想荣华富贵,只想知道能吃饱不能。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同意下来。他说汪武常常自比孟尝,我今天露了这一手,汪武肯定要来结交。到时我假意答应下来,去汪武处混成亲信,时机成熟之后,偷一本帐本出来。我还道什么难事,原来不过是偷个帐本,便答应了下来。没过两天,汪武果然来找我了,给了我两条路。第一,加入大盛号。第二,死。我便问加入大盛号能吃饱吗?他说能,我就混到了他的身边。”

李飞白道:“秦兄,听了你讲述的,这辈子要交不到你这个朋友,简真是最大的遣憾。您愿交我这个朋友吗?”

秦猛道:“做你的朋友能吃饱吗?”

李飞白眼圈一红,道:“能!”

秦猛的泪就流了下来,道:“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二人把铺子里的血打扫干净。秦猛在铺子里打了地铺,李飞白也在旁边搭了个地铺。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各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铺子外想起车门声,李飞白卸了门板,只见杨震与王要俭领着三辆马车来了。一辆上装满土特产品,其它两辆是乘人的。有一辆略显豪华,想来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杨震见秦猛跟在李飞白身后,不由一愣。又见铺子里两个地铺挨得有些紧,可见李飞白与秦猛昨夜就在上边安歇,更加的吃惊。想不通,凭李飞白的身份,为什么愿跟秦猛混在一起。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道:“杨兄,昨天秦猛替我杀了汪武,我见他身手不错,正好身边缺了个护卫,便邀他做个护卫,你不会有意见吧!”

杨震已知李飞白做了赵学飞幕友,而他能得到去开封公干这件差事也是李飞白提携的,又听汪武昨日已死,哪敢有什么意见,忙道:“秦猛能得您得青睐,那是他的造化,小人哪敢有什么意见!”

李飞白便点了点头,道:“还烦请杨兄、王兄,把里边那个木箱子抬放到车上。”

杨震便和王要俭去屋里搬木箱,只觉那个木箱甚重,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虽然木箱并没上锁,但两人谁也不敢打开瞧瞧。他们把木箱放到那辆略显豪华的马车上,王要俭道:“李大人,是不是现在出发?”

李飞白道:“再等一会,还有一人要来!”

这时,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侯艳敏露出头来,把一叠用宣纸包着的东西扔了下来,道:“你忘了东西!”

李飞白伸手接了。不用打开去看,他也知道里边包的是侯艳敏的画,心道:“这小姑娘,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用我帮忙,心里还是盼着我去开封能把她的画卖出去。”他见杨震不停伸手去挠脖子,抬眼一看原来上边有个蚊咬的疙瘩,便把木箱打开,从里边取出三个小圆盒来。

第九十章 月亮很大

杨王二人这才释疑,原来里边装的全是这些小圆盒。就是不知小圆盒里装的是什么,李飞白又把这些小圆盒带往开封干什么?

李飞白把小木盒分给三人,道:“这是我新近做的一个东西,名叫清凉油,对治蚊虫叮咬有奇效。杨兄,你把盒子打开,粘一点抹到痒处,过一会便不痒了!”

杨震依言打开盒子在痒处抹了一点,只觉那里清凉无比,甚是舒服!

李飞白又见王要俭的指背上有处小伤,伤倒不大,不过四周有些红肿,便道:“你那里怎么受的伤!”

王要俭便道:“昨日做木工小活,不小心让锉子碰了一下。”

李飞白道:“清凉油还有止痛消炎的功效,你抹上一点试试。”

王要俭也粘了点,在伤处周围涂抹。

秦猛正拿着盒子凑在鼻端闻来闻去,见王要俭与杨震都把自己盒子打开,也把自己的盒子打开。他身上没有被蚊虫叮咬的痒处,也没有受伤的患处,便去闻里边的药膏,一闻之下,神清气爽,甚是舒服。

李飞白道:“对了,清凉油还有提神醒脑的攻效。你在鼻下以及太阳穴处抹上一些,效果更好!”

秦猛便在三个地方各抹了一些,表情略显夸张的道:“舒服!”

李飞白笑道:“三位说说,这东西拿到开封去卖,一个能卖多少钱!”

王要俭一心沉醉于木工,平常也没出去买过东西,对什么东西卖什么价格没有概念,随口道:“能卖四五十文?”

杨震心中不屑,暗道:“这是李大人悉心做出来的东西,你竟然说只值四五十文,也太瞧不起李大人了。”他道:“这么好的东西,又能止痒又能去痛还能提神,我看能卖一两。”顿了一下,又道:“只怕一两都便宜了,卖个三两五两都说不定!”

李飞白暗暗摇头,扭头问秦猛,道:“你说能卖多少钱!”

秦猛道:“这要看卖给什么人?卖给有钱人,四五十文有点低了,一两又有点高了。卖给没钱人,四五十文有点高了,如果卖十文八文的,想必还是有人买的。”

李飞白暗道:“还是秦猛实诚,与我料的差不多。不过杨震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就得在清凉油的包装上做些文章,比如盒子用金银玉石来做,清凉油里再添些其它香料,让人闻起来与只卖十文八文的不同,估计也有人愿买。就如后世的奢侈品,就一个字贵,但也能卖得出去。回来得在这上边做做文章,把清凉油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他道:“这个东西,我打算卖十文钱一个。你们三个用着可以的话,给乡邻都说说,要是能推销出去,我给你们提成。卖出去一个,提三文钱。”

王要俭只是工房小小的一个吏员。虽日日幻想自己将来也做个典吏之类的官,可他这人极其老实,不会在盖房修房上为自己捞好处,又无职无权的没有额外收入,仅凭工食银子生活,过得极其艰困。听说一个清凉油能赚三文钱,不由动了心,盘算着一年若卖个十万八万盒清凉油,能赚多少钱。结果让他十分吃惊,竟能赚三十万钱,那可是足足三百两的收入啊,在工房干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个数。

当即决定,从开封回来之后,一定要多走动走动,把清凉油卖给所有他认识的人。

杨震做为大西库的库老,还是能捞来钱的,经济上宽绰也就不被三文钱的利所动。只是他觉得,李飞白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样的话,自己回来无论如何要买个一千两千盒。那才多少钱,不过十两二十两的事,花这点小钱能买李飞白高兴,值!

这时,王月轩抱着李时珍匆匆而来。李时珍一见李飞白便道:“咱们这就去开封?”

李飞白道:“这就去!”

李时珍便拍着小手道:“好啊,终于能出去玩了!”

王月轩警告道:“给我好好看着时珍,敢有磕到碰到,回来我跟你没完!”

众人随即出发,出城之际碰到城门口有人摆摊卖肉夹馍,每人吃了一个两个当做早餐。李飞白想看看秦猛是否能吃二十八个,就让秦猛不限量的吃,谁知秦猛吃了十六个,便揉着肚子道:“昨夜吃得有点撑,只能吃这么多了!”

除了杨震,其它人都是看得咂舌,最高兴的要数摊主,做梦也想不到,开个张都能卖三十来个肉馍。

出了城,杨震与王要俭坐车走在前边开路。中间跟着装济源特产的货车,后边跟着李飞白与李时珍坐的略显豪华的车。

本来,李飞白不打算让秦猛跟着去。毕竟,此去开封一马平川,不可能有山贼劫道。可秦猛道:“我吃了你的饭,就得寸步不离保护你的安全。”

李飞白想想,让秦猛留在家中,与侯艳敏住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也不方便,于是没在坚持。三人挤在一辆车上,李时珍在秦猛的大肚皮上滚来滚去,咯咯笑个不停,直喊舒服!

李飞白望着车窗外那一片片肥沃的土地,全都荒在那里等待种麦的时节到来。他不觉可惜,要是此时大明朝有玉米该多好,那样就不是一年种一季粮食而能种两季了。而且玉米的产量多,农户的收入也多,就不会因没饭吃而造反。

走着走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李时珍看着大如磨盘的太阳,朗朗上口的背起两小儿辩日来。背完,问道:“飞白哥哥,你说到底是日初太阳离我们近呢?还是日中离我们近?”

李飞白见时机来临,便道:“我觉得日初日中太阳离我们是一样近的!之所以日初天凉日中天热,恐怕是因为阳光没有照射到我们这里的缘故。”顿了一下,他又道:“时珍,你知道为什么太阳是圆的,月亮是圆的,而我们脚下的大地却是方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脚下踩的大地看着是方的,其实也是个大圆球,只是因为太大了,咱们在它上边有如一粒尘埃,所以才感觉它是方的?”

李时珍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李飞白一看有戏,接着又道:“其实太阳也不像咱们看的那么小,它很大的,比咱们脚下的大地还要大上无数倍。”

李时珍拍手道:“太阳有没有那么大我不知道,不过月亮不像咱们眼看的那么小,我却是知道的。我想,既然那么小的月亮都可能很大,太阳肯定也很大。只是不知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大!”

李飞白道:“哦,你知道月亮很大?”

李时珍“嗯”了一声,接着便吟出一首诗来:“山近月远觉月小,偏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第九十一章 黄河全是水

李飞白的心怦怦乱跳,感慨李时珍真是有慧根。他都还没点拨呢,李时珍竟能吟出这样的诗来。

他没想到,大明朝的人竟有如此见识。更没想到,有此见识的人竟是李时珍,可见自己发展出现代医学体系的想法绝对可以实现。他不由激动,问道:“这诗是你写的?”

李时珍道:“我哪能写得出这样的诗来。这诗是王爷爷十二岁时写的!”

李飞白略略失望,道:“没想到王爷爷不仅是个神医,还有这般见识,真没看出来。”

李时珍咯咯笑道:“不是那个王爷爷,是另一个王爷爷!”

李飞白所以失望,是因为从他与王定一打的交道来看,王定一不像是能写出这样的诗来。若王定一真有这般见识,他又何必藏着掖着,不敢跟王定一讲他是穿越过来的,还不是怕王定一见识短,不相信他说的话,把他当疯子怪物!所以,这诗一定是王定一小时候聊发少年狂时写的,如今估计王定一自己看了此诗也会为小时候的胡闹哈哈大笑。他听李时珍说写此诗的另有其人,忙问:“哪个王爷爷?”

李时珍道:“王阳明王爷爷啊!”

李飞白大惊,道:“他还活着!”

李时珍小脸不由拉了下来,道:“王爷爷虽然身体不好,整日的咳嗽,但他一定能长命百岁。我不许你咒他死!”

李飞白忙摆手道:“我不是咒他死!而是高兴他还活着!”

李时珍见李飞白喜形于色,确实不是咒王阳明死,而是高兴王阳明还活着,也就不再使脸色,笑道:“飞白哥哥,咱们有空了去京城找王爷爷吧,我最喜欢听他讲道理了。他常能把一个令人费解的道理,讲得你一听就明白!”

李飞白点头道:“好!”心却早已飞得远了。他是知道王阳明的,也知道他是明朝的大思想家,大军事家,大哲学家,似乎还创造了阳明心学。似这等让人高山仰望的人物,他还道是明初期,与朱元璋、朱棣、常遇春等牛人大咖同时代的人物,没想到竟是明中期的人物。

王阳明既是大思想家大哲学家,见识肯定比普通人高了不止一截,或能理解后世的许多发明创造。有这样的人物助力,发明起东西来,肯定事半而功倍。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李时珍既然叫王阳明为爷爷,王阳明的年龄肯定不小,也肯定成名已久。他十分清楚,这个世界是讲究实力的,自己现在的实力太弱,王阳明的实力太强,此时去见王阳明,人家也懒得搭理他,更不会听他胡吹乱侃。还是再发展两年,等实力差得没有那么多,那时去见才算是好时机。

他道:“我们过两三年就去京城找王爷爷。”

李时珍道:“一定要快啊!王定一爷爷已给王阳明爷爷把过脉,说他还有四五年可活!”

王定一是神医,既给王阳明把过脉,并说王阳明只有四五年可活,那就一定是这样的。李飞白暗道一声:“得赶快赚钱,两年内提升实力,赶往京城会会王阳明。”他点了点头,正色道:“很快就会去京城见王爷爷的。”顿了一下,又笑道:“时珍,刚才听你说,若有人眼大如天,便知山高月更阔,我忽然有了个想法。”

李时珍道:“飞白哥哥快说,什么想法!”

李飞白道:“眼大便能看到月亮很大,眼小是不是就能看到很小的东西?比如,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是由分子组成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树木、石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分子组成的。”此时,车正好上了沁河桥,桥下河水湍急,水声震耳。他便指着河水道:“就好像这水吧,就是由水分子组成的?”

李时珍一脸懵圈,问道:“什么是水分子?”

李飞白道:“水分子是由氢原子和氧原子组成的?”

李时珍道:“什么又是氢原子和氧原子?”

李飞白也是仅仅知道这些,但你让他解释什么是分子、原子,他也解释不出来。只好道:“究竟什么是水分子,什么又是氢原子和氧原子,我也不知道,这得等你找出答案。咱们不说这些死东西,咱们说些活东西。时珍,你知道什么是生物吗?”

李时珍摇头道:“从没听过生物,不知道什么是生物。”

李飞白道:“所谓生物,就是有生命的东西。”

李时珍道:“那就是活物了。”

李飞白笑道:“你说活物就活物吧!你我是活物,鸡鸭是活物,树木草虫也是活物。”见李时珍点头,他又道:“这些咱们能看到的东西是活物,还有些咱们看不到的东西也是活物。比如舀一碗水,看着清清澈澈没什么东西,其实里边有许多活物,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但若我们的眼睛足够小,就能看到里边有许多的微活物。”

李时珍道:“这个我是知道的。”

李飞白惊道:“你知道?”

李时珍道:“有次我跟父亲去庙里玩,有个老和尚给我说过。他告诉我,佛祖法力通天,能看到一滴水里生活着八万四千条生命。还说我们的身体就像房屋一样,住着数也数不清的众生。当时我还以为那个老和尚是骗我玩的,如今飞白哥哥也这样说,看来真的有这么多活物。可眼睛怎样才能变得足够小,去看见这些活物呢?难不成要出家做和尚,等修成佛祖,法力通天才能看到?”

李飞白笑道:“那倒不用。等过上两年,你就看到了!”

李时珍道:“怎么看见?”

李飞白道:“用显微镜看!”

李时珍问:“什么是显微镜!”

李飞白道:“这个不急,最多两年你就知道什么是显微镜了。”他想到的其中一门生意,就是做玻璃。玻璃的用途十分广泛,生活上用得着,比如窗户,比如眼镜,比如酒瓶。军事上用得着,比如望远镜。科学上也用得着,比如显微镜,比如做实验用的试管。所以这门生意十分有前途。做玻璃似乎很简单,只需把沙子放在火里烧就可以了。但若把玻璃做得晶莹透明就没那么简单了,得不断实验往里边加什么配料。

建个做玻璃的厂需要钱,实验如何把玻璃做得晶莹透亮也需要钱,他此去开封就是为了找钱来的。

李时珍叹了口气,道:“我真想赶快见到显微镜,用它看看水里是不是有八万四千条生命,再用它看看我们身上是不是真住着数也数不清的众生。”

两人一路云山雾绕的聊着,秦猛听也听不懂,便歪着身子呼呼大睡。到了下午,一行人来到巩义县,乘渡船过了黄河。

李飞白没想到,此时黄河的水流竟如此之大,波澜壮阔比之后世的长江也不逊色。一时起了兴致,高声喊道:“黄河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美女啊,你说你多美,鼻子下竟然还长着嘴!”

第九十二章 顺道而来

王要俭与杨震是读过书的人,听了这首诗不是诗,顺口溜不是顺口溜,皆是一愣。过了一会,王要俭含笑摇头。杨震则拍马道:“好诗!李大人出口成章,实在让人佩服!”

秦猛道:“确实是好诗,让人听一遍便记得清楚清楚,不会忘记!”

李时珍乐不可支的,咯咯笑着在船板上来回打滚,嘴中还不忘念着:“黄河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乐了一会,他半坐起身,道:“飞白哥哥,我也想到一首来。”

李飞白道:“诵来听听。”

李时珍道:“黄河啊,你全是水。鲤鱼啊,你咋没有腿!哥哥啊,你说你多俊,鼻子下竟然还长着嘴!”说完,又捂着肚子乐不可支的在船板上来回打滚。

过了黄河,一行人继续往东,赶到郑县时天色已黑。此时已进了开封府的地界,离开封不过一百来里路。李飞白就吩咐下去,找家客栈住宿。本来,他们此行是公务,可以住郑县驿站,不过一打听,还得再赶小二十里路,明天还得回到这里才能往开封,一来一回的小四十里路,虽说省点钱,但来回折腾实在累人,便没有去。

第二日,一行人起了个大早,接着赶路。进开封城时已过了中午,李飞白等人这次倒是去了驿站,可惜开封是河南首府,又是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里边早已人满为患,别说似李飞白这等小县的幕友,就是知府或者知州来了,也没有房间。一行人只好在附近找了家还算不错的客栈,吃了饭,回屋休息。

等到了晚上,众人相随转了转夜市,吃了些开封特色美食,又去看卖艺的杂耍,直到亥时初刻,这才意犹未尽回去休息。

第二日早上,李飞白让王要俭与杨震去拜访赵学飞给的那张名单上的人,并送上土特产。又让秦猛抱着李时珍四处转转。等安排完毕,这才从木箱里拿了几盒清凉油,出了客栈,问清开封卫所的所在地,一个人前往卫所而去。

卫所的大门前,有两个卫兵把守。此是开封并非济源,李飞白也就按规矩从怀里摸出二钱银子,先道明来意,然后给两个卫兵各塞一钱银子,拜托其去通知一下钱镇抚,就说济源的李飞白来拜访他。

因为钱子俊的身份特殊,每日前来拜访的人着实不少。而钱子俊也早有吩咐,凡是来找他的一律不见。

两个卫兵便不要银子,并告诉了钱子俊立的规矩。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要不我跟二位打个赌,你们去通报一声,若钱镇抚不见,我给你们一人五两银子。若钱镇抚见了,这二钱银子你们也别想得。如何?”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两个五两的银子,交给两个卫兵。

五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卫兵一个月的饷银也不到二两。虽说,此去肯定被钱镇抚喝斥一顿,可一下子能赚五两,被喝斥两顿也值得啊!

两个卫兵动了心,互相对了个眼色,一个道:“你真的要赌?”

李飞白道:“真的要赌!”

那个卫兵道:“你既然非得给我们送钱,那我们就笑纳了!”说罢,两人将银子各纳入怀中,一个去营中通报,另一个则跟李飞白说笑起来。他道:“公子在济源干得什么差?”

李飞白道:“县令幕友!”

卫兵道:“那一年赚得也不多啊,也就一百来两银子,怎么就舍得将十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

李飞白道:“这么说,我是输定了!”

卫兵笑着没有回答李飞白的话,道:“你一个幕友是几品?没品吧!我们哥俩已在这里守门的日子也不短了,你知道想见镇抚大人的有多少人?好几百个!六品以下的就别说了,那是一定不见的。六品以上的就有几十个,其中一个还是布政使衙门的参政,三品的大官啊!我们哥俩虽知道镇抚大人的规矩,可想着三品的大员,那哪得罪的起,赶紧禀报镇抚大人。你道结果怎样?镇抚大人同样不给面子,还把我给训斥了一顿。你说,镇抚大人都不见,他会见你个幕友吗?”

李飞白道:“等等吧,说不定见呢?”

卫兵道:“我劝你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话音刚落,去禀告的卫兵返了回来。说话的卫兵见那个卫兵脸色不好,接着又道:“你瞧怎么样?他又挨了训斥回来,镇抚大人铁定不会见你的。”

禀告的卫兵走到门前,那个卫兵问道:“怎么样,不见吧!”

禀告的卫兵从怀里掏出银子,道:“李公子请跟我来!”

李飞白伸手接了,又伸手对那个卫兵笑道:“你那五两呢?愿赌服便,也拿出来吧!”

那个卫兵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品大员都不见的镇抚大人,今天怎么要见一个没品的县令幕友。他从怀里掏出了银子,递给李飞白。这时,更加让他无法相信的事情出现,镇抚大人竟拖着伤腿迎了出来。眼前这个客人得多尊贵,镇抚大人才会迎出来!不过,他也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的言语还算和善,没有说出难听的话语,不然得罪了这位镇抚大人的尊贵客人,哪有好果子吃。

李飞白快步迎向钱子俊,伸手要去扶。钱子俊道:“不用扶,我自己能行!走,先去我那里坐坐。”

李飞白便跟着钱子俊朝一座小院子走了过去。小院子门上挂了个扁额,上书“镇抚官邸”四个大字。

钱子俊的伤腿上楼梯有些困难,李飞白便上前扶了一把,两人迈过门槛进入院子。迎面便是两个兵器架,上边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靠墙的地方还放置着石锁石墩等练力器物。

二人在客厅坐下,早有亲兵送上茶水点心。钱子俊喝了口茶,问道:“怎么突然来开封了?”

李飞白道:“想大哥了,就过来看看!”

钱子俊笑道:“没说实话!”

李飞白笑道:“本来想讨好大哥,没想到还是让大哥一眼看穿!其实,数日前县令大人聘请我做他的幕友,今天来开封是为了领取承宣布政使司拨给济源,修缮济渎庙以及明年开春接待巡府大人前往济渎庙求雨的一万两银子。看大哥,只是顺道。”

钱子俊暗道一声:“我这义弟又不识字,赵学飞为什么聘请他当幕友。”他略一思索已知其中奥妙,估摸赵学飞所以要聘请李飞白当幕友,最终的目地是为了那一万两银子。当官的哪个不知道,拨下来的银子都是过手截一道,等最后真正拿到手的,少之又少。赵学飞肯定是怕银子太少,修缮不好济渎庙,接待不好巡府,这个知县将当不下去,就想尽量多的把银子得到手,毕竟钱多好办事!左思右想之下,赵学飞便让李飞白来办这件事,毕竟李飞白曾治好他的伤,也算他的救命恩人,到时李飞白来取银子,他不会不帮忙。

钱子俊心道:“这个赵学飞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我义弟有了幕友这个身份也不错,最少在济源不会被人欺负。”

第九十三章 印钞机

这时,有个亲兵过来添茶,钱子俊附耳给那亲兵耳语几声。那亲兵道:“遵令!”退出了客厅。

钱子俊道:“今天就去布政使衙门办事?”

李飞白道:“我让几个随从,先去办些小事,打算明天再去布政使衙门办事!”

钱子俊道:“那好!早上咱们就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下午陪我去试试新到的火铳,晚上你我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李飞白道:“这是大哥的地盘,自然是听大哥的!”说话间,从怀中掏出几个清凉油来,送递过去,道:“上次多谢大哥照应,唐总掌柜把我铺里的石狮子一买而空,并订下一年所需的货物。我那铺子空了之后,也没什么事干,就去找王神医瞎聊,并与他合作,做出个这些小玩意来,大哥给小弟瞧瞧,这些东西在军队中可有销路!”

钱子俊明白,李飞白说是找王神医瞎聊,其实是替他道歉了,既然与王神医合作了,可见这个歉已经道成功了。他道:“唐总掌柜是什么人,我心中清楚的很。他既然把你的石狮子购买一空,又订下长年合作的约定,可见你的石狮子还是不错的,他也有利可图,不然只会买一次,而不会长年购买了。”

说罢,他把清凉油打开,闻了闻,道:“这是什么?”

李飞白道:“兵卒风餐露宿,肯定多受蚊虫叮咬的折磨。此物名叫清凉油,对治蚊虫叮咬有奇效!”

钱子俊“哦”了一声,道:“还有这种好东西?”伸指扣了点清凉油下来,在右手虎口处涂抹,那里昨夜被蚊子叮出个大包,此时痒中带痛,甚是难受。过了片刻,他道:“果然有治痒之效。这么个东西一个能卖多少钱?”

李飞白道:“十文!”

钱子俊略一沉吟,道:“一个也就几文的赚头,费这事干嘛!”

李飞白道:“薄利多销嘛!”又道:“大哥莫小瞧了一个几文的赚头,架不住卖的多。大明有多少军人?一百多万总是有的吧!一个赚几文,一百多万也就赚几百万。这可是近万两的收入啊!”

钱子俊哈哈笑道:“若是大明的百姓每人都买一个,你岂不是要赚上百万两!”

李飞白道:“就是这么个理!”

钱子俊道:“你想让清凉油在军中销售。这个好办,好东西人人都爱,我回头找管粮秣的官说一下,购一批此物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数量最多也就一千出头,你可别指望大哥能给你卖遍全国,毕竟大哥只是个镇抚。在开封卫所里还能拿点事,出了开封卫所,谁也不认识我这个区区镇抚。”

李飞白道:“我此次前来,也仅带一千个。开封地界我人生地不熟的,正愁不知该往何处销售。大哥若能把东西一买而空,也省得我再带回去。”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其它的如何卖,大哥就不用操心了!兵卒们一用,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会口耳相传。一传十,就是一万的销量。十传百,就是十万的销量。百传千就是百万的销量!”

钱子俊哈哈大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李飞白道:“事在人为嘛!”

这时,那个亲兵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钱子俊拿过信封,又对亲兵耳语几句,那名亲兵领令出去。

钱子俊打开信封往里瞅了一眼,把信封递给李飞白,道:“二弟,这个东西给你!”

李飞白接过问道:“什么东西!”

钱子俊道:“你家侯艳敏的画卖了五百两银子,加上我平时积攒的一千来两银子,又变卖些东西,四处筹借了些,凑了五千两银子。这些银票你先拿着,剩下的五千两过些时日再说!”

李飞白变了脸,将信封往茶台上一拍,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咱们结拜怎么说来?你许诺的一万两银子我又没有答应,根本不算数!你此时又提此事,是瞧不起二弟我吗?”

钱子俊道:“一码归一码!我思来想去,人要言而有信,你还是收下吧!”

李飞白道:“不行,我绝对不会收的!”

钱子俊略一沉吟,笑道:“你是做生意的人。做生意嘛,本钱很重要。所谓本大利大,你只当是我先借给你做生意的本钱!”

李飞白想了想,道:“那好,我先收下了!不过事先声明,这是你入股我生意的钱,年终是要分红的!”

钱子俊道:“这就对了!”心中却想:“你既收了钱,也算我把钱还了一半,不算言而无信。”

李飞白道:“咱就这么说定了!”心中却道:“反正我正缺钱呢,且收下这五千两。不过我会把这五千两投入到最赚钱的那门生意上,今天借了只蛋,明年还你条牛。”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大哥,你别老是乱点鸳鸯谱,什么你家侯艳敏你家侯艳敏的,我们两个清清白白,什么关系也没有,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钱子俊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着,并不搭话。

李飞白道:“对了,她的画真能卖钱?一幅竟能卖五十两?”

钱子俊道:“当然能卖钱,不然我那五百两是从哪偷来的?可惜还是没有名声,画的画也稍微有些欠缺,要是名声大些,再拜个名师把画中不足弥补一下,一幅画别说卖三五百两,就是一千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飞白大吃一惊,心道:“一幅画一千两?这还是画吗,这不成了印钞机了!没想到这小丫头拿笔随便画上几笔,就比我绞尽脑汁想的生意还有赚头。可怎样才能把名声搞大些?只有打广告做宣传,可惜此时没有电视报纸,不然倒可以打打广告,写些软文。”想到报纸,他眼睛忽然一亮,道:“名声大些,我倒有办法。只是去哪找个名师拜拜呢?”

钱子俊眉头微皱,开始盘算自己所听过的有名画师。这些画师虽有些名头,不过画功着实一般,还不如侯艳敏画的呢,又如何做得了人家师父。忽然,他抬头拍了下大腿,道:“我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李飞白忙问:“谁?”

钱子俊张嘴就要说名,可想到李飞白对绘画之道一窍不通,说了李飞白也不知道,便道:“这人成名已久,名声极大,不过连遭打击,人变得有点疯疯颠颠。听说此人最近游走到开封,有钱就去青楼夜夜笙歌,没钱就露宿街头。你有空了去青楼附近转上一转,说不定就能碰到!”

李飞白道:“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已到中午时分。之前在客厅里伺候的亲兵不知去了哪里,又换了一个亲兵拎着食盒进来,把里边装的饭菜一样样掏出来摆在桌上。

钱子俊邀请道:“军中也无精致的菜招待你,不过贵在壮嘴。二弟,过来尝尝。”

李飞白走进一瞧,桌子上摆的果然都是壮嘴的硬菜,有东坡肘子,有红烧肉块,有麻辣全兔等等。

第九十四章 新式火器

二人吃了饭菜在屋子里休息。

等到日头西斜,大约申时初刻。钱子俊叫李飞白起床,领着李飞白来到军器库,跟管库的库老打了声招呼,要借两杆新造的火铳。

如军器库库老这种小吏,自是不敢有违六品镇抚的命令,忙带着二人进入库中,打开放火铳的房间让二人进去挑选。

火铳都是全新的,也没什么挑头,钱子俊随便拿了两支,又领着李飞白出了军器库走到营中的一片小树林。他道:“本来是应该领着二弟去打猎的,可我这腿没办法骑马纵驰,也无法蹲步挽弓,只好借用火铳来过过干瘾!”

进了小树林,钱子俊走到一棵稍大的树干前,抽出刀在树干上画了个圆,道:“今天咱俩就比试一下。一比,看谁能先打中目标。二比,看谁打中目标的次数最多。后打中目标那个,管今天的晚饭。打中次数少的那个,管今天的酒!如何?”

李飞白道:“一切都听大哥的!”

钱子俊朝后走了大约五十步,停下脚步,持刀在地上画了一道,道:“以此为界!”接着把背上背的两杆火铳取下,递给李飞白一杆,道:“发射火铳十分简单,你看着我做就学会了!”说罢,解下铳杆上挂的火药袋、弹丸袋,以及一个小盒子,分别挂于腰带上。

钱子俊先打开小盒子,从里边拿出一根火药捻,把火药捻从铳身上边塞入铳管,又用大拇指压住免得火药捻再从铳管中掉出来。然后他从火药袋子中,舀出一勺火药,倒转枪身让枪管朝上,把火药倒了进去。接着又从弹丸袋子里取出一粒弹丸,也从铳口塞入。最后又把卡在铳身上的捅条取下,塞入枪管,把火药、弹丸以及火药捻三样东西捣实了。这才把枪提起,又从铳身取下火石,对着火药捻旁的一块铁片击打,叮叮几下,一串火苗窜出,引燃了药捻。

钱子俊端平枪身,闭上左眼,对着铳身上的准星,三点一线瞄向目标。就在火药捻即将燃完,药捻燃出的黑烟眯了他的眼,他眨了眨巴眼的同时,手微微一动,那铳便失了准头,在离目标一尺的地方飞了过去。

钱子俊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回头见李飞白站在旁边发呆,还道李飞白被火铳发出的巨响惊到,道:“二弟,是不是被铳声吓到了?其实声音虽大,但不会伤到你的。”

李飞白哪是被铳声吓到,而是惊讶于大明朝的火铳发一铳竟是如此艰难。他没有表,所以没有办法给钱子俊掐表计时间,但从钱子俊从装火药捻到一铳发出,怎么也用了五分钟了吧!就算,钱子俊是因为不熟练所致,可一个熟练的人完成一次装填到击发,怎么也得用两分钟左右吧。如此射速,怎么可能把火铳的威力发挥出来?

他道:“大哥这真的是新买的火铳?不是陈年老货?”

钱子俊道:“二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闻闻,还有木料味与铁味呢,怎么会不是新买的火铳?”

李飞白道:“那为什么不买新式的火铳?而买这种旧式的火铳?”

钱子俊一愣,道:“这就是咱们军器局打造的新式火铳,不是旧式的火铳啊!”

李飞白道:“可这样又是装药捻,又是放火药弹丸,又是压实,又是点火,又是等药捻燃尽。如此发一铳,所需时间也太长了!我曾见过一种火铳,没有药捻,也不用用手打火,更不用去等药捻燃尽,只需装填火药弹丸,然后压实扣动扳机,撞针撞击火石便可点燃铳管里的火药,完成发铳,可以省去大量的时间。为什么不采用这样的新式火铳,而要用装填如此繁琐,发铳又如此耗时的火铳?”

钱子俊笑道:“二弟,天下哪有你说的那种火铳?该不会是你梦里见到的吧!”

李飞白道:“咱们河南没有,指不定京城有呢?”

钱子俊道:“我开春才去过一趟京城,火器营里也转了转,跟咱们的火铳一模一样,哪有你说的那种火铳!对了,你说的扳机是什么?撞针又是什么?”

李飞白便指着铳身下边,道:“那种火铳在这个地方有个机关,食指扣动,便可引发上边的撞针……”讲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暗道一声:“邓宝所使用的短铳,该不会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吧!”当即问道:“大哥,你们这种火铳购买一支需要多少钱?”

钱子俊道:“具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十来两肯定是有的,最低不可能低于十两!”

李飞白动了心,如果一支火铳赚十两,一万支就是十万两,十万支就是一百万两,这是好大的一笔生意。他道:“大哥,如果有我说的那种火铳,一支卖十五两,你们军队要吗?”

虽然火铳的威力比弓箭大上许多,但钱子俊并不喜欢火铳而爱弓箭,这次要不是因为腿上的伤没好,无法马步蹲裆发力射箭,他会领李飞白前来比试射箭而不是比试火铳。原因无它,火铳发射一次所耗时间太长,甚至可以说是折磨,尤其是最后的击发,更是对人臂力的考验。首先,火铳本身重量不轻。其次,捻信点燃火药时间过长,而且时间长短无法估量。铳重对臂力是个考验,发射时间又对耐力是个考验。所以,火铳的精确度就低,如他刚刚那一铳,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偏偏最后时刻眨了下眼,前功尽弃!

如果,真要李飞白说的那种铳,省了几道装填的步骤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发铳时不用把铳托起那么长时间,也无需再等火药燃尽,将极大的提高精准度。

钱子俊道:“你要能做出那样的铳来,往军器局一送,保证封你个六品往上的官做做。”

李飞白道:“封官不封官的,我并不看在眼里,我想卖铳。”

钱子俊道:“嗯,你把铳献给军器局,并把制作方法呈献,应该会赏你万两黄金!”

李飞白道:“大哥误会了,我说的卖不是赏钱,而是由我来制作,再将成品卖给军队!”

钱子俊道:“只听说军队从军器局买各色兵器的,从没听说过军队从私人手里买兵器的,二弟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李飞白笑道:“事在人为嘛!走一走,总能把路走通的!”

钱子俊并没把李飞白的话当真,毕竟火器不是谁说造就能造出来的,李飞白是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火器,更不可能造出来。

第九十五章 张宪清

两人继续比试准头。也不知钱子俊故意相让,还是李飞白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铳法也好了起来,最后竟是他连中两元!

天色微黑,钱子俊领着李飞白来到一家离卫所不远的酒楼。酒楼规模不大,名字起的却十分气派——客满楼。里边的客人倒是与客名相符,大小桌案几乎坐满!

钱子俊道:“别看这家酒楼不起眼,做的开封菜却十分地道!”这时小二迎了出来,问是否定了雅间。

钱子俊便说了雅间的名字,小二唱了声诺:“客官这边请!”领着二人上楼来到雅间。二人在雅间坐定,钱子俊点了两样凉菜,小二问现在是否点热菜,钱子俊道:“稍等,我们还有一个伙伴未到!”

李飞白这才知道今天晚上不光他们两个喝酒,钱子俊还请了一人过来。想他二人乃是结拜兄弟,如此私密的聚会却叫了个外人过来,可见此人的关系与钱子俊非同一般。只是不知,钱子俊整日都跟自己混在一起,也不知什么时候叫人去请了这个客人过来。略微一想,他想起那个去而复返的亲兵。头一次,亲兵拿来一个装着银票的信封。第二次,亲兵一去不返,应该就是来此定雅间,请客人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小二领着一人走入雅间。那人大约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脸色严肃,虽穿着便服但浑身上下无处不透露出官威。

那人的脚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严肃的脸突然由阴转晴,拱手笑道:“子俊小侄,实在抱歉,临时被公务拖绊,来得晚了,还请不要怪罪!”

钱子俊连忙起身还礼,道:“张叔能大驾光临,已是给小侄极大的面子,小侄哪敢怪罪!快,请上座!”

那人也不客气,坐到上位。

李飞白心中纳闷。按说,钱子俊身为布政使大人的公子,全河南的大小官吏几乎都十分巴结,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这个当官的却没有一点献媚的意思,口称钱子俊为小侄,而钱子俊也称其为叔,难不成官比布政使大人还大?不应该啊,若比布政使大人的官还大,钱子俊也请不来啊!

钱子俊起身还礼的时候,李飞白也起身施礼。待那人坐下,钱子俊这才拉着李飞白在那人右首位坐下,并对小二道:“拿手的好菜炒上几样来,越快越好!”

小二答应着告退,片刻已在桌上摆上七八道热菜!钱子俊打开一坛子好酒,先给那人斟满一杯,这才给自己和李飞白倒满,然后道:“飞白,我张叔可是个大忙人,平时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今天有幸请来他的大驾,你我是不是得敬他三杯才对!”

李飞白道:“自是应该!”

两人便敬了那人三杯,这才重新回到座位坐好。

那人见李飞白面生,从来没有见过,便问:“这位是?”

钱子俊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你瞧我这脑子,见到张叔一时高兴,竟忘了介绍你们两个人认识!”他先指着那人道:“飞白,这位是布政使衙门的左参政,张宪清张大人。在河南,我谁都不服,只服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的张大人。其它省主管钱粮刑名的参政,哪个不是良田万顷,豪宅十里。可张叔固守破屋数间,贫田百亩,面对金山银山毫不动心,这样的官要多几位,何愁大明吏治不清。”

张宪清摆手道:“子俊,过了!”

钱子俊道:“我说的哪点过了!我说的是事实!”说话间,把张宪清半卷起的袖子往下放了放,指着上边的数块补丁,道:“飞白你瞧,你相信这是三品大员穿的衣服吗?”

李飞白马上明白钱子俊为什么要请张宪清喝酒了,原来这位爷是主管钱粮的从三品参政,他这次来领银子,自然得跟主管钱粮的官打交道。这是钱子俊先给管银子的祖宗打个招呼,免得他去领银子时被人刁难。当即站了起来,道:“张大人如此清廉,小人十分佩服。张大人,我再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罢,一饮而尽。

张宪清却没去喝那杯酒,扭头问钱子俊:“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位是……”

钱子俊道:“这位是济源县令赵学飞的幕友。”

张宪清“哦”了一声,便明白钱子俊请他喝酒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了?今天,钱子俊派人请他喝酒,他还十分奇怪,为什么钱子俊会突然请他喝酒!在整个河南,三品往上官员的诸多衙内里,能让他瞧上眼的并没几个,钱子俊算得上一个。他之所以瞧得上钱子俊,是因为钱子俊的脾气与他相投,两个人都洁身自好,能够出淤泥而不染。所以当钱子俊要请他喝酒,他虽不知钱子俊的意图是什么,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时,听钱子俊说了李飞白的身份,他也就知道了钱子俊为什么请他喝酒了!

几天前,下属曾给他禀告过一笔银子的用途。本来,一万两银子是用不着他这个参政亲自过问的,只是这笔银子涉及到巡府以及布政使,他也就稍稍用了点心,所以知道这一万两银将会被运往济源城,用于修缮济渎庙以及接待巡府等大人们的费用。

李飞白既是济源县令赵学飞的幕友,来开封的目地还用说吗?肯定是来支取一万两银子来的!也不知李飞白如何走了钱子俊的门路,邀他前来喝酒,那目地就更明显了!

一笔银子额定是多少数目,支取时并非只能支取那么多,如果理由充分而找得人又得力的话,大笔一挥,一万两银子就能变成两万两甚至三万两。他就有大笔一挥的权力!

李飞白此来的目地肯定是想把那一万两变成两万两!

他不由生了气!修缮济渎庙与接待巡府等大人们所需费用,一万两绰绰有余。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贪得无厌,想从这上边大捞特捞!他本来是十分青睐钱子俊的,可这件事也让他开始小瞧钱子俊!

钱子俊为什么如此上心?还不是得了好处!

张宪清想到这里,一股怒气上涌,就想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起身走人。这时,钱子俊道:“张叔,小子前些日子去济源,差点丢了性命,幸亏得飞白相救才活了下来。我曾说过谁能救我赏谁一万两银子的话,可这小子十分清高,死都不要我那一万两银子,于是我们两个就结拜了兄弟。”

钱子俊受伤的事,张宪清是知道的。听了钱子俊的解释,得知钱子俊此来并非是捞了脏钱,张宪清的怒气也就消了。只听钱子俊接着道:“我这二弟,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头一次来开封就去布政使衙门办差。布政使衙门是什么情况,张叔是最清楚了,门难进脸难看,我怕我这二弟吃亏受气,便斗胆想请张叔出面,让我这二弟顺顺利利把差办了!”

第九十六章 一回生两回熟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并非他想的那样!

张宪清不由大摇其头,钱子俊真是一心当兵了,对衙门里的事竟如此糊涂。支取一万两银子,那是不入流的小吏办得,由他这个三品官亲自过问,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毕竟钱子俊的品性还是跟他一样,没有变成他想的那样。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个好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说完,又对李飞白上下打量,暗道:“不为一万两银子所动,品性也不错!”

张宪清便问钱子俊受伤的细节,说到紧张处,张宪清也不由脸色煞白,道:“子俊,钱大人十分担心你的伤势,有时间你还是回去看看大人吧!”

钱子俊道:“他担心我?只怕他巴不得我赶快死了,免得让他抬不起头。”

张宪清“啧”了一声,道:“乱说!虎毒尚不食子,大人怎么可能巴不得你死!”

钱子俊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穿着邋遢,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突然闯了进来。三人大吃一惊,钱子俊与李飞白都是手下有功夫的,随即冷静下来,盯着那个洋鬼子看。

小二这时也跟了进来,忙向钱子俊三个赔着不是,道:“这个鬼佬的力气太大,拦都拦不住,搅了三位客官的雅兴。我这就把他赶出去,还望三位客官不要见怪!”

那洋鬼子长得人高马大,小二推搡两下,反被洋鬼子推开。洋鬼子一边推还一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嚷道:“你才是鬼佬,你全家都是鬼佬。”

小二不怒反笑,道:“好好,我全家都是鬼佬,你要卖什么东西,咱们出去谈!”

那洋鬼子道:“我的宝贝是你能买得起的吗?”他又指了指钱子俊三人道:“只有这样尊贵的人,才能买得起我的宝贝!”

此时的大明,洋鬼子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集中在东南沿海,内陆并不多见,能见到也只能是在京城一带方能见到。

张宪清、钱子俊对这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起了兴趣,左瞧右看,研究起这个与自己模样完全不同的人来。李飞白来大明之后还是头一次见洋鬼子,也十分感兴趣,便道:“让他留在这里吧!”

只要不惹恼了吃饭的人,结帐时闹出什么纠纷,哪怕是留坨屎在雅间里,小二也不会去管的,便告辞出去。

洋鬼子指着八仙桌,道:“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能跟你们一起吃吗?你们放心,我吃多少付多少的钱,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说罢,从怀里摸出十文钱来,又道:“你们看,这些钱够吃哪几盘菜!”

张宪清他们三个已吃的差不多了,便让洋鬼子收了那十枚油腻腻脏兮兮的铜钱,叫其随便吃。

洋鬼子道了声谢,把十枚大子收回怀中,坐在桌前大吃大喝起来。

汉人自古好客,钱子俊对只让洋鬼子吃残羹冷炙实在过意不去,便又点了两个菜。等洋鬼子吃完,钱子俊问道:“你是哪里人?”

洋鬼子道:“佛朗机人!”

张宪清是个文官,平时不关心武备,也没觉得佛朗机有什么不妥,只道是个稀奇古怪的国家名称。李飞白和钱子俊却知佛朗机是火炮的称呼,钱子俊道:“佛朗机是个国家吗?我还以为是火炮呢?”

洋鬼子道:“佛朗机不是火炮,其实也不是个国家,据我的研究,应该是对法兰克人的误读。其实我是意大利人。”

一会佛朗机人,一会法兰克人,一会又意大利人,钱子俊只听得头疼不已。他又不打算跟其交朋友,又管他是哪国人,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洋鬼子道:“我叫阿尔马托~纳夫~斯皮纳。”

钱子俊一听名字也是如此麻烦,更加的头疼,道:“有没有简单点的名字!”

洋鬼子道:“那你们就叫我纳夫吧。”

钱子俊道:“纳夫,你不是想卖给我们宝贝吗?是什么宝贝!”

纳夫呵呵一笑,从手中拎的大包袱里取出一个木盒,道:“知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吗?这里面都是上好的水晶打造的眼镜!”他一进来就发现张宪清看远处的东西眼睛还算正常,可看近处的东西时往往会把眼眯成一道缝,便冲张宪清一笑,接着又道:“这位老先生,你是不是有些眼花?”

张宪清道:“你的眼睛倒毒,一眼便看出我的眼睛老花。”

纳夫道:“那我这个宝贝一定适合老先生!”说着,打开木盒从里边拿出七八个单照眼镜,接着道:“老先生试一试,看哪个适合你!”

似张宪清如此年纪的读书人,有很多不是近视就是老花,那些有钱的官,便找能工巧匠打造一些眼镜配带,款式也与纳夫所示的无异。但一个的价格太贵,动不动就是几百两甚至千两,不是张宪清能买得起的。

有时候张宪清也好奇,似自己这等老花眼,是不是用了眼镜之后就能瞧清楚了。可他毕竟是三品大员,借戴比自己官大的吧,不敢。借戴跟自己官一样大的吧,怕人笑话。借戴比自己官小的吧,开不了那口。所以,这个好奇就一直折磨着他。如今见纳夫是个卖眼镜的,那就不用不好意思试了,拿起眼镜试戴。试了几个,终于有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看近处的东西无比清晰,就像回到了年青时候!

这下他算解了心头之惑,把眼镜还给了纳夫。

纳夫善于察颜观色,道:“老先生还满意吧!”

张宪清点了点头。

纳夫道:“那就买一个吧!”

张宪清是知道一个水晶眼镜的价格的,摇了摇头,道:“好是好,就是没福享受!”

纳夫道:“我跟老先生有缘,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张宪清道:“能多便宜?”

纳夫道:“一百两如何?”

让张宪清花一千两买个眼镜确实买不起,花一百两还是能买得起的。一想到有了这个镜子,从此以后看书写字就不会那么痛苦,一下动了心,道:“可惜,我身上没戴那么多钱!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家拿,或者咱们约个时间地点,等明天我再找你买!”

钱子俊道:“张叔何必那么麻烦,飞白身上有钱,让他替你先垫上。等明天他去布政使衙门提银子,你再把钱还给他不就成了!”

张宪清想想也是,点头道:“也好!”便把那个眼镜又拿在手上,再次试戴起来。

钱子俊见李飞白半天没有动静,而是拿着个眼镜在那瞧个没完,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心中不由恼怒。暗道:“李飞白啊李飞白,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你替他掏了钱,不管他还你钱不还,都会感激你的,你怎能突然小气起来,难不成怕张叔不还你钱?以我对张叔的了解,张叔一定会还你钱的。熟话说,一面生,两面熟,三面称兄道弟好朋友。今天喝酒,是你跟张叔的头一次见面。等他还你银子时,不就第二次见面?你做了县令幕友,以后免不了要跟布政使司打交道,在布政使司里有个熟人,办起事来也方便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腿踢了李飞白一下,提醒他赶快掏钱!

第九十七章 玻璃水晶

张宪清身为三品大员,平时不知有多少人想替他掏钱好攀上他这棵大树,他一概能推则推能拒则拒,从不愿有人靠此跟他拉关系攀交情。

可是今天,他同意李飞白给他掏钱,而且仅仅是区区一百两银子,李飞白竟不掏。什么意思,怕他不还吗?他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吗?也太小瞧他了吧。

张宪清不由生了气,道:“纳夫,你还是跟我回家取银子吧!”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李飞白道:“且慢!”继而笑道:“张叔莫急,我觉得这里边有些问题,怕您老吃亏上当,所以才细细打量这幅眼镜,看能不能瞧出什么破绽!”

张宪清暗道:“一幅眼镜有什么破绽可瞧的?还不是怕我不还找的借口?也罢,就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他坐下身道:“可瞧出破绽来?”

李飞白道:“瞧出来了。”

张宪清道:“有什么破绽?”

李飞白道:“破绽太多!”他拿着手中的眼镜,又指了指桌上的眼镜,问道,“张叔可曾见过,有人拿这么多的水晶眼镜卖的?”

水晶本就是贵重物品,晶莹剔透能做眼镜的更是稀有。平常有人需要做眼镜,首先得买一块上好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水晶,然后找一个高明的玉工细细打磨,直到能够让需要眼镜的人看得清楚。制作一副这样的眼镜,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都是定制的,确实没有什么人手上有这么多的眼镜,随身携带,四处叫卖!

张宪清摇头道:“没有!”

李飞白道:“张叔,我以前也没接触过眼镜,不知这样一个眼镜,正常能卖多少钱?”

张宪清道:“贵的话能卖上千两,便宜的话也能卖个五六百两!”

李飞白道:“可他仅仅卖一百两?区区一百两,连做镜片的水晶都买不到吧!万事异常既有诈,所以我觉得他这眼镜不是水晶做的!”

张宪清虽没研究过水晶,但也见过几次水晶。他把眼镜又拿到手上,仔细打量,道:“如此透亮,不是水晶又是什么?”

纳夫的脸色明显变了一变。大明什么都好,他的家乡与大明相比,就如乡巴佬与城里人比。可大明虽好,并非样样都好,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都比他的家乡好,也有百分之一的东西不如他的家乡。就比如他手上做眼镜镜片的材质,大明朝就没有。他以此冒充水晶,在沿海一带,也没有人能分辨出其不是水晶,不信内陆的一个省的小孩能看出其不是水晶。

所以,他觉得李飞白并没看出这不是水晶,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一种手段罢了。想到这里,他道:“我卖这么便宜,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与这个老先生一见如故,并不想赚钱,只想交个朋友。第二,水晶之所以卖得贵,那是因为倒手太多的缘故,每倒一手都会加上一层利。我做眼镜的水晶,是第一手的水晶,直接从盛产水晶的国家买来的,因此便宜。”

他接着又道:“至于为何我手上有这么多的水晶,那是因为我发明了一种先进的打磨技术,别人需要一月乃至两三个月才能打磨出一个镜片来,我半个时辰就能打磨出一块来。既然打磨的快,多做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李飞白摇头笑道:“解释便是掩释,掩释便是编故事!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纳夫见李飞白还是不信,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我这不是水晶,那你就说说,我这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你这是玻璃!”

此言一出,其它三人皆是一惊。张宪清与钱子俊也是见过玻璃的,那东西虽也不便宜,可与水晶比起来,就一文不值了。比如同样大小的两个东西,如果水晶能卖五百两,玻璃能卖五钱已是不错的价格了。价格上的区别还不是两者最大的区别,两者最大的区别是颜色。

水晶有粉色、蓝色以及纯透明的等诸多色彩,玻璃却只有一种绿色,并未见过有其它颜色的,更没见过全透明的。

二人不知李飞白如何断定这是玻璃而不是水晶,钱子俊正要开口问问,纳夫哈哈大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玻璃都是绿色的,哪有纯透明的!算了,我不跟你胡搅蛮缠了,你们不要,自有其它人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们就后悔去吧!”说话间,已把桌子上的眼镜全放到木盒里,又把木盒装到包袱里,提起包袱正要走,忽见张宪清手上还拿了个眼镜,正要张嘴讨要,忽听李飞白道:“大哥,你腿脚不方便,守住门口别让这个坑蒙拐骗的贼人跑了,再把你的腰牌借我用一用!”

钱子俊也一直盯着纳夫看,见纳夫哈哈大笑说话时,眼角中明显带着慌乱,心下清楚其中有诈。听了李飞白的话后,他答应了一声,一边解下腰牌一边朝门口挪去。

纳夫更加的慌乱,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干什么?”把手中腰牌往上一举,“这是什么?卫所的调兵令牌!”他指了指张宪清又道:“这位是谁?布政使衙门的参政大人。骗人都敢骗到大人头上,简直是找死!你有种别走,我这就调兵来把你拿下!你不是说你的不是玻璃是水晶,那好啊,咱们请个高明的师傅,明天让他瞧上一瞧,是不是水晶自然分晓!”

纳夫听了此言,拔腿就跑。李飞白高声叫道:“别跑!快抓住这个坑蒙拐骗的贼人。”快步也追了出去。

小二正好端着盘菜上楼,挡住了纳夫。纳夫随手一推,把小二推到墙边。小二手中的菜失去平衡,泼了纳夫一脸。纳夫被烫得叽歪乱叫,伸手去抹脸上的汤汁,没去看路,脚下踏空,从楼梯上摔滚下去。还好包袱扎的够紧,里边东西没有洒落。他捡起包袱,见李飞白正在楼梯上往下赶,嘴中依然喊道:“快抓住这个坑蒙拐骗的贼人!”

吃饭的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全都表情呆滞的瞧着。有几个胆大意欲起来抓人,却见纳夫从怀里抽出一把弯刀,暴喝:“都坐着别动!”又都把屁股坐稳,不再管这闲事。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酒楼!

雅间里,张宪清惊讶的尚未回过神来,直到钱子俊叫了一声,才指着手中眼镜道:“这真的是玻璃,不是水晶!”

钱子俊道:“瞧纳夫那慌乱神色,肯定是做贼心虚,只怕是玻璃不是水晶。”

张宪清点了点头。今天幸亏有李飞白识破纳夫的骗局,不然被人知道他一百两银子买块玻璃,还不把颜面丢尽。他道:“纳夫人高马大,咱们还是赶快叫些人手,别让你那小兄弟吃了亏!”

钱子俊却对自己亲手交出的徒弟十分有信心,道:“李飞白也练过,别说一个纳夫,两三个也不是对手!”心中却是奇怪,李飞白明明能在雅间里就能把纳夫拿下,为什么要让纳夫先跑出去,然后再追出去呢?想了想,估摸李飞白或许是怕在雅间动手,拳脚无眼的伤到张宪清吧。心道:“这小子,不当官则已,一当官还挺有眼色。”

第九十八章 我是来搭救你的

纳夫出了酒楼,便钻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回头见李飞白还紧追不舍,心道:“我他娘的一个人顶你两三个,你还敢追来,是不是嫌命太长?”他当即不再逃跑,将包袱往地上一扔,回头手拎弯刀虚晃两下,然后把弯刀放在嘴前,伸舌头舔了一下。

他那弯刀本就是个吓唬人的玩意。长时间没有打磨,上边锈迹斑斑。再加上与肌肤贴在一起,沾染泥垢汗渍,十分的肮脏难闻!

纳夫舔了一下,只觉一股恶臭袭来,引得肚内翻江倒海,忍不住就要呕吐。他往地上连吐数口唾沫,道:“小子,敢坏我的好事,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你纳爷爷长着三只眼睛!”说罢,啊啊怪叫的冲上前来。

李飞白脚使八卦游龙步,东一晃西一闪,已到了纳夫背后。

纳夫持刀正欲转身,李飞白握住他持刀的手向后一扭,把他的胳膊别在背后,又往上一提,他只觉一股钻心疼立马从手臂处传遍全身,手再也握不住刀,刀落在了地上。接着又觉膝弯被人踹了一脚,整个人朝前仆倒,下巴撞到地面又是一阵钻心巨痛。

纳夫疼得倒抽凉气不断呻吟,见李飞白还趴在他的背上,就想来个驴打滚,把李飞白压到身下。他脚蹬着墙身体还没转动,忽觉脖子间一凉,瞥眼一看,便见到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剔骨尖刀架在脖子。他立马吓得怂了,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李飞白问道:“还打不打!”

纳夫道:“不打了,不打了!”

李飞白收刀从纳夫身上站了起来。

纳夫一头雾水,暗道:“这么简单就把我放了?”也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胳膊。他见自己人高马大的竟打不过李飞白,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又见李飞白一脸怪笑正在打量他,便瞪着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想干什么?我在想如何搭救你!”

纳夫不以为然,道:“不就是骗人没骗成功,又不是犯了死罪,需要你搭救什么?”

李飞白笑道:“这么说,你承认你做眼镜用的是玻璃,不是水晶了!”

纳夫“哼”了一声,道:“说罢,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敲诈我一笔银子。实不相瞒,我现在穷的叮当响,身上除了十文钱,一个大子没有,只怕让你失望了!”

李飞白哈哈大笑。他虽见过玻璃,却没见过水晶,所以也不敢确定纳夫眼镜到底是不是玻璃做的。如今,纳夫的话说明,他手上的眼镜确实是玻璃做的。他想做玻璃的生意,也知玻璃如何做,却发愁没有个熟手相帮,等于两眼一抹黑摸着石头过河,到真能做出像样的玻璃,鬼知道是不是得等到猴年马月去。纳夫是个洋鬼子,又懂得用玻璃冒充水晶,可见对玻璃十分熟悉,而欧洲那边玻璃的工艺又比较发达,纳夫就算不懂如何做玻璃,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有其相帮,必事半而功半。

纳夫生了气,道:“你一直笑什么?”

李飞白道:“我笑你太过天真!真的以为自己只是骗人没骗成功,犯得不是死罪,用不着我来搭救?没错,骗人不是死罪,但那也得看你骗的是什么人!知道刚刚你骗的两个是什么人吗?一个是布政使的参政,三品大员,专门管刑名的。一个是卫所的千户,手下兵强马壮。这两个都是有实权的大官,你骗人骗到他们头上,他们能不生气?只怕此时已下令关闭城门,挨家挨户抓拿你呢!你想想,抓到你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纳夫只听得冷汗直流。他在大明境内也不是混一月两月了,知道大明的人都是极要面子的,官员们更是要面子。如果自己被两个大人拿下,后果可想而知,道:“求公子爷答救!”

李飞白道:“我凭什么搭救你?又有什么好处!”

纳夫道:“只要公子爷能救我,从此往后,我鞍前马后伺候你。”

李飞白道:“你也不瞧瞧自己那个熊样,毛手毛脚的,是伺候人的料吗?我让你鞍前马后,岂不是还得管你一日三顿饭?想得到美,我可不干这样赔本的买卖!”

纳夫道:“那公子爷你说,让我怎样你才愿搭救?”

李飞白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看你值不值得我搭救。”

纳夫忙道:“你问!”

李飞白道:“你说那些眼镜是你打磨的?而且打磨出一个镜片,所需时间非常短?是不是真的?”

纳夫道:“真的!公子爷如果不信的话,我这就带你去看看那些工具,都在客栈的马车上放着呢?”

李飞白摆手道:“我等下还得替你去给二位官老爷求情呢?现在哪有工夫去看!暂且信你!我再问你,你打磨的玻璃是从哪来的?”

纳夫道:“我从意大利带来的!”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你会制作玻璃吗?不是普通的绿色玻璃,而是这种无色透明的玻璃!”

纳夫道:“会啊!我家祖传就是做玻璃的!而且会制作超大的玻璃,这种无色透明的玻璃也是我们家发明的,怎么可能不会做!”

李飞白不信,道:“玻璃,尤其是这种透明的玻璃,在你们那里也不常见吧。你既然能做,在你们那里早发财了,干嘛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坑蒙拐骗!”

纳夫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接着,就要张嘴长篇大论的讲起自己的故事。李飞白摆手道:“我现在没时间听你的故事!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会做玻璃不会!”

纳夫道:“会,会!一百个会,一千个会!”

李飞白道:“有人喜欢收集古董,有人喜欢收集美女,有人喜欢收集金银珠宝,我却喜欢收集人才和没见过的东西,你若真会造玻璃,我就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若造出的玻璃能让我满意,我每年还会再给你一万两银子!”

纳夫只听得两眼放光,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道:“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就是不知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空口无凭,要真的做出来才行!你在哪家客栈住,我一会再去找你详谈。”

纳夫喜道:“我在祥云客栈住。”

李飞白道:“那好,我现在就替你去给两位大人求情,你在客栈等我,今夜我会去找你!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千万不要乱跑。此去我也不知能不能说动两位大人放你一马,说动了自然是好的。若说不动,你乱跑之下被官兵抓住,那时我再想搭救你,可就难了!”

纳夫连连点头,道:“明白!我一定呆在客栈里一动不动,等着公子爷前来!”

第九十九章 赞赏有加

本以为只是找到个对做玻璃一知半解的人,有了此人帮助,可能对做玻璃这桩买卖有所裨益,没想到竟找到个祖传做玻璃的。这简真就是捡到个宝啊!

李飞白哼着小曲回到酒楼上了雅间。

钱子俊看李飞白一个人回来,不由诧异道:“人呢?”

李飞白道:“跑了!”

钱子俊摇摇头。纳夫有几斤几两,他一眼就能瞧得明白,就那肥胖的身躯,李飞白用两只手追也能追得上吧。既然能追得上,凭李飞白的身手,抓纳夫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可能让人跑了呢?可见李飞白是故意放纳夫跑的,至于为何放纳夫跑,此时也不是问话的时机,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张宪清恋恋不舍的把眼镜放到桌子上,道:“人跑了,东西怎么办?”

钱子俊道:“这是做案工具!张叔是主管刑名的参政,自然由张叔把此做案工具收缴,至于如何处理,还不是张叔一句话的事!”

他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张宪清拿回去自用,可张宪清听了却十分不受用。既是做案工具,自得交给开封府的通判保管,或者提刑按察司的佥事保管,他拿了自用,岂不成了监守自盗!

李飞白看出张宪清的不满,道:“这个洋鬼子欺我们不识货,用便宜的玻璃冒充贵重的水晶,被我们识破后,竟然做贼心虚吓得东西也不要跑了!我们是那种买东西不给钱的人吗?张叔,我瞧这副眼镜,最多值个三五两银子,不知张叔身上可有五两银子,有的话就给我。我得空便在开封府找他,等找到他把钱给他,将这副眼镜买下来不就得了。”

张宪清迟疑道:“五两银子我倒是有的,可这么好的东西,真的只值五两银子?”

李飞白道:“五两只怕都给的多了!”他指着单照眼镜,又道,“张叔你瞧,镜架是用铜制的,还不是精铜而是粗铜,花不了一钱银子。镜片这块小玻璃值多少钱?五钱银子到头了吧!至于打磨的工夫钱,洋鬼子也说了,他半个时辰就能打磨出一块来。半个时辰便赚四两多银子,天底下能开出这么高价的差事只怕没有!所以,五两银子他绝对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张宪清点头道:“有道理!”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道:“还烦请飞白小侄见了纳夫,把银子交给他!”说罢,告辞离去!

钱子俊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笑道:“小子,张宪清素有黑脸包公的外号,平日里人见人怕敬而远之。他也孤傲的很,对谁也瞧不上眼,今日却对你赞赏有加,你小子的运气着实不坏!”

李飞白道:“对我赞赏了吗?没有啊!”

钱子俊道:“我叫他张叔,那是因为我两家住得近,打小就那样叫他。可你也叫他张叔,没见刚开始他脸色异常不善。可你识破纳夫的以玻璃充水晶,让其不仅保住颜面还不损失银子后,又让他仅花五两便心安理得的买到心仪之物,他便对你和颜悦色,称你为飞白小侄。呵呵,这可是他对你的最大赞赏!”

李飞白笑道:“侥幸侥幸!”

钱子俊道:“你为什么放了纳夫?”

李飞白道:“山人自有妙用!”顿了一下,又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哥自会知道!”

钱子俊除了对武感兴趣,对其它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他见李飞白不说,也就不去追问。两人又喝了两杯酒,下楼结帐走人。李飞白把钱子俊送到卫所,向路人打听了祥云客栈的所在,一个人来到那家客栈。

他问掌柜的,纳夫住在哪家房屋。掌柜的一时没听明白,他便又说了一遍。见掌柜的对纳夫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便道:“就是那个金发碧眼,长得像罗刹凶鬼的肥猪!”

掌柜这才知道李飞白要找的是谁,指了指马厩道:“在那里住着!”

李飞白这才知道,纳夫说他没钱并非虚言,而是确实是没钱,不然也不会在拴牲口的马厩里住了。他走到马厩,只见纳夫正斜躺在草料堆上,面前支着个吊锅,下边烧着几把小柴,锅盖盖的严实,也不知里边正煮着什么。

纳夫听到马厩外有动静,便把微闭的眼睁开,见李飞白来了,马上起身开了柴门,道:“公子来了!”看了看四周,又局促的道:“有些慢怠贵客了!”

李飞白摆摆手,道:“无妨!”走进马厩在草料堆旁坐下。

纳夫神情紧张的问道:“怎样?那两个手握实权的大人,是否愿意饶我这一回!”

李飞白道:“两位手握实权的大人不仅愿意饶你一回,还有个大人看中了你制作的眼镜,花了五两银子购买!”说罢,从怀里掏出那锭五两银子。

纳夫接过银子,对着银子亲了又亲,喜道:“太好了!这还是我卖出的第一副镜子!”

李飞白道:“这话有点假了吧!我瞧你骗人的熟练程度,不像是个生手而像个老手,怎么可能才是第一次!”

纳夫道:“公子有所不知!其实我这眼镜本来是想卖三两银子一个,可是找不到门路啊!普通的百姓,哪舍得花三两银子购买,有钱人也不愿意买三两银子的贱货啊!之前,我在沿海卖,有钱人还当是水晶做的,可一听价格纷纷摆手。来到内陆,也同样是这样。昨天实在是饿得有些受不了了,就大着胆子用玻璃冒充水晶,以为一百两已是天价了,谁知还是错估了水晶的行情,让公子一眼识破,我这是玻璃不是水晶。”

李飞白道:“不说这些了!你锅子里熬的是什么?”

纳夫道:“公子说今夜会来找我,我也不知您什么时候来,怕来的晚了肚子饿,便备上宵夜。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但在大明你也吃不到这种别国风味,就当吃个新鲜吧!”

李飞白刚喝完饭,对吃的不怎么上心,道:“讲讲你的故事吧!”

纳夫知道李飞白今夜前来,是要判定他到底会不会做玻璃。自己只有让李飞白相信他会做玻璃,命运才可能得以改变,不然还得四处流浪,过这衣衫褴褛风雨飘摇的日子。为此,一回到客栈他就准备起来,组织语言以及叙述方式,希望能够让李飞白相信自己会做玻璃。

他道:“我们意大利做玻璃的作坊,没有一千家也有八百家。其中有数十家,几乎垄断了意大利以及周边数十个国家的玻璃生意。我们家的作坊,在意大利属于这个!”他伸出小拇指晃了两下,“生存的十分艰难,只是给大作坊提供玻璃成品,赚些微薄的利润赖以生存。不过我父亲十分喜欢做玻璃,在这上边下了很大的功夫。”

第一百章 能下金蛋

纳夫的故事是这样的。

做玻璃其实很简单,就是那几种原料按照比例添加,然后置于火中溶化就成。可做出的玻璃只有一种颜色,绿色。有一次,他去买原料,因为粗心大意买错了一种原料,等添加完毕后放入炉子里烧,才发现原料错误。

他们家作坊的利本来就少,毁了这批原料,作坊便无法经营下去。他父亲为此大怒,一顿老拳把他打得奄奄一息。谁知,等玻璃出炉后,看到制成的玻璃并非绿色而是黄色的,他父亲又抱着他一顿猛亲,感谢着上帝,他们家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后来,他父亲试着往玻璃里边添加其它原料,又制成紫色和白色的玻璃。大作坊发现之后,出高价购买配方。他们家那时太穷了,没经得起诱惑,便把配方出卖。不过,靠卖配方的钱,他们家也买了大房子,并把小作坊改成大作坊,在意大利也算中等的作坊了。

有此成功的经验,他与父亲干劲十足,挖空心思的改良玻璃,希望从这上边再发一笔横财。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制出了大块玻璃。

说到这里,纳夫还特意的比划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圆,得意的说:“这么大块的玻璃你见过吗?没有吧!”

李飞白哑然失笑。他还以为多大的一块玻璃呢,原来只是一尺见方的玻璃,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他见过的大玻璃,顶得上几十个上百个一尺见方的玻璃吧。他含笑告诉纳夫自己没有见过,并问这样大小的玻璃很难做得出来吗?

纳夫就接着讲了起来。

原来玻璃这种东西,遇热膨胀遇冷收缩,通常都是做些玻璃珠子或者小杯子之类的物件,要想做出一尺见方的大玻璃来,一百块会有九十九块炸裂成碎片。所以,这种大玻璃卖得奇贵,往往一块玻璃都能换同等重量的黄金来!

纳夫和父母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改良工艺之后终于把炸裂的情况减少到做一百块只有十块八块炸裂。

大作坊又派人来购买如何制作大玻璃的工艺,可这时纳夫家并不缺钱,也知独家做大玻璃是滚滚不断的财源,于是拒绝这些大作坊。

玻璃这个行当,大玻璃的利润最大,纳夫家做出的大玻璃数量最多,又把价格降了八成,其它大作坊便没办法经营下去。于是他们凑钱请来亡命之徒,杀了纳夫全家,并把纳夫家的制作工艺据为己有。正好纳夫那天夜里外出给人送一批货物,躲过一劫。第二日还未到家,已有好朋友告诉家中惨状。

纳夫知道这些人既杀他全家就会斩草除根,免得他报仇雪恨。于是,纳夫开始了逃亡之路,从意大利到葡萄牙,又从葡萄牙到西班牙,最后乘船在海上飘荡一年,去了许多国家,直到来到大明,才决定不再飘泊,打算安定下来。

可安定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他本来是想开个做玻璃的作坊的,可一来大明没有原料,二来也没钱开作坊,这件事也只好作罢!只能在陆地上四处游荡,寻找机会,没想到游来游去竟游到河南,碰到了李飞白。

讲到这里,他问道:“如果我能做出玻璃,你是不是真的愿意给我一万两银子!”

李飞白笑道:“你若真能做出玻璃,我的话是算数的!”

纳夫道:“要是有一万两银子,我就能安定下来,再也不用流浪了!”说完,他打开包袱取出一片黄中带黑的大叶子,撕下一片塞到嘴里嚼着,道:“我真想有个家,能遮风挡雨就行!”

李飞白看着那片大叶子,眼睛忽然一亮,从纳夫手里一把夺过来,放到鼻子下猛的吸了一口。没错,是烟叶没错!他也是个有烟瘾的人,只是到了大明之后想吸也没处找去,硬生生给戒了。此时闻到烟叶,烟瘾被勾了上来。

纳夫见李飞白对烟叶感兴趣,道:“这是从一个我忘了名字的国家得到的,说是能提神,我开始不信,不过嚼的时间长了,一天不嚼就没精神,应该是能提神吧!公子,你也嚼一点尝尝?”

李飞白笑道:“这是烟叶,是吸的,你怎么嚼了起来?”

纳夫一怔,吐了口被烟叶染黑的唾沫,道:“公子一定是搞错了,这是嚼的,不是吸的!盛产这种叶子的国家的人是嚼的,船上的人也是嚼的,所有我见过用它提神的人都是嚼的,从来没见过有人吸!”

李飞白也是一怔。他从认识烟就知道它是吸的,没想到它还有一段嚼的历史!他从烟叶上撕下一些来,想用纸卷来抽,一时也没地方找纸来,便直接把烟叶一卷,凑到火前点燃,狠狠的抽了一口,憋在胸口好一会,才吐了出去。

纳夫见李飞白吸的陶醉,也撕下一点烟叶卷成筒状,凑到火前点燃,狠吸一口。然后,他便难受的咳下不停,直把鼻涕眼泪都咳了出来,方感觉好受一些,道:“公子怎么骗人,用吸的简直是在受酷刑,还是用嚼的舒服?”

李飞白也不搭理,把那只烟卷吸完,想站起身时,头晕脑涨的又一屁股做了回去。他知道自己这是醉烟,便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忽然道:“纳夫,你可有这种东西的种子?”

纳夫道:“我有收集东西的坏毛病,还真有这种东西的种子!”说罢,去他那辆装满大小麻袋的车上,抽出一个小布袋,拿了过来。

李飞白接过袋子拎了拎,大约有两三斤重。他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皮,这哪是两三斤重的烟叶种子啊,这简直就是能下金蛋的金鹅啊!

据他所知,大明朝廷的收入,一多半来自盐税。他还知道,后世盐税那点税额,与烟税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如果大量种植烟草,让全世界的人都爱上吸烟,那将是多大的收入。当然,吸烟有损健康这个道理他也懂,可他不这样干还有人这样干,反正最后烟草都会流行,想来他这也不算多大的罪过。

何况,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农民的负担为什么越来越重,还不是税赋越来越重,如果烟草能给国家带来大量的税收,农民的负担岂不是会减少,也就不会发生为了不饿死而造反的惨剧。他这哪是在害人,他这是在救人!

李飞白笑道:“你这一袋子东西多少钱?”

纳夫道:“这点东西又值什么钱?公子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你要这袋种子肯定是想种植,我当初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等将来带的叶子嚼完,就自己种了嚼。可惜没有地也就没办法种,公子若种出这种叶子来,别忘了给我一些就成。”

李飞白道:“好说!”不客气的把烟叶种子放到自己的袋子中。

第一百零一章 人傻钱多速来

纳夫的马嘶叫一声,接着便开始不耐烦的在地上猛跺蹄子。

纳夫笑道:“公子爷稍待,我的宝贝儿饿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也给它开开荤,喂点精饲料去!”说罢,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个麻袋,两手从里边各抓一把黄澄澄金灿灿的东西,走到马前喂了起来。

李飞白心思还在烟叶种子上,盘算着该去哪里找一块上好的良田来,再雇几个人手好好照料。一定得小心伺候,务必种出烟叶来。他听纳夫的马吃得嘎嘣劲脆,还道吃的是黄豆,心道:“纳夫长得不怎么样,心眼倒好。自己都穷的吃不起东西了,还不望给马备下精饲料。”抬头不经意的一瞧,惊得他差点下巴壳掉到地上,连忙一跃起身,拉过纳夫喂马的手问道:“这是什么?”

纳夫说出个名字。

这个名字太过古怪,李飞白听也没有听过,估摸是原产地的称呼,道:“我不是问它叫什么?而是你为什么有这些东西!”

纳夫苦笑道:“我乘船在海上四处游荡,有一次到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盛产这种东西,可惜太硬,人不能吃,都是喂猪喂羊用的。我鬼迷了心窍,听说我们的船最后的目的地是天国上朝大明,便用两个玻璃珠子换了一大堆这种东西,想着大明富足,猪羊牲口养的多,到时我专门种植这种东西,然后卖给百姓们喂猪喂羊,一定也能发笔横财。谁知,到了大明才知道,大明的牲口是吃草料的,最多配些豆谷。这种东西根本没人认识,也就没人敢冒险让自家的大牲口吃!吃都没人敢让牲口吃,就更别谈去种植了,再说也没钱买地去种,这东西等于砸在了我手上。扔吧,可惜!留着吧,又没什么用?当我想着来内陆转转时,便用一把镶嵌有宝石的波斯刀换了辆马车,又把这些东西全用麻袋装了堆到马车上,想着就当给马买的饲料。”

李飞白急道:“现在还有多少?”

纳夫略一思索,又到马车上查了一下,道:“还有四麻袋多一点!”

李飞白前两日还想着去哪找些玉米呢,此时玉米竟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纳夫的眼神由此改变。这哪是以玻璃冒充水晶的骗子,这简直是上天见他在大明混的困苦,特意给他送来的一份大礼啊!道:“你车上还有什么宝贝!”

纳夫摇了摇头,道:“除了些玻璃珠子等东西外,还有我自制的打磨工具,其它的便没什么了?”

李飞白不由失望,暗暗又告诫自己切勿贪心,已有玻璃、玉米以及烟叶三件利器在手,再贪心是会遭天谴的。他道:“没人要你这些东西,我要!这些东西你打算卖多少钱?”

纳夫摆手道:“公子愿收留我做玻璃,并且每年给我一万两银子,已如我的再生父母,我哪还敢问公子要钱!都送给您了!”

李飞白呵呵笑道:“那我就谢谢你喽!”忽然,他想起千金买马骨的典故来,暗道:“我不能因小失大啊!”道:“我们大明有句古训,叫无功不受禄,意思就是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样,烟叶种子以及玉米,我花一万两银子买!”

纳夫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或者是李飞白在开玩笑,震惊之下却也没当回事。这时,他看到李飞白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又从里边拿出一张银票。李飞白把银票递给他,并道:“这是大兴号银庄见票即付的银票,面额一千两,你先拿着,算我付的定金!”

纳夫没见过银票,可也听人说过这种东西,接过来道:“公子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飞白道:“我不开玩笑的!”又道:“其它的九千两,等到了济源我再给你!”

纳夫这才相信李飞白说的是真的,连忙把银票收好,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从今往后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飞白道:“银子我可以给你,但有一个要求!”

纳夫道:“公子爷请说!”

李飞白道:“你在船上生活了一年多,想必有许多在海里讨生活的朋友?”

纳夫道:“有!”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又道:“最少两百多个!”

李飞白道:“之前我说过,我喜欢收集人才以及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给他们写信,告诉我对你的慷慨,让他们多找些人才以及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济源找我。凡是我看中的,必有重赏。没有看中的也不妨事,我会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并送以贵重礼物!”

纳夫点了点头,想着该给谁写信。他要给那些跟他关系好的,对他不错的人写信,至于跟他关系不好的,就让他们见鬼去吧!至于信如何写,他也有了大概的思路,一定要实事求事,略微的夸张一些,重点描述自己从此过上国王般的生活。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人傻,钱多,速来。

这时,锅盖被水蒸气顶得咣咣乱响,纳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揭开锅盖拿勺搅了搅,道:“公子,咱们喝汤吧!”

李飞白随口问道:“什么汤?”

纳夫道:“荷兰葱汤!”

李飞白不知荷兰葱是什么葱,凑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洋葱。洋葱熬出来的汤有什么喝头?还异国风味呢,他一点胃口也没有,道:“肚子不饿,喝不下去!”又道:“纳夫走,跟我换个客栈去住!”

纳夫现在也是怀揣一千两银子的富家翁了,哪能还跟牲口挤在一块。李飞白不提换个客栈住他也要换个客栈住,当即道:“去哪?”

李飞白道:“跟我走就是!”

二人赶着大车离开客栈,来到李飞白他们住的那家客栈,交待小二多开一间房后,他让纳夫搭把手,将装玉米的袋子全都卸下来,往屋子里扛。

纳夫心中纳闷,莫非我这几袋子东西不是喂牲口的饲料而是宝贝不成,可也不敢不听李飞白的命令,毕竟现在要拿人家的银子过活,背着一袋玉米上楼。却不知这些玉米在李飞白眼里,比宝贝还要珍贵一百倍。

秦猛一直没睡,坐在屋里等着李飞白回来。听到后院有动静,隔着窗户一看,见是李飞白回来了,连忙下楼去迎。

李飞白道:“时珍睡了?”

秦猛点头道:“睡了!”看了眼李飞白背的麻袋,伸手就要去接!李飞白摇头道:“车子上还有两袋,你去扛过来!”

秦猛点点头,往后院马厩而去。

李飞白与纳夫把两个麻袋拿到自己屋里放好,秦猛一只胳膊夹着一个麻袋也走了进来,放到了地上。

纳夫吃惊秦猛比自己还胖,力气竟还如此大,心道:“这家伙一定是瓷膘,今后还是少招惹为妙!”他打了个哈欠,跟李飞白告退去自己房间休息。

第一百零二章 误会产生

秦猛等纳夫走得远了,问道:“兄弟,这长得跟鬼一样的家伙什么来路?”

李飞白乐得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缝,道:“此乃我请的财神!”

秦猛纳闷,财神的画像他也见过。文有气宇轩昂的赵公明,武有威风凛凛的关云长,什么时候又出现个凶神恶煞般的猛鬼啊!不过他性格沉闷,纵然胸中疑惑也不多问。

李飞白道:“从今天起,你把这个财神给我看好了,莫让他给跑了!”

秦猛点头道:“嗯!”起身出了屋子!

第二日早上,李飞白与杨震以及王要俭,赶着马车前往布政使衙门拉银子。

承宣布政使司自是县衙不能相比,就连守门的也比县衙威风气派许多,除了四个门子分坐四张桌子,让排队等着进衙门办事的登记,还有两队兵卒持枪挎刀在门口警戒。

杨震做了个揖,道:“李大人,昨日我与王兄按名单送礼,其中有一位赵大人的同年在布政使司衙门当官,知道我们今天来提银子,特意嘱咐我们今天来找他,有他照应,银子提得也快些。我这就去打点一下,让那位大人出来领我们进去。”

李飞白点头同意!

杨震来到一个人少的门子前,笑道:“表哥,好久不见,表弟这厢有礼了!”

那个门子看杨震实在陌生,不像认识的样子,明显一愣。可见杨震恭敬有加,礼数周全,还道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一时眼拙竟没有认出来,连忙起身还礼。礼还没还呢,自己的手突然被对方拉住,然后手里便多出一件东西来。不用去看,他也知道那是银子。不用去称,他也知道那是一两重的一锭小银。

天下的门子都有门包可收,唯独除了布政使衙门的门子。不是他们清廉,而是他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祖宗是张宪清。张宪清早有严令,收钱五十文者,戴枷十日。收钱五百文者,杖责一百。收钱五两银子者,入狱问罪。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衙门口人多眼杂,他们不敢明着收门包,就背地里收。比如,某个官吏想要进衙门里办事,并得知哪个门子第二天将在衙门口当差,头天晚上就会去拜访这个门子,送上门包。

可这种潜规则知道的人很少,门子的收入根本无法维持生活,于是他们又想到一个对策。对那些欲进衙门办事的人百般刁难,不是推脱官老爷们不在,就是说官老爷们正在忙,反正就是让你在衙门外等着。本来一个时辰就能办好的差事,非拖个两日三日。如果你醒悟了,夜里去门子家塞过门包,第二天也就进衙门把事情办了。如果你榆木脑袋不开窍,那就再多等一天,到第三天再进衙门办你的事吧!事情是一定会让你办的,只是等得时间长短罢了。

门子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就把银子纳入袖中,笑道:“表弟,今天你怎么来了,要去衙门里办事?”

杨震点头道:“是啊!有件案子想去见见张理问。”

张理问便是赵学飞的同年。杨震所以说去见张理问,而不说去银库提银子。一来,有张理问照应,在衙门里办起事来方便。二来,若是说去提银子的,门子见油水大,一两银子就无法打发了,说不定要十两八两的才能打发!

门子笑道:“好说!你在这里稍待,我去问问张理问有空没有!”说罢,起身让旁边站着的一个门子坐到桌前,自己则进衙门里通报。过了一会,那门子后边跟着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官员,两人一同来到门前。

那个官员问道:“你来了?”

杨震忙行礼作揖,道:“是!”又指了指已迎上来,站在自己身旁的李飞白道:“张大人,这是我们赵县令聘请的幕友,李飞白李公子。此次前来提银子,便是由他主办的!”

李飞白便拱了拱手,道:“张大人,小人给你请安了!”

张理问不由纳闷,想不通赵学飞为什么会请如此年青的一个幕友。不过他跟赵学飞十分熟悉,知道赵学飞报负极大,志气极高,想来李飞白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才会入赵学飞的眼,被聘为幕友。他拱了拱手,道:“李老弟是学飞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多理!带车来了吗?”

李飞白便冲王要俭招了招手。王要俭连忙催促车夫赶马,朝这边赶了过来。

张理问分咐门子道:“把侧门打开,叫车马进去!”

那门子受了杨震的骗,今日少了不少的收入,正郁闷着呢?听了张理问的话也不敢不理,连忙赔笑道:“好!”匆匆忙忙去开侧门,经过杨震的旁边还不望瞪上一眼,暗道:“小子,走着瞧,下次你若落到我的手上,瞧我如何把今日的损失找补回来。”

一行人进了布政使司衙门,张理问道:“咱们先去找库大使,走完了手续,再去银库领银子。”

李飞白对这些根本不懂,道:“一切听张大人安排!”

张理问东转西拐,来到一排房前,走到一间屋子前,对李飞白道:“你跟我进去,其它人先在外边等着!”

两人进了屋,张理问朗声笑道:“孙大使,近来可好!”话才说完,笑声不由就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屋里坐着的并非是与他熟络的孙大使,而是跟他面和心不和的刘副使。

要说他跟刘副使有什么大仇,其实也没有。只是他这个理问,管的是承宣布政使司的诉讼,而刘副使不久前被人告了,告的是刘副使仗势欺人低价购买邻人田产。本来这不算大案子,买卖的田产不过五亩,中间又是经济为了巴结刘副使,两头欺瞒产生的误会。刘副使私下里只需补十两八两银子也就罢了,可刘副使去补银子时,邻人已把他告了。

如果此事一上堂受理,整个承宣布政使衙门的人岂不是都知道他仗势欺人?要是被布政使大人知道了,那他的前途岂不是尽毁?于是他央求张理问,让其把这件案子先压下来,他这就让邻人前来撤讼。

张理问当即就答应下来,把告刘副使的讼状抽了出来,就在他准备往另一堆暂缓办理的讼状堆里放时,上司突然拍人叫他有事交待。于是,那份讼状便被留在大案中间,屋内吏目过来收拾时还以为是件急案,将其归入急办的讼状堆里。

由此误会产生。虽然最后经过审理,刘副使仗势欺人低价强买邻人田产的冤屈也洗清了,但二人的隔阂越来越深。一个想,我都求过你了,你还把讼状搞错,事后连歉也不道,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思,我七品官给你一个九品官解释过经过,已够给你面子,你却蹬鼻子上脸天天给我摆脸色看,我欠你的?

第一百零三章 故意刁难

张理问一见库大使屋里坐的不是孙大使而是刘副使,便知今天的事情不好办,可人既然来了,总不至于进来就出去了。于是打了个哈哈:“今天刘大使当差啊!孙大使呢?”

凡来找库大使的人,十有八九是来领银子的。本来张理问跟领银子这事八杆子打不着,刘副使还道这辈子都拿捏不住张理问,没想到今天张理问竟然不请自来。再看看旁边站着的李飞白,刘副使琢磨着应该是下边府里或者是县里派来领银子的,暗道一声:“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小子,你今天若是一个人来,说不定银子我就放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求到姓张的头上,我不刁难你个三日五日,我刘字倒过来写。”

他又扫了张理问一眼,心道:“你以为把副使那个副字给我去了,咱们的梁子就算完了!”嘴上道:“孙大使请了病假,这几日由我暂代大使之职,不知理问大人有何贵干?”他本来也没什么事,正坐在案后看邸报。这时把邸报往旁边一丢,起身从架子上抱出厚厚的一摞帐薄,拿过一本翻看起来。

张理问赔笑道:“我有个同年,在济源当县令。近获一笔银子,今日派人来取,还请刘大使行个方便,把这件事给办了!”顿了一下又道,“咱哥俩也常时间没聚了,晚上我请客,你我不醉不归。”

刘副使暗道:“你办砸了我的事怎么不请客?哦,今天你有求于我了,就要请我的客,跟我不醉不归,我是贱那一顿酒的人吗?”道:“理问大人亲自过来跑一趟,按理说我应该赶快把您交待的事给办了!可是你看”他指了指桌上的帐簿,“马上就要年中盘库了,我得把帐对上一对,这是本职差事,办砸了等于是砸了吃饭的家伙,实在是忙的脱不开身。还请理问大人见谅,是不是容我把帐对完了,再去办您交待下来的事?理问大人放心,您的面子我是绝对要给的,对完了帐第一件事便是办理您交待下来的事!”

张理问脸色不由一沉,心道:“我一个七品官,对你又是口称大使又是赔笑,已给足你的面子。可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道:“刘大使,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济源这笔银子是修缮济渎庙以及接待巡府大人明年求雨用的,是经布政使大人审阅,参政大人过问的,我劝你还是抓紧办,别耽误了巡府大人的事,到时吃不了兜着走。”

刘副使身为库副使,自是知道这件事的。可他也知,这笔银子迟支个二月三月也不会耽误事,况且按照流程,只需一个月之内把银子支付到位就不算失职。他抓紧了办了,不算有功。他延后几天办,也不算有过。听了张理问的话,他勃然大怒,这可是在威胁警告,道:“理问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刘某尸位素餐,还是暗指刘某故意刁难?承宣布政使司支付的哪笔银子不是经布政使大人审阅,参政大人过问的?比这笔款项大得多,也重要的多的都还没办,凭什么先办这件!别人的事都不是事,就你张大人的事是事!凭什么你张大人一来,我就得放下所有差事,抓紧了办你的事!这里是库使办差的地方,不是你张大人办差的地方,我劝张大人还是赶快去办你的差事,别在这里耽误我处理公务!免得到时公务处理不及时,上头责罚下来,我拉张大人给我垫背!”

张理问气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眼见刘副使低头看起帐簿明显不愿再搭理自己,只得对李飞白道:“我们先走吧!”

李飞白点了点头,笑道:“刘大使,不知什么时候能处理我们的事?”

刘副使头也不抬,道:“一天两天对完帐簿我就一天两天后处理你们的事,十天半月对完帐簿,我就十天半月处理你们的事!”

李飞白最烦这种有点小权便故意刁难的衙门作风,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跟张理问出了屋,并给在一旁候着的杨震使了个眼色,让其一会再去试试能不能把差事办了,真若不能那就等等再办。反正,昨天晚上他一盘帐,自己那点钱堪堪够给纳夫,要想把生意做大,还真得在开封拉几笔投资才行。而这也需要时间,那就多待几天,难不成刘副使还能不给他办?

二人走得离那排屋子远了,张理问叹了口气,道:“李老弟,你这次是受了我的牵连!”接着便把他与刘副使的恩怨讲了。李飞白这才知道,中间还有这样的恩怨,气稍稍消了点,可还是气那个刘副使。毕竟,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公事是公事,不能公私不分!见张理问脸有愧疚之色,道:“这是他的不对,怨不得张大人。”转换了个话题又道,“不知承宣布政使司的军器局在哪?”

张理问还道赵学飞想给济源的巡检司添购些火器,却不知李飞白是想去军器局看看人家制火器的流程,道:“我跟军器局大使私交不错,今天夜里叫上他,咱们三个喝酒,到时需要什么火器再谈。”

李飞白知道张理问这是误会了,略一沉吟便知军器局如此危险的行当肯定不在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内,不然张理问肯定已带他前往,又何必今晚约军器局大使。他正要说:“不必了,一会得空我去军器局找他。”忽见张理问的脸色一变,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他顺着张理问的眼睛看去,只见张宪清正领着几个四五品的官朝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张宪清也看到了他们两个,先是一愣随即一喜,朝这边走了过来,道:“飞白小侄,你怎么来了?”

一句话把后边随行的官员以及张理问都惊个不行。

这些人哪个不知张宪清是个黑面包公,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谁也没见张宪清对谁笑过,此时却对李飞白笑,那李飞白是什么来路!而张宪清又称李飞白为小侄,这么说是个官宦子弟,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看来,一会私下里要小心打听,好好结交。

张理问本以为自己被张宪清抓个现行,当值期间不在屋里办事,却领着个外人随意闲逛,一定会被张宪清严历喝斥。可他做梦也想不到,李飞白竟与张宪清认识,而且私交似乎不错!他似乎已经明白,赵学飞为什么会聘请李飞白为幕友了,只需打通了张宪清的关系,赵学飞的抱负岂不是就能得以实现!

第一百零四章 如何补救

李飞白连忙上前行礼,道:“张大人,小侄给你请安了!张大人贵人多忘事,竟忘了小侄今天是来提银子的。”

张宪清一拍额头,道:“你瞧我这脑子,人一老就爱忘事,刚一忙竟把你的事给忘了一干二净!怎么样,事情办的可顺利!”

李飞白道:“有张理问帮忙,事情办的还算顺利。只是刘大使有些忙,暂时还顾不上我这件事,等他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自然就把我的事办了!”

张理问一千个一万个感谢李飞白能在张宪清面前说他帮忙,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小官算是在三品大员面前露了脸,以后有升官的机会,张宪清哪能会想不到他。只是他有些汗颜,自己哪帮李飞白忙了,拖了李飞白后腿还差不多。而且他还倒抽了一口凉气,李飞白后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言外之意不是说,既使有他照应,姓刘的还是刁难,拖着不把差事给办了!

他不由有些得意,暗道:“刘副使啊刘副使,你为什么不卖我个面子把事情给办了,办了不就风平浪静,万事大吉。可你偏偏为难李飞白,以为把我难住了,谁成想把自己搭进去了!”得意罢,他又有些不忍。说实话,他跟刘副使并无深仇大恨!不仅没有深仇大恨,以前关系还说的过去。可仅仅因为一次失误,两人竟发展到这种程度。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刘副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张宪清能做到三品,哪能不明白李飞白的言外之意,眉头不由的皱了皱,道:“飞白小侄,走,到我屋里坐坐!”

李飞白道:“来承宣布政使司,自然得拜访张叔,只是来得匆忙,忘了备些礼物。”

张宪清佯怒,道:“你不拿礼物就对了!若敢拿礼物,瞧我不给你扔出去!”二人说着话,先行离开。其它官员立马把张理问围了起来,纷纷询问李飞白什么来路!

张理问还从来没有过被数个四五品官员围着问话的经历,而且这些官员也没了平常的威严,非常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他一时间如沐春风,却也不知李飞白什么来路,只能实话实说!

几个官员听是济源来的幕友,可惜鞭长莫及,无法追到济源去问个清楚明白。得知张理问与赵学飞是同年关系后,又嘱咐张理问给赵学飞写封信,等问清李飞白的来路后,告知他们一声。

张理问等所有人都走了,这才转身急奔来到库大使屋里。

刘副使本不想搭理张理问,张理问却一把将帐本推开,按住他的手道:“你要死要活!”

刘副使还道张理问恼羞成怒,要跟他拳脚相向,问道:“你什么意思!”

张理问道:“你得罪我没有关系,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济源来的这位小友!刚刚,我跟他在衙门里闲转,竟然碰到了张参政张大人。你知道参政大人问他叫什么吗?叫飞白小侄。你又知道他问参政大人叫什么吗?张叔!现在,二人已去参政大人的屋里说话,估摸一会就有人来找你问罪,你好好想想该么补救吧!”

刘副使十分想说:“就凭他一个济源来的小小幕友,也敢跟张参政称侄叫叔,张理问,你骗鬼呢吧!”可他没说出来,因为张理问的表情神色告诉他,不是跟他开玩笑!张理问说完话就走了,刘副使坐在那里却如坠深渊,额头上冷汗不断,一停在问自己:“该如何补救!”

李飞白跟张宪清来到一处院落,直接来到会客厅。二人分宾主坐下,待差役奉上茶,张宪啜了一口,问道:“可找到那个叫纳夫的佛朗机人!”

李飞白笑道:“找到了!”

张宪清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李飞白昨夜喝完酒已经太晚,今晨又赶来承宣布政使司,根本没有时间寻找。听李飞白说找到了,他“哦”了一声,李飞白便接着往下讲,道:“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无巧不成书。我送钱大哥回卫所,扭头就看到有人赶着个马车从身旁经过。那家伙人长得胖模样又怪,一眼便认出是纳夫。原来他知道骗的主不对,怕你老找他麻烦,正想悄悄出城溜走呢!我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张宪清笑道:“这个佛朗机人也太谨慎了!想我每天重要的事情都处理不完,又哪会去找他的麻烦。银子给他了吗?”

李飞白道:“给了!不过,他说他的眼镜本来只卖三两银子,可惜大明朝的人不识货,见他卖的价格低,就以为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年多了一件也没卖出去。他是实在饿晕了头,不得以才卖高价冒充水晶的。”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锭二两的小银,递给张宪清,接着又道,“他说大人的五两银子是不敢收的,只收三两。还说希望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随便换一个三品官,让他去拿二两小银都是不会拿的,因为二两银子他们根本看不上眼。张宪清不是其它三品官,为官不贪不占,既是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弃之不拿。他将二两小银收到怀中,叹道:“这么好的东西才卖三两,如果能大量制作,我大明的老朽们就有福了!”

李飞白道:“我已说服纳夫,让他跟我一起回济源制玻璃做眼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大量制作这种眼镜。”

张宪清一喜,道:“可有什么难处?有我能出上力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

李飞白心道:“我最大的难处就是没钱。你能给我十万八万两银子吗?不能!因为你连八百两都拿不出来,更别说十万八万两了。”嘴上道:“其它的倒也没什么难处,就是缺工匠。”

张宪清道:“工匠我倒能给你想想办法。但你让人家举家迁往济源,只怕难度不小。”

李飞白眼前一亮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叔就对那些工匠说,只要干得活我能满意,一个月二十两三十两银子我也愿掏!”

张宪清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三五十两,一个工匠都能拿跟他一样的钱,何愁没有人去。他道:“你要真能拿出那么多的钱,工匠们肯定愿意前往,只怕……”

李飞白道:“张叔放心,小侄说的出就能做得到。”

张宪清点点头,道:“不知你需要哪方面的工匠?”

李飞白道:“我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无论是哪方面的工匠,只要是有绝活的,我都要!”

张宪清笑了笑,没在说什么,冲院子里喊了一句:“白经历可在?”

一个从六品的官员从外边匆匆而入,拱手行礼道:“下官在!”

张宪清道:“烦请白经历陪我小侄去一趟库大使处,把差事给办了!”

白经历道:“请张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把事情办妥。”

第一百零五章 慷衙门之慨

白经历名叫白仲德,他这个经历管着整个承宣布政使司的出纳差事,衙门里各库自然也归他管。

白经历在承宣布政使司兢兢业业干了十多年,方从从七品的都事,升到从六品的经历。前些日子已有风声传来,今年他很有可能去干个从五品的知州。名单已定下来,只待左右布政使以及参政再议上一议,把名单送往吏部,就算是知州坐稳了。岂料,在这个节骨眼上,库房竟给他捅出这么个篓子出来,张宪清一生气,知州不就成了泡影。

当跟自己交好的官员告诉他,库房的刘副使刁难一个济源来办差的,这人却跟张宪清认识,似乎关系还不错时,他整个便如坠冰窟,守在张宪清的门外,惶惶如丧家之犬。

好不容易,张参政终于与李飞白说完话,并把叫了进去,让他陪李飞白去把差事办了。可张宪清却对他说出“烦请”二字!

如果张宪清骂他一顿,斥责他御下不严,他会长舒一口气。可张宪清却跟他如此客气,还“烦请”他!

在衙门混了这么多年,他哪能不知道这里边的道道。如果上司骂你,说明还把你当自己人,看似生气其实并不生气,事情也就过去了。但若上司跟你客客气气的,那就是生气到了极点,把你当外人。

白仲德心里直骂刘副使的十八代祖宗。按说刘副使平常不是这样的,几乎不会刁难找他办差的官吏,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这就叫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你平时表现再好又能怎样?一次表现差撞到上司手上,一百次的好表现都弥补不了。还想把副使那个副字去掉,这次连使字一块去掉吧,回家过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生活吧。

白仲德的肺都要气炸了,脸上却没流露出来。济源的县令赵学飞他是见过的,县丞主薄典史虽没见过,可瞧李飞白小小年级,真要书读得好,还考进士呢,没道理去干这些差事啊!他摸不清李飞白的大小头,也不可能以六品之尊去称一个七品以下的官为大人,只得客客气气的道:“请,李公子这边请!”一边带着李飞白去找刘副使,一边盘算这件事该如何弥补。

很快便到了库房,白仲德也不客气,推开房门便要怒斥刘副使,却见刘副使正在屋里客客气气招待着一员小吏,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十分的殷勤。

那员小吏见他们两个进来,连忙冲他行了个礼,道:“大人好!”又对李飞白道:“小的不负重望,终于把这件差事给办妥了!”

白仲德一愣。不是说刘副使故意刁难吗?这哪里有一点刁难的意思。他疑惑的去看刘副使,刘副使连忙解释:“白大人,刚刚这位济源来的同僚前来提银子,下官手头上刚好有件事没处理完,便怠慢了同僚,可能让这位同僚起了误会。这不,下官手头上的事一处理完,连忙把这位同僚的差事给办了,这就带他们去提银子去。”

白仲德点了点头,道:“先别急!我记得咱们还有笔嘉奖的银子没有发出,数量应在一万两之上。”

刘副使道:“回大人,是一万两千两。”

白仲德道:“济源的赋税年年及时上缴,从不拖欠,当为其它县的楷模。我觉得,这笔银子应该嘉奖给济源,好让其它县都以其为榜样,及时上缴赋税。”

刘副使从白仲德进门的那一刻,就知张理问所言不虚,李飞白确实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他暗自庆幸自己见机够快,张理问一走便赶快叫杨震进来办理领银手续,若是还像之前摆出一副“门难进,脸难看”的模样,现在只怕白仲德已让他脱下官服滚蛋了。此时,听白仲德还要给济源追加一万两千两的银子,更加确认李飞白不简单,不然就凭济源县每年拖拖拉拉才交上的那点银子,轮谁也轮不到这等小县得这笔银子。管他呢,又不是花他的银子,慷衙门之慨谁不会,立马道:“白大人高明,如此一来,其它县肯定不会再拖欠赋税,为了得嘉奖,争着抢着把赋税送来。只是,事出仓促,领银子的手续……”

白仲德道:“手续你不用管,先把银子支付了再说,回来我会补办的!”顿了一下又道,“济源离开封虽不能说千里迢迢,但也路途遥远,能一次把银子拉回最好,难不成还让人家跑两趟不成!”

杨震惊讶的合不拢嘴,没想到李飞白不仅在济源有关系,到了开封还有关系,而且关系如此过硬。从来都只听说,领银子只会东索西扣,一万两不破费个三五百两,根本提不回来。谁见过,他们这次来领银子,不仅一文不少,还多出一万两千两来。李飞白有如此手段,以后必需得紧紧跟随。

刘副使点头称是,一行人前往银库提银子。库老见带头的是白仲德,哪敢索要银两,慌忙指挥库子抬了四口大箱出来,打开箱子查验一遍,道:“满柜三口,一口百两大银六十锭,合银一万八千两。半柜一口,百两大银四十锭,合银四千两。总计两万二千两整。”

李飞白让杨震查验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装上大车,告辞离去。

刘副使小心问道:“白大人,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白仲德摇头道:“我也不知!”又道,“你这次能躲过大劫,最该谢的就是给你通风报信那人,他简直就是你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刘副使心中暗道:“是啊!若非张理问通风报信,今天自己势必大劫难逃,晚上一定得请张理问喝酒,冰释前嫌。”道:“一会大人面见参政大人,还望替下官多美言两句。”

白仲德道:“这还用你交待!”说罢,快步离开,赶往张宪清处。

张宪清听了事情经过,没有说什么。官场上的事他懂,根本没有秘密可言,肯定有人通风报信。只要事情办妥了就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大罪,还没抓到现行,给一个教训也就是了。

接着又听了多给济源一万两千两的事情,他还是没说什么。银子嘛,给谁不是给,给其它县,当官的就给你挥霍了,也听不到个响。给济源说不定还能办成什么事!不为其它,就为济源有个李飞白。他也看出来了,李飞白是个想干事情的人,别的不说,仅是要做眼镜就是利国利民的事情。要做事情就得有钱,真能做出事情来,一万两千两又算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拿出眼镜,罩在眼上开始看邸报。白仲德知趣的告退离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不曾见过这等待遇

李飞白本想把两万两千两银子送往大兴号钱庄,然后由钱庄开张银票,等到了济源再去大兴号钱庄的分号提取银子。如此,既安全又省事。

可听说大兴号钱庄要收取八百两的运输保管费后,他不由的想骂娘。八百两啊!那可是八十万块钱啊,就这么短的路途,又没有山贼强盗,你们就敢收这么高的费用,抢钱吗?

我把钱存到你这里,不收你利息也就罢了,你竟敢收我这么多钱!

李飞白当即决定,反正自己有马车,那就自己把钱运回去。只是还得在开封呆上几天,得好好保管这笔银子,莫让遭了贼。

回到客栈,几人把银子搬上楼,与玉米烟叶种子这两样宝贝放在一起,并让秦猛几个严加看守。

吃了中午饭,李飞白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唐心庵谈一谈,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他特意换了身衣服,下楼打听大兴号总号的位置。没想到大兴号总号竟不在开封城内,而在开封府下边的一个县里。听大兴号开封分号掌柜的描述,总号依山傍水,占地千亩,往来船只如过江之鲫,院落青砖箭垛,有房数百间。

李飞白有些不信,这哪是总号,这简直是个城堡。想着自己还得出城去找唐心庵,他不由气馁,一来一回只怕得四五天。谁知当他问唐心庵是不是在总号,掌柜的却说:“唐总掌柜为做生意方便,一直常驻开封城。”

李飞白连忙问在什么地方!

掌柜的道:“在唐家胡同!”

李飞白又问:“唐家胡同哪家宅院!”

掌柜的奇怪的看了李飞白一眼,就像在打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过了好一会才道:“唐家胡同哪家宅院?没听见叫唐家胡同吗?整个胡同都是我们总掌柜的。”又道,“小兄弟打听的这么清楚,是想见我们唐总掌柜?”

李飞白点头。

掌柜的摇头道:“我劝你还是别白废这番力气,每天想见我们总掌柜的海了去了,他哪有空搭理你。”

李飞白道:“试试吧!万一你家总掌柜愿意见我呢!”说罢,跟掌柜的告辞,绕了半个开封城,方来到唐家胡同。

唐家胡同虽叫胡同,却一点也不小,能并排过下四辆马车。唐家胡同确实应该叫唐家胡同,因为整个胡同是由两家的院墙围成的。左手边是周王府的后院墙,右手边是唐宅的前院墙。整条胡同,除了周王府开了个后门,就只有唐宅的前门,不叫唐家胡同又叫什么?

胡同靠近唐家院墙一侧停着一溜马车,若非胡同够长,只怕这溜马车能一直排到官道上,阻塞官道上的交通。

马车夫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见李飞白徒步而来,还道是瞧热闹的小孩,谁也没空搭理。若是此时有人告诉他们,李飞白是来见唐心庵的,只怕会笑掉他们的大牙。连辆马车都没有还想见唐总掌柜?做梦吧!

李飞白来门唐家大门口,门子把他拦了下来,问道:“干什么呢?”

李飞白道:“来见唐总掌柜的。”

门子道:“你是大兴号的掌柜,还是别号的掌柜?”

李飞白道:“是别号的掌柜!”

门子道:“进院左拐,在院子里登记后等着。”

李飞白进大门便看到,甬道两旁各有一座院落,门口摆着一张桌子,上边放着三本册子,桌后有个门子守着。

两个院子里各有十来号人,或立或坐,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李飞白暗道一声:“莫非这些都是等着面见唐心庵的?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他朝左手边的院落走去,院门前立着个牌子,上书“别号掌柜暂歇处”。

桌后门子问道:“哪个县的?”

李飞白道:“济源县的!”

门子便拿过封皮上写着“下”的册子过来,从前往后翻着,去找能登记的空白处。这时,院子里传来话声,有的道:“济源?没听说过啊!”有的道:“怀庆府治下的三等小县。”有的道:“如此小县能有什么生意跟唐总掌柜合作?”有的道:“我一上等县的掌柜都等了十五天,他一下等县的岂不是要等的猴年马月!”

门子也笑道:“我先给你登记一下,大概需要排到三十天后,你等过了二十天,每天早上过来询问一声,能轮到见你时,再来院子里歇息,等着我家总掌柜面见。”

李飞白哪能等得了那么久,正要张口说话,只听门子问道:“一年生意流水有多少银子!”便答:“大概六万余两。”

这时院子里的人又有话说了。有的说:“就济源那小地方,也配有每年六万余两的生意?”有的说:“我敢肯定,绝对是在吹牛。”有的道:“唐总掌柜又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一定能识破他是吹牛。如果他到唐总掌柜面前还敢如此吹,那就有好戏看了!”

门子倒没说什么,只是道:“生意做的不小,这样看来你十天之内就能见到唐总掌柜!”说话间,把写着“下”的册子合上,取过写着“中”的册子打开!

十天虽比三十天提前不少,但李飞白还是等不及,正要开口说话,只听门子又道:“不知贵号怎么称呼,掌柜的又如何称呼?”

李飞白道:“我的铺子叫李记石雕铺,我叫李飞白!”

院子里的人再次开口。有的道:“听听,我就说他吹牛吧,你们还不信。一家小铺子,怎么可能做六万两的生意!”有的道:“就是!六万两的生意绝对称得上号了,怎么还会叫铺!”其它人也要张口说话,忽见门子脸色陡变,道:“你再说一遍,你的铺子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

院子里的还道门子也识破李飞白是在吹牛,乐呵呵的站大那里,等着好戏上演。

李飞白道:“我的铺子叫李记石雕铺,我叫李飞白!”

门子惊道:“唐总掌柜早有交待,说若是济源的李记石雕铺掌柜的李飞白掌柜前来,不用通报,直接带你过去见他。”说话间,已把桌上的册子合上,人也站了起来。

院子里等着瞧热闹的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李飞白小小的一个石雕铺老板,为何唐心庵如此看重。他们中有些人的生意,一年能做到十几二十万两,也不曾见过有这等待遇。

门子从桌后转了出来,朝李飞白拱了拱手,还没领着李飞白向里边走,一个伙计匆匆赶了过来,冲院子里边的人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道:“各位掌柜的,唐总掌柜突然遇到点事,原定今天下午的会见暂时取消,还望各位掌柜的都先回去,明早再来。”

大兴号各店掌柜们没什么意见,外号掌柜的便不干了,道:“我们从早上等到现在,就这么一句话把我们给打发了?”

传话的伙计面无表情的道:“能等的就等一天,不能等的也随便!”说罢,转身就欲离开。

第一百零七章 唐子兰

门子慌忙上前两步,低声道:“唐爷,有个掌柜只怕总掌柜今天必需见上一见。”

伙计的眉头就不由皱了皱,暗怪这个门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他都说过唐总掌柜今天有事概不见客,这个门子为何还要让总掌柜见客?莫非这个门子收了人家的好处?

唐心庵驭下极严。凡在他大兴号干活的人,都开了极高的工食银子,有的每年能拿到的银子甚至比四五品的大员拿的还多,为的就是杜绝这些人暗中捞好处,干出有损大兴号利益的事来。

银子拿得多,惩罚来的自然也重,凡敢背地里收受好处,别说自己这辈子无法再在大兴号干活,就是他的子侄以及沾亲带故的都甭想再来大兴号干活,因此大兴号的人谁也不敢暗中收受好处。

伙计不相信这个门子敢收好处,这么说这位贵客不一般,已重要到唐总掌柜不得不见的地步。他道:“是谁?”

李飞白哈哈笑道:“唐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咱这才几天没见,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得我了!”

伙计姓唐名子然,瞧着似乎仅仅是个伙计,其实身份极其不一般。因为他是唐心庵正儿八经的侄子,而唐心庵只有个掌上小明珠而没有儿子,就刻意把他带在身旁仔细培养,待唐心庵百年之后,大兴号的生意十有八九会交到他的手上。

唐子然这时也认出李飞白来。纵然唐心庵百般交待,切不可小瞧了李飞白,但他怎么样都高看不起李飞白。一个小县的小掌柜,既使一年能做六万两银子的买卖,还不是因为大兴号的照应,这样的人如何让他高看。不过,唐心庵也交待过,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来见他,都无需通报,直接引着来见。对于唐心庵的话,他可以心里不屑,面子上还是要听的,只得道:“原来是李掌柜来访,这就跟我来吧!”

二人朝宅内而去,一直穿过五六座院落并两三个花园,才来到一个小院落。此院落也是四合院的形式,正对院门是会客的堂屋。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唐心庵正一脸怒气的瞪着旁边坐的一位少女,而那少女毫不示势,也气忽忽的瞪着唐心庵。

唐心庵道:“那可是周王的嫡长子,你嫁过去就是郡王妃,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怎么那么倔呢!”

那少女道:“什么王爷郡王的,平常连王府都不能出一步,敢擅自出开封等同于造反,那不是相当于坐牢吗?爹,你到底怎么想的,只想着自己攀上周王的高枝,做生意以后更加的顺风顺水,就不管女儿的幸福了吗?就这样狠心把女儿送进监狱!”

唐心庵怒道:“胡说,让你做郡王妃怎么就是把你送监狱了!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就这么定了!”

那少女道:“要嫁你嫁,反正我不嫁!你若逼我,我就离家出走。你敢拦我,我就自杀!”

唐心庵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怒瞪少女。那少女也气呼呼的怒瞪着他。

李飞白暗道一声,自己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唐心庵盛怒之下哪有心思听他的发财大计。可既来之则安之,已经到了这里,还能打道回府不成!

唐子然这时进了屋,走到唐心庵面前道:“总掌柜,有贵客想要见你。”

唐心庵的眉头一皱,一副怪罪的模样看了唐子然一眼。唐子然接着道:“是济源来的李飞白掌柜。”

唐心庵皱起的眉头立马舒缓,冲少女道:“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客人谈。”

那少女道:“天下无不可让人知之事,我就坐在这里听听怎么了?难不成你要谈的是杀人放火的事,还怕我告官不成!”

唐心庵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出屋子,见到李飞白已把手拱了拱,道:“小友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飞白拱手道:“小子不请自来,还望老掌柜见谅!”

唐心庵道:“小友客气了!”说罢,把李飞白往屋里请。

李飞白佯装才看到少女,惊道:“唐总掌柜,这位貌若天仙的小姑娘是谁?”

唐心庵道:“这是我小女唐子兰!小孩子家不懂事,还望小友不要怪罪!”

李飞白道:“原来是总掌柜的千金,难怪模样如此俏丽。也只有总掌柜这样玉树临风的人,才能生出如此秀丽的女儿来。”

唐子兰瞪了李飞白一眼,道:“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好人!”

唐心庵怒道:“放肆!有你这么对待贵客的吗?还有没有一点家教!”

唐子兰眼圈一红,泪差点流出。她沉默不语,把脑袋一仰,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

唐心庵道:“小友请坐!”

李飞白在唐子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唐心庵则在中堂主位坐下,道:“小友这次前来开封,是不是石雕上的事有什么麻烦,前来解约的?真若是那样,也没什么,只当之前你我开了个玩笑,不算数就是!”

李飞白道:“唐总掌柜如此说,就太看不起我了。别说石雕上的事一点麻烦也没有,并且进行的十分顺利,绝不会误了唐总掌柜的事。既使遇到了麻烦,我也会按约办事的,不会说话不算数!”

唐心庵一见李飞白,就以为李飞白经过这几天之后,发现自己是吹牛,一年内根本做不出那么多石狮子来。这次来找他,是来讨饶的。听了李飞白的话,他倍感意外,“哦”了一声,暗道:“那小友这次来开封,所为何事?”

李飞白道:“我已被济源县令聘为幕友,这次来开封是去布政使司提一笔用于修缮济渎庙的银子。”

唐心庵略略吃惊。凡幕友,都是多多少少有些真本事的人,一个县令不会随随便便聘一个幕友。李飞白既被聘为幕友,想来是个有本事的人,除非赵学飞眼睛瞎了,才会聘一下没本事的人。一个能过五关斩六将,当上七品县令主政一方的人,会是个瞎子吗?不会!由此可见李飞白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之前估计有些小瞧此人了!道:“可去见钱镇抚了?”

李飞白道:“昨夜便是跟钱镇抚喝的酒!”

唐心庵心中一喜,道:“今晚老朽做东,能否把钱镇抚请出来,咱们三个大醉一场!”

李飞白哪能不知唐心庵的心事。他来是跟唐心庵做生意拉投资的,不是来当掮客的,道:“昨夜我送钱镇抚回去,钱镇抚就说自己公务烦忙,我走的时候不用跟他辞别。想来,晚上是请不出来的。”

第一百零八章 晶莹剔透的种子

唐心庵倍感失望,道:“不知小友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

李飞白便从怀中掏出三盒清凉油来,道:“唐总掌柜,唐小掌柜,还有这位唐兄,这是我联合原太医院的王定一王御医,共同研制而成的清凉油。有止痒消疼、消炎去烫、提神醒脑等攻效,你们三个看看,是否能放在大兴号药铺出售。”

唐子然不乐意了,道:“我们药铺是卖治病救人的药材的,不是卖你这种随街吆喝,包治百病的大力丸的!我说李掌柜,咱能不能脚踏实地一些,我们大兴号已给你六万多两的生意做,咱把这笔生意先做顺了再说其它的生意,别动不动就有门生意来跟我们合作,当我们是冤大头吗?”

唐心庵也是这个意思,但怪唐子然说话太直,会伤了李飞白的面子。他轻咳一声,制止唐子然再说下去,道:“王定一王御医的医术,我也是有所耳闻。此清凉油既是他制的,想来是不错的。不过真有那么多的功效?又能止痒消疼,又能消炎去烫,又能提神醒脑?”

李飞白还没开口,唐子兰先开口说话,道:“能不能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她已打定唐心庵不改变心意,她就不让唐心庵顺心的主意,不管什么事都跟唐心庵对着干,接着道:“有没有消炎去烫的功效我不知道,反正能止痒消疼。”说罢,露出雪白如藕的胳膊,用葱葱玉手沾了点清凉油慢慢涂抹一个小红疙瘩,又道:“一抹就不痒了!”

唐心庵把盖子揭开,凑到鼻子端闻了闻,只觉一股药香清凉透过鼻子直达全身,因怒而晕晕沉沉的头一下子清心舒畅许多,道:“东西是好,可世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就是不知能卖出去不能。”

李飞白道:“昨日我去找钱镇抚,钱镇抚试了清凉油之后,大赞其妙,对军队十分有用。他当即定下一千盒,要给卫所的每名兵卒都发上一盒,并要去游说其它卫所乃至兵部,将天下的兵卒每个都能用得上这种好东西。”

唐心庵本来还十分犹豫,一听钱子俊都说好,马上道:“清凉油购入多少钱,卖出又多少钱?一年能有多少产量!”

李飞白道:“你们的购入价为七文钱,卖出价当在十文钱,一年产量在数十万盒与一百万盒之间。”顿了一下,又道:“目前用木盒成本高了点,回来我们会研究用其它东西代替,可以把购入价控制在三文钱之下。更会用银子、黄金、甚至如水晶的玻璃来做盒子,那样一来成本虽说高了许多,但卖出价能提高许多,一个卖三两五两甚至十两八两都不成问题,利润空间将会极大!”

唐心庵听李飞白的话里虽有几个没听过的名词,但略一思考也能听得明白,心中算了笔帐后,道:“我首批要五万盒,然后看售出情况如何来定每月所需的量。至于银嘛,一月一结,你看如何?”

李飞白对清凉油十分有信心,当即同意。接着又道:“我还有几门生意,只是苦于无钱投入,没办法实行。所以想跟唐总掌柜的谈谈,看咱们能不能合作。”

唐心庵的眉头微皱,很是不快。说实话,他也觉得李飞白这是好高骛远。首先,两人的石雕生意才开头,都还不知李飞白能否按时交货,李飞白又来说了门清凉油的生意。他是看钱子俊看好清凉油,要在军中销售,这才同意在药铺销售。其实清凉油能卖出去不能卖出去,他并不关心,毕竟五万盒全都滞销也赔不了多少钱,不过就是三百多两银子。他只是想借此好跟钱子俊多交往交往,毕竟两人干着同一门生意,约出来吃饭喝酒也是个由头。

可现在李飞白还要谈合作,这不是正如唐子然说的那样,把大兴号当作冤大头了,动不动就来他这里诳银子。但,李飞白的身份太过特殊,跟钱子俊的关系不一般,他也就强忍住心中的不快,道:“说来听听!”

李飞白道:“唐总掌柜知道玻璃吗?”

唐心庵的大兴号遍布大江南北,沿海地区自然也有分号,那些掌柜的来开封禀报经营情况,也会把沿海地区的稀奇玩意带过来让他瞧瞧。所谓的玻璃不就是玻璃珠吗?小孩子的玩意,售价还不低,假作宝石蒙个不识货的人还行,真正懂行的人谁会要,能有什么销路。

他道:“知道!”

李飞白道:“我准备开个做玻璃的厂子?”

唐心庵道:“什么是厂子?”

李飞白道:“厂子就是跟治铁所一样的地方,就是做玻璃的地方。”

唐心庵“哦”了一声,道:“你会做玻璃?”

李飞白实事求是,道:“不会!”

唐心庵道:“这么说你有做玻璃的工匠了?”

李飞白点头道:“是有那么一个!”

唐心庵道:“你是听他说自己会做玻璃,还是亲眼目睹他会做玻璃?”

李飞白道:“听他说自己会做玻璃!”

唐心庵便笑了,道:“小友,我劝你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别投入一笔钱却做不出玻璃来,后悔就来不及了!我对这个生意没兴趣!”

李飞白道:“那咱们卖种子吧!”

唐心庵道:“卖什么种子?”

李飞白道:“粮食的种子!”

唐心庵又笑了,道:“我大兴号就是靠买卖粮食发的家,对种粮还是有所了解的。从古至今,种子都是农户自留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买种子有人卖种子的。”

李飞白道:“唐总掌柜既然对种粮十分熟悉,那我就不过多解释。我就问唐总掌柜一句,咱大明每年是种一季粮食,还是种两季粮食。”

唐心庵道:“南方通常种两季稻米,咱们北方大多只种一季麦子,不过有的地方也会种一季小米,只是觉得产量太低,有时还会影响麦子的播种,种的人不是很多。”

李飞白道:“我这种子在麦收后播下,种麦前收割,不会影响麦子的播种。而且产量极高,一亩大概能产六七百斤。”

唐心庵对一亩能打多少麦子十分清楚,上好的田也不过两百来斤三百来斤,从没听过能打六七百斤的。当即感了兴趣,道:“你的麦种一亩能打六七百斤?”

李飞白道:“我的不是麦种,不过也差不了太多!”

唐心庵道:“你身上可有?拿出些让我看看!”

李飞白便从身上拿出几粒种子来,递给唐心庵。唐子兰见那种子晶莹剔透十分喜人,道:“也给我几粒瞧瞧。”

李飞白便又掏出几粒递了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三十万两

唐心庵分辨粮食的好坏有自己独特的方法,那就是直接拿在嘴里嚼咬,细细品味粮食那种独特香味。小麦如此,大米如此,五谷杂粮亦如此。

他拿着一粒玉米细细端详,习惯性的放到嘴里去咀嚼,以为玉米跟小麦大米一样,只需轻轻一咬,就能咬碎了嚼出香味,谁知玉米粒太过坚硬,这一下差点把他的老牙给咬了下来。

唐心庵暗暗摇头,道:“你确定这真是给人吃的?不是喂猪的饲料?”

李飞白对玉米如何食用,除了熬粥以及做玉米窝头外,也不知还有什么实用方法,道:“虽比不上小麦与大米,能做出精致的食物,但遇到灾荒之年,是上等的备用食物。”

唐心庵便对玉米失去兴趣,试问谁会对玉米这种成不了主粮,仅是饿时充饥的东西会买种播种,道:“还有其它生意吗?”

李飞白又说了几种,唐心庵看不到实物,仅凭描述实在提不起兴趣,便打了个哈欠。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已十分明显,是在告诉李飞白,他都不感兴趣,如果没有其它的事的话,就该识趣告辞离去了。

李飞白如何看不出唐心庵的意思,本来还想着跟唐心庵敲定几笔合作之后,宾主相谈甚欢时,他再指点唐心庵一二,让唐心庵的银铺做成天底下最赚钱的银铺。现在一笔合作没谈成,可见唐心庵对他极不感冒,对他的生意没什么信心,此时再谈如何存银贷银无异于自讨没趣。可就让他如此放弃,也实在不甘,便打算最后一搏,道:“之前说的生意都小打小闹,也怪不得唐总掌柜瞧不上眼。我还有项大生意,说出来唐总掌柜一定感兴趣。”

唐心庵道:“这是最后一门生意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道:“说来听听!”

李飞白道:“不知唐总掌柜对军火感不感兴趣?”

唐心庵一愣,道:“军火?什么玩意!”

李飞白道:“简而言之就是火铳!”

唐心庵一怔,只听李飞白接着道:“昨天去卫所,沾钱镇抚的光,我有幸开了几铳。不过,现在军中火铳的落后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着诸如装填麻烦,等待发铳时间过长等诸多不便,还不如我在济源碰到的一个衙役制出来的火铳方便快捷。我觉得咱们要是能出笔银子,建个军器厂,造出比军器局方便快捷数倍的火铳,绝对能发一笔横财。

“我已盘算过,一支火铳卖十五两银子,咱大明的军队人手一支那就是两百万支往上的生意。而造一支火铳需要多少成本?一两银子都不到,咱就算他五两银子,也有十两的赚头。两百万支是多少赚头?两千万两!”

唐心庵哈哈笑了起来,道:“小友,两千万两确实诱人,把我大兴号全卖了,也卖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咱且不论是否能不能真卖这么多银子,就算能,可你知道军队的火器都是从军器局买的,并不允许私人造火器,更不会从私人手上买火器吗。既使允许私人造火器,也会从私人手上买火器,我做了一辈子买卖,告诉你一个亘古不破的真理,民不跟官斗。你一个私人造火器,并且造的比官方还好,让军队去你那里买而不去军器所买,你这不是砸人家的饭碗摘人家的官帽,人家能轻饶了你?所以,我劝你还是脚踏实地,先把石雕与清凉油这两门生意做好,等有了钱再想别的营生。别好高骛远,这也想干那也想干,最后闹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追悔莫及!”

李飞白甚是失望,道:“我原以为唐总掌柜能把生意做的如此大,想必是个极有远见的人,这才来送笔财富给你。没想到唐总掌柜的眼光也不过如此,白浪费我许多口水,既然如此,那小子就告辞了。不过我也告诉唐总掌柜一句,多则五年少则二年,你就会为今天的决定追悔莫及!”说罢,起身拱手就要离开。

唐子兰忽然开口道:“且慢,他对你的生意没兴趣,我对你的生意有兴趣。就今天你所说的生意,全干下来,需要多少钱!”

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飞白当即道:“最少也得十万两银子!当然,本大利大,你能投多少,我都敢保证,五年之内让你的银子翻上数倍!”

唐心庵不由生气,既生气唐子兰跟他作对,又生气李飞白牛皮吹得过响,道:“好大的口气!正德爷开皇庄时,也没见有过如此暴利的生意。”

李飞白道:“正德爷开皇庄无此暴利,那是因为他老人家没遇到我!”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拿钱的主,自是不愿旗过,也就不怕得罪了唐心庵,道:“唐小掌柜愿拿多少银子!”

唐子兰道:“我的私房钱还有三十万两,全拿出来跟你合作生意!”

李飞白吓了一跳,没想到唐子兰的私房钱就有三十万两,人跟人真是没办法比,一比能把人给气死。想他为了筹银子急得焦头烂额,而人家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十万两来。

唐心庵喝道:“我看你敢!”

唐子兰道:“我为什么不敢!这钱是我娘临死留给我的,难不成爹爹还要贪图不成?”

唐心庵气得话都说不顺溜,道:“谁……谁说我要贪图你的银子?你是我的亲生闺女,你要多少银子我都会给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又怎会贪图你的银子!”

唐子兰道:“既然不贪图,又何必管我如何花!”

唐心庵道:“你的银子你想怎么花,我又怎会去管?可这件事不成!爹爹也是做生意的老手,在大明绝对排在头十位,以爹爹的经验来看,他说的生意没有一桩是靠谱的,你把钱给他,那不是把钱扔到水里吗?而且连响都听不到一声!”

李飞白不乐意了,道:“唐总掌柜,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凭什么就一口断定我的生意没有一桩靠谱的?”

唐心庵也不搭理,接着劝唐子兰道:“其实三十万两扔就扔了,爹爹也不放在眼里,大不了再给你三十万两。可经此事之后,你的名声将会受损,会被别人误会成缺心眼的败家娘们,那谁敢娶你?”

唐子兰冷笑一声,道:“如此正合我意,我还巴不得姓朱的郡王不敢娶我呢!”

唐心庵一下明白,唐子兰并非是看好李飞白的生意而执意出钱合作,其目地竟在这里。他一下爆怒,道:“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高兴!”说罢,离座起身,气忽忽的走了。

唐子兰目送唐心庵离去,眼圈一红,泪便流了出来。

李飞白尴尬一笑,道:“要不,就算了吧!”

唐子兰用袖擦了擦眼泪,道:“算什么算?难不成我唐家还有说话不算数的孬种吗?我说拿三十万两就拿三十万两,你住哪家客栈,我这几天把钱准备好了,就去找你!”

李飞白说了客栈的名称,道:“难得唐小姐信任,你放心,我必在两三年内把三十万两银子变成三百万两,让你在你爹面前挣回面子。”

唐子兰心道:“我只盼你别把银子给赔光了,留下一万两万两让我下半辈子生活就成。”苦笑道:“你在客栈等我五日,我五日内必将银子送去。”

第一百一十章 唐寅

李飞白回到客栈,杨震等人询问什么时候出发回济源。

李飞白道:“再等五日。”

杨震等人询问缘由,李飞白呵呵乐了半天,道:“等财神!”

杨震等人皆一头雾水,不知李飞白说的财神是人呢还是真的神仙。

自此,李飞白便整日跟李时珍混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胡侃。李时珍人小觉多,等李时珍睡着的时候,他就出去溜达,着重去的便是青楼,可一直没碰到钱子俊说的画技极高的疯老头。

其间,他又去找了一次钱子俊。这一次,两个守营门的兵卒甚是知趣,通报都不通报一声,直接让他进去。

李飞白在钱子俊的引领之下,把不足一千盒之数的清凉油交给一名武官,那名武官拿出七两银子。少是少了点,可毕竟是做成的第一笔清凉油生意,李飞白还是挺高兴的,晚上请钱子俊与那名武官喝酒,花了十两银子。

出了酒馆的楼,李飞白与钱子俊以及那名武官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往客栈走。经过一家青楼时,忽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正站在青楼门口,央求着老鸨什么?

李飞白打了个机灵,暗道:“莫非此人就是钱子俊口中说的画技极高的疯老头?”他凑上前去看。只见那老头手里拎着一副刚画好不久的小画,尺寸大概一尺见方,上边是个正在赏花的仕女。

画的怎么样?他不懂分辨,不过上边落款上写的字实在漂亮。这时,他已有六七分确定,此人正是自己要找到画技极高的疯老头,于是站在旁边观瞧。

老鸨嘿嘿发出冷笑,道:“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当然会让客人进去,可你有钱吗?”

老头道:“我这画可比钱贵,一副换个几百两上千两也不成问题,如今只是换你这里的姑娘陪一宿,你是占大便宜了。”

老鸨啐了口疼,道:“我呸,你个糟老头是不是失心疯啊!说话疯疯癫癫的,一副画的假姑娘就想换我们的真姑娘?还换个几百两上千两不成问题,我看能卖个十文八文的已谢天谢地了。赶快走,别站在这里耽误我们做生意,再不走,我就叫人把你打走!”

李飞白道:“且慢!可否让我看看画!”他早已明了世人只敬衣衫不敬人的道理,此时身上衣着十分华丽。老鸨看他气度不凡,是个有钱的主,便不再说话。

老头甚是高兴,把画往李飞白手里一塞,道:“你快看看!若能看中,我便宜点卖给你,只当结个缘!”

李飞白便胡乱看了一眼,道:“好画!此画别说卖几百两上千两,就是卖上万两也不成问题。”

老鸨目露警惕之声,深怕两人是骗子,李飞白是老头请来的托,来此是骗银子的,心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就是不上当!”

李飞白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可惜我现在只有五十两银子,不知老先生是否能够忍痛割爱!”

老头把手一伸,道:“画归你了,银子拿来!”李飞白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老头一把夺过,扔给老鸨道:“这下我能进去了吧!”说罢,一头钻进青楼。

李飞白一下目瞪口呆。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认定面前这人就是钱子俊口中那个画技高超的疯老头,见其被老鸨羞辱,便上前解围。一来是给老头长脸,二来也算是个攀谈结交的由头。他本以为老头拿了银子之后会再三道谢,然后他便请老头喝酒,再找个理由把老头请到济源去。

谁知老头根本不按他的剧本走,夺了银子便入青楼,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让他怎么办?难不成跟进去吗?他固执的认为,**都很脏,所以对青楼之类的场所不愿踏足。何况,青楼这种地方进去就得花钱,他也不想无谓的乱花钱。

老鸨也十分的吃惊。没想到就那么一张破纸就能卖五十两银子,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冤大头。不过冤大头对她来说也是好的,因为能成为冤大头脑子通常不好使,便道:“公子,不进来玩玩吗?我们这里的姑娘既温柔又体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一定会把公子伺候的舒舒服服,乐不思蜀!”说话间,就要去拉李飞白的胳膊。

李飞白慌忙避开,朝旁匆匆而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心中暗道:“不对啊!好不容易才碰到画技高超的疯老头,我又花了五十两银子,这样一走了之明天来此还能找到疯老头?若找不到,我的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他去旁边饭馆找个张能看到青楼大门的馆子坐下,小二殷勤的上来询问要吃些什么?李飞白才跟钱子俊等人喝过,当兵的通常能喝,他喝了不少,此时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需要吃些东西压一压,便道:“一碗细面条!”顿了一下,又道:“多放醋!”

面条很快吃完,他揉了揉略显舒服的肚皮,想起怀中的那副画来。一副硬生生花了五十两白银的画,在懂画的人眼里或许很值,在他这个不懂画的人眼里便觉得不值。不管怎么说,是花五十两买来的,怎么也得细细研究一下。也幸亏自己耍了个心眼,说身上只有五十两,不然一副小画岂不是要花几百两?那就更加不值!

拿出了画,他小心翼翼的将已经折得不像样的宣纸慢慢捋平,这才去看画上的女人。

女人雍容华贵,正赏着手里的一枝牡丹,寥寥数笔,已将女人的形态画得栩栩如生,让他这个根本不懂画的人都觉得画得实在不错。

看完了画像他又去看画上题款,是一首小诗,用行楷写成,内容为:“牡丹庭院又春深,一寸光阴万两金。拂曙起来浑不解,只因难放惜花心。”文字直白,文意浅显易懂。他又去看落款:唐寅画并题。

李飞白目瞪口呆,唐寅不就是风流才子唐伯虎吗?不是说他娶了八个老婆还点了秋香,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他为什么疯疯颠颠四处流浪,他的老婆呢,他的儿女呢?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那两个字并不是唐寅而是其它的什么字!招招手叫来掌柜的问道:“识字吗?”

掌柜的谦虚,道:“识得一两个字!”

李飞白指着那两个字问道:“这是两个什么字?”

掌柜的道:“唐寅。唐是唐朝的唐,寅是子丑寅卯的寅。”

李飞白道:“真的是唐寅两字?”

掌柜的十分自负,道:“真的是唐寅两字。你再找个识字的人问问,如果不是唐寅二字,我就把两颗眼珠子挖出来给你当泡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秋入吾手

李飞白摆了摆手,让掌柜的离开,然后把那张小画小心翼翼折了起来,放到靠近心口的地方。

这副画既是唐寅画的,那他花的五十两银就不是不值了,而是超值!后世一幅唐寅的画能卖多少钱?随随便便的就能卖上亿乃至十数亿,折算成银两是多少?那可是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啊!既使后世所以卖那么高,有唐伯虎已死,画成了文物等诸多原因所在。但也从侧面证明,唐寅的画是非常好的,不然明朝画画的人多了,也死了也成了文物,怎么不见他们的画卖上亿乃至十数亿。

由此可见,唐寅说他的一副画能卖几百上千两银子,并非虚言,而是肯定能卖这么多。这还是名气不是很大,大明朝还有太多的人不知道唐寅此人,就比如老鸨跟饭馆的掌柜的就对这个名字无感无觉,要是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唐寅的大名,自己怀中的小画还不卖个几千两银子?

五十两换几千两银子,一下增值上百倍,太值了!

本来,他还犹豫用不用把钱子俊口中这个画技极高的疯老头请到济源去,毕竟画技再高,哪怕已登天了,人疯了又有什么用?现在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疯老头请到济源去,不管使用什么办法,就算绑架也得把其绑到济源。既使他已疯得无法教侯艳敏画画,只要能留下十几二十幅画作,那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此,他在这里死等唐寅便不是件无意义的事,而是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时辰过去了?唐寅还未从青楼里出来。李飞白不由腹诽:“这个糟老头,黄土已埋到脖子的人了,战斗力还这么强,现在还不出来。”却不知,正是因为他反感妓院,从来没有去里边逛上一逛,还道文人雅士去里边就是解决生理需求的,其实人家在里边解决的主要是精神需求。和里边的头牌,吟诗作对、琴瑟和鸣、黑白博弈、书画笔谈,别说一个时辰,四五个时辰也不见得能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街上已无行人,饭馆掌柜的也张罗着收拾打烊。李飞白便出了饭馆来到青楼门侧,靠墙而立。

到了半夜时分,青楼里的喧闹也渐渐歇了,李飞白以为疯老头就要出来,连忙侯在门口等候。没等出疯老头来,等来的是龟公关门落锁,眼瞅疯老头是不会出来了!他靠在青楼的门上,坐下身子抬眼去瞧天上的星星,没过一会,酒意上涌,竟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正睡得香甜,背后靠的门板突然一虚,李飞白整个人就往后摔去。还好,人够年青身体还算敏捷,手往背后一撑,人已从地上站起。

开门的龟公“咦”了一声,道:“公子来得好早!可有相好的姑娘,我好去看看她房间有无客人,没有的话你去她那里先睡上一会!”

李飞白摇头,道:“我等个人!”

那龟公便不再说话,去开另一扇大门。老鸨听到大门处有响动,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一边走了过来,看了看李飞白便想起是昨天花五十两买了张破纸的冤大头,笑道:“公子这么早来所为何事?”

问完这句话她就有些后悔,这么早来还能为了什么事,肯定是昨日回家挨了老子的训骂,此时是拿着画来换回银子的。可银子已落入她的口袋,想再叫她把掏出来,简直是白日做梦。

她想疯老头拿不出银子,两人一定会在她的门口推攘吵闹,这就不好了,会影响她做生意的!于是把脸一沉,道:“一会那老头出来,你两个在别处争执我不管,敢在老娘的门口争执,瞧我不报官抓你!”

说话间,疯老头已打着哈欠踱步出来。李飞白连忙迎上前去,笑道:“唐寅,唐爷爷,您老早啊!”

疯老头上下打量李飞白一遍,道:“你认识我?”

李飞白心道:“我敢打赌,往后过上几百年,天下没有人不认识你的。可是现在,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道:“不认识。”

疯老头道:“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我叫唐寅,还叫我唐爷爷。”

李飞白道:“唐爷爷忘了,明夜我在你手上买了幅小画,上边落款唐寅,因此知道您老的名字。”

疯老头颔首笑道:“原来如此!”两眼内忽然又露出警惕的神色,道,“这么说你在门口等了我一夜?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回那五十两银子?我实话告诉你,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你尽管拿去!”

李飞白道:“唐爷爷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银子的,而是我有个妹妹,也十分喜欢画画。我见你的画天下第一,便想请你去给我妹妹点拨一二。”

疯老头甚是得意,道:“你说我的画天下第一,有些言过其实。但我若认第二,天下又哪有第一!至于你想请我去给你妹妹点拨,我瞧还是算了。老夫无拘无束惯了,想开馆授徒,早就干了,又何需等到今天。老夫时日不多,还有许多心愿未了,更不可能把时间花费到如此没用的事上。”

李飞白道:“不知唐爷爷有什么心愿未了?”

疯老头道:“未了的心愿多了!不过,最近几天我得去济源一趟。”顿了一下,又道,“荆浩生于斯,长于斯,创立画派于斯,想来那里的风景是好的。白乐天也曾写诗为证,济源山水好,老尹知之久。常日听人言,今秋入吾手。可见那里的风景的确不错,临死前得去瞧上一瞧,见上一见,不然死不瞑目。”

李飞白大喜,道:“不瞒唐爷爷,我家就是济源的。唐爷爷什么时候去,咱们正好一道去!”

疯老头道:“不好!老夫自由自在惯了,跟你一起走,岂不是要受你的约束。”

李飞白暗道:“唐寅不好应付,还是别强救为妙。万一惹恼了他,他不去济源就惨了!”道:“那这样,我在济源县城开了家做石雕的铺子,你老若是去了,就去那里找我,好让我尽尽地主之宜!”

疯老头道:“不好!无功不受禄,你我又不熟悉,我为何要去麻烦你?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还是洁身自好为妙,免得着了你的道。”

李飞白道:“那这样好不好。你的画我看了,绝对是神品之作,我十分喜欢。您老若是去济源,能不能让我再买几幅,好放家珍藏,留给后世子孙。”顿了一下,又道:“俗话说,在家百般好,出门万事难。你老四处游玩没钱傍身也不行,我一幅四尺整纸的画给你二百两银子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展拳脚

除去那些不堪入目的画,一幅能看得过眼的画,会被分为四个等级——能品、妙品、逸品、神品。

一般来说,画被说成能品,画画的人已十分高兴,这说明他已步入大家行列,作品可以留芳百世。而被说能神品,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画家能做到,一个手掌的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李飞白对画一窍不通,又哪知道这些。只是跟侯艳敏以及钱子俊相处日久,从他们口中常能听到这四个词,知道神品的逼格最高,画画的都愿听这个,便说出来恭维。

果然,唐寅听后笑道:“还算你有眼光。”顿了一下又道,“二百两是有点少,谁叫知音难求,我就勉为其难,到时给你画个十幅八幅的。”

李飞白道:“那我就在济源,恭迎您老大驾光临!”

两人说罢,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各自走了,独留老鸨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发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就那么一张破纸,就能卖两百两银子?这钱也太好赚了吧!由此,她更加确定李飞白是个冤大头,可惜这人不好女色,不来青楼狎妓,不然赚个数千两不成问题。

她恨恨的朝李飞白的背影吐了口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不爱姑娘的,肯定是个兔儿爷。那么老的都不放过,口味够重的!”

李飞白回到客栈,又等了两天,眼瞧已到五日之期,还是不见唐子兰的银子送来。他估摸着此事有变,看来三十万两银子成了泡影,只好回济源再想办法。

这天一大早,他招呼着人手把银子以及玉米等宝贝从屋里搬出,绑上大车准备出发赶回济源,忽听客栈处边马声嘶叫车轮滚滚,连忙走出去观瞧。只见唐子兰一身劲装打扮,人凭添三分英姿飒爽,更加的漂亮。

李飞白冲骑在马上的唐子兰拱拱手,道:“我还以为唐小掌柜不来了!”

唐子兰杏眼一瞪,也拱了拱手,道:“我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吗?”她手持马鞭朝后一指,道:“银子我都带来了,一箱五千两,一车两万两,要不要点点!”

大街上排着十五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都放了四个木箱,用麻绳扎的严严实实。

李飞白道:“我哪能信不过唐小掌柜!银子我收下了,唐小掌柜请回吧。我保你明年今日银子最少翻上一番!”

唐子兰嗔道:“你说什么?凭你空口白牙这么一说,我就把白花花的三十万两银子交给你?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来着?”

李飞白忙道:“怪我疏忽了。唐小掌柜稍待,我这就去找人写下收据并签字画押,交给小掌柜。”

唐子兰小手一挥,道:“不必那么麻烦。”又道,“我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哪有不去照看生意的道理,免得你小子人小鬼大,做起花帐。明明赚了一百两银子,偏偏只记十两,我岂不就是亏大发了!咱们这就走吧,我跟你一块去济源!”

李飞白暗暗叫苦。本来他想做的生意,都比这个时代超前许多,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要说,唐子兰大手一挥,愿投三十万两银子是因为慧眼识英雄,觉得他说的那几门生意稳赚不赔。这话说出去只怕鬼也不信。

唐子兰为什么会把一笔巨资钱投给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因为跟唐心庵置气。

他心里虽清楚事情缘由,可只要有银子用,又哪管别人给他银子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只需让他用上银子,过上一年半载,等赚了大钱,别说对方脑壳没坏不会把钱抽走,就算把钱抽走,他那时也赚了不少的利润,不缺钱可以继续往里投。

现在唐子兰要跟着去济源,那不相当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管事的婆,花起银子来无法随心所欲,凡事都得跟唐子兰商量着才能办?商量得通还好说,万一商量不通,不是眼睁睁看着赚大钱的生意却无法赚吗?

可钱是人家出的,人家跟着去监管也合情合理,他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得道:“济源是个小县,就怕唐小掌柜去了吃苦。”

唐子兰冷哼一声:“我是吃不了苦的人吗?咱们快走,这就去济源大展拳脚!”

李飞白暗道:“你是去济源大展拳脚吗?我看你是去济源逃婚才对!”他招呼着秦猛几个,把大车从客栈里赶出来,一行人出了开封城往西而去。

唐子兰原打算骑马去济源。

不过,这也是她小孩子心性的突发奇想,觉得骑马去济源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一路上观瞧风景,绝对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可是才骑了不过半个时辰,人已劳乏的受不了,骨头架子都要晃散了架。

这时车队停下休息,她便来到李飞白的马车前,冲里边的秦猛道:“你下去,我要坐马车!”

秦猛虽说外表粗旷内心也不算很细腻,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唐子兰绝对是个不能得罪的大金主。所以,就算唐子兰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他也不生气,毕竟人家后边跟着三十万两银子。既使没有这三十万两银子,他也不会生气。试问,哪个男人又会跟一个漂亮的小姐生气。

于是他下了车。

唐子兰弯腰进了车,感觉自己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人挤在一辆大车里实在不妥,冲李飞白一瞪眼,道:“你也下去!”

李飞白笑道:“唐小掌柜,你可要搞清楚,这是我的车,凭什么你一上来我就得下去!”话虽如此说,可他也觉得孤男寡女同居一车甚是不妥,伸了个懒腰道:“也罢,下去舒展下腰骨!”

李时珍跟着也要下车,却被唐子兰一把搂在怀里。

唐子兰笑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李时珍便说了名字。

唐子兰朝车外正在伸展腰骨的李飞白呶了呶嘴,问道:“你们两个都姓李,是亲戚吗?”

李时珍便把头摇了摇,接着把自己的经历大致讲了一下。

唐子兰道:“既不是亲戚,为何跟他跑来开封?”

李时珍道:“因为跟飞白哥哥在一起好玩啊,能听到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让人大开眼界。”

说实话,唐子兰也觉得李飞白说的生意不靠谱,之前还打算把银子赔光了,好让周王府的人以为她是个败家娘们,绝了娶她的心思。

可睡了一觉之后,她又觉得把银子全赔光了着实心疼,这才动了来济源的心思。一来,避开父亲的唠叨。二来,也好监督李飞白,以免赔得太过难看。听了李时珍的话,她道:“就凭他,又能让你开什么眼界。”

李时珍便把李飞白给他说过的一些话择重点讲了,唐子兰听了大地是圆的,空气中到处是生命等等奇谈怪论,也不觉惊奇,忍不住朝骑在马上的李飞白看了一眼,暗道:“他的脑袋是怎么长得,怎么总有这些怪想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哪个地方安全

一行人过了黄河,来到县城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到了天黑才进了济源城。

给唐子兰、纳夫等人找了家客栈住下,马车上拉的三十二万二千两银子成了摆在面前的一道难题。

其中两万两千两银子还好说,等明天天亮,往衙门银库一交,自有衙役库子保管,剩下的三十万两银子该如何保管。

几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保管一夜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三十万两银子不可能一天花完,大家短时间内能保管周全,经年累月的,凭他们几个人要想让三十万两银子不发生偷抢事件,绝对是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银子放在什么地方最安全?

济源城内有两个最保险的去处。其一;县衙银库。其二;大兴号银铺济源分号。

按照李飞白的意思,银子最好放在大兴号银铺济源分号。虽说大兴号银铺太黑,存这三十万两银子掌柜的敢收万儿八千两费用。但这银子说白了是大兴号少掌柜唐子兰的,银铺掌柜的眼睛再瞎也是认识唐少掌柜,胆子再大也不敢收唐少掌柜钱啊!

他把自己的意思讲了,唐子兰坚决不干。

唐子兰不干的理由也很充足。她已跟唐心庵闹翻,不然也不会把家底全都换成现银,又雇马车运来济源。如果把银子存放到大兴号银铺,那不等于把银子拱手送给唐心庵,哪还要得回来。于是她提议,把银子存放到县衙银库。

李飞白却知银子放到县衙,等于肉包子打狗。当官的不敢明着贪占,但架不住以各种名目借用。时间短了还好说,时间一长,等自己要用银子时,银子要全被官吏借走,那不是耽误事吗?因此,也不同意。

于是,把银子存放到何处,便成了摆在诸人面前的一道难题。

正在众人愁眉不展,马坤带着一队衙役前来,见到李飞白,先拱手道:“飞白老弟,听到巡检司的弓兵说你带着银子进城了,我就马上带着衙役前来护银。怎么样,差事办得还顺利吧!”

李飞白道:“还顺利。”

马坤道:“不知从布政使衙门带回来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两万两千两。”

马坤大吃一惊,道:“怎么这么多!”他本以为,一万两银子能带回来的最多八九千两,谁知竟是两个半的八九千两。

李飞白懒得讲述,便让杨震代劳。

如此好的表功劳机会,杨震如何肯错过。当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当然,他并不清楚李飞白与张参政认识,也不了解白经历为了讨好李飞白多批了一万两千两,只是重点说去布政使衙门遭受到的各种刁难,后来由李飞白斡旋,布政使衙门感念济源县上缴赋税积极,奖励了一万两千两。

马坤喜道:“那可得赶快让县令大人知道,也好让赵大人高兴高兴!”说完,就要招呼衙役,把银子运往衙门,然后再去给赵学飞报喜。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身来。自己赶去给赵学飞报喜算是什么事,那不是贪李飞白的功?笑道:“还是明天早上由飞白兄弟给赵县令报喜吧!”说完,见李飞白神色不悦,问道:“老弟似乎有心事?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李飞白道:“随两万两千两银子一同来的,还有大兴号小掌柜跟我一同做生意的三十万两。现在正愁着这三十万两银子,没有一个稳妥的去处。”

马坤这次惊得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结巴着道:“三……三十万两银子。这大兴号的小掌柜是不是脑子有病,拿出来这么多银子,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生意!”

唐子兰杏眼怒张,喝道:“你说什么?”

马坤见她衣着华丽,似乎来头不小。却也不知自己说大兴号小掌柜脑子有病,她着什么急啊,莫非是小掌柜的相好?问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李飞白道:“她就是你说的脑子有病的大兴号小掌柜,唐子兰唐大小姐。”

马坤哪知道李飞白口中的大兴号小掌柜是个少女,一下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十分有问题,既得罪大兴号唐大小姐,又得罪了李飞白。连忙解释道:

“飞白兄弟花了二十来两买个门面,就能做成六万多两的大生意。唐小掌柜投入三十万两,那还不做成三千万两的生意?”

他解释到这里感觉还不对,那不是说李飞白会玩空手套白狼吗?而且似乎二十来两做成的六万多两生意的对象也是大兴号。真是不解释还可以,越解释越麻烦,只得转换话题道:

“这还不好办?先把银子放到衙门银库,等需要用时再拿出来不就行了。”

李飞白便把自己的顾虑讲了。

马坤思索良久,挠挠头道:“你讲的确是实情。就这修庙的钱,这几天已经有很多衙门前去给赵县令哭穷。比如教谕要修县学以及文庙,驿丞要修驿站等等。赵县令只因银子关乎巡府前来的大事,咬着没松口。如今多了一万两千两,诸官吏闻讯只怕会如苍蝇看到腐肉,一窝蜂的前来索要。县令大人若能死咬住不松口也没事,就怕一松口收不住,到时你存放在衙门里的银子可就堪忧了。三挪两借的,到你用时,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李飞白道:“马哥对衙门里的事门清,不知三十万两银子在衙门里,能有多长时间无忧。”

马坤道:“一个月内应该没有事!”顿了一下又道:“克井乡那边出了两件大事,早晚就要爆发,除非用银子摆平。县令已愁晕了头,我看你那笔银子若存放于县衙,三五日内必需转出,不然县令大人可能就要打你银子的主意。”

李飞白点头,以示明白。

马坤道:“我已让管银库的库老,前往衙门值守,现在就领人把银子转运过去。刚刚我说错了话,是要认罚的。飞白兄弟,你先领着人去天香楼,一会咱们一醉方休。”说罢,领着人走了。

李飞白便领着人先往天香楼而去。

天香楼的生意依然红火。

掌柜的跟李飞白也是老熟人了,听小二的讲李飞白来了,赶快从柜台后迎了出来,拱手道:“李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您千万不要怪罪。”

李飞白客套道:“袁掌柜太客气了。”

掌柜的道:“有几位从沁阳来的贵客,用了爷们常用的雅间。大人看,能否屈尊换个雅间用?”

李飞白道:“在哪个房间不是吃饭?”

掌柜的大喜,道:“李大人楼上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强买天香楼

李飞白被赵学飞聘为幕友的事,袁宝贵也听说了。

袁宝贵开店做生意,迎来送往的都是四面八方来的客人,知道县令幕友虽不是正式的官职,但也是县衙里的第二号人物,身份尊贵的有如县令大人亲至。这种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只怕没了以前常用的雅间,李飞白不乐意,今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

见李飞白并不在意,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将李飞白众人让进雅间坐下,他慌忙喊来小二上菜,一会的功夫已摆满八凉八热,全是店里的拿手好菜。

袁宝贵道:“李大人,我先敬你一杯!”拿起一坛酒就要解封。

李飞白连忙拦道:“一会马首领还要来。”

袁宝贵便知李飞白的意思,他们要等马坤来了才喝酒,道:“那我一会再来敬酒。”说罢,朝门外走去。还没出门,已听有人在门外喊道:“掌柜的何在?”

袁宝贵加快脚步出了门,正好与走到门口的几个人碰到,若非收脚及时,非得跟那几个人撞个满怀不可。

几人中的一个,喝道:“走路不长眼睛吗?”并推了袁宝贵一把。

袁宝贵踉跄几下,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才稳住身子直起腰,只听几个人又纷纷冲楼下喝道:“掌柜的何在?”他慌忙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赔笑道:“小的在此!”

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衣着华丽,一手搂了个娇笑少女,一手拿了根折断的筷子正在剔牙。听到袁宝贵的话,把折断的筷子从嘴里拿出,然后呸了一声,吐出指甲盖大小的牙缝肉来,道:“你就是掌柜的?”

袁宝贵继续哈腰,道:“小的正是。不知几位贵客可曾吃好?”

那人道:“味道还行,吃得也可以。不过你店的生意真不错,桌子几乎都坐满了。这家店子我喜欢,开个价吧,多少银子转让?”

袁宝贵一愣,道:“客官说的哪里的话,小的的店开的好好的,并无转让的意思!”

那人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笑道:“你没有转让的意思,我却有买的意思。给你一盏茶时间考虑。一盏茶时间之内,你若转让还能收点银子。一盏茶时间不转让,你连一两银子都收不到!”

他的话音刚落,楼下有一桌客人突然把碗一摔,道:“这是什么鬼店,为什么汤里有两个苍蝇,还活灵活现的一边洗澡一边嘲讽我?”

旁边雅间里的客人直接就把桌子掀了,道:“你汤里有两个苍蝇游泳还算好的,我菜里有两只胖乎乎的蛆虫,还是死的。他娘的,恶心的老子把昨夜饭都吐出来了!”

楼下另一桌坐了四五个人,突然人人口吐白沫,仆倒于地。有一个倒下之际,还不忘指着桌上的菜喊道:“菜果有毒!”

这时又有两桌客人直接把桌子掀翻,叫嚷道:“黑店,杀人的黑店!”抡起板凳四处乱砸。一时间,吃饭客人乱成一团,惊慌失措逃向店外。

袁宝贵开店经营,始终坚持三不原则。不新鲜的菜不用,隔夜的肉不用,来历不明的食材不用。数十载来,别说发生有人吃饭吃出问题,就是菜里出现条青虫的事情也没有,更不可能一下子集中爆发这么多事。他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沉着脸道:“你们这样搞事,不怕我报官吗?”

那人表情夸张的道:“报官啊!我好怕啊!”随即表情恢复正常,冲旁边一人道:“告诉他,我是谁!”

旁边那人道:“这是大吉号的掌柜崔文秀崔大公子!”

崔文秀见袁宝贵不为所动,道:“告诉他我另一个身份!”

那人道:“怀庆府知府崔一鹏崔大老爷,是我家掌柜的亲爹。我家掌柜的是崔大老爷唯一的亲儿子。”他伸手拍了拍袁宝贵的脸,接着又道,“小子,你不是要报官吗?现在就去报啊!我倒要瞧瞧,赵学飞来了,怎么断这件案子!”

袁宝贵的脸色一下惨白。

知府可是正四品的官,比县令要足足大上三品。而济源又是怀庆下边的县,崔一鹏是赵学飞的顶头上司,不说官官相护,就凭崔知府比县令大上六级的官威,赵县令也不可能禀公办理此案!

再说,他跟赵县令有一文钱的关系吗?没有!最多就是赵县令偶尔来吃一顿饭,凭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赵县令会为他得罪自己顶头上司的公子吗?巴结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得罪!

所谓杀人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自己哪是知府公子的对手,人家伸出个小指头都能捻死他,让他家破人亡。看来,今天自己苦心经营的天香楼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好这些年也攒下不少积蓄,去其它地方东山再起。

崔文秀笑道:“一盏茶的时间可要到了。怎么样,掌柜的考虑好了没有?”

袁宝贵咬牙道:“卖!”

崔文秀道:“那好!来人,给他一百两银子,再领他去旁边签下文书契约!”

袁宝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区区一百两银子,他的酒楼十天半月就赚回来了。愕然道:“什么?一百两银子!”

崔文秀哈哈大笑,道:“掌柜的是不是没想到一个破酒楼竟能卖这么多银子?被一百两银子给吓到了?好办,那就给你八十两得了!”

袁宝贵张嘴就要驳斥,崔文秀旁边一人道:“掌柜的想清楚了再说话。要知道,别人的话是一句千金,你的话却也不便宜,一句值二十两。说上四句话,一百两银子可就没了!”

袁宝贵顿时不敢吱声,屈辱的接下八十两银子,跟着那人就要去签买卖文书。

忽然雅间里传出一声:“袁掌柜的要卖酒楼?在下觊觎你的酒楼已久,我出一千两卖给我如何?”

袁宝贵哪想卖酒楼,只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卖。这时见有人出来搅局,觉得事情有转机,心中一喜。回头见说话的是李飞白,除了感谢李飞白仗义直言,又替李飞白担忧起来。

李飞白仅是个县令幕友,如何斗得过知府公子。他拱手道:“李大人之情,袁某谢过。可……唉,算了!”

李飞白道:“袁掌柜的说这话就不对了!两个人同时看中一个东西,自然是价高者得。你不卖给出价高的却卖给出价低的,那不是傻子吗?我给你一千两,咱俩把文书一签,天香楼就是我的了,跟你便没关系了。你是一个商人,只管卖东西,又何必管之后的事情。”

他说完,还给袁宝贵递了个眼色,意思十分明显,告诉袁宝贵不用为他担心,按他说的办,他自有整治崔文秀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我是病猫

袁宝贵本不相信李飞白区区一个县令幕友,如何能跟知府公子斗。不过他从李飞白来县城极短的时间内便成为县令幕友这件事上,也看出李飞白能力非常大,说不定能斗得过知府公子。

真要斗得过知府公子,也算给他出口恶气。倘若斗不过,确实跟他也没有关系,那是李飞白自找的。何况商人都是逐利的,有人愿出一千两银子买酒楼,他的损失将会少些。这时不顺坡下驴,那就真成了傻子。

袁宝贵慌忙点头,道:“既然李大人愿出一千两,我自然是卖给李大人!”说罢,便朝雅间走去。

崔文秀身旁的人不愤,张嘴就要斥责。

崔文秀拦道:“让他买!”他气得肺都要炸了,脸上却依然是云淡风清的表情。

眼看好事要成,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若是真的程咬金倒还罢了,毕竟人家位高权重,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李飞白这种人,一看就不是有权有势的,凭什么坏他的好事。

从袁宝贵口称大人,想来李飞白是衙门里当差的。又从李飞白的年纪推断,估计是衙门里跑腿的。一个小吏竟敢跟他这个知府衙内叫板,此种苗头十分危险,必需得坚决打压,不然以后怀庆府的小吏们,谁还把他放在眼里?既然李飞白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那些人立马明白了崔文秀的意思。他们想,李飞白一定是喝大了,没听清楚刚刚崔文秀自报家门,不知崔文秀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还道是哪里来的商人。于是胆大妄为,以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要捡个大便宜。

既然李飞白要找死,他们也不拦着,等李飞白买了袁宝贵的天香楼,他们再教李飞白死字怎么写。

有人搬来椅子,让崔文秀坐下,等着看好戏。

坐在李飞白旁边的杨震,悄悄扯了扯李飞白的衣襟,低声道:“大人,他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不是我们能招惹得了的。”

李飞白瞪了他一眼,道:“我耳朵不聋,听得清楚!”

杨震心道:“李大人啊李大人,知道你有一股侠义心肠,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可你也不瞧瞧,那是能惹得主吗?”有心再劝两句,却见李飞白还在瞪他,嘴角挂着不屑,眼里全是嘲讽,似在怪他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事到临头竟生二心,没有唯其马首是瞻。

杨震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李飞白这条大粗腿,并且交出帐本纳了投名状的,眼瞧仕途稍稍有了起色,再失去李飞白这条粗腿,那可就永世无法翻身。暗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娘的,拼了。有了这次跟你共同对抗崔文秀的经历,自此以后想不成为你的铁杆都难。成则飞黄腾达,败则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当即,不再劝说。

王要俭却没有杨震的这些心思。

他只知道崔文秀这种行为是强买强卖,官司打到皇上那儿也打不赢。一般人碰到崔文秀这种人,鉴于自己是在其老子的治下,在怀庆府的一亩三分地,这种官司没法打,九成还会被倒打一耙,惹上牢狱之灾,闹得家破人亡。思前想后,也只好强吞下苦果,拿崔文秀没有一点办法。

李飞白是一般人吗?不是!不说别的,李飞白跟钱子俊的关系就不一般,钱子俊又是布政使大人的儿子。一个知府跟布政使比起来又算得什么?

崔文秀能坑袁宝贵,能坑得了李飞白吗?让崔文秀坑一个试试,根本用不着打官司,李飞白只需把此中缘由说给钱子俊听,倒霉的不仅是崔文秀还有崔知府!

他甚至巴望着崔文秀来挑事,这样他又能跟李飞白并肩作战。头一次并肩作战,便捞到与李飞白一同前往布政使司衙门提银子的差事,渐有展露头角之势。这次再并肩作战一次,前途将更加的光明。

所以,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崔文秀等人,脸露挑衅之色。两只手扒按桌沿,只待对方动手,便掀桌子干架。

唐子兰本以为李飞白是个油嘴滑舌,吹牛不打草稿,十分不靠谱的人。这一次若非唐心庵逼迫的急,她对李飞白这种人是瞧不上眼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其打交道。这时见李飞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明知对方是知府的公子也毫不退缩,也不由对李飞白高看两眼。

小二拿来纸墨,袁宝贵写下买卖契约,李飞白画圈按完手印,拿出一千两银票交付,这桩买卖也就算成了。

崔文秀嘎嘎笑了两声,道:“不知这位天香楼的新掌柜,姓啥名谁,在衙门当什么差!”

李飞白道:“我叫李飞白,现在是济源县令的幕友!”

崔文秀便朝左右笑了笑,道:“我还道是布政使衙门的参政或者是布政使呢,敢来坏我的好事,原来只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小幕友,也敢坏我的事!来人。”话音未落,那些装死的,说汤里不苍蝇菜里有蛆的,全都赶了过来,站在他的左右,竟有小三十号人,把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崔文秀身旁站出一个人来,道:“我猜,你刚才一定没有听清楚,不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我就再浪费些口水说一次,我家公子是怀庆府知府崔大人的儿子,唯一的亲儿子。你识相的话,把天香楼交出来,从今往后咱们就算是朋友了,由我家公子照应,升官发财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飞白道:“我要是不识相呢?”

那人道:“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幕友,连个功名也没有。就是你主子赵学飞来了,见到我家公子也得恭恭敬敬,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你若不识相,明天就甭想再干幕友,还得再吃一顿皮肉之苦。”

李飞白笑道:“这么说,你们还想打人啊!”

那人道:“你若是个平头老百姓,我们不仅打你还要拉你坐牢。你既然是在衙门当差,牢就免了,但一顿打是免不了的。谁让你闲着没事枉出头,坏我们的事,惹我们公子不高兴。”

李飞白愠怒,道:“你们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敢在济源放肆,就不怕我抓你们坐牢吗?”

崔文秀觉得李飞白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会说出要抓他坐牢的话,还是在他的下属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放?道:“抓我坐牢?今天我就算杀了你,我看谁管放个屁出来。”

他吩咐左右:“去,先把他给我打个半死,然后再拉来这里签字画押,把天香楼转卖给咱大吉号。”顿了一下又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手脚全给我打断了!”

四五个劲装大汉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抡胳膊捋袖子啊啊怪叫着,冲李飞白而去。

忽然有人暴喝一声:“简直是目无王法!我看谁敢动李大人一根手指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一声有如半空响起的一声炸雷,惊得所有人全都一震,冲上前来的四五个劲装大汉也不由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转动目光,寻找是谁在喊,很快便把目光锁定到杨震身上。

只见杨震浑身瑟瑟发抖,双手各拎一个酒坛,因为抖的厉害,酒从坛沿不停撒落。

一个人在两种情况下会浑身发抖;气到极处,怕到极处。

杨震脸色煞白,额上汗珠滚落,目光游离不敢去看崔文秀。瞧他的人,略一思索,便知这是怕到极处的表现。

崔文秀笑道:“你是什么人?”

杨震道:“大西库库老杨震!”

崔文秀哈哈大笑两声,道:“就你一个小小库老也敢出头?”心中却十分奇怪,感觉济源这些官吏都是怎么了?平常去其它县,似这等小吏,见了他哪个不是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为什么,这些小吏竟敢跟他叫板。

杨震道:“谁给动李大人,我就跟他拼了!”

王要俭大喝一声:“还有我!”

崔文秀异常恼怒,道:“又是哪个上完茅房忘了系裤腰带,把你露了出来!”

王要俭道:“工房书吏王要俭。”

崔文秀摇了摇头,又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吏,看来济源的官吏都疯了。他烦燥的摆了摆手,道:“去去去,把他们三个的胳膊腿全打断了!”

又从人群中冲出来几个人来,叫喊着朝李飞白三个冲去。

王要俭双手把桌子一掀,叫道:“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跟他们拼了!”俯身搬起一把太师椅来。

他掀桌子掀的实在有欠考虑,竟忘了对面坐着的秦猛正在埋头吃饭,桌上的汤汤水水有一大半浇到秦猛身上。秦猛眼睛一瞪,王要俭万分报歉的道:“对……对不住!”

秦猛怒道:“他娘的,吃顿饭都不能让人好好吃!”站起身转头冲向过来的十来号人前,抓住两个最前边的人,像拎小鸡一般拎至半空,双手一合。

那两人的脑袋便撞到一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秦猛将那两人朝前一甩,又撞倒四五个人。他瞧了瞧还站着的三个,双拳出击,两个人便捂着肚子躺下。最后一个眼见情况不妙,转身便跑。

秦猛大跨步上前,大肚一扛,正中那人的后背。那人从地上飞窜而起,整个人撞到一根顶梁柱,方滑坐到地上晕了过去。

剩下的人眼瞧面前黑汉太过凶猛,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崔文秀道:“掏家伙!先废了这个胖子再说!”

剩下的人纷纷撩开衣襟,抽出各色兵器。他们先还惧怕秦猛,有兵器在手,胆子壮了许多。熟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不信秦猛肉身肉拳,能抵得过他们的刀砍剑戳。

众人正要上前,楼下传来一声:“都给我住手!”

崔文秀烦燥异常,感觉今天的事实在不顺。

他的大吉号所以能够日进斗金,靠的就是强取豪夺。仗着父亲是知府,在怀庆府的地界,不管什么行当,只要生意够红火,他都能以极低的价格将其并入大吉号。此招百试不爽,没想到在小小的济源却接二连三的遇到阻碍。

他实在想不通,李飞白、杨震以及王要俭,这些个平常根本入不了自己法眼的小吏,为何敢跟自己做对,难道就不怕他爹吗?好不容易,手下人就要擒家伙要把面前的胖子斩子肉泥,然后便让三个小吏知道厉害,怎么又有人出头?

他不耐烦的喝道:“又是何人?”

楼下那人已一路小跑的在上楼梯,身后似乎还跟着不少人,道:“衙役首领马坤!”

崔文秀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每到一县,县令可以不拜访,衙役首领却是必需拜访的。其用意也很简单,就是让衙役的头知道自己是谁,免得办事时衙役不知道他的来头,跑来啰嗦。

今天下午,他是见过马坤的。马坤面对他这个知府衙内,态度还是非常恭敬的,甚至可以用溜须拍马来形容。这样的官吏他见过太多,对待事情没有原则,不仅不会管他的闲事,还会帮着他把事情办好。

他呵呵笑道:“原来是马首领啊,快过来。这里有人行凶,你来的正好,把行凶者全都给我抓起来按住,待我打断他们的手脚再把他们关入牢房。该免职免职,该判刑判刑,我要让济源县的小官小吏都知道,敢惹我的下场是什么?”

马坤一进天香楼,便被悄悄溜下楼来的袁宝贵一把拉住,告诉他有人在找李飞白的麻烦。

马坤勃然大怒。在济源地界,以前有人敢找李飞白麻烦还说的过去。如今李飞白已是县令幕友,竟然还有人敢找李飞白麻烦?究竟是眼瞎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抬眼看到雅间门口围了一堆人,而且那些人正在往外掏兵器,只怕李飞白吃亏,当即大喊一声:“住手!”接着便带着人往楼上赶。

等到了楼梯中间,听到有人问话。他听说话的声音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顺口报了家门。一来是回答那人的话,二来也是震慑拿兵器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等进入人群,看到说话的人是谁,他一下头大。李飞白怎么跟知府的儿子干上架了?知府衙内是好惹的主?这下可有些棘手了,该怎么处理才好。

崔文秀见马坤不按自己吩咐的办,却愣在自己面前,还道马坤碍于同衙当差的情面,不想动手,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把我的话当话是不是?”

马坤连忙摇头,赔笑道:“小的哪敢不把公子的话当话,只是小的想这中间是不是有误会?”

崔文秀喝道:“有个你娘的误会!他们打伤我们十来个人,如今人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呢?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误什么会。你在这犹豫来犹豫去,是不是因为是熟人,无法下手?也好,你下不了手我下手,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

放在以前,马坤还要思索一会,看看帮崔文秀对自己有利还是帮李飞白对自己有利。可他跟李飞白打交道久了之后,之前的虚情假意慢慢变成真情实意,两人间慢慢产生兄弟之情,也就存了帮亲不帮理之心。

何况,崔文秀这人他看不上眼,对他呼来喝去的,把他当什么,当是养的一条狗吗?刚刚,崔文秀还说好狗不挡道,看来真的把他当狗了。一时间,他怒火中烧,暗道一声:“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不了今天老子这个衙役首领不干了,也要让你们知道济源地界,还容不得你们耀武扬威!”

他大喝一声:“来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自己出头

十来个衙役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手提出鞘腰刀冲马坤行了个礼,道:“请首领下令!”

崔文秀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济源县内还是有识实务的官吏。他道:“那个胖子手脚硬得很,胆敢拦路,直接刀劈斧斫废了他。一刀宰了也不要紧,我会替你们做主的。

“不要动那个小孩。似我这等善人,最怕小孩哭闹。那个女的嘛,也不要动她,一会请过来让我带回去问问,是不是这伙人拐带的。至于其它三个,直接给我按到地上,先打断手脚再说。事毕之后,其它人等先带回狱中,那个姓李的给我留下来,我还有点小帐跟他算算。听明白了没有?”

马坤点头道:“听明白了!”

崔文秀摆摆手,道:“听明白了就动手吧!”

马坤道:“抓人!”

十来个衙役面面相觑。马坤曾经三令五申,说李飞白是他的兄弟,虽非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谁敢得罪李飞白就是得罪他马坤。

有此警告,他们见李飞白有如见到马坤,谁也不敢得罪。可是今天,马坤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要听椅子上坐的那人的话,让他们去抓李飞白,还要打断李飞白的手足。

难道椅子上坐的这人来头极大?大到马坤都得听命而不敢有所违背?又或者他们刚刚听错了,马坤下的命令并非“抓人”?

他们犹豫着去看马坤,马坤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抓人!”

十来个衙役再无犹豫,提着刀冲李飞白几个走去。

马坤飞起一脚,把一个衙役踹翻在地,骂道:“娘的,你们是不是从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到底记不记得我说过,李飞白是我兄弟,虽非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得罪他就是得罪我?一个是人不是人的东西让你们去抓我李兄弟你们就敢去,还想活不活?”

那个衙役从地上爬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问道:“首领……”

马坤喝道:“你们眼瞎啊!没见有人手持兵器要对我们衙门里的官差砍杀,如此目无王法,是要造反吗?还不把他们全都拿下!”

十来个衙役这才醒悟。对于李飞白,他们确实心有余悸,毕竟李飞白还有个县令幕友的身份,让他们去对付李飞白,他们怕县令大人发怒!可是他们并不认识崔文秀,也就没有心理负担,手握腰刀对着崔文秀等人指指点点,喝道:

“把兵器抛下,全都趴在地上不许动!”

崔文秀黑脸如墨。疯了,济源的官吏全都疯了!自己堂堂知府衙内,怎么在这里一文不值,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对于他来说,这是极大的羞辱,此仇不报,他这个衙内只怕会变成别人眼里的大笑话。可是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不说双方旗鼓相当,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之数。关键是衙役们可都是穿着差服的。

李飞白几个虽是官吏,但没穿差服,打死打伤他还能搪塞,说是不知几个是官吏,两边人起了争执,一时打红了眼才有所误伤。到时交出几个替罪羊,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衙役们的职位虽没李飞白高,却都穿差服,打死打死他就无法搪塞,也不是交出几个替罪羊能把事情摆平的。这种行为是什么?这是公然攻打官府,势同造反。所以,报仇这事宜缓不宜急,反正李飞白几个都在怀庆府的地界,有的是手段报仇。

他哈哈笑了两声,连道了三声好后,道:“小小的济源县,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让我大开眼界,长了不少见识。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我们走!”说罢,站起身,领着下属而去。

马坤嘴上大喝:“莫让贼人跑了!”却给衙役大使眼色,让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真敢抓崔文秀?不敢!别说崔文秀没有什么大罪,就算有,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之罪,人家后边站着知府大人,他也不敢抓。崔文秀径直走了,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不然把崔文秀抓起来,到时该怎么处理,那不等于是把个烫手山竽抓在手中。

那些被秦猛打翻在地的人,也都爬了起来,悄悄摸摸的往门外溜。马坤也不让衙役抓拿,任由这些人全都跑了。

等屋里只剩他们这伙人,马坤让衙役们下楼找两间桌子,想吃什么自己点。这才长舒一口气,回头与秦猛一同将桌子扶好,又冲外边喊道:“袁掌柜,快过来收拾屋子!”

袁宝贵屁颠屁颠而来,将地上桌上的汤汤水水打扫干净,拿出银票冲李飞白拱拱手道:“多谢李大人出手相助,一千两银子如数奉还,这顿算我的!”

马坤一愣,知这里边还有曲折,却不知是什么曲折。其它人却知袁宝贵的意思,暗怪袁宝贵实在不够意思。当初事到临头,一千两银子把天香楼卖了。如今没事了,又觉得天香楼卖亏了,想要再原价把天香楼再要回来。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纷纷给李飞白使眼色,让他千万别上袁宝贵的当。

李飞白呵呵笑着,却不去接银票,问道:“袁掌柜,你觉得姓崔的一伙人是一去不返啊,还是会卷土重来!”

袁宝贵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将银票塞到怀中后,道:“诸位大人,今天是袁某最后一次开店,一定拿出十二分的本事烧菜,让您们吃的满意,吃得高兴!”说罢,转身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叹气,哽咽道,“我招谁惹谁了,怎么落这么个下场。我从小喜欢烧菜,这下没了天香楼,空有一身本领,又何处施展!”

李飞白道:“袁掌柜,可想再做天香楼的掌柜?”

袁宝贵转身道:“想!”

李飞白笑道:“想的话,我过段时间连系你。”

袁宝贵一头雾水的出了门,想不透李飞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等姓崔的这件事完全了了之后,再把天香楼卖给他,还是要给他一份工食银子,让他代管天香楼。

小二很快上来酒菜,马坤与李飞白对饮一杯,眉宇间带着三分忧虑问道:“飞白老弟,你怎么会跟崔文秀发生冲突?”

杨震便把事情的经过讲了。

马坤听崔文秀强买强卖在先,这事自己这边占着理,眉宇间的忧虑一扫而光。想了想还是说道:“飞白老弟,做哥哥的要劝你一句,爱打抱不平的性格你得改一改,不然今后的麻烦事将一桩接着一桩,何时是个头。”

李飞白笑道:“马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此次表面上是替袁宝贵出头,其实是为自己出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开银行

众人皆是一愣!

事情就摆在眼前,明明就是替袁宝贵出头,怎么成为自己出头了?姓崔的又没招惹李飞白,这是出的哪门子头。

李飞白环视一周,表情忽然严肃起来,道:“似崔文秀这种人,仗着自己有个当官的爹,看哪门生意不错,便强插一脚强买强卖的人很多,如天香楼这种一年到头不过赚数万两的生意都能看在眼里,我今后的生意比这强上百倍的多的是,他们如何不会眼红,又如何不会来强插一脚!这一次,他们来了,我没反应。他们便会以为我软弱可欺,今后一批接着一批的来搞事,生意还做不做?”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要一次把崔文秀这只鸡打疼了打怕了,打得不敢再踏入济源一步,其它的猴子才不敢觊觎我的生意,以后才不会有麻烦事!你拿钱出来跟我合作,没问题,大家一块发财。你若想仗势欺人占我便宜,对不起,我不管你是知府还是巡府,哪怕是尚书王爷呢,只要敢来,我就敢把你打回去!”

李飞白的话讲的冷酷无情,掷地有声又信心十足,所有人都心中凛。

唐子兰不由的又对李飞白高看一眼。一个人要想做生意赚到大钱,就必需得有自信有狼性,她从李飞白的话中听出自信也听出狼性,感觉自己这笔投资只怕不会赔本。

马坤与李飞白的关系最熟,也就比其它人听过李飞白更多的发财计划。李飞白说要做石雕生意,他觉得不可能,但事实证明李飞白做成了此桩生意,还是六万多两的生意。

李飞白说要去开封拉笔十万两的投资,好把想好的几门生意做一下,他还是不信,事实是李飞白拉来三十万两的投资。

李飞白说自己的生意比天香楼的生意强上百倍的多的是,他这次信了。李飞白说会有很多像崔文秀的人觊觎他的生意,要横插一杠。他在衙门里干了这么久,当然也知李飞白说的没错。

也不知是出于敬佩李飞白,还是那句“飞白兄弟跟我虽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的话说得多了竟成了真,他觉得李飞白就是自己兄弟。

想到自己的兄弟辛辛苦苦做的生意却被崔文秀这种人横插一杠,赔了个血本无归,他的心都在滴血,道:“跟他们干了!”顿了一下,又道:“莫说咱们占着理,就是不占理,崔文秀敢再来找老弟的麻烦,我都会跟他没完。”

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件事来,接着道:“刚刚去衙门,正好碰到县丞曹大人。我见他看着兄弟的三十万两银子,就像狗看到了肉,眼内全是贪婪。回去指不定憋什么坏水,要打这笔银子主意。所以,还是赶快给三十万两银子找个妥善的去处为好。”

李飞白颔首道:“我已经有了主意!”

唐子兰是三十万两银子的主人,自是最关心银子的安全,问道:“什么主意!”

李飞白道:“开银行!”

众人心想“银”自然是银子的意思,而“行”则是行当的意思。他们顾名思义,觉得银行是指跟银子有关的行当,那不就是银铺吗?可又觉得李飞白说银行而不说银铺,这个银行绝非银铺这么简单。但让他们去猜银行到底是什么,又猜不出来。

片刻后,马坤道:“什么是银行?”

李飞白道:“跟银铺差不多!”

众人释然,暗道自己猜的不错,果然是银铺。

其它人释然也就释然,并无过多的想法,毕竟他们跟李飞白的生意并无半文钱的关系。

唐子兰却觉这事不对头。她拿三十万两是跟李飞白合伙做生意的,不是合伙开银铺的,道:“开银铺干什么?”

李飞白笑道:“银子放在什么地方安全?除了县衙的银库就是大兴号的银铺。县衙银库安全,那是因为银库内有库老库子把守,外有衙役兵丁看护,没人敢去打主意。大兴号银铺安全,那是因为银子都放在银窖里,下有窖门两三重,只容一人侧身通过,把门一关,门后再放一人拿枪矛守候,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贼人再多也闯不进去。

“银子放到县衙银库,我担心被官吏们私自挪用。银子放到大兴号银铺,唐小掌柜又担心被唐总掌柜封存。于是我想,我的那两间铺子也挖有地窖,与银铺的地窖规模虽不能同日而语,但可以加以改造。

“把普通的地窖改为银窖,既得防塌方又得防有人盗挖,工程量不小,花费也少不了。我想辛辛苦苦挖个银窖,又花费颇丰,仅仅为了暂存咱们那三十万两银子,那也太大费周折了。何况,银子用完之后,银窖不就荒费了?等于白花银子又白辛苦一趟。

“又想,那两间铺子本是卖石雕的,如今石雕生意被大兴号包圆,两间铺子也就闲置。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废物利用,把它改为银铺。如此,银窖就没了荒废之忧,还能赚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唐子兰听了这一番解释,道:“这么说,你开银铺是为了赚银子?”

李飞白道:“可以这么说!”

唐子兰道:“那你知道开银铺赚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吗?想靠银铺赚钱,有两种方法。第一,靠火耗赚钱。从百姓那回收散碎银子,然后送到衙门。按照规定,每两散碎银子会收三钱的火耗,银铺大量回收,送到衙门,每两能赚一钱左右的火耗。

“不过这是小钱,银铺真正赚钱的是开具银票。咱大明现在并不太平,山贼反贼太多,商人们带大量的银子走十分不安全,所以都喜欢把银子交给银铺,然后拿了银票上路。银铺根据路途远近,每两加收一钱至三钱的费用。可,这种生意只有商铺遍布各省各府的大商号才能有钱赚,你只开一家小银铺,凭什么赚钱?难不成只凭济源的火耗赚钱?济源这等小县,每年又有多少火耗能让你赚?再说,大兴号银铺经营已久,与衙门的关系也处得十分好,又怎肯让你虎口夺食。”

众人听得暗暗点头,纷纷觉得这门生意十分不靠谱,只怕李飞白开了银铺也是个摆设,并没生意可做,也就没钱可赚。

李飞白笑道:“诸位知道我为什么之前说的是开银行而不是开银铺吗?因为我并没打算用银铺的方法赚钱,而是要用银行的办法赚钱?”

众人皆是一愣。

唐子兰是谁?唐子兰是大兴号的小掌柜,对银铺如何能赚钱了如指掌。唐子兰说银铺靠两种方法赚钱,那一定是靠两种方法赚钱,不会有第三种方法赚钱。李飞白又说银行与银铺差不多,他们实在想不出银行还有什么办法赚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吸储

李飞白道:“用银子生银子最快的办法不是火耗,也不是开银票,诸位可知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除了这两种方法,还有什么方法能最快赚到银子。

秦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年他家正穷困,借了富家一石粮食,到年底竟然得还三石。没办法,只得用二亩良田抵债,道:“放高利贷。”

众人一下豁然,用银子生银子最快的办法确实不是火耗,也不是开银票,而是放高利贷。

人在世上活,谁还碰不到个天灾病残的,想用银子时却没有,那时哪管银子的利有多高,先借来再说。可等还银子时就会头大,因为利息实在太高。借一两银子,一个月还一百文的有,还三百文的也有,甚至还五百文的也有。

往往,人借银子都是窘迫到了极处,哪有银子还债。到了年底,借一两得还三五两。借十两得还三五十两。本来就没钱,又凭空多了许多,去哪找银子还,于是闹得家破人亡。

唐子兰首先反对,道:“这事行不通!”

李飞白反问:“为什么行不通!”

唐子兰道:“做生意的,哪个不是猴精,谁会想不到放高利贷赚钱快,可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干?因为,你把钱借给知根知底的人倒还罢了,若借给不知根知底的,到时别说利了,本都收不回来,风险实在太大。而知根知底的人又有几个,这种生意根本做不赢。而且,人不到绝境又怎会借银子,到时还不上,你去把人搞得家破人亡,良心能安吗?我绝不会同意开银铺去干放高利贷这种营生。”

李飞白道:“我开银行是放贷,而不是放高利贷。”

唐子兰道:“有什么不同。”

李飞白道:“当然不同。放高利贷动不动就是一成往上的高利,是把人往死路上逼。放贷则是低利,借一两银子,月息三十文钱,一年到头也不过三百六十文,不会把人逼死。而且,放贷之前先要派人把借钱的人家境调查清楚,看其有没有能力还钱。有则借之,没则不借,风险也就可以掌控。”

唐子兰暗道:“如此,虽说赚得有点少,但也不是不能干。”可她一想,又觉不对,道:“我那三十万两可是跟你合作做生意的,不是让你来放贷的。”

李飞白笑道:“开银行放贷又怎么不是生意?”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用不了两三年,济源就会大变样,那时百姓们会想方试法赚钱,你那三十万两还真不够他们贷的。所以,我还有一个借鸡下蛋的办法,让银子快速增加,以满足百姓们的需求。”

众人生于大明,长于大明,对大明百姓的想法一清二楚。都知,人要不落入绝境,不可能张嘴借钱的,也就不相信凭区区济源县,能把三十万两银子借空。但也好奇,如何借鸡下蛋,让银子快速增加,问道:“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吸储!”

众人一脸迷茫,没人懂吸储是什么意思。唐子兰嗔怪,道:“说些能让人听明白的!”

李飞白道:“我想先问问你们,你们都把余钱放在什么地方?”

有说全都放在一个小木箱子里,藏在家中某处。有说存于陶罐,埋于地上。有说家底不多,直接带在身上。

李飞白道:“是不是时常担忧钱被偷被盗。”

众人都把头点了点。

李飞白道:“现在有这么一个地方,你们把钱放在这里,由它给你代管,并开据票据,需要用时再取出来。你们愿不愿意把钱存在那里?而且,它每月还给你们利息,若存一年再取,一两给一百二十文的利息。若随存随取,一两一月给五文的利息,你们愿意往那存吗?”

李时珍人小又无钱,不会考虑那么多,道:“又替我保管,还给利息,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当然愿意。”

王要俭与秦猛没多少钱,顾虑也就没那么多,道:“愿意!”

马坤与杨震还是有些积蓄的,只怕是个骗局,钱往那一放,等要取时人已带着银子跑了,多年积蓄毁于一旦。两人迟迟没有开口,坐在那里犹豫不绝。

李飞白自是知道两人在顾虑什么,道:“若是这个地方是我开的,并有三十万两镇着,你们两个愿意往里存钱吗?”

马坤与杨震一笑,道:“自然愿意!”

李飞白道:“这就是吸储了!我打个比方,每年有一百万两银子存入银行,又有一百万两银子贷了出去。存银给利息支出十万两,货款收利息三十六万两,一年到头就是二十六万两的收入。这么大的赚头,并不需要我们投入多少!”

他呵呵一笑,接着又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发财的机会,谁有钱就往银行里投,咱们共同做此生意,到年底分红,保你们赚个钵满盆满。”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唐子兰问道:“吸储还好办,关键如何把钱贷出去。”

李飞白道:“钱可以全都贷给我,我每两每月给三十文的利息,钱不就全贷了出去。”

唐子兰被做生意的父亲熏陶,十分的机警。之前,李飞白拉她来是合伙做生意的,赚的钱平分。如今李飞白如此说,可见李飞白对自己的生意能赚钱十分自信,若是由他从办得银行里贷钱,那生意赚的钱不全都成了李飞白的,而她只能从银行中收点小利。

对于李飞白说的那些生意究竟能不能赚钱,她实在无法确定。可李飞白愿耍此小滑头,可见赚钱的机率极大。何况,李飞白若是赔了,也没钱还帐,自己的三十万两同样是亏。想到这里,她道:“你从银行贷出的钱,算咱俩一起贷的。你贷的钱做生意,赚了咱俩平分,赔了咱俩同担。”

李飞白心想,唐子兰孤投一掷来跟他合伙做生意,虽说将来银行肯定比他做的任何一门生意都赚得多,但那毕竟是后话,这时把人家撇开实在不厚道,笑道:“就按你说的办!”又对其它人道:“你们不用急着答应,都回去考虑考虑,看能拿多少钱子共同创办银行。当然,能拿得越多越好,本大利大嘛。”

又对唐子兰道:“你家就是开银铺的,地窖如何挖,心里门清。明天就去雇人手到我那两间铺子开挖银窖。”

转头又对王要俭道:“王兄是工部的,想来对挖地窖的经验十足,还望去照应一二。”

王要俭拱手道:“李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定尽心竭力办好这件差事!”

众人吃饭喝酒,又说了一会话,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个酒足饭馆,也就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李飞白道:“马哥若是没有急事的话,可否在陪我喝两杯?”

马坤便知李飞白还有话跟他说,坐回到桌前,给自己与李飞白各斟了杯酒,二人互碰一下,喝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二十章 登门拜访

李飞白放下酒杯,道:“我那两间铺子,改成银行之后便无法住了,还烦哥哥给我找间院落。”

马坤还道是什么事,原来只是找房子这等小事,笑道:“飞白老弟如今也是富家翁了,这次要买的院落一定小不了吧!”

李飞白笑道:“本来有个侯艳敏,两人各住一间小屋已是诸多不便,如今又来了个唐子兰,人家可是大家闺秀,院落的格局不能太小,不然入不了人家法眼。”

马坤戏谑的一笑,道:“这几日我一定帮您细细寻找。”

李飞白知道马坤为什么那样笑,肯定又想着他会跟唐子兰发生什么。他这人做事,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并不管别人怎么看,也就不做解释,指了指窗处,道:“天香楼后边,有好大一块空地,还有几个破落的四合院子,加起来足足有上百亩,不知都是哪家的产业。”

马坤“哦”了一声,道:“飞白老弟对这些也有兴趣?”

李飞白道:“我既买了天香楼,就想着把天香楼做大做强,把它从一个只做饭菜的小酒楼变成餐饮住宿的大酒楼。所以,想买了那片空地以及那几个破落的四合院子。”

马坤道:“那好,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李飞白道:“让马哥费心了!”

马坤道:“咱兄弟俩何必那么客气。”

两人又喝了两杯酒,马坤以为李飞白让他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岂料李飞白又道:“那个邓宝是不是还在监狱里关着?”

马坤之前怪邓宝撇开他独自捞好处,怒火攻心,因此恨不得邓宝倒大霉。可是后来,想起两人兄弟间的情份,尤其是邓宝曾救过他一命这件事,不忍看到邓宝倒大霉。

有很多次,他都想替邓宝求情,让李飞白饶邓宝一回。不过,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毕竟邓宝为收赋税,差点把李飞白一家搞得家破人亡,有此大仇,李飞白如何肯轻易罢休。所以,他就把这件事情拖了下来,想过些时间,李飞白淡忘了两人之间的恩怨,那时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歹让李飞白饶邓宝一回。

现在才过了多长的时间,李飞白又怎会淡忘两人之间的恩怨,绝非替邓宝求情的时机。可李飞白既然提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求情,道:

“我跟邓宝也是几十年的兄弟,深知他的为人。其实他本性不坏,只是脑子有点轴,所以会眛着良心逼飞白老弟家赋税,皆因为了自己那点狗屁爱好!”

李飞白道:“这么说他胡作非为,并非出于本性,而是另有原因喽?”

马坤叹了口气,道:“人不疯魔不成活!邓宝小时候,有次见兵丁打铳,一下子便被铳的威力深深折服。为此,他曾潜入兵营,偷铳回家研究,一不小心走了火,误伤邻居一条人命。军器是能随便偷的?杀人更是死罪,若非因他年纪小,父母又变卖家产四处打点,才留得性命,不然坟头的树的合抱粗了。

“没有钱买铳,他就自己制铳。没有钱买火药,他就自己做火药。制铳倒还罢了,为了做火药,家里不知被烧过多少次,有几次甚至差点把自己以及妻儿的性命全都交待了。有钱便四处买东西制铳做火药,加上家里东西时常被烧,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他如此造的,所以他一直穷的叮当响,一年到头吃不上两回肉。

“我们时常劝他,让他别在鼓捣这些败家玩意,还是安安分分的过小日子为好。他却笑我们燕雀安知鸿浩之志。原来,他一直有个想法,要造出天底下最牛的铳来,到时好献给军器局,那时升官发财又岂在话下。”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道:“飞白老弟,你说说,他这是不是痴人说梦?火铳都是军器局的官老爷造的,这些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因此才造出威力奇大的火铳,岂是他这种小老百姓能造出来的?”

李飞白含笑不语,道:“后来呢?”

马坤道:“不管我们如何苦心规劝,他都置之不理。就算当面应承不再造铳,也是阳奉阴违,背地里接着再造。于是,我们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借钱没有,能来钱的肥差没有,好让他绝了造铳的心。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他竟然孤注一掷,变卖家产,捞了份收赋税的差事,好赚个几百上千两银子,继续他造铳的梦想。谁知压榨百姓压榨到你老弟头上,反把自己送入牢房。”

他看了看李飞白的脸色,见李飞白面带微笑,似乎心情不错,接着道:“飞白老弟,你看似他这种脑子缺根筋的货,是不是饶他一回?”

李飞白道:“那就把他放了吧!”

自古以来,都是民不告官不究。邓宝强收赋税,并没有人来衙门告状,马坤也就没给县令禀告,而是把邓宝暂押在狱中,想找个机会,让李飞白不再追究邓宝,那时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估计,凭李飞白与邓宝之间的仇隙,得反复劝说李飞白,历数次波折之后,李飞白才会同意不再追究此事,没料到李飞白如此简单就把邓宝放了,不由一怔。

李飞白为什么会如此痛快,还不是给他面子?不然怎会凭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不再追究邓宝。

马坤想到这里,甚是感激李飞白,拱拱手道:“飞白老弟如此大度,当哥哥的无话可说。大恩不言谢,改日我让邓宝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李飞白道:“不用!”顿了一下又道,“不知邓宝家住何处?明日一早,我想登门拜访!”

马坤顿觉事情不些不妙了,觉得李飞白话里有话。

邓宝恃强凌弱,差点逼死李飞白父母,就连李飞白也差点被邓宝铳杀,这种大仇焉有不报之礼?将心比心,换作是他也不会轻易放过邓宝。所以,李飞白说的登门拜访,肯定是在怪他把这件案子拖着不办。碍于他的面子,李飞白无法公事公办,于是想着公事私了?

怎样公事私了?以李飞白今天幕友的身份,别说邓宝如今衙役的身份丢了,就算不丢,也有无数的办法把邓宝整治的家破人亡。

可李飞白问起邓宝的住址,他又不能不说,只得将邓宝家的住址说了。想着再替邓宝求两句情,李飞白却已起身,他也只好起身。

李飞白道:“时间不早了!马哥再辛苦一趟,去大牢放邓宝回家吧!”

马坤只得答应,送李飞白出了天香楼,转身回头道:“袁掌柜,算帐!”

袁宝贵正在厨房自怜自哀,东摸摸西碰碰,感叹天香楼从此就不是自己的了。听到喊话,慌忙迎上前道:“说好的这顿我请,又怎敢收钱?”顿了一下,又道:“李大人走时,有无交待,明日天香楼是否还开?”

马坤知道袁宝贵的意思,表面上是问天香楼是否还开,其实是在问他这个天香楼掌柜的事情定下来没有。他心中正烦邓宝的事,哪有闲情操这份心,道:“天香楼就要拆了,还开什么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救你一救

袁宝贵大吃一惊!好好的天香楼,拆了干什么?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花一千两银子买下天香楼,现在一拆了之,那不是赔到姥姥家了?

心中略一琢磨,他便知道李飞白为什么要拆天香楼了。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吗?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又如何是知府公子的对手。想来是怕了知府公子,干脆一拆了之,也好让崔文秀绝了念想。

他越想越怕,既感激李飞白白白花了一千两银子救他于水火之中,又害怕崔文秀回头找他算帐。当夜收拾东西,天一亮,携家带口出了城,回乡下去过土财主的生活。

马坤来到县衙门口,伸拳在大门上擂了几下。等了好一会,门房里才有一个门子掌灯出来,问道:“是谁?”

马坤喝了酒,又忧心邓宝的命运,哪有什么好气,回道:“是你老子,还不赶快开门!”

门子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回去抄了水火棍,打得外边狂夫满地找牙。可又觉声音听着熟悉,似乎是才抓了几个门子的衙役首领,小心问道:“可是马首领?”

马坤道:“知道还问?是不是讨打!”

那门子慌忙开了门,问道:“马首领要去哪里?”

马坤道:“大牢!”

那门子道:“我领您前往!”说罢,前边掌灯,带着马坤前往大牢。

邓宝身为步快班头,跟牢里的狱卒禁子关系都还不错,再加上马坤打了招呼。所以,他虽在牢中,过得其实还算不错,每日好吃好喝,比在家里还要舒坦许多。

唯一让他不快的有两件事。

其一;他闯下了弥天大祸,肩膀上的脑袋并不安稳,说不定哪天就要离肩膀而去。死倒没有什么,他也不怕死,关键是没个日期。要是有个准确的日期,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不像现在,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年以后,天天提心吊胆的,让人烦闷。

其二;他已听说,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这娘俩跟着自己没过一天好日子,回娘家过两天舒心日子也是好的。可让他不爽的是,老丈人传出话来,自己的闺女与外孙,从今往后跟他没有一点关系?这是什么意思?岂不是说老婆把他给休了?天底下只有男人休女人,哪有女人休男人?他丢不起这人。

要是,再给他一年半载的,让他研究出威力巨大的火铳,去军器局当了官,老丈人还会如此吗?巴结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如此!

所以会发生这一切,都怨谁?

邓宝怨李飞白吗?不怨!揽得收赋税的肥差,去乡下横征暴敛,本不是他的本意,只为造出火铳才昧着良心如此干,其实他本不愿这样干的。所以,一切都怨他!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造火铳吗?

他曾无数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是愿意。人活一世,谁还没有一个爱好,谁让他的爱好是造火铳,如果不能造火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每次,他都不无自嘲的摇摇头,时也,运也,命也!

如果他的父亲是大官,他就会去军器局,有朝廷的支持,什么火铳造不出来。如果他的父亲是巨贾,他就有钱去制铳,又怎会每日为钱发愁。可谁让他的父亲是个破落户,不然他又怎会去干人人瞧不起的衙役,如今又因犯了大错被关入牢房。

每天夜里,躺在稻草堆上他都无法入睡,只怕明日就是死忌,所以能多看一眼世间就多看一眼。

这一日,他又侧躺在草堆,透过小窗去看外边的星月。

天晴无云,星皓月明,真是漂亮。

牢狱的大门被人拍的哗哗作响,接着有禁子小跑着去开门,看到来的是马坤,慌忙道:“马首领,您怎么来了?”

邓宝的心咯噔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马坤来是为了他。

衙门里,有些案子不好处理,案犯就会不明不白的自杀。这种事虽少,但绝非没有!

邓宝知道自己的案子是属于十分棘手十分不好处理的那种,因为他这种属于衙门潜规则的案子只要敢公开审理,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引得无数百姓告状,无数官吏掉脑袋。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自杀,那样不会牵扯到其它官吏。

马坤半夜前来牢狱,能有什么好事?自然是替其它官吏解决麻烦的。

当马坤的脚停下,正好站在他的牢房前,邓宝暗道一声:“我命休矣!”抬起头问道:“大……大哥,能让我再吃顿好的,喝点好的吗?”

马坤点了点头,冲禁子道:“打开牢门!”等到邓宝出来,卸下木枷脚镣,又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衙门。

依马坤的意思,本是要带着邓宝去天香楼的。可天香楼里人心恍恍,谁还有心思烧饭做菜,便带着邓宝来到一家小酒馆,道:“我吃饱了也喝足了,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邓宝也不客气,点了几样自己最爱吃的,又开了坛好酒喝着。其间,马坤上了趟茅房,邓宝心中一动:“我现在跑了不就捡了条性命?”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马坤能让他不戴枷锁出来吃顿好的,那是对他多大的信任,他若是跑了,置马坤于何地!再说,此时四座城门落锁,他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

马坤从茅房回来,陪着邓宝喝了碗酒,这顿饭就算吃完了。

马坤解下自己的腰牌,递给邓宝道:“你走吧!”

城门落锁,普通人无法进出,但凭借衙役首领的腰牌却可自由进去。邓宝摇了摇头,不去接腰牌,道:“我不能害大哥!”

马坤道:“害什么害?是事主让我放你回家的?”

邓宝知道事主是谁,却不知事主为何放他回家,道:“他既然不追究,我也就没什么事了,为何要跑?”

马坤叹了口气,道:“他让我放你回家,却又说明早前去拜访你,这是不追究的意思吗?话说的越客气事情越大,他这是怪我把你的案子拖着不办,现在要亲自动手私了了。”

那一次,李飞白被门子关入狱中,邓宝躺在牢房里将事情看得清楚明白。知道李飞白已是县令幕友,如今权势不小,真要把这件事情私了,自己只怕落不下好来。可,他能跑到哪里,又拿什么过活?

为了造铳,家图四壁,妻离子散。他已不名一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免得贫困终生,孤独终了。

他道:“事情本就是我办得不对!他要报仇就来吧!”

马坤见其意已决,也就把腰牌收了回来,道:“走吧!”

邓宝问道:“去哪?”

马坤道:“去你家!”顿了一下,又道:“我陪你一夜!明日飞白兄弟前来,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一救!”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究还是送命

邓宝本就家徒四壁,如今老婆孩子又回了娘家,左邻右舍断定其将一命呜呼,竟将他家中的锁撬了,将屋里能拿的东西全部拿走,连扇完整的窗户都没剩下。

邓宝借着月光瞧了瞧家里的惨败模样,不由悲伤。还好,此时是夏天,夜里燥热,没有窗户铺盖也不影响睡觉。

他便折了些树枝,在地上扫了块干净的地方,又卸下两扇门板往地上一放,道:“大哥,委屈你了!”

马坤在一张门板上睡下,过了一会问道:“兄弟,搞成这般模样,你后悔吗?”

邓宝道:“不后悔!”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不瞒大哥,这个问题我在牢里时,也自问过许多次。人活一世,真的就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就不想留下些什么,证明我来过?造铳是我的一个爱好,也是我想留下些什么好证明我来过的证据。可惜,机不凑巧。若能给我些银子,再给我点时间,必定会留下些什么能证明我来过。”

马坤听得似懂非懂,道:“你总有些怪想法,为什么就不能认命呢?”

邓宝知道马坤不是自己的知己,也就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马坤睡熟,传来阵阵鼾声,他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他从门板上半坐起身,看了看旁边还在酣睡的马坤,起身来到火房。

水缸已不见踪影。锅也没了,灶台也塌了,就连生火的柴火也没留下一根。

邓宝本想给马坤做顿早饭,如今既无粮食也没做饭的家伙什,只能作罢。可他能从牢房里出来,马坤肯定是费了大力的,没有早饭总不能连洗漱也没有吧。于是,走出院门,敲开隔壁家的门,笑道:“可否让我借用一下脸盆?”

邓宝步快班头的余威还在,邻居不敢怠慢,问了声:“邓官人出来了?”

邓宝点了点头,道:“可不敢再叫我官人了,我已不是班头。”从邻居家借来东西,端着一盆清水回到屋中,马坤也起来了。两人就着脸盆胡乱洗了把脸,邻居已跟着进来,看到马坤,脸上顿现巴结之色,强拉硬拽,非让两人去家里吃饭。

盛情难却,二人只得来到邻人家中,等待饭熟这会功夫,左邻右舍大多都已得知邓宝出狱的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以前他们见了邓宝,只敢说中听的话不敢说不中听的话。如今邓宝没了班头的身份,他们又见马坤也十分不赞成邓宝造火铳,也敢苦口婆心起来。

有的道:“邓大哥,出来了就好好过活。衙门的差事干不了,就做些小买卖。大街上齐膝深的钱,就看你会捞不捞,可不敢再造什么火铳了,你看看给你惹下大多的祸事!”

有的道:“邓老弟,我依老卖老的也劝你一句。祖辈都说,玩物丧志,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看看你,本是衙门里的班头,又有马首领照应,前途不可限量。可你把心思都用在这些没用的玩意上,看看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别的衙役每顿大鱼大肉,你身为班头却每顿萝卜咸菜。所以啊,以后这种既花钱,又危险的东西,千万不可再碰了。凭你的本事,用不了两三年,就能把日子过得再红火起来,老婆孩子见你改邪归正,说不定便会回来。到时一家三口在一起,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邓宝无奈的摇了摇头,暗道一声:“知音难觅!跟这些村夫野老,实在说不到一块去。”

有人见邓宝对他们的苦口婆心并没听进耳朵记在心上,也都纷纷暗自摇头,心道:“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也!”

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问道:“邓叔叔,你以后要是还造火铳,一定叫我过来看你试铳。”

邓宝笑了笑还没应答,那小孩的父亲已一巴掌扇在小孩脸上,喝道:“你敢不务正业,瞧我不打断你的腿!”

早饭端了上来,围观的人群也就各自回家吃饭。

因为要接待马坤马首领,主人家特意炒了四个菜。闻着喷香的饭菜,邓宝却无法下咽,暗道:“我真的错了吗?如果我没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错了!”

待马坤吃完饭,二人回到家中,静待李飞白登门拜访。邻居们吃完饭,又渐渐围到邓宝家,瞧着二人盘膝坐在门板上,又见马坤一脸官司愁容不展,谁也不敢进入院中,免得触了马坤的霉头。

马坤看着屋内院里,实在没有一点待客的样子,站起身冲门外的邻居问道:“谁家可有看得过去的桌椅,借一套过来使使。”

马首领相求,众人哪有不借的道理,纷纷回家搬来桌椅。

马坤挑了一套看得过去的,让围观的人帮忙搬到客厅摆好,又掏出一两银子来,找了个面相忠厚的小伙道:“去买些干果点心来,捡好的贵的买!”

小伙就拿了钱去买。有好事者问道:“马首领又是借桌椅,又是买点心,是有贵客前来?”

马坤也不相瞒。反正不说,一会李飞白来了,大伙也会知道。道:“李幕友一会将来拜访我邓家兄弟。”

李飞白小小年纪当了县令幕友,这件事情城里边早传遍了。因为他们是邓宝的邻居,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已知县令幕友李飞白便是被邓宝强收赋税的农户。他们本已断定,邓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牢房,被杀头也是今年秋天的事。

令他们错愕的是邓宝昨天夜里竟然出牢回来了,有几个偷拿了邓宝家中东西的人便忐忑不安,只怕邓宝找他们算帐,寻思着今天夜里是不是该把东西悄悄还回去。

如今,听到李飞白要来拜访邓宝,他们便绝了把东西悄悄还回去的心思。

李飞白跟邓宝的仇虽算不上血海深仇,但身为县令幕友哪能咽下这口气。说的好听是拜访,其实谁不知李飞白来肯定是跟邓宝算帐的。李飞白就是领着恶仆把邓宝打死,谁又敢放个屁出来。以邓宝的恶行,验明正身,秋后处斩,显不出李飞白的本事来。当众把邓宝打死,那才能震慑乡邻,让人不敢再触李飞白的虎须。

众人窃窃私语。有为邓宝可惜的,只怪他痴迷火铳,惹下这端祸事。有以邓宝为鉴的,告诫家中子侄,以后万不可触碰火铳,有敢违背的,小心屁股开花。

眼瞧日头已升一杆子高,还是不见李飞白的踪影,众人不觉翘首以盼,心中暗问:“怎么还不来?”

有好事者跑到李记石雕铺窥视,却没见李飞白的影踪。怅然若失回来时,却碰到李飞白领着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朝邓宝家的方向而来,于是加快脚步,跑回去通报消息。

马坤一听李飞白还带着十多个大汉,心就彻底凉了,忍不住瞪了邓宝一眼,暗道:“你瞧瞧你造个火铳,终究还是把命送上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行程连变

李飞白早上一睁开眼,便把今日的行程安排妥当。

县令是一定要去拜见的,从开封回来却不去拜见县令,让县令心里会怎样想?

好你个李飞白,是不是觉得从布政使衙门拉回来两万两千两银子立了大功,把我堂堂七品县令也不放在眼里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免得两人心生芥蒂,拜见县令得放在头一位。

其次便是去拜访邓宝。

邓宝名字中有个宝字,现实中也是件宝贝。一个能造出军器局都造不出的火铳来,这样的人不是宝贝什么样的人才是宝贝。

两人之间有误会,李飞白确实也憎恨这种不顾百姓死活,只为自己捞好处的贪官。可马坤已解释过了,邓宝所以会这样干,并非为了贪图享受,而是为了研究火铳,也算情有可原。既使邓宝捞钱是为了贪图享受,只要邓宝有造火铳这门手意,他也会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邓宝这回。

他已想好,见过赵学飞之后就去见邓宝,中午还得大醉一场,交上邓宝这个朋友。

等他洗漱完毕,下楼来到院中,见石桌上空空荡荡没有饭菜,也不见侯艳敏的影踪。心中还道侯艳敏不知他回来了,此时尚在屋中睡觉。

他也没有急着去叫侯艳敏,而是来到火房,亲自下厨做了早餐。把东西端到石桌,仍不见侯艳敏下来。他又上楼轻敲了几个房门,笑道:“太阳公公已出山,还不赶快起床。”

里边没有动静,门“吱”的一声划开一道缝。

李飞白心头一凛,还道侯艳敏出了什么事。推开门往里看,屋里却没有侯艳敏的影踪,床上铺盖叠的整整齐齐,桌上镇纸下压着一尺见方的四幅小画。

他连忙上前去看,只见四幅小画第一幅画的是一个老汉跟一个少女坐在屋里说话。第二幅画的是少女说的唾沫横飞,老汉却一脸茫然。第三幅画的是少女在屋里踱步,手托腮帮似在思考什么?第四幅则是两人各骑一匹马,朝山里而去。

李飞白看了一遍,已知画的意思。暗道:“也不知我装不识字,是福还是祸。明明可以一句话讲明白的东西,却累得小姑娘画四幅画才能讲得清楚。”

原来,他去开封城之前,让侯艳敏告诉他爹,怎样做石雕才能保质保量的完成大兴号下的订单。四幅画的意思是,侯艳敏按照他交待的,给李大宁讲如何做石雕。也不知是侯艳敏讲不清楚,还是李大宁无法理解,讲来讲去,李大宁对于怎样做石雕都是一脸的茫然。侯艳敏没有办法,只好跟李大宁一同赶往下盘村,亲自安排。

看完四幅画,李飞白算了一下,已过去十天左右,不见侯艳敏返还,也不知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

他当即决定,今天的行程得变。县令还是要见的,邓宝也是要拜访的,只是酒不能喝了。等把两件事办妥,骑一匹快马,天黑之前尚能赶到王屋乡。休息一晚,明日便能赶到下盘村,去看石雕厂办的怎么样了?

若是石雕厂还没开工,得尽快安排生产。一晃十多天已过,若不尽快干起来,恐怕无法按时交货。石雕生意是他的第一个生意,千万不能延误,免得砸了招牌。

等他吃完饭出了门,唐子兰与王要俭也到了。

李飞白想到当初约好让唐寅来李记石雕铺找他,怕唐寅来时找不到,特意叮嘱二人,招牌先不要摘,等地窖挖好,银行办起来,再摘招牌不迟。

与二人又闲聊两句,他这才告辞离去,走了没两步路,有一孔武有力大汉突然凑上前来,问道:“可是李飞白李大人?”

李飞白上下打量来人三遍,确认不认识对方,这才道:“你是?”

那人道:“我是开封来的匠户。”顿了一下,又道:“是张参政张大人派我们来的,说跟着大人前途无量!”

李飞白想干生意,最缺的就是匠人,大喜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那人道:“来了一百多号,托儿带女的,总共近八百来人。”

李飞白道:“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城里客栈得花钱,有那闲钱干什么不好,所以在城外搭了个帐蓬,等待大人安排差事!”

这时,正好杨震赶来这边,李飞白便招了招手,道:“杨兄,随我出城一趟。”又对那人道:“你带我去你们的去处。”

三人出了城,来到城北护城河边,远远便能见到河堤上大大小小搭着一百多个帐棚,五花八门,什么帐棚都有,唯一的共同点都十分破旧。

李飞白对那个匠人道:“你把所有的匠人都叫过来!”等那个匠人去叫人,他又掏出数张银票,数了数正好两千两,又对杨震道,“一会每个匠人发十两银子。剩下的银子去城里租几家客栈,让他们暂且住下。”

想了想,他又道:“晚上,你把所有的匠人都聚在一起吃顿饭。把纳夫带上,让他挑些能用得上的匠人,先去筹备玻璃厂事宜。”

杨震把事情一一记下,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妥。”

李飞白便不再说什么,等匠人们全都到了面前,问道:“里边可有铁匠?”

这时有几个匠人举手。

李飞白又道:“有没有特别喜欢钻研,对炼制丹药之类东西有兴趣的匠人?”

这时又有几个匠人举手。

李飞白数了数,一共是十三个人,道:“你们跟我来!”又对之前去找自己的那个匠人道,“其它匠人由你暂且统领,一会跟着杨大人领银子,去城里客栈住。”

匠人一听,自己才到济源,活没干一件,力没出一点,不仅有银子领还能去从来没有住过的客栈住,纷纷感叹张参政果然没有骗他们,今天算是遇到了好雇主,以后一定要好好干。

李飞白往城里去的时候,又把今日的行程做了调整。本来,他是准备先去见赵学飞,再拜访邓宝。如今耽误了时间,赵学飞已升堂办公事,去也是在衙门里闲等,不如先去拜访邓宝。

他原打算,跟邓宝促膝长谈,好好聊一聊长枪短炮,因为时间紧迫,天黑之前要赶到王屋乡,也只能长话短说,用最短的时间让邓宝为自己所用。

李飞白紧赶慢赶,一路小跑来到邓宝家门。

那些瞧热闹的遥遥看到十来个人来得凶猛,知道是找邓宝麻烦的人来了,连忙闪出一道路来,并找个有利位置等着看好戏。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什么情况

马坤看到李飞白进院,迎上前来,伸手请道:“飞白老弟,里边说话!”

李飞白深吸一口气,等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摆手道:“时间急,里边就不进去了!”

马坤强挤出的两丝笑意荡然无存。

什么叫时间急?

李飞白才刚刚从开封回来,等着办的事情无非是见县令大人,如今日上三杆,估摸已见过县令,又有什么事能急到去客厅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所以,李飞白如此说,就是绝他给邓宝求情之意。

在邓宝家睡了一觉,那些本已遗忘的兄弟之情又想起好多来。思来想去,邓宝救他一命的恩情还是要报的,不然后半辈子良心不安,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他暗下定决心,哪怕脸面不要跪地求情呢,也要让李飞白饶邓宝一次,还了邓宝的恩情。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相信,只要他真的往地上一跪,李飞白就算跟邓宝有再大的仇,也会碍于他跪地求情,不再找麻烦。

可他堂堂衙役首领,背着人跪也就跪了,还能保存一丝颜面。让他当着这么多的人下跪求情,实在做不出来。

想李飞白一定也是看清他的想法,才会不进屋里,要在外边。为的就是他拉不下面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出格的事来。

马坤瞧了瞧李飞白后边跟着的十三个大汉,一个个膀大腰圆,臂粗拳大,看着就是有两把力气的人。这些人若是一拥而上,每人打邓宝一拳踹邓宝一脚,邓宝这条命就算是交待了!

还好,李飞白尚未下令让这些人上前去打,不趁此机会下跪求饶又待何时?他膝盖一软,就要往地上跪,不料左右两个胳膊同时被人扶住。

扶他左胳膊的是邓宝。

邓宝早瞧马坤神色不对,感觉马坤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见其有意下跪,连忙扶住,黑着脸道:“大哥,你干什么?”

马坤怒瞪一眼,低声喝道:“放手!”

邓宝哪能不知马坤为什么要跪,梗着脖子道:“大哥要是真那样做了,我就一头撞死!”

马坤“衷其不幸,怒其不争”,都什么时候还在这里逞强,他扭头去看扶他右胳膊的李飞白,道:“飞白兄弟……”

李飞白一进院就看马坤神色不对,为什么神色不对却猜不出来。见马坤看着他,双膝一弯就要下跪,虽不知马坤为什么下跪,但还是赶快一把扶住,笑道:“马哥这是想干什么?”

马坤暗道:“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嘴上道:“我想再给我邓家兄弟求个情。”

李飞白道:“我都放邓宝回来了,那就是既往不咎了,你又求的哪门子情?”

马坤不再说话,眼睛却看向李飞白背后站着的十几条大汉。

李飞白顿时明白马坤误会了。也难怪马坤会误会,凡当官的有话都不明说,总是云里雾里让人琢磨。马坤在衙门里当差日久,自是也沾染上此种恶习,把他真心实意的拜访,琢磨成打上门去报私仇。

他道:“马哥想的太多了!”顿了一下,又道,“他们是工匠,不是为虎作怅的恶仆!”

马坤一怔,不知李飞白带着工匠找邓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松开马坤的手,冲邓宝拱了拱手,道:“我还有急事,就不客套了。今日前来拜访邓兄,就是想问邓兄一句话,今后还做不做铳?”

邓宝一愣,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坤眼珠子一转,暗道:“邓宝所以会横征暴敛,欺到李飞白头上,皆因造铳。若没造铳这件事,便不会发生以后的事。莫非,李飞白是怪邓宝造铳,是让邓宝答应以后不做铳,才饶邓宝一回?”想到这里,他连忙给邓宝使了个眼色。

邓宝明白马坤眼色的意思,心里想的也跟马坤差不多。不过,他历经这次劫难之后,觉得自己所以会这样,都是没有遵守原则的缘故。他本不愿横征暴敛,甚至痛恨这种行为,暗暗告诫自己虽在衙门里,但一定不能干此种生儿子没**的事,后来为了造铳却有违初衷去干这种事情,方犯下大罪,差一点丢了性命。

在狱中他已发下誓,如果这次有幸得免,从今往后再不违背良心做事。这时既使知道实话实说会闯下祸,也不愿撒谎骗人,道:“做!”

马坤眼前一黑,有如挨了一记闷棍。暗道邓宝怎么如此不会说话,既使你心里还想造铳,这时也不能说啊!这可怎么办?事情还怎么收场?谁知却听李飞白叫了一声:“好!”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上前去:“这是一万两银票?你先收下继续造铳!”

邓宝不知李飞白这是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却不去接银票。李飞白直接把银票塞到邓宝手中,道:“以后造火铳缺钱,直接来找我,切不可再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邓宝手捏着银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给我一万两银子,就是让我接着造铳?”

李飞白道:“我是个商人,当然不会白给你银子的!”他指了指后边的十来个大汉,接着道,“他们是铁匠以及有炼制丹药喜好的匠人,你先试着用用,从中挑出一两个对你有帮助的匠人,协助你一起造铳。等造出大明最好的铳来,我想办法卖给军队,等到赚了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邓宝因为造铳,穷得家图四壁,老婆孩子都离其而去,还惹下差点丢脑袋的官司。

可以这么说,他所认识的一百个人中,有一百个人瞧不起他,觉得他造铳就是败家。从没人说你造铳这事是对的,既使到了今天,他所见到的人,还都对他造铳说三道四,认为他就是个脑子有病的傻蛋。

可是现在,李飞白竟拿出一万两银子让他造铳,他顿觉终遇知音之感,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坤暗道一声:“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李飞白不是来报私仇的,而是来给邓宝送银子的!”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邓宝手中的银票提醒他没有听错。见邓宝还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连忙道:“邓宝,还不赶快感谢李大人的大恩大德!”

邓宝是差点把李飞白搞得家破人亡的罪人,人家不仅不怪罪,还掏出一笔巨资让他继续自己爱好。有了这笔钱,他不仅能够继续造火铳,还能在人前昂首挺胸,接回老婆孩子也不再话下,此种知遇之恩真让他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

他伸手擦掉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水,语不成声,嘴里重复着“谢谢”二字,再说不出其它话来。

李飞白摆手道:“不用那么客气!”他顿了顿,又道,“火铳毕竟是十分威险的武器,十分容易炸伤人乃至烧毁屋子,你在这里制造不妥,再说地方也太小了点。这二日,你先去乡下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买个地方大些的院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等把所需的家伙什都置办齐了,再开始造铳。”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家宝贝

瞧热闹的人越听心中越惊。

他们本以为,邓宝因为造铳,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因为得罪了县令幕友,还有性命之忧。所以,他们站在那里,等着瞧邓宝的笑话。

谁能想到,李飞白不是来索命的而是来送礼的,还一送就是一万两银子的大礼。

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两一锭的大银,也没有几个人摸过。那可是一千万大钱啊,多大的一笔巨资,如今就拿在邓宝手中,由邓宝自由支配。

不说邓宝能从买家伙什中能得多少回扣,就说李飞白的大度,给这种人干事,既使不从中克扣,李飞白会亏欠了你?一年到头所能赚到的,只怕比县令还要多上十倍百倍的。

邓宝这是时来运转了?难道火铳不是败家的玩意而是发家的宝贝?

瞧热闹的人不由心中盘算,是不是让自家的小子也去跟邓宝学造铳。

邓宝连连点头,道:“一切都按李大人的意思办!”

李飞白拱拱手,道:“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

马坤也替邓宝高兴,拍了拍邓宝的肩膀,道:“好好干,别辜负李大人的期望。”说完,连忙跟了出去,道:“飞白兄弟哪里去?”

李飞白道:“早上被几件事耽搁,还没去见县令大人呢。”

马坤连赶两步跟上,道:“我陪兄弟一起去。”又道,“飞白兄弟这次不仅饶了邓宝一回,还等于给他新生。这样,等见完县令大人,我叫上他,咱们三个大醉一场。”

李飞白道:“马兄相邀,怎敢不从!不过,见完县令大人我得赶回家中一趟,不然天黑前回不到王屋,就得再多耽搁一天。等从下盘村回来,再和马兄、邓兄大醉一场如何?”

马坤道:“好说!”又道:“飞白兄弟急着要回下盘村,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

李飞白道:“也不算急事。只是侯艳敏留下四幅画,去下盘村处理石雕的事了。我怕有什么纰漏,赶过去瞧瞧,不然误了石雕生意就不好看了。”

马坤还道李飞白急着去下盘村,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自触霉头,听了只是这事,长舒一口气,道:“现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我陪你去下盘村走一趟。”

李飞白道:“也好。有马哥陪着,路上也能说话解闷。”

说话间,二人来到衙门。

赵学飞刚刚退了早堂,正在三堂休息,听皂隶禀报李飞白求见,斥道:“我不是早就交待,飞白来见,毋需通报!”

他这话其实不是给皂隶说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交待过,而是说给门外的李飞白听得。

上早堂之前,银库库老已来禀告,从布政使司衙门拨来的银子已经入库。赵学飞心想,能有个七八千两银子已经不错了,毕竟他让李飞白去办这件差事,摆明了是让李飞白捞点好处。

如果,李飞白送回来五千两银子,那是人之常情,有的贪谁不去贪。如果,李飞白送回来八千两银子,证明其还算清廉,毕竟打点需要不少银子,没有个一两千两也无法成事。

当听说李飞白带回来两万两千两银子,赵学飞着实吃了一惊。从没听说,办这等差事不赔银子,还赚银子的。

当库老报说,除了这两万两千两银子外,还有李飞白暂存的三十万两银子时,他脸上的表情就不是吃惊能够形容的。

他无心早堂,满脑子想的就是,为什么从布政使衙门拿回来的是两万两千两银子,多出的一万两千两银子是如何得的。那三十万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狗抓猫挠的,充满了好奇,草草结束早堂,回到三堂休息。正要派人去请李飞白,好解心中之惑,没想到李飞白竟然来了!于是他对皂隶喝斥了一句,以示对李飞白的青睐。

能从布政使衙门多拉回来一万两千两银子,又不知从哪搞来三十万两银子,都证明李飞白是个有手腕的人,这种人值得他刮目相看,尊敬有加。

李飞白独自一人来到屋内。

赵学飞起身迎了几步,把人让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坐回问道:“飞白,能从布政使司多拉回一万两千两银子,你也是头一个。快给我说说,怎么拉回来的?”

李飞白便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与张参政认识的事,推说白经历感于济源县年年赋税交得勤快,便奖励了一万两千两银子。

济源是个穷县,每年赋税是否及时足额上缴布政使司,赵学飞这个县令最是清楚。什么白经历感于济源赋税交得勤快,奖励一万两千两银子,骗鬼呢吧!别说济源赋税年年拖后腿,既使真的及时足额,这等好事也轮不到济源头上。

为什么这等好事落到济源头上?李飞白没有讲他也知道,肯定是布政使大人背后使力的结果。

赵学飞暗暗庆幸,多亏自己得知李飞白与钱子俊这层关系,对李飞白多有照顾,这不,回报已经来了,那离他升官还远吗?

他又问三十万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李飞白又把事情讲了一遍,当然隐去唐子兰与唐心庵闹掰了的内情,只说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动唐子兰来济源做生意。

赵学飞嘿嘿一声冷笑,暗道:“来济源做生意?只怕会把你赔得找不到北!”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反正生意只要一做,税是免不了的。只要对济源的税收有好处,他又怎会去管唐子兰上了李飞白的当,用不了多久就会赔得哭都哭不出来。

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李飞白便道明要回王屋乡下盘村一趟,需要告几天假。

赵学飞平白无顾多得了一万多两银子,好长时间将不会再为银子愁苦,办起事来也会顺手许多。他正高兴呢,哪能不答应。

李飞白告辞离开,与马坤出了衙门。二人去到街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当作午饭,骑马朝王屋乡而去。日头尚未全部落下,已遥遥能看到雄伟壮观的阳台宫。

他们来到王屋乡大街,进了里长房,李飞白看了看,见里边的力役全是生面孔,便问新任里长刘扬名:“那个识字的力役,谢福达呢?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刘扬名的前任蒋国贤是拜谁赐,丢了里长之职又被关入牢房,他自是清清楚楚。当马坤与李飞白自报家门,刘扬名心头一颤,既为马坤这个衙役首领忐忑,又为李飞白不安,只怕照应不全,丢了里长的差事事小,关入牢房事大。

他小心应付着,道:“李大人,您在下盘村开了家石雕厂,一个月开出二两的工食银子,他去那里高就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干活赚钱

刘扬名说的很是羡慕。

也难怪他会羡慕,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收入着实不少,比他这个里长赚得多,还不担什么责任。本来,他也想让自己家的两个小子去石雕厂干事,可惜得到消息迟了,去时石雕师傅已招满,只得铩羽而归。

此时,石雕厂掌柜的近在眼前,身上又肩负县令幕友之职,他自是不敢怠慢,尽显巴结献媚之态。

一来,为两个儿子谋个好前程。二来,也是希望李飞白能在赵学飞面前说两句好话,让他无惊无险的干两年里长。

旁推侧敲,知道马坤与李飞白将在王屋乡住上一宿,第二日早起才去下盘村。他道:“阳台宫的云龙道长是我的好朋友,一会我派人让他收拾两间上房出来,今晚上两位大人就在他那里屈就一晚。”

他抬头瞧了瞧天色,又道,“已到吃饭的点,乡里人家也没有好点的饭馆酒楼,只有一家小饭馆。不过,饭菜都是山里的野味,大人们在城里住得久了,平常也吃不到,可以尝个鲜。”

李飞白道:“客随主便,全凭刘里长安排!”

刘扬名吩咐力役,把李飞白与马坤的行礼先送往阳台宫,又交待力役一定把两位大人的马照料好,这才带着二人来到王屋大街上的一个小饭馆。

小饭馆确实够小,连个招牌也没有,仅是在门口挑了个幌子,上边写了个硕大的酒字。下边几行小字又写明,里边尚有饭食供应。

三人进了饭馆,刘扬名便冲正在火房忙碌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半百老头嚷道:“胡老三,来了贵客,捡好的烧几个菜来。”

胡老三转身回头,摆出一幅欠他三百两银子的脸,道:“这次是记帐还是现钱?记帐的话无饭无酒,现钱的话好饭好酒。”

刘扬名的脸上便挂不住。

王屋乡里房平时的吃喝都在这家饭馆,确实欠了胡老三不少银子。可那都是蒋国贤当里长时欠下的债,跟他这个新任里长有什么关系。平常,胡老三这样跟他讲话倒还罢了,可今天是什么情况,怎能如此没有眼色,当着马坤与李飞白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丢他的面子吗?

他十分想带着李飞白与马坤换一家饭馆吃饭,可王屋大街上的饭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要换只能去隔壁的乡或者直接去县城。无论隔壁的乡还是县城,骑马也得两三个时辰,完全不现实嘛。他也想掏出钱来,让胡老三少啰嗦赶快烧菜做饭,不巧的是今天出来时换了一身行头,忘了带钱。此时把李飞白两个留在这里,回家取钱,也不行啊!

两位大人前来王屋乡,做为里长,他自得鞍前马后伺候着,哪能把大人凉在这里,自己却跑了的道理。

他思来想去,只能是先吃饭喝酒,中间借尿遁,回家拿了银子过来算帐。道:“你个胡老三,我身为里长还能缺了你的银子不成?赶快做饭,吃完饭算帐。”

胡老三摇头道:“我被你们欠的怕了!从今天起,先结帐后做菜!”

刘扬名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把两位大人领进来吃饭,饭没吃成能再领出去?他一时没了主意,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飞白看出刘扬名的窘迫,道:“茅房在哪?我先去解个手!”说话间已走到刘扬名身旁,似是立足未稳,身子稍稍倾斜了一下。

刘扬名连忙伸手扶了一下,松开时却发现手中多了粒一两重的小银,抬头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先拿银子算帐。他甚是感激,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被李飞白与马坤小瞧了,还没什么。毕竟这两个人是上司,小瞧他也就小瞧了,他又能怎样?被自己治小的一个小饭馆做饭的小瞧了,让他的老脸还往哪搁,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还拿什么脸面干里长。

刘扬名连忙给李飞白指明茅房位置,然后把银子往桌上一拍,道:“这钱够不够饭钱?”

胡老三的脸上便露出喜色,两只油腻腻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擦,笑道:“够了!不知几位爷想吃什么?”

刘扬名道:“捡好吃的做!”

胡老三道:“爷们有口福了,刚收了头野猪,卤好的猪脸才出锅,先给你们切二斤下酒?然后再给你们炒几个拿手好菜。”

刘扬名道:“还不赶快!”说罢,把马坤请到一张桌子上坐下。

胡老三很快把二斤猪脸切好,并捣了蒜泥用麻油香醋调好以供佐伴,手脚麻利的端上桌上,又打开一坛老酒,道:“爷们先吃,我马上炒菜。”

李飞白并没有上茅厕的意思,只是随便溜哒一圈,这时回到桌前坐下。

刘扬名低声道:“多谢李大人。”顿了一下,又道,“吃了饭,我就把大人的钱的还上。”

李飞白道:“你我都是王屋乡的人,马首领来此,不管是谁尽地主之宜都是应该,区区一两银子,又何必记挂。刘里长再这样说,就是不拿我当王屋乡人。”

刘扬名道了两声:“是!”心中拿定主意,不管李飞白如何客气,一两银子都是得还的。

马坤这才明白。刚刚明明看刘扬名甚是窘迫,像是没钱算饭钱,没想到却又有银子算。他本还以为刘扬名是心疼银子,所以脸色才如此难看,现在方知其真的是没有银子,所以又有银子,全是李飞白暗中资助。

他伸筷指了指盘中的卤猪头肉,道:“飞白老弟尝尝,这肉确实卤的不错,十分有嚼头。”

李飞白尝了几块。如马坤所说,肉弹性十足,十分有嚼头。不过,应该是野猪肉的缘故,不是卤的缘故。

他端起酒碗,三人碰了一下,浅尝一口,放下酒碗,他道:“里长房欠了这家饭馆多少银子?”

刘扬名道:“也没多少,大概二十来两。”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都是蒋国贤干里长时欠的,我干里长后,没欠过一文。”

李飞白道:“不管是他欠的还是你欠的,帐都是要还的。刘里长可有还钱的办法?”

刘扬名便叹了口气,道:“二十来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里房每年哪有一文钱收入,县里又不给一两银子,除非强摊强派,不然只能拖着。”

李飞白摇头道:“我是农户出身,农户什么情况心知肚明。他们勒紧裤腰袋,也不过将就一年,强摊强派只会加重农户的负担,决不能为了还帐而这样干。我见力役都没什么事干,整天在里长房闲着,刘里长有没有想过,领着力役们干点活赚点钱?”

刘扬名摇头道:“王屋乡人迹罕至,路桥损毁不严重,无事可干才把力役们留在里房闲着。农户们服均徭是朝廷下的规定,干活还得自备干粮,至于赚钱,从来没有想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修路

李飞白道:“我这有个活,不知你能不能领着力役干。等活干完了,也能赚点钱。”

刘扬名喜道:“什么活?是不是石雕厂缺人手?”

李飞白摇头,道:“不是!我想修条路,从下盘村把路直通王屋乡。”

马坤与刘扬名同时愕然。

修路本是县里的事,得花大笔银子购买铺路石,然后组织大量人手方能开工修建。人力不值钱,组织各乡力役来干就是,但买铺路石就是笔巨资。

一块三尺长一尺宽,打磨好的条石,大概一两左右。修个一丈见宽的道路,一尺就得花费三两左右。一里就是一千五百两左右,十里就是一万五千两左右。

这还是官家修路,私人修路价格更高。平整路面不需要人力?清除废物再拉士填埋不需要人力?摆放条石并让路面齐平不需要人力?

这都是下力气的活,一个月不开个一两的工食银子谁会来干?凭李飞白的尿性,一个月开的工食银子怎么也得二两,用一百个人来修,再加上吃喝,一个月没个三五百两能拿下来?

下盘村到王屋乡,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二三十里。可它上山下山的,东绕西转的足足有七十里。

山路用不着修一丈那么宽,可也得修五尺吧!山路平整又不似平路那么容易,难度数倍增,一里加上人工吃食,怎么也得两千两出头,七十多里得花十四五万两之巨!

李飞白究竟怎么想的?就凭石雕一年六万来两的生意,为其花十四五万两银子,值吗?不值!再说,李飞白去哪用十四五万两银子来修路!

刘扬名笑了笑,道:“李大人说笑了!”

李飞白道:“就当我在说笑。你帮我算下,从下盘村把路修到王屋乡,需要花费多少?又需多长时间?”

刘扬名道:“这就看李大人了。”

李飞白道:“此话怎讲?”

刘扬名道:“李大人的石雕厂,若能免费提供铺路石,那就不花一文钱,路便能修通!”他笑了笑,接着道:“力役嘛,本来就是干修路的事,我们免费修。”

李飞白道:“铺路石你不用管,路也不能让你们白修。只说你们出力修路,修好下盘村到王屋乡的路,需要多长时间,又需花费多少钱。”

刘扬名伸出三根手指,道:“需要三年。”

李飞白咂舌。修条七十里长的山路,怎么需要三年?时间太长了!他本来修路只是为了能把做好的石雕快速的从下盘村运出来,如果路要修三年的话,三年内将无法把东西运出去,如此耽误事,路还是别修的好。

他道:“有没有可能,提前把路修好?”

刘扬名想了想,道:“没有!”

李飞白笑道:“刘里长回答的太绝对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顿了一下又道,“一条路七十里长,从头修的尾需要三年,那从两头同时修不就仅需一年半?如果再中间开花,分往两头,不就只需大半年。要是把七十里分成若干段,齐头并进,用不了三五个月,路就修好了!”

刘扬名今年四十九岁,成人之后参加过县里乡里的修路也不是十次八次,一条路从来都是从头修到尾,从来没想过还能分段修。听了李飞白的话,他不觉眼前一亮,虽说如此修路还有许多难题有待解决,可绝对能把修路的时间大大缩短。

他道:“李大人能当上县令幕友绝非侥幸,似这等修路方法就不是我这等愚笨之人能想出来的。”恭维了两句,又不无忧虑的道:“这样个修法,就不是区区一个王屋乡的力役能修成的,得大量雇人手。”

李飞白道:“那你算下需要多少钱!”

刘扬名垂头暗思,良久后道:“按一个人一月一两银子算,每月只怕需要千两左右。按修三个月计,共计需要三千两。”

李飞白摇头道:“不对!”

刘扬名急道:“李大人明鉴!现在虽是农闲时节,可农户家的壮劳力,除了去应付均徭的,其它的尚得平整土地等诸多农活要做。修路又是重体力活,一个月没有一两银子八成雇不到人手。而大人想要三个月把路修通,不雇个千号人手,根本不可能完成。”顿了一下,又道,“这还是除去咱王屋乡百八十号力役工食银子的结果,如果要算上他们的,花费更多!”

李飞白笑道:“我说不对,不是说刘里长花费过多,而是说刘里长花费过少。我想问刘理长的是,正常情况下,私人修这么长的一条路,不含铺路石,需要花费多少钱。”

刘扬名道:“一般私人不会花巨资修这么长的一条路,大多都是花笔钱,修条一两里长的路。除去铺路石,修这么长的一条路,花费应在七千两至一万两千两左右。”

李飞白大约算了下,除去每个人工一月二两的开销,承包商赚个五成利润也在情理之中,道:“七千两应该是在平路上修的价码,一万两千两应是在山路上修的价码,价格很公道!这样,刘里长,我给你一万两千两银子,你把这条路给我修通!”

刘扬名修过路,但并没主持过修路,只是大约摸报了个价码。但他也知道,无论公家修路还是私人修路,里边的油水是极大的,最大头的铺路石回扣自不必说。其次就是克扣工食银子,比如每个人工每月的工食银子,对上报三两四两,往下发数百文最高一两,仅是这项就是不小的油水。还有就是拖延工期,明明一个半月能修好的路,非给你拖个三五个月,那油水就更大了。

如果李飞白真的拿出一万两千两银子,由他来主持修路,捞个八千两银子不是问题。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李飞白是在说真的。毕竟,他跟李飞白今天才是头一次见面,他又不是李飞白的爹,李飞白为什么要给他八千两银子花,道:“李大人说笑了,来,咱们再喝一个。”

李飞白却不端酒,道:“你觉得我是要开玩笑吗?”

刘扬名仔细打量,李飞白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不是那种能盘剥百姓独肥自己的人,况且有蒋国贤这个前车之鉴,当了里长之后,整日头疼不已,只怕干个三五年,家当会赔个精光。如今见有来钱的路子,自恃也能干好修路的差事,再加上喝了酒,头脑一热,道:“承蒙李大人看得起,我一定把这条路修好。不过……”

李飞白道:“不过什么?”

刘扬名道:“不过用不了一万两千两银子那么多。首先,工期应该不会三个月那么久?人工仅需一两,力役又不拿钱,最多两三千两也就行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腾个位置

李飞白正色道:“必需得一万两千两!”

刘扬名一怔,马坤随之也是一怔。

天底下的人,只有恨自己花钱多的,哪有恨自己花钱少的。李飞白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两三千两就能干好的事情,为什么非得花一万两千两?

李飞白看出二人的疑惑,举起碗跟二人对碰一下,三人一饮而尽。

然后他道:“为什么我必需要花一万两千两?其一,修路是件苦差事,给人家一两银子,说不过去,最少也得二两银子。其二,山里修路十分危险,死伤在所难免。死了,人都没了你不得赔人家一二百两?伤了,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干体力活,都是农户,下力气吃饭,等于绝了人家的生计,你不得赔些钱,让人家后半辈子有个依靠?”

他指了指刘扬名,接着道:“我想修路,可又不认识修路的人,便点了刘里长的将。刘里长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劳力劳神又担着诸多风险,你让人家一个子不赚,说不过去吧!可能,这一次人家碍于面子,把路给我修了,下次我再想修路,还好意思找人家吗?所以,赚一点是必需的,你说是不是刘里长?”

刘扬名不觉哽咽。从来只见上边的人下来,要这要那,只恨不能把你用尽使完,哪见过上边的人如此为下边的人考虑。他竖起大拇哥,道:“李大人真仁义也!”

李飞白摆手道:“什么仁义,只是凭良心做事罢了!还有,力役们也不能白干。既使他们服均徭去修路是本份,但也得给一两零花,至于剩下的一两,可以入里房帐。如此,里房不就有钱还帐了!”

刘扬名没想到最后李飞白又把事情落到里房欠帐这件事上,更加的感动,道:“李大人考虑的真是周到,不知这路什么时候修。”

李飞白道:“你先雇人手平整路面,到一月之期,我自会把当月银子送来。不过,咱们可得有言再先,路修得我满意,一切都好说。若敢支差应付,修出豆腐渣路,到时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刘扬名心中一凛,道:“只要李大人供应铺路条石及时,我必会把路修得你满意。”

李飞白道:“条石我保证不了,我会用另一种办法修路。”

刘扬名道:“什么办法?”

李飞白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三人又喝了一会酒,刘扬名起身告罪去茅房。

马坤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趁此机会,道:“为了把石狮子运出下盘村,专门修条路,值吗?”

李飞白道:“值!”笑着又道:“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马坤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陷入沉思。花费巨资,给下盘村修条路,傻子也会知道不值,李飞白为什么会说值呢?他哪知道,李飞白所以要花费巨资为下盘村修条路,是另有打算。

如果仅仅是为了把雕好的石狮子运到城外而花费巨资给下盘村修条路,绝对不值!李飞白也不会这样干!所以要修路,而是要把两样比石狮子更重要的东西往外运。

下盘村四面环山,环绕的山石各不相同,除了有座几乎由黑玉般石头构成的山处,还有两座青石山,以及一座风化严重的粘土山。

下盘村的人只知黑玉般石头山是个宝贝,可以用其做石雕赚钱,其它的青石山以及粘土山没什么用处,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李飞白却知,黑玉山是宝贝,青石山与粘土山更是宝贝。

粘土在下盘村眼里没什么用处,在李飞白眼里却能派上大用场。首先它能烧制成砖,其次它能与青石,亦就是石灰石,按比便调配,烧制出水泥来。

按说李飞白不可能知道水泥是如何制出来的,但事情就是那么巧。在他穿越之前,有一次进山里游玩,看到有家制水泥的小厂,闲着没事就去里边溜达了一圈。

门卫老头见他年轻,又抽了他递上来的烟,也就任由他参观。转了一圈,他便明白这是一家制假水泥的小厂。因为工艺不过关,只是把石灰石研磨碎,再把粘士晒干研碎,两种材料混合,放到炉里一烧,便冒充大厂水泥往外卖。

因为达不到国家标准,又是冒充大品牌水泥,所以这个小厂产的水泥被定义为假水泥。可如此制出来的毕竟是水泥,比之大明通常用的石灰强上百倍,如果能大量生产,那还不赚翻了?

不说其它,仅是盖房子与修路,就得用多少水泥?

如果仅是有粘土与青石,李飞白也不会去想在下盘村建个砖厂还有水泥厂,天公作美,离下盘村不远的山里,还有处天然煤洞。里边的煤有多少,不得而知,支撑砖厂与水泥石用煤还是够的。

有了砖石与水泥石,做出来的砖与水泥总得往外运吧。不修路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运出去?所以,路是必需要修的。

刘扬名上完茅房返还,三人又喝了一碗酒。

李飞白拍了拍刘扬名的肩膀,略带三分酒意道:“刘老哥,修路时切记,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要把目光放长远,多总结经验,今后才能更好更快的修路。要知道,你修的可不是下盘村到王屋乡的路,将来你要修的可是整个大明的路!”

刘扬名与马坤相视一笑,都觉得李飞白喝多了。如果没有喝多,又怎会说出修的是整个大明的路这种醉话。二人琢磨着,是不是该结束这顿饭,这时有个大汉闯了进来,四下里一看,眉头便不觉皱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这饭馆也太小了吧,根本不够坐!”

他两步抢到李飞白三个面前,往桌上扔下一块小银,大约二两重的模样,喝道:“我家老爷要用饭,你们拿了银子赶快腾个位出来。”

李飞白酒足饭饱,本来也是要走的,可见来人颐指气使,心中十分不爽。从怀里掏出一块三两得的银子,也往桌上一扔,道:“拿了银子快走,别打搅你家几位爷吃饭!”

这时,又进来几个大汉,立马便把李飞白几人的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几个人与之前进来的那个大汉明显不同,虽没说话,眼里却杀气腾腾,让人目光与之对视,不由浑身一颤,连忙把目光避开,不敢与之直视!

后进来几个大汉的一个,道:“老孙,什么情况?”

最先进来的那个回道:“这几个没有眼色的家伙,我好心好意让他们回避,并给他们二两银子作为补偿。他们却好心当作驴肝肺,反给我三两银子,让咱们换别家吃饭。娘的,放眼整条破街,除了这家破饭馆又哪有别家,要是有另外一家,谁会来这家。我看,先把他们三个捆起来锁到后院屋中,等老爷们吃完饭,再放他们。免得冲撞了老爷,又或者是欲图谋刺,不是你我担得起的责任。”

说话的大汉眉头不由皱了皱,心道:“老爷们早有交待,这次是微服,不让泄露行踪。这老孙是怎么搞的,如此说不是把身份全都泄露了?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他朝李飞白三个拱了拱手,道:“还请行个方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查路引

马坤身为衙役首领,十分有眼力。

之前进的那个被人称之为老孙的倒还罢了,不过是个普通人。之后进来的这几个大汉全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个神情冷漠,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威严。一种带着草莽之气,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威严;一种是居高临下,视人命如草芥的威严。这两种威严,马坤有一种过目不忘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什么人才有这种威严。

而且,别看几个大汉似乎随意站在桌前,却已把他们三个进攻与退逃的路线全部封死。只要他们有所异动,必会被这几个大汉当场要了性命。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十几个人。其中的两个直接守在门口,一个则进了火房,另有两个守住后门。

剩下的几人,看似随意站在走在中间的两个人四周,其实也是把两个人严密守护起来。要是有人欲对二人不利,都无法突破几人的防守圈。

之前那几个大汉扭头朝后看了一眼,这时有两个大汉的衣襟因身体的扭动而微微上撩。

马坤想弄明白这些人的身份,一直悄悄打量着这几个大汉,当看到这两个大汉衣襟下露出的东西,大大吃了一惊。

一个身露草莽之气威严的大汉露出的是五品武官的腰牌,另一个身带居高临下威严的则是露出刀柄。

看到腰牌,马坤大吃一惊。毕竟身为五品官,却给人鸣锣开道,护卫安全,可想而知他所保护的人身份地位如何之高。不过,他也仅仅是吃惊,毕竟如果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是战功彪炳的将军,也当得起五品武官护卫。

当看到刀柄,马坤不仅仅是吃惊,而且差点吓晕了过去。那可不是普通的刀柄,而是绣春刀的刀柄。什么人有资格配绣春刀,除了锦衣卫还能有谁?锦衣卫是干什么的?那是护卫皇上的!莫非来的是皇上。

他连忙去打量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身材削瘦的糟老头,还不停的咳嗽,像是随时都可能咳死的病痨鬼。另一个则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没什么架子,举手抬足之间尽显贵族风范。

马坤知道,新皇帝年纪不过十五六,以这两个人的年纪论,没有一个可能是皇帝。但能劳动锦衣卫护卫,绝对不是普通的大官,最起码也是有爵位的巨宦。

别说普通的大官,就是小到赵学飞这种七品芝麻官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而且,既使没有锦衣卫护守,单凭那个五品武官就可知道这两个人不是普通人。因为那名五品武官身上能透出草莽之气,足以证明其是个上阵杀敌,立过战功的。手上没有十几二十条人命,哪能身带如此威势。

他使劲往大里猜,也猜不出两人的身份。但心里也明白,以两人的身份要取他们的性命,甚至不用动嘴,只需使个眼色,想来在他们身前背后护卫的人就会毫不犹豫伸手一刀。

马坤甚是后悔,早知之前就该拿了银子走人。如今正主已经进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稍微动上一动,只怕就会被人误会要对这两个人不利,被拿下绑成粽子还算轻的,被一刀取了性命可就冤枉了。

他伸脚轻轻踢了李飞白,提醒李飞白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李飞白不用提醒,也知来者不善。他是练过八卦游龙步的,也算是个练家子,早从进来人的架势中看出,进屋的人除了姓孙的以及咳嗽老头和那个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其它的手上都有真功夫。

这从这些人的站姿可以看出来,最重要的是能从这些人的眼神看出来。且不说,这些人的眼神凌厉,饱含杀气,看他们时如同在看死人。只需看他们打量自己时,看到不是脸而是身体各处能够一招致命的要害,就知道他们不一般。

这样的人,他对付一个还能勉强应付,对付两个有败无胜,对付三个必死无疑。

李飞白大好前程才刚刚开始,可不想死在这些人的手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干笑两声,正要找个由头离开饭馆,却见刘扬名猛拍桌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王屋乡所谓何事?可有路引?”

刘扬名没有马坤的见识,也没有李飞白的眼力,只是觉得马坤这个衙役首领与李飞白这个幕友前来王屋乡,把二人伺候好是他的职责。何况,李飞白又给了他一笔大富贵,更是不能让李飞白在他的管辖地受丝毫委屈。三个人正好好喝酒呢,却被这群人搅了兴致,不好好表现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这一声大喊,不仅把刚进来的人惊到,也把马坤与李飞白吓得不轻。马坤手在桌下悄悄拉了拉刘扬名,让刘扬名可不敢如此无礼。刘扬名误会其意,还道马坤要亲自出手,道:“在王屋乡的地界,何劳您的大驾,一切有我。”

中年人的眉头不由皱了一皱,颇含怪意的看了一眼孙姓大汉。孙姓大汉脸上顿现惶恐之色,连忙解释了一句,道:“老爷,我请他们出去,并给了他们二两银子,可他们就是不出去。”

咳嗽老头道:“人家正吃饭呢?哪有赶人出去的道理!这样,等他们吃完,我们再吃不迟。”

孙姓大汉是中年人的下属,虽听自己的主子的朋友如此说,却觉这是在怪罪自己没把事情办好,扭头喝道:“你是什么人,也敢问我们的来历。”

刘扬名嘿嘿一笑,道:“我是什么人?我是王屋乡里长,有没有资格查验你们路引?”他指了指马坤和李飞白,又道,“就算我没有资格查验你们路引,这两位一位是衙役首领马坤马大人,一位是县令幕友李飞白李大人,总该能查验你们的路引了吧!”

所谓路引,就是当地衙门发的一种证明来者是哪里人,要去何地办何的公文。按朝廷规定,没有路引或者所去地方与路引不符的,是要依律治罪的。

刘扬名没有见识与眼力,便当来人是过路的商人之流,倒不是真想查出个什么来,而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不过他也清楚,似他这种无权无势的里长,本就无权查路引,于是又搬出马坤与李飞白来,好以此震住对方。

马坤差点被刘扬名这句话吓得直接晕死过去。他已知两人来头大得吓人,自己不腾座就是不给面子,人家若有心整治,随便找个借口都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他本来还想,找个机会悄悄溜走,就算事后这些人恼怒,想找他算帐也没个去处。

现在可好,刘扬名一句话闯了大祸,既是向对方挑衅示威又露了老底。那不是在告诉人家,我是衙役首令,在济源县衙当差,有本事你们去找我算帐啊!

第一百三十章 你不是这里人

果不其然,那个姓孙的听了刘扬名的话,冷笑数声,道:“芝麻小吏,也敢称大人。”

马坤把头深深垂下,一个字也不敢说,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李飞白神情自若的瞧着诸人,一点也不紧张害怕,反而轻松下来。马坤觉得刘扬名一句话闯了大祸,他却不这样认为,所而觉得刘扬名误打误撞给他们解了围。

这些护卫们为什么如临大敌?还不是摸不清他们三个的来路,以为他们三个欲对咳嗽老头以及那个中年贵人不利。刘扬名一句话说明三人身份,那些人知道他们的来路之后便知他们不是歹人,警惕的神色随即轻松下来。

李飞白先把两手按在桌上,以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这才从椅子上站起,道:“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明天还有事办,咱们这就回去休息吧!”

马坤忙道:“是啊,是啊!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休息了。”也学着李飞白的样子,双手往桌子上一放,以示没有武器,这才站起身来。

刘扬名犹自不愤,想问问姓孙的,衙役首领与县令如果是芝麻小吏,还不能称为大人,什么人才不是芝麻小吏,才可以称大人。可见马坤也李飞白都站起来了,也只好站起身来。又见马坤脚下轻浮,不知马坤是吓得,还道马坤喝多了,连忙伸手扶住,道:“马大人,小心脚下!”

马坤恨不得掐死刘扬名。你这家伙在说不定是公侯之类的顶级大官面前称我为大人,是嫌我死的不够快,要再送上一程嘛?他正想着该不该捂上刘扬名的嘴,让刘扬名再叫不出大人二字。忽听刘扬名又道:“两位大人,我看他们不像什么好人,衣服下似乎还藏着家伙,真的不查他们的路引吗?”

马坤的后脊背立马冷汗直流,暗骂一声:“好不容易就要离开事非之地,你又多什么事?”如若不是强人环视,他当即都想拔出刀来,先把刘扬名劈成两半再说。

李飞白笑道:“刘里长认识字吗?”

刘扬名摇头。

李飞白接着道:“你不认识字。我与马哥也都大字不识两个,查什么路引?”

刘扬名挠头笑道:“说的也是!”转身又冲火房喊道:“胡老三,今天我先送两位大人回去休息,剩下的酒钱明天我再找你讨要!”

胡老三也看出刚进来的这群人不好惹,想要答应一声,却与守在火房的大汉目光对视,被对方狠辣的眼神吓了一跳,竟没说出话来。

刘扬名等了一下,不见刘扬名回答,骂了一句:“一说的钱,就跟老子装聋作哑!”说罢,就欲转身回头找胡老三当面讨要。却被马坤一把拽住,道:“赶快带我们去休息!”

刘扬名只得扶着马坤继续往前走,等出了门,马坤方长舒一口气,一幅大难逃脱的模样问道:“飞白老弟,可知里边的人是什么来路?”

李飞白摇头道:“不知。”又问道:“马哥可猜出他们的身份?”

马坤也摇了摇头。

刘扬名道:“能有什么身份,十有八九是来往的客商。”顿了一下又道:“又或者是剪径的大盗?”

马坤连忙捂住刘扬名的嘴,低喝一声:“你可别再给我们惹祸了!”

刘扬名不以为意,心中反怪马坤大惊小怪,说个话又能惹什么祸事。

阳台宫离王屋大街不过半里之路,走了片刻,便已到宫前山门。两个守在门前的道童,一个慌忙迎了上前,另一个则去宫中通知道长。

李飞白三个才入观门,有个鹤发童颜,手持指尘的道长便健步赶了上来。待走到三人面前,道长把手中指尘在胸前一扫,唱了个道号“无量天尊”,问道:“扬名小友,这二位是?”

刘扬名便为双方介绍起来,介绍完李飞白俩个,又介绍起道长,道:“这位是阳台宫的道长,法号云龙,是个得道的高人。上知五百年之前的事,下知五百年之后的事,算命极准。两位大人若没什么事,可以让他给两位算上一算。”

云龙道长摇摇头,道:“扬名小友又开老道的玩笑了。”

马坤道:“我来王屋也不是十次八次了,没少听云龙道长的神通。今天好不容易遇到,烦请道长给我算上一算。”

云龙道长道:“不知马首领想算什么?”

马坤道:“就算前程吧!”

云龙道长唱了声道号,闭目掐指,过了一会睁眼道:“马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马坤大喜!按说,他这种小吏,干到衙役首领,除非有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仕途就算到头了。可他如今碰到了李飞白,李飞白又是钱子俊的结义兄弟,这不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可见云龙确实有些神通,忙道:“究竟有何前途?”

云龙道长道:“不可说,不可说!”

马坤也听有人说过,有神通的人对你说不能说,就真的不能说。一来,上天会怪这人泄露天机,有损阳寿。二来,此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很多时候说了就不灵了。他不想云龙阳寿有损,也怕自己不可限量的前途不灵,便不再追问。回头串掇李飞白道:“飞白兄弟,你也算算?”

李飞白实不信云龙道长能上知五百年之前的事,下知五百年之后的事,若其真的知道,那只有一个原因,这个云龙道长跟他一样,也是个穿越者。

他笑道:“也罢,那就算上一算。”

云龙道长道:“不知李大人想算什么?”

李飞白道:“就请道长算算我是哪里人?”

刘扬名与马坤一怔。李飞白这算的是什么,刚刚刘扬名介结李飞白时,那可是介绍的清楚明白。李飞白是王屋乡下盘村人,如今在城里当县令幕友。这还用算吗?

云龙道长道了声:“无量天尊。”闭目掐指算了起来,良久后道,“你不是这里人!”

刘扬名与马坤再次一怔。云龙道长算的这是什么,李飞白是王屋乡下盘村人,怎么就不是这里人了?

二人正要嘲讽云龙道长,却发现李飞白面色一变,神情紧张的问道:“那我是哪里人?”

云龙道长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也难怪李飞白面色会变,他是穿越过来的,自然不是这里的人。他立马意识到,云龙道长还真是有大神通的人,不然怎能算出他是穿越过来的。可看到云龙道长说完两遍“不可说”之后,眼里露出狡黠而又得意的笑,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差点上了云龙道长的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猜猜是谁

是啊,你可以把“你不是这里人”理解成不是大明朝人,也可以理解成不是阳台宫道观的人。想来,云龙道长耍了个小花招,那句你不是这里人,指的是他不是云龙道观的人而非不是大明朝的人。

云龙道长道:“时间不早,两位大人车马劳顿还是早点休息吧。两间上房我已叫人收拾出来,大人们请随我来!”

李飞白道:“我们不住上房,给我们准备两间下房,离上房远些最好!”

马坤很快便明白李飞白的意思,道:“对对对,我们不要上房,准备两间下房就好。”

世上的人能住上房,绝不会去住中房。能住中房,肯定不会去住下房。李飞白与马坤的行为太过怪异,其它人一定会感到意外,云龙道长却没有丝毫意外,好像他早知道会如此,道:“请!”

刘扬名却不干了。有上房不住却去住下房,这哪是待客之道,道:“二位大人如此,是瞧不起我吗?”

马坤拍了拍刘扬名的肩头,道:“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事出有因!咱们吃饭时碰到那群人,其中有两个是大有来头的,不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咱王屋乡除了阳台宫能住人,其它地方又哪是住人的地方。所以,他们吃完饭也会来此投宿,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刘扬名也看出来,马坤与李飞白似乎十分畏惧那伙人。既然二人不住上房要住下房是为此而不是怪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云龙道长让两个小道童留下收拾房间,唱了个道号,告辞回到主持室。他盘膝坐到榻上,手上捏了个诀,闭目养神。

这时,随身道童悄声进屋,焚了根香,在屋角也手捏指诀盘膝坐下,闭目养神。过了大约二刻,云龙道长忽然睁开眼,道:“今晨,我见紫气东来,想来必有贵客登门。”

那小道童心中奇怪,暗道:“师父这一惊一乍的什么意思,来的两位贵客不是已由两位师兄伺候着睡下?”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睁眼去看师父。

云龙道长道:“我算了算,应该就是此时登门。走,随我出去迎迎。”

那小道童看了看天色,已是亥时初刻,早睡的农户们说不定已睡了一觉,这个时辰哪还会有人来道观。可见云龙道长已站起身朝外走去,也只好起身跟上。

二人到了山门前,云龙道长道:“打开门,瞧瞧贵客是否到来。”

小道童便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外边黑漆漆一片,除了有虫儿鸣叫,又哪见一个鬼影。他一脸迷茫的回头去看道长,云龙笑道:“往下迎一迎!”

小道童十二分不情愿的朝下走去。

阳台宫门前有三层台阶,每层三十三阶,取九九归一之意。小道童走到第二层台阶,忽听前边传来马嘶人嚷之声,并隐隐有灯火映来。他心中大喜,暗道云龙道长法力越来越高深,看天气都能看出此时还有贵客登门,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连忙加快脚步,等下了台阶,从王屋大街那边转过一群人马,大概有三十来号人的模样。他迎了上去,没等靠近那群人,已有一个大汉喝道:“什么人?”

小道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阳台宫道士,明月。”

那个大汉道:“干什么?”

明月道:“我家道长,今晨见紫气东来,晓得此时有贵客登门,便让我出来恭迎大驾!”

那个大汉还要在说什么,背后传来一声柔和却又威势十足的话语:“风声鹤唳,大惊小怪!”

那个大汉便不再说什么,侧身让开一条道来。那个声音转头又对旁边的人道:“都说阳台宫的云龙道长是个有大神通的高人,本来我还不信,看来真的是有大神通的人,不然哪会知道我们要夜宿阳台宫。”

旁边那人呵呵一笑,接着便是阵阵咳嗽。

柔和的声音转头问道:“你家道长呢?”

明月道:“正在山门前恭候大驾!”

柔和的声音便对旁边的人道:“高人已迎到门前,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阵阵咳嗽的人道:“好说!”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人群前边,拾阶朝宫门前而去。云龙道长也与此时从门前现身,快步朝下而去,三人便在第二层石阶的台面上碰了面。

云龙道长手中佛尘一扫,搭在左手臂弯,唱了个道号“无量天尊”,道:“贵客大驾光临,小观蓬荜生辉。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举手抬足带着贵族气息的中年人笑道:“好说,好说!”

云龙道长道:“贫道云龙,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中年人道:“你能算得出我们今晚夜宿阳台宫,算不出我们姓啥名谁吗?”

云龙道长道:“贫道道行有限,只算出二位大人贵不可言,实算不出二位大人的名号。”

中年人哈哈一笑,道:“我姓郭名勋,在两广混口饭吃。”他指了指咳嗽老头,又道,“这位的来头可比我大多了,别看他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却能凭一己之力,数次救大明于危难之中。你来猜猜,他是谁?”

咳嗽老头摇头笑道:“郭老弟,你又在开我的玩笑了!”冲云龙道长拱了拱手,道:“在下姓王名守仁,我们不请自来,叨挠道长了!”

云龙道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道:“原来是郭侯爷与王伯爷。贫道已打扫好房间,两位尊客这边请!”

大明朝当官的很多,武官当到一品,文官当到二品的也很多,但有爵位的却不多,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因爵位可世袭,更是弥足珍贵。

郭勋身为武将,做到武官一品并总督两广。他却不喜欢别人叫他郭总督或者郭将军,而喜欢别人以他世袭的武定侯爵位,称他为郭武定或者郭侯爷。

王守仁屡立大功,若不是朝堂上有人嫉贤妒能,早就入阁为相。饶是如此,以其不世之功业,仍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后调入京城为右都御史,加封新建伯。兵部尚书与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的大官,算得上位极人臣,可他也不喜人叫他王尚书或者王右都,而喜别人称他为王伯爷。

云龙道长不称二人的官位,而称二人的爵位,尤其是王守仁进封伯爵是数月之前的事,可见对京城里的事十分关心,是知道二人大名的。换作旁人,见两个爵爷站在面前,要嘛大喜,语无伦次。要嘛大惊,手足无措,可云龙道长却能保持镇定,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不说世人之中绝无仅有,也是万中无一。

郭勋与王守仁对视一眼,心中均道:“这是一个有道行的道长,看来这次专程前来拜访是拜访对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祸是福

凡道士,又有哪个不愿去京城道录司当个主持祭祀的官?如果祖坟冒青烟,被皇上封为真人,也是正二品的大官,不仅生前富贵,死后也能留名,成为一代名道。

云龙道长也有这样的梦想。可惜,一直没有贵人提携,别说去京城的道录司,就是县城的道会司也没能进去,只能窝在阳台宫当个道长。

他听二人自报家门,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机缘来了,说不激动兴奋那是假的。可他也清楚,机缘只有一次,如果不能把握住的话,这辈子别想离开阳台宫。一个得道的高人,哪能见到大人物便丑态百出,于是他凭借修行日久,定力十足,硬是把这份激动与兴奋按压下来。既使心中悸动,脸上却始终保持无动于衷的表情。

一行人来到山门前,郭勋借着火光瞧了一眼正门上的扁额,喃喃了一句:“阳台宫?”问道:“别的道观都叫观,你的道观为什么叫宫?”

云龙道长道:“阳台宫始建于唐开元十二年,是由玄宗命白云子在王屋山择地建观。白云子来到此地一看,见此地北依天坛山,高高矗立,形似凤首。对面则是开阔的九芝岭,犹如凤尾。而此地正好处于凤背之上,是块丹凤朝阳的风水宝地,于是在此开建道观。历十一年,道观终成,起名为阳台观。”

王守仁精通儒道佛三家,学问自不必说。郭勋虽是武将,可出生名门世家,平时就爱刊刻文集,又写得一手好篆书,学问同样不浅。

二人自是知道,所谓的白云子就是司马承祯,那可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并与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等并称为仙宗十友。听说阳台宫就是出自司马承祯之手,对阳台宫的兴趣更浓。

郭勋问道:“唐时称为阳台观,后来又为什么改为阳台宫?”

云龙道长道:“到了金贞祐三年,重修阳台观。主持修缮的人听闻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曾在此拜白云子为师,住在这里潜心修道。公主的寝室,自然就是宫而不是观了,于是改阳台观为阳台万寿宫。再后来,约定俗成的,人们便称阳台万寿宫为阳台宫了。”

郭勋颔首道:“原来如此!”

一行人进入山门,迎面便看到五株大树,全都是数人方能合抱的巨木。有四株是古柏,其中的两株长得很有特点,一株似云龙一株似丹凤。不过更让人称奇的是,五株树中竟混着一株婆罗树。

世人都知,道教喜在观中栽种松柏,因其四季长青取长生不老之意,乃是道教的镇观之宝。而佛教喜欢在寺中种婆罗树,被信众们视为镇寺之宝。

自古以来,佛道两门不能说势如水火,可也是芥蒂丛生,表面上似乎和和气气,暗地里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而且,道门打心底瞧不上佛门。不是留传着那么一个故事,说什么佛门是老子渡化成的。所以,道观中绝无可能种婆罗树。

王守仁精通道佛两门,自也知道两门的恩怨。见到婆罗树心中一动,暗道:“莫非道门要抛弃成见,与佛门携手共进?如果真的这样,倒是佛道两门的幸事?”想到这里,他指着那棵夹在松柏之间的婆罗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龙道长道:“这株树本是天竺僧人的进贡之物。玉真公主来阳台宫修行,玄宗皇帝便把此树赠给公了。公主到了阳台宫后,此树也就种在观中。”

王守仁这才明白,事情并非是自己想的那样。而是因其乃公主亲手栽种,历朝不敢损毁,所以才有道观中长佛门圣树的奇观。

三人说着话,已到住宿的地方。随从们进屋铺床换被收拾住处,护卫们则依据宫中地形,或巡逻或暗哨,把整个阳台宫警戒起来,不容外人进犯。

王守仁抬头看了看天,咳了两声道:“我这咳嗽的毛病,不到困到极处,实难入睡。要不,云龙道长再陪我转转,消磨些时间?”

云龙道长唱了声“无量天尊”,道:“能陪伯爷是贫道的荣幸。”

郭勋打了个哈欠,道:“我也有个毛病,到一个新地方睡不着觉,咱们三个一同转转。”

三人便在阳台宫里四处闲逛。每到一殿,云龙道长便说此殿供的是什么大神,殿又在什么时侯损毁过,又在什么时候重修过。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一处凉亭,云龙道长便提出进去坐坐,郭勋与王守仁点头同意。三人进入凉亭,云龙道长叫道童沏上好茶,三人各啜一口后,云龙道长道:“两位大人千里迢迢来到小观,不是仅仅来参观一下小观的吧!”

郭勋笑道:“都说道长是有神通的得道高人,果然不假。不仅能算出我们今晚会来道观借宿,还能算出我们另有事相扰,着实佩服。”

云龙道长颔首微笑,手中指尘一甩,又唱了声“无量天尊”。他哪是算出来郭勋有事相求,而是凭借察颜观色的眼力价,发觉郭勋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肯定有事问他,便说出那句模棱两可的话来。听郭勋承认确实有事相求,道:“郭侯爷请说!”

郭勋在两广当总督当得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一队锦衣卫,宣旨让他火速入京。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正德爷手下混得开,能当上两广总督,不见得在嘉靖爷手下也混得开。对于此次进京面圣,他实不知是祸是福,心中忐忑不安。

他旁推侧敲,想从锦衣卫口中探得祸福,可锦衣卫也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口风严实,竟没透出丝毫消息。

他又想从锦衣卫对待他的态度上来推测。如果锦衣卫对他吆三喝四,证明是押他回京的,此次凶多吉少。如果锦衣卫对他百般献媚,证明是护送他回京的,此次是福非祸。可锦衣卫对他总是不卑不亢,也推测不出来。

一行人到了开封,正巧碰到王守仁回乡守制。

郭勋与王守仁是老相识了。当年王守仁以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福建数州之时,他曾与王守仁合兵一处,共同剿匪。也就在那时,两人打下友谊的基础,成了忘年交。

郭勋在开封听人说,济源县王屋乡阳台宫的道长颇有神通,算人前程富贵极准,就琢磨着来阳台宫找云龙道长算算。不过,他也知道,锦衣卫们只想把他平安无事的送到京城,绝不会同意改变行程。

见到王守仁之后他有了主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条分岔路

别看王守仁官不大,爵位也不高。可此人无论学问还是用兵打仗,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人。因此名声极大,威望极高,就连锦衣卫也不敢不给其面子。

而且,当年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时,便和锦衣卫打过交道。当时锦衣卫的一个头目想索要贿赂,却被王守仁耍得团团转,一两银子没索到,还把名声都败坏了,回到京城就丢了差事。

这件事在锦衣卫里传得玄乎其玄,甚至私下里传出“宁得罪阎王,不得罪王守仁”的话来。所以,拿王守仁当挡箭牌,锦衣卫们是不敢不给面子的。

于是,他便对锦衣卫说,王守仁这个国家柱石,身患咳嗽之症久治无效,眼瞧命不久矣。听说,云龙道长颇有神通,如果能够医治好国家的柱石,咱们也算大功一件。就是无法医治,算算去哪能医治,也算有功。

锦衣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更改路程,陪着王守仁来了一趟阳台宫。

这时,云龙道长道:“郭侯爷请说。”

郭勋便道:“烦请道长看看,我老哥哥的病可能医治?”

云龙道长早看出王守仁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一直咳啊咳的,十有八九是肺痨。别说他医术有限,顶多是游方郎中的水平,就算医术高超这种病也是治不好的。但凡有一丝的把握,他都想碰碰运气,万一瞎猫碰到只死耗子,身为王守仁的救命恩人,以后前程肯定似锦。

不过,他也对自己的医术有自知之明。如王守仁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已找遍名医看过。名医都看不好的病,他那点道行哪能看好?他摇了摇头道:“贫道道行有限,无法医治!”

王守仁对自己的病甚是清楚,求医问药数十载,个个束手无策,又哪是说能治好便能治好的。他心里早有准备,也就不以为意。何况,他也知道,郭勋要来天坛山给他治病,只是打个幌子罢了,那就更加不上心了。听了云龙道长的话,就像根没听到一样。

郭勋又道:“烦请道长给算算,我老哥哥的病去哪能医治好?”

云龙道长唱了声无量天尊,微闭双目,掐指算了起来。盘算着如何才能把事情糊弄过去,又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忽然,他想起不久前城里发生的一件事来,当时御医都治不好的伤,却让一个小子给治好了。那小子既能治好御医都治不好的伤,说不定能治好王守仁的痨病。想到这里,睁开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郭勋喜道:“近在眼前?道长指的是在阳台宫中,还是在王屋乡里,又或者是在济源境内?”

云龙道长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了!”接着又补了一句,把自己的责任完全撇干净,“一切都得看机缘。机缘到时,自然能碰到治好王伯爷伤的人。机缘未到时,站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

郭勋扭头道:“老哥哥,看来我们得在济源多呆上数日,找一找那个能治好你病的人。”顿了一下又道,“老哥哥放心,掘地三尺我也得把那人找出来。”

王守仁笑笑,道:“还是说你的事吧!”

郭勋便道:“烦请道长给我算算!”

云龙道长道:“郭侯爷欲问什么?”

郭勋道:“前程!”

云龙道长掐指算了起来!郭勋是什么人?他心里一清二楚。世袭侯爵,历经六世而不败,数代与皇室联姻,是京城根深蒂固,头一号豪门望族。这样的人还算什么前程,只要不是做出大逆不道的罪过,何需为前程担忧。良久后,他道:“郭侯爷前程无碍!”

郭勋揪着的心顿时一松,可只得无碍二字,难解心头之痒,道:“道长可否明言一二。”

云龙道长竖起一根手指,道:“如今,摆在侯爷面前的是条分岔路。一左一右,一对一错。走对了,侯爷前程一片光明,当个国公也不在话下。走错了,也没关系,不过是无法再进一步,仍然当个侯爷罢了。”

郭勋与王守仁对视一眼,知道云龙道长说的这条路是什么路。

正德皇帝驾崩后,因无子嗣,在首辅杨廷和的斡旋之下,兴王之子继承大统,成为嘉靖皇帝。嘉靖登基不久,想封生父兴王为兴献帝。可杨廷和为首的朝臣却不愿意,认为嘉靖的皇位得自正德,就得尊正德为父,而称兴王为叔。如果封兴王为帝称其为皇父的话,该叫正德什么?那皇位来得岂不是不明不白。

杨廷和是四朝重臣,门生故吏便布朝堂各处,势力极大。他不同意皇上的圣意,朝堂上全是反对之声。礼部尚书毛澄甚至说出“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的狠话来。

嘉靖皇帝势单力孤,朝堂上也没个响应他的人,只得不再提封生父为兴献帝的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谁知,前不久,新科进士张璁突然上书,有理有节的驳斥杨廷和等人的做法是不对的,皇上应该封自己生父为兴献皇帝。

嘉靖皇帝眼瞧有人响应,立马下旨让大小官吏议此事。一时之间,朝堂上分成两派。一派以杨廷和为首,觉得嘉靖封自己生父为帝有违大礼,将动摇国本,坚决不同意。一派支持张璁的观点,认为皇上封自己生父为皇帝与大礼相合,不会动摇国本。

郭勋明白,云龙道长所指的,摆在他面前的分岔路,应该指的就是这件事。此番回到京城,头一件大事就是各方势力纷纷来说,让他抉择究竟是支持杨廷和这一派人,还是支持张璁这一派人。

云龙道长已说的十分明白,选择对了,自己将能更上一层楼,由侯爵变成公爵,今后别人就不会再称他为侯爷而是国公。如果选择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没办法成为国公罢了。

他当然想再进一步,由侯爷变成国公。于是闭目沉思,想着自己该支持哪一派。

从邸报上刊登的消息来看。

杨廷和这一派的说法没错,嘉靖皇帝的皇位得自正德皇帝,是小宗入大宗,当然得尊正德皇帝为父。不然,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岂能服气?

张璁这一派说的似乎也不错,嘉靖皇帝并非是正德皇帝生前过继给正德皇帝,而是正德皇帝死后,得了皇位。所以,嘉靖皇帝继承的是皇统而非皇嗣,因此无需称正德皇帝为父,也可以封自己的亲父为兴献帝。

两派各有各的道理,郭勋实在不知到底该支持啊派,可他又不得不选边站队。两派中,究竟谁更有道理一些呢?只有选最有道理那一派,才有可能再进一步。

一时之间,实难抉择。

他想,王守仁刚从京城出来,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估计能给他指一条明路。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小门处大树上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

王守仁久经沙场,郭勋总督两广,云龙道长是个得道高人,三人都没被这声断喝惊到,却也忍不住扭头去看。

只见大树上飞身掠下一个黑影,朝小门口突然出现的一个黑影扑去。两个人只交一手,小门口出现的黑影已被大树上掠下的黑影拿住。

眼瞧大树上掠下的黑影准备把拿下的黑影押走,王守仁朗声道:“带过来问话!”

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到了小亭处,借着亭角挂得气死风灯射出的烛光,可以看到押人的黑影是王守仁的护卫,被押的那个是济源县令幕友李飞白。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极其重要的东西

树上黑影一发声,王守仁便知是自己的贴身护卫张志山。

张志山这人本是个山贼,势力大时,曾拥兵数万,自立为王。又因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人送外号血手张麻子。

王守仁剿匪之时,收服了张志山。张志山便随在左右当了个先锋,后在剿匪与平叛的路上屡立战功,官至三品。

本来张志山已是个参将,可这人放着好好的前程不干,非得跟着王守仁走南闯北,干一个贴身护卫,可见其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为了能护卫王守仁的安全,前程都可以不要,性命也就不再话下。

王守仁跟张志山相处日久,知道张志山的行事风格。虽然,此人现在都是将军了,可也没法摆脱当山贼时的草莽性格。怀疑有人欲对主子不利,首先便是一顿打,如果问不出什么,随便一刀杀了再说。杀人对他来说家常便饭,从来不会考虑该不该杀。

这种行事风格,在蛮荒之地也就罢了,杀了也就杀了,到时报上杀贼一名即可。可此地是中原,还算太平,并没那么多的盗贼。随便杀人是要吃官司的,既使不吃官司,乱杀无辜王守仁也是不愿看到的,所以出声让张志山把人带过来,要亲自询问。免得被张志山一顿乱打,送了性命。

等看到逮到的人是李飞白,王守仁庆幸自己出声及时。一个县令幕友,怎么可能对他或者郭勋不利。张志山孟浪杀之,济源县令能不忌恨?既使济源县令忌于他和郭勋之势,对此事不予处理,让一个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他也于心不忍。

他让张志山松手,然后笑呵呵的问道:“原来是县令幕友李飞白李老弟。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李飞白揉了揉被张志山扭得生疼的手腕,暗呼自己今天真是倒霉。

平常喝了酒,回到屋中倒头便睡。今天喝了酒,回到屋中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有件事情没有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件什么事。如此折腾了大半天,忽然想起是什么事来。

他此次回下盘村,特意带了一麻袋玉米种子以及那一小袋烟叶种子。根据他的常识,玉米是收完麦后才能播种,到了秋天也就成熟,那时收了玉米继续种小麦,如此,一年能种两季粮食作物。

可是现在正是盛夏,要按他的常识来种,得等到明年四月份方能种玉米。他有些等不及,反正玉米对田地要求不高,山坡上随便开垦出块地就能种,不如此时种上一部分,看到秋天能否收获。既使失败,他还有许多玉米种子可用,大不了其它的等明年再种。

至于烟叶,他不知什么时候是最佳种植期。就把烟叶种子分成数份,除去冬季三个月,每个月都种上一点,试验哪个月是最佳种植期。而去哪种他也有考虑,下盘村正在如火如荼的搞石雕,今年的地只怕会荒废,不如试种烟叶。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觉得有件非常重的要事没有办,想到自己的马背上还驼着一麻袋玉米以及那一小袋烟叶种子,一个机灵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一麻袋玉米丢了也就丢了,毕竟还有许多。可那一小袋烟叶种子若是丢了,岂不是要了老命!烟叶种子仅此一袋,别无留存,要是丢了想要再找种子种植,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难怪他会一反常态,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他连忙穿戴整齐,出了屋,准备去马厩把两袋东西拿回屋里小心保存。

马厩和住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若想去马厩得绕着几个大殿走,把阳台宫转大半个圈方能到达。

李飞白走了一会便发现围墙处有道小门,门后边应该是庭院或者是殿前大院。他想,如果通过小门,穿过庭院,应该会节省不少的路途。

有了这个想法,他试着去推了推小门,发现小门没有落锁,心中一喜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心中的那份喜悦并没保持多久。确切的说,推门迈进院子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喜悦便被惶恐取代。因为他看到,里边确实是个庭院,风景不错,还有个小亭。要命的是,小亭里坐着两个大人物,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自己一头闯了进来,冲撞了两个大人物的兴致,让他们不高兴还没什么?怕就怕两个大人物在说重要的事情,不是他这种人能听的,那可怎么办?

他正要往后退,头顶忽然就传出“什么人”的暴喝,于是他就站在那里不敢再动,等着树上的人飞掠下来,把他擒获。

按说,他凭借八卦游龙步,可以轻易避开树上之人,但他不敢有所异动。

两个大人物在此谈事,护卫们肯定都在附近守卫,他能躲得过树上之人,却躲不过其它暗藏的护卫。自己俯首就擒,护卫们说不定不会拿他怎样。自己若拼死抵抗逃脱,护卫们肯定觉得他有问题,下手绝不容情,一拥而上把他乱刀砍死就死得冤枉。

既使没死而被生擒,护卫必会搜他的身,然后会发现他身上藏着两把尖刀。那时,他说来此并非是想对两位大人物不利,有人会信吗?死得同样是冤。

所以,他站在那里没动,而是趁护卫从树上飞扑下来的机会,两只胳膊往下一垂,那两把尖刀便落在地上。又被他伸脚轻轻一踢,落于草地之中。

等王守仁出声,从树上掠下的黑影把他押到小亭前,李飞白不知道两个大人物要拿他怎么样?心下忐忑。听到咳嗽老头的问话,答道:“我马背上负有两样极其重要的东西,不放到身边保管寝食难安,就想拿到屋里保管。出了屋见此有道小门,想着穿过这里去马厩快点,谁知碰到了二位老爷。”

张志山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小幕友,有什么重要东西值得你半夜三更去取?你以为随便编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简直找死!”

李飞白身上没了凶器,又见两个大人物没有怪罪他打搅了雅兴的意思,悬着的心落了定。笑道:“有没有重要的东西,这位爷陪我去看看就知。”怕在场的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接着道,“有些东西,在懂行的人眼里是个宝贝,在不懂行的人眼里鄙之如粪土。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就怕有人不识货,拿宝贝当粪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失心疯

李飞白要是没有最后那名解释,张志山说不定已经信了李飞白的话。既然是宝贝,又哪会有人不识货的。

张志山听了这句解释,暗觉李飞白心中有鬼,不然又何需狗尾续貂。他料定李飞白是在编谎,暗道一声:“我看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也罢,等东西拿来瞧我怎么整治你。人不大,心不小,竟敢对两位大人不利。今天不把你折磨得后悔来世上一遭,我跟你姓。”

王守仁这几年剿匪平叛,杀的人没有数十万也有十数万,这些人个个都有父母兄弟,想杀王守仁报仇的以百万计。作为王守仁的贴身护卫,张志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小心提防。他的精神太过紧张,看谁都不像好人,觉得都要对王守仁不利。

他又是一声冷笑,道:“何必跟你去马厩取那么麻烦?”说罢,打了声呼哨。

远处的一棵树上马上有人以呼哨声回应,过了盏茶时间,有个护卫拎着一个麻袋回来。将东西往地上一扔,一脸晦气的道:“马厩里除了我们的马,就两匹衙门里的门。其中一匹上边什么也没有,另一匹就有一个麻袋和这个小袋子。”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袋子,扔在麻袋上又道:“麻袋里装的米不是米豆不是豆,也不知是什么玩意,估计是牲口吃的饲料。小袋子里装的瞧着像芝麻,却比芝麻小上许多,尝着没有芝麻的香味,却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苦涩之味。”

张志山问道:“就这两样东西?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那人道:“就这两样东西,没有其它的东西,更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张志山挥挥手,让那人离开。然后脸露杀气的盯着李飞白,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飞白不卑不亢,道:“我早说过。有的人不识货,会把好东西误作粪土。”

张志山勃然大怒,喝道:“事到如今,还敢嘴硬!”当即就要反剪李飞白胳膊,要把李飞白带下去仔细审问,非得弄明白李飞白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欲对两位大人不利。

王守仁拦道:“志山,把麻袋里装的东西取一点出来我瞧瞧。”

张志山不敢违背,眼盯着李飞白来到麻袋前,从里边抓了一把玉米,走上凉亭给三人各分十数粒。

王守仁、郭勋以及云龙道长借着火光仔细端详手中的玉手,过了一会,王守仁问道:“郭老弟,你怎么看?”

郭勋道:“似是谷物,但从没见过?”

王守仁又问云龙道长,道:“道长,你的意思呢?”

云龙道长道:“若是能食,则为宝!”

王守仁点头道:“世人都道金玉为宝,却不知金玉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算什么宝贝。”说话间,他把一粒玉米放入嘴中,用力一咬,没把玉米咬烂,反倒把牙齿顶得松动许多,有血从牙龈处渗出。

他咳了两声,吐了一口混了血的唾沫,笑道:“说它能吃吧!也不知我在吃它还是它在吃我。说它不能吃吧,却带着股粮食的香味。”他扭头问李飞白,“你来给我们解解惑,这东西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是个宝贝。”

李飞白道:“它叫玉米。正如云龙道长所说的那样,因为能食,所以是个宝贝!”

王守仁道:“怎么个食法?”

李飞白心道:“我就是把它吹得天花乱坠,也不如让你们亲自尝上一尝。”道:“道长,观中可有小磨。”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走到麻袋前,伸手掬了一捧,又像要了老命那样,往麻袋里倒了不少,道:“我用它是要做种子的,实不忍过多浪费。这么一点应该能熬出一碗粥来。”

云龙道长招呼过来一个道童,让其伸手接了玉米。

李飞白道:“用磨细细研磨,然后加水大火煮沸,再小火熬炖。”

道童接了自去。

亭中三人心中均道,李飞白又是让研磨又是让煮炖,可见东西一定是能吃的。至于味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一会尝尝也就知道了。

王守仁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飞白把小袋烟叶,宝贝似的收入怀中,道:“这两样东西是我从一个佛朗机人手中花一万两白银买来的!”

在场的人闻听此言,全都倒抽一口凉气。花一万两白银,买两袋子这玩意,就算东西全都能吃,比大米白面还要美味,也用不了一万两银子吧。既使这两样东西都是用金子打造的,也值不了一万两银子。

张志山冷哼一声,对李飞白的话嗤之以鼻。若非碍于王守仁会拦,早就大耳光扇了过去,喝斥李飞白再吹一个试试。

郭勋把李飞白上下打量两番,暗道这人莫非失心疯或者脑子有病吧,不然谁会花一万两银子买这些东西。

王守仁创办心学之后,前来拜师求学的弟子很多,仗着自己学问更深名望更大前来踢馆的也不少。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便有一类人,行事乖张,说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盼能引世人注意,搏个大名。

他对此习已为常,只当李飞白说一万两银子买两样东西是为了勾起大家的好奇心,让大家继续听下去的手段,呵呵笑道:“我看小老弟眉眼精明,不像是被人随意耍骗,吃亏上当的主。那个佛郎机人究竟说了什么,让你甘心情愿掏巨资购买。”

李飞白伸手比划了个六,道:“他说地里若种上这玩意,一亩地可打六百斤。”

郭勋是北方人,却在两广干总督。王守仁是南方人,也在京城呆了一年半载。

两人都知,一亩上好的地无论种水稻还是小麦,一年最多打两三百斤粮食,从来没听过一亩地能打六百斤。不过,想想刚才拿捏玉米,就凭其坚硬的质地,粗砺的外表,能吃倒还罢了,若吃起来难以下咽,嚼着顶碎牙齿,强行咽下如刀劈斧砍一样难受,别说打六百斤就是打六千斤也是没用。

王守仁道:“他给你说能打六百斤你就信?就算能打六百斤,若不能食用,不白白占了土地,少收一年的收成?”

李飞白道:“那个佛郎机人不像说谎。而且,他要说谎的话,就不会说玉米这东西口感不如大米白面,做出的东西种类也不如前面的两种多,最常见的做法仅是熬粥或者蒸玉米窝头。”

王守仁道:“那你还花那么多钱买?”

李飞白道:“佛郎机人说,玉米的种植正好跟小麦错开,如此一年种一季粮食就成种两季。让我动心的是,这东西虽不像大米白面可口,但关键时候能救命啊!我有一个朋友,前些年因为没有吃的,家里数口人除了他一个,全都饿死了。为了活命,他跟着流民造反,又是打京城,又是南下四处抢掠,祸害了数年,才被官军剿灭。”

王守仁与郭勋对视一眼,晓得李飞白说的是刘六刘七造反的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出的可不少

李飞白接着道:“我时常在想,流民造反那几年,会死多少人,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上百万应该没有,十几二十万总有吧。十几二十万啊!不管死的是造反的流民,还是官军,抑或百姓,不都是大明的百姓。流民为什么会造反?有吃有喝谁造反?若大明都种上玉米,就多了两到三倍的收成,纵然没有平常吃得好,但只要不被饿死,谁会去造反?”

王守仁当巡府,看到山贼横行,开始朝廷并没下旨让他剿匪,可他见百姓让山贼祸害的民不聊生,便东拼西凑些人手开始剿匪。为的是什么?百姓的安宁。不剿匪他良心不安,与他提倡的“知行合一”不符。

后来,朝廷见他剿匪有了成绩,便让他转战数省,以绝西南匪患。换一个人,为了避免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总会围而不剿,拖个十年二十年,好好享受享受荣华富贵。可他剿匪不遗余力,只用数年,便清除匪患。为的是什么?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不清除匪患他良心不安,与他的“心学”相悖。

宁王经营数十载,挟兵数十万造反,朝廷上的官员大多得了他的好处,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王守仁一无人二无钱三无粮,却深入虎穴,招兵买马,凭一已之力平叛。难道他不知道他人单势孤,此去平叛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为什么还去?因为他知道,不把宁王的反叛覆灭于造反之初,等到宁王坐大,受灾祸的还是大明百姓。不去平叛他良心不安,与他的理念背道而驰。

王守仁创办心学的核心就是“知心合一”,“知”非知道而是良知。李飞白为什么会花费巨资购买玉米,那是良心发作,不愿大明的百姓忍饥挨饿,所以才会这样干。

他暗道一声:“这小子虽未入我门下,但心学上的造谐已比大多弟子强上百倍,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越看李飞白越是喜欢,大有把其收入门中的意思,道:“你是为了大明的安宁,这才花巨资购入玉米的吗?”

李飞白道:“我虽是县令幕友,却也经着商,大明安宁了,才有钱赚。大明若乱了,去哪赚钱?”

王守仁道:“你既是个商人,就不怕上了佛郎机人的当,买的玉米每亩打不出六百斤来,或者做出的饭食无法吃?”

李飞白道:“我早留了后手。”

王守仁道:“什么后手?”

李飞白道:“首先,我并未把钱全给他,而是扣了大部分,等粮食打出来又能食用,这才会把余款付清。然后,我又找理由把他留在济源,好吃好喝款待着,如果事后证明他骗我,定不饶他。”

王守仁便点了点头。兵者诡道也!他所以能够屡战屡胜,皆因最爱耍诈。见李飞白并不迂腐,收其入门的心思更浓。

郭勋家大业大开销也大,为了维持贵族的生活,除了收受贿赂,一大半的收入也是靠经商所得。他略一沉思,道:“算到底,你这笔生意还是赔了。你想,就算种出来的东西能吃能喝,又能每亩打六百斤。你也给了佛郎机人数千两白银,这些钱不是白白的赔了进去?单凭你种玉米往外卖,猴年马月才能把钱赚回来。”

李飞白笑道:“其实我买纳夫的玉米种子,还是存有一点私心的。头一年,我种玉米,一亩打出六百斤粮食来。咱先不说一斤玉米究竟能卖多少钱,就按一文钱一斤,六百斤就是六百文。除去人工等,每亩赚个三五百文应该不成问题。别人见我一亩地一年多赚个三五百文,会不会也想种,可他们没有种子怎么种?肯定找我买啊!

我一亩地打出六百斤,百亩地就是六万斤,千亩地就是六十万斤,一万亩就是六百万斤。我一斤种子卖一百文不算高吧!六百万斤就是六十万两的赚头。”

王守仁见多识广,虽知卖种子不会像李飞白说的赚钱那样容易,但卖个本钱应该还是可以的。他呵呵笑道:“你倒实诚!”

这时,道童已把继熬制好,用托盘盛了装到盆里,另配数个小碗端了过来。他盛了四碗,分别送给王守仁、郭勋、云龙道长以及李飞白。

王守仁把碗凑到鼻前闻了闻,叹道:“香,真香!”

郭勋也闻了闻,道:“除了香还带着甜味!”

两人拿着调羹舀了一勺正要往嘴里送,张志山叫道:“二位老爷,且慢!”

郭勋知道张志山的意思,那是怕东西有毒,让李飞白先喝。他略一迟疑,暗道:“东西来路不明不白,既使没人下毒也不知东西本身带有毒没有?还是让李飞白试喝完后再说!”

王守仁却不以为意。第一,他认定李飞白跟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会下毒杀他。第二,就算李飞白跟他有仇,又怎能算到他会喝玉米粥,而事先下毒。第三,他已有收李飞白入门的心思,便不能太见外了,暗道:“谁想下毒杀我,也用不着拐这么多的弯。”

他把粥倒入嘴中,细细嚼咀一番后,道:“跟大米粥的味道不同,跟小米粥的味道也不同,但别有一番风味。”他眼圈一红,又道,“人到将死之际,得此粥一碗便可活命。大明有了此物,再不会为饥民而忧。小兄弟,你叫李飞白是吧,真是为大明立了一功。得机,我将会上奏朝庭,为你请功!”

郭勋见王守仁喝了,也不好再放着不喝,三下五除二将粥喝完。最后一口粥他没急着咽下,而是在嘴里含着,让粥的香气透过味蕾细细品味。过了良久,他才将粥咽下,道:“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想到自己尚有万顷良田,而且大多是在北方,每年都种一季粮食,地有大半年都荒在那里。以前总觉可惜,但也没有办法。如今有了玉米,味道还不赖,若把田地都种上玉米的话也算是一项收入。

至于玉米的销路他也不愁。京城官宦云集,哪家没有个百顷良田,见他种了玉米肯定都会跟风也种。那时他光卖种子就能卖个盆满钵满,既使这些官宦没长眼,不知道玉米可以食用,做出的粥味道还不赖,没人跟风。他也可以说服皇上,把他种的玉米当成储备粮食收购,照样是笔不会赔本的买卖。

想到这里,他道:“你种出的玉米,头一年的种子我给你包圆了。”

李飞白那几袋玉米,总计六七百斤,按一亩地以两斤种子计,可种三百多亩。每亩打出六百斤粮食,可打十八万斤。眼前这人一下能买这么多的种子?他有这么多地种吗?

他略显迟疑,道:“这位大哥,我头一年能种出的玉米可不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原来是王伯爷

郭勋哈哈大笑,扭头对王守仁道:“哟,这位小兄弟还在替我操心,怕我吃不下他的玉米!嘿嘿,我还怕你打的那点玉米不够我吃呢?”

王守仁微笑道:“小兄弟,你可知这位是谁?他乃是武定侯郭英的六世孙,两广总督郭勋郭侯爷,京城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家里良田没有二十万亩也有十八万亩。所以,你完全不用为他担心。”

世人都以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除了皇上应该就是历经四朝而不倒的杨廷和杨阁老了。其实他们哪知道,杨廷和只是明面上的最有权势的人,京城里比他有权势的名门望族多的是。只是这些名门望族不显山不露水,异常低调罢了。

而武定侯郭家,是所有名门望族中的头一号。

自打洪武爷建立明朝之后,共封了三十四位功臣,得善终的仅有郭英一人。郭家一百多年来苦心经营,别说嫡孙郭勋如今已贵为两广总督,就是旁系子孙也都大多官居要职。以郭家今时今日的地位,郭家的领军人物郭勋咳嗽一声,整个大明都要感冒。跺一跺脚,整个大明都要颤上三颤。

李飞白自穿越之后,对此时的明朝有什么名门望族处处留意,自是知道郭勋家世显赫。

他早看出,中年人气度不凡,肯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可此人的来头究竟有多大,他往天边猜,也仅猜此人可能是六部尚书。之所以未去猜此人可能是内阁阁老,主要是因为瞧中年人对咳嗽老头的恭敬态度,觉得若中年人是内阁阁老,那咳嗽老头该是个什么官呢?

如今知道中年人是郭勋,虽说此时官位不过两广总督,比之六部尚书稍显逊色,更无法与内阁里的几位大学士相提并论,但架不住人家家大势大。别说人家已是坐镇一方手握军政大权的总督,既使人家什么官位没有,别说阁老得给几分面子,就是皇上也得给几分面子。

李飞白高兴的溢于言表。若能与此人交好,对今后的生意只有好处而没坏处。别的不说,以郭勋的身份地位以及家族势力,绝对能引领京城的新时尚,继而影响整个大明,那他造出来的商品还愁什么销路?

郭勋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京城的官宦肯定有样学样,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风靡整个大明。此人就是最牛的活体广告,他做出的东西,只要能让郭勋使用,得省多少钱多少力!

李飞白鞠了一躬,道:“久闻郭侯爷的大名,今日有幸一见真是三生有幸。侯爷能看中小子的玉米,是小子的福气。小子本应该白送才对,可小子眼界小心胸宽把种出的玉米白送有些肝疼,但以一百文一斤卖给侯爷,又有些忘本,忘了小子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全是仰仗当年侯爷的祖上郭英郭侯爷抛头颅洒热血而来,哪能赚您的钱。侯爷你看这样成不成,以粮食价一斤一文卖给您如何?”

郭勋眼瞧李飞白身为一个小小县令幕友,听闻他的大名没像其它小吏那样,卑贱下跪百般献媚,语无伦次丑态百出,而能不卑不亢,不说白送玉米讨好,以求依附得到他找的提携,仍要以一斤一文的价格来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暗道一声:“有意思!”

最重要的是,本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突降成一文一斤,也不是畏于他的权势,而是感念他祖辈的恩德。

说实话,郭勋是个十分敬重先人的人。觉得现在的人时常忘本,无论官宦还是百姓,茶余饭后总爱拿开国功臣开玩笑。这让他十分生气,暗自骂这些人简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下流胚子。没有开国功臣舍生忘死,如今大家伙都还在元人的奴役之下,你们他娘的还能酒足饭饱后说风凉话?

李飞白的话让他顿感世上还有一个明白人,觉得李飞白是个有情不义不忘本,甚至引为知己起了结交之心,哪能让这种人吃亏!

他道:“你先说一斤一百文,然后我才要包圆,可见我是同意你定的价格的。如今你要一斤一文,是觉得我势大压人?还是看不起我,怕我没钱购买,想可怜我?仰或是想向我行贿,要从我手中得到好处?我可有言在先,你一斤一百文我就包圆,你一斤一文我一两也不要。”

李飞白要一文一斤卖玉米,起的就是结交之意。见意思已到,也就不再客气,不然反显得他矫揉造作不是个实诚人,会让郭勋反感。笑道:“郭侯爷有意栽培,让小子得一笔富贵,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郭勋呵呵一笑,道:“上来坐吧!”

张志山瞧了半晌,见李飞白确实不是歹人,也就鞠了躬离开,攀爬到大树上继续行警戒之职。

李飞白走上凉亭。凉亭内有张石桌,四面各有一张石凳,郭勋、王守仁、云龙道长各占一张,他告了个罪,在剩下的那张坐下。

坐定之后,他忍不住又打量王守仁数眼,心中暗道:“郭勋的身份已经是尊贵到不能再尊贵,却又对这个老者恭敬有加,不知这老者是什么身份地位,难不成比郭勋的侯爵还要大,竟是公爵不成?”

郭勋看出李飞白的疑惑,笑道:“小老弟是想知道这位老大人是谁?”

李飞白连忙拱手道:“还望侯爷引荐!”

郭勋道:“这位名头实在太大,我怕说出来会吓坏你,还是不说为好!”

王守仁笑道:“侯爷又在开我的玩笑了!”扭头对李飞白又道,“鄙人姓王名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李飞白大吃一惊。他本以为过上一两年,等有了实力去京城后才能见到王守仁,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简直太突然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结结巴巴道:“原……原来是王伯爷。能在此得见,小子真是三生有幸!”

王守仁摆手道:“小老弟太客气了,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做那些事,与你心忧百姓吃不上饭,花巨资购买玉米比起来,根本不足挂齿。”

李飞白曾无数次设想过见了王守仁之后,该如何让王守仁无法小瞧他,继而跟王守仁探讨一下此时的人无法理解的事。可他那些设想,都是建立在名人脾气大肯定异常固执的的基础之上,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方能使王守仁高看一眼,谁知王守仁如此的谦虚,把自己建立的大功业与他购买玉米这种小事比,还说根本没法比。如此,完全打乱了他的预设,心头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道:“哪里,哪里!”

王守仁呵呵笑着,不再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烟酒不分家

郭勋对李飞白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是将门虎子,对为国建功立业的人十分仰慕。不说王守仁剿匪的功业,单凭平叛宁王造反这一项,封为国公也不为过。可惜生不逢时,如今不是建国之初,朝堂上又尽是嫉贤妒能之辈,王守仁立大功业却仅得伯爵封号,着实让他为其叫屈。

他心里十分清楚,凭他的本事给王守仁提鞋都不够,所以以侯爵之尊在一个伯爵面前把姿态尽量放低。他如此做自也希望其它人跟他一样,可现在势力眼极多,总觉得一个伯爵不及侯爵,对王守仁的尊崇远不及他。

如今,见李飞白知他的身份之后尚能对答如流,但知王守仁的身份之后竟语无伦次,顿觉李飞白是个跟他一样,能够慧眼识英雄的人物,不觉又亲近三分。见有些冷场,道:“李老弟,你花巨资不是买了两样东西,如今玉米我们已经瞧过,另一样东西是什么,也是吃的吗?”

李飞白笑道:“不是吃的,而是吸的!”

郭勋三个顿觉奇怪。那芝麻一样的东西难道是泡茶用的,不然为什么说不是吃的而是吸的。就算是泡茶用的,用“吸”这个字也不准确,应该用“喝”这个字才对啊。李飞白不像是糊涂之人,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莫非另有深意?

他们不由把目光都转向李飞白,只见李飞白从褡裢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看到里边躺着十来根,黑乎乎圆滚滚大拇指粗细半尺长短的圆筒状物体。

郭勋问道:“李老弟,这是什么玩意?”

李飞白笑而不答。他自从发现纳夫身上有烟叶后,软磨硬泡占为已有,然后又略加炮制,用火烤得焦黄。鉴于没有适合的纸张把烟叶卷成烟卷,他直接把烟叶卷成雪茄状,总共得二十支。平时也不舍得抽,烟瘾上来就拿出一根放在鼻下闻一闻,万不得已之时才点上一根,美美抽上一口。

饶是如此,没几天功夫已抽了两根,盒内仅余十八根。他本来还打算靠这十八根撑到收获第一批烟叶,此时为了解释烟叶种子有什么用,只好拿出一根演试。

李飞白把烟叨到嘴上,站起身凑到气死风灯里把烟点上,然后坐回到凳中美美吸了一口。那口烟在肺里憋了良久后,才被吐了出来,然后他便陶醉于浓烟中。

郭勋问道:“你手上的东西,便是小袋子里的东西种出来的?”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没错!”又美美的吸了一口。

众人这才明白,芝麻一样的种子为什么不是吃的而是吸的。只是心中好奇,那种子结出的果实怎么如此奇怪,长长的又圆又规整,用火点燃,燃烧出来的烟还能被吸到嘴中。

郭勋道:“可否让我们也吸一吸?”

李飞白道:“有何不可?”说罢,拿出三根来,分别递于三人。

三人拿在手上细细端详,这才发现手上的东西并非是果实,而是用某种大叶子卷制而成。他们有些奇怪,树叶子烧出来的烟都十分难闻,常把人薰呛出眼泪鼻涕。为何,这东西施放出的烟不仅不难闻,似乎还有种奇异的香味。

他们又把烟送到鼻端闻了闻,确实有股与从不同的香味,而且十分醇厚。

郭勋起身把一盏气死风灯拿下,放置到石桌上,道:“道长?老哥哥,我们也试上一试?”

云龙道长与王守仁便点了点头。

云龙道长先凑到气死风灯前,把手中的烟点燃,然后坐到石凳上猛抽一口。他心中暗道:“如果今后给人指点迷津,抽着烟吐着雾给人指点,颇添几点神秘,更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可那口烟才进入喉咙,他便被呛得两眼生泪,若非强自忍下,非得当众大咳不止,说不定鼻涕也会一同喷出,丢了大脸。

他十分不解,为何李飞白吸起来如此陶醉,他吸起来却如受刑一般。可也不敢吱声,把嘴中的烟吐出,面含微笑的看着其它人。至于让他再吸一口,那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王守仁第二个把烟点燃,吸了一口便巨咳不止。咳完,还拿袖把眼角的两滴老泪擦掉,笑道:“这是什么玩意?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云龙道长这才释然。原来不是他觉得难吸,其它人也觉得难吸。

李飞白忙道:“都是小子的错,忘了告诉王伯爷,这是雪茄,有提神醒脑之用。不过要想吸它,得有个循序渐近的过程,头一次吸都觉得难吸,吸几次后便会发现,每天吸上几支赛过活神仙?”

王守仁把雪茄拿在手上看了两看,道:“原来它跟豆汁一样,得有个适应的过程。我初到京城,见京城百姓都爱喝豆汁,也尝了尝。头一次喝,简直把隔夜饭都吐出来,觉得天底下最难喝的就是豆汁了,什么玩意,溲水一般。可喝了几次也就适应了,后来一天不喝还想得慌。”

他顿了一下,又道:“它为什么叫雪茄?”

李飞白道:“因它烧出来的灰白如雪,形状如茄,所以叫雪茄。”

王守仁看了看雪茄头的灰烬,确如李飞白所说白如雪,道:“名字倒好听,可我就无福享受了。本就有肺病,再被它一呛,只怕要一命归西。”

郭勋眼瞧云龙道长神情有异,王守仁更是被呛出泪来,情知雪茄吸起来肯定不好受,可还是把自己手中那支也点燃。作为京城的名门望族,想要维持自己派头,必需得有与众不同的东西,不然如何显示出你的尊贵来。

他瞧李飞白吸的陶醉,又听李飞白解释吸雪茄有个我循序渐进的过程,心里已打好主意,一定要练好吸雪茄的本事,等回到京城在别的贵族或者达官贵人面前露一手,一定会让他们艳羡。而且,李飞白吸时,不自觉流露出一种风度气势,也让他觉得派头十足,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有了两个前车之鉴,他吸起来小心谨慎的多,没有去大口吸,而是小口吸。开始那两三口,味道确实不怎么样,等吸到四五口时,只觉脑袋发晕,有种小酌微醺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时醉烟了,却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再吸时便不觉得如何难吸,反能吸出烟的醇厚与异香来。

他双指夹着烟,点了点盒子里那十来支雪茄,问道:“李老弟,你这些雪茄打算多少钱出售?”

李飞白喜道:“侯爷若是喜欢,就送给侯爷好了。”

郭勋怪道:“你瞧我是那种不掏钱,便夺人之好的人吗?”

李飞白道:“古人有云,酒不分家。您去别人家做客,喝完酒觉得主人家的酒不错,您还能说酒多少钱,我买两坛?既使您说了,主人也不能收钱,而是会送您两坛。同理,烟也是这样。侯爷既然跟我一样,喜欢抽雪茄,我自然是送给侯爷品尝,哪有收钱的道理。”

郭勋想想也是这样的道理,道:“那就谢谢了!”顿了一下又道,“等改天你去京城,我家里的东西,你看中什么随意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哪个有道理

郭勋是什么人,这种人又怎会随随便便欠别人的人情,他的话似是在说以物易物,其时是指绝不会亏待了对方。

李飞白连忙把盒子合好,递了上去,道:“多谢侯爷!等小子去京城,一定前去府上叨扰。”

郭勋佯怒道:“跟你谈了这么久,我发现你很合我的脾气,打算交你这个朋友。你侯爷侯爷的叫,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李飞白道:“想!那我以后就叫你郭叔叔了!”

郭勋道:“这才像话!”

王守仁一直在想一问题!李飞白既为济源县人,以前肯定也是没见过雪茄的,为何与纳夫一见之下,便愿花巨资购买种子?李飞白图的是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雪茄像玉米一样,对大明的百姓有什么好处?这时问道:“这雪茄于国于民可有利?”

烟叶对国家的利处在哪里,李飞白一时半会真解释不清。况且它也仅对国家的税收有利,对百姓并无什么利,反而有损健康。再说,烟叶要对国家的税收有利,也得等吸烟的人数够多才可能,如今大明仅有他一人吸,正在培养的也仅郭勋一个,想要对国家有利,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此时谈为时过早。

他道:“回伯爷!雪茄于国于民都没什利,小的之所以要花巨资购买,皆因好这一口,一日不吸浑身难受。”

王守仁能打胜仗,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眼看破李飞白讲的并非实情,这里边肯定还有什么图谋。不过长久以来,为了追求学问,创立心学,剿灭山匪他早已练就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心性,因此李飞白不说,他也不问,笑道:“郭老弟以侯爷之尊,都与你叔侄相称。我小小一个伯爵,你伯爷伯爷的叫,是在羞辱我吗?”

李飞白立马明白王守仁的意思,道:“那小的斗胆,以后就称您老为王爷爷喽。”

王守仁摇头道:“不妥!你如此叫,有的人会不高兴的,我岂不是平白无故长了他人一辈?”

李飞白知道,这是指郭勋叫王守仁为王老哥之事。笑道:“那我就称您为王伯父。”心中却道,“李时珍问你叫王爷爷,我问你叫王伯父,这辈份越来越乱了。”

郭勋知王守仁在开玩笑,不以为意。再次吸了一口烟后,整个人便隐于烟雾之中。他想起之前的大事来,李飞白突然出现之后,差点把这件大事给忘了!烟雾中,他张嘴问道:“道长!你说的我面临着一条分岔路,是指朝堂上正吵的天翻地覆的大礼议这件事吗?”

云龙道长面含微笑,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郭勋便知确实是这件事,又道:“道长说,我到了京城之后,是赞成杨阁老呢,还是张进士?”

云龙道长道:“郭侯爷心中已有主意,何必问我?是福是祸自有天定,毋需问我。”

郭勋心中确实已有主意,于是笑了笑。回到京城他面临的将是选边站队的问题,同意杨阁老的观点就是站在杨阁老这边,同意张璁的观点就是站在张璁这边。

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吧!杨阁老是谁?四朝元老,内阁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与其作对,前途堪忧。张璁又是谁?小小的新科二甲进士,无权无势,站在这边犹如上了汪洋里的一叶孤舟,风浪稍大一些,便会船毁人亡。

郭勋不是傻子,但也不怯杨廷和。杨廷和势力再大,也无法跟他郭家比。他不在乎站错队,大不了继续当侯爷,他在乎的究竟哪家是对哪家是错。

他把两家的观点推敲来推敲去,还是觉得杨廷和的观点对,心中已打定支持杨廷和的主意。可又不十分放心,打算再听听别人的意见,见云龙道长不说,便问王守仁,道:“王老哥,你见多识广,学问又大,觉得杨廷和与张璁,谁说的对!”

王守仁呵呵笑道:“郭老弟的意思呢?”

郭勋道:“杨廷和说当今圣上,之所以能登基做皇帝,是从兴献王这个小宗入主正德皇帝这个大宗。皇位得自正德皇帝,自然得叫正德皇帝为爹,而称兴献王为叔。这在历史上也是有据可查的,比如汉哀宗就称自己的生父陶恭王刘康为叔,宋英宗称自己的生父赵允让为叔。当今皇帝得大统,与汉哀宗、宋英宗没什么区别,所以也应称自己的生父兴献王为叔,不能封自己的生父为帝,并配享太庙。

“张璁认为,当今圣上是继承皇统而非皇嗣,跟汉哀宗与宋英宗先被立为太子,养在宫中,然后得皇位不一样。实际上汉哀宗与宋英宗先被过继给汉成帝与宋仁宗,所以不能称生父为父只能为叔。当今圣上并未过继给正德帝,因此能称生父为父,而不必称叔。也就是能直接封兴献王为兴献帝,并配享太庙。”

王守仁道:“那你觉得谁对谁错?”

郭勋道:“我觉得杨廷和与张璁说的都有道理,应该是杨廷和更有道理些?”

王守仁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郭勋笑道:“其实我觉得两个人说的一样有道理,不分伯仲。不过,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三岁入国子监,十九岁中进士,选任为翰林院庶吉士,可见是个聪明绝顶,有大学问的人。

“反观张璁,七次进京科考,七次名落孙山,今年四十七岁了,方在恩科中中进士,尚是二甲进士。可见他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最起码没有杨廷和聪明,也就没有杨廷和有学问。既然两人讲的道理不分伯仲,我想聪明有学问那个讲的,一定更有道理些。”

王守仁哈哈笑了起来,引发一阵巨烈的咳嗽。

郭勋忙起身给王守仁捶背。良久后,等王守仁止住咳嗽,他道:“王老哥,你笑什么?难道我讲的不对吗?”

王守仁点头道:“对!很对!不过,我问你一句,世上哪有人让人不问自己的亲生老子叫爹的道理?”

郭勋一怔,略一思索便知王守仁的意思。他回到座上坐好,道:“王老哥的意思是觉得张璁说的有道理,让我进京之后支持张璁?”

王守仁不答,扭头去问李飞白,道:“飞白,京城正在进行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礼议,你身为县令幕友,应该知道此事吧。”

李飞白道:“回王伯父,小侄知道!”

王守仁既想收李飞白入门,自然想称称李飞白的斤两,看李飞白有见识没有,道:“你觉得杨廷和杨阁老与张璁张进士,哪个说的有道理?”

第一百四十章 试金石

郭勋见王守仁不答自己的问题,反而询问李飞白哪个说的有道理,心下有些不乐。暗道:“王老哥啊王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让他来点拨我?他一个小小县令幕友,能有什么见识,难不成还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他让李飞白叫他叔叔,那是觉得李飞白跟他脾气相投,至于见识,自是没办法跟他这样,在京城出生,身为侯爷,又做了两广总督的人相提并论。毕竟,李飞白只是个小地方的小人物,能有什么见识?

他只道李飞白会推托,说自己才疏学浅,侯爷都分辨不清的道理,自己更是无法分辨。可扭头去看李飞白,却见李飞白面露喜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道:“你还真要拿根鸡毛当令箭?倒要瞧瞧你小子能说出什么来?”

李飞白耳听郭勋与王守仁在讨论“大礼议”的事,由不得他心中不狂喜。记得手机快没电之机,他看到唯一的信息便是“大礼议说到底,其实是权力之争。”

本来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看了邸报方知,京城里正在展开一场是否让嘉靖帝封自己老子为兴献帝的辩论,此事便叫大礼议。

知道了大礼议是什么之后,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场争辩会是权力之争。于是他每日便思考此事,终于有一天,把张璁与杨廷和的争辩上升到嘉靖与杨廷和的矛盾之上后,他豁然开朗,明白为什么大礼议本质上是权力之争。

此时见郭勋尚沉迷于张璁与杨廷和哪个有理,他几次都想出言点醒,可终于还是忍住了。毕竟,郭勋是在征询王守仁的意见,两个一个是侯爷一个是伯爷,正在说着话呢,你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子插嘴,太没礼貌了。既使两个人谁也不说什么,保不准内心里不会怪他没大没小。

有了王守仁的询问,他也就有了开口的机会,冲在场的三个人拱了拱手,道:“那我就班门弄斧,随意说上两句。”

郭勋暗道一声:“情知是班门弄斧,还说什么说?”嘴上却道:“说吧!”

李飞白道:“大礼议说白了,其实是权力之争!”

郭勋心中暗觉好笑,大礼议仅是张璁与杨廷和在争辩,皇上立生父为兴献帝究竟有道理没有,什么时候成了权力之争?又争的哪门子权?

他哂笑一声,暗道:“小地方的人确实没有见识!”正要张口教李飞白一个乖,告诉李飞白大礼议就是在争一件事的对错,不是什么权力之争,却见王守仁微微颔首,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在赞成李飞白的说法。

郭勋大惊,心道:“难不成大礼议并非就事论事,真的是权力之争?不然,王守仁为何会赞同?”他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争一件事的对错竟成了权力之争,问道:“飞白,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飞白道:“人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郭叔叔的聪明,没想到竟和小侄之前犯了同样一个错误!完全把大礼议看成杨廷和与张璁在争对错,却忽视了其实是当今的圣上与杨廷和在争权力?”

郭勋受过良好的教育,爱好刊发书籍,一手篆书写得朝野皆赞,这样的人绝对是个聪明人。况且四十多岁就能当上两广总督,你若说他没一点真本事,全凭祖上那点荫功,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个没有手腕,凭借祖上一百多年前那点荫功,就想当上两广总督?绝对是痴人说梦!

他宦海沉浮数十载,争权夺利的事几乎日日都在经历。对于大礼议,他先前关注的只是杨廷和与张璁讲的谁对谁错,竟忘了为什么会有大礼议的发生,也就忽略这并非是一场是非对错的争辩,而是一场权力之争。

此时经李飞白一提皇上,他脊梁后马上渗出一层冷汗来,也就明白李飞白为什么说大礼议是权力之争。

大礼议的起因是什么?那时因为当今圣上要封自己的亲生老子为兴献帝,以杨廷和为首的大臣们以礼制不合拒绝,后来张璁上了一道书,说当今圣上封自己的老子为兴献帝并非与礼制不合,也是有礼可依的,当今圣上这才让大臣们讨论,究竟自己能封自己老子为帝不能?

表面上看,大家都是拿礼说事。事实上呢?当今圣上要拿回自己的皇权,而杨廷和等却不想把皇权交出来。

正德帝爱玩,整日不理朝政,国家大事就交给了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辅臣,事实上是交给了杨廷和。有什么事都是内阁辅臣说了算,也就是杨廷和说了算?正德皇帝说白了只是个摆设,真正主掌国家的是杨廷和。

正德皇帝突然病逝,大明一时没了皇上。于是杨廷和找了个十五六的小孩来当皇上。他为什么不找个年纪大的?肯定是怕年纪大的没办法控制,找个年纪小的容易控制,那样他就可以继续主掌国事,当个事实上的皇帝。

可惜他老眼晕花,一时看走了眼。以为嘉靖帝好控制,谁知嘉靖帝年纪虽轻,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从登基到要封自己的父亲为帝,短短数月之间,闹出无数事端,根本无法控制。

按说,当今圣上要封自己的老子为帝,是个事吗?根本不是,皇帝金口一开,下边照做就是。可杨廷和就是不让,并且找了个与礼制不和的理由,抗命不遵。他这是想干什么?无非是向外传递一个信号,大明的天下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郭勋把思绪如此一理,一切都明朗起来。

如果杨廷和真是霍光那样的人物,废个帝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杨廷和有当霍光的心,却无当霍光的命。一来,嘉靖帝登基之后,尽除前朝弊政,俨然一副明君模样,找不到废帝的理由。二来,杨廷和是个文官,与军队没有任何交集,就是想废帝,他们这些将军们也得答应啊!

所以,杨廷和只能在大礼议上作文章,以告诉大明的臣子,最重要的是告诉他的门生故吏们,他在朝堂还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因为他知道,他只要在这件事上服软,那些以他马首是瞻的人们,立马明白他已失势,今后再也无法主掌国事。

而嘉靖帝呢?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虽贵为皇上,可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亲信。他不敢过于强势,一来怕没人听他的圣旨,那就想不当昏君也难。二来怕与杨廷和撕破脸皮,自己的皇位不保,连性命也可能保不住。

他也只能将计救计,让大臣们来议自己要封父亲为兴献帝,到底合不合礼制。大礼议说白了就是试金石,能试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可有后门

目前来看,皇上的力量弱,杨廷和的力量强。可皇上是大明名正言顺的主人,只要杨廷和没丧心病狂到想要弑君,假以时日皇上一定能强过杨廷和。

杨廷和会弑君吗?不会!就算会,得不到军队的支持,也不可能成功。而且文人压制武人日久,武人早就对这些把持朝政的文人充满怨气,又怎会支持他们?由此可见,皇上最终会夺权成功。

郭勋想到这里,暗道一声侥幸。如果回到京城,去支持杨廷和而不去支持张璁,岂不是前途尽毁。

支持了杨廷和,皇上夺权之后,为了朝堂稳定,不会拿他们郭家如何。他可以继续当他的侯爷,但得不到皇上的信任,他的权力会被日渐剥夺,跟他沾亲带故的人也会慢慢失去权力,他郭家用不了十年八年,就会慢慢势微,子孙后代必会被夺了侯爵沦为庶民。

而支持张璁情况则会不同。别看张璁这时以一人之力独抗满朝文武,但他背后站着的是皇上。支持他就是支持皇上,就会得到皇上的信任,以后会得到大用。因此,他必能晋升为公爵。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他沾亲带故的人也会升官,他郭家势力将会更大。

郭勋越想越是后怕,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他为什么就没想通呢?今日若非得李飞白提点,自己只怕到死都会为选择支持杨廷和而后悔。

他看了云龙道长一眼,暗道:“这个老道,肯定算出我将会支持杨廷和,不然回答完我的问题,为何又加一句是福是祸自有天定,一般说这句话都是在警告是祸非福。他娘的,你虽有神通,但只是云里雾里的警告一句,也太不厚道了。”

他又转眼去看王守仁,暗道:“老哥哥还算厚道一点,说出天下哪有不让人叫自己老子为爹的道理。可惜,当时愚笨,虽察觉到这是让我支持张璁,但又不确定。”

最后,他把眼看向李飞白,道:“这小子最厚道,直接点明事情的厉害,让我迷途知返。嘿嘿,人不大心眼倒不少,见识也不凡,在济源当个小小的县令幕友有些屈才了。”正要说,不如给我当个幕友,忽听外边吵杂声一片,不知发生什么事,便止了话,随着王守仁几个一同朝山门的方向看去。

山门离他们所在这个庭院不远,只需绕过三清殿也就到了。

张志山藏身于大树上边。他站得高看得远,只见山门外火光一片,不知发生什么事。连忙跳下树赶到亭前询问王守仁该怎么办?才到亭前,尚没开口,在山门附近警戒的一个护卫也已赶到,拱手施了一礼,道:“禀告两位老爷,山门外聚集二三百号人,个个手中拿着武器,也不知想干什么?此时正在冲撞山门,呼喝里边的人速速开门,不然一把火烧了道观。”

云龙道长面色一变,一把火烧了道观他当不了道长倒没什么,可此观已千年历史,就这么毁了着实可惜。

郭勋与王守仁两个面色如常,郭勋脸上甚至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喜色。

张志山问云龙道长:“可有后门?”

云龙道长此时神色已恢复如常,甚至有种我早料到有今日之劫的漠然,道:“有!”

张志山忙道:“两位大人快随我从后门走。”又对那个护卫道,“把所有护卫都叫过来!”

那个护卫当即领命,打了声呼哨招呼护卫们前来集结。片刻后,亭外已集结十三位护卫。

过了一会,又跑来十三位护卫。这是先行睡觉,准备守后半夜的护卫。

张志山见人已到齐,点了七八个人,道:“你们随我护两位大人安全撤退,其它的人断后。”说罢,又对郭勋与王守仁道:“两位大人,快随我走!”

王守仁摆摆手,道:“慌什么慌,来二三百号人就把你吓成这样?怎么年纪越大越胆小了,也不知你三品参将是怎么混上的。”

张志山脸上一红。他并不怕,别说只是来二三百号人,就是来一千号人他也不怕,也敢横刀立马会会来的是什么人。可现在不是他逞英雄耍威风的时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两位大人的安全,两位大人若有一点损伤,他万死不能辞其疚。

他拱了拱手再道:“大人……”

王守仁打断道:“你不是常自诩,你们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个个都是百人敌。而锦衣卫的兄弟,每日都安逸惯了,手上虽也有点真功夫,但真上了战场,最多也就一个打两个!现在来了不过二三百号人,谁是百人敌谁是两人敌,一打不就试出来了吗?”

锦衣卫的人跟张志山这伙人这几日也混得熟了,大家平常里称兄道弟,没想到张志山竟会如此小瞧自己。于是,全都怒目瞪向张志山,心中暗自揪了把劲,一会若打起来,到要看看谁是百人敌!

张志山暗自叫屈,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啊!不过,他跟王守仁日久,知道这是王守仁使的激将之法,也不敢辩驳。

王守仁又道:“大伙都听听,外边吵杂无序,一看就是一击便溃的乌合之众。一会真要打杀起来,擒其头脑,即可制服其众。郭老弟,咱俩就坐在这里瞧瞧,这伙人意欲如何?”

郭勋笑道:“看看就看看。识相的送到衙门治罪,不识相的杀它个血流成河!”

张志山眼见两人都不愿走,也就不再劝两人从后门先走。他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知道王守仁说的十分有理,外边这群人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拱手道:“请王大人下令!”

王守仁便把二十六个护卫分成四队。一队伏于庭院左侧,一队伏于庭院右侧,一队断后,一队为奇兵,骑马候着,用时作冲乱敌阵。哪队先出击,哪队后出击,敌人势大如何打,敌人溃败如何打,全都做了安排。

张志山等按照安排,全都隐于四处。

吵杂声也把马坤、郭勋两个的仆人以及道观里的道士诸人惊醒。这时纷纷来到庭院,一脸迷茫的看着凉亭内的四人。

王守仁看了看人数,竟有三十来号,笑道:“你们全都到亭子后边,听我命令摇旗呐喊以壮声势!”

众人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却也猜出可能是遭了山贼,慌忙朝凉亭后边而去。

马坤一直在房里酣睡,听到外边大乱,连忙往李飞白屋里跑,却不见李飞白的影踪。他心中大急,随着人群四处寻找,来到庭院方发现李飞白竟跟那两个猜不出来头的人坐在一块,一时又惊又喜。

喜的是终于找到了李飞白,惊的是李飞白用何手段,怎么又跟这两个猜不出来头的人交上了朋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蒋家八虎

马坤听王守仁下令,哪敢不从,随着人群往凉亭后而去。却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上凉亭来,横刀立马,护卫两个大人的安全?

马坤先是一怔,暗道李飞白这是什么意思?让他在两位猜不出来历的大人面前亮刀,那不是让他送命吗?可他并非是个蠢人,眼珠子一转,已知晓李飞白的用意。

没错,若在平时,他在两个大人面前亮刀,无异于自寻死路!可现在情况不同,外边有贼人来袭,他亮刀的行为就是保护两位大人,而非欲谋不轨。这是多大的一份功劳摆在面前,又怎会是自寻死路!

他不由的在心中感谢李飞白,不然已与偌大一份功劳失之交臂。如果今天有幸得到两位大人的赏识,以后升官发财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他离开往凉亭后的人群。不过他也不敢按李飞白示意的那样,直接拔了刀就往凉亭上去。此时不见两位大人的护卫,可见都在四周隐蔽,自己擅自拔刀就上,护卫们不知他是去保护两位大人,还道会对两位大人不利,给他一箭,死的可就冤枉了。

马坤走到凉亭前,拱手行了礼,问道:“李大人,外边乱糟糟的一片,不知发生什么事?”

李飞白摇头道:“我也不知!”又指了指郭勋与王守仁道,“这两位是郭侯爷与王伯爷,莅临我们济源,他们的安全自得我们保全。你身为衙役首领,还不上来护卫两位大人的安全!”

马坤暗暗吃惊,没想到两个猜不出身份的人竟是有爵位的大人!吃惊之余,更加感激李飞白为自己介绍两位大人的身份。

李飞白不介绍两位大人的身份,他上凉亭保护的便是县令幕友李飞白。李飞白一介绍两位大人的身份,他保护的对像就不是李飞白而成了两位大人。他保护李飞白,两位大人肯定不会感激他的忠勇。他保护的是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一定会感激他的忠勇。

马坤立马单膝下跪,道:“济源衙役首领马坤给郭侯爷、王伯爷请安!”

郭勋道:“上来吧!”

马坤道:“小的誓死保护两位大人安全!”说罢,这才起身,抽刀上了凉亭,护在李飞白等四个身前。

外边的人久久叫嚷不见山门打开,便想撞门而入,可一时又没擂木之类的撞门工具。正不知该如何办时,有一个身体灵巧的自告奋勇,翻过山门而入,从里边打了门。

一伙人蜂拥而入,一会的工夫便来到李飞白几个所在的庭院。这伙人见到亭子里有人,便停了下来,在那吵嚷个不停。有一大汉伸手一摆,吵嚷声便停了下来。他回头冲后边喊了一嗓子,道:“请蒋家八位爷上前!”

人群便闪开一条道,八个大汉走到前边。

先前那个大汉拱了拱手,道:“八位爷,这里边可有你们要找的人?”

八个大汉便打量起凉亭里的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李飞白身上。其中一人问道:“小子,你就是下盘村李大宁家的兔崽子李飞白吧!”

李飞白本不知一伙人冲入道观想要干什么?这伙人来的太过蹊跷,说来就来,没有丝毫预兆。

你说他们是来找王守仁与郭勋麻烦的?不说这伙人有没有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就算他们是王守仁或郭勋的仇家,可两人微服出巡,身份隐秘,今日又是偶宿阳台宫,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瞬间便聚起这么多人前来。

你说他们是来找云龙道长麻烦的?云龙道长与人为善,不可能结下仇家啊!

你说他们是来找自己或者马坤麻烦的?想在济源地界,也不敢有人找他们两人的麻烦啊,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

马坤身为衙役首领,得罪的人肯定很多,但他是领令为衙门办事,得罪的人就算恨他,也不会跟衙门的衙役有不共戴天之仇。而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或许有一位,那就是汪武,可汪武一伙人已被一网打尽,既使有漏网之鱼,也不可能组织起两三百号人来寻仇。

那这伙人到底夜攻阳台宫为的是什么?

李飞白一头雾水,想不通这伙人的来路。直到为首的大汉说出请蒋家八位爷上前,他才一下明了,这伙人的来路是什么!

把蒋国贤送到牢里之后,马坤曾多次提醒,让他往来王屋乡之时,一定要小心提防蒋国贤的八个儿子。

蒋国贤在别的地方没什么本事,在生儿子这件事上却十分的有本事,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俗话说七狼八虎,也不知是天生使然,还是后天不教之过,这八个儿子从小就为非作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属于老虎屁股摸不得的狠角色。

蒋国贤所以能在王屋乡横着走,仗的倒不全是自己里长的身份,更多仗的是有八个儿子的威风。

李飞白既知这八人是蒋国贤的儿子,也就知道这八人领着两三百号人前来,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只是还有一丝不解,两三百号人中,除了蒋国贤的儿子,其它人似乎不是王屋乡的。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应该是从山西那边过来的。而瞧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什么善茬,一个个好勇斗狠的,有如狼在盯着肉骨头,狠狠盯着他,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把他撕成碎片。

普通的庄户人家哪会有这样的眼神,倒像是山贼。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怎会跟蒋国贤的八个儿子混在一起。瞧此阵势,不像是仅仅找他麻烦那么简单。

李飞白没见过蒋国贤的八个儿子,都能猜出这八人是谁?马坤跟此八人喝过酒,更没道理认不出来!他当即上前一步,手中腰刀一横,喝道:“蒋大忠,你们八兄弟带这么多人夜闯阳台宫,想干什么?”

蒋大忠呵呵一笑,指着李飞白道:“这小子害我爹坐牢,此仇不报,非君子也,你说我来干什么?”

马坤道:“你爹罪有应得,怎么能说李大人害他坐牢?你快别闹了,领着你那七个弟弟还有这些人众快快回家待罪,莫惹上泼天的大祸,那时再后悔可就迟了!”

他虽知郭勋与王守仁的护卫都在四处隐蔽,可自己这边区区三四十号人,恐怕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于是好言相劝,希望蒋大忠等能够退走。

可蒋大忠带这么多人前来,又岂会被三言两语劝走,道:“马首领,咱们也是有交情的人,可今天当兄弟的对不住了。”

马坤道:“你想干什么?”

蒋大忠指着李飞白道:“这小子欺人太甚,害我蒋家在王屋乡抬不起头。今天不杀了他泄泄愤,我蒋家还怎么在王屋乡混!”

马坤道:“李大人可是县令幕友,你敢杀他,就不怕县令派兵剿了你吗?”

蒋大忠嘎嘎大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对不住你的原因所在!”他的手把凉亭里的人横扫一遍,接着道:“我要把你们,包括阳台宫里的道童道士全杀个鸡犬不留,再一把火烧了此观,试问又有谁会知道是我干的?县令又怎会派兵剿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贼

马坤骇然。蒋大忠八兄弟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他大喝道:“放肆,你可知……”正要把背后郭勋与王守仁的身份亮出,吓退这伙不知高低的蠢货,屁股上却被人踢了一脚。

他回头去瞧,只见郭勋正面露微笑的瞧着他。郭侯爷哪有如临大敌的意思,反而是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马坤清楚郭勋不想暴露身份,只得闭嘴不言。

蒋大忠道:“可知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李飞白上前两步,笑道:“我马哥数次出言,想救你们,可你们却好心当作驴肝肺,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蒋大忠看到李飞白便两眼冒火。若不是这小子的缘故,自己的父亲会被押入县衙大牢?也不知这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竟在县里平步青云,短短的时间内当上了县令幕友。

他曾去县里活动,想把父亲从牢中救出。可平时关系和自己不错的官吏,见了他都退避三舍,连话都说不上,更别说把父亲活动出来了。

他觉得这一定是李飞白仗着自己县令幕友的身份使的坏,不然那些官吏怎么连见他都不敢见,肯定是怕李飞白事后算帐。

说实话,蒋大忠仗着自己兄弟八人,并不怕官吏,尤其是李飞白这种出自王屋乡的官吏。大家本乡本土的,谁还不了解谁,走了狗屎运在县里混上一官半职,真拿自己当大尾巴狼了?

所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金都能断,杀个县令幕友外加一个衙役首领,算个屁啊!何况,他早有计谋,可让自己兄弟八人置之身外,那就更不算个事了。

就凉亭上的五个人,还不够他兄弟八个砍的,何况现在他人多势众,足足有小三百号人,李飞白竟说他在找死?天底下还有比这还搞笑的事吗?

蒋大忠哈哈大笑两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道:“小王八蛋,你睁大眼睛瞧清楚了,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我倒想问问,我兵强马壮的,你怎么让我死?”

护卫们藏身在什么地方,李飞白一清二楚。再加上他的眼力不弱,已看到树上墙头伏着的护卫弯弓搭箭,并各自选好目标。只需王守仁一声令下,一波箭雨过后,蒋大忠兄弟八个,外加身后众人的大小首领,肯定葬身箭下。

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首领一死必定大乱,又不知隐藏的人有多少,立马丧失斗志,转身逃跑。埋伏的人再射两波箭雨,骑马的趁势冲击,大伙一拥而上,歼灭这伙人估摸用不了顿饭功夫。

胜券已经在握,可就怕到时有意外发生。万一伤到两位大人,可就是大罪过,很可能还会牵连到他。必竟,这伙人是来找他寻仇的。而且,郭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战斗一起必定要冲杀一番,混入人群很大可能会负伤。

所以,最好还是别开战端,想办法把这些人整走,以后慢慢算帐不迟。

看着蒋大忠胜券在握,李飞白冷笑一声,道:“莫说你杀不了我们,就算今天能杀得了我们,要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指了指蒋大忠身后的人等,又道,“你带这么多人是好事也是坏事,事毕之后难保不会有人喝醉了酒吹牛,把今天之事泄露出去,到时县令带兵来剿,你们还是逃不了个死字。”

蒋大忠笑得更加得意,似乎早有把握,今天的事绝无可能泄露出去!

李飞白心中诧异,难不成蒋大忠有把握不会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没可能啊!人多嘴杂的,怎么保守秘密?倒是有一个可能保守秘密,那就是把带来的人全都杀了,这件事才可能不会泄露。蒋大忠会把二百多人全都杀了?不可能吧!

蒋大忠大笑摆手,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也难怪他会笑得如此得意!什么人才能保守秘密,当然是一条心的兄弟才能保守秘密。另外,就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带来的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类,是因宣府、大同发生饥荒而南下逃荒的流民。这伙人先是打家劫舍变成强盗,后又攻打县衙变成反贼。不敌官军追剿,逃到中条山又变成拦路抢劫的山贼。

蒋大忠兄弟虽不是东西,但八人个个都是孝子。他们想把父亲活动出来失败后,便琢磨其它办法以救父亲出来。听说中条山附近出了山贼,而这伙人之前还攻打过山西那边数县县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八人商量出一个办法。

办法是老八蒋大廉想的,而老六蒋大智口才极佳,便派其去游说那伙山贼。

办法是把那伙山贼诱到王屋乡,以毒杀之。

把山贼诱到王屋乡以毒杀之,与救蒋国贤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可杀了山贼,确实能把蒋国贤救出来。

大明对付山贼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派兵剿灭,一种是收编。可往往山贼仗着山势险峻极难剿灭,朝廷便许以重利,无论是谁,只要能剿灭,便封官重赏。并依杀的山贼数量,许以不同的封赏。

中条山的山贼数量不少,人数在两百人往上,只需杀了这伙人,八兄弟个个封个七八品的官不成问题,而济源县令也会从中受益。赵学飞受了他们的恩,自然也就会放了他们的父亲。

可山贼又不是傻子,是怎么上的当,被诳到王屋受死?这就是老六蒋大智之功了。

山贼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抢得的东西很快便会花得一干二净。而济源经过中条山进入山西这条路,太过险峻,除了骡马勉强能行,大车根本不可能走,所以过往商人几近于无。山贼们坐吃山空,早已穷困到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地步。

蒋大智探得这个消息之后,便一人前往中条山找这伙山贼。他没有说仰慕这伙山贼,所以想请他们去王屋吃顿饭这类昏话,那样的话估摸早就被山贼一刀杀了。

试问,天底下哪有仰慕山贼的,还让山贼倾巢而出,去王屋吃顿饭,傻子也知道其中有诈。

蒋大智见到山贼的首领陈豪后,抛出一万两银子的诱饵,肯请山贼帮他们办件事。

因为无粮,军心不稳,首领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陈豪愁去哪抢一笔银子稳定军心已愁的数日睡不着觉,眼瞧有人送银子上门,便问办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捉迷藏

蒋大智道:“我父亲被小人陷害,关在济源县牢里,肯请你们去打下济源城,把我父亲从县衙大牢中救出来。”

陈豪沉吟不语。

打个县城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又不是没有打过,早有一套顺手的流程。

先派十来个人混进城去,其它人则在城外守候。等夜半三更,混进城的人杀了弓兵打开城门,接着一伙人杀进城中,四处点火,然后趁火打劫。

城中一乱,巡检司以及衙役们这些饭桶肯定逃得一干二净,这时砸开县衙把蒋大智的老子从牢中救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这几日,也在琢磨,是不是打打济源县衙试试。才起了念头,就有人来邀请他去打,会不会太巧了?

他觉得这事太过蹊跷,恐怕是个陷阱,打了个哈哈,留陈豪在寨中,好吃好喝款待着,暗中派人去王屋乡打探这事的真伪。

蒋大智也猜出陈豪的顾虑,不动声色的呆在寨中,该吃吃该喝喝。

过了数日,陈豪派出的人回来禀告,说蒋大智的父亲确实关在济源大牢中,不过不是小人陷害,而是冒收皇粮竟收到县令幕友的头上,这才被关入大牢。

不管蒋大智的父亲是遭小人陷害,还是得罪了县令幕友,反正只要蒋大智的父亲关在大牢里,蒋大智讲的便是真的,打济源县城便不是陷阱。

陈豪的心一时活络起来。打济源县城已在计划之中,此时又有人白送一万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当即答应蒋大智的要求,领着所有部众,随着蒋大智来到王屋乡。

这天,蒋家杀猪宰羊好不热闹,晚饭已准备好,蒋大忠正准备派人往菜里下毒,有个力役闻着菜香跑了过来。

蒋大忠有大事要办,就想着赶快支开力役,道:“你不在里长房呆着,跑到这里干什么?不怕新任的里长找麻烦吗?”

那名力役便说:“县令幕友与衙役首领来了,里长陪着喝酒吃饭,哪有工夫管我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飞白是把蒋国贤送进大牢的罪魁祸首,马坤是帮凶。蒋大忠恨两人恨的牙痒痒,当问明二人夜宿阳台宫,于是计上心头。

他当即叫来自家兄弟,说了自己的打算,其它七人全都赞成。于是他便不忙着下毒,做好的饭菜也不上席,而是给每个山贼做了一碗捞面。

山贼们本想着大鱼大肉好好吃一顿,看到上来的仅是捞面,一个个怨声载道。

陈豪的脸拉得很长,觉得自己受到愚弄,十分不满的去找蒋大忠讲理。

蒋大忠道:“我的仇人就在阳台宫,还请陈爷领着兄弟吃碗面垫垫底,等杀了仇人,咱们回来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好庆祝一番。”

陈豪眼珠子一转,为难的道:“你请我们来,是打济源县城的。如今又叫我们夜袭阳台宫,一件事便成了两件事。”

蒋大忠当即许诺道:“我再加五千两。”

这下,陈豪便满意的点头走了,回去跟山贼们一说,山贼们也不再有怨言,一个个吃碗捞面垫垫底,便随着蒋家八兄弟,前来阳台宫杀李飞白。

所以说,眼前阳台宫里所有人,除了他八个兄弟之外,全都是要死的人。死人还能开口吗?不能!既然不能,他又怎会怕事情败露,落了个自寻死路的下场。

蒋大忠站在亭前正笑得开心,老二蒋大孝上前一步,附耳低声道:“大哥,莫中了敌人的缓兵之计!”

蒋大忠便知蒋大孝的意思,这是提醒他李飞白东拉西扯的是在拖延时间。他倒不怕李飞白拖延时间,就算再拖延,还能等来救兵不成?他只担心一事,阳台宫里除了眼前这些人,还有许多的道童道士,跑出去一个,事情便会败露。

他回头对陈豪低语两声,道明自己的忧虑。

陈豪大手一挥,道:“毋需担心,我这就派人去守住前门后门。”说罢,分咐两队人手,赶赴前门后门。

李飞白眼瞧隐蔽的护卫消失了四五位,知道这些人去处理赶往前后门的人了。这两队人手不多,每队不过八九个人,肯定不是那四五个护卫的对手。

陈豪上前数步,喝道:“还不下来受死!”这时他离凉亭已不过十步,距离有些近了。李飞白只怕护卫们射箭失了准头,箭入凉亭伤了郭勋与王守仁就不美了,道:“有种跟我去那边过过手,我和马首领两个就能杀得你们屁滚尿流。”

陈豪笑了起来!能跟着他打家劫舍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他能当上这些人的头,是靠拳脚赚来的。就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养尊处优的衙役首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县令幕友,他一个人能打五对。

眼前这个李飞白,还是县令幕友呢,敢跟他叫板,可见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竟还放出狂言,要凭两人之力打他们小三百号人!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还是那点伎俩,不就是想拖延点时间吗?希望有人能逃出升天,把今天之事泄露出去。别白日做梦了,我已派人把前后门守好,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谈一个大活人了?”

李飞白心道,郭勋与王守仁身份尊贵,不能受到一点点伤害,哪怕受到惊吓也不允许。而这伙人的目标是自己,最多加上马坤,于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拉着马坤出了凉亭,朝墙边走去!

陈豪拉开架式准备以一敌二,却见对方离自己远去。他自持身份,不愿干出背后偷袭的事来,大喝一声:“站住!”话音未落,蒋大忠大喊一声:“这小子要逃,大家快上把他乱刀砍死!”

李飞白拉着马坤就跑,很快跑到小门处。

陈豪本还道李飞白做人死板,说去那边过过手就要去那边过过手,听蒋大忠喊李飞白要跑,他还不相信,暗怪蒋大忠大惊小怪!阳台宫前门后门已被牢牢守住,李飞白能往哪里逃,难不成变成鸟儿飞出去不成?

他手正痒呢,想让李飞白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正要喝止山贼,眼瞧李飞白拔腿就跑,一时愣在那里?等到李飞白伸手就能拉开小门,他再也忍不住,大喊道:“别让他出了小门!”

他自信李飞白逃不出阳台宫,可一旦让李飞白出了小门,找个地方猫起来,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到。大家伙赶了一天的山路,饥肠辘辘仅吃了一碗面垫底,还等着赶快办完事回去大醉一场,哪能把时间浪费的捉迷藏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十足蠢货

岂料伸手就能打开小门的李飞白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喝问道:“哪个要逃!”

追击的人眼瞧之前在凉亭里时,李飞白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此时却满脸的杀气,全都一惊。又被那声喝问震住,竟不由的都停下脚步。

李飞白脚尖在地上一挑,草丛中两道寒光窜起。他伸手一捞,两把剔骨尖刀已握在手中,道:“有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

山贼们没来由的心头一颤,他们似乎看到的不是县令幕友,而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猛士,愣在当场,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蒋家八兄弟,眼瞧这些攻打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的山贼竟被李飞白一个人唬住。当即气急败坏,想要冲上前去,凭八人之力,把李飞白斩于刀下。可是,他们却被山贼们裹在中间,一时半会冲不出去!

蒋大忠大喊道:“陈首领,你们他娘的到底是真山贼还是假山贼,这么多人竟被一个人吓得不敢动腾一下?”

陈豪老脸不由一红。当初,他跟蒋家八兄弟站在队伍前边,可李飞白跑时并非往凉亭后边跑,而是往小门处跑,亦就是斜擦着往他们身后跑。他与蒋家八兄弟追得急,也就追到了人群中间。当初约定好了,谁杀了李飞白可独享一千两银子,于是所有的人都往中间拢,希望能够得到一千两银子。此时小三百号人混成一团,里边的蒋家八兄弟冲不出来,他也不好出来。

陈豪只得吼了一嗓子:“都他娘的给我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上!”

李飞白冷笑一声:“姓蒋的,你以为人多势众,我今天必死无疑?你也不想想,你小爷没有点准备,敢在这里跟你唱空城计?早脚底抹油,从后门溜了!”

蒋大忠推了两把,还是没有把身前身后拥的山贼推开,直接啐了口痰,也不管痰啐到了前边山贼的后脑勺上了,道:“还他娘的装腔作势!”又冲陈豪喊道,“让你的人松开些,让我们出去!”

陈豪老脸再次一红,猛推前边挡着的山贼一把,正要喝斥队伍散开些,忽听李飞白道:“如果你们眼睛没瞎的话,可以往树上墙头瞧一瞧,就可看见我暗伏的弓箭手!”

众人将信将疑,还是抬头往树上墙头瞧去。要是没有李飞白提醒,他们就算不经意的去瞧,也不会看到藏着的弓箭手。有了李飞白的提醒,他们仔细辨瞧,果然见树上墙头似乎藏有人,而这些人也正如李飞白所说,是弓箭手,一个个弯弓搭箭,闪烁寒光的箭头正指向自己这边。

众人心中大惊,更加的不敢再动一步。他们是山贼,也攻过几次县城打过几次大仗,从当初的一千多号人到如今仅剩不到三百。

为什么他们两百来号人能活下来,其它的千儿八百号人见了阎王?

能活下来的全是知道自己命金贵的人精,懂得出头椽子先烂的道理。别看他们人多势众,而弓箭手不过七八个,杀了弓箭手并非什么难事。

但弓箭手的箭长,他们手中的武器却短,虽能杀了弓箭手,可必有伤亡?什么人会死?自然是冲在头的人会死!所以,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缩起脑袋当乌龟,让不怕死的先上。

因此,哪还有一个人敢动!

众山贼有这样的念头,陈豪也是这般念头,不再催促山贼,而是将脑袋一缩,整个人隐于人群之中。只待一会大乱,只己先跑出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再说。

蒋家八个兄弟也怕自己再动,弓箭手们会给他们先来上一箭,别没杀了李飞白泄愤,先把自己的小命给交待了,那可就太冤了。也都是把身体一缩,让个头高的挡在身前。

李飞白的一句话,不仅让山贼们吃了一惊,也让张志山等护卫,以及凉亭里的三位吃了一惊。

张志山暗道:“这家伙果然不怀好意,莫非跟这伙人是一伙的,不然干嘛泄露我们的行踪。今天这劫只怕不好渡,我死了没关系,让王大人有所死伤可怎么办?”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脚下李飞白,心想:“小子,我死之前也要先杀了你再说!”

他手中的箭虽还瞄着山贼,脚下却已对准李飞白,准备一会发箭射翻一个山贼后,这就飞身下树,踹倒李飞白,一刀结果了性命,这才去跟山贼们拼命!

郭勋先还暗赞李飞白忠勇可嘉,怕伤到他与王守仁,把山贼们引到远处。可听李飞白泄露了护卫们的行踪,心中“咯噔”一跳,手忍不住伸向腰间的刀柄,扭头低声问道:“王老哥,这小子搞什么鬼,把你的妙计全给毁了!”

王守仁也是一惊,不过很快已猜出李飞白的用意,道:“不错,是个有仁心的人。”

郭勋听不懂王守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也不便详询,只当王守仁在那胡言乱语,道:“王老哥,一会打将起来,你跟在我的后边。”心中却道:“有个屁的仁心,完全就是糊涂蛋!”

他身为侯爷,从小就跟行行色色各怀鬼胎的人打交道,练就一双识人的火眼精睛。只是跟李飞白说了一会话,他就大概清楚李飞白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李飞白跟这伙人是一伙的,所以才坏了王守仁的计策,泄露隐藏的护卫,他一百二十个不信。

那为什么李飞白会干出这样的糊涂事?他想,李飞白一定是年青气盛,又信了张志山这些人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的鬼话,所以才会以为这伙山贼根本不是对手,得意忘形之下泄露了护卫们的行踪。

他本来还以为李飞白是个堪大用的人,起了提携之心。如今看来,根本是个毛燥轻浮,不堪大用的蠢货。

没错,护卫们真要跟这伙人拼命,也能把这伙人给灭了。可这样干的结果是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护卫们也会死伤惨重,二十多号人,能活下来的不过四五个。

王守仁的护卫死了还没什么?自己的护卫死了,可怎么交待?

那是护卫吗?那是锦衣卫!杀山贼而亡,本是有功的,但杀山贼的地方不对啊!这里跟回京城的路八竿子打不着,回去如何给皇上交待?一定会惹得皇上不高兴,怪他胡乱瞎逛,不把圣谕放在眼里!

要是按王守仁的计策行事,奇兵突袭,杀敌一个措手不及,就不会有这等事发生。李飞白偏偏要多事坏了王守仁的计策,不是蠢货是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十则围之

护卫们趴在树上墙头持弓十分不便,不说姿势难受还影响准头,见已暴露,也就不在藏着掖着,而是在树上墙头站直身子。

蒋大忠从力役那得知,李飞白与马坤是孤身前来,猛的发现有埋伏,心中慌乱,不知这些手拿弓箭的人是从哪来的。

等到心中慌乱略平,他想到凉亭里那两个陌生人,瞧衣着打扮,似是过往商人。于是便自以为猜出埋伏的人是什么来路。

透过人缝,他数了数人头,见不过七个,心中大定,缩在人群中喊道:“大伙别怕,这几人不过是亭内两个客商请的保镖,就这么几个人,哪是咱们的对手!别看他们挽弓搭箭,像模像样似乎是个射箭的好手,其实都是装出来吓唬人呢。大伙想想,保镖都是手上功夫过硬,谁见过射箭也准的?大伙别怕,咱们一拥而上,赶快杀了这些人,回去喝酒吃肉!”

山贼们都怕死,所以不敢乱动,可也不能一直如此僵持着啊!听了蒋大忠的话,也都觉得有理,后边的人便推着前边的人往前去,反正要死也是前边的人先死,所以使足了足奶的劲。

李飞白冷笑一声:“你真的以为就这几个人?”

山贼们心中暗道:“难道还有人?”有几个便忍不住朝身后左右瞧去。有的喊:“咱们进来的门上有人!”有的喊:“咱们后边也有人!”

于是,不仅前边的人感觉危险,左右以及后边的人也感觉危险,大家都开始往中间挤。

还有人往凉亭后边瞧,可是视线却被凉亭挡住,看不到那边有人没有。

李飞白知道这些人的意图,是想确定那边没有伏兵的话,都要往那边跑?他忙冲凉亭后喊道:“兄弟们,亮亮嗓子!”

凉亭后藏的人也怕这伙人往他们那边逃,大家手无寸铁,哪是这伙人的对手,连忙呼喝起来。他们其实也没多少人,可此起彼伏的吆喝,一时之间也听不出多少人,反正要比每面墙上站着的人要多。

因为有凉亭遮挡,山贼们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不知那里的都是手无寸铁的人,就算手上有武器也不是他们对手的普通人,还道也跟墙上那些人一样手挽弓箭,便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蒋大忠缩着身子也往四处瞧,见墙上站的不过小二十人。凉亭后的喊声稀稀啦啦的,听着似首比每面墙上的人多,但多也多不到哪去,人数总计小三十号人。

他道:“兄弟们别怕,想他一个商人能雇多少保镖,咱们所能见到的应该就是所有保镖,自于亭后藏着的,肯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伙计下人等众,不然怎么没人敢露头呢?咱们十个杀一个人还有富余,大伙齐上,赶快杀完人烧完观,回去喝酒吃肉。”

众山贼知道蒋大忠说的有理,但谁也不愿做先被一箭射死的出头椽子,站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

蒋家兄弟中最小的蒋大廉颇有急智,听了大哥的话暗暗摇头,心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如此干巴巴的喊着,又有谁会动!”

他心中清楚,再以自家的名义许以重利,山贼们肯定不信,毕竟似他们这种山里土豪最多就配拥有一万五千两钱财,不可能再多了。如果你许个三百五百两的,山贼们或许还信他们家能拿的出来,可数目过少根本打动不了山贼们。

他眼珠子一转,已有了计较,开口喊道:“众位兄弟,大伙不妨好好想想,一个能顾这么多保镖的主,要护送的钱财一定很多,有个十几二十万两也说不定!大家赶快杀人分银子啊!”

山贼们一下兴奋起来。十几二十万两,哪个不分个千两左右。如果是杀人立功的,分个两三千两也很正常。那可是两三千两啊,多到一辈子都可能花不完!他们一个个蠢蠢欲动,就要四散杀人!

李飞白呵呵笑道:“你们莫非真的以为我们只有这几个人?如果你们静下心来,细细的听上一听,便能听到外边战马嘶鸣!”

山贼们立马停止骚动,侧耳细听外边的声音,果然听到有马在踏蹄嘶鸣。不过并不多,好像数匹而已,紧张的神情立马又松动下来!

李飞白双眼一瞪,指着凉亭内的郭勋道,“他根本不是商人,而是本省的都指挥使大人,此次前来王屋是来剿灭山贼的!你们说,一个都指挥使能调动多少人马,此时的院墙外边又埋伏有多少人?”

山贼们立马神情又紧张起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郭勋看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蠢货,十足的蠢货!”扭头又对王守仁道,“这小子,我先前还觉得不错,谁知越看越瞧不上!他想干什么啊!岂不闻两军对垒,十倍于敌则围之,否则则网开一面,让敌人觉得还有活命之机,不会跟你拼命!

“这小子倒好!你虚张声势也得有虚张声势的本钱,你把自己吹得如此强悍,敌人有了必死之心,咱们一会岂不是全都陷入绝境!”

讲的这里,他忍不住跳脚起身,要趁山贼们还没回过味来,让护卫们先行冲杀。等山贼们回过味来,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时,护卫们已砍杀一半,那时二十多人对付一百多人,尚有胜算。

他正要下令,却被王守仁拦住。

郭勋道:“王哥,你是什么意思?”

王守仁道:“兵者,诡道也。李飞白这小子有意思,你我性命无忧,接着看戏就好!”

论行军打仗,郭勋谁也不服就服王守仁,王守仁既如此说,他也只好作罢,气呼呼的坐回石凳。

王守仁见郭勋还是一脸的忧虑,宽慰道,“你我可说过一句不想暴露身份的话?没有!可这小子却能揣摸我们的心意,事到如今还会给你安排个河南都指挥使的官位,可见是个早有胜算的聪明人!”

郭勋半信半疑,看李飞白的模样,又是一副胜算在握的样子。实在想不通,李飞白已坏了奇袭之策,又吓唬此地已被众兵合围,如此被动局面之下,又如何取胜!

蒋大廉离蒋大忠非常近,又趁山贼们乱了心智,终于挤到了蒋大忠身旁。他见大哥一脸的死灰,知道蒋大忠也信了李飞白的话,叫了声:“大哥!”

蒋大忠叹声道:“我真是无能,不仅没有救出父亲,还把你们都拖累得葬身此地!”

蒋大廉笑道:“大哥莫忧,咱们肯定不会葬身此地!只当他在放屁,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蒋大忠疑道:“你的意思是他说的全是假的?”

蒋大廉低声道:“都指挥使是二品大员!”

蒋大忠先是一怔,随后便明白八弟的意思。

剿灭二百多人的山贼,怎么可能劳动二品大员亲自出手?何况,一个二品大员带兵莅临济源,肯定闹的满城风雨,绝无可能悄悄入驻王屋乡,而他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逢困境而良心坏

再说,济源县内并无匪患,这些山贼是在中条山讨活的。而中条山属于山西治下,要剿也是山西省的都指挥使来剿,轮不到河南的都指挥使来剿。

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山贼踏足济源,轮得到河南的都指挥使来剿,可也得等山贼犯下大案子,上报给都指挥使,经过一番运筹帷幄,再调兵遣将,这才可能围剿?一来一回,怎么也得浪费一年半载的时间,没道理他今天才把山贼诳来,都指挥使便亲率大军前来围剿。难不CD指挥使还是个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不然怎会来得如此及时?

以上种种,足以证明李飞白完全是一派胡言。

蒋大忠正要出言揭李飞白的老底,却听李飞白道:“如果大家不想死的话,能否听我说上两句!”接着,又听蒋大廉道:“大哥,先不急揭穿,瞧他还能编出什么样的瞎话。”

蒋大忠点了点头,同意蒋大廉的提议。他既知李飞白说的全是谎言,自持只要证明李飞白说的是假的,山贼们自会为自己所用,也就不着急,想看看李飞白还能耍出什么猴戏来。

李飞白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大家伙应该是大同以及宣府一带的饥民吧!”

众山贼不知李飞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多数沉默不言,可也有人点了点头,道:“是又怎样?”

李飞白初见这伙人,不知这伙人的来路,可见他们的衣着言谈,应该是一群流民,为了活下去,而被蒋家兄弟利用。

济源还算太平,不应该有流民,那这伙流民是从哪里来的?

他从对方操的晋语俚言,听出这些人应该是山西那边的。又联系最近看的邸报,猜测这些人应该是从宣府大同那边过来的流民。

无论宣府还是大同离济源都有上千里的路途,这伙人颠沛流离来到这里,一定作过许多丧尽天良的坏事。按说,应该把这伙人全部剿灭,既立战功又为民除害,绝对是件正义到不能再正义的事情。

可李飞白一看到这些人就看到了秦猛,实在不忍心将这伙人全部杀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两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所以会变成这样,皆因天灾人祸。

有句老话说的好,人逢困境而良心坏,这伙人干了丧尽天良的事,虽不可饶恕,但也值得同情。不然让他们怎么办?躺在那里活活饿死?

于是,他动了侧隐之心,打算留下这些人的性命。为此,他甚至不惜打乱王守仁的计策。听山贼们说确实是从宣府和大同来的,他确信自己可以兵不血刃的处理此事,道:“你们想回家吗?”

山贼们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有的道:“是人哪有不想回家的?”

有的道:“是啊,难不成还喜欢过这种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生活?”

有的道:“仅是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倒还罢了,关键时时担心官兵围剿,随时随刻都会丢了性命。这算什么日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比我们强上百辈!”

有的道:“死就死吧,可死我也想死在家乡。活着没过一天好日子也就罢了,死了也不能落叶归根,做他乡的孤魂野鬼有什么趣!我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

众人纷纷附合,有几个甚至忍不住抽泣起来。

忽然有人道:“可回家干什么?继续饿死不成?”

李飞白道:“当今皇帝,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帝。他听说你们那里发生灾荒,已从内库拿出数十万两银子赈灾。并下了圣旨,让巡府衙门以及按察使司,把本该上缴的罚没查抄的官银、房子以及粮田尽数变卖,留在宣府以及大同赈灾。”

山贼们闻听此言,就知回到家乡也能活下去了,一个个露出笑脸,眼中尽是怀念家乡的神色。

陈豪大急!喽啰们可以活命,他这个首领肯定会得到严惩。何况,他早已沉迷于做为首领能够呼风唤雨似的那种爽快,让他回去再做农民,绝对无法接受。

他大喝一声:“都他娘的想什么呢?就凭你们做的那些事,回去也是个杀头之罪!”

山贼们能够回家的希望顿时破灭。是啊,攻打衙门他们干过,烧杀抢掠他们干过,这段时间所干的事,随便拎出一件来,都是杀头之罪。回去也是个死,不如在外边苟延残喘,继续过这种不人不鬼的生活。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月是一月。

蒋大忠本来是要看猴戏的,瞧李飞白还能编出什么瞎话来,没想到李飞白三言两语,差点说得山贼们临阵倒戈,那是他蒋家八兄弟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他大吃一惊,若不是陈豪喊上一嗓子,这时他们几个的处境将下分危险。不过,在心中也是暗暗佩服李飞白,嘴上功夫确实了得,让他差点阴沟里翻了船。他不打算在把猴戏看下去,打算揭穿李飞白的老底,让山贼们千万别再受到蛊惑。

蒋大忠便把自己的怀疑大声讲了出来。

众山贼听着有理,一个个脸上露出杀气。暗道:“既然你说的都指挥使这件事是假的,那皇上赈灾的事肯定也是假的!娘的,今天差点上了你小子当,误信了你的话被一网打尽,那可死得有些冤!”他们同仇敌忾,只待一声令下便冲上前去大开杀界。

李飞白眼瞧自己计策成功,却被陈豪坏了好事,不由大怒。他本来也不想杀陈豪,想着陈豪也跟其它山贼一样,是因天灾人祸所迫才当了山贼。此时见陈豪的表现,看来是打算把山贼当到底了,也就起了杀心。

既然山贼们是怀疑郭勋不是都指挥使大人,这才怀疑皇上赈灾,那只需证明郭勋是都指挥使,一切都好办了!

他拱手朝凉亭一拜,道:“请都指挥使下令!”

郭勋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李飞白让他证明自己是都指挥使。他腰上系有两广总督的腰牌,大小形制与都指挥使的腰牌无异,只是材制比都指挥使的好些,上边的字也不同。

不过这也没什么难办,凭这些山贼的身份,肯定没有一个见过真正的都指挥使腰牌是什么?而且双方离得那么远,有识字的山贼瞪瞎了眼睛也是看不清上边写的是什么字。他把腰牌一亮,说是都指挥使腰牌便是都指挥使腰牌,难道还有人胆敢查验他的腰牌不成?

这只是个意思!姓蒋的说他是商人,而腰牌能证明他不是商人是官爷!既然他是官爷,无论是不是都指挥使,都可混淆视听让山贼们相信李飞白说的话是真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留此人一命

郭勋见李飞白坏了王守仁的计策,把他们置于危难之中,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蠢货。经过王守仁的点拨之后,又听了李飞白的一番话,他才算明白李飞白并非是蠢货,而是个聪明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猜出李飞白的意图。

没错,李飞白如此干,确实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危决,可也伴随着很大的风险,不如用王守仁的奇袭之计,胜算反要多点。

王守仁说的没错,李飞白不想将这些山贼杀戮殆尽,确实因其有仁心。一个人有仁心就是好事吗?在他看来却不见得!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守财。同理,你怀着一颗仁心去打仗,十有八九会打败仗。自己这边本来就兵少将寡,胜算不大,再一仁慈,胜算更少。

还好,这一次侥幸遇到一帮蟊贼,花言巧语的也算占据了主动。若遇到不是蟊贼,而是真正的敌人,那可就要一败涂地了。

李飞白向自己拱手,这是决定此次成败的关键。郭勋当即不再犹豫,站起身冲山贼们虎视眈眈的扫了一眼,然后解下自己的腰牌往前一送,威势十足的道:“我乃河南省都指挥使,众将士听领!”

树上墙头站着的人齐声回答:“请都指挥使下令!”

郭勋道:“首恶必除,胁从不办!”

众山贼看这副架势,全都信了郭勋是都指挥使,也就相信自己已被团团围住。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农户出身,听不懂郭勋那道文绉绉的命令,还道郭勋要把他们全都杀掉,瞬间怕的要命,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每个人都后悔的要死,心中暗道:“早知就该听李飞白的话,也好留条性命回家。”

李飞白大叫一声:“都指挥使有令,大伙杀了姓蒋家的八兄弟,以及你们的首领,便可活命!”

山贼们这才知道命令的意思原来是此,并非要把他们全都杀掉。他们恨蒋大忠几个一直妖言惑众,差点把他们引入绝路。也恨陈豪胁迫他们干出丧尽天良的事,拿着手中武器便朝九个人身上砍去。

蒋家八兄弟以及陈豪,话都没说一句,已把乱刀砍翻在地。

山贼们挤得过紧,视线受阻,不知九个人已全部丧命,手中还拿着武器左右寻找。

李飞白连忙又是一声大喊:“首恶已除,还拿着武器干什么?还不赶快抛下武器投降!”

山贼们如梦初醒!是啊,他们还拿着武器不投降,等着干什么?等着被官军杀吗?一个个连忙扔了手中武器,双手抱着头,蹲到地上。

李飞白和马坤把地上武器踢得远远的。树上墙头的护卫们这才收了弓,拔出腰刀跳下来,将山贼们团团围住。

李飞白走到人群外边,冲张志山拱了拱手,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张大哥派人把他们都捆结实了,等候大人发落。”

张志山点了点头,叫过几名道士,让他们找来绳索,把山贼们全都捆绑结实。又借了一间大殿,把山贼们往大殿押去。

山贼们等出了这间庭院,方发现外边根本没有围兵,仅有五六个骑士。他们知道上了当,心中暗暗后悔,想想保住了性命,又觉得庆幸。就是不知大人们会如何发落,只盼能够活着回到家乡。

李飞白等所有山贼都走了,这才笑呵呵走到凉亭前,深深施了一礼,道:“让张叔叔、王伯父受惊,还请责罚小侄!”

郭勋黑着脸,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他倒不怕这伙山贼,反而想拔刀与这些山贼好好打上一场,只是如此王守仁有负伤的可能,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想想刚才实在凶险,若是山贼们不上当,后果着实难料。

王守仁却十分满意李飞白的表现,呵呵笑道:“兵者,诡道也!你小小年纪诡计多端,倒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范,将来若有机会领兵打仗,也会是把好手。”

李飞白道:“王伯父谬赞了!”

郭勋觉得李飞白如此干风险太大,能够解决危机实属侥幸,问道:“说说吧,你是怎么得罪他们的?”

李飞白便把蒋国贤收皇粮的事讲了。

郭勋听罢,恨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皇上的美意,全被这些狗东西给败坏了!”又瞪了一眼远处肉泥般的尸首,接着道,“因为一点恩怨,便要杀官吏,简直无法无天。幸亏死得早,不然让你们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王守仁沉吟道:“只怕,蒋家八兄弟勾结山贼,不仅仅寻仇这么简单!”

郭勋想想也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李飞白恰巧来到阳台宫借宿,蒋家八兄弟恰巧勾结到山贼来寻仇。问道:“王老哥可知这里边还有什么图谋?”

王守仁摇头道:“可惜姓蒋的都死了,不然可以问个清楚。”

这时,有个护卫押着个人从前边匆匆而来。

护卫走到凉亭前,拱手行了个礼,道:“此人在山门前鬼鬼祟祟,不时朝里边张望。小的觉得此人可疑,便捉了过来。”

那人一副农人打扮,此时双手反剪于背后,又用裤腰带绑了个结实,一脸无辜的朝亭内诸人回道:“小的是王屋乡人,听阳台宫半夜吵闹,不知发生什么事。便来这里瞧个明白,谁知却被你们捆了过来,着实冤枉。”

郭勋想想也是,刚才阳台宫的动静着实不小,惊动附近农户过来瞧瞧,也在情理之中。他怪那个护卫着实多事,正要下令护卫把此人放了,马坤上前一步,道:“别人不认识你,我却认识你。你是蒋家的管家,平时为虎作怅也干了不少坏事。你家主子图谋不轨,已被我们斩成肉泥堆在那边,你也想跟他们一样!”

那人确是蒋家的管家,也是蒋家八兄弟的亲信,知道整个事情的始未。听了马坤的话,他顺着马坤手指的方向瞧去,果见那边拢着一堆碎尸,从破碎的衣服上看,确实是蒋家八兄弟的衣服无误。当即吓得脸色煞白,嘴角抽搐不停。

马坤当了那么多年的衙役,自是知道此时正是罪犯心理防线崩溃之时,也是审明案情的好时机,大喝一声:“还不赶快如实交待!”

那人吓得直接跪于地上,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说完,磕头如捣蒜,道:“请大人饶命!这些都是姓蒋的干的,与小的无关。”

若非马坤认得此人,郭勋此时已上了当。

他异常恼怒,没想到这个貌似忠良的家伙竟敢骗他,当即起了杀心。而此人既知蒋家八兄弟的图谋,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不会错杀,喝道:“把他给我拖下去一刀砍了!”

李飞白连忙道:“可否留下此人的性命,小侄另有用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大事了

郭勋不知李飞白为何要留此人性命,似这种人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案子发生在济源县内,自由济源的官吏处置,他一个外省的总督不好插手!虽说,就算插手济源的县令也不会放出个屁来,可毕竟济源不是回京的必经之路,传到京城不好解释。

他便不再说什么,摆摆手让护卫将此人带下去,与山贼们关在一起等候发落。

王守仁笑道:“飞白贤侄临危不惧是勇,扭转全局是智,少伤人命为仁,护我们周全为义。没想到在小小的济源竟也有你这般的人物,实属罕见。”

李飞白连忙摆手,道:“小侄有负王伯父夸赞,实不敢当!”

王守仁道:“为何如此说!”

李飞白知王守仁是个睿智之人,郭勋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自己此是大言不渐的撒谎骗人,两人当时可能被他骗过,回去之后略加思考,必也能看破他的伎俩,这样就不美了。

面前这两人对他是有大用处的,只有真心实意的结交,才能得到回报。若是偷奸耍滑,事后人必事事芥蒂,不会出大力帮忙,甚至避而远之。所以,他不打算欺瞒,道:

“我所以不伤他们人命,其实是私心,而非仁义。不瞒郭叔王伯,小侄最近在家乡下盘村开了三家买卖,一个是石雕狮子,一个是制砖,一个是烧灰。这三家买卖都急需人手,而现在人手也不好雇,就算好雇,一到农忙人家还得照应自家的农活,我的买卖也就停了。于是想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好让他们给我干活。”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因私救人,是为不仁。为救人而坏王伯伯的计策,是为不智。为自己强自出头,是为不勇。害得郭叔王伯差点陷入绝境,是为不义。所以,我不仅不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之人,反而是个不仁不义不知不勇的人。”

郭勋与王守仁相视一笑,也就明白李飞白留那个管家的性命有何作用,这是要收买人心啊。他们几乎同时发声,王守仁道:“小小年纪,很谦虚啊!”郭勋道:“你倒实诚!”

两人越看李飞白越是满意,又是几乎同时,王守仁道:“我回乡守制,准备办个书院,你可有兴趣与我同去筹办?”郭勋道:“小小年纪,种得了地,干得了士,经得了商,打得了仗。留在济源屈才了,可否给我做个幕友?”

马坤大吃一惊,心中暗道:“这是什么情况?李飞白的运气也太好了吧,竟能得到两位爵爷同时垂青?”

他身为衙役首领,不知郭勋与王守仁真正的背景,但一个侯爷一个伯爷,在他看来都是顶着天的大人物,无论李飞白跟哪个走,前途都无法限量。

可李飞白的回答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不敢两位爵爷面子,惹得两位爵爷生气,李飞白是不是吃错药了!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谢郭叔叔王伯父抬爱,只是小侄的几门生意才刚刚开始,一点眉目没有就此抛下,实不甘心。容叔叔伯伯给小侄一点时间,待生意有点眉目,一定前去投靠。”

郭勋与王守仁说出话后,就有些后悔。这种事只能私下与李飞白谈,现在同时讲出,让李飞白无何抉择?无论答应谁,另一个人的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听了李飞白的回答,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均暗道:“很有眉眼,免得我们尴尬!”二人同声道:“你既有志,我们也就不强人所难!”

李飞白与马坤告退下去休息。两人出了庭院,马坤直奔寝室而去,李飞白拦道:“马哥,何去?”

马坤喝了酒,正睡得甜却被山贼搅了美梦,耗神耗力支撑到此时又困又累,当然是回去睡觉。他觉得李飞白话问得可笑,正要说去睡觉,转念一想,明白李飞白话的深意来。

他是谁?他是衙役首领,赵学飞的心腹爱将,有两个大人物来济源,他怎能不让赵学飞知道?他上涌的酒意一下清醒数分。做为衙役,按照大明律,成为首领已是官当到头了,接下来再想升,就要靠主了的提携。

谁是他的主子,当然是赵学飞!郭勋与王守仁也可能成为他的主了,可他与这两人只是初识,还没有什么交情,人家凭什么提携?

所以,他在两人面前露了脸,没有什么用。赵学飞若能在两人面前露了脸,前途一片光明,自己的前途也就一片光明。

马坤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李飞白这个小兄弟真不错,先是让他在两个爵爷面前露了脸,现在又提醒他赶快去通知赵学飞。他拱了拱手道:“兄弟,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回去请你喝酒!”说罢,赶快绕道赶往马厩,牵了门出道观而去。

郭勋与王守仁以及云龙道长又说了几句闲话,瞧瞧时辰不早,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便起身准备回房。

三人听到观外远去的马蹄声,王守仁笑道:“郭老弟,你猜这是谁去了?”

郭勋略一琢磨,道:“衙役首领马坤!”

王守仁道:“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郭勋道:“通知赵学飞,我们在此!”顿了一下,又道:“看来,我们得及早离开,不然私访便成了公访,迎来送往的,耽误我们的事!”

王守仁道:“不急,先睡上一觉,明早再走!”

郭勋算了下行程,道:“醒来先到半道上的三宫殿暂时歇息,等他们路过往阳台宫来了,咱们再走。”

王守仁道:“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杀回济源城。”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与云龙道长互道晚安,回房歇息。

马坤一路狂奔,可赶到济源城时,天还是亮了!他又困又乏,却也不敢休息,直奔县衙而去。等到了县衙门口,跳下马将缰绳往门子手上一塞,进了衙门,可还是慢了一步,赵学飞已经上堂了!

马坤登上大堂月台,走到堂外,等到赵学飞处理完一件公务,抬眼看到他后,连忙给赵学飞递了个眼色,然后便往退思堂而去。

赵学飞心中咯噔一跳,暗道大事不妙。马坤随李飞白回下盘村,是经过他的同意的,昨天下午才走,今辰一早又赶了回来,莫非李飞白出了什么事?不然,马坤为何丢下李飞白,连夜赶了回来!

他无心再处理公务,清了清嗓子让旁边坐着的县丞接手,自己退了堂,来到退思堂!

马坤早已候在那里。

他让马坤坐下,然后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坐下,接过衙役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又接过衙役递上的一杯热茶,揭开盖子吹了吹,强自镇定下来,道:“说,什么事!”

马坤道:“回县太爷,王屋乡出事了,出大事了!”

赵学飞道:“李飞白可有事?”

马坤道:“没事!”

第一百五十章 两位祖宗

赵学飞悬着的心便沉了下来,把茶杯送到嘴前,吹了吹上边的浮沫轻啜一口。

马坤连夜从王屋乡回来,又神情焦虑的说王屋乡出了大事,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不小。可只要李飞白没有事,王屋乡的天塌下来也不要紧。

他把茶杯放到桌上,道:“王屋乡出了什么大事?”顿了一下,又道:“不要急,慢慢说,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了!”

马坤是来表功的,当然得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哪显得出自己的功劳。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我跟李大人到了王屋,天已擦黑。新任的里长姓刘名扬名,甚是好客,又是给我们安排住处,又是请我们吃饭喝酒。”

既然是表功,顺便也给刘扬名也表表功。从喝酒的闲谈上来看,刘扬名今后也是在李飞白手下干事的,大家都是一伙的,有好处自然不能忘记。

马坤便把他们遇到郭勋一伙人这事讲了。当然,着重吹嘘自己如何目光如矩,瞧出这伙人的来路不一般,手下护卫竟然是武官与锦衣卫。

赵学飞的神情为之一紧,道:“这两位大人是谁?”

马坤本来按排的是,讲到凉亭之时再揭露两位大人的身份,那样故事才能紧张惊险。可此时赵学飞问起,他也不能不说,不过表情一变,用一种讲鬼故事的口吻道:“郭侯爷与王伯爷!”

赵学飞大惊,道:“哪个郭侯爷,哪个王伯爷?”

马坤一怔。当初李飞白给他介绍之时,只说是郭侯爷王伯爷,并未说是哪个郭侯爷哪个王伯爷,只得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赵学飞心想,马坤所以知道两人一个是侯爷一个是伯爷,肯定是从两人的护卫口中得知。至于是哪个侯爷哪个伯爷,别说马坤不敢当面询问,他在场也不敢问啊!好在,侯爷与伯爷不多,仔细想想就能知道是哪个侯爷哪个伯爷。

他略一沉吟,暗道:“该不会是两广总督武定侯郭勋与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守仁吧!”

赵学飞刚听王屋乡出现两个有爵位的人,也不怎么惊讶。毕竟,王屋山乃道教第一洞天,盛名之下,总有些达官贵人悄悄的前往游玩,并不会通知他这个小小县令。这些达官贵人中,总会有有爵位的。而有爵位也得分有权还是没权,像那种受祖上荫功,顶着个爵位却过得连个家奴都不如的也不是没有。

每年出现在王屋乡的达官贵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达官贵人中有爵位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个闲到有空来王屋山游玩的爵爷,绝不会是有权的爵爷,他又怎会惊讶。

当联系到两人有武将以及锦衣卫护送,可见两个人都是有权的爵爷。而当今有权的爵爷,姓郭的侯爵仅郭勋一人,姓王的伯爵也仅王守仁一人。

他越想越有道理,再一联想两人曾在剿匪时认识,这时结伴前来王屋乡也在情理之中。

赵学飞已八成肯定二人就是郭勋与王守仁,但还要最后确定一下,问道:“郭侯爷多大年纪,王伯爷又多大年纪?”

马坤道:“郭侯爷四十多岁,一身的贵气。王伯爷像是得了肺病的糟老头,不断的咳嗽。”

赵学飞没见过郭勋与王守仁,但也听过两人的传闻,只道两人大概的年岁,更知道王守仁有咳嗽这个毛病。当下再无疑虑,暗道一声:“这两位祖宗怎么来到济源了!”站起身就要往王屋赶,要去给两个爵爷请安。可转念一想,莫不是李飞白得罪了这两位祖宗,不然马坤为何要说出大事了,那我去请安不是前去送死?看来得从长计宜,最少得弄清事情的来龙云脉,再看该怎么办?

他又坐回到椅上,脸上一片死灰。

别看李飞白跟钱子俊结交,傍上布政使大人的粗腿,似乎背景深厚。可跟这两位祖宗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不说郭勋,乃是京城一等一的豪门,如今又做到两广总督,是个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单是王守仁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罪起的?

御史是干什么的?御史是弹劾官员的,哪个官得罪了御史,就等着卸甲归田吧。王守仁是什么官,左都御史。左都御史是干什么的?是管御史的官。

就不说王守仁左都御史这个人见人怕的官职,单凭人家创立的心学,门下弟子多得数不胜数,京城中的大员,见了他鞠躬行礼,口称一声老师的,也不是十几二十位。

这样的两个祖宗,是李飞白能得罪得起的吗?别说李飞白得罪不起,李飞白背后的大靠山,布政使大人也得罪不起啊!郭勋与王守仁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只需暗示一下,自有人让布政使大人卷铺盖滚蛋。

赵学飞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一边想着该如何与李飞白撇清干系,一边示意马坤接着往下讲。

马坤便接着讲了下去,讲到阳台宫外大乱,自己在凉亭碰到李飞白与郭勋、王守仁相谈甚欢。赵学飞打断道:“你说他们相谈甚欢?”

马坤道:“是相谈甚欢!”顿了一下又道,“李大人称郭侯爷为叔,王伯爷为伯父!而二位爵爷则称李大人为贤侄!”

赵学飞眉头一挑,暗道:“这是什么情况?李飞白的运气也太好了吧,竟靠上郭勋与王守仁这两颗大树。不仅靠上大树,而且能够关系融洽。不仅关系融洽,还叔侄相称。那这小子岂不成了郭勋与王守仁的自家人,前程岂能用不可限量来形容。”

马坤讲到这里,他也听出来了,所谓的大事并非是李飞白得罪了两位爵爷,而是阳台宫外的乱象。他也就不再绞尽脑汁去想如何跟李飞白撇清关系,而是想该如何靠上李飞白这棵大树!

在他看来,李飞白能够布政使大人扯上关系,或许是运气好。转眼之间,又跟郭勋与王守仁混得如此熟络,那就不是运气好能解释的。可见,这小子是有一定手腕的,绝不容小觑。别看这小子没读过书不识字,但凭如此手腕,将来做到二品大员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赵学飞长松一口气,既为王屋乡的大事不是李飞白得罪了爵爷,也为重新考虑自己今后该怎样与李飞白相处。

他道:“阳台宫外为何大乱!”

马坤接着讲了起来。蒋家八兄弟如何设计山贼他是知道的,于是没在按时间顺序去讲,直接从蒋家八兄弟的奸计开始讲起。讲到蒋家八兄弟听说李飞白夜宿阳台宫起了杀心,谁料两位爵爷也在阳台宫内,于是要杀人灭口,把阳台宫内所有的人全部杀掉!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谁的孩子谁抱走

赵学飞听蒋家八兄弟为了救牢里的父亲,也为了冒功领赏,诳来山贼意欲鸠杀。说实话,他心里还有点小惊喜,觉得蒋家八兄弟也是干事的人。

毕竟这事要是能成,对他也有好处。王屋乡是在他的治下,百姓们杀了二百多山贼,功劳也能记到他的头上,官升一级甚至三级都不是问题!

就是这蒋家八兄弟的手段有些卑劣,让他这个读圣贤书的人瞧不上眼。可终归也是好事一件,替百姓们除了一害。

听到蒋家八兄弟见李飞白夜宿阳台宫起了杀心,于是又生一计,想让别人以为是山贼杀了李飞白,然后他们蒋家八兄弟又杀了山贼。见郭侯爷与王伯爷也在阳台宫,竟要把两位爵爷也一并杀了,好灭口。

赵学飞不由的勃然大怒:“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蒋家八兄弟的奸计,看似天衣无缝,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就算他们的奸计真的天衣无缝,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山贼杀了李飞白以及两位爵爷,他这个济源县令就能置之事外吗?不说两位爵爷,单是杀了李飞白,他这个济源县令都无法置身世外!

钱子俊的兄弟在济源死了,钱子俊肯定会牵怒于他,要是他能把济源治理好,又哪来的山贼杀人!钱子俊一怒,他这个济源县令就算当到头了!

这还只是一个李飞白,已经把官丢了。若再加上郭侯爷王伯爷把命送在王屋,跟两人有关系的朝野大臣,哪个会放过他?不说耍阴谋诡计,单是铺天盖地的奏折往朝廷一送,他就是清如水的清官,都会把命拿掉,何况他的屁股还不干净,一百个他也是不够杀的!

赵学飞越想越激动,手中的茶杯一颤,有两滴热茶滴到手背。他被烫得一疼,胸中怒气更盛,直接把茶杯往地上一摔,站起身喝道:“给我叫齐人马,这就去王屋救两位爵爷!再把牢里姓蒋的老子小也带上,我要把姓蒋的满门抄斩!”

马坤小声的回了一句:“大人,蒋家八兄弟的阴谋已经败露,在李大人与两位爵爷的通力合作之下,他们已被斩成一堆烂泥!”

赵学飞暗道一声没错,如果王屋山的事情没有平息,马坤又怎会安然无恙的赶回来报信。作为一县之令他也太沉不住气了,竟没想透这中间的关节,传出去会被别人笑话,说他没有干大事的定力,那就不好了!

赵学飞把手按到太师椅的扶手上,身子一沉就要坐下。屁股还没有挨到椅面,他又猛的站起身来。

还用不用去救两位爵爷是一回事,去不去救两位爵爷是另一回事!如果两位爵爷知道,今天他情知两位爵爷在阳台宫受袭,却无动于衷,两位爵爷会如何想?

但若他闻言大怒,点齐人马直奔阳台宫而去,两位爵爷又会始何想?更何况,这中间还有拜见两位爵爷的好处。知道了两位爵爷在阳台宫不赶紧去进见,难不成还在县衙等着两位爵爷来拜会吗?

他当即又站直了身,匆匆忙忙往门外走去,道:“马首领,传我的令给刘维盛,他让把巡检司所有能调集的兵力全部调来,半个时辰之内赶来衙门。你再叫齐马快、步快包括皂隶等一切能够调齐的衙役并各路壮丁,全来衙门集合!”

马坤没有赵学飞的智慧,自是不知赵学飞如此大动干戈在事后跑到王屋是要干什么?可他也不敢询问,只得遵令退了下去。

赵学飞踱步朝大堂走去,眉头紧锁的思索着见到两位爵爷之后,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办?跟两位爵爷结交,他是不敢想的,两位爵爷如此尊贵的身份,岂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结交的?他也只能在两位爵爷之前好好表现一份忠心,能够让两位爵爷记得,赵学飞是个忠心耿耿的家伙也就够。

这时已经退堂,县丞、主薄、典史正站在堂前猜测,县令大人到底遇到什么大事,连堂也顾不得上,半路匆匆而去。

他们见赵学飞一脸愁容的走了过来,连忙围了上去,打听是什么事!

王屋乡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到城里,瞒也瞒不过去。再说,两位爵爷莅临济源这么大的事,自得大小官员全都得去叩拜,他一个人领着兵前去也不合适,会让爵爷觉得他这个人是个吃独食的,不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

赵学飞也就不瞒,道:“王屋乡出事了!出大事了!”

三个大人也是济源的父母官,自是关心治下出了什么事,忙问:“出什么大事了?”

赵学飞道:“李飞白与马坤夜宿阳台宫,恰巧碰到了武定侯郭大人与新建伯王大人!”他还没把姓蒋的领两百多山贼夜袭阳台宫的事讲出来,三个大人已是吓了一跳,问道:“可是两广总督,武定侯郭勋郭大人?左都御史,新建伯王守仁王大人?”

赵学飞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两位大人!”

县丞等三人一下就知赵学飞所谓的王屋出大事了,出的是什么大事。肯定是李飞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冲撞到了两位爵爷,两位爵爷兴师问罪,赵学飞不知该怎么办,这才愁眉不展。

典吏林志渊因为济渎庙收门票的事,多有麻烦李飞白,两人交往的久了,慢慢的处成了朋友。他不忍李飞白就这么前途尽毁,跺脚道:“该想个办法救救李老弟!”

县丞曹致远心中莫名的一喜,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救什么救?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自己闯下的祸事自己扛。肯定是当了个幕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觉得天老大自己老二。回到王屋更是回到自己的地界,路都要横着走,有眼不识泰山,嚣张跋扈连爵爷也敢惹。这下若错了主,谁敢去给他求情,那不是找死吗?”

林志渊想想也是,李飞白若真的得罪了爵爷,他们是不敢去跟爵爷求情的,那不是自己把脑袋往砸刀下送吗?但他还是道:“总得想个办法才好,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我们也有交情。再说他从布政使司一下子提回来两万多两银子,对济源也有功。”

曹致远冷哼一声:“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跟我们这些读书人有什么交情?那银子是布政使司拨下来的,又跟他能扯上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了他的功劳?”顿了一下,又道,“谁的孩子谁抱走,谁的狗谁看好。莫要连累了大伙,跟着一块倒霉!”

林志渊一愣,曹致远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一样。而且说的最后那句话着实不客气,什么狗啊孩子的,已不是在指李飞白,而是在说赵学飞了。意思十分明显,是让赵学飞自己把这件事处理了,别连累到他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曹致远为什么敢如此说话?不怕赵学飞发怒吗?

他一脸的疑惑,抬眼去看赵学飞。

第一百五十二章 挖了个坑

赵学飞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目光空洞的瞧着县衙大门。

他本来是要实情相告的,可听了曹致远的话,便没了兴致。

林志渊不知曹致远为什么底气十足,竟敢冲撞他。他却知曹致远为什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曹致远干县丞已经干了许多年,数年前,好不容易把前任县令熬走,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官升一级,主政一方,没想到朝廷却把他赵学飞派来当县令。试问,曹致远能不忌恨他?

曹致远一直想当县令,论资格数年前已经够了,可有他当着县令,注定曹致远只能是个县丞。除非他高升或者被罢官,有位子空出来,曹致远才可能当上县令。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能当上县令。毕竟,数年前已放了曹致远一次鸽子,这一次若再放,吏部的人也不好意思。

他一直无法高升,曹致远就一直当着县丞。既然,他无法高升,曹致远就只能盼着他倒霉,做错事被罢了官,机会也就来了。

曹致远不仅干盼,还早早挖了个坑,让他往里边跳。为了让他在坑里越陷越深,这几年曹致远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好麻痹他。如今他深陷坑中,眼瞅跳不出来了,曹致远也就不再夹着尾巴做人,肆无忌惮的露出獠牙。

曹致远这个坑是很多年前就挖好的!那时,他刚来济源,两眼一抹黑,而曹致远异常谦恭,让他误以为这个人是个好帮手,而他又想做出点成绩,于是就掉入了坑中。

曹致远说,克井乡有座小煤窖,产的是上等煤,可组织人手开挖,把小煤窖变成大煤窖。粮食一年只能种一季,煤却能天天挖,正好怀庆府河内县就有冶铁所,把挖出的煤往那里一卖,一年怎么也能赚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他当即动了心,组织人手开挖,等挖出的煤堆成小山,往河内冶铁所卖时,才发现煤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人家冶铁所的煤自有来处,你的煤再好,没有关系,人家也不买你的煤?

为了活动关系,他四处奔走,银子花了不少,可冶铁所依然没有买一斤煤。那时,他想放弃煤窖,亏就亏点吧,总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可曹致远又来游说,说河内的冶铁所不买咱们的煤没关系,咱们可以自己造个冶铁所,正好克井乡也有铁矿,那样挖出的煤不就有了去处!而且,铁的价格比煤要贵多了,这样一来,县里每年的收入将达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也有可能。

他当时很犹豫,为了开煤窖,已投入上万两银子。由于煤卖不出去,匠人的工食银子都是半额发放,也已欠了数千两。而开一座冶铁所,又得投入数万两,再雇人手还得花钱,将把整个银库里的钱挥霍光了。

曹致远的一句话让他又动了心。

曹致远说:“咱们可以去省里先报备,等省里同意收购他们的铁,咱们再建冶铁所!”

省里是答应收购他们的铁,冶铁所也就建了起来。可是不知是矿石的质量太差,还是冶铁的工艺不过关,冶出来的铁杂制太多,做农具都不够格,省里不愿收购也在情理之中。

可冶铁所投入那么大,还能关停不成?如果冶铁所关停了,煤窖也得关停。自己身为一县之主,若把这两个买卖都关了,投入的七八万两银子将赔个精光,也就是把县里一百来年的积蓄赔了个精光,那他这个县令还能干下去吗?

所以,两个买卖一个也不能关,开下去还有翻身的机会,关停了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想解决问题有三个办法,一是把煤卖出去,一是把冶出来的铁的质量提上去,一是拖到他高升。

过了这几年,煤一点也没卖出去。找了无数有经验的冶铁匠人,铁的质量也提不上去。而想要高升之后把问题留给下一任县令,就成了唯一可能的解决办法。但,现实是要想实现也不容易。

首先,煤窖与冶铁所里匠人的工食银子已拖欠太久,匠人的怨气极大,随时都可能发生爆乱。马坤去游说弹压数次,越来越有压不住之势,根本等不到他高升,爆乱就会发生。那时,他这个县令必会被愤怒的匠人撕成碎片,既使有幸逃得性命,也会被朝廷治罪,为平息爆乱,十有八九他会被斩首示众。

其次,虽跟李飞白挂上关系,也算是跟布政使大人挂上关系。现在仅是挂上关系,要想打好关系,再凭借此关系高升,没有两年也不可能。时间太久,根本等不到那时。

最后,他高升之后空出的县令位,继承者十有八九是曹致远。曹致远挖好的坑,会自己往里跳吗?曹致远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往里边跳!

他已收到风声,曹致远跟此次来怀庆府巡按的监察御史是同年,前几日曹致远还特意去了趟河内,把煤窖与冶铁所的事告诉了巡按。两人商量妥当,这几日巡按就来济源巡查此事,然后巡按将以治理无方,挥霍国帑,引发匠人不满几近爆乱等几项罪名,弹劾他。

此弹劾奏折送往朝廷之时,也就是他摘下乌纱帽被问罪之际。所以,在曹致远眼里,他就是个死人,又怎会在乎言语上的冲撞。

赵学飞知道,曹致远不仅恨他,还恨李飞白。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李飞白是他的幕友,恨乌及屋,恨上李飞白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飞白此去布政使司提银子,不仅一两银子没少还多提回来很多。这不是在打曹致远的脸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以前曹致远去提银子,中饱了多少私囊?

曹致远恨李飞白,所以说起话来就不留情面,这些话若传到李飞白耳中,李飞白会不大怒?然后他再求李飞白帮忙,李飞白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曹致远的帮手不过是个监察御史,区区的七品官。李飞白的帮手可是左都御史,正二品大员,还是管着监察御史的主官。只需王守仁说句话,区区的一个巡按敢不遵从?

赵学飞能不能渡过此劫,全看李飞白与曹致远的矛盾深不深。李飞白与曹致远的矛盾越深,他越能渡过此劫。所以,他又怎会告诉曹致远实情,甚至站在那里脸现忧色,让曹致远更加确定李飞白把两位爵爷得罪死了,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

根本不用他开口,自有人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李飞白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后怕不已

林志渊等曹致远把难听话说完,还是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去阳台宫替李飞白说两句好话为好!”

曹致远态度坚定,道:“去那干啥?挨训斥吗?让爵爷骂我们这些人读得圣贤书都白读了,竟让一个一点礼数不懂的人当幕友?你不用多事!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

林志渊只好又去求华修杰。

华修杰很喜欢观察人,尤其喜欢观察赵学飞。他见赵学飞脸上虽有忧色,似在担忧李飞白闯下这等祸可怎么办?但垂在大腿旁的右手食指却在轻轻扣着鼓点。

扣的是什么曲子他没琢磨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扣的是一首轻快曲子。

可能赵学飞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小毛病,华修杰却知道,当赵学飞下意识做这个动作时,就证明赵学飞是在得意,何况此时扣的还如此轻快。

华修杰或多或少也知道赵学飞与曹致远之间的恩怨。曹致远在巡按那里告了一状,准备借煤窖与冶铁所的事发难,他也有耳闻。如今,赵学飞的亲信又得罪了两位爵爷,眼瞧赵学飞就要死路一条,为什么赵学飞还能高兴起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飞白并非得罪了两位爵爷而是得到了两位爵爷的赏识。而两位爵爷中的一位又是巡按的主官,凭借这层关系,赵学飞可从此次的麻烦中脱身而出,所以才会高兴得起来。

作为主薄,因为分管事务的不同,县丞时常跟他争利,所以他十分不待见曹致远,想看看若是得意忘形的曹致远得知事情真相后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可惜曹致远声明不去阳台宫,看不到曹致远变脸的好戏。但既然知道李飞白并非是得罪了两位爵爷,那此次去阳台宫就不是挨训斥而是去给爵爷们请安,他怎会不去?十分痛快的同意了华修杰的请求。

马坤领着数十个衙役进了县衙大门,那是从巡检司衙门回来的路上,把巡街的衙役叫了回来。他直奔四位大人而来,行了个礼道:“回大人,都通知道了,半个时辰之内肯定能集合完毕。”

赵学飞便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巡检司的弓兵以及各班衙役,零零散散进入衙门,竟有两百来号人。

曹致远心中咯噔一跳,暗道:“赵学飞集合兵马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死期将至,一时失心疯,要领着人去强迫两位爵爷放人吧!”

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一百二十个不相信赵学飞敢这样干。围攻逼迫朝廷大员,岂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转念又一想,他就明白赵学飞这是想干什么?

两位爵爷莅临济源,当然是列队前往迎接,带些兵马前往鸣锣开道,也可把仪式搞的威严一些。难不成把两位爵爷迎来济源,还让爵爷与百姓抢道?当然是远远的就把百姓喝到旁边。

而且,赵学飞带着兵马前往,还有一个好处。李飞白既然得罪了两位爵爷,自得好好治罪才行!只有把李飞白往死里整治,方能跟李飞白撇清干系。可不带些人手去怎样才能把李飞白往死里整治,莫非让老爷们亲自动手?那不是有辱斯文?

曹致远本来是不愿淌这趟混水的,虽说能见到两位爵爷,说不定还能在两位爵爷面前表现一番,给两位爵爷留下点印象,以后升官也容易些。可就怕去了根本无法表现,两位爵爷若牵怒于他们,留下的便不是好印象,以后升官就甭想了。

可是现在,他又想随着去阳台宫转转。赵学飞是他第一恨的人,李飞白是他第二恨的人,他倒要看看两个仇人如何自相残杀。心中暗道:“狗咬狗一嘴毛,好玩。”

人马很快集结完毕!

赵学飞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马坤大喝一声:“目标阳台宫,出发!”大队人马便出了衙门,往西城门而去。

若是平常,赵学飞四人是要坐轿出去的,可阳台宫事急,四人也只得骑马而行。

赵学飞一马当先,后边跟着县丞、主薄、典史以及马坤与刘维盛,再后边跟着各班班头以及马快。这些人都是骑马的,可也不了跑得太快,跑得快了,后边跑步的步快、皂隶、弓兵们就跟不上了。

林志渊看了看身旁的曹致远,笑道:“曹大人,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曹致远笑道:“有人要倒霉了,不去看看怎么可以!”

林志渊本来还想谢谢曹致远赶来帮忙,听了这话不由把眉头皱了皱,心道:“跟你相处日久,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恶毒的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去瞧热闹?我还是跟你这种人保持点距离为妙!”一脸厌恶的把马往旁拉了拉,与曹致远拉开距离。

曹致远哪能猜不出林志渊的心思,就算猜不出,也能从林志渊的脸上看出来。他异常不乐,眉头一皱,暗道:“小子,等我做了县令,瞧我怎么整治你。”

赵学飞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冷笑一声,心道:“没错,是有人要倒霉,就是不知是谁!”他回头看了一眼,道:“曹大人,烦你携同华大人与林大人,领着人马慢慢跟来,我与马坤先行一步!”

曹致远十分不屑!没想到一个即将被问罪的县令还敢给他这个既将荣升的县令发号施令,可也不得不从。毕竟,赵学飞此时还是县令,发怒之下命身后这些人马把他拿下,身后这些人马不知道这中间的曲折,肯定不会抗命不遵,那就很丢人了。

他领了令,目送赵学飞与马坤远去,心中愤愤不平,暗道:“瞧你还能猖狂几天!”

赵学飞跑出一里来路,回头看了一眼,见后边跟着的人听不到他与马坤说话,这才道:“后来怎样?”

马坤知道赵学飞问的是什么!阳台宫发生的事并没讲完,赵学飞便命他去调集人手,这是让他接着往下讲阳台宫的事。可他并没往下讲,而是问道:“大人,我看曹致远已不在把你放在眼里,是不是巡按已去克井乡查两个买卖的事了!”

赵学飞摆了摆手,道:“我有办法对付他!你接着往下讲就是。”

马坤便接着往下讲。

他当时并不知李飞白拉着他跑是李飞白自作主张,还当是侯爷或者伯爷安排的计策。后来经过眼看耳听,才知李飞白是自作主张,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他道:“两位爵爷安排下计策,定能杀得山贼片甲不留!可李大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什么身份

赵学飞提着心吊着胆听马坤往下讲,当讲到山贼们终于信了李飞白话将蒋家八兄弟以及山贼首脑斩于乱刀之下,方松了口气。

他暗道一声李飞白着实大胆,怎么敢违背两位爵爷的意擅自行动!换作是他,他就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肯定是一切依两位爵爷的计策行事,哪敢有一丝的改变。

不过,他也在心中暗暗佩服李飞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给他做个幕友绝对是屈才了!

宣府大同一带发生饥荒,他是知道的。中条山出现一伙山贼,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就没把中条山出现的这伙山贼与宣府大同的流民联系到一块去。既使联系到一块去,他也不敢用朝廷赈灾来诱惑山贼临阵倒戈。

毕竟,山贼信不信是个问题,郭爵爷愿不愿配合是另一个问题。

山贼不信,一切白扯。郭爵爷不愿配合,也成不了事。

李飞白却能把这一切都做成了,可见其能靠上布政使这棵大树,又与两位爵爷交好,并非仅是靠运气,只怕更多的是凭本事。

赵学飞点了点头,道:“你接着往下讲。”

马坤便继续往下讲,讲到两人相邀李飞白,道:“郭侯爷让李大人跟他去京城做个幕友,王伯爷让李大人跟他回家乡筹办书院。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大人只需把头点上一点,前途不可限量。可李大人全都拒绝了,也不知他脑袋是不是被门板夹了,才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县太爷,你说是不是?”

赵学飞微微颔首,赞同马坤的说法。

郭勋是谁,一个世袭爵位的两广总督。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郭勋的实力比之宰相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看门的尚有如此权势,做为幕友权势更是倾天。以李飞白的聪明以及本事,再加上郭勋运作,用不了三五年,放到外边干个四五品官轻轻松松。

王守仁也不差!本身就是二品大员,相信心学愿做他门下走狗的达官贵人数不用数。王守仁回家开办书院,要李飞白跟着筹办,那是要把李飞白当作继承他衣钵的人培养呢。等王守仁一死,天下信心学的人便会以李飞白马首是瞻,入仕有众多达官贵人帮衬将一帆风顺,不入仕动动嘴皮也能影响朝廷局势。

无论李飞白跟谁走,以后的前途都不可限量!李飞白却拒绝了两位爵爷的好意,脑袋不是被门板夹了又是什么?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李飞白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唯一能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两位爵爷同时发出邀请,让他做个决定,他肯定会从中选择一个最有利自己的爵爷走。这似乎是个聪明的选择,可也伴随着极大的危机。

跟郭侯爷走,就得罪了王伯爷。跟王伯爷走,就得罪了郭侯爷。这叫猴子掰玉米,有得就有失。不如,随便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推辞,两个爵爷都不得罪,那就可以两边得好处。

赵学飞忍不住赞道:“真聪明人也!”

他本来还担心,李飞白与两位爵爷只是相识,让李飞白去恳求两位爵爷让巡按别在煤窖与冶铁所上找他的麻烦,有点强人所难,而两位爵爷也不见得帮忙。

毕竟,李飞白与两位爵爷昨天晚上才见的面,就算有共同杀敌之谊,关系也深厚不到哪里。这才刚刚认识,就让两位爵爷帮如此大忙,两位爵爷心中能乐意了?说不定还会因此小瞧了李飞白,与李飞白保持距离。而李飞白也必能看破此中关节,为了自己前程着想,不愿替他求情。

此时来看,李飞白能同时得到两位爵爷的邀请,可见两位爵爷都对李飞白青睐有加。凭这份青睐,李飞白张口求两位爵爷帮个小忙,两位爵爷肯定会帮这个小忙。而李飞白也没有前程尽毁之虑,会替他求情。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的想法,究竟李飞白愿不愿替他求情,还是五五之数。要想李飞白实打实的替他求情,就要李飞白跟他同仇敌忾。

想到这里,他勒停了马。

马坤尚在想,赵学飞为什么又说李飞白真聪明人也。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往外跑了十来丈,突然发现赵学飞没有跟上来,连忙调转马头赶了回去,问道:“大人,怎么不走了?”

赵学飞道:“等大队人马!”

两人并没骑出多远,过了顿饭时间,后边的人就跟了上来。

赵学飞笑了笑,自嘲道:“太久没有骑马,这才骑多长时间,身子骨都要被颠散了!林典史,你管着兵房以及诸班衙役,平时一定没少锻炼,身板要比我强上许多,可否请你打个前站?”

林志渊十分担心李飞白,也就着急想尽快赶到王屋乡,好瞧上一瞧事情究竟有多严重。之前,他不敢违抗赵学飞的令,只得在后缓缓而行。这时听了赵学飞的话,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拱手道:“卑职这就去打个前站!”

赵学飞带着人,在后不急不慢的走着,直到天色将晚,才到阳台宫门前。

李飞白与林志渊以及云龙道长站在山门前侯着,看到他们之后,匆匆下来迎接。

众人站在山门前客套,赵学飞不时朝山门内瞧去,希望瞧到两位爵爷的尊荣。半天瞧不到两位爵爷的身影,他不免有此失落,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

他在想什么呢?两位爵爷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让两位爵爷走出阳台宫,来迎接他这个小小的县令不成?

曹致远看着李飞白,心中暗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能笑出来?就算笑得出来,只怕也是强颜欢笑!”见李飞白过来跟他行礼,他把身子一侧,仰头去看旁边的山色,对李飞白视而不见!心中又是一声冷笑:“你身上染了一层屎,可别沾染到我,免得让两位爵爷误会了!”

赵学飞把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先让林志渊赶来阳台宫,就是让林志渊告曹致远的黑状的!林志渊本就心怀不愤,到了阳台宫见李飞白并未得罪两位爵爷反而深得两位爵爷欢心,哪能不把曹致远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讲述一遍。

如今曹致远又如此孤傲,试问李飞白心中能不怒?

他不由暗自得意,心道:“曹致远啊曹致远,你要找死,也怪不得别人!”

李飞白又冲后边的衙役弓兵拱了拱手,这才道:“赵大人,知道你们要来,我与云龙道长已在观中备上饭食。大人以及衙役等兄弟,一路前来想必还没吃饭,咱们先进去吃饭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跪地相求

赵学飞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吃饭哪能跟拜见两位爵爷相提并论,笑道:“饭不急吃,还是领我们先去拜见两位爵爷是正事。”

李飞白道:“两位爵爷已于今晨离去!”

赵学飞脸上的笑容便僵在那里,半晌后道:“两位爵爷去了哪里?”

李飞白摇头道:“不知!”

赵学飞整个人愣在那里。他风急火燎赶到王屋山所谓何事?首先是拜见两位爵爷,伺机加以结交。其次,就是想让两位爵爷金口一开,绝了曹致远想在煤窖与冶铁所上搞鬼的心思。可现在,两位爵爷不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结交爵爷尚在其次,这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会,反正李飞白与两位爵爷已是叔侄相称的关系,以后有机会李飞白自会引见。曹致远在煤窖与冶铁所上动的心思,那可是致命一击。如今爵爷已走,他的小命也就不保。

他失魂落魄,不知自己是怎么进的阳台宫,又是怎么被安排坐上首席。他愣愣坐在那里,对旁人敬酒夹菜的动作毫无反应。肚子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没一点想要动筷的意思。

曹致远虽没看到一场好戏,却把赵学飞这副狼狈样瞧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暗暗得意。赵学飞为什么紧赶慢赶往阳台宫来,他猜出来几分,除了之前所想的那些原因外,想要借两位爵爷之手让他停止在煤窖与冶铁所上的动作也是其中之一。

曹致远所以跟着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防的就是赵学飞在两位爵爷面前花言巧语,他可适时揭穿。如今,两位爵爷走了,赵学飞的算盘落空,用不了多久济源就会由他掌控,让他如何不得意。

瞧李飞白的神色,这小子似乎没有得罪两位爵爷,可也一定不像刚才林志渊吹嘘的那样,李飞白得到两位爵爷的赏识。

林志渊赌咒发誓,这是从道士那里听来的,李飞白运用奇妙计策,生擒二百多号山贼,这才得到两位爵爷的赏识。

对此,他连一个字也不相信。生擒山贼或许是真的吧,一会到关押山贼的地方瞧瞧就知,可那肯定是两位爵爷的奇谋妙策,一个不识字的小子,去哪运用奇妙计策?整件事情最不可信的就是,凭李飞白乡小穷小子的身份,两位爵爷怎么可能配合他去使用奇妙计策。

所以,一切都是林志渊吹牛吹出来的,眼前的事实也证明这是假的。如果,李飞白真的得两位爵爷赏识,两位爵爷又怎会仅在阳台宫住了一宿就匆匆离去?不是得跟李飞白相谈甚欢才对!所谓知音难觅,郭侯爷与王伯爷都是打仗的好手,碰到另一个有奇策的小子,当然是相见恨晚,有说不完的话才对!

林志渊望着曹致远难以下咽的模样食欲大开,破天荒的吃了两碗大米饭。尽管他已料定,李飞白没有得到两位爵爷的赏识,赵学飞这次也在劫难逃,但还是决定,回去县城的头一件事就是赶快派人去请巡按,等把事情查明,弹劾奏书往京城一送,就算李飞白真的得到两位爵爷的赏识,那时木已成舟,两位爵爷想帮忙也帮不了任何的忙。

他再次的看了一眼始终面含微笑的李飞白,心道:“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赵学飞一失势,你小子也就会现出原形!等那时你落入我的手中,瞧我怎么收拾你。”

赵学飞终于往嘴里拨了两筷米,艰难的咽了下去,感觉味同嚼腊,便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

官场上的规矩,主官停箸,陪同的再饿也都得放下筷子。以前都是这样的,按说今天也不会例外,可其它人都把筷子放下,曹致远还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而且嚼得极响,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赵学飞眉头皱了皱,却也没说出什么来,站起身道:“飞白,陪我四处走走!”

李飞白拱手道:“是!”

赵学飞双手往身后一背,走出殿门,随意的四处走了起来。

天色全黑但月亮够明,照得身前身后的树木影影绰绰,别有一番情趣。

赵学飞走到一株松树前停下脚步,伸手折下一段小枝,把缝衣针一般的松叶一根根往下拽。他想,从县城到王屋只有一条道,若两位爵爷下了王屋,准备离开济源,半道上自己一定能碰到。既然一路并未碰到有人马经过,那肯定还在王屋乡的地界。他朝北边的王屋山瞧了瞧,问道:“你说,两位爵爷会不会上了天坛,去探寻第一洞天王母洞了?”

郭勋与王守仁一共三十来号人,不可能悄悄的离开。

李飞白早上还没起床,就听到外边乱糟糟的一片,洗漱出屋,方见王守仁与郭勋要走。他已派马坤去通知赵学飞前来拜见,连忙上前请安,并极力劝两人在此在游玩数日。

王守仁道:“我们两个,一个急着回京覆命,一个急着回家守制,济源县令带着大小官吏前来拜见,闹得满城风雨,传到皇上耳中就不好了!还是速速离开为妙,免得麻烦!”

李飞白便知,自己那点小伎俩已被二人识破,也就不好再劝。他目送二人带着随从护卫往济源县城而去,本以为赵学飞会在半路上碰到,谁知赵学飞等竟没碰到二位爵爷,心中不由佩服二人真是神机妙算,一条道上也能避开赵学飞。

这时听赵学飞问起,本想说是他送两位爵爷朝县城的方向而去,可又怕赵学飞怪他没把贵客留住,想了想回道:“无论是天坛,还是王母洞,都无住宿的地方。若两位爵爷真的去了那里,此时也该回来了!现在不见两位爵爷回来,可能已经离开王屋了。”

赵学飞听李飞白说的是个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他紧锁眉头朝前走着,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自救。既然求两位爵爷救命已不可行,只能再想其它的办法!

走着走着,他想起李飞白暂存在衙门里的三十万两银子,看来也只有这些银子能救他一命了!

赵学飞猛的转身回头,“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泣道:“飞白兄弟,救我!”

李飞白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道:“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赵学飞道:“兄弟不答应救我,我绝不起身!”

李飞白是个农户,身强体壮,力气极大。赵学飞微胖发福,瞧着要比李飞白还要壮上一些,可那都是虚膘肥肉,力气不敌李飞白。但一个人要死足了劲往地上赖,身子再强体格再壮也拉不起来。

李飞白使足了吃奶的气好不容易把赵学飞拉起,还没容他喘上一口气,赵学飞又已跪在地上。他只得气喘嘘嘘,道:“大人,有什么事你起来说话,你这样跪,岂不是折煞小人吗?”

赵学飞道:“兄弟这是答应救我了?”

李飞白道:“你总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事,看我有本事救没有吧!有本事救,我肯定救。没本事救,你跪死我也救不了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十五万两银子

赵学飞听李飞白如此说,便知李飞白有帮忙的意思。当即从地上站起身来,把自己如何上了曹致远的当,开设了煤窖与冶铁所。如今,曹致远准备联合巡按要治他于死地,事无巨细全都讲了一遍。

李飞白还道是什么事,值得赵学飞屈尊下跪,原来是这件事。

这件事他也略知一二,都是从马坤嘴中听来的。因为欠的工食银子太多,工匠民夫们三天两头闹事,马坤不知去调停过多少次。

他曾向马坤打听,煤窖与冶铁所是怎样的情况,马坤也据实相告。

按照马坤的说法,开采出来的煤有数千万斤,都是上好的焦煤,以时价卖出,可获利十几二十万两。冶出来的铁也不少,足足三千万斤了,可惜都是最低等的黄铁,既便如此,若以市价卖,也能卖个数万两。若能冶出青铁,价格还能翻一倍。要是能冶出熟铁甚至钢来,翻个十几二十倍都不成问题。

按说这两件买卖,都是赚钱的买卖,只不过卖不出去,还白养了一千多号人。如今欠这些人的工食银子都是数万两计,不仅不能成为县里来钱的工具,还耗空县里所有的钱粮,简直成了县里最大的负担。

马坤讲这些事时唉声叹气,李飞白听得却不由心中一动。

赵学飞没有办法把煤卖出去,他有办法把煤卖出去啊!赵学飞没有办法把铁卖出去,他有办法把铁卖出去啊!而且,他卖也不会只卖原料,会略微一加工,把铁块变成铁制品,那样的话赚得更多。

他早已打了这两件买卖的主意,本来是想等把下盘村的事安排妥当,这才去帮赵学飞解决难题。如今见赵学飞跪求上门,心中大喜,脸上却故意为难道:“大人想让我如何帮?”

赵学飞道:“姓曹的想要发难,无非是想从县里的亏空以及工匠们的闹事上来找门路。县里前前后后往煤窖与冶铁所投入的钱也有七八万两,欠工匠的工食银子应也在七八万两,两个相加,总数应在十五万两左右。”说到这里,他看了李飞白一眼,接着又道:

“如果有笔十五万两的银子,便可帮我渡过难关。”

李飞白听到这里,已明白赵学飞打得什么算盘,这是在打他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主意。

赵学飞官当得怎么样,他不知道。赵学飞做生意的水平怎么样,从赵学飞连究竟欠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只是大约摸的说出个七八万两的数目,可见这人在做生意上就是个白痴,也难怪会被人算计,两样买卖投资那么大,一文钱没有赚反倒欠了十五万两的巨款。

李飞白既动了两个买卖的心思,自然不会白帮赵学飞渡过难关,如若那样,他就无法将这两样买卖收入囊中!

两样买卖只要还是官营的,上头有人管着,他就无法大展拳脚,更别提后续的发展。他若置之不理,两样买卖还将一路亏下去。他若插上手管了,赚得全归县库府库乃至省库,除了养肥一批硕鼠外,他得不到多少好处。

李飞白戳了戳牙花,道:“大人,如果是一千两千两,我还拿得出来。十五万两这么多,我可拿不出来!”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

赵学飞听李飞白如此说,便知李飞白不愿拿十五万两银子出来,本就不好看的脸更加的难看。

他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道:“飞白,你不是在县库里暂存了三十万两银子吗?只需拨出一半来,哥哥就有了活路!”顿了一下又道,“飞白,只需你能助哥哥渡过难关,从此济源县城就是你我的天下,无论你想干什么,做哥哥的都义无反顾的支持。还望你不吝援助,帮哥哥这一次。”

李飞白道:“如果那些钱是我的,我毫无二话,分出一半借给大人。可那些钱不是我的,根本做不了主,又怎能分出一半借给大人。”

赵学飞当然知道那些钱不是李飞白,究竟是谁的他也不清楚,不过听马坤讲,这些钱是有人拿来同李飞白做生意用的。一个人肯用三十万两来跟李飞白做生意,在他看来这人的脑子是不太灵光的,他一个县令都做不成生意,李飞白一个农户又能做成什么生意?

李飞白既然能花言巧语让那人花三十万两银子来做生意,一定也能花言巧语让那人挪出一半来让他暂用。

他笑了笑道:“飞白,那人既然愿拿这么多银子跟你做生意,可见跟你交情不错。你跟他好好说说,让他先借我十五万两银子使使。”

李飞白道:“那人跟我交情是不错,可她拿出这笔银子时有言在先,银子是做生意用的,不能挪做它用!现在大人要借银子使用,恐怕人家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再说,既使她愿借银子让大人用,也肯定规定有利息以及还款日期,所谓债不过年,大人有把握将十五万两银子以及利息在年前全部还清?如果还不清,我怕大人会惹上更大的祸事!”

赵学飞的脸更加阴沉!此时距年关不过四个月出头,让他在四个月内把十五万两银子还上,简直比登天还难。他本来借银子就是想渡过难关的,只要能渡过难关,根本不会去想怎样还银子,就算去想也还不起,最多把帐留给下任县令。至于借给他钱的人如何把钱要回来,就看借钱人的本事了。

可李飞白的最后那句话,让他着实不爽,心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一个小小的商人,还能把我堂堂一个县令如何不成?”道:“能惹什么祸事?”

李飞白笑道:“大人可知,拿三十万两银子的人是什么来头?”

赵学飞认定拿三十万两银子的人是个脑子不灵光的败家子,心道:“一个有钱的败家玩意能有什么来头?”嘴上却道:“什么来头?”

李飞白道:“大人可听说过大兴号。”

赵学飞是个读书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商人,也就不怎么关心商号,唯一熟悉的商号是本县的大盛号,那还是因为大盛号的掌柜的常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如梗在喉,想要除之的原因。不过,这个大兴号他却感觉到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李飞白接着道:“大兴号的总掌柜姓唐,名叫心庵!”

赵学飞一下子便有了印象,道:“可是把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的那个唐心庵唐总掌柜?”

李飞白道:“没错!大兴号的总掌柜就是那个把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的唐心庵唐总掌柜!”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九年之期

赵学飞默然,蠕动着嘴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普通的商人他并不怕,甚至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让胆敢招惹他的商人家破人亡,可唐心庵是普通的商人吗?

一个商人能把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并且在两京也有买卖,若无通天的关系,怎么能够?

李飞白说的没错,若银子是唐心庵的,想要借此人的银子不还,就等于是与虎谋皮,会惹上更大的祸事!

曹致远想害他丢官,总得让巡按把弹劾的奏书写出来,送到京师先由吏部审定,然后再由皇上定夺。时间会很长,他还有可能活动活动,说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尚有一丝的机会会不了了之。

但若借了唐心庵的银子拖着不还,人家便借强大的关系,倾刻间就能让他丢官丢命。再说,他屁股上的屎又不是什么秘密,问唐心庵借银子人家肯定知道他是用来擦屁股的,明摆着这笔银子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人家怎会借?

赵学飞颓废异常,脸色煞白的叹了口气,道:“这笔银子真是唐总掌柜拿来跟你做生意的?”

李飞白听出了话外的意思,这是赵学飞怀疑他是在说谎骗人。

是啊,如果他是个大商巨贾,有人拿出三十万两银子跟他做生意也在情理之中。但他仅是个干石雕生意的小掌柜,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拿三十万两银子跟他做生意吧!何况,唐总掌柜能把生意做那么大,肯定是个异常聪明的人,怎会拿出三十万两银子跟他做生意?

他笑了笑,道:“这笔钱不是唐总掌柜出的,而是唐总掌柜的掌上明珠,唐子兰唐大小姐出的。事情也算凑巧,那天我去拜访唐总掌柜,正好碰上唐大小姐跟唐总掌柜拗气,随便说了几桩生意,唐总掌柜坚决不同意,唐大小姐却义无反顾的愿跟我合作。”

赵学飞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唐大小姐是为了跟父亲拗气才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一切都能解释通了。虽然,唐大小姐此时跟父亲拗气,但他还是不敢打这笔银子的主意。毕竟,人家是父女关系,女儿要是吃了亏,当父亲的哪有不出头的道理!

他两眼一黑,感觉自己这次真的要完了,忽听李飞白道:“大人要渡过此劫,我倒有个办法!”他有如溺死之人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双手连忙按住李飞白的肩头晃了两下,道:“快说,是什么办法?”

李飞白笑道:“大人,你掐疼我了!”

赵学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狠命掐在李飞白双肩上,忙松开双手,道:“你刚才说有办法渡过此劫,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曹致远要置大人于死地,无法用的两招。一,大人建了煤窖与冶铁所,使得县里钱粮消耗贻尽,根本不是做县令料。二,大人欠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达数万两之多,工匠农夫十分不满,随时都可能暴发大规模冲突,甚至攻打县城造反。如果,把欠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发了,再把县里的亏空补上,不就把曹致远的两招化解于无形!”

赵学飞还道李飞白有什么办法,说来说去还不是跟他之前想的一样,眼里泛出的喜色随即黯淡,道:“可去哪借这么多银子!”

李飞白道:“大人把煤窖与冶铁所一卖,不就有银子了?”

赵学飞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把煤窖与冶铁所卖了呢?虽说煤窖与冶铁所是用县里的钱建的,算是官窖。朝廷上三令五申,官窖不得私自出售,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天底下还不是有不少的巨利官窖被达官贵人用一点点钱变成私窖。

何况,济源的煤窖与冶铁所本来就是个赔本的买卖,每年都得向布政使衙门要银子贴补亏空,布政使衙门也早已头疼不已,若是能把煤窖与冶铁所一卖,布政使衙门也不会头疼,说不定还会夸他会办事呢!

不过,他也仅仅是眼前亮了一下罢了。煤窖的煤卖不出去,冶铁所的铁也卖不出去,天下哪有傻子会花十五万两银子买两个注定赔钱的买卖?

他道:“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去哪找冤大头呢?”

李飞白道:“我来当这个冤大头如何?”

赵学飞心中一动。是啊,唐子兰的钱借是借不出来的,但唐子兰的钱是拿来跟李飞白做生意的,李飞白买煤窖与冶铁所不正是一笔生意?李飞白这哪是给他想办法啊,简直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他不相信唐子兰会蠢到花十五万两银子去,迟疑道:“你能说服唐大小姐拿十五两银子来买煤窖与冶铁所?”

李飞白道:“不用她的钱买!”

赵学飞再次迟疑,道:“你有十五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没有!”

赵学飞不觉生了气,这不是在耍他吗?道:“那你拿什么买?”

李飞白道:“只需大人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便能把煤窖与冶铁所买下来!”

赵学飞道:“说,什么条件!”

李飞白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我买下煤窖与冶铁所之后,如何经营,县里不能插手!”

赵学飞道:“你买了就是你的,县里插什么手?”

李飞白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我买下煤窖与冶铁所之后,你得给我九年的时间经营。前三年你得给我免税,中间三年你得按三十抽一来收税,最后三年按三十抽二来收税。过了这九年,方能按十抽一来收税。”

赵学飞心道:“煤窖与冶铁所,成年累月没干成过一桩买卖,又哪来的税。难不成你真以为,能把这两件买卖干赢?”道:“这个好办!别说三年不收税,九年不收税都成。”

李飞白竖起第三根手指,道:“买煤窖与冶铁所的七万五千两银子,我五年后给你兑现!”

赵学飞立马摇头,道:“不行!这样明眼人一看就是缓兵之计,再说是十五万两银子而非七万五千两!”

李飞白笑道:“大人如果这样说就不对了!”

赵学飞问道:“怎么不对了?”

李飞白道:“你把煤窖与冶铁所卖给了我,所欠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自然由我来背,跟大人就没关系了,大人怎么又要那七万五千两银子呢?”

赵学飞想想也是这个理,道:“那你五年后兑现七万五千两银子行不通啊,这不成了空手套白狼?”

李飞白想了想,道:“七万五千两现银我给你,不过有个要求!”

赵学飞道:“什么要求?”

李飞白道:“三天之后,你要把银子存到我开的银行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何必参一脚

经过李飞白的一番解释,赵学飞很快明白李飞白的意思。他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

所谓的银行就是钱庄,不过银行与钱庄略有不同,把钱存到银行里会给你利息,把钱放在钱庄里还得给人家出保管费。

衙门里为何要自己建个银库,还不是因为把钱放到钱庄需要一笔不小的花费,所以才自己建个银库。

如果把钱放到银行,既有人替你保管,每年还能拿些利息,何乐而不为。

两人这时把买卖契约一签,李飞白再把七万五千两银子往衙门里一送,这就证明煤窖与冶铁所卖给了李飞白。过三天再把钱存到银行,虽说得存五年才能把钱全部取出来,但一年白得五千来两的利息,五年就是两万五千两的收益,七万五千两一下变成十万两,此种好事哪里去找?想其它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能有人会问,万一银行倒闭了,银子不就亏空了?别人不知底细,他还不知道吗?银行是谁开的,李飞白开的。李飞白是谁?李飞白是不仅靠上布政使大人这棵大树,而且还靠上郭勋与王守仁这两棵大树的人,如此背景深厚,开的买卖能倒闭吗?绝不能够!

当然,这些话不能在明面上讲,可既使不说李飞白的背景,单凭银行是李飞白与唐子兰合伙的,就可把心有疑虑的人的嘴堵上。

唐子兰是谁?唐子兰背后立的是大兴号?大兴号家大业大,能倒闭吗?

只要把煤窖与冶铁所卖出去,他就可从麻烦中抽身。曹致远挖了个大坑,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凭的不就是煤窖与冶铁所持续亏空以及拖欠工匠民夫工食银子,工匠民夫想要造反,济源马上就要出大乱子了?

可只需把煤窖与冶铁所卖出去,曹致远攻击他的煤窖与冶铁所持续亏空就不攻而破。赚虽没赚,但也保本了,并未亏空。

至于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李飞白成了这两件买卖的掌柜的,自由他来负责。

以他对李飞白的了解,李飞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负责拖欠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就一定会负责。退一万步来讲,既使李飞白食言,工匠民夫们造反,济源出了大乱子,他这个县令也可抽身事外。

那是李飞白的买卖,或者说那是李飞白跟唐子兰的买卖,两人经营不善导致济源大乱,跟他一个县令有何关系?就算跟他有关系,也最多问他个治理无方的罪,首犯可是李飞白与唐子兰哟。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那时李飞白和唐子兰一定会动用关系摆平这件事。

赵学飞长舒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道:“就这么办!等这场风波过去,瞧我怎么收拾曹致远这个乌龟王八蛋!”

他只道李飞白接手煤窖与冶铁所之后,还会一亏到底,这次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在帮他,相当于他救命的恩人,再生的父母,拱了拱手接着道:“大恩不言谢!我还是那句话,以后济源县是我的也是你的。至于煤窖与冶铁所在你的妙手回春之下,能赚钱当然是好事。不赚钱也没关系,等我喘过这口气,自然会帮你。”

李飞白呵呵一笑,没说什么!

赵学飞想到,一日不把煤窖与冶铁所这两个烫手山芋从自己手中转到李飞白手中,自己依旧处于危险麻烦之中,不由得又心急火燎起来,道:“咱们这就回县城签买卖契约如何?”

李飞白要去下盘村,怎么可能还没去呢又回县里,道:“一会咱们先写契约,我签字画押,大人回县城之后盖上官印也是一样。”

赵学飞想想也是,点了点头,笑道:“怎么,飞白老弟跟郭侯爷与王伯爷叔侄相称,是不是就看不起我,觉得跟我结交会屈尊啊!”

李飞白便知话中的意思,连忙摆手道:“我大字不识一个,不敢高攀大人!如若大人不嫌弃,那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了。”他拱了拱手,道:“赵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赵学飞连忙拉住李飞白的手晃了两晃,道:“李老弟,是我高攀才对!”

接着二人便谈起契约的细节。

李飞白想了想,道:“赵大哥,我们用不用再签一个暗约,煤窖与冶铁所每年所赚的利润,你分一成红利。”

赵学飞不信自己都玩不转的煤窖与冶铁所,李飞白能玩转?铁定赔的买卖,他又何必再参一脚,摆手道:“不必了!”

李飞白笑道:“这是赵大哥不要,可不是做兄弟的不给。莫要等今后赚钱了,赵大哥又埋怨兄弟不仗义!”

赵学飞道:“我逢困境,你能伸把手,做哥哥的已很感激了。今后若能赚钱,哥哥只会替你高兴,又怎会埋怨。”

李飞白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两人正往前走着,赵学飞忽见前边有座大殿前灯火通红,门前更是有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弓兵衙役把守。他不觉诧异,指着这座大殿道:“里边有什么贵重物件吗?”

李飞白暗道,煤窖与冶铁所的事真是把赵学飞搞得心神不宁。此事他早已给赵学飞禀告过,派来的弓兵衙役也是经赵学飞的同意的,赵学飞竟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得道:“里边关押着山贼!”

赵学飞这才有了些印象,道:“似这等为祸一方的贼人,一刀杀了干净,关在这里干什么?”

李飞白道:“一刀杀了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应该劳教他们,让他们改过自新。”

赵学飞一怔,道:“劳教?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就是让他们下力气干活,通过这种方式好让他们改过自新。”见赵学飞还是不明白,又解释道,“不敢瞒赵大哥,我准备在下盘村再开两样买卖,十分缺人手。”

赵学飞恍然大悟,心道:“什么劳教他们,让他们改过自新,原来是想用些免费的劳动力!”

李飞白一看赵学飞的表情,就知赵学飞误会了,道:“不是让他们白干活,每月也有工食银子的,好供他们买吃食养活自己。初期我准备给他们定每人每月二两银子,其中一两归他们自用,剩下的一两上缴衙门赎罪!”

一人一个月一两,二百多人就是两百多两,一年就是三千多两!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啊!

赵学飞心中一动,可想到这些人曾经想杀了两位爵爷,道:“郭侯爷与王伯爷的意思呢?”

李飞白道:“郭侯爷与王伯爷也是这个意思!”

赵学飞点了点头。既然两位爵爷也是这个意思,每年又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

只听李飞白接着道:“这些人红土地竟犯了罪,还请县令明早在此开个临时的早堂,宣判一下刑期。然后我便可以把他们带往下盘村,严加看管,让他们为自己的罪刑付出代价。还有,两位爵爷来王屋是微服私访,自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来过这里,所以这罪行不能判得太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事已定

赵学飞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鉴于两位爵爷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曾来过王屋,这罪确实不能判得太重。五年以下的刑期,他一个县令也就做主了,甚至不需要上报知府。但若判五年以上,不光得往府里报还得往省里报,要是超过十年,就得往京城报了。

他点头道:“明白!”

两人来到一处偏殿,让一名衙役找来文房四宝,就把煤窖与冶铁所的买卖文契写了。等李飞白盖上自己的私章并按上手印,赵学飞宝贝似的折好收入怀中。

李飞白又口述让赵学飞写了封信,在信中说明情由,让唐子兰见信去衙门拉银子时留下七万五千两银子。等赵学飞写完,也在后边盖上私章按上手印。

赵学飞把信也收好,恨不得这就回去给契约盖上官印,把此事坐实。他哪等得了明天再审案,吩咐衙役,在偏殿中摆上大案点上明烛,这就开堂审案。

山贼们打家劫舍,攻打县衙,既无人证也无物证,被带上堂后自然是捡小的说。

赵学飞既没打算把他们往大罪上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都判了个四年至五年。判完,见山贼们一个个怒视李飞白,大有将李飞白生吞活剥之势。知道这是山贼们恨李飞白诳了他们,明明说首恶必除,协从不论,怎么还把他们判了这么多年。

他心中暗惊,李飞白明日跟这伙仇视他的人一同前往下盘村,半道上岂不是会被这伙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但若派一两百衙役弓兵护送,李飞白是没性命之忧,济源城没了衙役弓兵,让谁守四道城门,又让谁缉捕盗贼。正不知该怎么办?站在身旁的李飞白忽然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子。

赵学飞扭头去看,却见李飞白伸出一指正朝某个角落指着。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农户模样的人正蜷缩在角落。

那人见赵学飞正在看他,连忙把身子一缩,妄想躲过杀气十足的目光。

赵学飞记起马坤所说,蒋家八兄弟的阴谋全是蒋家的管家泄露出来的。他见此人一身农户打扮,站在角落里与旁边的山贼格格不入,便明白此人正是蒋家的管家,也就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他朝手上卷宗看了看,查明此人姓常名青,道:“把案犯常青带上来!”

常青左躲右躲没躲过,听到叫他的名字,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差点瘫倒在地。他被两个衙役用水火棍叉着带到案前,两个衙役把水火棍一收,整个人便如烂泥一般在地上瘫成一团。

做为蒋家的管家,他是蒋家八兄弟最信任的异姓子弟,也就全程参加了整个计划。蒋家八兄弟被斩成肉泥,他能有个好?

可想到前面两百多个山贼,个个罪恶滔天却能胡诌八扯得到轻判,他不觉起了侥幸之心,以为赵学飞是个糊涂县官,或也能捡条性命!立马从地上爬起,磕头如捣蒜,道:“青天大老爷明查,小人冤枉啊!”

赵学飞道:“你有何冤屈?”

常青道:“小人昨夜听到阳台宫吵嚷,起身过来观瞧,没想到便被绑了起来!”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惊堂木发出的巨响吓了一个哆嗦,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学飞嘿嘿一笑,指了指左右站着的李飞白马坤,道:“你的恶行,此二人已一字不漏全都告诉我了。此时,你若老实交待,我尚能给你一条活路。你若抵死耍赖,先打五百大棍再说!”

常青哪能不知大棍的厉害,一百大棍就能把人打死打残,五百大棍会把他的打成一瘫肉泥,连忙一五一十把经过都说的清清楚楚。

赵学飞这时再看山贼,山贼们看李飞白的眼神已没了生吞活剥的杀气,转变而成对救命之恩的感激。而看常青的眼神,全都杀气腾腾。

他道:“念你老实交待,有悔过之心,也判五年劳教吧!”

常青再次磕头如捣蒜,道:“青天大老爷英明!”

赵学飞实在不喜常青参与蒋家八兄弟的奸计,差点给他惹下灭顶之灾。按说此时以常青与山贼们之间的仇恨,他得把常青单独关押,不然别说山贼们仅是缚了双手,就算手脚全缚,用牙也能把常青给生吃了。但他佯装没有想到此节,命令衙役们把所有人仍关入原先的大殿。

出了偏殿,赵学飞伸了个懒腰,瞧瞧天色将明,问道:“曹致远等三位大人睡了?”

马坤回道:“大人未升堂,三位大人就睡下了。”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林志渊与华修杰见李大人没事,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曹致远很奇怪一会高兴一会生气,一个人自斟自酌,许是喝醉了,说了许多对李大人不敬的话。”

赵学飞没问说什么不敬的话,反正林志渊已把曹致远在衙门里说李飞白的话告诉李飞白了,如今李飞白肯定早已气炸了肺,要与曹致远势不两立。

他抬眼去瞧李飞白,想看看李飞白如何愤怒,却见李飞白嘴角带着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赵学飞暗道一声:“小小年纪,涵养倒是不错,是个办大事的人。你既不愿动用手腕整治曹致远,那就等我喘过这口气,瞧我怎么整治他。”嘴上却道:“马坤,你两夜未睡,先去睡吧。天亮我就领着人出发,会给你留下一队衙役,一切听飞白的安排,将这伙山贼押到下盘村。”

马坤领令告退,李飞白也告辞去睡觉。

赵学飞摸了摸怀中的买卖文契以及那封信,只觉一阵轻松。这时方感到饿得难受,肚子咕噜噜叫个没完。

他脚步轻快四处寻找阳台宫的火房,心中正想这个点做饭的应该都休息了,没办法只能亲自动手随便做点什么填饱肚子,却见火房内灯火通明。

走近一看,原来是刚才站堂的衙役肚子也饿,此时正在做东西吃呢?他推开门问道:“做的什么如此香,我能不能也吃一碗!”

伙房里挤了十数个衙役,其中一个一手按着锅盖,其余的都舔着脸拿了个碗等着肉熟。

按着锅盖的衙役十分不乐,嘟囔着道:“又来一个吃白食的。”顿了一下,又道:“娘的,逮兔子时不见一个帮忙,现在肉熟了全都过来蹭吃蹭喝!”

说完,这家伙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回头看时,只见其它衙役全都跪在地上,门口赫然站着赵学飞。

按锅盖的衙役感觉事情不妙,暗道一声:“刚才我训斥的该不会是县令大人吧!”当即跪到地上,结结巴巴道:“大……大人,小的不知……”

赵学飞心头大事已了,整个人放松不少,没拿按锅盖的衙役当回事,道:“都起来吧!”又问:“肉熟了没有?”

按锅盖的衙役忙道:“熟了!”

赵学飞道:“熟了就开整吧!从今天起咱们也算一个锅里挠马勺的人了,大家不必拘束。有酒没有?找点酒过来,咱们共干三杯。”

衙役还从没见赵学飞如此平易近人,见赵学飞面色和蔼不像是在说笑,暂时的惊慌之后欣喜异常,搬桌子的搬桌子,摆椅子的摆椅子,盛肉的盛肉,倒酒的倒酒,气氛异常融洽。

等吃完肉喝完酒,赵学飞打了个哈欠透过窗户朝外看去,天已蒙蒙亮。虽说一夜未眠,他也不觉得困,站起身道:“去叫醒曹大人、华大人、林大人,这就出发回城吧。”

第一百六十章 不是山贼

赵学飞一众人等走后没多久,李飞白也准备出发。

马坤招呼十多个衙役进大殿去叫山贼们起来,又用绳子把所有山贼捆串起来,这时发现躺在大殿一隅的常青。

他走上前去,踢了两脚,道:“别躺在这里挺尸,赶快起来!”

躺在地上的常青没有反应。

他又踢了两脚见常青还是没有反应,意识到不对劲,蹲下身子把常青的身子扳过来,常青红肿黑青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马坤暗道一声坏了,手指往常青的鼻端一放,哪还有一丝气息。再触摸触摸常青的肌肤,入手冰凉,人已不知死了多长时间。

他解开常青的衣服再瞧,所见之处尽是青紫,与脸上无异。便知常青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联想到山贼们的手全被反剪捆缚于被后,可见常青是被人活活踹死的。

常青为虎作怅,绝对死有余辜,如此死法也算解恨。可,一个人命就这么没了,况且仅被县令大人判了五年,如何交待啊!

马坤急急出了大殿,走到李飞白面前,低声道:“常青死了!”

这在李飞白的意料之中。他微微颔首,看了眼不远处正一脸忧色的瞧着他的山贼,忽然大声道:“你说什么?”

马坤不知李飞白为何如此大声说话,不由一怔,但还是低声道:“常青死了!”

李飞白喊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

马坤也看到不远处的山贼的神情,知道山贼这是在担忧会如何处置他们,毕竟是死了一条人命的大事。他不觉有些怪李飞白为何如此大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小声商量个对策,随便找个替罪羊了事。如此大声,万一山贼神情紧张,极度害怕之下发生哗变,可该如何处置?

可李飞白让他大声他也不敢不从,道:“常青死了!”

李飞白道:“怎么死的?”

马坤道:“被人打死的!”

李飞白道:“马首领查案经验丰富,你觉得常青是被谁打死的?”

马坤道:“应该是群殴所致,不是一个人所为。”

李飞白道:“这么说就是众人所为,眼前这两百多号小三百人个个都有参与?”

马坤道:“没错!”

李飞白道:“人人有罪亦就是人人无罪,毕竟咱们无法推测,谁那一脚是最致命的。所谓法不责众,为了免得麻烦,马首领看这样行不行!回去之后咱们如此给县令大人禀报,就说常青自知罪孽深重,撞墙自杀了!”

马坤大吃一惊,杀人重罪怎能如此儿戏。可是转念又一想,便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这些山贼说是被判劳教五年,其实说白了是替李飞白去干活。可这些山贼杀人放火的事都干,一个个哪是善茬。往下盘村一放,说不定没两天就跑得干干净净,除非派以重兵看守,可济源的县力根本派不出那么多人手。

要想让他们实心踏地的干活,就得收买人心,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干活。之前,常青的交待已证明李飞白并非是诳了他们,而是着着实实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已对李飞白心存感激。如今,李飞白再救他们一命,算是把他们彻彻底底给收买了,绝不会有人再想着逃跑。

毕竟,李飞白已经给这些山贼讲过,只要老老实实干活,每月就有一两银子的收入,过上五年便放他们回家。五年之后,怀揣几十两银子正大光明的回去,总比提心吊胆的逃跑,抓住后罪加一等强上百倍吧。

再说,让山贼杀了常青说不定也是赵学飞的意思。不然,赵学飞又不是初任县令的青瓜蛋子,怎会犯下把常青与仇视他的山贼关在一起。

想到这里,马坤点头道:“想来如此!我说常青为何头破血流,原来是撞墙自杀所致。”

山贼们长舒一口气,望向李飞白的目光中尽含感激。

马坤见李飞白收买人心的目地已经达到,接着道:“蒋家八兄弟以及山贼首脑的尸体都碎了,买棺材安葬也分不清谁是谁,再说也不可能一下子买来这么多棺材。我看,不如把蒋家八兄弟以及山贼首脑,还有常青的尸体全都烧了干净。”

李飞白听出马坤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毁尸灭迹。就算有人质疑常青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尸体都没有了,又去哪里找证据。

他道:“那就给云龙道长十两银子,让他把这些尸体烧个干净,再作个法,免得这些人做鬼也不消停。”

马坤领令自去,过了一会领着十来个道士过来积材烧尸,并作法超度。李飞白领着人在阳台宫吃罢早饭,又每人带了两个馍头当作干粮,这才出了阳台宫朝下盘村的方向而去。

山路崎岖,手脚齐全的人尚且难行,双手被反剪于背后又被绳子穿成一串的山贼们更是难行。还没走五里路,已有三次摔倒,前撞后拉的让身前身后的人也都摔倒,加上没有用能护住头脸,凡摔倒之人大多跌了个鼻青脸肿。

这时,有山贼道:“李大人,可否行个方便,给我们解除捆绑。还请大人放心,你对我们有两度救命之恩,如此大恩大德永世不会相忘,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大人的事情。”

其它山贼纷纷附和:“对啊,我们绝不会跑的,一定老老实实干上五年活,以报大人救命之恩。还请你给我们松了绑吧!”

李飞白转头去看马坤,道:“马哥,你的意思呢?”

马坤道:“那就给他们松了绑!”又冲走在二人前边的衙役道:“往下盘村就这一条道,一边悬崖一边峭壁,想逃的只能回头往我们这边走。都把刀给我抽出来,有敢逃跑的,格杀勿论!”

衙役们大喝一声:“是!”纷纷把刀抽了出来。

马坤指了一个衙役道:“你去给他们松了绑!”

那名衙役走上前去,拿刀替最后边那名山贼松了绑,山贼连忙去解前边人的绑,一会的功夫就给所有的山贼都松了绑。

山贼们朝后拱了拱手,道:“多谢李大人,马首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走在前边的山贼如羊,默默前行。走在中间的衙役如牧羊犬,呦五喝六,让山贼们加快脚步。马坤与李飞白走在最后,有说有笑。

到了傍晚时分,地势平坦开阔许多,道路两旁是平坦的田地,再远处则是坡上的树林。一行人正走着,忽听坡上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大声呦喝的,从树林里窜出几百号人来,人人手中拿着锄头镰刀,嘴中呦喝着:“山贼来了,杀山贼了!”

马坤与李飞白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山贼们吓得瑟瑟发抖,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他们一个个赤手空拳,哪是这伙人的对手。

李飞白定睛去看,只见冲过来的人大多不认识,但也有认识的,全是下盘村的村民。他连忙上前,冲过来的人大喊:“不是山贼,是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还读过兵书

如洪流般冲下来的人这才停下脚步。

下盘村的村民,伸手打掉身旁外村人手上的家伙,解释道:“不是山贼,是甲首家的公子,李飞白李幕友李大人。也就是石雕铺的掌柜的,咱们的衣食父母。”他们说话时异常自豪,好像他们是李飞白家的亲戚。

这些人中为首的那个,也冲人群嚷嚷道:“都把手上的家伙扔掉,是咱们的掌柜的回来了!”等所有人都把家伙扔掉,那人屁颠屁颠跑过来,又是鞠躬又是拱手,笑呵呵道:“掌柜的,不,李大人,您回来了!”

李飞白一瞧认识,而且还是老熟人,就是那个识字的力役谢福达。

李飞白笑了笑,指了指谢福达身后的一众人等,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福达呵呵一笑,道:“回掌柜的,之前我正准备去找老掌柜的商量件事,遥遥看到一众人等朝这边过来。咱是读过书的,也算有点见识,瞧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好人,心里一琢磨,该不会是外边的人知道咱下盘村的人有钱,竟引来山贼打劫。

“在咱的地盘上,岂容别人耍横。别说是山贼就是天王老子也让他有去无回。当即纠集人手,拿上家伙埋伏于道路两旁,准备杀山贼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来的不是山贼而是掌柜的。”

李飞白十分不喜谢福达识两个字便时时以有学问自居,更是把’咱是读书人’挂在嘴边,微微皱了皱眉,道:“看来你还读过兵书,懂得打埋伏。”

谢福达道:“那是自然!不仅读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也略有涉猎。”

李飞白虽没读过兵书,但也知道,凡埋伏就是奇袭,重要的是突然,让敌人没有反应的时间。可谢福达选择的埋伏点实在不佳,中间隔着大片田地,给敌人大量反应时间,起不到奇袭的作用。他说谢福达读过兵书,本是讽刺之言,给谢福达提个醒,别整天有事没事的总以读书人自居。

可谢福达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边的意思,以为是他在夸赞,也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想谢福达本性如此,再加上周围的全是目不识丁之辈,此种情况之下让其改掉这个毛病恐怕比登天还难。便道:“你本事倒不小,能让这么多人听你的话!”

谢福达道:“那是自然,谁让咱是石雕厂的厂长呢?哪个敢不听话,瞧我不让他从石雕厂滚蛋。”

李飞白一怔,道:“我怎么不记得让你做石雕厂的厂长呢?”

谢福达脸露三分忧色,咧嘴笑道:“掌柜的虽没让我做石雕厂的厂长,但女掌柜的让我做石雕厂的厂长。”

李飞白知道谢福达口中的女掌柜的是谁,肯定指的是侯艳敏。他再次无奈,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夫妻呢?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侯艳敏住在李记石雕铺内,来下盘村估摸李大宁夫妻又对人家宠爱有加,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他心中暗道:“侯艳敏为什么会让谢福达来当这个石雕石的厂长?说实话,谢福达并非厂长的最佳人选。”

他交待办石雕厂事宜时,曾让选个得力的人手来充任厂长。这事本来是让李大宁来办的,想来李大宁少见识,不知该怎么办,就由侯艳敏来办。可侯艳敏选的这个人选,也太不合他的心意了。

不过很快,李飞白就理解了侯艳敏的苦衷。为办石雕厂,他曾设计过一套严格的规章管理制度,包括记工、加班请假、奖励惩罚等等,这都得由一个识字的人来逐条逐句给工人解释,并监督记录。所有人中,只有谢福达识字,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他拍了拍谢福达的肩膀,道:“好好干!”顿了一下,面色一沉又道:“可别违背规章制度,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来,到是别怪我手狠手辣。”

谢福达脸上的三分担忧顿消。毕竟,女掌柜虽让他先干厂长之职,究竟能干不能,还得男掌柜定夺。如今李飞白如此说,那是同意他干厂长之职了。

谢福达打心眼里想干这个厂长。按照规章制度里规定,每个人工的工食银子亦就是薪酬分为四个等级。采石、运石、定型属于小工,每月二两银子。粗雕属于大工,每月四两银子。细雕属于师傅,每月八两银子。而他这个厂长则属于管理层,管理层也分四个层级。

无论采石、运石、定型、粗雕、细雕都分班,班有班头,薪酬倍之。采石班的班头一个月四两,粗雕班头一个月八两,细雕班头一个月十六两。而他这个厂长,目前薪酬与细雕班头同级,以后生意做得大了,再翻一倍达到三十二两也不是不可能。

他来下盘村,是奔着每月二两银子来的,如今每月的薪酬高达十六两,这种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事哪里去找?那些还在县学苦熬,希望能够中个进士干个县令的学子,如果知道他如今的薪酬如此高,只怕都会从县学里跑出来,争着抢着要干厂长吧。

谢福达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老老实实的种地交皇粮,就这么贫贫困困普普通通过一辈子,谁能想到他这只麻雀竟会时来运转,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他在心里一百二十个感激李飞白,哪敢违背规章制度,干下作奸犯科的事,丢了这么好的营生?连忙赌咒发誓,表着忠心。

李飞白听了两句,摆摆手道:“先带我去看看你的厂子吧!”

谢福达前边带路,领着李飞白绕着村朝村外走去,后边跟着石雕厂的工人。马坤则带着衙役,押着山贼随村里人回村。

李飞白一众人等走了大约一里来路,便看到三块平整好的地块,每块都有数亩大小,前边竖了个石碑,分别雕着原料区、粗雕区、细雕区。

原料区是露天的,已堆放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块。

粗雕区与细雕区虽不是露天,但也十分简陋,仅用大木搭出数个棚架,上边用稻草铺就棚顶,能够保证下雨天也可以干活罢了。

身后跟的工人到了这里,分成三拨人马。其中一拨人马,纷纷给谢福达以及李飞白告了个罪,分成三班,朝粗雕区而去。一进粗雕区便拿起工具,继续去雕琢石料,努力打出狮子的雏形。

另一拨人马也告了个罪。此时天色已晚,再去山里开采石料已不现实,班头们便去问粗雕区的人需要多大尺寸的石料,然后带着手下人去原料区搬运。

最后一拨人马没动,静静的站在李飞白与谢福达身后,无奈的看着细雕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活灵活现

在李飞白的想像中,此时的石雕厂还是一片荒芜,看到眼前的景像,也不觉有些欣喜。

简陋是简陋了点,但也算初具规模,能够开工干活!记得当初自己并没给侯艳敏交待该如何建厂,眼前的三块地却完全贴合自己当初的设想。

他指了指三块地,问道:“这是你琢磨出来的?”

谢福达摇头道:“是女掌柜选的地方并画出图纸,让我们干的。”

这三块地用的全是祼露岩石的废地,并没占村里的良田,也就少了因占地引发的纠纷。最妙的是,三块地的选址全在进山开采石块的小道旁,运输起来十分便捷。

李飞白不觉对侯艳敏刮目相看,看来这个女子不是个只知道画画的呆子,还是有因地制宜的想法的。

很快,他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料区与粗雕区已干得热火朝天,细雕区却冷冷清清。

李飞白的面色不由一沉,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人等,道:“细雕区的人薪酬领得高,人也变得金贵起来。这离天黑最少还有半个时辰,你们就都抄着手开始歇息了,这银子也领得太容易了吧!”

细雕区的工人便低下了头。说他们薪酬高,他们是坚决不同意的。他们都是谢福达精挑细选出来,头脑聪明手脚灵活的学徒,未出师之前,薪酬与小工没有二致。所以,虽在细雕区却非细雕区的师傅,如果论真了讲,他们甚至不如小工呢,毕竟小工已开始赚钱了,而他们一个活没干一个工没计,至今尚无一文钱的收入。

其中有个人,是谢福达的表弟,壮着胆嘟囔了一句:“我们也想干活,可是不会干啊!”

李飞白眼中的不满就变成了威慑,扭头问道:“谢厂长,这是怎么回事?”

谢福达不敢直视,低着头道:“按照女掌柜的安排,是让村里手艺好的老师傅,每人各带七八个人,在细雕区将石狮子打磨好。可村里的老师傅放着每月白花花的八两银子不要,谁也不愿来细雕区。”

李飞白曾仔细的算过,一个有手艺的老师傅,带着全家老少齐上阵,从采石运石到粗雕细雕,三个月时间打出的石狮子不过能卖个二十两银子。可他,给一个老师傅开出八两的月薪,一个月就可收入二十四两,再加上儿子们再在石雕厂干些其它营生,三个月收入个五六十两不成问题。天底下去哪找这么好的事?为什么这些老师傅们不愿意干呢?一定是谢福达人浮于事,没有把这些利益讲清楚讲明白。

他喝斥道:“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这个厂长是怎么当的,一个月十六两银子拿得也太轻松愉快了吧!”

谢福达的头就垂的更低了,道:“这些天,我挨家窜户的讲,把什么都讲清道明,甚至给他们下跪肯求,还是没人愿来。只因……只因……”

李飞白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谢福达道:“只因他们都有一个顾虑,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李飞白一怔。没想到千算万算,竟漏算了这一点。此时的大明,别说石雕师傅,三百六十行有哪一行没有这样的顾虑。有点狗屁都算不上的技能,一个个都敝帚自珍,以为是拿到永世来钱的金饭碗,更定下传子不传女的规定。也不想想,是谁能让你们赚上钱的,惹恼了他,不要石狮子,你们就抱着自己的手艺进棺材吧。

他眼珠子一转,已有对付这些老顽故的手段,却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听谢福达往下讲。

谢福达道:“别说细雕了,就是粗雕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教。还是老掌柜的瞧着这是自家生意,在粗雕区教了许久,工人们才能手脚笨拙的雕出个大致模样。李大人,你瞧瞧,细雕区的,经过粗制的石块几乎都堆满了,用不了两天,就会堆满。那时因无处堆放,粗雕区的人工就得停手。粗雕区一停手,原料区也得停手。你得赶快想个办法,不然生意可就黄了。”

他如此一解释,身后的人也都义愤填赝的说起来。

有的道:“这些人不教我们也就算了,半夜三更的还带着一家大小偷石料。先前是偷没雕琢的原料,现在竟偷粗雕过的坯料。”

有的道:“我们见数目不对,就自发的来看石料,可我们是外人,人家根本不把我们看在眼里,见有人看守,直接明抢。”

有的道:“你敢拦?人家就敢打!你瞧瞧,我的手腕子就是昨夜被打肿的。”

有的道:“他们就是一群白天是人晚上是鬼的强盗,偷完东西,到了白天又来嘘寒问暖,好像石料不是他们偷的一样。”

谢福达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人住嘴,道:“李大人,虽说都是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不,我今天一查数量,大大小小的又丢了许多,这才去找老掌柜的商量办法,没想到碰到了大人。”

李飞白道:“我都知道了,会想办法的。”顿了一下,又道:“侯艳敏呢?”

谢福达一怔,一时想不起来侯艳敏是谁?

李飞白道:“就是你说的女掌柜!”

谢福达恍然大悟,指着不远处一个土堆,道:“女掌柜在那里画画呢?女掌柜画的画真好,尤其是狮子,画得一个个活灵活现,简直跟真的一样!”

李飞白道:“你见过狮子?”

谢福达摇头,道:“没有!”

李飞白道:“那你怎么知道跟真的一样?还枉称读书人,岂不闻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谢福达见李飞白虽笑着说话,但语气异常冰冷,整个人如坠冰窟。他隐约感觉到李飞白这对他以读书人自居十分不满,只怕不让他再当这个厂长,正不知该如何办时,只听李飞白接着又道:

“对了,你石雕厂的人都在哪里睡觉?”

谢福达长舒一口气,看来李飞白只是对他不满,还未严重到不让他干厂长的地步。他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能因读过几天书而自鸣得意,免得再若李飞白生气。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与离村近的地方,搭了几间草棚。”

李飞白道:“你明天领人,也给我新带来的人搭几间草棚去。现在天气还算暖和,在草棚里将就将就也就罢了。等过些日子,直接用砖厂里的砖,盖些房屋住吧!”

谢福达本不知李飞白带来的山贼一般模样的人是来干什么的,还道是跟他抢饭碗来的,先还揪着心,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暗道:“原来他们是来烧砖的。”他没想到李飞白连砖也能烧,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干的技术活,不由对李飞白更加敬仰,招呼着人退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快带我去见他

侯艳敏正在画远处山涧的一条瀑布,心无旁骛的竟没发现背后多了一个人。直到李飞白轻轻咳嗽一声,她才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李飞白,道:“你怎么来了?”

李飞白道:“我回来见你不在,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跑来看看!”

侯艳敏心中不觉一甜,手中笔不停歇,道:“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估计是怕我办不妥你交待的事,不放心,才跑过来看看的吧!”

李飞白本想跟侯艳敏说笑两句,但听她如此说便没了兴趣,道:“你把手中的笔停一停,我有正事跟你说!”

侯艳敏道:“等一会,我还有几笔,画完了再说!”

李飞白不相信几笔,只怕没有个顿饭时间根本画不完。他对画画没兴趣,也就没时间等,从怀里掏出唐寅画的那幅小画,在侯艳敏面前晃了两晃,道:“你瞧,这是什么?”

侯艳敏搭眼一瞧,见小画上的画用笔老辣,心中不觉一惊。待瞧到落款上写着唐寅二字,整个人大喜,将手中笔往地上一搁,一把将画从李飞白手中夺过,道:“唐伯虎的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飞白早料到对方是这么一个反应,见她开心自己也高兴,道:“从一个老头手里买来的,花了我足足五十两银子!”

侯艳敏道:“五十两,不贵!就算卖五百两,也不贵。”

李飞白心中一动,看来在懂货人的眼中,一幅画多少钱都不贵。这更加坚定他要把侯艳敏的画收购一空,将来大赚一笔的心思。

他故意道:“这画很好吗?我觉得跟你画的差不多!”

侯艳敏正色道:“我的画跟他比差得太远,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李飞白道:“此画,我也让钱子俊看了。他说跟你的画在伯仲之间,强也强不到哪去!”

侯艳敏道:“这话你可不敢跟其它人讲,让别人知道会笑我不知天高地厚。”顿了一下,又道:“我哪能跟鼎鼎大名的唐伯虎相提并论。”

李飞白道:“唐伯虎?很出名吗?我看他也没什么出奇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

侯艳敏惊愕,道:“你见到唐伯虎了?”

李飞白道:“画是从一个老头手中买的。他说画是他画的,可见他就是唐伯虎。”

侯艳敏脸上一片神往,拉着李飞白就走,道:“快带我去见他。”听李飞白说画是在开封买的,她又异常失落,叹道:“早知跟你一起去开封了!”

李飞白打算给侯艳敏一个惊喜,也就没提唐寅可能会来济源这茬,从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票来,道:“钱子俊把你的画全卖了,这是卖画的钱。他说,以后你的画他全包了,让你有空多画些。”

侯艳敏接过银票也没去看,直接塞到怀里,眼睛一直盯着手中小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看不太清,她这才不舍得把画叠好,道:“是否能借我多看几天!”

李飞白笑道:“咱俩的关系,何必这么客气。你若喜欢,送给你就是!”说完,他还道侯艳敏会生气,直接把画扔还给他,最不济也会拿出五十两银子把画买下。毕竟,这小丫头自尊心十分的强,不肯白受别人恩惠。

岂料,侯艳敏脸上一红,说了声:“谢谢!”竟把画收了起来。

李飞白不觉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这个小丫头转性了?却不知,侯艳敏之前对他所以冷言冷语,皆因二人不熟,以为他别有用心。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他是个正人君子,对她也是爱护有加,已在心中接受他。

天色已晚,无法再画画,两人就收了东西,朝村里而去。在李飞白家中吃完饭,侯艳敏自去屋里继续欣赏那幅小画,李飞白则是对马坤低语几句。

马坤点头出去,他则站在客厅,欣赏起墙上贴的几幅画来。

画都是四尺整纸的尺寸,没有装裱,四角涂了点浆糊直接粘在墙上的。画坛有个顺口溜,说的是三分画七分裱,意思简单明了,画画的再好也得靠裱才能显出它的好了。

但墙上的画虽未裱,却也十分的不错,上边的狮子神态各异,或坐或走或伏,全都惟妙惟肖,威势十足。

画上没有落款也没盖印,不过李飞白知道一定是出自侯艳敏之手。除了她,济源县内没有人能画出这么好的狮子。

而且之几幅画也不是写意画,是工笔画。凡工笔都极耗时,一幅画不是一天两天能画出来,可见侯艳敏自打见到石雕铺的狮子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些画。

李飞白暗道一声:“这小丫头倒有心,肯定是见铺子里的石狮子灵气不足,于是画了这些画作,有意让我照着雕琢。”

李大宁一直坐在椅子上垂头叹气,道:“我已琢磨了几天,要是能按照画里的石狮子进行雕琢,咱们在大明做出来的石狮子便算得上头一号了。可惜,那些老家伙都被猪油蒙了心,不愿去你的厂子里干。我用尽办法也说不动他们,看来只能我带着先干,能雕出几个石狮子算几个。”

李飞白道:“爹,你的手艺在咱们村是最好的,有你领着雕我放心。可,客商要的数量极大,不让全村有手艺的人齐上阵,到时根本交不了货。”

李大宁道:“能交几个交几个,大不了少赚点就是!”

李飞白道:“这不是多赚少赚的问题。我跟人家签有契约,交不够数量,咱们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人家的陨失。”

李大宁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办?要不咱爷俩一会再去求求他们?”

李飞白杀气顿起,道:“爹爹不用担心,我已让马首领派人去请他们过来商量事,一会瞧我怎么整治他们?”

李大宁忙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可别做太出格的事情,免得伤了和气。”

李飞白暗道一声:“我爹真是老实,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您还顾及不要伤了和气。”他笑了笑,道:“我知道!”

没过一会,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大的客厅很快挤满了人。这些人一进屋,都跟李飞白寒喧着。

有的道:“大侄子,回来了,听说你在县里当上幕友了?我们乡下人,也不知幕友是多大官,反正听说是个很大的官,了不起啊!”

李飞白笑道:“就是替县令大人跑腿的,不是什么官。”

有的道:“大侄子,听说你又把石狮子卖出去不少,好本事啊!”

李飞白拱手道:“还得多仰仗你老把石狮子雕好才行!”

有的道:“大侄子,我在家中没日没夜的干,一个石狮子已初具雏形,一会你去看看过关不过?”

李飞白道:“好说,好说!”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这些人往座上让。家里本就简陋,根本没有这么多待客的椅子,东挪西借的好不容易借够椅子,可惜有高有低一点也不齐整。

第一百六十四章 和皇上喝的一样

大家或高或低参差不齐的坐下,李飞白从怀里取出一包茶叶,交给母亲道:“前些时侯我去开封,买了点极品的龙井,烦劳母亲冲泡,招呼诸位叔叔伯伯。”

李飞白的母亲便接过茶叶去了火房。她也不知该如何冲泡,只是抓了些茶叶扔到烧好的一大锅水里,然后拿碗盛了,端到屋内。

饶是如此,客厅里还是茶香四溢。乡下人哪喝过如此高级的玩意,一个个馋涎欲滴,端着大碗啜了一口,只觉满嘴生香,浑身舒泰。

一个老头道:“真好喝。活这么大,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他今年卖出几个石狮子,手头多了不少银子,感觉自己也是有钱人了,配得起喝这么好喝的东西,又道:“多少钱买的?得空,也给我买些尝尝。”

李飞白笑道:“一百两银子。”

众人嗟舌,本来大口大口喝着茶水,马上变成小口浅尝,要好好回味一百两银子茶叶的味道。

之前说话的老头尴尬一笑。他本想推脱不要,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哪能在后生晚辈面前说话不算话,道:“没想到一百两一斤这么贵。小老儿家底薄,买不了一斤那么多,就买一两尝尝?”

李飞白道:“刘伯,茶叶这种好东西,尤其是上等极品好茶,不像米面是论斤卖的,而是论两卖的。我说的是一两茶叶一百两银子,而非一斤茶叶一百两银子。”

刘伯更加的尴尬,道:“这么贵啊!我可买不起。”是啊,他卖的石狮子总共还没一百两呢,又去哪买茶叶去?就算有一百两银子,也舍不得去买一两茶叶啊!

李飞白道:“刘伯若是喜欢喝,我送你一两如何?”

刘伯大喜,道:“大侄子,你不会是诳我的吧!”

李飞白道:“我哪敢诳您老人家,就当我孝敬你的!一会让我妈包一两给你带回家去。”

刘伯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谢大侄子,谢谢大侄子。”

其它人见到刘伯遇到这等好事,一个个艳羡不已,想张口也讨要一两,可茶叶实在贵重,哪张得开口。

李飞白环视一圈,笑道:“大家觉得这茶怎么样?”

众人纷纷道:“好茶,好茶!”

李飞白道:“正好我买了二斤,一会给每人包一两带回家去如何?”

众人没想到能遇到这等好事,连声道谢。

李飞白的茶叶,并非是他在开封一百两银子一两买的,而是郭勋临走时送的。

他又喝了一口,仔细品味一番道:“知道这茶为什么这么贵吗?因为这是极品龙井,是贡品,市面上根本没有。我能两千两买二斤,还是托了大兴号掌柜的福,从他手里软磨硬泡一百两银子买来的。这茶你们拿出去卖,别说一两茶叶卖一百两银子,就是卖两百两银子也有人买。毕竟,能与皇上喝一样的茶,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众人本还对一两茶叶能卖一百两银子的事将信将疑,一听是贡品,全都信了这茶一两一百两银子不是太贵了,而是太便宜了。正如李飞白所说,能与皇上喝一样的茶,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搁在以前,他们肯定会把茶叶拿出去卖钱,谁叫那时他们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可是现在,有了卖石狮子的营生,家家户户多多少少也有些余钱,便不打算往外卖,而在想把此物当作传家宝,子子孙孙往后流传下去。

李飞白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道:“我不用说,叔叔伯伯们都应该知道我把大家叫过来是什么事吧。说说吧,你们为什么不愿去石雕厂赚银子?”

众人在知道李飞白回下盘村后,并不如何惊慌失措。不为其它,因为他们觉得,村里能把石狮子雕得看过眼的,也就他们这十几个,这便是他们谈判的底气。大不了他们还以五五分成诱之,有此重利,不怕李飞白不同意。

可是现在,他们见李飞白出手如此阔绰,一千多两银子的茶叶说送给他们便送给他们,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也就明白李飞白不会把那点小利放在眼里,这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停留在刘伯身上。

刘伯的手艺好,与李大宁不相伯仲。刘伯的年纪大,也不比李大宁的威望差。以前,他们以李大宁这个甲首马首是瞻,如今李大宁的儿子做起石雕生意,动动嘴皮子就能从他们手中赚大笔银子,他们便不再以李大宁马首是瞻,而是以刘伯马首是瞻,免得吃了李家父子的亏。

刘伯咳了一声!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刚刚收了李飞白的茶叶,再不给李飞白面子,实在说不过去。可,此事事关子孙后辈的福祉,再能开口也得开口,大不了茶叶不要了。

他道:“我是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也见过一丁点的世面,知道石狮子是个冷门生意,一年到头卖不出去几个。咱们村这十几户人家,雕出来的东西还不知道能卖出去卖不出去,如今这么多人一起雕,东西一多,人家买谁的不买谁的?能自己赚的钱,何必让外人来赚。”

有几个人附和道:“对啊!咱们村能赚得钱,为什么让外村的人来赚?等他们学会了手艺,我们不都得喝西北风去!”

李飞白冲刘伯笑了笑,道:“老爷子说的没错,如果咱们做的石狮子仅售济源一县,确实会发生你说的情况。可咱们雕的石狮子,不是仅售一县,而是面向整个大明。”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全都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心再大再敢想,也不敢奢望自己的石狮子能卖往整个大明。

李飞白道:“你们可听说过大兴号的唐总掌柜?”

这已是众人今天第二次听到大兴号了。头一次,他们听李飞白说茶叶经大兴号掌柜的手买的,心中已暗暗惊诧大兴号的掌柜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不然怎能买到别人买不到的贡茶。这次再次听到大兴号,并得知掌柜的姓唐,便有人问道:“这个唐总掌柜是谁?是他要买我们的石狮子?”

李飞白道:“没错,就是他要买我们的石狮子。这个唐总掌柜可了不得,生意做到八省五十二府,咱们做的那点狮子,根本不够人家卖的。我已跟人家签下大量供应石狮子的契约,为了能够交足数,这才开起石雕厂,还请诸位叔叔伯伯帮衬,把石狮子这门生意做大!”

众人眼前全是一亮!石狮子由唐总掌柜帮着卖,说不定真能卖到整个大明。一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翻。可有几个老辣的,也动了其它心思,给刘伯使了个眼色。

刘伯道:“既如此,你说说你一年要多少个石狮子吧,大不了我们把亲戚朋友全叫来,日夜不停的雕就是了。是骨头是肉,全烂在锅里,反正不能便宜了外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信小人

刘伯说的也是个办法,李飞白曾经也考虑过如此干,这不就是承包吗?可他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这种家庭作坊似的作法实在效率低下,也就放弃了。

试想,全家总动员,去山里开采石块,再拖运回村里,然后粗雕细雕,效率实在低下。哪有开设工厂,每人只负责一部分的工作高效快捷。

他笑呵呵的道:“人家唐总掌柜是做大买卖的,出手阔绰,一年要的数量,是咱们数年雕出石狮子数量的十倍。此还是头一年,以后数量更多。别说亲戚朋友齐上阵,就是把七大姑八大姨全找来,雕出的石狮子数量也不够!”

众人齐齐咂舌,没想到大兴号要的石狮子数量如此之多,确实如李飞白所说,把自己所有的亲戚朋友全叫过来,也不可能雕出这么多的石狮子来。不过,他们也从中看出利来,要的石狮子数量多,意味着赚得也多,一个个开始打起小九九。

李飞白接着笑道:“所以,我才开了个石雕厂,请叔叔伯伯各带十个八个学徒,等咱们的石雕师傅多了,雕出的石狮子自然也多。而且,叔叔伯伯们也不吃亏,你们以往全家老小一起上阵,雕出的石狮子三个月不过赚二三十两。我开出的价码并不少,你们只需去厂里,一个月便能赚八两,三个月就能赚二十四两。”

他顿了顿又道:“这还只是你们个人,加上你们的子侄,也去石雕厂干大工小工,一户人家三个月赚四五十两不难。”

众人并不为这四五十两所动,按照他们的盘算,要是能把这么多的石狮子全都做出来,三个月赚的便不是四五十两,而是二三百两。他们纷纷给刘伯打着眼色,刘伯清了清嗓子,道:

“大侄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那厂里的大工小工我们来雇,让他们到我们家里干活,如何?”

李飞白不觉来了气,自己好说歹说,没把这伙人说动,反把他们说得挖起自己的墙角。他脸色一变,沉声道:“让你们来雇,你们就能做出十倍的石狮子来?”

众人十分想说能,可想想细雕活可是吃饭的家伙,绝对不能往外传。别说这些外人了,就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也不能传,要传只能传给儿子。但要想做出来以前数年做出石狮子数量的十倍来,光凭自己和两三个儿子去雕,绝对不能够!

李飞白早料到是这么个情况,接着道:“大家想想,这门生意是我找来的,你们如此待我,我一怒之下不收你们的石狮子,你们岂不是血本无归?至于如何解决石狮子,我也有了主意,大不了让我爹直接领着一百多个学徒干,起头也许慢些,但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三五个月,这些学徒手熟了,雕出的石狮子的数量也就多了。”

众人看出李飞白已经生气,也听出李飞白话里的威胁。但他们知道,李飞白既与大兴号签了契约,就得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把石狮子的数量交足,不然得赔个倾家荡产。所以,他们自恃李飞白不从他们手里买石狮子,就无法给大兴号一个交待,也就会赔个倾家荡产,倒不怎么怕李飞白的威胁。

至于李飞白说的让李大宁领着一百多个学徒干,他们根本不信。凡石雕这种手艺,他们一人教一个,三五个月都不见得能学成,这还得是画龙点晴的活技全都由他们上手,不然雕出的石狮子全是废品。至于一个人教一百多个,不过是想想罢了,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们也不敢直接跟李飞白顶着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飞白的牛脾气上来,给大伙来了个一拍两散,不收他们雕出的石狮子,那他们可怎么办?

众人沉寂一会,刘伯道:“让我们去石雕厂,也不是不行。可,我们已告诉亲戚朋友,让他们过来帮忙。我们这一去石雕厂,便不用人家帮忙,那时岂不成了无信小人?人无信不立,还望大侄子体凉。”

众人纷纷道:“是啊,是啊!”

李飞白知道这是借口。试想,他才刚刚透露石狮子的数量,众人也是才说要亲戚朋友过来帮忙。人都还在这里坐着呢,怎么通知的亲戚朋友?他也没有揭穿刘伯的谎言,而是道:“来了就来了呗,反正我还打算在咱村里再建两个厂,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来了,就让他们去砖瓦厂或水泥厂上班就是。”

众人惊愕,李飞白的手笔也太大了吧,石雕厂的事情还没理顺呢,这就又开了两样买卖。眼前的人,还是他们认识的李飞白吗?

李飞白接着道:“我还跟咱们的新里长刘扬名说好了,他用不了两三日便会领人给咱们修条出山的路。至于修路的钱,也不用大伙出一文,我全包了!”

众人再次惊愕,给下盘村修条路得花费多少钱?这种事他们之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现在李飞白却自掏腰包要修路?

山里人因为道路崎岖,许多人一辈子也出不了几次村,整日就在山凹凹里呆着,人都快呆傻了。如果真有一条路直通王屋,那可就太好了,别的不说,买点生活用品以及农具该有多方便!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道:“我骗你们干什么?我准备在咱村建三个厂,没有路,做出的东西如何往外送?”

众人想想没错。水泥厂他们虽不知是什么,砖瓦厂他们却是知道的。厂是新鲜名词,他们是从侯艳敏嘴中听到的,起初还不明其意,慢慢的也就懂了,不就是煤窖那种窖,冶铁所那种所。顾名思意,砖瓦厂就是砖窖和瓦窖了。

石狮子个大卖得贵,雇骡马往山外运还值。砖瓦虽也不便宜,可与石狮子一比就如同大巫见小巫,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砖小且散,一匹骡马也带不了多少,往外运就得不偿失。只有用大车,一车拉上千块,或许才有赚头。

李飞白接着道:“只要三个厂建成,路再一通,我相信咱们下盘村很快便会是济源最富有的村!不,整个大明最富有的村。为了子孙计,我在此肯请诸位叔叔伯伯,搭把手,帮帮忙,去石雕厂领碰上大伙干如何?”

众人喜形于色的脸不由又黯淡下来。建砖瓦厂是顶好的一件事,可以把亲戚朋友塞到里边赚钱。修路更是一件顶好的事,以后出村去乡甚至进城都是件轻松的事。可这些好事得以实现的代价是让他们交出吃饭的手艺,又变得不是那么美好。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再发生。他们再次犹豫,去看刘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没有那么大的头

刘伯相信大兴号大批量购买石狮子这事是真的,但买卖哪有个准,今年买了明年不见得买,就算明年买了只怕后年就不买了!要是年年都大批量的买还可以,万一卖的不好,大兴号要石狮子的数量锐减,李飞白的石雕厂子铁定是要倒的。那时该怎么办?他们教会了许多徒弟,那不是明摆着跟他们抢饭碗吗?

可,李飞白又是建厂又是修路,还替他们给石狮子找到出路,直言不干只怕李飞白生气,到时一拍两散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只能另想个说词反对。想到李飞白要建砖瓦厂,还要把他们的亲戚朋友往里边安排,他有了主意。

只要能让李飞白明白,砖瓦厂是绝对建不起来的,他们的亲戚朋友不可能赚到钱,想来李飞白就不得不同意,让他们各领一帮人干。至于能不能凑够大兴号要的数量,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吧。

他道:“大侄子要建砖瓦厂?”

李飞白道:“没错!”

刘伯道:“大侄子以前在砖窖或者瓦窖干过,知道窖怎么建,砖瓦怎么烧?”

李飞白道:“不知道!”

刘伯笑了笑,暗道:“看来让李飞白放弃砖瓦厂这个念头,并非什么难事!”岂料,他尚未开口,李飞白接着又道:“但有人懂窖怎么建,砖瓦如何烧?”

刘伯“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李飞白便冲屋外喊道:“金大民,吴一水你们两个进来。”

门外便走进来两个山贼来。两人无疑是杀过人的,眼中杀气腾腾往四下里坐的村民一扫,众人全都打了个寒颤,不知李飞白让这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人进来干什么,难不成李飞白气急败坏,想要喊打喊杀不成?

刘伯颤声问道:“这二位是?”

李飞白道:“这两位懂得如何烧砖烧水泥!”他之前动建砖厂与水泥厂心思时,并没觉烧砖与烧水泥如何难,不就是建个窖用煤烧砖和烧水泥吗?可真下决心要建砖厂与水泥厂之后,考虑的一多,便知烧砖与烧水泥并非易事。

首先,你得知道窖怎么建吧。其次,你得知道火侯如何控制吧!越想他越觉得难,不光是建窖与控制火候,里边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有待解决。不过,遇到这种困难他也没有打消烧砖烧水泥这两件事情,大不了就是多试几次罢了,耗费此时间与金钱罢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世上本无路,走一走也就有了。

退一万步讲,真的搞不懂怎么建,这玩意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大不了请人来建。砖厂瓦厂本来就有,诱以重利挖个墙角不是难事吧。水泥厂倒是没有,但有石灰厂啊,先去石灰厂挖个墙角,然后再试制水泥不就成了?

领着山贼往下盘村走,路上休息时他随便问了问,看里边有没有人懂如何烧砖。没想到山贼中还真有懂烧砖和烧石灰的,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老天故意安排。一路上他还特意询问做砖以及烧石灰的细节,见两人对答如流,方确信二人真的懂,并非在撒谎骗人。

他指了指金大民,道:“你来给我叔叔伯伯讲讲,如何烧砖。”

金大民立在那里侃侃而谈,先讲窖口如何砌,后讲窖有大小之分,小窖一次可烧两至三万块砖,大窖每次可烧十万块左右的砖。

刘伯虽不懂烧砖,但知一块砖可不便宜,最上等的砖能与黄金齐价,最次的砖也能卖个两三文。正因为贵,所以他们用不起。不然也不会用下边青石上边黄士的方式建房,谁不知盖个青砖大瓦房气派。

他听一窖能烧十万块砖,那岂不是一窖就能赚二三百两?砖这东西可是纯利啊,泥土下盘村就有,无论用柴还是用煤也都是现成的,除了给工人开点薪资,其它的都是赚头。

李飞白本身就带来小三百号人,还能让更多的人来干,就算只用五百人,如此多的人手建的窖肯定有不少座。一窖二三百两,一月就算一窖出五次砖,按十个大窖算,也是上万两的收入?这么好的买卖,哪里去找?

金大民讲完这些,又开始讲如何制砖:“下盘村的胶泥我已看过,是上等的砖坯材料。不过在做砖坯前,得让人先把胶泥摊开,经日晒风吹雨淋霜冻,大约经过半年时间,胶泥里边松散,也就可以着手制砖坯了。”

讲到这里,他特意看了李飞白一眼。在得知李飞白让他们去烧砖,他就好意提醒过,制砖的时间过长,用这么多人纯属浪费,用十分之一的人也就够了,不然到时给雇的人手开工食银子,等于把银子打水漂。可是李飞白并不当回事,只是微微一笑。

刚刚站在门外,又听李飞白还要雇人,他再次好意提醒,并着重说明光是凉晒胶泥就得半年之久,好让李飞白警醒起来,仔细盘算安排人手,免得白开工食银子,到时做得是赔本买卖。当见李飞白还是不当回事,在心里不住摇头,暗道:“你银子多要败家,我又操哪门子心?”

接着道:“这时就得开始搅抖胶泥了,用人力肯定是不行的,得用牛来踩。踩上个一两天,把泥都踩匀实了,把泥塑成方块,砖坯也就成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入窖烧,得把砖坯凉晒,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待砖坯完全干透,方能放入炉中烧。烧它个十几二十来天,把火一熄,窖盖一堵,再凉个十来天,砖便成了!”

刘伯听罢,心中暗喜,道:“我本想烧砖极易,多建些窖,一窖烧他娘的十万块砖,建个十几二十座窖,每月出五次砖,一块砖两文钱计,一月便能赚二三万两。谁知烧砖如此麻烦,从建窖到出砖竟得一年时间,那赚的钱也不多啊!按十座窖计,不过两千两。大侄子,你厂子里一下用五百号人,连小工带大工,一个月怎么也得支出一千多两,那一年岂不是要赔一万来两。所以,我觉得……”

觉得怎样?刘伯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它人都已明白他的意思,这种赔本的买卖不干也罢。

李飞白没说话,面带微笑的看了金大民一眼。

金大民道:“一年不会仅烧一窖砖的,只是头一年因凉晒胶泥和凉晒砖坯浪费些时间,但只需头一年多凉晒些胶泥砖坯,第二年之后取一方晒一方,大概一个月能出一窖。”

刘伯老脸一红,暗道自己怎么光想着第一年会亏本,第二年就能赚钱了呢?不过,赚钱又能赚多少呢,说不定还不剩石雕生意呢?他想了想,还是道:“大侄子,你在卖石狮子这门生意上不过赚了数千两,又是买茶叶又是建石雕厂,如今石雕厂已雇了如此多的人手,你手头剩余的钱只怕不够给人家开工食银子呢,如今又要建砖厂,还要修路,这些钱都从哪里来?”

他顿了一下,笑着接着又道:“砖瓦厂头一年必赔!没有那么大的头,咱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饭要一口一口吃,生意要一桩一桩做。我看,还是先想办法做石雕生意吧,等赚够足够多的钱,再想其它买卖。至于石狮子数量的问是,真若不行,去外乡找些石雕师傅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稳赢不输

听刘伯如此说,李飞白还没急呢,金大民已经急了。他听李飞白要建砖厂,并许诺让他当厂长,一个月领十六两的薪酬之后,一直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呢,哪能让刘伯一句话坏了好事。道:“砖窖要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把人手控制在二十人左右,第一年便可盈利。”

刘伯便把目光瞧向李飞白,虽没说话,但意思已十分明白。你不是说让我们把亲戚朋友都送到砖窖厂吗?如今会制砖的都开口了,砖厂只需二十人便可,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飞白冲刘伯笑了笑,眼睛只是在金大民脸上一扫,完全无视金大民的眼色。

金大民对他使眼色的意思他懂,先小打小闹把砖厂建起来,等以后再扩大规模。可他并不打算如此干,但不是为了安排刘伯等人杜撰出来的亲戚朋友,而是有更大的打算,要改变大明的生活方式。

吃,已经有了玉米。穿,暂时不用考虑。剩下的便是住和行了。行,没有橡胶一切都是扯淡,最多往蒸汽机火车上想想,不过蒸汽机火车没有足够的金钱投入也是扯淡,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住了。

他对现在下用青石上用厚土,最多二层的房屋结构十分不满意。楼上地板用的是木头,踩一脚吱嘎乱响。窗户用纸糊,大白天的不开窗的情况下屋里一片昏沉。夏天热冬天冷,尿壶便器更是散发出腥臊烂臭,怎么住怎么觉得别扭。

所以,他想建些仿古却又现代的房屋来改变此时人的住。仿古就是与这时房屋样式差不多,现代就是里边多些五百年后的东西。

如今,煤与铁有了,夏天热改变不了,冬天冷却能改变,甚至通上自来水也不是什么难事。纳夫的玻璃厂很快便能制出玻璃,窗户用纸糊的历史即将结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把砖与水泥烧出来,就可用上预制板,不仅可以解决木头的吱嘎乱响,把房子盖五层六层不是梦想。

人往高处走,又有哪个不愿住得高一点呢?只要他盖出一座六层楼来,再给房屋用上玻璃,通上暖气,接上自来水,相信县里的富户人人都想起高楼。很快,府里省里的人也要起高楼,那时最缺的是什么?盖房子的砖与水泥啊!现在不未雨绸缪,等到大量的人要盖高楼,那时再建砖窖?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他不想小打小闹,要干就干大的,也就几次三番无视金大民的好意提醒。他的目标,不是金大民所说的先用一两个窖干着的小砖厂,也不是刘伯猜测的十个窖的砖厂。他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道:“亲不亲故乡人,刘伯真不愧是我长辈,事事都替小侄考虑,只怕小侄干了赔本的买卖。在此,小侄感激不尽。但小侄若有办法让砖厂在一年内盈利,刘伯是不是就同意带着叔叔伯伯们去石雕厂当师傅?”

刘伯听懂李飞白话里透出的意思,这是要跟自己用打赌的办法解决僵局了。他想了想,事已至此,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那就赌上一赌吧。道:“咱说的可是五百个人,而不是他刚刚说的二十个人。”

李飞白道:“这么说,诸位叔叔伯伯要赶来帮忙的亲戚朋友是两百多人喽?”说罢,环视四周,见众人都把头点了点,接着道:

“那砖瓦厂的人手便是两百五十人,而非五百人。诸位叔叔伯伯莫非忘了,我要建的是两个厂,一个砖瓦厂一个水泥厂,把所有的人都挤到砖瓦厂中,那我的水泥厂岂不是没有工人可用?”

刘伯沉默不语,把刚才金大民所讲的又捋了一遍,时间加来减去,感觉头一年只能出一窖砖,最多也就出两窖。两窖砖能卖多少钱,无非四千来两,而砖瓦厂有两百五十人,一个月最低得开五百两银子,一年得六千两银子,铁定的不可盈利。这还是五百个人建十个大窖或者五十个小窖的结果,如果人数减了一半,窖势必也会减少一半,更不可能盈利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道:“大民,你可不能骗我,按你的经验,从建窖到出砖,每个窖一年能出几窖?”

金大民道:“一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能出两窖。”

刘伯放了心。既然李飞白必输,他又为何不敢跟李飞白赌上一赌,道:“那你说说,如何让砖厂一年盈利。”

李飞白道:“这么说,刘伯同意我能让砖厂一年盈利就去石雕厂当师傅?”

刘伯道:“同意!”马上又道:“光烧出砖来不算,还得把砖卖出去!”他心里算得十分精明,砖烧出来之后并非说卖就能卖出去,小小一个济源城,谁家也不是天天没事盖房子,一窖砖只怕就够卖一年的,烧出那么多砖卖给谁啊!如此一来,他的胜算翻辈。

李飞白笑道:“那是自然!”顿了一下,又道:“诸位可能不知道,有人把县里盛名在外的天香楼以及临近的几座宅院都买下来了,准备拆了腾出地方起高楼建大厦做大买卖,仅此一家所用砖瓦,我们的砖厂出二三十窖砖都不够人家用的,说不定得四五十窖才够用。我已跟他说好,他建高楼的砖全部用咱们的砖,所以刘伯就不用为我的砖卖不出去而担忧。”

刘伯一怔。天香楼他虽没进去吃过,但名气还是知道的。那么好的买卖,有人买了去,花费肯定不少。买了去不是继续经营天香楼而是拆了重建,可见买的人不缺银子。

天香楼本来占地就广,如今又买了几座宅院,全都拆了重建,所需砖瓦的数量肯定很多。他一下变了脸色,本来以为卖砖是个大大的难题,没想到李飞白已经把解决了,所以怔在那里半天无语。过了一会,方不死心的问道:“大侄子,人家要拆了重建做买卖,肯定事急,能等得了你一年后出砖!”

李飞白所以没说买天香楼的是自己,就是不想再生事端,见刘伯没问是谁买的,当即道:“等不急!”

刘伯神色一松,道:“那你说人家建楼用的砖全部用你的砖,那不是撒谎骗人吗?”

李飞白道:“所以,我们得速度加快,最好在一个月内出砖,最多不能超过两个月!”

刘伯笑了笑。刚才金大民说的再明白不过,晒泥得大半年时间,晒砖坯得两个月左右,烧砖又得一个多月,怎么都得十来个月接近一年,怎么可能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出砖。他扭头去看金大民,道:“一个月或者两个月能出砖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杀头

金大民十六岁进砖窖当民夫,亦就是李飞白所说的小工,从铲土凉晒干起。他不像其它民夫那样,每月只赚个几百文一两银子就心满意足,而是有极大的抱负,准备自己也干个砖窖,当个掌柜的。

所以,每次完成自己份内的活后,亦就是李飞白所说的工作后,就去帮其它的人干活。没用几年,他学会了搅泥,制砖坯,砌窖,烧砖等。就在他准备自己开个砖窖,家里闹起饥荒,四处逃荒的途中,爹娘饿死了,老婆孩子也没了踪影,而他也无可奈何的成了山贼。

因此,他对烧砖的整个过程十分熟悉,虽有心附和李飞白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能出砖,但烧砖就如种庄稼,得有个成长成熟的过程,不可能今天播下种子明天就能收获。再说,他之前已把如何烧砖讲得一清二楚,现在改口说一两个月便能出砖,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也不信?

他为难的去看李飞白,却见李飞白冲他点了点头,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实话实说。

金大民道:“要想一两个月出砖,只怕做不到!”

刘伯笑得更加得意,道:“不是只怕做不到,而是肯定做不到。”他扭头去看李飞白,道:“大侄子,这怎么说?”

李飞白怪道:“大民?是你告诉我一两个月就能出砖的,怎么现在又说不能?”

金大民一怔,暗道:“难道我理解错李大人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让我代为圆谎,而非实话实说?可这种事骗得了人?就算我替您圆了谎,您也得想出理由讲得别人信服才行啊!”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忽听李飞白道:“那天,你不是说可以建烘房把湿砖坯快速变成干砖坯,来加快烧砖的速度吗?”

金大民嘟囔了两句,声音极小,就连离他最近的人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没错,当李飞白知道他会烧砖,并问清楚烧砖的步骤之后,曾问过他是否可以提高烧砖的速度。他说过可以建烘房来快速的将湿砖坯变成干砖坯。可那得有一个前提,就是客人急需,并且不再乎砖的价格上涨。毕竟,建烘房是要银子的,把烘房烧热的煤或者柴也是要银子的。

李飞白道:“讲话那么低干什么,像个娘们一样,大点声讲。”

金大民眼前一亮,心道:“李大人只是为了证明烘房能把制砖的时间缩短,我又去管会不会亏本干什么?再说,李大人早说过村里有煤,并不需要多花银子。我只需顺着李大人的意思说,切不可再说错了话。”

想通了这个关节,他道:“建烘房是能加快风干砖坯的速度!”

李飞白道:“能把砖坯的速度缩短到几日?”

金大民道:“能把两个月的时间缩短到五六日!”

李飞白朝刘伯一笑,道:“您老意下如何?”

刘伯也笑了笑,道:“也不过是把风干砖坯的速度由两个月缩短到五六日罢了,其它的不说,烧砖可是需要月余时间的。”

李飞白问金大民,道:“为什么烧砖要用那么长时间?”

金大民道:“要想把砖烧透,必需大火猛烧十几日才行,不然砖烧不透,拿出来发脆发酥,根本无法使用。”

李飞白道:“必需十几日才能烧透?”

金大民毫不犹豫,道:“必需十几日才能烧透。”

李飞白道:“如果在搅拌胶泥之时,在里边杂揉细煤,有没有可能让砖快速烧透。”

金大民一惊,看李飞白的目光随即复杂起来。在胶泥中杂揉细煤以加快烧砖的速度,这可是砖窖的不传之秘,李飞白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有时候买家要砖要得急,会掏一笔不菲的额外银子购买。这时,窖主就会把他们这些外人支开,自己带着一家老小亲自上阵制砖坯。

有那么几年,金大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制的砖坯需要十多天才能烧透,窖主制的砖坯一天两天就能烧透。为此他大感神奇,想窖主是不是有什么法术,直到有一天他冒着被毒打一顿再赔上一年工食银子的风险,悄悄躲在窖场外偷看,才发现其中的秘密。

一两天便能把砖烧透。这事瞧着神奇,其实知道底细后就不值一哂。正如李飞白所讲,不过是往胶泥里的掺了些细煤罢了。开始,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掺了细煤之后把砖烧透会那么容易。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想明白了。

胶泥中不掺煤,只是炭火在外边烧,把砖坯烧透自然不易。胶泥中掺了煤,外边的炭火在烧,砖坯里边的煤同样在烧,等于里外都在烧,砖坯自然容易烧透。

他自打知道这个秘密后,就把此当成自己的秘密,打算自己干砖窖时大赚一笔。跟李飞白来下盘村烧砖,他也没有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的打算,想等以后李飞白碰到难处时,再把此法献出,那时可立一大功。

谁能想到,他当作秘密,睡觉都不敢睡死,只怕说梦话泄露出去的法子,李飞白竟然知道。

李飞白对他有两度救命之恩,他感激李飞白,但并不尊敬。毕竟,在他看来李飞白对烧砖之事完全一窍不通,想要开砖瓦厂赚钱,就得有求与他。一个有求与他的人,怎么配得到他的尊敬。

现在,他却不得不尊敬起李飞白来。李飞白既然懂得胶泥中掺煤,可见对烧砖之事是个行家。而且,把胶泥中掺煤如此重要的秘密当着众人的面随口便说了出来,格局之大,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那样敝帚自珍。如此之人,怎不让他尊敬佩服。

其实,李飞白所以知道往胶泥中掺煤,并非真的知道砖窖行里这个秘密,完全是在后世见的板砖多了,发现砖里焦结许多黑泥,如馏化过的黑炭一般,瞎琢磨出来的。他见金大民半天无语,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金大民这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的道:“这样的话,一两日就能烧透了。”

李飞白笑道:“如此甚好,又节省了十来日。”

刘伯眉头微皱,道:“仅烧砖一项,不过节省了十来日,烧好的砖在窖里完全放凉,还得十天半月呢?”

李飞白道:“这个也好办!凡窖都得窖前开门,窖顶开洞。等砖烧好了,直接把窖门打开,顶洞破开,让风一进,自然凉得快!”

金大民急道:“万万不可!”顿了一下又道:“不仅不能把窖门打开顶洞破开,还得查看窖门与顶洞是否有缝隙,若有,火熄之前赶紧把缝隙补好。”

李飞白道:“为何?”

金大民道:“因为不这样做,砖就会变成红色,一窖砖就废了!”

李飞白道:“红色就红色,只要能用就行,怎么说废了呢?”

金大民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

李飞白一时没明白金大民的意思,忽觉马坤用脚尖轻轻磕了磕他的鞋,回头见马坤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杀头的手势,也就明白为什么不能用红砖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打马虎眼

李飞白知道古代的规矩极大,有时候不知道避尊者讳,一个字写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穿越之后,他小心谨慎,处处留心有什么忌讳。

所以识字冒充不识字,一来是不会写繁体字。二来是怕不知都有什么忌讳,写了不该写的,引来杀身之祸。

不过,他之前留心的大多是说话做事的忌讳,对于颜色上的忌讳并没怎么留心。此时见马坤比划杀头的手势,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朱元璋灭元之后,以为元是金的后代,元自然是金命。而他能灭元,根据五行相克的说法,明自然是火命。火是红色的,红色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国色。

他虽没见过皇帝,却也知道皇帝的龙袍是红色的。再加上朱姓这个朱字本身指的就是红色,红也就成了皇家专用,其它人不得擅用。

他若烧出红砖,哪个敢买?就算自用也不能啊!想干什么?造反吗!

难怪所见的房子都是用青砖盖成的,没有红砖盖成的。先还道这时的人技艺不行,烧不出红砖来。原来不是烧不出来,而是怕犯忌讳。

李飞白想要问问,为什么砖窖一通风,烧出的砖是红色的。把窖门以及顶洞的缝隙堵上,闷个几天,烧出的砖是青色的。不过他想了想,便打消了问的意思。

想他穿越而来,比金大民多了数百年的见识都不知道,金大民肯定也不知道。之所以金大民会知道开门开洞砖变红,肯定是因为砖烧得多了,得出的经验。至于为什么会变红,金大民肯定不知道。

以他的看法,应该是门洞打开之后氧气进入,与砖里的某种物质起了氧化反应。至于与什么物质起了氧化反应,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呵呵一笑,道:“既然通风会把砖变成红色,那就不通风,闷他个五六七八日,让砖慢慢凉透。反正,烧砖已省了十来日,如此一月之内肯定能出砖。”

刘伯听金大民说往砖坯中掺煤,可将把砖烧透需十几日的时间一下缩短至一两日,甚是惊愕,暗道一声:“莫非真能一两个月出砖不行。”不过想想,什么把砖坯凉透,把砖烧透,其时在整个烧砖的过程中所需时间不过是小头罢了,真正浪费时间的是晒土。听了李飞白话,他笑道:

“烘干砖坯六日,烧砖两日,闷凉砖块五日,搅伴胶泥与制作砖坯怎么也需要八日吧。如此算来,仅用了二十一天,似乎一个月内能出砖。只是大侄子似乎忘了,你建窖不需要时间?晒胶泥不需要时间,平整土地以供晒胶泥与堆放砖坯不需要时间?”

李飞白转头去看金大民,道:“你看需要多少时间?”

这是金大民的强项,他略一盘算,道:“两百五十人,先全部拉出去平整土地,大约五天,便能平整出建窖的土地。这时分一半人建窖,另一半人继续平整土地。过十天,窖已能建起一座,可以烧砖,就是量少了些。再把建窖的人再分开,一部分人继续建窖,一部分人着手搅泥与制砖坏。而平展土地的人也分成两半,一半挖土凉晒,一半继续平展土地。如此,大约一个月另二十天,第一批砖便可出窖。”

李飞白道:“我若水泥厂缓建,把五百人手全部交给你呢?”

金大民毫不犹豫,道:“一个月零五天,便可出砖。”

李飞白扭头笑道:“刘伯,你觉得怎样?”

刘伯摇了摇头,道:“大侄子,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凉晒胶泥呢?胶泥可是制砖之本,没有胶泥一切都是扯淡。不幸的是,凉晒胶泥需要半年之久,这个问题你如何解决。”

说罢,他抬眼去看金大民。金大民黑脸一红,吱吱唔唔半天无语。他得意的一笑,暗道:“小子,你看我年纪大,就想跟我打马虎眼是不是?你老伯年纪虽大,可一点也不糊涂,想在这件事上跟我打马虎眼,绝对不能够!”

他见金大民去看李飞白,也去看李飞白,见到李飞白愁眉紧锁,那份得意就毫不掩饰的挂在脸上。他笑了笑,道:“大侄子,既然两个月出不了砖,那就是我赢了你输了。做生意这事吗?还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干。咱们再商量商量去哪里找些石雕师傅,来帮咱们把石雕生意做好是正事。至于什么砖厂水泥厂,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众人也都长舒了一口,笑吟吟的等着李飞白缴械投降。

李飞白并没忘了凉晒胶泥这事,之所以压着没说,又故作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只是觉得看刘伯等人得意是件十分好玩的事情。至于金大民为何故意不提凉晒胶泥之事,他心里也十分清楚。毕竟,两个月出不了砖,他打赌就算输了,砖瓦厂一黄,金大民大展拳脚的愿望也就落了空。所以金大民不提凉晒,岂图蒙混过关,可这种事情又怎能蒙混得了。

他沉吟良久,方道:“大民,下盘村的胶泥,风吹日散的几千上万年,你看上边那层是不是就不用凉晒了?”

金大民眼前一亮,略一回忆自己查看胶泥时的情况,道:“胶泥上边那层,最少有一尺可用!”

李飞白道:“你估摸一下,仅这层胶泥能烧多少砖来?”

金大民道:“一百万块估计烧不出来,八十万块还是可以的!”

李飞白扭头笑道:“刘伯,你觉得呢?”

刘伯得意的神色顿时僵住。他怎么就没想过这茬,按八十万块砖的量,供给县城那个买下天香楼的人盖房子前期应该是够用了,难不成自己输了,得把吃饭的手艺贡献出来。他不甘心失败,道:

“做生意,讲究的是个细水长流,不可能只做一锤子买卖。咱不说你烧的砖卖不卖得出去,就算全能卖出去,你八十万块砖烧出来便陷入无砖可用的境地,最少四五个月无砖可用,那时该怎么办?盖房子的人不可能干等你四五个月,而且你还能让几百号人在那闲几个月不成?坐吃山空的生意,只怕没有人会做。”

李飞白道:“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刘伯果真事事为我着想,小侄在此先谢过了。”转头又道:“大民,你不是有个好办法吗,说出来给大伙听听!”

金大民哪有什么好办法,有好办法他早说出来了。他一脸无奈的看向李飞白,希望从李飞白脸上看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飞白道:“你不是还建有烘房吗?”

金大民立即反应过来。烘房能把砖坯烘干,自然也能把泥土烘干,就是成本要高上许多。事已如此,只要能解决问题,管他成本高不高?

他道:“对,烘房。用烘房把胶泥烘干。”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把挖胶泥的人手分成两拨,一拨挖到放于别处凉晒,另一拨挖的直接送于烘房烘干急用。只需六个月,六个月之前凉晒的胶泥已能使用,这时便可合两拨人为一拨,废用烘房只用挖的胶泥就能循环不息,将无胶泥可用的问题彻底解决!”

第一百七十章 首善之地

金大民讲的简单明白,所有人都听懂了,屋里的人除了与李飞白亲近的几个,其它人都沮丧的垂下头。

李飞白道:“刘伯,您是德高望重的人,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刘伯脸上的神情变了两变,过了一会,叹气道:“愿赌服输,我明日去石雕厂。”

李飞白目光环视一圈,道:“其它叔叔伯伯们呢?”

其它人眼见大势已去,也都没了主意,想要同意,实在不舍把自己吃饭的手艺传授出去。正犹豫间,忽听一人道:“刘伯同意跟你赌,我们又没同意。如今刘伯输了,他愿赌服输,自会去你的石雕厂,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其它人听此话虽说无赖,但也不是没有理,都把头点了点。

李飞白却不愿再跟这些人耗下去,眼内杀气顿显,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愿去了?”

其它人心里顿生怯意。但他们跟李飞白熟的很,不信李飞白能拿他们怎样,也不十分害怕。再说,李飞白能拿他们干什么?拿刀逼着他们去石雕厂吗?牛不喝水强按头,天下没有这种道理嘛。

现在,李飞白唯一能拿捏他们的手段,也就是要胁不要他们的雕出的石狮子罢了。大不了到时软言相求,大家乡里乡亲的,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李飞白还真能不要!

于是,他们有持无恐,继续闹将起来。

有的道:“大侄子,我知道你开厂不易,急需我们帮衬一把。可石雕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中早有祖训,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你让我把手艺传给不相干的外人,死了哪有脸见祖宗。”

有的道:“大侄子,你把办砖瓦厂想的太简单了。别看你说的天花乱坠,似乎砖瓦厂能办起来。可你也不瞧瞧,你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凭这些人能成事?”

有的道:“什么不是好人,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山贼。大侄子,我们可是清白人家,怎能跟这些杀才住一起,别没过两天便把村里搅得鸡犬不宁,人财两失。我看,还是赶快把这些人赶走,让他们滚得越远越好。”

有的道:“是啊,让山贼给你干活,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死得慢吗?”

对于这些话,李飞白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冷冷的听着。等再没有人说话,大家从椅子上站起,准备离开回家之际,李飞白冲马坤点了点头。

马坤将二指放入嘴中打了声呼哨,从门外冲进七八个衙役来,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指着屋内众人,道:“全他娘的给我坐下,谁敢再动,小心老子手中的刀可不长眼。”

众人惊愕之余,不由全都讪讪一笑,道:“大侄子,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马坤喝道:“大胆!此乃县令幕友李大人,谁再敢目无尊长,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众人见李飞白神色冰冷,马坤声色俱厉,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就不敢再说什么,转头去瞧李大宁,道:“甲首,这是怎么说的。”

李大宁也觉这事不妥。纵然李飞白现在贵为幕友,可你开石雕厂是求人家呢,哪能让衙役拿刀逼迫,这不是仗势欺人吗?他道:“飞儿……”话还没说完,已被马坤打断:

“我来此是查案的,跟大人无关!”

李大宁一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众人也都心中充满疑惑,心道:“莫非我们中有人干了什么坏事,马首领于是来下盘村查案?”他们自持清白,没干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也就从容的坐到椅子上,好奇心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看马首领抓的是谁?

马坤从一个衙役手里接过一张清单,想要照本宣科,却见上边的字大多不识,只得放弃这次出风头的机会。冷笑一声,道:“我原本以为,下盘村出了李大人这种人物,应该是个首善之地,没想到这里藏污纳垢,竟生出这么多的贼人。”说罢,将手中清单交给那个识字的衙役,道:“你来宣读!”

那名衙役接过清单,道:“张大力何在?”

有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便颤微微的站起身来,道:“我是张大力!”心中却纳闷不已,干嘛叫他?

那名衙役道:“经查,张大力从石雕厂盗取原石三块,每块价值三百文至一两不等。粗雕坯料五块,每块价值一两至五两不等。按大明律,盗物价值七百文,属于数额较大,可判入狱三至五年。盗物价值三两,属于数额非常大,可判入狱七至十年。盗物价值十两,属于数额巨大,直接判边塞充军。你所偷东西属于数额巨大,来人,把他绑起来,明日送往县衙由县令大人判发充军。”

张大力吓得差点晕了过去,眼见两个衙役拿绳来绑,急忙道:“冤枉啊,我没偷东西!”

那名衙役冷冷道:“不是你偷的就是你儿子偷的,不然你家里的脏物从何而来?放心,到了县衙,青天大老爷自会审清,到时一个也跑不了,男的充军女的做娼,不会冤枉你的。”

张大力啊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那些石料,他那一家老少几乎都有参与,如今一来,岂不是惹上滔天大祸,全家人跟着倒霉。

其它人也都吓得瑟瑟发抖。他们从石雕厂偷盗东西,本以为李飞白的石雕厂干不下去,打着不偷白不偷,偷了也白偷的算盘。谁会料到李飞白会下如此黑手,让他们一个个都家破人亡。

两个衙役毫不手软,很快便把张大力绑得结结实实。张大力冲李飞白喊道:“大侄……李大人,饶命!”

李飞白抬头望着屋顶,毫无一点反应。

两个衙役把张大力丢到一边。

拿清单的衙役冷眼把屋内的人扫了一遍,凡被他看到的人都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拿清单的衙役把手上清单慢慢举起,其它人惶惶如丧家之犬,只怕衙役嘴一张,念的便是自己的名字。

这时,忽然有人从椅子上站起,道:“李大人,我明天愿去石雕厂。”

李飞白把盯向屋顶的目光收回,看着那人道:“你不怕死后无颜面对祖宗?”

那人道:“圣人有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意思也就是说,独自一人赚钱不如众人一起赚钱。李大人帮我们找来生意,让我们有活干,不致使技艺荒废带到棺材里。祖宗应该觉得面上有光才对,又怎会怪我?”

李飞白笑道:“你倒会说话!”顿了一下,又道:“去石雕厂你不勉强?”

那人斩钉截铁,道:“一点也不勉强。别说李大人给我们丰厚的报酬,就算一个大子不给,做为近临,我也得去帮衬,哪能干出拆台的事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的财神爷

李飞白冲拿清单的衙役点了点头。那名衙役哪能不知李飞白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报了姓名。那名衙役点头示意知道了,道:“想坐再在这里坐会,不想坐就回家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去石雕厂呢?”

那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哪愿在此多呆一刻,道:“还是回家睡觉好!”站起来才发觉双腿早已发虚,根本立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按住刘伯的肩膀才站稳。

他干笑两声掩饰尴尬,道:“刘伯,要不咱们两个先回去睡觉?”

刘伯点了点头,暗道一声:“幸亏之前愿赌服输,不然连累得全家人丢了性命。”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免得再受此无妄之灾。

两人互相掺扶着朝外走去。其它人有此前车之鉴,哪能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忙纷纷道:“我们明天早上也愿去石雕厂。”就连躺在地上张大力也大喊着同样的话。

马坤朝地上啐了口痰,道:“李大人好言相求,你们一个个蹬鼻子上脸,处处为难大人,现在知道怕了?”

众人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马坤道:“给脸不要脸,这笔帐暂且记下,以后若敢再犯,新帐老帐一起算。都滚吧!”

众人连忙出了屋,只怕多呆一会,马坤改了主意。

躺在地上的张大力,大声疾呼:“还有我!”

马坤便给身旁衙役递了个眼色,那个衙役上前给张大力松了绑。张大力得脱,忙冲李飞白与马坤点头哈腰,道:“明日一早我便去石雕厂。”

李飞白道:“你告诉他们,把你们的亲戚朋友全都叫过来。”

张大力他们说有亲戚朋友要来,只是不愿去石雕厂的托词,这时哪敢答应,道:“不敢!”却不知李飞白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是人手。

李飞白脸色一寒,道:“什么不敢?两个厂子凑不够五百人,我拿你是问。”

张大力见不是开玩笑,这才道:“好好!”一溜烟的跑了。

马坤连续两夜未睡,这时确实困了,打了个哈欠道:“事情完了,我也去睡了。”

李飞白道:“多谢马哥出手。”

马坤怪道:“什么话!你的事就是马哥的事,讲谢可就太外气了。”拱拱手,带着手下衙役告辞离开。

屋内仅剩李飞白父子二人,李大宁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修路,建砖瓦厂与水泥厂?”

李飞白道:“有个大金主,拿了三十万两银子跟我合伙做生意,不修路不建砖瓦厂水泥厂,怎么才能把银子花完。”

李大宁不懂做生意,本想劝劝李飞白,还是先把石雕厂干好再说。别半道上没了银子,一下亏得裤子都得典当,那就得不偿失了。听李飞白是跟人合伙做生意,有此三十万两银子做后盾,也就不再说什么,道:“如果真要做生意,那些山贼能不用尽量别用。”

李飞白道:“我对他们有二度救命之恩,他们不会作乱的。”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些人的野性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消除,爹爹找些信得过的青壮,每日盯主,别让他们做出格的事情。”

李大宁点点头,道:“这个好办!”

李飞白又从外边将一麻袋玉米以及一小袋烟叶拿了进来,告诉李大宁将小袋烟叶分成九份,除去寒冬腊月,每月播种一份,瞧哪月的长势最好,用那月收获的烟叶种子继续播种。又让李大宁得空,先把那袋玉米播种。

李大宁石雕手艺好,种地也是一把好手。他也没问这两份种子是什么,儿子现在身为县令幕友,身份地位如此之高,要干的事情已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李飞白回屋休息。接下来的数日,他不是去看金大民领着人手平地建砖窖,就是去看村里的石雕师傅带着人雕狮子,要不就是与吴一水躲在僻处,研究着该如何建水泥窖,石灰与粘土的比例又该如何。

李飞白嘱咐吴一水,先带几个得办的助手,建个小窖试烧水泥,等烧出的水泥像模像样了,这才建大窖大量烧制。既使大窖开烧,小窖也不能毁,还得不断试验,往里边添加什么,能让水泥的质量更好。

吴一水一一答应照办。

过了五日,瞧李大宁带着人手把玉米与一份烟草全都种下,这天县令派人来催,他不好再在下盘村呆下去,与侯艳敏相伴出了下盘村,往王屋乡的方向而去。

衙门里事多,马坤已与四日前带着衙役先行离去。他与侯艳敏以及那个报信的衙役走到半道,碰到正在平整道路的刘扬名,又说了半天的话,这才继续赶路。

等到了王屋乡,已是半夜三更。三人敲开阳台宫的门,住了一宿,第二日天色微明,便匆匆骑上马坤留下来的三匹骏马,往县城而去。

紧赶慢赶,到了县城天色还是将黑。进了城,相陪的衙役告辞而去,李飞白则与侯艳敏直奔李记石雕铺而来。

石雕铺完全变了样,空空荡荡的铺子如今已搭起齐肩高的柜台,上边更是安了木栏杆。左侧一扇紧闭的小门,成了唯一可进入后院上楼的通道。

唐子兰正在柜台里忙活着,教几个新招的伙计如何记帐,如何开票据。她讲的认认真真,那几个伙计也学得认认真真,不时还一手拿毛笔一手打算盘,模拟着如何走存取款的手续。

侯艳敏眼瞧店铺上的招牌已换成“大明第一商业银行”,而她亲笔写的“李记石雕铺”的招牌,则被竖在门口。她心中十分不乐,暗道:“这么丑的字,也好意思挂在店头。”

又见唐子兰长相可爱,衣着华丽,没来由的竟自渐形秽,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石雕生意,大兴号今后敞开了收购,也就没必要再用两间铺子摆放石狮子。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便把李记石雕铺改成大明第一商业银行。”

侯艳敏瞥了一眼唐子兰,道:“她是谁?”

李飞白道:“她可是我的财神爷,大兴号总掌柜的掌上明珠,拿出三十万两银子跟我做生意呢。”说着话,他抬腿迈进铺子,道:“唐大小姐,我回来了!”

唐子兰抬头看了一眼李飞白,刚才还笑靥如花的脸一下便阴沉下来。走到柜台一侧,打开小门,道:“进来!”

李飞白便领着侯艳敏进了柜台,道:“地窖挖好了?银子拉过来了?”

唐子兰“嗯”了一声,领着二人来到院中,走到原先的地窖入口处。如今,入口处盖着一块铁栅栏,又用一把小孩脑袋一般大的锁锁着。

李飞白伸手道:“钥匙呢?让我下去瞅瞅?”

唐子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锁领着李飞白朝下走去。侯艳敏不知下边有什么古怪,好奇心起,也跟着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好茶吗

地窖的楼梯极窄,仅容一人往下去。下了楼梯,里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唐子兰掏出火折,点亮旁边的一盏油灯,走了没两步,就到了一扇铁门前。她玉手微抬,拎着门环扣了两下,门后有人问道:“谁?”

唐子兰道:“我!唐子兰。”

门后那人道:“原来是唐掌柜!”随即传来钥匙转动锁簧的声音,铁门缓缓打开,里边露出一个精壮小伙的脑袋。

他朝唐子兰身后瞄了两眼,道:“这两位是?”

唐子兰道:“李掌柜来了,想要查看库房!”

那人这才把藏在身后的一柄快刀靠到墙上,伸手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忙道:“原来是李掌柜回来了,请!”

唐子兰走了进去,李飞白跟着也走了进去。

地窖的通道极窄,进了铁门豁然开朗,是间数丈方圆的屋子。旁边摆着一张小床,上边铺盖齐全,是看库之人休息的地方。四下里点着数盏油灯,把里边照得亮堂堂一片。

李飞白抬腿正要往里走,忽听后边有人道:“库房重地,你不能进来!”回头一看,只见唐子兰伸手把侯艳敏拦在铁门外。他知两人这是头一次见面,唐子兰不认识侯艳敏也属正常,道:“那是我的朋友!”

唐子兰道:“朋友?别说只是你的朋友,就是你亲爹亲娘来了,只要不是银行的人,就不能进入库房!就算是银行的人,那也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这是规矩!”

李飞白也就不再说什么!当初创办银行时,关于什么人有资格进库房都有详细规定,有规定就得按规定行事,不然还要规定干什么?他朝侯艳敏笑了笑,道:“你到上边等下,一会咱们一起吃饭。”

侯艳敏只好抽回已迈入铁门内的脚,然后看着铁门缓缓关上。她觉得很是委屈,自打来到这个院子住下之后,时间一长,心里有意无意的已把自已当成这里的女主人。正因为有了这个意识,所以李飞白拜托自己把建厂的事给李大宁交待一番,她见李大宁不懂,便不辞劳苦的去下盘村亲自指挥。

不为别的,只是她觉得那是家里的事,应该尽一份力。何况,李飞白这人不错,在她走投无路的时侯给她一个家。而她无理取闹时,李飞白总是很包容,让她感觉安全与温馨。为这样的人办事,她一点不觉得苦累,反而很甜蜜。

可是现在,家里又来个女人,不仅漂亮而且多金,似乎李飞白还十分听那个女人的话,那个女人不让她进去,他便不让她进去。李飞白什么时候对她如此言听计从过?从来都是跟她针尖对麦芒,没让她舒心过一次,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家已不再是她的家,而成了那个女人的家!不然,在自己的家里,她怎么可能还有不能去的地方?

侯艳敏不仅委屈而且失落,就好像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丢了,被别人捡去,再也要不回来了。她走出地窖,上了楼,准备回屋洗把脸。推开门,看到屋里情景,不由勃然大怒!

床上的铺盖已换成别人的铺盖,桌子上的纸墨笔砚也变成了姻脂花粉。而她的东西,则被卷成两个包袱卷,孤孤零零,委委屈屈的躲在门后。

这是什么意思?还用说吗,这是让她卷铺盖滚蛋!既然如此,那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别人羞辱,当面让她滚蛋吗?

侯艳敏拎起那两个包袱就走,反正她现在有钱,无论去住客栈还是买个院子,都不成问题。可是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暗道:“凭什么是我走,我在这里住时你还不知在哪里呢?要走也是你走!”

她拎起包袱又回到屋中,将床上的铺盖以及柜子里的衣物打成一个包,又把桌上的零零碎碎打成一个包,正要将自己的东西重新铺放回去,忽听外边有人说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打听一下,这里可是以前的李记石雕铺。”

一个伙计回道:“老先生,你说的没错。这里以前是李记石雕铺,现在改成银行了。”

苍老的声音问道:“那李记石雕铺搬哪去了?”

伙计道:“李记石雕铺没搬,是掌柜的不干了。掌柜的如今又开了这家大明第一商业银行的铺子。老先生,你找我们家掌柜的有事?”

苍老的声音道:“那你家掌柜的在吗?”

伙计的道:“在后院呢!”

苍老的声音道:“这小门可是去后院呢?打开,我要去后边找他。”

伙计赔笑道:“老先生,知道银行是干什么的吗?就跟钱铺差不多。你说,我们这里到处堆放着银子,闲杂人等能够随便入内?不如你老在外边稍待,一会掌柜的出来了,自能见到!”

侯艳敏一听闲杂人等四个字,心中没来由的便生出无名之火,一路小跑下了楼,进铺子便喊道:“老先生既然来见姓李的,肯定有重要的事商量,你们把他挡在外边,是想坏了姓李的事吗?”

伙计们见侯艳敏刚才是跟李飞白一起来的,又见她既不称李掌柜也不称李大人,而是左一口姓李的又一口姓李,谱摆得太大,哪敢得罪!却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去开门。

侯艳敏厉声道:“还不赶快开门请老人家进来!”

伙计们便不敢再犹豫,连忙上前开门。等那人进来,侯艳敏一看,竟是个乞丐打扮的糟老头,顿时明白伙计们为何犹豫不去开门。别说银行里有大量的银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就算不是银行,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乞丐进去啊!进去干什么,找李飞白讨要银子吗?

侯艳敏略显尴尬。可是她让此人进来的,总不能这时再让伙计的把此人赶出去吧,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她丢不起这人!再说,她四处流浪之时,也当过几天乞丐,并不觉得乞丐有什么丢人的,反而还有几分亲近,道:“老先生请!”

伙计们大为震惊!侯艳敏为何对这个乞丐如此恭敬,莫非人不可貌相,这个乞丐还是大有来头之人不成?也就连忙恭恭敬敬的道:“老先生里边请。”

他们哪知道,侯艳敏所以对老乞丐恭敬,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稍微显得有一点不恭敬,就会被伙计们看破,知道她办了件蠢事,打心眼里小瞧她。那她今后再以此间女主人自居,如何服得了众。

侯艳敏把老乞丐让到后院。

老乞丐见四下里无人,问道:“李掌柜呢?”

侯艳敏朝地窖那里撇了撇嘴,道:“在下边忙着呢,一会就上来。”顿了一下,又道:“我去给您老倒杯茶去。”

老乞丐穿得虽然邋遢,谱摆得倒不小,翘着二郎腿,屈指在石桌上轻轻叩着,微微颔首道:“有好茶吗?没好茶的话,就别忙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梨花带雨

侯艳敏身上还真有好茶,那是李飞白交给她的极品龙井。她笑了笑,没说话,进火房烧水去了。又忙着准备几样干果,端出去放到石桌子上后,水已烧开。她拿盖碗将茶冲泡,端出去放在石桌上,道:“老人家,请!”

老乞丐揭开盖子一闻,道:“好茶!是龙井,而且还是极品的上贡的那种。”

侯艳敏知道这茶是龙井,而且是极品上贡的龙井,但这是听李飞白说的。见老乞丐尝都没尝,只是闻了一闻,便知是龙井,这没什么奇怪的,估计喝过龙井的人都能闻出来。可是,却能仅凭一闻就分辨出不是普通龙井而是极品上贡龙井,绝对不简单。

足以证明,这个老乞丐以前常喝极品上贡的龙井,不然哪能一闻便能区分。她不敢小瞧这个老乞丐,心中暗道:“莫非遇到了高人?”神态中的恭敬又多了几分,也没了之前的虚情假意。

老乞丐品了一口茶,又剥了个花生扔到嘴里,嚼了嚼道:“你是李飞白的媳妇吧!这小子倒有些艳福,能娶到你这样模样俊俏的媳妇。”

侯艳敏没有生气,反而满脸羞红的垂下头,心中一阵甜蜜。忽然,她心中对自己有此反应大感诧异,自己怎会没生气反而窃喜,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李飞白了吧!

这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在她的想象中,自己的最佳伴侣应该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能吟诗能作对,花前月下你作诗我作画,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跟李飞白这样的家伙在一起有什么闲情雅致可言,一个不懂画的人,她看着就生气,怎么可能喜欢他。

然而,心是不会骗人,事实证明她就是喜欢上他了。究其原因,应该是李飞白太宠她了吧!什么事都让着她,从不小瞧她对于她的蛮横也万分包容,让她有了家的感觉。

她对自己有此心绪感到惶恐,只怕到头来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负落花’,因为从李飞白的脸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对她的喜欢,这从李飞白不让她进地窖也能看得出来。既然李飞白无情,她又何必有意。

既然老乞丐能看得出来她对李飞白有意,其它人也能看得出来,今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却不可让人再看出她的念头。

想到这里,侯艳敏的目光有意无意瞧向地窖洞口,也不知李飞白跟唐子兰在下边说些什么?

地窖中一共两个存银的耳洞,其中一间的架子上堆满大银,另一间的架子上放着小银。两间存银的耳洞离柜台都不远,有个圆洞直通上边,洞口用铁栅栏盖死,栅栏中间留有能容手臂通过的缝隙。

有根绳索透过铁栅栏缝隙垂了下来,系在一个竹篮上。上边的人如需支付银子,可通知下边的人将所需银子放入篮中,然后靠绳拉拽上去取银。上边的人如需存储银子,可将篮子先拉拽上去,然后将银放入,送往下边。

李飞白边看边点头,嘴中连道:“不错!”见唐子兰面色不善,笑道:“怎么老板着脸,好像我欠你几万两银子一般。”

唐子兰道:“早些时侯,有个叫刘扬名拿着封你盖章打手印的信,来这里拿银子,说是你要修条数十里的山路?”

李飞白道:“对啊!你把银子给他了吧!”

唐子兰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道:“数天前,我去衙门拉银子,赵学飞又拿着封你盖章打手印的信,硬生生扣下七万五千两银子。”

李飞白道:“对啊!他把银子存过来没有?”

唐子兰再次没有作答,道:“你在荒郊野地修山路干嘛?几万两银子就这样白花花扔出去了。你买赵学飞的煤窖以及冶铁所又干嘛,谁不知道那是两个赔本的买卖,不仅买窖要花七万五千两,支付欠的工食银子又得七万五千两,十五万两扔到水里还能听到个响,你接手这两件买卖连个响都听不到!”

李飞白连续吃了两个瘪,便没有说话。

唐子兰接着道:“赵学飞的七万五千两倒是送回来了,可那是有条件的,一年得付给人家五千两,五年本息就得付完,一眨眼又是两万五千两没有了。你闭嘴不言干什么,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啊!”

李飞白冷冷道:“我之前让你把银子全都投入银行,吃个利息就行。是你不愿意,说,不管我干什么生意,都要跟我五五分成。怎么,现在才刚开始,你就后悔了?”

唐子兰一怔。没错,这话是她说的,但所以说这样的话,只因当时李飞白踌躇满志,一副稳赚不赔的模样,让她误以为李飞白有什么来钱的大生意,这才不顾一切掺一脚。谁知,李飞白开头就干了两笔赔得不能再赔得生意,让她如何不为自己的银子担忧。

可说出的话不能不认帐,那不是她唐子兰的风格。她想了想,哽咽道:“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的银子更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把小二十万两银子就这样扔出去了,总得跟我知会一声,与我商量商量吧!”

李飞白见唐子兰眼圈微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也不好再板着个脸,道:“修那条山路用不了几万两之多,仅仅一万多两。”

唐子兰“哦”了一声,不相信数十里的一条山路才花费一万多两。

李飞白接着解释:“我之所以修这条山路,是因为我在下盘村又建了两个厂子。一个砖瓦厂,一个水泥厂。建厂总得把东西运出去吧,不修路如何把东西运出去。”

唐子兰跟李飞白的时间虽短,但一路上也说了不少的话,清楚李飞白说话的风格,知道所谓的厂就是窖。

她道:“你建砖瓦厂干什么?那东西能赚几个钱。就算建,凭济源这等小县,一年到头能用几块砖几片瓦,赚得了多少钱?就算,你贪图那几个小钱,也可以在县城附近建啊。为赚那几个小钱,专门修条路,什么时候才能回本?还有,什么是水泥厂。”

李飞白笑道:“济源之前一年用不了几块砖几片瓦,建砖瓦厂是赚不了几个小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是因为之前我一直窝在山里,就如诸葛孔明那般,在山里谋划天下大事。如今,我出山了,济源所需的砖瓦将会是个普通算盘都算不过来的数字,那赚得就不是小钱,而是大钱。就修路那点钱,十天半个月就赚回来。”

唐子兰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但脸上表情的意思十分明显,就两个字,吹牛。

第一百七十四章 唐子兰的生意经

李飞白不以为意,接着道:“我所以买了天香楼却不开门做生意,那是在等着拆了重建。我的志向又岂是小小的天香楼,要搞就高大的,搞一个集餐饮与住宿为一体的大酒楼。我盖的这个酒楼,可不是一层两层的小酒楼,而是五六层的大酒楼。用的建房材料不是现在用的石灰,而是水泥。你就等着瞧好了,等我的酒楼一成,必定会颠覆人们的想象,继而砖窖生产出来的砖将供不应求。”

唐子兰将信将疑,道:“究竟什么是水泥?”

李飞白道:“所谓水泥,往小的说就是石灰,往大的说那就是比石灰强上百倍的神物。石灰只能盖房垒墙,水泥也能盖房垒墙,还能铺路搭桥。知道为什么你刚才说修条山路得数万两,而我说只需要一万多两吗?”

唐子兰摇摇头。

李飞白道:“因为你说的修路,用的材料是打磨好的条石,钱都花在这上边了,别说数万两,十数万两都可能。而我说的修路,只需把水泥加上河沙再加石子搅抖,往地上抹平,凉上几天就成了。水泥是我自产的,河沙碎石又不值钱,所需银两一下就降下来了。”

唐子兰的脑海中便呈现出一幅画面,用白白的石灰混以沙石,在平整好的路面上抹平,过上几天凉干后。大雨一下,车门一压,路马上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她道:“这样的路结实吗?”

李飞白道:“结实!二十斤的大锤砸下去,能把条石砸得四分五裂,砸在水泥铺的路面上,仅能砸出个白印子罢了。不过,如何烧制水泥的配方十分难搞,主要需要的就是青石与胶泥,以及烧制燃料精煤。正好这几样东西下盘村都有,我就把厂子建在了那里。至于修路,往外运东西虽说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想实验一下烧制水泥的配方。而水泥是否真能结实搞造,最好的检验方法就是修路。”

唐子兰听李飞白的话中有几个新名词,还是头一次听,不过倒也不难理解,想一想也能明白所蕴含的意思。她早对李飞白嘴中时不时蹦出的新名词见怪不怪,现在更不会奇怪,反倒是最关心的是水泥究竟能成不能成。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水泥真的如此厉害?”

李飞白道:“厉不厉害,到时你就知道。”

唐子兰道:“你真的能烧出来?”

李飞白道:“绝对可以烧出来!”

唐子兰听李飞白回答的信心十足,也就相信李飞白能烧出水泥来,笑道:“你在下盘村干了三样买卖,石雕厂是在我之前干的,我就不说什么了。砖瓦厂与水泥厂,咱俩可是一人一半!赔了我认,赚钱了平分秋色。”

李飞白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没不算数过。何况唐子兰能够相信他,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跟他合作,他心里十分感激,建厂之前就预留了唐子兰的股份,哪会说个“不”字。道:“砖瓦厂与水泥厂,要赚钱应该是明年的事了,因为先期生产的砖瓦以及水泥,都得供咱们自己使用,不往外卖又如何赚钱。不过,你不看好,认为必赔的煤窖与冶铁所,用不了几天就能赚钱!”

他讲到这里,抬眼去看唐子兰,只见唐子兰面色潮红,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反正根本没听他在说话。他一下子索然无味,也就闭嘴不言,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唐子兰回神,心中暗道:“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刚刚还埋怨我败家呢,这时竟不关心我如何让煤窖冶铁所扭亏为赢。”

若他知道唐子兰在想什么,只怕会忍不住笑骂一声:“从你拿出三十万两银子连眼也不眨一下,还以为你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女中豪杰。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超级无敌的小财迷。”

唐子兰听李飞白说用水泥修出的路如此结实,贪念顿起。她不像李飞白,只想着用水泥来修路,她想的是用水泥来修城墙。

大明的城墙,都是里边为夯士,外边为青砖,受雨打风吹,总会塌损,无论大城小县,每年用于修缮的费用,少则几百上千两,多则数千上万两。而且,这些城墙也不十分结实,用火炮轰用抛石砸,都会把城墙打坏。

如果水泥修的路面用大锤砸不过砸出个白印子,那么水泥修的城墙被炮轰石砸肯定也会仅留个白印子。如此好的修城材料,试问谁不拿来用?

天下有多少府多少州多少县,每个府每个州每个县的城墙若都用水泥来修,一个城墙赚一万两,那可就是数千万两的生意,何况一个城墙所赚的又岂止一万两,这么大的生意只怕她爹都望尘莫及。

她得意的笑了笑,回过神来见李飞白正盯着自己看,一时大窘。想想自己刚刚差点流口水的模样,着实不好看,被李飞白全看在眼里,太让人尴尬了!

唐子兰轻轻一咳,稍稍掩饰一下尴尬,道:“我们上去吧!”

李飞白点头同意,道:“你去衙门拉银子,或衙门来此存银子,赵学飞赵大人可曾将煤窖与冶铁所的买卖合同一并送来。”

唐子兰道:“送来了!”

李飞白道:“那就好,省得我明天再往县衙跑一趟。”接着又道,“明天你叫几个伙计,随我一起去克井乡跑一趟。”

唐子兰既然明白水泥是个大买卖也就不在乎煤窖与冶铁所是个赔钱的买卖,笑道:“干什么?去给工匠民夫发银子去?用不用雇几辆大车,载数万两银子过去?”

李飞白道:“干嘛载银子去?我是去让他们存钱的,带银子去干什么?拿些存储票据就行。”

唐子兰笑了笑,没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地窖,李飞白立马看到坐在石凳前的老乞丐,精神不由一震,道:“你老人家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老乞丐笑了笑,道:“你这还真不好找!若非墙角还靠着李记石雕铺的招牌,我在县城转一圈也就走了。”

李飞白见侯艳敏对老乞丐不冷不热的,便知侯艳敏尚不知老乞丐的身份,伸手就去拉侯艳敏,想要介绍二人认识。

侯艳敏却伸手打开他的手,冰冰冷冷道:“你干什么?我跟你很熟吗?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是见了鬼了

李飞白不知刚才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侯艳敏,怎么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简直形同陌路。

他讪讪的一笑,正不知如何化解这番尴尬,从铺子后门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来,十分的精明干练。

李飞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见她进来,正好借机化解尴尬,转而问道:“这位是?”

中年妇女是个自来熟,哈哈笑道:“你一定是李飞白李掌柜吧!我叫周贞卿,我家小姐就是我一手奶大的。我跟我家小姐虽非母女却比母女还亲。听闻我家小姐来济源干大生意,十分的缺人手,便赶过来帮忙。小姐也知道我的能耐,让我暂时打理银行的生意,并给我安排一个职务,叫行长。”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的一皱。银行是个顶重要的生意,现在尚小还看不出来,等将来发展大了,比什么生意都重要。能担当银行行长的人,不仅得忠实可靠,还得十分熟悉往来帐目才行。他能理解唐子兰为什么让自己的奶妈来当行长,牵扯到钱的事自然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可这也太儿戏了吧。

周贞卿自是看到李飞白皱眉的动作,也明白李飞白为什么会皱眉,笑道:“看来李掌柜是怕我无法胜任这个行长了。要不这样,你让我试上一月,一个月之后还不满意,我自会递上辞呈,李掌柜到时再选得力人手担此重任不迟。”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李飞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干笑两声,道:“我是相信唐大小姐的眼光的!”话说的不轻不重,带着七分言不由衷。

唐子兰接话道:“知道大兴号的往来帐目是由谁来掌管的吗?李眠云。知道为什么要把帐目交给李眠云打理吗?因为李眠云的媳妇是周贞卿。”

周贞卿道:“小姐如此说,倒把我说的不好意思起来。”她嘴上说不好意思,脸上却无丝毫的不好意思,接着道,“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只是每天夜里都把帐目再过一遍,将其中的纰漏更正过来罢了!”

李飞白听到这里,马上收了小瞧之心!别看周贞卿嘴上说的轻松,但他心里十分明白,唐心庵所以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李眠云干,肯定不是因为李眠云做出的帐目多有纰漏,而是因为李眠云有个能把纰漏更正的媳妇。唐心庵那么多的生意,都对周贞卿如此放心,他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至于唐心庵为什么不直接把帐目交给周贞卿做,肯定还是受重男轻女的观念影响,所以宁肯多绕一道弯,也不愿直接委命于周贞卿。而周贞卿为什么会来帮唐子兰,除了形同母女的情义,更多的估计是听唐子兰提及,他李飞白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常说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之类的话语。于是,跑过来施展拳脚,展现价值。

只要是人,无论男女,又有哪一个甘愿藏身背后默默无闻。只是,如此一来,唐心庵少了得力助手,肯定要大动肝火。

他拱了拱手,道:“那以后银行的事就有劳周姨了。”

周贞卿眼力不弱,察觉到李飞白态度的转变,笑道:“什么有劳无劳的,用你的话讲,你是老板,我们是打工的,老板发号施令,我们打工的哪能违背?自得兢兢业业把老板交待下来的事做好!”说完,她对唐子兰又道,

“小姐,你新院子的房间我已打理好,那两个从开封带来的贴身丫环就留在院子里了。如果没有其它事,我上楼整理一下这几日的帐目。”

唐子兰点头同意。周贞卿告退上楼,才上两个台阶,小门处又进来三人,她便停下脚步等待。

进来的是马坤,冲李飞白拱了拱手,道:“我听衙役说你回来了,便赶了过来。幸不辱使命啊,新院子我已买了,东西配院,外带一座主院,一共三传院子。”

李飞白连忙回礼,拱手道:“一共多少银子?”

马坤道:“银子唐大小姐已经给了,她选了东配院住下,老弟你呢住主院,西配院由侯小姐住。如此安排,你觉得怎样?”

李飞白点了点头,尚未开口,站在楼梯上的周贞卿道:“马首领,你不是带人来取侯小姐的东西吗?怎么在下边啰哩啰嗦个没完,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快给侯小姐收拾妥当,难不成夜里不让侯小姐睡觉了?侯小姐的东西我已收拾好了,赶快让人上来搬运!”

马坤给身后二人摆了摆手,道:“还不赶快上去!”

两个衙役朝楼梯跑去,周贞卿这才转身顺着楼梯继续往上去,直接进了之前侯艳敏住的屋子,接着屋里便传来一声尖叫。

楼下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唐子兰更是脸色一变,嘴中嚷道:“周妈,怎么了?”迈动脚步就往楼梯处走。

周贞卿这时从屋里出来,一脸迷茫的道:“真是奇了怪了!”顿了一下,又道:“小姐,你说怪不怪!之前我已把侯小姐的东西收拾好,放在门口等着来人把东西搬走,而我的东西也都在屋内铺好摆放好,怎么一转身,我的东西又都被收拾好放在门口,侯小姐的东西又回到床上,准备铺盖。”

她嘴上虽说奇了怪了,眼睛却直盯着侯艳敏,似乎在问:“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跟我抢这个银行行长职务不成?”

侯艳敏小脸顿时羞红。她刚刚听周贞卿与马坤的话,心中暗道:“原来不是要赶我走,而是有了新的住处。”心中虽然窃喜,但想到今后要跟唐子兰一块住,难免不乐。这时又听周贞卿如此表情,心想:“坏了,我心中的那点念头,只怕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做人?”

她把脸垂的极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会,地面平坦竟无一个地缝。

两个衙役拿着她的两个包袱下来,冲马坤行了个礼,道:“首领,我们这就去把侯小姐的东西送到新院子。”

马坤点了点头,道:“去吧!”

侯艳敏暗道一声:“如果真去那里住了,别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如何耻笑我呢?”抬头冷面道:“把东西给我放下!”

两个衙役一怔,看了看侯艳敏又看了看马坤,不知该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个高人

马坤没想那么多,还道侯艳敏这种风雅的小姑娘都有洁癖,怕两个衙役把东西给弄脏了,所以才会如此说话。

他打了个哈哈道:“侯小姐放心,我已吩咐他们洗了十来遍手,绝不会弄脏小姐的东西。要是小姐仍不放心,先让他们把东西拿过去,等小姐去了,自己铺床叠背摆放东西如何?”

侯艳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愿去那里住!”她抬头瞪了唐子兰一眼,接着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传出去像什么话?有的人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我还顾及呢?我有钱,自会自己买房子住的。”她恨唐子兰刚才把自己拦在地窖之外,这一眼瞪得尤其凶狠鄙夷。

马坤这人虽五大三粗的,但也是个过来人,朗情妾意间的温情也懂得三分。早已看出侯艳敏与李飞白这两人,将来八成可能是一对。所以,自掏腰包,把侯艳敏的屋子布置的还算过得去,比之唐大小姐的屋子也不落下风。

就此一项,足足花费了他一百来两银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讨侯艳敏的欢心!侯艳敏满意了,李飞白自然满意。可是现在侯艳敏不去住了,那他的心思岂不是白花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办,只得去看李飞白。

李飞白深知侯艳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说要去外边单住,八条牛也拉不回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办!可让侯艳敏一人去外边单住,他又不放心!暗道一声:“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回来前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怎么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眼见侯艳敏刚刚那句话,不仅得罪了唐子兰还惹恼了周贞卿,那两个女人全都蠢蠢欲动,马上就要对侯艳敏发起攻击。到时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就无法收场了!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将这场大戏消灭于萌芽之中,道:“我肚子已饿的咕咕叫,咱们先吃饭吧!”冲楼上的周贞卿笑了笑,道,“周姨还有事要忙,就不耽误你的事了。”

周贞卿恨恨的道:“小姐,谁再敢对你不三不四的说怪话,告诉我。咱唐家的人,在京城还不吃亏呢,在小小的济源更不能吃亏!”说罢,转身回屋收拾东西。

李飞白见三个女人变成两个,大戏已唱不成,松了口气道:“唐大小姐,赏脸一起吃个饭吧!明早尚得去克井,有些事咱还得沟通沟通。”

唐子兰本不想去,可听说还有事要说,就点了点头。

马坤连忙接口道:“对!咱们先吃饭!”扭头对侯艳敏道:“小姐在王屋乡一呆十来日,每天粗茶淡饭的,早馋了吧。我已在醉仙楼定了一桌,咱们这就吃饭去吧!”

刚刚李飞白提起吃饭,侯艳敏就生出一肚子闷气,心道,你不说好言相求让我去住,还想着吃什么饭?虽说,李飞白既使好言相求,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去,可求总比不求好吧,最少证明李飞白心里有她。

她想发火拒绝,可李飞白只是提意吃饭,又没指明请她吃饭,这火便不好发。此时马坤相邀,她的火便发了出来,道:“我就爱粗茶淡饭,不喜欢油腻。要吃你们去吃,我不去!”

马坤再次不知该怎么办,又去看李飞白。

李飞白哪能看不出侯艳敏在发火生气,却不知侯艳敏为何发火生气。但他并没想如何让侯艳敏灭火别生气,而是有了让侯艳敏去吃饭与回院子住的办法。故意问道:“马哥,我曾拜托你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屋子来,好安排贵客,可收拾好?”

马坤道:“收拾好了!就在西配院里!”说完,犹自在狐疑李飞白为什么不把贵客安排在主院,而安排在西配院。要知道,那时院子已谈的八九不离十,唐子兰挑走东配院,西配院是留给侯艳敏住的。把客人的房子安排到西配院,有些不合情理。

侯艳敏听了此话,更加的生气,暗道:“好啊!你让客人去我那里住,看来早就不想我去那里住。”

李飞白看了看侯艳敏,笑道:“你真的不去吃饭?”

侯艳敏道:“不去!”

李飞白道:“真的不愿去我新买的院子住?”

侯艳敏道:“你这人烦不烦,都说了不去,又啰嗦什么!”

李飞白便不再啰嗦,朝老乞丐拱了拱手,道:“唐寅唐伯虎唐老爷子,小侄有礼了。房子我已给你老安排好,咱们吃完饭,我就带你去休息!”

唐寅颔首道:“好说!”从石凳上站起身,拈须笑道,“年青真好!跟你们在一起呆上一会,我都觉得自己年青许多。”

侯艳敏整个人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见李飞白把唐寅往外请,这才回过神来,冲马坤道:“请马哥把我的东西送到院子里。”说罢,连忙跟上李飞白,不时拿眼怯怯的打量唐寅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马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侯艳敏变脸怎么如此快,刚刚还誓死不去,怎么一下子又去了。见两个衙役还愣在那里没有动的意思,他道:“还不快去!”

两个衙役这才回过神来,拿着铺盖匆匆而去。

一行人出了后院来到前边铺子,伙计们见李飞白对老乞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只怕对自己的亲爹亲爷也只能客气恭敬的如此地步。他们暗道一声侥幸,莫非平时唐子兰管教极严,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看人下菜碟,今天言语上稍有些不恭敬客气,岂不是得罪了李飞白。也幸亏侯艳敏把人请进了后院,不然人被他们赶走也是后患无穷。一个个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切不敢再犯此等错误。

李飞白到了醉仙楼!唐寅年岁最大,坐了首位。李飞白在左侧相陪,马坤在右相陪。侯艳敏坐在马坤旁边,整个人如在梦中,眼睛里除了唐寅再无其它。纵使看到李飞白与唐子兰在窃窃私语,这种事放在以前,心里难免会不得劲,这时也无任合的感觉。

吃完了饭,马坤把李飞白四个送到院子门口,告辞离去。唐子兰自回自己的院子不提,李飞白带着唐寅以及侯艳敏来到西跨院,直奔为唐寅准备的厢房而去。

李飞白请唐寅在椅上坐下。马坤为侯艳敏新买了两个丫环,这时赶来伺侯,送上茶茗。两人便坐在那里,一边聊着闲遍一边喝茶醒酒。

李飞白不时打量侯艳敏一眼,见侯艳敏站在那里竟不知找个椅子坐下。脸上表情既像小学生面对一个严厉的老师,又像一个超级影迷面对天皇巨星,既害怕又兴奋,想要认识却又不敢擅自上前攀谈。

在吃饭时,侯艳敏就不停给他使眼色,让他找个由头介绍她与唐寅认识。他一直视若无睹,假装没有看到。等到回到家,侯艳敏的眼色已不再是恳求而是威胁,意思是再不介绍瞧我一会如何收拾你,他还是故意装作看不见。

又凉了侯艳敏一会,发觉侯艳敏大有恼羞成怒之势,他方打了个哈哈,站起身走到侯艳敏跟前,伸手拉住侯艳敏往前走,道:“来,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位高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笔力苍劲

侯艳敏刚刚还恨不得把李飞白千刀万剐,这时又惊喜异常,心在胸口呯呯乱跳,就如有只小鹿在乱撞。她对李飞白毫无怨恨,反而十二分感激李飞白给她这一个认识唐伯虎的机会。

李飞白直走到唐寅跟前一尺,方停下脚步,道:“这位是名满天下的唐寅唐伯虎。”

侯艳敏连忙福了一福,道:“唐老爷子名满天下,小女子早有耳闻,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唐寅心中奇怪:“刚刚不是介绍过了,怎么又介绍?”不过,他也看得清楚明白,小姑娘自从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便变得呆呆傻傻,似乎魂不附体。这种少女敬仰崇拜的表情,他曾见过,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刚刚连中二元,准备再上京城参加会试,赚个连中三元的奇迹。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知道他是谁后,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可是后来,京师发生徐经科场舞弊案,他受牵连被黔罢为吏,永世不得为官之后,他再也没从大姑娘小媳妇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谁知老了老了,眼瞅就要埋于黄土之下,他又从一个少女脸上看到此种表情。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弘治十二年,参加会试的前期。那时他雄心壮志,一副天下大事舍我其谁的霸气。而他确实有此霸气,事实证明若非被牵扯到舞弊案中,状元非他莫属。

如果不是舞弊案,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情景?只怕首辅不是别人,而是他吧,国家会在他的治理之下欣欣向荣。可惜没有如果,事实的真相是他被罢黜为吏,从此一蹶不振,只好将一身抱负寄情于山水间。人生苦短,悠悠数十载,就如做了场梦。

他叹了口气,自嘲道:“名满天下倒是真的。不过,这名不是好名罢了,天下人都道我没有真才实学,靠科场舞弊才混了个连中三元。后又糊涂透顶,跟宁王搅活到一起,靠装疯卖傻才能苟延残喘。”

侯艳敏忙摆手道:“唐老爷子误会了,我说您名满天下不是指这些,而是说你的书画造诣。别的不说,就画画上论,你老自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

唐寅黯然。他画画得好,其实内心里并瞧不起画画,觉得那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事,纯粹为了混口饭吃。如果能有选择,他情愿不会画画,而愿以此换个功名,施展报负。他摆了摆手道:“那都是雕虫末技,不提也罢。”

侯艳敏眼瞧唐寅对此话题不感兴趣,一时无语,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李飞白道:“唐老爷子,这位是侯艳敏侯小姐。”他竖起右手大拇哥,接着又道:“你可别小看她。如果说你老是画坛男人中的这个,那这位侯小姐就是画坛女人中的这个。唐老爷子是否还记得,在开封时我对你说,有人画画不错,想请你老指点一二。我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此人。”

唐寅“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对于李飞白说的,他依稀有些印象,只是记不起当时李飞白说没说明那人是个女的。他早知此番来济源,李飞白肯定还会说此事,也就找好了推脱敷衍的理由,只是一直以为是个男的,没想过是一个女的。

他有些好奇,似侯艳敏这等小姑娘,真的会懂画画?会画画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不过都是些粗懂皮毛,会画些工笔的罢了,哪能入得了他这等高手的法眼。

李飞白道:“要不,让她拿些以前的画作,让你老瞧上一瞧?”

唐寅一来好奇侯艳敏是否真的会画画;二来也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打算。

他吃李飞白的喝李飞白的,临了还要拿李飞白的银子,不能不给一点面子。心想:“你一定是要讨这个小姑娘的欢心,这才把我请来济源,大不了看了画之后随便敷衍两句,打发了就是。道:“也罢,那就拿来一副瞧上一瞧。”

侯艳敏表情扭捏,为难道:“我手头现在没画。”说罢还瞪了李飞白一眼,怪他把自己的画全给卖了。

唐寅却是一笑,暗道:“不是没有画,而是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画吧。”在心中更加确定侯艳敏并非李飞白吹嘘的那样,画功了得。他笑了笑道:“没有画,就现在画一副嘛。”

侯艳敏也不客气,跑回主卧,翻出自己的文房四宝,就着马坤为其新做的画案,拿出一副之前画的写生小画,做起扫尾的工作。

李飞白坐在那里,与唐寅没疼没痒的闲聊起来。问明唐寅打算在济源留几天,便商量着各画几幅什么尺寸的画。两人才把画的数量尺寸以及大小商量妥当,侯艳敏已拿着一副小画走了进来。

唐寅大吃一惊,暗道:“这么快就画玩了?”随即便想明白,似这等初学画画的人,有了工笔功底之后,最先着手的写意画,也是最容易画的便是兰草了。其实兰草虽说好画,但若想画好,着实不易。那些初学者,往往把叶子画得软弱无力,软塌塌有如煮熟的面条一般,简直让人不忍睹视,坏了心情。

未等侯艳敏走到跟前,他已想好了说词,到时只需委婉说明她的功底太差,尚不配跟他学画即可。

可当侯艳敏将画递上前来,他伸手接过一瞧,不由大吃一惊。这哪是兰草,而是用笔细腻的写意山水。似这等山水画,最是耗时,让他信手来画,想要画完,也得需一两个时辰,怎么这小丫头短短的盏茶时间便画完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他把画凑到灯下细细一看,便清楚这副小画为什么画得如此速迅。原来,这是一副写生小画,主体早已完成,只是又临时搭了些色罢了。

只是看了一眼,唐寅便知画画的人不凡,道:“用笔大胆,力道十足,皴擦点染全都有理有据。这真是你画的?”

侯艳敏面色一红,道:“不敢欺瞒唐老爷子,这真的是小女子画的。”

唐寅道:“我见此画笔力苍劲,还道是个男子画的,不像是女子画的。”

侯艳敏道:“很多人都以为,女人就得娇柔造作,画些花鸟小虫即可。我偏不那样认为,觉得那些大开大合的山水画,男人画得,女人也画得。唐老爷子,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

唐寅道:“画得不错!功底有了,缺得就是时间的磨砺,用笔稍显稚嫩,没有行家的那股老辣劲。从你的画上可以看出,你是临过李唐,刘松年的画的,也用了功夫的。”

侯艳敏道:“临过,就是没见过几幅二人的真迹,因此临得不多。”

唐寅道:“我也是临过李唐、刘松年画的,咱俩可以彼此交流一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高明手段

李飞白眼瞧二人相谈甚欢,俨然已是师徒。他也没打挠二人谈话的雅兴,悄悄退了出去,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他才起床开始洗漱,马坤已走了进来,道:“县令大人吩咐,让你不必再去县衙拜见,直接去克井处理煤窖与冶铁所的未了事宜。”

李飞白“哦”了一声,接着洗漱,待洗完脸拿着毛巾要去把脸擦干,问道:“这么急,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变故?”

马坤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昨天下午,曹致远便没了影踪。有人看到他匆匆出了城,往克井方向而去。我估摸,县令大人怕他眼见大势已去,竟想干出鱼死网破的事来,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让你前去克井把事情处理了,绝了姓曹的妄想。”

李飞白不再说话,把脸擦干又梳了把头,踱步出了屋。

唐子兰已领了几个银行的伙计在外边等着,随同的还有秦猛、王要俭、杨震几个。

李飞白哈哈一笑,道:“我正想去找诸位呢,没想到诸位都已来了。”他径直走到杨震跟前,问道:“那些工匠们都安顿好了?”

杨震道:“回大人的话,都安顿好了。”

李飞白道:“我们几个先去克井。你去把他们全都叫上,也往克井去。”

杨震拱手道:“是!”转身朝外走去。他是今天早上才得知李飞白回到城里的消息,饭都没顾上吃一口便匆匆赶来拜见,以为自己是头一个,没想到来时才发现王要俭与秦猛已等在外边。

三人站在那里寒喧了两句,唐子兰领着几个伙计也来了。他这才知道,李飞白今日将去收拾克井的两个烂摊子。

赵学飞把煤窖与冶铁所卖给李飞白这件事处理的十分高调,杨震不聋不瞎,自然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火急火燎的去找李飞白,想给李飞白提个醒,免得被人卖了还替人称银子。

在他看来,李飞白所以要买煤窖与冶铁所,肯定是初到县城,不知煤窖与冶铁所是赔本的买卖,这才上了赵学飞的当,白白花了十五万两银子。十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李飞白越早知道内幕,才能减少损失,纵然给付赵学飞的七万五千两要不回来,给工匠民夫的七万五千两却能不再给付,如此一下便少损失七万五千两,他也算立了一大功。

可惜,李飞白去了下盘村,他找不到,也就无法把这个消息及时通知李飞白。不过,接下来几日发生的事又让他瞪目结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李飞白,不然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赵学飞拿到七万五千两银子后没过两天,又异常高调的将银子存到了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并白纸黑字的立下字据,存五年死期,年息五千两。

杨震在心里一琢磨,便知这是空手套白狼的手段。银子貌似给了赵学飞,只是在赵学飞那里倒了一下手,又回到李飞白手中。

按赵学飞的资历,早该向上升一级或者去六科给事中当个言官。为什么没能够,还不是受煤窖与冶铁所的拖累。如今,煤窖与冶铁所转到李飞白的手中,赵学飞也就没了拖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为了能让赵学飞飞黄腾达,就得李飞白损失十五万两?绝不能够!看来,赵学飞与李飞白背地里已做好了交易。一旦赵学飞飞黄腾达,离开济源之日就是买回煤窖与冶铁所之机,至于县里又把煤窖与冶铁所买回来该怎么办?那就是下任县令该头疼的事了。

所以,李飞白最多损失数千两银子。鉴于到时赵学飞急于回购煤窖与冶铁所,把死期变成活期,利息更低,再交些违约金什么的,连数千两都不用损失,说不定还能赚个几百一千两银子呢!

高啊!杨震活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高明的手段。至于,所欠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该怎么办?那自然是能拖则拖,拖不过就施舍个数千两银子,只要能拖到赵学飞飞黄腾达,万事大吉。

李飞白所以能当幕友,还不是赵学飞的青睐,赵学飞高升,李飞白也会随之高升,为此损失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已看穿一切,谁知唐子兰到来又让他迷糊。唐子兰带了银行伙计来,说什么是去给煤窖与冶铁所的工匠们办存钱手续去的。如今,大明第一商业银行一开,因为利息高已有不少百姓往里边存银子,不给工匠民夫们现银而是给工匠民夫们一个存钱的手续,想来工匠民夫们也愿意。

表面上看,没给工匠民夫们银子,事实上却是,工匠民夫们拿着存钱单据去银行,你就得给人家现银,这不还是白白亏了七万五千两银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赵学飞已经从煤窖与冶铁所上解套了啊!李飞白如此干岂不是又把自己套到里边了?到时赵学飞飞黄腾达,李飞白又如何脱套。

杨震心里好奇,便打算跟着一起去克井瞧个究竟。等到李飞白让他把所有工匠都带到克井,他更加的糊涂,暗道:“把这些工匠带到克井干什么?难不成去镇压煤窖与冶铁所蠢蠢欲动的工匠民夫?区区不足两百人,又岂是一千来号人的对手?真要是镇压去,还不如叫上十几二十个衙役管用呢?”

马坤目送杨震离开,道:“我带上一队人马,随兄弟一同去克井?”

李飞白摇头道:“马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我去克井是安抚工匠民夫的,你带着衙役前往,只怕会坏事。”

马坤想想也是。那些工匠民夫们被欠工食银子日久,个个满肚子怒火,自己再带着衙役前往,耀武扬威的只怕会激起民变。他笑道:“那我就在城里静候佳音。”顿了一下又道:“我总觉得姓曹到去克井没有好事,你万事小心。”

李飞白想了想,觉得曹致远实在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就算能翻出大浪他也有摆平的手段,道:“我晓得。”说罢,领着人出了院门。门外拴着几匹马以及一辆大车,车内叠放十数口封存的木头大箱,里边全都装着现银。

等唐子兰与伙计等一众人等都上了马,他这才上了马,快马一鞭道:“出发!”他们才出了县城北门,有一行人从县城东大门进来,径直来到了大明第一商业银行的门前。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明第一

为首的老头抬头看着门上的招牌,喃喃道:“大明第一商业银行?我才几日没来,怎么就改换门庭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三个人,一个老头,一个中年人,老头手上还牵着个小孩。再往后,是二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动静。

中年人眉头微皱,道:“怎么,你嘴中说的那个李神医跑了?”

老头手上牵的小孩道:“郭叔叔,李哥哥又不是坏人,不会逃跑的!”他听牵他手的老头又剧烈咳嗽起来,伸出小手想给老头拍拍背,可惜个子太矮拍不到,只能拍着老头的腰部道,“王爷爷放心,李哥哥对于治病,常有别人意想不到的见解,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老头便拍着小孩的手道:“好,好,他一定会治好我的病的。”不过眉眼中却完全不当回事,根本没对自己的病抱什么期望。

为首的老头道:“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进去打听一下。”

中年人点了点头,为首的老头便抬脚进了大明第一商业银行。

这个中年人正是郭勋,站在他旁边的是王守仁,王守仁手上牵的是李时珍,进入店铺的那人则是王定一。

郭勋与王守仁下了王屋山,并没按照云龙道长的提示,直接去县城寻问有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倒不是不着急给王守仁看病,而是怕赵学飞去王屋山没见到他们,派人四处寻找,自己若去县城,不就成了自投罗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去了盘古寺、沁园等几处名胜古迹,约摸着赵学飞那股劲应该下了,这才去县城打听有无名医。

百姓们听他们打听名医,自是指点他们去城外找王神医。

郭勋自是高兴,大赞云龙道长有本事,这不就已经应验了。王守仁心中也不免一动,毕竟配称神医的人,肯定有点手段的,难不成自己的病还真能治好了。

可等来到了地方,见所谓的王神医就是王定一,王守仁暗自摇头,看来自己的病想要治好,是没有希望了。

王守仁在京城时,便与王定一认识。加上二人年龄相仿,又都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内独占鳌头,也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王守仁的病自然也让王定一瞧过,与王守仁自己觉得那样,这病是治不好了,没几年好活了。

王定一看到王守仁很是高兴,让进屋里热情招待,并询问王守仁怎么有雅兴来找他。

王守仁只是推说回家守制,在开封碰到郭勋,二人便来济源游玩。谁料到竟敲开了王定一的家门,一切真是太巧了。

王定一听出话里的纰漏。世上的事再巧,也不可能如此巧法,再三追问王守仁找他是不是有事?

郭勋从两人的熟络中看出,王定一与王守仁的关系不一般。既然关系不一般,王守仁的病肯定让王定一瞧过。既然之前没瞧好,这次一定也瞧不好。他为了问前程,而把王守仁诳到济源,不把王守仁的病给瞧好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再说,他对云龙道长的话深相不疑,也就坚信王守仁的病能在济源治好。心想:“王定一是个医学名家,对济源有无这方面的行家一定熟知,不如向他打听打听。”便说明此番前来是为了治好王守仁的病,特来求医问药的。

王定一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良久后道:“王兄弟,恕做哥哥的无能,你的病我实在治不好。”

王守仁见了王定一不说是来求医问药的,就是避免王定一为难。听王定一如此说,早在意料之中,宽慰了两句,让王定一不必放到心上。

郭勋却不死心,问道:“那济源是否还有名医,能够治好王老哥的病?”

这句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完全是在质疑王定一的治病水平。

王定一是个十分自负的人!所以自负,是因为他有自负的资本。想他在京城就是个一等一的名医,回到济源更是让人高山仰止的神医,他都治不好的病,试问小小济源城哪个能治?听了郭勋的话,他十分不高兴。不仅不高兴,胸中还生出一股怒气,若非郭勋是个侯爷,不是他能得罪起的人物,他早就把郭勋赶出去了。

可是郭勋的身份不一般,他不仅不能生气,而且还得满脸堆笑的解释道:“济源地界,除了老朽还能配称医生外,并无一人能配称医生。”

郭勋不信,问道:“为什么云龙道长说,王老哥的病能在此地治好!”

大明有两种人不信神鬼之说,一种是读圣贤书的人,另一种便是医生了。

王定一几乎被郭勋的话气得笑出声来,一句:“你还是个爵爷呢,怎么连神道的话都信?”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想起一个人来,一个连他都束手无措的伤却能治好的人来。

过了良久,他道:“或许还真有人能治好王兄弟的病?”

郭勋大喜,忙问:“是谁?”

王定一道:“一个姓李的小伙子?”说到这里,他想起李飞白说的,所以能治好钱子俊的伤,全仗奇人留下的奇药。他不知奇人是否给李飞白留有治王守仁病的药,为防万一,接着道:“不过,这事也不能报太大希望。”

郭勋完全无视后边那句,笑道:“姓李,那就是李神医了!快带我们去找他?”

王定一为难道:“天色已晚,不如二位在我这里吃了晚饭,明日早上再去找他不迟。”

郭勋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确实有些晚了,只得道:“那就明天早上吧!”

到了第二日早上,用过早饭,一行人便早早进了城,来找李神医。王定一进铺中询问,郭勋看着店铺的招牌,道:“大明,第一商业银行?银行干什么的不知道,不过这人好大的口气。”

王守仁笑道:“你也可以如此看,大明第一,商业银行。”

郭勋笑了笑。他刚刚看着招牌,恼主人口气太大,不免生气。但经王守仁如此解释,胸中的气顿消,道:“也不知大明第一商业银行这桩买卖是不是那个李神医开的,如果真是他开的,好好的医生不开药铺,却开了个劳什子的商业银行,有点不务正业了。”

王守仁道:“大医治国,中医治人,小医治病嘛。若这个铺子真的是那个李神医开的,我倒不觉得他不务正业,而觉得他有些本事。”

郭勋点头道:“也是!”

这时,王定一从铺中走了出来。郭勋立马问道:“怎样?”

王定一道:“铺子确还是他的,只是人不在铺中。”

郭勋道:“不在铺中肯定在家中。可打听清楚他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这就去他家中找?”

王定一道:“他也不在家中。我听店里的伙计讲,他一早就去克井的煤窖与冶铁所,处理什么事务去了。”

郭勋与王守仁不由一怔。一个医生开了个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已经够怪异了,怎么又去煤窖与冶铁所处理什么事务?

郭勋道:“他这个医生,比我这个总督还要忙呢。”

王定一道:“要不,咱们先回去,等他回来了再说?”

郭勋大手一摆,道:“等着让人憋闷,咱们就去克井找他。”说完,也不问其它人的意见,指着王定一道:“你是这里的地头蛇,就由你带路吧!”

王定一去看王守仁,王守仁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王定一只得道:“好吧!”前边带路,朝克井而去。

第一百八十章 事情有些不对

李飞白这些人,谁也没有来过克井乡,更不知煤窖与冶铁所的所在。不过,也没人担心会找不到这两个地方,毕竟鼻子下长着嘴,除了吃饭还能问路。若非李飞白念着这事是私事而非公事,不然直接杀到里长房,让里长亲自带路前去就更加简单了。

等到了克井乡的地界,遥遥瞧到有人正在田间劳作,王要俭前去问询。过了一会,王要俭一脸迷茫的回来,似乎仍然没闹明白煤窖与冶铁所在什么地方。

李飞白问道:“怎么,那些人不知道煤窖与冶铁所在什么地方?”

王要俭答道:“他们说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翻过一座小山再走不远就会来到一个交叉路口。这时便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是死路,还得折返回来。往东也别走,要往西去。往西十数里地就到了煤窖,煤窖旁边有条小道直通山中,顺着那条小道继续走,就到了冶铁所。”

李飞白道:“没了?”

王要俭道:“没了!”

唐子兰不满道:“这问的是什么路?往西十数里,十一里也是十数里,十九里也是十数里,究竟多少里该问清楚啊!”

王要俭道:“我问了!可他们也没人能说明白的,有说数里,有说十数里,还有说数十里的。”

唐子兰更加的不满,道:“完了!这一下选择的范围更广,只怕天黑也摸不到煤窖在什么地方!”也难怪她会如此说,克井乡临近太行山,山脚下处处是丛林,一个村落隐在其中都不见得能找到,更别说小小的煤窖了。

李飞白道:“先走吧,大不了一会再问!”

一行人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土山,又走了五里来路,便到了农夫嘴里说的十字交叉路口。他们左转向西走去,大约走了十一二里路,遥遥看到一座小山峰,与远处的太行山峰不同的是,这座小山峰通体发黑,山体上光突突的一片,竟没任何草木。

唐子兰“咦”了一声,道:“难怪那些人会说,往西十数里就到了煤窖。你们瞧,那座小山不正是煤堆出来的吗?那里肯定就是煤窖了。”

众人又往前走了里许地,地面已被煤水完全浸黑,这时离那座煤山已不过两里来路,隐约可以看到,煤山外边有道土墙。

李飞白一边走一直估算着那座煤山的煤有多少,在他看来,肯定比马坤告诉他的多出数倍不止。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光是卖现有的煤就能卖个十五万两银子出来,如若再简单的加工一下,再翻个一两番也不成问题。

这还是在欠着工食银子不发,工人们无心干活,人浮于事的境况下的产量。如果把工人们的欠薪一清,再把工资往上一提,只怕一年煤的产量就有这么多。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但脸上还是露出发财了的欣喜,领着众人走到了煤窖门前。煤窖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个看大门的老头站在门内警惕的看着他们几个。

王要俭上前一步,道:“老头,赶快开门?”

老头道:“你们是谁?”

王要俭指了指后边的李飞白道:“这位是县令幕友李大人,已从县令手中买下煤窖与冶铁所,从今往后他便是煤窖的掌柜,还不赶快让掌柜的进去!”

看门老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李飞白骂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生儿子没有**的家伙!想让我开门,没门,除非你把我一刀砍了,不然休想让我开门!”

王要俭脸色一变,喝道:“你个老东西,怎么说话呢?胆敢如此辱骂大人,不要命了?”

看门老头道:“早晚是个死,早一点死晚一点死又有什么区别?你们赶快滚蛋,不然我可就要放狗咬人了。”

老头背后拴着七八条小牛犊一般的大黄狗,本就汪汪叫个不停,这时叫得更凶。

秦猛将两条袖子往上一捋,道:“老弟,让我撞开门,一拳一个把狗全都捶死,再找这老儿算帐。”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不用。”眼睛迈过看门老头,去看远处数排低矮房屋。按说,门口这么大的动静,里边的工人们应该探出脑袋瞧瞧热闹才动。可煤窖里死寂一片,竟无一人出来瞧热闹。

唐子兰压低声音道:“情况有些不对!”

李飞白“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唐子兰道:“你买下煤窖与冶铁所,这件事已是满城风雨,煤窖与冶铁所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你今天前来,是给他们发所欠薪资的,相当于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应该对你感激涕零才对,怎么见了你反而像见了仇人一般。可见他们受了某些人的蛊惑,以为你不是来救他们而是来害他们的,因此才有此反应。”

李飞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所想到的。只是唐子兰不知蛊惑的人是谁,而他却知蛊惑的那人是曹致远。他道:“你说,煤窖里的工人都去了哪里?”

唐子兰知道,李飞白嘴中所说的工人是指在煤窖里干活的工匠、民夫、军夫、打杂的等的统称。道:“蛊惑的人在此蛊惑完,肯定又去冶铁所蛊惑,这里的人要不去冶铁所瞧热闹去了,要不去冶铁所与那里的工人商量对策去了,不管怎样,此时肯定都在冶铁所。”

李飞白道:“走,咱们去冶铁所瞧一瞧。”

一行人又顺着煤窖旁边的小道往太行山的方向而去。他们走了没多久,杨震领着二百来号工匠也赶到此处,上前询问老头:“李掌柜的可曾来过?”

那老头眼瞧后边工匠打扮的那群人,两只眼睛冒出火来,也不搭话,直接松开狗链,作势就去开门,嘴里还怂恿道:“上,咬死这群乌龟王八蛋。”

吓得杨震连忙带人顺着小路往北去,前往冶铁所找李飞白一行。离他们不远,还跟着一行人,把这边的情况瞧了个一清二楚。

郭勋问道:“咱们出城前不是又听闻李神医买了煤窖与冶铁所,今天前来是给工匠民夫们发银子的吗?这是件好事啊,工匠民夫们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如此凶神恶煞的,莫非李神医克扣太多,引得他们不满?”

王守仁眉头微皱。他一生追求良知,最恨眛着良心干事的人,心中打定主意,如果真是这样,他势必要管上一管,就算那个李神医能治他的病,他也不会让其医治,道:“咱们也去冶铁所瞧上一瞧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官不大权不小

王定一与王守仁相交日久,自是知道王守仁的品性,眼瞧王守仁眉宇间起了杀心,心中不由打了个突突。

以他对李飞白的了解,李飞白虽喜做生意赚钱,但还是有做人底线的,不会以克扣工钱的方式赚钱。可,这两件买卖所欠的工食银子实在太多,论谁拿出七万多两都不免肉疼,难保李飞白一时坏了良心,干出错事来。

他暗道一声:“我得赶紧去通个风报个信,免得他在两个爵爷面前铸下大错,那时神仙都救不了。”想到这里,他道:“要不,我先去打个前站?”

王守仁呵呵一笑,道:“就你那老胳膊老腿的,自己走路还得人搀扶,打什么前站啊!”转头又对张志山道:“别那么没眼色,还不扶王老御医一把。”

张志山拱手领令,上前两步扶住王定一。

王定一苦笑一声。凭他这点道行,心中打得那点小算盘,又怎能瞒过王守仁这只老狐狸的法眼。现在好了,有张志山扶着,别说去通风报信了,就是想走快一步也不能。可他还是不死心,又给李时珍使了眼色。

李时珍才会意,还没寻机溜呢,小手已被王守仁一把拉住。

王守仁呵呵笑道:“小家伙,我听你父亲讲,你已认识许多草药。来,你给我讲讲,道路两旁都有些什么草药,能治什么病。”

李时珍只能对王定一撅了撅嘴,去看道路两旁有什么草药。道路两旁又有什么草药,不过是些普通的草药罢了。

一行人就遥遥跟在杨震那行人后边,走出几里地,前边霍然开朗,竟是一大片空地,也是土围的围墙,里边堆满冶炼好的铁锭,以及数座略显残破的烧铁炉子。

冶铁所的大门敞开,杨震一行人走了进去。王守仁却没急着进的意思,指了指旁边的一座隐于树丛中的土堆,道:“咱们就去那里看看。”

土堆不高,尚没有冶铁所外边的围墙高,可人往上边一站,冶铁所里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里边的人,很明显分成三拨。

群情激愤的是一拨,大概一千来号人,不是冶铁所的工匠民夫就是煤窖的工匠民夫。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是另一拨,大概二十来人,全都穿着官吏服饰,正对着那一千来号人。一张大案后,坐着两个官,一个是正七品,一个是正八品,正侧脸交谈,后边站着二十来号弓兵衙役。

正关注眼前事态的为第三拨,穿着普通服饰与工匠服,大概两百来号人。为首的是一个年青人以及一个女子,两人背对着这边,看不清容貌。

领着工匠赶来的杨震,这时朝前挤去,穿过银行的伙计,来到那个年青人背后,附耳低语了几句。

年青人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又往后看了一眼。这下,站在土堆上的人全都看清那个年青人的容貌,郭勋“咦”了一声,道:“王老哥,这不是李飞白那小子吗?他怎么来这里了?”

王守仁也觉得奇怪,道:“是他。”

王定一揪着的心顿时一松!既然王守仁与郭勋认识李飞白,那就算李飞白做了错事,也有商量的余地,道:“郭伯爷认识他?”

郭勋呵呵一笑,道:“太认识了!我们还一块打过山贼呢?”

王定一一怔,不知郭勋他们跟李飞白在哪里打过山贼,脑子里尚在想着:“没听说济源有山贼啊!”忽听郭勋又道:“你说的能治好我王老哥病的神医,不会就是李飞白这小子吧。”

王定一忙道:“正是他!”

郭勋叹了一声,道:“王老哥,那个云龙道长真神算也!他说,能治好你病的人就在此地,咱们还道此地指的是济源县呢,没想到指的是阳台宫。云龙道长说这话时,李飞白不正在旁边?这小子也实在该打,情知您的病他能治,偏偏不说,非得让我们登门拜访。”

王守仁道:“只怕他也治不了,所以才没说!”

郭勋道:“云龙道长说能治,就肯定能治!”顿了一下,又道:“云龙道长真神人也,简直就是算无遗策。不行,等回到京城,我一定想办法把他弄到京城去。”

王守仁摇头笑了笑。一是笑郭勋太过神道,二是笑既然买煤窖与冶铁所的是李飞白,以他对李飞白的了解,之前发生的事便不是李飞白克扣工食银子所致,其中另有蹊跷。

他抬头又去看正一脸笑意交谈的两个官,那个八品的官他不认识,七品的却有些脸熟,依稀记得好像是都察院的御史,不久前才外放了个巡按。

别看巡按品级不高,权力却大得很。对七品以下的官可随意任免,事后奏报。至于七品往上的,也可随意弹劾而不用负任何责任。

因此,地方官们都十分怕巡按,就算巡按越权插手地方事务,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养成巡按飞扬跋扈,在地方上横行无忌,大肆敛财的行事作风。

他暗道一声:“莫非之前的事跟这个巡按有关?”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的亲信护卫张志山上前一步,附耳低声道:“大人,山坡树林里埋伏有人。”

王守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张志山继续说道:“人数大概三百往上,瞧穿着应该是弓兵衙役,全都拿着武器,也不知有什么意图。用不用我派人把他们都结果了?”

王守仁眼睛微闭,右手二指轻扣大腿。

张志山十分清楚王守仁的习惯,知道王守仁这样做就是在想问题,候在那里不再说话。

树林里埋伏的人肯定不是李飞白带来的,济源县城没有这么多的兵力,既使有,凭李飞白县令幕友的身份也调不动这么多的兵马。所以,这些兵马应该是巡按从怀庆府带来的。一个巡按带兵来济源干什么?

王守仁百战百胜,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善茬,因为只有比敌人更奸诈,才能屡战屡胜。所以王守仁是个奸诈的人,最少是个深谱奸诈之道的人。

在来煤窖与冶铁所的路上,他已详细询问过有关煤窖与冶铁所的所有事情。王定一不关心这些事情,并不证明他不知道有关煤窖与冶铁所里边的恩恩怨怨,王守仁详细的询问,他也就事无巨细的一一作答。虽说没有道出所有底细,但也说得八九不离十。

此时王守仁略一思索,便知坐在大案后边的两个官想干什么?曹致远想要赶走赵学飞,凭借的就是赵学飞把煤窖与冶铁所搞得一塌糊涂。可赵学飞转手把煤窖与冶铁所卖给了李飞白,曹致远便没有理由把赵学飞赶走,自己当县令也就无望。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杀它个日月无光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趁现在尘埃尚未完全落定,玩个诡计逼得煤窖与冶铁所里的工匠民夫爆乱,这样就还是赵学飞之过。

至于为什么在冶铁所埋伏兵卒,更好解释了。工匠民夫们一爆乱,兵卒立马杀进冶铁所,曹致远未当上县令就有此大功,做县令的事更加十拿九稳。至于工匠民夫们不爆乱,也不妨事,直接让兵卒杀入冶铁所就是,到时官字两个口,说你爆乱就爆乱,没爆乱也是爆乱!

表面上看,此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应该是曹致远,巡按似乎捞不到一丁点的好处,最多就是个平乱有功,虽说功劳也不小,但似乎没有必要如此配合曹致远。看来,曹致远与巡按背地里还有交易,至于什么交易就不用说了,肯定是钱。

他呵呵一笑,道:“不用管他们,咱们就在这里看戏。”说是看戏,其实还是想瞧瞧李飞白如何处理这件事。

曹致远献媚的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巡按居希哲,低声骂了一句:“要反就反,一个个都是没有蛋的怂货,只知吵嚷,不敢动真格。”

居希哲笑了笑,道:“好饭不怕迟,好戏不怕晚。先坐着看戏,一会火上浇浇油就行。”

曹致远道了声:“是!”心中却多多少少不是滋味。他跟居希哲,不仅是同年还是同乡。不仅是同乡还是一个村里的,一起念的私塾,一起进京赶的考,一起考了个三甲末等。可居希哲的运气实在太好,被选入都察院干了个司狱。而他则被外放到县里,当了个主薄。

到了这时,大家的起点都还差不多,毕竟司狱、主薄差不多,都是九品。真要较起真来,他这个主薄比司狱还高那么半级,因为他这个主薄是正九品,居希哲那个司狱是从九品。

可,用了没多久,大家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下来,居希哲由司狱升到检校,由检校而照磨,又由照磨而都事。最后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华丽丽的来个大转身,摇身一变成了监察御史。

他呢,艰难的从主薄变成县丞,然后就止住不前。

虽说监察御史也不是多大的官,不过七品罢了。如果他能再进一步,当上县令,也是个七品,看起来似乎差不多。可此七品非彼七品,他就算能当上县令,就能跟居希哲比吗?简直是白日做梦。

居希哲这个七品,一出京师,别说布政使,就是巡府都不敢怠慢。训四品的知府五品的知州跟训儿子一般,县令见了都得下跪相迎。他呢?

就算他当上了县令,敢跟知府或知州大声说话吗?能得到布政使或者巡府的尊敬吗?这就是差距。

以前,他见了居希哲还能说笑两句,现在见了居希哲,除了拍马逢迎还能干什么?他的县令能不能当上,还得指望人家呢!所以,在居希哲面前,他把身段放得很低,既使用卑微来形容也不为过。

当县令这事,他已筹划了很久,并与居希哲商量妥当。只要他能当上县令,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拱手奉上。至于去哪找来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也早有计较。

居希哲就煤窖与冶铁所的事一发难,赵学飞就成了待罪之身,只能乖乖的交出乌纱帽来。而他以县丞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暂代县令一职。

赵学飞卖不出煤铁,除了赵学飞没有门路之外,也有他暗中使绊子的功劳。赵学飞一除,煤铁自然有了出路,再加上巡视怀庆府的居希哲帮忙,煤铁卖出个天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十万两还是事吗?根本不是事!

不过在卖煤铁之前,得先使个手段,把公办的煤窖冶铁所变成私办的煤窖冶铁所。煤窖与冶铁所连年亏损已是不争的事实,就办煤窖与冶铁所投入的钱,还不够发欠的工食银子呢。为了免于继续亏损下去,稍微操作一下,象征性的拿出一两银子,拿下煤窖与冶铁所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所欠工匠民夫的工食银子该怎么办?他也早有打算,只需略使一点手段,逼得工匠民夫们爆乱,他再带兵一剿,将工匠民夫们全都杀得一干二净,不就没有欠债了!

有很多晚上,曹致远都不禁为自己的谋划拍手叫绝,每每在梦中笑醒。黑锅全由赵学飞背,利益全由自己得。剪除了赵学飞,杀光了工匠,他白白得了一座煤窖与一座冶铁所,从此钱财源源不断,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可惜事与愿违,偏偏半道上杀出个李飞白这个挨千刀的,竟先他一步买下煤窖与冶铁所,将他的全盘计划完全打乱!娘的,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五万两银子,也不怕赔死你个贱货。

事已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改变计划。他的计划很简单,钱不钱的先不管他,只要李飞白还没将所托欠的银两结清,工匠民夫们就仍有怨言,极易发生爆乱。只需煽风点火一番,爆乱一起,他带兵一剿,不仅立下功劳,仍能置赵学飞于死地。

毕竟,赵学飞把煤窖与冶铁所卖给了李飞白,但只要李飞白尚未亲临接收,这锅还得赵学飞背。

曹致远急忙派人去请居希哲,让他带兵赶来济源,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刚刚,他已亲口告诉工匠民夫们,煤窖与冶铁所已卖给别人,从此之后跟县里无关,之前所有欠债一并黄了。让这些工匠民夫们赶紧卷铺盖滚蛋,莫让衙门里的人动手驱赶。

他的目地很简单,就是逼得这些工匠民夫们生变,喊打喊杀的要去县衙算帐,要是手上再拿些铁锹木棒之类的就更完美了。这时便能让隐藏的弓兵射箭,衙役抡砍,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日月无光。

但这些工匠民夫们也太胆小了,嚎啕大哭的有之,跪地肯求的有之,就是没有振臂一呼的。

哭求的人渐渐发现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无用,还得请当官的作主,便纷纷朝曹致远与居希哲坐的大案前涌来。

曹致远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围攻巡按大人吗?来人,保护巡按大人的安全!”

身后的弓兵衙役,立马动了起来。挽弓的挽弓,抽刀的抽刀!工匠民夫们全都一愣,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见弓兵衙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纷纷在那哭诉起来。

曹致远继续大喝:“乱糟糟的成什么话,有什么冤屈一个一个说,自有巡按大人给你们作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胃口太大了

有的道:“青天大老爷,我们拖家带口的,在窖里所里苦熬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一个大子不出,就把我们赶走。那我们可怎么活啊!”

当即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家娃娃还生着病呢,指望银子救命呢。不能没良心贪墨我们的工食银子啊!”

还有人道:“我们家三天都揭不开锅了,老娘媳妇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着银子买米下锅。你们这样干,不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曹致远面露不忍之色,道:“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县令大人执意要卖煤窖与冶铁所,我有什么办法?”

有人道:“那不是还有巡按大人呢?就不能管管?别让赵县令把煤窖与冶铁所卖了!”

居希哲为难道:“我身为巡按,自是要替你们做主的。可知道这件事情时太迟了,赵县令已把煤窖与冶铁所卖了,如今不是官办的了,我就不好办了。”

有人道:“要卖也是什么都卖,哪有光卖窖所不卖债的道理?青天大老爷们,你们去给买的人说说,多多少少给点银子。”

曹致远道:“煤窖与冶铁所什么状况,外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今天,我给大伙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赵大人为什么要卖煤窖与冶铁所,这是因为这两样买卖拖累得他无法得以升迁,这才壮士断腕,把煤窖与冶铁所一卖了之。商人嘛,都是逐利的,那个叫李飞白的,为了能让赵大人甩了累赘,已花了七万五千两,他会再花七万五千两给你们清所欠的工食银子?换作是你们,你们愿意?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的卷铺盖滚蛋,莫等他带兵来赶,到时再把小命丢掉,那可就晚了!”

工匠民夫们一阵沉默。他们有些糊涂,不知这债该问谁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欠他们钱的是县里,按理说这债该问县里要。可如今煤窖与冶铁所跟县里没了关系,再去要欠债县里肯定不会给。问买窖与所的人要,人家又没欠他们的债,凭什么给啊!

过了一会,有个脑子灵活的道:“巡按青天大老爷,你好歹救我们一救啊!”

居希哲道:“我也想救,但没有办法救。”

那人道:“县里为什么欠我们钱,说白了就是煤铁卖不出去。煤铁所以卖不出去,都怪赵大人关系不够硬,找不到卖煤铁的门路。巡按青天大老爷,你巡视一方,府里的大小官老爷多多少少还是给面子的。你能不能替我们去走走后门,让府里的冶铁所多多少少买我们些煤铁,大不了多给些回扣,那样不就有钱清我们的欠债了?”

居希哲大怒,道:“胡闹!我代天子巡视一方,自得明察秋毫,怎能徇私舞弊,坏了规矩!如此干了,让知府如何看我,让布政使大人如何看我,让天子如何看我?”

工匠民夫们见他生气,一个个禁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曹致远打着圆场,摇着头道:“你们啊,把事情想岔了!”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只听曹致远接着道:“别说居大人不能替你们去走后门,就算能走,卖煤铁的钱就是你们的了?要知道,现在煤窖里的煤,冶铁所里的铁,都是李飞白李掌柜的。把煤铁一卖,他正好笑纳,又怎会分一个子给你们。”

有人道:“如果煤铁卖得好,他总得雇我们继续挖煤冶铁吧,为了让我们死心踏地干活,又怎会不把欠债清掉!”

曹致远轻蔑的哈哈大笑,笑得工匠民夫们个个以为自己说了蠢话办了蠢事。过了好一会,曹致远才止住笑,道:“你们觉得李掌柜能把煤铁卖出去后还会雇你们?谁会笨到背七万五千两债继续雇你们?他不会把你们全赶走,再雇一批人来挖煤冶铁?”

工匠民夫再次的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方有一人道:“简直是欺人太甚不给活路!”

另有一人道:“反正活不了了,不如就反他娘的。”

还有一人道:“县里不是刚收一笔七万五千两的银子?那是我们的血汗钱,咱们一两不多要,就要这七万五千两。”

众人纷纷道:“对,对,抢他娘的!”

曹致远长舒一口气,坐下身道:“这群榆木疙瘩脑袋,终于他娘的开窍了。”

居修哲道:“给埋伏的人打个暗号,只待这群人出了冶铁所,格杀勿论!”

曹致远笑着点了点头,猛的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道:“都给我回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工匠民夫们乱糟糟的一片,谁也没听到他喊什么。曹致远气急败坏道:“我不管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罢,将惊堂木往地上一扔,这就是暗号。

工匠民夫们四下里寻找,运气好的找到件趁手的铁器,就牢牢握在手中当武器。运气不好的,就捡块拳头大的铁块或拾两块砖头充当武器。也没人带领,大家伙浩浩荡荡朝大门走去,还没走到大门口,又不由的停了下来。

曹致远见大事已定,坐回到椅子上,冲居修哲拱了拱手,道:“这次幸亏有你帮忙,大恩不言谢,以后您就看我的表现吧。”

居修哲转动着手中的茶盏,道:“煤窖我看过了,冶铁所我也看过了,两个买卖都还不错。我会跟府里的人打招呼,今后这两个买卖都会日进斗金。”

曹致远再次拱手,道:“谢谢,谢谢。”

居修哲道:“谢就不用了。不过,今后这两个买卖所赚的,我要分八成。”

曹致远一怔,暗道一声:“姓居的,你胃口也太大了吧!”张嘴才说了个:“这……”已被居修哲打断: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同意,咱就这样说定了。不同意,只要我一天还是巡按,这两个买卖就永远是县里的,不可能转到你的名下!”

曹致远恨不得站起身就朝居修哲那张肥脸上来两个嘴把子,可是他不敢这样干,不仅不敢这样干,还得赔着笑,道:“居大人,你看三七成吗?毕竟,我还得雇人工,买工具,开销太大。二八分的话,没有什么赚头。”

居修哲道:“也罢!谁叫咱们是同年呢?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还有两个月我就得回京覆命,之前说好的十万两,你要尽快准备好。”

曹致远笑道:“只要府里的冶铁所敞开收购,一个月内就能把十万两奉上。”他脸上虽笑容可掬,心里只恨不得把居修哲掐死。这时,他发现浩浩荡荡的人流突然停了下来,一股怒火升起,低骂一声:“三棍打不出一声闷屁的瘪孙,怎么又不走了!”扭身去看,发现大门被一群人堵了个严严实实,为首的正是李飞白。

他心中暗道一声:“这小子怎么来了?”随即看到门口还停着一辆大车,上边贴着封条的木箱里,十有八九装着银子。他暗自心惊:“不会是来发银子的吧!这小子为了个赵学飞,竟要足足花十五万两银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秤分金大碗吃肉

居修哲也看到门口的情况,问道:“什么来路?”

曹致远道:“就是我给你说的买煤窖与冶铁所的李飞白,看情况应该是来给工匠民夫们清欠债了。”

居修哲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按照他跟曹致远的商议,先让工匠民夫的爆乱,然后让兵将工匠民夫们一剿,接着再去县衙。以逼得工匠民夫爆乱为由,将赵学飞抓起来,再判赵学飞卖李飞白煤窖冶铁所不合规矩,毁了契约文书。最后,找个机会再由曹致远的亲信将煤窖与冶铁所一买,如此将会大赚一笔。

可是现在,如果李飞白给工匠民夫们清了欠债,那工匠民夫们还有什么理由爆乱?工匠民夫们不爆乱,又怎样抓赵学飞让曹致远暂代县令一职。曹致远不当县令,又如何毁了契约文书将煤窖与冶铁所据为已有。不将煤窖与冶铁所据为已有,他又如何发大财!

居修哲不由气急,道:“赶快想个办法阻止他!”

曹致远一时之间又去哪想办法?只是一边盯着门口,一边脑子飞转去想办法!

工匠民夫们与堵在门口的李飞白等人僵持了一会!按说,工匠民夫们有上千人,又人人手里拿着武器,气势汹汹的,大有佛挡杀佛人挡杀人之势,一涌而上灭了李飞白那伙人不成什么问题。可他们还是有底线的,此番去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的,绝不会滥杀无辜,真要见人就杀,那不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过了片刻,一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挡着门?”

秦猛往前一站,指着李飞白道:“这位是煤窖与冶铁所的掌柜,李飞白李掌柜!”

工匠民夫们全都一惊。李飞白除了是掌柜,还是县令幕友的身份他们也是知道的,还道李飞白正如曹致远说的那样,带兵来赶他们滚蛋的,敢走迟一步,便会有性命之忧。一人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嘴中刚吐出一个字来,曹致远看着李飞白身后跟的人,突然有了主意,高声叫道:“他来干什么?他来能干什么?老少爷们,如果你们眼睛不瞎的话,应该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是工匠,自然是来顶替你们赚大钱的?”

工匠民夫们里,也不全是老实本份的人,有那么几个恨不得将事闹大,好从中渔利的主。这时有人高喊道:“娘的,欺负人都欺负上门了。”

紧接着又有人喊:“先杀李飞白,再杀赵学飞,衙门里分银子去喽!”

工匠民夫先是稀稀啦啦回应,喊得多了,越来越多的人回应,声势瞬间壮大。

杨震本就不理解,李飞白来克井处理煤窖与冶铁所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工匠全都带来。此时见了眼前阵势,吓得双腿一哆嗦,差点尿了裤子,心中不住埋怨李飞白多此一举,看看,这下惹麻烦了吧。

他耳听背后起了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带来的工匠也在那里鼓噪。乱乱纷纷的,反正就一个意思:“想打架,那就打呗!”

杨震虽不知李飞白把工匠们带来这里干什么,但也知道李飞白将工匠们带来这里绝不是为了跟煤窖与冶铁所的工匠们抢饭碗。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知道这些工匠各有绝活,不过没有能跟挖煤与冶铁搭上界的工匠,让他们来干挖煤与冶铁的活,还不如直接请些民夫呢?最少还便宜些。

可看工匠们的反应,他知道这些工匠们会错了意,以为李飞白带他们过来就是接替院子里的工匠农夫们干活的,所以一个捋袖子找家伙,准备干架。既为保住饭碗,也为保护给他们饭碗的李飞白。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给这些人解释,耳听院子里的人要杀李飞白,又见身后的工匠们个个奋勇,他脑子一热,暗道一声:“你们才跟李大人几人,我又岂能落于你们后边。打就打呗。”也从地上捡了半截砖,站在李飞白身后,只待有人冲过来,先砸他个鼻青脸肿再说。

院子里的工匠民夫,叫骂了一阵,终于有两个好事者举起手中武器振臂一呼:“兄弟们,跟我上!杀了李飞白,打下济源城,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去了!”

两帮人站的本来就近,两个好事者出人群离李飞白就不过十步远,脚下飞奔瞬间离李飞白已不足五步,身后则跟着有排山倒海之势的上千人等。

他们两个准备再上前两三步,这才拿手上武器直取李飞白。忽然间眼前一黑,身前拦了个大牛般的壮汉来。两人嫌那壮汉碍事,伸手去推,嘴上叫道:“不关事的滚一边去,别碍你家爷爷杀人。你家爷你长着眼睛,手中的家伙却没长眼睛。”

说罢,两人中的一个,举起手中火钎作势往壮汉的脑袋上扎去。另一个则举起手中一块十斤左右的铁锭,作势朝壮汉的脑袋上砸去。

那壮汉正是秦猛,抡圆了胳膊就朝拿火钎之人的脸上抽去,抽完余势不减的又朝举铁锭之人的脸上抽去。

秦猛的力道本身就大,这一次又使足了劲,直打得两人的右脸颊肿起一指厚,牙齿松动各吐出一口血唾沫。

那两人耳朵翁翁作响,两眼一黑,所见之处全是金星。人一下懵在那里,举在手上的铁钎与铁锭也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方有一人道:“你……”才吐出一个字来,秦猛反手又是一个耳光,这一下两人的左右脸肿得一般高,不过也把两人从懵懂中打得气急败坏,骂道:“老子跟你拼了!”举在手中的铁钎铁锭再无犹豫,一齐朝秦猛脑袋上招呼,恨不得一下子把秦猛的脑袋打得如西瓜开了瓢。

秦猛不躲不避,两只手按住那两人推在自己身上的手,紧紧握住用力向上一拗,那两人立马疼得叽哇乱叫,手上的家伙再也砸不下去,纷纷从手中脱落,砸在地上。

秦猛继续使力。那两人膝下一软就往地上跪去,嘴中喊道:“疼,疼,要断了,要断了!”

秦猛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就你们他娘的这点能耐,还想杀官造反。老子造反时,你们还他娘的穿开裆裤呢?跟你家爷爷玩这一手,简直找死!”

他朝膝盖已挨着地的两人看了一眼,笑道:“哟,都他娘的疼哭出泪来了,我是不是用力太大,你们受不了了?”

两人连忙点头,道:“爷爷松手!”

秦猛不仅没松手,反而又使了点力,那两人直接跪到了地上。他双目圆睁,朝那一千多号工匠民夫喝道:“还有那个想上来试试?”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看折子戏看傻了

工匠民夫们,没有人想上前试试,反而都往后退了一步。

秦猛骂道:“一群没蛋的孬种,还想松松筋骨呢,看来今天是没戏了!”顿了一下,又骂道,“不仅没蛋,还他娘的都长着猪脑子,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啊!也不仔细听听我李家兄弟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李飞白笑着拍了拍秦猛的肩,道:“把手松开吧!”

秦猛松开手,不等那两人从地上爬起,朝两人的屁股上各踢一脚,笑骂道:“以后老实作人,别他娘的无事生非。”

李飞白朝院子里工匠民夫们拱了拱手,道:“我是李飞白,从今天起煤窖与冶铁所就是我的了,我就是你们的掌柜了。今天,我来这里,是……”

话讲到这里,再次被人打断。曹致远大喝一声:“慢!”

李飞白眉头皱了皱。他刚刚已将曹致远的所作所为完全看在眼里,也大致猜出曹致远意欲何为,不乐道:“曹大人不在县衙当班,跑到我的冶铁所干什么?难不成,曹大人这个县丞不想干了?”

曹致远眼角微微一跳。李飞白说他这个县丞不想干了时,那口吻那语气,完全是一个上级对下级的喝斥,似乎他这个县丞能干不能干,只是李飞白的一句话罢了。

他当然知道李飞白哪来的自信,还不是仗着手中有本汪武写的黑帐,那上边记录有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这事放在以前,他肯定十分惧怕。李飞白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李飞白让他蹲下,他不敢站着。李飞白让他“汪汪”两声,他不敢“喵喵”两声。不为别的,只为李飞白抓着他的把柄。

可今时不比往日。往日他没有靠山,李飞白不仅拿着他的把柄,还有赵学飞这个靠山,想把他捏成方的就捏成方的,想把他揉成圆的就揉成圆的。

今天,他有靠山了,而且是个能直达圣听的大靠山,李飞白那个小靠山却岌岌可危。他早把自己贪得那点银两交给了居修哲,并且是加倍的交给居修哲,与居修哲商定好,所以接受这笔贿赂,只是为了收罗汪武的证据,鉴于汪武与赵学飞的关系非浅,要等巡按巡视,这才把汪武一伙一网打尽。可惜的是,汪武与赵学飞起了纠纷,被赵学飞秘密剪除,银子只好充公。

他摇了摇头,心中暗笑:“小子,你太嫩了?你是不是觉得仍捏有我的把柄,才会如此说话!”脸上却异常严肃的道:“李飞白,见到巡按大人还不下跪!”

居修哲适时的走到曹致远旁边,昂头挺胸,手背在后边,等着李飞白跪拜。可是等了一会,不见李飞白下跪,笑吟吟的脸便阴了下来。

他虽只是七品,可身份却不同,因能左右地方官的前程,所到之处,六七品官通常是跪拜相迎的。有时侯碰到膝盖软的四五品官,也会对他跪拜,可现在李飞白这个县令幕友,无品无级的,竟敢不跪,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嘛。

曹致远见李飞白不跪,眉头不由一皱。李飞白若跪居修哲,一切都好办,官大一级压死人,居修哲不让李飞白开口说话,李飞白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现在李飞白不跪,那就是摆明了不听话,要跟他们对着干。他心中焦急,大喝一声:“李飞白,你好大的胆子,还不下跪!”只盼李飞白惧于官威,屈服下跪。

李飞白笑道:“我记得咱大明的规矩里,下官见了上官并无必需下跪的规定。何况,我只是县令幕友,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更没有下跪的道理。”

曹致远顿时哑然,居修哲的脸色也不由青一阵白一阵。李飞白说的没错,大明的官员除了跪天地君亲师外,并没给外人下跪的道理,也就没有下官见了上官需下跪的必要。也不知什么时候,大明突然兴起下官跪上官的风气,为此朝廷还三令五申禁止下跪。李飞白既使是官,不跪也挑不出理来。何况李飞白还不是官,只是赵学飞的朋友,更没下跪的道理。

居修哲气得肺都快炸了,暗道一声:“不识抬举!”喝道:“李飞白,你可知罪?”

李飞白略一迟疑,道:“我想了想,没犯什么罪啊!”

居修哲道:“你一介商人,勾结贪官赵学飞,公然将官营的煤窖与冶铁所变为私营,从中谋取巨利,至使朝廷损失惨重。如此大罪,你认还是不认?”

李飞白道:“不认!”顿了一下,又笑道:“居大人,你才来济源可能不知道,煤窖与冶铁所年年亏损,至今欠债达十数万,我花真金白银买来,让官家不必再被这两处买卖拖累,怎么可能从中谋取巨利,又让朝廷损失惨重?要不这样,我多少钱买来的再多少钱卖给你,让你从中谋取巨利如何?”

居修哲气得整个人都颤了起来。他脑子又没病,动动嘴皮子就能白得十万两银子的事,怎么可能再花十几万两银子把煤窖与冶铁所买来,那不是等于他在帮赵学飞解套!

曹致远喝道:“牙尖嘴利,颠倒黑白。巡按大人目光如炬,还能冤枉你不成?”

李飞白道:“颠倒黑白的是你们不是我吧!冤枉我没冤枉我,县里便有煤窖与冶铁所的帐薄,是赚是赔查查便知。”

居修哲着实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竟敢跟他叫板!他哪受过这等鸟气,今天不把这件事情办成铁案,这个巡按他不当了!他大喊一声:“来人!”

旁边站着的二十来个弓兵衙役全都聚了过来,他接着喝道:“把这个贪脏枉法的刁民给我绑起来,先打一百棍,认罪倒还罢了。还不认罪,再给我大刑伺候。”

李飞白道:“居大人,你这是想屈打成招吗?就不怕我上京告御状?”

居修哲冷冷一笑,道:“今天你若能侥幸活下性命,我给你掏盘缠,请你去告御状!”他早从曹致远口中知道李飞白的来路,不过是个初来县城的农户,运气好治好了钱子俊的伤,受到赵学飞的赞赏,聘为县令幕友。

他本来还不相信,一个农户能在短短时间之内扑腾出这么大的浪来,又是当幕友又是做生意,还能拿出七八万两银子,该不会是个有本事的人吧!

可是,李飞白明知他这个巡按要整治赵学飞,见了他不说攀附,还跟他做对,能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吗?简直是个,完全看不清形势,非得在赵学飞这棵树上吊死的楞头青嘛。如今,又说出去京城告御状的话来,更显出李飞白是个没有见识的土包子。

皇帝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身为监察御史,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皇帝几次,你一个什么也不是县令幕友,若能见到皇帝,那皇帝也太不值钱了吧。看折子戏看傻了吧!

他冲身后的衙役喝道:“还不上去把他给我绑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挟巡按以令弓兵

四五个衙役捋袖子搓手掌,就要上去拿李飞白。

站在李飞白后边的杨震不由暗暗着急。他从到冶铁所站到现在,总算把事情搞明白了。

很明显,曹致远联手巡按要把赵学飞整死,李飞白若是个识实务的,这时就该转变风向,与曹致远一同把赵学飞整死才对。可李飞白却跟巡按叫板,那不是找死吗?

巡按已撩出狠话!什么叫侥幸活下性命,言外之意肯定活不下性命。李飞白眼看是活不了了,他十分想提醒李飞白认清形势,说几句小话,服个软,或有活命的可能。但悄悄拽了李飞白数次衣角,李飞白都浑然不觉。

王要俭也觉李飞白今天性命难保,毕竟巡按的权力大得惊人,又是代表皇上巡视地方。真要把白的说成黑的,屈杀了李飞白,想翻案都翻不过来。毕竟,巡按可以直接面对皇上陈述事情经过,李飞白除了认识赵学飞并不认识其它官员,赵学飞又自身难保,朝堂上根本没有一个替他说话的人,你说皇上会信谁。

他眼瞧衙役们越逼越近,张嘴就要亮明李飞白跟钱子俊的关系非同一般,想让居修哲瞧着布政使大人的面子,放李飞白一马。可嘴还没有张开,忽见秦猛从后边一下窜到李飞白前边,挡住了过来的衙役,喝道:“有想死的,尽管放马过来!”

王要俭与杨震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事情本就危急,秦猛又玩这一手,不仅救不了李飞白,连他们也难逃一劫。秦猛这是想干什么?公然抗捕?还以性命威胁巡按大人!光是这一条就够死的了,轻得话只死秦猛与李飞白两个。重得话,凡是跟李飞白前来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必竟他们是一伙的,居修哲到时笔稍微一歪,说李飞白聚数百人众公然抗捕,差点伤了他的性命,朝廷必会震怒!

不过,秦猛玩这一手也不是没有效果,最少震得那些衙役谁也不敢上前一步,两边暂时僵持起来。

那些衙役都是见识过秦猛的耳光,纵使从腰中抽出了刀,也只是比划着诈唬两声。看到秦猛朝前迈出一步,竟吓得掉头便走。

居希哲大骂一声:“一群饭桶!”回头对衙役首领道,“一群刁民想要造反,把人全给我叫过来!”

那个衙役首领打了声响亮的口哨,然后把手举过头顶连挥几下。埋伏在四周弓兵衙役,收到命令,从林中窜了出来,将堵在门口工匠往里赶。随即将里边的人等全都围了起来,弓兵搭箭衙役抽刀,一个个杀气腾腾,只待巡案一声令下,就箭射刀斫。

李飞白从不用恶意去揣测此时当官的心狠手辣,所以在曹致远百般暗示,让工匠民夫们爆乱,他也只是想曹致远与居希哲,是想借工匠民夫们爆乱搞掉赵学飞,好让曹致远当上县令。对此,想要化解两人的阴招十分容易,只需亮明自己此行的目地,让工匠民夫们清楚他是来清旧帐的,那时工匠民夫们又怎会再爆乱?

可当埋伏于四周的弓兵衙役一拥而下,将所有人都赶入院中,手中的弓箭对准的不光是他们这伙人,还有煤窖与冶铁所的工匠民夫们,他猛的明白,曹致远与居修哲的目地不是那么简单,暗地里还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而这个阴谋也不是那么难猜,自己买下煤窖与冶铁所只怕是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曹致远与居希哲这是要赶尽杀绝,既立平乱之功,又省下七万五千两的欠债。

还好,居希哲可能是见自己这边兵强马壮,又当他只是个文弱的县令幕友,过于托大,摆出杀人的架势之后并没挪窝,离他仍只有数步之遥。这给了他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机会。

李飞白将双手往下一顿,两把剔骨尖刀已握于手中,脚下踩出八卦游龙步的架式,只要他愿意,可以在瞬间将两把尖刀架在曹致远与居希哲的脖子上,然后挟巡按以命弓兵衙役们住手。准备好这一切,他冷笑道:“姓居的,你想干什么?”

居希哲哈哈笑道:“想干什么?曹大人,你给他说说?”

曹致远道:“众将士听令,济源奸商李飞白勾结贪官赵学飞,将官办窖所变为私窖私所,从中套取巨利,使朝廷遭受严重损失。并逼得工匠民夫心生不满,上千号人爆乱,搅得济源境内民不聊生。幸得居巡按借兵三百,终平爆乱,来拿奸商李飞白之际,李飞白聚众抗捕,天幸居巡按调度有方,终将其诛失,党羽一并剿灭。”

曹致远讲得洋洋得意,煤窖冶铁所的工匠民夫与李飞白这伙人却听得面色惨白。

工匠民夫们没什么学识,却也懂得“终平爆乱”的意思。既使不懂,看看正对着他们的箭矢与腰刀,也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他们人数虽众,可是群乌合之众,手上更没有能取人的性命的利器,哪是弓兵衙役的对手。

有人将手上的砖头丢掉,紧接着更多的人将手上的木棍、砖头、瓦砾、小铁锭等物抛掉。一个个像死了亲娘老子般哭丧着脸,哀求道:“我们没想爆乱啊!最多也就是想要回自己被欠的银子,还请大人明鉴。”

曹致远与居希哲懒得搭理,看着李飞白身后的工匠,只等这些工匠也扔掉手上的砖头木棍,这就下令屠杀。

李飞白视弓兵手上的箭矢与衙役手上的腰刀为无物,冷冷的道:“姓居的,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说什么就是什么?就不怕有朝一日,此事也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你项上人头不保。”

居希哲恼怒李飞白对他说话的口气,不过也佩服李飞白在此情况之下尚能保持镇静。他呵呵一笑,却没有说话,而是去想李飞白提出的问题。

他想了又想,李飞白不过有个县令幕友的身份,背后的靠山仅是赵学飞。而赵学飞呢,也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试问谁会在朝堂之上对他的话提出异议?唯一的可能,就是李飞白曾救过钱子俊的命,钱子俊的父亲是布政使大人,布政使鉴于李飞白是他儿子的治伤恩人,或许提出异议。

不过布政使毕竟是地方官,等其提出异议时黄花菜都凉了。再说,布政使会为了区区一个李飞白而得罪他?他可是监察御史,背后站着都察院,如果钱布政使不怕被弹劾的奏章淹死,倒可以试试。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左思右想之后,居希哲怎么看李飞白怎么像一只能被自己轻易拍死的苍蝇,难不成他拍死一只苍蝇还怕有人替苍蝇申冤!

他摇了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看李飞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如果李飞白不是白痴的话,又怎会问出那么白痴的问题。

唐子兰拍手道:“好计策,好计策。居巡按嘴大如斗,随便找了个爆乱的由头,就将一千多号人杀得片甲不留,既陷害了赵学飞,又平乱有功,端是个好计策。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杀错一个人,此事终将大白于天下。”

居希哲问道:“谁?”

唐子兰道:“我!”

居希哲还真不知道唐子兰是谁,扭头去看曹致远。曹致远附耳低声道:“她叫唐子兰,她爹是唐心庵。”

居希哲久在京城,那里的大商巨贾多如牛毛,还真没听说过唐心庵,继续的迷茫。

曹致远低声解释:“唐心庵是大兴号的掌柜,大兴号在八省五十二府都有买卖。”

居希哲还是不知道唐心庵是谁,也没听过大兴号。不过,他已能明白唐子兰的意思。一个人能把买卖做到八省五十二府,可见是个极能钻营的人,跟许多的官都有联系,在京城也有关系。唐子兰一死,唐心庵背地里肯定要查明此事。

他倒不怕唐心庵查明此事,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有心人要查,事情的真象肯定能查明白。他怕的是唐心庵背后的关系,还有唐心庵雄厚的财力,既有关系又有财力,重赏之下肯定会有当官的在朝堂上死磕,那可就麻烦了。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居希哲眼珠子一转,问道:“曹大人,这煤窖与冶铁所是不是也有唐大小姐的一份。”

曹致远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道:“李飞白是个破落的农户,哪来的钱买煤窖与冶铁所,出钱的就是她。”

居希哲道:“这么说,唐大小姐也是奸商了,买了煤窖与冶铁所却不想给工匠民夫清欠债,逼得工匠民夫们爆乱!”

曹致远立马意会居希哲的意思,道:“工匠民夫们盛怒之下,杀了唐大小姐。”说到这里,他扭头对弓兵衙役们说:“一会别用箭射刀斩,留这小妞一命。等此间事了,有想快活的先快活快活,然后用铁锭砸死,再找几个工匠民夫的尸体剥光衣服,与其一混,便是完美的奸杀现场。”

居希哲道:“既然唐大小姐与此次爆乱有直接关系,大兴号也脱不了关系。看来,我有必要查查大兴号。”

曹致远道:“大人一查,大兴号必会毁于一旦,而罪魁祸首却是唐大小姐。不知唐心庵在阴曹地府碰到自己的女儿,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生气。”

居希哲哈哈一笑,道:“谢谢唐大小姐,又给我一个发财的门路!”

唐子兰狂怒之下,气得浑身颤个不停,想用最恶毒的话语骂人,最后却只吐出来三个词:“卑鄙,无耻,下流!”李飞白伸过一手握住她的小手,用力握着好一会,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低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李飞白道:“别怕,有我呢!”又对身前的秦猛道,“一会动起手来,你什么也别干,保护唐小姐的安全即可。”

唐子兰在李飞白大手握持下,竟不再害怕,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还是小女孩时,被条恶狗追咬而被父亲护在身后。她见李飞白脸上竟没一丝的惶恐害怕,不觉仰视,暗道:“他怎么什么也不怕呢?”

与此同时,站在土堆上的一众人等,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那个土堆前边,正好长着数颗榆树,把他们的身影遮在里边。因此,埋伏在两侧的弓兵衙役并没发现他们,站在冶铁所内的一众人等,也没看到他们。

郭勋黑沉着脸道:“我早就知道,领皇命出京的钦差,作威作福鱼肉乡里,十个里边没几个好人,却没想到这个能坏到如此地步,简直是目无王法。王老哥,这是你的人,你看着办吧!”

王守仁一直在端瞧李飞白,见李飞白总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总觉得李飞白还留有后手,能够化险为夷。可事到如今,李飞白已是斫板上的鱼肉,而居希哲为刀俎,看来李飞白并无什么后手,只是在那强自镇定罢了。要想化险为夷,除非自己出手,并无其它方法。

可让他出手,他又觉得有些不妥。都察院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要回去守制的人,居希哲虽在外边,肯定也有耳闻,到时狗急跳墙,问他不回家守制跑到济源干什么,那时该如何回答?何况,自己拿下居希哲,肯定得往朝廷奏报,那会给皇上留下个什么印象?

这老家伙,跟我说回家守制,一出京城却跑到济源游玩,我还道是个忠孝之臣呢,原来是个不忠不孝的家伙。一个不忠不孝家伙的话能信吗?肯定不能!

由此可见,自己若出手,很大的可能会弄巧成拙。

除了这些,他还有一个顾虑。如果居希哲还在京城,身份仍是监察御史,他身为都察院二品的左都御史,拿下居希哲毫不费力。可居希哲现在不在京城,身份便成了巡按,代表着皇上巡视地方,他就不便直接动手去管了。

你若拿居希哲,那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的替身你也敢拿,想造反吗?按照规矩,只能写道奏折递上去,该怎么处理,就看皇上的意思了。可,按规矩来,等居希哲伏法,李飞白的尸骨都化成泥了。

郭勋见王守仁半天没有想动手的意思,道:“你不出手,我可要出手了!”

王守仁笑道:“现在,李飞白是鼠,居希哲是猫,你是老虎,我是象,见过猫要吃鼠时,老虎或象去跟猫动手的吗?老虎跟象若动手,整治不了猫,说不定还会被猫挠两爪子。”

郭勋便明白王守仁的意思,王守仁那些顾虑他何尝没有,只是不忍李飞白这个小子被居希哲整治死,这才怒气冲冲想要动手。他道:“那该怎么办?”

王守仁道:“猫狗是冤家,我们现在只要派出条狗,居希哲自然仓惶而逃。至于如何收拾他,以后有的是办法!”

郭勋喃喃一句:“狗?”见王守仁手指他身后的锦衣卫,猛的恍然大悟。

居希哲出京办差,为非作歹,但终究还是个文人,多多少少要点脸皮,会给自己找个恰当的理由。锦衣卫们多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一点不会文雅,能用抢的绝不会用借的。

如果是巡按是恶人,锦衣卫就比恶人恶十倍。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倒是不错的办法!

他呵呵一笑,点了三个锦衣卫的将,道:“诸位从京城到广东,又从广东到河南,郭某也没给诸位什么好处。现在有个发财的机会,你们三个去发吧!事完之后,让李飞白尽快赶到王神医的家中,我王老哥还等着他治病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官威很足

换一个人,敢说锦衣卫是狗,锦衣卫早就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不仅打人,还要让说他们是狗的人家破人亡,后悔来世上走一遭。

可说他们是狗的人却是两个爵爷。其中一个门徒遍布朝野,张张嘴就能让他们遗臭万年的左都御史。另一个更是从太祖开国便为国之重臣,屹立小二百年不倒的侯爷。此两人说他们是狗,就不是骂他们而是抬举他们了。

更何况,交给他们的是个肥差,那就更不会生气,而是心生感激之情。

三个锦衣卫中,为首那个姓何名天冲,别看无品无级,只是个管十来个人的小队长,连个百户也不是。可他这个小队长可是锦衣卫中的小队长,在京城里都能横着走,出了京城更是百无忌讳,巡府见了都得卖三分面子,更别说一个小小巡按了。

何天冲领着另两个锦衣爷拱了拱手,齐声道:“谢两位爵爷抬举。”

郭勋道:“不用客气!”顿了一下,又道,“别把事情闹得太大,掌握两个火候。第一,让李飞白舒心。第二,让居希哲知难而退。”

何天冲是个聪明人,郭勋先是说让他们发财去,他就大致能领会郭勋的意思。不要把事情搞大,那样无法收场。居希哲目无王法,仗着巡按的身份构陷他人,还要乱杀无辜,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落到手中,多敲些竹杠就行。

现在又得郭勋的两句嘱咐,他就更明白该怎么办了。

两位爵爷来济源是干什么的?是来给王伯爷治病的。谁能治王伯爷的病,那个李飞白啊!一个心情不爽的医生能治好王伯爷的病吗?肯定不能啊!所以一定要让李飞白舒心。李飞白吃了这么大的瘪受了这么大的气,自然是为李飞白讨还场子才能让李飞白舒心。不然,治不好王伯爷的病,两个爵爷是会怪他们办事不利,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让居希哲知难而退,那就更好办了。论起颠倒黑白,他们锦衣卫是他居希哲的祖宗,何况毋需他们去颠倒黑白,居希哲已经黑到底了。有此把柄,别说让居希哲知难而退,就是把居希哲敲得家财散尽,居希哲也不敢放个屁出来。

何天冲拱了拱手,道:“明白!”见郭勋、王守仁转身欲走,又躬身道:“两位爵爷放心,小的们定会竭尽所能办好差事。”

等郭勋王守仁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影子,何天冲与另两个锦衣卫这才转过身来。这一转身,脸上的恭敬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目空一切的官威。三个人,叉着腰挺着肚迈起八字步,慢慢悠悠的朝冶铁所大门而去。

居希哲仰头看了看天,道:“时间不早了,赶快了结此间事,别耽误吃中午饭。”

曹致远赔着笑,道:“我早在城里定好一桌上好的饭菜,等完了此间事,咱们就回城里为大人接风。下午,再去县衙拿办赵学飞。”

居希哲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可以开始的信号,曹致远打了个哈欠正要下令屠戮。李飞白前脚掌用力,脚后跟虚抬,正要使八卦游龙步直奔居希哲面前。这时,从门口的方向传了一声断喝:“什么人?”

冶铁所里此时静悄悄的一片。工匠民夫们担忧自己的性命,一个个禁若寒蝉。弓兵衙役们等待命令,一个个紧张静穆。门口传了的这声断喝声音本来就高,在落根针都能听到的情况下更如一声炸雷,惹得人人往大门方向看去。

曹致远与居希哲见门口出现三个普通衣服的人,还道是李飞白带来的,全都不以为意,暗道一声:“又来三个送死的。”

李飞白却跟此三人面熟,知道他们是护卫郭勋的锦衣卫。郭勋的锦衣卫来了,郭勋与王守仁肯定近在咫尺,接下来不用他动手,曹致远与居希哲肯定倒霉,他也不再架势去拿居希哲与曹致远,整个人放松下来。

王要俭、杨震、唐子兰已抱必死之心,听到这声大喝,还道是来了救兵。见是三个普通人,以为是三个瞧热闹的闲人,刚刚涌上心尖的得救念头再次熄灭。所倒替这三人不值,为看眼热闹把性命送上。

何天冲走到冶铁所门口,见门被弓兵衙役挡了个严实,根本没有进去的可能。于是他拍了拍挡在前边的一个衙役肩头,本以为那个衙役看到他来,会吓得跪地磕头,其它衙役见了,也会一边磕头一边让出条道来,由他从容进到里边。

可那个衙役被他一拍肩头,不仅没有下跪,还大喝一声。他当即醒悟,衙役为什么没有下跪磕头,因为他没有穿锦衣,衙役没看出他是个锦衣卫。但他平常是跋扈惯了,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反而认为这是衙役眼瞎,当即怒道:“你家爷爷是谁?凭你还不配问!赶快滚开,给爷爷腾出条路来。”话音未落,抬腿就踹那个衙役一脚,直揣得那个衙役踉跄后退,差点把前边一个衙役撞翻。

那个衙役听何天冲开口就是“你家爷爷”,他也是横行惯了的,哪受得了如此羞辱,举起腰刀就想把眼前这人劈成两半,让这家伙去阴间自称爷爷吧。可他的腰刀还没举起,小肚子上已挨了一踹。这一脚劲道十足,踹得他肚子里一阵痉挛巨痛,也把他踹得摸不清来人的大小头,那刀便不敢砍,而是赶快往旁边让了让。

其它弓兵衙役也都是欺软怕硬的主,眼瞧何天冲如此凶狠,也都赶紧往旁边让了让,腾出一条路来。

何天冲旁若无人的朝前走,视全副武装的弓兵衙役为草木,直走到居希哲的面前方停下脚步。

居希哲本还道此三人是普通人,但见这三人穿着普通人穿的衣服也掩饰不住官威,似乎比他这个巡按的官威还大,在那迟疑,不知这三人是什么来路。

何天冲问道:“居希哲,你在这里干什么?”

居希哲还没开口,曹致远喝道:“居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来人,把他们给我……”话还没说完,何天冲一脚已把曹致远踹得跪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何天冲踹完,嘴上犹在骂骂咧咧个没完,道:“你娘的,你爷爷问话,有你说话的份?活得不耐烦吭声气,你爷爷马上送你上路!”

居希哲眼瞧何天冲一言不和,直接就打,还威胁要杀曹致远。堂堂一个八品县丞,在何天冲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如此官威他更加不能比,只得赔着小心,道:“鄙人在此处理些公务。”顿了一下,又道:“恕鄙人眼拙,不知您是?”

何天冲拱拱手,道:“在下何天冲,在锦衣卫讨口饭吃!”说罢,将衣服下摆往上一撩,露出里边的锦衣以及绣春刀,还有腰带上的腰牌。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留着买棺材吧

曹致远身为八品县丞,官威也是很足的,可是却被一个老百姓,当着弓兵衙役以及工匠民夫的面狠踹,这种有失威风的事让他如何受不了。

工匠民夫们倒还罢了,反正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不会把他受辱的事传出去。弓兵衙役呢?他们可都是从府里借来的,自己被打的事很快会传遍整个怀庆府,那他当县令还有什么滋味,会成同僚们取乐的对象。

他勃然大怒,想狠狠抽打何天冲一顿,好把丢的面子捡回来。他双手撑着地,还没爬起身来,便听到锦衣卫三字,当即吓得浑身一颤。随即看到何天冲露出的锦衣、绣春刀以及上有“锦衣卫”“太和殿行走”的腰牌,冷汗就止不住往外冒。

他小小一个八品县丞,无论如何是不能跟锦衣卫斗的。既使锦衣卫一刀宰了他,他也是白死,最多也是锦衣卫给他安插一个罪名的事,何况他身上的屎擦都擦不干净,锦衣卫随便找找也有杀他十遍八遍的理由。

曹致远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嘴巴,刚刚脑子怎么就抽抽了,竟敢对锦衣卫哟三喝四,难不成感觉肩头的脑袋不舒服,想给它挪个位置?这一下,何天冲肯定忌恨自己,指不定如何拿捏他呢?

他把身子往地上一趴,开始装昏,心里不住祈祷,希望何天冲看他被踹昏的份上把他当个屁给放了了事。

居希哲看着面前的三个锦衣卫,脸上也一下煞白,心中暗道:“莫非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已被皇上知道了,这三个锦衣卫是皇上派来捉拿我的?”由不得他不怕,凡被锦衣卫捉拿下狱的,十有八九都会丢了性命。既使幸存下来的,也会丢了前程,弄得家破人亡。

不过他想,区区一个李飞白不可能有直达天听的能耐。既使有,也不可能事前知道今天他所要办的事,先行禀告,皇上派出锦衣卫来拿他的现行。要真能这样,李飞白岂不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那还在济源当什么县令幕友,直接去京城为皇上效力多好。

所以,他觉得锦衣卫来这里只是个巧合,颤着声打听道:“三位爷来这里干什么?”

何天冲道:“我们护卫那位爷,让我们来这里请个人。机缘巧合的,谁知碰到居大人在此办公务,不知此项公务可有油水。”

居希哲长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来拿他的。又听问“可有油水”,心里忍不住一阵鄙夷。这些锦衣卫实在上不了台面,直接张嘴要钱,吃相如此难看,也不说遮掩一二。

他笑道:“油水还是有点的。三位爷稍待,等事情了了,自然给三位封个大红包。”

何天冲道:“不知,这个红包有多大?”

居希哲道:“每人一千两,如何?”

何天冲笑嘻的脸一下阴沉,怒道:“居大人,你瞧着我们三个像叫花子吗?”

居希哲不知这话的意思,可何天冲正等着答案,他也不能不答,笑道:“何爷这话问的太有意思了。何爷是皇上身边的人,锦衣玉食的,普通王爷都比不了,怎么可能像叫花子!”

何天冲道:“既然我们三个不像叫花子,那你打发我们就像打发叫花子一般,不知什么意思?”

居希哲顿时无语。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顶得上一个县令十年的工食银子,何天冲却仍嫌太少,胃口也太大了吧。

只听何天冲接着又道:“既然居大人吝啬几个银子,我们也就不让居大人肉疼。那三千两银子你留着买棺材吧,咱们京城见。”

居希哲大吃一惊。何天冲如此说,已是无比露骨的威胁。莫非,何天冲三个不是刚刚才到,而是已在外边等了好久,把这里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他赔着小心,探问道:“何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把小的说得一脑门浆糊。”

何天冲伸出一掌,举到居希哲面前翻了两番,道:“居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我们是十分佩服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一千多颗人头马上落地。居大人身为巡按,代天巡视,说他们爆乱他们就是爆乱,说他们官商勾结就是官商勾结,谁还敢提出异议?可我们虽人微言轻,但不怎么会编谎,回京之后肯定把这里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皇上,至于皇上信不信,那就不知道了。”

居希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错,身为御史,他们是会得到皇上的信任,不然也不会被委以代天巡视的重任。可他们为了搏个身前身后名,常常去管皇上的私事,一点屁大的小事,都赶紧上书,引经据典,反正如何让皇上不痛快就如何来。

皇上表面上仍对他们十分信任,内心里早就对他们厌恶不已,恨不得抽他们的筋剥他们的皮,只是没有个由头。而如果何天冲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别说事情属实,就是事情不实,鉴于是锦衣卫报的,皇上也会把他交给锦衣卫审讯的,那他哪还有性命。

自己在京师苦熬了这么多年,清汤寡水的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捞了点油水,就这么一命呜呼,那也太不值了吧。

何天冲拱了拱手,道:“居大人,咱们就此别过!”转身领着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就要往冶铁所门口去。

居希哲忙道:“何爷请留步!”

何天冲猛的停下脚步,转身抽出绣春刀道:“怎么,居大人想把我们三个也杀了灭口?”

不说居希哲没有杀锦衣卫的胆子,就是有,也不得掂量掂量,杀了何天冲这三个人,真的就能灭口吗?何天冲既然是领命来的,死在济源朝廷会不彻查?这是能瞒得过的事?再说,锦衣卫出京办事,怎么可能是三个人,肯定是一个小队,最少五到十人。如今只见三人,其它人肯定都在附近,这边他把人一杀,剩下的早就回京城告状去了。

既使没有以上顾虑,他下令杀锦衣卫,那此弓兵衙役会听他的命令?谁不知杀锦衣卫是灭门的罪,又有哪个敢杀,只怕不仅不会有人听令,还会临阵倒戈。

居希哲忙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问道:“何爷吓煞小人了,我哪有那个胆子!”

何天冲把刀往鞘中一送,道:“量你也不敢!”

居希哲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不知封多大的一个红包,何爷才能满意。”

何天冲竖起一根手指。

居希哲长舒一口气,原来只需一万两,那也不多嘛。他笑了笑尚未开口说话,却听何天冲道:“十万两!”顿了一下,又道:“每人十万两!”

第一百九十章 板上钉钉

居希哲的笑容僵在脸上!三十万两,好大的口气!

趴在地上的曹致远一听“每人十万两”五个字,不再装晕!三十万两!他用尽心机,筹划这么多年,把煤窖与冶铁所数年积货全部卖光,也不过能获十几二十万两的利,这还得给居希哲十万两。何天冲张口就是三十万两,既使把他们两个所有的获利全都交出,还有十来万两的差额,去哪找?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从地上一跃而起,道:“三十万两没有!三万两还差不多!”

何天冲冷冷道:“我跟居大人说话,有你说话的地方!”说罢,抬起脚又踹了过来。

曹致远身子一扭躲了过去,张嘴正欲把实际情况说明,让何天冲吃完肉好歹留口汤喝。却见居希哲瞪了他一眼,便不敢再说什么,垂眉搭眼的站在居希哲后边。

居希哲长叹一声,道:“也罢,就这么说定了。”

曹致远以为居希哲有什么说辞,能跟何天冲讨价还价,没想到居希哲既然同意了,当即大急。他当然知道居希哲为什么同意,毕竟何天冲是锦衣卫,又拿捏了他们的把柄,没办法不同意。可同意也得在能力范围之内吧!

大家辛苦一场,一点好处没捞到,反而赔了十几万两?赔就赔吧,去哪找那十几万两?他肯定没有,居希哲估计也没有,到时没钱给何天冲,也是会被锦衣卫逼死的。

他扯了扯据希哲的衣襟,想要提醒。却见居希哲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朝唐子兰站的地方努了努嘴。

曹致远马上醍醐灌顶,脑子里一片清凉,瞬间明白居希哲的意思。是啊,仅凭煤窖与冶铁所是拿不出三十万两来,但加上唐子兰呢?反正已把唐子兰拖下水,唐子兰的三十万两自然是他们的。

他不由赞叹居希哲的高明来,很明显,这件事已把大兴号拖了进来。大兴号有的是钱,敲个几百上千万两银子都不成问题,问题是害怕大兴号的关系!唐心庵发起狠来,动用关系,仅凭居希哲一个御史独木难撑,事情便有功亏一溃的可能。

如今,给锦衣卫三十万两银子。锦衣卫拿人的手软,事到危急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御史再加上锦衣卫,等于上了双层保险,唐心庵关系再硬,也翻不起大浪来。现在看来,诛杀李飞白以及工匠民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搞掉赵学飞,自己当县令,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将大兴号多年积累起来钱财据为已有,更是板上钉钉的事。而这些,只需花费区区三十万两,如此好事,去哪找?

曹致远不由得去看李飞白,心中暗道:“遇此危机,你小子还不吓得脸色惨白!”可看到李飞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生气,暗道:“你装出这副模样给谁看?板上钉钉的事,你还能把钉拔出来不成?”

不过,他现在没功夫搭理李飞白,而是担心何天冲突然反悔,不愿接受三十万两。那样的话,板上钉钉的事又起了变数。着急道:“对,就这样办!”

何天冲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道:“既然同意了,就把银子拿出来吧!”

居希哲为难道:“现在哪有那么多银子!”又道,“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一定把银子如数奉上。”

何天冲不满的摇了摇头,道:“空口无凭,立个字据吧!”

居希哲十分不乐,心道:“我一个御史说出的话,还会逛你不成?”可见何天冲坚持,也只好道:“笔墨伺候。”

衙役很快在案上摆好纸墨,居希哲写下欠条,打上手印盖上私章。曹致远凑上前去,笑道:“要不,我也打上手印盖上章?”

何天冲正拿着欠条看,听了这话,骂道:“滚你娘的蛋!这是我跟居大人的事,跟你一个小小的县丞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皮肉痒,想要再挨踹。”

曹致远讪讪的笑着往旁边躲开,何天冲将欠条折好放放怀***手道:“居大人,那我们就告辞了!”

居希哲也拱手道:“何爷这几天是否还在济源,我得空去跟几位爷喝酒!”

何天冲道:“这一两日就会走了,不过居大人今晚要请的话,我一定陪你不醉不归。就怕居大人没有时间。”

居希哲道:“一定有时间!”他看了看日头,虽被何天冲耽误了一会,还好时间尚早,午饭前处理好此间事情,下午处理好赵学飞的事情,晚上是有时间喝酒的。之前,他还多多少少有些底气不足,现在有了锦衣卫的强力帮手,底气一下十足。

他陪着何天冲走了两步,便站在那里目送何天冲离开冶铁所。只待何天冲一踏出冶铁所的大门,便令弓兵放箭,衙役砍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去看弓兵衙役,已经懈怠的弓兵衙役立马震奋,等着命令。

工匠民夫们自是知道,一旦何天冲等三个锦衣卫出了冶铁所就是他们的死期,一个个脸色煞白,静静的等死,却无反抗的勇气。

王要俭与杨震,初见来了三个锦衣卫,还道会主持公道,全都升起生还的希望。可看到何天冲等人被三十万两收买,又都起了必死之心。

杨震低骂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王要俭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唐子兰也是一脸煞白。她十分后悔,为什么跟父亲生气,跑来这鸟不拉屎的济源,惹下这弥天大祸。她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可这次把父亲以及大兴号连累得够呛。她也是听过锦衣卫的恶名的,一个巡按再加上锦衣卫,大兴号想逃过此劫,比登天还难。

她小声问道:“既然他们贪钱,不如咱们出一倍的价格,让锦衣卫帮咱们?”

杨震面上一喜,道:“倒可以试试?”

王要俭道:“没用的!”顿了一下,又道,“岂不闻官官相护。”

唐子兰便不再作声,杨震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不说锦衣卫已与居希哲做好交易,既使没有,想来出再多的银子也是没用。

锦衣卫帮居希哲,那是二力合做一力,你好我好大家好。锦衣卫帮他们,那是二力对着干,鹿死谁手,结局难测。既然有大家好的美事,为何要去冒险呢?

李飞白回头一笑,道:“都不用在这乱担心了。不用怕,咱们没有事了!”

杨震、王要俭、唐子兰等一阵愕然,这都已刀架到脖子上了,人头马上就会落地,李飞白竟会说“没有事了”的荒诞之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们都恨不得上前摸摸李飞白的额头,看李飞白是不是被吓坏了,正在发烧说糊话。

何天冲不急不慢的走到李飞白面前,尚有二步,他停下脚步,深深的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李大人,我们护送那主要见你,这就跟我走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谁家里也不是种脑袋的

杨震、王要俭、唐子兰等全都在一瞬间目瞪口呆,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情况?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为什么要给李飞白鞠躬行礼,说话还如此的恭恭敬敬?莫非李飞白跟锦衣卫还有关系?不可能啊!李飞白不是个农户,才来城里不久,走了狗屎运治好钱子俊的伤,被赵学飞聘为幕友?怎么可能认识传说中的锦衣卫。就算认识锦衣卫,锦衣卫也没道理对他始此恭敬啊!”

不过,他们虽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心中都有一个感觉,这次不用死了!

居希哲与曹致远,心中惊讶的程度一点也不比杨震等人低。两人心里除了有杨震等人的念头外,还冒出一个念头:

“何天冲说他们护那主要见李飞白!锦衣卫护送的主是谁?除了皇上还有谁!难不成是皇上要见李飞白?这怎么可能!小小一个李飞白,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的幕友,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仅为开封,怎么可能有认识京城里皇上的荣幸。既使有此荣幸,也断无被皇上指名道姓要召见的荣幸。”

他们觉得,锦衣卫一定是在搞笑。可看何天冲脸上的表情,又哪有一丝搞笑的成份。同时,两人也明白一个道理,今天看似板上钉钉的事情,钉子不仅被李飞白拔出来了,铁板都被李飞白给踢碎了。

试问,李飞白既将见到皇上,他们还敢胡作非为吗?难不成他们家里是种脑袋的,有砍不完的脑袋。

两人吓得瑟瑟发抖,今天这事绝无好下场。已经把李飞白给得罪死了,既使现在下跪请求,也捡不回来一条命。

李飞白初见何天冲驾到,便大致猜出何天冲今天来所为何事。如果所料没错的话,应该是郭勋想要治好王守仁的病,终于找到了他的头上。

那天,在阳台宫里,得知王守仁有痨病,他就想痨病是什么病,用什么药可冶。他思来想去,痨病应该是肺结核一类的病,要治此病应该用青霉素之类的药。

他那个箱子里,青霉素倒是有一些,但究竟能不能治王守仁的病,他却不得而知。第一,他只是感觉青霉素能治肺结核之类的病,究竟能治不能,还得去看药上的说明。第二,王守仁的痨病到底是不是肺结核,也不知道。所以,当时他没有自告奋勇的把这件事揽下来,而是能躲则躲。

毕竟,王守仁身份太过特殊,治好了皆大欢喜,能给自己带来数不清的好处。万一治坏了,今后后患无穷,就算王守仁不怪他,王守仁的门生故吏也会用唾沫湦子把他淹死。再加上暗中使些绊子,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终于找到他的头上,那就不能不治了。

王守仁与王定一是旧识,锦衣卫能来找他,肯定是王定一的举荐,而他又有治好王定一都治不好的伤的经历,再加上云龙道长又胡诌八扯说王守仁的病能在这里治好,他若再推辞不会治,郭勋与王守仁一定不会相信他真的不会治,而会觉得他不想出手治。无缘无故得罪两位爵爷,这种事不能干?

不过,治前得约法三章。治好了不贪功,冶不好不领罪,那也就是了。

他心中既知何天冲此行的目地,又打好了主意,也就不再关心之后的事情,在意的是眼前的事。曹致远与居希哲太可恶了,今天不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他心里的气不顺。所以,听了何天冲的话,不仅不着急跟何天冲走,反而摆出八头牛都拉不走的架式,道:

“没有一个说法,就这么让我走了,似乎说不过去吧!”

杨震、王要俭、唐子兰等再次震惊!锦衣卫都开口让你跟着走了,那还不赶紧顺杆往下爬,随着锦衣卫离开此事非之地,先活了性命再说。至于今天吃的亏,以后再找机会讨回来不迟。你不感恩戴德的谢锦衣卫活命之恩,还敢跟锦衣卫讨价还价,是嫌自己命太长吗?要是锦衣卫恼怒,不再让你跟着走,那不是把命丢在这里了。

曹致远与居希哲除了震惊还有惊吓!两人早意识到性命不保,但听了李飞白的话,那是要在这里就取他们两人的性命,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不给啊!他们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锦衣卫一跟李飞白搭话,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这里的人不仅一个不能杀,还得小心伺候着,万一有个病死吓死的,被有心人抓着不放,全是两人的罪过。除此之外,还得找个机会去跪求李飞白,千万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无论李飞白提出什么条件,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李飞白不依不饶,他们除了引颈待戮,还能有什么活路。整个人魂飞魄散,傻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再无其它的反应。

何天冲附耳低声道:“郭伯爷有交待,这事尽量不要搞大了。”顿了一下,又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杀了曹致远泄愤。至于居希哲,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他算,决不会轻饶了他。”

李飞白听了何天冲的第一句话,已知今天就想看到居希哲人头落地是不可能了。

其一,郭勋与王守仁不想暴露身份,而杀居希哲必将把事情闹大,郭勋与王守仁想不暴露身份都难。其二,居希哲是代表皇上巡视的,品级低身份却高,不是什么人想杀就能杀的,真要那样干的话皇权将受到极其严重的挑战,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只好点了点头,道:“也罢!”

何天冲大喜,拱手轻声道:“谢李大人成全!”

李飞白一怔,不知何天冲为何发此说。不过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何天冲才让居希哲写下三十万两欠条,一两银子还没讨要回来呢,欠债人就死了,这太说不过去。想想居希哲今后将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逼债,他忍不住露出笑来,目送何天冲与另两个锦衣卫又朝居希哲走去。

杨震、王要俭、唐子兰等人再次看傻了眼。

李飞白不给锦衣卫面子,锦衣卫不仅不生气,还低声下气的解释。李飞白不情愿的点头同意,锦衣卫竟跟捡了个宝贝一般大喜过望。

今天的事他们完全看傻了眼,实在想不到李飞白会如此有通天本事,可见自己当初下决定跟李飞白走在一起,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只是李飞白到底是怎么认识锦衣卫的,他们想破脑袋仍然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只是在心中打下跟随李飞白一辈子的誓言,看李飞白的眼神也不由崇拜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好上路

居希哲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心中直后悔不该听信曹致远的话,如今一两银子的便宜没捞到,反而惹下天大的祸事。

何天冲走到他的面前他竟然都不知道,直到何天冲唤了几声“居大人”,他才猛得回过神来。

居希哲面色异常憔悴,就像一下老了十岁,颤声问道:“何爷有何吩咐!”说罢,神情紧张的盯着何天冲的嘴,只怕那里吐出“把他给我抓起来”之类的话来。

何天冲拱了拱手,道:“李大人十分不满,事情有点不好办啊!”

居希哲见不是“把他给我抓起来”,而是这么一句,顿时长舒一口气。他在京城日久,锦衣卫行事的风格,纵然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说过不少传闻。锦衣卫要想对付他,哪会跟他如此客气。既然跟他客气,那就意味着没想对付他,问道:“请何爷指点。”

何天冲道:“事情呢?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居大人你听我说,看我们瞧得真不真。事情的经过是,曹致远为了当县令,极力构陷赵学飞。眼见李大人买了煤窖与冶铁所,自己的奸计没办法实施,竟心生毒计,想要逼煤窖与冶铁所的工匠民夫爆乱,好把这项罪责栽到赵学飞的头上。幸亏居大人巡视到此,一下便揭露曹致远的毒计,当场拿下曹致远斩首示众,终将一场祸事平息于无形之中!”

居希哲听完,脸上的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何天冲如此说,不是把他从此祸事中摘了出来,再无性命之忧。当即拱手道:“何爷目光如矩,事情当真是这样的!”

曹致远听完何天冲的话,心中尚存一丝念想,巴望居希哲能替他美言两句,让他也能留条命来。当听居希哲如此说,那就是完全把他这个车抛弃,以保居希哲这个帅。他有如当头挨一闷棍,本来就不愤居希哲的好运,这时全都转化成怒气,叫道:“姓居的,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他往地上一跪,道:“何爷明鉴,事情不是这样的!所有的计策都是姓居的出的,跟小的没一丝关系!”

何天冲仰天看天,对曹致远的大呼小叫浑然不绝!

曹致远眼瞧求的人不对,跪行朝前两步,对着李飞白磕头道:“李大人救我!我承认,我是想取赵学飞之位,也承认自己挖空心思给赵学飞挖了个坑。可当李大人买下煤窖与冶铁所之后,我便知自己的计划落空,也就绝了当县令的痴心妄想。”

他指了居希哲,厉声又道:“只是这个居狗贼,听我承诺,只要能当上县令便送他十万两银子的话,不甘心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这才让我鼓噪工匠民夫,让他们爆乱。见你们前来,也是他要杀你们灭口,并想夺了大兴号的啊!你们一定要替我住主,别让我替他背了黑锅屈死!”

何天冲不满的看了居希哲一眼,道:“居大人,你的涵养真的不错,竟能容一条疯狗如此乱叫,诬陷你的清白!我对你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居希哲听曹致远揭他老底,早恨不得撕烂曹致远的烂嘴。可锦衣卫就在眼前,他哪敢造次。如今听了何天冲的话,一下子没了顾虑,喝道:“如此奸贼,竟想让一千多号人死于非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来人,把他斩首示众,以慰民心!”

弓兵衙役们都是怀庆府的,跟着居希哲长途跋涉时,不仅没丝毫怨言,隐隐的还十分自豪。毕竟居希哲代表着皇上,跟着居希哲有跟着皇上的错觉,这让他们浑身陡升使不完的劲。

当得知来济源是杀人的,他们也没觉得怎样。工匠民夫爆乱,等同于造反,杀的是反贼不会让他们有一丝的愧意。可随着事情的发展,他们隐隐觉得不对,察觉到杀人这件事情后患无穷。可他们也没办法,官命难违,再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何天冲一来,事情便完全无法收拾。何天冲是谁,锦衣卫,那可是皇上的亲兵卫队,不是他们这些弓兵衙役能招惹的,也不是居希哲与曹致远这些当官的能招惹的。如果何天冲跟居希哲是一伙的,那也就是跟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不会惶恐,反而要卖力表现,万一被何天冲看中,招募到锦衣卫中,一辈子自此不愁,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事情发展到最后,何天冲竟然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不仅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竟还跟他们要杀的人是一伙的。这事就不好办了,居希哲与曹致远做出这种指鹿为马,变黑为白的事来,性命肯定不保。做为帮凶,他们也逃不了干系。

还好,何天冲又跟居希哲达成了交易,只要把所有的事往曹致远的身上一推,再把曹致远一杀,居希哲不会死,他们也脱了干系。

这时听了居希哲的令,弓兵衙役哪敢怠慢,当即上去十数个弓兵衙役,有拽胳膊有拽腿的,将曹致远按跪在地上。

曹致远犹自在大喊大叫,声明自己只是从犯不是主犯。

一个衙役低骂一声:“你他娘的,死就死吧,早死早托生,干嘛非把居大人拖下水。把居大人拖下水,你就能不死了?到时仍是个死,何苦把我们也连累上!”

曹致远却没把这些“好言”听进去,仍在大喊。那个衙役伸手上前,在曹致远牙槽处死命一捏,卸了曹致远的下腭骨。

曹致远仍想大喊,可惜已发不出声来。

那个衙役嘿嘿一笑:“好好上路就是,何苦临死前再受这些罪呢?”他拽住曹致远的头发用力一拉,曹致远白花花的脖子便抻直了,从衣领中显露出来。他冲一名衙役喊道:“小六子,麻利点,来一刀!”

小六子腰刀一举,猛的朝白花花的脖子处砍去。这刀斩得干净麻利,曹致远甚至没感觉到疼,脑袋已被那个衙役提到手上,以头发为轴,一会朝左转几圈,一会又朝右转几圈。

晃动中,曹致远的眼睛看到自己没有脑袋的脖子朝外喷着血,像下雨一般。衙役们有经验,早早的就躲开了,弓兵们却无经验,被血喷得满头满脸满身子都是,一边擦着身上的血,一边骂着衙役们也不提醒一下。

曹致远看着弓兵们狼狈,也想笑,可脸皮僵硬露不出笑容来。他看着那个衙役,拎着他的脑袋,走到居希哲面前覆命。他努力的想瞪大眼睛,告诉居希哲自己的不满以及仇恨,可眼皮越来越重,始终也睁不大。所以,他只能恶狠狠的诅咒,居希哲不得好死,他就在往阎罗殿的路上等着,到居希哲下地狱的那一天,将居希哲碎尸万段。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收拾残局

居希哲杀了曹致远,便想离开冶铁所这个事非之地,免得李飞白反悔,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再说,他来这里是发财的,想发财就得把冶铁所据为己有。如今,冶铁所的掌柜的有锦衣卫撑腰,似乎还跟皇上有直接的关系,就不是他所能觊觎的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他拱了拱手道:“有何爷相助,终于将这个差点引发弥天大祸的首恶诛除。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何天冲摆了摆手,道:“走吧!”

居希哲如遇大赦,带着弓兵衙役灰溜溜的走了。走出二里地,他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来,何天冲身上还揣着他亲笔所写的三十万两欠条。本来,给何天冲三十万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煤窖与冶铁所没捞到好处,大兴号更是别想染指,去哪找三十万两还债。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要了老命了。

锦衣卫那伙人有些欠条,还不把他逼死?

居希哲十分想回去,找何天冲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欠条撕毁。可,才捡得一条性命,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回那个是非之地。

他朝地上啐了口痰,又骂了曹致远的十八辈祖宗,这才悻悻的继续往怀庆府的知府衙门而去。至于欠的那笔债,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万一何天冲瞧他可怜,不再提这件事也说不定。

何天冲目送居希哲离开,等再看不影踪,笑呵呵的走到李飞白跟前,道:“李大人,请吧!”

李飞白道:“请何兄再给我小半个时辰,让我把这里的事稍作安排,这就跟你前往,如何?”

何天冲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两位爵爷相请,换作是他,早就屁颠屁颠赶过去了,哪会再去管其它事。这个李飞白也太托大了吧,竟敢让两位爵爷等着。这不是给他找事吗?若是去得迟了,只怕两位爵爷生他的气,怪他办事不利。

可他想到,郭勋曾交待一定要让李飞白必情舒畅的前往给王守仁治病,自己若不答应李飞白的要求,惹得李飞白必情不舒畅,也是办事不利。于是立马将不悦隐去,笑呵呵的道:“有事你先忙,我就在这里等着!”

杨震、王要俭、唐子兰等再次的错愕,李飞白竟敢两次不给锦衣卫面子,究竟哪里来的底气。他们离得不远,清清楚楚见到何天冲脸上的不悦,暗道一声:“恐怕要坏事!”

锦衣卫把他们从阎王殿拉了回来,又逼得居希哲杀了曹致远替他们出气,如此大恩大德自得涌泉相报,怎么还敢提要求呢?当即,杨震、王要俭以及唐子兰就要上前劝李飞白赶紧跟锦衣卫们走,莫让何天冲生了气,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至于煤窖与冶铁所的事,自有他们来料理。

不过,他们还没开口呢,已看到何天冲脸上的不悦一扫而光,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他们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李飞白到底施了什么魔法,竟让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变成态度和蔼的小绵羊。

李飞白冲工匠民夫们拱了拱手,道:“大伙都知道了,从今后煤窖与冶铁所就不再是县里的了,而是我的了。大伙放心,我不会亏待大伙的,别的不说,每月的工食银子比之前翻上一番。这事,自有我的合伙人,唐子兰唐大小姐给大家落实。今天,我来主要是给大伙清之前的欠债的。”

工匠民夫们才死里逃生,正在暗自庆幸自己还能活着,而救他们命的,表面上看是何天冲,其实就是李飞白。李飞白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就是把之前所欠的债全都黄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当听到李飞白不仅不黄债,今天就清之前债,而且以后每月的工食银子比之前翻一番,一个个惊喜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问道:“李大掌柜,你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给杨震、王要俭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转身来到大车前,打开车上的木箱,露出里边白花花的银子来。

李飞白笑道:“银子我都给大家带来了,还能骗大家不成?”

工匠民夫们一阵欢呼雀跃,有些老实本份的甚至替东家担忧起来,道:“李大掌柜,煤窖与冶铁所的生意一惯不好,几乎没赚过钱。我看,工食银子不用翻番,还按以前的给就行。”

李飞白大手一挥,道:“煤窖与冶铁所以前不赚钱,那是我没来。现在我来了,从今往后煤窖与冶铁所将会赚大钱!所以,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我说工食银子翻番就翻番。”

工匠民夫们再次欢呼雀跃,有人问道:“李掌柜的,煤窖与冶铁所如何赚钱?”

李飞白指着说话那人道:“你问到点子上了?究竟如何赚钱,还得容我跟你们商量商量。”他指着煤窖与冶铁所的工匠民夫们道,“匠人们请往前一步!”

从工匠民夫里走出二三十号人来。

李飞白道:“时间有限,我就不再这里多啰嗦。其它人在这里等着唐大小姐按帐簿清帐,匠人们跟我去屋里商量如何赚钱。”

工匠民夫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一个个吆喝同意。李飞白又冲自己身后的工匠挥了挥手,领着一众人等朝一间大屋子走去。

何天冲看着李飞白的背影,把头轻轻摇了摇,心中暗道:“只怕一会要出事!”

他看得清楚明白,那辆车上装的现银,最多不过五六千两,根本不够支付所有工匠民夫的欠债。既然不够,刚刚李飞白就不该把话说的那么满,应该说先清欠一小部分。如今把话说满了,到时不够清还欠债该如何收场?看来一会还得自己出场,仗着锦衣卫的身份,替李飞白收拾残局。

他就站在离唐子兰不远的地方,等着事情发生。

银行的伙计已在刚刚居希哲坐过的大案后坐下。他们从袋子里掏出从衙门拿来的帐薄翻开,又把算盘放在帐薄旁,接着掏出盖了印的空白票据,又拿出墨锭磨好墨,将笔沾了墨往笔架上一搁,静静的等着。

唐子兰走到案前,清了清嗓子道:“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大家伙都应该有耳闻吧!”

民夫们都点了点头。

有的道:“就跟钱铺是一样的呗!”

有的道:“听说把钱存里边,每月都还有利息呢?”

唐子兰道:“对!咱们今天清欠旧债,大家伙可以领现银,也可以领存款凭据。”接着,她把活期死期介绍了一遍,又把活期每月能得多少利息,死期每年能得多少利息也都说了一遍。然后就让银行的伙计按照帐簿上的名字开始唱名,被唱到人,则到大案前清债。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打煤球机

何天冲只看了片刻,便明白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民夫们仅仅领一点现银,其它的都以死期或者活期的形式把钱存到了银行。

想想也是,银子放在家里会担心被盗。银子放在银行,不仅不用担心被盗,每月还能领点利息,是他也会把银子存到银行而不会放到家中。

他这才明白,之前见到的大明第一商业银行是干这等买卖的。只是不知,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如何赚钱,如若赚不来钱,光是支付利息,只出不进的,岂不成了赔钱的买卖。

不过,他觉得李飞白既能得到郭勋与王守仁的同时赏识,可见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怎能做赔钱的买卖,大明第一商业银行肯定有赚钱的来路,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他一个京师重地大城市来的人,也不由羡慕起鸟不拉屎小县城的人来。济源的百姓把钱放到银行,不仅不用交钱,还能赚钱,要是京城也有这样的银行,那该多好!

何天冲见清欠旧债井井有条的进行着,也就没了再站着看的兴趣,反而好奇李飞白在屋子里跟工匠们商量什么赚钱的门路。煤窖与冶铁所的情况他也大概清楚,如果没有人去知府衙门或者布政使衙门通融,这铁定是个赔钱的买卖。要想赚钱,只能去求两位爵爷,再不济也应该求求他们锦衣卫,那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李飞白却跟工匠们去商量,难不成跟工匠们还能商量出一个让府里或省里收购煤或者铁的办法?

他踱着步,朝那间大屋子走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都聚在一起看两张纸,竟没人发现他的到来。纸从前边往后传,每传到一处,都会有十几二十个脑袋把纸围在中间,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有纸看的都聚精会神盯着纸看,没纸看的翘首以盼,等着纸传到这边来,竟没人发现他的到来。

何天冲也十分想看看纸上有什么,可他站在最后,也只能静静的等着。还好,匠人们并不贪占,把纸上的东西看明白后,便把纸往后传,很快纸便传到他的附近。

一个匠人拿着一张纸,周围的匠人便把脑袋凑了过去。何天冲也把脑袋凑了过去,这时站在他旁边的匠人便看到了他,大吃一惊之下,就要跪地磕头。

何天冲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我来凑个热闹,大家不必拘束。”

那些匠人虽不再跪,但站在那里都有些魂不守舍。那个拿着纸的匠人见何天冲把眼睛瞄了过来,连忙把纸递了过去。

何天冲道:“大家一起看!”等那些匠人都把脑袋往前凑了凑,这才去看手上纸。

纸上是几副画。确切的说是一副画。上边是一个东西的全貌图,下边则是上边东西的拆解图。

何天冲看着纸上的画,却不知画的是什么?那东西正前方有个大洞,中间是圆管,后边还有往下压的机关。

何天冲看着那个大洞,又看着中间的圆管似足枪管,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暗道一声:“莫非是火铳?”

他身为锦衣卫,擅长的武器是刀而非火铳,但并不代表他不熟悉火铳。就锦衣卫来说,所拥有的火铳并不比火器营少,所以他对火铳还是很有了解的。如果李飞白在冶铁所造火铳,那倒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火铳的铳眼都和铳管一般粗细,哪有这么粗大的,足足是铳管的十多倍粗,这样的铳还有什么威力可言?所以,这一定不是火铳,而是其它的东西,至于干什么用的,便不知道了。

他看完全貌图又去看拆解图,原来大洞里边还暗藏十二个指粗铁柱。中间的圆管也是中空的,里边也有个铁柱与大洞里暗藏的十二个铁柱相连,靠后边的按压机关,可让十二个铁柱上下移动。

何天冲看得一脸疑惑,想要问问旁边的工匠这是什么东西,却发现那些工匠们也是一脸的疑惑。这时,站在他们这个圈外边的工匠问道:“看完了没?看完了让我们也开开眼界!”他便把手上的纸递了出去,很快另一张纸也传到他的手上。

这张纸上画的东西比之前那张纸上画的东西简单明了许多,一看就是个灶火,只是与普通家用的灶火不同,这个煤火的构造要复杂许多。灶台上不仅有盖,旁出还有个出气的空洞,还有几节圆筒与出气的空洞相连。

从分解图上看,这个灶火里边的构造也与家中的灶火不同,里边有个中空圆筒中的物件,也不知干什么用的。

何天冲只是匆匆看了一下,便把手上的纸又传了出去,心中暗道:“李飞白不是把工匠们召集到屋中商量如何把煤与铁卖出去吗?怎么让工匠们在屋里看这两张图纸,也不知这图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有了在外边看到那样清欠债的遭遇,他也不敢小瞧李飞白。总觉得那两样东西必有大用,究竟有什么用就不知道了。他没着急出去,等着李飞白揭开迷题。

两张纸终于又传到了李飞白的手中,他得意的抖了抖手中的纸,道:“大家都看明白了吧!”

工匠们都点了点头。

李飞白很高兴。自打在阳台宫,跟赵学飞签下购买煤窖与冶铁所的契约,他就想着如何让煤窖与冶铁所扭亏为盈。鉴于目前的生产能力,他觉得卖煤球与煤火还是十分有搞头的,于是让侯艳敏根据他的叙述画出两张结构图来。

侯艳敏也不负其望,将两张结构图画得栩栩如生又简单明了,就是个傻子也能大致看得明白,更别说这些手艺纯熟的工匠了。

他道:“这两样东西你们能用咱们产出的铁造出来吗?”

工匠们又把头点了点,有一个问道:“咱们的铁说实话里边的杂质太多,质量不行。做锄头或者兵器不可能,但做这种东西应该没有问题。可,造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李飞白道:“这个问题你问得很好!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用。”

那个说话的人得此夸赞,竟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李飞白拿出一张纸,道:“这是打煤球机,是打煤球用的。”他印象中,根本不知道那件东西叫什么,只是知道打煤球用的,便胡乱起了个名字。

有人问道:“打煤球干什么用?”

李飞白道:“打煤球自然是放到煤火里烧的。”

工匠们全都笑了起来。

李飞白也笑了,问道:“你们笑什么?”

一个工匠大着胆子道:“煤火煤火,顾名思义就是烧煤的灶火。可,济源境内烧煤的只是酒楼饭馆,或者需要火来锻炼的手工作坊,还有就是大户人家。他们用火时间长,只能买煤来烧。李大掌柜,造个打煤球机出来干什么?他们要用煤,直接买煤,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第一百九十五章 炼出大明最好的铁来

另一个工匠见李飞白听了这些,笑吟吟的并不生气,也大起胆子道:“是啊,最啊!一百户人家最多只有一户人家会买煤来烧,用量实在太少,难不成李大掌柜指望所有的百姓都买煤烧?煤要是能卖出去,早就卖出去了。不可能之前卖不出去,李大掌柜把煤打成球形,所有的百姓就都来买煤烧。”

李飞白道:“为什么不能?”

那个工匠道:“普通人家,做饭所需时间极短,去捡两把柴或者直接用两把麦杆,一顿饭也就做出来了。如此不花钱就能做饭,为何要买煤来做饭,那不是败家吗?”

李飞白颔首道:“原来如此!”顿了一下,又道:“那普通百姓家,冬天买不买木炭取暖?”

济源的冬天十分寒冷,虽没到尿落成冰的恐怖地步,可也冷到河水结冰,檐上挂冰柱。加上济源地处中原,没有更北的地方家家户户生火坑的习俗,冬天也就无比难捱。

那个工匠道:“木炭还是要买的,不然冬天可要冻死人呢。”

李飞白道:“买木炭花钱不花?”

那个工匠道:“花钱。”

李飞白道:“木炭贵些还是煤贵些?”

那个工匠道:“自然是木炭贵些。”

李飞白道:“为什么百姓们买木炭取暖,而不买煤取暖?”

那个工匠笑道:“李大掌柜说笑了,煤虽比木炭便宜许多,但烧煤取暖会中煤毒而死,烧木炭则不会。为了性命计,多花点钱买木炭,总比贪便宜买煤把命送上划算吧。”

李飞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的煤火能不让人中煤毒而死,你们说百姓们会不会烧煤取暖而不再木炭取暖。”

工匠们眼前皆是一亮!煤的价格比木炭的价格贱得不是一丁半点,而是有天壤之别。若是烧煤取暖没有性命之忧,那谁还去买木炭取暖!

有人问道:“烧煤取暖怎么可能不中煤毒?”

李飞白道:“烧煤取暖为何会中煤毒?那是因为煤燃烧的不够充分,产生出一股有毒的气,人长时间吸这种气,不知不觉便会中毒,送上性命。但若有办法,把这种有毒的气排出屋外,人闻不到了,自然不会中毒。”

冶铁所的工匠,以及李飞白新带来的匠人中有许多铁匠,他们经常和煤打交道,自是一下便明白李飞白话的意思。

有人道:“刚生火时,是会有股青烟冒出,既使火旺一些,仍能看到那股似有似无的青烟,想来这就是有毒的烟气,闻得久了,头疼欲裂,可能就是中毒的前兆。这时,只需去外边吸点新鲜空气即好。”

他的话得到很多人的赞同,又有人道:“可怎样才能把这种有毒的烟气排出呢?”

李飞白拿出第二张纸,道:“这就是我要你们做的第二种东西,煤火。”他指着台面上那个洞,以及洞上连接的管子,接着道:“只需把煤火的盖子盖严,有毒的气体自会顺着管子排到屋外,那样屋里的人就不会中煤毒了。”

工匠们这才明白李飞白手中的两张纸造出的东西原来是如此用法,纷纷讨论起来。

有的道:“冬天虽短,可也有三五个月。济源每户人家一冬买上千百斤的煤,一年就是上千万斤的煤!”

有的道:“不仅济源,还有怀庆府,还有河南省,还有整个大明,要是都买咱们的煤,咱们一年的产量还不够一天卖的。”

有的道:“想美事都快想到天上去了,大明又不光是咱们这产煤,产煤的地方海了去了,又怎会光买咱们的煤。”

有的道:“反正煤是能卖出去就行,李大掌柜真神人也!果然如他说的那样,他一来,煤就卖出去了。这么一个办法,为什么咱们就想不出来呢?”

有的道:“你若能想出来,早就当掌柜的去了,还当什么匠人啊!”

他的话引来哈哈一阵大笑,这时有人问道:“煤能卖出去就行,为什么李大掌柜非得把煤打成煤球呢?”

李飞白道:“第一烧煤球省煤。第二,咱们的煤火就是为煤球量身定做的。第三,卖散煤卖不上价格,打成煤球就能论个卖,可以赚得更多。”

工匠们又是一番的赞叹,纷纷讨论起来。与之前不同,这次说话的大多是冶铁所的工匠。

他们不禁有些热泪盈眶,毕竟那些铁锭都是他们费尽苦心冶炼出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落了个无用武之地的下场,难免让人无法接受。现在,这些铁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并且可以换成真金白银,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大家各说各话,说到没什么话说,有人忽然问道:“李大掌柜,准备让谁来做打煤球机,又让谁来做煤火。”

是啊,眼前屋里有二百多号人,哪个不想把如此两样东西做出来。可,做这两样东西又实在用不了几个人,别人做了自己便没机会了。

此话一出,大家又来了兴致,一个个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的要做这两样东西。

李飞白道:“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我打算把大家分成十组,每组二十来人,一起来做这两样东西。”他顿了一下又道,“大家伙各发奇想,以十天为限,谁做的东西最好最实用,我拿出一千两银子做为奖励。”

他的话里有些新名词,不过屋里的人也听懂了八九成意思。大家的热情一下高涨,那可是一千两,接人头分也能每人分五十两,比他们一年的工食银子还要多。

李飞白压了压手,让大家稍微静一静后,接着又道:“不过没有胜出的人也不要气馁,我还有更大的奖励在后边,有足足一万两白银等着大家。”

所有人一下惊愕,不知李飞白拿出一万两要干什么?

李飞白道:“冶铁所场子上堆的铁锭,想必大家都见到了,为什么咱们炼出来的铁是残次品,我想原因主要是铁里的杂质太多。为什么杂质太多,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可原因不外乎是炉温不够高。

“提高炉温不是冶铁所的工匠们能解决的事,所以这次我把能找来的最好工匠全都找来,也把煤窖的工匠找来。为的是,如果是煤的问题,就要煤窖的工匠找来最好的煤。如果是炉不够高,就让盖房子的泥瓦匠把炉升高。如果是冶炼工具不耐火的原因,就让有这方面经验的工匠来解决,烧出耐火的材料来。如果是风箱不够大,那就让木工工匠来解决。真不行,我还带来了水车工匠,人力不够,就用水力来办!

“过几天,我会往冶铁所送来一笔银子,全部用在试炼最好的铁上,谁有炼出好铁的办法,都可以支取银两改进炼铁工具,若不够我还会再送银子。反正,我就一个要求。谁能造出最好的铁来,不仅要比府里炼出的铁好,还要比省里炼出的铁好,最好是炼出整个大明都比不过的铁,我就奖其一万两白银。到那时,便不是我们哭着求着别人来买我的们铁,而是别人哭着求着来买我们的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哥们,你是什么匠人

李飞白的话很提气,尤其是让冶铁所的工匠们十分解气。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买他们冶出来的钱,要是真如李飞白所说,别人哭着求着来买他们冶出来的铁,那是一件多么让人扬眉吐气的事!

不过,扬眉吐气之后,他们又有些怀疑,自己真能炼出大明最好的铁吗?

那些李飞白新带来的工匠倒还罢了,毕竟他们没有接触过冶铁,仍被一万两银子的奖励给诱惑的情绪高涨。那些冶铁所原有的工匠,却显得很不自信,认为自己会辜负李飞白的期望。这其中,并不包括一个叫石峰的冶铁工匠。

石峰本不是个匠户,而是个农户,读过书,从小就有抱负,想考个功名,一朝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人羡慕的当官的。可他读了三年私塾后,发现自己被之乎者也绕得脑门疼,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反而十分痴迷把一块块矿石变成金属。

为此,他还未成年,就跑到家乡的冶铁所当民夫。手脚勤快再加上不耻下问的钻研劲,很快就掌握了所有冶铁的步骤。慢慢的,他由民夫转成工匠,可他干的并不开心,有很多想法无法得到实现。毕竟,其它工匠都是世代相传,彼此称兄道弟抱成一团,誓死捍卫自己的利益。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很明显跟其它工匠不是一路人,惹人烦招人排挤也就在情理之中。

那一年,正当他怀疑自己由农户变成匠户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的时候,赵学飞派人去他们冶铁所讨教炼出好铁的办法。他觉得,赵学飞这个冶铁所是新建的,工匠们或许不像自己所在这个冶铁所的工匠,会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孤立他排斥他,让他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于是毛遂自荐,随着赵学飞派来的人,来到济源的冶铁所。

正如他所料,济源的冶铁所初创,工匠们都是新招募的,大家之前都不认识,全是外来的,也就不对他这个外来的有什么偏见。再加上冶铁所年年亏损,工食银子都发不下去,也没多少利益好争,更不可能排斥他孤立他,免得他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他很快跟工匠们交上朋友,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那些改善冶铁的想法,还是无法实现。

是贫穷让他与济源冶铁所的工匠们打成一片,也是贫穷让他无法改善炼出铁的质量。

冶铁所的冶出的铁质量低下,炉子并没多大的问题,主要问题出在矿石不够精纯,里边杂质过多。要想改变冶出铁的质量,只需再建一个炒铁炉,用木棍翻动,让铁水里的杂质再次烧成灰烬,就能得到符合质量的铁。

这是最经济最实惠的办法,可县里穷得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也就不可能冶出符合质量的铁来。

当然,他还有更多炼出好铁的办法,正如李飞白说的那样,他也意识到炼不出更好的铁是因为炉内温度不够,为此他也想了许多解决的办法。比如,炼铁时火除了在下边烧,还得加大火苗,让火打在炉壁上再返回到铁矿石上,直接加热矿石。

可这需要很多问题需要解决。如何加大火苗?火苗一大,炉内温度必高,之前的炉就会承受不住高温而坍塌,得另寻耐高温的东西建炉。等等……

这不是他一个冶铁匠能解决的,需要不同行业的匠人共同想办法方能解决。最最重要的是,这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方能解决。可冶铁所缺的就是银子,他想,他的那些想法,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只能抱撼终生了。没想到,李飞白来了。

当李飞白把他们叫到屋子,拿出两张纸,抛出一千两的诱惑,石锋并不动心。他是冶铁匠,又不是铸铁匠,这些东西不是他所擅长的,明知那一千两跟自己无缘,又怎会动心?

他不仅不动心,还感觉到失望。李飞白说到底,就是个商人,脑子里想的就是赚钱。除了挖空心思去想把冶铁所的存货卖出去,又怎会去想,冶出好铁对整个大明意味着什么?要是造出的煤火销量不错,李飞白更不会去考虑怎样冶出好铁,而会一门心思冶拿不上台面的废铁,然后铸成煤火赚钱。

可李飞白毫无预兆的抛出一万两的诱惑,这让他一下动心,感觉李飞白不是个普通的商人,而是个利国得民的商人。这时,他开始佩服李飞白,并下决心炼出好铁,倒不是为了那一万两银子,而是实现自己的抱负。当然,有一万两银子拿,更好。

随即,李飞白又抛出炼出好铁的那番说词,石峰就不是佩服李飞白,而是怀疑李飞白跟他一样,是个有志向有报负的冶铁匠人。而且,想得比他还要全面,并大致指出方向!他想提高炉温,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把炉子密闭严实,从来没有往加高炉体与用水力风车,这简直让他茅塞顿开,只觉炼出好铁又多了几分把握。

最重要的是拿出银子,带来各行各业的匠人,让那些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都有了解决的可能!

他看着李飞白,这个不到二十岁,皮肤白晰的年青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冶铁匠人。那他为什么对冶铁这方面懂得那么多?似乎比他这个干了数十年的冶铁匠人懂得还多!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过了一会,回过神时,已不见了李飞白的影踪。屋子里乱吵吵的一片,都是匠人们在拉帮结派,为了一千两的悬红,正努力的寻找有力人手。

他也加入其中,去接触一个面善的老头,问道:“爷们,你是什么匠人?”

那老头呵呵而笑,道:“你也想得那一千两银子?可惜你找错人了,我是个泥瓦匠,似乎是最无用的。”

石峰要建高炉,需要的就是泥瓦匠,大喜道:“爷们,咱们结一伙吧,我正需要你。”

那老头挑起大拇哥道:“还是你老弟有眼光,知道煤火不可能全用铁,里边尚需要泥瓦活计。不像他们,一个个全是睁眼瞎,以为我这个老东西没有用处,一听是泥瓦匠,全都摇摇头走了。”

石峰笑道:“我不做煤火!”他指了指窗外的冶铁炉,“我要冶出全大明最好的铁来。一千两哪够咱们分,要赚就赚一万两去!”

在老头错愕的眼神中,他又看中一个匠人,凑上前去,问道:“哥们,你是什么匠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人精中的为精

李飞白随着锦衣卫,一路有说有笑,往县城的方向而去。

去王定一家,并不需要进城。李飞白解释说,得需要去拿些治病的药材。

何天冲一怔。他从始自终,只说两位爵爷想见他,并没提过要给王守仁治病的事,没想到李飞白竟猜了出来。心中不由赞叹李飞白聪明,随着李飞白进了城。

李飞白没有回家,也没去药铺,而是来到一家客栈。让何天冲几个在外边等,他则进入客栈上楼,拿出钥匙打开一间房门。

自从意识到把皮箱放在铺子二楼不安全,李飞白就特意长期包了一间客房,把东西放在里边。从床下拉出那个皮箱放到床上,他也不觉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庆幸。别的不说,若箱子还放在铺子二楼,此次改造,他不在县城而是去了下盘村,箱子里的东西早就暴露了。

从箱子里找出那盒上边写着盘尼西林,后边一个括号里标注青霉素的药品,打开一看,里边只有一板,区区十二粒药片。

李飞白暗骂一声:“奸商!就不能多装几片。”他将那十二粒药全部取出。想了想,又把药片全部碾压成粉,用十二片纸包了,放入一个盒中揣在身上这才出了房间锁好门。

何天冲奇怪李飞白来客栈干什么,又见李飞白呆了这么长时间,问道:“李大人跑这干什么?”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拿治病的药!”也不多作解释,出了城又往王定一府上赶去。

何天冲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眼花,明明是药铺却看成了客栈。特意又看了看招牌,明确无误是家客栈之后,嘀咕了一句:“什么时候客栈里也卖药了?”

可也不敢多问,毕竟他对医药一窍不通!何况李飞白能治王守仁的病,是王定一这个大神医做保的,自己哪有资格质疑。只是莫不作声的跟在后边,一同前往王定一府上。

这时已是正午,郭勋与王守仁等却没吃饭,而是坐在中堂等着。好不容易见李飞白来了,一个个都从椅子上站起。

李飞白哪敢受此礼遇,连忙走了进去,撩起衣襟跪了下去,道:“王伯、郭叔,小侄给二老磕头了。今天若非二老相助,小侄的尸首只怕已经凉了。”

郭勋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起来吧!”

李飞白站起身来。他这一跪是真心实意的,今天的事太过凶险,若非郭勋及时派出锦衣卫,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王守仁道:“就是我们两个不出手,你小子也有办法脱困。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有什么脱困的办法。”

李飞白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想凭着蛮力,先拿下居希哲再说。”

王守仁道:“居希哲是巡按,你拿下他倒是能暂是保住性命,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飞白挠挠头道:“我没想太多,先活下来再说!”说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郭勋。

王守仁也就知道了李飞白的意图,这是准备进京让郭勋帮忙告御状呢。郭勋家根深蒂固,找个关系帮李飞白打官司倒不是件难事。他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小子,倒机灵的很。”顿了一下,又道:“事情如此解决甚好,免得麻烦。咱们先吃饭吧!”

王定一家里安排了几桌!王月轩领着护卫们去别处用饭,王定一则陪着两位爵爷、李飞白在客厅用饭。

吃完了饭,一行人回到中堂坐下,自有人奉上茶茗。

郭勋呷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飞白,你有点不够意思。那次在阳台宫,云龙道长已把话点明,说济源有人能治王老哥的病。可你却瞒的好紧,让我们兜兜转转好大一圈,才知道能治好王老哥病的人,原来是你啊!”

李飞白连连告罪,道:“不是有意相瞒,着实是我根本不会治病,也想不起来有没有治王伯伯病的药。”顿了一下,又道,“想来我的事,王神医都告诉您们来吧。”他本来是要称王定一为王爷爷的,可自从跟王守仁与郭勋以叔伯相称后,在二人的面前就不能再叫爷爷,不然那不是摆明占王守仁与郭勋便宜。不过,也不好再改称王定一为伯,那样王月轩会不乐意,就以神医相称。

郭勋道:“那还用说?王神医跟我们是什么关系,自是不会相瞒。”顿了一下,又道:“你在山中逢奇人,又有幸得奇人赠药,王神医都给我们讲了。”

李飞白去看王定一。

王定一老脸一红,面露愧色的低下了头。也难怪他会如此,当初可是赌咒发誓不会把李飞白讲的传出去的,如今食言,让他的老脸往何处搁。

李飞白见王定一这番模样,知道王定一会错了意。他哪有怪责的意思,想反还十分感激王定一。想来,王定一把这些事和盘托出,并非是个不守诺言的人,而是拿不准他是否真的能治好王守仁的伤,因此先把前因后果讲明白,到时若治不好病,也有回旋之机。

他道:“既然王神医把我的事情都讲了,想来郭叔叔与王伯伯也都清楚,我是个不懂医的。所以能治好钱子俊的伤,一来机缘巧合,二来是奇人的药有奇效。至于,能治好不能治好王伯伯的病,我可没有一点把握。”

郭勋是个人精,王守仁更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两人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凭经验一眼就能看透李飞白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况已与李飞白深谈过,对李飞白的脾气性格十分了解。

他们听得出来,李飞白如此说,那是不想担治坏了王守仁的责任,毕竟王守仁身份地位都在那放着,稍有差池就会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试想,如果根本没有治王守仁的药,李飞白肯定一口回绝,怎会说没有一点把握之类的话!可见,还是有治王守仁病的药的。

郭勋一直担着心,只怕李飞白没药。如今终于放了心,笑骂道:“你个小滑头,有药就拿出来吧!”

李飞白道:“王伯伯一直咳嗽,应该是肺上出了问题。奇人倒还真的留下点治肺上有病的药,但能不能治王伯伯的病,那就不知道了!”

郭勋道:“别在那啰哩啰嗦个没完,赶快把药拿出来。”

李飞白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盒子虽小,上边还上着一把精致的小锁。他拿着钥匙打开小锁,从里边拎出一个手帕裹起来的物件。他将手帕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的揭开,里边竟还有一层手帕,一边揭开六七个,方露出里边裹的十二个小纸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明天还能更好些

郭勋与王守仁,对于王定一讲的奇人赐药的故事将信将疑,也就对李飞白拿出的药能治病有所保留,最少没有完全相信。

可看到李飞白如此郑重其实,那药又保管的如此严密,对奇人赐药的事愈来愈信,也对药能治病提起十二分的信心。

李飞白从二人脸上的表情,看出自己耍得这个小花招奏效了。

他对青霉素能治王守仁的病还是有信心的,既使无法让王守仁痊愈,最少也能减轻王守仁的病症。可他也知道,似王守仁这等身份地位的人,不会轻易吃来历不明的药,他若把药搞得太随意,从怀里直接掏出十二个纸包,只怕王守仁收了药也不会吃的。就算王守仁要吃,郭勋也不会让王守仁吃。

他箱子里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每一样都是独一无二,能派上大用场。青霉素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着实可惜,王守仁与郭勋不仅不会感激他,还会觉得他孟浪,拿些不知什么东西就冒充药来治病。

可如果王守仁吃了药,治好了病,情况又有不同。那时,他等于对王守仁有救命之恩,以后在大明有其以及弟子们相助,想不顺风顺水都难。

所以,在临出门的那一刻,他就地取材,用手帕包裹,又用个精致的小木盒锁好。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郭勋与王守仁明白,这药十分珍贵,是能治病的。那时,就算郭勋与王守仁觉得药来路不明,也会吃上一剂试一试的。

郭勋还道李飞白揭开最后一个手帕,露出来的将会是起死回生的一粒仙丹,看到仅是十几个小纸包大失所望,问道:“这就是奇人赠给你,能治王老哥病的药?”

李飞白笑道:“能治好王伯伯的病不能,我不知道。不过奇人曾交待,此药是治肺上病的,有药到病除之效。”

郭勋喜道:“既然对肺上病有药到病除之效,肯定就能治好我王老哥的病。快,把药拿过来我瞧一瞧。”

李飞白毕恭毕敬的手捧十二个纸包,来到郭勋面前。郭勋伸手拿起一包,小心翼翼的打开,诧异道:“这……面粉一样的一小撮东西是药?”

李飞白道:“如假包换的药!”

郭勋把纸包放到鼻下闻了闻,道:“是药怎么没有药味呢?”

王定一这时也凑到前来看,他有见识麻药的经验,替李飞白回道:“此乃蒸馏的结果!去其糟粕留其精华,也就无药味了。”

郭勋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指了指手中的纸包,又指了李飞白手中的十一个纸包,道:“就这么一点,就能治好我王老哥的病?”

李飞白道:“奇人曾交待,此药三剂见效,九剂去根。王老伯生病日久,为了保险起见,我把奇人赠得十二包全部拿来。如果王老伯服完此药仍不见好,吃再多的也是徒然。”为了避免王守仁吃药治好了病,另有人再来求药,那时他可没地去找药,除非李时珍发明出青霉素,因此又特别交待:

“想吃也没得吃,因为我也没有药了。”

郭勋沉吟片刻,转头问道:“王老哥,咱们吃一剂试试?”

王守仁被此病折磨得日久,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有时甚至想早死早脱生,免得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为了治好此病,他什么药都试过,也就不怕再多试一次。点了点头,道:“试试也罢。”

郭勋道:“此药如何服用?可有什么禁忌?”

李飞白道:“此药饭后用水吞服。至于禁忌嘛,倒没有,服药后最好躺在床上休息。”

郭勋道:“咱们刚刚吃完饭,正好服用!”说罢,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守仁身前,将敞开的纸包递了上去。

王定一慌忙命人送来温开水,放到王守仁旁边的茶几上。

王守仁看着纸包里的药粉,正如郭勋所说,像极了面粉。他自嘲道:“我以前吃药,都是十几二十包的药材熬一大碗药水,苦就不说了,份量还大,也不知是治病呢还是受刑呢?今天这药,就这么一丁点,是我这辈子喝的最少的一次药了。”说罢,将包里的药粉全都倒入嘴中,然后用水送下。

郭勋问道:“王哥,怎样?”

王守仁咂吧咂吧嘴,细细回味,道:“不苦,好像没什么滋味,也就没有受刑的意思!”

郭勋笑道:“王哥,我哪是问你药苦不苦,而是问你吃了药有没有好点。”

王守仁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的。”转头又对王定一道:“王兄弟,咱们一切遵医嘱,烦你给我找个清静的房间,让我休息去?”

王定一连忙答应,前边领路带着一众人等去了一处清静房屋。

郭勋急于知道结果,站在门外不肯离去。他不走,其它人也不好走,都站在那里陪着。过了一会,护卫们也都赶了过来,大气不敢出的候在那里。

郭勋等了一会,觉得如此等法也不是个事,问道:“可会下围棋?”

王定一道:“略通一二。”

郭勋道:“你我下一盘如何?”

王定一道:“也罢!”

很快就有人送来棋盘棋子,二人开始下棋。

如果二人下的是象棋,李飞白尚能看得明白。二人下的是围棋,李飞白对下围棋的规则一窍不通,也就没有看得兴趣。

他环目四顾,见何天冲给他使了个眼色,又呶呶嘴指了指小院外边。当即悄悄出了小院,站在一旁等了一会,何天冲也跟了出来。

李飞白还道何天冲有什么事,听何天冲问大明商业第一银行如何赚钱,左右无事,便跟何天冲闲聊起来。

聊完大明商业第一银行的事,李飞白又问起京城的事。这一聊就是三个多时辰,眼瞧天色将黑,二人这才返回院子。

郭勋与王定一犹在棋盘前杀个昏天黑地,王守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二人身后,正屏息静气的瞧着二人下棋。

李飞白在心中默念一百个数,通常这时候王守仁就该剧烈的咳嗽,见王守仁根本没有咳嗽的意思,明白药见效了。他上前拜道:“王伯伯醒来了?”

郭勋这才知道王守仁站在身后,起身忙道:“王哥,你觉得怎样?”

王守仁以前从没睡过一个长觉,往往睡一刻二刻钟就被咳嗽折磨醒,然后再睡。他今天下午却在屋子里一觉睡了三个多时辰,这时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而且起床后,也是好长不见咳嗽,道:“我觉得病似乎好了一大半!”

郭勋双手合什,四处拜了拜,道:“云龙道长真神人也,王老哥的病果然在这里冶好。”

王守仁道:“主要的功劳,还是飞白!”

郭勋道:“对,主要的功劳还是飞白。”他拍了拍李飞白肩头,道:“小子,你治好王老哥的病,我王老哥自不会亏待你。从今后往,有你小子的后福。”嘴上虽说的是王守仁不会亏待李飞白,手上用劲,同时暗示自己也不会亏待李飞白。

李飞白连忙道:“都是机缘巧合,我哪有什么功劳。”说话间,又把剩下的十一包药递给王守仁,道:“晚饭后再吃一包,明天还能更好些。”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打广告

似王守仁这等身份地位的人,得人恩惠自会报答,又怎会挂到嘴上。何况刚刚已借郭勋之口说过,他更不会再说什么报答之类的话。也不客气,接过李飞白递上来的药,道:“我看,明早咱们就离开济源,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吧。在济源呆的时间太久,再呆下去只怕会被乡亲说我不孝。”

郭勋本来还要劝王守仁再呆几天,最少等药吃完,如果病好得不彻底,让李飞白再给想想办法。当听了王守仁最后一句话,也就不好再劝。

这话表面上看,王守仁是怕别人说他不孝,暗地里却是在告诫郭勋,你再呆下去皇上会不高兴,以为你是个不听话的不忠之臣,那就不好办了!

郭勋是个世家子弟,又身居高位,自是知道守制这种事,对于似王守仁这种大官来说,都是可为可不为的。毕竟五品往上的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回家守制三年,回来时哪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所以,凡父母亡的官,能瞒则瞒,实在瞒不下去,还可肯请皇上“夺情”。如王守仁这等,一听父亲亡了,马上挂官帽回家守制,实乃一等一的大孝子。回去晚了几天,别说亲戚近邻说不出什么来,大小官员也说不出什么。

他就不同了!他是奉圣命回京的,迟迟不回,皇上心里不高兴,也给朝廷上别有用心的官们落下口实。

郭勋叹了口气,道:“那就这样吧!”

一众人等,在王定一家吃了晚饭,李飞白告辞离去。第二天天还没亮,李飞白领着秦猛,各搬着一个箱子前来送行。

郭勋看着李飞白把那个箱子径直搬到自己的车上,秦猛搬着另一口箱子放到王守仁车上,眉头不由的皱了皱。上官离去,下官给上官送礼,这种事常有。下官送礼了,或许会挨上官一顿训斥。若下官不送,上官反而会怪罪,以为下官不重视他。可,他是十分赏识李飞白的,而李飞白又治好了王守仁的病,两人都以叔侄相称了,李飞白还来送礼这一套,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李飞白以为他或者王守仁不懂得知恩图报的意思,怕他们忘了他的功劳,因此送来厚礼提醒他们不成?

郭勋不悦的指着那口箱子,道:“飞白,还是把拿回去吧!”

李飞白道:“郭叔叔、王伯伯,这是小侄做得一些小玩意,专门孝敬两位叔叔伯伯的。要是你们用着觉得好,还拜托二老替小侄打打广告。”

郭勋一时没明白广告是什么意思,便没在说什么。和王守仁上马,一同朝东边而去。到了内乡县,二人告辞,一个过黄河往开封府而去,一个继续往东,朝卫辉府方向而去。

到了晚上,打尖吃饭的时侯,郭勋坐在客栈的桌子前,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随从把车子里的东西往屋里搬,又看到李飞白送的那口箱子。他招了招手,让随从把那口箱子搬过来,又命随从把箱子打开。

郭勋想,李飞白说箱子里装的东西是自己做得一些小玩意,只怕是托词罢了。里边装的一定是贵重礼物或者难得的宝贝,可当随从把箱子打开后,却发现里边装着一杆制作粗糙的火铳,还有许多小木盒子。

郭勋身为两广总督,本来就是武将,自是对火铳十分熟悉。他十分诧异,暗道一声:“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还会做火铳。”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这杆火铳与之前所见的火铳有些不一样,铳身下边竟有一个能够扣动的机关。

他拿着铳,手指用力扣动机关,想要瞧瞧这个机关倒底是干什么的?扣了两下没有反应,就把铳凑到眼前细细琢磨,不一会便发现装火药捻子的地方还有一道机关,似乎是个铁制的撞锤,往后压能把撞锤拉到后边卡住,这时再扣枪身下的机关,撞锤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复位,打在一片薄薄的火镰上,擦出一串向下的火星。

郭勋眼前一亮,连忙从挂在枪身上的两个袋子里分别倒出火药与铁珠来,置入枪管,又用捅条压严实了。然后走到客栈的僻静处,拉起撞锤,随便瞄了个目标,扣下铳身下的扳机。这时撞锤落下,火星引燃枪身里的火药,“呯”的一声巨响,所瞄的那个目标应声而碎。

这一声铳响,不仅惊动了四处警戒的锦衣卫,也把客栈的伙计与吃饭住宿的客人惊动,纷纷寻声而来,看到的却是一脸火药沫子的郭勋正站在那里呵呵而笑。

锦衣卫连忙上前护在郭勋左右,何天冲神情紧张的问道:“侯爷,可有事?”

郭勋摇头道:“没事!”回头见周围已聚起数十瞧热闹的百姓,摆摆手道:“我试了一铳,没想到惊动大家了。都散了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看热闹的人看了看郭勋手中的铳,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见郭勋的随从一个个凶神恶煞,不是能招惹的主,忙四处散去。

郭勋在锦衣卫的护送之下,又往前厅走去,一边走一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铳。他是带兵打仗的人,当然知道这样的火铳意味着什么!以现在大明军队装备的火铳,发一铳的时间足够此铳发三铳,这样的火铳若能装备给大明的军队,别的不说,火器营的战斗力岂不就能提高三倍?

可惜的是,此铳的制作实在太过粗糙,尤其是铳管的用铁,质量太差,发个几十一百铳,只怕铳管就会弯曲变形,直接炸镗也有可能。

他当即就想返还济源,带上李飞白回京城去。到了京城,李飞白什么也别干,直接造铳就行。可想了想,又作罢。

第一,这一来一回又会耽误两天时间。第二,此番他去京城,天晓得皇上会给他个什么官做。若还是管兵的官,倒可以把李飞白带过来做火铳。若不管兵了,也没个做铳的地方,既使做出铳来,自己无法做主,想装备给军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一切得等到了京城再说。

他意犹未尽的把铳放回箱子里,顺手拿出一个小木盒,以及一片纸来。纸上说明,小木盒里装的东西名叫清凉油,有止痒等功效。京师是大明重地,人口众多,如果郭叔叔用着好的话,请代为售卖。

郭勋手背上正好被蚊子叮了个大包,便打开小木盒,用清凉油涂抹。清凉油果然有效,片刻后大包处就止了痒,也慢慢开始消肿。

他盯着那张纸看来看去,猛的明白李飞白说打打广告的意思是什么,想来是给清凉油在京师找销路呢。

第二百章 宫内行走

郭勋心头一动,又明白了木箱里明明有两样东西,为什么李飞白只说让他替清凉油找销路,没说替火铳找销路。

李飞白顶着个县令幕友的帽子,骨子里却是个商人。商人嘛,都是逐利的,造出个东西,自然是想卖出去获利的。清凉油如此,火铳也是这样,没道理火铳造出来了,不寻思怎么卖出去,而仅仅是在别人面前卖弄一番,让别人看出他是个有用之材,收罗到门下替别人造铳。

火铳要想获巨利,只能是自己造自己卖。替别人造,仅能获点蝇头小利。以李飞白的性格以及目前的身家,又岂会把这点蝇头小利看在眼里。

可火铳又跟别的商品不一样,虽然允许私人研究制作,但不许私人大批量制作。你制作出的火铳好,能入官家法眼,自会跟着官家吃香得喝辣的。你制作出的火铳不好,入不了官家法眼,只当自娱自乐。

但以此就论定火铳无利可图,又不见得。就目前而论,大明对火器局管理的十分松散,京师的兵部可设,地方上也可设,人马超过一万的军中也能设。只要你造出的火器能卖到军中,这其中的利润十分可观,不过发财的不是商人而是管着火器局的大小官吏罢了。

李飞白小小一个县令幕友,凭县里那点兵马根本不够格开设火器局,也就无法大批量制作火铳,只能走走他的门路了。

郭勋笑吟吟点了点头,暗赞李飞白着实聪明。李飞白若明说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样的火铳卖出去,他所给出的解决方案,肯定就是等回到京城之后,若仍能掌管军职,最少也得是主政一方,把李飞白叫过来,去他治下的火器局制造火铳。

如此解决办法,李飞白肯定不会同意,那时两人的意见达不成一致,问题无法解决不说,还会使二人的关系产生裂痕。

李飞白只是送上火铳,什么也不提,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一路上,他跟何天冲聊过,知道李飞白在煤窖与冶铁所以及大明商业第一银行上的诸多想法,再加上在阳台宫时与李飞白的一番交谈,使他明白李飞白是个常能想别人不能想,干别人不能干的人。这样一个人,肯定会找到自己生产火铳又把火铳卖给军队的办法。现在不说,可能是时机不够成熟,也可能办法还没想到。

而李飞白把火铳送给他,那是在告诉他。看到没有,我有这么好的火铳,你想要不想?想要的话就替我想个办法,让我既能绕开火器局大批量生产又能赚取巨利的办法。什么,你既有了火铳,就想抛开我,找人来仿制?

郭叔叔,你好歹也是个侯爷,不会跟侄儿争这点小利吧。这东西可是我先造出来的,王伯父可以作证。你不信吗?你忘了我还送给王伯父一个箱子,款式模样跟你的箱子一模一样,里边的东西肯定也一模一样。你抛开我找人模仿,岂不是让王伯父笑话?说你一个侯爷,朝廷重臣,竟给我一个小子争利,那就好说不好看了。

郭勋把火铳放到箱子里,吩咐人看好了,不再去想这件事情。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回京面见皇上,虽说已能猜出此次回京八成是好事,可不等见到皇上揭开迷底,终究还是不踏实。

这一走就是六七天方回到京城,锦衣卫自回宫中覆命,郭勋则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等着皇上召见。

郭勋知道,自己这一回来恐怕就不会得到安生,得到消息的大小官员都会前来拜见,寻问他对大礼议的态度。未见皇上之前,他还不想亮明自己的态度,于是吩咐下去,谁也不见。

可命令才传下去,便有人前来禀告:“定国公徐光祚前来拜见。”

一个国公前来见一个侯爷,哪有不见的道理,更何况二人私交甚好,更是没有不见的道理。他连忙换了衣服,赶往前厅去迎徐光祚。

二人是老熟人,也就免了许多虚礼,分宾主坐下。

郭勋以为徐光祚会虚言客套一番,最少问问他这些年在两广过得如何,这才会切入主题。没想到,徐光祚坐下之后,茶都没喝上一口,便直奔主题,道:“关于大礼仪,你怎么看?”

郭勋直盯徐光祚的眼睛,想得到一点提示,可徐光祚表情严肃的等着,眼睛里没有一点提示。

他只得道:“我觉得,张璁说的没有错,皇上追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符合天地人伦,没有一点错。而杨廷和这厮手伸的也太长了,竟管起皇上的私事,不许皇上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只许皇上封父亲为亲王。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简直不可理谕。”

徐光祚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笑吟吟道:“徐老弟,刚刚莫怪做哥哥的托大!没有办法,我是得了圣命前来问话,不得不如此,还请见谅。”

郭勋还道徐光祚是私人拜访,没想到领了圣命前来,暗道一声侥幸,问道:“哥哥,我刚才回答的没有纰漏吧!”

徐光祚道:“我刚刚替你捏着一把汗,万幸你没有回答错!”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情,他还把两手一摊,道,“你瞧瞧,现在我满手心还是汗呢!”

郭勋拱手道:“多谢徐哥关心!”

徐光祚道:“走吧!”

郭勋一怔,道:“去哪?”

徐光祚道:“进宫面圣!”见郭勋抬头看天,他知道郭勋这是在疑惑,这都快晚上了,似乎不是面圣的时辰。

他上前一步,拉着郭勋的手腕道:“皇上早有吩咐,你一回京城,无论多晚,都去宫内见他。”顿了一下,又道,“老弟,我先要恭喜你了,只怕这次回京,皇上要委以重任。”

郭勋跟着徐光祚往外走,心中一阵后怕。若非去了趟济源,得李飞白指点迷津,自己肯定就会选择错误。

如若回答说杨廷和说的对,肯定就会不招皇上待见,此次回京只能呆在侯府被挂凉起来。

既使和稀泥,又说杨廷和说的对,又说张璁说的也不错。可能不会被凉挂起来,但想被委以重任,也是不可能的了。

幸亏毫不犹豫的说张璁的话是对的,杨廷和的话是错的,徐光祚这才会透露此次面圣将会被委以重任。一边走,他一边又好奇这个重任,究竟重到什么地步。

二人出了侯府,徐光祚上了自己的轿子,郭勋也上了自己的轿子,自有亲兵护卫开道,一行人匆匆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外,锦衣卫上前盘查,徐光祚揭开轿帘晃了下脸,锦衣卫连忙放行。接着来盘查郭勋的轿子。郭勋拿着徐光祚上轿前交给他的宫内行走令牌,递出去让锦衣卫查验。此令牌也分数个级别,锦衣卫见是最高级别的令牌,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便放轿子通过。

第两百零一章 如日中天

郭勋未去两广总督军务之前,也时常入宫晋见皇上。没想到这才离开京城几年,当再次回京面见皇上时,宫殿还是之前的宫殿,皇上却不是之前的皇上。

在被检查三次令牌,询问六次来者何人之后,轿子在一处宫殿外停下。有人揭开轿帘,郭勋起身下了轿,见徐光祚在不远处等着,快步赶了过去。

宫殿门口有两队锦衣卫把守,还有个大太监领着几个小太监在门外候着。

郭勋没去看宫殿门口,眼睛的余光早瞧了个仔细。先帝十分宠幸的十个大太监,如今死的死,罢黜的罢黜,门口这个大太监他不认识,就连见也没见过,想来是当今圣上从王府带过来的亲信。

很快,他便走到徐光祚身边。两人也没说话,只是互相点了下头,并肩顺着阶梯向宫殿门口而去。

那个大太监笑吟吟的领着小太监迎了下去,当先冲徐光祚施了一礼,道:“徐国公,你总算来了,皇上都等急了!”说罢,又朝郭勋上下打量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是郭侯爷吧!”

京城里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种是锦衣卫,一种便是太监。这两种人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帮忙的事可能帮不了,坏你事却十分有能耐,甭管你官再大功劳再高,他们在皇帝面前稍微歪歪嘴,说你两句坏话,随时让你前途尽毁。

郭勋不敢待慢,连忙施礼道:“不敢,不敢,在下郭勋!”正要问问那个大太监如何称呼,却见那个大太监已面向徐光祚道:“徐国公,郭侯爷,皇上早有吩咐,两位前来毋需通报,直接进殿面见即可。”

徐光祚忙道:“还是按规矩来得好,烦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大太监也不坚持,道:“徐国公既要多此一举,那小的就去通传一声,大不了多挨皇上一顿训斥罢了。”他撇了个苦瓜脸,眼睛里却全是笑意,似乎十分的受用。

郭勋初也觉得徐光祚多此一举,皇上既有交待,直接进去面圣即可,何必让大太监再传一声。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徐光祚的用意。

这个大太临是干什么的?干的就是通传的活!你一来就进去,既使是皇上的旨意,想来这个大太监也会不高兴。如此干,完全不把人家看在眼里,人家心里怎会不忌恨。那不是无形中得罪了个皇帝身边的人?

郭勋暗暗告诫自己,京师不比两广。在两广,天老大自己老二,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我行我素,一切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京师却不同,比自己大的官虽没几个,但能给自己下绊子的官却不少,一切得小心谨慎,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哪一天突然倒霉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要以徐老哥为准,虽贵为国公,面对一个太监也能做到礼数有加,让别人挑不出理来。

大太监高高兴兴进了殿,过了一会又苦着脸出来,道:“你们看。咱家说让你们两位爵爷直接进去,你们非得让我通传一声。这不,进去果真挨了皇上一顿训斥。”

徐光祚拱了拱手,道:“有劳公公了。回来我请公公喝酒,给公公赔罪!”

大太监摆了摆手,道:“给国公办事,挨了训斥也值。不像姓杨的,挟功自傲,来皇宫就跟来自己家里一样,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二位爵爷快进去吧,莫让皇上等得急了,又让咱家再挨训斥。”

徐光祚又谢了两句,朝殿门而去。

郭勋紧走两步,跟着也往殿门而去。虽已看不到那个大太监,可大太监说起姓杨的时,眼睛中无意透露出的怨恨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姓杨的是谁?除了杨廷和还有谁!大太监说杨廷和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只怕更多的是指不把他放在眼里。看来杨廷和已把宫里的太监们都得罪死了。杨廷和此时如日中天,太监们自是拿他没有办法。但一旦杨廷和威势稍减,恐怕落不了个好下场。

二人跨过门槛进入殿内,首先便看到一个少年正坐在龙案之后。几个太监在旁伺候,有扇扇子,有拿奏折,有磨砂红,有端茶的。殿内人虽不少,但谁也不敢发出一声,四下里静悄悄一片,唯听到翻奏折的声音,以及少年提笔写字时的沙沙声。

徐光祚走至案前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身来,见少年正拿着一道奏折看得仔细,便垂手立在那里。

郭勋站在徐光祚旁边,也垂手立着。徐光祚站在那里就像木雕泥塑一般,眼睛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他站在那里也像木雕泥塑一般,眼睛却没徐光祚那般老实,时不时朝上翻一翻,打量着真龙天子的模样。

他知道,当今皇上十分年轻,还不到十六。就以己度人,觉得当今皇上就跟他十五六一样,十分贪玩,没心没肺的闲不住一刻。当看到当今皇上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皇上的年纪很轻,却有着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沉着稳重,尤其是眉间拧成一个川字的眉头,怎么都不像一个少年。

那双看奏折的眼睛溜圆发亮,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透着看破一切阴谋诡计的聪慧。

奏折很快看到尾,看奏折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偷偷瞧他,抬起眼去看。郭勋连忙把眼垂下,盯着脚下乌黑发亮的金砖。

徐光祚上前一步,道:“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世袭定国公,徐光祚,叩见皇上。”说罢,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郭勋也连忙上前一步,道:“总督两广军务,世袭武定侯,郭勋,叩见后上。”说罢,也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朱厚熜抬起一手道:“起来吧!”顿了一下,道:“找个位置坐下!”指了指郭勋,又道:“你们郭家,跟我们朱家,三代内都有联姻,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不用拘束,随便坐吧。”

徐光祚与郭勋同声道:“谢主隆恩!”

两人站起身,见离龙案不远的两边,各有一张小案。徐光祚年纪大官也大,便走向左边那张,郭勋自然走向右边那张。

朱厚熜朝外看了眼天色,道:“郭卿家,这么晚叫你来,还没吃饭呢吧!”

郭勋连忙起身,道:“让皇上记挂了,确实尚没!”

朱厚熜抬手往下压了压,道:“真接坐着说话就行!礼数太多了,感觉生分。那咱们就一起吃顿饭!”

郭勋还得头一次有此荣幸,激动的想站起身来。想到朱厚熜刚刚说的话,只好把半抬起的屁股又压了下去,道:“谢主隆恩。”

第两百零二章 酒后吐真言

屋里的太监自有一个出去吩咐,过了一会,御膳房的太监们便送来御膳。饭菜倒不多,四冷四热外加一些糕点汤羹。

郭勋抬头看了看,朱厚熜御案上摆放的跟自己一模一样,心中暗叹小皇帝年纪虽小,却无别的小孩子那种贪欲。就这四冷四热,别说不如他这个侯爷平常吃的,估计都不如一般县令平常吃的。一个人贵如皇帝,那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却能如此克制自己,不贪口食之欲,所图必定很大。仅从此一点就能看出,杨廷和挑选错了对手。

饭菜寒酸就寒酸点,关键看跟什么人吃。仅凭请客吃饭的是皇上,哪怕吃的只是馒头,也足以看出皇帝对他的宠信,够他吹一辈子的了。

朱厚熜指了指案上的壶酒,问郭勋:“能喝点吗?”

郭勋怕喝酒误事,若在皇上面前做出不该做的事,说出不该说的话,那就后悔莫及,推辞道:“不能喝!”

朱厚熜道:“你是个带兵打仗的人,怎么会不能喝呢?有郭武定总督两广,清剿匪患,才有我大明的长治久安。来,朕敬你一杯!”说罢,一仰脖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站在郭勋身后的太监,早捧起案上的酒壶,往杯中斟满了酒。郭勋连忙捧起杯,道:“谢皇上恩赐。”仰脖将那杯酒喝得一干二净。

他才把杯放下,坐在对面的徐光祚道:“徐老弟,皇上金口一开,敬你一杯酒。你哪能只喝一杯了事,怎么也得陪三杯才说的过去啊!”

郭勋连忙点头,道:“对对,我得陪三杯才行。”举起杯又连喝了两杯,徐光祚也陪了三杯。

朱厚熜再敬徐光祚一杯酒,郭勋同样陪了三杯。朱厚熜又端起一杯酒,道:“我年弱不胜酒力,就陪二位喝三杯。你们两个都是武将出身,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用客气。”

郭勋九杯酒下肚,也就没了之前的拘谨,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自斟自酌,偶尔与徐光祚遥遥虚碰一杯。待饭菜吃得差不多,一壶酒也喝完,嘴上一闲,不觉有点浑身不自在,似乎缺了点什么?

无意间,他的手触碰到怀间装的盒子,那里边尚有三根雪茄烟。没来由的,又想起李飞白的那句:“饭后一枝烟,赛过活神仙!”这一想不要紧,浑身的不自在感更加强烈,忍不住就想拿出盒子点上一根雪茄,美美的吸上一口。可上边就坐着皇上,哪敢造次。

太监们收了碗碟,郭勋的不自在感更加难以忍受,简直让他坐卧不安。只得拱手道:“启禀皇上,臣有个不情这请,不知该提不该提。”

朱厚熜一直有个感觉,自己正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房间里,一群人躲在暗处,瞪着亮闪闪的眼睛,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似乎要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无法翻身。才来京城数月,他已被这个恶梦惊醒无数次,醒来一个人蜷曲在床上,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孤立无援。

为了不再做噩梦,他明白自己得找些援手,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望着下边黑鸦鸦一片大臣,他却不知哪些是援手,哪些是敌人。既使有些人露出善意的目光,他也不知这些人是真心实意的,还是披着人皮的狼。

他有一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也是个无话不谈的朋友,知道他的烦恼后,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请人喝酒。那个朋友说,酒后吐真言。他那个朋友,比他还小四岁,今年不过十一二岁,所以他觉得这个主意是个馊主意。

馊主意之所以是馊主意,那是因为这个主意太老,会被人一眼看穿。可馊主意也是主意,偶尔为之,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只是不能用得太多,只用一次就好。所以,他打算把这个主意用在一个关键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是郭勋。

郭勋是个世家子弟!从太祖开国至今,那么多的公爵与侯爵都破败了,唯有郭家屹立不倒。更与他们朱家三代联姻,与朝中重臣也多有结亲,再加上累世为官,郭勋又很有能耐,做到两广总督的高位,根深蒂固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大明的官有一半,或多或少都能跟郭家攀上关系。如果得到郭勋的支持,等于得到大明一半官员的支持。

这是个极其关键的人,纵然只是侯爵,却比徐光祚之类的公爵还要关键十倍百倍。徐光祚虽为公爵,到徐光祚这辈也不过三代,又人丁不旺,也无郭家的钻营劲,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朱厚熜早已给徐光祚暗示过,此番去见郭勋,若郭勋言语不对,就不必请来宫中相见。徐光祚既然把郭勋请来宫中相见,说明郭勋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但他要给郭勋安排的职务,是个重中之中的职位,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溃,让他落入无底深渊。所以,他要用上自己朋友出的主意,亲自试上一试,看郭勋是否就是那个不负重望的人选。

眼瞧郭勋已经喝得差不多,问话的时候到了。他正要屏退左右,却听郭勋有事恳请,便道:“爱卿但说无妨。”

郭勋不好意思的禀道:“回皇上,微臣在外边染上个坏毛病,吃完饭喝完酒就想抽根雪茄,以放松身心,提神醒脑。”

朱厚熜哪听过雪茄之名,见有诸多功效,也想瞧个稀奇,道:“但抽无妨。”

郭勋便拿出盒子,取出一枝点上,美滋滋的深吸一口,过了好久,方吐出一口浓烟,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朱厚熜闻着飘散过来的烟香,又看着郭勋脸上的陶醉,当目光停留在郭勋夹在手上,凑到嘴边的雪茄后,心头不由一动,问道:“这就是雪茄?”

郭勋道:“回禀皇上,这就是雪茄。”

朱厚熜道:“拿来一根,让朕瞧瞧。”

郭勋只剩两根,实在不舍,心中暗道一声:“你一个小孩子,抽这些干什么?”可又不敢不从,拿出一根,毕恭毕敬的递了上去。回头见徐光祚正眼巴巴的瞧着他,心一狠将剩下的那根也送了过去。

徐光祚用火点上,学着郭勋的样子狠狠吸了一口,接着便是痛彻肺腑的咳嗽,一边咳一边笑道:“怎么如此难抽,简直要了我的老命。郭老弟,你抽得为何那么陶醉,是不是给我的这根跟你的那根不一样?”

郭勋道:“雪茄就是这样的,初吸会觉得难受,但只要习惯,一天也离不开它。”说罢,又美滋滋的抽上一口。

徐光祚又吸了一口,还是被呛得难受,将手中的雪茄掐灭,放在案上。

第两百零三章 令不出紫禁城

朱厚熜也停止把玩,将手中的雪茄往龙案上一丢,问道:“郭爱卿,你家中还有多少雪茄。”

郭勋见朱厚熜如此问,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让他献上更多的雪茄。他只得把案上的空盒子端起亮了亮底,道:“回禀圣上,一枝也没有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臣有个朋友,家里种了不少!圣上若是喜欢,等明年开春烟草熟了了,臣让他多进贡一些。”

朱厚熜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郭勋心中一动,暗道一声:“李飞白这小子,肯把所有的雪茄都给我,该不会早算到有今日之事,是在利用我吧。”他越想越有道理,李飞白一门心思想赚钱,种了烟草制出雪茄岂会只供自己抽,肯定是要想办法把雪茄卖出去。

他抽了几天雪茄,暗觉这玩意容易上瘾,一旦抽上很难再不抽。如今皇上也要,皇上一抽那还得了?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用不了多久,官员们都会抽上这玩意,接着便是地主豪绅,略有余钱的百姓。

鉴于雪茄的上瘾性,卖多少钱一枝那还不是李飞白一句话的事!这小子,眼瞅就是发大财的节奏啊!不行,得想个办法,无论如何这门生意自己得掺上一脚。

他正想的出神,忽听徐光祚道:“圣上,臣刚才见您看奏折时紧锁眉头,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郭勋立马就明白过来。刚刚,朱厚熜开口谈正事,却被自己烟瘾上来,借着酒劲把话题拉偏,一时也没办法拉回正题。徐光祚如此说,是要回到正题上。他整了整精神,晃了晃发昏的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以应对接下来的事。

朱厚熜叹了口气,问道:“郭爱卿,你说,朕欲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这有错吗?”

郭勋毫不迟疑,斩钉截铁道:“圣上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天经地义,没有错!”

朱厚熜道:“那为什么朝堂之上,除了个小小的张璁,全是反对之声!”

郭勋道:“那是他们看不清形势,试图螳臂挡车,自寻死路。”

朱厚熜道:“朕怎么觉得那个试图螳臂挡车,自寻死路的是朕呢?”

郭勋站起身,喝道:“圣上,请给臣三千兵马,臣这就去挨家挨户问问那些当官的,他们究竟端得是朱家的饭碗还是杨家的饭碗。既然是端朱家的饭碗,就甭跟姓杨的搅和在一起,若还拎不清,臣就带兵抄了他们的家,灭了他们的门。”

徐光祚大吃一惊,暗道一声大事不好,郭勋喝醉了。不然怎敢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还说出带兵杀人的胡话来。这人是能杀得了的?人家杨廷和是在跟皇上辨礼,打得是皇家正统礼仪的旗号,你有理就辨,天下人都在看着。

你敢杀人,有理也变成无理,让天下人如何看?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皇上跟桀纣、始皇帝是一样的,这将惹得天下大反,让皇上成为亡国之君。

他不由在心中大摇其头,这个郭勋怎么喝了两口马尿就敢如此肆无忌惮,若真只有这点能耐,在盗匪横行的两广能做稳总督的职务也太侥幸了。难道他的眼睛白长了,印象中那个精明能干的郭勋是他看走了眼?不至于啊!

当看到朱厚熜见了郭勋的表现,不仅不生气还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光祚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国公,却一直毫无建树的原因所在。朱厚熜问的话是在问事情的解决办法吗?不是!朱厚熜问的话,是在问郭勋的态度。

枉他跟朱厚熜相处数月,早已知晓这个半大小子十分聪慧又十分的有主意,肯定已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竟然听了朱厚熜的话,完全忘了朱厚熜已有办法,竟还在着急上火的去想办法。郭勋呢,才跟朱厚熜头一次见面,却已揣摸出朱厚熜已有解决的办法,听出这是在问他的态度,立马亮明自己的态度。

这时候,温文尔雅是无法让朱厚熜快速琢磨透你的态度的。只有喊打喊杀,才能让朱厚熜心生信任,相信你跟他是一伙的。

朱厚熜佯怒道:“胡说八道,有理就辨,杀人岂不是显得朕理亏。”

郭勋连忙拱手道:“臣是个大老粗,臣都能看出理在圣上这边,那些大臣们却说圣上不对,我看他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一时激愤,才说出那些话来。”

朱厚熜笑道:“你说自己是大老粗,就有些过谦了吧。一个大老粗能写出一手好篆书?一个大老粗会闲情逸趣的去刊印书籍?我看你比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都要聪慧,能看明白事。可惜,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

郭勋道:“其实像臣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少,最少王守仁就跟臣一样。”

朱厚熜“哦”一声,示意继续说下去。

郭勋道:“臣来京城的路上,行至开封,正好与回家守制的王大人碰到,所以在开封与他谈了数日,耽误上京的日程。”

朱厚熜略略颔首。他心中本来还有点小不舒服,按照行程,郭勋应该早几日到京才对,却迟了几日。他还道郭勋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迟到,听了这话方才释怀。问道:“你跟他谈了什么?”

郭勋道:“什么都谈了,最主要的是谈大礼议的事。”

朱厚熜道:“他什么态度!”

郭勋道:“他的态度只有一句话,世上哪有让人不问爹叫爹的道理。”

朱厚熜与徐光祚笑了,王守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人明白,王守仁是支持他们的。

朱厚熜道:“早知他是这样一个态度,我就不该放他回去守制。把他留在京城,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不过放他回去也好,反正现在还不是跟杨廷和决斗的时候,免得到时像其它支持我的大臣那样,被杨廷和构陷。”

郭勋吃了一惊,道:“已有大臣被构陷?”

朱厚熜道:“朕来京城月余时,才提封父亲为皇帝之初,兵部尚书王琼上书赞成。隔天就被六科给事中张九叔上书弹骇,说他当尚书后收受贿赂滥封将军。朕把奏折扣下不发,内阁数次问询也装聋作哑,谁知前两日,上朝中间,杨廷和一伙直接廷审王琼,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替王琼说话,被定了个死罪。

“朕大意了,没想到杨廷和他们会使这一招。还好王琼自辨,朕抓住个机会,改判免死戍边。既堵住杨廷和一伙的嘴,又保住王琼的性命,才算把这件事了了。”

郭勋早知朱厚熜根基不稳,没想到根基如此不稳,好不容易有个二品大员愿意投靠,却无法保全,落了个如此下场。那朝堂之上的官们,谁还敢投靠?莫非,朱厚熜到最后竟要落个令不出紫禁城的下场?

朱厚熜道:“郭爱卿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呢?”

郭勋回过神来,见朱厚熜看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暗道一声坏了。

第两百零四章 天灾人祸兵患

自己才得到朱厚熜的信任,可刚刚脸上的忧虑,会让朱厚熜怀疑,自己是在想后路!绝对不能让朱厚熜有这样的怀疑,那样的话将前功尽弃。

他道:“回禀圣上,臣刚刚在想,王尚书被判戍边,说不定是个好的看端。”

朱厚熜抿嘴不言,示意继续往下说。

郭勋道:“王守仁一直得不到重用,直到认识王琼,这才得到提拔,方有后边的件件大功。对王守仁来说,王琼对他不仅是有知遇之恩的伯乐,还是最好的朋友。王守仁又是天降奇才,凭一已之力创建心学,门下弟子众多,有许多在地方上也是身居高位。

他心学的核心是致良知,他凭良知知道杨廷和不让圣上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是不对的,他的弟子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杨廷和一伙逼王守仁的伯乐加朋友获罪,王守仁知道后肯定大怒,将会命令自己的弟子攻击杨廷和。王守仁在外,咱们在里,到时里应外和,必能将杨廷和一伙一举拿下。”

朱厚熜沉吟片刻,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也觉得郭勋讲得有理,不过时机尚未成熟。且不说王守仁的弟子们实力够不够强,即使够强,足够外合,关键是他没办法里应。偌大个京城,会听命于他,十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如此力量,如何扳得倒杨廷和。就算把杨廷和一伙全部扳倒,一时之间他又去哪找这么多官来充任,那整个朝廷不就瘫痪,他亦成了个光杆皇帝。

郭勋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如今朝堂已如乱麻一般,只有快刀才能斩乱麻,莫非圣上不想除掉杨廷和。”

朱厚熜道:“朕不想除掉他?朕比谁都想除掉他,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朝廷现在还离不开他。”说罢,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大摞奏折,说:“你们知道这里边奏的是何事?”

郭勋又没长透视眼,怎会知道那堆数量绝对在百封往上的奏折里写的是什么?他抬眼去看徐光祚,想得到一点暗示。却见徐光祚一脸迷茫,也不知道里边写的是什么?

朱厚熜道:“这些奏折都是给杨廷和请功的,说他诛杀江彬,扶朕为帝,不管对大明还是对朕都有不世之功,让朕封赏他。”说罢,又指了指旁边一摞更高的奏折道:“知道这里边所奏何事吗?”

郭勋不再去看徐光祚,直接答道:“不知!”

朱厚熜道:“这是京城还有十三布政使司的巡抚、布政使等,给杨廷和歌功颂德的。说他革去旗校工役十数万,黜宦官谷大用等人,再革旗校、工匠、军士等十四万八千余人,尽除武宗时弊端。”

郭勋听到这里,也就明白朱厚熜为什么说现在还不是剪除杨廷和的时候。杨廷和在不让朱厚熜问自己爹叫爹这件事上做的虽然过份,不可否认的是,杨廷和是个做事情的人,换个人,能除武宗时留下的弊政吗?

人家好不容易,托关系走门路,在京城找了个差事。这还没干两年呢,你就叫人家卷铺盖滚蛋,而且一滚就是二三十万人,有魄力去干这样得罪人的事的人还真不多。也难怪,他一回家中就听家里人讲,朱厚熜特派一百多军士保护杨廷和的安全。

当时他还奈闷呢,朱厚熜为了夺权,恨杨廷和肯定恨得要死,怎么会派军士保护杨廷和。杨廷和又做了什么,需要保护。原来如此!

那些失了营生的人,哪能不恨杨廷和,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没有军士保护,用不了两日就会死于非命。

由此他也十分佩服朱厚熜,既使恨杨廷和恨得要死,也能公私分明,一码归一码。杨廷和做的事对大明好,为朱厚熜他就能派兵士保护,不会为了私怨而看笑话,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朱厚熜也不得不这样干,大臣们的奏折都堆成山了,他若不这样干,让大臣们如何看他。

由此可见,等将来斗败杨廷和,朱厚熜也不会拿杨廷和怎么办?说一千道一万,杨廷和是对朱厚熜有恩的人,没有杨廷和,朱厚熜也当不了皇上。朱厚熜绝不会干出,让人说他忘恩负义的事来。这也是,换个皇帝,早气得起刀兵夺权了,朱厚熜却不愿起刀兵,非得用大礼仪来据理力争的原因所在。

朱厚熜这时又指了指第三摞奏折,冷笑道:“知道这里边奏的是什么吗?甘肃总兵与巡抚不和,五卫军大乱,死伤数千人。俺答人入寇固原等地,烧杀抢掠,死伤一万余军民,牛羊无算,毁屋无数。常州府大风雨,潮如海,如是三日,死数万,饥人相食。浙西数千里海啸,找不到一间完好的房屋,死人无算。”

他顿了顿,接着道:“吴江大风,刮起太湖水高丈余,三十里内房屋尽没,死人无算。崇明飓风,平地起浪丈余,死人无算。松江府海风大作,平地水深二丈有余,江海混成一色,死人无算。桩桩件件,皆是百年未有之灾。

“还有,青州矿工造反,死人无算。河南陕西数地,皆有刁民假借白莲教造反。嘿嘿,我不当皇上,什么事也没有。我一做皇上,天灾人祸兵患接踵而至,什么意思!”

郭勋与徐光祚同时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是什么意思?这还能是什么意思?很明显,这是杨廷和一伙在警告朱厚熜,关于封他父亲为皇帝的事,不合天理人伦,上天已经生气了,你还是消停吧。

也难怪,他们两个进来时,朱厚熜会把眉头皱得那么紧。

朱厚熜又道:“有人上奏折,说这一切都是张璁妖言惑众所致,让我将他处死。”

郭勋知道,朱厚熜是绝不会杀张璁的,毕竟张璁对礼仪研究的十分透彻,是在此场大礼议中能否战胜杨廷和一伙的关键人物。没了张璁,朱厚熜在大礼议这场较量中必败无疑,夺权也就成了泡影。

他问道:“圣上打算拿张璁怎么办?”

朱厚璁道:“幸好张璁只是个新科进士,人太过卑微,杨廷和一伙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昨日,我已跟杨廷和做成买卖,留张璁一条小命,去南京干个闲差,免得他在京城碍了杨廷和的眼。至于杨廷和,则勉强同意朕封父亲为帝。事情暂且就这样吧。”

郭勋知道,帝与皇帝虽说仅差一字,可待遇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最起码的一点,皇帝是能配享太庙的,帝却无法配享太庙。可他也是个做大官的人,知道双方暂时谁也无法拿下谁,只好偃旗息鼓,好储备力量以待来日再战。

徐光祚也看清了目前的形势,道:“用不用通知王守仁,让他暂时忍耐,莫性急之下坏了圣上的大事。”

第两百零五章 至尊无上

朱厚熜想了想道:“王守仁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是出手的最好时机,就不用通知他了。”说罢,他一扫脸上的阴霾,道:“来人!”

一个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站到龙案旁边。

朱厚熜朝案上看了一眼,那个太监会意,拿起圣旨展开,唱道:“郭勋听封!”

郭勋听到“听封”二字,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无比清醒,连忙走到龙案前跪下。

朱厚熜摆摆手,道:“不必下跪,站着即可!”

郭勋躬身道:“谢圣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个太监唱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封武定侯郭勋为太保,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提督三千营,团营,兼督边军。”

郭勋对自己这次回京会被重用早有心理准备,可被重用的程度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什么是太保,这在过去可是位列三公的至高官位。虽说到了大明朝之后,已是有职无权的虚位,可那也是至尊无上的荣誉。多少官至二品的大员,最多死后被追封个少保或者太子太保这样的从一品官位,活着被封少保或者太子太保的都没几个,他却被直接封为正一品的太保。这得羡慕死多少人!

什么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如果说太保是文官一品的话,那么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却是武官一品。若要较真,左都督比太保还要难得,不为其它,只为左都督并非虚职,而是手中握有重权。国家大事,会由内阁决断。打仗的事,却由五军都督府的十个左右都督决断。

也如内阁一般,众多阁老里有个最后定夺的人,这个人便是首辅。五军都督府的十个都督中也有个最后定夺的人,那就是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由此可见,杨廷和是文官里坐头把交椅的,那他郭勋就是武将里坐头把交椅的。

一不小心,竟然骑到了徐光祚这个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头上,他心中揣测,徐光祚会不会不高兴。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见徐光祚笑吟吟的冲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的不高兴,他那颗略略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

什么又是提督三千营、团营。那就是三千营与团营自今天始归他管了。什么是三千营,那是大明三大主力之一,与神机营、五军营齐名,里边全是蒙古骑兵,总人数接近七万,因其是开国皇帝用三千蒙古骑兵发展出来的,所以取名三千营。

什么又是团营,那是从地方上抽调过来的精锐,拱卫京师的主力。每营一万至三万人不等,一共十二营,又称十二团营。

什么又叫兼督边军,意思是驻扎边疆,防范外敌的军队从今往后也得听他的调度。

没来京师之前,他手下的兵马不过数万,还是在大明排不上号的三流军队,也就打打土匪维持一下地方治安罢了。一进京城,他已是大明最高的将领,手下管着一流的三千营,次一流的十二团营,二流的边军,人数更是达到惊人的百万之上。

他能有这一切得谢谁?最最应该感谢的当然是皇上,没有皇上的封赏,哪有他的今天。不过,除了感谢皇上之外,他还应该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李飞白。若非李飞白挑明所谓的大礼议其实就是权力之争,他尚蒙在鼓里,回到京城之后,难免不会傻儿吧唧的说错话办错事,那样,怎么可能得到皇上的信任,被委以这般重任。

他得好好感谢感谢李飞白,可惜这次提督的是三千营不是神机营,不然倒可以让李飞白大赚一笔。不过也没事,三千营里也有火器局,十二团营里也有火器局,边军里也有火器局,虽没神机营里的火器局财大气粗,但胜在人多量大,让李飞白凭一杆火铳赚个盆满钵满并非什么难事。

太监很快唱完圣旨,郭勋连忙谢恩,并感恩戴德的痛哭流涕道:“臣一定不会辜负圣上的期望。”

朱厚熜道:“你一定要把兵马给朕抓牢了!”他站起身,一脸的踌躇满志接着道,“只要军权在手,杨廷和翻不起大浪来。时间不早了,都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郭勋与徐光祚退下,才出大门差点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撞个满怀。那小孩抬头看了郭勋一眼,问道:“您就是武定侯郭爷吧?”

皇宫里出现一个孩童,穿的又极其富贵。再加上门口站的大太监对那小孩十分的恭敬献媚,郭勋哪敢怠慢,道:“正是在下。”正要问问小孩如何称呼,那小孩拱拱手道:“恭贺郭爷升官发财。”嘻嘻一笑,已绕过他,手背在后边朝殿内走去。

那小孩走路的姿势十分优雅,有如一只仙鹤,让人过目不忘。

郭勋一边随着徐光祚跟大太监告辞,一边回头去看那小孩,可惜殿门已关上。走到徐光祚的轿前,他再也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小孩是谁?”

徐光祚道:“是圣上的书僮,名叫陆炳。”

郭勋“哦”了一声。难怪那小孩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地,原来是跟圣上朝夕相处的书僮。

徐光祚道:“你要真把他当书僮看,那就大错特错。”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又道,“他爹原先在王府时,是圣上的亲兵头目,如今在锦衣卫干指挥佥事。”

郭勋对此不以为意,不过是个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官位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徐光祚接下来的话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徐光祚道:“他妈在王府时是圣上的奶娘,跟圣上吃同样的奶长大的,关系有如亲兄弟一般。用不了几年,你猜锦衣卫的指挥使之职,有没有可能落到他的头上。”

郭勋哑然。他现在也算是朱厚熜的亲信了,可也没有可能当上锦衣卫的指挥使。锦衣卫的指挥使不过三品,官似乎不大,权力着实不小,再大的官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面前也不算官,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拿到狱中,又贴身护卫圣上的安全,自然得亲信中的亲信才能担当。

陆炳跟朱厚熜的关系,简直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不二人选。徐光祚说的太客气了,什么有没有可能,必定是此人啊!

他拱拱手跟徐光祚告辞,回到家立马拿出个小本子,翻到一页空白处,写下陆炳的名字,然后在这个名字下边划了三杠,想了想,又在本子上写下李飞白的名字,并在名字划下一杠。

他的目光停留在陆炳二字上,低声道:“得找个机会跟其攀攀交情。”又把目光停留在李飞白三字上,道,“等手头事情顺利之后,得让这小子来京城一趟。”

第两百零六章 打铁还得自身硬

陆炳进了大殿,来到龙案前,笑嘻嘻的道:“皇帝哥哥,臣给你请安了。”

朱厚熜脸上的老成一扫而光,恢复成少年模样,招招手,道:“快上来,看看朕找到的一件宝贝!”

陆炳走到龙案后,接过朱厚熜手上的雪茄,颠来覆去看了几遍,不知这是什么东西,问道:“皇帝哥哥,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朱厚熜道:“是!”又道,“你闻一闻,看是不是有股异香。”

陆炳把雪茄凑到鼻端闻了闻,道:“是有股异香,但这个宝贝有什么用?”

朱厚熜道:“还记不记得,咱俩曾商量过,杨廷和敢如此放肆,是欺我年纪小,帝威不足,震不住他。”

陆炳边嗅着雪茄,边道:“记得!”

朱厚熜道:“这个宝贝能增加帝威。”

陆炳一愣,随即咯咯笑了起来,道:“这宝贝怎么增加帝威?难不成拿它打杨廷和吗?可它又太短了,只能用丢的。”

朱厚熜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他把雪茄从陆炳手上拿过来,又指了指下边,道:“你去那里假扮杨廷和,朕让你看看如何用这个宝贝增加帝威的。”

陆炳拍手道:“好!”走到龙案前边,双手虚抱,弯腰道:“圣上,老臣杨廷和有事要奏!”

朱厚熜把雪茄叨在嘴上,随即拿过一根点燃的蜡烛道:“何事!”

陆炳眼睁睁看着朱厚熜把蜡烛凑到面前,去烧雪茄,心中暗道:“皇帝哥哥不是说那东西是宝贝吗?怎么,要把宝贝烧了吗?”

他正想着呢,雪茄已点燃,朱厚熜吸了一口,然后两根手指夹着雪茄,张嘴吐出一口浓烟后,直接用夹着雪茄的手,点指道:“不是有事要奏吗?怎么不说话!”一边说话,一边嘴里还冒出余烟。

陆炳只觉眼前的朱厚熜自己竟有些不认识,不再是之前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是一个威势十足,又深不可测的精壮中年。他不知道,朱厚熜抽雪茄的架式完全学得郭勋,而郭勋是个上阵杀敌的主,架式里自然隐含着冷漠与不可冒犯的威严。

朱厚熜冷哼一声:“没事就退下吧!”

陆炳站在那里压力山大,也就举手作揖,张嘴正要告退。龙案上坐的朱厚熜突然一笑,道:“怎么样,有帝威吗?”

陆炳这才回过神来,面前的哪是个威严十足的精壮中年,还是他那个可亲可爱的皇帝哥哥嘛,喜道:“这东西果然是个宝贝,明朝皇帝哥哥上朝,有此宝贝一定能把杨廷和震住,让他以后都不敢跟你做对。”

朱厚熜道:“以后都不敢做对?这个宝贝还没这么大的威力!不过,暂时让他稍稍收手还是能够的。可惜宝贝只有一根,想要用,只能等明年了。”

陆炳不无可惜,道:“皇帝哥哥还得受杨廷和半年鸟气!”

朱厚熜道:“有宝贝相助自然是好的。但打铁还得自身硬,靠外物装腔作势,总有被识破的一天。所以,要拿住杨廷和,主要靠得是实力,不然别说半年鸟气,十年二十年鸟气也得受。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这么晚跑来这里干什么?”

陆炳道:“我听娘说,你要大婚,好奇想知道皇后嫂子是谁,就跑来问问。”

朱厚熜脸沉了下来,过了一会道:“有时候朕挺羡慕你的,能跟自己喜欢的女子结婚。朕却不能,婚姻只是为了平衡各方利益罢了。别说你不知道皇后是谁,朕也不知道,一切都由……”说罢,手指指了天。

陆炳知道朱厚熜说的是姓张的皇太后,便吐了吐舌头。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陆炳告退离去。朱厚熜又看了几道奏折,起驾向寝宫而去。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为的是立威,也为了让下边的人明白,从今往后他们的头易主了。郭勋上任,也不难免俗,要去烧这三把火。不过他兼职太多,这三把火一烧就足足烧了三月有余,尤其是十二团营,因在京城日久,又被营官克扣粮饷,竟逃了一半有余。

他先是派人四处缉拿归营,后又判罚戍边另招新人补足空虚,等将这一切都整顿妥当,已至冬日。

郭勋腾出手来,这才又想起要叫李飞白来京的事,亲手写了封信,派人送往驿站,直发济源!

李飞白这数月也没消停下来。不时的王屋乡、克井乡、县城跑。下盘村的路修得差不多了,水泥厂也建了起来,烧出的水泥虽达不到后世的标准,但也能够接受,就从下盘村路面的情况来看,比之用条石铺出的路面强得何止十倍。

烧出来的砖,目前全部用于天香楼的重建上。天香楼原址上起了六层高楼,每层的地面用的是预制板,里边的铁筋是冶铁所产的,所以能冶出超出大明这个时代的铁来,最重要的就是感谢石峰这个人。而石峰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冶铁所的厂长,在李飞白的建议之下,领着一群人正在加紧试制胜过百炼钢的钢来。

纳夫也不错,烧出了二尺见方的透明玻璃,目前正在大批量制作这种玻璃。而用途,李飞白也已想好,他要给新的天香楼的窗户上,全安上这种玻璃。

玉米的长势很好,只是寒冬将至,想让它完全成熟是不可能了,不过嫩玉米也能卖个好价钱,他早已备了几口大锅,准备到时用来煮玉米卖。

让人意外的是,烟叶竟已成熟,过些时日就可收获!约摸产量,制个十几二十万支雪茄不成问题。他已教会数人识别烟草好坏的方法,并按粗细颜色定出二十个级别来,让他们到时分别烧制雪茄。

等等等等,桩桩件件全是花钱的生意,目前为止尚无一件来钱的生意。

唐子兰带来的三十万两银子已经花完,银行里收的十几万存款也只剩一万多两,那钱绝对不能再动,再动谁来取钱都没办法支付,到时存钱的人闻讯,大明第一商业银行还不立马关门大吉!

为此事,唐子兰愁得几乎茶饭不思,李飞白却不愁,不仅不愁,每天还喜滋滋的,似乎有使不完的劲。白天忙完了事,晚上也不愿意停下来,逢单日去县学跟读书人胡吹海侃,讲什么自己有一个梦的事。只听得那些读书人都无心学业,想跟着李飞白赚大钱去,气得教谕牙痒痒。

若非李飞白有赵学飞撑腰,又拿出一笔银子用于修县学以及改善学子伙食,并且能够保持底线,只拉那些已不在县学读书的读书人走,在县学读书的人一个不拉。不然的话,教谕早就上告了。

逢双日,李飞白则去茶馆跟贩夫走卒们胡吹海侃,在这里他不再讲他的狗屁梦了,而是给这些贩夫走卒们讲,如何才能把他们的生意做大。

更让唐子兰生气的是,这都没钱了,李飞白最近又在忙活一件事,搞了个什么拍卖会的东东出来。会场借的是济渎庙的大殿,这倒不用花钱,可拍卖会一开就是两天,还管一日三餐,每餐八凉八热四汤,请的是原来天香楼的掌柜袁宝贵亲自掌勺。

第两百零七章 玉米棒子

布告已贴满大街小巷,到时恐怕会来几百上千人,为了白吃白喝一顿,来上万人也有可能。仅买肉买菜这一项,得花多少钱!

本来她还觉得,用水泥来修城墙,是一笔万利的买卖!可水泥的产量太小,产出一点还都用到了修路与盖天香楼,以及做预制板上,到目前为止根本没有水泥去修城墙。不修一段坚固无比的城墙,又如何能让人相信这玩意能修城墙。让人无法相信这玩意能修城墙,她又如何把水泥卖出去。

李飞白不停给她画一张大饼,告诉她,目前水泥的质量还没达到最好,等水泥质量达到最好,最起码比现在的质量提高一些,就建个大水泥厂,那时水泥就能敞开了卖。至于时间,李飞白也做了保证,晚则明年年底,早则明年开春,就可凭水泥赚钱。

但目前的情况是,他们已经山穷水尽,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唐子兰在自己的院子里,跟大明第一商业银行的行长吃着晚饭!周贞卿又将银行的困境讲了讲,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些存钱的现在人心惶惶,李飞白所开的那些买卖,再没有一个赚钱的,存钱的人只怕会一涌来到银行,纷纷提取银子。那时别说银行,就是李飞白的那些买卖,也会跟着完蛋。

唐子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本来能喝完的一碗小米粥,仅喝了数口,便没了胃口。李飞白却不合时宜的在门口出现,见她们俩正在吃饭,嘻皮笑脸道:“吃着呢?正好我也没吃呢,就在你们这里凑合随便吃点吧!”

唐子兰道:“今天不用去县学谈你做的梦?或者去茶馆给人讲赚钱的门路?”

李飞白道:“这几天一直忙着拍卖会的事,哪有时间去给他们上课。”

他不提这茬倒还罢了,一提,唐子兰就来气。拍卖场的现场她还没去,可李飞白将安排吃食的活计交给她。她拆东墙补西墙的,就差卖自己心爱的首饰,好不容易凑了一千两,还不知道够不够!

于是,她讥讽道:“你看看你都把生意做成什么样子了?还给人讲梦,讲赚钱的路子,好意思不好?还有这个拍卖会,究竟是干什么的?管吃管喝的,这不是赔钱的买卖吗?”

李飞白道:“这是个赚钱的买卖,说不定一下就把你那三十万两赚回来了,怎么会是个赔钱的买卖!”

唐子兰道:“怎么个赚钱法?”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这事解决起来太过麻烦,再说我来找你也不光为吃饭,还有其它事情,哪有时间讲。明早你去一看,就明白了。”

唐子兰道:“什么事?”

李飞白道:“肚子饿得咕咕叫,先让我吃两口!”说罢,不客气的往桌前一坐,对旁边的站着的丫环道:“我说,都别愣着了,赶快给我盛碗汤拿双筷子啊!别以为我对你们和颜悦色,就真的不拿我当主子。”

丫环嘻嘻一笑,道:“是主子,奴婢这就去盛饭拿筷子。”李飞白对她们岂止是和颜悦色,简直是拿她们当侯艳敏以及唐子兰一般对待无异。这个院子里,唐子兰当家做主,她们又是从唐家来的,不敢坏了规矩。可一去侯艳敏的院子,那就不一样了,不仅敢放声说话,还能跟侯艳敏甚至李飞白一块同桌吃饭。而侯艳敏以及李飞白,也从不拿她们当下人看待。

丫环很快端来粥拿来筷子,李飞白扒拉了两口,唐子兰道:“说吧,什么事!”

李飞白笑道:“你还真让我只吃两口啊!”说罢,一边夹着菜配着馍头,一边指了指自己脚边放的食盒,道:“打开来尝尝。”

院子里的人,早就看见这个食盒,并能闻到一股以前从没闻过的香味,却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

一个丫环闻言,马上端起食盒打开,从里边拿出四根热乎乎圆滚滚,外边尚裹着灰白色皮,顶端有褐色须状物的东西来,放到桌上。

唐子兰疑惑的问道:“这能吃?”

李飞白道:“你闻闻?”

唐子兰拿起一个闻了闻,李飞白笑呵呵的道:“有没有香味?”

唐子兰道:“有股粮食的甜香味。”

李飞白道:“这是玉米!”顿了一下,道:“有股粮食的甜香味,当然能吃了!大家不用客气,今天我请客,都尝尝鲜。”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两个丫环,又道:“你们两个也别愣着,一起吃!”

四个女人就一同拿了根玉米棒子。

唐子兰自是知道玉米,不过那时见到的是一粒粒玉米粒,还是头一次见玉米棒子。她剥开玉米棒的外皮,便露出之前见过的玉米粒,与之前见过的玉米粒不同,玉米棒上的玉米粒黄灿灿水灵灵的,似乎用指甲盖微微一掐,就能掐出一汪水来。

她小心用牙咬了一口,只怕跟之前见过的玉米粒一样,硬梆梆的能把牙齿咯掉。没想到一汪甜水立马让嘴里一片香甜,吞咽下去之后,还能感觉齿颊留香。

唐子兰的晚饭并没吃多少,尝了下煮玉米觉得好吃,也就不客气的坐在那里啃吃起来。周贞卿与那两个丫头,见唐子兰吃得香甜,也都浅尝一品。这一尝便停不下来,只把玉米棒上的玉米粒,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李飞白这时饭也吃得差不多,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唐子兰矜持的微微点了点头,周贞卿道:“味道还行。”两个丫头直把头点得如小鸡吃米一般,连声道:“好吃,好吃!”

李飞白问唐子兰,道:“你说,这样好吃的东西,能卖多少钱一个?”

唐子兰狡黠的一笑,问道:“你什么时候种的玉米?”

李飞白道:“数月之前,回下盘村时种的。”

唐子兰道:“今年打了多少?”

李飞白道:“那谁去数呢?种得过迟,完全成熟不可能了,就直接掰了放在屋内。大概十间屋子没堆满吧。”他略略一想,已知唐子兰为什么问这些,道:“放心,有你一份。”

唐子兰道:“这还差不多!”笑了笑,又道,“一间屋子按三万个算,十间屋子就是三十万个!”

李飞白连忙打住,道:“没有那么多!”

唐子兰道:“没有三十万个,十万个总归有的吧!”

李飞白想了想,还是不知玉米棒有多少,道:“先甭管有多少个,咱先商量一下,一个玉米棒能卖多少钱?”

唐子兰道:“我觉得,一个卖一两还是有人买的。”

李飞白暗道一声:“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敢报价,绝对有做奸商的潜质!一两?对你肯定不算什么,不过是尝个鲜罢了,买个十个八个肯定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可,普通百姓又有哪个愿花一两银子买根玉米尝个鲜?有你这样身家的人,整个大明能有几个,一时之间又去哪找来买玉米,等明年开春天气转暖,玉米岂不是得全部放烂扔掉?”

第两百零八章 谁会给他来信

他扭头对周贞卿道:“周姨,你说一个卖多少钱合适。”

周贞卿略一沉吟,道:“物以稀为贵!你若能保证,这种东西只有咱家有的话,我看一个卖一百文应该不成问题。”

李飞白只想在玉米坏掉之前,把玉米全部卖掉。如果一个卖一百文,在济源地界消化掉是不可能了,怀庆府只怕也不可能,除非整个河南省才有可能,但这得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去县外叫卖才能卖掉?

他还有许多比这重要的事情要干,不愿在这件事上浪费过多精力,扭头对两个丫环道:“你们两个觉得呢?”

两个丫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方有一个道:“如果一个仅卖十文的话,我两三天愿买一个尝尝鲜。”

李飞白一拍大腿道:“还是你们两个接地气,代表着普通百姓的消费水平。”

院子里的人,跟李飞白相处久了,也都能听懂这些新名词。两个丫环见李飞白夸赞她们,都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唐子兰初尝玉米,心中便盘算开来,如果玉米能卖一两一个,十几二十万个就是十几二十万两的收入。有了这笔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她多日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可见李飞白赞成两个丫环的卖十文,而不赞成她的卖一两,想了想也就明白李飞白为什么这样干。

卖一两利润是高,可前提条件是东西能卖出去。一根玉米棒,只能解一时口舌之快,却要花一月之资,会买的人能有几个?

她略一划算,这笔买卖不过是上千两的买卖,对于目前面临的难题来说,仅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就没了兴趣。道:“你来找我,不会只是问一根玉米棒能卖多少钱吧!”

李飞白挑起大拇哥道:“聪明!我来找你确实有另外一件事相求。”

唐子兰道:“你若是来找银子,就免开尊口!”

李飞白道:“都说了,明天拍卖会一开就会有银子,又怎会来找银子!”他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今天收到一封信,你给我看看里边写的是什么?”

唐子兰还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只是让她读信,更加的没有兴趣。她朝西配院撇了撇嘴,道:“怎么不让她读?”

李飞白知唐子兰说的她是指侯艳敏,道:“她画起画来简直是雷打不动,哪好意思麻烦。唐大小姐,拜托拜托,帮我读下信就好。”

唐子兰不再说什么,心中也好奇谁会给李飞白写信,便把信接了过来。

信还没拆开,背面用蜡封着,上面写着:“济源县令幕友李飞白亲启。”下边落款:“五军都督府,郭勋。”

唐子兰大吃一惊!五军都督府是什么地方,她是知道的。郭勋是谁,她也是知道的。根据近日的邸报,郭勋现在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本来就有着让人羡慕的家世,如今不仅管着三千营,还管着十二团营,就连边防也能插手。权势之大,放眼整个大明,找不出第二个。

这样位高权重,打个喷嚏,大明都要颤三颤的主,怎么可能认识小小济源的一个小小县令幕友。不仅认识,还会亲自写信。李飞白的面子也太大了吧,还是她认识的李飞白吗?

上一次,锦衣卫出手帮他们,事后又把李飞白带走。唐子兰曾询问过这是怎么回事?李飞白说,锦衣卫们恰好路过,便出手帮忙,事后把他带走是询问事情经过的。

对这个回答,唐子兰将信将疑,可也没有深究。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该问得问,不该问的别问。有许多事情,强自知道了,不仅没有好处还会有无穷无尽的坏处。所以,她宁愿相信李飞白的解释。

可是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郭勋会给李飞白写信?十有八九,应该是李飞白的一个恶作剧,捉弄她的吧!

唐子兰把信翻到后边,去看封蜡上边的印。那印,明白无误的是,五军都督府左军左都督专用封蜡印。就算,这是李飞白搞的一个恶作剧,那印怎么解释?私刻官印可是重罪,私刻五军都督府的军印更是死罪,李飞白会冒着杀头跟她开个玩笑吗?肯定不会!唯一能解释通的,这真的是郭勋给李飞白写的信。

唐子兰给周贞卿递了个眼色,周贞卿马上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即使唐子兰不递这个眼色,她也知道干什么了。她跟唐子兰挨着坐,哪能看不到写信的人是谁,又哪能看不到封蜡上的印。天晓得信里边写的是什么内容,知道后会不会大祸临头。

周贞卿一脸阴沉的站起身,对两个丫环道:“两个掌柜要说重要的事,咱们回避一下吧!”说罢,带着两个丫环出了屋。

唐子兰拆开信,抽出里边的信纸,展开又被抬头第一句给惊到了。“飞白贤侄”?天那,是不是在做梦,郭勋竟称李飞白为贤侄。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关系怎么就如此亲近?这是个重要的信息,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有了这层关系,不仅她与李飞白合作的生意能做大,大兴号的生意也能做得更大!

李飞白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啊,是谁给我写的信,里边说些什么?”他说这些话时,是强忍着笑的。他当然知道是谁给他写的信,可只因他装睁眼瞎,这信就必须找个人读。找谁读都有可能泄露他认识郭勋这个事实,那将引来无数想通过他走歪门斜道的人,他哪有功夫应付这些。

思来想去,唯一不会把此消息泄露出去的肯定就是唐子兰,因为唐子兰知道这个消息的重要性,知道他与郭勋的关系将会给他们的生意带来无穷好处,又怎会告诉其它人。所以,他拿着信直奔唐子兰处,当然,这里边也有给唐子兰吃颗定心丸的意思,别每天愁眉苦脸的瞎着急。

唐子兰道:“信是郭太保写的!”接着,把信的内容念了一遍,念完,她面如死灰的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信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李飞白送他的火铳他试过了,大明的军队很需要这样的火铳,叫李飞白前去京城督造火铳!

李飞白造火铳的事唐子兰是知道,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与她爹一样,她也觉得,李飞白想把火铳卖给军队简直是痴心妄想。可事实证明李飞白没有痴心妄想,这不,郭勋已叫他去京城督造火铳了。

说是督造,说白了还不是李飞白来造,军队再买?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一根烂木头再加数斤铁,能卖出天价来,李飞白从中获利何止千万。

既使不为赚钱,郭勋一开口,李飞白还能不去京城吗?无论是谁,都会抛下一切去京城吧!如果不去,那不是给脸不要脸,让郭勋的脸往哪搁?岂不是要把郭勋给得罪死!普天之下,谁也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第两百零九章 让鬼来住

李飞白一走,她可怎么办!所有的生意都尚未走向正轨,岂不是让她独守烂摊子?那可是白花花的三十万两银子,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就这么完了?

唐子兰感觉浑身力气被抽空,想要恳请李飞白别走,最少现在别走,等一切走向正轨再走。那些才刚刚孕育,尚未出生的生意,是李飞白心血也是她的心血,就这么胎死腹中,她无法接受。

可她开不了口,即使开得了口,李飞白也不会同意。将心比心,换作是她,郭太保相召,她能不去?她敢不去?

唐子兰看着陷入沉思的李飞白,过了好一会,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飞白一笑,道:“我在想,要怎样给郭太保回信,才能拖到明年再去京城?”

唐子兰心头一颤,道:“你敢违郭太保的令?”她不由的又把李飞白打量一遍,这人究竟怎么想的?连郭勋的令都敢不从?这将给郭勋留下什么印象?这种自毁前程的事,天底下不会有人干,可他竟然要干。

李飞白道:“不敢!所以我在想一个说服郭太保的理由!”顿了一下,笑道,“再说,那些生意该怎样赚钱,都在我脑子里装着,我就这么走了,所有的生意十有八九会关门大吉。我不再呆上数月,让生意步入正轨再走,实在不甘心。何况,你拿出三十万两跟我做生意,这是对我极大的信任,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不是坑了你嘛?这种生儿子没**的事,我做不出来!”

唐子兰极为感动,为了她那区区三十万两银子,李飞白担得风险着实不小。可让她劝李飞白别管她那三十万两银子,还是赶快去京城,莫得罪了郭勋。这些话又说不出口,只得小心探询:“可想到理由?”

李飞白道:“想到了,不过还得你来帮我!”

唐子兰一怔!说服郭勋让李飞白在济源多留数月,岂是她一个弱小子能插手的?问道:“怎么帮?”

李飞白道:“帮我写一封信!”

唐子兰长舒一口气,起身道:“请随我来!”领着李飞白进了自己的闺房,在一张书案前坐下,展开信笺提笔问道:“写什么?”

李飞白沉吟道:“郭叔叔您好,来信已收到,小侄一切都好。谢谢您老抬爱,可去京城督照火铳这事,能不能晚数月再去。小侄最近又有个造新火铳的想法,如果此想法能够实现,可将发一铳的时间再缩短一倍,甚至两倍。只需小侄晚去京城数月,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便可提高数倍,这等好事哪里去找?为了大明,望郭叔叔能够同意。小侄李飞白顿首!”

唐子兰写毕,道:“信就这么寄出去?用不用我润一下色,里边再多恭维郭太保几句?”

李飞白道:“不用!他知道我是个大老粗,写得太文皱皱了,不像我的风格。”

唐子兰朝纸上吹了吹,待墨稍干,把信笺折好,交给李飞白,道:“郭太保见了此信,就能留你在济源数月?”

李飞白道:“应该有八成的把握!”他说有八成的把握,着实是谦虚了的说。凭他对郭勋的了解,再加上此人如今大权在握,别说把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提高数倍,就是提高一倍,都能让他在济源呆个三年五年的。所以,以此为诱饵,让郭勋把他留在济源数月,他有十二成的把握。

李飞白将那张信笺折好,放入怀中,继续宽慰道:“既使郭太保不同意,此信一来一回的也有月余,足够我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就算不能保证所有的生意步入正轨,也能让一大半的生意会步入正轨。”

唐子兰点头道:“那就太好了!”说罢,她见李飞白衣服前襟有根玉米须,就伸手去摘那根玉米须。由于站得角度问题,打在窗户上,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暧昧,就像她正依偎在李飞白怀里一般。

李飞白低头问道:“怎么了?”

唐子兰抬头笑道:“有根玉米须!”

这一下,两人打在窗户上的背影更加暧昧,就如一对情侣,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

虚掩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门口出现唐心庵身影。唐心庵有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怒视李飞白,那架式就像要把李飞白生吞活剥一般。

他的背后跟着唐子然,然后是周贞卿以及两个丫环。

唐心庵毫无征兆的突然驾到,周贞卿想拦却没敢拦,跟在唐心庵身后想要出声警告李飞白、唐子兰,免得唐心庵见到了信,知晓了李飞白的秘密。她一进院子便看到窗户上映出的暧昧背影,由于惊讶,竟没发出声来。等跟着进了屋,见李飞白与唐子兰站得有一定距离,并非窗户上看得那样,方松了口气,道:“小姐,老爷气呼呼的闯进来……”

唐子兰初见唐心庵,心中异常高兴。两人毕竟是父女,这么长时间不见,哪能不高兴。可很快又想到自己是被唐心庵逼出家门的,脸上稍显的欣喜随即变得冷漠,不咸不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心庵看看李飞白又看看唐子兰,冷笑着喃喃:“我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

因为他的决定,把唐子兰从家中逼走,当时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有理会,心想唐子兰在外边吃了亏上了当,最好把三十万两银子全部败光,就会乖乖的回来。等过了几天,气消了不少,又觉得唐子兰离家出走,绝对不是件好事。

唐子兰是个女孩子,哪能吃亏上当啊,那不是把一辈子都毁了!可他这个当爹的,抹不下脸来叫唐子兰回来,而且唐子兰的脾气太倔,想让她回来,必需得按她的意思来办,那让他如何跟王府交待。

但,他与唐子兰父女连心,一天不见都想得慌,数月不见,更是无时无刻的想,只是没有理由来见。说巧也巧,他本来并不看好的清凉油生意,没想到卖得奇好,有的地方甚至卖出一盒一两的天价来。

于是,他决定来济源一趟,说是要跟李飞白商量商量,把每月所需清凉油的数量重新商定,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来见见他那宝贝疙瘩蛋女儿。

一入济源,他就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街头巷尾,所到之处全是在议论李飞白的败家行为,三十万两银子就这么败出去了,目前为止没见到有盈利的苗头。

他就没有着急去找李飞白,而是四处打听李飞白的生意,真是越听越是摇头。李飞白这个毛头小伙子,绝对不是做生意的料。

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全扔到数年连续亏本的煤窖与冶铁所上。这么多银子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扔到那里什么也听不到。

买了个生意红火的天香楼,一天生意没做就扒倒重建。而且扩大经营,又是酒楼又是客栈的,光住宿都能接纳数百人。济源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盖这么大一家客栈让谁来住?让鬼来住!

第两百一十章 碎尸万段

正在建着的天香楼,他也去看过,想要开张只怕得等明年。就算明年开张也是个赔钱货,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来住。

还有砖窖,建得那么远!王屋乡本来就够远了,离王屋乡还有数十里,运输成本算过没有?千里迢迢的把砖运到县城,还能赚钱吗?

最莫名奇妙的是,开了家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往里存银子,不仅不收钱,还倒贴给人钱!这不是只出不进的买卖吗?

他到了济源县城,听人谈得最多的就是,钱存在银行到底安不安全,会不会赔个底朝天。人们谈来谈去,最后的结论是,钱还是能存在银行的。毕竟,女掌柜是唐子兰,唐子兰背后站得是大兴号。大兴号家大业大,还能黄了他们那几两银子!

好嘛,李飞白赔三十万两银子还不作罢,竟打起他大兴号的主意。

总而言之,唐心庵搞清楚李飞白此时的状况后,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生气。高兴,那是可以以此为借口,让唐子兰回家。生气,那是因为白花花的三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唉,银子没了就没了吧,只要女儿能回家就好。

唐心庵跟唐子然吃了晚饭,这才前来李府找女儿。他本来就对女儿住在李飞白这儿十分不满,传出去会让人说闲话的!等到了东配院,看到周贞卿与两个丫环守在院门处,见他到来,神情明显慌张,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唐心庵不知周贞卿神情慌张,是因为唐子兰正在里边读郭勋的信,郭勋信里的内容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而周贞卿心里清楚,唐子兰此时心中憋着一口气,势要做出一番大事业让唐心庵瞧瞧,有了郭勋的助力,肯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这种做生意的秘密自也不愿让唐心庵知道。猛的见唐心庵,神情必然慌张,甚至下意识的伸手要拦着不让唐心庵进去。

唐心庵却意会错了意思,以为唐子兰在里边做丢脸的事情,这才让周贞卿以及两个丫环在门外望风。他勃然大怒,恨不得马上进去将那个坏他女儿名声的人碎尸万段,一把推开周贞卿,大踏步闯了进去,随即就看到窗户上不堪入目的两个人影。

他踹开屋门,直奔那个房间而去,然后便看到了李飞白正站在自己女儿的闺房内。虽说两人此时站得并非像窗户上显得那样不堪,可狐男寡女同处一室,干柴烈火的,要发生什么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唐心庵目光如刀的将李飞白上下打量着,口中连道:“好啊,好啊!”心中恨不得将这个骗光女儿钱还想骗女儿身子的乌龟王八蛋碎尸万段。可是他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屑跟李飞白扭打,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闹大了传出去丢人的还是自己。

他把目光从李飞白身旁挪开,瞪着唐子兰,凶巴巴恶狠狠的道:“跟我回去!”

唐子兰道:“你凭什么叫我跟你回去?你不是跟我脱离父女关系了吗?”

唐心庵放言跟唐子兰脱离父女关系,那只是一句气话。可见唐子兰气嘟嘟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怜爱,哪还能说出狠话,道:“那不是一句玩笑话吗?你怎么还当真了?乖,跟我回去。”

唐子兰看着唐心庵慈爱的眼神,恍惚之间又似乎回到十一二岁,忍不住就想扑到父亲的怀中。片刻之后,她已回过神来,知道现在自己长大了,再也不能像个小女孩那样扑到父亲怀中撒娇,而回家的下场就是听从唐心庵的安排,嫁去王府。要想改变这些,她只能把生意做得更大,让父亲明白,不依附王府同样可以赚钱,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倔强的摇了摇头,道:“不,我要留在济源。”

唐心庵又来了气,毫不客气道:“你留在济源干什么?还做你的劳什子生意?三十万两都赔光了,还没学个乖吗?”

唐子兰道:“谁告诉你赔光了?我们做的生意能赚到钱的!”

唐心庵冷笑,道:“能赚到钱?什么时候?能赚到多少?”

唐子兰道:“就在明天!能赚三十万两!用不了一年,赚个几百上千万两也不成问题!”

唐心庵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唐子兰的表情,自己明明没有听错!他想,自己的女儿一定疯了,不然绝对说不出这样的疯话!一天,赚三十万两,他这个大兴号的总掌柜都做不到,李飞白外加个唐子兰能做到?

唐子兰道:“怎么,你不相信?要不咱俩打个赌!”

唐心庵当然不信,赌什么他都敢赌。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道:“可以,不过赌注由我来定。”

唐子兰本来不信,一个小小的拍卖会能赚三十万两。不过,李飞白认识郭勋这件事,彻底颠覆了她对李飞白的认识,连最不可能的事情都在李飞白这里成为事实,明天赚三十万两银子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道:“好,你说!”

唐心庵道:“明天若赚不了三十万两,便是你输。你输了,就跟我回去!”

唐子兰道:“明天若能赚三十万两,便是你输。你输了,从今往后别管我的事!”

两人击掌为盟,全都自信满满。

唐心庵料定明天自己稳赢,心情瞬间变好,扭头问李飞白,道:“明天要做什么大买卖,一下就能赚三十万两。”

李飞白道:“明天要举办了拍卖会!”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是两天!”

唐心庵也无心询问什么是拍卖会,笑着道:“只要两天能赚三十万两,也算我输。”

李飞白笑了笑,道:“唐总掌柜吃饭没?没的话,咱俩去喝两杯!”

唐心庵道:“喝酒误事,我还等着看明天你们如何赚钱呢,就不喝了。早点睡,养足了精神,明天瞧好戏。”

李飞白道:“那好!明天一早,我来请唐总掌柜一起去参加拍卖会!”说完又对那两个丫环道,“就别站在那里发愣了,还不赶快收拾出两间客房,让唐总掌柜与唐小哥睡下。总不至于到了自己闺女家,还让他们去外边客栈里住不成?”

两个丫环哪敢怠慢,慌忙前去收拾房间。

李飞白告辞出去,回到自己的院子猛然间发现钱子俊正坐在客厅,翘着二郎腿在啃玉米棒。他大喜过望,道:“钱大哥,你怎么来了?”

钱子俊道:“你托我联系,河南境内几个有头有脸的衙内以及管事的卫所头目和火器局管事的来你这里参加什么拍卖会!我虽不知拍卖会是什么,但肯定很好玩,就跑来瞧瞧热闹。”

李飞白一拍脑门,道:“哎啊,我怎么忘了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衙内呢!”

钱子俊道:“我,我是个乞丐衙内,你就别想从我身上赚钱了!”顿了一下,又道,“这东西着实好吃,回去我要装一些。”

李飞白道:“我的就是大哥你的,你想装多少就装多少!”

第两百一十一章 这不是骗人吗

第二天一早,李飞白起床之后已不见了钱子俊的影踪,想来钱子俊是直奔济渎庙先睹为快去了。

他暗暗摇了摇头。济渎庙对于钱子俊来说算是轻车熟路,还能跑丢不成?他也就不着急寻找,洗漱完毕,直奔东配院而去。

唐心庵早就起来,坐在客厅正喝着茶,唐子兰、唐子然以及周贞卿陪着。眼瞧李飞白进来,唐心庵从椅子上站起,道:“走,出发吧!”

李飞白点了占头,领着众人出了院子坐上马车,前往济渎庙。顿饭时间,已到济渎庙附近,前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马车已无法往前,一行人只得下车,步行朝大门而去。

济渎庙大门门前,挤得更加严实,大多数人都挤在两个大木牌前议论纷纷。他们一行人先来到一张大木牌前去看,只见上边贴着一张红纸书写的告示,上边写道:“不参加拍卖会的人,可去里边观摩拍卖。里边各色小吃,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门票仅售十文,凭票可参观庙内各殿,烧香求神,并有大戏观瞧,一应免费。”

有人道:“不是说参加拍卖会的可免一日三餐吗?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怎么又成了吃饭要钱,进去都得掏钱,这不是骗人吗?”

当即有许多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不过也有人反驳,道:“要说,人家也没骗人,你可以参加拍卖会啊,不仅进去免费,吃饭喝酒也是免费。”

有人道:“可那得交一百两银子!”

也有人道:“人家不是写得分明,交银子是为防有些人拍买下东西却又不要,那时就会以违约金的形式把一百两银子扣下。但你若没拍得东西,一百两银子分文不少,还会退还给你。”

有人便说:“你瞧瞧我,我也得是有百两银子才行啊!”随即引来大家的一阵笑声。

有人道:“那咱们到底进不进去!”

有人便道:“十文钱去里边瞧个热闹,还有免费的大戏看,我看值!”在他的带领之下,数十人朝门口而去,纷纷掏出钱来,买票进入庙中。

唐心庵道:“再去那边瞧瞧?”一行人又往另一块大木牌前行去。大木牌上也贴有一张红纸,上边写着参加拍卖的规矩。

木牌前边就放着一张大案,有几个书吏正坐在案后给交钱参加拍卖的人开收钱票据。

唐心庵把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已知什么是拍卖,说简单点就是数人竞争一个东西,价高者得。笑道:“我用不用也交一百两银子参加拍卖?”

李飞白道:“你是我请来的尊贵客人,就算参加拍卖,凭你唐心庵三个字,又何止千金。”

唐心庵很是受用,道:“你别以为我跟我闺女有赌约,进了里边就不会花钱。放心,到时若东西没人出价,那也太丢人了,我会出价包圆的。”

唐子兰十分不满!这话是什么意思?言外之意岂不是在说她输定了!她以为李飞白会反驳,却见李飞白笑了笑,没说什么,领着众人往大门而去,本来自信满满的心生出几分忐忑来。毕竟之前她对这个拍卖会毫无兴趣,会拍些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能不能拍出三十万两银子来。

她所以会答应跟唐心庵对赌,皆因昨日突然知晓李飞白与郭勋的秘密,因此对李飞白充满信心。可那是三十万两银子,不是三千两,更不是三百两,得有人花真金白银才行,不是有信心就能做到的。这可是关系她一生幸福的事,容不得一点失败,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再加上李飞白对唐心庵的话毫不反驳,她明显有些信心不足。

林志渊领着十几个衙役站在济渎庙的庙门前,正在卖票收钱。

济源的第二号人物曹致远出事之后,第三号人物华修杰上升一级,他这个第四号人物也顺势上升一级。只是朝廷的正式公文还没下来,他的品级没升,但已从华修杰手中接手几个实权差事,多多少少尝到些甜头。可他并不满足,更加的对济渎庙收门票这事急切起来。

原因有二;第一,他在这事上下的功夫太多,不能因为有了甜头就把这事置之不理。第二,李飞白前些日子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济渎庙收门票给承包下来。

他不知道承包是什么意思,李飞白一解释,他就明白过来了。

毕竟收门票谁也没干过,一年能赚多少谁也不知道,为了给县令省点心,由一个人每年交出一笔银子来,收门票的钱超过这笔银子,多余的就落入承包人的口袋,那就是赚了。收门票的钱超不过这笔银子,承包人就得把不足补足,那就是亏了。

他已跟赵学飞谈妥,每年的承包费为一万两,暂定为五年。若亏空,承包费下调。若盈利,视盈利多少,承包费上调。

至于承包济渎庙后,一年能赚多少,他算没再算。卖门票着实赚不了多少钱,一年到头,卖个两三千两,都算烧高香了。可你进庙之后,求神不需要烧香放置供品吗?香和供品不能外带,只能在庙里买,这些东西庙外卖一文,庙里敢卖十文,一翻就是十倍的盈利,仅此两项,每年带来一万两的收入,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你求神之后不得抽个签算算命?算命不要钱?算命先生是想进庙就能进庙的?每天的收入不得均分?这又是一笔收入。

还有,每个殿中都放有功德箱,进来的人不多多少少捐些?捐多捐少就看你心诚不诚,这又是一笔收入。

在一些重大节日里,来庙里的人肯定就多。人一多,吃喝拉撒就是问题。让些小摊小贩进来做生意,收些摊位费天经地义吧!上厕所的人多,厕所就会脏乱,得雇人不时打扫,收个一文两文的,不算贵吧!

等等等等,他把能收钱的,不能收钱的总总门路全都想了个遍,觉得一年赚两三万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交一万两的承包费,还能落一二万两!这钱可都是干净钱,收的气畅花的痛快,可比靠权捞钱让人踏实。

可这些都是估算出来的,至于承包济渎庙后究竟能不能赚这么多,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他想在承包之前试上一试,让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谱。正好李飞白要开拍卖会,这是个机会,于是他找上门去,跟李飞白商量!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不敢藏私

当林志渊说出自己的打算后,李飞白坚决不同意!风已经放出去,凡来参加拍卖的人管吃管喝,等人到了你却收门票,那不是骗人吗?

林志渊从不相信,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他软磨硬泡,了解了李飞白的顾虑之后,天才般的出了个主意。

给参加拍卖的设立一个门槛,交一百两银子,以防拍而不买。一百两银子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出来,这就把九成往上的人挡在了外边。你参加拍卖,一切免费。你不参加拍卖,对不起,进庙买门票,吃饭自己花钱。

他以为,要说服李飞白得费好一番口舌。没想到才把主意说出来,李飞白只是略略一愣,就赞赏的冲他点点头,颇含深意的笑道:“真没看出来,你是个赚钱的好手,当官有点屈才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林志渊忐忑不安又兴奋不已的等了好久,终于到了拍卖的日子。天没亮,他就站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时看看庙前大路,不知今天试的结果如何。

天终于亮了,庙门终于打开,这才不足一个时辰,结果已经出来。

买票进去的人已达到三百,也就是收了三两银子,以此速度,今天售六七千张门票不成问题,也就是能收六七十两。按六十两计,一个月就是一千八百两,一年就是二万两。

进去的人烧香祭供,此项收入已达到小二十两,今天卖个二三十百两也不成问题,一年就是小十万两的收入。当然,今天比较特殊,今后不可能天天如此,但一年赚个一两万两还是可以的,由此可见,承包济渎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林志渊越想越是兴奋,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李飞白领着一众人等前来,他有如看到了财神爷,三步并成两步,迎了下来,拱手道:“飞白老弟,您来了!”

李飞白也拱手道:“林老板发财!”

“老板”是个新词,意思和掌柜的差不多,但又不会让当官的觉得被人称为掌柜的是种羞辱,在济源称当官的为老板已是一种趋势。

林志渊道:“托李老板的福!”

李飞白指了指身后的唐心庵,道:“这位是大兴号的唐心庵唐总掌柜!”又指着林志渊道,“这位是主薄林志渊林大人,如今承包了济渎庙。”

唐心庵与林志渊彼此寒喧两句。

唐心庵心中疑惑。当官的另有买卖,他心知肚明,昨天打探消息时他也大概清楚老板的意思,所以李飞白称林志渊为林老板他不以为怪。可,承包济渎庙是什么意思,一会得找个机会问个清楚明白。

李飞白打趣道:“林老板,我们几个进庙就不用买门票了吧!”

林志渊正色道:“拍卖会李老弟是主角,唐老板又是我请都请不来的客人,问你二位收门票,我岂不是自断财路?请,里边请!”把李飞白一行人送到庙内,他又急匆匆的赶到庙门。虽然,他也极想陪着李飞白与唐心庵,可看着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看着钱。这种感觉太享受了,他哪舍得了!

一进庙门,是道条石铺成的大道,宽三丈有余。道旁栽种的松柏已有腰粗,笔直的立在那里,犹如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树后,还有两丈左右的空地,如今已摆满各种摊位。有卖土特产品的,有卖手工制品的,最多的是卖吃食的。

李飞白途经一个卖油茶的摊位,正在给客人盛饭的摊主是个小老头,瞧到他马上把碗交给儿子,迎了上来拱手道:“李老板,多亏你的指点,我家干上这等买卖,这才攒下几个钱,明后年就有钱给儿子娶媳妇了。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好不容易碰到,无论如何赏脸喝碗油茶吃根油条!”

盛情难却之下,李飞白只好回头道:“唐总掌柜还没吃饭吧,要不就在这里喝碗油茶!”

唐心庵确实没有吃饭,可也不想喝油茶。根据他的经验,油茶还是武陟县的最正宗,其它地方虽也偶有卖的,但跟正宗的武陟油茶根本没办法想比。可见小老头已拉着李飞白往摊前走去,他也不好拒绝,只得跟了过去。

一行人占了一张桌,小老头麻利的端来油茶与油条。唐心庵拿筷夹了油条尝了尝,一样的外焦里嫩,一样的齿颊留香。可当小老头劝他尝尝油茶,他不觉为难起来。尝吧,味道肯定很差。不尝吧,小老头正眼巴巴的瞧着。

他只得勉为其难的喝上一小口,算是给小老头一个面子。可当把那小口油茶咽下,就急不可耐的将碗里的油茶一扫而光。

论真,他现在喝的油茶味道绝对跟正宗的武陟油茶不一样,但却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油茶。极鲜,极香,让人回味无穷。

小老头问道:“怎么样?”

唐心庵赞道:“好喝!”顿了一下,又道,“怎么做出来的?”

小老头道:“我以前去过武陟,也见过人家怎么做油茶,回来后就开了间卖油茶的早点摊,可因味道不好,生意一直惨淡。自从听了李老板的建议,往油茶里添了羊奶之后,味道一下奇好,生意也兴隆了起来。”

唐心庵十分诧异,小老头竟会毫不保留的把油茶的秘密讲给他听。以他的理解,一个人做出这么好喝的油茶,肯定会当成秘密,好做独门生意。他笑了笑,道:“你倒实诚,不怕我也开家油茶店,抢你生意吗?”

小老头道:“这是李老板教我的法子,我哪敢藏私。再说,李老板早就说了,古代时候为什么出那么多的名厨,现在反而不见名厨了,都是藏私的结果。把秘密公开,会引来竞争,大家会挖空心思做出更好吃的东西来。如果藏私,就没了竞争,做出的东西便会越来越难吃。为了能吃到更好吃的东西,小老儿不敢藏私。”

唐心庵不觉一怔。他第一次听到竞争二字,但也大致听懂这二字的意思,心想,吃食上如此,其它的三百六十行何尝不是如此!古时候能做出削铁如泥的宝剑,现在为什么不能,还不是藏私的结果。真没看出来,李飞白的境界竟然如此高,他这个做生意的老手都得自愧不如,小子今后的前途无法限量。

他正想着,忽见李飞白站起身要跟小老儿算帐,小老儿说什么也不要钱!李飞白往钱罐子里扔了点碎银就走,他也只好站起身跟着走。等小老儿从罐子里找到银子,他们已走得远了。

第两百一十三章 做机巧玩意的奇才

一行人顺着大道往前走了一里来路,来到门殿。门殿有一道主门两道偏门,主门除了过道,两边摆着四大天王的神像。像高丈余,面目狰狞。像前有香炉以及功德箱,许多善男信女正在像前焚香跪拜。

功德箱是普通的大木头箱子,外边糊了层红纸,上边写着功德箱三个字。不时有人往箱里扔钱,有铜钱也有散碎银子,铜钱居多。

唐心庵也是个虔诚的信徒,不过他只拜四大财神,站在门殿外见拜的是四大天王,摇头笑了笑,道:“咱们走侧门吧!”

侧门内没有神像,可堵在里边的人比正门的人还多。

唐心庵纳闷,不知为何这么多人在侧门内停留。等进去之后方发现,原来侧门内有耳房,停留的人正等待着往耳房内进,出来的人则忍不住叹道:“真暖和!若买个这玩意放在家中,今冬可就不用挨冻了!”

唐心庵更加的好奇,又见耳房的门框上掏出个大洞,有根圆铁管从洞内穿出来,管内正不时往外冒着清烟,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道:“我们也去里边瞧瞧稀奇!”

李飞白笑道:“请!”

守在门口的一个衙役早看到李飞白领着一众人等前来,察言观色的又见李飞白有意进屋,忙拦着正要进去的百姓,又冲屋内嚷嚷着,让尚在停留的人赶快出来。不待里边的人全部出来完,已撩开棉帘,一脸巴结的道:“李大人,请!”

李飞白几个进了屋!

此时已是初冬时节,虽比不上寒冬腊月那般酷寒,但站在屋外也冻得人受不了。可是一进屋,唐心庵便发现,屋内温暖如春,当即就想把外边披得裘衣脱掉。

耳房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之穷苦百姓家的卧室稍大,比之富贵人家的卧室却又小了许多。如此空间,在此季节,想要室内温度达到如此程度,最少得烧两个火盆。若是大富之家的卧室,则需五六个火盆。可屋里并无一个火盆,那是如何把温度提高的?

唐心庵四下里一看,明白原因所在。

屋子的正中内有个铁铸的灶台,与普通灶台不一样的是,这个灶台可以移动。灶台正中放着一个大铜壶,里边装的水已经开了,正忽忽的往外冒着热气。

唐心庵走上前去,提起铜壶朝里看。果然如他所料,里边正在烧火,用的不是木柴而是煤。虽说那煤已被塑造成圆柱形,中间尚有十二个小孔,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煤。

他心中暗道:“在屋里直接烧煤,不怕中煤毒吗?”随即略一琢磨铁铸灶台的构造,便知煤毒都顺着与灶台相连的圆铁管排出屋外,又怎么会中煤毒!

唐心庵指着煤火问道:“这是你做的?”当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不由佩服李飞白真是个做机巧玩意的奇才,不然怎么会想出如此在屋中烧煤的办法来。可惜不是做生意的奇才,若是做生意的奇才,又怎会把他闺女的三十万两银子全部亏空,竟没察觉这玩意是能赚大钱的玩意。

他呵呵一笑,正要问这玩意要卖的话多少钱一个?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一个月能做多少,他全包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正跟女儿打赌呢,怎么能今日谈生意,那样岂不是让女儿有赢的机会?还是等这两日过去之后,再谈买卖不迟。

唐心庵道:“我还道里边有什么稀奇玩意呢,原来什么也没有。咱们走吧!”

唐子兰自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禀性,听他这么说,也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无奈的摇了摇头。

据她所知,这几个月来,冶铁所的几座炉,除了石峰新建的两座高炉正绞尽脑汁的试炼新钢外,其他的旧炉都在把之前炼出的铁锭回炉化成铁水,然后铸造成煤火。工人们的手法越来越娴熟,每月铸出的铁炉也越来越多,由最开始的每月几百个,到每月一千多个,到如今每月铸出的数量保持在三千个。

现在,已铸好的煤火外加排气铁管已达五千多个,这往冬天结束尚能生产一万有余,加起来就是一万五六千个。一个煤火,外加排气铁管,再加配套的打煤球机,卖个十两左右不成问题。要是她父亲能把包圆了,就是十五六万两的收入,三十万两的赌局一下子解决一半,她的压力顿减。

可惜她父亲实在老奸巨滑,故意装作不感兴趣,肯定要等拍卖会结束之后再谈此笔买卖,不给她一点赢面。

唐子兰暗中恨道:“若是我输了,你也甭想做成这笔生意,大家一拍两散!”

一行人才出耳房,唐心庵抬头看不远处碑林中一个正聚神揣摸碑刻的年轻背影有些眼熟,仔细分辨觉得应该是钱子俊,指着那人冲李飞白笑道:“那可是钱镇抚?”

李飞白道:“正是钱镇抚!”

唐心庵道:“走,随我一起前去打个招呼!”

李飞白昨夜与钱子俊促膝长谈,哪用得着再去客套。再说,他还想去看看拍卖会场布置的怎么样了,转眼拍卖就要开始,别有了什么纰漏!道:“唐总掌柜自去,我还有点事需要亲自去处理,就不陪您去了。”

唐心庵对于结交钱子俊这件事,一直没有进展,倒不是他交朋友的手腕不行,而是根本没有与钱子俊见面的机会。此时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一大群人一拥而上,反而不好结交,不如一个人前去利于结交。他想了想,道:“也罢。你有事就去忙,不用过多理会我这个老头子!”说罢,匆匆赶往钱子俊处。

李飞白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正走间看到不远处有一伙人正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迎面而来。他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带着人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打算避开这伙人。

那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也看到了他,朝左右使了一个眼色,表情夸张的大笑道:“李飞白李幕友李大人,你怎么来了?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怎么见了我就躲啊,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

李飞白不想停下脚步也不能不停下脚步,因为那个富家公子的随从已将路挡住,并迅速的把他们几个围了起来。他笑了笑,道:“原来是崔文秀崔大公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济源!”

崔文秀笑道:“是拍卖会的风啊!我过来瞧瞧热闹。你不在赵学飞那里跟着,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李飞白听了这话,便知崔文秀此番来济源肯定不是受到邀请来参加拍卖会的,不然应该知道拍卖会就是他举办的。想必是不愤上次在济源被他逼得灰溜溜的走了,这次来找他的晦气报仇的。到了济源,听说有这场热闹便过来看看。

他道:“我也是听说拍卖会有几样东西不错,跟上次天香楼一样,也是价高者得,便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拍到几样好东西!没想到崔公子也来竞买东西,这次一定要努力啦,别又跟上次一样,同时看中一样东西,再次的心疼银子,被我买走而抱憾终生。”

第两百一十四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崔文秀气得牙痒痒!

上次在济源丢了大脸,出了天香楼的大门他就往怀庆府赶,要调齐人马前来报仇。谁知回去之后,巡按居希哲住进了怀庆府的巡按别馆!他被他爹严厉警告,不许生事免得惹上麻烦,只得夹着尾巴在衙门里呆了数月。直到居希哲刮够了捞足了,大车小车的回京覆命,这才重出衙门。

此次前来,他确实是来报仇的!此仇不报不行,不报他会被活活气死!想他堂堂知府衙内,在怀庆府横行无忌,吃此大亏,哪还有脸再混下去!

为防济源衙役首领不听使唤,这次他还特意的请主管一府缉拿刑狱的通判丛山一起前来。马坤这个衙役首领虽是县令任命的,但也受通判节制,马坤再敢叽叽歪歪不听使唤,丛山当场就能把他拿下!

有了丛山这一助力,崔文秀相信这趟济源之行自己一定能把丢得面子找回来。不仅能把丢得面子找回来,还得让跟他做对的人付出十倍的代价。

可当他赶到济源,来到天香楼,却见天香楼拆了,正在原址上起高楼。他感觉整个人空空落落,有如有浑身的劲使不出来,骂骂咧咧几句后,说了声:“还算你小子聪明,知道我要来找麻烦,赶紧把天香楼给拆了。”

崔文秀的随从中有好事者前去打听,问这里在盖什么,掌柜的是谁?

当得知在盖集住宿与餐饮为一体的大酒楼,掌柜的是李飞白后,崔文秀再次的勃然大怒!

好啊,原来不是怕我来算帐,所以早早的把天香楼拆了,而是要盖大酒楼做大生意!

崔文秀当即就要命随从赶走盖房的工匠,再把基本完工的大酒楼一拆了之。倒要不开眼的李飞白瞧瞧,跟他做对的下场是什么!可他把命令才下出去,便被丛山拦住。

丛山道:“且让他盖!”

崔文秀哪能同意李飞白盖大酒楼,做大生意,肯定不能听丛山的话。可丛山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这次又是来帮他的,不能不给面子,就问原因!

丛山道:“咱们这次来是干什么的?是来出气的,更重要的是把天香楼夺回来。现在原来的天香楼没有了,可更高更大的天香楼正在新建中,不如等天香楼盖好,那时既可出气又可夺回个比之前气派宏大十倍的天香楼,岂不美哉。”

崔文秀想想是这个理,也就按下胸中的怒气,准备等几个月来夺个更大更漂亮的天香楼。他挑起大拇哥道:“姜还是老的辣。”心中已有了主意。为了让李飞白没有顾虑的把新天香楼盖好,现在不能去找李飞白的麻烦,让李飞白毫无顾虑的将天香楼盖成,那时再摘桃子不迟。

本来,他是准备要打道回府的,听说济源正在开一场拍卖会。他不知拍卖会是什么,于是多留了几天,打算开开眼再回去。

谁知,进了济渎庙正巧遇到李飞白,他就忍不住想打个招呼。一来,是想看看李飞白见到他后,是个什么样的反应。二来,是想好好看看给他白白盖天香楼的家伙,长得是不是一副劳碌败家命!

可,让他预料不到的是,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仅揭他老底,还敢讽刺他。

崔文秀好不容易被按灭的怒火再次点燃,咬牙切齿道:“小子,嘴这么损是讨打喽?”他左右看了一眼,马坤不在附近!就算马坤在也没什么,有丛山这个通判站在旁边,借马坤十个胆马坤也不敢胡来。接着道,“这是你自找的!我打你,你也是白挨!来人,给我打!”

随从们作势就要上去,忽听一声断喝:“我看谁敢动手!”接着,便有一老一少两个人从外边挤了进来,走到李飞白旁边,那个年纪青的问道:“二弟,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遇见个朋友,想跟我叙叙旧!”

那人道:“这么说是想打架了?打架哪能少得了我!”

来人正是钱子俊!他正在端详一座石碑,细细琢磨上边的字体,却让唐心庵搅了雅兴!他心中明白,唐心庵想要结交他的心不死,可他最不愿跟这种刻意巴结的人打交道,就随意敷衍两句,离开碑林,闲庭信步,四处游逛。只盼唐心庵能够明白他的意思,离他远点,然后再来看碑刻。

还没走出几步,便瞧到这边不对劲,当瞧到围在外边的人不怀好意,被围的人是李飞白后,他浑身的血液立马沸腾,冲进来就摆出一副联手干架的架势。

崔文秀一声冷笑,道:“你娘的,哪个上厕所忘了提裤,把你露了出来,敢管你崔爷的事!识趣的赶紧滚蛋,免得溅你一身血!”

钱子俊还没开口,唐心庵已上前一步,拱拱手笑道:“崔掌柜,大家都是朋友,还请卖我个面子,这事就算了吧!”

崔文秀道:“你个老不死的又是谁?谁他娘的跟你是朋友,叽叽歪歪是不是嫌命太长!”

唐心庵做生意抱的宗旨就是和气生财,加上崔文秀的爹崔一鹏也算他众多关系中的一环,不忍崔文秀得罪了钱子俊继而连累到崔一鹏的前程,所以才上前和了把稀泥。可被崔文秀如此一说,老脸不由一红,道:“崔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竟把老朽给忘了。一月前,我去怀庆办事,有幸跟崔知府吃饭,当时崔掌柜的不是在旁作陪?”

崔文秀又把唐心庵打量了数眼,似乎有点印象又似乎全无印象。那时,他一心想要找李飞白报仇,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六神无主的,什么时候跟他爹吃过饭都想不起来,又如何想得起坐陪的老头。

不过,看老头的打扮是个商人,似这种人在他爹面前都跟孙子一样,是不怕得罪的。他嘿嘿一笑,并不打算给唐心庵面子,正要吩咐人动手,这时他的衣襟被人轻轻一扯。

崔文秀回头一看,是丛山。丛山给他使了一个严厉而又不容质疑的眼色,让他稍安勿燥,站在旁边不要出声。

崔文秀完全被那个眼色给震住了,只得咽下涌到嘴头的话语,闭着嘴不再说话!

丛山冲唐心庵拱了拱手,笑道:“既然是朋友,那就是一场误会!请!”见随从们还在围李飞白等人,斥道:“还不赶快让开,让这几位朋友先走!”

随从们哪敢不听,慌忙闪出一条路来。李飞白等人从容离开,等走出去十来丈,钱子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两百一十五章 投其所好

李飞白便把与崔文秀之间的恩怨讲了一遍。

钱子俊听罢,冷笑一声,道:“仗着自己有个知府的爹就敢如此胡作非为,我看崔一鹏的官是当到头了。”顿了一下,又问道:“用不用我出手帮忙?”

李飞白摇头笑道:“目前我还能应付,等应付不了时再请大哥帮忙不迟!”

钱子俊听如此讲,就知李飞白不想自己插手。与李飞白相交久了,他对自己这个二弟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李飞白的官做的不大,生意做的也不大,可好像没有李飞白解决不了的问题,想来对付一个区区的崔文秀应该不成问题。也就不再说什么,道:“也罢!”抬头看了看日头,又道:“拍卖会应该快开始了!走,咱们去见识一下,看看你的拍卖会这个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李飞白连忙道:“请!”前边引路,带着众人朝举行拍卖会的大殿而去。

唐心庵跟在后边,心中暗暗摇头,只为李飞白脸皮太薄,既然惹到崔文秀这个阎王,钱子俊有出手帮助之意,当然得让钱子俊帮啊!哪能让钱子俊袖手旁观,夸下海口,说什么你能应付!如此有关系而不用,那不是蠢蛋吗?

你李飞白是谁?不过是个七品县令的幕友,无钱无权的,能应付什么?崔文秀又是谁?他爹可是四品知府,在怀庆府的地盘上说一不二,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就是赵学飞这个县令,知府要想让赵学飞生不如死,也只是动动嘴皮的事。看来,自己有必要找个机会,让崔文秀明白,李飞白背后站的并非是赵学飞而是钱子俊,免得到时李飞白遭殃,崔一鹏也跟着倒霉。

这边唐心庵的心情不轻松,那边崔文秀也十分的郁闷,甚至还有满腔的怒火无法发泄。

丛山给他使了眼色,他还道丛山有什么替他出气的好办法,谁知丛山竟让李飞白一行人走了,这让他如何不发怒生气!当李飞白一行人消失于视线之外,他道:“丛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丛山只是望着李飞白等人消失的地方呆呆的看着,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并不说话。

崔文秀看到丛山这副模样,忍不住就想嘲讽两句,说些诸如你丛山还是个六品通判呢,竟被个县令幕友吓成这样,说出去丢人不丢之类的话。可丛山的地位放在那里,是他爹的左膀右臂,又是来帮他的,这些话能想不能说,只得道:“我知道丛叔的意思,是怕李飞白被我教训之后,不肯再盖天香楼。这事我也考虑过,可这家伙嘴欠,正好给了我教训他的理由,想来不会猜出我要打他天香楼的主意……”

他的话还没讲完,丛山抬手打断,道:“你可知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崔文秀一怔,道:“那个糟老头子吗?”

丛山道:“他叫唐心庵,是大兴号的总掌柜,怀庆府有几处买卖,跟你父亲有点交情。”

崔文秀还道那个糟老头有什么大背景,听说是大兴号的总掌柜,眼里忍不住露出小瞧之意。唐心庵的生意做得很大,在大明都排得上号,比他的大吉号强得何止百倍。可他是瞧不上唐心庵的,因为唐心庵没有背景,既使有也是巴结来的背景,哪能跟他这些衙内相提并论!

他不觉暗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只是大兴号的唐心庵,瞧把你吓得,都死里逃生了。”岂料,丛山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怔住!

丛山道:“唐心庵不足为虑,我问的是那个年青人!”

崔文秀喃喃了一句:“那个年青人?”他努力回想着,实在想不出要帮李飞白打架的那个年青人有什么稀奇之处,问道:“来头很大吗?”

丛山道:“数月前,我曾去布政使司办事,在司里曾经见过他。当时他一身戎装,可以看出是卫所里的一个镇抚!”

崔文秀还道是多大的来头,原来不过是个六品的官,而且是个武官。他呵呵一笑,面露不屑正要说些什么,只听丛山接着道:

“他是从一个参政屋里出来的,那个参政态度极其和蔼,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在卫所里要好好养伤,别让钱大人再操心了!”

崔文秀听到这里脸上的笑一下僵住,能让一个三品的参政态度和蔼,还用拍肩膀的方式来显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这个六品的镇抚来头肯定不小。他问道:“丛叔后来可打听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背景?”

丛山道:“他姓钱!”顿了一下,又道,“布政使司哪位大人姓钱?”

崔文秀的脸顿时煞白!布政使司里除了布政使大人姓钱,还有哪个姓钱?这么说,刚才帮李飞白的那个年青人是布政使大人的公子喽!乖乖那个隆咚,他刚刚竟问河南省坐第二把交椅的衙内是哪个混蛋不穿好裤子露出的东西,那不是把钱公子给得罪死了!

这可怎么办?身为衙内,他最怕的就是得罪另一个衙内,尤其是比他爹官大的衙内。似这种河南省内数一数二的衙内,他平时巴结人家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现在把人家给得罪了,那还不把他往死里整?

他颤声问道:“丛叔,现在该怎么办?你当时怎么就没提醒我一下呢?”

丛山心道:“我都还没张嘴提醒呢,你话都说出去了,还怎么提醒!”可这种话不能实说,只得道,“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当时没有认出来。”

崔文秀道:“现在该怎么办?”

丛山宽慰道:“听说他与他爹正在闹别扭,父子之间已有数月不见面了!”

崔文秀立马明白丛山的意思。钱子俊正和布政使大人闹别扭,那就不会借布政使大人之手为难他爹。只要他爹官位不丢,他这个坐怀庆府头把交椅的衙内就不会失势,钱子俊也就拿他没有办法!可两父子闹别扭是暂时的,总有和好的一天,那时就岌岌可危了。要想不危,也很简单,只需在两父子关系没有缓和之前,把他与钱子俊的关系弥补好便可。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只要攀上钱子俊这根高枝,进入钱子俊的衙内圈子。别说他这个衙内从此往后在河南省境内横行无忌,他爹都要沾他的光而高升。有此功劳,看他爹以后还骂他不学无术吃喝混死不骂!

想到这里,他对身旁一个随从道:“你换身衣服,去钱公子身旁听听,看他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那个随从点头离去。

丛山笑道:“你这是要结交钱公子?”

崔文秀道:“丛叔果然是办案的,目光如炬,什么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丛山道:“你投其所好,哪有结交不了的道理!到时借助钱公子之力,得了偌大好处,可别忘了我!”

崔文秀道:“哪能忘得了丛叔!”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啊!”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他是我的人

丛山知道崔文秀在可惜什么,却故意装傻,道:“可惜什么?”

崔文秀道:“我看姓李的似乎跟钱公子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若要再强行占了天香楼,钱公子肯定不高兴。有鉴于此,天香楼只好忍痛割爱,不去招惹了。”

丛山道:“知道那姓李的和钱公子的关系为什么看着不错吗?”

崔文秀摇头道:“不知!”

丛山道:“我听说,钱公子的腿曾受过伤,并且伤得十分严重,坏到差点要截肢。神医都束手无措,让姓李的歪打误撞给治好了。”

崔文秀眼前一亮,道:“你是说,钱公子所以这样,是在作戏,演给别人看的?”

丛山道:“当时钱公子心生绝望,都想自杀了!姓李的相当于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的恩人被人欺负,他能不做作样子吗?”

崔文秀“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丛山道:“结婚要看门当户对,交朋友也要看门当户对。是你,你愿意跟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流交朋友吗?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得丢多大的面子!”

崔文秀边听边点头。是啊,换作是他,既使李飞白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也不会跟李飞白交朋友。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在那放着,跟李飞白这种人称兄道弟,还不把面子丢到姥姥家?所以,正如丛山所言,钱子俊这次帮李飞白,只不过演戏给别人看,免得别人说他忘思负义。至于交朋友,绝无这种可能!

他笑了笑,道:“这么说天香楼还是咱们的?”

丛山道:“必需是咱们的啊!”

崔文秀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见有人在庙中打锣高呼:“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参加拍卖的前往拍卖场!”他道:“走,我们也去拍卖会凑凑热闹,有合适的东西买上一两件,也算没有虚来济源一趟。”

拍卖会在济渎大神殿的左侧偏殿举行!为了让不参加拍卖的人也开开眼,在殿外专门搭了个一人高的平台。

参加拍卖的都在殿内,里边摆放数十张桌子,上边摆放瓜果点心,这是为有实力的贵宾准备的。桌子后边,尚有十数排高凳,这是为交一百两银子,却又没什么实力的参拍者准备的。为了不影响参拍者的视线,门与窗都已拆掉,可以保证,殿内坐的人都能看到殿外平台。

崔文秀进殿之前,亮过交了一百两银子的票据之后,已有人给了他一个木头牌子,上边写着数字,壹壹玖。他把木头牌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发木头牌子的差人解释道:“你若对拍品有意出价,举下牌子示意即可。”

崔文秀“哦”了一声,明白牌子上数字的意思。只是对差人的态度极其不满,什么你啊你的,不献媚两句也就罢了,连敬语都不会用吗?好歹他也是四品官家的公子,正要开口教训两句。那个差人已去给后边的人发牌子了,立马又有个差人走到他的前边,点数人头之后,数出数张纸递了过来,道:“中午凭票吃饭!”

崔文秀暗骂一声:“这都是什么人?见了老子竟敢如此无礼!”想把发饭票的人叫过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可后边的人还有许多,推攘之间,人已迈入殿内!

他只好作罢!瞅准正中的那张桌子就要去,却被一个当差的拦住,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崔文秀暗道一声:“总算有个识相的了!”他双手往后一背,趾高气昂道:“崔文秀!”

想他崔文秀,这些当差的既使没有见过真人,也会听过他的大名。他以为,当差的听了他的名字,一定会卑躬屈膝对他大献殷勤,然后把他往正中间那张桌子上让。谁知那当差的只是往手中的花名册上瞧了瞧,冷冷的道:“对不起,没有你的名字!”

崔文秀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当差的道:“没有你的名字,就是说你不是贵宾,没有资格坐桌子,只能坐后边的高凳!”

崔文秀勃然大怒!在怀庆府的地盘上,竟然有人敢给他如此难堪,是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不把他爹放在眼里?简直是岂有此理!当即,他就要自报家门,然后厉声喝斥,这个当差的还想干不想。

他还没喝斥呢,就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回头去看,原来是丛山。丛山手往旁边指了指,崔文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离他最近,也就是最末位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牌子,上边写着一个名字。

那个人他认识,是个从三品官家的公子,跟他这个衙内有些不同的是,因为这人的爹比他爹的官大半级,又是省里的官,每次见他就要训斥两句,跟训孙子一样,他还得笑脸兜着,一句狠话也不敢说!如今,这个他见了就怕的衙门也只能陪个末座,他没资格去桌上坐实属正常。只得闷闷不乐的领着人,去后边高凳上就座。

高凳上的人很快坐满。等再无人就坐,这时有资格在桌子上坐的人才陆续进来。最先进来的是从三品官家的公子,然后是正三品家的公子,最后是从二品家的公子。而且这些公子坐的也十分有规矩,自己爹有实权的,当仁不让坐在中间。没实权的,理所应当坐在两侧。

李飞白进入殿中,带着唐心庵、唐子兰以及唐子然朝头一排正中的位置而去。

崔文秀暗骂一声:“妈的,这小王八蛋都能坐到正中,我却连坐桌的资格也没有。”可当看到钱子俊也朝那张桌子走去,他便没了愤怒剩下的全是羡慕。原来李飞白之所以去那里坐,是因为钱子俊的缘故。要是他能跟钱子俊交好,岂不是也能去那张桌子上坐?嘿嘿,那还不把别人都羡慕死?

想到要交好钱子俊,他又想到自己派去打听钱子俊喜好的随从,心中纳闷:“钱子俊都来了,我的人怎么没来?也不知偷听到点什么没有?”他四下张望,只见自己的那个随从正在殿外朝他挥手。他招招手让那随从进来,那随从却一脸为难的指了指身前拦着的当差的。

他没好气的起身朝门口走去,正要喝斥衙役放人进来,可一想到现在拍卖即将开始,殿内鸦雀无声,殿外围着高台的数千民众也鸦雀无声,自己一高声说话,势必引来众人目光,只得低声道:“他是我的人,让他进来。”

那衙役道:“上边有令!进场已经结束,任何人等不得随意进出。”他努了努嘴,又道:“再说,已无座位,你让他进去往哪里坐?”

第两百一十七章 使出浑身懈数

殿内的衙内坐了数十位,哪个都比他来头大,不是他耍威风的地方。

崔文秀无奈的给那个随从打了个眼色,二人来到僻静处,问道:“如何!”

那个随从道:“回崔爷的话,钱爷身边围的人太多,小的着实靠不上前去。不过,小的用尽办法,多多少少也探听到一点消息。”

崔文秀哪有心听那个随从摆功劳,不耐烦的打断道:“说!”

那个随从道:“我听钱爷在跟姓李的在讨论一个姓侯叫什么艳敏的画家的画,钱爷夸赞那个画家跟姓唐的画家画了这么长时间,画技肯定会提高一大截,让姓李的再给他搞些来。姓李的颇是为难,说现在行情看涨,只怕搞不来。钱爷听了,似乎很不高兴,说姓李的掉钱眼里了,只怕不是搞不来而是不舍给他。”

崔文秀听罢,暗暗点头。原来钱衙内的爱好是书画,尤其喜欢一个名字侯艳敏的画。这事好办,多买些侯艳敏的字画投其所好也就罢了。只是不知,侯艳敏家住何方,得打听清楚了,才好登门拜访。

他摆了摆手,让那个随从退下,然后一个人回到座位,细细琢磨起侯艳敏三个字来。

平台的正前方是大殿,里边坐满贵宾。左右后边,离平台一丈远的地方有衙役警戒,然后便是数千瞧热闹的百姓。

接近一万人的大场面,却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这是,有个手摇扇子的青年登台,等走到台子中间,把扇子一合,倒提于右手掌心,四下里拱了拱手,最后面朝大殿站定,道:“各位父老乡亲,公子大人们,我这厢有礼了。小的毛清,有幸成为拍卖会的拍卖官,也是头一次干这项差事,一会主持的不好,还请大家海涵。在进行拍卖之前,我先请大家听段评书!”

说完,他又朝台下拱了拱手,踱步走下台去。这时有个人上了台,走到台子中央的桌后站定,四下里拱了拱手,然后把桌子上的惊堂木举起往桌面上重重一拍,道:“诸位,今天我要讲的是,唐伯虎点秋香!”

台下的人不免失望。他们来这里是瞧拍卖会的热闹的,不是来听评书的。就算听评书,也要听三国演义、水浒传,哪个愿意听唐伯虎点秋香。唐伯虎是谁,秋香又是谁,唐伯虎为什么要点秋香,有什么听头?

可当说书的一开讲,他们又马上被内容吸引。他们只听过喊打喊杀的评书,什么时候听过诙谐幽默的评书,况且里边也有打斗的场面,更加的让他们耳面一新,顿时忘了自己来这里究竟是听评书呢,还是看拍卖会的热闹的。

说书的是李飞白从开封府请来的,所讲的内容是李飞白口述又经说书的艺术加工,故事蓝本取自数百年之后脍炙人口的著名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李飞白之所以要搞这些,是因为他的十件拍品,头两件就是画。第一件是侯艳敏的画,第二件是唐伯虎的画。

可唐伯虎的名气,目前仅限江南,中原腹地认识唐伯虎的人少之又少,想要拍出高价是不可能的。侯艳敏的画,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让所有人在短时间内知道唐伯虎这个人。并给听众们灌输一个概念,唐伯虎的画是极好的!一个太师都喜欢的画,哪有不好的道理!

但要吸引听众,你就不能按实的讲,什么科场舞弊案,什么装疯卖傻不穿衣服四处闲逛才从宁王那里逃脱。真实虽然真实,但不可能吸引住所有的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知道唐伯虎的画好。所以,他选了数百年后的一部电影,要让说书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愿意花巨资购买唐伯虎的画。

果然,当听众们得知开始的不是拍卖会而是评书,九成往上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正如李飞白所料,当说书人一开口,讲到豪绅巨富去唐宅门前捡垃圾,当捡到一幅撕毁的烂纸,狂喜叫喊:“我终于有唐伯虎的墨宝了”时,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说书的继续往下讲,讲到祝枝山财输了,又去跟唐伯虎讨画。当唐伯虎说完“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后,又让祝枝山脱衣服并往身上泼墨,用祝枝山的身体作笔画出一幅巨画,而老鹰嘴里叨的小虫便是用祝枝山那话儿为原型后,人群中叫“好”声此起彼伏。

唐心庵却没被说书的吸引,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一进大殿,他就发现,后边高凳上坐的,有许多是老相识,不是某一家某一号的总掌柜,也是某一家某一号的大掌柜。这些人的生意做得虽不如他大,可也不容小觑。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要知道大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难不成李飞白还真有拿得出手的宝贝!不至于啊,据他得来的消息,李飞白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啊!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传来,原来是唐伯虎为进华府,要跟一个卖身葬全家的比惨,并对一只蟑螂称小强,好以此卖身入华府。

唐心庵无意去听,悄声问道:“飞白,你那十件拍品都是什么?”

李飞白道:“唐总掌柜莫急,一会您便知道。”

唐心庵哪能不急!李飞白越让他别急,他心中越急!倒不是怕输给自己的女儿,而是为了大兴号着想。做生意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能尽快搞清楚都是些什么拍品,然后再想出对策来,不光会输给女儿,最重要的是会让大兴号错失赚钱的良机。可李飞白不说他也没有办法!他坐卧不安,看着日头越升越高,好不容易等到说书的将评书讲完,台下却山呼海啸的要求再讲一个时,他更加的焦燥不安。

还好,说书的万分抱歉退了场,毛清适时登上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手捧一幅卷轴。

毛清往案前一站,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要拍的第一个拍品,是唐伯虎徒弟侯艳敏所绘的万里江山入画图。虽说是徒弟,可画功一点也不比老师差。”

说话间,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已把卷轴打开,绕场一周,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画。

毛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机会在数千人面前露此大脸。自己之所以有此机遇,还不是因为李飞白?何况他已从马坤那里得知,画画的跟李飞白关系非同一般,十分有可能成为李飞白的娘子,那就更得使出浑身懈数,把画拍出高价来。

等两个助手绕场一周回来,他道:“画是丈二的山水画,画得气势磅礴……”足足把画夸了顿饭时间,好像这画天上有地上无,尚有商人挂家发财,当官的挂家升官的仙力。

介绍完毕,他道:“起拍价五百两,每次加价一百两,有出价的没有?”

第两百一十八章 名声一下臭了

有出价的,但出价的人不多,好一会才拍到一千两。

崔文秀一听侯艳敏三个字,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对这幅画势在必得,可他并没有举牌出价,他在等李飞白举牌。

虽说已从随从口中得知,钱子俊的爱好是画,尤爱侯艳敏的画。可他还要再确认一下,看李飞白会不会拍。李飞白拍的话,随从探来的消息就是准确无误的。李飞白不拍,则证明这个消息有误,不然李飞白哪可能不拍买下来以拍钱子俊的马屁。自己不明就里的花一千来两银子,送钱子俊,人家又不要,那不是白花一千多两?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绝不能犯此糊涂。

所以,他紧盯李飞白。李飞白出手,他就出手。李飞白不出手,他就不出手。反正只需比李飞白多花一百两银子即可,这种便宜事哪里去找。

李飞白略略有些失望。枉他又是口述剧本又是请名嘴的,还是没把侯艳敏的画给炒上去。就这么仅拍一千两,找个懂画的行家,卖出去的价也不止这些吧。

他暗道一声:“没人炒我自己炒!出个一万两,这事肯定瞬间传遍整个大明,那之后侯艳敏的画价涨个十倍八倍的应该没有问题。”

何况这事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画是他的,毛清的拍卖行也是他的,又不用交佣金却能让侯艳敏名满天下,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他静静的等着,当毛清喊了两遍:“目前价格是一千两,还有人出手没有?”只需毛清再喊一遍就会落槌之际,他举起了手中的木牌。

毛清当即喊道:“零零壹号出手了,目前的价格是一千一百两!”

李飞白摇了摇头,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毛清疑惑道:“不是一千一百两,难道是一万两?”

李飞白点了点头,这才将木牌放下!

毛清异常激动,喊道:“零零壹号出价一万两,还有人出手没有?”

全场一片哗然。那可是一万两,就买一张纸,这人是不是疯了。

殿里的人纷纷向第一排正中间那张桌子望去,尤其是有桌子坐的衙内们仔细的把李飞白来回打量着。他们不认识李飞白,但见李飞白跟钱子俊同桌而坐,都知李飞白不可小觑,一个个心道:“这小子可财大气粗的很哟,有机会得认识一下。”

殿外站的百姓,有些却是认识李飞白的,其中有一部分还知这个拍卖会是李飞白搞的。李飞白一下把画价提高到一万,他们觉得这里边肯定有猫腻,说不定李飞白是怕拍卖会拍得太惨,到时无法下台,于是自抬拍价,好让面上有光。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当毛清喊了两遍,即将喊第三遍时,又有人出价了。

毛清更加的激动,这次的激动却无作伪的意思,是真的激动了。只要不是李飞白拍的,他的拍卖行就可获得一成的拍卖所得,而他本人以及跟他在拍卖行干的人,则有获利一成的奖励。一万两的一成就是一千两,一千两的一成就是一百两,给手下人三五十两分红已是天底下最好的掌柜,如此来看他最少可以赚五十两。这还是开头,接下来尚有九件拍品,保守估计两天他能获利五百两,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李飞白叫价一万两,按照规定他也是可以获得红利的。可拍卖行是李飞白的,他能当上拍卖行的经理靠得也是李飞白提携,怎么好意思再问李飞白要红利!所以,他之前的激动完全是装出来的,毕竟做为拍卖官,你把拍品高价拍出去了,却能波澜不惊,这戏演得也太假了吧!

他的手一哆嗦,就想把拍槌砸到案上,以促成此笔交易。可他练拍卖已久,还是十分清楚规程的,连忙按下想把槌砸到案上的冲动,按照程序,朗声叫道:“壹壹玖号出价一万零一百两,还有要加价的吗?”

李飞白十分诧异,一万两买副画已是让人砸舌的高价了,除了古代的大家偶尔留传下来的画作,或许能卖这么高的价,当世名家都无可能拍出这么高的价,更何况侯艳敏并非名家,怎么会还有人出价?

他好奇的回头去看壹壹玖号是谁,却见拿木牌的是崔文秀,更加的想不通了!莫非,崔文秀已知是他办的拍卖会,所以故意捣乱?

不会啊!要捣乱也不可能用真金白银捣乱啊!用真金白银又怎能说是捣乱,那不是在给他捧场吗?

这么说崔文秀是想拍了却不付钱,用让拍品流拍的方式捣乱?也不会啊!交的一百两保证金,崔文秀可能不看在眼里。可这里坐了这么多的衙内,你拍了却不付钱,名声岂不是一下在衙内圈臭了,以后谁还敢跟崔文秀打交道。

就算崔文秀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最终以此方法捣乱,可在济源的地盘上,他也能将崔文秀扣压下来。毕竟,你交了钱签了保证书,最后却言而无信,官司打到崔一鹏那,崔一鹏也会息事宁人,赶紧把钱送过来。

那崔文秀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加价,做出损己利人的事呢?

李飞白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的回过头。

崔文秀见李飞白的模样,心中却乐开了花,嘿嘿一声冷笑,心道:“小子,想拍下此画讨钱公子花心,先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钱子俊也把李飞白的疑惑看在眼里,嘻嘻一笑,道:“怎么,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点点头。

钱子俊道:“你被姓崔的围住,他当时没认出我来,可咱们一走,他就派个随从换了身衣服来咱们周围闲逛,可见是有高人给他指了条明路。我对其它人可能看不透,对这些小衙内们却能一眼看破,他们动动屁股我就知道他们想拉什么屎。”

李飞白不觉汗颜。那时,他一心想着来拍卖会现场瞧瞧,竟没注意到崔文秀派人过来打探。听钱子俊如此一说,也明白了崔文秀的用意。官场上拉关系走门路,衙内们受父辈影响,同样的拉关系走门路,只是对象不同,是跟他们身份一样的衙内罢了。

崔文秀得知钱子俊的身份,哪能不想着攀高枝,可为什么要买画呢?他略一回想,想起钱子俊正跟他闲聊呢,忽然提高嗓门谈起侯艳敏以及侯艳敏的画作,并大加赞赏,又让他多找几幅来欣赏。

当时他还觉得钱子俊抽什么风呢,正谈着其它事,怎么又谈起侯艳敏的画,吹捧得比以前吹捧得更重十倍。如今一看,想来是钱子俊故意的,就是想让崔文秀误以为那是他的最爱,挖了个大坑让崔文秀往里跳。

李飞白笑道:“大哥,你这一招,小弟着实佩服。”

第两百一十九章 是个识货的人

钱子俊惬意的笑了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只需提个头,聪明人就能会意。他道:“他敢羞辱我,不让他破点财,怎能消了我心头之恨!”

李飞白道:“大哥想让他破多少?”

钱子俊道:“你觉得他能掏得起多少!”

李飞白略一琢磨,觉得以大吉号的财力,让崔文秀破五万两财应该问题不大,于是伸出一个巴掌。

钱子俊道:“你瞧着办!”

李飞白笑道:“事成之后,一半之财小弟双手奉上。”

钱子俊道:“钱我就不要了!”顿了一下,又道,“按原价,折成侯艳敏的画给我吧!”

李飞白故作为难,道:“从今日始,她的画最少涨十倍,按原价给我就太亏了吧。”

钱子俊笑道:“哟哟哟哟,你个小财迷,那就把画量减一半给!”

李飞白并不是舍不得,而是因为两人关系实在太熟,说起话来也就随意的很。讨价还价的一点不会影响二人的友谊,反而使二人更加亲近,当即道:“那就这样定了!”

毛清按着规矩,问了第二遍还有人加价没有。他正要张嘴问第三遍,这时再无人举牌,便可落槌敲定。

可他张了张嘴,还没问出第三遍,零零壹号的牌子又举了起来,随之举起来的还有两根手指!

毛清还以为自己眼花,瞪大了眼睛仔细看,零零壹号的牌子明确无语的举了起来,同时牌子旁边还竖着两根手指。他暗道一声,李飞白李大老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又叫价两万两呢?一万零一百两卖出去不好吗?非得砸到手中才开心?

他去看李飞白,见李飞白冲他态度坚决的点了点头,只得开口道:“零零壹号出价两万两,有加价的没有!”

全场再次一片哗然!一幅画竟然卖到两万两?两万两买张纸回去能干什么用?

毛清自顾自的唱着:“两万两第一次……”眼睛却四下里寻找,希望有人能够加价。所看之处,全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看不到有人愿意加价。

毛清第二次唱道:“两万两第二次!”还是没有人加价的意思,他已有些绝望,可第三次还得喊。

他努力的想要拖延时间,可也不能拖的太过份,当又把画作吹嘘了一遍,再无什么托词,也只能张嘴去唱第三次。这时有人举起牌子,他不等牌子完全举起,已兴奋的道:“壹壹玖号出价两万零一百两,是否有人愿意出价两万零二百两。”

“两万零一百两第一次。”

没人出价。

“两万零一百两第二次。”

还是没人出价。

毛清嘴角微微上挑,正要喊“两万零一百两第三次。”这时,零零壹号的牌子又举了起来,同时举起的还有三根手指。

毛清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难怪李飞白让他挑起拍卖行的担子时,三番五次的交待,拍卖官的差事不好干,让他小心应付。他当时还不以为意,不就是唱几句话吗,又有什么不好干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李飞白为什么连番交待了,拍卖官这个营生还真不好干。简直太刺激了,身体稍有点弱,早就承受不住此起彼伏的刺激倒下去了。

零零壹号的牌子已举起来,他也只能唱道:“零零壹号出价三万两,是否有人愿意出价三万零一百两。三万两第一次,三万两第二次……”眼睛却始终盯着壹壹玖号。在他的不住巴望祈盼中,壹壹玖号的牌子终于举了起来。

三万零一百两。四万两。四万零一百两。五万两。五万零一百两。

零零壹号与壹壹玖号的牌子轮番举起,毛清基本上算看明白了,只要李飞白出价,壹壹玖号就会跟着加价。他也就不再为侯艳敏的画作是否能拍出而担心,心情稍稍放松下来,唱道:“五万零一百两第一次,五万零一百两第二次,五万零一百两第三次。”

他张嘴正要念五万零一百两第四次,突然意识到根本没有五万零一百两第四次,侯艳敏画作的拍卖结束了。

毛清长舒一口气,暗道一声:“终于结束了!”将手中的槌重重一敲,道:“成交!”接着,笑吟吟的又道:“恭喜壹壹玖号,获得此画作。请壹壹玖号跟我们拍卖行的伙计,前往后堂办理交割手续!”

一个伙计径直来到崔文秀坐的地方而来,道:“请跟我来!”

崔文秀站起身就要跟那个伙计走。丛山拦道:“你真要五万多两买副画?”

崔文秀一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这时,钱子俊回头往这边看来。他连忙换上一副谦卑的笑容,冲钱子俊微微鞠了一躬。钱子俊微微一点头,似乎在赞许他是个识货的人,脸上似乎还带着三分画被他拍走的羡慕。

崔文秀当即就想上前告诉钱子俊,他要把拍来的画送给他。可钱子俊已经转回头,伙计还在旁边请着,他手中也无画,这里也不是个结交场所,只得作罢,跟着伙计前往后堂办理交割手续。

他有个怪癖,喜欢把所有财富都带在身上,不这样干就会觉得不安全。为此,他特竟在内衣里缝了个大号口袋,里边装满大额的银票以及强取豪夺来的买卖地契文书等物。所以,既使他不是特意赶来参加拍卖,拿出五万多两银子也非难事。

到了后堂,好像是怕那伙计不知道他有钱,他将所有东西都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一件的翻找。当从伙计眼中看到羡慕嫉妒,他才满意的数出五万两的银票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张,交给伙计,签定了买卖文书,接过画轴打开一看,确认无误后,把画装入锦盒宝贝似的搂在怀中。

有了这幅画,就等于交上钱子俊这个朋友,代价仅仅是区区五万两。值,太值了!

当崔文秀回到大殿,第二场拍卖正在如火如荼的举行。也许是受评书“唐伯虎点秋香”的影响,也许是受唐伯虎徒弟的画都能拍五万两的刺激,唐伯虎一幅六尺整张的画拍的价格也不低。在起拍价一千两的基础上,很快攀升到一万两千两,只是后继乏力,看来要止肯于一万两千两。

崔文秀看着出价一万两千两的衙内,心中直觉这个衙内实在傻的可以。五万两买幅侯艳敏的画,可以结交的钱大公子。一万两千两买幅唐伯虎的画能干什么?难不成拿回家糊墙或者糊窗户吗?

唐伯虎画作的拍卖一结束,早上的拍卖也就结束了。毛清招呼着大家去吃饭,崔文秀瞅准一个机会,走到钱子俊身旁,轻轻唤道:“钱子公留步!”

钱子俊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你是?”

第两百二十章 摆排场耍阔气

崔文秀略显尴尬的一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难道让他说,钱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今早咱们还见过面呢?我就是骂你是哪个裤子没提好露出的玩意那个家伙?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钱子俊既然不提这茬,他也就装着糊涂,道:“我是怀庆知府崔一鹏家的,姓崔名文秀。早就仰幕钱公子的大名,今日方见尊容实乃三生有幸。钱公子既然来到怀庆,就是来到我的地盘,请给小弟三分薄面,今晚作东,请您喝上几杯!”

钱子俊道:“没空!”作势要走。

崔文秀现在若不把画送出去,岂不是白花五万多两银子。虽说这里实在不是结交的地方,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连忙道:“小弟听闻,钱公子喜欢侯艳敏的画作,有幸淘得一副。可惜小弟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画留在我这里算是白瞎了,不如送给公子也算有个去处,还请公子笑纳!”

钱子俊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花五万两银子买幅画,转手就送给我?不好意思,我大小是个镇抚,拿了你的东西岂不是成了公然受贿。”顿了一下,又道,“我就奇了怪了,你从哪里得知我喜欢侯艳敏的画?”

崔文秀见钱子俊不收画,有如遭受五雷轰顶。又听钱子俊问他从哪里得知他喜欢侯艳敏的画,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难不成他说是派人偷听得来的不成?

他吭吭叽叽的无话可说,钱子俊又道:“你真该把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碎尸万段!难道他没告诉你,侯艳敏是我八拜之交的妹妹,我要想要她的画,张张嘴要多少她都给我画,又何必担着风险从你手中受贿破费五万两银子的画!”

崔文秀暗叫一声“哎呀”,有如遭到闷头一棍。他看着钱子俊拂袖而去,直恨不得把那个随从一脚踹死。

他失魂落魄的跟着人流朝吃饭的地方而去,丛山以及随从们很快找了过来,丛山问道:“约到钱公子没?”

崔文秀摇了摇头,道:“没找到机会!”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难不成告诉众人,他花五万两银子却吃了个闭门羹?

丛山见他面色不善,知道另有隐情,也就闭嘴不问。一个随从没有这等眼色,出主意道:“我看大兴号的总掌柜,似乎跟钱公子关系不错。他跟老爷关系似乎也不坏,咱们可以走走他的门路,让他从中牵牵线搭搭桥!”

崔文秀眼内露出杀人的寒意,瞪着那个随丛,那个随从马上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

崔文秀板着脸,其它人也都不苟言笑,一行人默默无言的朝吃饭的地方走去。这时,那个探听消息没能进去大殿的随从找了过来,人未近前,脸上已绽放出谄媚的笑容,道:“恭喜公子爷,贺喜公子爷,一举将画拍下。”

说话间,人已走到崔文秀面前,正要表表功,说自己如何机警聪明方探得消息,好讨些赏钱花花,还没开口呢,已被崔文秀一脚踹坐于地。

他一脸懵圈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眼瞧崔文秀第二脚又要上来,连忙抬胳膊护住脸。等了片刻,不见那脚踹下来,透过挡在面前的胳膊去瞧,只见崔文秀火冒三丈,浑身散发杀气,几番挣扎要踹,人却被丛山使使拉住。

丛山小声告诫,这里不是发飙的地方,来来往往不是官员就是衙内,让人瞧到会被笑话!崔文秀终于收了抬起的脚,满腔的怒火却没消散分毫,指着那个衙役喝道:“滚!有多远滚多远,要是让我再看到你,老子让你家破人亡!”

那个随从哪敢停留,爬起身匆匆而跑。丛山则拉着崔文秀,继续往吃饭的地方而去。

李飞白、钱子俊等人,来到吃饭的大殿,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李飞白本还以为,崔文秀没有准备而来,身上的银子不***结时会用很长时间,没想到崔文秀进了后堂很快便拿着画出来,可见身上的银子十分充足。他一时好奇,崔文秀身上究竟带了多少银子,看能不能找个机会给全敲了过来。

似这等仗着老子的势,强买强卖的恶霸,能敲一下最好敲一下。今天是个绝好的机会,拍卖是场公平的买卖,把崔文秀敲疼了,崔文秀也只能找落牙齿和血吞,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崔一鹏要为儿出头,也得能搞得动他才行。他已不是吴下阿蒙,身后站着两位爵爷,崔一鹏不怕死的话,尽管来试试。

李飞白左右一瞧,已见主管交结手续的伙计正在殿中帮忙引领客人就座。他冲那伙计招了招手,等伙计赶到身前,附耳问道:“可知道崔文秀带了多少钱来?”

伙计略一沉吟,道:“就银票来计,没有一百万两也有八十万两。至于买卖地契等文书,足有数十张,具体值多少钱不知道,数十万两应该有的。”

李飞白摆了摆手,让那伙计离开。

没想到,小小一个知府衙内,靠强取豪夺这些年竟攒下如此一笔巨资!一百多万两确实诱人,若能全都敲过来,也算给那些让崔文秀算计的人报仇雪恨。可,已敲了崔文秀五万两银子,这小子已有警觉,再敲的话只怕不会上钩。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再上一次钩呢?

这时有两个衙内走了过来。冲钱子俊拱了拱手,道:“子俊哥,你也来了!我们还道你公务烦忙不来呢,早知道咱们就一块来了,路上也好说说话。”

钱子俊站起身回礼,李飞白等人也都站起身来回礼。

钱子俊见那两个衙内一直往李飞白身上来回打量,就知道二人的意思。他跟这二人关系还不错,不为其它,只为他们的老子跟自己的老子一样,全都刚正不阿。也为他们跟自己一样,还算能洁身自好,不会结交心怀不轨的奸人,去拿不该拿的脏钱。结果就是,二人跟他一样,身为衙内,全都是穷得叮当响的衙内。

这两人比他小了一二岁,因此以他马首是瞻。估计见他跟李飞白交好,李飞白刚刚又表现的财大气粗,于是过来交好,希望能从李飞白这里找到发财的门路。

毕竟身为衙内,太穷的话是说不过去的。被其它衙内小瞧了还在其次,总得吃喝玩乐应酬交际吧?如此年纪正是摆排场耍阔气的年纪,没有钱傍身,怎么能够!

两人既然认他为哥,钱子俊就不能让两人太过寒酸。他已从李飞白这里用了不少的画,全卖出去卖个十万八万两不成问题,也得让两个小兄弟从这里捞点好处。

钱子俊当即介绍起来,道:“这两位是我的小兄弟,跟我的关系是在所有衙内里边最好的。”他指了指个子略高的道:“这位名叫刘体龙。”又指了指个子略矮的那个道:“这位名叫蒋敬诚!”

第两百二十一章 旗开得胜

介绍完毕,钱子俊又指着李飞白介绍起来,道:“他叫李飞白,跟我是结义兄弟,做生意很有一套。”

刘体龙与蒋敬诚收到的请帖上,写有李飞白的大名。可他们并不知李飞白是谁,只是鉴于请帖是钱子俊派人送来的,又想瞧瞧什么是拍卖会,这才相约而来济源。没想到李飞白竟是眼前这个财大气粗的年轻小伙,还跟钱子俊是结义兄弟,哪敢怠慢!

纷纷拱手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李飞白连忙道:“两位哥哥不敢如此客气,小弟岂敢承受。”

钱子俊想了想,又指着唐心庵道:“这位是大兴号的掌柜唐心庵,他闺女唐子兰跟李飞白合伙做生意。”

刘体龙与蒋敬诚拱手道:“唐总掌柜跟我们是见过面的。唐总掌柜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没想到唐小姐也如此厉害,真是将门虎女。”

唐心庵听钱子俊介绍完李飞白,整个人便怔在那里。他只知李飞白跟钱子俊的关系还算可以,之所以还算可以,完全是基于李飞白治好了钱子俊的伤,关系不过是比普通人亲近一点罢了,没想到二人竟是结义兄弟这么铁的关系!有钱子俊的照应,这次拍卖会拍个三十万两银子,那不是小菜一碟。自己跟闺女的赌约,岂不是有输无赢!

而后,又听钱子俊说他闺女唐子兰跟李飞白合伙做生意,他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别说自己跟闺女的赌约输定了,就算能赢,他也不能让闺女回家。

钱子俊才说唐子兰跟李飞白合伙做生意,你就让他两人拆火,这是想干什么?给钱子俊找不痛快吗?

还好,他也并非一无所获!钱子俊为什么把他介绍给刘体龙与蒋敬诚?刘体龙与蒋敬诚跟钱子俊是什么关系,他是知道的。钱子俊不愿跟他扯上关系,刘体龙与蒋敬诚也就不愿跟他扯上关系。虽说请吃过几次,可一谈到互惠互利,二人就顾左右而言它。

如今,钱子俊张口把他介绍给二人是什么意思,还用说吗?那不意味着把刘体龙与蒋敬诚的关系打通了?既然把刘体龙和蒋敬诚的关系打通了,钱子俊的关系也就打通了!

他连忙客气着,道:“以后小号的生意,还得多多仰仗两位公子。”

钱子俊道:“今后两位大掌柜,不,按飞白的说法就是两位大老板,有什么赚钱的路子,可要多多想想我这两位小弟!”

唐心庵听了这话,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道:“一定,一定!”

钱子俊话风一转,道:“赚钱是好事,不过得赚干净钱,那些乌七八糟的钱,绝不能跟我这两位小兄弟搭上关系。”

唐心庵额头不由渗出一层冷汗。钱子俊说的是赚钱,其实他听出暗指的并非是钱而是人,什么是乌七八糟的人,指的不就是崔文秀之流。虽说他打交道的是崔一鹏,可做为父子,崔文秀犯了事,事必会牵扯到崔一鹏,继而牵扯到跟崔一鹏有关系的所有人,其中也包括他。

看来回去之后,他有必要把所有关系都梳理一遍,将跟乌七八糟的人有关系的关系,全部断掉!免得惹恼了钱子俊,那时就得不偿失了。

李飞白道:“说起赚钱的门路,我现在倒有一个!”

钱子俊“哦”了一声,问道:“什么?”

李飞白道:“天机不可泄露!”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大哥放心,这钱赚得肯定干净。不仅干净,还能为民除害呢!”

钱子俊一听为民除害,隐隐猜到李飞白要赚谁的钱了,也就不再说话。

李飞白笑呵呵的对刘体龙与蒋敬诚道:“两位哥哥可有意思?”

刘体龙与蒋敬诚都是快穷疯的人,当即把头点了点。李飞白附耳过去,低声耳语一会,问道:“两位哥哥听明白了吗?”

刘体龙与蒋敬诚齐声笑道:“听明白了!你就瞧好吧!”说罢,二人告辞离去。

其它的衙内见他二人已上前跟钱子俊打过招呼,也都依次上前打招呼。听闻钱子俊身旁的人就是李飞白,纷纷说起漂亮话。什么恭喜李掌柜这次拍卖会旗开得胜之类的话,一时不觉于耳。

崔文秀在来吃饭的地路上时,送画没送出去,一怔一愣再加上要打那个探错消息的随从,一番折腾下来,来到殿里时已经迟了。殿中的桌子上挤满了人,扫眼过去全是乌乌泱泱的人头。

丛山朝一处地方指了指,那里还有张空桌,崔文秀等人便朝那里走去。

崔文秀一屁股坐到一张凳子上,抬头便看到李飞白那桌。钱子俊背对着他,李飞白则面对着他。不时有人挤到那张桌子前,先是拱手跟钱子俊打着招呼,然后又拱手跟李飞白打招呼。打完招呼,前去的人则放声大笑,道:“恭喜李掌柜举办的拍卖会旗开得胜!”

李飞白则面带微笑的拱手还礼,道:“还不是有哥哥的照应!”

崔文秀看着李飞白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忍不住就想骂娘!为图眼不见为净,他打算换个座位,背对着李飞白而坐。屁股还没从座上离开呢,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骗了!

这场拍卖会是姓李那小子搞的?

就好像是要证实他的猜测,又有人前往去跟钱子俊打招呼,然后跟李飞白打招呼,接着便是那句:“恭喜李掌柜举办的这场拍卖会旗开得胜!”

崔文秀的脸一下涨红,自己果然是受骗了!拍卖会是李飞白举办的,钱子俊跟李飞白关系不错,自己又不开眼的骂了钱子俊,钱子俊能不生他的气!钱子俊一定是察觉到他派过去的人,于是将计就计下了个套,硬生生骗了他五万两银子!

简直是欺人太甚!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他的地盘上,钱子俊竟敢如此对他,那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越想越气,越气手中拿的杯就捏得越紧,“啪”的一声,杯竟裂开,碎片划入手掌,血从里边流了出来!

崔文秀猛得站起身来,就要往钱子俊那桌而去,衣袖却被丛山牢牢拽住。

丛山能干到六品的通判,成为崔一鹏的左膀右臂,也是个人精!已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崔文秀冷冷一笑。他要去干什么?他要去兴师问罪!

丛山也猜出崔文秀要干什么,道:“你可考虑清楚了,那不是你能得罪起的人。”顿了一下,又道,“你之前恶言辱骂钱公子,现在花五万两银子若是能把这个疙瘩解开,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第两百二十二章 下午拍的全是宝贝

崔文秀无奈的坐到椅子上去。

丛山说的没错,他去钱子俊那桌有什么用?问钱子俊是不是做局坑了他五万两银子?钱子俊不承认他能怎么办?钱子俊承认了他又能怎么办?此番前去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恨只恨自己的爹官太小,若是个巡抚,钱子俊敢如此对他,他还不把钱子俊包括钱布政使,全都整治死!

手掌心传来一阵巨痛,崔文秀这才察觉碎杯片还在手掌里握着。他把手往下边一甩,将碎杯片全都甩掉,接过丛山递过来的手帕按在掌心。

他抬头又看到李飞白小人得志的嘴脸,觉得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难道就贱这一顿饭吗?暗道一声:“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天你会落到我的手中。”轻道一声:“我们走!”就要起身离开这个,让他恼怒无比却又无处发泄的地方。

屁股还没离开椅面,肩膀头被人拍了一下。他满膀怒火正无处发泄,哪有好话,转身就骂了一句:“拍你娘拍!”

回头去看拍他的人是谁,却看到两张不熟悉却认识的脸,刘体龙与蒋敬诚。这两人的爹都比崔文秀的爹大一级,在布政使衙门里掌着实权,因两人平时洁身自好,见了崔文秀从没给过好脸色,所以崔文秀打心眼里怕两人。

崔文秀打了个哆嗦。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才得罪钱子俊怎么又得罪了这两个人。他赔着小心,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刘哥,蒋哥,不知找小弟何事?”

刘体龙拿着一片沾血的碎瓷片,问道:“刚才是你用这个瓷片砸我?”

丛山连忙道:“刘公子说笑了,崔公子胆子再大,也不敢砸你啊!刚才,杯子烂了,我往地上丢时,可能是碎片从地上弹起,砸到了您。还请刘公子大人有大量,饶小的一次吧!”

刘体龙道:“弹起来砸的,力道不会这样猛吧!”

蒋敬诚冷冷一笑,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怀庆府的坐地龙崔衙内!怪不得又打人又骂人呢,这不是咱俩个能惹得主,我看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崔文秀哪能听不出这是在说反话,连忙道:“说一千道一万,今天都是小弟的错。瓷片砸人,确实是个意外。至于骂人,着实是因为小弟不知是你二位,不然借小弟十个胆子,小弟也不敢啊!二位哥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今晚上小弟摆一桌酒,给你二位赔罪好不好?”

蒋敬诚道:“我哥俩是穷,但也不欠吃你一桌酒!”

刘体龙无心追究,当起了和事佬,道:“蒋哥,看他态度不错,就饶他一回吧!”见蒋敬诚还是不肯罢休,又道:“还是谈正事要紧,莫被这等小事误了大事!”

蒋敬诚向地上啐了口痰,骂道:“娘的,敢骂老子,若非老子今天还有正事,绝不饶你!”

崔文秀千恩万谢!一脸谄媚的请刘体龙与蒋敬诚在自己背后坐下,这才转过身来到自己的桌前。他只觉自己今天肯定犯太岁,不然怎么老是得罪衙内,着实无心再呆下去。忽听背后窃窃私语声传来,想到两个衙内正在商量正事,心中好奇在商量什么大事,便坐在那里侧耳细听起来。

蒋敬诚道:“你打听到的没错?今天下午拍的东西全是宝贝?不会是跟早上拍的一样,都是些附庸风雅的画吧!”

刘体龙道:“绝对都是宝贝!其中有火铳,镜子,还有望远镜!”

蒋敬诚怔了片刻,吃吃笑道:“这算什么宝贝?望远镜虽不知是什么东西,火铳、镜子哪个没有见过,都是极其普通的东西。”

刘体龙道:“此火铳镜子非彼火铳镜子,望远镜更是了不得!”

蒋敬诚道:“有什么不同?”

刘体龙道:“咱们所见的火铳,放一铳所需时间,足够下午拍的火铳放三铳呢。”

蒋敬诚道:“那不还是火铳,又有什么不同?”

刘体龙道:“知道神机营为什么一个火铳手给配九个副手吗?又是长枪手又是盾牌手又是朴刀手的。”

蒋敬诚道:“怎么不知道!防的就是敌人冲上前来,远则有长枪手捅,近则有朴刀手砍,射箭有盾牌手挡,全为保护火铳手的安全。”

刘体龙道:“火铳的威力那么大,为什么还需这么多人保护?”

蒋敬诚呵呵笑道:“这你就外行了吧,火铳的威力虽大,可发射一次后,等装填火药进行二次发射,所需时间过长,没有人保护,早被冲到近前的敌人砍杀,又如何进行第二次发射?”讲到这里,他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刘体龙道:“你明白什么了?”

蒋敬诚道:“你看我讲的对不对!一个神机营,火铳手按三千算,发射一次可杀敌一千计。敌人每次来袭,人数不会下于一万吧。火铳手齐射一次,毙敌一千。等把火药装填完毕,不等第二次发射,敌人已至近前,所以得需九倍往上的人手随身侧应,然后才能击杀敌人。可若用这次拍卖的火铳,可以连射三次,杀敌三成,会有两种结果。

第一,敌人吓破了胆,溃散而逃。第二,敌人没吓破胆,继续冲杀。这时只需一两个护卫抵挡一二,就可第四次发射。这时离得近,准头更准,杀个两千来人不成问题。敌人若还不退,再发射两次,就可把来犯之敌全歼。如此看来,果真是个宝贝啊!”

刘体龙嘻嘻笑道:“是宝贝就得有宝贝的用处,你说这个宝贝有何用处?”

蒋敬诚道:“把它拿去京城献给兵部,混个五六品的小官应该没有问题?”

刘体龙不屑道:“五六品?我看最少三品起步!”

蒋敬诚道:“不会封这么大的官吧!”

刘体龙道:“只献给火铳肯定不会封这么大的官。可若火器局仿制出来,并且打了大胜仗,到时论功行赏,你说会不会封这么大的官?”

蒋敬诚道:“这样说的话,别说三品,就是二品也有可能!”顿了一下又道,“火铳是个宝贝我没话说。那镜子太过普通,店铺里最便宜的不过卖一二十文,怎么也能称为宝贝?难不成是天上神仙用的照妖镜不成?”

刘体龙道:“倒不是照妖镜,可与店铺里卖的普通铜镜完全不同,不然也称不上宝贝!”

蒋敬诚道:“有何不同。”

刘体龙道:“铜镜照出来的人影模模糊糊,这次拍的镜子却能把人照得清晰无比!”

蒋敬诚道:“怎么个清晰无比法?难不成还能照出如肉眼看的程度?”

刘体龙道:“差不了多少!”

蒋敬诚不信,摇着头道:“你在诳我?”

刘体龙道:“诳没诳的,等拍卖时你就知道了!”

蒋敬诚将信将疑,道:“就算照出来的人影无比清晰,那也不算宝贝啊!”

刘体龙道:“在我们手里当然不算宝贝,但在爱打扮的女人手里却算宝贝。你想一想,你把这个镜子送给太后,她老人家高不高兴?”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三件宝贝

偷听的崔文秀眼前立马浮现出一幅画面来。

他把能将人影照得清晰无比的镜子送给了皇太后,她老人家拿过去一试,立马笑呵呵的合不拢嘴!他心中暗道一声:“高兴!”几乎在同一时刻,蒋敬诚道:“高兴!”

刘体龙道:“她老人家开不开心?”

崔文秀暗道一声:“开心!”同时听到蒋敬诚道:“开心!”

刘体龙道:“她老人家开心高兴之余,会不会赏你个官当当?”

崔文秀眼前再次浮现出画面,和蔼可亲的皇太后,和蔼可亲的看着他笑,最后和蔼可亲的封了个官给他。官的大小尚在其次,关键是靠上皇太后这颗大树,以后升官发财还是问题吗?不是问题!

蒋敬诚叹道:“果然是个宝贝!”顿了下又道,“两样平常无奇的东西都是宝贝,那个闻所未闻的望远镜更是宝贝,快说说那个望远镜是个什么宝贝?”

刘体龙摇头晃脑,道:“望远镜吗,顾名思义就是能看到远处东西的镜。”

蒋敬诚道:“原来还是个镜子,只是不知怎么看到远处东西的。”

刘体龙道:“此镜非镜子,而是类似于眼镜,是架在眼睛上看的,但又与眼镜不同。”

蒋敬诚沉吟片刻,道:“我实在想不出望远镜到底长什么样。”

刘体龙道:“我也想像不出,不过吃完饭就能看到真容。”

蒋敬诚道:“它能看到多远的东西?”

刘体龙道:“具体多远我也不知道,听闻看十丈外的东西,如在眼前。”

蒋敬诚道:“那有什么用呢?”

刘体龙道:“带兵打仗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不知敌人的踪迹。有了这玩意,登高一望,不就能知道敌人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马了?”

蒋敬诚道:“这东西原来是要献给将军的。”

刘体龙道:“非也!献给将军有什么用?难不成让他给个小将当当。我才不去当兵呢,当兵多危险,性命丢了可不上算!”

蒋敬诚道:“那这东西献给谁?”

刘体龙道:“我若得到这东西,我就献给皇上。”

蒋敬诚道:“献给皇上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指望当今皇上和先皇一样,也御驾亲征?”

刘体龙道:“皇上既使不御驾亲征,望远镜也很有用处的。皇帝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大臣们忠不忠心。有了望远镜,他老人家站在紫禁城里登高一望,哪个大臣在家都干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岂不妙哉!”

蒋敬诚道:“对啊!皇上一高兴,那还不是什么官都能当!”

崔文秀听到这里,心中的激动无以伦比。他暗自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会,不然岂不是要与这三样宝贝都失之交臂。三样宝贝中,无论哪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敲门砖,任何一样都能让他身居高位。

如果他得到皇上或者皇太后的宠信,眼前的这些所谓衙内,包括钱子俊在内,哪个还敢瞧不起他?到那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尤其是钱子俊,他要让其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就连钱子俊的老子,他也绝不放过!让他们尝尝,得罪他的下场是什么?

激动之余,他又起了一丝警惕。据他所知,刘体龙与蒋敬诚跟钱子俊似乎走的很近,这该不会是个圈套吧,是在引他上套。那三样东西若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神奇?李飞白为何不去献宝,而把这个机会留给他。

蒋敬诚忽然说出他心里的疑问,道:“三样宝贝如此厉害,为何李飞白不去献宝,而要拍卖呢?”

崔文秀马上竖直耳朵去听,刘体龙道:“我之前也有些奇怪,不过想了想,就明白了!”

蒋敬诚道:“是什么?”

刘体龙道:“李飞白之前是什么?深山沟里的一个农户,能有什么见识?哪像咱们这些衙内,见多识广的,一下便知这三样东西的妙用何在。这三样东西肯定是隐居的深山里的某个奇人所造,机缘巧合的被他得到,他不知妙用,想着卖些银子就好,所以才拿出来拍卖!”

蒋敬诚道:“嘿嘿,有道理!他有眼不识宝贝,却便宜了咱哥俩。”

刘体龙道:“你对这三样宝贝有意?”

蒋敬诚道:“当然有意!不过,咱们能看出这三样宝贝的妙用,钱子俊也能看出。到时他要争抢,可如何是好。毕竟,咱俩可是跟他混的,如此做面子上过不去。”

刘体龙道:“为了升官发财,还管义气不义气。再说,他一定不会跟咱哥俩争的?”

蒋敬诚道:“此话怎讲?”

刘体龙道:“咱俩是装穷,钱子俊可是真穷。”

蒋敬诚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又没钱,跟咱哥俩争什么争?”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其它衙内中有不少有钱的,而且一个个贼精贼精,咱哥俩知道三件宝贝的妙用,他们必定也知道,到时只怕争不过他们。”

刘体龙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蒋敬诚道:“此话怎讲?”

刘体龙道:“咱俩个单打独斗,肯定争不过。但,三样宝贝得其一,就可保咱哥俩前途无量。只需把咱俩的钱合一起,争下一件宝贝应该没有问题!”

蒋敬诚道:“没错!这次前来,我带了三十七万两银子,你带了多少?”

刘体龙道:“我带了四十万两。有这七十七万两,争下一件宝贝何难?”说罢,二人得意的吃吃笑了起来。

崔文秀暗骂一声:“你们他娘的两个老小子,整天装的刚正不阿,对我是满脸的瞧不起,骂我多行不义必自毙。原来他娘的你们两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竟捞了这么多银子,简直无耻之极!想靠七十七万两银子买个前程,告诉你,简直是白日做梦!我倒要看看,你们空手而归时,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他心里虽这样想着,可也不停的告诫自己,千万要沉着冷静,不可再次着了道。毕竟,几万两就可买个五六品的官来当当,虽说是虚职,没有丝毫的权力,但也是朝廷承认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花个七八十万两若能讨得皇太后或者皇上的欢心,那也不亏,甚至太划算了。一旦跟皇太后或者皇上搭上关系,捞回来十倍乃至百倍都不是问题。

一件七八十万两,三件就是两百多万两,几乎让他变成穷光蛋。这事还得小心应付,一定要看准,三件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皇上或者皇太后见了会喜欢,那时才能出手。

崔文秀打好了主意,面前的饭菜也就不再难以下咽,想着今后大明很可能是皇上老大,自己老二的局面,胃口一时大开,不仅吃了许多,还喝了许多。若非怕误了下午拍卖的大事,他真想大醉一场,以提前庆祝自己无比光明的前途。

第两百二十四章 别把宝贝看坏了

宴席很快结束,在当差的引领之下,大家再次回到拍卖的大殿。

殿外的高台上,已摆放好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件物品,桌旁站着一个伙计。

每个伙计都带着一双用丝绸做的白手套,桌上还放着一付白手套。

毛清适时登场,拱了拱手道:“今天下午,各位有眼福了,回去之后够你们吹半年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今天下午所要拍的三样东西是你们以前没有见过的宝贝,也是这两天拍卖的最重要的宝贝,绝对会让你们大开眼界。”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好东西不怕比,不怕摸,不怕试!可这三样东西其中有一样,若每人试一下的话,估摸得两天,那就太浪费时间了!所以,这件宝贝我们会请伙计试一下,其它的则请参拍的人上来,亲自看一看,摸一摸,试一试。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每个牌子仅限一人上来,那些参拍人的亲戚朋友,只好请你们在下边待着了。”

说罢,他朝旁边桌上摆放着火铳的伙计点了点头。

那个伙计小心翼翼的拿起火铳,就像他拿的不是火铳而是件稀世珍宝。他指了旁边不远处,一棵树上挂的三个小布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铳托顶于肩头,三点一线瞄准一个小布袋,“呯”的一声如雷铳响,那个小布袋应声而碎,里边装的沙士四散飞落。

他下铳装填火药倒入铁珠用铳钎将火药捣实,提铳上肩对准另一个小布袋扣下扳机,几个动作一气喝成,那个小布袋也是应声而碎,里边的沙土腾起一团尘雾。

崔文秀只看得傻了眼。他也不是没有玩过铳,以他的速度,一刻最多发两铳。听说训练有素的铳手,里边的高手能做到一刻发五铳,可这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

而他刚刚看这个打铳的伙计,速度之快,一刻绝对能发十五铳以上。要说是打铳的伙计手法娴熟,快于常人?也不见得!就那伙计的装填速度,只比他快了那么一点点,所以能连续发铳,皆因少了几个步骤,比如装火药捻子,比如用火折子点火药捻子,比如等火药捻子点燃火药。

由此可见,刘体龙与蒋敬诚真的没吹牛,这真的是一把前所未见的铳,换作是他,也能于一刻时间之内,打八铳以上,大明的军队若装备上这样的铳,战斗力提升的何止三倍。若把此铳献于朝廷,绝对可以升官发财。

他已起了拍下此铳的心思,但还没有到不顾一切拍下的地步。尚需要上台,亲自摸摸铳,看有没有可能仿造。若太过精巧,根本没有能力仿造,拍下来送到朝廷也是白花银子。

伙计打了三铳,用布将铳身擦的干干净净,就连铳管里也没入过,用一端绑了布条的木棍捅入管内,来回擦拭。等到完全擦干净后,这才把铳放于桌上,向后退了一步,背手而立。

这时便到了参于拍卖的人上前观瞧三件宝贝的环节。

钱子俊头一个前往,拿起桌子上的手套戴到手上,先来到放铳的桌旁,拿起铳看了两眼,恋恋不舍的又放下去,往第二张桌子走去。

崔文秀冷笑一声,暗道:“舍不得?舍不得你就不该装清高,脏的生意不招,别人送的贿赂不收,要是早开眼点,现在哪还有我的机会,三件宝贝都会被你纳入囊中。现在后悔?迟了!”

钱子俊拿起第二张桌子上的镜子,送到脸上一照,脸上便露出愕然的表情。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端详了好一会,才把镜子放回原处,走到第三张桌子前。当把望远镜凑到眼前时,好像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连忙把望远镜拿离眼前,人也忍不住后退一步。后边的伙计上前解释了两句,他才又把望远镜凑到眼前,左看看右看看,玩得不亦乐乎。

刘体龙与蒋敬诚说望远镜的那个镜是眼镜的镜,崔文秀先入为主,真以为望远镜就如眼镜一般。这时见钱子俊拿到手上的是二尺长的圆筒状物体,并非双筒而是单筒,这才明白望远镜原来长这副模样。瞧钱子俊的表现,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腹诽:“一惊一乍的,哪像个衙内的样子,简直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冒,给衙内丢脸。”

钱子俊下台后,为了节省时间,上台的就不是一个一个上,而是三个一起上。三人分别占据一张桌子,看完桌子上的东西后,再去其它桌上的东西,等三张桌子上的东西看完,另换三个人上。

崔文秀等得不由焦燥,望着一个个上去的人,暗道:“都是一群穷光蛋,看完后又买不起,到最后还不是得老子出钱买?一个个在台上看来看去,看个屁啊!莫把宝贝再给你爷爷看坏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只怕哪个家伙不小心把东西弄坏了,坏了他的大事。

钱子俊悄声问李飞白,道:“那个火铳,就是上次你去开封,给我说的火铳?”

李飞白点头道:“没错!”

钱子俊道:“我看铳管用的铁的质地不错,黑黝黝泛着蓝光,似乎比市面上的铁好了许多。”

李飞白道:“那是我冶铁所新炼出来的铁。”顿了一下,又道,“现在军队用的火铳,能发多少铳不坏?”

钱子俊想了想,道:“地方上的大概三百铳,边军可达四百铳,京城的用料最好,能达到五百铳。再多,铳管就会变形,强自使用,不说没有准头而且十分容易炸膛。”

李飞白道:“我造的火铳,也没多试,反正打上千铳,铳管仍能保持原貌,几乎不会变形。”

钱子俊道:“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的话,我可以帮你游说下省里的火器局,购买数千把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有个前提条件,价格大家商量,铳不能在你这里造,你得派人常驻火器局,在那里造铳,上下才好交待。”

李飞白道:“再说吧!”

钱子俊一怔!他以为李飞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毕竟上次去开封,李飞白十分急切的想卖铳,没想到现在李飞白并没表现出多有兴趣。他问道:“怎么,对这个条件不满意?”

李飞白笑了笑,道:“我正在研制另一种铳,比这个铳操作更方便,发一铳时间更短。目前研制的已经差不多了,大哥是想要这种铳,还是我新制的铳。”

钱子俊笑道:“你小子,只怕到时铳的价格就要水涨船高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造出来?”

李飞白道:“明年应该差不多!”

钱子俊道:“那倒可以等等!”顿了一下,又道,“望远镜那东西似乎也不错,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李飞白道:“现在还不打算卖!”

钱子俊道:“哦,为什么?”

李飞白道:“望远镜所用两片镜片,打磨十分不易,如何对焦好让看得清楚,也是个没有解决的难题!如今打磨一百个镜片,正好能用的不过一对,现在你要买,肯定是个天价,官方也不肯当这个冤大头,不如等纳夫找到批量生产的办法,那时再买就便宜许多。”

第两百二十五章 就不能盼老子点好

钱子俊道:“那就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急着一时。”他促狭的一笑,道,“我想,你这望远镜也不会是个孤品吧,造出来的肯定还有,就没想过送大哥一个玩玩?”

李飞白道:“确实不是孤品,造出来的尚有一些。不过,剩余的这些我还想留着对付崔文秀,送大哥一个倒不是不能对付崔文秀,只是胜算少了些。大哥看能不能等些时日,再造出来些时,送你一个玩玩。”

钱子俊也就不再说什么。似乎为了弥补他的遗憾,李飞白道:“那镜子倒是可以送大哥一个玩玩。”

钱子俊一怔,道:“我又不是娘们,要镜子干什么?”

李飞白道:“可以送给嫂子化妆用。”

钱子俊脸色微微一红,道:“你嫂子都还在丈母娘肚里钻着呢,不要!”他想了一下,又道,“我很好奇,你怎么造出能把人影照得那么清晰的镜子。”

李飞白道:“我哪有那本事,都是纳夫他们想的办法!”话是如此说,其实还是他提的头。当大块的玻璃造出来,他就让纳夫他们试制镜子,并明确告诉纳夫,用背后涂抹水银的办法制镜子。水银有,玻璃也有,可如何把水银均匀涂抹到玻璃上,并将像水一样的水银固定住,却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纳夫脑路大开,把银子碾压成片,又打磨的光可鉴人,再请高明的匠人让银片与玻璃纹丝合缝的镶嵌成一体。既可避够银子氧化变黑,又可把人照得清晰无比。

眼瞧已过了大半个时辰,如此办法观赏三个宝贝天黑也看不完,等有资格坐桌的衙内看完,观看的规则再变。由每次上去三人,变成排队上去观瞧。

崔文秀站在队伍中间,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等到自己上去。他先拿起火铳,又是压击锤又是研究扳机,还把眼睛凑到铳眼往里瞧了瞧,感觉构造不是很复杂,可以仿造,这才又拿起钎棍试着往铳眼里捣,去体会装填火药是否方便。

排在他后边的人已有些等不及了,纷纷开始催促,有不客气的甚至出言相讥,道:“你有完没完,别把眼珠子掉到里边了。有能耐把它拍买回去,回家仔细看去。”

崔文秀大怒,心道:“催你娘的催,在老子的地盘上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子让你躺着出怀庆府?”不过他没有把这句话骂出来,而是恶狠狠瞪了后边的人一眼,不急不慢的去了第二张桌子,拿起镜子端详。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晰的镜子,把自己照得如此清楚,就连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崔文秀暗道一声:“原来我长得如此帅气,估计貌似潘安这个词就是专门为我量身打造的。”把长出鼻端的黑色鼻毛往鼻孔里塞了塞,这才翻来覆去的去看镜子。

镜子跟火铳不同。火铳,宝贝在能仿造。镜子,宝贝在不能仿造。火铳能仿造,才能形成战斗力,才能显出其贵。镜子贵在独一无二,若能仿造那就不值钱了。

镜子后边的银子很普通,虽然雕有精致的花鸟走兽,有些地方甚至用上镂空工艺,可它还是银子,这么薄薄的一块,又有几两重。

镜子前边的水晶却极其珍贵。一尺见方这么大一块,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瑕疵,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仅是这块水晶就值数十万两银子,献给皇太后绝对能得到皇太后的欢心。

他在后边人的催促声中,满意的把镜子放回桌上,踱步来到第三张桌前,拿起望远镜往眼前凑去。

前边已有太多例子,几乎人人把望远镜往眼前一凑,都会打个哆嗦吓个机灵。

崔文秀早有准备,可透过望远镜往前看时,数丈开外的一张人脸一下到了眼前,还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把望远镜挪开。这时那人又回到数丈之外,他把望远镜再次凑到眼前,那人的脸一下又来到眼前。如此两三下,他不再被吓得打机灵,而是觉得有趣,拿着望远镜四处扫看。

一张人脸从他眼前一扫而过,他连忙倒转回去,把目标对准镜头。这是一张多么让人恶心,人神共愤,丑陋的脸啊!小小年纪不学好,敢跟他叫板,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让这个姓李的小子付出惨痛代价。

他暗道一声:“李飞白,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竟然还敢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等我把这三件宝贝送往京城,身居高位锦衣还乡,那时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今天我花的银子,你不仅要加倍偿还,我还要你的小命!”

崔文秀志得意满的放下望远镜,迈腿回到高凳上坐下。

丛山问道:“你有何打算?”

崔文秀冷笑一声:“志在必得!”

丛山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劲?还是小心为上!”

崔文秀本想给丛山解释一下,那三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任何一件送往京城,都能换来富贵荣华。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直觉告诉他,真正不对劲的是丛山。

丛山虽没能上去一睹三件宝贝的真容,可丛山没吃到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所有上去的人见到三件宝贝的反应,都证明这三件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为什么丛山还要劝他小心,并说不对劲的废话。

只有一个答案!丛山看不得他好,怕他得了三件宝贝之后飞黄腾达,到时会让丛山心生嫉妒。他暗骂一声:“好你个老小子,老子待你不薄,你怎么就不盼老子点好,说出这番话来。是不是老子一直仅是个衙内,有点事还得求你帮忙,才合你的心意?”

他不再搭理丛山,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拍卖会开始。又过了半个时辰,所有人才看完,毛清徐徐走上高台,走到拍卖的案前,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拍卖的第三件物品是,火铳!”

站在火铳桌前的伙计,拿起火铳高高举过头顶。

毛清道:“此物底价为一万两,每次加价一千两,拍卖开始。”话音刚落,刘体龙已举起手中牌子,毛清道:“捌拾捌号出价一万两,有加价的没有!”

崔文秀没有举牌,静静的坐在那里,默默的看着都有谁加价。他要再确认一下,如果这三样东西确实是宝贝,一定有其它衙内出价。要是所有的衙内都不出价,八成应该是个局。

一个衙内出价了,另一个衙内出价了,更多的衙内出价了,很快价格飙升的三十万两。这时,出价的衙内明显少了,这也是附和这些衙内身份的。因为他们也就趁这么多钱,受财力限制,除了忍痛割爱又能干什么?毕竟,不是所有的衙内都如刘体龙与蒋敬诚那样奸诈,竟无耻的想出两人合起伙来拍一件东西的诡计。

第两百二十六章 自己把脸凑上丢

价格升到三十五万八千两,是刘体龙出的。毛清已喊道:“三十五万八千两第二次!”

刘体龙与蒋敬诚彼此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崔文秀冷笑一声,暗道:“你以为东西是你们的了?白日做梦!该老子出手了!”他举起牌子,又伸手在牌子旁数起四根手指。

毛清道:“上午的大赢家,壹壹玖号出价四十万两!还有没有人加价?”

刘体龙与蒋敬诚回头怒瞪崔文秀一眼,似乎在说:“你小子敢坏我们的事!”然后二人彼此又看了一眼,十分的沮丧。毕竟,若是三十五万八千两买得火铳,他们还剩下三十多万两,尚能角逐接下来的两件东西。可一旦出价的四十万两,剩下的二十多万两肯定没办法角逐之后的两件拍品。

可谁又知道,他们先前得意的笑容之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只怕崔文秀不会上钩。如今沮丧的表情之下,心里已乐开了花,因为李飞白承诺,不管崔文秀多少钱拍下东西,他们都可分一成。四十万两可就能分四万两,一人能分两万两。

两万两多吗?不多!他们要把戏继续演下去,让崔文秀出更多的血,他们分更多的钱。看崔文秀的架势,不把他们两个打得没银子再出,绝不会罢手!

蒋敬诚冲刘体龙点了点头,然后回头警告崔文秀,让其别再出价了。

先前的怒瞪,现在的警告,却让崔文秀更加的坚定三样东西是宝贝无疑,加大他拍下火铳的决心。至于怒瞪与眼神警告,他完全嗤之以鼻。有了三样宝贝完全可以傲视天下所有衙内,这两个衙内敢对他怎么样?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敢动他一个手指头吗?不敢!

刘体龙举起牌子,毛清唱道:“四十万一千两,有人加价没有?”

崔文秀毫不犹豫的举起牌子,为了尽快结束拍卖,免得将剩下的两件物品拖到明天,有一晚上的时间,更多的衙内联起手来,他只怕无法将三件东西全部拍下。于是,他在牌子旁边毕划了个七紧接着又比划了个七的手势。

毛清唱道:“壹壹玖号出介七十七万两,还有人加价没有?”

全场一片静默之声,就这么一把火铳,竟然拍出七十七万两的价格,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可也有人知道崔文秀的用意,这哪是火铳啊,这是母铳。只要把此铳买到手,往火器局一送,以此为母本仿制,可生产出千千万万把一模一样的火铳,别说七十七万两,七百七十万两都能赚到。

赚钱尚在其次,关键可靠此升官发财。如此看来,七十七万两就不是太贵了,而是太便宜了。可惜他们身为衙内,却只顾享乐不去赚钱,让崔文秀捡了个大便宜。

刘体龙与蒋敬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比遗憾的将牌子倒扣于桌上。却在桌底,对彼此竖了个大拇哥。赚钱难吗?不难!谈笑风声间,各有将近四万两入帐。

办理交结的伙计,适时走到崔文秀面前。崔文秀熟门熟路,前往后堂办理交结手续。等他出来,手中已拎着个木盒,里边装着火铳。

第二件拍品又已开始,还在一千两一千两的往上涨着价,这才涨到七万多两。

崔文秀回到座位坐好,郑重其事将木盒交给一个随从,道:“小心拿着,敢有损毁,小心脑袋。”

十几个人正在角逐镜子,毛清才报完一个价,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就得接着报另一个价。

崔文秀看着那些每次仅加价一千两的人,这些以前让他高山仰止的衙内,如今让他瞧不上。如此小家子气的出价,哪配得上衙内的身份,既然你们把衙内的脸都丢尽了,那我就教教你们如何做个名符其实的衙内。

他把牌子举了起来,然后在牌子旁竖起三根手指,毛清报出“壹壹玖号出价三十万两”,他这才把牌子放下。

此价一出,出价的人一下全部哑火,纷纷侧目回头看来过来。

崔文秀没有去看这些人。他不用去看,也知这些人看过来的眼睛里都包含着什么意思!愤怒、嫉妒、不甘、威胁。

他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充满嘲讽:“你们得不到这个宝贝,怨我喽?你们不是一直瞧不上我捞钱的手段吗,觉得我捞钱太过下作,无所不用其极,不配跟你们在一起嘛。现在呢?羡慕我有钱了吧!想要宝贝,你就得有拍得宝贝的实力!”

忽然之间,他觉得李飞白想出用拍卖的办法来卖宝贝,简直是个天才的想法。若是定个价,肯定是哪个衙内的爹官职大,哪个衙内有优先购买权,他小小四品知府家的衙内,怎么可能染指这些宝贝。可拍卖不一样,看得不是身份地位,看得是身上是否有雄厚的资本。对嘛,价高者得,这样才公平!

毛清第二次唱道:“壹壹玖号出价三十万两,还有加价的没有!”紧接着又唱道:“捌拾玖号出价三十万零一千两!”

崔文秀近乎入定的身子微微一震,暗道一声:“怎么不是捌捌号而变成捌拾玖号,又有一个自己把脸凑上来丢的?”他转动目光去看捌拾玖后是谁,等看到举牌的是蒋敬诚之后,嘴角挂出轻蔑的笑意,暗道:“他娘的,竟玩轮流出价这一招。”

他已懒得再跟刘体龙与蒋敬诚这两个人纠缠,直接报出两个人能力范围之外的价格,将牌子竖起来,比划了个七的手势,又比划了个七的手势。上一次拍火铳,他出到七十七万,两人不再加价,可见七十七万两银子是两人的极限。

果然,蒋敬诚不再出价。毛清唱过三遍价后,崔文秀不等结算的伙计来请,人已站起身来朝后堂走去。

经过蒋敬诚背后时,从蒋敬诚身上掉下一件东西,蒋敬诚弯腰去捡,正好挡住了去路。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崔文秀肯定要献媚巴结,哪能让蒋敬诚亲自动手,他早弯腰去捡,然后赔着笑递给蒋敬诚。可现在有两件宝贝在手,荣华富贵垂手可得,他的腰板挺得笔直,不仅不去帮忙,还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就像一个老者饶有趣味的在看一个顽童在地上玩耍。

蒋敬诚抓住东西却没直起身,而是侧脸瞪着崔文秀,面露杀机道:“小子,最好一件你再敢抢,小心老子不留情面!”

第两百二十七章 上不了台面的臭虫

崔文秀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怕。蒋敬诚已黔驴技穷,使出威胁的招数,这证明了什么?除了能证明三样宝贝真的是宝贝外,让蒋敬诚气急败坏一定要夺得一件还能证明什么?

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蒋敬诚直起腰回过身,这才轻抬脚步缓缓朝后堂而去。蒋敬诚能拿他怎样?打他一顿吗?这里是怀庆府,是他的地盘,蒋敬诚动一下手试试。

蒋敬诚要动用关系整治他或者他的父亲吗?他和他的父亲又没什么过错,一时半会又怎么可能找到理由。就算最终找到了理由,那时他早去京城献完宝贝,当的官只怕比蒋敬诚的爹还要大上许多,他们巴结都还巴结不过来呢,又怎敢动什么歪心思?

所以,他只当蒋敬诚放了个屁!一个拿他没有办法,让他觉得可笑的屁!

崔文秀这次去交结物品花了不少的时间,主要是因为他的银票不够,只好用买卖地契等契约来抵。如此一来,就需要懂行的人来估算,他的买卖产业值多少钱,地契文书又值多少钱。

懂行的人说值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多了少了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外边的拍卖开始没有,若开始,别他还没出去呢,拍卖已经结束了,那可就亏大了。于是催促懂行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懂行的并未因他着急而刻意压价,估出的价还算是行价。不过他并未觉得这是懂行的人品不错,而是以为皆因懂行的知道他是谁,不敢那样干。

崔文秀默默估算了一下,剩下的买卖产业地契文书应该在七十八万上下,夺下第三件宝贝不成问题。这才提了装镜子的锦盒,回到大殿中。让他意外的是,他去后堂办交结,拍卖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

万众瞩目中,他十分受用,心中异常得意的想道:“这下你们总算明白了,谁才是主角,谁才是老大。”不急不慢的,他来到自己的座位前,将锦盒递给一个随众,腿成簸箕状坐下身去。

毛清朗声唱道:“现在要拍的第五件拍品是望远镜,起拍价一万两,每次加价一千两。现在,拍卖正式开始!”

做老大就要有做老大的样子,要能一下镇得住人。

崔文秀不等别人举牌,率先举起自己的牌子,然后手在牌子旁比划了个七的手势又比划了个七的手势。

毛清一怔,很快便朗声唱道:“壹壹玖号出价七十七万两,还有出价的没有!”

蒋敬诚将手中牌子往桌面上重重一扣,站起身大骂一句:“老子的话不好使是不是?”说话间,又拳紧握,就要冲上前来抱以一顿老拳。

崔文秀看着已被怒火逼疯的蒋敬诚,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他不怕蒋敬诚!或许今天之前他怕蒋敬诚,可今天之后他再也不怕蒋敬诚。有了那三件宝贝,他不仅不怕蒋敬诚,放眼过去,这里坐的衙内们,包括钱子俊在内,他哪个都不放在眼里,哪个他都觉得是上不了台面的臭虫,只要他愿意,随便伸个小手指就能把他们捻死。

蒋敬诚想干什么?想对他报以老拳吗?如果蒋敬诚嫌自己命太长的话,他可以教教蒋敬诚死字是怎么写的。

有两个衙内上前拉住蒋敬诚,好说歹说把蒋敬诚劝回到桌前坐好。蒋敬诚斜眼瞥了那两个家伙一眼,异常不爽。老子坐在这里等着教他做人,你们两个多什么事!

毛清等了一会,接着往下唱:“七十七万两第一次!七十七万两第二次!”

崔文秀忽然有个想法。若自己不拍第一个拍品火铳,那样的话,蒋敬诚与刘体龙手里就只剩下三十万两出头,剩下的两样拍品,自己最多七十万两就能拿到手,如此可以省下一百五六十两银子。

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他一点也不后悔。两件宝贝固然已够他升官发财,但哪有三件宝贝的机会大。再说,多送一件宝贝出去,不是还能多条路吗?升官发财的速度更快。最最重要的是,蒋敬诚与刘体龙是他认识的人,还曾瞧不起他,多花一百多万两就能把二人的出路堵死,值!

毛清终于把“七十七万两第三次唱完”,崔文秀不苟言笑的站起身来朝后堂而去。做为衙内,他知道越大的官表情越严肃,只有严肃才能显露出不可冒犯的官威来。他得提前摆出这种官威,也好让这些衙内有个适应的过程。

来到后堂,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扔到那个懂行的面前,道:“七十七万两银子,有多无少。老爷今天高兴,多的就赏给你了。”

懂行的不愧是懂行的,点头哈腰道:“谢老爷赏!”然后再那核算起来,半晌后道:“果真有多无少,小的再次谢赏!”

崔文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接过锦盒出了后堂,迎面碰到满面春风的李飞白。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今天多夸有崔公子捧场,这才让我第一次举行拍卖会就如此的成功!李某在此多多感谢!今晚我请客,还请崔公子务必赏光,大家交个朋友。”

崔文秀直楞楞的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去冷笑不止:“你谢我?我谢你才对吧!只有你这种不识宝贝的蠢货存在,才有我的锦绣前程。小子,等我从京城回来,咱们再新帐旧帐一起算!”他没回礼,也没多话,冷冷道:“没空!”

天色已晚,崔文秀也没有在济源住宿一晚的意思,领着人直接回怀庆府的所在地河内县而去。

是夜,李飞白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庆功晚宴,参于的人仅有五个。李飞白,钱子俊,蒋敬诚,刘体龙以及目送崔文秀的车队远去,回来报信的秦猛。

秦猛吃得很饱,李飞白四个喝得很好。

刘体龙与蒋敬诚将自己应得的十一万五千五百两银票收入各自怀中,借着酒劲,拍着胸脯道:“李老弟,今后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吩咐就是!”

李飞白道着谢,把二人往外送。刘体龙与蒋敬诚还喋喋不休的道:“今后还有这种发财的机会,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

李飞白答应道:“一定一定!”

等二人上了马车,李飞白回到屋子时,钱子俊已洗洗睡了,秦猛犹在吃个不停。他接过丫环递过来的一方热毛巾,擦了把脸,摆摆手让丫环出去后,道:“秦哥,明天帮我办件事!”

秦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道:“什么事,你说。”

李飞白道:“明天,你押送两车东西去趟京城。”

秦猛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东西完好无缺的送到京城。不过到了京城之后,东西送给谁?”

李飞白附耳低声说了地址和送给的人是谁,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一并交给了秦猛。

第两百二十八章 崔家排第二

崔文秀回到内乡县时,已是凌晨时分。

一个随从上前捶门半晌,门子才睡眼惺松打着灯笼出了耳房。一个人在睡梦中被人吵醒,脾气难免大。可有人敢半夜如此捶门,想来是有些来头的,他也不敢骂,只是冲门外喊道:“谁?”

捶门的随从还没说话,崔文秀已喊道:“谁?是你亲娘老子!”

门子大怒,正要回骂两句,可听声音熟悉,似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忙悄声问道:“可是崔大公子?”

崔文秀道:“知道是你爹还不开门,找打呢?”

门缓缓打开,崔文秀着急睡觉,不等门完全打开,上前一脚踹开门。那门子冷不防的差点被门撞倒,可也不敢有丝毫不满,问道:“怎么公子爷这么晚了才回来!”

换作以前,崔文秀早就挥拳打了过去。

你爹什么时候回来,也是你个龟儿子能问的?

不过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便没去捧那个门子,嗯嗯啊啊哼了两声,径直朝府衙后院而去。上床蒙头而睡,这一觉睡到天大亮还没醒来,直到他爹气呼呼闯了进来,命人把他从床上拽起,这才睡眼朦胧的站在床边,问道:“爹,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早堂?”

崔一鹏气得胡子直颤,喝道:“你个逆畜,还不给我跪下。”

崔文秀作为衙内,在怀庆府的地界天不怕地不怕,却有所有衙内的一个通病,怕自己的老子。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所以能胡作非为,仗得就是自己老子。若是惹恼了老子,不再跟在他的后边给他擦屁股,怎么可能再胡作非为?

崔文秀下意识的双膝一软,就要往地上跪。双膝还没挨着地,想到自己今时不比往日,老爹是否能够再往上升,还得他出手帮忙,一下便不怕他爹了。人猛的站了起来,道:“我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让我跪?”

崔一鹏伸手就要去打崔文秀,却被崔文秀抬手挡开。他一怔,随即冷笑一声,“好嘛,翅膀硬了,敢不把你爹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他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道,“你没犯错?你就差把天捅了下来!昨天你去济源干什么?我听说一下得罪数十位衙内?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你作死别把我拖下水!”

崔文秀这才明白,他爹为啥来找他,看来是有人把昨天的事全告诉他爹了。告诉他爹情况的人见识有限,只知那些衙内对他不满,不知他将要飞黄腾达。他道:“我怎么作死了?我没得罪他们!就算他们气歪了嘴,那也是嫉妒我!”

崔一鹏道:“嫉妒你什么?嫉妒你爹的官职比他们爹的官职小?你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才行!”他顿了一下,又苦口婆心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不能得罪的人咱不去得罪行不行?你爹一个四品官,能给你爹小鞋穿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能力有限,别到时救不了你还得把我搭进去!”

崔文秀道:“他们嫉妒我比他们有钱,抢了他们升官发财的门路!”想到他爹后边的话,又解释道,“爹,你就瞧着吧,从今往后皇帝第一,咱崔家排第二,我看到时谁敢欺负你我父子俩。”

崔一鹏一怔,道:“儿啊,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找个医生给你看看!”说话间已站起身去摸崔文秀的脑袋,看有没有发烧。

崔文秀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道:“爹,我没病。”

崔一鹏道:“那,是不是昨天在济源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什么委屈你跟爹讲,爹一定想办法帮你出气。千万别憋在心里,莫把人给憋坏了!”

崔文秀道:“我也没受委屈,反而有些扬眉吐气!”他见他爹一脸的忧色,知道他爹还当他刚才在说胡话,解释道:“我给你看看我昨天买的三样宝贝,你就知道我没有胡说。”

他来到一口箱子前,打开小孩脑袋般大小的锁,从里边提出一捆东西来。那是四个锦盒,依次摆放到桌案上。

崔文秀打开第一个锦盒,见里边是个卷轴,不由又恨得牙痒痒。将锦盒一扣,随手扔到一边,打开其它三个锦盒,看着三件宝贝,心中的怒气方消,喜滋滋的道:“爹,你来看看。”

崔一鹏凑到近前,在崔文秀的要求下,极不情愿的戴上白手套,这才把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看。崔文秀在旁讲解,他又按照崔文秀讲的都试了试。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以前没有见过,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按照崔文秀说的,这三样东西把崔文秀这些年的积蓄花得一干二净,那可是二百多万两银子呢。他都快心疼死了,崔文秀却一点也不心疼,反而很高兴。儿子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会如此反常。

崔文秀看出他爹的疑惑,道:“这些东西在我们手上确实没有什么用处,最多是个玩意罢了,不值那么多的钱。可要是把火铳送到京城火器局,镜子送给皇太后,望远镜送给皇上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崔一鹏马上明白自己的儿子想要干什么。还有什么渠道能够把升官的速度快过得到皇太后和皇上的喜欢呢。看来,他们崔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他这辈子有望进内阁当个阁老了。

这种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要实现,让他如何不激动?让他如何不兴奋!

崔一鹏兴奋的搓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步,走到儿子身旁忍不住在儿子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道:“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崔文秀笑道:“爹,现在你知道我不是犯病说狂语了吧!”

崔一鹏道:“知道!”顿了一下,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京献宝?”

崔文秀道:“我准备过几天就去!”

崔一鹏摆手道:“不,你今天就去,现在就去,此事不能耽搁。一来,恐防夜长梦多。二来,皇帝最近心情不好,得了宝贝,心情舒畅之下赏赐更丰!”

崔文秀不解,道:“皇帝要什么有什么,美女随便玩,为什么还会心情不好?”

崔一鹏暗道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实在太傻,想他解释恐怕崔文秀也听不懂,也就没有解释。悄声把自己在京城的关系门路,一一告诉崔文秀,让他务必劳记于心,去了京城之后,就找这些人帮忙,方能把宝贝送给想送的人。不然,到了京城也是白扯,人都见不到,又何谈送宝。

崔文秀一一记下。

崔一鹏想想,儿子已是身无分文,去到京城没钱打点事情恐怕无法办妥,又拿出十万两银票,让其到了京城使用。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为自己的仗义而欣慰

唐心庵在昨天吃中午饭时,已知自己赌输了。不过下午的疯狂场面,还是大出他的意料。他知道,这里边肯定有李飞白联合蒋敬诚、刘体龙挖坑给崔文秀跳的成份,但既使不挖坑,那三样东西拍个十几二十万两,甚至拍出百八十万两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输了就是输了,不过他一点也不觉得懊恼。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来,李飞白是个有本事的人,做出的东西全都能出人意料,用不了几年,就做生意上来论,没有人能出其左右。自己的女儿跟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不亏!说不定,他的大兴号以后还要仰仗李飞白呢。

是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算不着觉。

他的房间极静,可以听到不远处李飞白的院子里不时传来猜枚喝酒的嘻闹声。他听得出来,喝酒的人有钱子俊,也有蒋敬诚、刘体龙。继而他想,李飞白既然做出火铳、镜子以及望远镜,就不可能只做出个孤品,肯定做出来不少,既使没有成百上千的量,十几二十个总归有的。

李飞白做出的东西数量这么多,天价卖给崔文秀一个,哪能让崔文秀拿着去京城献宝,若让崔文秀得势,遭殃的不还是李飞白?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所以,肯定有对付崔文秀去京城的后续。

这些年,有崔一鹏照应,他在怀庆府开的几家买卖都赚了不少钱,崔一鹏也算他的酒肉朋友。唐心庵盘算,用不用派人知会崔一鹏一声,吃亏就吃亏了,只当花钱买个教训,莫去京城献宝,以防坑里有坑,到时跌更大的跟头丢更大的人。

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若是去知会崔一鹏,那不是摆明了要跟李飞白为敌,得罪的可是蒋敬诚、刘体龙、钱子俊。更重要的是,自己闺女跟李飞白是一根绳上拴得两个蚂蚱,他得傻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

失掉崔一鹏这个朋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掉钱子俊、刘体龙、蒋敬诚这些个才搭上关系的朋友,还有自己的亲生闺女!

打定了主意,唐心庵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实在好奇,李飞白明天会拍哪五样东西?为此,在回来的路上他曾问过李飞白,这小子却守口如瓶,只说明天就会揭晓迷题。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还是唐子兰来叫,方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他匆匆洗漱完毕,念着昨夜在济渎庙喝的油茶的香甜,也不在家中吃早饭,便往济渎庙赶。

进庙喝了油茶,来到拍卖的大殿,等了一会,拍卖便开始了。

昨日,五件东西轻轻松松便拍了两百多万,如此震惊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大殿里坐的人,少了崔文秀一伙人却多了赵学飞几个县衙里有头有脸的人。

李飞白要搞个拍卖会,这事早跟赵学飞商量过,并邀请赵学飞参加。

赵学飞得李飞白相助,才从冶铁所与煤窖的坑中跳出,如此大恩大德,赵学飞哪有不报答之理。李飞白一开口,他满嘴应承了下来,也算是替李飞白去站站场助助威,可当问明白拍卖会是什么,都拍卖些什么东西,他又没了兴趣。

拍卖好理解,价高者得嘛。拍卖的物品是什么,李飞白说是他办得几个厂里做出来的东西。

李飞白有什么厂,他还不知道吗?烧砖的砖窖,挖煤的煤窖,炼铁的冶铁所,还有石雕等。别以为把窖或者所换成个“厂”字就改头换面了,做出来的东西不还是青砖、黑煤、铸铁,这些东西卖都卖不出去,还玩什么价高者得,别到时一件东西没拍出去,让他这个捧场的县令脸往哪搁。

可没兴趣也得去!为了李飞白,哪怕他这个县令成为别人的笑柄,他也得去力挺李飞白。

天不随人愿,早上当他穿戴一新准备前往济渎庙时,却被一项异常棘手的案子给牵绊住。等审完案子的时候天已微黑,此时再去济渎庙,拍卖会肯定已经结束了。

他十分的过意不去,派人去跟李飞白解释,并保证明天早上一定到。派的人回来之后告诉他,李飞白一点也不生气,而且让他明天若忙的话也不用去了,公务要紧!

李飞白越是如此,赵学飞越是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哪怕今天的拍卖会没卖出一件东西,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明天他也得硬着头皮去捧场。他为自己的仗义而欣慰,可听派去的人说完之后的话后,更加的坚定明天一定要去的决心,哪怕下刀子也要去。只是,不是为了仗义而去,而是为了去交几个朋友,再开开眼界。

派去的人已把今天的拍卖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说今天的拍卖十分成功,区区五件拍品便拍出两百多万两的天价。

赵学飞觉得那人一定是听错了,肯定是两百多两,没有那个万字。就那些砖头瓦片,破铜烂铁,能拍两百两已是升高香了,怎么可能拍两百万两。

派去的人赌咒发誓,肯定是两百多万两,不是两百两。

赵学飞将信将疑,直到把所有拍品听完,又听说拍走的人是崔文秀,这才相信真的拍了两百多万两。

李飞白与崔文秀之间为了天香楼而产生矛盾,这事赵学飞是知道的。崔文秀仗着知府嚣张跋扈他也是知道的,可他并没有理会。别看崔文秀貌似强大,一个小指头就能把李飞白捻死,可李飞白背后站得是钱子俊,崔文秀这次肯定是要阴沟里翻船的。

他一直等着崔文秀来挑事,然后自己坚定无疑的站在李飞白这边,可让他意外的是崔文秀一直没来。好不容易来了,也不是来挑事的,反而给李飞白捧起场来,真金白银的花了两百多万两,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当把五件拍品又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遍,赵学飞眼前灵光一现,明白了崔文秀的用意所在。抛开那两幅画不谈,其它的三件全都是无价之宝啊!那可是登天梯,别说两百多万两,就是两千万两也不能卖啊!

他不由为李飞白不值,为何不事先跟他商量商量,他也好指点一二。可又一想,李飞白不似这种没有见识的人,哪能看不出那三件东西的妙用,既然能把东西卖给崔文秀,难不成早有其它的打算?

当派去的人又说,参加拍卖的人有一百多个衙内,就连钱子俊也来了。赵学飞更加坚定自己的推测,衙内们哪一个不是鬼精灵,尤其是钱子俊哪能看不出三件东西的妙用,既然没有阻上李飞白,李飞白肯定已有后续的计划。

第两百三十章 完全打乱了算盘

今天一大早,赵学飞早早得就来到济渎庙,跟每一个进入大殿的人打着招呼,嘘虚问暖一番。无论这人是掌柜还是衙内。

当跟所有的人都寒喧完毕,李飞白、钱子俊、唐心庵等方来到殿中。赵学飞上前又是好一通寒喧,李飞白邀请同桌而坐,他也不客气,跟钱子俊坐在一块,李飞白、唐心庵等在旁陪坐。

唐心庵看着赵学飞与钱子俊在那说着闲话,会心的一笑。他昨日不也和赵学飞一样,不停跟钱子俊套着近乎。经过昨日一天,该套的近乎都套完了,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今天将会拍些什么?若还有昨日那样的好东西,价格又能接受的话,他不介意拍上一件两件。

毛清已走上台,正指挥着人手往台上搬东西。唐心庵看着那东西不由一怔,那不是耳房内看到的煤火吗?一个煤火能拍卖多少钱?他要做就做煤火的生意,大批量买进,高价卖出,高价拍一个煤火有什么意义。

他顿时对今天的第一件拍品失去兴趣,扭头去看周围的风景。拍卖台左右站的人数是昨日的两三倍之多,看来昨天的拍卖现场着实火爆,把人都吸引来瞧热闹了,可是今天的拍卖只怕让这些人失望,拍卖的钱估计连昨日的零头也不到。

煤火终于搬到了台上,就连排烟的管子也连结好,旁边还立着一个打煤球用的打煤球机,一个换煤火所用的火钳。

赵学飞没去耳房,不知这东西的妙用,指着问道:“飞白,这是什么?”

李飞白道:“这是煤火,取暖用的。”

赵学飞“哦”了一声,李飞白接着道:“煤火与出烟的管子都是用铁厂炼出来的铁铸造而成。”

赵学飞一脸疑惑,道:“铁厂除了能冶铁还能做煤火?那不是铁匠铺干的事吗?”

李飞白笑道:“自己能赚的钱为何要让别人赚?再说,铁匠铺规模太小,就那两三个人一月也铸不出来几个,不如铁厂里人多,能够大批量生产。”

赵学飞暗道一声:“枉我还是进士出身呢,每天光想着卖铁锭,怎么就没想过铸造些东西往外卖!”可他也怀疑,就冶铁所里冶出来的铁的质量,打造点生活用品或者农具真能卖出去,就那质量,还不被人背地里骂娘?问道:“冶铁所冶出来的铁锭做成煤火就能卖得出去?”

李飞白笑道:“一会便知结果!”

赵学飞还想问些什么,台上的毛清已朗声唱道:“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煤火!煤火的用处,想必去过耳房的人都知道,绝对是家家户户,冬日必备的取暖神器。”

台下的人呵呵笑着,有人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个煤火卖多少钱?”

毛清道:“卖多少钱我不知道,就看拍到手的人是谁,心黑不黑。”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疑惑,不知什么意思。不等其它人再说什么,毛清已道:“此物以煤火、通风铁管,打煤球机,火钳,四件东西为一套。目前,铁厂里有六千套,之后的三个月,每月可产三千套,亦就是一万五千套。参加拍卖的人千万要注意了,你要拍的不是一套煤火,而是一万五千套。”

想知道一个煤火多少钱的人,顿时明白毛清为何说看拍到手的人心黑不黑。放眼整个大明,目前只有一万五千个煤火,你想要冬天不受冻,需要买个煤火取暖,除了拍到手的人有,哪里也买不到。物以稀为贵,人家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爱买不买,买的人有的是。

普通百姓都能看明白的事,大殿里坐的人何尝看不明白,况且这里边还有许多商号的掌柜,一个个都是做生意的老手,帐算得极其明白。

当即就有人问道:“你一万五千个煤火一起拍,所需银两的数目肯定极大,要是我们身上带的钱不够,却又想做这门生意,该怎么办!”

毛清道:“一万五千个煤火不是一下子全交给你的,而是分成数批交给你的。所以,你拍下之后,先交一成的定金,余款在十天之内交齐,方可拉第一批煤火。十天之内没把余款交齐,我们则用权罚没定金,再把煤火交于有能力付清九成欠款的下家。”

问话的人点头道:“原来如此。拍下不买,等于为别人付了一成的钱。”

毛清道:“就是这个理!”顿了一下,又道,“一万五千个煤火的底价是十五万两,每次加价两千两。”

赵学飞大吃一惊!冶铁所在他手里年年亏损,在李飞白手里这才几个月,难不成一下就能赚十五万两银子!要是真有人出价,自己岂不是太傻了!倒不是说把冶铁所卖给李飞白太傻了,而是李飞白要给他干股,然后每年分红,他竟然觉得冶铁所无论是在谁的手上都是个亏本的买卖,大度的拒绝了。

那时,要是答应的话该多好。李飞白虽没说具体给他多少干股,但依李飞白的尿性,最少也是一成干股,岂不是仅这笔买卖自己就能最少赚一万五千两?那可是白花花的一万五千两银子啊,说没有就没有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大大小小是个县令,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是要脸的,哪能干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来。不过在心中也下定主意,以后李飞白若还有什么生意,一定要入伙。连亏得不能亏得冶铁所都能赚来巨利,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大吃一惊的除了赵学飞还有唐心庵,倒不是吃惊一个煤火拍卖的底价竟然有十两之多,而是吃惊李飞白是这样卖煤火的,完全打乱了他的算盘。

一个煤火卖十两银子贵吗?在别人的眼里可能贵了,一堆烂铁,怎么能卖十两这么多。可在他的眼里,一个煤火卖十两一点也不贵,不仅不贵而且太便宜了!

或许以后做煤火的人多了,价格会降下去,降到一两或者仅卖几百文也有可能。但那是多年之后,可能是十几二十年后,现在一个这样的新鲜玩意,还有取暖的功效,又已到冬天,让人仿制都仿制不出来,等仿制出来冬天已过,那还高价卖给谁?所以,煤火仅有一万五千个,如此稀有,卖一百两一个都有人买。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对有钱人的心思还是揣摸得很好的。一个有钱人与另一个有钱人相见,都会不自觉的比上一比,看谁更有钱。买上一个煤火往家里一放,请别的有钱人到家里做客,当别的有钱人看到煤火这个稀奇玩意,光是看他们眼中露出的羡慕嫉妒恨,自己心中的那种满足,就不是一百两能换来的!一千两也换不来!

第两百三十一章 谁让咱们关系铁

唐心庵简直要把自己的肠子都悔青了。

昨天,他一见煤火,马上意识到这是个赚钱的买卖,当时就想跟李飞白签个买卖契约。以他对李飞白的了解,李飞白的心里价位是十两银子一个,今天的拍卖底价也证明,他的估计没错。

那时要跟李飞白把话挑明,一万五千个煤火不是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以一百两一个往外卖,那就是一百三十五万两的盈利。既使卖不了一百两的天价,卖五十两肯定会被一抢而空,那也是六十万两的盈利。

短短数月之间,仅凭一项买卖就可赚六十万两,这种生意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可那时他在想什么鬼,害怕自己的女儿赢了,竟打起歪主意,要等拍卖会结束了再谈此事。

现在可好,人家已把煤火送上拍卖,怎好意思张口让李飞白撤拍。

今天不是昨日!昨日他不知煤火要拍卖,直接谈生意,李飞白尚可能同意取消煤火的拍卖。今天,煤火已经开拍,来的那些个商号掌柜的,哪个不知其中有利可图,个个摩拳擦掌要拿下这笔生意,自己再要求李飞白撤拍,让那此商号掌柜如何看他,让衙内们如何看他。就是李飞白也不可能同意,那不是言而无信,耍人家玩吗?

唐心庵千算万算,没想到生意还能这么做,不是私下里谈价格,直接用拍卖的形式来决定把东西卖给哪个商号。不过,此项生意的利既然如此大,他没有理由不做,大不了跟其它商号角逐一番,高价买下一万五千个煤火来。

高价也有个高价的底线,他在心里默默想了个数字,心中另外打定主意,今后要时不时的来济源一趟,但凡李飞白做出什么新东西来,都要第一时间拿下来,免得再上拍卖会,搞得被动不说还得出高价。

他有信心抢在其它商号前边第一时间拿下来,因为他有其它商号没有的优势,他的女儿是李飞白的合伙人。他不由的又洋洋得意,当初幸亏自己把女儿逼得离家出走,不然哪有今天的优势。

煤火的价格已由十五万两飙升到二十万两。

唐心庵终于决定出手!他从桌子中间拿过牌子高高举起,然后比划了个三的手势,又比划了个七的手势,最后比划了个五的手势。

毛清不由激动。之前他跟李飞白商量,这批煤火最多也就拍个二十万两出头,没想到唐心庵竟然报出三十七万五千两的价格来。他有些不敢确定,毕竟唐心庵一连比划了三个手势。手势比划的太多,他怕自己看花了眼,确认道:“零零壹号是否出价三十七万五千两?”

唐心庵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用志在必得的眼神告诉毛清,没错,他报的是三十七万五千两。如果一件商品,赚不到翻番的利,这件商品他情愿不做。他已经能够确定,一个煤火最少能卖五十两往上,将全部煤火卖完会回本七十五万两。七十五万两的一半是三十七万五千两,这是他的心理底价。

毛清唱道:“零零壹号出价三十七万五千两,有加价的没有?”全场没有人回应。那些商号的大小掌柜,生意做的没有大兴号大,开的铺子自然没有大兴号多,其中绝大多数的生意都没做出河南省去,更有甚者做的仅是一州一府的生意。

铺子少相应的客源就少,一万五千个煤火卖得价格越低,越有可能卖出去,不然极有可能砸在手上,那不成了赔本的买卖?赔本的买卖谁去做!不像大兴号,铺子多客源多,东家不买西家买,总能把东西卖出去,能够卖出高价来。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多谢唐老板捧场。”

唐心庵道:“谢什么谢?你的生意就是我闺女的生意,我闺女的生意我哪能不捧场!”

唐子兰举唇就要相讥,鉴于在坐的人太多,最终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心中暗道:“也不知是谁,前两天还说我把钱都败光了,为了逼我回去,甚至立下赌约。如今见赌输了,这笔买卖又有利可图,在这说起漂亮话。”

唐心庵见唐子兰冲他翻了翻白眼,笑呵呵道:“怎么,闺女,我说的不对吗?”回头又对李飞白道,“人一老就想享天伦之乐,可我闺女在这里跟你做生意,我俩经年累月的见不着面也不是个事。我闺女不回去看我,我总得来看看我闺女,小老弟,烦你在济源给我找个院落,好让我时不时来济源瞧瞧闺女。”

唐子兰再次翻了翻白眼,暗道:“真是老奸巨滑!瞧出李飞白不是池中之物,就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心里打得那些算盘,别人看不清楚却休想瞒过我的眼睛。”不过,她虽这样想着,但跟自己最亲近的人除了唐心庵再无其它,长时间不见也十分想念,老父若能时不时来济源住,也是随了她的心愿。

想到这里,她把那个让她扬眉吐气的李飞白又看了看。当李飞白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头看时,她连忙垂下头来,脸颊上没来由的生出一道睱红,烫得厉害。

拍卖会继续进行,也都是李飞白最近做出来的东西,拍卖的形势跟拍煤火一样,与煤火不同的是,这四样东西没有时间限制,所以是以一年的产量为限拍的。四件东西中唐心庵仅有一件看上,又花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等拍卖会结束之后,竟拍了三百多万两之多,大明商业银行一时间银两充足,周贞卿再也不为银子短缺而愁得脑门疼。

拍卖会之后的数天,赵学飞空闲下来时,想到煤火拍卖的三十七万多两,时不时的就有些懊悔。当初真应该占个干股啊,要是能占个干股,自己现在也有小四万两的银子在手。懊悔归懊悔,他也不提这茬,仅是只要李飞白来衙门点卯,他就问上一问,最近是否又有什么生意要做,若有的做,他可以往里边投入一笔钱。

李飞白总说都是一些小生意,等有了赚大钱的生意再说。拍卖会之后的第七天,李飞白突然让他拿出一笔银子,说是要酿酒。

卖酒?这算什么赚钱的大生意!一个酿酒的小作坊,一年到头能赚几两银子。他暗示李飞白自己有三万两银子,其目的是想让李飞白别小瞧他,以为他没钱做大生意,拿这么个小生意敷衍他。

谁知李飞白听罢却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让他差点吐血的一句话来:“三万两银子是少了点,还不到总投入的一成。不过,谁让咱关系铁呢,就按一成给你算吧!”

第两百三十二章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三万两银子都不到总投入的一成,李飞白所要建的酿酒厂难不成要耗费三十万两以上?那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啊,得建多么大的一个酿酒厂,一年得酿多少酒?酿出这么多的酒都卖给谁?

虽有冶铁所的前车之鉴,赵学飞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毕竟酒不是好卖的,市面上的酒基本饱合。有钱的喝杜康、汾酒、西凤之类的名酒,没钱的喝小作坊酿的散酒。李飞白生产出那么多酒来,要名气没名气,投入那么大,卖得价格肯定又比散酒贵,他实在想不出,谁会买他们生产出来的酒。

不过,当得知钱子俊投入数万两银子,蒋敬诚与刘体龙也各投入数万两银子,他还是下决心把钱给了李飞白。要赚大家伙一起赚,要赔大家伙一起赔,就算到最后真的赔了他也不吃亏。有了和钱子俊、蒋敬诚以及刘体龙合伙酿酒这层关系,自己就有了时常去与三人碰面的借口,用三万两银子换得三个实力雄厚的靠山,这笔买卖怎么看都赚。

李飞白要酿酒,并非突发奇想,而是早有打算。只是之前没钱,加上去参观了小作坊制作烧酒之后,发现蒸馏的工艺实在落后,每次出酒量太少,而且酿酒所用的粮食有好有坏,也导致酿出的酒口感时好时坏。

现在他有钱了,王定一几个又制作出先进的蒸馏器,加上赵学飞明里暗里表露出希望赚点钱的念头,他就把酿酒这件事提上日程,至于如何把酒卖出去,他自有办法!

李飞白并不介意别人跟着自己一起发财,独富富不如众富富,多个朋友多条路。利益共享,风险同担,真要碰到意想不到的事,三人也可出把力,何乐而不为。所以,当决定酿酒之后,他给钱子俊、蒋敬诚、刘体龙都发出了邀请。三人很快便派人送来银子,他这才去找赵学飞,一来满足赵学飞想要赚钱的愿望,二来有父母官照应干什么都顺手。

等所有钱都到手,他把钱交给唐子兰,让其选址建酒厂,并安排收购粮食等事宜。他则去王定一家,准备与李言闻一同赶往冶铁所,再与工匠们商量商量,看如何打造几个又大又安全的蒸馏器,以备酿酒之用。

李言闻最近跟他走得比较近,不为其它,主要是因为他把李时珍介绍给唐寅,让唐寅教其读书。

唐寅的大名李言闻也是知道的,儿子得拜如此一个名师,他哪能不感谢李飞白。

唐寅是个天才,李时珍也是个天才。唐寅本来并不想教李时珍。被李飞白逛来教侯艳敏画画已让他觉得上当受骗,再教李时珍读书,让他如何不郁闷。可与李时珍一交谈,他就喜欢上了这个一点就透的小娃娃,其乐融融的教起了李时珍。

可惜,李时珍虽然聪明,但心思却不在读书上,反而对医学十分痴迷。唐寅见此并不生气,就好像看到了儿时的自己,那时自己不也对读书不感兴趣,反而对画画十分痴迷。他想,有自己的调教,李时珍连中三元并非什么难事,到时也可一雪被人诬告的作弊之耻。

三人就在侯艳敏的院子里长住下来,唐寅教李时珍读书教累了,就去点拨侯艳敏画画。有时候,坐在躺椅上,瞧着专心致志画画的侯艳敏以及把医书藏在四书五经下偷看的李时珍,总是脸上挂着心慰的神情沉沉睡去。

李飞白一个月前就瞧出唐寅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明显的是唐寅精神头越来越差,走路也走不成,只能拄着拐颤微微的挪。

今天,他还特意请王定一来瞧过,王定一瞧完后说:“大限将至,回天无术!也就几个月的活头,最多不超过一年。”

李飞白跟唐寅相处数月已处出感情,听了这话黯然神伤。出了衙门,他一边往王定一家走,一边想着是否有药救治唐寅。可他的箱子里基本是治伤的药,没救大限的药。思来想去,也只能在唐寅的最后时刻,无论吃喝不管玩乐,能满足唐寅的尽量满足。

出了城门,李飞白朝远处看了看,按日子算,秦猛应该到京城了吧!

秦猛已到京城,可进了城门却进不去城。

他押的这两车东西,有一车半是镜子,还有两口箱子里装的是望远镜。在济源时,就贴了封条,打着普通铜镜的旗号,拿着路引一路通关到了京城。

因为货不对版,他每过一个关卡,除了正常的纳税外,还给查验货的差吏暗塞银子,既使无权收税的关卡,他也会给守关的人暗塞银子。为何如此做,还不是为了将李飞白交待下的差事无惊无险的办好!

可到了京城,还是出了差子。

他要进的城门是南城门,与其它城门一样,守城门的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兵卒,带队的是一名姓张的吏目。他拿着路引,缴纳了城门税,并给姓张的吏目暗塞了十两银子。就要进城之际,一个姓俞的副指挥带着人马巡查到城门。

张吏目见上司到了,连忙上前打招呼,也不知怎么搞的,那十两银子竟从袖中掉了下来。俞副指挥便问银子是谁给的,张吏目先还说是自己的,被俞副指挥抽了两鞭子后,供出了秦猛。

俞副指挥便叫秦猛过来,拿过路引查验。当看到路引上写的是铜镜后,一抹冷笑挂在嘴角。济源并不是产铜镜的地方,既使是产铜镜的地方,一个铜镜又能卖多少钱?两车铜镜能赚多少钱?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两车货肯定有问题。

秦猛故技重施,连忙把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往俞副指挥手里塞。

俞副指挥这下更疑,把五十两银子往地上一摔,命人把两辆大车围起来,要开箱验货。他所以要这样干,皆因数月之前,北城兵马指挥司的一个副指挥,从一队往城里送粮食的车队中搜出弓弩刀枪等兵器,严加拷问之后才得知,城里的一群泼皮无赖,好不容易混进锦衣等诸卫混了个工役的差事,朝廷上虽不发饷,只是在锦衣等诸卫打个下手,但仗着后边有锦衣等诸卫撑腰,欺行霸市,鱼肉乡里的,一个个也捞了个盆满钵满。

可新皇帝才登基,杨廷和便把他们从锦衣等卫清退。断人财路者,有同杀人父母。他们一时不愤,于是从城外购买兵器,想杀了杨廷和泄愤。幸被那个副指挥查获,这才让杨廷和逃过一劫。

杨廷和对那个副指挥大加赞扬,没过多久,那个副指挥摇身一变成了指挥。这事对俞副指挥的刺激太大,也想靠此升上一级却运气不好,老是没有机会。今天,看秦猛异常彪悍,心中一动,莫非自己的机会来了?

所以,他认定箱子里装的肯定是兵器,哪怕找到一把菜刀呢,他也能让秦猛招供图谋不轨。

第两百三十三章 你可以滚了

箱子打开,俞副指挥大失所望,里边别说菜刀,一把铁器都没找到。他怕手下人没查清楚,又亲自上手检查了一遍,里边确实没有凶器,除了制作精良的银制镜子,还有就是镀金的圆筒状东西,也不知干什么用的。

他瞧着望远镜,寻思着能不能把这玩意定为凶器?可望远镜四处圆滑,根本伤不了人。若定个锤锏之类的钝兵器,份量又太轻,还是没杀伤力可言。

看来是奸商们为了逃税,用贵重物品冒充低贱物品。按说此情况下俞副指挥就该放行了,最多罚些钱作罢,可他还是觉得里边有猫腻。秦猛出手如此阔绰,动不动就是十两五十两的打点,这些东西正常缴税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他又把所有的箱子都翻开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便摆了摆手打算放行。这时有个手下上前一步,附耳轻声道:“俞指挥,这些东西有些不一般。”

俞副指挥一怔,不过是些银制的镜子与一些不知什么玩意的圆筒,有什么不一般的。那个手下也不多话,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送到他的面前。

锦盒用料十分考究,是用红木雕刻而成,里边铺的也是上等的绸缎,一柄银制的圆镜倒扣在绸缎上。

那个手下道:“若这只是普通的镜子,外边的盒子也太贵重了,只怕比镜子的价格还要高上许多。”

俞副指挥点了点头。镜子的背面虽说是用银子雕琢的,可那么大小的一个镜子能用几两银子,又值几个钱?十有八九还没有外边的盒子贵重!用贵重的盒子装了个低贱的镜子,里边确实有蹊跷。可他也知京城有钱人的品味,有时候买东西是只看椟不看珠的,很多奸商就是抓住有钱人的这种心理,把一件普通的东西卖出天价。

那个手下见他还没明白过来,直接把镜子翻过来。

俞副指挥看着把自己容貌照得如此清晰的镜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刚才,他也曾把镜子拿起来,只是没有翻过来看。那时他急于去找镜子下有没有藏什么凶器,匆匆一瞥,见镜面能映出东西来,确认是镜子,也没细想就去按摸绸缎。

现在清清楚楚看到镜面,他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镜子不是普通的镜子。这镜面竟然不是铜打磨成的,而是用了一块水晶。这么大一块水晶打磨得如此薄,上边竟无一点瑕疵,得值多少银子。

他心中一时贪念顿起,问道:“所有镜子都是如此!”

那个手下兴奋无比,道:“所有镜子都是如此!”低声又道,“大人,这次咱们可要发财了!”

俞副指挥点了点头。难怪押车的人出手如此阔绰,原来车上装的全是宝贝!这两车的东西的价值绝对在百万两以上,若能拿到手中,岂不是发了一笔横财。他命人把路引拿来,仔细看了一遍,见起始地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济源,脑子中细细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自己惹不起的达官贵人能跟济源扯上关系的,也就下了决心。

肯定是济源的某个小商铺,机缘巧合的得到这批宝贝,于是运来京城想大赚一笔,没想到却便宜了他。

他让手下把镜子放回锦盒,然后把所有的箱子都盖好,这才踱步来到被七八个兵卒死死按在墙上的秦猛面前,一脸严肃的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好充次,以贵充贱,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是充军的大罪!我念你初犯,饶你这一回!东西全部没收,你可以滚了。这辈子不得再来京城,若敢再来,绝不轻饶!”

秦猛之前见俞副指挥要开箱,心中就大急,想要动手。可听俞副指挥吩咐手下查验东西的意思,是怀疑他要偷运兵器入城,他心里便存了一分侥幸。

毕竟这里是京城,当初他们数万人都打不下的京城,如今自己一个人动手,不仅保不住东西,还白白送死。他想,或许这些人打开箱子没有发现兵器就会放他离开。

可当俞副指挥跟一个手下窃窃私语,脸露贪婪之色,他就知道要坏事。如今,听了俞副指挥的话,很明显这是要将两车货全部占为己有,让他如何不生气?这点事都办不好,他哪还有脸回去见李飞白!

他瞅了瞅按住他的七八个兵卒,就这种小鸡崽子的身板,他赤手空拳,一个人能打二十个。可他想起李飞白的交待,让他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把郭勋搬出来,强忍着没有动手,道:“你想吃了我这两车货?就不怕吃不下去噎死?”

俞副指挥“哦”了一声,让正在推搡秦猛,把秦猛往城门外赶的兵卒住手。毕竟这两车东西太过贵重,他想听听秦猛会搬出个什么人物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猛道:“这是郭爷的货。”

京城里姓郭的当官的不少,俞副指挥就认识七八个,便问:“哪个郭爷?”

秦猛道:“郭太保郭爷!”

俞副指挥一怔,然后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做为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南城兵马指挥司的副指挥使,似秦猛这种人他见过太多,为了能少缴税或者不缴税,总是搬个京城里当官的做靠山。明明是自己的货,却偏说是京城里某某官的货。可眼前这家伙也太离谱了,其它人仅是搬个六七品,最多不过五品的官当靠山,这家伙竟然搬个一品的官的当靠山。

别说郭勋了,就是四品往上的官,做为副指挥,谁家有什么货,将在什么时辰入城,他们每天都会了然于胸。若位高权重,他们会在那个时辰亲自来到城门相迎!若无足轻重,他们会早早交待下去,为的就是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似郭勋这种重中之重的权柄人物,有什么货要入城,他能不知道吗?这家伙竟说他送的货是郭勋的货,是把他当傻子哄吗?

俞副指挥笑罢,道:“你说的可是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提督三千营,十二团营,兼督边军的武定侯郭爵爷!”

秦猛道:“正是!”

俞副指挥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你胡诌个五六品的官,说不定我就信了。派人去问问,若真有这事,惹不起就全数奉还,惹得起罚没一半。你竟说这是郭太保的货,是想吓我吗?”说到这里,他脸色一沉,喝道,“你老子是吓大的,若真是郭太保的货,就让郭太保来管我要!”又冲兵卒道,“还不把他赶出城门!不出去就把他给我打出去!”

第两百三十四章 锦衣卫佥事

守城兵卒推搡着秦猛往外推。

秦猛没了办法,不动手也得动手!不动手只能空手回去,无脸见李飞白。动手十死无生,但能把事情闹大,说不定可传到郭勋耳内,察明事情经过,将东西讨回。如此,他或幸不辱使,死而无憾!

秦猛目瞪如铃,冲俞副指挥喊道:“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他背往后一靠,已把推搡他的兵卒撞了个七零八落。其中大部分跌倒,只余两三个没有跌倒!他顺手一抓,拽住两个没有跌倒兵卒的衣领,老鹰抓小鸡似的拎了起来,有如挥舞两个人形流星锤,冲俞副指挥冲了过去。

俞副指挥大惊,朝后退去,嘴中喊道:“这人疯了,快把他给我拿下!”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少,大概有数十个。守城门的尚有一百来个,小二百号人听到号令,纷纷抽刀端枪围了上来,把俞副指挥挡在身后。

俞副指挥眼瞧自己这边人多势壮,慢慢定下心神,指着秦猛道:“你说我在自寻死路?我看你才是自寻死路!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冲闯京师城门,类同造反!众将士听令,格杀勿论!”

那些兵卒们却知,秦猛此番行为并非造反,因为按照律法,持械冲闯城门才类同造反。秦猛手中虽拿着两样东西,但那两样东西只是人而非能要人性命的兵器,俞副指挥如此说,那是摆明了要定秦猛一个谋反罪。可他们并未因此罢手,既然当官的说秦猛是造反,秦猛就是造反,杀了秦猛既得俞副指挥的赏识又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不过他们既使不想罢手,也不敢拿兵器往秦猛身上招呼,因为秦猛手中提着他们的伙伴,砍不中秦猛反而会伤了秦猛手中的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下得去手。

兵卒们挥舞着手中兵器,吆喝着让秦猛赶快放了手中的人。

秦猛眼瞧擒王不成,转而朝两辆大车而去。能护着大车逃走自然是好,逃不走也得护住大车,免得东西被人抢了。能护一时护一时,最好能护到郭勋闻讯赶到。

转身回头,才发现有二三十个兵卒已悄悄摸到身后,离他不过数步之遥,只需再进一两步,持长枪的就能给他背后捅上一下。

秦猛来不及多想,把手上的两个人投了出去,自己则紧跟着两个人冲了出去。那二三十个兵卒见是自己人,慌忙把兵器缩了缩,等发现秦猛跟在后边,想要再举起兵器时,秦猛已冲入他们中间,东一扛西一撞,把他们撞得大乱,踉跄着连连后退。等他们稳住脚步,秦猛已从他们中间冲了出去。

这二三十个兵卒与后边赶来的兵卒,小二百人浩浩荡荡的冲杀过去。

秦猛跑到车前,喝道:“拉着车赶快逃!”喊罢却不见车动,左右一看,赶车的早就溜得没有影踪。他大骂一声:“回去再找你们算账!”想自己拉着马走,那马已被后边冲上来的兵卒吓惊,一会仰立起身一会连连后退,就是不听他的指挥拐个弯狂奔!

眼前兵卒越来越近,秦猛大骂一声:“老子跟你们拼了!”想找个趁手的兵器,车上又哪有兵器。转眼瞧车旁有个手臂粗得柳树,快步来到柳树前,一脚踹出,只听“咔嚓”一声响,柳树已从地面一尺处断折。

他俯身抓起柳树,两手紧紧握住。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造反时的年月,手中举得也不是柳树而是一杆大旗。他举旗冲入敌阵,寒风咧咧大旗飘扬,一个横扫,十几个敌人打倒在地,一个直戳,小二十个敌人被顶着往后连连倒退。

兵卒们把他团团围住,拿着手中兵器胡砍乱戳。他舞动着手中柳树,那些兵器把柳枝柳条砍掉不少,却伤不到他分毫。

秦猛越战越勇,手中柳树或抡或砸或挑或戳,一会已把一百多个兵卒打得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其它兵卒眼见对方有如巨灵神下凡,哪敢上前,一个个朝后退去。

俞副指挥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大胖子竟然如此勇猛,一时间竟完全愣在那里。当后退的兵卒问他怎么办,他竟也不知道怎么办。忽见秦猛气喘吁吁的把手中柳树往地上狠狠一顿,喝道:“还有谁!”并不拿着柳树往这边冲,这才定下神道:“反贼太过厉害,快叫援兵。”

两个机灵的援兵,早想离开险地,拔腿就往城内跑,喊道:“我去叫援兵。”

一个直奔城头而去,叫来一队弓兵。另一个则一直往城内跑,正跑间撞到一队不知要去哪里办事的锦衣卫,领队的身着四品官服。他有如遇到救兵,跌跌撞撞跑到那队锦衣卫前,结结巴巴道:“大老爷,大事不好!”

当官的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说!”

那个兵道:“有人正在攻打城门!”

那队锦衣卫大吃一惊,当官问道:“可是俺答人杀来了?来了多少人?为何不听警报!”

那个兵卒一怔,连忙解释道:“不是俺答人,是一个人!”

当官的一时没明白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还道是蒙古哪个部落的人。按说蒙古现在其它部落都已势微,不敢轻易进犯大明疆域,就一个俺答部落还算势强,有攻到京城的实力。难不成蒙古又出来个有实力的部落,竟打到京城来了?这倒是个新情况!他问道:“你说什么?是什么人?”

那个兵卒也看出当官的误会了,竖起根手指颤微微的道:“不是什么人,是一个人!”

当官的眉头不由皱了皱,一个锦衣卫上前一脚踹翻那个兵卒,骂道:“你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敢来消遣你爷爷!”

那个兵卒翻身跪在地上,叩头道:“小的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戏弄爷爷们。攻打城门的是一个人没错,可那人有如天兵下凡,已把我们一百多个弟兄打倒在地,用不了多时,就会攻进城来。”

当官的眉头再皱!一个锦衣卫小头目问道:“大人,你看……”

当官的道:“走,瞧瞧去!”

锦衣卫什么时候怕过谁?何况对方只有一个人!

他们倒要瞧瞧去,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的人,一个人能打翻一百多个兵卒。既使真的能,他们只会觉得守城门的兵卒太过草包,而不会觉得那人有多厉害。

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准备到时大显身手在锦衣卫指挥佥事面前大大的露露脸。也让那个敢闯城门的人知道知道,城门不是你想闯就能闯进来。想进来?问过你锦衣卫爷爷没有!

第两百三十五章 事情简单不了

守在城墙上的弓兵,早知道城下发生混乱。他们职责在身,也不敢下去瞧热闹,只是在城墙上往下看。

可是发生混乱的地方在城门洞附近,如果把身子探出城墙,还是能看到有个疯汉拿着个柳树把持刀拿枪的兵卒们打倒在地,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发出惨叫。他们站在城墙上,只是瞧着热闹,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既使想帮,也没有办法?

因为秦猛太靠近城门洞了,他们若用弓箭射击,只能把弓竖到头顶垂直了射,或者把身子前倾到城墙外朝里射。无论垂直了射还是把身子前倾朝里射,都无法瞄准也就没了准头,射也是白射,十有八九还会把躺在地上的五城兵马司的人给一箭结果了。尤其是把身子前倾出城墙往里射,不仅没有准头,射手还很可能从城墙上摔落,把自己的命的搭上,太过危险。

直到下边城门楼子里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上来请援,当值的把总还是不愿派人下去。他们是隶属于五军营的,是禁军,职责在城墙上,对付的是千军万马,岂是五城兵马司这些低他们一等的军队能够指挥得了的?去对付一个疯汉,那不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吗?

既使请援的人搬出俞副指挥,把总还是不愿施以援手。

凭什么大家同守城门,只不过一个守城墙一个把城门,他们以禁军的高贵身份,却只能眼巴巴瞧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收钱收到手抽筋。哦,有好处时不分一些,现在遇到麻烦了想到我们了。

请援的人还搬出俞副指挥来!一个副指挥,不过是七品。他这个把总也是七品,大家一般大,若真论起来,他禁军七品怎么也比五城兵马司的七品大上一级,就是正指挥来了也休想指挥动他,何况是一个副指挥。

把总一本正经的对那个请援的道:“回去告诉姓俞的副指挥,职责在身,恕不敢下城墙!”心中却道,“娘的,老子凭什么下去帮你们?一群兵卒连个赤手空拳的疯汉都对付不了,简直是吃干饭的废物,老子就在这里看你们如何收场?”

那个请援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是有个弓兵朝城内指去,道:“把总,锦衣卫怎么来了?”

把总连忙凑过去看,果见一队锦衣卫正朝这边赶来。一个个手按腰刀,身上的大氅在寒风中烈烈飘舞,又威风又帅气。

在这队锦衣卫前边跑着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兵卒,可见这队锦衣卫是那个兵卒请来的援手。既然锦衣卫都亲自出马,事情绝对简单不了。

把总打了个机灵!再不下去施以援手可就不好了,锦衣卫可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事后若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告上一状,说皆因他不帮忙才出这么大的乱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看到锦衣卫带队的是个四品的指挥佥事,他更不敢耽搁,连忙率领一队弓兵,在锦衣卫赶来之前,下城来到城门洞。

俞副指挥的手下,尚能站起来的还有七八十号人,此时全都躲进了城门洞。他们一个个有如见到猫的老鼠,纵然受到俞副指挥的鞭抽脚踢,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那家伙简直太厉害了,手中的柳树虽要不了命,可被他打中的人有一多半都已躺在地上起不来身,既使没有受重伤,也都饱尝皮肉之苦,没有十天半月的肯定下不了床。

俞副指挥忐忑不安,本想发笔手到擒来的横财,没想到惹了个硬茬。若,秦猛喘匀了气,拿着柳树冲进城门洞,他是跑是留。跑?丢失城门的罪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留,自己这些脓包手下哪是秦猛的对手,只怕自己会被打个半死,要了他的命也说不定。

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忽闻有人道:“俞副指挥莫怕,我来帮你!”

俞副指挥回头见是守城墙的五军营的人到了,二三十个弓兵已挽弓搭箭对准门洞口的秦猛,心下顿时大安,拱手道了声谢,又许诺今天晚上请把总以及手下吃肉喝酒,这才胆气十足的对秦猛喊道:“你可看清楚了,三十张强弓已瞄准你。马上弃树投降,我还能给你个痛快。还敢反抗,我一声令下,把你射成刺猬!”

秦猛手中的柳树,经过一番打斗,上边的枝条树杈早已脱落,手中拿的说是柳树不如说是柳树干。他以力气见长并非以灵巧见长,手中的柳树干又太过粗大,无法舞得水泼不进,自然也无法阻挡射来的箭雨。

秦猛眼瞧今天大限已到,只得叹了口气,却又不甘心如此死了,让俞副指挥得了便宜!他瞧了瞧,早已四散开去,离得远远的往这边瞧的百姓,高声呐喊:“这狗官,贪图我的货物,要置我于死地。烦请老少爷们,能去郭太保那里知会一声,就说济源李飞白送给他的东西让狗官给贪占了,让郭太保替我报仇。在下于九泉之下会感你这份恩德,郭太保也不会亏待你的!”

俞副指挥大急,忙令弓兵射箭。

他倒不是怕秦猛在这里高喊,真的有百姓会去找郭勋告他。所谓生不进官门,死不入地狱,平头老百姓们连府县的衙门都不敢进,又怎敢去进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衙门找郭勋。既使有不怕死的滚刀肉愣头青真得进了,能见到郭勋吗?似郭勋这等国之重臣,他这个官都不可能见到,低贱如草芥的百姓能见得到?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而且,他也不相信秦猛喊的话,什么东西是李飞白送给郭太保的?鬼知道李飞白是谁?既然是济源的,最大不过是个七品县令。他大小也算是个京官七品,都不认识郭太保,更不可能给郭太保送礼物,一个外官七品能认识郭太保,有给郭太保送礼物的荣幸?怎么可能!

所以,他认定秦猛这样喊,就是在恶心他,让他眛了宝贝也得提心掉胆,时时担心郭太保会找他算账。这种小小伎俩又岂能瞒得过他?

他所以急,是怕城楼守军的把总听了要刨根问底,到时要分他一半宝贝,那时可怎么办?横财到手岂能同他人共享,如若真要分一半去,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可惜,他虽命弓兵放箭,弓兵却不听他的号令,而是齐齐去看自己的把总,等待命令。

俞副指挥一时手足无措,天幸秦猛那家伙眼见自己被弓箭瞄准,自知无法幸免,竟将手中秃柳树远远一抛,站在那里束手待毙。

俞副指挥眼珠子一转,暗道一声:“我不让你插手帮忙,也就不欠你什么人情。到时你若问事情缘由,我也能打打官腔。”冲在身前站着的兵卒喊道:“还不赶快上前,把这个胆敢冲闯城门的贼人乱刀砍死!凡斩一刀戳一枪的,皆赏银一两!”

第两百三十六章 做了个顺水人情

兵卒们一月的饷银不过一二两,上前砍一刀就能得到一两银子,此种好事百年难得一遇。再加上秦猛手中没了柳树,等于赤手空拳,又哪是他们手中刀枪的对手!一个个打起精神,嘴中吆喝着互相鼓劲,才抬脚迈出一步,忽听后边有人沉声道:“慢!”

俞副指挥火冒三丈!

他很害怕秦猛再说些诸如镜子都是水晶做成的宝贝,两车货物价值百万两之巨的话来。如此,消息会很快散播出去,别说把总会要分一杯羹。闻讯而来的大小官员,无论是五军营的,还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还是巡城御史衙门的,甚至内监的,都要来分一杯羹。摸摸脑袋,他哪个都招惹不起,到最后可能连个骨头渣渣也不会给他剩下来。

所以,他要尽快的把秦猛斩于刀下!那样秦猛就不会再张口乱说,两车货物是宝贝这事就只有他一人知道,横财也就全归了他。

可是,越是怕,鬼来吓!他才下令,就有人出声阻止,让他如何恼怒,如何不生气!一句:“干你娘,哪个敢在老子面前发号施令!”

回头见到一队锦衣卫站在身后,领队的还是个指挥佥事,他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刚刚,好像说“慢”的就是这个指挥佥事。那他岂不是在干这个指挥佥事的老娘!一个四品官,被他一个七品官当众辱骂,能轻饶了他?何况这个官还是锦衣卫的四品官,那还不当众剥了他的官服,投入诏狱!

诏狱是什么地方他哪能不知,这次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俞副指挥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城楼守兵把总跟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把这些人的心肝脾胃肾看个清清楚楚,俞副指挥动动屁股,他就知道想拉什么屎。当俞副指挥突然不用他们而派自己人去处理秦猛,他就清楚姓俞的又想吃独食。

不过,他这一次也没想分一杯羹,因为他知道锦衣卫的人马上就到!锦衣卫是什么样的人,普天之下谁不清楚,他们一定会把整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哪是你想眜谁的东西就能眜的。这个时候若敢动歪心思,那不是找死吗?

他佯装完全不知道锦衣卫要来这件事,似乎是看到俞副指挥的脸色,才知道后边情况不对。回头一看,马上单膝跪地,叩拜道:“城门守将,五军营中军把总,严保坤给指挥佥事大人请安!”

锦衣卫指挥佥事面色发黑,并不理会严保坤,而是眼露杀气的盯着俞副指挥。

俞副指挥这才回过神来,双膝下跪,抬起手把脸颊扇的拍拍作响,一边猛扇一边道:“小的不知是指挥佥事大人驾到,口出狂言,罪该万死。还请大人念小人不知者不罪,饶小人一回!”

锦衣卫指挥佥事眼里的杀气稍稍收敛,看了看门洞口束手待毙的秦猛,又看看地上躺倒的七八十号兵卒,收回目光问严保坤:“这是怎么回事?”

严保坤道:“小的在城楼巡逻,耳闻下边吵吵嚷嚷一片,碍于军令在身,不敢擅自下城观瞧,只道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又多收税银跟进城的贩夫走卒起了争执。”

俞副指挥听得冷汗直流。姓严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说他们常干多收税银以自肥的事!这事虽常有,可大家伙都心照不宣,姓严的如此说,是在锦衣卫面前告他一状!

若在平时,锦衣卫不会当真,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多收的银子有一部分是孝敬给锦衣卫的。可现在什么情况,自己刚刚才得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人家正愁找不到整治他的理由呢,姓严的就把他的把柄送上,这不是要把他往死里治。

俞副指挥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正在自扇嘴巴,指挥佥事不下令停止,他哪敢不扇。只得把扇脸的力道加大,想借此让指挥佥事消气。

严保坤接着道:“直到五城兵马司的人上城求援,小的才知道有人正在攻打城门,连忙率人来援。下来一看,又哪是在攻打城门,而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要罚没人家的货物,人家被逼急了,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动起手来。说来也可笑,五城兵马司堂堂小二百兵卒,又全副武装,竟被一个人打得抱头鼠窜,小百号人甚至躺地不起,若非亲眼所见,小的绝不敢相信。”

俞副指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今天姓严的一定疯了,他并没得罪姓严的啊,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姓严的为什么如此恨他,句句话都想要了他的小命。

又是说他贪财,把人逼急了。又是说他们五城兵马司都是脓包废物,除了敛财,什么也不会。不然,小二百人怎么就拿不住一个人,甚至有一半人都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锦衣卫指挥佥事听了严保坤的话不置可否,看着俞副指挥冷冷道:“是这样吗?”

俞副指挥想说话,可脸上一耳光一耳光的挨着,哪里说得出话来。

锦衣卫指挥佥事摆了下手,俞副指挥知道这是让他停止扇耳光。他连忙住手,张嘴要说话,却感觉嘴里有东西,张嘴吐出两口血并混着数颗牙齿,这才能说话。可能是腮帮子巨疼外加少了牙齿露风,他说出的话与之前完全大变样,却也顾不了那么多,尽可能得吐字清晰道:

“指挥佥事大人,小人冤枉啊!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厮拉着两车货物欲进京城,却给吏目暗塞了十两银子。小人瞧出里边有蹊跷,便拿过路引查看,那厮又给小人塞了五十两银子!”他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这厮以贵充次,偷逃税银,按律法是得罚没。只是鉴于数额极其巨大,小人本来是要送往锦衣卫查明真相的,既然指挥佥事驾到,正好把东西带走。”

严保坤暗赞一声姓俞的真是鬼奸巨滑,情知自己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佥事,此次恐怕落不了好,横财更是别想发,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把货物送给锦衣卫指挥佥事!

如若姓俞的所说没错,两大车镜子都是水晶所做,能把人影照得清晰无比,比铜镜强上百倍。那这两车货物的价值绝对在百万两以上。锦衣卫指挥佥事得此横财哪会再生姓俞的气,说不定还会暗助姓俞的升官发财。

自己今天给姓俞的连下绊子,姓俞的要是得势怎么可能放过他,得想个办法坏姓俞的好事!

第两百三十七章 天下兵分六等

指挥佥事听了姓俞的话,眉毛不由的往上挑了挑。

他才来京城干锦衣卫,虽得了个指挥佥事的官职,背后还有个大靠山,但能不能在锦衣卫里站稳脚跟,会不会落个有职无权的下场,还得看自己的能耐。

有能耐,凭自己的本事就能站稳脚跟。没能耐,背后的靠山再大也是白扯。

要想站稳脚跟,就得有一支对他忠心耿耿的人马!可怎样才能有一支忠心耿耿的人马,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让这支人马觉得跟着他有奔头,能升官或者能发财!

他现在还没给人升官的本事,又不想求助大靠山,免得大靠山觉得他是个没有本事能耐的人,那就只能让手下发财了。

可他之前仅是王宫的卫队首领,没什么发财的门路。如今虽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但初来乍到,又被杨廷和一伙人盯得极紧,还真没有发财的门路。

现在是个机会!那两车货物就是让手下人发财的门路,让他如何不动心。

严保坤眼瞧指挥佥事有意按照姓俞的说的办,道:“大人,刚刚那人大喊,说这两车货是郭太保的。”他也觉得,秦猛是在胡喊,可为了坏俞副指挥的好事,也就说了出来。只盼指挥佥事有所顾及,绝了俞副指挥的念想。

果然锦衣卫指挥佥事脸露犹豫之色。

严保坤暗自得意,心道:“还是郭太保厉害,就连锦衣卫的指挥佥事都不得掂量掂量,得罪了郭勋的下场。”

俞副指挥恶狠狠瞪了严保坤一眼,暗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他叩首道:“大人,那都是那厮眼瞧性命不保,胡乱说些话,吓唬小人的。”

锦衣卫指挥佥事“哦”了一声,示意继续往下讲!

俞副指挥道:“第一,城里四品往上的官,谁家有什么货,在什么时辰于哪个城门入城,别人不知道,我们五城兵马司的人却一清二楚。尤其如郭太保这种重臣,若是有货物入城,指挥都会站在城门口相迎,以示尊重,我们不可能一点耳闻都没有。”

锦衣卫指挥佥事点了点头!俞副指挥说的没错,他刚来京城时,为了贴补家用,开了家店做买卖。本来还想着,自己区区一个四品官,若有货物入城,应该提前派人去给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个招呼,好免了城门税。谁知五城兵马司的人每天都派人前来询问,隔日是否有货进城,根本不用打招呼。

而且,谁家的货物入城,车上都会挂谁家的旗子,城楼门洞外那两辆大车上光秃秃的,什么旗子也没挂,更证明车上的货物不是郭太保的。

俞副指挥接着道:“第二,据小人所知,郭太保从出生就在京城,之后又在京城做得官。虽说后来外放,做了总督,可做的也是两广的总督。这辈子都没踏入济源地界,更不会认识一个叫李飞白的家伙。可路引上写明货物是从济源来的,那厮也说是李飞白给郭太保送来的,如此低级的谎言,谁能看不出来。”

锦衣卫指挥佥事颔首!

俞副指挥心中大喜!看来今天是逃过大劫了,虽说没了横财,但孝敬了两车价值百万的货物,也算巴结到指挥佥事这颗大树。以后有指挥佥事提携,前途一片光明。若再能混到锦衣卫中,哪怕还是做个七品的小官,就更加完美了。

他只顾高兴,却没注意到指挥佥事身后站着的一个锦衣卫小头目,听了他的话,眉头不由皱了一皱,翘首往门外站着的秦猛望去。

那个锦衣卫小头目不是别人,正是何天冲。

他初闻俞副指挥的话,也没在意。当锦衣卫日久,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押车的大汉为何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干上了,他心知肚明。

所谓狗有狗路,猫有猫道,京城是个繁华地同时也是销金窟,大大小小的官吏,仅凭朝廷发的俸禄自然是饿不死,但也仅是饿不死,若想过上锦衣玉食甚至纸醉金迷的生活,必需有来钱的手段。

五城兵马指挥司靠什么来钱?靠的就是盘剥来京城做生意,却又无权无势的人来捞钱。什么以贵充次想要偷逃税银,其实不过是要捞钱的借口罢了。

所以听俞副指挥说要把价值百万的两车货交由他们锦衣卫处理,何天冲心里一动,感觉今天运气实在不错,拐来城门一趟竟发了笔财。如果不是指挥佥事还站在那里听俞副指挥说话,他早带着自己的下属把两车货拉回锦衣卫了。

当听到货是郭太保的,他也不信。他的想法跟俞副指挥说的一样,这只是一些奸商假借郭太保的名头,想要偷逃税银。可当听到济源与李飞白这五个字,他变得不淡定起来,翘首去看城门口那个疯汉。

秦猛长是很有特点,似这么胖的人天下少有。

何天冲来到城门,没有第一眼便认出秦猛;一来是站的地方离秦猛有些远,刚进城门洞,眼睛一时没适应昏暗,再加秦猛站的地方又逆光,只是远远看到雄武愧壮的一个黑影。

后来,他就被两车货物吸引。纵然秦猛把七八十个兵卒打翻在地,他也没有特意去打量秦猛,因为他没觉得秦猛有多厉害,而是更加确定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废物。

以他来看,天下的兵分六等。头一等,自然是他们锦衣卫,随驾从龙,可谓龙师。第二等,三大营,无坚不摧,可谓虎师。第三等,十二团营,拱卫京师,可谓豹师。第四等,边军,守卫边疆,可谓狼师。第五等,省府之兵,维护地方治安,可谓狗师。第六等,五城兵马指挥司,只知捞钱,可谓猪师。

所以,他并没觉得秦猛有多了不起。打七八十头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有能耐你打七八十个锦衣卫试试。

此时眼睛已适应城门楼洞的昏暗,再一仔细打量秦猛,一下就认出秦猛来。

何天冲与秦猛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冶铁所,一次是在王定一家门前。李飞白能得两位爵爷的青睐,他也就十分看重李飞白,想与其结交,因此对李飞白身边的人十分留意。

在冶铁所时,他也没怎么在意秦猛,只是觉得这人真胖啊!可在王定一家门前,第二次见到秦猛,见李飞白什么人都不带,只带了秦猛,便知此人的关系跟李飞白非同一般,也就刻意的多打量两眼。

秦猛身材稀有,他又留意过,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当认出站在城门楼洞口的大胖子是秦猛后,他就知道秦猛没有说谎,两车货物确实是郭勋的,看来有些人要倒大霉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拜错了码头

何天冲瞧着自以为逃过大劫,又靠两车贵重货物巴结到锦衣卫的俞副指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当看到指挥佥事就要吩咐人把两车货以及人带回锦衣卫,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指挥佥事,莫为区区两车货物而得罪了郭勋和李飞白。得罪了李飞白倒没什么,关键是李飞白身后还站着王守仁。一下子得罪两大势力,那可就够头疼了。

锦衣卫里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一个个都大有来头。所以,他们对这个外地来的,一来就当了指挥佥事的人瞧不上。凭什么们,老子们累死累活混了这么久不过是现在这番模样,你一来就是四品的大员!可指挥佥事是拿着圣旨来的,他们虽有怨言却也不敢太过份!

不过,他们觉得这个指挥佥事肯定是走了哪个太监的门路,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这才买了个指挥佥事的官。官比这个指挥佥事大的,总是故意刁难,派这个指挥佥事干些别的官不愿意干的差事。

官比这个指挥佥事小的,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等着看这个指挥佥事的笑话!

别的锦衣卫都是上头指派给这个指挥佥事的,脸上总露出十二分的不情愿。何天冲却是自动请缨,带着自己的这队人马,心甘情愿的投入这个指挥佥事麾下效力。不为别的,因为他知道了别的锦衣卫不知道的底细。

何天冲在锦衣卫里也干了些年头了,可惜自己的背景太浅,如今还只是个管着一个小旗,十个下属的头目。谁不愿当大官,除非这人脑子有病。

何天冲也想往上升一升,鉴于跟郭勋还有些交情,就想走郭勋的门路。

郭勋一回京城就成了大忙人,一两个月之后才抽出空来跟他吃了顿饭。席间,何天冲把自己的意思透露了一下,郭勋笑了笑,告诉他,若想在锦衣卫里出人头地,他是找错了人拜错了码头。何天冲忙问应该找谁?郭勋只说了两个字:“陆炳!”

锦衣卫里哪个不识陆炳,谁不知陆炳是当今皇上龙潜时的书僮,最好的朋友。进皇宫有如进自己家一样,而且陆炳的妈就是当今皇上的奶娘。

可陆炳无官无职,年纪又那么小,求一个小孩让他升官也太儿戏了吧!

但郭勋既然如此说,他就不得不重视。回去想了两天,突然醒悟,陆炳虽小,但陆炳肯定有父亲啊,莫非郭勋是让他去找陆炳的父亲?

所有的人都知道,陆炳的娘是一品诰命夫人,陆炳住在一品诰命夫人府,但陆炳的爹是谁却无人知道,很多人甚至以为陆炳的爹早亡。

何天冲想找陆炳的爹办事,有事没事就去一品诰命夫人府前转悠。有一天,他坐在一品诰命夫人府后门前的饭馆吃早餐,看到陆松从后门出来,然后一品诰命夫人亲昵的替陆松整理衣服,并属咐陆松当完值早早回家。

何天冲一口卤煮直接喷了出来。原来,锦衣卫里人人排挤的新任指挥佥事,竟然是陆炳的爹,一品诰命夫人的老公!这个秘密太惊人了,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只要陆松稍稍把这个秘密在锦衣卫里透露一点,锦衣卫里哪还敢有人排挤他,就连指挥使大人也得上杆子巴结!可陆松为什么要严守这个秘密呢?一点风声也不透露!

看着陆松摆摆手,让一品诰命夫人赶快回去,免得被人瞧见。何天冲似乎明白了,做为一个男人,陆松有如此一个牛掰的夫人,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要凭自己的本事干出一番事业来。如果,让人知道他的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事业来,别人都以为他是夫凭妻贵,而不会认为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何天冲顿时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只要紧跟陆松,他的前程将一片光明。他把这个秘密埋藏于心中,跟着陆松兢兢业业的干事!

这时,他上前一步,附在锦衣佥事陆松的耳旁,低低耳语。

跪在地上的俞副指挥,觉得二人一定是在商量把两车货物放于何处,又把人关押在什么地方!他朝后瞥了一眼,看了看犹在城门洞前束手待毙的秦猛,暗道:“小子,这是你自寻死路!本来还想给你留具全尸,可你非找不痛快。这下好了,等进了诏狱,让你只恨自己为什么活在世上。”

陆松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是不信何天冲说的。

何天冲连忙低声道:“小的愿拿脑袋担保,这两车货确实是郭太保的。至于李飞白如何跟郭太保相识,说起来话长,容小的回去再给大人解释清楚。”

陆松点了点头,道:“把人给我带过来!”

何天冲拱手道:“遵令!”带着两个人前往秦猛处而去。

俞副指挥知道,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何天冲肯定是把犯人带过来,跟的两个人则是去赶大车,自己终于化险为夷,前途无量!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以显自己的忠心,道:“大人,那厮疯起来力大无穷,我们有数十人都被他打翻在地,只派三个卫爷前去,只怕制服不了他。”

陆松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俞副指挥看陆松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讲什么。心里却腹诽不止:“你要托大,我也没有办法。到时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秦猛只道自己必死无疑,也不关心谁来拿他,只是冲来的人喊道:“你们会后悔的!”

何天冲拱拱手,笑呵呵的道:“济源一别,已数月未见,还认识我是谁吗?”

秦猛定睛一看,马上认出是那个在冶铁所为他们解围的锦衣卫来,连忙道:“何爷,你……”

何天冲打断道:“你跟我来,自有人替你作主!”说罢,转身朝楼门洞里而去,跟着的两个锦衣卫则去赶马车。

俞副指挥想着心事,没听清外边在说什么,见何天冲领着人进来,不由心中感叹:“锦衣卫就是锦衣卫,我们上百号人都办不成的事,人家轻轻松松就办成了!”

等到何天冲来到近前,指着陆松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陆大人,最是刚正不阿,廉洁奉公,一会问你话时,你要实话实说!”

俞副指挥差点就笑出声来,暗道:“锦衣卫若刚正不阿,廉洁奉公,天下就没有不刚正不阿,不廉洁奉公的人了。不知为何如此多事,直接把东西拉回卫所,把人关进诏狱弄死就是!”他看了看城门楼洞外远远围观的百姓,豁然明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做给百姓看的。虽混帐如锦衣卫,也得要顾顾脸面,今天算是又学了一招。

陆松问道:“这两车货确是郭太保的货?”

秦猛道:“千真万确是郭太保的!”

第两百三十九章 天香楼的装修

俞副指挥忍不住心中泛起一阵冷笑。

这家伙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指挥佥事大人为什么情知两车货跟郭太保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还要再问?还不是希望这家伙实话实说,承认自己是想偷逃税银这才托伪说是郭太保的货,那样就可训斥这家伙一番,把货罚没让人滚蛋,省得麻烦。

东西没了确实心疼人,可总比把命送上强吧!

可这家伙都到了如此地步,还死咬着货是郭太保的。那不是逼着锦衣卫把你带回去审问明白,看究竟是不是郭太保的?被锦衣卫带走还有个好?肯定关入诏狱中。诏狱是人呆的地方?进去哪还有命在!

正如俞副指挥所料的那样,指挥佥事听了这话,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他心中啧啧,暗道:“看,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何苦来哉!”

两个锦衣卫快步走了过来,却没往那家伙站的地方去,而是往他站的地方来!毫不客气的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拿出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

俞副指挥大骇,道:“大人,陆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

陆松面无表情,指着秦猛冷冷道:“他几次三番告诉你,货是郭太保的!可你,见钱眼开,不把郭太保放在眼里。诬人家以贵充次,想以偷逃税银的罪名,把郭太保的货物据为己有!郭太保为国为民,整日在校场整饬军务,你却在这里搞鬼,让郭太保无心军务,到底是何居心?看来,有必要拿到诏狱中,仔细审问,看你是受何人指使,尽敢如此胆大妄为。”

俞副指挥实在不知陆松为何仅凭那家伙的一句话,就认定货物是郭太保的?难道货物真的是郭太保的?不可能啊!他左思右想,细细捋来,货物绝对跟郭太保八杆子打不到一点关系,那为什么陆松会如此说,莫非里边另有什么隐情?

有没有隐情他不知道,可他知道陆松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再把他往诏狱里一送,这条命算是交待了!急切间他想说些什么,两个绑他的锦衣卫不等他开口,已把他的牙岔骨给卸了下来。

陆松随口又吩咐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天冲,你把这位壮士送到郭太保府上,免得路上再碰到不长相的家伙,生出事端来。”

何天冲拱手遵令,带着自己的那小队人马朝郭勋府上而去。门子眼瞧锦衣卫而来,早早迎了出来。

何天冲问明郭勋正在家中,他还要差事要办,也就不去见郭勋,把秦猛以及两辆大车交给门子,匆匆追寻陆松而去。

那门子见秦猛蓬头垢面不像是有来头的人,本不想搭理,可由锦衣卫护送而来哪敢怠慢,把人让到耳房,吩咐手下好好招待,急忙前去禀告郭勋。

他还以为郭勋会训斥他一番,没想到郭勋听说是济源来的,让他马上把人给请进来。

门子这才长舒了口气,幸亏自己没有慢待,不然又得罪锦衣卫又得罪家主,那可就麻烦了。

赶大车的见没事了,半道上已赶过来接着赶车,这时跟着秦猛赶着大车进了侯爷府。直把外边等着见郭勋的达官贵人们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实在猜不透秦猛到底什么来头,既有锦衣卫护送,郭勋还在第一时间接见。

李飞白每天,基本上就是酿酒厂与新盖的天香楼两头跑。

酿酒厂三十多万两砸下去,数千民夫招募过来,要赶在上冻之前把厂房基本建好,他每天不去走走看看,实在放心不下。

天香楼要盖成大明空前但肯定不是绝后的大酒楼,里边的装修自然得不同于现在。每天,他都有许多的新想法,要在现场亲自跟工匠师傅们商量着办。

本来,他为了让酒楼的房间在冬天里也像春天那样温暖,打算每个房间都生个煤火。后来想一想,既然冶铁所铸造通风管已有经验,何不直接上暖气。

为此,他把冶铁所最有经验的工匠师傅们全都叫了过来,研究锅炉怎么铸,暖气片怎么铸。人多力量大,集思广议,这些东西也算造出来了,可蒸气在管道里流动,遇冷凝结成水,暖气管与管之间的密封又成了问题。

最后还是一个老工匠师傅,提出用铅封。

铅倒不难找,若需要大批量用,冶铁所附近就有铅矿,冶炼铅比冶炼铁要容易许多。一试之下,效果还真不错!

解决了暖气,李飞白又想着往各个房间里通自来水。水塔好建,水的来源也容易解决,可以打井也可以直接取用河水,就是往水塔里蓄水不容易解决,毕竟短时间内造不出抽水机来。他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在水塔旁挖了个蓄水池,又让工匠们造了个水车,靠人力去踩水车把水送到水塔内。

水塔与水解决了,水管的密封又成了问题。有人提出接着用铅封,李飞白打死不同意,最后只得用昂贵的铜封。工匠们不明白,为什么不用铅封而用铜封,李飞白没有解释,只是强硬的要求必需用铜。毕竟铅能影响后代子孙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清楚的。

蓄水与送水的问题解决了,出水又成了个难题。水龙头的铸造真把所有的工匠都难坏了,尤其是里边的螺纹,更是把有些工匠的头发都愁白了。最后还是李飞白,让先把水龙头铸成两半,用工具把螺纹刻出来,再把水龙头的开关也做好,与刻出的螺纹严丝合缝,这才把两半水龙头合拢,再用在缝隙处浇铁水的办法让水龙头合二为一。

既使如此,因为工匠的熟练程度以及缺少必要的橡胶皮垫之类的东西,只能用兽皮替代,做出的水龙头,不漏水的十个里边不过五个。

酒楼房间都是套间,除了睡觉的卧房,会客的客厅,还有一个盥洗室。盥洗室里安了镜子,安了水管,通了暖气,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首先盥洗池没有,总不能安了水管之后再用脸盆接水洗漱吧!还有,这么好的房间里,不能还用夜壶尿盆,不然腥臊烂臭的,怎么住人。

李飞白想用铁或者铜铸个盥洗池出来。后来想到,盥洗室里尚需坐便或者蹲便,他直接把一个手艺还不错的制瓷作坊买了下来。不再让这个作坊烧制碗盘,改烧盥洗池与蹲坐便。盥洗池容易,装到房间里只需用个软木塞子来蓄放水既可。蹲坐便里边的其它东西都好用,唯独浮球不好用,最后只好以猪尿泡暂代。

第两百四十章 一炮而红

整个酒楼房间的装修异常简单,仅是批了层大白,然后挂上侯艳敏或者唐寅的画。至于家俱,为了让客人感觉花了大钱却物有所值,他下了血本,一水的红木、紫檀、黄花梨,低调中透出奢华。

还有窗户,用的全是大玻璃。玻璃厂生产出来的大玻璃,一大半全都用到了酒楼,剩下的则被李飞白用到大棚上。为了能让客人在冬天吃上其它季节的蔬菜,也为了能让这些菜卖出天价,他也是拼了。

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李飞白领着人正在为大棚清理积雪,免得大雪把棚压倒或者把玻璃压烂。要知道,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可不便宜,多少人想拿一个院子换他一块玻璃他都不愿意,压碎一块玻璃可就赔大了!

李飞白才把大棚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压碎或者压裂的玻璃,拍了拍正指挥人手,来回清理棚上积雪的管事的肩膀,正要夸赞两句,忽然发现不远正有个大胖子顶风冒雪的往这边赶。那个大胖子太有特点了,除了秦猛还能是谁?

他丢开管事的,径直迎来过去,问道:“怎么这么迟?”

秦猛道:“郭太保非得让等打发走崔文秀才放我走,这一呆就呆了一个多月。”

李飞白道:“事情顺利吗?”

秦猛道:“很顺利!”

李飞白笑呵呵道:“郭太保没因我驳了他的面子,生我的气吧!”

秦猛道:“刚开始也是很生气的,不过见了你的信之后就不生气了!”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吃饭去,边吃饭边讲!”

秦猛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道:“一路着急往家里赶,吃不好睡不好,现在我能吃头猪。”

李飞白道:“我让你吃头牛!”

二人往天香楼去!临街的六层高楼有如鹤立鸡群耸立在县衙旁边,隔着城门楼就能看见,可惜风雪太大,只能黑乎乎看到个影子。

等到了楼前,这才看清高楼全貌。外边也没什么,青砖到顶,除了高,与大户人家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窗户不是糊的油纸而是安得玻璃,晶莹剔透,一看就是有钱的主。

楼上的玻璃窗,都垂着锦缎做得帘子,看不到屋里的景象。一楼窗户的帘子大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边有许多客人正在吃饭,小孩子则站在玻璃窗前去看外边的雪,每当想伸手去摸摸玻璃,就会被大人喝斥。也听不清在喝斥什么,似乎在说“摸坏了,卖了房子也赔不起!”小孩便吓得连忙缩回手,禁若寒蝉的站在那里朝外看。

进天香楼的门在正中间,把一楼分成两半,左边是雅间,右边是大堂。门上悬挂着金字招牌,上书“天香楼”三个大字。

关于新建酒楼的名字,李飞白本来想换个更雅致的,后来鉴于天香楼已有名气,而且名字也大气,也就没去改,接着用这个名字。

天香楼的门上也镶嵌着玻璃,可以看到里边。正对着门的地方有道照壁,照壁上挂着巨幅山水,几乎占满整个照壁。

照壁右边有个通道,可以通往后边。它的左侧,靠墙的地方是个两丈长半人高的大台子,后边站着两位穿着整洁的女子。

台子也是从中间隔开的,靠近门口的地方后边有柜,上边琳琅满目摆放着酒。酒也与平常见得不一样,都是用晶莹剔透的瓶子装的,可以看到里边的酒。瓶口也不是用纸糊泥封的,而是用软木封好,然后用五颜六色的纸糊了,避免看到里边的软木,降低了档次。

靠照壁的台子后边没有柜子,台子上却摆着数本薄子,也不知干什么用的。

秦猛往京城去时,天香楼还是个空架子,门窗皆无,一幅惨败模样。没想到自己出去还不到两月,天香楼已完全变了个样。他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饿,直到李飞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回过神来。

李飞白笑呵呵道:“进去吧?”

秦猛连连点头,抢上两步就要去开门,却见门已被打开。定睛一看,原来门后边还站着两个少女,穿着华丽,把身材衬托的玲珑妙蔓。

两个少女同时伸手请道:“恭请两位贵客大驾光临!”

还没有年轻漂亮的少女跟秦猛如此客气说话,秦猛黑脸一红,请李飞白先进去,这才跟在李飞白后边也走了进去。

他才走了两步,耳听自己的鞋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沾满雪的鞋子已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泥泞的鞋印子。

而那地面也与别人家的地面不同,异常光滑不说,上边还有五颜六色的斑点,更由一道道晶莹剔透的长条隔成棱形方形,那晶莹剔透的东西似乎是玻璃。

李飞白正在墙角一块粗布上擦拭鞋底的泥,笑道:“你是真饿还是假饿,快来把鞋底擦干净,进去吃饭。”

秦猛连忙走到那块粗布上,来回搓着鞋底,指着地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如此光滑的地面,几乎能映出人影来!”

李飞白道:“这是水磨石,就是用水泥加上小有河的五彩石子再用玻璃条镶嵌出形状,打磨平整而成。”关于地面,他本来是想用大理石的,可惜济源并无大理石,方圆五百里也无大理石,只好以水磨石替代。

秦猛似懂非懂,道:“仅用这几样东西,就能做出如此光洁的地面?”

李飞白道:“后边的楼台亭榭也准备做成这样的地面,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改天过来瞧瞧就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道,“你也是去过京城见过大世面的人,如此天香楼,比京城大户人家的屋子如何?”

秦猛道:“郭太保家与天香楼比,简直就成了茅草屋。”

李飞白笑道:“你说,郭太保要是见了天香楼,会不会也想把自己的房子建成这样?”

秦猛道:“肯定会!”

李飞白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秦猛不知李飞白建水泥厂,做预制板,做玻璃等等,其中有一个目地就是想借盖房子赚钱,也就不明白李飞白为什么放心了。他自知自己除了两把力气,对什么事情都半知半解,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呵呵的笑着。

这时有两个小二过来,一个拿着墩布一个手捧簿子。拿墩布的自去把两人留下的脚印擦去,捧簿子的来到两人近前,笑眯眯的问道:“我是本店的大堂经理,很高兴为两位贵客服务,请问您们订得什么位子?”

秦猛一怔,不知大堂经理是干什的。不过看那人的架式,应该是个管事的,可是这大堂经理是怎么搞的,难道没认出李飞白就是天香楼的掌柜的?不然怎会问出如此可笑的话!哦,主人来了还问订没订位子,如此没有眼色的人天下少有。

却不知,李飞白本打算天香楼到巡抚来济源求雨时再开业,因为整个天香楼所有的收尾紧赶慢赶,也只有到明年开春才可能结束。到时正好接待省里的大小官员,让天香楼一炮而红。

第两百四十一章 最贵的酒

可袁宝贵自打在拍卖会做完宴席后,眼瞧天香楼的规模如此之大,只怕到时李飞白不用他当掌柜。天天软磨硬泡,让李飞白赶紧开业。

袁宝贵找得理由也合情合理,可以先把吃喝的买卖做上,住宿的买卖之后再说!建天香楼花了那么多银子,能早一日收点银子就早一日收点银子。

李飞白被磨得脑袋疼,只得让人先把临街的一楼收拾出来,又让袁宝贵严格按照自己的设想培训好服务人员,这才开始试营业,圆了袁宝贵的掌柜之梦。

至于大堂经理为什么不认识李飞白,皆因李飞白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既使来天香楼也是从后门而入,为的是不给客人带来不便。有时候在天香楼里忙到饭点,都是袁宝贵亲自把饭菜送去,他本人从没来过大堂,更没在大厅或者雅间吃过饭,大堂经理自然不认识他。

大堂经理说罢,作势要打开手中的簿子,只待李飞白或者秦猛说出订得位子就对照簿子查验。无误的话,则吩咐人将二人领到位置。

李飞白笑了笑,道:“没有订位!”

大堂经理道:“那就不好意思了!两位贵客这边请,先喝口茶,等有位置了我通知二位!”说罢,就把李飞白和秦猛往墙边靠着的一溜太师椅上让。

秦猛本来就饿,到了天香楼闻着菜香更饿,指了指大厅里空着的几张桌子道:“那不是有位吗?怎么说没位。”

大堂经理道:“不好意思,那都是别人定的位。客人随时可能来,还请贵客担待。”

秦猛也就不好在说什么,难不成正吃着呢,再让人给赶起来不成?他闷闷不乐坐到椅子上,接过另一个小二递过来的茶灌了一口。

李飞白道:“雅间呢?给我们一个雅间!”

大堂经理眉头微皱,道:“雅间是有低消的。”

秦猛一愣,问道:“低消是什么?”

大堂经理这时已有些不耐烦,道:“就是最低消费,简单的讲,就是你在雅间里消费,花不了五两银子也得出五两银子!”

秦猛脸一下发红。大堂经理话里透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是觉得他们两个掏不起那五两银子。也难怪大堂经理会这样,他们两个穿得太不像话了!他就不说了,才从京城回来,风尘仆仆,没顾上洗澡更没顾上换衣服,到济源就去找李飞白,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说,鞋子还被脚指顶出个洞来,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李飞白也好不到哪去!在大棚里钻来钻去,衣服料子虽好,可沾上湿泥后又能好到哪里!

大堂经理有点狗眼看人低了,瞧他们两个穿得有些脏,就以为他们付不出五两银子来,言语中不自觉得透出轻视之意来。大堂经理小看他倒还罢了,敢小看李飞白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道:“五两银子罢了,还当我出不起吗?就要一个雅间!”

大堂经理的态度所以出现前后的转变,皆因天香楼里的规矩极大,明文规定来者都是客,哪怕客人只是来吃碗面,花七文钱呢,都得热情招待,言语中不得有丝毫冒犯。所以,当李飞白与秦猛进来,虽说衣着寒酸,脚大指都露在鞋外,他还是能保持虚假的客套,让人挑不出理来。

可当李飞白两个要用雅间,他就不再虚假客套。这两个哪像花得起五两银子吃顿饭的主,摆明了要用雅间吃顿面条。他提醒二人,雅间使用费用有五两的低消,可二人坚持还要用,莫非这二位是想吃霸王餐!

为了避免麻烦,他装模作样的翻开簿子看了看,道:“真的不好意思!雅间也全都订出去了!”

秦猛一百个不信,今天天气如此不好,仅凭济源这种小县,会有那么多有钱人,舍得花五两银子吃顿饭!他气忽忽的就想站起身来,就想冲进去瞧瞧,看雅间是不是真的全订了出去!人才站起来,还没往里冲呢,已被李飞白拦住。

李飞白笑道:“秦兄,吃饭哪能不喝酒,你去挑瓶酒来!”

秦猛只好来到那张大台子前,见最上边那格孤零零的立着一个瓶子。这个瓶子与下边的瓶子没什么不同,只是略微大些,上边粘着一片纸,写着几个小字并四个大字。

他不认识字,见那个架子上只有一瓶酒,还道这种酒都卖光了,可见是最好喝的!便指了指那个瓶子,道:“把那酒给我拿来!”

台子后站的少女便从台子下拿出了一瓶酒,与最上边那瓶酒一模一样,拿在手上却不递出来,而是犹犹豫豫看向秦猛的后边。

秦猛扭头一看,只见大堂经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回头道:“我买酒又不是他买酒,你看他干什么?”

大堂经理冷笑一声,道:“你认字吗?”

秦猛把自己不识字当作平生之耻,听其如此说,不由怒道:“老子买酒,你管老子认字不认字?”

大堂经理接过少女手上拿的酒,指着瓶上标签最上边的三个小字,道:“太白酒!知道太白酒是什么酒吗?”

秦猛还真不知太白酒是什么酒,摇了摇头!

大堂经理洋洋得意,介绍起来:“太白酒是我家老板的老板,李飞白李大老板,投入上百万两银子新建的,全大明最大的酒厂,太白酒厂里酿出的酒。他老人家出重金请来省里乃至整个大明最能喝酒也是最会喝酒的诸多酒中神仙,调配出二十种口味各不相同的太白酒来。最便宜的太白酒,不过二十文一瓶,最贵的太白酒则为一百两一瓶。知道你要买的是什么价位的酒吗?”

秦猛道:“最便宜的?二十文一瓶的?”

大堂经理冷笑一声,道:“最便宜的?”他指着标签上的四个大字,道:“今天教你认四个字,看准我的嘴型跟我读,特供皇家!最便宜的!这是皇上喝得,最贵的!”

秦猛忍不住咋舌,回头去瞧李飞白,心中暗道:“你小子也太黑了吧,这么一丁点酒就敢卖一百两!”

大堂经理暗道:“你看他?他也不是趁有一百两的主!”把酒又递还给台后少女,道:“给他取瓶最便宜的!”等少女把酒换后,他接过来往秦猛手里塞,道:“这是最普通的太白酒,你在我店子里喝我就不收押金了,但千万要捧好了,别把瓶子摔了。一个瓶子可是三十两,磕了碰了,哪怕只是磕出个小口子,都要掏三十两买下瓶子!”

秦猛怎肯去接二十文一瓶的酒,心中暗道:“最贵的酒肯定最好喝,反正是李飞白请客,不喝白不喝!今天若不尝尝最贵的酒后悔终生!”他指了指特供皇家,道:“就喝那种!”

第两百四十二章 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大堂经理料定秦猛两个是穷光蛋,来这里是吃霸王餐的,哪肯给秦猛特供皇家。他眼珠子一转,道:“喝那个也行,不过得先付钱!”

秦猛没有说话,而是去看李飞白。

李飞白寒着脸走了过来,可以看出已动了怒气!他生气不是因为大堂经理说雅间的位置全订了出去,虽然他也不相信已没有雅间,但昨天见袁宝贵时,袁宝贵曾说,生意出奇的好,不仅本县的来吃,外县的也来吃,说不定再过几日,开封府的人都来吃。

倒不是因为饭菜的口味一绝,而是所有的人来,吃饭为次,主要想见识一下,从没见过的,奢华到不像话的天香楼!光洁到能映出人影的地面,窗户用的全是跟水晶一样的玻璃,就连二十文的酒也是用玻璃瓶子装的。

所以,他宁愿相信大堂经理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生气也不是因为用雅间有五两的最低消费!五两的最低消费是他规定的,用意十分简单,就是把人逼去大厅吃饭,让南来北往的人一瞧,这家酒楼的生意如此好,可见饭菜做得不错。人最多的肯定最好吃,吸引人前来就餐。

李飞白生气更不是因为一瓶酒要卖一百两,一个瓶子要收三十两。玻璃瓶子三十两贵吗?贵,太贵了!他也认为贵得离谱!但架不住玻璃厂做出来的玻璃瓶子根本不够酒厂用,既使回收瓶子也不够用。

本来,一个瓶子他收押金五钱,卖出去一百瓶酒收不回一个空瓶。他又把瓶子的押金提高的一两,五两,十两,二十两,但瓶子还是有去无回!甚至有些人交了押金买最便宜的酒,酒根本不喝而是直接倒掉,就是为了拥有一个空瓶。

最后,把瓶子提高到三十两,这才勉强能够正常回收,但还是有人情愿不要三十两银子而要个空瓶。

至于一瓶酒卖一百两,那也是他定的。毕竟,一百两的酒与几十两的酒都不同滋味,更别说跟二十文的酒了。

首先用得粮食就不一样,全是上等的粮食。其次制作工艺也不同,既使度数是所有酒中最高的,却比其它酒更加的绵柔。

当然,这也不可能值一百两。他的酒厂生产二十种酒,最便宜的两种酒喝得人最多,却也是最不赚钱的。其目地主要是为了打太白酒的名气,真正赚钱的是其它十八种酒,他要靠这种酒赚有钱人的钱,反正那些人的钱来得比较容易,其中有许多人还为富不仁,不赚白不赚,赚了也白赚。

让李飞白生气的是大堂经理的态度!他几次三番给袁宝贵交待,来者都是客,千万别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唐寅就是明证,你以为人家一个臭要饭的没钱,可人家拿着毛笔随便画上两笔,就能卖个三五十两。所谓高手在民间!他开天香楼,卖吃喝赚钱是次要的,主要是想结交一些奇人异士,万一对他的生意有所裨益呢!所以,一定要让所有来天香楼的客人都感觉宾至如归。

大堂经理狗眼看人低本来就让他厌烦,如今又生出先掏钱后吃饭的幺蛾子,让他如何不生气!

他走到大堂经理的面前,道:“这位小哥,我吃馆子也不是吃了一家两家,先算账再吃饭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不是不相信客人,怀疑客人付不起钱?吃饭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如此一来,心中不爽,吃饭也没了滋味,这不是把客人往外边赶吗?究竟是谁定的如此有违常理的规矩!”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胖员外扛着大肚皮,领着一家老小七八个人走了进来。才入门,那个胖员外就吵嚷道:“小二,我家小子今天突然要一边吃饭一边赏雪,没有订位,可还有位子?”

大堂经理想迎上前去,却被李飞白一把拽住胳膊。

李飞白道:“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你先把我们的问题解决了,再去忙他们的去。”

胖员外领着家人去墙角布上擦拭鞋子!

大堂经理给旁边候着的小二使了个眼色,让其先去招呼,然后打量了一眼李飞白!

他自问已对李飞白两人够客气了,换家饭店酒馆似这等只趁花十几二十文吃碗面的家伙,早就懒得搭理,凉在一旁。还敢叽叽歪歪,吩咐小二赶出店去也有可能。但这两个家伙却不依不饶,现在还拦着他不让他去接待大主顾,心中不由来气,道:“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李飞白道:“首先,你得告诉我,是谁定得先付钱后吃饭的规矩。”

大堂经理道:“是我们老板的老板,李飞白李大老板。”他想到,平头老百姓们的都怕官,又特意强调道,“李老板除了是我们的老板的老板,还是县令的幕友。你有能耐,找他问去!”

秦猛若不认识李飞白倒还罢了,说不定就信了大堂经理的说词,以为这是店大欺客。可李飞白就站在眼前,瞧李飞白的神情又哪是制定如此规矩的人!由此可见,大堂经理只是想赶快打发掉他们,所以编得瞎话。他冲李飞白一笑,看李飞白如何处置。

胖员外已把脚擦拭干净,见大堂经理被李飞白拦着,无法过来招呼。而李飞白浑身上下又泥泞不堪,一看就是下地干活,土里刨食的主。他皱了皱眉头,只得对身前的小二道:“到底有没有位啊,怎么不听回话。”

小二道:“实在不好意思,大厅暂时没有位置,烦请贵客稍等片刻!”

李飞白上次在济渎庙举办拍卖会,胖员外正好有事外出不在家,没去凑这个热闹,因此不认李飞白。他伸手在嘴下哈了哈热气,故意露出手上戴的十个镶嵌有宝石的大金戒指,道:“我走南闯北的,去过的酒楼不算少,你们这家酒楼在大明绝对能排得上头一号,可你们酒楼的规矩实在有些扯淡。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绝对降低你们酒楼的档次,一年肯定还会少赚不少钱。”

那小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月二两工食银子的差事,而且管吃管住!他胆小慎微,只怕丢了差事,哪敢对酒楼的规定指手画脚,嗫嚅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李飞白听大堂经理站在他的面前诬说是他定的规矩,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大堂经理趁李飞白愣神的工夫,抽出胳膊,迎到胖员外身旁,道:“贵客说一年要少赚不少钱,此话怎讲?”

第两百四十三章 船歪在了哪里

胖员外伸手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下,道:“别人不说,就说我吧!看到没有,我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让我跟那种讨饭似的人在一个屋子里吃饭,我吃得下去吗?”他撇嘴朝李飞白站的地方努了努嘴,又道,“一次两次或许可以,三次四次谁还来?”

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他们一次能花多少钱,十文二十文顶天了吧!一个花十文二十文的占一张桌子,我们这些花数千文的却在外边等着,长久下去,谁还来吃。”

大堂经理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李飞白道:“这么说,你瞧不上我们,不愿跟我一块吃饭喽?”

胖员外冷哼一声,虽不说话,但态度已放在那里。

李飞白道:“我听说,天香楼六楼是贵宾就餐区,去那里吃饭不仅可浏览全城风景,吃饭还能打七折!你身份如此高贵,为何不去那里吃饭!”

胖员外的脸就黑了下去。他当然知道六楼的雅间不仅大,吃饭还有人弹琴唱曲,更有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的惬意。可你要想去那里吃饭得有贵宾牌,一张小小的木质牌子,一年的使用费竟得三百两!

那可是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虽说吃饭打七折,可吃多少饭才能把三百两银子打回来。虽说住宿也打七折,但他家就是济源本地的,谁没事一夜花几两银子来这里住宿啊!

李飞白冷笑道:“我看你也不过如此!还身份高贵呢,一年三百两银子都舍不得花,身份又能高贵到哪里?”

胖员外脸憋得通红,道:“我花不起,你能花得起。有本事你去六楼吃饭,又何必在这等位呢?”

秦猛突然道:“我们今天要去六楼吃饭怎么说?”

胖员外还没说话,他的小儿子已拉着他的衣角说:“爹,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胖员外抚着小儿子的头,道:“乖,马上咱们就去吃饭!”

秦猛穷追猛打,道:“先别忙吃饭的事!要是今天我们能去六楼吃饭,怎么说!”

胖员外没工夫搭理秦猛,道:“你们要能去六楼吃饭,我叫你一声爹行了吧!若去不成,别忘了拐回来叫我一声爹!”说罢,他对大堂经理道:“有雅间没有?给个雅间!”

大堂经理道:“有!”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想喝点什么酒!”

胖员外道:“特供七品,五两银子一瓶的就行!还有,雅间必需能看到外边下雪的雅间!”

大堂经理道:“没问题,我们每个雅间都能看到下雪,想看院里风景还是街面风景,你去了再挑。”说罢吩咐小二把客人领往雅间。

一行人还没走到通往左边雅间走廊的那道小门,忽听李飞白问那个大堂经理:“你如此做有些不对啊!我们要雅间,你说没有!他们要雅间,不仅有还随便挑。我们喝酒吃饭,先付钱才行。他们吃饭喝酒,吃完喝完才结账,你这是什么意思!”

胖员外冷笑一声,暗道:“还去六楼吃饭呢?能在大厅吃碗面条,已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大堂经理道:“什么意思?人家有二十顷良田,长工短工加起来将近百号人,你有什么?不就是土里刨食的吗?在我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要吃饭就在这里等着,不吃赶紧滚蛋。”说罢,又对小二道:“给我看紧了,一会这两个人无论吃什么,哪怕是两碗面条呢,也得先结账再吃饭。要是吃完饭没钱结账,就从你的工资里扣。”

那个手拿墩布的小二,经过数天培训,知道工资指的就是工食银子。虽想说他只是打扫卫生的,并不负责这些。可他哪敢逆大堂经理的意,大堂经理一个不高兴,把他赶出天香楼那可就亏大了。他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李飞白道:“你如此能耐,干个大堂经理有点屈才了。我看天香楼已容不下你了,去把袁宝贵叫来!”

大堂经理人已走到大台子前,准备跟两个少女说些闲话。这时听了李飞白的话,意思是要把他赶出天香楼,忍不住勃然大怒,暗道一声:“你娘的你谁啊,口气如此之大,要是被你吓住今天还不把脸丢尽了,让两个小丫头如何看我?”他伸手在大台子上重重一拍,喝道:“袁老板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

顿了一下,又道:“我看你们两个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找事的!来人!”

四五个小二很快从大厅里出来。

大堂经理指着李飞白道:“把这个想吃白食的给我赶出去!”

秦猛往李飞白身前一站,捋袖子挥胳膊,道:“哪个胳膊腿想断的话,尽管上来试试!”一句话镇住了小二们之后,他扯着嗓子喊道:“袁宝贵,你个乌龟王八蛋,赶快给老子滚出来。我数三个数,还不滚出来,瞧我不烧了你的鸟店。”

胖员外已选好一个雅间,觉得有必要再去戏耍李飞白与秦猛一番,才出来正要通知秦猛,自己在哪个雅间吃饭,好让秦猛一会过去叫爹,却看到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秦猛,哪敢再去戏耍。不过,他也没有着急回去,站在旁边准备一会瞧全武行的热闹。

秦猛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袁宝贵的来头也不小。袁宝贵后边站的是什么人?李飞白!李飞白一场拍卖会就赚了三百多万两银子,不仅有钱,还是县令的幕友。秦猛再厉害,还能斗得过官府?一会衙门来人,倒要看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壮汉如何讨饶!

袁宝贵这些日子一直在火房呆着。他本身就是开酒楼出身,深知酒楼是否能干得长远,最重要的是菜品的质量。新天香楼才刚开始营业,他不敢怠慢,下决心要把天香楼搞得红红火火,如此才能做稳经理的位置。

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右眼老是跳个不停,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袁宝贵找了片纸,用唾沫湿了,才贴到右眼上,就听到外边的大呼小叫!他心中咯噔一跳,暗觉大事不妙,慌慌张张走了出来。等看到发飙的是秦猛,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笑呵呵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秦爷!什么时候从京城回来的,怎么一回来就开我老袁的玩笑,说什么要烧天香楼的疯话!大家自己人,你可不敢这样吓我!你回来李老板知道不知道?要不我这就去请他,再叫上马首领等几个要好的朋友,大家今晚上不醉不归如何?”

秦猛道:“谁他娘的跟你是自己人!你有把老秦当自己人吗?”

袁宝贵惊道:“此话怎讲?我一直把秦爷当成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把秦爷当自己人?秦爷可不敢这样说,实在让我惶恐不安!”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明白今天的船歪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秦猛从京城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用不用通知李飞白一声。似秦猛这种人干起事来哪去想后果,倔脾气上来真的在天香楼放把火,谁也拦不住,那可怎么办?

第两百四十四章 永不录用

秦猛道:“你把我当自己人?我来你这鸟店吃顿饭,你的人跟我说没有位子,让我在这里等着?”

袁宝贵还道什么事,原来是这等小事。他长舒一口气,打了个哈哈,回头冲大堂经理佯怒道:“我给你说过多少遍,秦猛秦爷到此吃饭,毋需订位,直接领到雅间里就是。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让秦爷在这里等着!”

大堂经理眼瞧袁宝贵对这个脚指头都露在鞋外的穷汉如此恭敬客气,已知道今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此时知道穷汉姓秦名猛,额头不由渗出汗来。

没错,袁宝贵早就跟他交待过,诸如马坤、王要俭、杨震、唐子兰、纳夫等,这些个李飞白的左膀右臂以及得力干将,来这里吃饭不用订位直接带到雅间就坐。为了让他知道这些人都长什么样子,天香楼开业当天,更是把这些人请了过来,当面给他介绍过。这其中也包括秦猛,只是秦猛当时不在济源,所以他没见过。

谁能想到,眼前的邋遢大汉就是秦猛呢?对于这个人他早有耳闻,不仅力大无穷,还心狠手辣,明为李飞白的保镖,实为李飞白的心腹。他怎么就如此不开眼,把这位爷给得罪了呢?

大堂经理想起,刚刚秦猛似乎对李飞白颇为恭敬,莫非另一个邋遢的人就是李飞白?他的大老板!如果真的是这样,刚才人家可就放出话来,说天香楼容不下他了,明摆着让他另谋高就。

能成为天香楼的大堂经理,他可是费了八辈子的劲,磨了袁宝贵这个本家叔好一阵子,又送了不少好处,为的是什么?一来,天香楼的薪酬高。二来,也是想结识李飞白,过个一年两年,也谋个独挡一面的差事干干。

现在可好,还没结识李飞白呢,已把人得罪死了。送的好处白搭不说,还怎么跟着李飞白一道发财!

他没可能这么倒霉,得罪了秦猛已经够倒霉了,哪能倒霉倒到极处,连李飞白也得罪了。李飞白如今已是济源首富,在整个省里估计也排得上号,不可能穿得如此邋遢。所以,那人一定不是李飞白,可能是县里某个有实权的官家中的穷亲戚。

大堂经理心中抱着一丝侥幸,任由额头渗出的汗往下滴,却不敢伸手去擦,站在那里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秦猛冷哼一声,道:“雅间,你可别跟我提雅间了。不提雅间我还不生气,一提雅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袁宝贵诧异道:“秦爷,这话怎么说?”

秦猛冲大堂经理仰了仰下巴,道:“他说大厅里已没空位,让我在这里等。你也是知道我老秦的,一天吃十八顿肚子还饿,来到酒楼闻着菜香更饿,饥火攻心,哪等得了,就让他给个雅间吃饭。人家倒好,阴阳怪气告诉我有低消,吃不了五两银子也得付五两银子。你说,我老秦是没有五两银子的人吗?就算是,此去京城一趟,李老板给的辛苦费也还剩不少,付不起五两银子?”

袁宝贵点头道:“秦爷自是付得起!”

秦猛道:“吃饭总得喝酒吧!我选了一瓶酒,一百两一瓶的酒。你说,一百两银子我也付得起吧!”

袁宝贵道:“付得起!再说,李老板早有交待,你在此吃喝,全记在他账上。”

秦猛道:“是啊,一百两银子我怎么付不起,何况还记在李老板头上。可他对我说,要先结账才能吃饭。姓袁的,你给我讲讲,这是哪家的规矩!从来都是先吃饭后付账,哪有先付账后吃饭的道理。我不服,问他是谁定的规矩,他说是李老板定得,真的是这样吗?”

袁宝贵的脸色也不由的一变。要说之前,大堂经理推诿说没有雅间,尚情有可原,毕竟秦猛穿得有些寒酸,不知底细的人还真以为他不像有五两银子的人。可大堂经理让先付账再吃饭,这就不可原谅了,明摆着是坏规矩嘛!何况,还说是李老板定得规矩,这话要传到李飞白耳中该如何收场?

但你若让袁宝贵就此杀大堂经理这只鸡以儆其它的猴,袁宝贵也下不了手。两人毕竟是亲戚,他要真这么干了,还不被其它亲戚给戳着脊梁骨骂死!何况他还收了大堂经理的钱,数目虽不多,但让李飞白知道那还得了?

袁宝贵和起了稀泥,冲大堂经理喝道:“还不赶快给秦爷赔理道歉!”

大堂经理赶紧磕头作揖,道:“小的不知是秦爷,要知是秦爷驾到,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如此!求秦爷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次吧!”

袁宝贵帮腔道:“秦爷消消气。所谓不知者不罪,就饶他一回吧!”

秦猛道:“我的气好消,只怕有人的气不好消。姓袁的,你看着办吧!”说罢,侧过身去,露出后边挡着李飞白!

袁宝贵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李飞白就站在秦猛身后。他见李飞白一脸铁青,心中打了个突突,努力了半晌才道:“李老板,你怎么来了?”

李飞白道:“我再不来,天香楼不等开业就要关门了!”

袁宝贵有如遭到雷劈,愣在那里半天无语。

耳听袁宝贵口称李老板,大堂经理浑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死猪一般瘫到地上。

李飞白道:“我三番五次,告诉过你,无论什么人,来我天得楼,都得一视同仁,哪怕是个要饭的,切不可看人下菜碟。我今天算是明白了,我的话是个屁啊,根本没人放在心上。今天,我衣服就是稍脏一点,连自己家的天香楼就进不来。隔日,巡抚大人来了,若穿得稍微朴素一点,是不是也被你们赶出天香楼。”

袁宝贵连忙道:“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不会有下一次了。”

李飞白道:“好嘛,你还想有下一次!”顿了一下,指着大堂经理道:“这人能当上大堂经理,只怕是你家亲戚吧。看你替他求情,一定还收了他的好处吧!”

袁宝贵只觉李飞白那两道目光杀气腾腾!他跟李飞白打交道也有一顿时间,知道李飞白不是那么不尽人情的人,还是能够允许人犯错,但一定要知错能改。今天,自己不老老实实的交待,那就是不愿知错能改,天香楼经理算是当到头了。

他牙一咬心一狠,道:“他确是我家亲戚,算是我的子侄一辈,也孝敬了我几十两银子,当时说是给我这个当叔伯的尽孝心,其实就是想在天香楼讨个活干。李老板你放心,回去我就把银子还给他,再把他赶出天香楼去!还要告诉纳夫、石峰、刘扬名等人,似这种害群之马,败坏李老板名声的混蛋,咱们将永不录用。”

第两百四十五章 再活一百年

李飞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扭头朝通往雅间的走廊而去。态度已再明显不过,要是袁宝贵不能按自己说的办,也就别在天香楼呆着了。

秦猛快走两步,拉住李飞白道:“兄弟,刚才听你们说的,六楼是个吃饭的好去处,只听得我心里痒痒,要不带我去见识一下。”

李飞白折而转身,绕过照壁朝楼上走去。

胖员外本想看个全武行,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发展。眼见秦猛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想往自己雅间去。秦猛快人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叫声爹来听听。”

大庭广众之下,胖员外宁愿食言也不愿受此大辱,手上使劲想从秦猛手中挣脱。秦猛稍稍一使劲,胖员外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嘴上忙道:“爹,我叫你爹行了吧,快松手!”

秦猛轻拍胖员外的肥脸,道:“乖儿子,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今天你爹请客,放开了吃!”

胖员外心中一喜,忍不住就要道谢,还没张嘴呢,秦猛已松开手跟在李飞白后边上楼去了。胖员外眼珠子一转,觉得这声爹不能白叫,喊了句:“来一瓶特供皇家!”这才喜滋滋回到雅间!坐到座位上,还暗道今天这声爹叫得真值,不然这辈子也不可能喝上特供皇家!以后若天天有这等美事,他情愿天天叫爹。

袁宝贵连忙派一个小二跟着前去伺候李飞白与秦猛。他则到账房支取了数十两银子,走到大堂经理前,把银子往大堂经理身上一摔,道:“有多无少,赶快走吧!”

大堂经理这时才恢复了些许力气,哀求着让袁宝贵再给他一次机会。袁宝贵冲两个小二喝道:“还不把他给我架出去!”目送那两个小二把人架出门外,慌忙上楼来寻李飞白。

小二领着秦猛、李飞白来到天字第一号雅间。这个房间位处楼顶的最左端,三面都有窗户,也就三面都能看到风景。

小二道了一声:“我去拿菜谱!”匆匆的又往楼下去。

秦猛站到临街的那面窗户前,朝下望去,只见蚂蚁大小的人顶风冒雪的正往家赶。外边的人,只恨不得把所有能御寒的衣服都往身上套,他站在里边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还有点热。四下里一瞅,没见煤火,好奇的问道:“兄弟,为什么屋外天寒地冻的,屋里却温暖如春。”

在外人面前,他随大溜,别人叫李飞白老板,他也跟着叫。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他还是觉得称兄弟顺口。

李飞白踢了踢墙角的暖气管,道:“你摸摸就知道了!”

秦猛伸手摸了摸铁管,“哎哟”一声又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他蹲下身子打量,只见铁管在屋里蜿蜒转折,一头伸向其它房间,一头则出了外墙,看不见火烧也就想不通铁管为什么是热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轻描淡写,道:“院子里有个大锅炉……”见秦猛一脸懵圈,解释道:“你把它想成上边架了口壶的大煤火就成。锅炉烧开,水蒸气就顺着铁管流动,铁管散发出热,屋里也就暖和了!”

秦猛没想到还能如此取暖,吃惊的张大了嘴,半晌方道:“兄弟,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不像大明朝的人。”

李飞白还道自己露出什么马脚,竟让秦猛发现他是个穿越过来的人,也是吃惊不少。他强自镇定,道:“我不是大明朝的人,又是哪里的人!”

秦猛哈哈笑道:“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啊!不然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让人大开眼界的东西来!”

李飞白无奈的摇了摇头,暗道一声:“好悬没被你给吓死!”

秦猛绕着玻璃窗转了一圈,见屋里还有个小屋,他推开门。屋里挂着一面镜,跟他送往京城的差不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拉渣脏兮兮的,他道:“唉哎,忘了让小二打盆水来,也好洗洗手脸。”

李飞白屈指敲了敲白净如雪的盥洗池,道:“这里有水啊!”

秦猛伸手在盥洗池里摸了摸,道:“兄弟骗我玩呢,水在哪里?”

李飞白伸手用软木塞子把盥洗池堵上,然后拧开盥洗池上端,两个水龙头的一个,白花花的水就流了出来。

秦猛直看得目瞪口呆,上下翻看,也没瞧明白水是从哪里出来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自来水龙头!”

秦猛看那出水的地方,不正像是个吐水的龙头。他啧啧称奇,这时盥洗池中已注入小半池的清水,李飞白将水龙头拧上不再吐水,他伸手去池子里洗,水寒刺骨,不由打了个寒颤,叹道:“若是有热水就更妙了!”

李飞白拧开另一边的水龙头,冒着热气的水便留了出来,秦猛再次看傻了眼。

李飞白试了试池中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拧上手龙头。

秦猛用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的水洗完手脸,叹道:“坐龙亭的皇上也没如此待遇!今天我老秦能用连皇上都没用过的,能够吐出冷热水的龙头洗了手脸,现在立马死了,也无憾终生。”

李飞白道:“吾兄切不可如此说!你要好好活着,就会看到你没用过的东西比比皆是,明白现在死了只会抱憾终生。”

秦猛只是随口一说,听李飞白情真意切的回答,自是知道李飞白真的把他当兄弟,不想听他说不吉利的话。笑道:“有兄弟这话,那我就再活他娘个一百年,把没用过的东西都用一遍再死。”

李飞白道:“对,再活他娘个一百年,我一定让你无憾此生!”说罢,换了池水也开始洗起手脸。

秦猛看到离盥洗池不远的蹲便,狐疑的问道:“兄弟,这是什么?”

李飞白道:“你觉得它是什么?”

秦猛道:“我怎么看它像是拉尿屙屎的茅坑呢?”

李飞白道:“它就是拉尿屙屎的茅坑。”

秦猛看了看外边吃饭用的八仙桌,又看了看蹲便,道:“在这里拉尿屙屎,不怕腥臊烂臭影响了胃口?”

李飞白道:“不怕!”见秦猛一脸的不信,又道:“不如你试上一试,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秦猛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茅坑里的腥臊烂臭不会影响吃饭的胃口,心中好奇,想要试上一试,又怕自己的一泡老尿味道太重,纵然有门隔挡,味道还是会窜出门外,到时如何吃饭。

不提这茬还没什么,一提这茬不觉有些尿急,尤其是听到盥洗池里传来的水声,尿意更盛。他站在便池前犹犹豫豫,下不了**的决心。

李飞白笑道:“想试就试,不用犹豫!”

秦猛道:“那我可尿了!我没什么,蹲在茅房里也能吃得下饭。你可别一会没了胃口,又埋怨我撒尿。”

李飞白道:“尿吧!”

秦猛还是头一次见如此白又如此干净的蹲便,实不忍弄脏了,确定道:“我可真的尿了!”

李飞白道:“要尿就尿,不尿咱就出去!”

秦猛嘟囔道:“这可是你让我尿的!本来我不想尿,你非得让我尿,我有什么办法!”说话间,一泡尿终于尿了出来。

第两百四十六章 惶惶如丧家之犬

正如秦猛所料,那泡尿臊味十足,能把人薰的摔个大跟头。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想再说些什么,李飞白已拉动墙上垂下来的一根绳索,一片哗哗啦啦的水声过后,便池被冲得干干净净,呛人的尿臊味也随之不见。

秦猛再次张大了嘴巴,足足能塞下三个鸡蛋。

袁宝贵亲自拿着菜谱走上楼来,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道:“老板,秦爷,我来了!”

李飞白走到八仙桌旁坐下,秦猛洗了洗手也出来挨着李飞白坐下。

袁宝贵殷勤的将菜谱往李飞白面前送,道:“老板,你看吃些什么?”见李飞白并不去翻看菜谱,而是盯着他看,知道李飞白这时在问他事情处理的结果,道:“人我也打发走了!”

李飞白道:“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袁宝贵忙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若有第二次,不用老板张口,我自己卷铺盖滚蛋!”

李飞白翻开菜谱却不去看,道:“秦猛舟车劳顿,嘴里早淡出个鸟来,诸如红烧肉,东坡肘子,扣肉、香酥肉之类的菜,先上个十来样。”

袁宝贵等李飞白一开口说话,就知道自己这次过了关。他自也知秦猛的喜好,味道不味道的尚在其次,最主要是肥腻,点头道:“明白!”想到李飞白点的这几道菜,以前的天香楼都是没有的,还是听了李飞白形容他试制后开发出来的,他又想起李飞白形容的另一道菜来,这几日卖得实在火爆,道:“用不用再上一道铜火锅,让秦爷也尝尝涮羊肉牛肉的滋味。”

李飞白道:“行!顺便给我上几样素菜涮着吃。”

秦猛道:“铜火锅是什么?没有听过啊!好吃吗?”

袁宝贵道:“铜火锅是老板从梦中得神仙所授的一种美食,麻辣鲜香,味道绝对是这个!”他竖起大拇哥,接着道,“铜火锅跟冬天最配,从头吃到尾始终是热呼呼的,这些日子来咱们店里吃饭的,十个有八个都要吃它。”

他冲李飞白一笑,又道,“前两日,有个四川的行商吃了咱们的铜火锅,非说老板去过四川,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告诉他八百遍,老板是土生土长的济源人,从未踏足四川,这种铜火锅是老板梦中得仙人传授,辨得他哑口无言,连连称奇!”

李飞白不觉汗颜,摆摆手让袁宝贵下去准备。

袁宝贵站起身往外走,想了想还是道:“秦爷一去月余方回,用不用把马爷等一并叫来,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李飞白略一沉吟!他还有许多事要跟秦猛问个清楚,而这些事尚不想其它人知道,道:“改日吧!”

袁宝贵点头就要离开,秦猛道:“把那个特供皇家上几瓶来。”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火锅也加上炭火烧着。秦猛大快朵颐,很快便把十几盘肉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时火锅也沸腾起来。

李飞白每次用筷子夹一片肉,在锅里来回涮几下再吃。秦猛性子急,受不了一片一片的吃,直接把肉锅里倒,等滚了一气全捞在嘴里吃。

两人也不行枚猜令,偶尔对饮一杯。秦猛每每牛饮,喝不出一百两银子的酒与几文十几文酒的区别来,反正全是入口一嘴辣。李飞白则浅尝细品,喝得极慢。

吃喝差不多后,李飞白问道:“此去京城一切顺利?”

这话李飞白之前问过,秦猛也回答过,此时再问,秦猛知是在问详情,道:“路上倒还顺利,只是到了京城入城之时,遇到了麻烦。”

李飞白道:“遇到了什么麻烦?”

秦猛便把城门楼洞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李飞白听罢,道:“以后切不可做这等傻事,别动不动就跟别人拼命。命只有一条,说没就没了,货物却可以再做。”

秦猛感动异常,换个东家绝不换像李飞白这样,那些个人首先关心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货物,毕竟他也隐隐知道这些货物关系重大,一个闪失就会让李飞白谋算破败。他略带一分哽咽,道:“晓得了!”

李飞白笑道:“何天冲在济源就帮过我们一次,没想到在京城又帮我们,今后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感激感激他。”

秦猛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锦衣卫们实在太忙,我在京城呆了月余,竟没再见过他一次,连请他吃顿饭的机会的没有。”

李飞白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顿了一下又道,“你到了太保府,又发生了什么事!”

秦猛道:“郭太保一见我,就叉着腰问我,“怎么就你来,李飞白那小子呢?”语气虽说严厉,但眉眼带笑,只是在佯装生气罢了!我把你交给我的那封信交给他,他看罢后道:“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只为在我这里讨个差事。这小子架子蛮大的吗,我都请不动他,若真如信上所说,出来年带着新制的火铳前来倒还罢了,如若放了空话,瞧我怎么整治他。””

李飞白初还担心,自己驳了郭勋的面子,郭勋指不定如何气急败坏。听了秦猛的讲述,放下心来,道:“后来呢?”

秦猛道:“郭太保问我拉得两车货是什么意思?怕他生气敬的孝心?我就把崔文秀与你的恩怨讲了一遍,又把拍卖会上赚了崔文秀二百万两银子的事讲了。郭太保看了看车上的东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在侯府多呆数日,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回济源不迟。”

李飞白让秦猛去京城送东西,并没给秦猛交待,送这些东西意欲何为。因为他相信,郭勋能当那么大的官绝非侥幸,只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郭勋自然明白。似想,如崔文秀这等不学无术的衙内都能知晓三样东西的妙用,郭勋这等人物又如何不知。既知崔文秀的用意,破坏崔文秀的计划也就轻而易举。

他道:“你继续往下讲!”

秦猛道:“我在太保府也没事干,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实在吃不进睡不着就在京城四处逛逛。如此过了将近二十天,许久不曾露面的郭太保突然找到我,说崔文秀前几天来找他了,昨天让他给打发走了!”

李飞白“哦”了一声,心下奇怪!按说崔文秀得了三样宝贝,为免夜长梦多,肯定得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献宝才对,为何竟迟了秦猛十多天才到。他左思右想,也只有崔文秀太过托大,没把他放在眼里,以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这才不急不慢的缓缓前往京城才能解释得通。

秦猛接着道:“又过了二十多天,郭太保又来找我,让我回来告诉你,你托付的事情全部搞定,崔文秀已惶惶如丧家之犬返还怀庆。并让我转告你,他有意做镜子的买卖,让你定个合理的价格,明年来京时,多拉些镜子大赚一笔。”

第两百四十七章 简直是人间仙境

李飞白笑了笑。

郭勋要做镜子的买卖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为此,当唐心庵得知那天崔文秀高价拍走的镜子能大批量生产后,豪爽的让他开价,无论多少钱都要做这笔买卖时,他断然拒绝。

倒不是不给唐心庵面子,也不是不想让唐心庵赚钱,而是他知道,像镜子这种暴利的东西,觊觎的人一定很多。如果让唐心庵把镜子的生意垄断了,是能赚不少的钱,可也会让很多人眼红,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唐心庵的背景还不够深,靠山还不够大,无法镇得住那些觊觎的人。退一万步讲,就算唐心庵背景够深,靠山够大,也不能让唐心庵把镜子垄断了。他还要靠镜子去培养关系,寻找靠山!

就好比这一次,郭勋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张口要做镜子的生意。他若是把镜子全让唐心庵垄断了,这时该怎么办?人情关系就像存在银行里的银子,用一次就少一次,若想不少就得不停的往里边存钱。

所以,当郭勋张口要做镜子的生意,他得马上同意,并给足优惠,让郭勋赚得盆满钵满,下次郭勋才能毫不犹豫的再帮他的忙。

为此,他按照朝廷把大明划分成十三个布政司的做法,也把镜子分成十三个总代,连上两京,总共十五个总代。把河南给了唐心庵,京城给了郭勋,至于其它的十三个,暂时没有人选,只能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再说。

镜子如此,太白酒、雪茄烟等暴利的产品他也打算如此干。只是太白酒、雪茄烟此时的产量过低,只能等过两年再说。镜子的产量虽也不高,可与烟酒相比,它没有季节性,能够加班加点的生产。

不过,郭勋只说做镜子的生意却没说要做望远镜的生意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知道,军用物品想要私营难度不小,可望远镜与火铳刀枪不同,除了军用也可民用,既使如此郭勋还是不想染指,由此可见火铳私营的难度更大!

他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既使有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天香楼尽量完善,等在巡抚率领大小官员前来时正式开业。

接下来,整个冬天他基本上窝在天香楼,把天香楼打磨的尽善尽美。天香楼的前边,虽是数百年之后的风格,但天香楼的后边还是此时的风格,楼台亭榭小桥流水,符合此时人的审美,尤其符合读书人的风格。

天香楼前边是六层高楼,天香楼后边则是二十来个小小亭院,因为面积实在有限,这些亭院都十分小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全都有了,不该有的,诸如自来水、暖气啥的也全部配上。

其它的倒也没花多少钱,毕竟都是自家产的,可全部建好也花了二三十万两。真正花钱的是里边的摆设,每一件都是上等的木料雕刻而成,造型别致的花草树木也价格不菲,耗费竟是楼宇的数倍,全部下来,堪堪花了近百万两银子。

冬去春来,眼瞧用不了几日巡抚就要率众官而来,李飞白正在家中养精蓄锐,想着天香楼大火之后,将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

来的可都是官。都说再清廉的知府,三年也能捞十万两银子,何况这些官大都比知府大,八成往上并不清廉,身家更是数十万两甚至百万两。稍微正常些的人,看到天香楼里的设施,会不想也把家盖成这样,好好享受一番?

每个官花个二三十万两的,那可就是数千万两的收入!这还只是家乡的私宅,若再加上衙门的翻修,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说不定也是数千万两。单此一项,用不了十年,他将是大明最有钱的主。

钱子俊在巡抚来济源的前一天赶到济源,说是瞧瞧热闹,其实是来教李飞白应付如此大场面的规矩。毕竟,李飞白身为县令幕友,接待上司也是份内职责,慌乱中礼数不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后悔莫及。

钱子俊把来的都有什么人,都有什么喜好,如何投其所好讲完,问道:“你们准备如何迎接巡抚一干人等。”

李飞白一笑,道:“还能怎么迎接,去两县的交界处迎接。”

钱子俊一怔,道:“去那么远?”他这个表情让李飞白想起了赵学飞,当赵学飞跟他商量如何接待巡抚一行时,他直言去两县交界处迎接。

也能怪钱子俊与赵学飞有如此表情,按照惯例,只需在城门外迎接就是,无需跑到数十里之外去迎接。可李飞白是从数百年之后穿越过来的,知道当官的痒处在什么地方,你迎得越远越显得对上司的尊重,上司心里越高兴!

他没有明言,仅用一句话打消了赵学飞的疑虑,用同样的一句话打消钱子俊的疑虑。呵呵笑道:“礼多人不怪!”

钱子俊又问:“重要官员的行馆可都修缮完毕,里边的物件可都准备齐全。还有其它官员晚上去什么地方住可有打算?这次来的官太多,寅宾馆肯定住不下,可安排好其它住处?”

李飞白道:“都安排好了!我准备把大小官员都安排到天香楼去!”

钱子俊大吃一惊,道:“我知道天香楼是你的产业,巡抚前来济源能赚点钱就赚点钱,可你这也太儿戏了吧!不重要的官员去天香楼住倒也罢了,你让巡抚不去巡抚行馆也去天香楼,你想干什么?巡抚大人岂能容你这样干!大怒之下拂袖而去,那时该如何收场!”

李飞白看了看钱子俊,这表情简直跟赵学飞如出一辙。这时,解释再多也是白解释,不如亲自去看一看。他笑了笑,道:“也到了吃饭的点,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钱子俊不肯,还在试图让李飞白打消把所有官员全安排到天香楼住的念头。李飞白不由分说,拉着钱子俊就走。

二人来到天香楼门口,钱子俊首先看傻了眼,望着上下六层全安着水晶一样的玻璃窗户,目瞪口呆。

他有如进了梦境,被李飞白拉着穿廊过径,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天香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转了个遍,道:“你这哪是天香楼,简直是人间仙境!”

李飞白笑道:“让巡抚住在这里不算失礼吧!”

钱子俊道:“巡抚大人一定十分乐于住在这里!我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就能建出如此温馨舒服的地方来?让你呆在济源有些屈才了,你应该去京城大展拳脚。唉,当今圣上都没有这般福气,倒让我给赶上了!对了,咱们今天吃什么,在哪个院子吃?”

第两百四十八章 招募一支钱家军

李飞白呵呵笑道:“今天,咱们就在巡抚要住的这间院落里,尝尝专门给巡府大人备的宴席。”

钱子俊贵为布政使大人的儿子,长这么大,今天算开了眼界。这吃的哪是饭啊,简直是一道道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酒足饭馆之后,他拿着滴酒不剩的空酒瓶,问道:“特供皇家?这酒进贡给皇上没有,你就特供皇家。”

李飞白道:“还没!不过忙完明天的事,我得空将去趟京城,把这酒还有雪茄进贡给皇上。”说话间,已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制的木头盒子,递了过去。

钱子俊接过来一看,木头盒子上也雕刻着特供皇家几个字,打开一看,里边是用金箔包裹的二十来根圆形物品。他拆开一个去看,金箔中露出微黄发褐的东西来,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雪茄?”

李飞白点头,道:“等进贡给皇上之后,一盒特供皇家的雪茄的价值绝对在百两之上,卖到千两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一盒还请大哥笑纳,算是小弟孝敬你的!”

钱子俊也不客气,把东西收入怀中。想问问李飞白就这么有信心能把东西进贡给皇帝,用不用他托托在京城里的关系,到时也好引荐。不过想了想,并没把话说出来。心道,李飞白要用他时自然会开口,既然不开口,肯定已有把东西进贡给皇帝的办法。至于什么办法,他就不知道了!

也难怪他有这样的念头!现在他对李飞白不仅没有丝毫小瞧之心,甚至有点高山仰止的意思。

他初识李飞白时,李飞白不过是个农户!本以为自己与李飞白结拜是在提携李飞白,谁知一点忙没有帮一点力没有出,这才短短半个年头,李飞白已混得风声水起。不仅开了不少的买卖,还建成做梦都梦不到的天香楼,傻子也能看出李飞白是个能量惊人的家伙,要把区区两样东西进贡给皇上想来也不是难事。

他道:“你去京城除了进贡这两样东西,还有什么打算?”

李飞白道:“也没什么打算,就是受朋友之邀,去那里转一转,看一看。”

钱子俊也没把李飞白口中的这个朋友当回事,还道是李飞白生意上的朋友。要是知道这个朋友是手握重权的郭勋,只怕要把下巴都惊到地上。他道:“去京城转一转看一看也好,那里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你在济源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去了京城那还得了?我很看好你,等你在京城站稳脚跟,以后哥哥去京城办事也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李飞白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道:“大哥打算在开封的卫所里干一辈子?”

钱子俊道:“实不相瞒,我的志向是横刀立马,醉卧沙场。”他苦笑着又道,“可你也知道我家那个老爷子,早给卫所里的锦衣卫打过招呼,要让我老死在开封卫里。就算他不打招呼,凭我的能耐也跳不出开封卫。因为上头没人举荐,只能在开封里憋屈着!”

李飞白道:“我最近听人讲,俺答人进犯,在固原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哥想不想去跟俺答人打一阵,建功立业?”

钱子俊道:“想!可俺答人腿长得再长也来不了中原,想也是白想!”

李飞白道:“我此番前去京城,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就是看能不能把新造的火铳在京城找个出路。”

钱子俊眼前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将跟兵部的人打交道,说不定能结交一两个管事的,把我调到边疆去?想法虽好,只怕不容易办到吧!”

李飞白道:“你且别管容不容易办到,我就问你想不想吧!”

钱子俊道:“想!”

李飞白道:“想,咱们就得从长计宜!”

钱子俊一怔,道:“能去边疆直接去就好,有什么好从长计宜的?”

李飞白道:“你直接去就能领兵打仗?兵服不服你,听不听你的号令?我可听说,那里的兵不怎么能打仗,数万人马遇到蒙古骑兵几千人,一触即溃,你真的想凭这些人建功立业?”

钱子俊沉吟道:“那该怎么办?”

李飞白道:“大哥有没有想过,招兵买马,拉一支听命与自己的兵马!人数不用多,一千既可,这是你钱家军的精锐,凭此一千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建功立业唾手可得!”

钱子俊先是一本正经的听着,等李飞白说完,忍不住笑了,道:“兄弟开玩笑了!拉一支钱家军?怎么可能!就算可能,难度太大了!”

李飞白道:“难度太大,不代表没有可能!我听说,边疆的兵马大多是招募而来的,这是为什么?”

钱子俊道:“因为卫所兵连年耕种,已无战斗力可言。再加上当官的克扣粮饷,将卫所军地占为私有,把当兵的当佃农用,饭都吃不饱只能逃匿。如今一卫兵马已不足半数,如何作战?”

李飞白道:“既然边疆的兵马是招募的,钱家军自然也能招募。”

钱子俊摆手道:“不一样!边疆兵马是招募的没错,可那是朝廷招募的,还是大明的兵马。我私自招募军队干什么?还不被别有用心的人弹劾,说我想要造反?”

李飞白道:“那沿海一带为何有人私自招募军队,以自己的姓成立某家军?”

钱子俊一愣,道:“这……”一时竟无语,目露惊诧的看着李飞白。

他身为镇抚,对军事极为关心,也才知道沿海有人招募军队,并以自己的姓为军队的名。李飞白这小子天天忙着做生意?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由此可见,李飞白今天跟他谈得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了很长时间,胸有成竹之后才跟他谈的。

却不知李飞白今天确是临时起意,所以知道沿海地区有私人招募军队,皆因学过历史,知道有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名家戚继光,他手下的兵马名叫戚家军。

他道:“那是因为沿海地区有倭寇作乱,地方兵马无力应付才允许私人招募军队的。不过说是私人招募的也不确切,因为这些人都有官职,粮饷也是朝廷发的,说到底军队还是朝廷的。”

李飞白道:“你也有官职啊!你打了胜仗朝廷也会给你发粮饷的。至于倭寇作乱,咱河南也不太平,我听说在卢氏、淅川一带有白莲教作乱,地方武装同样疲于应付,正好是你拉起一支听令于你的兵马!”

钱子俊恍然大悟!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看来李飞白所说并非无稽之谈,还真有可能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兵马。可他马上又想到困难来,道:“这得有上边支持!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第两百四十九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李飞白呷了口酒,道:“上边不止你爹一个吧!”

钱子俊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直接跟都指挥使大人谈?我只是个六品,还是个从六品,哪有资格跟二品大员谈?”

李飞白笑道:“大哥,你除了是镇抚,还是布政使大人的儿子,以此身份别说跟你爹同级的都指挥使大人谈,就是高一级的巡抚大人谈都没问题。”

钱子俊下了决心,重重点了点头,道:“指挥使大人跟我爹关系不错,只怕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也会被我爹的意见所左右,干出出尔反尔的事情情来。既然要谈,那就直接跟巡抚大人谈。”

李飞白见钱子俊口气坚决,眼神中却没什么自信,决定在浇点油加把火,道:“大哥,我记得你把岳武穆岳爷当楷模,想在有生之年干出岳爷爷的成就来!”

钱子俊神色一正,道:“那是自然!”

李飞白道:“我想问问,岳爷爷这辈子当过最大的官是什么?”

钱子俊道:“应该是少保。”

李飞白道:“岳爷爷当少保时多大年纪?”

钱子俊道:“那一年三十八岁!”说罢,叹了口气又道:“只惜过了一年,就被人构陷而死,不然当上太保也说不定!”

李飞白喃喃道:“三十八岁,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少保!”忽然,他问道:“大哥今年贵庚?”

钱子俊道:“今年二十六!”

李飞白道:“如今已过完年,应该二十七了!二十七距三十八只剩十一年,大哥再这样混下去,到三十八岁别说当个少保,只怕干个四五品的武官也是难事。以后休提以岳爷爷为楷模,似你这等光说不练的人,死后碰到岳爷爷,岳爷爷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他摇摇头,站起了身,出了院子往天香楼的大门而去。独留钱子俊尚坐在那里,满脸阴阳不定的握紧了拳头。

鸡叫一遍,李飞白已起身,出屋门见钱子俊就坐在客厅,黑着脸一言不发。

李飞白也不去理,洗了手脸就要往衙门里赶。

钱子俊站起身拦住李飞白道:“你别走,我有事问你。”

李飞白道:“大哥,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你也知道,今天我得去迎接巡抚大人,去了衙门还得往县界赶,耽误不得!”

钱子俊道:“我只问你一句话,耽误不了你的事!”

李飞白无法,只得道:“大哥,你说。”

钱子俊道:“你是不是瞧不上我,觉得我跟其它衙内没什么区别,都是混吃等死的货!”

李飞白道:“大哥说笑了,我哪有这样的念头!”

钱子俊道:“你有!从昨天的话,我可以听出来,你把我看死了!”他发着狠,继续道,“从今天起,我让你瞧瞧,我是不是吃喝等死的货!纵然三十八岁当不了少保,这辈子我也能当上少保!”

李飞白正色道:“我绝对相信你能做到,但首先你得成立钱家军!”

钱子俊重重点了点头,道:“走,我陪你一起去迎接巡抚大人,伺机向他提出此事!”

河南巡抚傅元,是个想干点实事的人。可造化弄人,进士及第之后他就被分到了都察院当御史,每天干得事除了打嘴仗还是打嘴仗。悠悠数十载一晃而过,他从七品升到二品,当上了右都御史,干得还是打嘴仗的事。

好不容易有个外放的机会,他努力争取,终于来河南当上了巡抚。别人外放当巡抚,是为了发财。他当巡抚不为发财,只为干点实事,以实现年青时的报负。本以为机会来了,走马上任之后才发现,想干点实事并不容易!

河南省的巡抚位一空,本来是让左布政使钱穆通来担任巡抚的,钱穆通为此也做足了准备,甚至还走动关系,事前在都察院兼了个都御史的虚职,算是为做巡抚扫清一切障碍。

整件事情已进行到廷推,直待九卿或者外省巡抚总督在朝堂上公开举荐,皇帝一点头,钱穆通就算坐稳了巡抚之位。谁知半路杀出个他,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天优势,硬生生把钱穆通已吃到嘴里的肉给夺了下来。

傅元就这么走马上任了!钱穆通能不恨他?河南省大大小小的官员能不恨他?

五品往上的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钱穆通当上巡抚,腾出左布政使的位置,右布政使才能向前一步。右布政使向前一步,提刑按察使才能从正三品升为从二品,当上右布政使。以此类推,直到有资格的全都向前一步。

他横插一杠,钱穆通无法向前上步,其它的官员全都被按在原位不能动!天然的,他就成为这些人的敌人,仇恨的对象。你能指望敌人或者仇人照你的吩付办事吗?不能!

这种情况,傅元走马上任之前早已料到!上任之后,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的一模一样!

他是经过廷推,皇帝首肯的巡抚,拿着大印走马上任的。下属们表面上对他是恭敬有加,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但架不住一个个全是阳奉阴违。

他想办件实事,没人会反对,只是个个都跟他提困难。他想方设法把困难全都解决了,事情还是办不了!不是今天这个有事请假,就是明天那个生病请假,反正事情能拖就拖,不能拖就缓办,直到把事情搅黄。

傅元也知道这些人的用意,不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如此,钱穆通可以升任巡抚,其它官也都可以动上一动!但他来了就没打算回去,真要回去了还哪有脸见人,可若想把巡抚的位置坐稳,就得夺权!

怎样夺权是要讲究方法与策略的,不能以势压人。以势压人,被压的人嘴服心不服,还会跟他暗中作对!他要让那些不服他的人,不听从他命令的人,不仅嘴服心也得服。

夺权还得找时机,要一击而中!所以,当他上任之后,发现所有人都对他阳奉阴违之后,他就不再开口,除了必要的例行公事外,甚至不出巡抚衙门,就好像河南没有巡抚一样。

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之内,他一直在等夺权的时机。就目前而论,白莲教作乱是个时机,可以夺都指挥使的军权。天旱,粮食欠收也是个时机,可以夺布政使的政权。可惜,收提刑按察使的刑权时机尚没到。

虽说,收军权与政权的时机已到,他也没着急动手。因为他知道,现在虽是机会但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收军权打白莲教,卫所兵额空虚,根本打不了仗,除非招募兵马。而解决粮食欠收得修水渠,用以灌溉田地。无论招募兵马还是修水渠都需要大量的银子,他这个巡抚最缺的就是银子。

第两百五十章 一个让人精神一震的梦

前几天他试探了一下钱穆通,问省里还有多少银子。钱穆通似乎早知他的打算,在数月前,已将该下发的不该下发的银子,全都下发的府县,偌大个河南,省里存银不足十万两,刚刚够给官吏们发两个月工食银子。

这是想干什么?这是釜底抽薪,要把他困死在河南!

省里剩下的这笔银子绝对不能动!本来,河南的官们都快恨死他这个巡抚了,再断了他们的口粮,他们还不把他给撕吃了?

再说,十万两也不够招募兵马或者修水渠。既然不够,又何必打那十万两银子的主意!

看来银子的事还得另想办法!有了银子什么都好办,没有银子别说夺权了,卷铺盖滚蛋是迟早的事情!

傅元本来是不愿来济源求雨的。他是读圣贤书的人,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也不相信雨能求来。可他目前手上虽无权,但名义上还是河南省的最高官员,百姓们盼下雨都快盼疯了,他没钱整修水利,还不能顺应民意来求求雨?真要不来求雨的话,那忌恨他的就不仅仅是官吏,还有全省的百姓!那他还怎么再在河南呆下去?

何况,这事早在大半年前就定了下来!当时,钱穆通他们就放出风去,说开春就请巡抚大人率领大小官员前来济渎庙求雨,以保明年风调雨顺。好嘛,他若不来,明年若风调雨顺还好说。要是不风调雨顺,那不全成他不来求雨之过?

所以,他来求雨是极其心不甘情不愿的,加上整天寻思去哪搞钱,如何夺权,长久以来吃睡不好,精神头也好不到哪去,就更不想去了。可是,不想去也得去,非去不可。

昨夜下榻怀庆府的巡抚行馆,为保证今天一早能赶到济渎庙求雨,三更时分就得出发。他辗转反侧,迷迷糊糊还没睡着呢,随从已来通知该出发了!

傅元上马车之前,脑袋有如浆糊一般。上车之后,暖厢一晃竟沉沉睡去。这一觉或许是他近两三个月睡得最甜的一个觉,而且还做了个梦。梦中,他深陷泥沼,快要死时,一只白花花的大鸟伸爪把他从泥沼中拉拽出来。

然后,那只大鸟在他前边飞舞,引领着他走出泥沼。脚下的路不再是泥泞不堪的小路,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他的脚下越来越轻快,身上越来越轻松,整个人似乎就要飞升,想要感谢一番那只大鸟,那只大鸟却越飞越远,慢慢变成一点白。

晃晃悠悠的大车突然停了下来,傅元也从梦中醒来。他精神为之一震,琢磨着刚才的梦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次来济源求雨还来对了不成?预示着他即将夺权成功,从此以后顺风顺水,能够放手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傅元还以为已到济源,整了整衣冠准备下车。等了一会却不见随从撩开门帘,心中纳闷:“难不成尚未到达济源?那为什么车马停了下来。”他撩开窗帘向外观瞧,天黑乎乎的大概四更天时分,离他们出发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到达济源。

跟了他数十年的老仆,见这边有动静,连忙下马凑到近前,道:“老爷!”

傅元问道:“怎么回事?”

老仆答道:“听前边的人说,一里开外有群人挡道,也不知是什么来路。都指挥使大人已派人前去查探,一会便知分晓。”

傅元侧脸往前看了看,只见数百兵卒已握枪拉弓的摆开架式,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都指挥使寇子惇骑了匹高头大马,立于兵卒之后督战。

对于这个寇子惇,傅元一直不喜欢。他是正二品的官,寇子惇也是个正二品的官,只因寇子惇是武将二品,比他这个文官二品低了那么一级。可寇子惇没必要对钱穆通言听计从啊!钱穆通对他阳奉阴违,你寇子惇干嘛也跟着学?你怎么说也是正二品,却以一个从二品的官马首是瞻,至于嘛!

他冷笑一声,暗道:“咋咋呼呼的干什么?最多是个拦轿告状的,难不成还会是截道的?要是真有人敢截咱们的道,那这群人真是瞎了眼,自己争着抢着往阎王殿闯。”

他扭头又往后看了一眼,一溜车马竟望不到头。道路两旁护卫的兵卒手里都掌着火把,火光照耀下,品级高的官员自恃身份,全都在车里猫着,最多跟他一样,撩开窗帘一角观瞧。品级低的官员,有许多已钻出车厢,站在车头翘首张望。

前边有了动静,一个小头目正在寇子惇面前禀告着什么。寇子惇听罢,端起的架子顿时松懈,调转马头朝这边而来!

马至傅元的大车前,寇子惇“吁”了一声,勒停了马!

有随从撩开车厢的门帘,傅元从里边钻了出来,一边下车一边问道:“寇大人,前边发生什么事?”

寇子惇下马道:“回傅大人的话,前边没发生什么大事!”

傅元笑呵呵的脸不由就阴了下来。这算什么回答?他身为巡抚,掌管着全省大小事务,当然也包括军事,算是寇子惇的上官。上官问下官话,下官却敢如此说话,分明不把他这个巡抚放在眼里!

他暗道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官是兵部封的,我就奈何不了你?”可话说回来,他还真奈何不了寇子惇,最少现在奈何不了寇子惇。

身为巡抚,战时他是有权杀五品以下的官,如寇子惇此等二品官,虽无权杀但能就地免职,然后一封弹骇上奏朝廷,让寇子惇彻彻底底丢了官。但前提是战争时期,以及这些人不听号令。

现在白莲教做乱,说是战争时期太过勉强,因为白莲教只不过在数县作乱,尚未达到战争的规模。而且,人家也没有不听号令,最少表面上还是听他号令的,让他拿不住把柄。你能说人家如此说话就是不听你的号令吗?最多是对他没那么尊敬罢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白莲教小规模作乱,河南省竟派不出兵彻底清剿,有寇子惇在,这个黑锅还有人背。寇子惇一被拿下,他就得亲自披挂上阵,无兵无钱的能清剿了此次作乱?那黑锅不就得他一个人背?

傅元气炸了肺,也只能强忍着。

钱穆通以及十数位官员此时也到了近前,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正往这里赶,大家伙都想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钱穆通搓着手跺着脚,问道:“寇都指挥使,前边出了什么大事,竟让我们大伙全都停了下来?”

寇子惇道:“我正要给巡抚大人禀告呢,既然钱布政使等大人也来了,那就一同听听,看这事怎么办?”

第两百五十一章 越俎代庖

傅元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简直是欺人太甚!

哦,刚刚他问前边发生了什么事?寇子惇回也没发什么大事。现在钱穆通来了,问发生什么事,寇子惇说正要给他禀告。欺负人没有如此欺负的!什么正要给他禀告,他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要禀告的是钱穆通吧!

傅元修养还算不错,强忍着没有发飙。只听寇子惇笑道:“济源县令赵学飞,领着本县大小官吏,迎接咱们竟然迎接到这里!”

所有在场的官员都露出笑意!

赵学飞这一手,按说不合规矩。可这也体现出,赵学飞对他们的恭敬与尊重!人嘛,谁不愿别人对自己恭敬尊重呢?似这等不合规矩的事,当然是越多越好。

寇子惇道:“诸位,我是让赵学飞按规矩来,马上回济源县城恭候呢!还是把他带过来,给大人们请安?”

傅元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钱穆通已率先张口,道:“既来之,则安之。把赵学飞带过来,如此也省得我们再去济源城,好直奔济渎庙!时间本来就紧,莫要再耽误了求雨的吉时。”

他身后站着的官纷纷点头称是!待声音渐止,他又问道:“巡抚大人,你的意思呢?”

傅元恨不得上前一脚,把钱穆通踹翻在地。你他娘的都越俎代庖了,还问我的意思是什么?我能有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同意了,我还能反对不成?

他黑着脸,点了点头,接着就看到钱穆通嘴角边闪过一抹轻蔑的笑意。他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钱穆通道:“那就烦请寇大人派人,把赵学飞等请过来吧!”

寇子惇点头,随即吩咐一个头目前去请人。

官员们又开始窃窃私语,有人问道:“寇大人,不知这里到了什么地界?”

寇子惇道:“应该是即将出柏香的地界,既将进入梨林。”

许多官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两个地名,怀庆知府崔一鹏解释道:“梨林是济源县的一个乡,柏香是河内县的一个乡。”

众人了然,原来时济源与河内的交界处。下官们见济源县令赵学飞迎接直迎到县界,惹得上官们个个喜形于色,心中不由起了盘算,决定今后上官前去他们的地界,也要依葫芦画瓢这样干!

很快赵学飞便带着数十人来到近前。他是见过钱穆通的,虽是头一次见傅元,但从官服的品级上认出侧站在一旁的人肯定就是巡抚大人。

赵学飞耳不聋眼不花,自是知道傅元与钱穆通等人不和!也同河南其它的官员一样,明白傅元这个巡抚干不长久,若依他的意思,直接领着大小官吏给钱穆通一跪就罢,最多给大人们请安时,捎带上巡抚大人就是。不如此做,他怕钱穆通等觉得他跟他们不一条心,等钱穆通当了巡抚,免不了要穿小鞋。

可来的路上,李飞白再三交待,却不可慢待了巡抚大人。这让他有些不解,可也不敢不重视,领着大小官吏先向傅元跪下,道:“济源县令赵学飞,率县属大小官吏,恭迎巡抚大人莅临济源!”

这完全出乎傅元的意料,紧绷着的脸露出笑容来,暗道一声:“没想到赵学飞还是个开眼的人!”抬手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他在京城时,是十分反感下官给上官跪的,为此还专门上折,要求皇上下发旨意,禁止此等行为。可当到了地方,下官们见他仅是拱拱手,见了钱穆通却又跪又拜,这让他又觉得自己受到轻视,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这时赵学飞领着人下跪,他不仅不反感,而且很高兴,觉得今天总算有巡抚的官威了。等看到赵学飞带来的人中并非全都下跪,竟有两个没跪,反觉那两人有些碍眼,不由的多打量了两眼。

赵学飞起身来到钱穆通面前,眼瞧钱穆通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也没法,跪下道:“济源县令赵学飞,恭迎钱布政使以及诸位大人莅临济源!”

钱穆通脸色不好看,不仅是因为赵学飞跪了傅元,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人群中竟有自己的儿子。他冷哼一声,道:“寇大人,我看你们都指挥司下边的卫所挺闲的哟,那小子不是开封卫所的镇抚吗?不好好在卫所呆着,怎么跑到这里了?”

寇子惇尴尬的笑了笑,说不出话来。

傅元听钱穆通如此一说,立马知道没跪他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竟是钱穆通的儿子,难怪这小子不跪。不跪他倒好理解,为什么也不跪钱穆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风传二人势同水火,看来此言非虚。

钱穆通见与儿子并肩而站的小子似乎跟儿子关系不错,他总觉得儿子不听话是被狐朋狗友给带坏了,也就不喜那小子,道:“站在他旁边的是谁?也是你们卫所的吗?”

寇子惇只觉李飞白面生,应该不是卫所的。还没说话,赵学飞道:“那是下官聘的幕友,姓李名飞白!”

钱穆通怎么看李飞白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年纪又如此轻,怎能堪幕友之职。他张嘴就想教训赵学飞几句,这时,站在钱穆通身旁的参政张宪清凑上前去附耳低语了几句,钱穆通便把话压了下去,拂袖转身朝自己的大车而去,把尚在地上跪着的赵学飞凉在那里。

赵学飞知道这是在敬告他,额头上不由渗出汗来。

钱穆通一走,其它的大小官员也都转身朝后而去。

傅元打了个哈哈,道:“赵县令起来吧!前边带路,咱们这就往济渎庙而去。”

赵学飞答了声:“是!”领着人上马,前边带路。

傅元也往自己的大车上上,坐回暖厢,他忽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喃喃道:“会飞的白鸟,越飞越远,最后只剩一点白。飞白,李飞白,难道我的梦竟要应验在那小子身上不成?”想到这里,他撩开窗帘一角,目光盯着前边马背上李飞白的背影陷入沉思。

大车晃荡着继续往前走,傅元却再也没有睡着。

门帘与窗帘随着大车的晃动而晃动,不过它们很厚,并未因晃动而掀开缝隙,让外边的寒风趁机钻入车厢里。

外边逐渐有了动静,开道的兵卒吆喝着“威武”“回避”等号子,提醒着偶尔出现在道路上百姓闪到一边去。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大车终于停了下来。随从撩开门帘,傅元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可以看出,已到济渎庙,不过车停的地方却不是济渎庙正门,而是庙外的某段围墙外。他心中不由纳闷,赵学飞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把他们直接带到庙门处,而带来这里。

第两百五十二章 救百姓于倒悬之中

赵学飞早已候在大车旁,见傅元现身,脸上马上露出献媚的笑容,口称:“大人,小心!”抬手去扶傅元下车。

傅元不搭手,而是目光严厉的看着。

赵学飞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询问他为什么把大车停在这里,连忙解释道:“济源的百姓都知道巡抚大人要来,早在庙门外翘首以待,希望能一睹巡抚真容,也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那里实在杂乱,就这样把车停在庙门外,大人们再从车厢里出来!懂事的会体恤大人们不辞劳苦,不懂事的倒会小瞧了大人们。”

话讲到这里,傅元也就明白了赵学飞的意思。想想也是,车往大门前一停,他们弯腰撅屁股的从车里往外钻,那画面着实不好看。

他伸手按住赵学飞的腕子,顺着木制小楼梯下了车,道:“所以,你让我们在这里下车,然后再踱步前往正门,以维护我们的脸面?”

赵学飞道:“正是!”

傅元呵呵笑道:“你用心了!”顿了一下,又道:“去县界迎接,又让我们在这里下车,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赵学飞道:“不是,都是下官的幕友想出来的。”

傅元心头一动,问道:“可是那个姓李名飞白的小子?”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双目一扫,却没找到李飞白的影踪,道:“他人呢?”

赵学飞道:“他正在大门处准备欢迎大人的仪式!”

傅元“哦”了一声。他虽是头一次出京做巡抚,但也知道下官迎接上官的规矩,从来都是下官给上官行个礼,上官说几句客套话就罢。这些在县界时已经使过,到了济渎庙大门处,又有什么仪式?

可,先前的县界迎接与让他在僻处下车已叫他备感意外,着实好奇李飞白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心下痒痒,想尽快知道答案。

他回头看了一眼,布政使等几个大员已赶到身后,其它品级低的正往这边赶!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着,左右瞧了瞧,问道:“这里怎么不见百姓?”

赵学飞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怕惊扰到大人们,昨天夜里已将这条道路封禁,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以免发生不测。”

傅元点了点头,觉得此举不错。与其百姓拥堵,惹得兵卒驱打,不如事前就做好准备,免得百姓受无妄之灾。他心中清楚,似赵学飞这种人,只怕不会想出这种办法来。因为在赵学飞这种低级官员眼中,驱打百姓以维持秩序才能显出官威来,看来又是李飞白想出来的!

他再次回头,官员们已来得差不多了,便道:“钱大人,咱们这就去吧!”

钱穆通道:“傅大人,请!”

傅元也就不再客气,在赵学飞的引领之下,朝济渎庙大门处走去。走了大约三四百米,拐过一个弯,已能看到远处水泄不通的人群,以及严阵以待的衙役。

衙役中间有条道路直通正门处。

傅元领着大小官吏往正门走,遥遥看到正门两边站着数十个儒生打扮的小孩,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他心中纳闷,这些小孩不在县学或者私塾中好好读书,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这时,他看到了李飞白。

李飞白忽然把双手往上一举,那些小孩也都把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原来是用红色丝绸缠的大红花。这些花在小孩手中有节奏的来回舞动,童音顿起,喝唱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巡抚傅大人率众官前来求雨,救百姓于倒悬之中。”

傅元一怔,脸上随即露出笑容来。那些当官的不把他当巡抚看,至少在百姓心里,他是当之无愧的巡抚!

他顺着阶梯往正门去,鞭炮忽然响了起来,噼噼啪啪不绝于耳。他回身看向人山人海的百姓,锣鼓也响了起来,不远处开始舞龙耍狮子,百姓们脸上全都徜徉着兴高彩烈的笑,气氛一下热烈无比,好似在过年。

他暗自点了下头,心中道出个“好”,更加觉得这个能别出心裁的李飞白是个人物!提脚跨过门槛,立即看到门后边,用铁焊的栅栏似的东西,不知有什么用处?

赵学飞就跟在身后不远处,尽心尽力的尽着地主之谊。

傅元问道:“那是什么?为何靠在门后,有什么用处?”

赵学飞道:“有时侯,来济渎庙求神的人会很多!不管什么地方,人一多损毁就会很严重!为了防止济渎庙才修缮就因人多而过度损毁,李飞白想了个主意,凡进济渎庙都得掏一笔十文钱的损毁费。如此,既可控制进入济渎庙的人数,又有钱修缮济渎庙。这样一来,人要进入济渎庙,势必会拥在大门处交钱,为防止有人会因过度拥挤而受伤,李飞白又做出这样一个铁栅栏,人可顺着栅栏七转八绕方能交钱进去,也就避免会有人受伤。”

说完,他提着小心,观察傅元脸上的神色,见傅元面色如常,提起的心方落了下来。

从去县界迎接傅元始,赵学飞不管傅元问什么话全都实话实说。一来,主意毕竟是李飞白拿的,要是大功一件,他不想贪功。二来,这些事情都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若是有过,他也不想背过。

傅元道:“可试过收钱?”

赵学飞答:“数月前,李飞白曾在济渎庙兴办过一场拍卖会,当时试过两日。”

傅元道:“如何?”

赵学飞道:“大概收了几百两银子!”

傅元道:“这么说,一年也能收个一万两万两银子,不仅够修缮之资,也能给县里贴补一些?”

赵学飞道:“正是!”

傅元道:“那拍卖会又是什么?”

赵学飞便把拍卖会的事情讲了一遍,只是隐去崔文秀,说是碰到了个大金主,一下花了数百万两银子。

傅元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找了个捞钱的幕友。如此说来,你那小小县衙里的银子,比整个省里的都多了!”

赵学飞大吃一惊,暗怪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干嘛把李飞白赚了数百万两银子的事说了出来。就河南省的地界,谁不知道傅元想干几件实事以坐稳巡抚的位置,没成想让钱穆通使了招釜底抽薪让其无钱做事。别说县里没有银子,就是有银子也不能让傅元借走,那不明摆着得罪钱穆通吗?

他连忙解释,道:“李飞白除了是我的幕友外,还是商人。拍卖出去的东西都是他做的,跟县衙没有一文钱关系。”

傅元“哦”了一声,道:“我想借你这个幕友,给我当几天幕友,不知赵大人是否能忍痛割爱?”

赵学飞一怔,愣在那里半晌无语。除了惊叹李飞白的运气好,还是惊叹李飞白有好运气!无论傅元能不能坐稳巡抚的位置,人家都是二品大员,李飞白能给这样的人物当幕友,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

换作别的人,肯定巴不得赶快去攀傅元的高枝。可他对李飞白还算有些了解,知其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给他做幕友都三心二意,只怕不愿去给傅元当幕友。

第两百五十三章 几件小玩意

再说,李飞白跟钱子俊是结义兄弟,钱子俊跟钱穆通又是父子关系。钱穆通与傅元斗得势同水火,李飞白怎么可能去给仇人当幕友?帮着仇人与自己的结义兄弟的父亲为敌?

虽然,他不知李飞白为何再三嘱咐,让他千万要对傅元恭敬客气,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可他可以断定,李飞白绝对不可能给傅元当幕友,就算愿意,傅元若知李飞白与钱子俊的关系,敢用吗?

傅元看出他脸上的犹豫,道:“怎么,不舍得割爱?”

赵学飞明白,再不给傅元一个满意的解释,首先就会得罪傅元。忙道:“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害爱,就怕他不愿意。”

傅元“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学飞道:“别看李飞白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可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他的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给我做幕友仅是挂个名罢了。他一笔买卖就能赚几百万两银子,又如何会把幕友之位放在眼里。何况,前些日子他已跟我提出辞呈,说打算去京城看看有没有做生意的门路,只怕更不愿意再干幕友,既使这个幕友是大人您的幕友。”

傅元并没生气。在他看来,一般有本事的人都有傲骨,没本事的人才会招之既来。既然赵学飞这个外人已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既使他亲自张口,李飞白也是会拒绝的。其实,他也并没有打算招李飞白为幕友的打算,只是看中李飞白的钱!

做为巡抚,他要真想来钱,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一,可在收赋税的时候,强行把这个肥差交给听命于自己的人。不过,这样一来等于与钱穆通撕破脸皮,直接真刀真枪的干,最后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但官司一定会打到朝廷,那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如此,会给内阁或者皇上留下一个印象,傅元这个人除了贪财,什么也干不好。他不想这样。

第二,他可给朝廷上书,摆出实际困难,让朝廷下发整饬水利以及清剿白莲教的银子。可这样一来,又会给内阁或者皇上留下一个印象,傅元除了会伸手向上边要钱,什么本事都没有。他也不想这样。

所以,他想试试,李飞白是不是第三条来钱的路。

傅元道:“人各有志!”他被李飞白手上有笔几百万两银子的事情吸引,又道:“你安排一下,我想跟他见个面!”

赵学飞无比殷勤的伺候傅元,除了他是济源县令要尽地主之宜外,还肩负着一条使命,伺机张口让各位大员们今夜去天香楼住。

这件事说容易十分容易!只需把来的官往天香楼一带,让他们亲眼见识一下天香楼的舒适奢华,想不让当官的在天香楼住都不容易。

说难又万分难,因为你根本没有办法开口!大员们来济源,当然是住各个大员的别馆,你敢开口让大员们去客栈住吗?你是什么意思?敢让大员去住客栈,眼里还有没有上官了?

此时听了傅元的话,他也算有了话头,道:“李飞白还在县城内开了家天香楼的买卖。酒楼的买卖,大人也是知道的,您去那里吃顿饭,生意立马火上十倍。大人看,是不是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天香楼,也算给李飞白一个天大的面子!”

傅元点头道:“也罢!”

赵学飞长舒一口气。只要傅元去天香楼吃饭,今晚必定会住在那里,自己也算不辱使命,给李飞白一个交待!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求雨结束,傅元乘坐马车回到巡府别馆换了套常服,带着几个随从就出了门。

一路打听,找到天香楼的所在,饶是他身居高位见多识广,也被天香楼的气派给镇住了。

李飞白、赵学飞也身着常服在门外恭候,领着傅元一行人直奔后院而去。到了专门为巡抚准备的小院,傅元瞧什么都稀奇,将所有的东西都弄明白了,大有不枉此生之感后,这才笑呵呵的问道:“我在京城已呆了小三十年,来河南也快一年。似此等酒楼,别说开封就是京城里也从没见过。飞白,有没有兴趣去开封也开一家,我保你日进斗金!”

李飞白道:“回大人的话,小子自是十分有兴趣,过几天便派人前往开封选址开店,到时还请大人多加照应。”

傅元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说起来外气。此间没有外人,你我就叔侄相称吧!”

话说的普通,讲的随意,听到赵学飞的耳中却着实把赵学飞给震得头晕目眩,心中无比感慨,李飞白的运气不是普通的好,简直是天下头一等好运气。莫名就跟钱子俊结拜为兄弟,莫名就跟两位爵爷搭上了线,莫名又讨得傅元的青睐,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却不知,傅元所以如此,皆因他相信自己今晨做的那个梦将在李飞白身上应验!或许本来还不信,可经过了济渎庙一行,知道李飞白一笔买卖就赚了数百万两,如今又看到匪夷所思的天香楼,也就一百个一千个相信这个年青人能够破解他的困局。对于如此一个于他有用的人,他又何必吝啬说一些好听的话,以拉近二人的关系,好让李飞白尽心尽力为他出谋划策。

李飞白拱手道:“谢大人厚爱,那小子就斗胆称你一声傅叔了!”

傅元笑道:“什么斗胆不斗胆,你不叫我傅叔,我反而会生气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听赵县令讲,你数月前搞了个拍卖会,一笔买卖就赚了数百万两。着实好奇,到底什么是拍卖会,又是什么样的买卖,竟能赚数百万两!”

李飞白便把什么是拍卖会解释了一下。

傅元道:“原来就是众人都想买一件东西,最后价高者得。那到底做的又是什么买卖,一下子能赚数百万两?”

李飞白道:“我到现在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有人愿意花数百万两银子买那些东西。正好,我也打算送傅叔几件小玩意,其中便有拍了两百多万两银子的三样东西,要不现在拿出来让傅叔瞧瞧?也请傅叔给帮忙掌掌眼,看这三样东西为什么会有人花那么多的钱?”

傅元本来还笑着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太了解下边的人了,尤其是李飞白这种商人,为了找他们这些大员为靠山,常常耗费巨资来贿赂拉拢他们。

他还算是能洁身自好的人,对于李飞白这种当众行贿的恶劣手段忍不住就想厉声驳斥。什么几件小玩意,不过都是些托词罢了,若真的是小玩意,能卖数百万两?一定是珍贵到不能珍贵的宝贝。

可他还有求于李飞白,当众驳斥的话,全搞的不欢而散。一时间,他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办。

第两百五十四章 物以稀为贵

李飞白不慌不忙道:“傅叔不用有所顾虑,都是些烟酒镜子之类,不值钱的小玩意!”

傅元黑沉着的脸缓和下来。虽不知烟是什么,酒镜子却是知道的,确实是不值钱的东西。而且,也只有金银宝贝算是行贿,就算这些东西值钱,送的人也不算行贿,收的人更不算受贿。

他道:“真的只是这些东西?”

李飞白道:“傅叔一看便知!”说罢,拍了下手。几个伙计,各捧着一个精致的箱子鱼贯而入。

一个伙计上前一步,道:“特贡皇家酒一箱,六瓶。”

傅元脑中冒出个大大的问号,真的只是酒?既然是酒为什么不称坛,而称瓶?他道:“打开!”

伙计手脚麻利的开了箱。

傅元踱步上前,拿出一瓶端详。这是他见过的,装酒所用的最好器皿,透明的瓶子里酒水晶莹剔透。他指着瓶子问道:“这是水晶?”

李飞白道:“不是水晶,是小侄玻璃厂里做的玻璃瓶子!”

傅元是知道玻璃的,一进天香楼,看着窗户上晶莹剔透的东西,他就询问过,也知道李飞白有个厂子,专门做玻璃,而且这玩意卖的价格着实不低。

他屈指敲了敲瓶身,与之前敲窗户的质感一模样,可以确定是玻璃无疑。一块四四方方不过尺许的玻璃能卖三十两银子,想来一个这样的玻璃瓶子也不会便宜!不过,李飞白也说过,制玻璃的成本很低。究竟有多低,李飞白没说,不过可以从李飞白的脸色上能够猜出,一定低得让人意想不到,所以卖那么贵,皆因物以稀为贵的原因。

李飞白也说过,等将来玻璃能够大批量生产,一块窗户用的玻璃可能仅售一文。四四方方的玻璃卖一文钱,装酒的瓶子又能卖几文钱?只怕跟四四方方的玻璃价格差不多。

这样一算,六个瓶子不过六文钱罢了。还真如李飞白说的那样,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李飞白送不算行贿,他收不算受贿。

酒呢?也值不了几个钱,何况只要收的不是金银或珠宝就不算受贿。他也就心安理得的点了点头,问第二个伙计,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伙计一边回话:“雪茄!”一边手脚麻利的打开箱子。

傅元凑过脑袋去看,果见箱子里放着个精致的盒子,上边凸雕着“特供皇家”四个古朴的大字。他让伙计再把盒子打开,里边躺着上下两排,每排十支的雪茄。与他到天香楼后,李飞白敬给他的那支雪茄一样,但比那支雪茄略大,颜色略深,气味也略香醇。

李飞白敬他的雪茄他抽了,第一口吸得太猛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可见李飞白抽得飘飘欲仙,他又强自吸了几口,虽说有种小酌微熏的醉意,但也没觉得如何舒坦,实在想不通李飞白为何抽得那样享受。

看着装雪茄的盒子上雕的特供皇家四个字,又想起酒瓶子上特供皇家的四个字,傅元似乎知道李飞白送他这几件东西的用意,问道:“这两样东西,可曾作为贡品献给皇上?”

李飞白道:“都是新做出来的东西,尚未献给皇上。”

傅元道:“这么说,你过些日子去京城,就是要给皇上献贡品去?”

李飞白要去京城,表面上是受郭勋之邀,实际还不是要给自己的商品找出路,好卖个天价出来。他道:“正是!”

傅元更加确定李飞白送他这几件东西的用意。正如赵学飞所说,只要他来天香楼吃顿饭,天香楼的生意立马好上十倍。同理,只要他喝李飞白酿的酒,抽李飞白做的雪茄,这些东西的销路立马会暴增十倍。无它,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既使他现在仅是个有名无实的巡抚,可传出去还是有效果的。

这可是巡抚大人喝的酒!这可是巡抚大人抽的雪茄!

仅凭此两句话,就可让酒与雪茄身价暴增。

而且,从特供皇家这四个字来看,李飞白送他这些东西,有更高的图谋。肯定是看他曾是都察院的都御史,在京城的地界上路面广,想求助于他,想借助他的关系把这些东西进献给皇上。这个李飞白真是有七巧玲珑心,想事想的更深的,若东西能让皇上用,身价还不暴增百倍!

傅元面带微笑的看着李飞白,有如此心机的人不发财,天理难容。他并不反感李飞白欲借他发财,心中反而高兴。既然李飞白有求于他,那他的事李飞白哪有不帮的道理。

傅元笑呵呵的道:“你举办的拍卖会,赚了几百万两银子,靠的就是这些东西?”

李飞白摇头道:“不是,是接下来这三样东西!”说罢,示意三个伙计打开盒子。

傅元上前一看,惊讶道:“火铳?”

李飞白道:“此火铳非彼火铳!”说罢,上前拿起火铳,给傅元讲起他做的火铳与军营中正在使用的火铳有何不同。

傅元边听边点头,赞道:“看来你不光是个做生意的奇才,还是个做火铳的奇才!”来到第二个盒子前,问道:“这是什么?”

李飞白道:“镜子!”

傅元一怔。他只见盒子里倒扣着一件银器,还道是精雕细琢的一件工艺品,没想到竟是个普通的镜子。拿起来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天底下竟有如此清晰的镜子,竟能把他眼中的血丝也照得清晰可见!

他把镜子往盒里放,心中疑惑。火铳与镜子做工不可谓不精良,可也不能卖出上百万两的天价啊!不过,他能当上二品大员,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略一琢磨,道:“你三样东西拍出两百多万两的天价,看似沾光,实则吃亏,而且是吃了大亏!”

李飞白“哦”了一声,拱手道:“愿闻其详!”

傅元道:“先不说第三样东西,仅前两样东西就可看出,这两样东西全是宝贝。把火器献给兵部,赏你个五六品的官做绝对没有问题。将来靠此火铳打了大胜仗,论功行赏,官升至二三品也不是难事。”

他叹了口气,又道:“镜子更了不得,若能送给太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惜啊,可惜,你没看透此间玄妙,让一个识货的人给买走了。表面上看他花了天价,可与他将得到的荣华富贵相比,那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

李飞白“唉”了一声,道:“可惜当时不认识傅叔,白白浪费了机会!”

傅元有些自得,道:“一人一个命,不过你虽错失一次良机,但凭你的这份机巧,以后机会多的是。今后有我给你把关,必不会让你再错失良机。”说罢,心中暗道:“我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一会由不得你不帮我!”

李飞白道:“那就谢谢傅叔了。”

第两百五十五章 天香楼里吃死了人

傅元走到望远镜前,指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便把望远镜有什么用讲了一遍。

傅元听了好奇,拿着望远镜便试。他依李飞白教的法子,将一尺来长的望远镜抽成两尺来长,放到眼前一看,远处的东西瞬间移到近前。

头一次碰到此种怪事,他心中吃劲,连忙把望远镜移开,那个东西又回到远处。

傅元连道:“有趣,有趣!”将望远镜架在眼上继续观瞧。屋外是道回廊,然后是个人工挖成的小湖,湖中间尚有个小岛,岛上有亭榭,可顺着廊道前往,也可乘坐木舟前往。

他继续往前瞧,前边便是六层高的天香楼主楼,与墙面上的前脸一样,后边的窗户上也都安着玻璃。

他从上往下看,当看到一层最右边的地方,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那是天香楼的火房。许是还没到吃饭的点,火房里仅有一人,瞧着是个富家公子的打扮,应该不会是厨子。那跑到火房干什么?

那人有些鬼祟,引起了傅元的兴趣,把望远镜一直对着那人瞧。

只见那人掀开一口锅,拿勺舀了点白花花的汤汁,倒到嘴里品了品。像是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一包东西,打开倒入锅中。

傅元倒抽一口凉气。虽不知那人往锅中倒的是什么东西,但也知道那不是好东西!他把望远镜递给李飞白,道:“你瞧瞧,火房里的那人你认识吗?”

李飞白接过望远镜去瞧。当看清火房里的人是崔文秀后,他的眉头不由紧锁起来。厨子都到哪去了?崔文秀为什么会出现在火房。以他与崔文秀的恩怨,崔文秀出现在这里一定没有好事。

傅元问道:“你跟这人有仇?”

李飞白道:“算是有点过节!”

傅元道:“这就对了!我刚见他往锅里下了点东西,想来不是好东西!你快去前边看看,莫出了什么事!”

李飞白脑子“嗡”的就是一声响。

以他对崔文秀的了解,这次下得东西十有八九会是毒。他的天香楼尚未正式开业,若是吃死了人,不仅得关门大吉,还得吃官司。天香楼可是他心血的结晶,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绝不许别人坏他的大事!

这时,后厨进来两个厨子,见火房里竟站着一个外人,又见这人衣着华丽,也不敢喝斥,在那低声下气的把崔文秀往外边请!

崔文秀一声冷笑,转身负手而去。

李飞白不敢耽搁,连忙把望远镜递于傅元,道:“傅叔,小侄这就去看看什么情况,一会再来给您禀告!”

崔文秀摆了摆手,道:“去吧!”架起望远镜又看了起来,见有个厨子把那锅汤盛到盆里,喊过来一个小二送到前边。他把望远镜放下,道:“赵县令,我们也去前边瞧瞧!”

李飞白一路狂奔。他才出屋子的大门,已把事情想明白。这次就算死了人,天香楼也不会关门大吉,他更不会吃官司。因为崔文秀所做的这些手脚,全被巡抚大人看得真真切切,到时自有巡抚大人给他做主。

不过,他也禁不住的一阵后怕。幸亏机缘巧合,不然这次绝对会着了崔文秀的道,那时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使想明白了,他也没有放慢脚步,反而跑得更快。他要阻止客人吃那道菜,绝不能让无辜的人因他与崔文秀的恩怨而丢了性命!

在建天香楼后边的亭楼院榭时,因为地方有些小,他尽量把回廊建的七拐八绕,如此显得地方大些。但是现在他有些后悔,本来盏茶时间就能抵达的地方,却足足花费了将近一刻时间。等他气喘嘘嘘的跑到前边,大厅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天香楼的人,全都脸色惊恐的挤在过道往大厅里看。厅内传来一个人嘶声裂肺的喊着肚子好疼的声音,伴随着撞翻桌椅板凳的声音!

李飞白挤到前边,往厅里看去,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七孔流血的人。崔文秀双手捂着肚子,在大厅里来回跌撞,数十张桌子,全被他掀撞的七零八落。

崔文秀除了喊:“我的肚子好疼!”还在喊:“爹,快救我,这是家杀人的黑店!”

站在门前观瞧的袁宝贵,脸上全是悔恨!

崔文秀来天香楼,他是知道的。崔文秀来天香楼绝对不怀好意,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不怕,因为李飞白就在天香楼后边,陪的那个人是河南省的巡抚。崔文秀若还想用上次那招生事,自有巡抚大人主持公道,他怎会怕!

可他不想见崔文秀,所以就躲到了火房,准备巡府大人要吃的菜肴。

袁宝贵正领着几个厨子精心准备着菜肴,大厅里一片喧闹,吵吵着让厨子全都出来瞧瞧,这做的是什么菜。

袁宝贵冷冷一笑,心道崔文秀故技重施,简直是找死!也就领着厨子出了火房,准备与崔文秀辩驳一番。反正这次有巡抚大人作主,他也正好借机找回上次丢了天香楼的面子。

他寒着脸出了火房,来到崔文秀那桌,也就是今天唯一的一桌前边。那些人却并没有人说肚子疼,也没有人说菜肴里有什么脏东西,只是质问天香楼到底会不会烧菜,为什么有的菜咸得齁得慌,又有些菜能把嘴里淡出个鸟来。

袁宝贵每样菜尝了尝,甜咸可口,便知这些人是在无事生非。可咸淡全凭个人的口味,又没什么统一的标准,他也只好赔着笑,说今天这桌饭菜算他的,以后一定让厨子用心做出符合各位大爷口味的饭菜来。

可那桌客人纠缠不清,他便让厨子先回厨房,自己继续在那应付。正应付着,肩膀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是崔文秀,这才发现刚刚只顾赔理道歉,竟没发现桌子上没有崔文秀的人影。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以为崔文秀去上厕所了。

崔文秀道:“哟,老熟人,没想到又回来经营天香楼了。不过这次的天香楼可比上次的天香楼强上千倍,你这老小子真是撞了大运了。”又对桌上的客人道,“给我个面子,都是熟人,饶他一回吧!”

那桌客人这才不再纠缠。

袁宝贵暗道:“崔文秀怎么转了性子,难道这次真的是来吃顿饭这么简单?”他举杯敬了在坐的各位一杯酒,这时蹄花汤上桌了,崔文秀邀请他坐下来一起喝碗汤。他推托火房忙,匆匆离去。

桌上的人都用碗盛了汤,有人巴结着给崔文秀盛汤,崔文秀道:“这两天肠胃不好,上吐下泄的,盛一点就行!”

袁宝贵听了这话,忍不住咒骂一句:“怎么不拉死你个黑心黑肺的!”脚步不停继续往火房走,才进火房没多久,外边又闹翻了天!

第两百五十六章 你完了

袁宝贵拿勺子的手忍不住狠狠砸了下去,“啪”的一声响,勺子重重击打在案上。

他忍不住骂道:“还他娘的有完没完?是不是见我可欺,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烦?他娘的,不管了,大不了事情闹大,让巡抚大人来判个公道!”说罢,就要带几个人往大厅里去。

这时,一个小二匆匆来到伙房,脸色煞白就像自己闯下天大的祸事,嚷嚷道:“掌柜的,不好了,出大事了!”

袁宝贵还道崔文秀闹事,已在前边打砸。他心想也罢,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反正有巡抚大人主持公道,沉声道:“别慌,出什么事了!”

小二道:“出人命了!”

袁宝贵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怎么跟他预料的不一样,不是崔文秀在闹事,而是出了人命这种大事!

小二接着道:“那桌客人喝了蹄花汤后,当即就七孔流血……”

袁宝贵听到这里,整个人随即无力,若不是后边有个厨子扶了一把,他已经瘫到地上。一个酒楼,客人因吃饭而死,那这家酒楼还能干下去吗?莫说官府会查封,既使官府不查封,谁还敢来要人命的地方吃饭。

他感觉自己真的是对不起李飞白。李飞白那么信任他,把整个天香楼交给他打理,还没开式营业呢,他就把李飞白的天香楼给搅黄了。不仅他惹上了人命官司,李飞白也脱不了关系!

可,为什么一碗汤会喝死人!死的人全部七孔流血,很明显是中毒而亡!一碗普普通通的蹄花汤怎么可能有毒,一定是有人下毒!

袁宝贵首先想到的下毒人是崔文秀!

此时,尚不是吃饭的点,大厅里只有一桌客人。客人们大吵大闹,说菜做的太难吃,逼得所有厨子出去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时崔文秀却没了影踪。当时,所有的人都在大厅,只有崔文秀有下毒的时间。

可还有一点解释不通!崔文秀为什么下毒毒死自己?

天香楼里死了人。

巡抚大人是李飞白尊贵的客人,肯定会秉公处理此事。天香楼或能免遭查封,他和李飞白也能跟这件案子撇清关系,但前提条件是抓住下毒的人。

他有九成把握,下毒的人是崔文秀,可说出去谁会信?没错,崔文秀想打天香楼的主意,并且已经实施过一次,但为了一个天香楼没必要自己把自己毒死吧!这样,得了天香楼又有什么用,命都没有了,还要天香楼干什么?

袁宝贵想的脑袋有点疼,道:“随我出去看看情况!”

一行人出了火房来到大厅门前,小二等见他前来连忙闪开一条路。袁宝贵站在门口朝里望去,桌子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人,七孔流血,死状恐怖。从僵在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些人死之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还有一个人没死!捂着肚子大哭小叫,把桌椅撞得东倒西歪。那人正是崔文秀,不过这件事也解释得通。

袁宝贵记得,崔文秀曾说自己肠胃不好,让人给他少盛些蹄花汤,当时他还诅咒老天瞎了眼,为什么不拉死崔文秀。汤喝得少,中毒就浅,没死也在情理之中。

袁宝贵瞧着一片狼籍的大厅不知该怎么办,是先去找马坤商量一下,还是先去禀告李飞白一声。这时,他感觉有人在往前挤,挤得他身子摇晃,打乱了思路。

他恼怒的回头去看哪个不长眼的往前挤,同时就要张嘴训斥两句,可看清挤的人是李飞白后,那张愤怒的脸马上变成苦瓜脸,哭丧着道:“老板……”

李飞白打断道:“怎么回事?”

袁宝贵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回道:“死……死人了!都怪我……”

李飞白再次打断,道:“死的什么人?”

袁宝贵道:“死的是跟崔文秀同桌吃饭的,除了随从还有个当官的,似乎是怀庆府的通判。”

李飞白悬着的心一下落地。既然死的人是跟崔文秀一伙的,那就不是无辜之人,而是死有余辜。他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赶快去准备巡抚大人要用的饭菜!”

袁宝贵“啊”了一声。说实话,他十分佩服李飞白这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可已经发生死人这种天大的事情,天香楼马上要倒了,李飞白将陷于麻烦之中,怎么还有心思让他继续去备饭菜?备个鬼啊!真的备好了,巡抚大人敢吃吗?

李飞白道:“你去忙吧,我来处理!”

袁宝贵只得应了一声,摆摆手让围在门口的人各自散去,自己则带着厨子回到火房忙碌。

崔文秀捂着肚子喊着疼,又在地上打了十七八个滚。他眼角余光扫过大厅门口,忽然看到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门可罗雀。

他本来饱满的情绪一下萎靡。没有观众还演什么演?

突然,他看到门口并非空无一人,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面无表情,冷冷盯着他看的人。他只是扫了那人一眼,已认出那人是谁来。

崔文秀萎靡的情绪一下又饱满起来。

他费尽心机做了个局,又卖力的表演,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如今,仇人近在眼前,让他如何不竭尽全力把戏演完。于是,他演的更加卖力,嘴上喊得“疼”字一下高了八度,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这次却不是毫无目地的乱滚,而是朝李飞白站的地方滚去。

离李飞白还有三尺远,他抬起扭曲的脸,如同一个垂死的人那样,右手前伸,痛苦的喊道:“救我!”迷离的眼睛似乎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脸一下变得狰狞起来,喊道:“是你?为什么要杀我!”

然后,他看到李飞白的后边出现一众人等,后边的没细看,前边站的两人却看了个清楚仔细。一个是济源县令,一个是河南巡抚!

崔文秀的心颤了一下。做这个局,他只是想把事情闹大,因为毕竟李飞白跟钱子俊的关系非同一般,后边站着钱穆通这个靠山。事情闹不大,引不了傅元的注意,夺不了李飞白的财,要不了李飞白的命!

现在,巡抚大人傅元竟出现在现场,看到眼前的场景自会为他做主。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李飞白不丢财丢命都不可能!

他强忍住心中的窃喜,又往前爬了两步,拽住李飞白的裤角,慢慢站起身来,嘴中喊道:“我的肚子好痛!”然后无力的趴在李飞白的肩头。

崔文秀得意的在李飞白耳畔“嘿嘿”了两声。声音不大,仅李飞白可闻,接着轻声道:“你完了!”他把李飞白推到一旁,他则扑倒在地,正好抓住傅元的鞋尖,道:“巡抚大人,请替小人做主!禀公执法,封了这家黑店,杀了害小人的人,以替那些冤死的人报仇!”

第两百五十七章 这人想要刺杀大人

也难怪崔文秀会如此得意,为了报仇雪恨,这个局他与崔一鹏足足谋划了一月有余,可用天衣无缝来形容。饶是神仙在场,也会被这个局所惑,何况仅仅是个凡人的傅元,更会入他们的圈套,为他们所用。

所以,李飞白的性命铁定保不住,李飞白那些产业也铁定会保不住,让他如何不得意!

他要夺李飞白财,要李飞白的命,从上次天香楼吃瘪已种下了根。本来,他并没想要如此急迫的动手,想要等到自己大权在握之后再动手不迟。可是这次上京献宝,并没给他带来亨通的前程,反而让他受尽屈辱,逼得他不得不急着动手!

这一切还得从他拿了老爹的十万两银子,进京说起。

崔一鹏左交待右交待,让他星夜兼程赶往京城献宝。为避免夜长梦多,最好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

可崔文秀觉得,他爹有点小题大做。赶那么急干什么?难不成还有人会拥有此三件宝贝,能在他之前献宝不成?

他没有把他爹的千叮咛万嘱咐放在心上,而是不急不忙的往京城赶,逢州府以及大县,必会流连忘返一番。

一来,最近一顿时间,天天呆在怀庆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把他给憋坏了。他需要去花街柳巷醉生梦死,好泄一泄胸中的郁闷。

二来,眼瞅大权即将在握,所谓千里为官只为财,他需要实地去看看,看哪个省哪个府哪个州哪个县的买卖最红火。等大权在握之后,自然要把这些红火的买卖巧取豪夺到手中,否则怎对得起下得本钱。

所以,他走得极慢,不过一千来里的路途,竟花了比别人多出数倍的时间方到。到了京城之后,他仍没着急去献宝,还是花街柳巷的乱窜,直到玩足了,见到女人就两脚发软,再不想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方着手准备献宝事宜。

根据他爹的交待,他先在兵部找个了个关系。那个吏目倒是对他所献的火铳十分有兴趣,打包票会安排他去见主事的,到时只要主事的点头同意,这事也就成了。

崔文秀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想见他的主事肯定不是尚书侍郎之类的大官,最多也就是主管兵器铸造等的普通官员,超不过四品去。区区一个四品官,能给他安排一个什么职务?七品到头了吧!一个七品官,还是武官七品,他还不看在眼里!

东西要送给急切需要的人手中,才会发挥最大的效果!现在,谁最需要火铳?当然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太保郭勋啊!

郭勋兼督边军,边军却接连吃俺答人的大亏,郭勋能心里不急?再这样吃亏下去,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还能干下去?皇上不说什么,郭勋就得引咎辞官吧!

但有了他献上的火铳就不同。大量仿造之后,杀俺答人还不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不用多,打个一次两次胜仗,龙颜大悦,郭勋的左都督之位将可得到巩固,那时郭勋还会不保他这个功臣一个大官做做?

崔文秀在路上已想通此中关节,所以婉拒了父亲好友的安排,继而拿出一万两银子,让父亲好友帮着安排与郭勋见个面。

想跟郭勋见面,本来是件极难的事情,纵然有一万两银子开道,如郭勋这种权柄人物也不是一个布衣想见就能见的。

对此,崔文秀也是清楚的,所以后续又准备了数万两银子,准备随时打点,一定要叩开与郭勋见面这扇大门。

岂料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一万两银子才花出一千两银子不到,仅是给门房数百两银子,让门子知会一声,郭勋竟破天荒的要见崔文秀,而且不是在官署衙门见,是在家中见!

崔文秀大喜过望,觉得自己鸿福齐天,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看来天注定让他升官发财。别的不说,仅是郭勋在家中见他这件事,就够他吹半辈子的。

那一日,崔文秀穿戴一新的前往拜见郭勋,事情又变得不顺利起来。郭勋家的仆人们,一个个都是穷鬼转世,见了他有如见到金山银山,围上来说些祝贺吉祥的话,话里话外都是讨要银子。

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掏出银票来一一打发。但郭勋这等大户人家,仆人们实在是多,花了足足快三万两银子,才算把人都打发了。

见到郭勋之后,事情也不顺利。

当时郭勋正在屋内处理公文,两排站着威风凛凛的亲兵护卫,他则站在门外候着。

眼瞧如小山一般的公文堆在案牍之上,郭勋不吃不喝十天半月也处理不完。崔文秀心想,今天可能见不到郭勋了。可他既然来了,郭勋不放话也不能走,只得在门口候着。

从早上到中午,换班的亲兵护卫鱼贯而出又鱼贯而入,谁都没拿正眼瞧他一下。下人们送来饭食摆到案牍之上,郭勋一边吃一边看公文,眼睛根本没有抬上一抬,也就没有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位饥肠辘辘的人。

从中午到下午,换班的亲兵护卫鱼贯而出又鱼贯而入,还是谁也没拿正眼瞧他。下人们继续送来吃食,郭勋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公文,更没有发现门口饥肠辘辘的人。

直到屋里掌起了灯,坐了一天的郭勋方揉揉眼睛,站起身在屋里伸胳膊展腿,踱到门口时总算发现他的存在,问道:“你是……”

崔文秀连忙作揖,谄笑着回答:“小的崔文秀,有件好东西要献给大人。”

郭勋似乎这才想起这件事来,怪道:“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呢?”

崔文秀心道:“你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公文,下边站着凶神恶煞一样的护卫,我他娘的哪敢出声?那不是找打吗?”不过,心中着实羡慕郭勋的威势,想着自己将来得势,也一定如此威风八面,谄媚道:“不敢打搅大人!”

郭勋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朝大案后边走去,道:“进来吧!”回身坐到椅子上后,又道:“你要献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崔文秀觉得有点不对劲,难不成门子通报时没告诉郭勋,自已要献的是什么东西?那为什么郭勋会见他?不过,他也没有细想,只是把手上的锦盒置于地上,一边打开一边道:“小人要献的东西是……”

锦盒才刚刚打开,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护卫忽然厉声道:“火铳!这人想要刺杀大人!”

忽的一声,七八个亲兵护卫一拥而上,按住他就是一阵狂揍。崔文秀瞬间鼻青脸肿,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只觉自己今天只怕会被活活打死在这里,连忙喊道:“小的就是来献火铳的啊!怎敢刺杀大人!”

第两百五十八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郭勋忙令护卫住手,一边轻轻敲击自己的脑门,一边万分抱歉的道:“这事怨我!你瞧瞧我,怎么就没提前说明你要献的是火铳,让护卫们误以为你要刺杀!不过,你也有责任!我忘了提醒,着实是因为事情太多,有时候脑子里如浆糊一般,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可你,应该先说明是什么东西,哪能如此冒失就打开盒子来!他们的职责都是保护我的安全,见你拿出火铳来,哪能不下重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道:“还好,你人没事,要是今天被人给打死了,你说你死得冤不冤?伤得严重吗,还能给我讲讲,你这火铳都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崔文秀疼得,一呼一吸胸口就有如被巨锤猛砸,动一下小手指,浑身的骨头都跟要断了一样。换作平时,他早就在地上呻吟呼痛,可在郭勋面前他不敢。只得强忍着巨痛,道:“还能!”

郭勋道:“还能,就给我讲讲吧!”

崔文秀从锦盒里拿出火铳,忍住痛深吸一口气,讲了起来。他把这把火铳比此时军中装备的火铳有何厉害之处讲了一遍,又开始吹嘘用这种火铳打起仗来,如何把俺答人杀得哭爹喊娘。

正讲到兴头上,他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

别的人,听了这把火铳如此厉害,都会嘻笑颜开。郭勋听了这把火铳的厉害之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色也阴得越来越黑。

崔文秀意识到危险,闭了嘴,胆颤心寒的看着郭勋。

郭勋黑着脸道:“说说吧,你是如何把火铳偷走的?”

崔文秀目瞪口呆。火铳是他出高价拍来的,怎么会是偷的呢?他颤声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勋冷哼一声,呵呵笑道:“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把我的火铳拿出来。”

须臾,有人拿了把火铳出来。崔文秀看得仔细明白,那把火铳跟自己的火铳一模一样,只是用料有些粗糙,不如他那把火铳制作精良。正不知郭勋从哪得来一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火铳,却听郭勋道:

“这是我麾下火器局才研制出的新式火铳,一共造了两把母铳,正准备大量制造装备军队,却丢失了一把。我的人正全城搜捕偷火铳的人,没想到你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自动送上门来。说说吧,你偷这把火铳意欲如何?是不是想里通外国,把火铳卖给俺答人获取高利?”

崔文秀心中叫苦不迭,他高价拍下火铳是为了谋取一官半职,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卖给俺答人获取高利!再说,他又不认识俺答人,卖给谁啊!就算认识俺答人,就他们那副穷酸样,能掏得出七十万两来买吗?

他连忙喊道:“东西是我在济源高价买的……”话还没说完,郭勋一声断喝:“还敢嘴硬?来人,把他关到牢中,给我细细的审问!”

两个护卫上来,不由分说,架着他出了太保府,丢进左军都督府的牢中。他在牢中呆了三天,感觉比三年还要漫长,从早到晚,刑罚就没有重过样。他实在吃不住,按照狱卒的说词,承认自己偷了火铳,并要卖给俺答人获取高利。

里通外国本就是重罪,何况通得还是势同水火的俺答人,更是死罪中的死罪!

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之后,崔文秀便知自己必死无疑。可有个贪财的狱卒,在他许诺给五万两银子之后,竟趁着风高月黑,夜深人静的晚上把他放了!

崔文秀逃得性命,首先就想出京城。什么似锦前程,什么稀世珍宝,通通见鬼去吧!可深更半夜的他也不可能出城,再说贪财的狱卒紧紧跟着他要五万两银子,想出城也出去。

等回到客栈,给了狱卒五万两银子,他拿了剩余的两件宝贝换了家客栈住下,躺在床上冷静下来后一想,觉得整件事情有蹊跷。

那个狱卒很可能不是为贪他的五万两银子而私自放他走,十有八九是受到上边的指示。受到谁的指示?除了郭勋还有谁!

或许,火铳真的是郭勋手下的火器局造出来的,而郭勋也丢了一把火铳。怎么落到李飞白的手中不得而知,但他花巨资买下,那可是有数千人亲眼目睹。

如果他仅是个布衣,屈死也就屈死了!可他不是布衣,他爹大小也是个知府,这件案子想要结案,必需得公之与众。到时,他爹领着几个证人赶来京城,郭勋如何收场!

他入狱的第一天,就把事情的经过讲得清楚明白。郭勋绝对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济源查探过,知道自己是冤屈的。可那时他历经九死一生,供词都签字画押了,郭勋还能给他翻案不成?翻案的话,郭勋不等于把屈打成招的把柄送到他手上,那郭勋的名声岂不是毁了!

于是郭勋想了这么个计策,让他越狱。这样,他没有罪也有罪,也就不敢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崔文秀越想越是这个理,又在京城呆了数天,也不见有缉拿他的通告贴出,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说实话,他恨不得抽郭勋的筋喝郭勋的血,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报!可郭勋如今是皇上面前红人,他想报仇几乎不可能!除非,他也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有着比郭勋更大的权更强的势力。于是,他更加急切的想把剩下两件宝贝敬献上去。

十万两银子,一路上他花了接近两万。被郭勋家的仆人零敲走三万,又被狱卒豪夺走五万,他身上已没多少钱。可要想把东西敬献上去,没钱打点,没人引见,怎么可能!

为此,他把父亲的关系梳理了一遍,开始一家一家的跑去借钱。那些所谓的朋友,鉴于他爹尚在知府任人,倒没如何难为,但言语上多有小瞧之意,让他十分屈辱,感觉自己是在要饭!

好不容易凑够三万两银子,他再次托关系,找了个太后身边的太监,想把镜子敬献给太后。

与太监见面是在酒楼里。太监得了好处,自然说了几句好话,恭维他若得太后垂青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到时一定要多多关照。

酒足饭饱之后,太监拿起根筷子一边剔牙一边道:“你的是什么宝贝,让咱家开开眼,也好在太后面前替你吹捧一番。”

崔文秀便把那面层层包裹,精心保护的镜子拿了出来。本以为太监会大惊失色,然后喜笑颜开,夸他这个宝贝好。

让他没想到的是,太监把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道:“好你个姓崔的!你爹我好心好意给你搭个通天的梯子,你就拿这东西糊弄你爹!什么天下少有的宝贝,太后见了一定高兴。你他娘的要是眼不瞎的话去宫里瞧瞧,别说太后了,就是宫里的宫女,哪个不是人手一面?你他娘的想死,自己找颗歪脖子树上吊去,别拉着你爹一起死!”

第两百五十九章 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那太监口齿怜俐,骂得崔文秀根本接不上口,直骂了小半个时辰,把崔文秀骂得狗血淋头,方气呼呼的走了。

崔文秀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着了道。

先是在郭勋府里受了场牢狱之灾,接着便被太后身边的太监骂了祖宗十八代。本来自己是来献宝的,一而再的落入这种田地,十分不对头。

可他那时已经像赌红了眼的赌徒,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甘心!在济源花光了身家,来京城又花了十来万,哪能就此打道回府。手中尚有一件宝贝,他心存一丝侥幸,要把此件宝贝送给皇上好借此翻身。

于是他再次的寻找机会,想要把望远镜献给皇上。没钱打点皇上身边的人想要见到皇上绝无可能。他已无银子,能借的也都借了个遍,似乎是没可能把望远镜献给皇上。然而这时,他想起一个人来。

这人,也算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一个朋友,不过这人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他,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仇人!但路已至此,他也没有办法,谁叫这个朋友是个锦衣卫,是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人中,唯一能够见到皇上的人。

于是,他请这个朋友以及几个锦衣卫吃饭,席间许诺,只要能把宝贝敬献给皇上,他升官发财,这个朋友跟着也升官发财。

这个朋友饶有兴趣的问是什么宝贝,他便把望远镜拿了出来。

这个朋友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一下把他给打蒙了。

崔文秀十二分的委屈,问为什么打他。

这个朋友喝道:“你他娘的是没事干来消遣你老子来了?一个望远镜也能被你吹嘘成宝贝?就这破玩意,圣上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在皇上面前出糗,你好在旁边看笑话是不是?”

这个朋友越说越气,拎住崔文秀的衣领便打了起来。其它几个锦衣卫不甘示势,也纷纷上前动手,直把他打得哭爹喊娘,磕头求饶,众人方住了手,骂骂咧咧的离去。

崔文秀挨此一顿打后,脑子总算清醒了,十分肯定自己着了李飞白的道!但他再敢想也没想到,一切都是李飞白联合郭勋摆了他一道。而是以为,镜子与望远镜是京城的某个商铺做出来的,火铳则是从郭勋那里偷来的。

钱子俊身为布政使大人的公子,自然手眼通天,来京城跟回自己家一样方便,京城有什么新奇玩意,自然比他这样的小衙内先得到消息。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买来镜子、望远镜以及火铳,大概也就花了数千不到一万两银子!

钱子俊本来是把这三样东西拿回河南炫耀的,得知他与李飞白有恩怨,自己又曾辱骂过钱子俊,与是他俩设下这个局,把他往死里坑。

崔文秀身无分文,几乎是要饭回得怀庆府,回到家寻死觅活好几回,逼得崔一鹏给他报仇。

崔一鹏也气炸了肺,冥思苦想月余,方想出一条毒计。借巡抚前来济渎庙求雨之机,置李飞白、钱子俊以及钱穆通于死地。

计策很简单,在李飞白的天香楼吃饭,死上几个人,事情闹大之后,李飞白必会受到严惩。本来,严惩过李飞白事情也就了了,但妙就妙在,傅元与钱穆通有矛盾,李飞白又与钱子俊有微妙的关系,傅元要夺权怎会不借此机会把钱子俊与钱穆通一网打尽。

崔文秀听了计策,也大赞其妙,不过加了一条,死的人中除了自己的几个随从之外,要再加上丛山。不为其它,皆为自己从京城要饭回来之后,丛山不说想办法为他报仇,老是提拍卖的时候,数次三番提醒其中可能有诈,埋怨自己不听他的话。

什么意思?天底下人全是蠢蛋,就你一个人聪明是不是?既然你这个聪明,阳间已容不下你,就去阴间继续显摆你的聪明去吧!

崔一鹏听了,沉默半晌后道:“也罢!死几个下人,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不如死个六品官闹得大!就这么办吧!”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几个人就这么在天香楼中毒死了!身为天香楼幕后老板,李飞白有脱不了的干系,李飞白不完谁完?

崔文秀趴在李飞白肩头,说完那句“你完了”之后,感觉李飞白竟十分平静,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略显诧异,但也没有多想,心想李飞白不过是强自镇静罢了,或者一下竟吓傻了!

崔文秀一把推开李飞白,跌跌撞撞跪趴在傅元脚下,伸手拽住傅元的衣襟,抬头脸色苍白的道:“巡抚大人,小的不行了。小的死后,大人一定要替小人伸冤,活剐了这个下毒害小人的奸贼!”说罢,还不忘伸手指了指李飞白!

傅元似笑非笑,问道:“你认识我?”

崔文秀道:“小的是怀庆知府家的。昨日巡抚大人亲临怀庆,小的在人群中有幸见到大人!”

傅元笑道:“原来是崔公子!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时,马坤已听到消息,带着衙役赶来。傅元道:“你先扶崔公子去后院休息,再找个好大夫替他解毒。”

马坤领令,叫人抬着崔文秀朝后院而去。

傅元又对赵学飞道:“你去通知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等大人,说我今天晚上在天香楼请他们吃饭!”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怀庆府的崔大人,把他一并请来吃饭!”

赵学飞领了令自去。

傅元道:“飞白,你跟他有何恩怨!”

李飞白便把崔文秀强取豪夺天香楼的劣迹讲了一遍,又把拍卖会时找人托价,叫崔文秀高价购买三件东西的事情讲了。

傅元也就明白,为什么崔文秀要铤而走险置李飞白于死地的原因所在。不过,还有一事不明。按说,崔文秀得了三件宝贝,前往京城献宝,如今本该高官厚禄才对,为什么还仅是个衙内,又使如此下作手段坑害李飞白?

由此可见,崔文秀的献宝并未成功。为什么没有成功?李飞白肯定还留有后手,在京城里找人帮忙,坏了崔文秀的好事!不然,崔文秀也不会如此气急败坏,要对李飞白下死手!

他十分诧异的看了李飞白一眼。看来之前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家伙,以为李飞白不知那三件宝贝的用处,白白便宜了别人。看来,李飞白不仅知道三件宝贝的用处,还挖了个坑让崔文秀往里边跳,最重要的是李飞白京城还有厉害的人物帮忙。至于这个厉害的人物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第两百六十章 一壶陈年老尿

傅元笑了笑,道:“咱们先去吃饭吧!”

李飞白开了个玩笑,道:“我的天香楼可是刚刚吃死了人,傅叔还敢在这里吃?”

傅元颔首微笑。李飞白这句话看似玩笑,其实是在探他的口风!毕竟,他跟钱穆通有矛盾,不说天下人皆知,至少河南的官场上人人皆知。这一次,是他斗垮钱穆通的机会,毕竟天香楼里吃死了人,其中还死了个穿着六品常服的官,而天香楼是李飞白的,李飞白又与钱子俊关系不错,顺腾摸瓜,多多少少也能把钱穆通拉下水。

即使无法把钱穆通拉下水,刚刚从李飞白的讲述中也可以听出,拍卖会前崔文秀着着实实把钱子俊得罪一把,钱子俊也就有了杀人的动机!只需稍动手脚,让崔文秀咬着钱子俊不松口,钱子俊就算能逃死罪,活罪是万万逃不过的。以此为要挟,不愁钱穆通不低头!

他打了个哈哈,道:“事情的经过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人是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吗?别在那扯淡了,走,吃饭去!”

这句话看似什么也没说,其实已亮明了态度,让李飞白毋需担心,他会禀公执法的。

李飞白连忙作了个揖,道:“那就谢谢傅叔了!”

傅元不再多话,让李飞白前边开路,往后院而去。顺着九曲回廊,经过一个小院子时,只听里边传来杀猪般的喊疼声。

李飞白忍不住放慢脚步,傅元皱皱眉头也把脚步放慢。

里边传出马坤的声音,问道:“怎么样?中的是什么毒?”

接着传出一个衙役的声音,道:“瞧其四肢冰冷,冷汗直流,腹部绞痛,应该是中了砒霜之毒。不过,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尚未出现呕吐与大小便失禁的症状,看来中毒不深。”听其如此说,好像对医术颇有研究!

马坤不知天香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已经死了几个人,若是让崔文秀再死了,李飞白更加无法脱身。问道:“有救没有?”

那个衙役也不敢打包票,道:“应该死不了!要不请王定一王老神医再来确诊一下!”

马坤道:“管他中的是什么毒,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肚子里的毒吐出来。有没有什么能让毒催吐出来的办法?”

那个衙役迟疑了片刻,道:“到是有!”

马坤道:“什么办法?”

那个衙役道:“把屎尿灌入嘴中,逼其呕吐!”

马坤道:“那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屎尿!”说罢,又吩咐一个衙役道:“你去找个大夫来,就别去请王神医了。一来王神医事情太忙,不见得在家。二来王神医年纪太大,腿脚慢,别耽误了时间。就在城里找个大夫,确诊崔公子中了什么毒,再顺道把仵作叫来,验验大厅里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李飞白继续往前走!傅元摇了摇头,轻道一声:“自做自受!”也跟着往前走去。

出去找屎尿的衙役很快端来一壶老尿,也不知是不是陈年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他一边捏着鼻子一边道:“都让一让,这味真够冲的!”

崔文秀隔着八丈远,已闻到刺鼻腥臭味,当即就想从床上一跃而起!哪怕跟马坤这些人拼了,今天也不能把一滴尿喝到嘴里!

他的手才按住床板,还没跃起,突然想到自己是个中毒之人,别说尿乃解毒之物,就算不是,他垂死之际怎么可能还有力反抗不喝?要是让傅元得知,肯定会怀疑他是装中毒,整件事情就起了变数!

再想傅元笑着对他说的那番话。那番话证明了什么?证明整个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已将傅元诳住,眼瞧仇人李飞白必死无疑,钱子俊深入泥潭,自己大仇将报,却因不能忍辱负重而导致前功尽弃,后半辈子还不后悔死!而且,若让人知道整件事是他所为,哪还有命在!

为了性命,也得把尿喝了。他把按在床板上的手松开,默念:“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心道淮阴侯当年尚受胯下之辱,方成后来的霸业。我受喝尿之耻,虽说不能在仕途上有什么发展,但只要搞垮了李飞白,再将他名下产业霸到自己手上,做个富可敌国的富翁,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今日,来天香楼吃饭,他可算开了眼界。没想到酒楼还能如此盖,仅天香楼一处产业,就能把他亏损的银子弥补回来。何况,李飞白还有酿酒的酒厂,造玻璃的玻璃厂,制铁的冶铁厂等等,每一项产业都能带来千万两的回报。为了这些,他也得忍受屈辱。

崔文秀瞬间又恢复成将死的模样,奄奄一息,任凭马坤摆布。尿才入口,他已忍不住呕吐起来,直把胆汁都吐出来,还是一阵阵的干呕不停。不知喝了多少水,嗽了多少次口,好不容易才把呕吐止住。他翻身躺到床上,无力的喘着气,这一次是真的奄奄一息。

李飞白与傅元又回到那间屋子!

袁宝贵打着十二分小心开始上菜,每道菜都当着傅元的面用银针刺过,又亲自尝了一口,又打着十二分的小心退下。

傅元邀李飞白同桌用饭。

二人推杯换盏,碰过三杯之后,傅元道:“飞白,当叔的现在碰到个难处,还望你施以援手。”

一个巡抚碰到的难处,肯定是天大的难处,十有八九要让李飞白倾家荡产方可解困。可巡抚既然张嘴,李飞白也不好一口回绝,只得道:“傅叔有事让小侄帮忙,小侄自然得帮!可傅叔也知道,小侄一介布衣,只怕帮不了傅叔。还请傅叔说说是什么事,能帮的,小侄一定尽全力帮忙。真要是帮不了,还望傅叔不要见怪!”

傅元暗道一声:“你个小滑头,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倒先找好退路!”他道:“飞白,这事你一定能帮忙的。我不说你也知道,河南今年大旱,百姓们家无余粮,再这样下去,只怕要饿死人。这都是我这个巡抚没有当好,所以我想整修水利,可如今的情况是衙门里丁吃卯粮,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还有,白莲教在几个地方祸乱,不剿灭恐会祸乱到整个河南。但剿灭就得出兵,出兵就得耗费巨资,这些钱衙门里同样拿不出来。你是个经商的奇才,一定积攒下不少银子,所以我想从你这里挪借些暂用。你放心,等水利修好,叛乱剿灭,我会连本带利全还给你。而且,从今往后,你只要在河南地界经商,我保证你顺风顺水,赚出个金山银山来。”

第两百六十一章 胳膊肘往外拐

傅元说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飞白看!心想,自己开的条件已经不低了,几乎是明着暗示,只要李飞白借他银子使用,从今往后他就是李飞白的靠山,让李飞白在河南的地界大赚特赚。

何况,他借银子也不是自己所用,而是兴修水利以及平乱所用,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稍微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拒绝。李飞白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不会拒绝。

李飞白笑道:“不知傅叔需要多少银子!”

傅元表面上看似去淡风轻,心里其实揪着一把劲。毕竟,能不能从李飞白这里借来银子,关系着是否能够夺权成功!见李飞白问需要多少银子,那就意味着李飞白愿借银子,他长舒一口气,伸出三根手指道:“只需三百万两银子即可!”

李飞白略一迟疑,道:“三百万两?三百万两小侄实在拿不出来,若只要三十万两还好说!”

三十万两能干什么?是够修个小渠渠还是够跟白莲教打上一仗?

傅元有些急了,道:“你拍卖三件东西不是刚拍卖二百多万两?再加上卖的煤火,以及雪茄、太白酒的,还有新建的天香楼,凑一凑总够三百万两的!”

李飞白道:“三件东西是拍二百多万两没错,但其中有一多半都是崔文秀拿自己的产业充数,实银不过百万两左右。煤火确实也小赚了一把,雪茄与太白酒刚刚起步,现在还没见到一文回头钱。至于拍卖三件东西所得,以及卖煤火赚的那些钱,大部分全都投到太白酒厂以及天香楼了,余银实在不多!”

傅元瞧李飞白不像说谎,也就不再说话。他刚刚有些失态,哪像一个巡抚该有的样子。可现在怎么办,既然无法从李飞白这里借来银子,那他的后续计划该如何是好?莫非,他做的那个梦不准?难怪老人们都说,梦得反着来解释。

李飞白接着又道:“傅叔,恕小侄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要借三百万两银子,除了兴修水利剿灭作乱造福百姓之外,是不是还想借此机会在河南站稳脚跟!”

傅元要夺钱穆通的权,此事河南上下官场众人皆知,他也就不去隐瞒,略略点了点头。

李飞白道:“若只是剿灭白莲教造福百姓,顺带着让傅叔在河南站稳脚跟的话,小侄倒有一个办法!”

傅元怔了怔,实想不通除了用钱开道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他见李飞白不似是开玩笑,笑道:“你有什么办法?就算有办法,你真的愿意助我对付钱大人?据我所知,你跟钱子俊关系非同一般,会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来?”

李飞白道:“傅叔问我借三百万两银子,幸亏我没那么多银子,要真有,不也是逼我干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傅元道:“你不是为了不干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所以才推脱没有那么多银子吧!”

李飞白道:“我要真有那么多银子,早借给傅叔了,何必又说有助你在河南站稳脚跟的话?”

傅元想想也是。反正都是胳膊肘往外拐,借银子李飞白还能托词是他逼得,不会跟钱穆通将脸皮彻底撕破。出主意可是李飞白主动提出,虽说一文钱没花,可若让钱穆通得知,脸皮一定会彻度撕破!

他笑了笑,道:“你为什么帮我?”

李飞白道:“谁让你是我叔,我不帮你帮谁!”

傅元眼睛又不瞎,李飞白虽没说跟钱子俊到底什么关系,但他能够看出,两个人好的能穿同一条裤子,说不定已是结义的兄弟。以这层关系来讲,李飞白跟钱穆通的关系要比跟他的关系强上百倍。他故意板起了脸,道:“别说这些好听的话,说实话!”

李飞白道:“不瞒傅叔,我虽跟钱子俊关系不错,可今天还是头一次见钱大人,到现在连一句话也没说过,关系能好到哪去。而且,你应该也知道,钱子俊跟钱大人的关系闹得势同水火,钱大人看我更是形同路人,哪有我跟傅叔的关系好。我不帮傅叔,又去帮谁?”

傅元释了心中芥蒂。李飞白讲的是实情,不去帮钱穆通而帮他,也在情理之中。

李飞白接着道:“其实,我帮傅叔就是帮钱大人,也是在帮钱子俊!”

傅元“哦”了一声,一时转不过弯来,问道:“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傅叔是朝庭派下来的,主管一省政务军务,钱大人不说顶力配合,却要处处与你为难!是傅叔脾气好,不跟钱大人一般见识,不然一道弹骇上去,钱大人别说想做巡抚了,只怕布政使的位置也不保!”

虽说事情不完全是这样的,而且也不像李飞白说的如此简单,但傅元听了着实舒坦,有如六月天里喝了杯冰水,点头笑道:“还是你小子有些见识!”

李飞白接着道:“所以,我助傅叔夺了赵大人的权,也就绝了赵大人争权的心。自此以后,赵大人尽心竭力辅佐傅叔治理好河南,傅叔巡抚任满,高就之时还能不提携钱大人更进一步?”

傅元轻拍酒桌,击节赞道:“说得好,说得好啊!来,你我叔侄再干一杯!”举杯喝罢,他又道,“为什么帮我又是在帮钱子俊?”

李飞白道:“钱大人跟钱子俊什么关系?父子关系!虽说现在两人有点矛盾,但夫妻尚无隔夜仇,何况是父子?钱大人好,钱子俊自然好!当然,我要帮傅叔,其实也是钱子俊的意思。”

傅元“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李飞白道:“钱子俊也看得出来,他爹如此跟你对着干,是十分危险的。为了他爹莫贪恋权柄惹下祸事,所以才要帮您。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事求您!”

在官场上,大多时候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但也有例外。就比如一个新来的巡抚,跟一个在地方经营多年的布政使。按理,巡抚是正二品,布政使是从二品,巡抚应该可以压死布政使。可巡抚初来乍到,布政使根深蒂固。巡抚碰到弱势的布政使还好说,若是碰到强势的布政使非得跟你对着干,那就干着急而没有办法,除非你能沉得住气,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

至于什么上书弹劾,完完全全是扯淡。官做到这种级别,谁在京城还没有关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谁能明断是非?除非巡抚或者布政使有重大把柄抓到对方的手中,不然都是无意义的吵嚷。

最重要的是朝廷,或者说是皇上,十分乐于见下边窝里斗。一个省里的主官辅官好的铁板一块,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皇上还不放心呢!

所以,傅元对李飞白之前说的那些漂亮话也就当个乐子听,只对李飞白的最后一句话上了心,或许这才是李飞白要帮他的原因。问道:“他有什么事求我?”

李飞白道:“这个不急,一会再容小侄慢慢道来。傅叔想不想先听听小侄,如何不花钱解决大旱的办法?”

第两百六十二章 升官晋爵指日可待

这一年,河南地界雨少得可怜,虽说冬天下了场大雪,可也仅在黄河北岸,怀庆府周边下了雪,其它地方基本没下。

李飞白却说,有办法不花钱解决旱情。这海口夸得未免太大了!难不成李飞白还会法术不成?有呼风唤雨之能!

傅元一万个不信,问道:“你有如何办法解决大旱?”

李飞白道:“天旱,粮食就减产或者绝收,百姓们食不裹腹,就会背井离乡,或作流民或揭竿而起。若是有一种粮食,能够在荒凉贫瘠的土地上丰收,是不是相当于解决了大旱?”

傅元点头,道:“可天底下哪有这种粮食!”

李飞白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接着就把玉米足足吹嘘了一番。

傅元道:“那玩意真的能吃?”

李飞白道:“晚上傅叔请客,到时我上两道玉米做得饭食来,傅叔就知能吃不能吃!”顿了一下又道:“妙就妙在,玉米不仅能吃,而且绝妙的跟小麦错开了播种季节。天旱,粮食减产,再减产总够百姓吃到秋天吧。到了秋天,玉米大丰收,百姓也就没了无粮之忧!”

傅元道:“你能保证,今年春夏之交,有足够的玉米种子够河南省内播种?”

如果在去年,李飞白肯定保证不了。就他那一点玉米种子,别说在整个河南省内播种,就是在济源一个村里播种也不可能。

可事情的变数就在两三个月前出现了转机,纳夫发出的信终于有了回音,一个纳夫的朋友找来济源,李飞白亲自见了他。

这人,还在海上讨生活,也知玉米在什么地方有。如今,满刺加附近的有些小国已开始大批量种植。

李飞白本不知满刺加是什么地方?听那人的描述应该是马六甲,商船来回一趟用不了数月,完全跟得上玉米的播种季节。他许以重利,让那人多雇商船,去满刺加大量收购玉米。

按时间推算,用不了多长时间,商船就会到达泉州,他本打算过几日就派人去取,回来之后小赚一笔。如今也只好便宜傅元了!

李飞白道:“我能保证!”

傅元连道三声“好”,随即又道:“造福百姓是好的!但,似乎对我能在河南省站稳脚跟没什么用处吧!”

李飞白将如何依靠玉米让傅元在河南站稳脚跟的办法讲来。

他在这边正讲着,赵学飞已连走了按察使行馆以及都指挥使行馆。巧合的是,按察使、都指挥使两位大人都不在!问门子,门子说根本没有见到两位大人!

赵学飞心中狐疑,难道两位大人还在济渎庙游玩不成?按理说不会啊!他记得清清楚楚,巡抚一走,其它的大人也跟着散了,那这两位大人去哪潇洒快活去了!

等到了布政使行馆,一进门看到院子里停的三辆大车,从上边车厢的用料装饰,他很快认出这是谁的大车,也就知道按察使与都指挥使两位大人在什么地方了!看来,两位大人一出济渎庙,就跟布政使大人来布政使行馆喝茶说话。

二进院的中堂里,传来三位大人的大笑声,也不知说到什么高兴事,竟让三位大人如此高兴。

赵学飞心想,许是三人在说,如今雨也求了,若是今年还不下雨,傅大人的脸色一定很好看!也只有说这等事,三位大人才会异口同声的开怀大笑。

他也多多少少猜出傅元跟李飞白要谈什么事!所以要跟李飞白吃饭,肯定是从李飞白做出的许多出人意料的事,让傅元眼前一亮。也就不管不顾的病急乱投医,以为能从李飞白这里找到什么办法来。

虽然他一百个不信李飞白能给傅元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可李飞白常让他意外的办事方法又让他隐隐觉得说不定真会想出办法来,心中暗道一声:“三位大人,只怕你们笑得有些早喽!”

像赵学飞这等七品芝麻绿豆官,不是想见屋里的三位大人就能见的!他左右一瞧,见三位大人的几个亲随正在厢房里吃饭,上前行了个礼,道:“麻烦通传傅大人一声,说济源县令有事求见。”

那个亲随眼睛朝上翻了翻,从嘴中吐出一块鸡骨头,道:“布政使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得?要是每个官都跟你一样,一点屁大小事都来见他,大人还吃不吃饭,睡不睡觉?”

赵学飞听了这话,也就知道那个亲随的意思,这是在向他要好处。搁以前,他会立马掏出个十两红包送上去,可今天不是自己有事要见,他的背后站着傅元,腰杆不由挺得笔直,笑道:“我可是来替巡抚大人来传话的,你若不替通传,误了大人的事,不知能担待得起不能!”

那个亲随的脸色不由得一变。

做为钱穆通的身边人,他哪能不知道傅元与自家主子不对付,可这些都是背地里的,表面上大家伙还是一团合气。傅元派赵学飞来传话,他可不敢耽误,不然两边都吃罪不起。连忙放下饭碗,道:“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通传。”

那个亲随快步进了二院,很快又急步出来,冲赵学飞摆了摆手道:“去吧,布政使大人要见你!”

赵学飞就步入二进院,来到中堂上,给三位大人各施一礼,称道:“下官赵学飞,给三位大人请安!”

都指挥使寇子惇早看不惯赵学飞跟傅元走得过近,阴阳怪气得笑道:“恭喜赵大人靠上颗粗树,升官晋爵指日可待!”

赵学飞就怕别人有此误会,连忙解释,道:“三位大人明鉴,身为济源县令,巡抚大人亲临,下官哪敢不尽职尽责!”

钱穆通摆摆手,道:“说罢,傅大人要让你传什么话!”

赵学飞正要开口,寇子惇一脸戏谑的道:“且慢!万一傅大人让你传的是机密,我们在这听了不合适!要不,我跟冯大人回避一下!”

冯大人便是按察使冯江亭,知寇子惇如此说是为难赵学飞,也道:“对对,咱哥俩还是回避一下好!”

赵学飞忙道:“二位大人毋需回避。本来,跟钱大人传过话后,还得再给二位大人传话。二人大人恰好在此,正好一并传了!”

钱穆通三人一时好奇起来,不知傅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什么事要一下通知他们三个。钱穆通道:“说,什么话!”

赵学飞道:“傅大人今天晚上要请三位大人吃饭!”

钱穆通三个还道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吃饭。巡抚大人请吃饭,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三人对视一眼,钱穆通道:“知道了!”摆摆手让赵学飞退下!

第两百六十三章 人间能有几回瞧

赵学飞却没退下,而是站在那里提醒道:“傅大人是在天香楼请三位大人吃饭!”

一般来说,似他们这种品级的官宦,都有不亚于御厨的厨子在家中掌勺,如果仅是吃饭的话,几乎不会去外边吃饭。就算请客,也是在家中请客,谁会去外边抛头露面,与升斗小民混在一起吃饭?那不是丢份嘛!

而天香楼,一听就是一家酒楼的名字。傅元请客吃饭,不在巡抚别馆里请,怎么跌份到去酒楼呢?光天化日之下,几个大员与小民共处一楼,遭人指指点点,成何体统。

钱穆通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但从对方的表情可以看出并没有听错,那只能是赵学飞吐字不清,把巡抚别馆说成了天香楼。

寇子惇迟疑道:“赵县令,你刚刚说在什么地方吃饭来着?”

赵学飞道:“回寇大人的话,在天香楼吃饭!”

寇子惇打了个哈哈,指着赵学飞道:“你这个小小县令,着实大胆,怎么胆敢给巡抚别馆起了个这么个绰号,听着像是家酒楼的名字!”

赵学飞道:“下官哪有胆子给巡抚别馆起绰号!天香楼也不是巡抚别馆的绰号,确确实实是家酒楼!”

寇子惇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钱穆通,问道:“傅大人怎么会请我们去酒楼吃饭?”

冯江亭打趣道:“许是钱大哥使釜底抽薪之后,把傅大人着实困住了,竟连请厨子的钱也拿不出来,只好请我们去酒楼吃饭!”

寇子惇连连点头,笑道:“有道理!”扭头又对赵学飞道,“天香楼在什么地方?”

赵学飞道:“大人们进城里,想必看到一幢六层楼房,那里就是天香楼了?”

寇子惇满腹狐疑,道:“你这小县还有六层楼房?一般楼房不过上下两层,盖那么高干什么吗?不怕把房子压塌了吗?再说,六层的房子是人住的吗?那不是塔吗?快说,你是不是说谎骗我们玩呢?或者你吐字不清,二六不分!”

赵学飞很是无语!只要不是瞎子,进城就能看到六层高的天香楼有如鹤立鸡群般耸立在城中,难不成寇子惇眼睛真的有毛病,竟没看到?

略略一想,他也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看来三位大人出了济渎庙,上车之后就没撩开窗帘往外看一眼,直接进了布政使行馆。

而天香楼距布政使行馆尚有一顿距离,布政使行馆的院墙又高,遮挡住视线,站在院里朝外看,根本看不到天香楼。所以,三人不知济源县内有幢六层楼房实数正常。

他赔着笑,道:“下官哪有胆子说谎骗诸位大人玩,也不是吐字不清二六不分,济源的地界最近出了位十分有魄力的能人,是他盖得六层天香楼!整个大明,就此一家,别无分号!”

寇子惇道:“酒楼盖这么高有什么用?”

赵学飞忍不住就开始吹嘘起天香楼来,道:“天香楼盖得高,是为了容纳更多的客人吃饭睡觉。而且,它不仅高,外边的门窗,里边的诸多东西也都是前所未有,让人流连忘返,大生“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瞧”的感慨!”

寇子惇根本不相信赵学飞的话,天下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瞧见过的。见赵学飞喜形于色的吹个不停,心生厌烦,道:“你就是把它吹出花来,那还还是酒楼?”

这话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赵学飞尴尬的笑了笑了,道:“是酒楼没错,可与别家的酒楼不一样!”

寇子惇摆了摆手,道:“与别家的酒楼不一样,也还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接着又道:“赵县令,我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怕我们不去吃饭,让你办砸了傅大人交下来的差事,你没办法给傅大人交待!放心,我们去天香楼吃饭就是!”

赵学飞十分想说,我真没这个意思,也没刻意吹嘘的意思,天香楼真的是人间少有的酒楼。可他也清楚,自己现在不管如何解释,寇子惇以及其它两位大人也不会相信的。只得在心中暗道一声:“也罢,等今晚你们亲自去天香楼见识见识,就知道我没有吹牛。你们见了天香楼,若不心生“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瞧”之概,我的赵字倒过写!”

寇子惇心道:“说你还不服气是不是?瞧我晚上去不把天香楼贬个一无是处。”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意思再明显不过,要送客了!

赵学飞作了个揖,道:“下官告辞!”转身朝屋外走去。

按察使冯江亭道:“姓赵这老小子把天香楼说得天上有人间无的,倒认我着急想去见识一下。”

寇子惇道:“有什么好见识的,不过是个普通的酒楼罢了!”顿了一下,又道,“钱大人,自古宴无好宴,可别是鸿门宴!”

冯江亭道:“吃顿饭,怎么就成了鸿门宴?难不成姓傅的还能埋伏下刀斧手,剁了我们三个不成?”

寇子惇道:“不得不防啊!姓傅的如今已黔驴技穷,你没看他今天求雨,眉头都没展过,就算对人笑,也是打心眼里透出来的苦笑。恼怒之下,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冯江亭摇头道:“不会的!除非他疯了!”说罢,与寇子惇一同看向钱穆通。

钱穆通略一沉吟,道:“寇大人说的没错,姓傅的如今已是黔驴技穷。冯大人说的也没错,不过是吃顿饭,不可能成为鸿门宴。姓傅的也是在官场混了数十年的老油子,官做到咱们这份上都是斗谋不斗力,真要安排刀斧手杀了我们,那不成了街头上的泼皮无赖。再说他也得不到好处,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寇子惇与冯江亭同时点头,冯江亭道:“钱大人你看,姓傅的请咱们吃饭,用意何在?”

钱穆通道:“我想,姓傅的是想跟咱们求和,然后平平安安的把这任巡抚干满。”

冯江亭与寇子惇同时问道:“姓傅的真要跟咱们求和,钱大人准备怎么干?”

钱穆通问道:“冯大人是我,会怎么干?”

冯江亭捏着胡须只是笑而不说话,钱穆通也就明白冯江亭的意思了!他扭头又问:“寇大人是我,会怎么干?”

寇子惇没有冯江亭的城府,当即道:“当然不能让他把这任巡抚干满!大家都一把年岁了,又能再活几年,不能因为他而耽误了前程!”

钱穆通点头道:“没错,我跟冯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又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而且,谁又能保证,姓傅的跟咱们求和使得不是缓兵之计呢?”

赵学飞一边听着里边的人说话,一边往外走,他只听到寇子惇说“可别是鸿门宴吧”这里,之后的离得有些远,想听也听不清。他十分想知道,接下来三人会说些什么,可也不能站在那里明目张胆的偷听,只得按下心中好奇,往知府行馆而去。

第两百六十四章 火烧眉毛

崔一鹏坐在屋里,身前左右各摆了一个火盆。

他眯着眼,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品茶。屋里没有人,他也就任由自己的得意挂在嘴角。

以时间推算,计划应该已实施完毕。接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天香楼吃死人的消息便会满天飞。不用等到明天,说不定今天晚上,钱穆通就会亲自登门拜访。

这个计划是崔一鹏同儿子一起想的,儿子的意思是要杀李飞白以泄愤,他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早在数月之前,他已收到消息。他在怀庆府大肆收受贿赂并纵容儿子巧取豪夺的事被人告到布政使衙门。

钱穆通十分生气,不仅摔了茶杯还骂了娘!

崔一鹏当时十分害怕,可过了十天半月并不见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来拿他。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收受贿赂和儿子巧取豪夺的案子本身已不算小,加上他收受的贿赂有一半又行贿给上边的官员。与他有牵扯,六品往上的官足有数十位,案子就更加大了!

如此大案,查个水落石出,往朝廷上一报,绝对是大功劳一件。可,布政使正与巡抚争权夺利,钱穆通使出坚壁清野这一招,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要让傅元捞不到一点功劳,碌碌无为的在济源混个一年半载,最后报憾离开!

既然钱穆通有此打算,就不会在傅元还未离开河南时动他,那不是白白把功劳给了傅元吗?不管怎么说,人家傅元在河南坐的是头把交椅,这么大的案子上边肯定以为是在傅元的着力安排下破的,谁会去想里边根本没傅元什么事。钱穆通绝不会干出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来。

所以,崔一鹏知道,只要傅元尚未离开河南,他就没有事。趁这段时间,他肯定能想出自救的办法来!

除了用钱开道,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自救的办法。可是,收贿赂的不管事,管事的不收贿赂,尤其是钱穆通与冯江亭,谁敢给这两位送钱,简直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崔一鹏脑袋上的头发都快愁白了,还是没有找到自救的办法。儿子买来三件宝贝,这让他看到出路。只要儿子能得到太后或者皇上的青睐,试问天下还有谁敢动他?因此,他毫不犹豫给了儿子十万两银子。

可惜,儿子着了别人的道,不仅没有得到太后或者皇上的青睐,还浑身是伤的铩羽而归。听完儿子去京城的经历,又听完儿子怀疑着了谁的道之后,他眼前一亮,想出了这个计划!

儿子跟钱子俊有仇,钱子俊跟李飞白关系不一般,天香楼是李飞白的。只需天香楼里死了人,儿子再一口咬定是钱子俊所为,并说出二人的矛盾来,钱子俊就脱不开关系。

仅此一招就能把钱子俊置于死地?不见得!他也没有把钱子俊置于死地的意思,可钱子俊就算不死也会脱成皮吧!要是最后闹得无法收场,这件官司打到朝廷,钱子俊再被关入诏狱。钱穆通能耐再大也鞭长莫及,那时钱子俊就有性命之忧了!

锦衣卫的尿性所有当官的都是知道的,只管把案破了,什么手段都会用上,严刑逼供更是家常小菜,哪管你是什么人的儿子。

所以他料定,钱穆通一旦知道这件案子跟钱子俊扯上关系,就会屈尊来找他。只要能把钱子俊从此案中摘出来,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得。

而他只需让儿子松松口,自己身上的麻烦就会解除,继续悠哉悠哉的当知府。

崔一鹏翘着二郎腿,嘴上得意的笑容更盛。这时随从来报,济源县令赵学飞求见。

赵学飞来干什么?

赵学飞来还能干什么?

济源的地界出了人命,还跟他崔一鹏的儿子有关,赵学飞来见他正常,赵学飞不来见他就不正常了!

崔一鹏品了一小口茶,道:“见!”

赵学飞进来,做揖请安!

崔一鹏见赵学飞脸上并无惶恐不安的神色,暗吃一惊:“难道文秀还没施展计划?”他故作轻松,就好像济源地界不会有翻天覆地的大事发生,笑呵呵的问道:“赵县令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赵学飞在天香楼时,没有资格拿望远镜观瞧,也就不知火房里下毒的人是谁。可他又不笨,从傅元问李飞白“那人跟你有仇?”再到看到崔文秀,他多多少少猜出下毒的人是崔文秀来。没有崔一鹏的支持崔文秀敢下毒?借崔文秀个胆子崔文秀也不敢吧!

所以,此时他看崔一鹏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不过面子上并没露出来,依然保持着恭敬,道:“回崔大人的话,下官替人给您传个话!”

崔一鹏还道赵学飞是替钱穆通来传话的,暗道一声:“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大的架子。看来我小小的知府行馆,容不下布政使这尊大神。也罢,我就去布政使行馆见你。”嘴上却道:“哦,什么人能劳动赵县令的大驾?”

赵学飞道:“巡抚傅大人!”

崔一鹏一愣,连忙收了翘着的二郎腿,直起腰问道:“巡抚大人让你传什么话?”

赵学飞道:“巡抚大人请你晚上去天香楼吃饭!”

一个四品官被一个二品官请去天香楼吃饭,这得多大的脸面。任何一个四品官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受宠若惊或者喜不自禁。

崔一鹏却没受宠若惊也没喜不自禁,而是吃了一惊。怎么会请他去天香楼吃饭?难道傅元瞧出天香楼死人的蹊跷,明着请他吃饭,实着要把他拿下?不会啊,他的计划天衣无缝,神仙也瞧不出破绽来,傅元怎么可能瞧出破绽来!

他打着十二分的小心,问道:“怎么不去巡抚行馆吃饭,而是去天香楼吃饭?”

赵学飞道:“巡抚大人此时正在天香楼吃饭,觉得那里环境不错,饭菜也可口,于是要请大人去那里吃饭。”

崔一鹏更加的惶恐。刚刚随从来报赵学飞求见,并附耳低声告诉他一个消息,有人来送消息,说天香楼里吃死人了,似乎跟崔文秀有关。他已知道儿子已实施计划,没想到巡抚大人也在天香楼吃饭,莫非儿子失手了,被巡抚大人当场拿下!

他故作镇静,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惶恐,颤声问道:“巡抚大人是单请我一个人吃饭,还是有其它大人一起?”他想,若单请自己吃饭,肯定是事情败露了。若还有其它大人,或许事情并未败露,请他吃饭是另有所图。

赵学飞道:“除了崔大人,还请了钱大人、冯大人以及寇大人。”

第两百六十五章 开始都是拒绝的

崔一鹏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谁都知道傅元跟这三个人是不对付的,钱穆通等怕傅元垂手捡了个便宜,所以能强忍着不动他。同理,傅元要是拿他,也不会让钱穆通在场,平白无故的功劳分给他们一些。

可见,只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但为什么傅元请钱穆通三个吃饭又捎带上他呢?他仅是四品官,此次来济源的,官做得比他大的多的是,为什么那些从三品、正三品、从二品的官不请,偏偏请他这个正四品的官呢?

崔一鹏灵光一显,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既然天香楼里死了人,傅元又在天香楼里吃饭,肯定已亲手过问过此案。自己儿子一口咬定此案是钱子俊背后指使,让傅元起了心思。看来傅元准备借此案夺钱穆通的权,这么说他也就跟傅元是一伙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论功行赏时,会少得了他这个大功臣?傅元请他当场,肯定是让他做定海神针呢。为的就是定住崔文秀的心思,莫要临时改了口。

由此可见,他这次不仅能够成功渡过一劫,还能升官发财!

崔一鹏的嘴角再次现出得意,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赵学飞望了望得意的崔一鹏,心中暗道一声:“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真搞不懂还得意个什么?”他行了个礼做了个揖,道:“下官告退!”

出了知府行馆,又回到天香楼门前。只见上百衙役已把酒楼围了个严实,外边则是百姓在那议论纷纷,都说天香楼里吃死了人,所以衙役们才会把酒楼围住。

他暗道一声不妙!

天香楼可是李飞白的投入上百万两银子的心血,本要借着请巡抚等大官吃饭一炮而红,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天香楼开业头一天便吃死了人,那今后还有谁敢来这里吃饭,天香楼岂不是要关门倒闭?李飞白的心血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赵学飞觉得有必要救一救天香楼,也算还李飞白一点点人情!

没错,天香楼是吃死了人,但目前知道此事的不过是天香楼里的伙计,以及处理尸首的衙役罢了,至于围观的百姓,谁也没有见到尸首,都是在胡乱猜测!

赵学飞冲一个衙役招了招手,在围观百姓尚未发现他之前,转身朝一条背巷而去。等到了巷口,见左右无人,他转身回头,对那名跟过来的衙役道:“把马坤给我叫过来!”

马坤很快赶了过来。

赵学飞面露杀气,道:“你去告诉衙役以及天香楼的伙计,死人的事谁敢泄露出支言片语,后果自负!”

马坤一愣,随即便醒悟过来赵学飞说这句话的意思。他自打知道天香楼死人之后,就焦燥不安,下意识得觉得李飞白这次惹上天大的麻烦,纵然有钱子俊罩着,只怕性命也难保。

李飞白跟崔文秀有仇,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李飞白要整死崔文秀,有太多的办法。毕竟,李飞白跟钱子俊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与郭勋以及王守仁的关系也不错,要让崔文秀死,办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必要用下毒这招又蠢有笨的办法啊!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麻烦中陷吗?

说毒是袁宝贵下得?也不可能啊!没错,袁宝贵也跟崔文秀有仇,若非崔文秀捣乱,袁宝贵就不会丢了天香楼。

可他对袁宝贵还是十分了解的,借袁宝贵十个胆子,袁宝贵也不敢干出下毒鸠杀崔文秀的事来。

不是李飞白也不是袁宝贵,下毒的人只能是崔文秀自己了。天底下有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人吗?不可能啊!

这是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案,李飞白这次只怕无法脱身。

马坤一直想着如何才能让李飞白脱身,却一直想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这时听了赵学飞的话,他一下明白,李飞白已从这件麻烦中脱身,不然人都没有了,何必保天香楼呢?

他按下心中的喜悦,道:“不让衙役与伙计泄露死人的事倒也不难,可如何解释衙役围困天香楼,不许任何百姓进去吃饭呢?”

赵学飞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先去警告衙役与伙计!还有,尸首暂时放于后院,等夜深人静之时,从后门偷偷运出。”

马坤领命而去,赵学飞踱步朝寅宾馆走去。

李飞白既有让所有官员去天香楼吃饭睡觉的打算,寅宾馆这种招待下级官员的地方也就没怎么收拾。再说收拾也没用,此次来得官员太多,一个小县城里的寅宾馆哪容得下。

赵学飞还没走到正门,已听到寅宾馆里吵嚷声!

有的道:“他娘的,咱们大小也算个官,就让咱们吃这种猪食!”

有的道:“有的吃你就偷着笑吧!我怕的是咱们夜里睡在哪里?我刚刚看了,这里最多住十几二十个,剩下的怎么住?莫非让咱们打地铺?”

有的道:“谁想打地铺谁打,反正我是不打!”

有的道:“你不打地铺,难道你要站着睡觉?”

有的道:“现在时间尚早,不如大伙这就返还怀庆府,那里最少还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有的道:“巡府、布政使不说返还,你小子够胆就自己返还吧!”

赵学飞适时的走了进去,里边的官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纷纷围了上来,责难赵学飞就是如此对待他们的?

赵学飞连连告罪,道:“地方小,招待不周,还望诸位大人多担待。为了给诸位大人赔理道歉,以消诸位大人的不满,今天下官在天香楼安排数桌,好酒好菜管够!”

有人道:“吃喝倒在其次,关键是晚上如何睡觉?”

赵学飞道:“睡觉的地方我也安排好了,吃完饭就领诸位去!”

有人道:“条件如何?别连个猪窝也不如!”

赵学飞道:“条件绝对是整个大明最好的,一定会让诸位满意。”

有人道:“姓赵的,你就在那使劲吹吧,就你这破地方还整个大明最好的?你敢吹我就敢信,若到时条件一般,今后找我办事,可别怪我给你小鞋穿!”

众人开始起哄,赵学飞再三保证,这才出了天香楼。然后又去几个品级比较高的官员住处,那些官员倒不像寅宾馆的官员满腹牢骚,对自己的吃住还算满意。

赵学飞说出要请他们去天香楼吃饭的请求,开始一个个都是拒绝的。当他说出今晚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按察使大人,都指挥使大人都会到天香楼吃饭,他们也就不再拒绝,一个个点头应邀。

第两百六十六章 谣言不攻自破

冯江亭、寇子惇整个下午都在布政使别馆里,与钱穆通闲聊。

他们并没有去聊傅元,而是聊起从京城里传来的各种消息。什么当今圣上的母亲去京城,走到半道听说内阁不同意她为太后,竟然不去京城了。最后圣上威胁着要回安陆继续当王,内阁以及朝廷大臣们才勉强同意她为太后。

什么张璁这老小子,简直是自不量力,敢跟杨廷和为敌。现在好了,被赶到南京养老,这辈子算是玩完了。

什么还是家大业大有好处啊,就如郭勋这种名门望族子弟,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上了太保,简直羡煞旁人。哪像他们,一个个升官升得如此辛苦。这就叫读书读得好,不如投胎投得好!

三人话说的投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还没说得尽兴,天色已微微发黑。

钱穆通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应约了!”

三人这才意兴阑珊的起身。钱穆通自去屋内换常服,冯江亭与寇子惇则上了自己的马车换常服。须臾,三人换好衣服,在院中碰面,结伴出了布政使别馆,身后跟着十来个随从。

崔一鹏一直在不远处等着,见三人出来,又是往天香楼的方向而去,才彻底打消心中的疑虑。他装作一副偶遇的样子,从后边追赶上来,拱了拱手,道:“下官崔一鹏,给三位大人请安!”

钱穆通贪权却不爱财,看到崔一鹏这种贪腐之辈,眉头不由就紧了紧。可崔一鹏跟他打招呼,他不能视而不见,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崔一鹏暗骂一句:“老小子,你马上就要倒霉了,还摆什么架子!”他紧跟两步,跟上钱穆通的步伐,道:“三位大人这是去什么地方?”

钱穆通眼瞧崔一鹏跟得紧,想赶快甩开这个狗皮膏药,道:“巡抚大人请我们三个吃饭,崔大人没事的话一起去吧!”

话说的极其客气,乍一听似乎是在邀请,其实是在让崔一鹏赶快闪一边去。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以及傅安这四人是什么身份地位,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可能一起吃饭,那不是让四位大人心生厌烦吗?

谁知崔一鹏呵呵一笑,道:“真是巧了,下官也收到巡抚大人的邀请,咱们正好一道!”

钱穆通三个正在行走的脚步突然一滞。傅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知道他们准备在傅元离开河南后要收拾崔一鹏,所以故意把崔一鹏安排进来恶心他们?这真是宴无好宴,今天这顿饭看来要吃得异常郁闷!

崔一鹏犹在那喋喋不休,三个人听得烦燥。

寇子惇抬头看不远处有幢灯火通明的高楼,“咦”了一声,打断崔一鹏的啰嗦,道:“那是什么地方?”

钱穆通与冯江亭也抬头看去,当即被眼前的景色给震住了。只见数百步开外,一个雄伟壮观的高楼赫然耸立在那里。

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天上玉帝住的灵霄宝殿估计也就这么高这么气派,更让人惊奇的是,楼上楼下各个房间里都点了灯。那楼的窗户上似乎没糊窗纸,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摆设。

崔一鹏道:“那就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天香楼!”

寇子惇的脸不由一红。赵学飞说天香楼是整个大明唯一的,他还说赵学飞是在吹牛。就算天香楼真的有六层,也肯定如开封的铁塔一般,占地面积极小的一块。谁知天香楼竟会如此浩大,这楼是怎么盖起来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边似乎无梁无柱,那每层的地面如何搭建?

他可是有死不认错的倔脾气的,绝不能被天香楼震住,故意贬道:“高有什么用?四下通透,在里边吃饭睡觉,还不把人冻死!”

崔一鹏下午时,曾去天香楼前边转过,道:“楼里并非四下通透,每个房间都装有窗户。”

寇子惇道:“有窗户为什么不见窗户纸。”

崔一鹏道:“窗户上都安了玻璃!”又解释道,“玻璃就跟水晶一样,透明无色,从远处看,就好像没安窗户一样!”

说完,他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道:“天香楼真是一个让人大开眼界的地方,将来我若是不当官了,就把天香楼买下来养老!”

冯江亭道:“这么气派的一幢楼,窗户上装的又是跟水晶一样的玻璃,恐怕不便宜吧!”

崔一鹏点头道:“我听人说,盖这楼足足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

冯江亭似有所悟,道:“看来崔大人这些年捞得着实不少,一百多万两银子都能拿得出来!”

崔一鹏的脸当即一黑,低骂了一声:“又他娘的挖了个坑让我往里边跳!”不过他也没如何生气,反正从今晚起钱穆通就会倒霉,冯江亭与寇子惇也会跟着倒霉,而他靠上巡抚这颗大树,从此往后平步青云,又何必跟要倒大霉的人一般见识。

他呵呵一笑,道:“我只是说句笑话,冯大人怎么还当真了呢?”

这时,三人距天香楼已经不远,可以看到赵学飞正站在门口笑脸相迎着往天香楼进的客人。寇子惇低骂一声:“是不是看到我被震住的表情,所以才这么高兴!”

其实,他完全误会了赵学飞。赵学飞高兴,皆因大小官员们一来,天香楼门前为什么守着诸多衙役就能解释了。

为什么守着衙役?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吃饭的大小官员免受打拢!天香楼死了人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赵学飞又把一拨客人让到里边,抬头看到钱穆通一行四人,连忙快步迎了上来,问完安后领着四人往天香楼里进!

寇子惇侧目一看,果见窗户上装的是跟水晶一样的玻璃,十分想凑近了瞧瞧玻璃究竟是什么样的,与水晶又有何不同。但,赵学飞就在眼前,怕赵学飞心里小瞧了他,只好按住心中的好奇,跟着走了进去。

通道里尚有几个未去自己雅间的小官,看到钱穆通三个大员来了,慌忙上前行了个礼。胆怯的行完礼就悄悄的溜了,胆壮的则上前攀谈两句,说些诸如“布政使大人也来这里吃饭?”之类的话。

赵学飞介绍道:“大人们的随从们,都在左手边的大厅里吃饭。五品往下的官则在右手边的雅间里吃饭。五品往上,从三品往下的在六楼吃饭,从三品往上的则在后院吃饭。”

冯江亭问道:“那二楼至五楼是干什么用的?”

赵学飞道:“二楼至五楼都安排给从三品往下的官员晚上住的,按照品级的不同可以住不同规格的房子?”

冯江亭道:“不同规格的房子?何解?”

赵学飞道:“有的是只有卧室没有客厅的,有的是一室一厅的,有的是一个客厅一个主卧一个仆卧的。”

第两百六十七章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冯江亭自打看到天香楼,就仔仔细细把每层都打量了一遍。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二至五楼的每个房间里摆设古朴,比之他在开封的家有过之无不及,何况春寒料峭的,还能透过玻璃看外边的景,他这个三品官都想住进去感受一下,何况三品以下的官?所以,问清了房子规格也就不再说什么?

寇子惇为了不在赵学飞跟前丢面子,也就要鸡蛋里挑骨头,带着三分不屑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安排给三品往下的官住。玩的再花里胡哨,不还是家客栈。当官自然住别馆,哪可能住客栈,那不是没了体面!你这也是一厢情愿,我想没人愿住这里吧!”

他顿了一下,想到话还是别说的太满为好,免得真有不要体面的官在这里住下,那不是再次在赵学飞跟前丢了面子?

紧接着又道:“就算有人愿住在这里,那也是五品以下,在济源没有行馆的官,只好挤在寅宾馆。就你们济源这种小地方,寅宾馆又能大到哪里?这些官想着在寅宾馆没个住处,也只好将就在这里住下了。”

赵学飞道:“寇大人还真说错了!所有的官,凡是看过楼上房间的,纷纷表示要住在这里?”

寇子惇道:“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住在这里!”

赵学飞道:“这里房间里的桌椅柜子,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连床也是红木的,一般官员的家中,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也就想在这里感受一下。而且,屋里十分暖和,洗个手上个厕所也十分方便,官员们就更乐意住了。”

别看寇子惇是个大员,可他不贪不腐的家中还真没有红木之类的家俱,不过他也并不觉得红木黄花梨就有什么好,跟榆木松木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人用的,有那个功能就成,又管它什么好木头赖木头。

对于屋里十分暖和,洗个手上个厕所十分方便,就更加不屑了。屋里暖和是来这里住的理由吗?想暖和简单,屋里多生几个火盆就是。

洗个手上个厕所方便,更不是来这里住的理由啊!洗手有铜盆,上个厕所有夜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到了赵学飞嘴里,什么都成好的了。莫非这家的铜盆不是铜盆而是金盆,夜壶也不是普通的夜壶而是金夜壶?但这样仅能分出贵贱来,又怎会跟方便连上关系。

他正要说话,只听赵学飞接着道:“人都说百闻不如一见,巡抚大人已确定今晚在这里住!我在后院也给钱大人,冯大人以及寇大人各安排一个别致的院落,各位大人见了,肯定也会在这里入住。”

寇子惇心中暗道:“赵学飞啊赵学飞,事不要做绝,话不要说满。我今天就不住在这里,看你如何办!”

一直跟在旁边的崔一鹏闷闷不乐起来。赵学飞只提给钱穆通三个安排了个别致的院落居住,唯独不提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发作,只是暗中宽慰自己道:“他娘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天香楼就该姓崔了,到时老子想住哪里就住哪里,稀罕你来安排我住哪里!”

一行人说话间已来到后院,钱穆通几个顿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

六层高的楼,给人的感觉就是喧闹,后院却闹中取静。通幽的小径,一步一个别致的小景,以及隐藏在树木花草间的小院,都让人眼前一亮。

顺着七绕八拐的为回廊,走了大约顿饭时间,带路的赵学飞终于停了下来,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院子正屋的门前,站着两个人。钱穆通看到这两个人后,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更加的难看起来。

这二人正是钱子俊与李飞白,二人上前给众人行了个礼。

冯江亭与寇子惇与钱子俊相熟,热情的打了个招呼。钱穆通黑着脸,正眼都不带瞅一下,继续往门口走去。

也难怪他会不高兴!本来,钱子俊不听他的话,不去考进士做文官偏偏去当了个武官,已让他在同僚好友面前丢进了脸面。没想到钱子俊今天又给了他一个更大的难堪。

早上,在济渎庙求雨的见隙,钱子俊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叫了一声“父亲”。当时他还挺高兴,以为儿子终于回心转意,不再去干劳什子武将,要用心读书当文官了。

谁知钱子俊竟跟他提出要建立一支以自己的姓命名的军队,让他帮忙!

钱穆通刚刚才露出笑意的脸立马寒了起来!之前能容忍钱子俊去卫所当个从六品的芝麻绿豆小官,他已经连肠子都快悔青了。好嘛,现在变本加厉,竟要建立自己军队。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本来,建一支以自己的姓为名的军队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有都指挥使或者他的支持便可建起来,可他不愿钱子俊从军,除了武夫会让他们这些读书人打心眼里瞧不起之外,刀枪无眼的还十分危险。

他可只有钱子俊这个独苗,钱子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夫妻俩可怎么办!

而且,此时也不是成立一支以自己姓为名的军队的时机,白莲教正在作乱,军队一成立就得去平乱,危险不说,还帮了傅元的忙。

所以,钱穆通断然拒绝了钱子俊的非份之想。当时钱子俊放下狠话,道:“军队我成立定了!你不支持,自有人支持!”

他当时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有人支持?谁?寇子惇吗?没有我的点头同意,寇子惇敢支持你吗?他也放出狠话,道:“只要你还在河南,我还是河南的布政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令钱穆通万万没想到的是,钱子俊寻求支持的人竟然不是寇子惇而是傅元。没错,有巡抚支持,也能建立一支以自己姓为名的军队。放在其它省绝对没有问题,可放在河南却不见得。

原因很简单,傅元有名无权,况且招募一支军队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傅元拿不出钱来,除了口头支持一下,并不可能招募一支军队出来。

他一下明白,傅元请客吃饭的用意所在。看来是要在席间提出此事,看他们父子当场吵将起来的笑话,好恶心他一下。既然已经看破,那这顿饭还有什么意思?

钱穆通突然停下往门前走的脚步,正要转身回头打道回府。门忽然开了,傅元从门里边跃了出来,笑呵呵的拉住他的手,道:“钱大人大驾光临,恕我有失远迎。请,里边请!”

钱穆通也就不好再走,被傅元拉着进了屋!

傅元的手并不松开,一边走一边道:“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这次,若没来济源,怎会知道咱河南还有天香楼这么妙的地方?我已决定,今晚住在这里。钱大人与冯大人、寇大人今晚一定也要住在这里,方不枉此生!”

第两百六十八章 何必搞得如此麻烦

钱穆通的手被握得生疼,想从傅元的手中抽出来,却发觉傅元并无松手的意思,只得作罢!

不过,傅元今天有些怪,表现的太过热情,就好像两人并无什么矛盾而是多年未见的世交好友!他只得应付道:“好说,好说!”

傅元怪道:“钱大人说好说,其实兴趣不大!”

钱穆通一怔。当官的都是讲话讲三分,意思到了就行,其余的全凭人猜。哪有像傅元这样如此直白,一点不留退路的。这哪像城府极深的巡抚,倒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跳梁小丑。

寇子惇已打定主意今天一定不在天香楼住,好让赵学飞明白,天香楼在他眼中很一般,并不像赵学飞吹嘘的那样。所以,他十分怕钱穆通答应在天香楼住。那样的话,钱穆通住下,冯江亭肯定也会住下。冯江亭住下,他也就不好推辞不住,道:“不就是家略显别致的客栈吗?有傅大人说的那么夸张吗?连不枉此生都用上了,让外人听到,还道我们河南的官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

傅元道:“寇大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不知道天香楼的妙处。也罢,容我给大家伙介绍一下,你们也就知道我说话并没夸张!”

他拉着钱穆通,来到一扇窗户前,屈指敲了敲玻璃,道:“这么大的玻璃,以前见过吗?仅是这窗户上晶莹剔透的玻璃,就值得住上一晚。不然,天晓得什么时候还能来济源一趟,住一住这满是玻璃的屋子。要是到死都不曾住过一次,只怕会死不瞑目。”

说完,又来到一面墙前,指着上边挂得两幅小品山水画,道:“钱大人,你瞧瞧这两幅画怎么样?”

钱子俊对字画有所研究,皆因钱穆通的言传身教,可见钱穆通也是此道高手。

钱穆通看了看,点头道:“不错,两幅画都是当今的传世之作。”

傅元道:“你再看看,这两幅画是谁画的?”

钱穆通去看落款,大吃一惊,道:“唐寅?可是有江南四大才子之称的唐伯虎?”

傅元道:“没错,正是他!”顿了一下,又道,“唉,只怪他运道不济,被夺了作官的资格,不然以他几乎连中三元的能耐,如今怎么也是个阁老了!造化弄人啊!你再来看看,这副是谁画的?”

钱穆通就去看旁边那幅画,喃喃念道:“侯艳敏?怎么像个女人的名字?”

傅元道:“什么像个女人的名字,本来就是个女人嘛,还是个女娃娃!”

钱穆通这次是真的吃了惊。唐寅能把山水画得那么好,他不吃惊,毕竟唐寅名声在外,画得好理所应当,画得不好反显奇怪。可一个女娃娃竟能把山水画得如此磅礴大气,一点不亚于唐伯虎,简直闻所未闻。

他是个爱画之人,手已忍不住在衣服上临摹起画的用笔用墨。

傅元道:“有这么好的画可以欣赏。”他指了指屋内四处摆放的造型别致的盆景又道,“还有这么好的花木可以看,值不值得在这住上一晚。”

钱穆通是个爱画之人,有画可以欣赏已有了在此住一晚的心。不过他还没有说话,寇子惇道:“不就是字画盆景嘛,谁家里还没有两幅好画,几个好盆景?要看在家里就看了,何必在这里看!”

傅元回头看了寇子惇一眼,道:“瞧把寇大人热的,鼻子尖都冒汗了。热得话就把外边的裘衣脱了,你看我穿得多轻薄,轻松又自在!寇大人可知,这里为什么如此热?”

寇子惇正在解外边裹的裘皮大衣,听了这话,道:“为什么如此热?不就是多生了几个火盆罢了!”

傅元道:“那就请寇大人找找,火盆在什么地方?”

寇子惇眼睛四处扫,去找火盆,整个屋子竟不见一个火盆,不由怔在那里。

傅元走到暖气管前,抬脚“当当”踢了两脚,道:“你来摸摸这个!”

寇子惇瞧着管道,虽不知那是干什么用的,但瞧得出是铁制的。铁制的东西有什么不敢摸的?他伸手就按到了暖气管上,然后像被火燎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把手收了回来,嘴中嚷道:“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是热的?”

傅元道:“这是暖气管了,当然是热的。为什么这么热,皆因外边有个锅炉!至于锅炉是什么?诸位大人得空去瞧瞧便知,往简单说就是水壶,却又不是水壶,比水壶大了何止百倍。把锅炉里的蒸气送到暖气管里,暖气管自然就是热得了。”

冯江亭心中不由一动。小时候,他亲眼目睹,有个亲人是在烧火盆的屋子里中毒死的。为什么烧木炭还能中毒死?许是那次购买的木炭质量不好,没有烧透的缘故。

这件事给他的触动太大,至此后再不敢在烧木炭的屋中过夜,数九寒天也是在没有火炉的屋子里度过。加上他有老寒腿的毛病,过冬天有如受刑罚一般,既使现在已到春天,夜里还是有些冷,每到夜里都是在受罪。

看到不用火盆的屋里竟也能如此暖和,就好像屋子里生了十个八个火盆,他哪能不心动,当即决定晚上就在这里睡,免得再遭老罪。

寇子惇也动了心,嘴上却还是道:“生个火盆的事,何必搞得如此麻烦。”

傅元呵呵一笑,离开客厅来到卧室。

钱穆通等还道傅元这是要请他们参观睡得是什么床,没成想傅元进屋之后就推开旁边的一侧小门,笑道:“诸位大人,瞧瞧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用的?”

钱穆通抬头看到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墙上挂镜子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镜子竟会如此清晰,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楚的镜子,不由多照了两下。然后看到镜子下有个水池,水池上还有两个铁制的家伙,不知是干什么用的。迟疑的问道:“这是洗脸梳头用的盥洗池?”

话音未落,发觉站在他旁边的冯江亭正在扯他的衣角,顺着冯江亭手指的地方一看,屋里还有个蹲坑一样的东西。

他更加的迟疑,道:“盥洗池连带茅房?”

傅元道:“没错!说好听点是盥洗室,说难听点就是盥洗池连带茅房。”

钱穆通笑着摇了摇头,冯江亭也跟着摇了摇头。两人的意思十分明显,盖房子那人的脑袋一定让驴给踢了,不然怎么会把盥洗池安在茅房里。

寇子惇等三人让开,这才能够目睹里边的一切,道:“在茅房里洗脸,还不把人给薰死!仅凭这一点,今天晚上就绝不能在这里住。”

傅元笑道:“刚刚钱大人与冯大人,都把头摇了摇,想必跟寇大人的念头一样吧!”

钱穆通与冯江亭含笑不语,算是默认。

傅元道:“如果茅坑不臭,在这里洗脸刷牙又有何不妥?”

第两百六十九章 投桃报李

一句话把钱穆通问得无语,过了好一会,寇子惇才道:“天底下哪有茅坑不臭的?”

傅元也不过多解释,拉着钱穆通走进盥洗室里,站到那个茅坑前,问道:“钱大人想方便吗?”

钱穆通不想方便,既使想方便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方便,于是摇了摇头。

傅元道:“我打个比方,就像咱俩站在这里方便完了,茅坑里有了尿自然腥臊烂臭,这时怎么办呢?我只需拉一拉这根绳子,尿就会被冲得干干净净,腥臊烂臭之味立马全消!”说话间,已拉动绳索,一股水流涌出,将本已干干净净的蹲坑又冲了一遍。

他往盥洗池前而去,道:“方便完总得把手洗干净吧!平常还得去火房打水洗,或者让丫环端水过来。夏天还好说,可以直接用冷水洗。到了冬天,没热水的情况下得烧热水,这得等多长时间?”还是天香楼的方便啊,你直接扭动水龙,热水立马出来。若水太热,还可拧动旁边出冷水的水龙。

傅元一边说着,一边拧动镜子下的水龙头。等池子里的水放得差不多了,笑道:“钱大人试试水温如何?”

钱穆通伸手一探,盥洗池里的水不冷不热,水温正好。这也太神奇了,冷热水是从哪里来的,有时间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

傅元指着不远处的莲蓬浴头,又道:“瞧着那是什么了没有?那叫淋浴,洗澡用的。你们坐在大木桶里洗过澡,还从来没有站着洗过澡吧。今天下午,我抽空在这里洗了个澡,还真别说,很是舒服!怎么样?诸位大人,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的新奇玩意吧!说句大不敬的话,连皇上都还没试过呢,却让咱们先用上了!怎么样,我没有夸张吧,诸位大人今晚上愿不愿在此睡觉?”

他的目光看向钱穆通,钱穆通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移向冯江亭,冯江亭也把头点了点。最后,他的目光停在寇子惇身上。

今天下午,李飞白给他想出在河南站稳脚跟的办法,竟比他自己想的还要稳妥,并能在今夜成事,他哪能不投桃报李,好好感谢李飞白。

感谢李飞白最好的方式是什么?长远的不说,眼前是让天香楼一炮而红。所以,他才会放下架子,不遗余力的让钱穆通三个今晚上住在天香楼。一个巡抚大人不在巡抚行馆里住,已可让天香楼名声在外。若布政使、按擦使还有都指挥使全都不在自己的行馆里住而住在天香楼里,天香楼想不红火都难!

寇子惇迎着傅元的目光,十分想摇头,最终还是把头点了点。

寇子惇也有个暗疾,倒不是什么大毛病,而是每到夜半三更都要撒泡尿。半夜三更撒泡尿不奇怪,很多人都会半夜三更撒尿,关键是他的尿腥臭无比,放个尿壶在床底下,闻着那股味别想再睡着。

在家中过夜还好说,自有通房的丫环起身去把夜壶里的尿倒了。可在外边就太不方便了,总不能出来办事,还带个倒尿的丫环吧!当然,他有随从,似乎也能倒尿。但他有个顾忌,随从毕竟是男的,跟他一个屋睡觉,会让人误会他有龙阳之好。

自己亲自去倒夜壶也不现实,夏天还好说,冬天实在是不想出好不容易才暖热的被窝。如果让他顶着寒风出去倒夜壶,他情愿闻着那股味不睡。

现在好了,屋里竟然有茅房,一下解决了他的所有问题。他哪能不点头同意今夜在此过夜,既使在赵学飞眼前丢了面子,也顾不得了!

傅元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吃饭吧!”直到这时,才松开钱穆通的手,朝客厅正中那张空空荡荡的桌子前走去。

一直跟在后边的崔一鹏,终于能够朝盥洗室里瞧上一眼,当看到墙上挂的那面镜子,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果然如他所料,儿子中了李飞白甚至是钱子俊的套,什么宝贝,要是宝贝能挂到茅房里!所以,这次用计除了李飞白,钱子俊,甚至是钱穆通,这三个人死得都不冤。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傅元道:“崔大人,站在那里发什么愣,还不赶快过来准备吃饭?”连忙应了一声,来到桌前坐下。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做得也十分可口,比之钱穆通他们家堪比御厨做出来的饭菜,有过之而无不及。最令钱穆通等人差异的是,此时才是初春,应季的蔬菜不过是白菜或者萝卜,可这桌子的菜有许多本该是春夏秋才应该有的菜。

在这种季节却能吃到其它季节吃到菜,也就让钱穆通三个本来一碗的饭量竟然吃了两碗。一个个吃得畅快淋漓,暗呼这趟来得值。唯独崔一鹏,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局面,心中不免揣测不安,继而食之无味。

本来,钱穆通应该是倒霉的那个,可傅元为什么跟钱穆通有说有笑,好像至交一般,哪有一点要对付钱穆通的意思。

而他这个给傅元提供夺权机会的人,应该成为座上宾的,傅元却对他十分冷淡。不仅不邀请他晚上住在天香楼后院,他给傅元敬酒,傅元推托不胜酒量,一点面子也不给。

崔一鹏正发着愣,傅元忽然问道:“崔大人,吃饱了吗?你跟我们四个一同吃饭,是不是觉得拘束,我见你都没怎么吃饭!”

崔一鹏看着傅元的微笑如沐春风,暗道一声:“原来巡抚并非对我是真的冷淡,对钱穆通也并非是真的热情。巡抚大人如此做,十有八九是为了放松钱穆通的警惕,然后打钱穆通一个措手不及!”他想,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傅元为什么跟他说话时,语气是那么的和风细雨,笑容又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他连忙道:“谢傅大人关心,下官吃饱了。”顿了一下又道,“下官平时就饭量小,倒让大人操心了!”

傅元点了点头,又问钱穆通三个,道:“三位大人吃饱了吗?”

钱穆通三个颔首微笑。

傅元道:“既然咱们都吃饱了,就谈点正事吧!”说话间,已站起身来,一边把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以及崔一鹏往两边的太师椅上让,一边走向屋子正中间的那张太师椅,嘴上也没闲着,又道:“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谈!”

钱穆通脸色一沉,暗道一声:“看来今天这张老脸要丢在这里了!他娘的,豁出去了,就让姓傅的瞧我父子俩内讧的笑话吧,反正不管怎么说,钱子俊就是不能去招募军队。有本事你别让傅元口头支持,让傅元拿出真金白银来。”

崔一鹏心中一喜,暗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接下来就等着瞧好戏吧!”

第两百七十章 同仇敌忾

众人才在椅子上坐下,袁宝贵推门而入,跪下叩了个头,道:“诸位大人,小的是天香楼的掌柜袁宝贵,给您们请安了!”

傅元道:“起来吧!去忙你该忙的,不用多礼!”

袁宝贵站起来朝门口招了招手,六七个小二鱼贯而入,倒茶的倒茶,收拾碗碟的收拾碗碟,然后把吃饭的桌子以及椅子,全都搬了出去。

这时,又有数个伙计抬了一张大案走了进来,并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案后,又在案上放了笔墨、惊堂木、令箭等东西!

钱穆通甚是诧异,瞧这架式不像是说钱子俊组建军队的事情,倒像是审案呢。要审什么案子,为什么要于夜里在天香楼审,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审。

他一头雾水,不知傅元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崔一鹏看着钱穆通,嘴角忍不住又露出得意的笑来。暗道:“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吧!一会把你儿子带上堂来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嘿嘿,你不是想整死我吗?我倒要看看谁先被整死!”

钱穆通给寇子惇丢了眼色,寇子惇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指着大案张口问道:“傅大人这是要审案?”

傅元道:“没错!不过不是我审,另有人审!”

寇子惇道:“谁审?”

傅元道:“这是济源的地界,自然由济源县令赵学飞来审。济源归怀庆府管辖,提刑按察使司又管辖着全省的案子,就由崔知府与冯按察使当个陪审。你、我还有钱大人,咱们三个就坐在这里瞧个热案!”

崔一鹏听了这话,忍不住就要击掌赞叹!巡抚大人就是巡抚大人,果然有手段。如此安排,简直是最妙的安排。

今天要审的是什么案,天香楼吃死人的案子。谁是原告?崔一鹏啊!谁是被告?天香楼明面上掌柜的袁宝柜,暗地里的掌柜李飞白,以及幕后主使钱子俊!

做为崔一鹏的父亲,朝廷上有回避制度,他没有资格当主审。但于陪审,朝廷上却无明确的规定。再说陪审也仅是起个监督的作用,毋需回避。

可陪审有一项权力,能够发话出声,随时暂停主审的审案进程。这就等于给儿子一个缓冲的时间,把主审问的话细细琢磨一番,毫无漏洞的将黑的说成白的。

最最重要的,凡审案都要动刑。就自己儿子那点尿性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哪能挨得了刑罚。可有他做陪审就不同,可以制止主审用刑。

钱穆通就不同了!身为主政一方的布政使只能当个看客,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审却无计可施。还不能对傅元的安排说出什么来,毕竟赵学飞是县令,崔一鹏是知府,冯江亭是按察使。从此安排上也可以看出,傅元准备要对钱穆通下死手了。

重则,把此案办成钱案,将钱子俊秋后问斩,让钱穆通颜面尽失,伤心欲绝之下黯然离开河南。

轻则,与钱穆通达成交易,让钱穆通交出权力,再随便找个替罪羊然后释放钱子俊。

崔一鹏暗赞:“无论轻重,钱穆通这次都完了,我不仅可以轻松渡过一劫,以后攀上傅元这颗大树,不愁富贵。”

寇子惇听了傅元的话,打了个哈哈问道,“又是主审又是陪审,还让我们几个坐等结案,究竟是什么案子?”

傅元“咦”了一声,问道:“寇大人不知道济源今天早些时候出了一件大事吗?”

寇子惇愕然,道:“济源出了大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傅元移动目光,看向冯江亭与钱穆通,道:“两位大人也不知道吗?”

冯江亭与钱穆通也都把头摇了摇。

最后,傅元把目光停在崔一鹏脸上,笑盈盈的道:“钱大人、冯大人、寇大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有可原,毕竟是外来的官嘛。济源是崔大人的地盘,想来崔大人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崔一鹏得意忘形,张嘴就要说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他即将说话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惊出一身的冷汗。

亲信向他禀报,说天香楼里死了人。那是因为亲信也知道他们的计划,天香楼里一乱,自是知道人死了,计划成了!可天香楼里死了人这件事被瞒得很好,连布政使大人都不知道,他一个知府却一清二楚,那不是惹人怀疑他与这件案子有关?不然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崔一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惶恐的道:“下官实在无能,也不知济源出了什么大事!”就好像他额头上的冷汗不是被惊出来的,而是害怕巡抚责怪,紧张出来的。

傅元叹了口气,道:“今天中午稍早一些,天香楼里因吃饭竟中毒死了足足七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六品的通判,而且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中毒身亡的。”

讲到这里,他表情突然凝重,语气突然加重,“简直是无法无天!情知我们这些当官的都在济源,我一个巡抚尚在天香楼吃饭,就敢下毒杀官。还把我们这些当官的放不放在眼里,还把我这个巡抚放不放在眼里?今天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抓住凶手,等消息传到京城去,诸位还有脸在穿这身官服吗?”

钱穆通等几个,全都同仇敌忾。傅元说的没错,凡举行重大的祭祀典礼,最怕的就是出事!为了求雨,河南的大员们几乎都来到济源,没想到却出了事。不仅出了事,出的还是死人的大事!不仅是死人的大事,其中还有一个六品的官。这事要不查个水落石出,给朝廷一个交待。朝廷还不震怒,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寇子惇伸手在椅子上重重一拍,道:“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傅元道了声“好”!冲门外喊道:“赵县令,还不升堂审案!”

赵学飞候在门外多时,连忙进来,跪到地上拜道:“济源县令赵学飞,给诸位大人请安!”

钱穆通的脸铁青一块。来济源求雨,从头到晚都是他谋划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最脱不开关系的人就是他。所以,一定要尽快审明案情,以给朝廷一个交待。他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办正事要紧,赶快把案子查明!”

崔一鹏嘿嘿一声冷笑,心道:“你还催着赶快把案子查明了?你不知道,一查就查到你的头上吧!现在脸都黑成这样,一会肯定会更难看,有趣有趣!”

赵学飞起身,一边往大案后的椅子上走,一边还不望作揖告罪:“下官放肆,竟敢在诸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等走到椅子前坐好,他抬起惊堂木往大案上重重一拍,朗声唱道:“升堂!”

第两百七十一章 你可想清楚了

马坤领着两队衙役迅速进了屋。

马坤大马金刀的往案旁一立,两队衙役手持水火棍有节奏的撞击地面,嘴中喊道:“升……堂……”

喊声慢慢消了,水火棍撞击地面的声音也渐渐平息。赵学飞提了提气,道:“带原告崔文秀!”

马坤立马中气十足的道:“带原告崔文秀。”

两队衙役齐声喝道:“带原告崔文秀!”

钱穆通既有心法办崔一鹏,哪能不知崔文秀是什么人?他心中疑惑。怎么,死人的事竟跟崔文秀有关?不过想想这事实属正常,就凭崔文秀的劣迹,与他结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他命的人肯定超过百数!到底什么人要杀崔文秀?若放在平时,这也算义举。可怎么能在此时杀呢?这不是添乱嘛!到底是什么人下得毒!

崔一鹏看出钱穆通的疑惑,再次在心中冷笑,暗道:“要告的是谁,马上你就知道了!我保管你见到之后惊到下巴。”

两个衙役把崔文秀带到堂上,手持水火棍的两排衙役齐声喝道:“跪下!”

崔文秀看了看正堂上坐的赵学飞,哪会去跪!身为知府衙内,平常似赵学飞这种七品绿豆芝麻官,见到他就如老鼠见到猫一样。让他一个猫去跪老鼠,怎么可能。

随后他便看到赵学飞后边坐着的傅元,以及两边坐着的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三个。这些人可都是河南的土皇帝,哪个也得罪不起。他立马由猫变成了老鼠,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他忍不住打起哆嗦。怎么钱穆通也在这里!他告的可是钱子俊啊,难道巡抚知道他要告的是钱子俊之后,竟忘了与钱穆通的矛盾,不打算秉公执法了,与钱穆通蛇鼠一窝起来!那可如何是好,他再告钱子俊岂不是就是玩火自焚?

当他看到自己的亲爹老子崔一鹏后,尤其是崔一鹏给他使的那个“有我在此坐镇,一切按原计划来”后,他心下稍安,但还是惶恐不已。你一个正四品官在此坐镇有个屁用,人家钱穆通可是从二品的大员。

傅元清了清嗓子,道:“今天由赵大人主审,崔大人冯大人陪审,我、钱大人以及寇大人就是凑个热闹,绝不会发表任何意见。赵大人,开始问吧!”

崔文秀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衙内,但绝非一个笨蛋。又整日在衙门里混,耳濡目染的,十分清楚审案中暗藏的所有猫腻。从傅元这番话中,他立马明白老爹的眼色并非无的放矢,而傅元也非官官相护,看来今天审案如此安排,是要给钱穆通一个重击,打钱穆通一个措手不及。他的胆子一下壮了起来,瘫软的身子也挺得笔直!

赵学飞道:“堂下跪着何人?”

崔文秀暗道一声:“你娘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堂下跪着何人,跪着你爹你没认出来!”嘴上却道,“小人崔文秀!”

赵学飞道:“所告何事?”

崔文秀道:“小人与通判丛大人以及几个随从在天香楼吃饭,喝了一道蹄花汤后,竟然全部中毒。幸得小人这两日肠胃不好,仅喝一两口,侥幸活下性命,其它的几个全都毒发身亡。”

赵学飞道:“带仵作!”

仵作上堂跪下,赵学飞道:“人是怎么死的?”

仵作回道:“皆是中砒霜而亡!”

赵学飞道:“崔文秀也中了砒霜之毒?”

仵作道:“从崔公子的呕吐物中测出,也中了砒霜之毒,所幸剂量很小,没有性命之忧。”

赵学飞让仵作退下,问道:“崔文秀,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要下毒杀你们?”

崔文秀道:“知道!”

赵学飞道:“是谁?”

崔文秀道:“钱子俊想要下毒杀我!”

此言一出,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皆是一惊,彼此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以他们对钱子俊的了解,钱子俊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寇子惇大喝一声:“放屁,竟敢诬告好人,瞧我不一脚踢死你!”说话间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崔一鹏连忙一把拉住,道:“寇大人,你想干什么?”

寇子惇道:“姓崔的,你屁股上的屎擦都擦不干净,还敢指使儿子诬陷好人。娘的,今天老子就先踢死你这个混帐儿子,再打死你这个混帐老子。”

傅元突然大喝一声:“放肆!这是审案的大堂,不是菜市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寇子惇,你此时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瞧热闹的旁听,竟敢打断审案,还要追打陪审,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不怕我告到朝廷!念你初犯,我饶你一回,还敢再犯,必把你赶出堂去!”

话音一落,堂上站的两排衙役立马将手中水火棍在地上撞击,嘴上喊道:“肃……静……”

寇子惇脸憋得通红,去看钱穆通与冯江亭。钱穆通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冯江亭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先坐下再说。

寇子惇无奈的坐了回去,心中憋闷,忍不住就想把旁边茶几上的茶杯撤到地上。

今天是怎么了,从来都只是傅元受他们的气,今天怎么反而要受傅元的气。可他不敢造次,毕竟傅元不是在说笑!朝廷历来对以势压人,逼迫主审官按自己的意愿判案十分反感,他若再敢胡闹,傅元一道弹劾上去,只怕都指挥使的位置不保。

就算傅元不弹骇,他也不愿被赶出堂去。坐在这里,还能知晓案子如何发展,让赶出去的话,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案子的进展如何,更加的折磨人。

崔一鹏见寇子惇像只斗败的公鸡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才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坐回到椅子中。

傅元道:“赵大人,接着审!”

赵学飞问道:“崔文秀,你告钱子俊投毒杀人,可有证据?”

崔文秀道:“有!”

赵学飞问道:“什么证据!”

崔文秀道:“我跟钱子俊有仇!”

赵学飞问道:“什么仇?”

崔文秀道:“那天济渎庙里举行了一声拍卖会,我也去凑了个热闹。在里边碰到了钱子俊,因为当时我不认识他,而他又要管我的闲事,我就说了句:“谁上完厕所忘了系腰带,把你露了出来。”想钱子俊是布政使钱大人家的公子,在河南省衙内界可是坐第二把交椅的,哪受过这等气,肯定要杀我捞回面子。可自那次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钱子俊,因此没机会下手。今天方得重见,所以他趁机要下毒杀了我!”

钱穆通、冯江亭以及寇子惇还道崔文秀有人证或者物证,才要告钱子俊的。谁知崔文秀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空口胡说,顿时放了心。

冯江亭清咳一声,示意自己要说话,道:“你这只是怀疑或者猜测,并不能说明就是钱子俊投毒杀人。”

崔文秀道:“反正跟我有仇的人只有钱子俊,不是他投毒杀人又是谁?至于是不是他杀的,带上堂来一问便知!”

冯江亭不信钱子俊会下毒杀人,也就明白事情绝不简单,后边一定有人捣鬼,说不定就是傅元使得计。他想尽快了解此事,免得没有准备着了道,吓唬道:“钱子俊可是个官,你告他若查无实证,最轻的责罚也是仗责一百,重的话可判充军两千里,甚至可判你反坐。你可想清楚了,是否还要告他?”

第两百七十二章 你有功名吗

崔文秀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告!”

冯江亭也就不再说话,示意赵学飞接着审。

崔一鹏暗笑一声,心道:“姓冯的,老子筹划了那么久,如今又得傅大人的支持。你就想凭一句话让我们作罢,简直是白日做梦!”

赵学飞道:“带被告钱子俊上堂!”

钱子俊被两个衙役押上了堂!说是押,或者说是扶更确切一些!

钱子俊往堂上一站,不卑不亢,道:“不知赵大人把我请到这里,所为何事!”

赵学飞道:“有个案子牵扯到大人,所以请大人过来跟此人对质!来人,看座!”

一个衙役搬过来一张太师椅,请钱子俊坐下。

崔文秀不干,道:“我是原告,他是被告。为什么原告得跪着,被告却能坐着!”话音未落,就要从地上站起来。两排衙役已执水火棍在地上有节奏的击打,嘴中喊道:“肃静!”

赵学飞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公堂之上竟敢大声喧哗,来人,掌嘴十下!”说罢,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竹签令箭,惯摔在地上。

当即有三名衙役上前,两个把崔文秀按到地上,一个则捡起地上的竹签令箭,笑呵呵的走上前来。

崔文秀不是没上过公堂,有时候他巧取豪夺之后,也有胆大包天不识好歹的刁民告他。可那时上堂受审,从来都是坐着的,何曾跪过!

主审的县令哪个不是卑躬屈膝,献媚不止,对他说话一贯柔声细语,十分的好听。何曾像赵学飞一样,摆着一副死了亲娘老子的臭脸,让人不寒而粟。

那个拿竹签令箭的衙役,道:“崔公子,上命难违,对不起了!”说罢,扬起手中令箭就往下抽打。

崔文秀这才知道,赵学飞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吓唬他,而是要真打!他一下子怂了!他又不是没见过竹签打脸,一竹签下去脸上就会出现一道三尺宽的血印子,十竹签下去还不把他的脸给打烂了!

他连忙看向崔一鹏,想要叫一声“爹,救我!”却又怕赵学飞这个二百五,又说他在公堂上喧哗再打十下,那可就惨了!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希望他爹能够制止。

崔一鹏轻咳一声,赵学飞扭头问道:“怎么,崔大人觉得我判得不公?”

崔一鹏一下僵到那里,一句“我看就免了吧”顿时说不出口!

按照衙门里的规矩,公堂上喧哗可抽三十个大嘴巴子,赵学飞只判抽十个大嘴巴子,不仅公平还给了他不小的面子。可这种事的弹性很大,完完全全可以口头警告一下,没必要真的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如此看来赵学飞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要是以前,赵学飞是主审,他是陪审,赵学飞敢如此不给面子,他早就怼了回去,绝不允许赵学飞打他的儿子。

可是今天,屋里坐了这么多的大人,陪审也不止他一个,还有按察使冯江亭,他就不好制止赵学飞,就连求情也不能!

冯江亭跟钱穆通是一伙的,崔文秀敢跟钱子俊叫板,冯江亭哪能轻易放过。现在,崔文秀把在大堂内喧哗这个把柄交到冯江亭手中,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就是坐镇的傅元也不好说什么!

一时间,他又觉得赵学飞实在聪明。诚然,不打崔文秀,赵学飞是对他示好却得罪了钱穆通。重打崔文秀,赵学飞是能钱穆通示好却得罪了他。不如这样仅打十下,两边都不得罪!

他在心中冷冷一笑,暗道:“好你个赵学飞,以前真没看出来,你竟如此圆滑!”他冲崔文秀使了个眼色,让其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先挨了这顿打再说!

崔文秀见老爹也没办法,只得生生受了十下。两边脸颊顿时肿起二指厚,嘴里全是咸血。

两个衙役松开崔文秀,拿竹签令牌的衙役上缴令牌。

赵学飞道:“崔文秀,你不是问你是原告,钱子俊是被告,为什么钱子俊能坐椅子,你却只能跪在地上!现在我告诉你,原告被告并不能证明谁有罪谁无罪,也不是能否坐椅子的原因所在。钱子俊所以能坐椅子,是因为他有功名!你有功名吗?你若有功名同样可坐椅子!”

崔文秀的头不由垂了下来!他自幼不喜读书,最爱干的事是跟老学究唱反调,如此顽劣,没有功名不奇怪,有功名却会很奇怪!

而且,他觉得读书并不什么用?功名也没什么用。就如他爹,读书考中了进士,算是会读书且有了功名,可有什么用呢?贵为知府,捞点银子都得偷偷摸摸的,东躲西藏十分怕人发现。哪像他,想捞多少银子就能捞多少银子,捞得轻松自在还没人管。这就更证名读书无用,功名也无用!

可是现在,他觉得读书得功名还是多多少少有用处的。有了功名,就不会出现满屋子人都坐着,而他跪着的事情发生。

赵学飞问道:“钱子俊,崔文秀告你下毒鸠杀了他的随从以及怀庆府的通判丛山丛大人,你可认罪?”

钱子俊道:“不认!”

崔一鹏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要说话,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就敢当,下毒就是下了,为什么要敢作不敢当呢?”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很多凶手,都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我看该用刑就用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冯江亭怒目圆睁,狠狠瞪了崔一鹏一眼,暗道:“你自己一屁股屎都还擦不干净呢,意敢跟我们死磕,究竟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回头看了傅元一眼,心道:“自然是你给他的胆子!今天我倒要看看,谁敢动钱子俊一下。傅元啊傅元,你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千不该万不该让我陪审。”他正要轻咳放话,已听赵学飞说道:

“崔大人说的没错,很多人抗不住打,一用刑就招了。可下官当县令这么多年,发现凡是用刑的案子多有冤案。毕竟,钱子俊身份不同,还是个有官职的人,不能说用刑就用刑。想要用刑,起码也得等奏明上边,夺了他的官职才能用吧!”

冯江亭道:“对嘛,岂能因别人的一句话,就对一个有官职的人用刑。崔大人,赶明儿有个百姓说你贪污受贿,告到我那里,我岂不是也得对你用刑?”

崔一鹏暗道一声,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说错话呢?自己当知府也许多年了,难不成连这点规矩也不懂!看来今天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时竟忘了钱子俊大小是个六品的镇抚,怎能随便用刑?

他暗暗警告自己,今天的事情着实关键,一定要小心应付,却不可大意坏了事!

第两百七十三章 看来你为人不错

赵学飞道:“钱子俊,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下毒!”

钱子俊道:“敢问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赵学飞道:“应该在午时初刻!”

钱子俊略一沉吟,道:“如果在午时初刻,那我有证据证明我没有下毒!”

赵学飞道:“什么证据!”

钱子俊道:“今天大人们去济渎庙求雨,我也凑了个热闹。求雨结束之后,大人们都走后,我在碑林看前人的碑刻,正看得出神,马坤带着一众衙役恰好从碑林经过,还和我说了几句话。马首领,我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大概是什么时刻!”

赵学飞问道:“马首领,有这回事?”

马坤躬身道:“确实有这回事!尚有一帮衙役可以证明!”

赵学飞道:“可记得那时是什么时刻!”

马坤低头沉思,良久后道:“应该是巳时末。”

赵学飞点了点头,道:“崔文秀,你还有什么话说!”

崔文秀道:“巳时末到午时初刻尚有一刻多接近两刻时间,他完全有时间赶到天香楼下毒!”

赵学飞道:“有道理!钱子俊,你跟马坤分离之后,又去了哪里?”

钱子俊道:“我没跟马坤分离,而是一同结伴前往县城。”

崔一鹏脸露喜色,道:“然后呢,你跟马坤是不是分别了!”

钱子俊道:“没错,是分别了!”

崔一鹏脸上喜色更重,道:“这就对了!你跟马坤分别之后,拔腿就往天香楼赶,时间刚刚好!”

钱子俊道:“那倒没有!我跟马坤进城之后碰到个熟人,他非拉着我去喝酒!”

崔一鹏道:“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家亲戚!”

钱子俊道:“也没什么关系,就是见过几次面的朋友!他好像叫唐心奄,是什么号的总掌柜?”

崔一鹏脸上的喜色一扫而光。若钱子俊说的那人有亲戚关系,那就没人能够证明钱子俊有不在场的证据。可这人是唐心庵,跟钱子俊没有丝毫的亲戚关系,也就能证明钱子俊没时间去天香楼下毒!

他暗骂一声:“唐心庵啊唐心庵,你怎么过来坏老子的事呢?等这件事完了,瞧老子如何收拾你。”没好气的道:“大兴号!”

钱子俊道:“对啊,就是大兴号。你瞧我的脑子,怎么把这么简单的号都忘了。唐心庵本来要拉我来天香楼吃饭,我知道今天来的官多,肯定已把天香楼挤满,便就近找了家小饭馆,一直吃到午时末刻方结束。”

他顿了一下,又道:“哦,对了!喝酒时我一不小心打翻一个菜碟,惹得小二过来好一番收拾。那家饭馆的掌柜以及小二应该也能证明,我今天中午一直在那里吃饭喝酒!”

崔一鹏的脸色愈发阴沉,钱穆通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冯江亭得到钱穆通的暗示,趁胜追击,道:“既然钱子俊没时间下毒,那崔文秀就是诬告了。赵大人,诬告官员是个什么罪来着!”

赵学飞道:“诬告官员仗责一百,流配充军两千里!”

冯江亭道:“赵大人还在等什么?先打他一百棍,等查明案情之后再流配充军!”

崔一鹏情知自己儿子那小身板,根本不可能挨一百棍。既使有傅元暗中照顾,儿子也会被打成残废。他连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儿子实施第二个计划!

赵学飞道:“崔文秀,你还有什么话说?若没话说,就承认自己诬告镇抚大人钱子俊,然后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先挨一百棍,等这件案结了,查出真正下毒的人是谁,再将你充军到两千里之外!”

崔文秀忙道:“我有话说!”

赵学飞道:“什么话,说!”

崔文秀道:“就算钱子俊不是亲自下毒的人,也是幕后主使别人下毒的人!”

赵学飞道:“崔文秀,你可想好了再说。刚刚,你已诬告过钱子俊,现在又要告他。若这次还是诬告,虽不能充军充得更远,但会多挨一百棍。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到底还告不告!”

崔文秀被竹签子抽都钻心的疼,挨一百棍的痛楚可想而知,如今挨两百棍更是有死无生。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牙一咬心一狠,道:“告!”

赵学飞道:“好!那你告他可有证据!”

崔文秀道:“钱子俊上次来济源伤到了腿,严重到需要截肢。钱子俊不想变残废,寻死觅活的喊着要自杀,幸亏李飞白出生相救,才保住了钱子俊的一条腿。”

赵学飞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这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崔文秀道:“有!也就是说,李飞白治好了钱子俊的伤,钱子俊不再自杀,相当于是钱子俊的救命恩人。自此,李飞白与钱子俊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所以,一定是钱子俊指使李飞白下毒的!”

赵学飞道:“你可知这家天香楼是谁的?”

崔文秀道:“表面上天香楼的掌柜的是袁宝贵,其实天香楼是李飞白的!”

赵学飞道:“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天香楼是李飞白花巨资建的,只因钱子俊的一句话,李飞白就会下毒杀你,这也太不应该了吧!必竟,天香楼死了人的消息一传出去,天香楼也就倒了,百万巨资付之东流!”

又道:“李飞白与钱子俊的关系就那么好,好到为了钱子俊连百万两银子也舍得?既使有,钱子俊也不会指使李飞白如此干吧!毕竟,上次李飞白已救过钱子俊一次,这次再舍百万两银子,还得搭上身家性命,钱子俊也不忍这样做吧!”

崔文秀道:“大人,你又不是钱子俊肚里蛔虫,怎么知道他忍不忍这样做!再说,李飞白跟我有仇,两人都恨不得我死,所以一拍即合。为了杀我泄愤,李飞白何惧失去那一百万两银子。”

赵学飞也不生气,笑道:“看来你为人不错!”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再往下说,可所有的人都清楚他是在讽刺崔文秀,似乎天下人都要杀崔文秀泄愤!

崔文秀道:“李飞白跟我有仇,这是作案的动机。他是天香楼的掌柜,有作案的便利。究竟他是不是受钱子俊的指使杀我,把人带上来一问便知!”

赵学飞道:“也罢,带李飞白上来!”

李飞白踱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他冲在座的各位大人拱了拱手,道:“小民李飞白,给诸位大人请安了!”

赵学飞道:“看座!”

立马有个衙椅搬过一把椅子,请李飞白坐下。

崔文秀气不打一处来!麻得,钱子俊有椅子坐倒还罢了,谁叫人家有功名呢?李飞白什么玩意,怎么也能坐椅子。就他麻老子得跪着,这不是欺负人吗?狂给他爹使眼色!

崔一鹏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天香楼的掌柜也有功名?”

赵学飞道:“没有!”

崔一鹏道:“那为什么不让他跪着,而让他坐着?”

第两百七十四章 猪也比这人聪明

赵学飞道:“他除了是商人,还是下官的幕友。幕友幕友,亦师亦友,崔大人若做主审,会让自己的老师或者朋友跪在堂下吗?”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竟让崔一鹏说不出话来!

冯江亭恨崔一鹏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下手对付堂堂正正的钱穆通。当然是越让崔一鹏丢脸越开心,而让所有人都坐着唯独让崔文秀跪着这件事就够让崔一鹏丢脸了。

他呵呵笑道:“老师是用来尊敬的,朋友是用来交心的,我们自然不会让老师或者朋友跪在堂下,只有黑心烂肚肠的乌龟王八蛋才会让老师或者朋友跪在面前。崔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崔一鹏黑着脸,道:“接着审案吧!”

赵学飞问道:“李飞白,崔文秀告你受钱子俊的指使,利用你是天香楼掌柜之便,下毒想要杀他?岂料没有杀成他,却杀了包括通判丛山在内的数人。你认不认罪?”

李飞白道:“不认!”

崔一鹏冷哼一声,暗道:“赵学飞啊赵学飞,你如此审案谁会认罪!”轻咳一声道,“赵县令,想你的幕友李飞白应该没有功名,如此和风细雨的审问方式,审个十天半月也审不出来个结果,我看还是用刑吧!”

冯江亭也看出李飞白与钱子俊关系不一般,况且李飞白是否认罪直接关系着钱子俊是否有罪,他哪能让李飞白受刑,万一李飞白抗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岂不是把钱子俊给害了!

他道:“崔大人,我记得你是陪审并非主审?虽说你的官做的比赵大人大,还是人家的直接上司。可此案是赵大人主审,想怎么审赵大人自有主意,你如此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以势压人,让赵大人按你的意思来!如果真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不答应!”

崔一鹏的脸,白了红红了白。冯江亭这个提刑按察使,职责除了主管全省的各类案子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监察四品往下的官员,当然也包括他崔一鹏。

这一次他有傅元的支持,肯定会打得钱穆通毫无还手之力,凭此大功不说连升三级,从正四品升为从三品还是十拿九稳的。可,一旦让冯江亭拿着这件事的把柄上道弹劾,升一级的美梦也就别做了!

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心中暗道:“侥幸让钱子俊有不在场的证明,难道李飞白还能如此幸运也有不在场的证明?只要有证据证明李飞白事发时在天香楼,这件案子就办成了铁案!要知道天香楼的所有人,包括袁宝贵在内,都跟李飞白有关系,作的证没多大用处。”

赵学飞道:“那我问你,今天午时初刻,你在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我在天香楼!”

崔一鹏心中一喜,暗道:“哈哈,这下你小子跑不了了!”随后他又看了钱子俊一眼,暗道:“你小子也跑不了!”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钱穆通身上,暗道:“钱大人,你脸色那么难看在想什么?可还有办法救你的宝贝儿子!”

钱穆通确实在想事情,还跟李飞白有关。他心中想,自己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不争气,这都交的是什么朋友,猪都比这人聪明吧!怎么能说你在天香楼呢?你说在家睡觉也别你说在天香楼强上百倍,这不是授人口实吗?

只听赵学飞接着道:“你在天香楼干什么?”

李飞白道:“跟人吃饭?”

赵学飞道:“跟什么人吃的饭?这人可能证明你没有作案的时间?”

李飞白笑道:“能!”

赵学飞提醒道:“这人是你店里的伙计可不行,要知道他们都是拿你的钱替你干活的,你相当于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谁又会不替父母遮掩一二!”

李飞白道:“这人不是我店里的伙计!”

崔一鹏心中一揪,问道:“此人是谁?”只盼李飞白说出的人是李飞白亲戚或者朋友,千万不要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

李飞白道:“我跟巡抚傅大人在一起吃饭?”

崔一鹏揪着的心一下放开。李飞白可真大胆啊,竟敢当着真人说鬼话!傅元是什么身份地位,你小子又是什么身份地位!想我堂堂四品官,为官数十载,今天才算正儿八经的跟一个巡抚同桌吃饭,你小子一个县令幕友,又是个四处钻营的下贱商人,也敢放言跟巡抚大人一块吃饭!

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暗道一声苦!别说他们不相信李飞白这等身份地位能跟傅元一块吃饭,就算他们相信,就凭他们与傅元之间的矛盾,傅元会替李飞白作证?

傅元不替李飞白作证,钱子俊必完无疑,那时钱穆通就算不受牵连,可爱子心切,十有八九会出昏招,拱手让出权力以求保住钱子俊。

傅元若替李飞白作证,钱子俊无恙,钱穆通也就不必让出权力。想傅元要夺权都快愁疯了,如此好的一个机会,傅元会选择弃之不用而帮钱穆通吗?肯定不会啊!

崔一鹏以及钱穆通等,都把目光看向傅元,看他如何说。

傅元手捋胡须,道:“他说的没错,当时是跟我在一起。不过那时我们两个尚未吃饭,而是在一起说着话!”

崔一鹏一句“去你麻的”差一点脱口而出,心中直怪傅元在此紧要关头犯什么迷糊啊,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前功尽弃吗?你他麻的自恃清高,不打诳语也不能在这时不打啊!现在怎么办?除了给儿子使眼色,让崔文秀使用最后一个计策,还能怎么办!

钱穆通三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他们跟傅元争权夺利,拿傅元当仇人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傅元。这时,听了傅元的话,都觉这人最少是个诚实的人,是个刚正不阿的人,难怪能在都察院干了一辈子,最后还当上左都御使。不由对傅元多了几分好感。

赵学飞道:“看来李飞白也无作案的时间。崔文秀,你还有什么话说?”

崔文秀道:“有!不是李飞白下毒的,就是钱子俊指使李飞白,李飞白又指使袁宝贵下的毒!”

说完,他甚是得意。袁宝贵作为天香楼表面上的掌柜,从早到晚都呆在厨房里,这下总有作案的时间了吧!老子亲眼目睹袁宝贵从火房出来直奔大厅,腰上当时还系着围裙呢?我看还有谁能证明他没有作案的时间。

赵学飞道:“那我就不解了!袁宝贵为何要听李飞白的,要在火房里下毒。毕竟杀人已是罪大恶极之罪,杀官更是十倍于此,他不要命了!”

崔文秀道:“第一,袁宝贵瞧着风光,其实跟李飞白是雇佣关系。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领着李飞白的工食银子自然得听命于李飞白。”

他舔了舔略显干渴的嘴唇,接着又道:“第二,我跟袁宝贵有仇,他想杀我泄愤!”

第两百七十五章 不妨再让我问问

赵学飞冲两边一笑,道:“好嘛,看来我之前说的没错,天底下的人还真的跟他有仇!”他看着崔文秀,接着道,“你说,袁宝贵跟你有什么仇!”

崔文秀就把自己当初用卑劣手段想要夺袁宝贵天香楼的事讲了一遍,为了证明自己跟袁宝贵的是生死不共戴天之仇,他不仅按事实讲自己如何卑劣,还故意把卑劣的程度加重许多。

说罢,道:“当天,马首领也在现场,他可以作证。”

赵学飞问:“马首领,是这样吗?”

马坤躬身道:“没错!”

赵学飞道:“那就把袁宝贵带上来吧!”

袁宝贵的待遇不如钱子俊与李飞白,不是被请上来的而是被压上来的。上堂就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道:“小的……小的袁宝贵,见过诸位大人!”

崔文秀见袁宝贵是跪着而非坐着,心里稍稍平衡一些,暗道一声:“这还差不多!”

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他堂堂一个四品知府家中的衙内,要求竟变得如此低,跟个垃圾一般的袁宝贵待遇一样就沾沾自喜了?这让他很是郁闷!

赵学飞道:“袁宝贵,崔文秀告你受李飞白的指使,下毒杀了他诸多伙伴,你可认罪!”

袁宝贵磕头如捣蒜,道:“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赵学飞道:“你别急着喊冤枉。是否冤枉,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我来问你,吃饭的客人吃饭中毒之时,你可在火房?”

袁宝贵沉吟片刻,咬牙道:“在!”

赵学飞道:“那碗下了毒的蹄花汤,是否是你火房里做出来的,中间又由你酒楼里的伙计送了过去,其间并无外人接触!”

袁宝贵再次沉吟片刻,道:“是!”

赵学飞道:“那你还喊什么冤枉?我看你还是老实交待,别受皮肉之苦。”

袁宝贵道:“蹄花汤确是小的火房里做出来的,也是小的酒楼里的伙计送过去的,但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下毒啊!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冯江亭、寇子惇、钱穆通三人互视一眼,三个人很快统一了意见。

这是一个不好查明的悬案,虽说苦主崔文秀不是个东西,与其结仇的人太多,肯定是有人想要杀他。但,正因为结仇的人太多,大海茫茫去哪里找真正的凶手。

崔文秀又一口咬定想要杀他的是钱子俊,恰好又是在李飞白的天香楼犯的案,时间拖得久了,外边再流传些钱穆通护子心切,所以此案迟迟不判的谣言,将十分影响钱穆通的威信,也就给了傅元可趁之机。

冯江亭、寇子惇与钱穆通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绝不能让傅元抓住这个机会。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唯有快刀斩乱麻!

如何快刀斩乱麻?最有效也是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让袁宝贵承认自己为了报复崔文秀,才在蹄花汤里下了毒。不过有个前提条件,让袁宝贵把一切独力承担下来,只说自己一人所为,并没他人指使!

如此,李飞白便从这件事中抽身而出。李飞白都抽身而出了,多拐一个弯的钱子俊更会抽身而出。

可怎样才能威逼利诱袁宝贵把责任承担下来呢?这就需要有个单独跟袁宝贵接触的机会,以面授机宜。众目葵葵之下,怎么可能有跟袁宝贵单独接触的机会!

冯江亭忽然有了主意,道:“这都审了一个多时辰了,大家伙都累了。我看先把原告被告都押下去,咱们休息一会再接着审!”

崔一鹏眼珠子一转,已明白冯江亭的用意,打着哈哈道:“马上就有结果了,咱们还是暂且忍耐一下,等结了案再休息不迟。”

顿了一下,又道,“赵大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这个刁民还敢在这里嘴硬!我看还是用刑为好,不怕他不说实话!”

赵学飞点头道:“有道理!”

冯江亭叹了一口气。赵学飞与崔一鹏一唱一和,傅元稳坐钓鱼台,可见三人事先已经商量好了。他虽有心翻案,但却无力回天。瞧袁宝贵这个怂样,呆会一用刑,还不是人家让怎么说,袁宝贵就会怎么说!

袁宝贵再次磕头如捣蒜,道:“青天大老爷,小的真的没下毒,小的是冤枉的!”眼瞧赵学飞的手伸向装竹签令箭的木壶,忽然面色大变,心一横道:“青天大老爷先莫用刑,小的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赵学飞缩回了手,道:“哦,你说说是谁?”

袁宝贵道:“我说出来,恐怕青天大老爷不信!”

赵学飞笑道:“审案嘛,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是讲证据的。你可有证据!”

袁宝贵道:“有!”

赵学飞道:“有,你就说嘛。”

袁宝贵道:“下毒的人是崔文秀!”

此话说出,除了傅元与李飞白之外,其它人皆是一惊。

钱穆通等三个惊,是因为事情还会如此反转。崔一鹏与崔文秀惊,是因为还道袁宝贵瞧出什么破绽!

此案究竟是谁做的,赵学飞没亲眼目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还是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道:“你可有实证!”

袁宝贵道:“有!之前,崔文秀为了夺我的天香楼,手段使尽,最后却被我现在的东家李飞白捷足先登,他能不恨我东家?”

“随后,他在拍卖会上花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却拍了些派不上用场的几样东西,搞得血本无归,他能不恨我东家!”

“崔文秀一定恨我东家恨得夜不能寐,食其肉寝其皮方能解心头之恨!可他也知道,我家老板有靠山,不是他能算计的。于是毒辣的想出一计来,让天香楼里吃死人,如此,天香楼倒了,我家老板脱不了干系,惹上官司,也算报了仇!”

“那天,崔文秀带人来店里吃饭。我们天香楼的饭菜,不说色香味俱全,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吃!可他们却吵嚷着饭菜难吃,让火房里的厨子全部出去给个说法!”

“那时候,火房里没有一人,崔文秀也不见了踪影,所以毒一定是他下的!不然为什么一起吃饭,其它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可见,他是知道汤里有毒的,因此没有喝汤!”

钱穆通三个心头一喜。真没瞧出来,这个貌不惊人的袁宝贵,还能把整个案子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们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

崔一鹏脸色一黑,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这是臆测,不是证据。赵大人,我看还是用刑吧!”

赵学飞笑道:“袁宝贵讲的是臆测没有错,崔文秀讲的又何尝不是臆测?崔文秀不是也没有证据证明毒是钱子俊指使李飞白,李飞白又指使袁宝贵下的吗?反正都是臆测,不妨再让我问问。”

第两百七十六章 吃一堑长一智

崔一鹏哼一声不再说话。趁别人没有注意,给崔文秀使了个眼色,让其小心应付。

赵学飞道:“崔文秀,对于袁宝贵讲的,你有何解释!”

崔文秀瞪着袁宝贵如同看着一个怪物,道:“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你就在我旁边不成?”

崔一鹏如遭一击五雷轰顶!自己这个儿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被袁宝贵歪打正着后,竟丧失了信心,要抬供了!

自己这个儿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事到如今,说什么也得矢口否认,怎能承认?

赵学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都是臆测?什么叫臆测,就是瞎想出来的。你只需否认,他们就得找证据。证据是好找的?计划的如此周详,毫无破绽可言,又去哪找证据!

这下可好,你竟承认了,人家连证据都不用找了,直接可以定罪了!

崔一鹏脸色煞白,万念俱灰,瞪着自己的儿子恨不得上前直接掐死。摊上这么个蠢儿子他有什么办法,真是白瞎了他天衣无缝的计划。

钱穆通几个心中却是一喜!本以为来个废物点心,没想到来了个力挽狂澜的,看来他们都有些小瞧袁宝贵了,以为这人只是个做菜的厨子,谁知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破案判官呢。

同样心中一喜的还有赵学飞。别看他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可当着这些大员们主审这么一件案子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就么结束了甚好,他也可丢掉压力赶快回去喘口气。

他准备审结此案,道:“这么说你认罪了!”

崔文秀唉声叹气,道:“认罪了!我不认罪还能怎么办?”

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向众人陈述:“袁宝贵说的没错!那时候天香楼还没有今天这么奢华,我瞧着生意不错,就起了卖下来的心思。谁知让李飞白捷中先登,把天香楼买去。当时,我确实恨李飞白,可谁又明白,等我看到天香楼有今日之模样,一下便不恨李飞白了。毕竟天香楼在我手上还是以前的破烂二层小楼,又哪来今日之辉煌!

“还有,他说我在拍卖会上拍了几样没派上用场的东西,让我血本无归,所以恨上了李飞白,要跟李飞白不死不休!说的也很有道理!可谁又知道,我那几样东西真的没有派上用场吗?怎么会派不上用场,最起码让我看清了几个人的真面目。花几百万两银子看清几个人的真面目怎么会不值呢?太值了!我不仅不恨李飞白,还要感谢他呢!

“到于他说火房里没有人时,我正好不在大厅,有作案的时间,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当时没有到吃饭的点,厕所里只有我一个人,谁也无法看到我那时正趴在盥洗池边上吐下泄。

“但我就想问这个无比聪明的袁宝贵一句,我为什么要下毒杀自己呢?死的通判丛山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看着我长大的,虽不是我亲叔叔却比亲叔叔还亲。那些随从也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其中两个还偷偷跟我烧过黄纸,是磕头的兄弟!”

他顿了一下,忽然提高声音,道:“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下毒杀自己的叔叔兄弟吧!你袁宝贵说我知道汤里有毒,没有喝汤才活了下来。可,刚刚仵作已经证明,从我的呕吐物里测出有砒霜之毒,这又如何解释!若非那天我恰巧肠胃不好,喝得汤少了,也会一命呜呼。袁宝贵,换作是你,你会下毒杀自己吗?”

袁宝贵无语!他能肯定毒一定是崔文秀下得,因为除了崔文秀没有第二个人会下毒,可唯独无法解释崔文秀为什么要下毒杀自己。所以,他自作聪明的以为,崔文秀一定知道汤里有毒没有喝汤,可仵作既然作证,最少证明崔文秀并不知汤里有毒,不然怎会去喝汤呢?

猛然,崔文秀又问道:“袁宝贵,那天你也在场,我是不是肠胃不舒服,上吐下泄。”

中午,崔文秀对同伴说自己肠胃不好时,袁宝贵正好听到,所以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崔一鹏还道崔文秀烂泥扶不上墙,坏了他完美的计划!没想到,崔文秀一番话说过来,倒把袁宝贵给驳个哑口无言。最最重要的是,这个计划十分完美,但有一个致命的缺憾,那就是崔文秀为什么没有死!

崔一鹏与崔文秀商量出来的理由是,崔文秀当天上吐下泄,汤喝得少所以没死!可这话从崔文秀嘴里说出,说服力不够!就算仵作已验出崔文秀当天确实中毒了,说服力还是不够!

但从袁宝贵承认崔文秀当天肠胃不好,那就不同了!毕竟,袁宝贵是那边的人,跟李飞白、钱子俊是一伙的!从对方那里得到承认,说服力一下巨增,计划也从略有缺憾的计划变成完美无缺,没有一丝破绽的计划!

崔一鹏满意的点了点头。儿子这次去京城没白去,虽说丢人败兴吃亏上当,可终究还是吃一堑长一智,让他刮目相看,有些认不得了!

他见袁宝贵似乎反应过来哪点不对劲,有张嘴说话的意思。马上意识到,袁宝贵刚刚仅是下意识的点头,自己儿子是否真的肠胃不好,袁宝贵其实并不清楚。他不知崔文秀使了什么花招,竟让袁宝贵点头,却知道此时不能再让袁宝贵张口了,道:

“赵大人,刚刚你说我儿子诬告钱子俊,依民告官的判罚,得仗责一百,充军两千里。现在,袁宝贵诬告我儿子,又是怎么一个判法?自打当官,还没处理过民诬告民的案子,竟记不清诬告是遵古训执行反坐呢,还是大明律里另有判罚!”

袁宝贵一下坐瘫在地。反坐他也是懂得,简单解释就是说他告崔文秀下毒杀人,若查无此事,他将背上下毒杀人的罪名!

袁宝贵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天香楼发生命案之后,他除了觉得对不起李飞白之外,还想过自己将会深陷在案中。

这么大的案子他能有个好,所以也曾想过为小命计不如逃跑吧!可见李飞白与傅元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吃着饭,也没有衙役要拿办他的意思,他还以为李飞白手眼通天,已经把这件事给平了,这才继续当着掌柜。

谁料,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被告,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已开始办他的反坐罪了!不管这件案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的结果已十分清楚,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第两百七十七章 一群斗败的公鸡

袁宝贵想扇自己,却不知还有许多人想扇他,这其中就包括钱穆通、寇子惇以及冯江亭。

袁宝贵的一席话说得钱穆通三个人眼前一亮!他们都是认识了解钱子俊的,尤其钱穆通还是钱子俊的亲生父亲,所谓知子莫如父,哪能不知儿子的品性?

绝不相信钱子俊会因为崔文秀的一句话而动了杀心,干出下毒杀人或者指使他人下毒杀人的事来!

可崔文秀一口咬定是钱子俊干的,钱子俊就脱不了干系。他们也没有办法,除非找出下毒的真凶。

袁宝贵的话让他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是啊,天香楼里死了人,受益最大的人是谁?无论袁宝贵、李飞白、钱子俊,还是他们三个,多多少少都会陷入麻烦之中。十有八九还会让傅元抓住机会,一举翻了身,让他们丢掉经营多年的河南。

他们能从中间受益吗?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

崔一鹏父子却不同!

从整件案子可以看出,崔文秀当初想从袁宝贵手中买天香楼,却被李飞白捷足先登,无疑是吃了个瘪。

后来,崔文秀又高价买了李飞白几样无用的东西,败光了身家,等于同李飞白结下不死不休的仇!

而崔一鹏呢?本身就陷入麻烦之中,自身难保!

这下好了,天香楼里死了人,牵连最大的是李飞白,只怕要家破人亡,崔文秀算报了仇。崔一鹏则联手傅元将他们斗败,功劳大大的,不仅可从麻烦中抽而出,靠上傅元这颗大树,以后将官运亨通。

由此可见,崔一鹏父子是从这个案子中受益的,也就有了做案的动力。只要证明,崔文秀事先知道汤里有毒,所以没喝或者喝一点汤,就可以结案了!

但袁宝贵点什么头啊!你点头不是给崔文秀证明人家事先不知道汤里有毒,所以没死皆因身体原因造成的。

袁宝贵啊袁宝贵,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点这个头啊!就算你知道崔文秀身体真的不适所以喝汤少,也不能如此老实的点头,这不是害了一干人等!

这不叫老实,这叫脑子有问题!

若非袁宝贵点完头之后,随即露出痛不欲生的后悔,他们真要怀疑袁宝贵让崔一鹏给收卖了!

冯江亭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一件悬案!我看一时半会是审不清了,不如改日再审!”

崔一鹏暗道一声:“想使缓兵之计,好有时间再想办法?没门!”他道:“袁宝贵既然点头,那就承认是在诬告崔文秀。他为什么诬告?肯定是心里有鬼,所以毒一定是他下的!用刑,不怕他不老实交待!”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堂上吵了起来,一个要用刑,说一用刑马上即可结案。一个坚决不同意用刑,说用刑十分容易产生冤案。这是一件死了多人的大案,其中还有个六品的官,一定要小心谨慎处理。若产生冤案,逃了真正的凶手,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宜缓不宜急!

两个陪审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倒把主审赵学飞凉在了一旁。

讲到最后,崔一鹏嘿嘿一声冷笑,道:“既然这件案子如此离奇,牵扯又大,我们审不明白,那就连夜送到京城,让朝廷来审吧!”

冯江亭不说话了,目光飘移,看向钱穆通!

钱穆通没有任何回应,眼睛似乎在看着屋里的某件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冯江亭知道钱穆通在想事情,也知道钱穆通在想什么事情。

如果这件案子真的让朝廷来审,崔文秀、李飞白、袁宝贵以及钱子俊则会被送往京城,关入诏狱。

诏狱是锦衣卫的地盘,为了尽快审明案子,锦衣卫刑讯逼供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人只要进了那里,可谓九死一生。

一个正常人,只要一看案宗,都会给这个案子定个性。毒一定是李飞白几个下的,因为没有人会笨到给自己下毒。

由此可见,刑讯逼供的手段都会招呼到李飞白等四个身上,让他们承让下毒。

要是同时送往诏狱的人还能有一个可以毫发无损走出来,那一定是崔文秀。李飞白几个,全都会被活活折磨而死。

至于托人求情以期让锦衣卫手下留情,代为照顾,无异于痴人说梦。

锦衣卫是只接听命于皇上的,内阁大臣、六部上书的面子都不会给,何况他们这些外省的布政使、按察使!

钱子俊是钱穆通的根,眼瞧根要被人铲了,钱穆通怎能不愁。

冯江亭想,钱穆通一定在下一个难以下的决心,要权还是要根。要权就得舍弃儿子,要根就得拱手让出权力!

交出权力就能保住儿子的命?那是一定的!

崔一鹏自己一屁股屎都擦不干净还有胆子敢跟他们叫板,背后一定有人支持。那个支持的人,除了端坐在大堂正中,始终面含微笑但又一言不发的傅元还有谁!

只要跟傅元做好交易,傅元一张口,崔一鹏绝不敢再乱吠!

可,这个决心实在难下。这么多年的经营却要在今日功亏一溃,无论是谁都会不甘!

崔一鹏再次得意,望着钱穆通几个就像在看一群斗败的公鸡。他张嘴想问问冯江亭,是不是同意把案子移交到朝廷审,这时傅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崔一鹏连忙闭嘴,看巡抚有什么话说。其他人也都看了过去。

傅元道:“你们接着审,我出去透透气!”说罢,踱步走了出去!

崔一鹏知道傅元出去干什么,这是给钱穆通一个机会,让钱穆通也出去,两人好做一笔交易!

对此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他只是个四品官,屁股又不干净,没有傅元支持,钱穆通随便伸出根小拇指都能把他活活捻死。所以,他只能以傅元马首是瞻,自是没有丝毫的决断权!

就好像刚刚,若没有傅元支持,他敢说出那样的话来?什么把案子移交到朝廷,让朝廷来审。你以为你是谁啊,想把案子移交到朝廷就能移交的!

县令审不清,自由知府来审,知府审不清,还有按察使。按察例审不清,还有巡抚。只有巡抚也审不清,才能移交到朝廷。

那为什么冯江亭听了他的话却不敢反驳?很简单!作为怀庆府管事的,他能直接把案子调到知府衙门审,信不信一轮就能把钱子俊弄死!

冯江亭是比他的官大,可冯江亭敢插手吗?河南不是他冯江亭的河南,而是傅元的河南,纵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只要有傅元支持,他就敢不把案子往提刑按察司交,冯江亭或者说钱穆通能奈他如何?

派兵来打怀庆府?还是上书弹劾他?

派兵来打?量钱穆通也没有这个胆子。上书弹劾?理在他这边,又有巡抚支持,他也不怕!

第两百七十八章 只手遮天

崔一鹏清楚,钱穆通肯定也知道傅元出去的意思。可钱穆通却还坐在那里,尚未有出去的意思。

他不由有些小瞧起钱穆通来,暗道:“当断不断,反遭其乱。事已至此,还在那里瞎琢磨什么?难道你还能想出翻盘的办法不成?傅大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老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莫等到傅大人转身回来,你想做交易都做不成!”

钱穆通叹了口气,拿眼去瞧寇子惇。寇子惇咬着牙点了点头。他又拿眼去看冯江亭。冯江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崔一鹏暗道一声:“这就对了,你两个狐朋狗友都同意了,还是赶快出去,好言好语去跟傅大人做交易吧!嘿嘿,这一战之后你估计没脸再在河南呆下去了,老子岂不是可连升三级,坐上布政使的位置?”

他只是这么一想,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断不可能一下坐到布政使的位置的。不过,从此以后,他就成了傅元的铁杆心腹,朝里有人好作官,用不了几年必能坐到布政使的位置。

钱穆通站起身准备朝外走去,这时一个衙役匆匆进来,道:“禀告大人,有个证人要来作证?”

这在赵学飞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道:“作证?作这个案子的证?”

衙役道:“是!”

赵学飞道:“那就请进来吧!”

钱穆通与崔一鹏皆是一怔!这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吗?对他们来说不知是祸是福!

两人神情紧张的把目光瞧向门口,只见傅元踱着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都没当回事,还道傅元见有新的证人,又回来瞧热闹了。却见傅元踱步到李飞白的椅子旁后停下脚步,笑呵呵的道:“赵大人,不知我有资格坐椅子吗?”

钱穆通与崔一鹏一惊。此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新来的证人是傅元不成?这怎么可能!当看到赵学飞三分献媚七分巴结,笑呵呵的道:“巡抚大人没有资格坐椅子还有什么人有资格坐椅子?来人,赶快搬椅子!”

傅元道:“赵大人,我是来当证人的,你称我为巡抚大人似乎不合规矩吧!还是按规矩来!”

赵学飞诚惶诚恐,拱了拱手道:“下官得罪了!”

椅子已搬了过来,傅元坐了下去。一切再明白过来,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果然就是傅元!

钱穆通脸色钱青,无力的瘫坐下去。看来傅元是怪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去完成交易,竟要亲自赤膊上阵。

崔一鹏心中一喜。傅元都加入的案子之中,意味着什么?看来傅元并不想跟钱穆通做交易,而要置钱子俊于死地,让钱穆通颜面扫地,好泄一年来心中的郁闷。

这是他乐于看到的!巡抚与布政使斗得不亦乐乎,河南省即将大乱!管他能乱成个什么样子,哪怕乱得天翻地覆呢,他正好混水摸鱼,大捞好处。

赵学飞道:“傅元,您来做什么证?”

傅元道:“我亲眼目睹是谁下得毒,来指认凶手是谁!”

钱穆通与崔一鹏等更惊!

傅元以巡抚的身份来指认凶手是谁,那还不是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不是凶手也是凶手。傅元如此干,完全是不顾一切,一副拼命的架式!

崔一鹏暗自一声冷笑,目光瞧向钱子俊。你小子不是有唐心庵证明,没有作案时间吗?一会傅巡抚说就是你小子下得毒,我看上边是相信一个商人的话还是一个巡抚的话!

钱穆通也猜到了傅元意欲何为,双手握的咔咔作响,黑着脸道:“傅大人若要一意孤行的颠倒黑白,我也没有办法。但我相信,朗朗乾坤之下也不是你能只手遮天的,天底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

傅元道:“钱大人的意思是说我要做伪证了?”

钱穆通不说话,摆出一幅默认的架式。

傅元道:“我都还没开始作证呢?钱大人怎么就知道我作的是伪证呢?”

钱穆通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道:“傅大人说亲眼目睹下毒的人是谁?这么说傅大人当时在火房喽?恕下官蠢笨,想不通以傅大人之尊,怎么会屈尊前往烟雾缭绕的火房?就算傅大人愿屈尊前往,肯定是一大群人簇拥着而往,下毒的人怎会看不到你?难不成傅大人还会隐身的法术不成?”

傅元道:“我不会隐身的法术,当时也不在火房。”

钱穆通道:“那傅大人怎会说亲眼目睹是谁下得毒?”

傅元道:“因为我当时就在这间屋子!”顿了一下又道,“如果钱大人眼睛好使的话,你透过门就能看到,远处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就是火房!”

钱穆通顺着傅元手指的方向瞧去,影影绰绰可以瞧到,那家屋子里的人正在忙碌,他们身前不时窜起尺许大火,可以肯定那是火房。

但这里距那里足有里许远,这么远的地方能分辨出那间屋子是火房已属不易,根本看不清有人在下毒。就算能看清有人在下毒,也看不清下毒人的长相。

钱穆通不怒反乐,道:“跟傅大人共处一场,真没看出来,傅大人还是个千里眼呢,竟能看得那么远!”

傅元道:“我本来看不了那么远,可有了这个东西就不同了!”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钱穆通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玩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傅元道:“此东西名叫望远镜,顾名思义,就是能看到远处东西的眼镜。”

钱穆通道:“凭它就能看到远处的东西?”

傅元道:“钱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说罢,叫过一个衙役,把望远镜送到钱穆通手上。

钱穆通一试,果然能把火房里的动静看个一清二楚,那些厨子就好像在他眼前炒菜一般。

搁以前他肯定欣喜若狂,要把望远镜拿在手上好好把玩一番。可是现在他却黯然神伤,恨不得把望远镜摔到地上砸个稀烂。

有了这玩意,傅元说自己亲眼目睹就是亲眼目睹,谁也不会怀疑。

冯江亭与寇子惇接过望远镜,看罢之后脸上神色也与钱穆通一般无二。

崔一鹏见到傅元拿出望远镜后,不由打了个哆嗦。莫非崔文秀下毒时,竟让傅元看个一清二楚。

很快他就清楚,他不过是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哦,崔文秀在下毒,傅元正好拿着望远镜看到?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所以,他觉得傅元一定不知道下毒的人是崔文秀!傅元之所以如此说,其实要对付的目标还是钱穆通。

他想,一会傅元一定会说看到下毒的人是钱子俊或者袁宝贵。说钱子俊的可能性没有袁宝贵的大,也不容易让所有人信服,但既使说是袁宝贵,再一用刑,钱子俊指使李飞白,李飞白又指使袁宝贵是跑不了了。

他看着钱穆通、冯江亭与寇子惇比死了亲娘老子的脸色心中暗爽,见到儿子吓得直打哆嗦,就使了个胜券在握的眼色,稳住儿子的心神!

第两百七十九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钱穆通不再说话,屋内一片沉寂。

傅元清了清嗓子,道:“赵大人,要不咱们开始审案?”

赵学飞连忙点头,再次申明一句“得罪了”,道:“傅元,你说你看到下毒的人是谁,那人此时可在堂中。”

傅元的目光从崔文秀身上移到袁宝贵身上,再移到李飞白身上,最后落到钱子俊身上,道:“在!”

这是什么意思?

崔一鹏看到傅元率先去看崔文秀时,着实紧张了一把,可当看到傅元把目光落在钱子俊身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傅元并不打算给钱子俊留后路,准备直接拍死。

然后他去看钱穆通。

钱穆通双拳紧握,双目圆睁,眼内露出愤怒却又无处发作。

崔一鹏没来由的想起自己来。

当他得知有人在布政使衙门告了他的黑状,当时的神情也如钱穆通现在一样。是多么的愤怒无比,又是多么的惊恐无助!

不过他比钱穆通还好上一些。他有处发泄,可以摔茶杯砸板凳,钱穆通却什么也干不了。

看着钱穆通的痛苦神情,他十分享受,等着傅元嘴中吐出三个字来,能够要人命也能够影响一大帮人的前途的三个字,钱子俊!

冯江亭给钱穆通使了眼色,想让钱穆通阻止傅元说出那三个字来,钱穆通却闭上了眼睛。

冯江亭能够理解钱穆通的心情。

当傅元坐到椅子上作证,已经是没办法阻止了。除非,钱穆通彻底认输低声下气,恳请傅元借一步说话。

以他对钱穆通的了解,钱穆通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一直强势惯了的人,打心眼里瞧不上傅元的人,怎能当众低声下气恳求?这比杀了他,还让钱穆通难受!

可,一旦傅元说出钱子俊的名字,事情就没办法挽回了!

有人作证是钱子俊下的毒,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钱子俊承认自己下毒还好办,若不承认,肯定得受皮肉之苦,严刑拷打之下,或者含冤而死,或者认罪。

无论认罪还是含冤而死,都会严重打击钱穆通,也会影响到钱穆通的威信。

一个连儿子都保护不了的人,能指望他去保护别人吗?

威信大失的钱穆通,不说众叛亲离,也会势力大减。相反,傅元的威信却会树立起来,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势力大增。

在这之后的钱穆通,要不日渐消沉,混上几年日子告老还乡。要不重整士气,用尽手段与傅元斗个天翻地覆,不死不休!

以钱穆通的性格,肯定会选后者。

冯江亭透过屋门去看天!夜空星光璀璨,看在他眼里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顶城欲摧”。河南要大乱了!

赵学飞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傅元眼睛盯着钱子俊,道:“我从来都相信,人性本善。可今天这个人却给我一记黑拳,打得我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真不相信一个人竟能恶毒到如此地步。今天之前,我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今天之后,这个人的名字恐怕再也无法磨灭,将时时刻刻警醒着我。”

他长吸一口气,抬手指向钱子俊,一字一顿道:“他就是崔文秀!”话音未落,手指的方向突然改变,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崔文秀。

崔文秀看傅元的架式,还道傅元要说的这人是钱子俊。不由的,他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微笑,甚至总结出一句告诫自己的格言来。

人,做了坏事不要紧,关键你得跟对人。只要跟对了人,哪怕把天捅出个窟窿,也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可当傅元喊出他的名字,并把手指向他时。崔文秀脑子里一片空白,人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不会动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傅元喊出的是崔文秀而非钱子俊。也没有看错,傅元手指的人是他而非钱子俊!

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我完了!”

诬陷钱子俊,同时得罪管行政的布政使,管刑狱的按擦使,管军队的都指挥使。还被河南省的最高官员,巡抚大人亲口指证。这样的人若不完,简直没有天理,没有王法了!

意识到自己完了的崔文秀一下瘫倒在地上,当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有如抓到救命稻草,道:“爹,救我!”

事情反转的太过突然,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包括崔一鹏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崔一鹏,整个人完全傻了,木雕石塑般的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傅元不是跟钱穆通势同水火?不是应该抓住机会把钱穆通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其永世不能翻身?傅元是不是疯了,这样干不是帮了钱穆通的忙,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真是蠢笨之极,活该以巡抚之身却被布政使压得死死的。

他想不明白傅元干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的意义何在,也就没有听到儿子的呼救。再说,就算听到又能怎样?他区区四品知府,能斗得过都指挥使还是按察使,更别替布政使和巡抚了。何况,现在还不是单打独斗,人家可是四打一啊!

赵学飞问道:“你能确认是崔文秀下的毒?”

傅元道:“能!如果赵大人不相信的话,还有两个厨子可以证明。虽然那两个厨子没有看到崔文秀下毒,但看到崔文秀曾鬼鬼祟祟的出现在火房。这就够了!”

什么情况?

袁宝贵听得眼前一亮。

傅元口中叫出崔文秀的名字,手指向崔文秀跪的地方,袁宝贵立马知道自己这次没事了!听到傅元说有两个厨子在那个时间点看到崔文秀出现在火房,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究竟是哪两个乌龟王八蛋情知毒是崔文秀下的却不说话,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丢了性命!

虽然,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所以闭口不言,是怕得罪知府!毕竟,知府要杀他们就像杀两个小鸡一般容易。可这两个人也太不仗义了吧,你们的老板以及老板的老板有性命之忧,你们连搭救的意思都没有,留这种人在天香楼有何用处?

开了!一定要找到是哪两个乌龟王八蛋,把这两个人赶出天香楼!

崔文秀不知崔一鹏正在想心事,没有听到他的呼救。还道崔一鹏为了自保,要弃车保帅。所谓杀人偿命,何况杀的人里还有个六品的官,这次想多活几天都难。

可他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花花世界还没玩够,实在不甘心。只要能活命,什么事他都能干得出来!

第两百八十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崔文秀暗道一声:“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他突然来了精神,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明察!毒是我下的没错,可我是受人指使才下得毒啊!说到底我也仅是个从犯,主犯另有其人!”

赵学飞道:“哦,主犯是谁?”

崔文秀道:“我说了能饶我不死吗?”

这种事情区区一个县令哪做得了主,赵学飞只得去看巡抚。

傅元微微颔首,赵学飞道:“可以饶你一命!”

崔一鹏这时也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文秀,你想干什么?”

崔文秀冷笑一声,道:“我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他手指崔一鹏,道,“主意是他出的,也是他逼着我下毒的!”说罢,人又瘫坐到地上,呜呜咽咽的道:“我说我不干,他非让我干,这下好了,什么都完了!”

崔一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这是什么狗东西啊,天底下有这么坑爹的吗?

他愤怒无比,哆嗦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傅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好嘛,今天我可算是大开眼界!来人,把这两人都给我绑了,押到牢里!”

他以证人的身份如此一说话,赵学飞马上明白,这是要亲自审案了!连忙站起身来,将大案后主审的位置让了出来。

傅元走到大案后坐下,看着衙役前去绑崔一鹏父子。

崔一鹏叫道:“巡抚大人,你仅凭犬子的一句疯话,就要绑一个四品的官,无法给朝廷交待吧!”

傅元道:“我绑你,不是为了崔文秀说你指使他下毒,而是因为这些!”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甩到地上。

纸在半空散开,一张张飘落在地上。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不是黑色的而是暗红色的,仔细观瞧,可以看出那些字是用血写的。

崔一鹏只是扫了一眼,就耸拉下脑袋。那些纸全是讼状,不用细看,他也知道是告他的讼状。

傅元指派赵学飞:“你这就去知府行馆,收了他的官服缴了他的印信!”

赵学飞拱手道:“是!”领着人自去!

衙役们把崔一鹏父子绑了个结实,由马坤领着送往衙门牢房看管。

李飞白给尚跪在地上的袁宝贵使了个眼色。袁宝贵会意,跟在衙役的后边悄悄出了屋,并顺势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傅元、李飞白、钱子俊等六个。

钱穆通等三个,尚未在震惊中回过神来。

傅元最后的反转,让他们如梦如幻,感觉十分的不真实。不过,三人心中对傅元的印象大为扭转,甚至暗自佩服起傅元来。

他们不得不佩服傅元。

他们跟傅元什么关系?

一年多来,他们处处跟傅元作对,换个人都会恨他们入骨。如果有今天这样的一个机会,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整死他们。

但傅元没有这么干!不仅没有这么干,还替钱子俊作证,这让他们不得不服。仅凭这一点,他们今后就不会再跟傅元作对,相反还会极力帮助傅元在河南站稳脚跟,以谢今日之恩。

他们都是读书人,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傅元微笑着,目光从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脸上扫过。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还以微笑。

四人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过节从今日解了。这就叫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傅元道:“三位大人,可曾认识一个叫吉善水的人。”

钱穆通三个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衙役们没走之前,已把地上散落的纸捡起来,一张张叠好放在大案之上。三个人坐的离大案不远,自是把第一张纸上的内容看了个大概。

那是讼状,状告怀庆知府崔一鹏的讼书。同样的讼状,钱穆通收到过,冯江亭收到过,寇子惇虽没收到过,但与钱冯二人商量事时也看过。

洋洋洒洒数十张,里边清清楚楚记着,崔一鹏于什么年什么月收了多少银子,替人办了什么事!

不过,他们收到的讼状与傅元拿出的讼状略有不同的是,他们收到的讼状是用墨写的,傅元拿出的讼状是用血写的。

吉善水就是告崔一鹏的人,亦是写讼状的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吉善水是怀庆知府衙门的一名小吏,同时还经营着一家生意不错的银饰铺。后来,崔一鹏当了怀庆知府,崔文秀见其生意不错,就动了心思。

崔文秀仿造了一批铅镀银的假手饰,然后派人去知府衙门告状,说吉善水的铺子里卖假银饰。吉善水极力争辨,假银饰不是从他店里买的,可崔一鹏不由分说,判罚吉善水赔偿告状那人一笔数目惊人的银子。

吉善水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花光多年积蓄不说,还把银铺抵给那人方才了结此事。

没过多久,吉善水就打探清楚,整件事情都是崔文秀搞的鬼。那家银饰铺的真正东家,就是崔文秀本人。他不哭也不闹,而是借在衙门当差的便利,用尽种种手段,收罗崔一鹏犯罪的证据,等到时机成熟之后,直接告到提刑按察司与布政使司两个衙门。

钱穆通听傅元问可曾认识一个叫吉善水的人,不觉有些羞愧!

吉善水把状告到他那里之后,他还见了吉善水一次,哪能不认识?只是那时他推托时机尚不成熟,让吉善水稍安勿燥,等过些时候定会治崔一鹏的罪。

看看傅元再看看他。他为了争权夺利,竟将一件大案往后压,在正义面前选择了私利。人家傅元呢?明明可借此次机会夺权却选择正义,不仅不偏不斜的主持公道,还亲自作证。

这就是差距,这就是格局。

看来此次他没当上巡抚,不完全是被傅元抢走了,更重要的是格局不够,不配当巡抚!

他道:“认识!”顿了一下,又道,“他到我那里告过崔一鹏,当时我一门心思跟您斗,把他的案子往后押了押。”

傅元叹了口气,道:“那你一定不知道,吉善水全家大小一十三口,上至六七十岁的父母,下至嗷嗷待哺的幼孩,全都死了!”

钱穆通吃了一惊,道:“啊,他们是怎么死的?”

傅元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吉善水告的案子牵涉极大,布政使衙门、提刑按擦使司中很多官都深陷其中。吉善水这边告完状,那边已有人通知崔一鹏。”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吉善水以为自己证据确凿,今天告明天就会把崔一鹏抓起来,所以他才告。没想到,告到你这里,你却让他稍安匆燥,等过些时候再治崔一鹏的罪。”

又道:“回怀庆府的路上,他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所以处处小心,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拔腿开溜。他的小心是有效果的,也救了他一命,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崔一鹏的手段竟如此毒辣。”

第两百八十一章 找个背黑锅的

钱穆通默然!

吉善水一家老小一十三口所以会死,全是因为他啊!若他不是权力欲太盛,不把这件案子往后压,吉善水一家又怎会死!

傅元道:“崔一鹏找了个陈年积案,硬说是吉善水干的,并且得到家里人的帮助。吉善水在知府衙门里也算有点人缘,得到风声就跑了。一来时间上来不及,二来以为祸不及家人,也就没有回家。谁知崔一鹏不仅要赶尽,还要杀绝!

“吉善水家里的成年人,都被衙役抓到牢中活活折磨死。太小或者太老的,则被锁在家里活活饿死!崔一鹏如此没有人性,我想是在警告怀庆府的人,跟他作对是什么下场!”

傅元讲到这里,伸手拍了拍案上的讼状,道:“吉善水得知家人已经死绝之后,用血当墨,写上这些东西。他怕我也把这件案子往后压,递上讼状之后就抹脖子自杀了!诸位大人,这可是血荐啊!我们在上边争权夺力,下边的升斗小民遭殃,必需有人为此承担责任!不然,对不起朝廷,也对不起屈死的冤魂!”

钱穆通心中一痛,道:“这个责任我来承担。”又道,“明日我就写道奏折送往朝廷,如何处罚,自由上边决断!在上边没有决断之前,我暂停布政使之职,在家中待罪!”

傅元道:“不行!你一走自己倒是轻松了,河南群龙无首,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钱穆通三个一愣!傅元不是一直想要权力吗?钱穆通如此干,傅元不正好把权抓到手,那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钱穆通还道傅元在假客气,道:“傅大人就是河南的首,岂曰群龙无首!我想,河南有傅大人把持,肯定会井井有条,绝不会乱的。”

傅元摆手道:“河南近来事多,我又新来乍到,干什么都不会顺手,结果必会顾得东顾不了西!乱象没有个三年五载无法平息。不像钱大人主政多年,上下顺手,由你把持河南政务,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把乱象平息。”

钱穆通见傅元说的真诚,也就不在此事上纠缠,道:“那由何人为此承担责任!”

傅元道:“冯大人身为提刑按察使,又有纠察本省官员之责,却让河南接连发生两起大案,尚有六品官员为此丧命。两起案件都由一人所为,冯大人若及时办理第一起,就不会发生第二起,怎么说都难辞其咎。”

冯江亭苦笑。

傅元说的没错,他是难辞其咎,可不查吉善水的案子是他的意思吗?那不是大家伙商量出来的,对付你傅元的办法吗?现在好了,主意是大家伙一起想的,黑锅却由他来背。

不过,他也是在心里发发牢骚罢了!毕竟,他跟钱穆通的关系不一般,而钱穆通又是他们这个三人小团伙中的中流砥柱!若是让钱穆通来背这个黑锅,钱穆通完了,他跟寇子惇只会碌碌无为的混个三年五年,或者被逼致仕,或者主动致仕,也相当于玩完了。

而他背这个黑锅却不同,当时可能致仕或者被贬,但只要钱穆通不倒,过个三年五年,他肯定能官复原职,甚至再往上升升也有可能。

傅元道:“等审明了案子报往刑部,刑部的人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两件案子的因果关系!到时询问起来该如何交待?”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是这样考虑的!让冯大人写个身体报恙,需在家休养数月的条子来,落款日期要在吉善水去提刑按察司告状之前。条子写完之后交给我,到时刑部追责下来,也好有个说词!”

冯江亭已有削官致仕的心里打算,没想到事情竟以这样的处理方式结束。他不由对傅元感恩戴德,早知傅元是个如此仗义的人物,当初哪会跟其作对,应该好好结交一番才对。

他感激之下,道:“多谢傅大人!不过,这样好使吗?”

傅元道:“冯大人身体抱恙,提刑按察司群龙无首,疏忽一件案子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刑部会不会放你一马,那就不好说了!先这样办吧!至于你在家养病这顿时间,由谁暂时把提刑按察使司的担子挑起来,好审理吉善水的案子和天香楼下毒的案子,三位大人可有好的人选?”

冯江亭与钱穆白、寇子惇交换了一下眼色。

傅元都这么仗义了,他们也不能不仗义。

冯江亭道:“我有个人选,大家看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周伯明如何?”

周伯明也是都察院出来的,与傅元有点交情。

傅元到河南走马上任之后,周伯明自然而然的被他们划入傅元一伙。

事实上,周伯明确实也跟傅元走得比较近。因此,他们处处排挤周伯明,身为副使说出的话在提刑按察司就跟放个屁一样,以正四品的官位别说指挥一个略低二级的正五品佥事,就是最底层的从九品司狱、检校也指挥不动。

现在冯江亭让这个已经靠边站的按察副使来挑提刑按察使司的担子,钱穆通与寇子惇也无反对的意思,可见三人一致同意交权了。

傅元自也明白,笑道:“那就这样办吧!”

冯江亭道:“周伯明审案很有一套,由其来审这两件案子一定能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傅元点了点头,道:“本来,我还有两件事跟三位大人商量,可让崔一鹏父子这么一闹,两个多时辰就这么过了,想来大家伙又都饿了。要不这样,咱们边吃饭边聊!”

钱穆通三个点头同意,傅元道:“飞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们准备宵夜!”

李飞白早已观察过,袁宝贵带着几个伙计正候在外边,准备随时伺候诸位大人。他开门出了屋,吩咐伙计们进屋把大案抬出来,再将八仙桌抬进去,道:“把煮好的玉米以及熬好的玉米糊糊端上来!”

袁宝贵答应一声,道:“老板,你别怪小的多嘴,就上这两样东西似乎有些不妥,会不会让大人们感觉受了怠慢?”

李飞白呵呵一笑,暗道:“你以为他们真的只是为填饱肚子而吃饭?那是借吃饭而谈事,没有玉米为引子,让巡抚大人如何谈大事!”

嘴上却道:“你的意思呢?”

袁宝贵道:“用不用再上八凉八热以及几个汤呢?”

李飞白道:“霄夜吃的太多影响睡眠,就上四凉四热吧!至于汤,我看就免了!”玉米糁汤才是主角,不能让配角抢了主角的风头,还是不上为妙。

这时,伙计们已把八仙桌搬了进去,大案抬了出来。

李飞白接着又道:“吃晚饭时,我见大人们对大鱼大肉似乎不感兴趣,反对咱们大棚里种的蔬菜赞不绝可。四凉四热中,要以菜为主以肉为辅!”

袁宝贵当然知道素菜会让大人们胃口大开。不光是在后院如此,就是在前边素菜也是抢手货,吃得那些当官的,不停询问伙计,这些蔬菜是从哪里来的。

他笑道:“明白!”领着伙计朝前边而去!

第两百八十二章 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李飞白推门进了屋!

屋里的人已在八仙桌前坐下。

傅元、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各占桌子一边。此四人是省里四大衙门管事的,如此坐很合理!

钱子俊是钱穆通的儿子,坐在钱穆通的旁边,这也很合理!

可他往哪里坐?

如果,哪个大人旁边还空着一把椅子,他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坐。问题是哪位大人旁边都没有一把空出的多余椅子,他想傅元一定是变卦了!

李飞白给傅元出主意时,两人已商量好,拿下崔一鹏之后,大家坐到一块吃饭。借着吃玉米的功夫,两人一唱一和,把去泉州拉玉米的事给定下来。如此,既可再树傅元的威信,又可把河南将遇饥荒的隐忧解决掉。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他的位置,让他如何跟傅元一唱一和?

李飞白想,傅元刚刚拿下崔一鹏,钱穆通几个的态度又已转变。傅元一时信心满满,自觉不用他帮忙也能把玉米的事情解决,这才改了主意。

他并没觉得,傅元如此做是过河拆桥。用得着他的时候把他当宝贝,小侄小侄的叫得亲切。用不着他时把他当夜壶,恨不得塞到犄角旮旯里,再也不用见到。

想反,他还十分高兴!

他实在不习惯跟当官的在一块吃饭,一个个官威十足,一点也不真诚。

越大的官越是摆谱,规矩还多,坐在一起吃饭还不把他给憋屈死!如此甚好,他一个人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反而轻松自在!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稍待,饭菜马上就来!”说罢,转身就要朝外走,忽听傅元道:“飞白,搬把椅子来,坐我旁边!”

李飞白答应了一声,同时明白,傅元并非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也不是卸磨杀驴,看来是伙计们以为只有五人吃饭,仅在桌前摆了五把椅子。

他搬了把椅子挨着傅元坐下,再次拱手道:“钱大人,冯大人,寇大人,在下李飞白有礼了!”

钱穆通三个反应极其冷淡,有的微微颔首,有的轻轻一哼,谁的脸上都没舍得给一丝笑意。

李飞白不以为意!

封建社会嘛,等级最重要!他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人家没有像受到侮辱,愤然离席,已经很给面子了。不然你想怎样?还想人家拱手还礼,嘴上再说些“久仰久仰”之类的客气话。

他看着只当没看着,傅元却不乐意了!

李飞白是他的贵人,没有李飞白出的主意,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钱穆通三个才会像今日这般俯首贴耳。不给李飞白面子就是不给他面子,他不能让人小瞧了他的贵人。

他拍了拍李飞白的肩头,笑道:“三位大人,你们可千万别小瞧了飞白,他可是有大本事的人!”

钱穆通三个“哦”了一声,态度依然冷淡。他们“哦”,是对傅元有个回应。态度依然冷淡,是不信李飞白有什么大本事!

也难怪他们瞧不上李飞白。

据他们所知,李飞白跟钱子俊关系不错!可跟钱子俊关系不错他们就得高看一眼?他们三个都是长钱子俊一辈的人,有一个甚至还是钱子俊的老子,连钱子俊在他们眼里都是孩子,又怎会高看一眼钱子俊的朋友,只当李飞白是个想攀钱子俊的高枝的人罢了。

李飞白是县令幕友!可他们看县令都还居高临下,十足猫看老鼠的架式,又怎会高看一眼县令的幕友。

李飞白是天香楼的老板!这就更不可能让他们高看一眼。手下经营着天香楼亦就是商人了,士农工商,他们排第一,商人排最后,他们怎么高看得起来。

再说,这些不足以让明李飞白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最多能证明李飞白是个有钱的商人。

傅元哪不清楚这些当官心里在想什么,接着道:“刚才审案子时,崔文秀也说了,李飞白才是天香楼真正的掌柜。天香楼确实好,确实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可若说能建成天香楼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吗?在其它人眼里或许是,在我们眼里却不是!不就是钱嘛,只要银子够多,盖个比天香楼再大十倍的天香楼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算什么本事!”

钱穆通三个全都报以微笑。傅元说的没错,盖个楼算什么本事,又不是自己盖,都是掏钱请人盖。

傅元道:“但我若说,盖楼的砖是他的砖厂烧的!不用巨木而用水泥浇灌钢筋为梁柱,其中的水泥是他的水泥厂产的,钢筋是他的炼铁厂产的。屋子里边的东西更甚,窗户上的玻璃是他的玻璃厂产的,暖气管是他的炼铁厂产的,盥洗池与蹲便池是他的陶瓷厂产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你们说他是不是有本事的人!”

钱穆通三个对于“厂”还能理解,上下文一联系,也就是“窖”或者“所”的不同叫法吧!但,水泥是什么鬼,钢筋又是什么鬼?

他们不明觉厉,细细一想也属正常,毕竟今天大开眼界,许多东西不都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年纪青青的小伙子,却能建起这么多厂来,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三人对李飞白的印象顿时改观,纷纷拱手道:“少年有为,厉害厉害!”

其中,冯江亭希望在家中安上暖气,寇子惇则希望在屋内装个盥洗室,两人有求于李飞白,笑得尤其热情,讲话异常好听!

傅元又道:“你们若以为他只有这点能耐,那可就太小瞧他了。知道崔文秀为什么铤而走险,非得在天香楼下毒,要置他于死地吗?”

这还用问?崔文秀已讲得十分明白,李飞白卖给他三样没用的东西,害得他钱财尽失。

寇子惇把从崔文秀嘴里听到的话又讲了一遍。

傅元笑道:“你们真以为他卖给崔文秀的是三样没用的东西?”

寇子惇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傅元道:“崔文秀又不是傻子,若真无用,他会花两百多万两银子买吗?这里所有的东西咱们都是头一次见到,京城里别说普通人了,就是皇上也没见过。崔文秀是见那三样东西是宝贝,所以巨资购得,要去京城献宝,好讨皇上、皇太后的欢心,自此飞黄腾达,没想到铩羽而归。三位大人可能参透这里边的玄机。”

三人没有去问崔文秀买的三样东西是什么?可心里清楚三样东西肯定是天下少有的东西,要不然崔文秀也不会花巨资购买。可崔文秀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目地,反而铩羽而归,只有一个可能,李飞白在京城里有人帮忙,而且这人是个高人。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透露出意思。

傅元叹道:“崔文秀与崔一鹏就是没参透里边玄机,所以才落到这步田地。你们说,李飞白是不是个有本事的人!”

第两百八十三章 无从下嘴

钱穆通等三人,这时看李飞白已不是热情了,而是肃然起敬!

没人去问李飞白京城里的关系是谁?估计问了李飞白也不会说,毕竟情份没到那种地步。反正都在心中打好主意,以后一定要与李飞白好好走动。

三人中,最欣慰的应该是钱穆通。本以为钱子俊交了个狐朋狗友,没想到竟然攀了个高枝,太让他意外了。有了这层关系,儿子的前途自此不用他再操心。

外边传来三声轻轻的敲门,傅安道:“进来!”

门“吱”开一道缝,袁宝贵闪了进来,点头哈腰,无比献媚的道:“诸位大人,饭菜来了,现在是否上?”

傅元道:“上!”

袁宝贵冲后边招了招手,伙计们鱼贯而入,在桌子上摆好菜肴。然后,领着伙计们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钱穆通等看着桌上的菜有些出神,其它的四冷四热都吃过,唯独另两样东西没见过。

一盆尺许长,黄灿灿,密密麻麻又水灵饱满,依附在一根小棒槌状东西上的是什么鬼?还有一盆可以看出是汤,但汤的颜色有些奇怪,也是金黄色的,似乎还异常粘稠。这又是什么鬼!

寇子惇自言自语:“这一汤一菜是什么叫法?以前怎么没吃过?”

钱子俊是吃过玉米的,指着那一盆冒着热气的玉米棒,道:“这是水煮玉米棒!至于那盆汤叫什么,小侄就不知道了!”

寇子惇道:“能吃?”

钱子俊道:“能吃!还异常可口,吃完后齿颊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寇子惇道:“那得好好尝尝!”

按官场上的规矩,品级最高的那个官动了筷子,其它人才能动筷子。现在,傅元尚未动筷,其它人也不好动筷。

寇子惇望着那盆金灿灿的汤,又道:“可惜忘了问袁宝贵一句,这汤叫什么名字。现在不知此汤叫什么名字,着实让人心急!”

钱子俊道:“寇叔想知这汤叫什么名字,倒也容易!”

寇子惇“哦”了一声,朝门外看去,外边人影绰绰,看来袁宝贵还领着伙计在外边候着。道:“子俊的意思是把袁宝贵叫进来问问?我看不必了!想咱们在他们眼里,那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什么东西没吃过,这时向他请教,莫要他小瞧了咱们。”

钱子俊指着李飞白道:“寇叔怎么忘了,袁宝贵虽是天香楼的老板,李飞白却是天香楼的大老板,他哪能不知这汤叫什么名字!”

寇子惇颔首道:“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然后冲李飞白道,“飞白,你跟子俊关系不错,那我就托声大,咱们以叔侄相称。你给老叔解个惑,这碗汤叫什么名字?”

李飞白道:“回寇叔的话,这碗汤叫玉米糁汤!”

寇子惇喃喃两句“玉米糁汤”,道:“这汤可有说法!”

李飞白指着玉米棒子,道:“这叫玉米,此汤就是玉米完全成熟之后,用磨碾成细碎的糁熬制而成,所以叫玉米糁汤。”

寇子惇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你开着酒楼,汤名起的太普通了,勾不起客人食欲,也卖不上价格。”

李飞白趁机轻拍马屁,要把关系跟寇子惇搞好一些,道:“小侄不学无术,想不出好名字来,以寇叔的博学宏才,一定能想出个好名字来。小侄斗胆,还请寇叔给赠个名字。”

寇子惇也是进士出身,可一直以来都在兵部当差,整日跟大老粗打交道,学识差不多都还给先生了。可他也不想因此被人小瞧了,听了李飞白话十分受用,道:“此汤其粘如玉,其色如金,我看就叫黄金汤吧!名字虽说略显粗鄙,不过胜在形象好记。”

黄金汤三字,哪是略显粗鄙,简直是粗鄙的不能再粗鄙了。

钱穆通、冯江亭当即就想说笑两句,傅元连忙打圆场道:“咱们开动吧!”说罢,伸筷夹了个玉米棒子送到嘴边,想要去咬,两根筷子哪能把有些沉重的玉米棒子夹牢,嘴唇一碰,玉米棒子乱动,险些从筷子上掉到地上,一时竟无从下嘴!

李飞白连忙伸手拿了个玉米棒子,道:“吃它,来不得文雅,得豪爽。就像蒙古人吃肉一样,得拿在手上,大口得吃,方能吃出其味来!”

钱子俊道:“飞白说得没错!”随即也把一个玉米棒子拿在手上。

钱穆通三个有样学样?各自拿了个玉米棒子,学着李飞白钱子俊的吃样,开始啃了起来。

傅元也伸手把筷子上的玉米拿了下来,送到嘴边小啃了一口,然后在嘴中慢慢嚼嚼细细品味!

李飞白给他保证了一百遍,玉米能吃,当粮食没有问题!但,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吃,不亲自品尝一番,他心里实在没谱。

那一小口终于咽了下去,口感香味都还不错。一时间食欲大开,将整支玉米棒子啃了个干干净净。

李飞白与钱子俊是小辈,早已为每位大人盛好一碗汤。

傅元端起汤,一勺一勺喝着。在汤即将见底之际,眼圈突然一红,暗道一声:“成了!”

他这声成了,并非是说他在河南站稳脚跟成了!更多的是说,大明朝是否能千秋百代的维持下去,这件事成了!

他放下碗,道:“诸位觉得,玉米棒子与黄金汤味道如何?”

钱穆通与冯江亭点头道:“不错!”

寇子惇道:“简直太好吃太好喝了,是我这辈子吃过喝过最好的东西!”

李飞白笑道:“那是因为寇叔整日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食之,觉得味道还不错。若让你天天吃,只怕就不会说好吃了!”

寇子惇道:“我就是天天吃,也觉得好吃!这玉米除了煮着吃,熬粥吃,还能怎么吃?”

李飞白道:“还能做窝头吃,也能与白面搅了,蒸杂粮馒头吃!”

寇子惇道:“今天吃得过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以后一定要尝尝窝头与杂粮馍头,味道一定更加的好吃。”

李飞白道:“不见得!偶而为之尚可,吃多了,味道跟白面馒头的滋味差了些,聊以裹腹罢了!”

钱穆通身为布政使,主管一省政务,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农业。他听着寇子惇与李飞白的对话,眉毛往上一挑,道:“飞白,这玉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飞白实话实说,道:“上次去开封,碰到个胡商。他拉了一车玉米,从沿海跑到咱们河南,一路叫卖却没卖出一斤,让我给他包圆了。”

钱穆通皱了皱眉,道:“就今日来看,玉米绝对是好东西,怎么一路上没有一个识货的?”

李飞白道:“他是一路沿长江南岸而来的。江南嘛,小侄虽没去过,但也知道那里四季如春,稻谷一年能够两熟。不像咱们这里,小麦只能种一季。”

第两百八十四章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李飞白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而且胡人嘛,都是一群没开化的野蛮人。就吃的来说,他们只知道把食物煮熟了吃,哪像咱们花样翻新,一道菜会演绎出一百多种不同的做法来。”

大明的普通百姓都瞧不上胡人,更别说当官的了。

钱穆通几个只听的频频点头,纷纷附和。

李飞白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玉米,分给钱穆通几个,道:“几位大人上眼,这就是玉米成熟后的样子!”

钱穆通几个只觉玉米太过坚硬,寇子惇还忍不住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虽说最后把那粒玉米咬碎了,却也把他顶得牙疼!

李飞白指着装玉米棒子的盆道:“玉米尚未完全成熟时,煮一煮就是咱们刚刚吃的玉米棒子。玉米完全成熟之后,就成了咱们手里拿的坚硬无比的玉米粒。

“胡人脑子笨,不懂得变通。玉米没有完全成熟,他们以为不能吃。完全成熟了,不像咱们懂得用磨磨碎了,想喝汤喝汤,想吃馍吃馍,只是把玉米粒丢到锅里拿水煮,水煮干了捞出来一嚼,还是咯牙没办法吃。所以,他们种玉米,只为给鸡鸭牛羊等做饲料。”

寇子惇道:“那不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

李飞白道:“对啊!我碰到那个胡人,就不知道玉米还能做得这么好吃,只知是牛马的饲料。一路叫卖,别人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只说种出来能喂牛马,也就始终卖不出去!”

寇子惇摇了摇头,道:“南边天热,稻子一年能种两季。人家有人吃的米不种,去种喂牛马的饲料,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他卖不出去正常,卖出去就不正常了!”

李飞白笑道:“谁说不是呢?于是便宜了我!”

寇子惇道:“飞白,我越看你越不像个凡人!”

李飞白道:“寇叔说笑了!什么不是凡人,我就是个普通人。”

寇子惇道:“不不,我没说笑,你真的不是凡人!”他指了指屋里那些让他大开眼界的东西,道:“一个凡人做不出这些好东西来。”又指了指玉米与玉米糁粥,道,“普通人也不会知晓,别人当饲料的东西能做成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给你叔说说,你是如何琢磨出这些做法的!”

对于这些,李飞白早有说词。水煮玉米棒,他可以推托,说某一天去查看玉米的长势,半道上实在饿了,也不管玉米有没有完全成熟,掰下两个一煮,味道还真不错。

对于玉米糁粥,他可以推托,说玉米成熟之后,不知该如何下口。有天见农民赶驴磨面,随便试了试,别说熬出来的粥还真好吃。

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却被钱穆通打断。

“你一共购买了多少玉米。”

李飞白道:“就是咱们家用的麻袋,购买了几袋吧!”

钱穆通道:“可曾试种?”

李飞白道:“去年秋天试种了一部分。可惜玉米喜热不喜寒,到了冬天全都蔫了,玉米全都没有成熟,只能拿水煮了当玉米棒子吃。”

钱穆通连道两声可惜,问道:“现在还有多少种子?”

李飞白道:“尚存两麻袋。”

钱穆通道:“可知玉米的最佳种植季节是什么时候?”

李飞白道:“卖给我玉米的胡人说,以咱们这里的天时看,玉米最好在夏初种,等到秋天就能收获。”

钱穆通显得有些激动,道:“这么说,能够完全避开麦子的生长季节?”

李飞白道:“应该可以吧!我还没有试过,本来打算今年收完麦子再试的。”

钱穆通面色潮红,转头道:“傅大人……”

傅元道:“钱大人如此激动,是不是看出点什么?”

钱穆通也不顾什么体面了,连连点头道:“我们捡到个宝贝!河南有救了!”

也难怪他会如此激动!

当他不打算再跟傅元夺权,人就不再偏执,想问题看问题也就全面起来。

争权夺利时,他不觉得河南大旱是个灾难,反而觉得是对付傅元的一个办法!甚至,傅元想修整水渠以利灌溉,他还使出釜底抽薪,把余银全都下发,让傅元办不成事。

不争权夺利之后,他一下意识到河南大旱是个灾难。粮食欠收可是要饿死人的,白莲教作乱已是征兆,再不下雨,只怕整个河南都要大乱,那时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陷入自责与愧疚之中!朝廷追究尚在其次。都是因为他,才会出现这么多的死伤,这都是在造孽啊!

当吃了玉米棒喝了玉米粥,他眼前突然一亮!尤其是得知玉米完全避开了麦子的生长期,他一下不能自制,高兴的想要大喊小叫。

高兴之余,他又黯然,叹了口气道:“可惜只剩两袋种子,远水解决不了近渴!”

傅元哈哈笑了起来!

钱穆通不解,问道:“傅大人笑什么?”

傅元道:“我是高兴的!”顿了一下,又道,“我是高兴钱大人宅心仁厚,一见玉米能吃,马上想为河南百姓造福。能与钱大人共事,真是我傅某人的幸事。不过钱大人也不用失望,并非只有两袋种子,种子多得足够我们全省耕种。”

钱穆通一愣,道:“傅大人不是在说笑吧!”然后看了看李飞白,意思十分明显。这小子都说种子只剩两袋,多出来的种子哪里去找!

傅元道:“钱大人莫急,且听我慢慢说。今天下午,我跟飞白闲聊,听他说有玉米这回事,也跟钱大人的反应一样,意识到河南有救了!百姓不会被饿死了!钱大人,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

钱穆通面露愧色道:“河南落到这种田地,都是我的过错。当初若是听了傅大人的话,全力整修水渠,旱情便可缓解。可那时我被猪油蒙了心,铆足了劲跟傅大人对着干,至使现在危机四伏,铸下大错。我实乃小人行径,如何能与傅大人并称英雄!”

傅元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只要钱大人能与我携手全作,让河南百姓度过难关,亦是英雄无疑。”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办事之前,喜欢把利弊先讲清楚。事情能干,就得通力合作,决不允许半路打退堂鼓。若是不能干,我也不勉强,大不了我一个人来干!”

钱穆通道:“大人请讲!”

傅元道:“首先,玉米喜阳耐旱,对土地没有过份要求,再贫瘠的土地产量也不会低。据胡人讲,其产量是小麦产量的三倍往上。”

钱穆通的眼睛一亮,道:“别说是三倍产量,就是跟小麦的产出齐平,便可熬过今年。”

傅元道:“其次,只要玉米能种出来,就算没有胡人讲的是小麦的三倍多,哪怕仅跟小麦齐平甚至略低呢?我都能保凡事参与此事的人,升官发财,前途无量!”

第两百八十五章 国之根本

钱穆通,还有冯江亭、寇子惇,他们三个想把傅元赶走时,只恨河南不出事。出小事还不行,得出大事,最好时旱灾时死上一批,白莲教作乱时再死上一批。

不如此,显不出傅元的无能,朝廷就不会起换巡抚的念头,他们升官也就无望了。

可现在,傅元仗义出手,他们感恩戴德之下,也就不能再让河南出事。

他们跟傅元是一伙的了,唯傅元马首是瞻,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河南出事,傅元丢官,他们不仅对不起傅元,面子上也过不去。

所以,只有能种上玉米,不让百姓因旱灾而无食果腹,或被活活饿死,或做起打家劫舍的流民,他们就阿弥陀佛了,哪敢奢求前途。

况且他们也没看出种了玉米之后,能升官发财,能前途无量!种玉米跟升官发财,前途无量,八杆子打不着嘛。

三人齐齐的看向傅元,希望能够解惑。

傅元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在咱们大明,什么是国之根本!”

仅是如此提醒一下,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恍然大悟!傅元说的没错,这次他们是要升官发财了!

什么是国之根本?当然是粮食了!

没有粮食,百姓吃啥?没有粮食,朝廷去哪收税?朝廷收不来税,如何给官员发俸禄,如何给兵马发粮饷。

有不拿俸禄的官吗?没有!有不领粮饷的兵吗?没有!

大明没有了官,靠谁来治理!大明没有了兵,靠谁来打仗!

所以,粮食是国之根本!没有了粮食,国将不国,大明也就完了!

可现在大明面临的情况是什么?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当官的最清楚!

有权有势的,想尽办法不纳粮。无权无势的,变卖家财纳不起粮。再这样下去,或者朝廷发不起俸禄发不起饷,大家伙一起挂印辞官回去养老。或者百姓卖儿鬻女也纳不起粮,最后干脆反他娘的。

他们能看出这些,京城的大员或者皇上能看不出来?但能看出来又能怎么办?有权有势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损,也就故意装作糊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任由每年收的赋税越来越少,渐有入不敷出之势。

皇上心知肚明却没一点办法,怕自己一有动作,官员们齐声反对。惹得急了,大家集体撂挑子不干,那时让他一个孤家寡人如何治理国家。

可若由他们在大明把种植玉米推广开来,玉米一年的产量又是小麦的三四倍的话,玉米又不挑地,而且耐旱,山岭丘地都能种植,大明一年粮食的产量岂不是平白增加三四倍?这意味着什么?

百姓们不用再怕有饿死之虞,朝廷能收上比以前多三四倍的赋税,官员们不用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皇帝也不必怕入不敷出!

干成这件让整个大明,无论贵贱,全都欢喜的事的人是谁?当然是他们了!他们有此大功劳,京城大员以及皇上,能不念他们的好,不给他们升官发财!

钱穆通三个,若非还顾及自己当官的身份,早就撸袖子挥胳膊准备开干了。

傅元很满意三人的反应,道:“咱们接着来讲,此事的弊。”

寇子惇急道:“这是一件天大的大好事,怎么可能有弊呢?”

傅元道:“寇大人莫急,可能是我说的不对,让您会错了意。我说的这个弊,并非是种玉米有什么坏处,而是种玉米要碰到难处!”

寇子惇道:“种玉米有什么难处的?把种子往下一发,让农民种就是了。难不成傅大人还怕,农民们种不成玉米?傅大人放心,他们生下来就是种地的,小麦种得,玉米自然也种得!”

傅元叹了口气,道:“给农民发种子,也得有种子发才行啊!”

钱穆通脸上的笑容不由僵了一下。这个傅元怎么搞的,刚刚不是说有种子吗,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哦,你把大家伙的胃口都吊了上来,所有人都憋着劲准备把这件事做好,你又跟大家伙说,对不起啊,刚才我开玩笑的,根本没有种子,大家都洗洗睡吧!这怎么能行?

他有些不满。

本来,他已下定决心,要辅佐傅元把河南治理好,让傅元干个三五年,往上再升升。至于他能不能再升,就看天意了。他已绝了争权夺利的心,有了在布政使位上干到致仕的念头。

冯江亭与寇子惇怎么想的?他大致也能猜得出来,九成跟他的念头一样,不然也不会云淡风清的坐在这里吃饭,脸上没有一点埋怨。

他唯一感觉对不起的,也就是这两个好朋友了。担着风险支持他,到最后谁也没有捞着好处。傅元要种玉米,明摆着是要给大家一个前程。这让他十分上心。他倒没什么,关键是两个好朋友能往上再升一升,也就发誓要把这件事情办好。可是,现在……

钱穆通十分不甘道:“傅大人刚刚不是说,种子多得够咱全省播种,现在怎么又说没有种子了。”

傅元道:“我没说没有种子啊!”

眼瞧事情还有转机,钱穆通精神一震,道:“那大人为什么要说也得有种子给农民发啊!”

傅元道:“因为种子不在济源,也不在河南,而在福建的泉州。得咱们去泉州拉才行。”

钱穆通还道是什么事,不就是拉个粮食嘛,去拉就成了。他松了口气,道:“咱们就派人去泉州!”

顿了一下又道:“泉州离咱们这里不近,往来颇费时日。幸好此时刚刚入春,离小麦收割尚有三月有余,时间上应该跟得上。”

傅元道:“时间上跟得上是跟得上,可就是有个难题。”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并且越来越为难!

钱穆通道:“傅大人有什么话请直说!就算遇到天大的难题,咱们也可商量着解决!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不信咱们四个人还想不出个办法来!”

傅元叹了口气,道:“玉米是飞白的,还是由飞白来讲吧!”

李飞白暗道一声:“终于轮到我出马了!”他看在座的人,除了钱子俊之外,都像在看白花花的银子。

本来,他答应把泉州那批玉米给傅元应急,是报着做好事的心思,谁知谈着谈着,突然发现了商机。既做好事又赚钱,有官府帮忙还省了他不少的事,何乐而不为!

他清了清嗓子,道:“要说是难题,其实也不算什么难题。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是难题吗?不是!”

钱穆通还道是什么难题呢?原来只是钱!

第两百八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钱穆通看了看傅元,抱歉的笑了笑。自己玩那手釜底抽薪有点太狠了,瞧瞧把巡抚大人难为成了什么样子,区区钱能解决的事,竟成了难题。自己真的太对不起巡抚大人了。

没错,省里的三大衙门,布政使衙门、提刑按察使司衙门、都指挥使衙门的帐面上是没有什么钱了,但三个衙门不还有以备不时之需的私库嘛。

说是私库,并不是说这些钱是主官的私钱,其实还是衙门里的钱,只是不记入明帐,而是记入另册,帐本由主官负责。逢年过节的,由主官签字画押,给衙门里当差的发些过节的银子。

三个衙门里私库里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小二十万两银子还是有的。这么多银子还不能把玉米从泉州拉回来吗?完全够了!

他笑眯眯的道:“飞白,你看需要多少钱?”

李飞白伸出两根手指,道:“需要这个数!”

钱穆通暗道:“我看真正的运费不过数千两。不过也能理解,若没有好处,谁千里迢迢的干这苦差事,价格也合理。”

他道:“两万两?没有问题!”

李飞白道:“钱大人说笑了。不是两万两,而是两百万两!”

钱穆通三个皆是一惊!李飞白可真有点狮子大开口了,跑一趟泉州竟然敢开价两百万两!玉米是你找来的没错,但也不能这样敲竹杆吧!

没错,玉米是你的没错,可也不能这样下狠手吧!两百万两,你当你的玉米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可要解决河南即将面临的饥荒,又只能依靠李飞白。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钱穆通笑了笑,打起了商量,道:“两百万两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李飞白所以要让纳夫的朋友大批量的收购玉米送往泉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早就意识到,单靠自己来种,用积少成多的办法根本赚不到钱。因为玉米是可再生的,并且越生越多。

打个比方,郭勋要了他第一批玉米种子后还会要第二批吗?人家地里种的都用不完,还要往外买,怎么可能再买他的玉米。

所以,想靠玉米发财,只能赚快钱。赚个一年两年,到第三年要想再赚,几乎已无可能!那时玉米满天飞,价格不说已降到一文一斤,就算还能赚点,赚的也是小钱。

当他听纳夫的朋友说起,马六甲那边有玉米,当即决定大批量收购。他给纳夫的朋友多少钱一斤?一文一斤。他想往外卖的价格呢?这批货最少一百文一斤。黑吗?不黑!

首先,他给纳夫朋友一文一斤不黑。要知道,这玩意在那边都是当牲口饲量的,白扔的玩意,送到这里一文一斤已经不低了。

海船运量极大,一艘最少也能运数百万斤,去掉花销,一趟赚数千两银子还少吗?

那可是数千两银子啊!一个农户几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吧!

其次,他往外卖一百文一斤黑吗?也不黑!郭勋多大的官,都愿意花这个价码?其它人什么身份地位,能跟郭勋比吗?

唯一的不好处,就是玉米运回来之后,他得殚心竭力,领人四处推销,用个一年半载才可能把玉米全都卖出去。而他又不愿在这上边浪费过多时间,郭勋又着急让他上京,正踌躇该把此事交给谁办?傅元要在河南全境种玉米!

什么叫正想瞌睡呢有人送枕头?这就叫正想瞌睡呢有人送枕头!

一下全要了他的玉米,省心省力,便宜点就便宜点吧!种玉米是为了百姓不受饥荒,能便宜点就再便宜点吧。可他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不赚钱的买卖不能做,赔钱的买卖更不能做,最多少赚点!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这个价格已是我左思右想,报出的最低价格了!”

钱穆通脸上顿时不好看。他可是堂堂的布政使,一个小小的商人竟敢不给他面子!

李飞白不去看钱穆通的脸色,接着道:“我给大人算笔帐,大人就知道我的难处了!”

原来不是不给面子,而是有难处!

钱穆通脸上稍稍好看一些,道:“你说,你有什么难处!”

李飞白道:“咱河南全境,有多少可耕种田地!”

这是钱穆通的强项,当即道:“大概有五千万亩出头!”

李飞白道:“五千万亩,种一亩需要玉米三斤,大人算算,总共需要多少玉米!可大人只愿出两万两,我就是卖房卖地也亏不起这么多吧!”

钱穆通一愣。一时疏忽,光计算把玉米运到济源需要花费多少钱,竟忘了买玉米还得掏钱,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

可,就算买一亿五千万斤玉米,也不可能花两百万两啊!

他道:“现如今,劣米二文一斤,良米不过五文一斤。小麦的价格还略低,大概在一文至三文之间。咱就不说,玉米不如稻谷,就按最好的稻谷算,也不过七十五万两银子,怎么可能两百万两这么多!”

李飞白道:“大人又说笑了!你说的是粮食的价格,我说的种子的价格,两者怎能混为一谈?”

钱穆通再次发愣。粮食与种子有区别吗?看似没区别,其实区别大了!粮食是什么?相当于大街上卖的鸡蛋!种子呢?相当于家养的正在下蛋的鸡。蛋吃了也就没有了,鸡却可下蛋,蛋再生鸡,两者的价格确实不一样!

李飞白接着又道:“再说,我也拿不出一亿五千万斤玉米来,最多拿出三千万斤玉米!”

钱穆通断然摇头,道:“不行!三千万斤玉米还不够几个府种,如何保证让全省百姓不发生饥荒?”

李飞白道:“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粮食,大人就算杀了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跟大人请教?”

钱穆通道:“何事?”

李飞白道:“大人要在河南种玉米,初心是什么?”

钱穆通道:“为了躲过天灾,不让百姓饿死!”

李飞白道:“那我再问大人,那些不用交粮的权贵,还有把名下田地划在权贵名下以避税的人,这些人手中的田地有多少?”

钱穆通身为布政使,有多少人纳粮又有多少人不纳粮心知肚明。在河南的亲王有八个,郡王上百,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说句夸张的话,几乎村村都有。再加上致仕赋闲在家的官吏,身上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些人都是不用缴赋税的。

别看河南五千万亩良田,真正纳粮的不过一丁点。

他道:“大概有四千万亩吧!”

李飞白道:“这些不用缴赋税的主,在河南发生饥荒时会饿死吗?”

钱穆通道:“这些人有权有势有财,怎么会饿死!”

李飞白道:“咱们种玉米是为了不让人饿死,他们既然饿不死,又管它做啥!”

钱穆通明白了。如此说来,三千万斤玉米还真就够度过此次危机。但他想了想,还是不对,道:“如果只有三千万斤的话,你的玉米就卖得更贵了!一斤玉米竟卖七十五文,简直要人命啊!”

李飞白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一斤玉米卖七十五文,不仅不贵,而且是吃了大亏的!”

第两百八十七章 义父求你件事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一斤玉米卖七十五文,这简直已是闻所未闻的天价了,李飞白竟敢说他吃亏!不仅说吃亏了,还说自己吃了大亏!

那是玉米,吃的东西,不是金不是银也不是铜铁,一斤怎么敢卖七十五文!比肉价都贵了数倍,就算是种子,也不可能这个贵法!

黑心,太黑心了!从没见过如此黑心的商人!

钱穆通三个大眼瞪小眼!若非河南需要玉米,而玉米目前只有李飞白手中有,倘若还有一个人有,三人早就拂袖而去,让李飞白去亏吧!

寇子惇突然笑了笑,道:“飞白小侄,你是我见过最会做生意的人。做生意要赚钱天经地义,我又是你叔,当然希望你能赚到钱。可你赚钱归赚钱,怎能赚了大钱还说自己亏呢?”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要不这样,你给寇叔解解惑。你要是能让寇叔明白,你是如何亏法。寇叔二话不说,不仅不再给你谈价格,还要把你的亏空补上。”

李飞白道:“亏是我愿意亏的!只当为了河南的百姓,倒不需要寇叔把亏空补上。”

钱穆通三个更气!这话说的,好像是真的亏一样。三个人打起精神,且看李飞白如何解释!

别说钱穆通三个不信李飞白亏,就连钱子俊也不信。他是寇子惇手下的兵,自是不能让寇子惇失了面子,道:“莫非这批玉米的进价极高?连带运费每斤竟超过了七十五文,所以你才亏的?”

寇子惇一时没反应过来钱子俊这是为他,还道钱子俊在给李飞白出主意想办法,当即道:“他都说了,玉米在胡人那里是牲口的饲料!饲料的价格怎么可能极高?难不成比人吃的粮食价格还高?真的比人吃的粮食价格还高,那人岂不是还不如牲口。那还做什么人啊,大家一起去做牲口多好!”

李飞白道:“倒不是进价高!”

寇子惇暗道一声:“不是进价高,我看你每斤卖七十五文如何个亏法!”当即道:“到底什么原因亏的,你快说说!”

李飞白道:“诸位大人不妨想想,我为什么一下从胡人那里买了三千万斤玉米?济源是个小地方,我名下又没地,我买这么多玉米的意义何在?做为一个商人,我用不了这么多的玉米却要买这么多的玉米,用意何在?岂不是把玉米都砸到了手上!”

这是一个问题!

钱穆通三个都沉思起来!

寇子惇率先道:“我估计你是想开个粮行,让大家买玉米回去熬粥喝!”

李飞白笑道:“我千里迢迢把玉米运来,运费都得花数千两,就为了把玉米当粮食卖?”

冯江亭道:“据闻,你开了个酒厂,需要购置大批粮食。想来用这么多玉米是为了酿酒用!”

李飞白道:“玉米能酿酒吗?我不知道,还没试过,回来倒要试试看。不过,我现在酒厂大多用小麦、大米、高梁酿酒。因酒尚无名气,在没有找到其它出路之前,所酿之酒足够三年之需,暂时还没大量购粮食酿酒的计划!”

钱穆通道:“想来,你是要把玉米当种子卖给其它农户!”

李飞白忍不住竖起大拇哥,道:“钱大人说的没错,我是有这样一个打算?但,三千万斤我能在短时间内推销出去吗?等把玉米拉回来,也到了播种的季节了,农户不知玉米能吃,也不知每亩能打多少,怎会掏高于七十五文的价格来买?难不成,我得像请大人们喝粥那样,请每个农户喝碗粥,然后卖给他们十斤八斤的。那我的三千万斤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岂不是都砸到了手上?”

寇子惇是个急脾气,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快说!”

李飞白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京城有个朋友,吃了玉米熬的粥后,立马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向我订购玉米。而且,数量不限,多多益善。我卖给他一百文一斤,卖给你们七十五文一斤,你们说我是不是亏了!”

钱穆通三个默然。李飞白说的这个京城里的朋友,肯定是那个让崔文秀没把宝献出的朋友。一斤少卖二十五文,这样算来,李飞白确实亏了!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李飞白这个朋友的官得当到多大,才能一下要三千万斤的玉米。他有那么多的地,种这么多的种子吗?

除非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根深夜茂,朋友满天下,方可把三千万斤玉米一气种完。当然,仅凭一家肯定种不完,但你分一点我分一点,消耗三千万斤玉米还是可以的。

有些旺族,甚至在本家就能把三千万斤玉米消耗完,根本不需借助朋友之力。

但问题是,小小一个李飞白的朋友,怎么可能是京城里的名门旺族!

只见李飞白面露痛苦之色,接着又道:“我那朋友,前两天来信还催问玉米到了没有!我推说尚没,若让他知道我把玉米给了你们,真不知他会如此对待我!”

钱穆通三个脑子里灵光一现,马上明白李飞白话外的意思!原来,李飞白的朋友肯花巨资买粮食,用意跟他们差不多,最大的目地是讨皇帝欢心。

试问,他把玉米往皇帝那里一献,皇帝能不开心!皇帝开心之余,能不赏赐?两百万两银子不仅能瞬间回本,最重要的是得到皇帝的信任,升官发财手到擒来。

从这个方面看,李飞白不仅吃亏,而且吃了大亏!李飞白那个朋友若知道玉米被他们中道截了糊,只怕杀了李飞白的心都有!

寇子惇牙疼似的倒抽了两口凉气,道:“还真的吃亏啊!”顿了一下,又道:“这个……这个……我刚才夸下的海口是一定会兑现的,只是需要点时间!”

李飞白道:“寇叔刚跟小侄开了个玩笑,小侄都没当真,寇叔怎么当真了!”

让寇子惇拿上百万两银子,寇子惇还真拿不出来,到死也拿不出来。听了李飞白的话,连忙顺坡下驴,道:“对对对,刚才咱叔侄开了个玩笑,谁又会去当真!”

钱穆通叹了口气!按说李飞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已仗义到不能再仗义了,他不该再说些什么。可是,现在他哪能拿出两百万两银子,只得笑道:

“飞白!你跟钱子俊是好朋友!”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李飞白无事求着这几位,也就不去隐瞒,道:“回钱大人的话,我跟钱子俊是结义的兄弟,他是我大哥,我是他二弟。当时没经过钱大人的同意,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钱穆通一喜,道:“子俊能跟你这么好的兄弟结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见怪!”顿了一下,又道,“飞白,你看,你跟子俊结义为兄弟,我也就算是你义父了是不是?”

李飞白也不客气,道:“没错,义父!”

钱穆通哈哈大笑,伸手捋了捋胡须道:“那义父求你件事,购买玉米的价格,能不能再低一些!”

第两百八十八章 太不给面子了

李飞白面露痛苦之色,就好像有人正拿着小刀在他大腿上割肉,良久之后,道:“义父,其它事小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这件事,我已得罪一个绝不能得罪的朋友,并把每斤的价格降了二十五文钱,价格再低,肯定会懊悔而死的!”

钱穆通万分失望的点头道:“明白!”

忽听李飞白道:“可既然义父张口了,孩儿不让一让,实在说不过去!”

钱穆通脸上再现喜色,道:“每斤能便宜多少?”

李飞白道:“便宜是真的不能再便宜了!义父,你看这样行不行?此番前往泉州运粮,所有花销,我一力承担如何?”

钱穆通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李飞白还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难道我买你的东西你不管运吗?还得我亲自去运不成?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到了这小子的嘴里,反倒是一项让利了呢?

不过,他也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去运粮能花几个钱,数千两银子足亦。

他本来是想让李飞白把价格降到三十万两,那样就够钱买玉米了。既然李飞白一文钱不降,他只好想第二个办法,道:“两百万两银子就两百万两!不过我有个要求,银子得年底才能付!”

李飞白道:“这么说,义父是想赊欠喽?”

钱穆通道:“你放心,等过两个月就该收赋税,到了秋天再收玉米的,两相加起来,付你的两百万两银子绰绰有余。”

李飞白道:“这么说,义父当时不能给,得拖将近一年才能给?”

钱穆通无奈的点了点头。

李飞白道:“亦就是说要先赊欠我三千万斤的玉米。”

钱穆通再次无奈的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真不想承认自己是赊欠。堂堂布政使衙门,难道穷到这种地步,竟欠一个商人两百万两银子。这要传出去,哪还有脸见人!

李飞白道:“对不起,义父,小本买卖,概不赊欠!”

屋里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二品的大员钱穆通都张口了,而且还是名义上的义父,李飞白竟敢一口回绝,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钱穆通的脸瞬间铁青,强忍着没把那句:“不买了!”说出来。想来想去,方说:“两百万两真拿不出来?要不我就买三十万两的吧!至于那些没种上玉米的人,就只能听天命了!”

言外之意,你若想让无辜的百姓饿死,那就随你。

李飞白道:“义父若真想要两百万两的玉米,我倒有个办法!”

钱穆通“哦”了一声,却没说话!

李飞白神秘兮兮,道:“义夫听说过银行吗?”

……

事情很快谈妥,布政使衙门将以“劝农”的名义像大明第一商业银行贷款两百万两,月息两万两。明日,布政使衙门将派专人前往银行签定契约。

事情虽然有了解决的办法,可想到将为此多付出二十万两的银子,钱穆通就不觉肉疼。那可是二十万两啊!绝对不是小数目。

李飞白自也看到钱穆通的神色,道:“义父想不想把两百二十万两银子滚着番的赚回来?”

两百二十万两银子能赚回来?而且是滚着番的赚回来?这怎么可能!这下,不光是钱穆通三个,傅元与钱子俊也都露出好奇的神色,看李飞白有什么办法!

李飞白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的道:“我能卖种子,难道义夫就不能卖种子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在心里盘算起来。

只要玉米今年丰收,那些不需交赋税的人,难道不想把一年一季的收成变成一年两季?

别的不说,仅河南尚有四千万亩地,能赚多少关键看一斤玉米种子能卖多少钱!

现在,他们是急于买种子,价格再高也没有办法!来年那些买种子的人就不急了,价格该定多少合适!

如果李飞白的估算没错的话,一亩地产七百斤。七百斤最少能卖七百文,抛下各种开销,一亩地赚三百文应该没有问题。

一亩地一年白拾一百五十文,应该很多人干吧!一亩地需要三斤种子,亦就是每斤种子五十文钱应该是合理的。

河南四千万亩地,每亩地三斤,亦就是一亿两千万斤,一亩地三斤是多少钱?

竟然是一千八百万两银子!这何止是翻番啊!

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会花五十文钱买一斤种子,就算只有三成的人买,也是五百多万两银子!

这还不包括外省的,只需有四五个省买个五百多万两种子,那可就是两千多万两的收入!河南从来没有这样阔气过!

当然,这只是估算,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才可能,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意外。

玉米大丰收后,你能把所有的玉米都集中的官仓吗?就算能把农民手中的玉米全部集中到官仓,你是拿钱从农民手中收呢,还是用小麦跟农民换。

从农民手中收,你有那么多的钱吗?拿小麦跟农民换,你有那么多小麦吗?最多下达个禁止私售的命令,可这样的命令又有谁会执行。

而且官仓够吗?能存下这么多的玉米吗?那些王爷要低价买,你敢得罪吗?

等等问题不一而足,外省控制住关卡,或许能赚多点。本省,嘿嘿,靠卖种子能赚个一百两百万两就该偷着笑了!

不过,这也可以了,依靠卖种子赚个数百万两也不错,这还不包括收的赋税!那也是一笔另人咋舌的巨资。

傅元最先想通这里边的道理,道:“此事容后再议,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不出意外的把玉米从泉州运来河南!”

他见钱穆通、冯江亭、寇子惇都把目光转到自己这边,十分满意的露出微笑。

不容易啊,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终于说话有人听了,再也没人明里暗里跟他唱反调了!

钱穆通等三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心里清楚三人为什么会疑惑!

是啊!他也曾经这样疑惑过。把玉米从泉州运来河南有什么好议的,直接派人前往拉就是了!可李飞白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要在河南站稳脚跟,就得事必亲躬,最少前期得这样!

随后李飞白又补充了一句。说白了就是刷存在感,让河南的大小官员甚至百姓,你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一哥!

刷存在感,一哥,这两个词很新鲜,他也能大致明白指的是什么意思,所以很赞同李飞白的说法!

傅元道:“此事事关整个河南百姓的福祉,也关系着我们的前途,更关系到大明的将来,所以不容有一点差错!”

他敲了敲桌子,加重语气又道:“要确保万无一失,在收割小麦之前,一定得把玉米运到河南!为此,我决定成立一个河南秋粮种植领导小组,简称河秋组!”

第两百八十九章 上了贼船

钱穆通等三个,包括钱子俊,都露出迷茫的神情。

河南他们听得懂,秋粮他们也听得懂,种植也听得懂。领导是什么鬼,小组又是什么鬼?

傅元对于钱穆通几个的反应再次感到满意,什么领导小组都是李飞白教给他的。李飞白让他说几个新鲜词震住钱穆通几个,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他呵呵笑道:“领导,简单的说就是当官的,亦就是指在座的各位。往复杂说,就是指派衙门里各个管事的去干这件事情,并责成他们把这件事情干好。”

他顿了顿,见钱穆通几个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后,接着道:“至于小组吗?就更容易理解了!就好像当兵,十个兵为一小旗,这个组就类似于旗。”

钱穆通几个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寇子惇道:“原来如此!成立领导小组之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元道:“我是这样考虑的!我任左组长,钱大人任右组长。冯大人与寇大人任副组长,其中冯大人为常务副组长!”

又蹦出一个新名词,常务是什么鬼?

寇子惇道:“常务副组长是什么意思?”

傅元道:“我跟钱大人事务繁忙,精力不够,只是在领导小组里挂个名罢了。所谓的常务副组长,就是主抓这件事的人!”

寇子惇“哦”了一声,点点头。

对于让冯江亭来主抓这件事,他一点意见没有,甚至还要感激傅元。

第一,他跟冯江亭的关系不错,冯江亭能主抓此事,总比再派个人来抓强吧!

第二,他是都指挥使,管的是屯兵打仗的事。本来与种玉米的事八杆子打不着,可傅元却硬要把他拉到这个领导小组里,并给他安排了个副组长的职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平白无故给他一份功劳啊!

同样感激傅元如此安排的还有冯江亭!本来,他已是抱恙在家养病的人,似乎也无法从种玉米的事上捞到什么好处!

可是,傅元如此一安排,让他主抓这件事,他的功劳最大啊!这下好了,只要把这件事情干好,不仅不怕朝廷怪罪,还能坐等朝廷嘉奖,此等好事哪里去找!

他连忙拱了拱手,道:“谢傅大人信任,下官一定把这件事做好!”

傅元道:“大家伙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做好吧!咱们同在河秋组,就不能仅挂个名坐等好事临头,都得出份力。”

转头看了钱穆通一眼,道:“钱大人,你布政使衙门管的就有“劝农”一项,玉米下来,如何把玉米分发下去,又如何跟他们签订契约,秋收后按多少比例纳粮。怎样教他们种玉米等等事项,就劳你费心了!”

钱穆通道:“傅大人放心,这是下官份内的事!”

傅元又对冯江亭道:“此次去泉州运玉米,就交给你办了!”

冯江亭就差拍着胸膊赌咒发誓了,道:“傅大人放心,下官保证一粒不拉的把玉米全都运回!”

傅元转头又去看寇子惇。

寇子惇暗道:“这里边还能有我什么事?”

傅元道:“寇大人,你得调一千兵马,沿途护送玉米平安抵达!”

寇子惇还道是什么事?原来只是这样的事,道:“这个好办!”

傅元道:“兵马过境,常会引起地方惊恐。若兵马再干出些偷鸡摸狗,仗势欺人的事来,更会引起别省官员的强烈不满!要是再去朝廷告咱们一状,那就更加不美了。寇大人,可有得力干将,能够约束部下,免生事端!”

寇子惇心道:“凡是能与玉米扯上关系的,到时都有功劳。如此美事,岂能便宜了外人!”道:“倒是有一人可堪当此任!”

傅元道:“是谁?”

寇子惇道:“开封卫所镇抚,钱子俊钱大人!”

钱穆通甚是感激这位老朋友的举荐,如此钱子俊的前程也算有了着落,就是不知傅元同意不同意!他扭头去看傅元,等待着傅元接下来会说什么。

傅元道:“钱镇抚确实是个人才,也堪此重任!”

钱穆通听到这里顿感失望!一般如此说话,后边一定会跟个“但是”,看来儿子的前程还得以后再想办法。

果不其然,傅元话锋一转,道:“但是,钱镇抚如此大才却去押运玉米,有点大才小用了!我对钱镇抚还有大用,寇大人再定人选!”

钱穆通叹了口气!话说的越客气,越证明是虚言客套,看来傅元还是无法忘怀他以前那样对他,要故意打压钱子俊!

寇子惇道:“请容下官回去仔细斟酌人选!”

傅元道:“这个不急,三天之后才会出发,一定要找个不辱使命的干将!”

寇子惇道:“是!”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道:“不知傅大人对钱镇抚有何大用?”

傅元道:“这个一会再议!”转而对李飞白道,“飞白,我知道你受京城朋友之邀,迫切希望前往京城。可傅叔还是恳请你陪冯大人一同前往泉州,务必把玉米安全的送来河南。”

冯江亭听闻此言,也忙道:“是啊!我可还是头一次去泉州,两眼一抹黑,万一有点什么事,有你这个主家出面调停,可比我这个无头苍蝇乱撞顺利许多!”

钱穆通与寇子惇听了这话,心下也都明白。李飞白把玉米给了他们,已得罪京城的朋友。若再爽约不去京城,那还不把京城的朋友给得罪死!

这事本不该再劝,再劝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李飞白随便派个人去泉州拉玉米,毕竟没有李飞白亲自去保险。

李飞白亲自去了,万一遇到什么事,可以随时解决。李飞白不去,遇到事后可怎么办?难不成送信去京城,一来一回得浪费多少时间?黄花菜都凉了,玉米还能跟上播种了!

为了河南的百姓计,也为了他们的前程计,只好昧着良心劝了,大不了以后多补偿李飞白就是。

两人也劝了起来,恳请李飞白务必亲自去一趟泉州。却不知,李飞白虽跟郭勋相约出来年就去京城,但让纳夫的朋友去找玉米之后,又已跟郭勋商量妥,将日期往后再挪挪。理由很是充分,新式火铳到了最后攻坚时刻,绝不能半途而废!

其实新式火铳早已做好,并已做了一千多支,他所以要往后推,一来要去泉州拉玉米,二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去那里再大赚一把。毕竟那里走私盛行,富豪极多。不趁着几样新鲜东西知道的人尚不多时大赚一笔还等什么?

他颇为为难的道:“这个,太难为小侄了!”顿了一下,又道:“可诸位叔叔都开口了,小侄也不能不答应啊!罢了,从今往后我就算上了诸位叔叔的贼船,一条道走到黑吧!将来小侄有事求到叔叔们,诸位叔叔可不能不帮忙啊!”

第两百九十章 卖了还帮数钱

钱穆通几个,包括傅元心中都是一喜。

有的道:“什么上了贼船,一条道走到黑?船绝对是宝船,道也是光明大道!”

有的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你张口,能办到的事情一定办,办不到的事情想尽办法也会办。”

只有钱子俊跟李飞白接触久了,知道李飞白所以答应,肯定是后路已经安排好,这才答应去泉州。不然,据李飞白透露出的口风,他京城的朋友那可是直达天听的朋友,凭你们几个,打死他他也不愿得罪那个朋友。

他在心里暗笑:“你们几个老江湖,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这几个老江湖有没有被李飞白卖了,其实钱子俊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事。这件事,经过李飞白的安排,已与傅元商量的八九不离十,唯一的就看都指挥使点头同意了!

可让都指挥使点头同意并不容易,起码得过他父亲那关。他父亲会同意吗?他急于知道结果,于是频频去看傅元!

傅元轻咳一声,屋内归于平静。

他道:“白莲教祸害地方,已到该整治的地步!”

寇子惇脸上的笑一扫而空!

对于他来说,白莲教是个祸根,自己迟早要受其连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傅元这么快就在白莲教的问题上发难!

对于白莲教,他有很多话要讲!

比如,之所以对白莲教放任自流,那是他哥仨商量出来对付你这个巡府!

这个回答拿不上台面,要烂在心里,绝对不能往外讲!

比如,河南地方各个卫所里兵员空虚,说是满额五千六百人,其实连一千六百人也没有。你若问其余的人都哪里去了,都让卫指挥使给吃空额了。

但你若问你身为都指近使为什么不管呢?

怎么管?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的卫所都这样,你只要能保证自己不眜着良心捞钱就行!所谓断人财路者如杀人父母,只要能保证平平安安的混上数年,往上升一级就是,最好跳出兵部,当个提刑按察使什么的,又何必自惹麻烦?

一个弄得不好,让卫指挥使给你来个兵变!那可就千年功名一朝丧,太他娘的得不偿失了!

这些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讲,讲了除了证明自己太无难还能证明什么?

主观上不愿打,客观上无兵打,更无钱打。这些又都不能讲,寇子惇除了莫不作声,真没其它好的办法!他头一伸,脖子一梗,等着挨傅元的斥责!

傅元道:“该怎么整治呢,从卫所调兵肯定不行。卫所的事我也略知一二,说句不好听的话,卫所已从根子上烂了!不说兵员严重不足,就说卫所的兵还是兵吗?都成当官的家仆了!除了会种地外,还能打仗吗?所以,要打白莲教,得另辟蹊径!”

寇子惇等待的狂风暴雨没来,等来的却是理解!他真想狂喊一声“理解万岁”,为了体面终究没有喊出来,道:“如何另辟蹊径!”

傅元道:“今天下午,钱子俊来找我,跟我聊了一会,倒让我找到打白莲教的办法来!钱子俊,不如你给大家讲讲吧!”

寇子惇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今天下午钱子俊就去找傅元聊天了?今天下午他们跟傅元可还没有和解呢,两边还势同水火,钱子俊去找傅元岂不等同于投敌叛变!

他转目去瞧钱穆通,见钱穆通脸色阴沉。

他不知钱穆通脸色阴沉是因为钱子俊不听劝,非得组建自己的军队。还道钱穆通这是在生气钱子俊私下里找傅元,暗道:“等事情结束之后,有必要替这两父子化解一下矛盾。反正现在大家跟傅元已是好朋友,又何必为以前的事情生气!”

钱子俊道:“我在卫所呆了这么长时间,深知卫所兵现在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你让他们去欺负老百姓,个顶个的绝不含糊。但你要他们去打仗,没射一箭没放一铳,甚至不用见到敌人,早一哄而散跑了个精光。所以,想凭借这样的兵去平白莲教之乱,根本不可能!”

寇子惇虽碍于钱穆通的面子,把钱子俊打发的卫所当了个小小的镇抚,其实心里还是很看好这个有事没事总爱跟他掰扯如何打仗的年青人,当即道:“那怎样才能平白莲教之乱!”

钱子俊道:“我打算招兵买马,成立一支千人左右的钱家军!”

寇子惇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看来,钱子俊要成立钱家军这个想法不是今日才有的,也肯定跟钱穆通说过,钱穆通不同意这才来找傅元商量!

他心里就是对傅元再千恩万谢,还是觉得傅元这事做得不地道!谁不知道钱穆通就这么根独苗,让钱子俊上阵杀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钱穆通还怎么活!

这时,再让傅元改主意肯定已经不行,唯有让钱子俊改主意。他觉得有必要让钱子俊认识到此事不可行,让其打消这个痴心妄想,道:“贤侄可知,成立一支千人左右的钱家军,花费几何?”

钱子俊摇了摇头,道:“不知!”

寇子惇道:“你成立钱家军,在没打胜仗之前,朝廷是不会承认的,也就不会发饷。一支千人左右的军队,每人月饷二两至五两,咱取个平均值三两,一个月就是三千两,一年就是三万六千两?这些钱你从哪里来?

“你要招兵买马,那就是要组建骑兵喽。一匹普通的战马价值十两,一匹好的战马价值二十两。一千匹战马多少钱?又是将近两万两。

好的骑兵不可能一匹马,通常都得二至三匹。战马还不能吃差料,全得**料,一年花销又是将数万两!

“兵得佩甲吧!得佩刀吧,得佩弓吧!这又得多少钱?你要组建一支普通的军队也倒罢了,你既用你的姓为军队命名,可见是要把打造成精兵,仅是前期投入,最少就得二十万两银子!你拿得出来吗?”

钱子俊不说话,而是看向李飞白。李飞白呵呵笑道:“这个,我全程赞助!”怕在座的听不懂,又解释道:“不管花费多少,我全包了!”

寇子惇“啊”了一声,道:“你不是个商人吗?商人以逐利为目地,你为什么要做赔本的买卖!”

李飞白为什么要怂恿着钱子俊组建一支军队,除了为帮钱子俊实现梦想外,最重要的目地是,超过一千人马的军队就可以组建自己的军器所,以备日常兵器的维护以及打造。有了这个军器所,他造火器也就名正言顺了,也就可以合法的往外卖火铳!

但,这个不能往外讲,免得钱子俊误会他在利用他。

李飞白笑道:“我大哥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要当岳武穆那样的大英雄!我不支持他,谁又能支持他!”

第两百九十一章 粪土当年万户侯

寇子惇稍稍一愣!

钱子俊是有这么个梦想,也多次义气风发的跟他讨论自己这个梦想,并乞求能够得到自己的帮助!

可他,并没把这些当回事,总觉得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从古到今,天下那么多兵,又有那么多的镇抚,还有那么多比镇抚大得多的将军,试问谁成岳武穆那样的人物!

不过,他也很羡慕钱子俊有李飞白这样的朋友。为了钱子俊的一个并不可能实现的梦,李飞白一下子就拿出二十万两的真金白银支持!

什么是兄弟?这就是兄弟!

但他还是道:“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千千万万的人想成为岳武穆那样的人物,可最后还是仅有岳武穆一个那样的人物!”

钱子俊道:“寇叔讲的我都懂,但我意已决!”顿了一下,又道:“成也罢,败了罢,不试上一试,死不瞑目!”

寇子惇该说的说了,该劝得也劝了,只得看向钱穆通!

钱穆通一直在沉思!他想了许多,若放在今晚之前,他决不会允许钱子俊去组建自己的军队的!不为别的,只有钱子俊是他的独苗这一条就够了!

可是今天,钱子俊差一点就让崔文秀搞死了,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强大,不足以保护钱子俊的安全!

而他为保护钱子俊的安全,所作所为又换来了什么?父子反目,形同陌路。如此,就算钱子俊安全了,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儿子不想读书做官,强逼又有什么意思。既然儿子想当岳武穆,何不让他试上一试?每当看到邸报上俺答人杀伤抢掠,他都恨不得提刀上马,杀俺答人去。为什么儿子要去杀俺答人,他又拦着不让呢?

如若人人都跟他一样,那大明由谁来保?大明亡了,你官做得再大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像宋朝的二帝那样,任人侮辱?他不能如此自私!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既意已决,我也不拦你!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两年之内给我抱个大胖孙子,自此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干!”

钱子俊兴奋之余又满脸羞红,过了半晌方道:“是!”

满座皆喜,除了李飞白之外,竟都开始给钱子俊介绍起媳妇来。大家其乐融融的说笑一番,见天色实在太晚,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李飞白把钱穆通三个安排到住处,这才跟钱子俊回到家中。

二人实在太困,也就没多说什么,道别各自去睡。

接下来的三天,李飞白忙到脚打后脑勺,根本没有一丝喘吸的机会。

头天早上,就叫来唐子兰,告诉她布政使衙门即将贷款两百万两的消息。

唐子兰对李飞白打搅她的美梦异常的恼怒,正睡得舒服得劲却被别人强行叫了起来,杀人的心都有。

当听完李飞白叫她起床的原因之后,唐子兰马上不再恼怒!不仅不恼怒,还对李飞白充满景仰之情,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个商人能跟官府做生意没什么,难得是官府没钱,却不允许官府赊欠,竟让官府从他们办的银行贷出两百万两银子?还得付二十万两银子的利息!

银子真的贷出来了吗?其实也没有!不过是官府派人跟银行签了个契约,承认有这回事,然后到年底连本带息付两百二十万两银子就可!

唐子兰见过玩空手套白狼的,没见过李飞白这样玩的。不仅没见过李飞白这样玩的,而且还敢跟官府玩!

唐子兰最最佩服的是,李飞白刀快手黑,竟敢如此跟官府做生意,这哪是赚钱啊,简真是抢钱!

那批玉米大概值多少钱,李飞白跟她说过,本来打算用三万两银子把那批玉米从泉州买回来,如今还没买呢,两百二十万两银子已到手了!

唐子兰家也算是做生意的世家,他爹做生意手就够黑了,但也仅敢加一倍两倍的利,三倍的利不是没有,但是极少。

尤其是跟官府做生意,除非官府里的人要拿回扣,不然最多一倍利,有时候甚至不赚钱还得倒贴钱。可李飞白呢?一笔生意就是将百倍的利,这事要是让她爹知道,那还不得哭天呛地!

整个早上,李飞白都在唐子兰夸张的佩服声中,与唐子兰细细研究契约如何写,一定要做到毫无纰漏,让官府无法挑字眼,想要不付钱或者少付钱!

虽然,傅元、钱子穆一定不会赖帐的,但做到尽善尽美少出麻烦,岂不是更好!

到了接近中午,了结心头大事,睡得黑天黑地的钱子俊才起床。两人往桌子上一坐,还没吃两嘴饭,钱子俊已开始讨教该如何组建钱家军的细节!

李飞白踌躇满志,一副“激昂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架式。

一边吃饭一边道:“要嘛不组建,要组建就组建全大明最厉害的军队。大哥,你说全大明最厉害的军队是哪个?”

钱子俊对军事上的事如数家珍,更何况这是个常识,掰着指头数道:“论步兵,五军营最强!论骑兵,三千营最强。论火器,神机营最强!”

李飞白道:“那咱们的钱家军,论步战比五军营强,论骑战比三千营强,论火器比神机营强!不能只强一星半点,只强一星半点的话咱们就输了,要强就强十倍百倍。咱一个兵干他们十个兵,一个钱家军干他们三个营加起来也不含糊!”

钱子俊初还以为李飞白在说笑!这怎么可能!五军营、三千营以及神机营可是整个大明精锐中的精锐,钱家军一千人能抵得过人家一千人就该偷着笑,你一千人要比人家数十万人,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他正要开口说:“二弟没喝酒呢已经醉了,怎么说起了糊话!”还没开口,已见李飞白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只得打住。

李飞白道:“大哥不要气馁,有我全力帮助,胜他们并不难!”

太年青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胜过这三支兵马简直比登天还难,倒要看看你如何实现夸下的海口!

钱子俊道:“怎样才能用过他们?”

李飞白道:“首先,要从兵源上重视起来!就如盖房子要打好地基一般,一支精锐兵马能不能战,善不善战,兵的来源必需重视起来!

“老兵油子不能要,地痞无赖不能要,有纹身的不能要,有劣迹的不能要!体弱的不能要,混日子的不能要,胆小怕事的不能要,偷奸耍滑的不能要!”

眼瞧李飞白还要说下去,钱子俊连忙打住,道:“这也不能要,那也不能要,让我去哪招一千人马来!”

第两百九十二章 没文化真可怕

李飞白嘿嘿一笑,道:“难道在大哥眼中,只有满身劣迹的垃圾才能当兵打仗吗?那大哥这样的好男儿为什么当兵打仗!眼光可以放远一点,可从农民或者工匠中募兵!最好,从读书人中招。打仗,很多时候靠的不是蛮力而是脑子!”

钱子俊踌躇道:“要从农民或者工匠中募兵只怕不容易,更别谈读书人了!毕竟,当兵的劣迹斑斑,名声不好地位还低,农民或者工匠都不见得会应征,读书人更不会来了!”

李飞白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别的军中,普通士兵一月一两二钱饷银,钱家军一月五两饷银。别的军中,每天吃的是猪食,钱家军顿顿四菜一汤。让所有人都明白,去别的军中当兵或者地位低下,可在钱家军中过得比县令还有面子!”

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如何让读书人应召入伍,先给他们许以高官厚禄试试。凡秀才,入伍即为百户,举人直接千户,月俸类比其它军中三倍以上发放!”

钱子俊听得咋舌,道:“如此是能招得人,可这得花多少银子!只怕每月得万余两,一年得十三四万两!”

李飞白道:“大哥毋需为钱的事操心,我既然说全程赞助就会全程赞助!武器你别管,回来去咱家的军器所领一千两百支新式火铳。”

说到火铳,他眼前一亮,道:“这次的火铳,绝对让你耳目一新,射速堪比弓箭,还配了刺刀!”

钱子俊道:“刺刀?什么玩意?”

李飞白道:“刺刀就是安在火铳上使用的,可以直接把火铳当长矛使!不过,咱们冶出来的铁韧性依然不足,十分容易断折,我已下令让他们继续研制,暂时把刺刀做成三棱状,如此不易折断,就是少了许多功能,但杀伤力还是有的!”

二人说到这里,饭也吃得差不多,自有丫环上来收拾。二人移坐茶几旁,一边饮茶一边继续说话!

李飞白道:“至于新式火铳如何使用,你去领火铳时邓宝会教会你使用方法的!”

钱子俊点了点头,道:“那铠甲呢?我是购买重铠还是轻铠?”

李飞白道:“我的意见是不用甲!咱们的火铳比弓箭的射程远,只要火力能够压制,就毋需用甲。用甲反而影响灵活,无法快速的射击!可话说回来,钱家军的人数太少,无法抵御敌人大批量的进攻,既然如此,还是不用甲为妙!真要去打俺答人时,尽量避免与敌大规模部队接触,只作侵挠偷袭就是!”

钱子俊道:“那听你的,不用甲!”

李飞白道:“甲虽不用,军服还得做的。既做,就不能做得普普通通,走出去让人瞧不起。要做得让兵卒穿上去自豪,让看到的人羡慕嫉妒!”

钱子俊道:“军服不就是那样,让人能分辨出来是兵就行,怎样才能让人羡慕嫉妒!”

李飞白道:“用最好的料子,类比锦衣卫的穿戴做!这是仪服,也就是穿着让人看到。仪服做两套,一套天冷时穿,一套天热时穿,让兵卒穿出自豪感来。以能呆在钱家军里为荣,以被踢出钱家军为耻。”

钱子俊再次咋舌。锦衣卫的那身行头少说也得数十两上百两银子,就是以最简化的方式做,一套下来也得二三十两银子,两套下来岂不是又是数万两的花销。

他想劝劝李飞白,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可见李飞白两眼放光,看来是一定要按照这样替他打造钱家军的。

心头不由冒出一个念头:“有这样一个肯为自己如此破费的兄弟,值!”暗下决心,一定把钱家军打造成一支比三大营更精锐的军队。

李飞白接着道:“至于打战时穿的衣服,我此去泉州,一路上走走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一种结实耐用的布料。若能最好,若不能就在南方撬些织布的工匠,带回来细细琢磨,看能不能做出迷彩服来!”

迷彩服是个什么鬼?

钱子俊摇了摇头!他这个兄弟,主意太多,念头太怪。问,李飞白给他解释他也听不太明白,还是等迷彩服做出来再说,那时一看也就清楚了!

他道:“马呢?是在河南的卫所里买些马呢?还是去边疆倒腾些马?”

李飞白道:“不需要马!”

钱子俊一怔,道:“咱不是要把钱家军打造成胜过三千营的精锐吗?不要马,怎么胜过他们?”

李飞白道:“三千营里都是些什么人?蒙古人!这些人从小就跟马打交道,要靠骑术胜过他们,几无可能!”

钱子俊叹了口气,道:“是这么个理!看来胜过三千营是无望了!”

李飞白道:“怎么无望了?有望的很!”笑了笑,又道,“所以我另辟蹊径,集中一批工匠,做出一个新玩意!”

钱子俊问道:“什么新玩意?”

李飞白道:“自行车!不过,一切都还不成熟,最起码橡胶找不到,只好用兽皮先行替代!”

他眼睛发亮,又道,“从古至今,步兵为什么打不过骑兵?还不是骑兵的机动性强,所以步兵每每吃亏!有了自行车就不一样了,最少在机动性上大大缩短与骑兵的差距,让步兵有与骑兵对决的实力!”

钱子俊双眼也是一亮,十分想看到自行车是什么?又怎样能让步兵与骑兵对决,道:“这次,我也带走一千两百匹自行车吗?”

李飞白道:“目前只做了五辆,你先带走。一来,是看看自行车在不同地形上行走,有什么缺点和不足。二来,也是利用这顿时间,让所有兵卒都学会骑自行车!”

钱子俊暗道一声:“原来自行车是论辆的而不是论匹的,用飞白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文化真可怕!幸好是自家兄弟,不会笑我!”

他道:“自行车还用学吗?”

李飞白道:“跟骑马一样,都得学!不过,比骑马简单多了!骑马,学两年不见得娴熟。骑自行车,一两个月就能娴熟。”

钱子俊道:“如果一两个月就能娴熟,又与骑马差距不大的话,自行车倒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一个军队,所需要的所有东西全都谈完之后,李飞白道:“硬件用最好的,软件也不能落下!”

跟李飞白相处久了,钱子俊对于一些新名词也能自行脑补。结合之前谈的,所谓硬件,就是武器装备之类的,而软件想必是军队结构以及规章制度。

他道:“兄弟有什么好的建议!”

李飞白笑道:“大明军队的军阶军职结构太过不合理,我觉得有必要改上一改!”

若说他真的觉得大明军队的结构不合理?也不见得!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还是觉得军师旅团营,连排小工兵顺口。

钱子俊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架式,道:“怎样改?”

李飞白道:“什么,小旗总旗百户镇抚的,听得人脑袋疼!况且,一个总旗管五个小旗,一个千户管十个百户,管得过来吗?平时或许能管得过来,一打仗根本管不过来!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所以总旗调派不过五个小旗,一个千户调派不过十个百户!”

第两百九十三章

钱子俊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虽还没上过阵杀过敌,但如今手下已有一千人,论理应该是千户了!可一想到,打仗时要同时给十个百户下令,就不觉脑袋疼。

当然,临战时,他可下令哪个镇抚去管哪两个或者三个百户,如此也就不会脑袋疼了。但,那毕竟是临时指派的,百户与镇抚没什么交情,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麻烦事不知有多少。要仅是麻烦倒还罢了,贻误了战机可怎么办!

未着手准备自己的钱家军,他虽意识到中间有问题,可也没有过多理会。

毕竟,小旗听总旗的,总旗听百户的,百户听千户的,那是大明建国伊始就立下的规矩。在卫所里,你想改变也无法改变。

着手组建自己的钱家军之后,那是他的军队,想怎么改就能怎么改,可如何改变却无一点头绪。

他道:“愿听二弟高见!”

李飞白道:“十个人为一班,由班长负责。三个班为一排,由排长负责。三个排为一连,由连长负责。三个连为一营,由营长负责。三个营为一团,由团长负责!”

钱子俊一边听一边算,道:“这么说我是团长喽?一个人只需指挥三个营长即可,不错不错!二弟,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飞白道:“东想一下,西想一下,也就瞎想出来了!”

二人说笑几句,又在李飞白的建议之下,给排长以上制定了军衔。什么少尉、中尉、上尉,少校的。

这个钱子俊也好理解,毕竟在大明的军队中,有诸如千户百户之类的军阶,也有百总千总之类的官阶,两相一对照也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少校上尉之类的是军阶,你有少校之职,不见得能管一千人马。团长是官职,你有团长之职就能管一千人马!

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一个军队没有规矩也不成!

又是在李飞白的建议之下,两人商量妥钱家军的军规,最后总结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钱子俊写了条子,李飞白盖上印画上押,只待明天早上就可去银行去支取银子!

钱子俊小心的把条子折好,收到怀中,道:“兄弟,在我看来,你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并非是在恭维,道:“不聪明,你的生意不可能短短时间做得如此大。不聪明,你不可能想出这么多办法来组建一支钱家军!”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要是去读书,哪还有其它人的活路!”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读书,大哥快饶了我吧!”

钱子俊道:“我不想读书,是想当岳武穆一样的英雄。你不想读书,又是如何?”

李飞白道:“我不想读书是想赚钱啊!所以,我跟大哥是一路货,脾气相投,这才结义为兄弟!”

钱子俊想了想,道:“算你说的有理!不过我还是想劝劝你,哪怕不读书呢,也得认几个字!你每次要交待人去办事,就得找人代笔。我是铁定不会骗你的,若碰到心怀歪念的人,你不知他写的究竟是不是你口述的,岂不是要吃大亏!”

李飞白暗道一声:“谁他娘的敢把我法睁眼瞎,我让他后悔来到世上!”笑道,“大哥教训的极是,以后得空我会读书识字的!”

眼瞧钱子俊起身要走,问道:“大哥,今晚不准备在这里睡了?”

钱子俊摆摆手道:“你这破地方,饭也不可口,床也不舒服!我就想不通,你有天香楼那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去那里住?正好,那一帮官老爷们今早也应该撤了,我去天香楼吃饭睡觉!”

说完,似乎是怕李飞白强行挽留,拔腿就往外走!

李飞白无奈的摇了摇头!钱子俊说的没错,天香楼是比小院的饭菜可口,住得也舒服,但说到底,天香楼是客栈不是家,没有小院住得温馨!

到了第二日,他就在家中接见各个厂的管事的,听取厂长们的汇报,又嘱咐他不在时,厂里该如何发展!一忙又是一天!

到了第三日,仍然没有闲着,而是出去雇了一百多辆马车,准备把一些商品运往泉州销售。而回来时,则可顺道拉些粮食!

一百多辆马车能把三千万斤玉米拉回来吗?怎么可能!

李飞白算没再算,此时的二轮马车运力有限,一辆车最多能运一千两百斤的玉米。如此算来,要想把三千万斤玉米拉回来,足足需要两万多辆马车!

看来,有必要把二轮马车改造成四轮马车,以此来提高运力。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做成的事!

四轮的马车好做,关键是转向不好做。他已跟几个脑子灵活的工匠交待过此事,原理他也不是很懂,只是指出个大致方向,能不能做成,多长时间能做成,就不知道了!

所以,要想把三千万斤玉米拉到河南,还得靠船运。好在,泉州水路发达,雇些船沿海岸线赶到黄河出河口,然后顺着黄河逆河而上,无论在开封府还是在河南府卸船都很方便!

至于那一百多辆马车拉回来的玉米,估计仅够济源一县所用!不过,这也够了,能省则省呗!

到了第二天天尚未大亮,李飞白还在指挥着人手装车,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后边则跟着数十位大小官吏以及紧急调派过来的兵马!

率领兵马的是卫指挥使姓方名献武,抽调数个所的兵马才凑够一千兵马。

他得上司寇子惇点拨,知道此项差事油水虽不大,可事关前程,一趟下来保他当上都指挥使!所以异常的积极,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便飞到泉州再飞回来!

按说,方献武是个正三品的官,与负责此事的冯江亭平起平坐。可谁叫他是武官三品,人家冯江亭是文官三品,就是寇子惇也比冯江亭低了一级,更别说他这个比寇子惇低了两级的了!

因此,他在冯江亭面前就跟个孙子差不多,冯江亭说句话比圣旨还好使。

前边拥堵,豪华马车只得停了下来,冯江亭撩开厢帘,问道:“方大人,去看一下什么时候能出发!”

方献武身为三品武将,除了冯江亭,后边跟的一众官吏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把马车夫等放在眼里,骑马上前,马鞭把车帮抽得“啪啪”作响,张嘴就是国骂,一边骂一边让车夫们赶快起程!

李飞白就站在不远处!他最看不惯这种作威作福的官,冷笑一声,道:“大老爷,你敲轻的,车里装的东西敲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方献武何时被小县城里的小人物顶撞过,道:“你是何人?敢如此跟我说话,报上名来!”

第两百九十四章 故意找茬

李飞白不卑不亢,道:“我是济源县令幕友,李飞白!”

方献武哈哈大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不过是小小七品县令的小小幕友!我劝你赶快出发,莫要惹得按察使大人发怒,到时小心脑袋。”

李飞白道:“出发是一定要出发的,但要一切妥当之后才能出去!”他抬头看了看天,又道,“说好的天亮出发,此时天还未亮,你着什么急啊!”又吩咐车夫们,道:“最后再检查一遍,看所有货物都绑结实了没有?”

方献武的肺都要气炸了!别说李飞白无品无级,就算有品有级,只要不超过四品,见了他都跟孙子见到爷爷一样!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巴结有多巴结!

可是这个李飞白,仅仅是个县令幕友,却敢不遵从他的话!既使他已搬出按擦使来,还敢不马上出发,竟要再检查一遍货物!

是马车上的破烂货物重要?还是去泉州拉玉米这件大事重要!

方献武冷哼一声,喝道:“我看你是皮痒痒了!”纵马上前,扬鞭就要抽打下来。

李飞白不躲不避,腰一直胸一挺,问道:“大老爷想打我吗?来来来,尽管打!”

方献武扬起的鞭子不由犹豫了一下!

如果李飞白躲避,他那鞭子早抽了下去!可李飞白不躲不避,似乎还巴不得他赶快抽打,这让他心里犯起嘀咕,继而想起寇子惇再三交道的话来。

“此去泉州,一切以运回玉米为重!一定要约束部下,不可做出有损运回玉米的事来,否则唯你是问!”

他隐约记得,寇子惇曾透露口风,玉米是济源的一个商人提供的。至于寇子惇有没有说是谁提供的,他记不清了。

不过看李飞白架式,想来是跟提供玉米的商人是认识的,知道把玉米运回济源事关重大,所以才有恃无恐的等着挨鞭子!

自己这一鞭子抽下去,只怕这小子要鼓动车夫闹事!车队尚未出发,就受到波折,只怕寇子惇心中不喜,会怪他办事不利!

仅是寇子惇怪他办事不利倒还罢了,大家一个衙门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想来寇子惇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据他所知,运送玉米之事是由一个什么小组直接领导的,除了常务副组长是冯江亭外,两个组长可是河南省的两个头面人物,一个巡府一个布政使,再加上按察使,三个人谁也不是能得罪的!怪罪下来,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方献武那鞭子顿时有如千斤之重,说什么也抽不下去。他恨恨的收了鞭子,心中暗道一声:“千里迢迢,难道还找不到整治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的办法?我且忍下这口气,瞧以后怎么收拾你!”

他拱了拱手,道:“敢问县令幕友,车队什么时候出发!”

李飞白见其客气,自己也客起来,道:“回大人的话,不出一刻就可出发!”

方献武调转马头自去回报!

李飞白见车夫又检查了一遍,车上货物没什么问题,挥了挥手,让车队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孟津而去!

李飞白骑马前后走了一遍!

此去泉州拉玉米,明里是按察使冯江亭主事,暗中他却是主事的!

并且,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济源县令幕友,为了便宜行事,傅元还特意给他安排了个官职——领导小组组员!

以此身份,他在整个队伍中的身份仅次于冯江亭,是有资格坐豪华马车的。但他不习惯车厢里的憋闷,觉得还是骑马自在!

就算骑马,他也是有资格骑在众官吏的前边,可他不喜欢跟官架子十足的官吏走在一起,而喜欢跟车夫们一快行走,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可这种自在并没持续多久,很快一个传令兵就来到近前,道:“方指挥有请!”

李飞白只得跟着传令兵来到方献武近前。

方献武道:“我听说你是领队?”

李飞白不愿暴露自己那个什么领导小组组员的身份,便对车夫们说自己是领队,也就是类同于向导,带领大家往泉州去。

也不知方献武从哪个车夫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他笑道:“没错!”

方献武道:“现在到了什么地界!”

李飞白左右看了看,出城还不到五里地,此时应该才到亚桥乡的西水屯村,就如实回答!

方献武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方献武走在队伍的最后边押阵,李飞白在队伍的最前边带路。延绵开去足有两三里去,李飞白这才纵马赶到队伍前边,传令兵又至,道:“方大人有请!”

李飞白只得再次赶到队伍末尾,拱手道:“方大人招小的前来何事?”

方献武道:“此时到了什么地界?”

李飞白道:“刚至东水屯村!”

方献武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飞白纵马才到队伍前,传令兵又至,去见了方献武,还是问到了什么地方?这来回一趟接近六里地,如此三五次,李飞白还没什么,只是坐下的马早累得气喘吁吁,再来个十趟八趟的,只怕马会累坏了!

秦猛也看出事情的不对来,道:“兄弟,我看姓方的老小子是在故意找茬!”

李飞白何尝看不出方献武这是在故意找茬,目地就是想让他气浮心燥,做出出格的事来,好拿鞭子好好抽他一顿。

可,方献武此行的职责是护送车队安全的,谁让他低调自认领队,方献武询问到了什么地方也是份内职责,倒挑不出理来!

秦猛接着道:“不如让我去跟他干上一架,看他还敢不敢找兄弟的麻烦!”

李飞白苦笑摇头,事情要是能如此简单的解决倒好了!

他相信秦猛打十个八个方献武不成什么问题?可人家手下还有一千兵卒呢,岂容你如此殴打将官,到时上演一出全武行,那可如何收场。还没出济源地界呢,就已内哄,如何才能把玉米平平安安的送至河南?

传到傅元几个人的耳朵内,还不把他们给活活气死!

秦猛也知自己的话是义气用事,叹道:“可总得想个办法才是!这样下去,不仅马会累坏,你也受不了啊!”

李飞白倒是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只需将傅元亲笔写的,任命他为领导小组成员的文书一亮,保管方献武会偃旗息鼓!可这样一来的后果是什么?

当官的百般巴结,将他簇拥在中间骑行。车夫们对他敬畏有加,哪还再敢跟他说笑!长路漫漫,来回数月,如此岂不是要被憋闷死!

可,不如此做,方献武无休无止的让他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啊!

他叹了一口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会想到办法的吧!”

车队过了柏香,折而往南,向孟县方向而去。

孟县又叫孟津,那里有个渡口,过黄河即到河南府的巩义县。

眼瞅着日头至中,方献武下令休息,叫来李飞白道:“这到了什么地界?”

第两百九十五章 猪狗都不吃的垃圾

李飞白答道:“已进入孟津地界!”

方献武指了指旁边界碑,道:“老子又不是瞎子,当然知道进了孟津地界!我是问你,这是什么乡什么村?民风如何,可有盗贼!用不用排兵布阵,以防万一。”

李飞白瞪目结舌!

太他娘的过份了。在济源地界,我知道是什么乡什么村,这都出了济源地界数十里,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乡什么村?至于民风如何,可有盗贼,这不是你们当兵的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忍了忍,道:“不知!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再来向大人禀报!”

方献武指着李飞白的鼻尖厉声喝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当得什么领队!你应该庆幸,你不是我的下属,要是我的下属,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我砍的!蠢货,十足的蠢货,大街上流哈喇子的傻子都比你聪明一百倍!”

说罢,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捞到这份差事!一会一定禀告按察使大人,回来查查究竟是谁把这个蠢货安排进来的!”

李飞白心头一亮,原来方献武把他当成不安于现状的县令幕友,花钱混进队伍,为的是立点功劳,好捞个一官半职!

他心中暗道:“也不知谁是蠢货!你看不出玉米是老子的倒还罢了,难道看不出护送的一百多辆车上的货物也是老子的。老子能让你们护送货物前行,没点能耐能办到吗?”

方献武越说越气摆摆手,道:“到了什么地界我自会找人去探明,你还是赶快领人埋锅造饭去吧!”

李飞白拱拱手退了下去!

到了吃饭的点,由谁埋锅造饭还用询问吗?根本不用询问!

你能指望颐指气使的官员做饭吗?不能!

你能指望庸懒散漫的兵卒做饭吗?不能!

所以,做饭的差事就落到了车夫身上。而他又跟车夫走得极近,也只能由他指挥车夫埋锅做饭!

一去数千里,什么情况都可能遇上,所以锅碗瓢勺一应事物李飞白都有准备。菜肉米面,路过稍微繁化些的村镇,李飞白也指派人前往采购。不多,但足够近两千人应付一顿两顿的!

二三十口大锅一字排开,一半蒸米一半炒菜。菜只有一样,烩菜!大肉片子,外加萝卜白菜粉条,一锅乱炖。香气扑鼻,闻着就有食欲。

李飞白领着数人,端米抬菜,前来官员休息的地方送饭。

其它官员都吃得满面红光,赞不绝口!

唯独方献武只是端碗闻了一闻,将碗往地上一摔,喝骂:“这是人吃的吗?给猪狗吃猪狗也不吃!”

他顿了一下,接着骂道:“兵卒们身担重任,吃不好如何拿起武器保护咱们的安全!李飞白,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领道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做饭又让兵卒无法下咽饿着肚子!你说,你为什么处心积虑破坏大人们的大事!我看,不打你一百军棍,你就不知悔改,一门心思非让大人们交待下来的事办砸了是不是?来人,给我往死里打,打得他兢兢业业办事为止!”

临近的几个兵卒正吃得香,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放下碗筷就要去拿李飞白!

不远处,正一人捧着个装满米的大盆的秦猛,把大盆往地上一摔,冲上前来喝道:“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兄弟一下!”

方献武道:“好嘛,想造反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今天打了他你能怎么样!来人,连这个给我一起打!”

赶上前来的几个兵卒见秦猛块头实在太大,掂量着应该不是对手,招呼其它兵卒赶快过来帮忙!

李飞白推开挡在身前的秦猛,冷笑道:“方大人吃了没有,就说这是猪食!”

方献武道:“这还用吃吗?闻着就令人作呕,猪狗都不会吃,人又怎么会吃?”

李飞白指了指旁边,那群一边吃得正香一边瞧热闹的官吏道:“这么说,这些个大人都连猪狗都不如,不然为何吃得如此香甜!”

官吏们如何不知方献武是在故意找茬,要找回今晨被李飞白顶撞的面子。可他们身份让他们天然的与方献武站在一块,怎会帮李飞白这种与车夫混在一块的下等人。

所以,他们一边吃饭一边瞧热闹,只当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

可李飞白的话太煞风景,让他们究竟是该继续吃饭还是把碗也都摔!

大家伙赶了半天的路,一个个饥肠辘辘,把碗摔了不吃,肚子是要抗议的,那不成了自己跟自己为难?

于是,他们怪起了方献武,一个个不满的瞪向方献武。

你他娘的要找茬对付李飞白,大家伙都不拦着,可你找个别的理由啊!干嘛要为难大家伙,跟你一起饿肚子!

方献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以他的官职本来是不尿这群官吏的,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怒视,这是惹了众怒,就不得不忌惮七分!

但你若让他承认饭菜还是很好吃的,并非猪狗都不吃的垃圾也是不能!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梗着脖子往下走了,怒喝道:“你敢如此跟我说话,简直是目无尊长!给我打!”

话音刚落,忽听有人接口道:“这里怎么如此热闹,发生了什么事!”说话间,有一人走到近前!

方献武一见来人,立马换了副笑脸。

来人姓张,无官无职,但身为冯江亭的随从,一句话往往能影响按察使大人做出判断,决不能得罪!

方献武大笑一声,道:“也没什么事,大家开个玩笑!”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去,接着道:“张兄弟不陪着大人用饭,怎么有空来这里玩耍!”

张随从朝上边拱了拱手,道:“得大人吩咐,请一个叫李飞白的兄弟前去陪他吃饭!方大人可知李飞白在什么地方?”

方献武爽朗的笑声嘎然而止,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身居要职的提刑按察使冯大人,怎么会认识小小济源县令的幕友李飞白!不仅认识,还请李飞白前去一起吃饭!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些个官吏也都瞧出事情不对劲,全收回怒视的目光,继续吃饭,还故间把嘴咂的吧唧作响,以示饭菜着实香甜可口!

偷空,则把目光往这边窥瞄,看方献武如何收场!

张随从笑道:“这边没有吗?我去那边找找!”

方献武连忙道:“李公子就在这里啊!”慌忙上前拉住李飞白手,道:“张兄弟,这位就是大人要请的李飞白。”

暗地里却重重捏了捏李飞白的手,低声道:“兄弟多担待,一会见了大人,切不可胡乱说话!老哥先给你赔礼了,回头再给你请罪!”

第两百九十六章 同甘共苦

方献武眼力虽不怎么行,见机还是挺快的。

不管李飞白跟冯江亭什么关系,冯江亭别人不叫,独叫李飞白前去吃饭,足以证明两人关系不错!

若吃饭的当口,李飞白把一路上被他来回折腾的事和盘托出,再把他借饭菜不可口要打人的事讲了,冯江亭能不生气?

寇子惇连番交待,以大事为重,一定得约束部下,不可生事!自己倒好,这才头一天,就开始生事!

冯江亭怒而夺了他的职,再换一个指挥前来带队,寇子惇有心维护也维护不了啊!自己升官发财的美梦转瞬就成了黄梁美梦,后半辈子还不得活活郁闷死?

张随从拱拱手道:“李兄弟,恕老哥眼拙,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您就是我家老爷要请的人!咱们这就走吧!”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好!”跟在张随从的身后,朝那辆大车前去。

方献武目送二人离开,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李飞白此番前去,会不会替他遮掩一二。

大车旁摆着一张小桌,放着两张矮凳。

冯江亭坐在一张矮凳上,随手翻看一卷书。见李飞白到了近前,把书合上,随手放到桌上,道:“飞白,坐!”

桌子上的菜,也是一盆烩菜,外加两份白米。为此,李飞白领人做饭时,冯江亭专门派人前去交待,别人吃什么他也吃什么,切不可另外单做!还说,这是要同甘共苦,大家齐心协力方能把差事办好。

不过,桌子上的一盆烩菜还是与其它人的不同,肉占了一半有余!

李飞白坐到矮凳上,目光却停留在那本书上。书名很奇怪,叫“三国志演义”!

三国演义听说过,三国志演义倒是头一次听说!想来,里边的内容还是三国演义,只是这时的书名还未被称为三国演义,而是叫三国志演义。

冯江亭道:“你对这本书感兴趣?”

李飞白摇头,道:“小侄不识字,又怎会对书有用处!”

冯江亭道:“这书写得很有意思,里边计谋运用的出神入化,常令人拍案叫绝。你可以找人读给你听听!”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书是太保郭勋郭大人整理编撰的。我一直以为,似这等世家子弟,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只是凭借祖上荫功,这才混得风声水起!没料到郭勋是个有大学问的人,竟能写出这样的书来!”

李飞白没想到这书竟是郭勋写的,去看书名下边的小字,果见上边写着“郭勋编撰”等字样。

他笑道:“冯叔也不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书我虽没看过,但也听说书的讲过几回。他只不过是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罢了,不见得有何学问!”

冯江亭道:“此书最先流传于说书人间是没错,可说书的以口相传,往往漏洞百出,前后矛盾。尚且,每个说书人讲的都不一样,要把这些整理出一本通俗易懂,弥补漏洞,勘误矛盾,绝非易事,非大学问者不能为之!”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不识字不懂得这些,我曾经也想把道听途说的水浒传给编撰出来,谁知编了两回就编不下去了。无大学问者,不可为之!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吃饭,一会凉了就不能吃了!”

李飞白并没去拿筷,拱拱手道:“谢谢冯叔!”

冯江亭夹菜吃饭,道:“谢我什么?”

李飞白道:“不是冯叔派人解围,今天这关只怕不好过!”

冯江亭道:“吃饭吃饭,说这些无用的干什么?”

他吃了两口,突然来了火气,道:“这些小军校,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你是什么人物,是帮我们解决大难题的贵人,是巡抚大人和布政使大人仰仗的座上宾。他竟敢如此作贱你,瞧我怎么收拾他!”

李飞白不由吐了吐舌头!他知道此时当兵的地位低,没想到竟低到如此地步。大家都是正三品,按说是一个级别。

可是,方献武见了冯江亭有如儿子见了老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冯江亭说起方献武来,堂堂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小军校!

看来,俺答人进大明疆域有如进无人之地,军人地位过低也是原因之一。

他打了个哈哈,道:“冯叔,你派人请我过来吃饭,已把方大人给惊吓到了。想来,他以后不敢再为难我,我看事情就这么算了!”

冯江亭道:“也罢!今天若不是你替他求情,我绝不会轻饶他!”

又道:“我说飞白,你把领导小组成员的身份一亮,试问谁还敢瞧不起你!可你偏偏藏着掖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李飞白道:“冯叔整日生人勿近的,就痛快了吗?”

冯江亭沉默!他也想跟李飞白一样,与引车卖浆之流有说有笑!可也仅是想想罢了,根本不可能做到。你真要那么干,别说普通人忌于你的权势不敢跟你说笑。既使敢于说笑,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那会让下属小瞧你。

下属一旦小瞧你,官也就做不长久。

无论是谁,一旦当上了官,每日听不到下边的恭维,不摆出生人勿近的架式,心里总会空落落的?

还能听到恭维,还能摆出生人勿近的架式,说明你还是个能决定别人命运的官。一旦听不到恭维,摆不出生人勿近的架式,说明你已经失势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一个当久了官的人,能够变成凡人吗?不能!

他情愿生人勿近,享受孤独,也不能为了痛快而失去一切!

冯江亭道:“小孩子玩心大,随你吧!”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前边连绵不绝的队伍,呵呵又道,“论心眼,你是最多的。别看我们已做到二品三品的大员,其实心眼都比不过你,上了你的恶当!”

李飞白故作无辜,道:“这话从何说起?冯叔怎么开起小侄的玩笑!”

冯江亭道:“这次前去拉玉米,钱大人让你再让些价,你摆着一副死了亲娘老子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肯便宜!最后又大出血的放出豪言,说把这次运费全免了!”

李飞白道:“没错啊,我是把这次的运费全免了啊!这一路过去,这么多人,连吃带喝的,得花多少钱,没有数千一万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小侄真的是大出血啊!”

冯江亭笑道:“你还在给我打马虎眼?不说我们买玉米,你得亲自送过来,不需要我们为此付一文钱。就算我们得运,你在此行中,也是有赚无赔!”

李飞白继续装糊涂,道:“冯叔这样讲,小侄有些听不懂啊!”

冯江亭指了指面前连绵不绝的马车,道:“你这车上装的全是要拉往泉州卖的货物吧!若我不亲自前往,凭你的身份,想要住驿站?门都没有!一路上吃住得花多少?”

第两百九十七章 看人下菜碟

李飞白挠了挠头,道:“应该也花不了多少!”

冯江亭冷哼一声,道:“花不了多少?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你这么多人这么多马,人吃马嚼的,再加上租住客栈,来回一趟最少也是数千两。”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没有我出面,就你这批货物过关卡不得交税?少则数千两,多则十万八万两也不是没有可能!”

又道:“你运货不得雇些镖行护送?雇镖行可不便宜,此又是一项开销!”

李飞白咧嘴笑了笑,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冯江亭道:“你是我侄,此次资助钱子俊组建军队肯定也破费不少,能让你省点就省点,我又怎会不替你省?只是让你小子明白,别跟你叔耍心眼,你叔还不糊涂呢!”

李飞白道:“谁敢跟冯叔耍心眼!你不是有老寒腿的毛病吗?从泉州回来,我马上安排人给您老家中装上全套的暖气!”

冯江亭点头道:“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过,既然要动,动一次也不容易,把你的盥洗室什么的,也给你叔装上!”

李飞白道:“那还不是冯叔的一句话吗?”

吃完了饭,车队继续前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已到黄河渡口,一行人等渡过黄河,至晚于巩义驿站歇脚!

巩义驿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堪堪能住下一千来号人。大多数房间都是能住二三十人的通铺,只住一人或二人且环境优雅的房间不过数十间。

这不是问题!车夫们逆来顺受惯了,兵卒们平时嚣张跋扈,吃住上倒也不讲究,此两类人住通铺足矣!

不过,巩义驿站临近黄河,又位于开封府与河南府之间,南来北往的客人极多,李飞白等赶到时,房间已住的差不多了。

李飞白这行人的动静着实大!

驿丞与巡检正在屋中喝酒,忽听外边乱哄哄的一片,还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驿站大门,见是商队欲往里边闯,巡检当即打了声呼哨,招呼甲兵驿卒赶往门口,然后手握刀柄往门前一拦,喝道:“眼睛瞎啊!看不到这是驿站不是客栈,还不赶快滚去别处投宿!”

驿站设在此巡检的地盘之内,巡检领着甲兵巡逻至此,常找驿丞喝酒!他只管维护治安,对于驿站的运作并不了解,因此见了商队立马喝斥。

驿丞却是个老油条,接待南来北往的官家多了,自是知道有些官家会把堪合交由自己家的商队使用,好免费吃住,降低经营成本。

他打了个哈哈,道:“不知哪位是当家的?”

李飞白近前一步,道:“我是!”

驿丞不由把李飞白上下多打量了两眼,道:“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做得这么大的生意!还请把堪合递上来,让小的验上一验!”

话了,还不忘解释一句:“都是朝廷上定得规矩,还望公子见谅!”

李飞白也是去过开封住过驿站的人,当即拿出赵学飞给他的堪合,递了上去。

驿丞一见是济源县令的堪合,脸上谄媚的神情一下冷淡下来。

他见商队的规模如此之大,还道是哪个大官家的商队,没想到仅是个七品县令家的商队。但还是笑了笑,虽说这笑异常的冷淡,道:“公子见谅,小站客满,最多能容数人居住,至于车夫货物,实难接待。公子凭堪合住在这里没有问题,马夫车队只能移驾别处!”

李飞白跟官员打交道日久,自是知道驿丞是看人下菜碟,很明显是自己的堪合份量不够重。他朝驿站里边瞧了瞧,马车停得也不算多,尤其不见货车,可见驿站中的房间还是有的,通铺的数量更多!

安排一千多号人,肯定不可能!安排一百多号人绝对没有问题!

他一时奸商本性显露!马车夫是他雇来的,若去客栈住,银子吃喝得自己掏。兵卒是官府派来的,自有官府报销。能省一点是一点,先把商队安排进去,至于兵卒去哪里住,让方献武去想办法!

他打着商量,道:“我看里边房间空得还有不少,车夫们住通铺即可,还望大人通融一下!”顿了一下,又道,“大家交个朋友!改天大人去济源,一应花销包在我身上。”

驿丞的眉头不由皱了皱!想小小一个济源,有什么值得他去的。再说,既使去也是公干,又怎会用得上李飞白!所以,这辈子都麻烦不到李飞白,既然麻烦不上,又何必通融!

他道:“空房间是有,可那是应付急务的。我这时将房子腾出来让你们住,万一朝廷有紧急文书要往地方送,大批人马要用,那时可怎么办?或者地方有紧急邮务要往朝廷送,大批人马要用,那时可怎办!”

巡检见驿丞前恭后倨,也大致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喝道:“跟他废什么话啊!啰哩啰嗦,直接轰走就是!”说罢,就要吩咐手下甲兵以及驿站的驿卒动手,忽然,他的袖子被驿丞悄悄拽了拽!

巡检还道驿丞怕强行驱赶,把关系弄得不美。

他暗道一声:“你都把话说到那种地步,什么紧急文书要送,又什么紧急邮务要送,这种事一年半载也碰不到一次,碰到了也用不了几间屋子,可见堪合的主人并非不敢得罪的大人物,驱赶就驱赶了,怕个屁啊!”

他正要说驿丞两句,却见驿丞手指前方,话都说不利落的道:“你瞧,那可是卫所的卫指挥使大人驾到!”

巡检抬头一看,果见有个身着卫指挥使将服的人正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而来,后边还跟着全副武装的兵卒,密密麻麻,人数绝对在千人上下。

巡检暗道一声:“今天的运气着实不错,谁能想到,来驿站喝顿酒竟还能碰到卫指挥使!”

卫指挥使的武官正三品,在其它文官面前可能不中看,但那也仅限于文官四品往上,像巡检以及驿丞之等从九品的小官眼里,那还是高高在上,不敢直视的存在!

两人都想给卫指挥使留下个好的印象,说不定哪天得卫指挥使给上头美言两句,还能升上一级呢!

巡检一边下令:“赶快把这一众人等赶到一边去,免得挡了卫指挥使的道!”一边与驿丞整整衣冠,相携前往去给卫指挥使请安!

李飞白暗道一声:“怎么到哪都碰到的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呢?”

车夫们最怕官家,尤怕持枪配刀的人,不等甲兵驿卒上前来赶,早裹胁着李飞白退到一边去!

方献武一脸阴沉,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中午时分,李飞白究竟有没有把他故意刁难的事上告给冯江亭,他心中实在没谱。虽说,冯江亭没有叫他前去领罚,但也不能证明李飞白没有告状,或许是冯江亭引忍不发呢?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想让传令兵把李飞白叫过来问问吧,实在不敢造次。亲自驱马赶到前边问问,又抹不开颜面,怕兵卒与其它官员看笑话!

第两百九十八章 武将火牌

他心里揣着事,也就没注意车队与按擦使的大车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等发现时,已经快到驿站。

方献武心中一惊!他得赶快去驿站把入住手续办好,难不成还得让按察使大人在驿站外等着办手续吗?连忙快马一鞭从后边直奔驿站而去。

兵卒们本来是护在冯江亭以及随行的官员左右的,可他们虽然懒散惯了,但紧随主官的规矩却没有忘!

方献武一动,他们也连忙往前赶,倒把冯江亭乘坐的大车与随行的官员甩在最后!

看到驿丞与巡检迎了上来,方献武也不下马,等驿丞与巡检请完安,居高临下问道:“房间可够!”

驿丞回道:“房间够是够,就是得委屈兵爷们住通铺!”

方献武点了点头!百户以上的住单间,当兵的睡通铺,这是惯例!问道:“可要查验火牌!”

驿站的规矩,文官看堪合,武官验火牌。

驿丞献媚的一笑,道:“下官哪有资格查验大人的火牌,请,里边请!”说罢,牵着方献武的马缰,往驿站里领去。

方献武骑在马。

他坐得高看得远,很快就发现挤在马夫里的李飞白。

李飞白可是比他们先到了盏茶时间,按理应该早进驿站办理入住手续。此时却尚在驿站门外,又被甲兵驿卒拿武器拦着,他不用去想也知李飞白遭遇到了什么!

他急于缓和与李飞白之间的关系,此时正是个机会,手持马鞭问道:“他们什么来路,为何被挡在驿站外边!”

驿丞嗤之以鼻,道:“一个小地方来的商队,手持县令堪合也想免费吃住!”

方献武大骂一声,道:“我放你娘的屁?那是老子的兄弟,是跟老子一起来的!你连老子的兄弟也敢挡在外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不赶快放他们进去!”说话间,皮鞭已抽了下去,抽得驿丞抱头鼠窜!

方献武跳下马来,喝道:“你爷爷打你,你还敢躲!给我过来,站在这里不许动!今天我教你一个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他抽了几鞭,觉得差不多了,道:“把上好的房间全给我腾出来,你爷爷要用!”

那驿丞挨了顿打,虽有怨气但也不敢说什么。此时又听方献武让他把所有上好的房间腾出来,哪敢不腾,连忙就要往驿站里去。

转身还没走两步,又停下脚步。

把上好的房间腾出来好办,只需进去说卫指挥使大人要用,想那些六七八九品官也不敢不腾!可里边最好的那几间房都被一个四品官包了,人家可不尿一个卫指挥使!

他转身回头,怕方献武继续打他,朝后退了数步,避开皮鞭的抽打范围之后,才怯生生的道:“不知大人需要几间上好的房间!”

方献武道:“什么几间,整个驿站我全包了,让其它人该去哪去哪!”

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几级更是压死人。驿丞说白了就是个受气桶,来驿站歇脚的,摸摸头哪个也比驿丞的官大,作威作福的更是数不胜数!

似方献武这种,一张口就要所下整个驿站,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真的需要那么多房间吗?其实不需要!

他大致算了算,兵卒马夫住最下等的通铺。百户以上的将领住中等的房间,至于上等房,方献武铁定是需要一间的,最多李飞白这个方献武所谓的兄弟再用一间,也就是两间上等房足矣!

可,方献武仗着自己三品武官的身份,却非得摆谱要一人独占整个驿站,这让他如何跟已住下的官员交待!

驿丞熄事宁人,道:“大人,如果有品级的官不多的话,我看两间上房足矣,其它的安排到中等房如何?”

方献武道:“你怎么知道有品级的官不多?后边还跟着上百呢!”

驿丞若非刚刚挨了打,早就哈哈大笑了!什么有品级的官后边还跟着上百,你骗鬼呢?就凭你武官三品,会有上百的官跟着!想来是带兵出来春游,后边跟着的全是家眷吧!

但他不敢笑,为难的道:“上等房只怕不好腾!”

方献武道:“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让你腾就腾,还敢废话!”

驿丞道:“有几间上等房住着知府大人!”

要是以前,方献武听到有几间上等房住着知府大人,立马偃旗息鼓,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四品的知府大人品级虽低但是主政一方,而他一个卫指挥使也就管着五千来号人,尚不足员,实算的话连两千都没。

可是现在,他背后站着的是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大人,一个正四品的知府算个屁啊!

他咬牙切齿,恨恨道:“让你腾,你就腾!误了你家爷爷的大事,我怕你担当不起!”

驿丞挨了打,本就心存怨恨。如今见方献武蛮不讲理,一时也来了气,道:“要让知府大人腾地方,恕小的不敢!不如大人亲自去一趟,让他给大人腾出房间来!”

心中冷笑不止:“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外边吵吵嚷嚷,那个知府也踱步出来瞧热闹。他已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也恨方献武区区武官三品敢让他腾屋,明知故问道:“好热闹,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驿丞一下见到救星,忙上前回道:“回大人,外边这位指挥使大人非得让你腾屋,说是要将整个驿站包下。”

那位知府笑道:“这是官家的驿站,又不是客栈,说什么包下,简直可笑!”

他踱步出以驿站大门,问道:“这位大人,是哪个卫的指挥使!我倒要瞧瞧,你带兵出游,又要驱赶官员独霸驿站,这是要干什么?”

这话已说的很明白,是准备告方献武一状!

方献武道:“我是领了巡抚令,要去干一件大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腾出屋来。莫要不听告劝,做出后悔半生的事来!”

那位知府道:“哟,还拿巡抚来压我!我身为知府,怎么就没听说河南有什么大事,竟要劳动你的大驾!”

方献武道:“这么说,你是不腾屋了!”

那位知府道:“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让本官腾屋!”他面色一变,道,“知趣的话赶快带你的人滚蛋,莫在此吵嚷扰了本官的清梦,不然明日就让你这个指挥使变千户,你信不信!”

这时,拥在一块的兵卒闪开一条道来,冯江亭领着一众官吏走上前来。

此时天黑,冯江亭又身着常服,那位知府竟没认出冯江亭来。

驿丞与巡检,位卑官轻,更是不认识冯江亭!

冯江亭冲身边随从点了点头,随从随即从怀中掏出堪合,走上前道:“哪位是驿丞,我们今晚要在这里下榻!”

驿丞连忙道:“我是驿丞!”伸手接过堪合,还没去看,那位知府道:“看什么看,今晚客满,让他们去别处住宿!”

驿丞连忙点头!

第两百九十九章 都怪堪合不顶用

他当驿丞数十载,来驿站住的官最大不超过知府,且是别府的知府,因在巩义县没有行馆,所以只能来驿站住。

再大,人家在各个县都有行馆,又怎会来驿站住。

所以,他要听知府的,把眼前这伙人赶去别处!至于,方献武的武官正三品,知府没看在眼里,他也就没看在眼里!

再说,这老小子刚刚把他好一顿的打,这时有知府撑腰不恶心恶心方献武,以后哪还有机会!

驿丞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鬼使神情的瞥了一眼堪合。

天黑,但驿站大门的上的灯笼已经点燃,借着略显摇曳的烛火一瞧,其它内容没瞧清,提刑按察使冯江亭几个字却看得清楚明白!

那几个字有如天空打下的几道猛雷,直震得他两眼发直,手一颤堪合差点掉到地上。

那个知府见驿丞半天没有动静,不满的道:“怎么,哑巴了?说话啊!”

驿丞暗道一声:“你才哑巴了,你全家都哑巴了!”他拿着目光去看随从,眼里透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在询问堪合的主人也到了!

那个随从的心眼不错,轻轻把头点了点!

驿丞再看方献武,只见方献武正侧站在刚刚来人的旁边,神态异常恭敬。

他再无怀疑,三步并成两步,奔到来人近前,“噗通”一声跪下身子,连连叩首道:“巩义驿站驿丞,给提刑按察使冯大人请安!”

巡检还在纳闷,驿丞这是在干什么,有知府撑腰,干嘛给方献武行这么大的礼。

听了驿丞的话,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提刑按察使,那可是河南府的第三号人物,岂是他这等小吏能开罪的!

也连忙扑到近前,磕头请起了安!

甲兵驿卒们,见头都下跪了,也都跟着跪!

倒把那个知府凉在门口,不知该跪还是不跪!跪吧,万一拿堪合的不是提刑按察使,而是提刑按察使家亲戚,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不跪吧,万一是提刑按察使亲自,自己如此倨傲,岂不是惹得提刑按察使不快!何况,自己刚刚还口出狂言,让提刑按察使去别家居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提刑按察使已经怒了,再不跪下磕头让提刑按察使消气,这个知府还能干得下去!

忽听那人道:“驿丞,刚刚我听说驿站住满了?”

驿丞道:“没,没!”

那人道:“可住得下我们这一千多号人!”

驿丞道:“能,能!不过,得让早先住下的大人们腾出屋子!”

方献武适时神补一刀,道:“有个知府,携家带口的占了数间房子,而且放出话来,决不腾屋,还让我们赶快滚蛋!”

那人“哦”了一声,道:“驿站是朝廷方便传令的,知府家眷怎能强行霸占?这是不对的!”

顿了一下,又道:“我们是奉巡抚大人以及布政使大人之命,前往外地办件有关全省百姓福祉的大事!为保事情万无一失,一众人等决不能分开居住。既然这位知府不愿腾屋,那好,咱们就换个地方住吧!”

讲话的语句虽说平和,但字字都带杀机。

那个知府站的地方离冯江亭略远,眯缝着眼也看不清冯江亭面容。可他去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也不是一次两次,聆听提刑按察使的教诲也不是十次八次,哪能听不出提刑按察使的声音!

他当即再无怀疑,直接扑倒在地,跪行至冯江亭面前,道:“大人,下官给你请安了!”

他心里明白,周围的人肯定会不耻他的行为,觉得他以四品之尊,不该给一个三品官行此大礼,竟跪行了将近十丈!

但凡有一点办法,他都不会这样干,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得罪正三品的方献武,他一点也不怕。不就是个卫指挥使吗?他得罪十个八个也不怕,就算卫指挥使把状告到上边,上边也不会惩戒他,反而觉得他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

得罪正三品的冯江亭,结局可就不一样了。人家不仅是文官正三品,足足比他大了两级,还官居提刑按察使,有监督他们这些四品官的职权,能够摘了他的乌纱帽!

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混话,竟让提刑按察使领人去别处住,仅仅因为他不愿腾屋!这能不惹得提刑按察使生气?提刑按察使生气了,他屁股下知府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何况,提刑按察使也说了,是奉巡抚与布政使的命令,领人去干一件有关河南百姓福祉的大事。

这就是说,他得罪的不仅是提刑按察使,还有巡抚以及布政使,再加上方献武的上司都指挥使,等于一气把河南四大衙门的主官都得罪死了!这还不包括整个河南的百姓,因为他不腾屋就是不愿大人们办好这件大事!

那个知府请完安,不听冯江亭开口说话!意识到冯江亭已对他极度不满!

若冯江亭破口大骂,他磕头认错,这事或许还有转寰的余地。可冯江亭一言不发,这事也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他也只能尽人世安天命,尽量让冯江亭饶自己一回!

那个知府叩了个头,道:“下官这就去腾屋!”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让其它人腾屋,也由下官来办!”

冯江亭“哼”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那个知府心中却是一喜,知道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或许这个知府的位置还能保住。

他由衷的佩服自己决断下得快,更佩服自己最后加的那句话!

虽说,冯江亭领着大队人马前来是要办大事,可你强行把已入住的官员驱离,难保那些官员心中不满,传出去对冯江亭的名声也不好!会让人说仗势欺人。

这下好来,由他出面来让已住下的官离开,黑锅全都让他来背,对冯江亭名声无损,冯江亭还不念他一声好?自然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那个知府起身,高高兴兴进了驿站,亲自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游说,让那些官们跟他去别处住!为怕官们不满,还许诺所有费用他出。

而那些官们也知外边发生了什么,早已打好速速离开的主意,也就没有异议,随着知府从后门离开驿站。

冯江亭走到李飞白面前,板着的脸才露出笑容,道:“你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李飞白道:“还不是为了打个前站,把住处给诸位大人安排好?”

冯江亭道:“安排好了吗?”

李飞白道:“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堪合,又恨恨道,“都怪这道堪合不管用!”

冯江亭听出李飞白话外的意思!

所有的商人,都想得到堪合,如此,打尖住店,吃睡全免,那得省下多少银子!而堪合也分等级,官越大的堪合也顶用,吃住的等级高自不必说,驿丞们也不敢怠慢!

看来,李飞白是想要他的堪合了,这东西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哪还有要回来的意思。

他呵呵笑道:“来人,把我的堪合给他!”

第三百章 遭这份罪干啥

驿丞还站在那里发愣!

直到冯江亭的随从踢了踢他的脚,并冲他手上还拿着堪合撇了撇嘴,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双手捧着堪合,恭恭敬敬的送到李飞白手上。

李飞白把堪合收到怀中,拱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小的谢谢大人!”

两人只在无人的时候才自称叔侄,有外人在面前时都是按规矩来。

可这也把驿丞与巡检看得一愣,四品知府见了冯江亭还得下跪行礼,眼前这个小小行商,无官无职跟提刑按察使大人说话竟敢如此随意,到底是什么来路!自己当初那样对待李飞白,能有个好!

一行人进了驿站,驿丞连忙吩咐下属准备饭菜!

他破了血本,不仅招待官员们是用最高规格的标准招待,招待兵卒与车夫的规格也不低。

别说兵卒与车夫,就连随行的官员心中也是欣喜不已。出这趟差真的没有白来,吃得好睡得好,还威风八面。若非是跟着提刑按察使大人,哪有这番待遇!

吃完饭,各自回屋休息。

方献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仅仅相处一天,他就发现李飞白与冯江亭的关系非同一般。

一下午再加一个晚上,冯江亭都没找他的麻烦,可见李飞白没有告他的状。自己那样刁难,李飞白又跟冯江亭那样的关系,换个人都会看他倒霉吧!

李飞白却没有看他倒霉的意思,这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他从床上起身,准备与李飞白小酌两杯,一来感谢李飞白的“不杀之恩”,二来交一交这个朋友!

天色已晚,大家又奔波一天,李飞白可能早已睡下。这个时辰,绝对不是打挠的时候。

方献武却抱着一丝侥幸,万一李飞白也没睡下呢?

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加合适的时间了。第二天赶路,李飞白还是在前引路,他还是在后押阵,晚上住宿驿站,吃完饭又到了这个点,不还是没有时间与李飞白小酌两杯!

方献武出了门,来到李飞白的屋前!

李飞白就住在冯江亭的隔壁,这也证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屈指敲门,声音不敢大,怕惊动了冯江亭!

敲了两声,里边没人回应。又敲两声,里边还是没人回应。

睡了吗?不应该啊!里边灯火通明,谁睡觉会点灯睡觉?

方献武把脸凑到门上,冲里边轻轻喊道:“李公子,李公子!”里边仍无人反应,门却支开一道缝!

方献武暗道:“屋里没人吗?”把门稍稍推开点,朝里张望。

里边果然没有人。那人去了哪里?

方献武实在想不通,这个时间点,深更半夜的,李飞白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李飞白没睡觉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吗?正好小酌两杯!

他下楼去找,却又不知该去哪里找,只好漫无目地的四处闲逛!

后院马厩旁似乎有几个人影,方献武快步走了过去。马厩里确实有人,李飞白与秦猛正在查看马槽里的草料,陪在后边的驿丞与巡检,一个劲的保证,所用草料绝对是最好的草料。

李飞白从马厩里出来,迎面正好看到方献武,笑道:“方大人还没睡?”

方献武矜持的笑了笑,道:“睡不着,随便转转!”

若此时只有李飞白一人,他会毫不犹豫的拉着李飞白手,两人一同去小酌两杯。可现在还有外人,他一个正三品的官,有些放下架子。

他接着又道:“怎么,李公子也睡不着?”

李飞白道:“生来就是劳碌命,怕骡马吃不好,路上误了大事,所以过来看看!”

方献武道:“还是李公子兢兢业业,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什么心也不操。”

李飞白哪是兢兢业业,他是怕哪匹骡马撩了挑子,那样一车货物可就没办法往泉州运了!

他道:“方大人过歉了,你这不是也来检查骡马会不会出现问题!”

方献武一愣,随即一喜。

这话要是让冯江亭知道,岂不是功劳一件!

他心中立马有了主意,不管李飞白会不会对冯江亭讲,他一定要对冯江亭讲的。当然,不能说的那么露骨,要婉转隐晦一些。

明早找个机会,要这样对冯江亭说:“大人,下官昨日见李公子半夜三更,还在查看骡马!”

如此,明捧了李飞白,暗捧了自己。

冯江亭能当上提刑按察使,肯定是个聪明人。略微一想,就能明白,他怎么会半夜三更在马厩看到李飞白,当然也是去查看骡马会不会出现问题的啊!不然,他去马厩干什么?

方献武乐不可支,抬头时见李飞白正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身后跟着的驿丞、巡检,道:“马夫都住在哪些房间,带我去瞧瞧!”

驿丞应承着,前边带路,把李飞白往马夫住的地方而去。

方献武暗道一声:“去马夫住的地方干什么?”连忙急走两步,跟了上去!

马夫住的房间内已传来此起彼夫的鼾声,但灯尚未熄,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睡了。

驿丞推开门,道:“李公子请!”

李飞白抬脚走了进去!几个尚未睡觉的车夫发现有人进来,连忙抬头去看。见是李飞白和驿丞以及巡检来了,慌忙起身就要行礼。

若只是李飞白来,他们不会起身行礼。一路上他们与李飞白有说有笑,早已混得熟了。

可李飞白后边还跟着两个当官的,其中巡检腰前还配着刀!见到官,他们心中已寒。见到带刀的官,他们心中更寒,哪敢不起身行礼。

李飞白忙嘘了一声,示意莫打挠其它人休息,并让众人不用起身行礼!

那几个车夫见驿丞与巡检脸上并无恼色!不仅没有恼色,还点头哈腰的跟在李飞白身后,脸上尽是献媚之色。

此两人哪有当官的派头,简直是李飞白豢养的两条狗。主人都叫他们不用行礼,他们也就没去行礼。

方献武随即也进了屋。

几个车夫又要起身行礼,方献武学着李飞白的样子,手竖唇边“嘘”了一声,示意莫打挠其它人休息,并让众人不用起身行礼。

他还想学李飞白如进自己家的轻松表情,可怎么也学不来。

屋中的“味”可真够冲的,鞋里祙子上以及被窝里都散发出一股股强烈的臭味。

于是他,抬起手掩在自己的鼻下,抬腿往前走去!走了没两步,实在没有走下去的勇气,怕车夫身上的跳蚤跳到自己身上,那今天晚上可别睡了。今晚睡不好,明天还哪有精力行路。若让冯江亭看到他萎靡不振的模样,只怕又要心生不满。

方献武往后退去,直退到门外,呼吸到新鲜空气,脸上的神情才恢复正常。看着李飞白的背影,实在相不通李飞白来这里遭这份罪干啥!

第三百零一章 拜会福建按察使

李飞白问道:“行了一天路,累不累?”

车夫们忙道:“不累!”

李飞白道:“你们的身体真棒!我就不行,赶了一天路,骨头架子都快颠散了!”

车夫们露出憨厚的笑容。

李飞白又问:“晚上吃饱了吗?”

车夫道:“吃饱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仅吃饱了,而且吃好了。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李飞白道:“吃饱吃好才能赶路。从今晚上咱们每天都吃这么好,如何?”

车夫们露出憨厚的笑容。

有的道:“那敢情好!”

有的道:“让东家破费了!”

李飞白再问:“这么晚了不睡,是不是想家了?”

车夫们道:“不是!就是吃得有点撑,彼此拉拉家长聊聊天!”

李飞白道:“想家了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吗。轻易不出远门一趟,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碰到有喜欢的东西给老婆孩子买些,也不枉出来一趟。不要怕花钱,如果这趟生意顺利,我还会给大家加工钱呢!”

车夫们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一个个心中均道:“摊上这样一个体贴关心的东家,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心中的幸福,也在脸上显露无遗。

方献武一下明白,李飞白为何要来车夫睡觉的屋子一趟。

这哪是来遭罪啊,这明明是来收买人心的!这一趟之后,哪个车夫还不死心榻地的给李飞白卖命!

今晚就不说了,一会还得跟李飞白把酒言欢呢。等明晚,自己也有必要去兵卒屋子里走上一趟。好让兵卒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莫要真遇到险情,兵卒们比他逃得还欢。

李飞白又嘘寒问暖一番,嘱咐车夫们赶快睡觉,明早还得赶路呢。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终于从里边走了出来。

方献武迎在外边,正要开口邀请李飞白小酌几杯。忽见驿丞与巡检在后边鬼鬼祟祟,似乎有什么张不开口的事要说。他便暂时打住,去瞧这两人有什么事。

驿丞和巡检确实有事要求李飞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跟方献武的目地一样,想请李飞白喝酒!

他二人看得明白,李飞白并非普通的行商,更不是依附于县令的小县行商。

一个连提刑按察使都和颜悦色的人,能是个普通行商吗?一个能得到提刑按察使堪合的人,能是个普通行商吗?一个能跟提刑按察使同桌吃饭的人,能是个普通行商吗?一个住在提刑按察使隔壁的人能是普通行商吗?

而他们却在李飞白来投宿时,狗眼看人低,把这个绝不普通的行商给得罪了!这人他们懊悔不已,想要请李飞白吃酒,给李飞白赔罪!

二人你推我让,终于,驿丞大人鼓足勇气,来到李飞白面前长揖到地,道:“李公子,我二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李飞白笑道:“什么事,你说!”

驿丞道:“我俩个已备薄酒一份,想请公子共饮!”

方献武还道两人有什么事,原来竟是这事!暗道一声:“他娘的,抢生意的来了!”不等李飞白张口,抢上一步道:“二位,这个不情之请李公子没办法答应,因为我今晚想跟公子小酌两杯。”

驿丞与巡检顿时无语。正三品的方献武都开口了,他们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敢说个“不”吗!

方献武拉着李飞白就走,走了两步,又道:“你备的薄酒在哪?我跟李公子将就喝了,省得你们再麻烦备酒。”

驿丞与巡检对视无语。

什么叫得了便宜卖乖,这他娘的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李飞白对跟方献武喝酒,并不反感。

倒不是怕方献武再找他的茬,希望可以借喝酒来改善关系。因为他相信,有今天冯江亭的两次让他同桌吃饭的事,只要方献武脑子不糊涂,都不会再找他的茬。

李飞白愿意跟方献武喝酒,是因为想跟方献武谈笔买卖!

之前一冲动,在没有合法出售火铳的门路前,将送给郭勋以及王守仁的那种火铳,亦就是高价卖给崔文秀的那种火铳,一气做了数千把。如今,火铳二代研制成功,并开始大批量制作。火铳一代的性能比之火铳二代太差,几乎就要砸在手上,得赶快找个冤大头接手。

两人的酒喝得很随意。不猜枚不行令,只是各斟一杯,相碰而饮。

方献武转弯抹角,探询李飞白与冯江亭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飞白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方献武还是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

李飞白认识钱子俊,似乎关系还不错!

李飞白很有钱,赞助钱子俊组建了一支钱家军!

李飞白那里有批火铳,是钱家军的军器所制的。比卫所现在所使用的火铳方便许多,价格与现在卫所所用的火铳价格相等。

钱子俊是谁?这个很重要!试问河南省的大小官吏,哪个不知道!

李飞白与钱子俊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李飞白没讲,但用猜的也能猜得出来。

关系一般的话,李飞白会赞助钱子俊成立钱家军!联系冯江亭对李飞白的态度,只怕二人的关系肯定已达到生死之交的程度。

方献武立马意识到李飞白的重要程度,与其交好,等于靠上布政使这颗大树,那可是河南的第二号人物。

可,怎么才能跟李飞白交好!方献武已有了主意!

李飞白手上有批火铳,需要卖了换钱。

这批火铳哪里来的?钱家军才刚刚成立,军器所可能还没有影呢,火铳的来历很可疑!

但,这重要吗?不重要!

只要能跟李飞白交好,花笔钱也是可以的,再说花的又是官家的钱,跟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再说,火铳的数量又不多,仅他掌管的卫所就能消化。而且这批火铳又比现在卫所里使用的威力强大,花的钱又不冤,何乐而不为呢?

方献武当即要求,一定把这批火铳留给他!就好像不留给他就是不讲哥们义气,白白便宜了别人,他是会生气的。

二人敲定,待从泉州回来,方献武就派人前去济源,购买此批火铳!

酒喝得很尽兴!

李飞白与方献武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朝楼上走去。秦猛见状,也不好再吃一下,嘴里塞了一个馒头,手上各拿两个馒头,也往楼上而去。

之后一个月,走得还算顺利。想像中的山贼路匪并没出现,平平安安的进了福建地界。

这一日,一行人马到了福建省的省府福州府,按照惯例,冯江亭是要拜会福建的提刑按察使的。

把人马安排在福州的驿站住了一夜之后。第二日晨,冯江亭换上官服,吩咐方献武给兵卒马夫放假一日,让大家伙也在福州这片花花世界好好转转,长长见识。

这才带着李飞白并几个亲随,朝提刑按察使司衙门而去!

第三百零二章 在按察司门前闹事

大明从什么时候开始禁海,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禁海。

大明的百姓谁也说清。

坊间里流传着各种版本。

有说,从洪武年间就开始禁海。

有说,郑和七下西洋之后才开始禁海。

有说,近年来倭寇横行,朝廷没有办法才开始禁海!

大明真的禁海了吗?说禁也禁了,说没禁也没禁!用百姓的一句话说,那是日哄朝廷的!

从明面上来说,确实禁海了!官家没留寸板片帆,禁得干干净净!

从暗地里来说,又没有禁海!私船每日在港口出出进进,一片繁荣景象。

但这片繁荣似乎又与百姓无关,因为能出海的私船都是有背景有靠山的。其它地方不说,仅福建来说,哪条船后边没站个官呢!一个个靠船吃船,全都赚个盆满钵满!

所以,就福州府来说,要比开封府繁华十倍不止。听说泉州比福州,还要繁华十倍不止。

冯江亭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往外看!大街两旁店铺里,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其中又以海鲜居多!

他是北方人,大鱼大肉吃过不少,但还没吃过海鲜。不过,考进士时曾遇到几个南方来的同年,听他们说过海鲜的美味,心道:“找个机会,一定好好吃顿海鲜!”

大街上走的人,除了大明的百姓之外,还有许多金发碧眼的和身黑如炭的。

身为提刑按察使,他不是没有见过胡人,可从来没有一下见过这么多,并且能跟大明的百姓和睦相处的。

他一时看得瞪目结舌,听着胡人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跟店铺掌柜讨价还价,心中还在纳闷。大明的百姓不是向来鄙夷胡人吗?怎么又跟胡人有说有笑,脸上还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解释。一切都是钱在作怪!

不经意间,他看到骑在马上的李飞白。

李飞白对眼前的事物熟视无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或者不妥的,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冯江亭暗道一声:“此子不可小瞧!连我都看傻了眼,他竟能毫不在意,仅这份定力就让人自叹不如!”

若他知道,李飞白是穿越过来的,对外国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怕会吐两口老血。

福建的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离驿站并不很远,穿过数道街也就到了。

衙门毕竟是个威严的地方,不像大街上那么热闹,可衙门口的人也不少。但这些人绝非逛街瞧热闹的百姓,而是等着去见提刑按察使的各种官员。

冯江亭的大车,在河南也算数一数二的豪华大车,但到了福建这种繁华之地,连五六品官员的车都不如。

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大车没有得到应有的清洗,瞧上去脏兮兮的,更是连七品八品官员的车都不如。

往候着的官员车旁一站,两相一对比,更显寒酸。

冯江亭也是提刑按察使,来此并非是给福建的提刑按察使禀告事情或者听其调遣的。他来,只是同级之间的一种拜访,所以没在队伍后边排队,直接往提刑按察使的正门而去。

候着的官员皆着一惊!

这是哪个偏远县城来的不着调的小官,摸摸脑袋,在等的官哪个没有你官大,不下车过来请安就算了,还敢插队!

有个官当即就要发飙,指使随从把这辆车拦下来,却被旁边的官给拦住。

那个官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大门的方向撇了撇嘴。

被拦住的官马上明白,这是要让门子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官!他会心的一笑,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去看门口的热闹。

所正大家伙都在这里等了太长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何不瞧场热闹。

从所乘坐的马车来看,里边的官绝对不会超过七品。把守衙门的门子,虽无品级,可每日见得都是高官巨宦,别说小小七品,就是五六品的官也敢张口辱骂!

一会,车里坐的那位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去队伍后边等着,那场面一定有趣得很!

马车直抵大门正前,马蹄几乎都要踏入门槛,方停了下来!

把在门前的众门子,不由都把眉头皱了皱。管事的门子更是毫不客气的指着车夫骂道:“跑这快干嘛,赶着抬胎吗?”

车厢里却无动静,这让等着瞧热闹的官们异常不解!

按理,这时车厢里的那位,早应该一脸惶恐的出来道歉,为什么没有出来呢?

这家伙也太沉得住气,架子未免太大了!

可,你再沉得住气,架子再大,又有什么用?

不管你是来禀告事情的,还是来听从调遣的,总得去见提刑按察使大人吧!要见提刑按察使大人,就得过把门小鬼这一关。你架子越大,越沉得住气,门子就会越生气,骂得也就越凶!甚至故意刁难,不让你进去,看你到时怎么办!

瞧热闹的不嫌事大,一个个静静的瞧着!

管事的继续骂道:“还你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把车往后退,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

他见车夫不为所动,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蔑视,撸袖子就要带门子把车夫揪下来打。

他打车夫也是应该,他打车夫也是白挨!上头问下来,只说这个车夫不守规矩,冲闯提刑按察使司就是!

他的手还没挨着车夫的衣领,忽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并带着令人心寒的哨音。

管事的门子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脸上就是火辣辣的疼。

这下不用去想那道黑影是什么东西了,脸上的疼已告诉他那是什么东西,那是马鞭的抽打!

管事的门子直愣愣的盯着车夫,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车夫竟然敢拿鞭子抽他。

这个驾着一辆破车的车夫,竟然敢拿鞭子抽他这个门子班头。

这个驾着一辆破车,里边坐着低级下等官员的车夫,竟然敢拿鞭子抽他这个,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门子班头?

不仅抽他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抽的。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这是想造反吗?

今天不把这个车夫打得连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来,他这个门子班头不干了!

瞧热闹的官们皆是一惊!

眼前这位车夫该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然敢打提刑按察使司的门子班头?

该不会是嫌自己的命长,紧赶着投胎吧!

不过,这也让他们精神一震!

眼瞅着事情是闹大了,不过事情闹大了也正好随了他们的愿,有更刺激的热闹好瞧。

当然,也有几个厉声喝斥,骂车夫着实大胆,竟敢在提刑按察使司门前闹事。以求在门子班头面前搏个好感,以后再来,会有个好的待遇。

第三百零三章 来头肯定不小

不过,他们的怒斥并没起到什么效果,车夫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车上,饶有兴趣的把玩马鞭,脸露挑衅的看着门子班头,似乎还想再给门子班头来上几鞭。

瞧热闹的官们觉得,车夫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想,因为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车夫虽是个车夫,但不是普通的车夫,而是提刑按察使的车夫。

当然,他是河南提刑按察使的车夫,并非福建提刑按察使的车夫。虽说地方不一样,但他的身份地位放在那里,又怎会把门子班头放在眼里!

能当提刑按察使车夫的人,都不是一般人,非亲信不可为。所以,车夫也算半个提刑按察使,最少抵得上三分之一个提刑按察使。

在他们眼里,门子跟猪狗差不多,尤其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门子。平常见了他,门子都是称其为爷爷的,又怎能受门子的辱!

刚刚那一鞭,来得太过突然!

打在班头脸上,疼在诸门子心上。诸门子感同身受,一个个愣在当场。

门子班头回头看了一眼尚未回过神来的门子,咆哮道:“都在那坐什么蜡,还不赶紧把这个冲撞提刑按察使司,意图不轨的家伙给我拿下!得好好审审,他这是想干什么!”

诸门子终于回过神来,尚未动手,忽听一人道:“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

众人忙找谁在说话,很快发现说话的人是个骑马的年青后生。

门子班头怒道:“你说算了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

李飞白笑道:“我什么也不算,你算东西行了吧!”

门子班头一愣,很快醒悟这是在骂自己,正要发作,忽听李飞白又道,

“我是为你好,这事真算起来还真不好算!他打你固然不对,可你骂提刑按察使大人这事又怎么算!”

门子班头嘿嘿冷笑,道:“你别在这里搅混了水,我什么时候骂过提刑按察使大人?”

李飞白指了指车夫,道:“这位老兄只是赶车的,车要怎么走,停到哪里,自得听车里坐的那人的话。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坐的是提刑按察使大人!你骂车夫赶着去投胎,岂不是骂提刑按察使大人赶着去投胎?你骂车夫眼瞎,岂不是骂车夫眼瞎?

“车夫抽你鞭子也是为你好!谁叫你口无遮揽?他是真的想抽你吗?他是在救你的命!他若不抽你,好让提刑按察使大人消消气,你想想自己会是个什么后果!”

理是这么个理!

门子骂车夫,其实就是骂车里边坐着的人。所谓打狗看主人,话糙理不糙!

可,那些围观的官员们以及诸门子们,谁也不在意理对不对,注意力全在“提刑按察使大人”这七个字上。

围观的官员们皆暗道一声:“想提刑按察使大人这么大的官,以为出行是何等排场,谁知只是乘坐一辆破车,跟着几个随从。无开道吆喝的,亦无兵卒护送,简直太亲民了!”

他们只恨不得赶快让身旁的大车消失,若让提刑按察使看到他们的车竟如此奢华,肯定心中不满。

斥责几句倒还罢了,派人查他们是否贪脏枉法,那就死得冤枉了!

于是,他们不再瞧热闹,而是尽量躲到车后,以免让提刑按察使大人看清他们的面容。

门子班头倒抽一口凉气!

提刑按察使大人出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我守在门口怎么没见到!

很快,他就明白自己被眼前骑马的少年给唬住了!

首先,今天是提刑按察使大人接见下属官员的日子,早己定好的事情,若非遇到重大事故,轻易不会更改!

其次,提刑按察使大人出去,肯定走得前门,不会去走后门。再说,后门也出不去这么大的马车,难道马车是飞出去的?

最后,哪次提刑按察使大人出去不是全副仪仗?怎会不坐自己的马车而坐如此寒酸的一辆马车!

既使,提刑按察使大人是微服出行,刻意的低调。可是,大人身旁的随从以及车夫,那都是亲爷爷辈的,他哪一个都比亲娘老子都认得准,怎么可能一个也不认识!

他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过得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竟敢来此唬你爷爷?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急着要去见阎王呢!来人,把这伙人给我全抓起来,送入牢中仔细审问,看他们的目地是什么?”

躲起来的官员听了这话,暗觉有理,又都从藏身处出来,继续瞧起热闹。

李飞白最恨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动不动就要把人往牢中送。送入牢中会有什么后果,还不是严刑酷打,让人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起了惩戒眼前门子之心,道:“若车里坐的不是提刑按察使大人,我束手就擒,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就问一句,若车里坐的真是提刑按察使大人,你又该如何!”

门子班头毫不犹豫,道:“老子自扣双眼,再磕头认错!”

李飞白道:“你的双眼早瞎了,是该挖出来了!”

门子班头见诸门子都还愣在那里,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正要怒斥,忽见李飞白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朝他脸上甩了过来。

门子班头连忙伸手接住!

李飞白道:“如果你眼睛不瞎的话,打开看看里边写的是什么?”

门子班头不用打开去看,也知手上拿的是拜帖。

一般拜帖,如果是下级拜访上级,都是提前数天甚至一个月送到门房,然后由门房承送上去,由提刑按察使大人安排见面时间。

这是能捞好处的!门子班头根据得银多寡,来安排把拜帖送上去的时间。

而若是上级或者平级前来拜见,不会提前把拜帖送来,都是直接驱车直奔大门,让门房立即送拜帖,马上就要见面。

这是没有好处的!门子班头哪敢得罪,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拜帖送给提刑按察使大人,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至于拜帖为何不是在冯江亭的亲随身上而在李飞白的身上,那时因为李飞白从来没有见过拜帖,听说还有这种东西,就想知道古时的名片与后来的名片有何不同,讨过来长长见识。这才刚拿到手,还没看个仔细明白,已到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口,只好暂时收入怀中。

门子班头拿着拜帖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今天真是看走了眼!以为对方马车寒酸,又没排场,还道是个不起眼的小吏呢!如今看来,人家敢把马车直抵大门,并把拜帖拿出,来头肯定不小!

第三百零四章 让人瞧不起的官

拜帖已在手上,不打开看看也是不行!

门子班头打开拜帖,只扫了一眼,暗叹一声:“今天,这事该如何收场!”

拜帖是用两块薄木板做成的,外边蒙了一层极其夸究的缎子,里边则是绸面的,上边还附着一层红绢。

绢上写满了字,前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的是哪哪年进士,几甲及第,曾在什么地方任过什么官。

后边写的是现任何官何职,姓啥名谁,特来拜访!

后边的字略大,为“河南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冯江亭。”其中,冯江亭三个字尤其大。

李飞白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提刑按察使大人?”

虽说不是福建的提刑按察使大人,但是提刑按察使大人是没错的!

门子班头无奈的点了点头!

瞧热闹的官员见状,纷纷往大车后边躲。

李飞白道:“你现在可以自挖双眼,再磕头认错了!”

瞧热闹的官员又都大着胆子从大车后边探出头来。

自挖双眼如此血腥刺激的场面怎能不瞧上一瞧?何况还是不把他们当官看的门子班头自挖双眼,那就更应该看了。

门子班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早就练就一副能屈能伸又厚颜无耻的本领,当即轻轻拍了下脸颊,笑道:“你瞧我这双眼真是白长了,早该挖出来当泡踩,怎么就没认出来的是提刑按察使大人呢?”

他指了指车夫,又道:“言语上还得罪了这位大爷,真是该死!今天晚上,我在福州最好的酒楼安排一桌,亲自给几位赔罪!诸位,请跟我进来,这就去见我家大人!”

瞧热闹的官员好一会回味门子班头的话,这才醒悟门子班头的话是什么意思来!

来的确是提刑按察使大人没错!不过来的是别省提刑按察使大人,并非本省提刑按察死大人。难怪马车会如此寒酸,既然是别省的,自然是没办法跟本省的比。

他们纷纷从大车后边走了出来,脸上一片云淡风清。别说别省的提刑按察使,就是别省的巡抚来了又能怎样?又管不着他们,何必惧怕!

李飞白道:“你想食言?不愿挖自己的双眼是不是!”

门子班头又不是个傻子,当然不愿挖自己的双眼。

疼,尚在其次!关键是从此以后什么东西也看不到,那种滋味岂是好受的!

他已将话说到那种地步,李飞白却仍然不依不饶,这让他异常恼怒,一句“你不要欺人太甚”,差点脱口而出!

但他不敢说!

河南的提刑按察使虽管不到他的头上,但河南的提刑按察使是来见福建的提刑按察使的,到时抱怨一两句,说些诸如:

“你这衙门的大门还真难进!”“尤其是门子班头,威风的很嘛,连我这个提刑按察使都敢骂!”之类的话,他哪有好果子吃?

只怕结果会比自挖双眼要严重十倍,乃至百倍!

门子班头站在那里搓着双手,心中又恐又恼,还不敢显露一分!他脸上堆着谄笑,不停得给李飞白使着眼色,只盼李飞白放其一马,日后定有厚报!

李飞白却把脸仰到了天上,拿鼻孔冲着他。

这时,车厢里传来轻轻一咳!

声音不大,听在门子班头耳听无异于五雷轰顶!

车厢里,河南的提刑按察使这声咳是什么意思?是生了气,责怪他迟迟不自挖双眼,即将亲自开口发难吗?

估摸八成是这样的!此劫逃是逃不过了,也只能自挖双目了!

他正要举手去挖双目,却听车厢里传出一句话来!

“飞白,正事要紧!”

门子班头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发难的,而是让他赶紧领着他们去见提刑按察使!至于飞白,肯定是马上少年的名号。

他顿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无力,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诸位老爷,请随我来!”

转身正要吩咐其它门子把中门打开,好让大车进入,岂料李飞白又来找事,道:“自挖双眼可免,磕头认错必需履行!”

门子班头心中大骂:“你家主子都不追究了,你竟还敢不依不饶!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小子,你什么意思!”

可他不敢发泄心中的不满,去瞧大车,希望大车的主人再次发声制止。

要说,磕头认错也没什么?比这还卑贱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可他那都是背着人干的,什么时候在众目睽睽下干过?他还是要点脸的!

何况,四周还站着瞧热闹的官员,就更不能跪了!

要知道,以前他在这些官员面前,那可是大爷,占据绝对的心理优势!要是在这些人面前给一个外地官员的车夫跪头认错,以后谁还把他放在眼里!

可惜,车厢里再无声音传出,看来是默许让他磕头了!

门子班头把李飞白彻彻底底恨上了,若非李飞白不依不饶,这事早就揭过了。可车厢里那位不发话,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屈膝跪了下去,磕头道:“小的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愿谅!”

车厢里道:“起来吧!”

门子班头正要起身,李飞白指着车夫又道:“还有他呢?”

门子班头大吃一惊,这家伙什么来头?你家大人都让我起身了,你竟还敢拦着?

不过,他心中也是一喜!大人都放话了,你还敢不依不饶,这是想干什么?要知道,凡大人者最烦这种僭越之人,看来这小子要倒霉了!

可惜,让他想不到的是,车厢里没有传出怒斥李飞白的骂声,而是陷入沉默!很明显,这是默认了要他给车夫磕头认错!

他不由暗骂一声:“原来是个软蛋官,连随从都驾驭不了,也不知怎么当上这么大的官的。”

因为冯江亭的软弱无能,门子班头不仅瞧不上这个提刑按察使,连带着把冯江亭也恨上了。心中嘟囔了一句:“你不是有大事要办吗?我就让你尝尝得罪地头蛇的滋味!嘿嘿,明着斗不过你,暗着也斗不过你?”

却不知,冯江亭并非软弱无能,李飞白也亦非他的下属,而是对他甚至整个河南都是有大恩的人。这次的差事能不能圆满完成,还得依靠李飞白!

第一次,他出声阻止李飞白,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真要逼着门子自挖双眼,只怕会惹得福建按察使大人不满!毕竟门子是人家的门子,你一个河南提刑按察例逼得人家的门子挖双眼,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也太不给面子了!

第二次,他没出声阻止李飞白,是觉得让门子磕头认错合情合理。门子骂车夫,等于是骂他,不让其磕头认错,身为提刑按察使丢不起这个面子。

第三次,他还没出声阻上李飞白,是因为对李飞白太过了解。在这小子的眼里没有尊卑之分,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门子班头直接骂了车夫却不给车夫道歉,这小子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为了尽快了结此事,还是顺这小子的意为好!

第三百零五章 是龙得盘着

门子班头屈膝跪下,磕头道:“小的得罪了您,还请您愿谅!”

车夫的胸口剧烈跳了两跳!

他也不是不知道冯江亭来找福建的提刑按察使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让福建的提刑按察使行个方便,好把运玉米这件差事办得十拿九稳!

这是件大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没错,他在河南是能把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口的一个小小门子班头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可这里是福建不是河南!既然不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也只能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当他听到门子班头的辱骂,又见门子班头要拿他。他哪受过如此屈辱,一时气血上涌,忍不住就抽了门子班头一鞭。

抽完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若是因他抽这一鞭,而导致差事出现岔子,那可就万死不能赎其疚。

所以,别看他脸上云淡风清,其实心里已打定主意。门子班头要骂就骂吧,身上又少不了一块肉。要打就打吧,又不能把他打死,只要差事别出岔子就行。

没想到,李飞白竟然帮他出头了。不仅出头了,还逼着门子班头对他磕头认错!

本来,门子班头对冯江亭磕头认错,这件事也就了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他一个小小车夫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但,李飞白却把他的尊严找了回来!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车夫压住内心的激动,道:“起来吧!”甚是感激的多看李飞白两眼!

门子班头悻悻起身,指挥门子们开了中门,让冯江亭所坐的大车驶了进去。他前边带路,往衙门的深处而去。

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与县衙的结构相似,但比县衙更大更阔气。因为,福建有钱,所以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瞧着比河南的布政使司衙门也更大更阔气。

门子直接带着一队人来到第三进院落,在三堂门前停下。

堂门洞开,可以看到里边的情况。

有个清瘦的小老头正坐在案后,看着手上一道上书,看两三行,眉头就不由皱上一皱。

堂内两侧,站着三班衙役,一个人垂手站在堂上。那人身杆挺得笔直,从身上穿的军服来看,应该是个百户。

看到最后,小老头把手上文书往案上重重一拍,正要开口训斥,忽见门口站着的门子班头。

一般来说,非有重要人物到访,门子班头不会这时出现在堂外。他强按下心头怒火,问道:“何事?”

门子班头连忙进去,将手中拜帖递上前去,道:“河南提刑按察使前来拜访大人!”

既然是同级来访,小老头不敢怠慢,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门子班头道:“人已到堂前月台下。”

小老头打开拜帖,匆匆一瞥,忙整理了一下官服,直奔门外而去。

车里坐的冯江亭,好似长了透视眼一般。在小老头抬腿迈过门槛之际,挑帘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小老头一边走一边道:“江亭老弟大驾光临,老哥哥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

冯江亭一边下车一边道:“石湖兄,小弟不请自来,还望哥哥恕罪!”

小老头姓刘名石湖,走到离台阶沿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冯江亭拾阶而上,两人就在月台上见了面,互相拱了拱手,说着客套话。

不知情的人还道二人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却不知,刘石湖是看了拜帖上的内容,才知河南提刑按察使是姓冯名江亭。

冯江亭则是前来拜访之前,派人打听,才知道福建提刑按使是刘石湖。

客套话聊完之后,刘石湖道:“请到堂中一叙!”

冯江亭还在客套,道:“不会打搅石湖兄的公务吧!”

刘石湖道:“再重要的公务也没刘老弟到访重要,请!”

二人进入堂中,刘石湖指了指负手而立的那人,道:“把这人先带下去!”

他自是知道,冯江亭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肯定有事。让三班衙役退下后,请冯江亭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二人是同僚,又是一样的官,刘石湖自然不好坐到大案后,于是在冯江亭旁边坐下。

下人开始沏茶,冯江亭对尚在门外站着的李飞白招了招手,道:“飞白,你也进来,坐到我的旁边。”

此举,让刘石湖颇感意外!

按说,两个大人在堂内说话,其它人等是禁止入内的。冯江亭既然让李飞白进来,可见这个人是大有来头的。

他道:“这位是?”

冯江亭还真不好介绍李飞白。

说他是县令幕友?哪有跟两位大人同座的资格!说他是商人?更无跟两位大人同座的资格?说他是河秋组的成员?刘石湖也得懂河秋组是什么才行啊!

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已想好说词,道:“这位是我的外甥,此番来福建,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刘石湖露出会意的神情!这种人他见多了,什么来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说白了就是做些走私的买卖!

走私最怕什么?最怕的是查没!损失钱财倒在其次,关键还有牢狱之灾。

而走私所涉及的一切事物,正好归提刑按察使司管。

刘石湖道:“这个好办!”当即就要起身,走到大案后去写“即刻放行”的通关手令!忽然想起,只写一封手令有点太不重视冯江亭,毕竟人家跟自己是同级,并非那些低级官员或者无官无员的亲戚朋友可比!

他招了招手,从门外叫过一个衙役,道:“去把佥事席书同叫过来。”

冯江亭连声道谢!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大家都能心领神会。

刘石湖为什么正说着话呢,突然让人把席书同叫过来。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让席书同陪他们去一趟泉州。

为什么不叫其它人来,偏偏叫席书同来?肯定是席书同是管理包括泉州在内这一道的主官。

有此人陪同前往,就是泉州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影响玉米的运输。

这怎能不让冯江亭感激!

要知道,两人虽为同级同职官员,可河南福建相隔数千里,两人的关系形同陌路。可他只是提了提李飞白想看看有没有生意做,刘石湖当即命席书同陪同,简直太给面子了。

刘石湖哈哈笑道:“大家自己人,江亭老弟又何必如此客气?改天,我去河南有事去求老弟,想来老弟也会照样办理!”

冯江亭连道:“肯定,肯定!就怕老哥不去河南麻烦我!”

刘石湖摆摆手,道:“什么事都不好说,说不定过些日子我还真要去河南麻烦你。”顿了一下,又道,“老弟来福建只怕不是仅为陪外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吧!”

第三百零六章 百户俞大猷

是啊,这件事太过不合理!

如果仅是外甥来泉州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似乎冯江亭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毕竟,提刑按察使又不是闲官,哪腾得出时间一路相陪。

冯江亭倒没料到刘石湖如此热心,竟主动问起还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

他来泉州,除了运玉米哪还有其它的事办!所以不直接告诉刘石湖来此要把一批玉米送往河南,而假托李飞白来瞧瞧有没有生意可做,那是不想节外生枝!

他怕,刘石湖对他一个堂堂提刑按察使来泉州拉一批玉米起了疑心,万一再碰到个像李飞白那样懂行的,洞察了里边玄机,会截下这批玉米前往京城请功!

毕竟,无论哪个官,都不会嫌自己官大,能往上升一升,几乎都会不择手段。何况,玉米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天梯。

只是略一迟疑,冯江亭又给自己此行找了个合理的解释,笑道:“实不相瞒,飞白并非我的外甥那么简单。”

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他是我恩师的亲孙子!”

此话一出,刘石湖就不再说什么。

恩师,恩师。往小了说,启蒙之师算是恩师。往大了说,录其为进士的亦算恩师。能劳动一个提刑按察使不劳而苦的来一趟泉州,这个恩师肯定不会是往小了说的恩师,而是往大了说的恩师。而现在,这个恩师肯定在京城身居要职,不然冯江亭也不会亲自跑一趟。

由此,他也明白冯江亭为什么要伪托李飞白是他的外甥了!

本来朝廷上就禁止当官的做生意,虽说现在当官的都把这项规定当成一纸空文,尤其正德帝时,皇上亲自带头开皇庄,更加没有人把这项规定当真!

可该遮掩时还得遮掩,明目张胆的遭人恨。皇上真要找你麻烦时,这也算是一项罪责。所以能低调还是低调点好,最少会让人抓不住把柄,只怕这个李飞白也不是个真名字。

冯江亭怕刘石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刚才站在堂上的年青人是谁?我看他气宇轩昂的似乎有点来头!”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刘石湖忍不住来气,也不再顾及三品大员的身份,往地上啐了口痰,道:“有个屁的来头,不过是个小军校,父亲死了,袭了个百户的军职!”

冯江亭“哦”了一声,道:“他叫什么名字?办了什么事,竟惹得哥哥如此气愤?”

刘石湖道:“他叫俞……俞什么来着?对了,叫俞大猷,简直就是不学无术的典范!你说你一个小小百户,就安安生生当你的百户得了,研究什么兵法啊!研究兵法就研究兵法,那么多兵书,你仔仔细细研究去,竟异想天开的去研究“易经”,说什么从“易经”中推演出兵法来!”

冯江亭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易经中怎么可能推演出兵法来!”

刘石湖道:“就是嘛!我早就听说过他这么号人,去那拜师去这拜师,学习“易经”,狂言要推出兵法来。以前只是当个笑话听,毕竟他归都指挥使管辖,咱们做提刑按察使的,能不伸手尽量不伸手。谁知这家伙登鼻子上脸,竟然给我上书来了。”

下边的官给上边的官上书并不稀奇,一个武官上书言事就有些稀奇了!更稀奇的是,不去给都指挥使上书,却给提刑按察使上书,那就更稀奇了。

冯江亭道:“不知俞大猷给老哥上什么书?”

刘石湖叹了口气,道:“不瞒老弟,福建虽说富足,但治安不是很好!可这并非是老哥无能,着实是福建靠海,倭寇时常登岸作乱,杀伤抢掠无恶不作,福建全境人心恍恍。人不安,难免气浮,一气浮就会无事生非,福建的治安又如何能好?”

冯江亭点头附和,道:“有道理!”

刘石湖道:“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竟然给我上书,让我派人去哪设卡,又去哪堵截,必能打击潜入福建的倭寇的嚣张气焰!你说,他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夫,也敢教咱们这种读圣贤书的该如何做事?

“难不成,咱们这些寒窗十载,方得中三甲的,还不如他一个莽夫有见识!他上这书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占着茅坑不拉屎,没办法将福建的治安搞好吗?”

冯江亭终于明白刘石湖为什么说起此事来如此生气,看来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那个小小百户上书言事肯定是忧心百姓的安危,但你一个小小百户怎敢谈此事?这不是僭越了吗?

或许刘石湖真的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可这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百户该谈的事。你一谈,让他如何不怀疑你这是在指责他。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冯江亭也就不去操谁对谁错的心,笑道:“老哥想怎样处理俞大猷?”

刘石湖恨恨道:“我准备打他两百乱棍,再夺了他的百户军职!”

冯江亭点头,正要说“也对,是得让这些小小军校明白,好好当自己的兵,别操没用的心的道理。”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觉李飞白扯了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瞥,只见李飞白满脸的喜色,如同捡到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一般。

接着,他看到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竟是让他给刘石湖求情,饶了俞大猷一回!

冯江亭大吃一惊,这当口他怎么能给俞大猷求情?

求情的结果是什么?不是会让刘石湖觉得,俞大猷没错,错的是他刘石湖?你一个昏庸无能之辈就得按俞大猷的上书办?

简直是乱弹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明摆着会惹刘石湖不快,继而影响了往河南运玉米这件大事,谁能担得起责任!

他是知道李飞白的,完全是对事不对人!别说一个提刑按察使要惩戒一个没有犯什么错的人,就是巡抚要惩戒一个没有犯错误的人,只怕这小子也敢打抱不平,替那人讨回下公道。

这时,不是打马虎眼的时候!

他狠狠瞪了李飞白一眼,用眼色警告李飞白,别在此时犯糊涂,一切以大事为重!很快,又目露慈祥,用眼色告诉李飞白,咱跟俞大猷又不认识,更没有一文钱的交情,又是在人家刘石湖的地盘上,何必管闲事!

却不知,李飞白太认识这个俞大猷了!

那可是跟戚继光一样,是抗击倭寇的民族英雄啊!根据俞龙戚虎的说法,俞大猷比之戚继光更加的厉害!

李飞白一直有个顾虑,钱子俊毕竟是个官二代,而且青史并没有他的名字,可见不是军事奇才,最起码不是个著名的军事奇才。

所以,钱家军能不能打出个名堂,着实是五五之数。

若有一个军事奇才辅佐,钱家军的前途又会不同,最少成功的机率能达到九成。

第三百零七章 龙生龙凤生凤

基于这个理由,李飞白想要结识一下俞大猷,至于怎样把俞大猷诳到钱家军,就是后话了!

办法都是人想的,只要去想,肯定会想到办法!

可是现在,刘石海竟要打俞大猷二百乱棍!一百棍都能把人打残打死,何况是两百棍!

历史上俞大猷肯定没被打死!但是现在他穿越了,肯定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一只蝴蝶扇动下翅膀尚会引起一场大风暴,何况是他穿越这么大的动静!万一他的穿越直接引起俞大猷的死,那可怎么办?

这十分有可能!历史上没有李飞白这个人物,更没有李飞白来泉州拉玉米这种事发生。可是现在他来了,正巧碰到了俞大猷。

关心则乱,关心则怕!

李飞白不愿冒险去赌俞大猷不会被打死,他想让俞大猷免于责罚。

不过,他也知道,凭自己无官无职的身份,开口相求刘石湖肯定不会给面子。他想到了冯江亭,两人同品同级同一官职,开口相求,想必刘石湖会给面子。

但,冯江亭的态度已放在那里,铁定不会相求,也只能由他出马了!

软言相求肯定没戏,只能举例说明。

李飞白不顾冯江亭的警告,道:“刘大人,小子听闻有句古训,“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依小子之见,不如放俞大猷一马?”

刘石海本来对李飞白还是很客气的,毕竟在冯江亭的嘴中,李飞白的身份扑朔迷离,天晓得是哪位京城巨宦家的公子。

可李飞白那句古训,听在他的耳中异常的刺耳,一下子倔脾气上来,也就不再客气!心道一声:“你敢隐藏身份,我就敢得罪。就算将来那位大人怪罪,我也可托词不知是他家亲孙。所谓不知者不罪,想来他也不会干出难为我的事来。”

当即反唇相讥,道:“听你的意思,他一个小军校,日后的成就还能胜过我不成?”

李飞白道:“天下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心中却道:“将来俞大猷的成就能超过你不能,我不知道。反正只听说过俞大猷俞家军,没听说过你刘石海。”

刘石海哈哈大笑两声,道:“一个小军校的成就也能超过我?简直是笑话!”

李飞白道:“看来刘大人十分瞧不上小军校,认为他成不了材!”

刘石海道:“凭他小军校的身份地位,就铁定成不了材!”

李飞白道:“身份地位决定一切?俞大猷身为军校,就一定成不了材?”

刘石海冷哼一声,来了个默认!

李飞白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刘大人为什么请王艮来福建讲学?”

刘石海还是很欣赏王守仁的,认为王守仁就是那种“文能辅国,武能安邦”的全才。并觉得以他的能耐,只需跟王守仁学得一招半式,就能杀得倭寇片甲不留。

因此,得闻王守仁的得意弟子亲临福建,毫不犹豫的请到书院讲学。

听了李飞白的话,他脸色一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能拿王老师跟俞大猷这种下贱胚子相提并论。王老师可是王左都御史的亲传弟子,岂是俞大猷这种人能比得了得?”

李飞白跟王守仁在济源相遇时,王艮就跟在身旁。当然,不是以亲兵护卫的身份,而是以弟子的身份。他曾跟王艮促膝长谈过,所以对王艮的身世十分了解。

至于如何知王艮来到了福州,皆因来提刑按察使司的路上,见行人都往书院的方向赶。询问下才知,王艮受刘石海之邀,正在福州书院讲学。

本来还打算出了按察使司衙门再去找王艮喝酒,没想到先拿王艮举了个粟子。

他道:“你只知王艮现在是王守仁的亲传弟子,是个博文多学的难得之才,所以请他前来福州讲学。并不知王艮以前是干什的,又是如何成材的吧!要是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只怕不会让他前来讲学。”

刘石海确实不知王艮以前是干什的,但他历来信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孬种儿混蛋”的道理。

听了李飞白的话,他暗道一声:“只怕此人来路不正!若真的来路不正,肯定是个浪得虚名之辈。”但还是没有张口询问,静待李飞白的下文。

李飞白道:“他家世代是烧盐的灶丁,那是低下到再也不能低下的职业?依大人的观点,这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成材的。可他从七岁读书到十一岁,识得几个字后,家里太穷上不起学,却并未因此而不读书,而是整日里手不释卷!

“经过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的自学,再加上有不耻下问的优点,终于成为博学多才之士。后得王左都御史的赏识,收为弟子。所以,我觉得并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而断定他的前程,有王艮这个前车之鉴,谁又能断定俞大猷今后不能成为大将军,甚至官进五军都督府,成为一个都督呢?”

刘石海努力克制,才没把自己的惊讶显露出来。

他实在没想到,王左都御史的亲传弟子,学问深厚的王艮,他甚至人前人后称呼老师的人,身份地位竟如此低。

这让他感觉如同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看来王艮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本身没什么学问,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灶丁的儿子,能有什么学问!

难怪行事乖张,常说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原来都是为了掩饰自己才学疏浅!靠此竟蒙闭了王左都御史的双眼,还有自己双眼!

得赶紧找个借口,把王艮请出书院。莫等他骗术被人揭露,反而让自己显得也没见识,不然怎没看出王艮是个骗子。

他更没想的是,区区一个小军校,竟让李飞白吹捧的能当上大将军,甚至可进五军都督府当都督!

刘石湖觉得,这是在侮辱他。

五军都督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类比内阁,里边的都督都是些什么人物?尽是郭勋之类的世家子弟!皇上见了都得笑呵呵的打招呼,更别说内阁或者六部的大臣了。就凭俞大猷那孙子,可能吗?

所以,刘石湖觉得李飞白不仅是在侮辱他,而且还是在讽刺他!讽刺他还不如个小小军校!

李飞白把俞大猷捧得越高,意味着把他踩得更低!这让他如何不恼?可鉴于李飞白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亲戚,他不好发作,只好将这股怒气强压在心头!

第三百零八章 年青人太冲动

其实李飞白根本没有侮辱刘石湖的意思,更没讽刺刘石湖的意思。他如此说,只不过借王艮之事好让刘石湖明白,不要因俞大猷是个百户就小瞧了人家,以为人家没有出头之日,免得将来俞大猷青云直上,那时再后悔不迭。

他本是好意,希望既能保住俞大猷免遭乱棍,又保刘石湖结一段好缘,免得俞大猷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想起今日这事,祸及刘石湖的子孙。

可他哪能想到,刘石湖是小肚鸡肠之人。自打看了俞大猷的上书内容有理有节,已生嫉贤妒能之心,有打压教训俞大猷之意,李飞白的一番话听到耳朵里根本品不出善意来,全是满满的恶意。

刘石湖脸色钱青,一言不发。

这时,衙役领着席书同走上堂来。

刘石湖道:“席佥事,这位是河南来的提刑按察使冯大人,你且随他去一趟泉州。”

席书同拱手称是!

刘石湖又道:“江亭老弟,哥哥这里公务繁忙,你看……”

冯江亭哪能看不出,刘石湖已怒发冲冠,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他只盼赶紧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免得李飞白再说些什么话来,惹得刘石湖大怒,坏了拉玉米这件大事。

反正现在已得到席书同,去泉州也算有了一层保障,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哥哥自忙,兄弟就不打搅了,告辞!”

说罢,拉着李飞白就往门外走!

李飞白眼瞧刘石湖神色不对,眼内杀气腾腾。他心知肚明,这杀气不是冲他的,而是冲俞大猷的。

毕竟,冯江亭介绍他时说得含糊其词,让人摸不着大小头,刘石湖不敢拿他怎样。

可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好意,刘石湖怎么就不听劝!不仅不听劝,而且心生怨恨,全都迁怒于俞大猷。自己不仅没有帮到俞大猷,反而害了俞大猷。自己如此一走,俞大猷必死无疑!

他挣脱冯江亭拉着的手,转手回头,阴阳怪气道:“刘大人,别怪我没告诉你!你敢伤了俞大猷的性命,咱俩算是结上不死不休的梁子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李飞白相信,自己此话一出,十有八九会保住俞大猷的性命!毕竟,他扑朔迷离的身份,会让刘石湖不得不掂量掂量,得罪他的下场。

就算刘石湖不掂量,他现在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可他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让刘石湖后悔的!

冯江亭没料到李飞白会来这一手,如果能料到,他一定不会顾及按察例的身份,扑上去捂住李飞白的嘴巴!

当他反应过来时,李飞白已把话说完并转身离去。

这让他脑门上不由渗出一层细汗来!

李飞白说话也太狂了吧!就算,你得到巡抚以及布政使的赏识,也不能如此威胁一个提刑按察使啊!何况这个巡抚以及布政使还是河南的巡抚以及布政使,管得了人家福建的提刑按察使吗?

年青人,太冲动了,狠话好说,如何把狠话实现却难!

可话已说出,他也不得不替李飞白遮掩一二,道:“年青人,已被我恩师宠坏了,又是京城来的,哪把我们这些外放的官瞧在眼里。口无遮揽的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唉,什么也不说了,我替他给你道歉,回去就禀告恩师,一定好好教训他替哥哥出气!”

纸是一定包不住火的!李飞白到底是什么身份,刘石湖迟早会知道!可只需把火包到他们离开福建就行!

他连忙给席书同使了个眼色,让席书同赶快跟自己走!

席书同尚在惊愕中没回过神来,竟没看到冯江亭使的眼色!

这年青人什么身份,怎么敢跟按察使大人如此说话!而且,河南来的按察使大人也不敢得罪!

直到冯江亭轻唤:“席佥事,我们走吧?”他才回过神来,却没急着走,而是回头去看刘石湖。

李飞白敢那样说话,只怕刘石湖不再让他陪着冯江亭去泉州。

但他等了一下,见刘石湖并没让他不去的意思,拱手道:“大人,下官告退!”跟着冯江亭走了!

等到堂上没了人,刘石湖这才站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已是怒到极处。

他在堂上来回踱步,嘴中不时闷哼一句:“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走了十几个来回,气一分没消反而更怒!

他直奔茶几前,抓起茶杯摔了下去。

“啪”的一声巨响,吓得门外候着的衙役全都打了个哆嗦。有一大半甚去走去看旁边站着的俞大猷,心中皆道:“小子,大人如此生气,只怕你性命不保!”

俞大猷面色如常,心中还是不由暗道:“难道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造化弄人,我心中太多抱负尚未实现,就这么死了,实在不甘!”

堂内忽然传来一声断喝:“我就是打死俞大猷怎么了,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他娘的,老子管老子的属下份内之事,他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理由才能办我!来人,把俞大猷给我押上来!”

衙役异口同声回道:“谨遵大人令!”他们吆三喝四来拿俞大猷。

俞大猷也是个练家子,其中尤以剑术最甚,一手剑术使得出神入化。若有剑在手,杀眼前的衙役有如砍瓜切菜一样容易,可惜佩剑已在见按察使之前上交。

既使没有剑,他若想活命,从这些衙役中杀出去,再逃离提刑按察使司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逃出去又难怎样?从此之后隐姓埋名,过起提心吊胆的生活?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愿苟且偷生,也就任由衙役推搡着进到堂中。

衙役班头喝道:“百户俞大猷,见了大人还不下跪!”

俞大猷是个百户。百户虽小,大小也是个官。而他又十分硬气,不像其它官那样,得了膝软病,见了比自己大点的官就要跪拜。

当初来见刘石海上书言事尚没跪,这时去跪算怎么回事?传了出去,人们岂不是会误会他贪生怕死,眼瞧性命不保,于是跪地求饶?

不跪,坚决不跪,免得损了英名!

他挺了挺胸,负手而立,毫无畏惧的瞪着刘石海!

衙役班头也是例行一问,并没有让俞大猷回答的意思!问完便给俞大猷身后的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衙役,抢起手中水火棍就朝俞大猷膝弯砸下。

一下,二下,俞大猷强忍着疼,挺着!

第三下,膝弯的疼再也忍不住,暗道一声:“血肉之躯终究抵不过棍棒!”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去。

数个衙役配合默契,水火棍一架,将俞大猷撑住。接着水火棍往前一送,俞大猷身体前倾,扑倒在地上。没等俞大猷动上一动,两棍水火棍交叉而过,卡住俞大猷的脖颈,让俞大猷无法再动弹一下。

衙役班头见一切就绪,复命道:“大人,俞大猷已经带到,请下令!”

第三百零九章 心真够大的

刘石湖凶巴巴恶狠狠从壶中抽出一支令箭来,即将把令箭掼摔于地之际,他犹豫了一下。

以他的年纪,再干一两年也该致仕了,倒不怕京城的大官替孙子解气,找他的麻烦。可为官数十载,哪个官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屁股上干干净净。就怕致仕之后,京城里的大官以其它借口找他的晦气!那时该怎么办?

这一犹豫,心中誓杀俞大猷的狠劲顿时消了大半,可让他就此放过俞大猷却也不能。想到李飞白临走前的那句威胁,暗道一声:“我不把他当死,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将手中令箭往地上一抛,喝道:“打他五十乱棍,赶出提刑按察使司,再通知都指挥使,夺了他的百户军职。”

趴在地上俞大猷一愣。

刘石湖放出狠话,要将他乱棍打死。他本以为在劫难逃,已在心中下定“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念头,谁知刘石湖说了句硬话却放了个软屁,看来还是怕了李飞白的威胁,在心中更加的瞧不上这个所谓的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刘石湖寒脸问道:“你笑什么?”

俞大猷道:“你若是把我打死,我还敬你是个英雄!你现在打我五十棍,我只能敬你是个狗熊!”

刘石湖杀心再起,略一琢磨之后,还是怂了。喝道:“还不动手!”

门子班头把冯江亭一行送出衙门之后,一个人坐到门房中静思。

堂上的一幕幕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之前,他被逼给车夫道歉,曾发下狠誓,要让冯江亭尝尝得罪地头蛇的滋味。

可那时发下狠誓也只是发个狠誓罢了,根本不可能实现。

就如两个百姓打架,一个说要杀了对方,另一个说要杀对方全家。那只是血充脑门,说些狠话,以为会吓住对方罢了!真让他们杀人,他们敢吗?

门子班头当时誓要坏冯江亭的好事,就是基于此种情况,说说罢了。真要他去坏冯江亭的好事,哪有这个胆子。

但堂上发生的事,让门子班头又看到了希望。

李飞白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威胁刘石湖!刘石湖一定把冯江亭与李飞白忌恨死,所以没有当堂发作,只是忌惮李飞白云里雾里的身份罢了!

冯江亭虚头巴脑的一通云山雾罩,骗得过刘石湖,却骗不过他!

什么恩师之孙,让人产生误会,以为是京城里哪个高官巨宦家的子弟。李飞白若真是这样的身份,会身揣冯江亭的拜帖?会为一个车夫出头?

哪个高官巨宦家的子弟也不会干出这种下人才会干的事情,身份不附嘛!

但他没有急于告诉刘石湖这些,而是要先把李飞白的真正身份查清楚。而且,似乎刘石湖并未特别的生气,告诉刘石湖这些,万一刘石湖念与和冯江亭同级同品同官,不愿为难,岂不是要怪自己多事!

所以,还要看刘石湖究竟恨此二人到什么程度!若恨到极处,自己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想来刘石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拿他怎样。

想到这里,门子班头出了门房,准备去后边再瞧瞧什么情况。正好,碰到有衙役过来通传下一位官员进去拜见!他连忙叫过一个门子,让其去通传,拉着那个衙役进了屋!

送走衙役,门子班头一人独坐,脸上露出冷笑来。

按察使摔了茶杯骂了娘,可见已把李飞白恨到极处。自己背地里做些手脚,正好替按察使消气。就算李飞白真的是高官巨宦之孙,到时高官巨宦问罪下来,按察使也可推托说是下边的人干的,自己并不知情。

如此,按察使不仅不会怪罪他,还会感谢他。

他在案前坐下,写了封信,命其赶快送往泉州。

泉州知府何之泉是他的本家,也是通过他的关系,可以时常见到按察使,这才捞到一个知府当。

何之泉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想来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叫过来一个门子,让他赶快把信送往泉州。然后又一人坐在屋中,盘算起另外一件事来!

一定要查明李飞白的真实身份!要是能查明李飞白并非是个大人物而是小角色,刘石湖肯定会跟冯江亭翻脸。毕竟,冯江亭欺骗在先,不用再给面子。

真要到了那处时候,不用他亲自出手,刘石湖就会让冯江亭与李飞白后悔的。

他又叫过来一个机警的门子,让其跟着冯江亭一行,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查出李飞白的真实身份!

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干,难道你让人家直接走到李飞白面前去问,小子你到底是谁?所以,他许以重利。

冯江亭不是个爱埋怨的人!如果他遇上点事就埋怨别人,也不会当上提刑按察使。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去埋怨李飞白又有什么用?

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是尽快前往泉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玉米就走!那时,就算刘石湖想要下绊子,也为时已晚!

可,他给所有人都放了假,留在驿站的十无其一,想走也走不了,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出发!

为防席书同回家,等明早出发时再起什么变数,他拉着席书同喝起了酒。席间更是连连劝酒,直到席书同灌醉,送到房间休息才罢。

他还是不放心,指派两个随从在门前把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席书同走!明天他们走时,席书同必需跟着走!等把玉米拉走,席书同想去哪里去哪里。在此之前,席书同不能离开他半步。

冯江亭也喝了酒,浑身轻飘飘晕忽忽,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他从床上起身,想要找李飞白聊聊天,倒不是要去埋怨什么,而是想知道李飞白为何会维护那个名叫俞大猷的百户。

跟李飞白结识下来,他觉得李飞白还是个谦逊踏实的人,有着不像十八九的成熟。按说,不会干出孟浪的事情,可为什么今天李飞白突然转了性?

这个俞大猷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李飞白不顾眼前大事,一定要得罪刘石湖,甚至连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是,李飞白并不在隔壁休息,也不在驿站闲逛,看来是出去玩了!

冯江亭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还是年轻啊!心真够大的,完全不把得罪刘石湖当作一回事,竟还有心情出去玩!”

不过,说实话,他还是很佩服李飞白。

首先,他佩服李飞白以一介布衣之身敢说出威胁刘石湖话的勇气。

他就做不到!年轻时做不到,现在同样做不到,见到比自己官大的主,时常会膝盖发软,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更别谈威胁。

其次,他佩服李飞白威胁完一位三品大员后还跟没事人一般出去完的定力!

他同样做不到!要是哪一天,头脑发热,真干出威胁上司的事来,早就恍恍不可终日,哪有心思出去玩。

第三百一十章 亮亮底吧

李飞白不在驿站呆着,出来并不是玩的,而是赶往福州书院拜访王艮去了!

他本来是打算,一回到驿站就去找王艮的,两人找个酒馆边喝边聊。却被冯江亭拉着陪席同书喝酒,这一通酒喝下来,竟过了吃饭的点!

大明有办书院的传统,官府也办,私人也办!请些鸿学大儒前来授业,可以讲自己对四书五经的见解,可以讲自己的思想,也可以讲自己大半辈子做人的经验!

几乎什么都可以讲,只要不攻击朝廷大员,或反朱家王朝的话就行!

李飞白来拜访王艮,除了要跟王艮叙旧,还有一目的。就是要借王艮授课,下边听者云集的机会,也讲一讲关于赚钱的三百六十种方法!

福建临海,走私盛行,商业繁荣。应该不像济源那样保守,似乎读书就是为了科举,若去做生意,或者研究开发出一种新商品,就是离经叛道。

家里人不愿意也就罢了,学官也要打上门来。

这让李飞白异常的苦恼。自己有很多想法想要实现,却苦于没有读书人帮衬。若能在福建带回几个读书人,可就赚到了。

他到福州书院时,福州书院的大门紧闭。问门口把守的兵卒,说是申时初才会开馆。

李飞白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大概午时未,离开馆还有一个时辰。

他问可知王艮下榻何处?

把守的兵卒摇摇头!

李飞白无奈,就近找了家茶馆,消磨时间。

他与秦猛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几样干果点心并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等。

这时,说书的时间到了!说书人往茶楼正中的台子前一站,准备开讲!

李飞白一乐,听书消磨时间总比干坐着消磨时间强。可等说书的一张口,又傻了眼。讲的全是闽南语,半个字也听不懂!

秦猛的眉头不由皱了皱,手往桌上一拍,喝道:“讲的什么鸟语,能不能讲官话!”

这声断喝,一下子让茶馆里寂静一片。

听书的纷纷露出不满神情,回头怒视欲加喝止。可看到秦猛的样子之后,又都乖顺的如小绵羊一般回过头去。

不过也有几个胆大的,嘴中嘟囔着,叽哩呱啦也听不懂讲什么。大概是说,要听官话的去中原听,这里是福建,当然是讲闽南话。

这时,坐在隔壁桌,身旁放着个大包袱,年龄大概三十出头,一脸风尘仆仆的矮瘦青年。端着一壶茶一个杯走了过来,陪笑道:“打搅了!可否借个座?”

自己有座不坐,非来这里凑热闹,肯定有事!

李飞白想知道这人有何目的,反正也能消磨点时间,便点了点头。

那人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反身回去又把包袱提了过来,坐下拱手道:“在下王六,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李飞白也拱了拱手,道:“在下李飞白。”又指了指秦猛道,“这是我兄长,秦猛。”

王六继续拱手,道:“原来是秦兄李老弟,久仰久仰。”

李飞白暗道:“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久仰个啥!”他强憋着笑,也拱手道:“原来是王兄,久仰久仰!”

王六道:“两位是从北方来的?”

李飞白点头。

王六喜道:“我也是从北方来的。”顿了一下,又道,“两位是从北方的京城来的?”

秦猛自打王六要往他们这桌子上凑,眉头便锁了起来。听到这里,眉头锁得更紧。

他是走南闯北的人,又是造过反的人,一眼便看出王六不怀好意。听到这里,他几乎已能断定,这个王六就是个骗子。把他二人的来历问得如此清楚,肯定是在找行骗的机会!

当即,他就想大拍桌子,让这个王六有多远滚多远去!可手还没抬起来,话还没说出去,便被李飞白使了个眼色给制止住了。只得在旁闷坐,心道:“娘的,敢骗到老子的头上,瞧我一会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李飞白只为打发时间,笑道:“王兄真是目光如矩,一下就瞧出我是京城来的!看来,王兄也是从京城来的。”

王六笑道:“我哪有那个福气,祖坟上没冒那股清烟,无法做京城人!”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那王兄是哪里人?”

王六道:“我是泉州人。”

李飞白颇感意外,道:“王兄是泉州人,怎么说得如此一口流利官话!”

王六摇头道:“生得是劳碌命,靠走南闯北讨生活,都是被逼的!”接着又道,“李老弟从京城,不远千里来福建干什么?”

李飞白道:“都说福建,尤其是泉州有许多新奇玩意,大多都是从海外过来的。所以过来瞧瞧,看有没有赚钱的门路!”

王六努力压着,终于没把喜悦从脸上露出来,道:“如果李兄弟是找有没有赚钱的门路,我这倒有一件宝贝,绝对可以让你获利十倍。不知李老弟有没有兴趣瞧瞧?”

李飞白道:“什么宝贝!”

王六就把身旁的大包袱提了起来,正要去解,突然又神秘兮兮的道:“李老弟,我的东西可贵,不知你能买得起不能!若买不起,岂不是耽误你我的时间?不如亮亮底吧!”

李飞白道:“不知这个宝贝要价几何?”

王六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千两!”

李飞白呵呵一笑。

他决定让纳夫的朋友去找玉米,就已拜托唐心庵给他搞些福建能兑的银票来。毕竟,大兴号的生意还没做到福建,大兴号钱庄的银票在福建无疑于废纸一张。而朝廷又没发行过银票,大车小车往这里拉银子也不现实。

而纳夫的朋友做海上生意,平时最多停靠泉州,只认能在福建兑换的银票。所以,只能求助于唐心庵,搞了些福建能用的银票。

银票的数量也不多,只有三五万两,但已足够支付此次玉米之资。

他从怀中掏出银票,拿在手上抖了一下,道:“底够足吗?”

王六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银票有大有小,小的不过十两八两的,大的有一万两的,瞧厚度足有数万两。

他陪着笑,道:“够了!”心中却恨不得翻自己两个嘴巴子,早知李飞白本这么足,他就不该说一千两,而该说一万两啊!

王六解开包袱,里边除了铺盖衣服,还有一个小包袱。

他把小包袱从大包袱里拿出,随即将大包袱扎紧,并没把小包袱再打包回去的打算,看来十分有信心把这件宝贝卖给李飞白。

王六将小包袱解开,里边是一堆用细麻绳所紧的棉花。再将细麻绳解开,又把棉花往两边拨了拨,露出一件晶莹剔透的东西来。

是个玻璃瓶子,虽说外边贴的标签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但李飞白与秦猛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装太白酒的玻璃瓶子。

如今,木头塞子的瓶盖已经遗失,酒也不剩一滴,只留一个空瓶。两人脸露错愕,彼此看了一眼。

第三百一十一章 班门弄斧

王六自是把两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可惜会错了意,还道两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贝。

他把那个宝贝竖了起来,道:“没错,二位没有看花眼,这确实是一整块水晶雕出来的瓶子!二位上眼,似这等毫无瑕疵的水晶,而且这么大的一块,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世间少有。尤其是雕成这样形状的瓶子,外边还好说,里边十分难处理。

“二位请想,工匠们得用工具一点一点把里边的水晶掏出来。用力大了不行,容易把瓶子用裂了。用力小了也不行,里边的水晶掏不出来。把里边的东西掏出来就行了吗?也不行!还得细细打磨,直到能如此晶莹剔透。

“二位再想想,这得费工匠多少精力多少时间,不说多,十年八年的功夫总是有的?一个工匠干十年八年方得这么一个瓶子,论工钱都得一千两吧!所以,一千两银子绝对不贵,上好的一块水晶简直是白送的。”

说话间他伸出了手,道:“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把银子给我,我把水晶瓶子给你。这东西拿到京城,转手卖一万两银子轻轻松松,遇到识货的主,卖个十万八万两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飞白笑道:“这真的是水晶做的?”

王六道:“百分百是水晶做的!”

李飞白道:“既然真的是水晶做的,那我有两点疑惑,还望指点一二!”

王六道:“什么疑惑请讲!”

李飞白道:“既然这是由一块大水晶做成的,工匠们为何不雕飞龙走凤,或者其它别致的东西,而偏偏雕成如此奇形怪状的东西。”

王六表情惊诧,就像李飞白问了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道:“雕飞龙走凤?有没有搞错!那样普通的东西雕来做什么?”

他把手中拿着的瓶子扬了扬,道:“李兄弟,你好好瞧瞧这个瓶子?大巧若拙,质朴无华,是多么的独一无二。你要牢牢记住,只有独一无二的,才是好东西?”

李飞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如此!”又道,“既然东西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拿去京城卖个十万八万两的,要在这里便宜我?”

王六表情突变,一脸悲伤的道:“实不相瞒,我是机缘巧合,才得到这么一个宝贝。本来是想拿到京城卖的,谁知半道上碰到一个同乡,说我父病危,想在临死前再见我一眼,于是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等到了福州,才发现银子全都使完了。李老弟你想,无论我父尚在或者已亡,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尚在,得给老父看病。已亡,得给老父厚葬。没钱如何行?所以我左思右想,又见老弟面善,这才忍痛割爱!”

李飞白道:“原来如此!”

王六以为李飞白这就要掏钱买瓶子了,谁知李飞白说完这句话后,把银票往桌子上一压,竟然端起茶杯喝茶了。

他道:“李老弟,这瓶子我可是亏了血本了,你若不要的话我可就走了。到时后悔想要,可就找不到我了!”

李飞白道:“你没说实话!”

王六道:“什么没说实话!”

李飞白把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了嚼,道:“第一,这个瓶子不是水晶的而是玻璃的。第二,你拿这个瓶子究竟意欲如何?”

王六听完第一,脸色猛变,很快又恢复正常,道:“老弟,你说的那个玻什么璃,我听不懂。但这个瓶子肯定是水晶的,这个我敢拿人头担保。”

李飞白怪笑一声,道:“是吗?”扭头又对秦猛道,“咱哪里不是也有几个这样的瓶子吗?我记得应该和这个瓶子一模一样,你拿出来比比看是不是一样!”

秦猛早就等着这个机会,道了一声“好”!弯腰搬起一个木头箱子往桌上一放,打开取出一瓶酒来。

那是一箱特贡皇家的酒,本来是要送给王艮的。

王六在看到那瓶酒后,脸色瞬间惨白道:“不说了,小弟还有事,先告辞了!”说话间已把那个空玻璃瓶子往大包袱里一塞,小包袱也不要了,站起身提起包袱就要走!

他忽觉右脚一疼,被人牢牢踩在脚下,使足浑身之力也没抽出来。只得又坐下身去,冲秦猛拱了拱手,道:“大爷,你想怎地?”

秦猛本就长得凶神恶煞,板起脸来更是吓人,道:“想走?先把脑袋留下。”

王六八面玲珑,就这么会功夫,已弄明白,二人中别看秦猛年长,真正说话管事的还是貌似半大孩子的李飞白,扭脸求道:“小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今天班门弄斧,在您老面前栽了跟头。还望你老高抬贵手,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

李飞白脸上一寒,道:“班门弄斧?你的意思是我们跟你一样,也是个骗子!”

王六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不过扇得也不重,赔笑道:“小的没读过书,说错了话,还望小爷不要见怪!”

李飞白道:“想让我饶你也容易,你只要老老实实再回答我两个问题就行!”

王六连连点头,道:“别说两个问题,一百个问题也行!”

李飞白道:“你这个瓶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六略带得意,道:“小的年前去京城办事,回来时路过开封,听人说济源的天香楼天下少有,就顺道拐去长长见识。在天香楼里吃了顿饭喝了瓶酒,喝完见瓶子不错,趁酒楼的伙计没注意,偷偷把瓶子塞入包袱,出去结完帐,拔腿就跑。等伙计发现少了瓶子,出来追时,我已跑出百丈,没追上我。”

李飞白道:“你冒险偷走瓶子,不仅是因为它不错,是不是有办法高价出手?”

王六眼珠子一转,道:“小爷如此问,是不是也想把身上的酒瓶脱手?”

李飞白从王六一个空瓶子敢要价一千两,就意识到王六有门路把一个空瓶子卖出五百两去。他此次前来泉州,除了有十来箱专供自己与冯江亭对酌的特供皇家外,还有一百来箱最普通的太白酒。数量之多,绝对在千瓶往上。

那些普通的太白酒,本来就是想在泉州卖的,可苦于没有门路,毕竟连酒带瓶的一瓶也在三十两往上,普通人根本掏不出这么多钱来。若王六有门路往外卖,一瓶酒不用卖五百两,哪怕仅卖一百两呢,又是十万两往上的收入,何乐而不为!

他也不瞒,道:“没错!”

王六眼瞧性命无忧,松了口气。又见李飞白这是有求于他,嬉皮笑脸道:“门路倒是有!就是口渴得很!”

秦猛道:“口渴喝茶!”

王六道:“秦爷说的没错!口渴就得喝茶,这在别人那里都行得通,就是在小的这里行不通。小的有个怪毛病,越喝茶越渴,一喝酒就不渴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瓶特供皇家,忍不住吞下一口口水。

第三百一十二章 顺风堂

王六也是去过济源吃过天香楼的人,自是知道一瓶特供皇家价值一百两银子。可惜他从来囊中羞涩,别说一百两银子的酒,一两银子的酒也喝不起,只能喝十几二十文的太白酒。

人就是这么奇怪,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越喝不到的东西越想喝到。

他在回来的路上,别的都不想,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最便宜的太白酒味道已经很好了,那一百两一瓶的特供皇家究竟有多好?难不成还是琼浆玉液不成!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特供皇家是什么滋味了,没想到现在就有一瓶摆在眼前。哪怕此时就死呢,只要能尝一口特供皇家,死也瞑目。

秦猛喝道:“你也配喝这酒?赶快老实回答我家兄弟的话,不然老子这就把你脑袋给拧下来!”说罢,就把特供皇家往箱子里放。

王六只得又去求李飞白,可怜巴巴的道:“小爷,一口就行!喝完之后,我保证你所有的玻璃瓶子都能以千两之价卖出去!”

李飞白暗道:“你要是知道我有多少就不会开这样的海口了!”不过想想,自打认识这个王六之后,此人就一直在夸海口,说出的话没一句是可以当真的!

既然王六要喝酒,那就让他喝呗。反正酒后吐真言,骗他的机率小点。

他冲秦猛点了点头,让把特供皇家打开。

秦猛虽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也没有不听李飞白的意思,将酒打开。

王六把茶杯里的水泼到地上,试探着伸手去拿秦猛手中的酒,见秦猛没有反对的意思,一把将酒瓶夺了过来。

他连斟三杯,全是一饮而尽。

喝茶的杯子比酒杯大了许多,一杯足有二两,三杯过后,瓶里的酒下了一多半。

王六心里默念一声:“一瓶酒一百两,一杯就是二十两,三杯亦就是六十两,嘿嘿,今天来这趟茶馆真值。”

可是刚刚怕李飞白反悔,忽然又不让喝了,喝得有些急,竟没品出酒的味道。再倒一杯细品吧?剩下的堪堪够倒两杯!这么贵的酒,一下给人家喝完,着实过意不去,怎么也得让人家也尝尝啊!

王六干笑两声,道:“小爷,秦爷,要不你二位也把杯中的茶水倒了,最后这点咱们均分,共饮一杯如何?”

李飞白与秦猛都是中午喝过酒的,虽说喝的不是什么好酒,但也都有数分醉意,这时别说是自家酿的酒,就是别家酿的好酒也喝不进去。

再说,李飞白不顾给王艮送的礼中少了一瓶,也要打开让王六喝,为的就是王六的一句酒后实话,又怎会去喝那酒?

他笑道:“王兄自喝,不用管我俩。”

王六道:“那就谢谢小爷了!”将手中茶杯再次斟满,暗道一声:“这可是值二十两银子啊!”小小品了一口!

酒的口感确实比在天香楼里喝的便宜酒好些,但究竟是好还是价高所以觉得好,他实在回忆不起天香楼喝的酒的滋味来。

心中不觉泛起嘀咕:“同样是酒,喝起来似乎也差不多,为什么一个卖得那么便宜,一个又卖得这么贵!”

过了大约顿饭时间,他终于把整整一瓶喝得滴酒不剩。

李飞白见其面色潮红,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知道酒劲上来了,问道:“现在,你可以说去哪能卖个高价了吧!”

王六的舌头已大,口齿不清的道:“你到了泉州,去一家名为顺风堂的酒楼,直接告诉掌柜的,就说王六介绍你来的,我保你一个瓶子卖五百两!”

顺风堂,像是一个堂口的名字,不像是一家酒楼的名字!

李飞白默默将顺风堂记下,想再问此什么时,王六已醉成一瘫烂泥,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他没有办法,看看日头,离书院开门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招来掌柜结帐,并让掌柜的找个房间,把王六扶进去休息。

秦猛却没忘记那个空瓶,毕竟一个瓶子值三十两银子。想从王六手中拽出来,没想到这家伙竟抱得十分牢靠,抽不出来。

他伸手就要去掰王六抱瓶的手指,说什么也要把瓶子拿走。

李飞白道:“算了,留给他吧!”率先已走出茶馆,朝福州书院的方向而去!

秦猛连忙抱起木箱,随李飞白而去。

福州书院门前已站着许多书生,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在说今天早上王艮讲的内容。

有的道:“王先生讲的没错!什么是道?百姓日用即为道。”

有的道:“对啊!吃是道,喝是道,茶是道,酒也是道!”

有的道:“百姓喜欢吃的是道,喜欢喝的亦是道。”

有的道:“百姓喜欢什么,又厌恶什么,全都是道!”

也有的提出不同意见,道:“百姓日用即为道是没错,可百姓为什么没成为王守仁老师或者王艮老师这样的圣人?”

有人解释道:“百姓虽天天使用道,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有圣人,才能认识它,掌握它,运用它。百姓,是不可能知道的!”

马上就有人反驳:“你说的不对!王老师三番五次强调,百姓一言一行,只要是不加思索,顺应良心做出来的,就是道。他还说了,满街都是圣人。可见,百姓也是知道道的。”

李飞白听得云山雾罩,头疼不已。暗道一声:“看来,要想听懂他们所说的话,得是进士才行,最起码也得是举人或者秀才,明显我这种连童生都做不了渣渣,这辈子也别想听懂这些话了!”

他朝门口挤去,想在第一时间进到书院,找到王艮并说明来历。

如此,下午或许尚能对着一众书生胡乱吹虚一番,到时赚几个人走。不然,等王艮开讲,他就没机会了!

至于明天再来讲?更不可能!冯江亭巴不得现在就离开福州前往泉州,明日一早肯定要走的,决不肯再多呆一日。

福州书院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书生们一拥上前,准备去堂上抢个有利位置听王艮授课。

一个学官从里边慢慢踱了出来,书生们马上不赶再往里冲,停下脚步准备聆听教诲。

学官清了清嗓子,道:“王艮王先生忽然有事,已经离开福州。他在书院的授课暂时结束,什么时候再行开讲,另行通知。”

书生们一脸的郁闷失望,纷纷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官不愿回答,转身踱步离去,书院的大门缓缓关住。

秦猛也是一脸的郁闷,喃喃道:“咱们来找他,他怎么就忽然走了呢?到底有什么急事,怎么说走就走!”

李飞白暗觉,王艮的忽然离开,只怕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更觉福建提刑按察使是个小肚鸡肠的货色,叹了口气,道:“咱们先回驿站!”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必回头客栈

到了第二日,天尚未大亮,一行人已经起程朝泉州而去。

小四百里路走了三天方至!

泉州有个全福建乃至全大明最大的码头,东洋、南洋、西洋人都把各国的货物往这里运,就连海盗劫的脏物想要脱手,也往这里运。

所以,泉州也是全福建乃至整个大明的走私品集散地!胡人的东西送到这里,流往整个大明。大明的东西集中到这里,流往东洋、南洋以及西洋。

这里的商人很多,其中有一部分是有当官的在背后撑腰!这些人手中都有堪合,驿站也就住得满满的!

冯江亭的堪合,在河南地界威力巨大,想驱赶驿站里的人就驱赶驿站里的人。出了河南地界,威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给面子人家还当你是按察使,不给面子,你还没有人家本地的县令面子大。

尤其是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泉州,你若是还想凭借河南按察使的身份驱赶驿站里的人,简直是痴人做梦。

再说,就是福建的提刑按察使亲自,也不敢驱赶驿站里的人。因为谁也不知住在驿站里的人,是哪个高官巨宦家的亲戚,一个驱赶不对,前途尽毁!

在福州时,冯江亭他们都是尝过苦头的,身为按察使,却只能住中等房,其它官吏更是得挤通铺,车夫兵卒们更得到院子里打地铺。

因此,到了泉州,众人不再直奔驿站而去,而是凭借方献武的火牌,把兵卒车夫乃至货物全都安排进了卫所暂住。

至于随行的官吏,李飞白包了间上好的客栈,将人全都带进去住。虽说花费不菲,但也得到官吏们的一致夸赞。

李飞白打着哈哈,一边说着“这是应该的,诸位大人不用客气”,一边领着秦猛跟诸官吏告辞,出了客栈。

他没办法不赶快出客栈,虽说冯江亭只是跟他说了一次,到了泉州赶快去跟约克碰面,交接完玉米之后,马上离开泉州回河南!

但,冯江亭每次看他时的故作镇定但又掩饰不住的焦虑神情,让他不得不赶紧去找约克。

约克就是纳夫的那个朋友,两人约好在必回头客栈见面。

必回头,如此老土的一个名字,一听就是家破败的小客栈。

事实也正是如此!

李飞白从中午打听到接近黄昏,才在城外的犄角旯旮里找到必回头客栈。客栈如何破败毋需过多形容,仅是门前挑得那面残破不堪的幌子就知这家客栈即将维持不下去。

已快到饭点,客栈前边的酒馆里却空无一日。伙计趴在一张油污的木头桌上昏沉欲睡,掌柜的则坐在柜台后无聊的想练一招空手捉苍蝇的绝技。

李飞白与秦猛一进屋,掌柜的精神为之一震,不再去练绝技,而是拿起一本破帐本去砸伙计,嘴上笑道:“两位客官请!”

破帐本不偏不斜正好砸中伙计的脑袋!

伙计正单手支着脑袋假寐,脑袋直接被砸得脱手碰到桌面,有如遭到迎头棒喝,整个人一下清醒!

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拿起油污的抹布往肩头一搭,快步迎到门口,道:“两位客官里边请!”

把李飞白与秦猛迎到一张桌前,见二人只是站在桌前并不坐,知是嫌弃凳子脏,取下脏抹步在凳子上使劲的擦了擦,道:“两位客人请坐!”

李飞白与秦猛也不是多讲究的人,见伙计如此殷勤,也就坐了下去。

伙计道:“二位吃些什么?”接着便像说相声那般,报起了菜名,一长串字念下来,不带磕巴的。

李飞白再不讲究,看看客栈的环境也没什么食欲,道:“我们不吃饭,就是想跟你们打听个人!”

伙计唱道:“两位客官不吃饭,就是打听个人!”

眼瞧好不容易就要开张,满脸堆笑的掌柜听了这话,脸不由拉了下来,继续练空手抓苍蝇的绝技,嘴上不疼不痒的道:“本店只做吃喝睡觉的买卖,不管打听!”

李飞白也不多话,从怀里掏出一粒大约五钱的散碎银子,扔到桌上道:“这样呢?”

掌柜的两眼一亮,飞一般的奔了过来,将那五钱散碎银子宝贝似的抓入手中,举到唇边咬了咬。见银不假,笑道:“大爷要问什么?小的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飞白道:“你店里可住有一位名叫约克的人?”

伙计当即道:“没有住!”

掌柜抬腿就是一脚,喝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伙计被踹得踉跄后退两步,稳住身子道:“是没有这号人吗?”

掌柜的道:“怎么没有?不就是住在咱们店里,已欠了五两银子,整日吹嘘自己是做大生意的,这笔买卖最少能赚数万两银子。却租了西大库几个大粮仓,里边堆满马吃牛嚼的饲料,已欠西大库一百两银子的那个白皮猪!”

伙计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那个长得白里透红,胖乎乎圆滚滚,走起路来像猪拱食的白皮猪啊!”

顿了一下,又对李飞白道:“你直接说你找的人是白皮猪,我不一下就知道是谁。你偏说叫什么约克,一下竟没想起来是谁!”

李飞白暗叹一声:“这家店的生意如此破败,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两人尖酸刻薄的一番言语,也让他确认约克就在这里住!

道:“约克人呢?若在店里,把他请出来!”所以没说“带我去找他”,从吃饭的地方就能看出,睡觉的地方只怕连猪窝都不如,实在没有勇气。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道:“你是来找他讨债的?”

李飞白摇了摇头。

掌柜的道:“这么说你跟他是朋友?”

李飞白道:“算是吧!”

掌柜的大喜,道:“你看能不能帮他把帐给先结了?”

李飞白算是瞧明白了,今天自己若不替约克把帐结了,对方是不打算去叫人的。他不愿耽误时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扔了过来,道:“去把他给我请出来!”

掌柜的接了银子赶快塞入怀中,好像是怕李飞白再抢回去似的,道:“请不出来!”

李飞白还道约克遭遇到什么不测,脑袋嗡的一声响。

难道约克死了,玉米怎么办?除非能找到西库存放玉米的收据文书,不然无凭无据的如何把玉米提取出来?如此重要的东西,价值数万两银子,天晓得约克藏在什么地方。

他抱着一丝侥幸,道:“为什么请不出来!”

掌柜的笑道:“这白皮猪一大早就出去闲逛,说什么去城门口等他的贵人前来!还说他的贵人来了,马上就会给他三万五万两银子!见过吹牛的,没见过这么吹牛的,就他那一点饲料,也值个三万五万两银子?你说是不是……”

李飞白暗骂一声:“差点被你个老小子吓死!”不想再听掌柜的在那啰嗦,对秦猛道:“我们走!”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个浮夸的儒生

出了“必回头”的门,秦猛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依李飞白的意思,本来是想去城门口找约克的。不过想了想,约克说要去城门口等他,恐怕是不愿听掌柜的唠叨,所以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

不然,当初进泉州城时,他骑在马上,既使一时卖眼没看到约克,约克也应该看到他的。

他转身回头,又进了客栈的门。

掌柜的见李飞白去而复返,还道李飞白出门后悔了,要来讨那五两五钱银子,紧张兮兮的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李飞白道:“约克是否每日都回来睡觉?”

掌柜的道:“每日都回来。”

李飞白道:“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的道:“也没个准点。有时候天擦黑就回来,有时候深更半夜才回来。”

李飞白问了等于没问,转身又出了客栈,对秦猛道:“咱们先去吃饭!”

二人进了城,找了家看上去人不少,环境也干净的酒楼走了进去。进去就看到窗口坐着一个人,身上衣服缀满饰物,有金有玉有铜有铁,烛光下烁烁发光。头上还顶了个纸糊的高帽,上边写满了字。

字有大有小,大的是诸如“格物通天大博士”“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小的如“以身为本,修身立本,立本安身,明哲保身,身尊则道尊”。

李飞白瞧着这人的打扮,估摸着牛鬼蛇神带得高帽也就这样了,怎么这时候也有牛鬼蛇神?

那人一动筷子,身上的饰物互相撞击,丁丁当当,惹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瞧着眼前稀奇。那人却毫在不意别人的目光,自顾无人的吃饭喝酒。

李飞白两个,在小二的引领之下,挨着那人的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坐下。

李飞白点过饭菜,又要了酒,抬头正好看到那人的面容。这不就是王守仁的弟子王艮吗?记得在济源见王艮时,王艮明明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吗,穿得那叫一个正版儒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浮夸!

所以,他不敢确认,还以为碰到一个长得像王艮,又读书读成神经病的货色。

可他越看越觉得那人是王艮,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那人面前,行礼道:“敢问,可是王艮王大哥?”

王艮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还在翻动书籍,摇头晃脑的轻轻诵念。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抬起头道:“你是……”

才说出两个字来,已认出李飞白来,大喜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兄弟,你怎么也来泉州了?快坐,快请坐,小二,再上几个好菜来!”

李飞白连忙打住,道:“大哥不用客气,我已点过饭菜!”

王艮道:“那就一桌吃!”

李飞白连忙同意,招呼秦猛过来坐,然后问道:“大哥没跟王大人回绍兴?怎么来到了这里?”

王艮摇头道:“半道上分手的。老师念我许久没有回家,让我回家看看。我回家也没事干,就想着把老师的心学传遍天下,就一路向东来到这里。”

李飞白道:“那大哥为何如此打扮,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王艮道:“心虚呗!说到底还是不自信,怕别人小瞧了我!”

他笑了笑,道:“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老师时,也是这副打扮。那时,我自认学富五车,论学问天下没有人能胜得过我。可是听说绍兴有个王守仁的学问才厉害呢,独自创立了心学,已有圣人之相。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哪能服气,就打定主意去会会他。行了千余里,方到了绍兴,这时我又不知该不该去见他。兄弟,你猜是为什么?”

李飞白心想:“王艮摆王守仁为师,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当时王守仁已是巡抚,又刚刚以一己之力平了宁王的叛乱,名声一时大噪。而王艮那时除了有点学问,一句名声也没有。”

他道:“你胆怯了!”

王艮道:“兄弟真聪明也,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那时我确实胆怯了。老师是什么人物,我又算得了什么,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见,人家怎会见我,又如何比试学问。所以,我以这样一副打扮,直奔老师府上而去,一路上百姓追随,甚是气派。”

李飞白道:“王伯见你没有!”

王艮道:“当然见了,还留我吃了顿饭。席间,我唇枪舌箭,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学问全显摆出来。谁知,老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往往就把我驳得哑口无言。我这才知道,老师的学问就像十五的月亮那样皓洁,而我不过是萤火虫罢了,当即拜了师父。

“我在老师那里日夜学习,自认已得老师九分真传,发誓要将老师的学问传播开来。之前数月进展的很是顺利,无论到哪,都受到应有礼遇。可是数天前,仅在福州书院授了半天课,竟把提刑按察使赶了出来。我想这一定是我名声不够大,才被按察使如此作贱,连累师父的名声也跟着受损,一时又穿起这套衣服,赶制了一顶高帽,为的就是没人敢在小瞧我!”

李飞白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原来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若你从今往后都如此招摇过市,岂不是全是我的罪过?”

他想了想道:“大哥,小弟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觉得两年前,你去见如日中天的王伯,他是因你这身行头才见你的吗?”

王艮想了想,道:“恐怕不是!”顿了一下又道:“老师有教无类,我就是平常打扮,他也是会见我的!”

李飞白道:“大哥觉得,按察使只让你授半天课,是因为你没穿这套衣服吗?”

王艮摇了摇头,道:“他骂我出身贫贱,根本没有学问,就是个骗子!”

李飞白道:“所以说,他赶你走,并非不是你学问不深,名声不大,而是芥蒂你的出身。我听王伯讲心学,主要是讲要听从自己的良心。大哥,你问问自己的良心,真的要靠这样的穿戴去传播老师的学问吗?”

王艮拱了拱手,道:“听老弟一席话,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这样,回去我就把这身衣服换掉。”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本以为尽得老师真传,却还没老弟明白,看来还得去追随老师数年,才能去传播老师的学问!”

李飞白道:“大哥这就要去绍兴?”

王艮摇头道:“不急!泉州知府何之泉很膜拜老师的心学,留我在这里讲几天,等讲完了再走。”又道,“对了,兄弟,你来泉州干什么?”

李飞白道:“来这里采办点货物!大概也会停留数日,有几会咱兄弟俩还得多坐坐,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心里却盘算开来,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机会,在泉州书院里讲一下行赚钱的三百六十种方法,赚几个读书人回去!

王艮点头称是。

三人推杯换盏,喝了大概一个多时辰。

王艮尽兴而去,李飞白与秦猛,趁着城门尚未关闭,出城再次来到“必回头”客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太不讲究

客栈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情知不会来客人,掌柜的已与伙计早早睡去,还是为了省点灯油钱竟不点灯。

不管基于哪个原因,都证明“必回头”客栈离关门大吉已不远了!

李飞白扣了数下门,掌柜的语带喜悦的道:“来了,来了!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说话屋里亮起火光,掌柜的拖着屐开了门。看到敲门的是李飞白,他满是笑容的脸僵在那里,颇为不快的道:“怎么又是你?”

李飞白道:“约克回来了吗?”

掌柜的道:“回不来了!”

李飞白一怔,忙道:“出了什么事?”

掌柜的道:“我听人说,他下午喝了许多酒,也不知因为什么,跟别人起了争执,拿起酒坛就砸在那人的脑袋上,当众开了瓢。这个白皮猪,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竟敢动手打咱们的人……”

李飞白见他又开启唠叨模式,打断道:“人有事没事?”

掌柜的道:“哪个?”

李飞白道:“当然是开了瓢的!”

掌柜的道:“哦,那人没事,只是脑袋上留下个寸许的伤口,没有半年是长不好了。”

李飞白长舒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不然约克惹下人命案子,说不定就会影响到玉米。他接着问道,“约克现在在哪?”

掌柜的道:“已被知府衙门的人带走了!”

李飞白得到这个重要信息之后,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掌柜的视野之外,进了城!

掌柜的懊悔不迭,顿足捶胸一脸的懊恼。

老子讲了这么多的话,废了这么多的口水,怎么也得打赏个一两半两的啊!就这么走了,也太不讲究了!

早知道,绝对应该先要银子,再回答问题。现在可好,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李飞白回到住的地方,绝对已到亥时。以往这个时辰,冯江亭早就睡下,可是今天,冯江亭却拿着《三国志演义》,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借着窗户台上不断摇曳的烛火,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李飞白知道,冯江亭这是不放心,坐在这里等他。不然,看书完全可以在屋里看,灯火足还有蚊帐隔蚊,强过坐在门口喂蚊子百倍。

他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冯叔,还没睡呢?”

冯江亭抬起头,好像这才发现李飞白回来了,轻淡的道:“回来了!”一句没问事情可办好,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期待。

李飞白笑道:“冯叔,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听哪个?”

冯江亭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你啊,有消息就说呗,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年青人就是没有个正形,爱玩!”顿了一下,又道:“那我就先听好消息吧!”

李飞白道:“我找到约克了!”

冯江亭按住心头喜悦!

找到约克意味着什么?他十分的清楚!玉米有着落了,只需交割一下,很快便能打道回府。他十分想欢呼雀跃,可他强忍着。他是个官,还是个长辈,不能在年轻人面前没有正形。

他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李飞白道:“今天下午,他跟人起了争执,拿酒坛给人开了瓢,他自己则被知府衙门的人给带走了!”

冯江亭眉头不由皱了皱,事情还是有了变化。不过转念一想,好事总会多磨,若是太过顺利,反而显得不太真实。

他道:“人伤的怎么样?”

李飞白道:“人倒没什么大事,脑袋上留下一道寸许的疤,估计在家将养几天也就好了!”

冯江亭皱起的眉头松了松!只要人没事就好,明天早上去跟知府打个商量,明天下午人应该就能放出来。

就算他这个外省的提刑按察使面子不够,不还有席书同呢?

虽说知府是四品,按察使佥事是五品,但佥事是上边来的官,又是奉按察使的命令下来的,这个面子不应该不给。

若一个知府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也不可能当上知府的。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用再操这份心,冯江亭道:“飞白,辛苦你了,去休息吧!”说完,打了个哈欠,把手上的书一合,道:“我也该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吃完了饭,席书同陪同冯江亭以及李飞白,一行人往知府衙门而去。

吃饭的时候,冯江亭已给席书同打过招呼,今天得去知府衙门一趟,从牢房里放一个人出来。

冯江亭脸上云淡风轻,话说的十分随意。

席书同问是什么人?

冯江亭说是下边人的一个朋友,又着重强调只是个小人物。

席书同又问犯了什么事?

冯江亭说是寻常的酒后闹事,打破了苦主的脑袋,不过人没事,最多也就是赔点钱的事!

席书同松了口气!

毕竟李飞白已跟自己的顶头上司闹得很僵,刘石湖让他跟过来,只怕是让他来做做样子的,若事情太大的话,他一出手不好跟刘石湖交待。

见只是酒后打架的小事,他当即打了包票。

一路上,冯江亭好吃好喝的招待,以三品之尊对他这个五品小官始终嘘寒问暖,这点小忙都不帮,也太说不过去了!

三人去知府衙门,又不是官方的视察,也不是正式的拜访,只是让知府从牢里放个人出来,也就没穿官服而是穿着常服。

到了衙门门口,门子见三人衣着不俗,一看就是富贵出身。还道是来打官司的,心中直乐以为今天又要大捞一笔。

他给门前站着的两个门子使了个眼色,不等三人走上门前,那两个门子把手中水火棍一拦,挡住去路。

而他神态倨傲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来知府衙门何事?”

见席书同伸手往怀里掏,他心中更乐,暗道:“呦呵,来了个懂规矩的,我还没暗示好处呢,就自动送上门来。”

席书同掏出来的却不是银子而是一方腰牌,道:“我是提刑按察司佥事,陪同河南提刑按察使以及济源县令幕友,有事要见你家大人!”

那门子倒抽一口凉气!

以前,也不是没有当官的来见知府,可什么时候也没直接穿着便服就来的啊。哪怕仅是某县的县令呢,也会乘坐马车在来的路上,已让随从前来照会。

若是省府来的上官,更是数天前便会传下消息,说某时某刻到知府衙门。知府会提前领着大小官吏,前往城外迎接!

虽说按察司的佥事仅有五品,没有他家老爷的四品大,可人家毕竟是省府来的上官,他家老爷就算不去城外迎接,最起码也得到衙门外迎接才对!

哪成想,佥事竟没派人提前通知,直接就杀到了衙门口。陪同的还有个提刑按察使,虽说是别省的按察使,可必定是按察使啊!

他庆幸自己没有摆出一副讨要银子的架式,不然今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连忙道:“原来是上官驾到,小的给你请安了!”

说话间,一众门子跪下身磕头。

第三百一十六章 修路搭桥

席书同得到应有的尊敬,十分满意,道:“起来吧!”

那门子爬起来,道:“上官,里边请!”前边带路,把三人领到三堂休息,又吩咐下人奉上好茶点心,又道:“上官稍待,小的这就去请我家老爷!”

说罢,一溜小跑又往前而去。

泉州知府何之泉正在大堂上审案!

台下站着皂隶,跪着原告被告,双方激烈陈词,都说自己有理。

何之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却在头疼案上放着的两道要送往朝廷的单子。

两道单子是同样的内容,都是外番要进贡朝廷的贡单。

自打永乐帝命郑和七下西洋后,每年都有外番停泊泉州码头,要进贡朝廷。

说是进贡,其实大明的官员甚至百姓都明白,就是把大明当冤大头来要好处的。

这些外番进贡一两银子的东西,得到的回报往往是十倍乃至百倍,这等好事哪里去找?所以外番们乐此不疲,朝廷头疼不已,常常责令福建对这些外番甄别,免得外番一年改数个国名,重复进贡。

福建布政使又责令泉州知府进行甄别。

何之泉以前也没有为难过,反正一年有几个外番来进贡他心知肚明,想要胡编个国名来骗他,简直是做梦。

甭管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先到先验货,验完货去京城,一年一次,错过明年请早。本知府办事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今天所以为难,是因为这两张单子是同一个国家倭国的,又是在一天内同时送到的。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早上来的,一个是晚上来的。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怎么会这么巧。

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倭国国王年幼,大夫把持国政。左京兆内艺兴遣僧宗设来贡,右京兆细川高也遣瑞佐及中国商人宋素卿来贡。

两个京兆所以同时遣使,一来是为了获得巨额回报。二来是因为谁能把贡品送到京城,等于得到大明的承认,权力自然巩固!

所以,这两个使团几乎同时出发,又同时抵达,瑞佐所率领的使团仅仅比僧宗设的晚了几个时辰!

按说,晚了就是晚了,别说晚几个时辰,就是晚一个时辰,一顿饭时间,一盏茶时间也是晚了!

只能算瑞佐倒霉,明年请早。

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巧!他那天正好有事不在衙门,根本不知道僧宗设已把贡单送到衙门。而他返还衙门时,半道上又正好碰到宋素卿,非要拉着他喝酒!

宋素卿要请喝酒,何之泉是不好拒绝的。

宋素卿是沿海一带的首富!为何成为沿海一带的首富,是因为宋素卿发现一个赚钱的不二法门?

他发现,大明一两金子能兑十两银子,而倭国一两金子只能兑三两白银。他便从大明拉银子去日本,再换成黄金拉回来,虽说风险极大,又是海啸又是海盗的,可获利极丰,短短十数年就成了沿海一带首富。

如果宋素卿仅是沿海一带的首富,何之泉还是好拒绝吃请的,问题是宋素卿还是四大海盗头目之一。

关于宋素卿为何由商人变为海盗,众说纷芸,何之泉以为最靠谱的说法,应该是宋素卿为了独霸此门生意,不让别人染指,这才组建海盗,专门打击那些想做此门生意的人,好达到垄断的目的。

海盗那可是亡命之徒,惹得宋素卿兴起,安排几个杀手半路伏击,贵为知府也只能整日提心吊胆!

如果宋素卿仅是首富,又是海盗,何之泉狠下心来仍能拒绝吃请!

你不是首富吗?我派巡检司的人,整日查你的商铺,禁止你的船靠岸,我看你还如何首富法!

你不是海盗吗?我多派些人护卫,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问题是,宋素卿可是有飞鱼服的人!亦就是锦衣卫的人!

宋素卿的飞鱼服是怎么来的?那是花了一千两黄金从刘谨手上买来的。如今刘谨伏诛,宋素卿还是不是锦衣卫,谁也说不了!

毕竟,锦衣卫无孔不入,谁也不敢保证宋素卿如今已不是锦衣卫了。万一,人家宋素卿表面上是商人、海盗,背地里却是锦衣卫,那不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吗?

所以,何之泉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宋素卿的邀请,二人包下酒楼,叫来几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喝起了花酒。

酒毕,宋素卿留下一个箱子,里边装了一千两黄金,以及瑞佐使团的贡单。

回到知府衙门,睡了一觉醒来,何之泉才看到僧宗设使团的贡单是早于瑞佐使团的贡单一步到达衙门,这怎能让他不头疼。

黄金已经收了,退回去着实不舍,简直比割肉还疼!况且,退回去宋素卿就收吗?你想干什么?又把宋素卿当做什么?你这是在拿人家玩?把人家当成软蛋随便欺负?

何之泉头疼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可还是没有想到一点办法!

宋素卿不好得罪,僧宗设就好得罪了?这些倭国人,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倭寇就是明证。万一因为这次不公,惹得僧宗设大怒,引起了乱子该如何收场!

头疼来头疼去,他终于下了决心。宋素卿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只好得罪得罪僧宗设了。僧宗设再横,还敢在大明的地盘上横不成,反了他了,信不信老子带兵灭了他!

这时,背后立着的屏风后传来一阵低语:“大人,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到访,陪同的还有河南的提刑按察使,已被小的迎往三堂!”

何之泉轻轻哼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提刑按察司来人了,来的还是个佥事,那是不能怠慢的。提刑按察使大人也来了,更是不能怠慢,虽说是别省的提刑按察使,但谁又能保证今后用不到人家!万一哪一天人家升官了,直接调到京城进入六部或者来福建当上了布政使呢?所以还是事先修好路搭好桥为妙!

何况,人家还是有佥事陪着来的,可见刘石湖对此事十分重视。

他清咳一声,道:“鉴于案情重大,下次再审,退堂!”说吧,在皂隶的齐声吆喝声中,踱步转过屏风,走出后门,匆匆朝三堂而去!

未到三堂正门,他已爽朗的笑起声来,道:“上官亲自,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话间已进入堂门,撩起衣襟,作势就要给席书同、冯江亭两个下跪行礼。

席书同仅为五品,哪敢受何之泉一拜。冯江亭虽为三品,却是外省按察使,也不好受何之泉一拜。

两人同时上前,一把扶住何之泉。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按察司来人了

何之泉并非真拜,只是作作样子罢了,见二人来扶,顺势直起弯下的膝盖。

他冲冯江亭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河南来的按察使大人,下官泉州知府何之泉,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冯江亭拱了拱手,道:“在下冯江亭!”

何之泉继续客气,道:“冯大人突然大驾鄙府,下官有失远迎,还忘大人恕罪!”

冯江亭道:“是我不请自来,还忘何大人不要见怪!”

何之泉与冯江亭客气了两句,转而又冲席书同道:“席大人,咱们两个许久没见,今天晚上小弟做东,请二位大人喝一杯如何?”

席书同道:“大人请喝酒,我哪敢不去!”

何之泉扭而对冯江亭道:“大人的意思呢?”

冯江亭道:“客随主便,一切听何大人的安排!”

何之泉道:“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他把冯江亭与席书同往太师椅上让,又道,“二位大人前来,不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一定照办!”

冯江亭便给席书同使了个眼色,这里必竟是人家的地盘,自家人好说话。再说,他以三品之尊开口求一个四品知府,不能够!

席书同道:“一来,冯大人来泉州办事,不拜访拜访你这个地头蛇,恐怕事情会不顺利。二来,昨日冯大人所带来的商队中有一人的朋友,喝醉酒与人打架,把对方开了瓢。如今人已关入知府牢内,想请你网开一面,放了那人!”

何之泉道:“被打破头的人可有性命之忧!”

席书同道:“没有!”

何之泉笑道:“这个好办,我一会就吩咐人把他放了!”

冯江亭道:“那就谢谢何大人了。”顿了一下,又道,“需要赔那个被打破头的人多少银子,我们会一文不少送过来!”

何之泉佯装生气,道:“冯大人如此说,就是瞧不起小弟了。想那几两银子,小弟还是掏得起的!”

冯江亭道:“那多不好意思,让何大人破费了!”

说话间,三人在太师椅上落了座。

冯江亭悬起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事情进展的不错!只要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然后拉了玉米就可离开泉州,一路上有席书同照应,很快就会离开福建地界。

他见李飞白尚站在旁边,多嘴道了句,“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坐啊!”

李飞白这时也不想多事,毕竟有求于何之泉,何之泉不让他坐他也不好坐。听了冯江亭的话,他又不好不坐,只得挨着冯江亭坐下。

这个举动让何之泉吃了一惊。

本来,他还道李飞白是冯江亭的随从或者书僮,也就没瞧在眼里,更没有让李飞白就座的意思。这时见冯江亭竟让李飞白挨着自己坐,可见李飞白的身份不一般。

他指着李飞白问道:“未敢请教,这位小哥是……”

冯江亭道:“这位是我恩师的嫡孙,姓李名飞白,李飞白!”扭头,又对李飞白道,“飞白,还不赶快给何大人请安问好!”

李飞白起身拱手道:“何大人,小侄这厢有礼。此次小侄前来泉州想找点生意做,免不了还得来打搅大人,到时还请大人多多照应!”

何之泉一下怔住了,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反应。直到坐在其旁边的席书同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请李飞白入座,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把李飞白上下打量。

这就是本家特意六百里加急来信,让他想尽办法对付的那个李飞白!他看完那封信还奇怪呢?这个李飞白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用言语威胁按察使大人,惹得按察使大人砸杯子骂人,原来他竟是冯按察使恩师的嫡孙。

冯按察使的这位恩师,指的肯定不是别人,而是点冯按察使为进士的恩师,如今肯定身居高位。也难怪这人出口威胁刘石湖,刘石湖却拿此人没有办法,只能暗生闷气,砸杯子骂人。

刘大人真的想对付眼前这个小子吗?肯定不是!不然,怎会派席书同亲自陪同前来泉州。

他对自己的本家还是十分了解的,小肚鸡肠,别人的恩惠记不到一点,别人无意的冒犯却能记一辈子。

事情的经过一定是这样的?

何之泉马上做了个还原。李飞白连按察使都敢威胁,进按察使司衙门时,肯定跟自己的本家发生了点小冲突。自己那本家气不过,于是想借他的手办仇!

我滴个乖乖,自己这个本家想干什么?朝廷大员家的嫡孙,由河南按察使亲自陪着,千里迢迢来到福建,口出狂言威胁本地按察使,本地按察使都不敢得罪,却让我去得罪?

是嫌我命太长,官帽戴得太稳,让我赶快去送死不成!

何之泉随即把本家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抛之脑后,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配合李飞白、冯江亭这行人,最好能搭上这条线,到时可就朝上有人好做官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闲话,看到一个门子正在外边如热锅上的蚂蚁朝堂里张望,一副想进来禀告事情又不敢禀告的样子。

何之泉不由怪这个门子没有眼色,没看到他正陪着河南来的提刑使以及上边来的佥事说话,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来头不得了的李公子,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再说!

他给那个门子使了个眼色,让其先去一边待着!

那个门子却回了个眼色,告诉他要禀告的事情很急,一刻也不能耽搁!

何之泉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事惹得门子如此,难道是上边又来人了?此次来得人比本省的佥事或者外省的提刑按察使更大?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抱了声歉,道:“小小衙门,地方不大,事却不少!三位少待,我去问问什么事,回来再给大人们赔罪!”

冯江亭只想捞出约克拉了玉米就走,不愿在福建多呆,道:“何大人忙的话,就指派个人跟我们去把人领出来,等有空了我们再来叨扰。”

何之泉眼瞧就要跟京城的大人物搭上线,如何肯错这这次机会,留道:“冯大人切不可如此说,传出去还道我姓何的目中无人,怠慢了别省来的按察使!再说,大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让下官尽地主之宜就是瞧不起下官!一切等吃完了饭再说,到时下官亲自陪着大人前去牢房把人放出来。”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冯江亭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之泉匆匆出了屋,问道:“何事?”

那门子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就往二堂的方向而去,等离三堂远了些,那个门子道:“大人,按察司来人了!”

何之泉心中一喜。看来一会得去查查黄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喜事连连。问道:“来的是按察副使大人?竟或者是按察使亲自!”

说到这里,声音不由颤抖,若是刘石湖来了,可就太好了!

看来李飞白来头着实不小,就连刘石湖都追到了这里,正好冯江亭有事求着自己办,到时可在刘石湖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过也暗自怪门子,刘石湖跟里边那三位也都认识,席书同更是刘石湖的下属,有什么事直接在门口说就行,何必要神必兮兮的来到僻处说?

第三百一十八章 身份可疑

那门子一怔,不知为何大人会问是不是按察使大人亲自。

他连忙道:“来的不是按察使,来的是按察司衙门口的一个门子!”

何之泉的脸就不由沉了下去,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门子。

在他还不是知府时,跟按察司门口的门子称兄道弟,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可他成为知府后,就不愿跟按察司的门子称兄道弟,甚至不愿去按察司。

倒不是他不能“苟富贵,勿相忘”,着实受不了本家那张破嘴!

每次去按察司,本家都要让他请喝酒。

请喝酒没什么,他又不是掏不起那两个钱。

关键是每次喝酒,本家都要吹嘘一番,若不是他暗中使劲,知府的宝座哪能轮得到他何之泉坐。

好像,他何之泉所以能当上知府,不是因为十年寒窗高中进士,而是本家的能耐大。

你那么有能耐,你怎么不去当知府?为什么只能呆在按察司当个小小的门子班头?

不过,他不想把脸撕破,毕竟他偶尔还得去按察司,撕破脸皮恐怕以后的门不好进,也就嘘情假意的应和着。

但他又不想总是受此种屈辱,只能尽量不去按察司。

他虽不再去按察司,本家以及本家手下的诸门子们,有事没事总要来泉州麻烦他。

有的是做点小生意,为了免几个税钱。更多的是,也以为他能当上知府皆因他们的帮忙,来这里要吃要喝,临走还得打些秋风。

所以,他早已吩咐下去,如果按察司的门子再来,就说他不在,给三两五两银子,打发走就是!

今天,竟敢有人不把他的话当话!

自己在里边正陪贵客呢?竟敢把他叫出来,为的竟是按察司来的一个小小门子!

何之泉目露杀机,盯着把他叫出来的门子冷哼一声。

那门子心头一颤,道:“大人,我们绝对是按照你的命令执行的,可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跟你禀告,还说你若不见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们见他说的不似虚言,怕耽误了大人的大事,只好前来禀告!”

何之泉把杀意收了收,道:“他没说是什么事?”

那门子道:“没!”又道,“他说事关机密,只能告诉大人一人听!”

何之泉琢磨了一下,琢磨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后悔一辈子,道:“胆敢骗我,定不轻饶你们!”

那门子心里委屈万分,暗道:“骗你也是他骗你,我们哪敢骗你?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无端摊上这桩祸事!”

耳听何之泉又道:“人在哪里?”

那门子忙道:“人在二堂候着!”

何之泉就往二堂而去,那门子跟到月台前,不敢再跟,就在月台下候着。

何之泉腾腾上了月台,来到二堂前,抬腿走了进去。

从按察司来的门子连忙走上前去,磕头道:“小的陆安给大人请安!”

何之泉脚不停留,绕过门子来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方道:“起来吧!”

他是认识陆安的,有时候跟本家喝酒,陆安也会跟陪,可见本家还是十分器重信任陆安的,接着又道:“有什么事说吧?”

陆安从地上爬起,上前两步,压低了嗓子道:“大人,今日是不是佥事席大人,陪着一位河南来的按察使以及一位姓李名飞白的人到访?”

何之泉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自己这个本家真不让人省心,也太狂妄了!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人家李公子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就因为人家李公子得罪了你,还真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写份信就得了,现在又派陆安来盯着,想干什么?是怕我不按你信上说的内容办,竟让陆安来逼着我干不成?

娘的,老子说什么也是四品的知府,还能受你们这些下贱之人摆布不成?

他不动声色,道:“没错,他们三个现在正在后边。”

陆安道:“大人千万不可上当,是假的!”

何之泉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这些门子着实大胆,竟把他当傻子玩!什么是假的?

是有人把三人杀了,冒充他们三人的身份?简直是笑话,冯江亭与李飞白虽是头一次见,席书同却是老熟人,谁能冒充得了?

笑罢,他目露凶光,道:“你说谁是假的?是按察司的佥事是假的,还是别省来的指挥使是假的?”

陆安知道何之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这二位大人都是真的,那个李飞白的身份是假的?”

何之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听糊涂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安道:“大人是不是以为李飞白是京城某个高官巨宦家的子孙?”

何之泉点头道:“没错!”

陆安道:“李飞白根本不是京城某个高官巨宦家的子孙?他的真实身份是河南怀庆府下边,济源县的县令幕友,此次前来泉州,是拉了一百多车货物准备贩卖!”

何之泉摇头笑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陆安道:“小的受班头之令,跟了车队数天,今天找了个机会跟马夫们打听李飞白的来路,这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县令幕友罢了!而且小的害怕消息不准,接连打听数个马夫,人人都如此说,可见千真万确!”

既如此,看来李飞白确是县令幕友。

何之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道:“你为什么要跟着车队,打听李飞白的来路!”

陆安道:“那李飞白逼着我家班头给一个车夫下跪道歉,我家班头气不过,想给他点厉害瞧瞧。谁知他们去见按察使后,河南按察使介绍李飞白时,说是恩师的嫡孙。我家班头就不敢再想报仇的事,准备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些事信上没提,何之泉终于知道事情的始末,点了点头,道:“后来呢?”

陆安道:“后来,按察使想惩处一个百户,李飞白却百般阻挠,讽刺按察使的成就还不如那个百户。按察使气不过,非得要惩处那个百户,李飞白就口出狂言,威胁恐吓按察使。按察使鉴于李飞白那莫须有的京城高官巨宦子弟的身份,没敢怎么惩处那个百户,气得摔杯子并破口大骂。”

何之泉道:“这事我知道,后来呢?”

陆安道:“后来,我家班头越想越觉得李飞白的身份可疑!李飞白真若背景深厚,怎会不跟冯江亭同乘一辆车,而像个随从一样跟在车旁呢?李飞白真若背景深厚,怎会怀揣冯江亭的拜帖,那不是下人才干的事吗?李飞白真若背景深厚,又怎会替一个车夫出头。”

第三百一十九章 山不转水转

何之泉道:“所以你家班头派你打探他的真实身份!”

陆安道:“没错!”

何之泉默然,良久后道:“为什么冯江亭以三品按察使之尊,会编个谎话,替区区一个县令幕友遮掩身份?”

陆安十分爽快,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理,一个三品的按察使是不可能替一个无品的县令幕友遮掩身份,更不会搬出自己的恩师来!

何之泉思来想去,也不知冯江亭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要骗刘石湖与他呢?又能从这里边得到什么好处!

按说,什么好处也骗不到,最多让刘石湖或者他误会了李飞白的身份,孝敬些银两?可,这样一来,事情若传出去,冯江亭岂不是要身败名裂。

一个人能当上按察使,十分的不容易,为了那几两银子,值吗?

肯定不值啊!身为按察使,想要银子方法多得是,哪个也别这种欺骗同僚的方法强上百倍!所以,冯江亭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那冯江亭的目的又是什么?

何之泉好不容易才不疼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要把这些念头驱散!

他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反正只要明白一件事,如果刘石湖知道李飞白不是京城高官巨宦家的子孙,仅仅是个县令幕友的话,后果便不是摔茶杯骂人,而是要杀人的!

至于,冯江亭的面子,刘石湖也是不会给的!

你他娘的竟敢骗我,得罪了也就得罢了,你又能怎样!

何之泉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他替冯江亭从牢里放个人这件事,要是让刘石湖知道,刘石湖还不勃然大怒!

这真他娘的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怎样才能避开无端祸事临头!

冯江亭虽只是别省按察使,刘石湖敢不给面子,何之泉可不敢不给面子。

官做到三品按察使,都极有可能主政一方或者调往京城,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在冯江亭手下做事!

况且已答应放人,现在又不放,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何之泉不由又恨起眼前的陆安来。你他娘的打听出李飞白的真实身份,不赶快去福州禀告按察使,告诉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会如此为难。所谓不知者不罪,刘按察使也不会拿我怎样!现在知道了,你他娘的不是在为难我吗?

恨归恨,还得想个处理的办法出来。第一时间,他想到把问题抛给上头,道:“你赶快回福州禀告按察使!”

此事该怎么办?还是由按察使来定夺,他这个知府的小身板,无论如何是担不起这份责任的。

打发走陆安,何之泉再次陷入沉思。

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陆安这一去,等按察使下令如何处理此事已是七八天之后,可眼前牢里的人放还是不放迫在眉睫,实在难以处理!

他已答应放人,现在去跟三堂里的人说,不好意思啊,人暂时不能放?

不明就里的席书同以及明白就里的冯江亭能放过他?肯定不能啊!这可怎么是好!

又一个门子匆匆来到门前,怯生生的道:“大人,有人求见!”

何之泉一脑门子的官司,哪还有见人的心思,张口道:“不见!”

那个门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来的是宋素卿的管家,说宋素卿已在家中备下薄酒,无论如何要请大人去府中一述!”

何之泉恼怒无比!一述?述什么述?还不是不放心使团的事,想尽快验货前往京城?娘的,老子收了你的钱还能不替你办事不成!当即就要一口回绝,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道:“也罢,我这就去他府上一述。”

站起身来到门前,招招手叫那个还在月台下站的门子走上前来,道:“你去告诉三堂里的冯大人、席大人以及李公子,就说我有一项紧急公务需要处理,要离开衙门数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他们三们见谅,待公务处理完必之后,我一定会登门谢罪!”

说罢,径直朝衙门口而去!

那个门子来到三堂,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何之泉的话。

席书同的脸不由就黑了下来!

这个何之泉简直目中无人,他虽只有五品,没有何之泉的品级高,但怎么说也是上边下来的,尚且还管着泉州一道,何之泉就算有天大的事,怎么也得回来打声招呼吧,怎能说走就走,把他凉在这里!

何况,在这里的不仅有他,还有河南来的按察使,以及背景深不可测的李公子!何之泉这样干,同样是不给这两个人面子啊!

当然,这两位丢的面子没有他丢的大!这两位毕竟是外人,可他却算何之泉的半个上官,何之泉如此干,简直让他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气,怒气上涌,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冯江亭倒没有怎么生气,不过却很关心玉米的事,问道:“你家大人可曾交待,派谁带我们去把牢房里的人放出来!”

那个门子道:“这倒没有交待!可能是我家大人走得急,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冯江亭心中“咯噔”一跳!他最怕事出意外,事情果然出了意外!本来好好的,就要放人了,怎么何之泉出去一趟之后,全都变了呢?这个意外究竟出在哪里?

何之泉真的是走得急,把这件事给忘了吗?

一切都太不正常!他这个外省的按察使不说,席书同可是按察司的佥事,管着泉州一道的道官,何之泉有天大的事也得亲自来告罪,再把事情安排妥当才会走啊!怎么可能不亲自来,还把事情给忘了!

好事多磨,只怕不好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玉米的事将会被大大延误!

席书同看出冯江亭的忧虑,道:“不就是从牢里放个人吗?走,我陪你去!又不是死人的大罪,不就是打个架吗?走,我陪你去牢里,咱这就把人带走!”

冯江亭有千钧之力,到了小小的泉州却使不出一分来。他有种直觉,这里边一定是出了某种意外,何之泉是故意为之,只怕席书同亲自牢房,也救不出约克来。

但也抱着一丝侥幸,与席书同一起前往府衙大牢。

何之泉既知李飞白的真正身份,又知刘石湖绝不会擅罢干休,可不擅罢干休也得拿捏着痛脚才能不擅罢干休。

既然李飞白一伙想把一个人从牢里放出来,此事就是能够拿捏的痛脚。既使不是痛脚,也能恶心恶心李飞白一伙,人当然是不能放的。

在上宋素卿派来的大车前,他特意嘱咐牢子班头,昨天那个打破人头的犯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第三百二十章 求大人饶命

何之泉走后,牢子班头坐在牢房的小院中,尚是一头雾水。

堂堂一府主官,那么多大事等着处理,怎么无端端关心起一件打架斗殴的小案子。

这件小案子小到根本不需要通报知府,他一个牢子班头都能处理。

只需犯人赔了汤药费,他就有权把人放出去。那知府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又郑重其实的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更可笑的是,知府下令不让放,谁敢放!为什么还要特意的嘱咐?难不成还有人敢违知府大人的令,放人不成!

他正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念头,牢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便是一声重喝:“管事的何在!”

牢子班头把守牢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平时所见的全是低头哈腰的犯人亲属,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大胆的敢踹牢门。

他见来得身着常服,脸又生得很,绝对不是衙门里的官吏,认定是某个犯人的亲属,一拍桌子喝道:“牢房重地,严禁大声喧哗,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先给我抓起来,打他二十棍,让他知道知道衙门里的规矩!”

牢子还没上前,那人已快步走到牢子班头坐的椅前,一脚就朝牢子班头的裆部踏来。

牢子班头连忙把屁股往后挪,那人的脚踏在他的两腿之间。就差那么一点点,子孙根就丢了!

牢子班头大怒,喝道:“你……”才喊出一个字来,那人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打得牢子班头眼冒金星,一时竟愣在那里!

那人道:“你就是管事的?”

牢子班头见那人脸色冷峻,目露凶光,一时不敢造次。连忙使眼色制止围上来的牢子,道:“我就是班头,你……”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耳光反抽在脸上!

那人手不停歇,接连抽着,道:“我叫你目中无人,我叫你欺人太甚!”

牢子班头被打得性起,伸手挡了一下,道:“你他娘的是谁啊!干嘛动手打人?”说话间,整个人就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那人脚往上一抬,踏住牢子班头胸口又把牢子班头踏回到椅子上。

牢子班头挣扎着要站起来,那人从腰下解下一块牌子,直接送到牢子班头面前,牢子班头一下便不敢再动。

那人冷笑道:“认识字吗?”

牢子班头点了点头,道:“认识几个!”

那人道:“大声给我念出来,上边写的是什么?”

牢子班头道:“福建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席书……席大人,主事泉州诸府一道。”

席书同收了腰牌道:“你刚才不是挺横吗?说我擅闯牢房重地,要打我多少棍来着?”

牢子班头额上的汗不由就渗了出来,磕巴着嘴道:“小的不知是大人驾到,若知,你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

席书同收了脚,道:“这还差不多!”

牢子班头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领着诸牢子给席书同下跪叩头,道:“小的给席大人请安!”

席书同摆了摆手,让牢子们起身。

牢子班头摸了摸红肿发疼的脸,赔笑道:“不知大人突然驾到,有何贵干?”

席书同道:“我想在你牢里提个人!”

牢子班头还道是什么事,原来只是这事。

以往也不是没有上官来知府衙门提犯人,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官大的上官由知府亲自陪同来提,官小的上官带着知府手谕前来提。但也不是没有人是既没知府陪同,也没带手谕来的,这种情况不多,一般都是知府不在家,又是官大的上官,先把人提走,回头再告诉知府大人一声就是。

他当即道:“那还不是大人一句话?大人想提哪个,我这就把人带来。”

席书同道:“约克!”

牢子班头毫不犹豫,指使旁边一个牢子道:“去查查牢里有没有一个叫约克的,有的话提出来交给大人!”

说完,赔着笑正要跟席书同继续攀谈,却见那牢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由来了气!暗道一声:“你他娘的,没看见佥事大人已经生气了,还站在那里跟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是不是还想让佥事大人扇我?”正要喝问那个牢子,却见那个牢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一个满含无奈的眼神!

牢子班头心头一动,道:“大人稍候,待我亲自去查查!”

说罢朝里边的一间间用手臂粗的木头栅栏围成的牢房而去,那个给他使眼色的门子跟在后边,两人走到离席书同稍远的地方,牢子班头问道:“什么情况!”

那个牢子道:“约克就是把人开瓢的那个家伙!”

牢子班头一时没有想起约克究竟是哪个家伙。

那个牢子又道:“大哥怎么忘了?知府刚刚怎么交待你的?”

牢子班头喃喃了一句:“昨天打破人脑袋的犯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

那个牢子道:“约克就是那个昨天打破人脑袋的犯人!”

牢子班头这才醒悟,随即脸上露出便秘的神色。

那个牢子道:“这件事不好办啊!”

牢子班头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好办!知府大人交待下来的事,他把人交给佥事大人,知府大人不会放过他。他不把人交给佥事大人,佥事大人不会放过他。

那个牢子又道:“大哥准备怎么办?”

牢子班头犹豫片刻,似下了决心,咬牙切齿道:“左右是个死,拼了!”

那个牢子忍不住竖起大拇哥,道:“还是大哥厉害,敢得罪上官!管他呢,咱们说到底是知府大人手下讨活,宁得罪佥事,勿得罪知府!”

牢子班暗道一声:“你娘的,老子遭难你尽说漂亮话,摆明了要瞧热闹,也不说出个主意!瞧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他黑着脸朝佥事走去,这时心里明镜一样,知府大人前脚走,佥事大人后脚到,可见两人之前是在一起的。知府为了不得罪佥事,这才没明着拒绝,却来嘱咐他。很明显,是让他找个借口搪塞过,可他小小一个牢子,又能找什么借口搪塞。

把责任推给知府,肯定没有个好结果,但总好过现在就被佥事打死吧!

也不知这个约克是什么来路?竟牵动两个大人,知府大人一定不放,佥事大人一定要放!

尚未走到席书同跟前,席书同冷笑一声,道:“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可别告诉我约克没关在这里!”

牢子班头道:“约克关在这里没错!”

席书同双眼一瞪,喝道:“那为什么没带过来!”

牢子班头“噗”的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大人,你来之前知府大人刚来过,他老人家下了死命令,人一定不能放!小的一个小小牢子,两位大人随便伸出个小拇指就能把我碾死,还望大人看在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乳的小儿,有什么事直接跟知府大人商量,如此为难小的,不如一刀杀了小的吧!”

席书同道:“这么说你敢违我的令,不放人喽?”

牢子班头磕头如捣蒜,道:“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席书同亦没办法,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人家抵死不放,他也没有办法!抬脚踢飞椅子,转身出了牢房。

站在门口往里看的冯江亭与李飞白,也只得出了牢房。

第三百二十一章 民不告官不究

出了知府衙门的大门,冯江亭叹了口气,道:“飞白,你去打听一下,看被约克打破脑袋的人姓啥名谁,家在何处!”

李飞白立马明白冯江亭的意思。

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需让被打破脑袋的人不去告约克,知府衙门也就没有再关押约克的理由!

他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打听!”

一直沉着脸走在前边的席书同,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猛然回头道:“冯大人,下官实在愧对你的盛情款待,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娘的,那个被打破脑袋的人你们别去找,我就不信我一个按察使司来的佥事,来泉州牢房里放个犯人都放不出来!”

说罢,拱了拱手,径自走了!

李飞白看着冯江亭道:“冯叔,现在怎么办?”

冯江亭道:“人还得去找!”顿了一下,又道,“双管齐下嘛!”说罢,上了马车而去,也不招呼李飞白同行。

李飞白知道,这是冯江亭对自己不满了。

他隐隐也猜出,何之泉对他们先恭后倨,十有八九病根出自他威胁刘石湖上。

冯江亭本不是个埋怨的人,可事关玉米的大事,终究心生怪意!

谁让你不听使唤,为了个小小百户,非得去得罪刘石湖。现在好了,人家把约克关在牢里就是不放,看你怎么办!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尝,自己捅出篓子自己补。

蹲在墙角根的秦猛走了过来,道:“兄弟,现在我们去哪里?”

李飞白道:“随便转转!”

他嘴上说随便转转,其实心里已有了主意。

以他济源县令幕友的身份,这时去知府衙门里打听约克的案子由谁负责,继而打听被约克打破脑袋的人家住何处,肯定不现实。

只怕人家连知府衙门的大门都不让他靠近,又找谁打听去!

所以,他想起一个人来,王艮!

王艮如今是何之泉的座上宾,出入知府衙门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地,打听个事情更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二人按照王艮昨日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王艮才从书院回来,洗了把脸,坐在屋中一边读书一边等着吃午饭。

见到李飞白甚是高兴,非拉着李飞白一起吃个饭。盛情难却之下,李飞白坐下吃饭,席间就把事情讲了。

王艮问李飞白跟约克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

李飞白隐去来玉米的事,只说跟约克在济源有一面之缘,此番前来泉州,是有一批货物要托约克卖到域外蕃邦。

王艮也就不问什么,吃完饭,让李飞白在屋中稍待,他这就去知府衙门打听!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艮回来,说了那人的地址。

李飞白与秦猛告辞离去,又往那人的家而去!

被约克打破脑袋姓黄,叫什么名字已无人知道,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赖子。

顾名思义,黄赖子也算泉州城内的泼皮无赖!那日,黄赖子跟几个狐朋狗友也在那家店里吃饭喝酒。

饭菜吃得八分饱,酒也喝得差不多时,黄赖子跟几个狐朋狗友眼珠子乱转,寻找能够白吃白喝的机会。

这时,坐在他们旁边的约克挪动了一下凳子,敦实的后背撞了黄赖子一下。

黄赖子以及同伙立马有了主意!

黄赖子当即辱骂约克,并拉拉扯扯的要揍约克,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也上前帮忙。推搡之间,黄赖子拿了个酒瓶就要往约克脑袋上扣。

他的力道拿捏的十分到位,只会把约克砸得满头流血,但又不会负太重的伤,仅仅是擦破点皮。

如此,鲜血直流的约克一定会惹得酒馆大乱,而他们也可趁机一哄而散,白吃白喝这一顿!

谁知,约克眼瞧自己被几个人围攻,又听不太懂这几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些什么,唯听明白一句“打死他”。

他不知那是威胁恐吓之言,还道真的要打死他,情急之下双手乱舞,黄赖子手上举的酒坛没有砸到他的头上,反而砸到黄赖子的头上。

黄赖子当即头破血流昏了过去,他的同伴一哄而散。

约克被正好从此经过的衙役带走,黄赖子则被送到医馆。

黄赖子醒来后,一口咬定是约克拿坛子砸他,并给留在医馆的衙役说了地址之后,回家养伤。

李飞白与秦猛找到黄赖子家时,黄赖子正蒙头大睡!

他家图四壁残破不堪的院子里连个大门都没有,破败的屋门也不上锁。

李飞白与秦猛推门而入,推醒黄赖子。

黄赖子瞅了瞅两位不速之客,臆症半天后方道:“你们是?”

对于这种人,用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问题吗?不是!

李飞白开门见山,道:“我们是约克的朋友!”

黄赖子根本不知约克是谁,一脸的迷茫。直到李飞白指着他缠着布的脑袋,道:“约克就是打破你头的那个家伙!”

黄赖子才一脸惊恐的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飞白知他是误会了,以为他们两个是来替约克出头的,笑道:“你别误会!我们来找你,是想请你去知府衙门说一声,你不告约克打破你脑袋这件事!”

黄赖子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随即捂着脑袋哼唧起来,道:“不告他也行,汤药费多少赔些!”

李飞白便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来,道:“够吗?”

黄赖子眼睛一亮,他本以为能敲个一两二两银子就够了,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就是十两!

一时激动,说话也磕巴起来,道:“这……”

秦猛怒喝一声:“差不多就得了,别贪得无厌。”

李飞白制止住秦猛,又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来,道:“这下够吗?”

黄赖子之前本想说“这也太多了”,没想到被秦猛打断后又多了十两。心里当下活泛,自己若再“这”两句,岂不是还能多得二十两。

可是他一看到膀大腰圆,一脸怒容的秦猛,实在没有勇气再多“这”一句,连忙点头道:“够了,够了!”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拿过整整两锭整银,并且每锭都是十两之重。有了这两锭银子,破败不堪的家能够翻新,也能够娶个梦寐以求的婆娘。

似乎是怕那二十两银子得而复失,他连忙把银子拿起,塞入怀中,道:“咱们什么时候去衙门?”

李飞白道:“如果你的伤不碍事的话,咱们最好现在就去!”

黄赖子立马道:“不碍事!”似乎为了证明真的不碍事,抬手往头上的伤处拍了两下,疼得呲牙一笑,道:“真的不碍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第四种办法

三人来到知府衙门前,黄赖子进了衙门。

过了一会黄赖子独自出来,约克却没跟着出来。

黄赖子朝墙根恨恨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道:“今天衙门里的人真是吃错了药,老子不告状了都不行,非逼着老子告状!”

他哭丧着脸道:“公子爷,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瞧他们的意思是想把你的朋友往死里整!他们说了,准备让仵作给我定个重伤!你说搞笑不搞笑,我能吃能喝,能走能跑,怎么就成了重伤?

“我说不告了!他们还威胁我一定要告,不然把我那些陈年老帐全都翻出来,一块给我定罪!公子爷,小的底实在太花,经不起他们这翻折腾!这是二十两银子。”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那二十两银子来,就像要了他老命那般,万分不舍的递了过来,道:“小子实在没本事赚你的银子,只能还给你了!”

李飞白道:“银子,你留着吧!”说罢,转身离去,朝客栈而去。

进了客栈,冯江亭的一个随从匆匆迎了上去,拉着李飞白就走到一处僻处,道:“可找到被约克打破脑袋的人?”

李飞白道:“找到了!”

随从眼角闪过一丝喜悦,道:“事情办妥了?”

李飞白摇头道:“苦主不告状,衙门里还是不愿放人,并威胁苦主一定要告状!”

随从眼里那丝喜悦随即熄灭,道:“这可该如何是好!”顿了一下又道,“这事要是在河南,只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怎么到了这里咱们就束手束脚,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他看了一眼楼上冯江亭的房间,接着又道:“大人一直呆在屋里,中午饭也没吃,眼瞅着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只怕他还是不肯吃!”

虽说事情遇到了点挫折,暂时不能把玉米拉走,可冯江亭也不至于绝食啊!

李飞白猜,冯江亭肯定是断定此项差事难以办成,所以才会如此,问道:“席书同回来了?”

随从点了点头,道:“中午时分回来的,喝得醉醺醺,站都站不直!那时,大人正准备吃中午饭,见他回来连忙问事情可有进展!这家伙竟不知天高地厚,骂起大人来。”

李飞白问:“骂了些什么?”

随从道:“他骂大人糊涂啊!身为三品大员,怎么能跟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胡闹,说什么你是京城巨宦的子孙,现在事情败露了!刘石湖饶不过大人,何之泉也饶不过大人!

“大人听了这话,当即向后踉跄了三步,幸亏我上前扶住,不然准出大事!自此,大人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谁叫也不应!”

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又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刘石湖面前说出那番话来。现在何之泉抱定主意不放约克,该怎么办谁也没有办法!你啊你,为什么要说那话呢?太冲动了!咱们要是办砸了差事,怎么跟布政使以及巡府大人交待!”

李飞白从这番话中,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席书同已见过何之泉,通过什么渠道不得而知,八成是通过泉州按察使行馆驻守人员得知何之泉在什么地方。

何之泉在跟他们闲聊时突然离开,自此失踪,这里边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福州的事情,并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仅是个小小的县令幕友。

何之泉身为福建的一个知府,知道按察使被他威胁,肯定要为按察使出气。席书同不明就里,见了何之泉直接要何之泉放人。

于是,何之泉告诉席书同里边的厉害关系,席书同也就不再要求放人,回来之后尽是埋怨冯江亭以及他。

第二,冯江亭这是在生气,既是在生他李飞白气,也是在生他自己的气。当然,更重要的是怕没办法完成差事,回去后不好交待,所以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看来约克一日不从牢里出来,冯江亭就不会吃饭!

得赶快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既为了让冯江亭吃饭,也为了能让玉米拉走!毕竟那玉米关系着两百多万两银子,拉不走的话,银子可就泡汤了。

归根到底,事情所以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皆因自己威胁了刘石湖。自己若不赶快把事情解决掉,就会给冯江亭留下这么个印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仅冯江亭会这样以为,其它的所有人都会这样以为。

得尽快解决此事,好让冯江亭明白,自己不仅能惹麻烦,还能解决麻烦,并非是个无能之辈!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银子,这件事情都得尽快解决!

可,怎样才能尽快解决此事!

李飞白当即跟冯江亭的随从告别,出了客栈的大门,漫无目地的随意走着。

他想到三个办法,似乎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却又似乎根本无法解决眼前困局。

一,给郭勋去封信,让郭勋给福建巡抚施压,约克自然会被从牢里放出。可京城距此何止千里迢迢,一来一回得费多长时间,远水解决不了近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此乃下策。

二,去找王艮,让王艮去找何之泉,告诉何之泉自己与王守仁的关系不错,与郭勋的关系也不错。让何之泉好好掂量掂量,究竟是该替刘石湖泄愤呢,还是赶快把人放出来。

可问题是何之泉信不信王艮的话!

自己可是有前车之鉴的,王艮平常又爱说大话,十有八九何之泉连一个字也不会信。

此乃下下策!

三,去卫所找方献武!

他们这次来,也不是赤手空拳而来,带着人马呢!

以方献武一路上跟他的交情,他让方献武调齐人马,围攻府衙,方献武肯定没有二话!

可,这事将会闹得很大,并且无法收场。哪怕有一丝可行的机会,冯江亭早就使用了,又怎会等着他来用!

此乃下下下策。

三个办法都没有可行的机会,李飞白的眉头也就越皱越深。

他漫无目地的继续往前走,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

李飞白只要出去,秦猛始终跟随左右。如果有陌生人想要拍他的肩,秦猛肯定会制止。秦猛没有制止,可见这是个熟人。

李飞白已料定是个熟人,回头看清那人面容时,还是忍不住惊喜过望,道:“何大哥,你怎在这里?”与此同时,心里有了解决问题的第四种办法。

来的正是锦衣卫何天冲!他笑呵呵的道,“我瞧着背影像你,可是不敢相信在这里会碰到你。直到看到你旁边走的秦猛,才敢确定是你!看你,愁眉紧锁的,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事?有什么难事跟哥哥讲,哥哥肯定帮你排忧解难!”

李飞白笑道:“哥哥还没说来这里干什么?”

何天冲道:“奉令来此办件小事!你还没讲为什么愁眉紧锁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贵不可言的贵人

锦衣卫嘴中的小事,绝对不是小事!

何天冲不说,就绝对不能问!

李飞白心道:“你来泉州究竟干什么,不能讲。我来泉州究竟干什么,也不能实话实说啊!”道:“说来惭愧,小弟厂里新做了一批镜子,你是知道的。”

何天冲当然知道镜子!这玩意现在可是紧俏货,所有存货几乎都在宫里,偶尔流出一面来,都能卖上数千乃至上万两的天价。

他家的小娘子,也不知从哪得知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有时候回家,会跟他讲道听途说听来的有关镜子的一切传闻,说罢,还一脸羡慕的感慨,自己要有一面该多好!

何天冲并没把镜子是李飞白做的,而他又跟李飞白有些交情,回头见了李飞白给你要一面来之类的话告诉小娘子。而是把这事记在心上,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可他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济源,也就没有见过李飞白!

谁成想,今天二人却在泉州见面!

他点了点头,道:“镜子我是知道的,你嫂子也眼馋许久了,可惜这东西不是我这等小吏能买得起的。”

李飞白道:“何大哥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十面八面的!”

何天冲当即大喜,道:“那做哥哥的就先谢谢你了!可那么贵重的东西大哥可不敢要十面八面,只要一面就好!”

李飞白道:“咱兄弟俩还那么客气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哥哥若不收下十面八面的就是瞧不起我!”

何天冲见李飞白出手如此阔绰,心下更是喜欢,搂着李飞白道:“大恩不言谢,走,做哥哥的请你喝酒去,咱们边喝边谈。”

三人来到一家酒楼,点上酒菜,对饮三杯后,李飞白道:

“我厂里做出的镜子,除了一部分交给郭太保在京城卖,一部分交给唐大掌柜在河南卖,其它省里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剩下不少。于是我想,不如拿出一部分镜子来,赚番邦的钱。”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是很爱大明的哟!卖给咱大明的百姓,一块仅售千两,这还只是零售价格,其实我能得到十分之一就捂着嘴偷笑了。可卖给番邦,一块怎么也得售万两。番邦的钱,不赚白不赚,哥哥说是不是?”

何天冲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道:“是这么个理!”顿了一下,又道,“听你的话的意思,一面镜子出厂价为一百两银子?而且湖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卖镜子!”

李飞白暗道一声:“坏了,我怎么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从何天冲的话中可以听出,何天冲想做镜子的生意,但他的镜子生意是为了结交高官巨宦的,何天冲的官也太小了!

可话已说出来,也不能否认,只能婉转的拒绝。

李飞白笑道:“想代理销售镜子可是有条件的,咱得签定合同!首先得交十万两银子的保证金,其次每年必需购一千面,一次性付款,不能赊欠!”

何天冲略一迟疑,道:“也就是说,有二十万两银子才能拿下湖广的镜子生意?”

李飞白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哥哥啊,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没本钱做这笔生意。”

何天冲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定了,这个买卖哥哥做了!得空,咱就把合同一签,回头去你那里拉镜子!”

李飞白略显诧异,真没想到眼前这位锦衣卫小头目还是个实力雄厚的主。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何天冲为什么实力雄厚,问道:

“那个巡按居希哲欠哥哥的银子都清了?”

何天冲呸了一声道:“这个穷光蛋,我们左敲右敲也没敲出个一千两银子来,看来那笔帐十有八九要黄了!”

李飞白道:“那哥哥去哪用二十万两银子来做此笔买卖?该不会耍小弟的吧!”

何天冲一笑,道:“我有个贵人当合伙人,银子你就放心吧,绝不会少你一两银子的!”

李飞白想起,秦猛曾说何天冲跟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佥事走得很近,那个指挥佥事架子大得很,目空一切!

他道:“哥哥的贵人,该不会是姓陆的指挥佥事吧!”

何天冲道:“没错,就是指挥佥事!”

李飞白道:“那哥哥称大人就好,为什么要称贵人呢?”

何天冲道:“他很贵,贵不可言!”

李飞白见何天冲说得神秘兮兮,好奇心起,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何天冲道:“不可说,不可说也!”顿了一下,又道:“改天老弟去了京城,我会安排你们两个见面的,到时你再问问郭太保,就知道他是如何的贵不可言了!”

李飞白也就不再问。他本以为,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不过正四品罢了,还是白瞎了湖广的镜子买卖。

当听到连郭勋都知道姓陆的指挥佥事贵不可言,可见此人的背景极深,用湖广的镜子买卖来结交如此人物,也算物有所值。

何天冲又道,“老弟别怪,我又把话题岔开了,你接着往下讲。”

李飞白道:“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名叫约克的胡蕃,愿意高价购买镜子,再带到蕃邦销售。谁知,这个约克跟人喝酒,争执中打破了一个泼皮无赖的脑袋,人被关进了知府衙门牢中。这都整整一天了,求爷爷告奶奶,就是没能把人捞出来,所以才面现愁容。”

何天冲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等小事!此事好办,我去把人给你要出来就是!”

李飞白不由感慨,锦衣卫就是锦衣卫,一不问被打之人死了没死,二不问知府衙门为何不放人,只接就要去让衙门放人。

本来,他送何天冲十面镜子,也是想借锦衣卫之势,把约克从牢里救出来。但现在情况有些变化,他把整个湖广的镜子代理权都让给何天冲了,为的就是让何天冲甚至陆指挥佥事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待以后有大事时再让他们来还。

现在,岂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把大人情给浪费掉呢?

他也不是没有把约克救出来的办法!

想何之泉出尔反尔,避而不见,不过是怕得罪了刘石湖。

此种只对人不对事的官,百分之百都是贪官!他就不信,用金钱开道,还不能从牢里买出个约克来!

问题是,何之泉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他根本见不到,又如何金钱开道。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多谢哥哥的仗义,可小弟想试试,凭自己的能耐究竟能不能把约克救出来。真要救不出来,到时再请哥哥出手!”

何天冲道:“也罢,你即不愿借我之手,也随你。不过,有什么事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李飞白笑道:“眼下正有一件事需要哥哥帮忙。”

何天冲道:“什么事,你说!”

李飞白道:“都说没有你们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哥哥可知泉州知府何之泉在什么地方!”

何天冲脱口而出,道:“城西宋家大院。”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怎么可能是火铳

李飞白只是随口一问,其中开玩笑的成份居多!

你不是要帮忙吗,我就问问你可知道我最想知道的人在什么地方。

当然,他所以要问,也是觉得锦衣卫说白了是个特务机构,想找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要比他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靠谱许多。

他只是想让何天冲代为打听一下,最好的结果可能是明天就有消息,谁知何天冲一下就说出了何之泉在什么地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何天冲来泉州办的小事,要嘛跟何之泉有关,要嘛跟城西宋家大院的主人有关,不然不可能一下就说出何之泉在宋家大院的话来。

李飞白面露微笑,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何天冲却正起面容来,道:“你尽量不要跟宋素聊有太多的接触!”怕李飞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又解释道:

“我此次来泉州,是奉了上边的令,来清除败类的。”他指了指头顶,又道,“话我只能讲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

李飞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何天冲起身告辞离去,秦猛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李飞白见天色已晚,这时再去宋家大院,肯定不会让他们进去,更别谈见宋之泉了。想了想,道:“去顺风堂!”

玉米是大事,把他带来的东西卖出去也是大事。王六既然说包他的太白酒能在顺风堂卖出去,当然得去看看。

二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地方。

顺风堂还真是个酒楼,瞧着也不大,里边空空荡荡似乎也没什么生意。

按照王六交待,二人来到柜台前,秦猛问道:“你就是掌柜的?”

柜台后站着个看似精明的中年,道:“我是!”又道:“二位客官是想吃饭还是打尖?”

李飞白道:“我们是王六介绍来的。”

掌柜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就是来做买卖的?”

李飞白道:“没错!”

掌柜的道:“二位来得正是时候,今晚上有大买卖能做!”说罢,打了个呼哨,从旁边屋中突然窜出数个黑衣大汉来。

秦猛眼瞧来者不善,双拳紧握就要开干。

掌柜的忙道:“别紧张!按照规定,携带兵器是不能进场的,他们是来检查二位是否带了兵器!”

几个大汉把李飞白与秦猛围了起来,一个大汉从柜台后拉出一口木箱子,道:“识相的,把不该带的东西拿出来。要是不主动交出,等我们搜出来就好说不好看了。”

秦猛一惯赤手空拳,双手一摊,道:“你们来搜!”

一个大汉走上前来,把秦猛上下摸了个遍,冲掌柜的摇了摇头。

掌柜的点了点头,另一个大汉后退一步,道:“客官,这边请!”

秦猛从缺口走了出去,后退一步的大汉随即上前一步将缺口堵上。

李飞白双手一沉,亮出两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尖刀,往那口箱子里一丢!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他们什么古怪兵器都见,就是没见过有人拿这玩意当兵器的。其中一个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着问道:“我没看错吧!这……这是杀猪刀?”

李飞白笑道:“没错!是两把杀猪刀,虽不太值钱,仅花了数十文,但跟我时间久了,已有感情。你们可不能把弄丢了啊,弄丢了可是要高价赔偿的!”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谁没事干会偷两把杀猪刀去。一个大汉笑罢,唱道:“杀猪刀两把!”

掌柜的提笔在帐簿上记下,那个大汉又道,“可还有什么兵器,爽快点都掏出来。”

李飞白摇摇头,道:“没了!”

那个大汉道:“没了,我可要搜身了!”说罢,上前一步,上上下下摸了起来,摸到腰间,他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

他们几个,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打个架,尤其喜欢揍人。可自从被安排到这里干搜身的差事之后,那些来此做买卖的全都规规矩矩,没一个敢私藏兵器的。这让他们无比郁闷,手痒脚痒的,也没有个不开眼的,让他们过过瘾。

现在好了,终于有个不开眼!

那个东西硬梆梆,应该是铁制的,绝对是兵器无疑!

那个大汉直起身来,冷冰冰的道:“什么东西?掏出来!”

李飞白就把掖在腰间的枪掏了出来!

所有大汉都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个拉开架式,道:“好家伙,还敢私藏兵器!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飞白道:“诸位别先急着动手!这只是我的一个玩意,你们怎么说它是兵器?若它真的是兵器,总得有个名字吧!你们谁知道它叫什么?”

一个大汉冷笑道:“你这是欺我们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明明就是手铳!”

李飞白忽然大笑起来,那个大汉问道:“你笑什么?”

李飞白道:“我这是手铳?我这怎么可能是手铳?手铳总有放火捻的地方,你看我这玩意哪有放火捻的地方!”

说罢,将枪递给说话的大汉,让其检查!

那大汉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放火捻的地方,正要把枪递还给李飞白。

这时,另一个大汉上前一步,道:“我听说,最近中原有人造出不用火捻就能发射的火铳,让我来瞧瞧!”

他拿过手枪,另几个大汉凑上前来,有人问道:“这么神奇?不用火捻怎么发射?”

那个大汉道:“我也不知,听人讲只需扣动扳机,撞锤击打火石,就可引燃火药。”

有人道:“从这里也看不到撞锤和火石啊,扳机又是什么?”

那个大汉摇摇头,指着下边似乎可以扣动的地方,道:“可能这就是扳机了吧!”话音未落,突然抬起手中枪,直指李飞白眉间,喝道:“现在,你还敢说你的不是手铳而是个消磨时间的玩意?”

李飞白眉不皱眼不眨,道:“它确确实实就是个玩意,不信你扣动你所谓的扳机试试,看能不能打死我!”

那个大汉手扣扳机往里压,扳机如同焊死一般,怎么也扣不动!

李飞白上前一步,道:“我都说了这只是个玩意,不是什么手铳,现在你信了吧!”说罢,伸手从那个大汉手里拿过手枪,掖回到腰间。只怕再晚上一步,这家伙再发现保险的秘密,那时就无法收场了!

那个大汉让开一条路,道:“请!”

李飞白抬腿就欲往秦猛站的地方走,掌柜的忽道:“慢!”

李飞白心中一颤,暗道一声:“莫非他瞧出了手枪的玄机!”

他这把手枪,可是整个大明乃至整个地球绝无仅有的一把,他还要靠此打造现代化的武器,平常轻易不会离身,若在这里出了茬子,一辈子都不会愿谅自己的。

他回过头去,准备跟这伙人拼个你死我活,哪怕生意不做呢,枪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道:“还有什么事?”

掌柜的拿起一条白纸,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飞白道:“李飞白。”

掌柜的在纸上写上三字,让一个大汉封到箱口,道:“出来时,报你的名字领取兵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四大掌柜

原来是虚惊一场!

一个大汉抱着木头箱子往一间屋子去。

李飞白偷眼瞧去,那间屋子已堆满上百个同样尺寸的木头箱子,全都贴了封条。看来,今晚来此做买卖的人不少!

问题是,不管怎样看,顺风堂都不算是个能招待这么多客人的大客栈!若强行塞这么多人进来,早就吵吵嚷嚷乱成一团,不可能如此静悄悄的,哪像有人入住的样子。

一个大汉前边带路,把他们往顺风堂后边请,其余的大汉则回了之前呆的屋了里。

秦猛也看到了那间堆满箱子的屋子,悄声道:“兄弟,有些不对啊!”

李飞白点了点头,却也不怕这时家黑店。

不说秦猛有万夫不挡之勇,就是他腰间掖的手枪,取十条八条人命亦是小菜一碟,要是真是家黑店,想对他们两个动手,那真是瞎了狗眼,自寻死路!

他道:“小心提防些就是!”

穿过前厅的后门,来到一个小四合院子,那个大汉把二人请到正中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不大,墙上挂着一幅关羽的画像,案上摆着香炉。三根小指粗的香似才点燃不久,在灯火下冒着青烟,袅袅往房顶飘去。

屋里地面上铺着一张很大的,用兽皮做成的毯子,毯子上摆着三个跪垫。

李飞白的手已放到腰间,手枪的保险业已扳下,道:“就在这里做买卖吗?也不见个人,跟鬼做买卖吗?”

那个大汉咧嘴一笑,道:“稍待!”伸脚将三个跪垫踢往一边,然后揭开铺在地上的毯子,露出下边的青砖地面。

他半蹲到地上,伸手在地面上一按,大概一丈方圆的地面往下一陷,紧接着又抬高半尺。

那个大汉用手扣住一处凹处,把青砖地面翻坚起来,里边有摇曳的火光透出,照着一阶阶往下延伸的石制楼梯。

原来那青砖地面是木头板子做成的,只是伪装成青砖地面的样子。

一个人正站在楼梯下边,抬头往上问道:“又有客人来了?”

上边的大汉回道:“又来了两个?”

下边的人问道:“哪家的兄弟?”

上边的大汉回道:“王六介绍来的,应该是普通的商人!”

下边的人就不说话了,上边的大汉再次咧嘴一笑,道:“我就送两位到此,你们跟着他去就是!”

李飞白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做生意还有在地下室坐的。可也不能保证,这下边就有生意可做,万一对方玩的是请君入瓮的把戏,那可就栽了。

他给秦猛使了个眼色,让秦猛先下去,站到下边那人旁边,准备随时控制住下边那人。

等秦猛往下走的功夫,他跟上边的大汉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见秦猛已在下边那人旁边站定,这才招腿朝下而去。

走到楼梯的半中间,头顶传来“啪”的一声响,上边那个大汉抬起的盖板重重扣下,接着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在铺毯子放跪垫。

李飞白走下楼梯,冲下边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李飞白,不知这位哥哥如何称呼?”

那人道:“公子爷太客气了,小的田大光。”

李飞白道:“大千世界真的无奇不有,没想到来泉州的买卖竟是在地下做的?”

田大光道:“王六介绍你来这里做买卖,没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

李飞白道:“没有!”

田大光道:“我们是海里讨生活的!”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可以是指来往各番邦的商人,也可以是指海盗。

李飞白“哦”了一声,等着下文。

田大光转身在前带路,道:“都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官府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能低调一点尽量低调一点,何况今日四大掌柜齐聚,坊间又风传朝廷派下人来,要拿我家掌柜,更得低调一点!”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群海盗。

李飞白想起突然驾临泉州的何天冲,正要张嘴问问,他家掌杨是不是宋素卿,只听田大光又道:

“不过公子爷放心,我们做买卖并非是在地下做的,若在地下做,那不成了老鼠了?跟其它地方一样,都是在地上做的,这只是通往做买卖地方的一条通道罢了!”

原来如此!

李飞白暗暗点了点头。

大约行了里许路,已到通道尽头,又是一道楼梯直通上边。

田大光站到楼梯前,拉了拉旁边的一道绳索,上边忽然有了响动。有个人抬起盖板,透过洞口,可以看到上边还是一间屋子。

不过,上边可比顺风堂热闹许多,好像正在举办一场盛会。纷纷嚷嚷的说话声从洞口涌了进来,还有乐器的演奏声以及歌伎的歌声。

田大光拱了拱手,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二位请上。”

李飞白道了声谢,与秦猛沿楼梯而上,才出洞口,已有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迎了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小的郑二光,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李飞白由田大光到郑二光,心下已经明了,这些海上讨生活的亡命之徒们,看来是不打算以真姓名示人了。

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就不隐不瞒的报了名号。

郑二光道:“李公子前来,是买东西呢还是卖东西?”

李飞白道:“也买东西也卖东西!”

郑二光道:“不知是多大的买卖?”

李飞白想了想。

他买约克的玉米需花费三万两左右,卖酒打算卖十万两,道:“十三五万两吧!”

他这边实话实说,倒把那边的郑二光给惊住。

郑二光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青瓜蛋子,他还道是城里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孙,不知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能做买卖,就跑来瞧瞧热闹,花个三五百两银子已经顶天了!没想到,李飞白还是个大主顾呢!

他的态度明显献媚起来,道:“李公子这边请!”

出了院子,就是个偌大的花园。园中数个凉亭都被乐手和歌伎占据,正卖力的演奏歌唱。

园子幽径两侧,堆满各式各样的商品货物。

这些货物,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用的,既有茶叶瓷器,亦有金银珠宝。其中造型古怪的,域外番邦的东西不少,更多的则是来自大明的东西。

所有东西,都经过分门别类,比如吃的放一起,喝的放一起。

但吃的喝的又被分成诸多堆,每堆前边都竖着一块牌子,上边写着诸如“宋大掌柜”或者“金大掌柜”又或者李大掌柜,还有就是许大掌柜。

扫眼过去,每堆东西旁竖的牌子不外乎这四大掌柜。

李飞白心中暗道:“什么四大掌柜,不就是四大海盗吗?卖的东西肯定都是抢掠来的脏物。”

幽径上行走着服饰各异的人,有大明人也有胡人,有的走马观花,有的则在某堆东西前驻足停留。

当有人看中某件货物后,就走到与某堆东西对应的,廊下四张也写有某大掌柜的案子前,商量妥价格和数量,当场结算银子,再留下姓名地址,改日自会有人送货上门。

第三百二十六章 究竟谁的实力大

李飞白在人群中走走停停,不时在某堆商品前停下脚步,细细瞧上两眼!

郑二光道:“这都是大掌柜们自家的买卖,李公子要是有看中的,价格低到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李公子要的多的话,价格还能更便宜!”

李飞白心道:“什么自家的买卖,说白了就是你们抢来的贼脏!做这种无本的买卖,价格当然便宜的让人咋舌。”

他来这里不是买东西的,而是卖东西的,而且在此流连的人都不像能趁十万两银子的主,绝大多数都是买个十两八两银子的货。

由此可见,这就是个销脏所。

而他要想把自己的自己的酒卖出去,找这里的人谈肯定没用。看郑二光的步伐似也没在此停留的意思,而是要把他带到另一个场所,那个场所一定都是有钱人。

一定是自己说的十三五万两银的起的作用,所以郑二光才会把他带往符合他身份的地方。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都是些便宜货,咱们走吧!”

郑二光暗暗点了点头!

要是李飞白真的说要在这里买些东西,他就要掂量掂量,该不该把李飞白往后边的那座院子带。因为,李飞白真要是身怀十数万两银子的主,怎么可能买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现在李飞白没有买的意思,十有八九就是有十数万两银子的主。

只有身怀巨款,才会不屑去沾这些低到令人咋舌的东西的便宜。

他道:“李公子,这边请!”

在前头一边带路一边笑道:“李公子今天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我们这里将有一件宝贝拍卖!”

李飞白一怔,难道此时大明的泉州,就已懂拍卖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就是不知,和后来的拍卖说的是不是同一回事!

他故作无知,问道:“什么叫拍卖?”

郑二光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简单来说应该是价高者得吧!我是听人这么讲的。”

顿了一下,又道:“都是一个兄弟去了趟京城,回来是在河南的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的小县听来的,我家掌柜听了非得这样卖东西,其实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定个价买就是,万一没人出价,那不是便宜了唯一出底价的人?掌柜的也受损失!”

李飞白与秦猛相视一笑,也就知道他那个兄弟是谁了。

除了王六,还会有谁?

接着,二人也猜出要拍卖的东西是什么,秦猛打趣道:“那一会一定得瞧瞧那件宝贝能拍多少钱?不知那是件什么宝贝?”

郑二光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宝贝!”

说话间已过了花园,来到一个院落。

院落门前有数个大汉把守,每个人脸上都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表情。见郑二光亲自带人至此,大汉们闪开一条道。

郑二光推开门,道:“请!”

李飞白与秦猛拾阶而入,郑二光随手送了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

正对面的地方是个大戏楼子,戏台对面则是阁楼,阁楼门窗洞开,可以看见里边坐着六个人。

正中坐的那个,一脸虬腮,满脸横肉。

他左边坐着一个光头,右边坐着一个倭人。

那个光头,脸上有道寸许长的疤,目露凶光。倭人则双眼微闭,看似面无表情,嘴角却时不时闪过一道得意的微笑。

光头旁边坐着一个落魄的商人,商人旁边则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

那个倭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倭人,与眼睛微闭的倭人的表情不同,脸上尽是愤愤不平!

郑二光见李飞白饶有兴趣的瞧着阁楼的人,在旁小声介绍道:“正中那位,是金子老金大掌柜!那个光头是李光头李大掌柜!

“面无表情的那位是来自日本的瑞佐,满脸愤愤不平的则是僧宗设。”

李飞白对倭人向来憎恶,眼内露出不屑,嘴上冷哼一声。

这些当然没逃来郑二光的眼睛,他道:“公子却不可小瞧这二位,以为他们是倭寇,他们可是大有来头的!”

李飞白道:“有什么来头?”

郑二光道:“日本国现在有国王相当于没国王,大权旁落在两个京兆手中。僧宗设是左京兆手下第一猛将,瑞佐则是右京兆手下的大将军,两人此番前来是赶往京城进贡的。”

李飞白道:“这么牛,不还得给咱们大明进贡!”

郑二光也就不再说什么!似李飞白这种沉迷于天国上朝美梦中的人太多,打心眼里瞧不上域外番邦。他就是解释十天八天,也不能让李飞白这种人相信日本还是挺厉害的,不然几个破败的浪人,为什么就能把大明沿海搅得没有安宁?

既然解释不通,那又何必解释。

他转而介绍起其它人来,道:“那个商人打扮的,是王栋王大掌柜。最后这位书生模样的,就是我家的大掌柜宋素卿宋大掌柜了。”

郑二光介绍其它人时,都语气平和。介绍自己家掌柜时,异常激动,似乎宋素卿是他见过的人中是最厉害的。

李飞白即猜出何天冲要对付宋素卿,也就瞧不上他。见郑二光洋洋得意,忍不住就要打击一下,道:

“看来你家掌柜的,在这些掌柜中,是实力最弱的!”

郑二光当即反驳,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家掌柜的是这些掌柜中实力最强的!”

李飞白道:“既然是实力最强的,那为什么会坐未座!”

郑二光道:“那是我家掌柜的低调!”又道,“他们来者是客,我家掌柜的让着他们,才会坐末座。”

见李飞白不信,又道,“知道瑞佐与僧宗设两个,为什么一个嘴角含笑,另一个愤愤不平吗?”

李飞白道:“为什么”

郑二光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传!”

李飞白道:“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严!”

郑二光道:“我家掌柜的,表面上看是个商人,其实还是瑞佐使团中的副使!那可是日本国右京兆派来大明使团的副使!仅凭这一点,你说那三家掌柜的哪个有资格!”

李飞白暗道一声:“我还道有什么本事呢,原来是个汉奸!”他瞧了郑二光一眼,心道,“你这家伙也是个汉奸胚子,瞧你说话时的语气神态,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慕洋犬。”

郑二光接着又道,“僧宗设先在泉州靠岸,按道理该他去京城进贡才对。何况他拿得是正德帝时期的堪合符,瑞佐拿的是弘治帝时期的堪合符,按时间上算,瑞佐的堪合符也过期了,根本不可能去京城进贡的。你说说,为什么他还在泉州停留?”

李飞白道:“为什么?”

郑二光道:“谁叫我家掌柜的有能耐,跟泉州知府有交情,就是不验僧宗设的货物,让他无法上京城!就上边坐的另三家掌柜,哪个有此能耐?现在,你说说究竟谁的实力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有笔买卖

郑二光讲得洋洋得意,李飞白倒抽一口凉气!

做生意讲究个公平,做人讲究个公正,无公平公正,岂不是都要乱了套?

宋素卿勾结何之泉,如此干不是欺负人吗?

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你欺负完人,还把人叫过来参加你的拍卖会,到底想干什么?

一般人遇到此种情况,早打他娘的了。僧宗设不是一般人,所以能隐忍下来。但脸上既现愤愤不平之色,可见已经怒火中烧,只需谁再添把火,僧宗设的火就会压不住。

普通人只有一个人,发怒就要杀人。僧宗设使团正使,手下数百人,发怒岂不是要杀很多人?

两个使团打将起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想到这两个使团都是倭人的使团,死人也死的是倭人,他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光。

死得又不是大明人,关我什么事?

得想个什么办法,再给僧宗设添一把火呢?

宋素卿与何之泉简直是在玩火自焚啊!也不想想,两个使团真的在泉州的地界死伤一片,朝廷上怪罪下来,倒霉的会是谁?

宋素卿是何天冲要办的人,自然不能帮。何之泉敢处处为难他,就该让何之泉知道为难他的后果,自然也不能帮!

李飞白道:“你去给你家掌柜说一声,就说我跟他做笔买卖,一笔大买卖!”

郑二光的得意瞬间僵在脸上,一副打量怪物模样的表情打量着李飞白!

你要跟我家掌柜的做生意?怎么能够!

我家掌柜的那是做无本买卖的,虽说我没直说我家掌柜的是海盗,可你来这里就没打听一下?

就算没打听,我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蛛丝蚂迹,你就没有猜出一分两分来?

没错,我是听你说你身揣十三五万两银子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可我带你来的本意是什么?是瞧你身上有银子,让你参加拍卖会的。

用意十分明确,是怕我家掌柜的东西拍卖时价格太低,多一个人竞价,东西可以拍卖的高一些。

或者,你可以跟院子里这些人交交朋友。他们可都是各个行业的翘楚,你想卖给他们什么东西,或者买他们一些什么东西,私下里自谈。

你该不会以为这些人来这里都是来跟我家掌柜的做生意的吧?

简直太天真了!

他们来这里,一来是交交朋友,互通有无。

二来,也是应我家掌柜的邀请,来这里参加宝贝的拍卖的!

三来嘛,当然也是最重要的,是来孝敬我家掌柜的,也是来孝敬其它三家掌柜的。

这些商人,每年总有些货物需要搭船出海,想要风平浪静,总得孝敬孝敬。

郑二光还在想,怎样解释才能打消李飞白要跟他家掌柜做生意的滑稽念头,李飞白忽然双手一举,朝阁楼上拱了拱,朗声道:“宋掌柜的,我有笔大买卖想跟你聊聊!”

院子里的商人都在彼此打着招呼,闲谈今年生意的好坏,到处都是吵吵嚷嚷,虽说有几个离得近,看到李飞白的举动,但也没听到李飞白在说什么。

更多的是,根本没有看到李飞白举动!

下边的人都没有听到李飞白在说什么,更别说阁楼上的人了。

唯一听到李飞白说话的人,仅有郑二光!

郑二光吓出一身的冷汗!

刚刚那句话,要是让宋素卿听到,宋素卿还不怪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怎么把这么一个玩意带到这里?

那他还能有个好!

郑二光首先的反应,就是要趁着宋素卿尚未发觉,赶紧的把李飞白这个祸害带出院子去。

他伸手拽住李飞白胳膊就往外边拉,李飞白却如脚下生根,一下竟没拉动。

郑二光暗道一声:“原来还是个练家子!”当下气沉丹田,准备再拉,却听到一声咆哮:

“都把嘴给我闭上,我家兄弟有话要说!”

这声咆哮有如狮吼有如狼嚎有如六月响起的一声炸雷,盖过了其它人的说话声,直把所有人的耳膜震得嗡嗡发响。

院子里一下静得连片树叶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李飞白、秦猛以及郑二光身上瞧!

就连阁楼上坐的人,包括眼睛微闭的瑞佐也把目光往这边瞧。

郑二光两眼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带来的两个人全是二百五!尤其是这个叫秦猛的,除了是个二百五,嗓门竟还这么大!

现在该怎么办?

李飞白若再说出要跟掌柜的做生意的话来,李飞白与秦猛的性命肯定不保,他八成也会性命不保。

你要跟我家掌柜的做生意?你可知我家掌柜的做的是什么生意?

我家掌柜的做的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黄金生意,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家掌柜的做黄金生意喽?

这哪是做生意,这简直是抢生意!

为了独占黄金生意,我家掌柜的拉起一支海盗,连其它三大海盗都不敢染指,你敢染指!

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强打起精神,打了个哈哈,朝四周拱了拱手,道:“诸位,这位小兄弟跟大家伙开个玩笑,大家不必当真!”

说话间,还想把李飞白这个祸根拉出去,却被李飞白一把甩开。

李飞白朝上拱了拱手,道:“宋掌柜的,我有笔买卖想跟你谈谈!”

此言一出,院子里站着的人全都面色一变。

大家伙是来孝敬四大掌柜的,亦就是来给四大掌柜交保护费的,哪能不知四大掌柜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背地里又做着什么买卖!

其它三大掌柜倒还罢了,除了抢掠船只,和倭寇混成一股侵掠大明百姓,有时候也把大明的货物往域外番邦运,再把域外番邦的东西往大明运。

你跟他们三个做生意,还说得过去,你竟跟宋素卿做生意?你这是想干什么?

哪个不知道,宋素卿除了抢掠般只以及与倭寇一同侵掠大明百姓外,只做一门生意。

将白银从大明运往倭国,再把黄金从倭国运回来!

怎么,你是不是眼红宋大海盗赚得多,想分一杯羹?

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不是找死吗?

当即,有几个商人大声喝斥李飞白。

随即,更多的商人醒悟,这是获得宋素卿好感的快捷法门,也跟着喝斥咒骂。甚至有人摩拳擦掌,只待宋素卿一声令下,就要群起而攻之。

阁楼上,瑞佐睁开的眼又闭了起来。

在他看来,李飞白只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虾米,在宋素卿这头鲨鱼面前,根本不够瞧的。

既然不够瞧,他又何必费心去瞧,不如畅想一下去京城进完贡,返还日本时的荣光。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想跟我做生意

僧宗设刚听到李飞白的话时,愤满不平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喜色!

为什么他先来泉州,拿的又是正德帝时颁发的堪合符,泉州知府却不验他的货物,放他入京进贡呢?

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

从多方汇总过来的传言,他觉得宋素卿给何之泉送了一笔黄金的传言还是靠谱的。

可他只是暗暗生着闷气,并没气急败坏的要找瑞佐算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因为传言毕竟是传言,他擅自发难,并不占理。

泉州知府没有验他的货,同样没有验瑞佐的货。

要是哪一天,泉州知府去验瑞佐的货,他就会让泉州知府以及瑞佐尝尝,羞辱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只要泉州知府一天没有验瑞佐的货,事情就还有转机。

他乘风破浪,历经艰险,是去京城办进贡的大事的。无凭无据的突然发难,会坏了这件大事,回去也不好给左京兆交待。

所以,他强压下这口怒气!

瑞佐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打招呼,他也跟瑞佐打招呼。宋素卿邀请他来参加拍卖,他也来。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瑞佐与宋素卿背后所搞的小把戏。

但他的定力还是有些浅,脸上的愤怒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李飞白突然要跟宋素卿做生意!这明摆着是来砸场子啊!

宋素卿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要是真有人能把宋素卿给挑了,简直就是替他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说不定,被动的形势就此一转,他也不再用为泉州知府不验他的货而去验瑞佐的货而提心吊胆!

可当他看清李飞白的面容后,眼睛里喜悦随即消失不见!

这不过是个小娃子罢了,身旁立的壮汉虽有看头,但也不过是个莽夫罢了。就凭这两个人就能挑了宋素卿甚至瑞佐?简直是痴心妄想!

也许这个小娃子并不知道宋素卿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单纯的只是要跟宋素卿做生意罢了!

僧宗设身子后仰,靠到椅背上,黑沉着脸,眼睛里再现愤怒。

金子老、李光头以及许栋,全都幸灾乐祸的看着宋素卿。连他们都不敢染指的生意,现在竟然有人要染指,倒要看看宋素卿怎么应付。

宋素卿摇着折扇,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角却颤了一颤。

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地盘跟他做生意?

什么做生意,就是想染指他的黄金。

这人是谁,谁给他的胆子,敢来这里耍横!

来这里耍横倒还罢了,还当着其它三个大海盗的面耍横!

当着其它三个大海盗的面耍横也就罢了,还当着瑞佐的面耍横!

这会让瑞佐误会,他的实力不行了!回去再告诉右京兆,细川高就会考虑,换个人来做黄金生意!

敢来砸他的饭碗!今天他就让所有人知道,挑战他的下场是什么?

宋素卿呵呵笑道:“要跟我做生意?好啊,上来咱们谈谈!”

李飞白朝阁楼走去!

守在阁楼前的各家人马,闪出一条道来。

李飞白穿人墙而过!

秦猛紧随于后,那条道迅速合拢,把他挡在了外边。

秦猛双拳紧握,大喝一声:“给我让开!”

挡在前边的人不仅没有让开的意思,手已向身上藏兵器的地方摸去!

李飞白回头道:“大哥稍待,我去去就来!”

秦猛紧握的双拳松开,不再在阁楼前停留,而是朝后退到戏台子前,靠在大腿粗的一根旗杆上。

那根旗杆足有三丈,根据松动的情况,秦猛有把握一下拔出来。

然后他把眼睛看向阁楼!只要上边有所异动,他保证能让上边的知道,这根旗杆的厉害!

李飞白上到阁楼,走到距宋素卿尚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宋素卿的背后站着两个人,他的背后也站着两个人。

四个人看似站没站相,李飞白却能感觉到这四人都已在临战状态,只需宋素卿一声令下,就会把他拿下。

四个人绝对是练家子,并且是练家子中的高手。这从他们看他的眼神,有如在看一只老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李飞白自付,一对一的话,自己或能支持个十招八招的,一对四绝对没有胜算!

可他并不怯这四人!

谁叫他怀里有枪呢?若这个四人敢有所动作,他能保证他们没有命近到他身前三尺。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宋大掌柜了!在下李飞白!”

宋素卿把折扇在手掌上轻轻一磕,那把折扇就合了起来。

他没兴趣知道李飞白姓甚名谁,在他眼里李飞白不过是个死人,又何必知道一个死人叫什么名字!

他呵呵笑道:“你想跟我做生意?”

李飞白道:“没错!”

宋素卿道:“在你之前,也有三个人想跟我做生意,你可知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李飞白道:“不知!”

宋素卿道:“第一个想跟我做生意的好像是个官吧!六品来着还是五品,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那时,我刚开始做生意,他仗着官威,非得跟我做生意,不然就要抓我坐牢杀头。当天夜里,他家大小三十多口人,男的全都身首异处,女的全都进了窖子。

“第二个要跟我做生意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其实,我挺感激这个朋友,我想出海做生意,却苦于没钱买船,借遍所有的人,都没人愿借,唯有他借给了我。可感激归感激,他不该眼红我的生意,非得再拿一笔钱出来买船跟我一起干。所以,他在出海的第二天就掉到海里淹死了,他的房子变成了我的,他的媳妇也变成我的,他的女儿给我做了小,他的儿子给我做牛做了马。

“第三个要跟我做生意的是个海盗!他抢掠了我两回,我没说什么?但他要跟我做生意,那我就只好对不起了。那个海盗死了,他的家底全都成我的了。”

他大笑三声,接着又道:“现在,你还想跟我做生意吗?”

李飞白道:“想!”

宋素卿摇了摇头,指着李飞白对其它人道:“这小子有种,我喜欢!若非他非要跟我做生意,我还真想收他当个干儿了!可惜……”

“可惜”二字一出,他的面色忽然一变,眼内杀气顿现。

站在他背后两个人,以及站在李飞白背后的两个人,手上一抖露出兵器,就要冲上前去各使绝招让李飞白血溅当场。

李飞白道:“且慢!”

宋素卿手上一晃,折扇打开。

伺机而动的四个人立马停了下来。

他轻轻晃动着折扇,道:“怎么,后悔了?”

李飞白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跟你做的并非是黄金生意!”

宋素卿道:“世人都知我对黄金之外的生意不感兴趣!”说罢,把折扇又要往手上磕合而去,折扇一合就是动手的信号。

第三百二十九章 要发财大家一块发

阁楼下边的商人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血腥恐怖的场面,胆子小的商人已垂下头,不忍再往阁楼上看。

两个倭寇以及其它三个大海盗,已对血腥的场面司空见惯,或不理不睬,或平静的看着,就好像在看杀一只鸡。

所有人都确定李飞白完了,除了混在楼下商人中的秦猛。他的一只手背到后边,正好背抱住旗杆,膝盖稍稍往下弯曲,用力夹紧旗杆然后站直,旗杆猛的朝上窜起一节。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以旗杆当枪,把阁楼捅得天翻地覆。任你是大海盗,还是倭人大将军,都会被砸得抱头鼠窜。

李飞白完全无视即将动手的四个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素卿,不急不慢一字一顿的道:“你今天拍卖的东西是王六卖给你的吧!”

宋素卿合在手上的折扇猛的打开,准备动手的四个人收手并朝后退了一步。

他道:“你怎么知道?”

李飞白道:“我不仅知道东西是王六卖给你的,还知道那东西是上好的水晶做的!”

他嘴上说着“水晶”,却给宋素卿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明确无误的告诉宋素卿,究竟是不是水晶做的,你我心知肚明!

宋素卿心中一动!

李飞白知道东西是王六卖给他的不稀奇,知道那东西是上好的水晶做的也不稀奇,毕竟很多人都知道。

尤其是东西是上好的水晶做的,更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风。但李飞白嘴上说是上好的水晶做的,却用眼神暗示东西不是水晶做的,可就有些稀奇了。

当王六找到他,拿出两样东西让他看时,他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误以为那是水晶做的。

王六不敢骗他,告诉他那是玻璃做的。

他还不敢相信!

玻璃他是知道的,从西洋那边流传过来的玩意,价格说低不低说高不高,但大多是绿色的,而且都是一些珠子状的小玩意。

似这么大,这么白,这么晶莹剔透的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似他这等见多识广的人竟也误会是水晶,既使王六告诉他是玻璃做的,他还是不怎么相信。

一个连他都看不出是玻璃做的,误会是水晶做的东西,能卖多少钱?

宋素卿十分有把握,这种东西最少能卖一万两往上,两个亦就是两万两。

当王六一个东西开价一千两,他毫不犹豫,给了王六两千两银子。

两个瓶子是玻璃做的,当真值两千两银子吗?

不值!

但这两个瓶子转手就能卖两万两,十倍的利润,比他黄金的利润高得多了,那就值了。

王六也没让他失望!

拿了两千两银子之后,又交给他一个把瓶子卖出更高价格的办法,拍卖!

他听后觉得方法可行,估计一个卖三五万两银子也有可能!但把玩着两个瓶子,眼睛里还是流露出深深的遗憾!

只有两个瓶子!为什么只有两个瓶子呢?要是有十万八万个这样的瓶子该多好!

宋素卿不喜欢未雨绸缪,但这两年也不得不未雨绸缪!

这些年经营黄金生意,他已经不满足那点利润,况且日本国的黄金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今日本国的黄金少了白银多了,黄金变得越来越贵重,他的利润也越来越少!

他几乎每天都会想,再找个赚钱的门路。

可这些年靠黄金赚轻松钱赚得顺手,利润没有黄金高的一概看不上,利润比黄金高的又找不到!

真是愁煞人也!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有比黄金利润高的门路,但只有两个,数量之少,不足以成为一门生意!

按照王六的说法,这两个瓶子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商人手中高价买来的。

那个商人什么来路?一概不知。商人手中还有没有这样的瓶子,有多少也不知道。

虽说王六给那个商人留下顺风堂的地址,但那个商人会来不会,不得而知。派人出去找,能找到不能,机会渺茫!

宋素卿十分希望能尽快的根这个商人见面,若这个商人手中还有这样的瓶子,他一定要把瓶子全包了。

他十分清楚,这些瓶子在域外番邦绝对能够卖出个天价来。如此,他等于找到一门堪比黄金的生意,甚至强过黄金生意数倍的生意。

难道眼前这个年青人就是王六嘴上说的那个商人?不然怎会知道他要拍卖的瓶子不是水晶做的?

宋素卿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想曹操曹操就到,怎么可能!但还抱着一丝侥幸,道:“这位公子可是姓李?”

李飞白道:“我刚才说过了,在下李飞白!”

宋素卿一愣!自己刚刚怎么了,为什么明明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竟跟没听到一样。

王六不是说,那个商人姓李名飞白!

自己真是中邪了,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此李飞白就是彼李飞白呢!

他高兴的大笑两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原来是李飞白李公子大驾光临,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顿了一下,又道,“公子有生意要跟宋某合作,宋某也正有此意!走,咱们找个地方细谈!”

说罢,站起身来,亲自请李飞白下阁楼,往后边的一间密室而去!

阁楼下的商人看得瞪目结舌。

说好的血腥场面呢?

眼瞧就有动手了,宋大海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素卿的突然反常,并没引起瑞佐与僧宗设的注意。

两人对宋素卿要跟李飞白做什么生意,没有丝毫的兴趣。

一个依然沉浸于去京城进完贡后,回国之后的风光。

另一个则依然惆怅,现在的情况,究竟还能不能去京城进贡。若不能,该怎么办!

其它三个大海盗,却对宋素卿的反常很感兴趣。

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从宋素卿的一连串反应来看,李飞白要跟宋素卿做的生意肯定不是黄金的生意。

若是黄金的生意,李飞白此时哪还有命在!

那李飞白要跟宋素卿做什么生意?竟能让宋素卿由倨傲变恭敬!

不管怎么说,这生意一定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然宋素卿也不会转变的如此大!

宋素卿的黄金生意已让他们眼馋,可是鉴于宋素卿经营已久,实力也不弱,他们不好染指。若又有一门好生意,绝不能让宋素卿再吃独食,要发财大家一块发财!

三大海盗皆是这门心思!

宋素卿一走,他们也站起身来,随在后边,一起下了阁楼,往后边密室而去!

第三百三十章 点石成金之术

宋素卿把李飞白带入密室,才把门关上,门外已传来喧闹!

把守门的下属似乎在跟什么人起争执,可又不敢动手,被闯来的人连扇带踹的赶得让开一条道。

敢在他的地盘寻事?

宋素卿眼角一跳,已猜出来人是谁,门被人撞开,果然正是他猜的那三个人。

他十分不悦的问道:“三位哥哥怎么来了?”

金子老、李光头、王栋完全无视宋素卿的不悦,笑呵呵道:“我们三个在上边坐得无聊,见老弟有生意要谈,就过来瞧瞧,也好替老弟把把关,免得老弟上了别人的当!”

来替他把关?

大家都是有千年道行的老狐狸,金子老三个打得什么主意,宋素卿一清二楚!

这三个老家伙,想跟他抢生意?简直是找死!

没错!四大海盗中,他的实力最弱,似乎没有跟其它三个海盗叫板的资格。

但那三个海盗不过是海盗罢了!

哪像他,不仅是海盗,而且在大明的官府和日本的官府都吃得开。

大明就不说了,仅凭那套飞鱼服,沿海一带大小当官的没有敢惹他的。日本官府更是他深耕的地方,这次再助瑞佐进贡京城,一旦右京兆细川高大权在握,他在日本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所以,他若想跟金子老三个死磕的话,随时随地都能让四大海盗变成一大海盗。

金子老三个识相的话,他会让三人多蹦哒几年。若不识相,明年的今日就是金子老三个的忌日。

宋素卿想了想,金子老三个想瞧瞧他要跟李飞白做的是什么生意也好,正好让这三个老家伙知道,从此以后这门生意他包了,要是有非份之想,别怪他不客气!

既有了此种念头,也就没有把金子老三个赶出密室的打算,任由三人进了屋。

密室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层从西洋来的腥红天鹅绒,上边摆着两个瓶子。

金子老三个凑上前去,仔细的打量。

许栋嘴上“啧啧”,道:“宋老弟,这就是你今晚要拍卖的东西——水晶瓶子?”

宋素卿道:“没错!”

许栋在四大海盗中,脑子是仅次于宋素卿的。

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宋素卿所以能独霸黄金生意,让别的海盗以及商人无法插足,最主要的原因是,宋素卿跟日本人搭上了线。

人家只认宋素卿,其它人一概不认!

所以,他也在筹划,跟南洋某个国家的国王搭上关系,然后独霸一门生意。

念头已在脑子里存在多时,只是苦于没有好的办法。

看到桌子上的两个“水晶”瓶子,他突然有了主意。

这两个瓶子绝对是两个宝贝,不说多,只需得其中一个献给国王,至此就可独霸一门生意。

他呵呵笑道:“我看,你这两个瓶子也甭拍卖了!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保证不还价。”

宋素卿笑了笑。

许栋的话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确实是门能赚大钱的生意!

不过,这两个瓶子卖给谁也不能卖给许栋或者其它的几个海盗。

因为,将来会有更多的瓶子出现,现在高价卖给某个海盗,等于是坑了那个海盗,两家将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他既要做瓶子的生意,就不能局限于日本一国,得把瓶子卖到南洋西洋诸国,才能发大财!

而,南下的航盗都在其它海盗的控制之下,现在与其它海盗交恶,相当于自己在找不痛快,也是跟钱有仇。

他道:“哥哥喜欢,我自当奉送!可是,拍卖的事情早已传了出去,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为此而来,把瓶子送给哥哥,一会的拍卖会如何收场?”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哥哥放心,等过些时候,我一定送你两个!”

许栋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自己拍还要自己买?”

宋素卿笑而不答,扭头问李飞白,道:“似这样的瓶子,你有多少个?”

李飞白道:“最少一千个!”

宋素卿眉开眼笑!他有信心把一个瓶子卖出一万两的天价来,甚至还可以更高!一个瓶子赚九千两,一千个瓶子岂不是就能赚上千万两!

这么好的生意,简直天下难寻,比他的黄金生意利润大多了!

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希望这门生意能像黄金生意那样做个七八十来年,问道:“这样的瓶子,总共只有一千个!”

李飞白道:“一年最多只能给你一千个!”

宋素卿笑得更加开心了!

金子老三个错愕之余,眼内也闪出贪婪的神彩!

他们还以为,如此精致的宝贝天下仅有两个!若真的只有这两个,可谓价值连城,花多少钱都愿意!

没想到这样的宝贝不止两个,竟然有一千个之多,而且还是每年都有一千个之多。

这样的瓶子一个能卖多少钱,他们都是识货之人!就算数量多了,卖不出连城的价格,每个一万两是没跑的。

就算李飞白一个收五千两,一千个瓶子每年亦就是五百万两的利润!

想他们,刀尖上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收成好一年也不过用个数十万两银子,遇到年成不好,一年用个十万八万两就该谢天谢地了。

可只要能拿到这样的瓶子,一年就能赚五百万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十年甚至数十年的赚头!

这哪是赚钱啊,简直就是抢钱啊!

不对,他们的钱本身就是靠抢得来的,一年到头根本不可能抢这么多!

这简直是突然之间,拥有了点石成金之术!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怎么说,这笔买卖绝对不能让宋素卿独占。

金子老年纪最大,实力最强,理所当然是三人中的带头大哥。他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宋素卿道:“这样的瓶子,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李飞白道:“跟宋掌柜的头一次打交道,只当交个朋友。宋掌柜的开个价吧,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绝无二话!”

宋素卿道:“你看,一个瓶子一千两如何?”顿了一下又道:“若是嫌低,价格还可以谈!”

李飞白道:“我说了,宋掌柜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绝无二话!”

宋素卿竖起大拇哥,道:“仗义!就凭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一千个瓶子有五百万两的赚头,金子老已眼馋不已,如今又多了四百万两,他更加眼馋,当即道:“宋老弟,你发大财可别忘了这几个苦哈哈的哥呵!”

宋素卿眉尖一挑,道:“金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子老道:“你平常只走倭寇一线的海路,就那弹丸小国,一年到头哪能吃下这么多的货?到头来莫再把货砸到手上!”

宋素卿暗道一声:“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南下的海路全在你们手上,我的货卖不到那边去?这个好办啊!我把你们全都挑了,不就能卖到那边去了!”

嘴上却道:“还请哥哥指教!”

第两百三十一章 大不了一拍两散

金子老道:“不如咱们合作吧!”

宋素卿道:“怎么个合作法!”

金子老道:“咱们把生意分成四份,你继续走日本这条线,我,李光头以及许栋则走南洋西洋这条线。有财大家发,宋老弟吃肉,怎么的也得让大伙喝口汤,你说是不是?”

宋素卿嘿嘿一笑!

这哪是自己吃肉他们喝汤?明明是他们吃肉自己喝汤!

本来,自己轻轻松松一年上千万两的赚头,现在分成四份,岂不是每年仅有二百来万两的赚头?

平白无故的少了七八百万两的银子,放谁身上都不可能接受的!

他道:“我要说个“不”呢?”

金子老三个,本来笑呵呵的脸上,突然全都阴沉了下来。

落魄商人打扮的许栋道:“说“不”?好办啊!从今往后,你的船来往日本,我们绝不去管。但若迷失了方向,往南而来,那可就对不住了!”

他的眼里突然凶光四射,道:“除非我们三个死了,否则你寸板片帆都休想往南一步!”

金子老阴沉下来的脸猛然间又放了晴,道:“许老弟,大家自己人,何必搞得水火不容!”

他的态度一转变,让其它人一时有些迷茫!

宋素卿打量金子老数眼,不觉暗道一声:“这个金子老,能成为第一大海盗,绝非侥幸!知道现在在陆上而非海上,又在我家中,大家交起火来,只怕会把性命留在这里,所以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李光头与许栋,却道金子老的态度转变,皆因怕了宋素卿!

心中不禁有些小瞧起金子老来,暗道:“金老大啊,你怎么就突然间怂了?一个小小的宋素卿怕个屁啊!难不成,他还真敢在他家中把咱们一锅烩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既使他被猪油蒙了心,真的想这么干!咱们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咱们三个更不是吃素的,从他这里杀出去那还不是小事一桩!等杀出去到了海上,集三家之力,灭他一个宋素卿易如反掌!”

岂料,金子老接下来的话,让宋素卿面色陡变。让李光头与许栋暗赞,金老大果然是金老大!

金子老道:“既然宋老弟要吃独食,一点不给咱们面子,咱们也就只能对不起宋老弟了!”

他转而对李飞白道:“这位飞白小老弟?你的生意我们三个全包了!他给你一千两银子一个瓶子,我们给你一千一百两银子一个瓶子。”

李飞白道:“这不好吧!”

金子老道:“有什么不好的!做生意就是为赚钱,能多赚钱就多赚钱,天经地义!”

李飞白道:“可……毕竟我已答应宋老板,跟他做此生意!”

金子老道:“你跟他签约了吗?没有吧!空口白牙的,又怎做得了数!”

李飞白异常为难的,看向宋素卿!

宋素卿因为愤怒,脸已憋成猪肝色,道:“金老大,我敬重你才叫你一声老大,但你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坏我的好事吧!”

他转头又对李飞白道:“他给你一千一百两银子,我也给你一千一百两银子!”

话音未落,金子老道:“我给你一千两百两银子!”

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他一个瓶子给你多少银子,我都会多给你一百两银子!”

宋素卿道:“金老大,你不要欺人太甚!”

金子老道:“我欺你了吗?没有啊!大家都是要做生意的,能不能成交,全看小老弟的意思。不能因为在你的府上,你就让小老弟吃亏吧!”

又道:“小老弟,我把价再给你加一加,两千两一个瓶子!你好好考虑考虑,究竟是跟我做生意,还是跟他做生意!”

顿了一下,又道:“你别怕他!有我跟李掌柜与许掌柜给你撑腰,他敢对你说句狠话,我们三个都不会放过他!”

宋素卿没有再接话!

还接什么话啊!接两千一百两,金子老肯定再加一百两!一直这样往下加下去,这笔生意就不值了!

这时杀了金子老几个?不是时候!别说屋里他以一抵三根本不是对手,就算得手又能如何?

实力不够,杀了金子老三个,只会引起金子老三个的手下疯狂反扑,仅凭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最后只会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为了这一桩生意,不值!

除非他能找到足够的外援!

大明的军队?

他那套飞鱼服只能吓唬吓唬当官的,想要调动人马,根本不可能!再说,官府执行朝廷的禁海令执行的十分彻底,根本没有打海盗的船,又怎么借力?

唯一外援也只有日本右京兆细川高了!

可细川高尚未完全掌控日本,被左京兆牵制着大部分精力,只有此次进贡实现,权力巩固,扫了左京兆内艺兴的势力,才可能派出舰队助他扫平金子老这三伙人的海盗!

隐忍!现在只能隐忍!

究竟能不能做成生意,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看李飞白的意思!

宋素卿盯着李飞白,心中暗道:“小子,你可别犯糊涂,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得罪我,不值!有朝一日,待我扫平了其它三股海盗,那时你哭都来不及!”

金子老三个也盯着李飞白,只待李飞白张口。

李飞白犹豫再三,终于有张口的意思!

其它四个人,全都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

李飞白道:“我爹常教训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冲金子老并其它两个海盗拱了拱手,道:“三位掌柜的,在下只好对不住诸位了!不过诸位放心,将来若还有好生意,在下一定第一时间找三位合作。”

金子老、李光头、许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天下哪还有比瓶子更好的生意,除了这桩买卖,他们又怎会把其它买卖看在眼里!

金子老瞪着李飞白,恨恨的骂了一句:“不识抬举!我们走!”扭身转头朝外走去!

出了密室的门,许栋上前两步道:“金老大,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可是每年都能赚数百万两银子的生意,让宋素卿这小子吃了独食,实在不甘!”

金子老狞笑一声,道:“吃独食?想得美!大不了一拍两散!”

三个人也不再上阁楼,叫上自己带来的人手,径自出了院子。

密室里,宋素卿看着李飞白,忍不住哈哈大笑!

简直太痛快了!看着金子老三个人的脸色,他都想要大笑!解气,真他娘的解气!

他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道:“小老弟,谢谢你今天给老宋涨脸,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吃亏!姓金的不是要给你两千两一个瓶子的价吗?我也给你两千两一个瓶子的价!”

李飞白把心中的喜悦努力按下。

按说,何天冲已警告过他,不能跟宋素卿有所瓜葛,瓶子的生意就不应该再跟宋素卿做。他所以一定要跟宋素卿做,完全是为了约克。

为了玉米,不能不挺而走险!

何之泉此时躲在宋素卿的府人,可见与宋素卿关系不一般,要想救出约克,也只能借宋素卿的力了!

何况,自己的坚持也不是没有收获,最少瓶子的价格翻了一番。平白无故多了一百万两银子,为了这么多钱,也值得挺而走险一次。

他道:“那怎么好意思!”

第三百三十二章 瞧会热闹再走

何之泉道:“好意思,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不过,仅此一年下不为例,等明年了瓶子的价格仍得降为一千两一个。”

等明年?你老兄已被锦衣卫盯上了,能活到明年再说吧!

李飞白笑道:“这个好说!”

他实在有些看不惯那两个倭人,纵然那两个倭人没招他没惹他,但不知怎么搞的,想起那两个倭人高高在上的坐在阁楼中,俯视下边的大明百姓,心里就不得劲。憋着坏水,想狠狠的整这两个倭人一番。

眼珠子一转,道:“今天多赚了何掌柜一百万两银了,心中着实不安。我这倒有个法子,一会何掌柜的不妨试上一试,一下把你那一百万两银子亏空补足或许不能,最少能让何掌柜的少亏空些,好替你弥补一下损失!”

何之泉根本不信,天下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一下子就能赚一百万两银子,既使十万两甚至一万两也不可能啊!

他好奇问道:“什么法子?”

李飞白道:“不知何掌柜敢赚倭人的钱不敢!”

何之泉哈哈大笑两声,道:“我从始自终赚的就是日本人的钱,有何不敢!”

李飞白道:“既然如此,这个法子就能用!”说罢,凑到何之泉耳畔,低低耳语一阵。

何之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连道:“妙!”又拍了拍李飞白的肩头,道:“人都在背地里说我奸诈,以我的水平,到老弟面前,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他叫进几个人来,低声耳语几句,让这几人依计行事!

等那几人出去,瞅了瞅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李老弟,咱们这就去前边瞧热闹去吧!”

他前边带路,领着李飞白往阁楼处请,一边走一边极力邀请李飞白明日得空,一定要去他的另一处宅院,宋家大院做客。

一来,喝酒听戏。二来,也好把契约签了。

李飞白知道何之泉就在宋家大院猫着,哪会不同意,当即答应了下来。

二人来到阁楼前,宋素卿又请他往楼上去瞧热闹。

李飞白不愿去凑这个热闹。

一来,刚刚没给金子老三个面子,现在却跟金子老坐到一块,纯粹是找不自在!

二来,楼人有两个倭人。与两个倭人同处一室,他心情再好也会浑身不得劲。

宋素卿见李飞白不愿上去,也不强求,道:“李家兄弟,那咱们就明天再见!”

李飞白拱手与宋素卿告别,一个人踱着步,绕过阁楼来到院子里!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宋素卿把李飞白请下阁楼,是不愿将此次的拍卖会搞得太过血腥,所以带下去秘密杀戮。

当看到李飞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们面前,一个个面露惊讶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杀人如麻的海盗们,今天为什么发了善心,竟留这小子一条性命!

想要上前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凶神恶煞般的秦猛已抢先一步站到李飞白旁边,怒眼环视,吓得人不敢靠前一步。

秦猛上下打量李飞白一遍,不见明显的外伤,松下一口气来,道:“兄弟,没事吧!”

李飞白道:“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秦猛道:“那些伙计仆人们,衣服下都藏着兵器,一个个瞧着忠厚老实,其实全不是善类。不如我们这就撤,先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再说!”

李飞白道:“不急!瞧会热闹再走!”

他抬眼向阁楼瞧去!

宋素卿正端着一杯茶轻啜,看他瞧来,举杯微微上举,面含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飞白回以微笑!

本来六个人的阁楼,如今变成五个人。

已没了金子老、李光头、许栋的影踪!多出来的两个人,是两个倭人。

这两个倭人,一个是瑞佐的亲信,另一个是僧宗设的亲信。

两个倭人正弯腰低头,附耳轻声给各自的主子说着什么?

瑞佐本就掩饰不住的得意,更加的呈现到脸上,轻轻颔首,不断的道:“哟西,哟西。”

僧宗设愤愤不平的脸也不再愤愤不平,脸上露出笑容,感慨一句:“所跌死捏。”

李飞白听不到两个倭人在说什么,但从他们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他冲秦猛低声耳语了一阵,道:“等会拍卖会开始,这两个倭人肯定都会对那个瓶子誓在必得。让两个倭人高价买一个并不怎么值钱的玻璃瓶子,想想都让人万分激动。”

秦猛对倭人并没有李飞白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不知为什么李飞白会为两个倭人高价买个玻璃瓶子而万分激动。

简直是莫名其妙,李飞白土生土长于济源,今日长头一次见倭人,为何要如此兴灾乐祸。

不过,他还是从李飞白话中听出问题,道:“不是两个瓶子吗?怎么变成了一个瓶子?”

李飞白笑道:“一会哥哥就会知道!”

宋素卿冲下边主持本场拍卖会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手拎大锣猛击一下,“咣”的一声巨响,院子里叽叽杂杂的声音立马消失。

那人扯着破锣嗓子道:“拍卖即将开始,请宋大掌柜验货!”

有人捧着铺绢盖绒的条盘走上楼去,上边放着两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似乎是怕一个晃动会毁了那两个宝贝,走得极其小心翼翼,缓慢异常。

宋素卿扫了一眼两个瓶子,道:“请两位使者,瑞佐与僧宗设大人掌眼!”

那人又小心翼翼走向两个倭人,瑞佐与僧宗设各拿一个玻璃瓶子去看。一看之下,全都惊讶不已!

传闻果然不错,确是水晶的无疑!

两块这么大的水晶,雕成这么大的瓶子,竟无一点瑕疵,如此晶莹剔透,称得上价值连城的宝贝。

瑞佐把瓶子递还到条盘上,身上往圈椅靠背上躺去。他闭起了眼,想起刚才亲随说的话!

亲随刚才听宋素卿的手下说,宋素卿对两个瓶子的拍卖底线是一百万两银子一个。如果,拍不到这个价格的话,那就不卖了!

宋素卿打算,把瓶子献给皇上,捞个知府或者巡府当当。

瑞佐本不相信一个瓶子能卖一百万两银子,或者一个瓶子能换个知府或者巡府!水晶又不是啥稀罕物,哪值得了这个钱!

可他见到实物后,不仅为瓶子精良做工而感慨,最难得的是两个瓶子都那样的无睱,绝对值一百万两银子一个。也绝对能换个知府或者巡抚当当!

若是他能得了这两个瓶子,一个献给皇上,皇上肯定龙心大悦,赏个千儿八百万两的也有可能!

另一个献给右京兆,自己从此之后算是右京兆的心腹中的心腹。

等右京兆当了国王,自己肯定就是左京兆啊!

所以,他对这个瓶子势在必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活生生的财神爷

僧宗设的亲信也打听到一个消息!

不过与瑞佐亲信打听到的不同。

他打听到消息是,泉州知府看上宋素卿的水晶瓶子,想从宋素卿手上讨要来,宋素卿却不给,而是要拿来拍卖,获以高利。

按说,宋素卿是瑞佐使团的副使,何之泉既看中宋素卿手上的东西,宋素卿应立马奉送才对!可宋素卿为何不把东西奉送?

在僧宗设看来,这也好解释!

宋素卿虽是瑞佐使团的副使,但还是一个商人。

真要论起来,商人才是宋素卿的本业,副使只是兼职!

商人嘛,全都是唯利是图的货色,只要有钱赚,又哪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何况,宋素卿还不是日本人,按照大明人的说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不可能尽心尽力为右京兆办事!

这样也好!

既然何之泉喜欢这东西,他就投其所好。只要能让此次去京城进贡的事情办妥,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

两个瓶子又回到了条盘中,小心翼翼送到宋素卿面前。

宋素卿随手拎起两个瓶子,走到阁楼前边,望着楼下黑压压的脑袋,朗声道:“这是两个水晶做成的瓶子!

“两个用上好的料,雕琢而成,不带一点瑕疵,价值连城的水晶瓶子。

“两个我宋某人花费巨资购来的水晶瓶子,每一个都值十万八万两银子,两个亦就是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可我宋某人岂是能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看在眼里的人?大家伙说说,有什么办法,能把瓶子卖上百万两的银子?”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

他们虽未近距离观瞧过瓶子,不知成色如何,但一个瓶子卖十几万两银子已是到天边了,怎么可能卖上百万两银子!

瑞佐甚是羡慕!

大明真是地大物博,大明的百姓真是见多识广,日本真的无法相比!

他的见识还是有些短了,以为这么好的东西,一个最少能卖百万两银子,谁知在大明人的眼里,最多值十万八万两银子。

可见,大明的好东西实在太多,大家伙早已见怪不怪!这么宝贝的瓶子,要是放在日本,没有多少见识的日本人,只要手里银子够多,别说一百万两,两百万两都能卖到!

僧宗设长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一个这样的瓶子能卖出什么样的天价来,原来不过卖十万八万两银子。

他初还担心,自己所带来的银子够不够,只怕买不下来一个瓶子。如今看来,这些担心是多余的,自己所带的银子,买十个八个这样的瓶子都不成问题。

宋素卿呵呵笑道:“你们没有办法?我有啊!”说罢,将手中的一个瓶子掼摔于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个瓶子应声而碎!

所有看着的人,全都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可是个用水晶做成的瓶子!

用上好的料,精雕细琢而成,毫无瑕疵,价值连城的水晶瓶子。

一个值十万八万两银子水晶瓶子,就这么碎了?

那可是十万八万两银子,多少人,一辈子莫说能赚这么多银子,就是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也没有啊!

宋大掌柜真不愧为四大海盗之一,这么值钱的一个宝贝,说摔就摔,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简直是暴殓天物,莫非宋大掌柜疯了!

宋素聊将手中剩下的那个瓶子往上举了举,道:“现在,宝贝只剩一个,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你们说,现在这个宝贝能不能值一百万两银子!”

底下的人一下明白,宋大掌柜不是疯了,而是把帐算得太精明了!

天下什么东西最贵?当然是孤品!字画如此,古董如此,宝贝亦如此!

东西有两个,值十万八万两就是值十万八万两。东西只有一个,价格绝对能翻十倍。

瑞佐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八格!”

他也赞叹宋素卿的精明,可宋素卿这一摔,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瓶子有两个,一个进贡给大明皇上好大赚一笔,一个送给自己主子好讨主子欢心。

现在可好,瓶子只剩一个,让他是进贡给大明皇上呢,还是送给自己的主子!

僧宗设也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与瑞佐不同,他说的不是“八格”而是“哟西”!

他本来就只需要一个瓶子送给何之泉,可瓶子却有两个,这就让瑞佐也有机会抢到一个。

到时,他也送瓶子给何之泉,瑞佐也送瓶子给何之泉,何之泉是收他的瓶子还是瑞佐的?

宋素卿是瑞佐使团的副使,又与何之泉关系不错,只怕何之泉会收瑞佐的瓶子而不收他的!

这可怎么办?自己去京城进贡的事仍是镜中花,水中月!

现在好了,瓶子只剩一个。

自己的上头左京兆,毕竟为官已久,搜刮的钱财最多,与新升上来敢挑战他权威的右京兆,以搜刮的钱财来衡量,不可同日而语!

正因为如此,他此次带来的银子比瑞佐的多,只有一个瓶子的话,他抢到手的机会自然多!

拍卖瓶子正式开始!

底价十万两,一开拍,瑞佐与僧宗设便开始激烈的角逐,很快攀升到的三十多万两!

宋素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下斜,去找李飞白的身影。

李飞白也正好往阁楼上看,两人目光对视,彼此露出会意的笑容。

宋素卿感慨,李飞白替他出的主意还真不错。

什么一个瓶子值十万八万两,那都是他瞎掰的。

打从王六手中花两千两银子购得这两个瓶子,他就对两个瓶子有个大致的估价,一个卖一万两银子!

一件东西,有十倍的利润已经不错了,还想怎样?

谁能料到,两个瓶子变成一个瓶子,价格不仅没低,还在节节攀升!转眼间已三十多万两银子,卖到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就是瑞佐此次带来的银子着实有限,估摸攀升到四十万两就会败下阵来。看来有必要给瑞佐一个暗示,他会支持五十万两银子,到时就能让僧宗设以近百万两的银子买下此瓶!

他还从来没有以此速度赚钱的经历,表面虽还能保持平静,暗地里心早就狂跳不止。

今天真是太险了,幸亏没有杀了李飞白,不然岂不是杀了个活生生的财神爷?

对!没有错!李飞白就是个活生生的财神爷!

宋素卿等着,当瑞佐略显窘迫的看向他时,他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伸出一个巴掌,暗示可以借给瑞佐五十万两银子。

竞价再次激烈。

宋素卿目光下垂,去找楼下财神的影踪,却没找到。

这小子,不等拍卖结束,竟然走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图财还是害命

李飞白确实走了!

与宋素卿对视一眼,会心的一笑之后,他就对秦猛道:“我们回去!”

李飞白笑,自有笑的原因。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宋素卿为什么也笑得那么开心?

要知道,宋素卿除了是个海盗,还在倭人手下混饭吃。

此次拍卖,若是僧宗设把东西拍走倒还罢了,要是瑞佐把东西拍走,宋素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会有大批的瓶子上市,售价最多一万两往上,而卖主正好是宋素卿。

瑞佐若得知这个消息,绝对会把宋素卿生吞活剥了。

既使是僧宗设把东西拍走,当得知自己受了宋素卿的愚弄,能饶得了宋素卿!

你丫说白了就是倭人豢养的一条狗,凭主人的施舍才能混得风声水起!现在,主人生气了,不说杀了你吃狗肉,也会断了你的狗粮的!

由此可见,甭看宋素卿一副书生打扮,像是个聪明人,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利欲熏心,只顾眼前利益的蠢笨商人罢了。

李飞白笑,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何天冲要对付宋素卿。可宋素卿有个日本使团副使的身份,这会让何天冲束手束脚,十分的力使不出七分来。

现在,让宋素卿与瑞佐以及僧宗设交恶,等于断了宋素卿的左膀右臂,那时再对付宋素卿,阻力将会很少!

他见瑞佐与僧宗设争得异常激烈,眼瞅着知道真相的二人将会对宋素卿下手,也就没了看下去欲望。

与秦猛一道,找到带他们前来的郑二光,要求出去!

郑二光本以为李飞白惹下泼天大祸,自己也惹上了巨大的麻烦!不成想,李飞白不仅没惹下泼天大祸,似乎与宋大掌柜关系还不错!

他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自然是注意到李飞白与宋素卿的眉来眼去,心下大定。

看来,这次自己不仅没有麻烦,似乎还立了大功!

因此,他对李飞白更加的殷勤,比之来时,听说李飞白怀揣十三五万两银子,还要殷勤十倍不止!

李飞白二人,穿过地道,来到顺风堂。拿了两把杀猪刀,与掌柜的告别离去。

出了顺风堂,天黑得可怕。可能是暴雨将至的缘故,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睡觉,道路黑乎乎的,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秦猛晃亮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深一脚浅一脚往他们租住的客栈而去。

四下里,除了二个踢踢踏踏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正走间,秦猛忽然停下脚步,道:“兄弟,似乎有点不对劲!”

李飞白也感觉到不对劲!

这种感觉很怪,就好像有无数双眼神正躲在黑暗中盯着他看,看得他深身不自在。

可是四下里去望去找,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

他道:“大哥,看到哪里不对劲了没有?”

秦猛摇头,道:“只是一种直觉,能感觉到危机四伏,却又不知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顿了一下,又道:“出了这条巷子,咱们尽量走大街。远虽远些,最少安全些!”

李飞白道:“好!”又手一沉,两把杀猪刀已握在手中,又道:“大哥,小心些!”

二人警惕的又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头顶忽然有异动,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往他两人脑袋上罩过来。

他二人的见机十分快,几乎同时道:“跑!”撒开腿,兔子一般朝前奔去。

那东西并非一个,每隔一丈左右就会有一个从天而降。二人躲过一个两个,却躲不过三个四个,终于被一个东西套个正着!

没被东西套着前,他们不知道那东西是啥。被那东西套住之后,立马清楚从天而降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渔网!

二人被套住之后,撒网的人立马开始收网,一边收一边还喊道:“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兄弟们赶快过来帮忙,莫让两知肥鱼脱了网!”

李飞白还没用杀猪刀去割破鱼网,撒网的一收网又用力一拽,他与秦猛便被束到了一块。

怕伤到秦猛,他连忙收了刀。

撒肉的拽住网,沿着墙头急奔起来。

鱼网正好兜住李飞被与秦猛的小腿处,被他这么一拉,两人重重摔倒于地,被拖着地上往前滑。

李飞白好不容易找了个不会伤到秦猛的角度,亮出袖里藏着的两把尖刀正要往鱼网上划。

墙头上翻身下来十数个黑影,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根臂粗大棒,追着二人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



秦猛怒喝一声:“有什么冲我来?别伤了我兄弟!”没容他去护李飞白的身子,一记黑棍已打在他的后脑上。

秦猛就如一头狰扎咆哮的猛虎,一下瘫在那里,不再挣扎也不在咆哮。

追打的人见秦猛不动了,将手中的木棍集中往李飞白身上招呼。

李飞白伸手挡了两下,终究双手架不住多棍,一根木棍不偏不斜砸到他额头,砸得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有一盆水泼到脸上,他才脑袋发胀的睁开眼。

脸上身上,全是湿漉漉一片。目光所及,是在一间黑乌乌的房间里,油灯上豆大的火光摇曳不止,映出屋里站着的,几个黑乎乎的人影。

所有人,还有景物,都是发虚的,看起来异常不真实!

李飞白暗道一声:“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暗地里偷袭他与秦猛两个,图财还是害命!”

图财倒还罢了,只要能留得命在,早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就怕这些人图完财还要害命,那可就死得太冤。

他被绑得如棕子般吊挂在梁上,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却没有一丝能够脱困的办法。

李飞白晃了晃脑袋,想看清楚屋里的人究竟是谁,然后再想办法脱困。

这时,有个大汉提了一桶水从他面前经过,将水泼浇到离他不远,同样被绑成棕子悬吊于梁上的秦猛!

秦猛被水一激从昏厥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破口大骂道:“你娘的一群霄小之辈,半道上偷袭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放了你爷爷,咱们正大光明的打场架!我一个人让你们十个,看谁能干过谁!”

李飞白轻轻摇了摇头!

人家都把你绑成棕子了,又怎会正大光明的跟你打架!

他道:“大哥,咱还是省点力气吧!”

秦猛这才发现吊在自己旁边的李飞白,惊道:“兄弟,你没事吧!”

李飞白道:“没事!”

顿了一下,又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们两个?要是为财,开个价来,兄弟认栽,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

这时,隐于黑暗中的一人道:“李老弟,你好大的忘性,咱们才刚刚见过面,怎么就不认得哥哥我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满满的诚意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要是没有听错的话,一定是四大海盗之首的金子老!

李飞白眼睛不在发虚,也惭惭适应屋里昏暗的环境,凝目去确认,是不是真的是金子老!

透过前边站的几个人的身影,黑暗中坐着的确是金子老无疑。分坐金子老左右的,是李光头与许栋。

李飞白松了一口气!

绑他的人是金子老一伙人好办,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怕绑他的是见财起意的郑二光一伙人!郑二光情知道他与宋素卿背地里达在协议,若还敢为了他身上所谓的十三五万两银子绑他,那目地就不仅仅是图财,而是害命了!

金子老一伙却不同!

因他不愿跟其做生意,金子老气忽忽的走了,算是得罪了金子老这个头号大海盗以及其他两个海盗。

若三人是因面子上过不去,早就一刀宰了他泄愤,又怎会留他不杀。既然不杀他,肯定就还是为了生意,要威逼利诱!

他笑了笑,道:“原来是金大掌柜以及李掌柜、许掌柜,三位掌柜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绑我两兄弟于此!”

金子老道:“我们三个,想跟李老弟做生意,可李老弟却不给面子,宁愿不赚钱也要跟宋素卿做生意!我们三人无法,只得出此下策!”

李飞白道:“三位的意思是,我若还不跟你们三个做生意,就会杀了我喽!”

金子老道:“聪明!”

李飞白道:“那没什么话好说了,我跟你们做生意,还不赶快把绳子解开!”

金子老正要吩咐人把绳子解开,许栋道:“金老大,小心有诈!不然他明明已打定主意要跟宋素卿做生意,为什么突然又要跟我们做生意?”

李飞白破口大骂,道:“姓许的?老子是不是跟你有仇?小心有诈?有你娘的诈?老子的小命就捏在你们手上,不跟你们做生意还有什么办法?赶快给老子解开!”

许栋被骂的老脸通红,不过想想李飞白骂的,确实有道理,也就不说什么。

李光头道:“或许是缓兵之计!”

李飞白再次骂道:“姓李的,老子兄弟两个,都被你们抓了起来,也没有个通风报信的,更不可能有人来救我们!还缓兵之计?我缓你娘的大头鬼!”

金子老想了想,脸上横肉绽放,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老弟是个俊杰,二位弟弟不用疑心!”

说罢,他吩咐手下将李飞白松开!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没让给五大三粗的秦猛松绑。

秦猛的块头太大,他还真没把握在不伤秦猛的情况下,再次拿下秦猛。

李飞白揉了揉隐隐发疼的脑袋,道:“金掌柜,你是真想跟我做生意,还是假想跟我做生意?”

金子老道:“当然是真想跟你做生意!”

李飞白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包,道:“你就是这样真想跟我做生意?这怎么算?”

金子老笑道:“这是老哥哥做的不对!你说怎么算?需要赔多少两银子,你开个价来,老哥哥绝无二话!”

李飞白道:“你觉得我缺银子吗?”又道,“这样,你手下人打我身上的棍也就算了,打我脑袋上的棍不能算。他们轻轻重重闷了我脑袋三棍。”

说到这里,扭头又问道:“哥哥,闷了你几棍!”

秦猛闭目一想,道:“闷了我五六棍吧!”

李飞白道:“算是五棍!一共八棍!”他扭过头对着金子老又道,“你打我八棍,我在你脑袋上还八棍,很公平吧!”

这不是公不公平能够算的!

不管怎么说,金子老都是叱诧海盗界的霸主,怎能让一个无名小子在脑袋上打八棍!

李光头与许栋对视一眼。李飞白能提出如此过份的要求,根本没有诚意嘛!看来这小子是宁愿被他们一刀给宰了,也不愿根他们做生意。

站着的那个属下,一个个义愤填赝,挥胳膊捋袖子,只待一声令上,扑上前去将李飞白一举拿下。

废话不用多说,先狠捶一顿,让李飞白尝尝口出狂言的后果如何!

金子老哈哈大笑两声,冲一个手下道:“把你手里的棍给他!”

那手下还道金子老要戏耍李飞白一顿。

李飞白识相的话,肯定不会接棍。要是不识相敢接棍,所有一人拥而上,势将李飞白乱棍打死!

他笑嘻嘻的把棍往前一送,道:“给!”心中暗道一声:“你敢接棍,瞧我如何反手一棍,直接砸你脑袋上,把你砸趴到地上。”

他留着后手,眼瞧李飞白竟真敢拿棍,后手尚未使出,忽见李飞白角度刁钻的向上一欺。紧接着,手心一阵火热,那根棍棒竟被李飞白硬生生抽走!

其它手下见状,纷纷拿出棍棒就要去打!

金子老怒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那些手下顿时不敢再动。

金子老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顿朝李飞白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不打我,甚至不提挨打的事,我会怀疑,你这都是委屈求全之举。待得到自由身,肯定会反悔。现在,你要打我,我看到的全是你要跟我做生意的诚意,满满的诚意!”

待到离李飞白还有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把头往前一伸,道:“打,狠狠的打,打得越狠说明你的诚意越盛!”

李飞白毫不客气,抡圆了胳膊就是一棍。

这一棍直打得金子老眼冒金星,整个身体摇摆不止,差一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一棍直打得秦猛狂叫一声:“打得好!”

这一棍直打得手下们纷纷上前,要找李飞白算帐。

这一棍直打得李光头与许栋从椅子上一弹而起,伸手去扶金子老!

他们没有料到,李飞白还真敢打。不仅真打,还如此用力的打!

唯一不满意的,也就是秦猛了,道:“兄弟,你可有点手下留情了,十分力使出的不到七分!你想想,他们打咱哥俩时可曾留力,要打就往死里打!”

李飞白大叫一声:“好!”双手紧握棍棒,手背青劲暴露,这一下眼瞅着使了十足的力道。

这一棍打下去,不是金子老的脑袋碎了就是棍断成两截!

手下们一拥就要上前去夺李飞白手中棍棒。

李光头与许栋大惊失色,齐声喝道:“你敢!”

金子老亦喝道:“都给我退下,让他打!”顿了一下,又道:“今天就是被他打死了,也是我自找的,你们谁也不许为难小老弟!”

手下们只得停下拥上前去的脚步,李光头与许栋也都松开扶金子老的手。

李飞白抡起胳膊又是一棍下去!

这一棍夹着风带着音,眼瞧一棒下去非得把金子老给打死。

可看着似乎十分凶猛,落到金子老的脑袋上却是极轻,有如老和尚在敲木鱼,“咚咚咚”连敲数下。

李飞白嘴中数着:“二三四五六七八!”将手中棍棒朝后一扔,双手运气下沉收了功!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杀鸡取卵

金子老一愣,随后伸手揉着脑袋,脸上横肉乱颤,大笑道:“多谢小老弟手下留情!”

李飞白板着脸道:“你半路偷袭我兄弟两个,还用棍棒把我们打晕!按我的性子,是非得找你算帐的。不过念你也算是条好汉,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这话说的实在太大!

想金子老什么身份,在场的人又是什么身份,那可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海盗。

李飞白呢,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商人,还是被他们给控制住的商人,竟要找他们算帐?怎么算!

所以,无论是手下还是李光头、许栋,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唯独满脸横肉的金子老,脸上一片的祥和。

人都说六十耳顺,金子老今年正好六十。

在海里飘泊了大半辈子,由渔民而海盗,由普通海盗而海盗小头目,由海盗小头目又大海盗。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

跟他混饭吃的人越多,他越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

那些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哪个不是拖家带口。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能过一辈子,他想给兄弟们找个好的前程。最少,也是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不让家里的人再提心吊胆的前程。

正因为有这样的打算,他才不顾一切要与李飞白做这笔买卖,哪怕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辞。

既使他到了耳顺之年,听了李飞白的话还是不觉有些刺耳。

算什么帐?若非我为了生意委屈求全,你此时早就成花肥了,还算什么帐?用你的鬼魂找我算帐吗?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在脸上显现,堆着笑道:“古人有云,不打不相识嘛!”

李飞白道:“跟你做生意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你答应了,咱们就做。不答应,一切免谈!”

金子老道:“莫说两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也答应!”

李飞白道:“不要答应的那么快,先听听我的条件!”

金子老道:“你说!”

李飞白道:“知道你们走后,宋素卿给我开出的价码是多少吗?”

金子老摇头道:“不知!”

李飞白道:“两千两银子一个瓶子!那你想知道,我跟你做生意,要开多少的价码吗?”

金子老略一犹豫,道:“只要不超过五千两银子,你随便开!”

李飞白摇头笑道:“我不要五千两银子,也不要两千两银子,甚至不要一千两银子,仅要九百两银子。这个价格,金大掌柜觉得如何!”

金子老脸上一喜,随即又忧。

李飞白把瓶子的价格压得如此低,可见附带的两个条件十分为难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两个条件呢?

他道:“李老弟如此仗义,老朽感激不尽!”顿了一下,又道,“什么条件,你说!”

李飞白道:“在说条件之前,我的东西该还给我,我哥哥也该松绑了吧!”

金子老一拍额头,道:“你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两件事给忘了!快给秦壮士松绑,还有李老弟的东西,马上奉还。”

秦猛揉着被捆得疼麻的手腕,挑衅的看着屋里的人!他心里火大,想找个不顺眼的泄泄火,可那些人全不跟他目光接触,一时竟找不到不顺眼的出来。

李飞白将手枪掖到腰侧,又把银票等一应物什放入怀中,最后将两把杀猪刀藏到袖中,道:“我这两个条件,事关机密,只能你我知道。”

金子老立马让李光头与许栋领着手下出去,李光头与许栋怕屋里只剩李飞白与金子老,万一李飞白心生歹意,挟持或者杀了金子老可怎么,不肯出去!

金子老自是知道二人的意思,道:“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他要杀我早就杀了,不用再多此一举。”

李光头与许栋也是知道金子老的身手的,量李飞白不是对手。不再说什么,领着人退了出去。

李飞白道:“秦大哥,你也出去吧!”

秦猛看了看李飞白又看看金子老,对于李飞白的身手,他还是知道的,自付李飞白对付金子老绰绰有余,倒是怕李光头与许栋在外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他若出去,正好能盯住外边的人,点了点头,走出了屋!

金子老请道:“李老弟,你我坐下说话!”

将李飞白让到椅子上坐下,又道:“也没好茶点心招待,还请李老弟不要见怪!”

李飞白道:“金掌柜不用客气!”顿了一下,笑道:“金掌柜,我十分好奇,今日我若不同意跟你做生意,你究竟会拿我怎么办?”

金子老道:“老弟既然问起,我也就不瞒你。你若不跟我做生意,免不了我得使些手段,逼你说出瓶子藏在什么地方。等拿了瓶子,再将你一刀杀了。”

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又道:“虽说此举杀鸡取卵,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飞白道:“谢谢金掌柜如此坦诚!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拿到瓶子并杀了我?”

金子老道:“我此次出来,虽没带多少人,但我们三家合起来,也有三百来号人。”

话外之意,亦就是说,三百来号海盗,抢你一个商人的瓶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李飞白道:“金掌柜带来三百多号人,可知此次我带多少人?一千多号人!可不光是普通的贩夫走卒,而是一千号训练有素的军队。”

金子老“啊”了一声。三百来号人,抢一个商人没有问题,抢一千来号训练有素的军队就是自不量力了!

他道:“真的?”

李飞白道:“金掌柜觉得我是说大话骗人的人吗?”

金子老不再说话。

怎么看李飞白都不是说话骗人的人,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来。自己看似拿住了李飞白,其实是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

其它的不说,李飞白只需略施小计,把他们引入军队的包围之中,别说抢人家的瓶子了,他们这伙人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又何谈杀了人家。

李飞白又道:“我不妨再告诉你,瓶子放在泉州卫所里。金掌柜有自信能从那里把瓶子抢出来!”

金子老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千多号兵卒,再加上卫所里的兵,那可就是数千人马。刚他还笑,李飞白凭什么找他算帐,原来李飞白凭的是这些!

他道:“原来李老弟是个官家!失敬,失敬!”

李飞白摆摆手道:“不谈这些!”顿了一下,又道:“咱们还是来说我的两个条件吧!”

金子老道:“李老弟请说!”

李飞白道:“第一,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探出宋素卿在什么地方有房产,这些年敛得财都存放在什么地方。”

金子老眉头一挑,道:“李老弟要对付宋素卿!”

李飞白道:“怎么,你不让吗?”

金子老只觉李飞白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任他数十年叱咤风云的经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解释道:“李老弟要对付宋素卿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哥几个虽说跟他被人称为四大海盗,但早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也有心对付他。李老弟对付他,正合我们心意,又怎会不让。不过……”

李飞白道:“不过怎样?”

第三百三十七章 怎样才能没有后患

金子老道:“宋素卿可是有飞鱼服的!”

李飞白一怔!

飞鱼服暗指什么,他心知肚明。

难怪何天冲说,他此次前来泉州是清除败类的!

李飞白还道,这个败类指的是,宋素卿身为大明的商人,却去做倭国的使团副使,活脱脱一个汉奸!所以,朝廷派出锦衣卫来,要铲除这个败类。

他不免有些腹诽,大明的朝廷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跟蕃邦做生意,还能取得蕃邦的信任,成为使团的副使,足见此人能耐不小。只要没出卖国家利益,跟汉奸扯不上多少关系。

谁能想到,宋素卿除了是个商人,倭国使团的副使这两个身份之外,还有个身份竟是锦衣卫!

本来,锦衣卫做倭国的副使也没什么?算是打入倭国内部的一个暗钉,可以把倭国的情报源源不断传递给朝廷。

锦衣卫一个特务组织,吃的就是这碗饭!

可何天冲竟说要来此清除败类,可见宋素卿这个锦衣卫做得并不合格,不仅没有给朝廷输送倭国的情报,说不定倒是把大明的情报输送给倭国不少。

宋素卿到底做了什么,李飞白不知道,也暂时猜不出来!估摸,沿海倭寇猖獗,一大半都是宋素卿的功劳,这才惹得朝廷震怒,派出锦衣卫来清除败类。

既然,何天冲是来清除宋素卿这个败类的,那宋素卿手上的飞鱼服就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符!

李飞白笑了笑,道:“我还当金老哥在担心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不就是飞鱼服吗?不用管它,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办就是!”

金子老大吃一惊!

他们想动宋素卿而不敢动,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也是让他们最忌惮的就是宋素卿有飞鱼服。

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锦衣卫为敌!

没想到,在他们眼里堪比天王老子的锦衣卫,到了李飞白嘴中竟成了“不就是飞鱼服吗?”如此轻描淡写,哪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金子老实在摸不清李飞白的大小头来。

这,真的是个商人吗?商人出来能拥兵过千,穿州过县?商人敢对付海盗,既使得知此海盗有飞鱼服,也不将其放在眼里?

他清了清嗓子,道:“李老弟,能否给哥哥透个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飞白道:“很多时候,装糊涂比较好!你可明白?”

说完,目光凌厉的看了金子老一眼。

金子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觉后怕!

今天,自己办事真是有些孟浪了,竟敢打昏这个看着毫不起眼,实则深不可测的李老弟,并绑到此逼着人家跟自己做生意。还好,这位深不可测的爷不跟自己计较那么多,不然千年道行一朝丧,哭都找不到地方。

幸亏自己歪打正着,让李飞白拿棍棒敲还,不然让人家心中忌恨,也落不下一个好来。

他咽了两口唾沫,道:“李……李公子,宋素卿在什么地方有住宅,哪里又藏有多少金银,别人不知道,我却一清二楚。一会,我就给您列个清单去!”

不仅不敢称李飞白为李老弟,说话也不由用起敬语来。

李飞白道:“辛苦金老哥了!”

满脸横肉的金子老竟憨厚的笑了笑,道:“不辛苦,不辛苦!”顿了一下,又道,“李公子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李飞白道:“我听说南洋有一种树叫橡树,从树上可以割出一种胶来叫橡胶。你给我留意一下,我要大批量购买。”

他怕此时的橡树尚不叫橡树,那胶也不叫橡胶,又补充道:“不叫这个名字也说不定,你若能找到,这个生意我也交给你做。无论你收购为多少钱一斤,我都加一倍购买,数量不限,越多越好。”

金子老还道是多难办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不仅简单,还有钱能赚。当即搓手道:“好!我一定找到橡胶。”

见李飞白不再说什么,当真只有这两个条件,站起身又道:“我这就去给您写清单。”说罢,走到门前,开门吩咐道:“拿笔墨来!”

一会的功夫,笔墨拿来。金子老读书不多,也就是识几个字的水平,拿笔如椽的在纸上写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将那张长约半丈,宽约二尺的纸交给李飞白。

李飞白一看,上边字除了有不少别字之外,还画了许多圈圈打了许多叉叉,道:“我不识字,你给我念一念。”

金子老本就不好意思,自己才疏学浅的,只怕会贻笑大方。没想到,李飞白这个瞧着仪表堂堂的也跟他一样是个大老粗,甚至还不如他,一时自鸣得意起来。

他将自己写的,一字一顿念了起来。

李飞白一边听,一边想。

上边写的,都是宋素卿的住宅以及开的买卖,这些产业,全都在福建与浙江二省,九成往上又集中泉州与宁波二地。

住宅一共三十六处,大概占地多少亩,每个约摸能卖多少钱,金子老也写了个数字。

买卖则有店铺亦有田产,店铺约为六十来间,田产则在百顷左右。这些大概值多少钱,金子老也给了个数字。

李飞白大致加了一下,总值应在百万两左右。

想宋素卿做了这么多年的海盗,还做了这么多年的黄金生意,就这么点家业?

他有些不信,问道:“没了?”

金子老道:“陆上的没了?海里还有一处!”说话间将那张纸拉到最后,指着最后一行,道:“倭国与大明之间,有个琉球群岛,其中有座岛是宋素卿的窝点。海盗嘛,怕陆上不安全,就把值钱的宝贝以及金银全藏在老窝里。”

李飞白看最后那行写的数字,饶是他现在赚得钱已经不少,但还是让那个数字给震惊得呼吸急促,道:“这行字写的是什么?”

金子老道:“他那个老窝里藏的金银宝贝,加起来合九千万两银子上下!”

李飞白道:“你没搞错!”

金子老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道:“没!”又道,“上个月,他还邀请我们去他的老窝里喝酒。酒足饭饱之后领着我们去他的藏宝窟里,听他炫耀。这个数字是他亲口所说,而我看他财宝的数量之多,也应该是这个数字。”

这么说确是有一笔九千万两的银子,我能从中捞点什么好处呢?

李飞白半眯着眼,手触下腭,中指在下巴处刮来刮去。

银子在海岛上,海岛又在琉球群岛,离大明辣么远,离倭国辣么近?仅靠他,肯定别想染指这笔财宝!

一来没船,二来没兵,三来也吞不下去啊!既使有船有兵也强行吞了下去,后患也会无穷,怎样才能没有后患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要时来运转了

要想没有后患,就得有人默许。

何天冲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况且他是来处理宋素卿这个败类的,从宋素卿这里搜出多少银两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九千万两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上缴朝廷,一份跟何天冲五五分帐。

这个方案,我看行!

只是,就算有何天冲擦屁股,关键的问题,如何去岛上拉财宝,还是没办法解决!

何天冲凭借锦衣卫的身份,倒是可以调遣福建的兵马,但官船都没几艘更别说战舰了,怎么可能去琉球群岛夺财宝。

就算有船,就能把财宝拉回来。

凡海盗老巢,肯定易守难攻,并有重兵把守。官兵能打得下宋素卿的藏宝处?既使打得下来,倭国能容你轻轻松松把东西带走?

倭国能容你把东西拉走,倭寇不会眼红!

李飞白手指刮着下巴,目光有意无意的就落在金子老身上,忽然道:“金老哥,你要立大功了!”

金子老被李飞白不怀好意的打量了几眼,正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一愣,道:“李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此次对付宋素卿,事关重大。不动则已,一动务必连根拔起。我们人手不多,能对付的仅是地面上的宋素卿余孽,海上的余孽就有劳哥哥出手了!”

金子老犹豫着道了声:“这……”

李飞白这个旱鸭子都知道宋素卿的老巢不容易打,他在海上纵横数十年又如何不知。要想拿下宋素卿的老巢,一战之下不知要损失多少下属。他跟这些下属都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实在不忍这些人就此丧命!

李飞白笑道:“你的功劳,我们都会记在心上。而且也不让你白干,那九千万两银子你得一份,你看如何!”

金子老眉毛一挑,显然动了心。

什么叫“你的功劳,我们都会记在心上”?我们是谁?敢动有飞鱼服的宋素卿,可见这个我们大有来头!最起码也是锦衣卫级别的!

有人罩着的海盗与无人罩着的海盗能一样吗?

宋素卿有倭国罩着,以最弱的实力却能凌驾于他们头上。若他们有大明的朝廷照着,那还不横行四海!

而且,也不是白干,以九百万两银子之赏,足以让人抛头颅洒热血!

再说,铲除了宋素卿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百利无一害,最起码,自此黄金的买卖就归了他们哥仨。

金子老略一权衡,道:“干他娘的!什么时候动手?”

李飞白道:“这个不急,你暗自召集人手,到时等我消息!”

他顿了一下。甜枣已经给了,大棒也得伺候着,接着又道:“不过咱丑话说在前边!我们说话是算数的,说给你一成就给你一成,但若你到时起了贪念,想要独吞!嘿嘿,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们都有办法取了你的性命,你信不信?”

金子老生了气,道:“李老弟这是信不过我!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李飞白从不相信口头保证,索然道:“是不是看行动吧!希望金老哥眼光要放远点,有我跟你做生意,今后赚得肯定比九千万两银子多,不会比九千万两银子少!”

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金老哥住在什么地方?改日我登门拜访,先把咱们那两笔买卖敲定!”

金子老说了个地址,李飞白又道:“改日再会,小弟先行告退!”

说罢,起身出了屋,跟秦猛扬长而去。

金子老几个直送到巷口,方转身回到那座临时落脚的小院。李光头与许栋急于知道二人在屋里谈了什么事情,张口询问。

金子老叹了口气。

李光头与许栋神色一黯,问道:“谈崩了?”

金子老这才大笑两声,道:“我们要时来运转!”

李光头与许栋忙问细节,金子老道:“天机不可泄露,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自会知道。”又道,“速速通知你们的人马,悄悄来泉州会合,越快越好!”

李飞白本身在宋素卿的拍卖会上呆得时间就迟,又被金子老几个耽误,回到客栈时已是夜半三更!

客栈里十分安静,大多数人早已安睡,唯独冯江亭的屋子还亮着灯。

一个亲随守在客栈门口,更多的是守在冯江亭屋外,陪着屋里的冯江亭一起唉声叹气。

席书同也没有睡!

一来,他白天醉酒睡了一天,这时实在睡不着。二来,冯江亭远到是客,又是个提刑按察使,他这个陪同也不好睡,只能与随从们一起在冯江亭的门外静候。

“当当当”客栈的大门响起三声敲门,守在门口亲随精神一震,不等小二前去开门,已下了门闩打开大门。

李飞白与秦猛推门而入!

守在门口的亲随道:“李兄弟,你可回来了!”

李飞白点头道:“回来了!张兄还没有睡?”

那个亲随道:“你不回来,我怎能安心睡!”他偷偷的朝楼上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没睡的人多着呢?大人两餐未吃,现在还在屋里看书。”

李飞白道:“快去告诉大人,我有好消息。再去吩咐厨房,做几样可口的饭菜来!”

姓张的亲随知道事情有了眉目,心中喜悦,前边引路,带着李飞白上了楼。

两人的对话,楼上的人自也听得七七八八,不等二人上楼,早腾出一条路来。

二人来到门前,姓张的亲随屈指敲了敲门。

里边传来冯江亭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姓张的亲随道:“李公子回来了,说有好消息告诉大人!”

冯江亭“哦”了一声。可以明显的听出声音里带着此许兴奋,脚步急促的朝门口奔来,待到门前,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脚步明显一顿,然后不急不慢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冯江亭脸色如常,不见喜也不见忧,语气平淡的道:“飞白回来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李飞白道:“我打听到何知府在什么地方!”

冯江亭还道李飞白有能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的好消息,原来只是打听到何知府在什么地方。这算什么好消息?知道何知府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用?人家不想放人,会有一百八十种办法敷衍你。

他眼睛里几丝兴奋之色随即消失不见。

其它人的想法,大多也跟冯江亭一样,唯独席书同略略惊讶!

冯江亭以及随从们失望,那是还当这里是河南而非福建,以为凭借提刑按察司的名头,要找个知府在什么地方十分的容易。

席书同惊讶,那是因为心里清楚,冯江亭这些个外地人,想在泉州找到知府躲在什么地方,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你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与个瞎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之所以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何之泉躲到了什么地方,是因为提刑按察司还兼着监察四品以下官员的便利,何之泉每天干了些什么,都有专人负责盯梢,他去按察使别馆一问便知。

但李飞白想要知道,根本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别说能接触到的人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一个跟他们不有半文钱关系的外地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八成把握

由此可见,李飞白是个不简单的人!

仅用了半天功夫,就能打听出一个知府藏身何处的人,能简单的了吗?

他不相信李飞白真的打听出何之泉在什么地方,问道:“何知府现在哪里?”

李飞白道:“城西宋家大院。”

席书同微微色变!

李飞白果然打听出何之泉在什么地方!李飞白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

除了席书同,冯江亭与随从们谁也没有说话。不说话亦就是在亮态度,亮态度亦就是在说话!

李飞白自然也听得出这话的意思,笑道:“冯大人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何知府,务必让他把约克放出来!”

冯江亭道:“你有几成把握?”

李飞白道:“大概有八成把握吧!”

冯江亭沉默,过了一会道:“放人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明天我陪你去吧!”

席书同再次的吃惊!

一是吃惊李飞白还真敢吹的,竟大言不渐的说有八成把握让何之泉放人!

你小子以为你是谁啊!就凭你一个小小济源县令幕友,凭什么敢说有八成把握让何之泉放人!莫说你得罪了何之泉的顶头上司,就是没得罪,何知府也不会给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面子!

何况你得罪了何之泉的顶头上司,何知府更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二是吃惊,那个约克究竟什么来头,冯江亭竟要亲自去求何之泉!

在知府衙门,何之泉不告而辞,已让冯江亭很失面子。换一个人,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何之泉打交道,冯江亭竟然还要去见这个让他失面子的人?

去见干什么?

再让何之泉羞辱一次吗?

再羞辱一次能放人也算,关键是何之泉根本不会放人。

何之泉既然做过一次,肯定还会做第二次。因为何之泉不敢得罪刘石湖,而冯江亭又骗了刘石湖。何之泉怎会为了一个外省的按察使而得罪本省的按察使!

他实在好奇,李飞白说的八成把握,究竟是吹牛还是真的有此本事。更想瞧瞧,明天冯江亭被何之泉再次羞辱一次后,那张老脸该如何放!

道:“明天,我也陪你走一趟。”顿了一下,又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我奉令陪冯大人一行,不去,说不过去!”

第二天一早,冯江亭也不坐大车,也不叫随从跟着。与李飞白、席书同三人各骑一匹马,朝城西的宋家大院而去。

席书同走在最后,看着前边的冯江亭暗道:“你孤身前往,不知道的还道你低调,知道的却知你这是心虚,怕在手下面前丢人!”

城西的宋家大院离他们住的客栈并不远,穿过几条大街,大概走了三里来路便到!

宋家大院一看就是泉州的大户人家,整个泉州城,似这样的高门大屋真找不出几家来。别的不说,仅是门前那两只将近丈余,蹲坐于地的石狮子就威风的很。

比石狮子更威风的是,门口站着的八个黑衣劲装大汉。一个个像见了杀父仇人一般,凶神恶煞的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席书同暗道一声:“别说你有八成把握让何知府放人了,只怕连这道门都不好进!”

宋素卿手上有飞鱼服,身为福建提刑按察司的佥事,又管着泉州一道的席书同也是知道的。似这等人家的府邸,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本省官轻易也进不去,更别说一个外省官了,既使贵为按察使。

说实话,席书同对于冯江亭隐瞒李飞白的身份,非让人误以为李飞白来自京城巨宦人家的公子这件事是颇有埋怨的。

若非冯江亭刻意隐瞒,刘石湖就不会派他陪同。刘石湖不派他陪同,他就不会在泉州知府衙门里丢了面子。

最后又稀里糊涂的跑去跟何之泉兴师问罪,逼得何之泉没法,才透露出李飞白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幕友的事实。

这让他觉得,自己在何之泉眼里就像个被别人玩得团团转的傻子,事情传到刘石湖耳中,刘石湖肯定也会认为他是个不堪重用的傻子,不然怎会跟着李飞白数日,仍不知李飞白的真实身份,干出蠢事来。

自己的前程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归根到底,皆因冯江亭的刻意隐瞒,所以他乐于看到冯江亭再次的丢人。

而若冯江亭连宋家大院都进不去,也就没办法看好戏了!

席书同自告奋勇,道:“我领大家进去!”快马一鞭,跃过冯江亭与李飞白的马头,当先一步来到宋家大院的门前。

他翻身下马,掏出腰牌,递到把门的黑衣大汉面前,道:“提刑按察司佥事席书同,前来见泉州知府何大人。”

怕守门的黑衣大汉不给面子,又特意加了一句:“昨日我已来过,并跟何大人约定,今日再来商量大事!”

黑衣大汉摆了摆手,让其从旁边小门进入!

席书同连声道谢,引领着冯江亭与李飞白来到一棵树下拴了马,这才前边带路,往小门而去。

此举让冯江亭十分不满!

想他堂堂按察使,正三品的大员,来小小的泉州府,既使是到了知府衙门,不说知府率领大小官员出门迎接,那也得开中门,长驱直入才对。

可是现在,他来到宋家大院,区区一座民宅,没人迎接倒还罢了,连中门都不开,让他走偏门?简直是有辱斯文!

不过,他来是求何知府放人的,是为了大事,也就忍了下来。但,心中实在好奇,这家主人究竟是谁,竟敢如此倨傲,忍不住问道:“不知宋家大院,是哪位归隐的大臣的宅子!”

席书同道:“不是归隐的大臣,只是普通的商人!”

冯江亭当即就想扭头而去!

一个商人,竟敢如此倨傲,让他一个正三品的官走偏门!还有,福建的官都是怎么了?知府躲到商人的宅子里,五品的佥事对守门的卑躬屈膝?

席书同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也就不再说什么。

席书同道:“说他普通其实也不普通,听说他手里有飞鱼服!”

原来如此!

这家宅子的主人竟还是个锦衣卫!

锦衣卫驾到,巡抚都得给三分面子,席书同对守门的如此恭敬也能理解。

三人进了门。

宋家大院中间是条二丈有余,青石铺就的甬道。地面被打磨的黝黑发亮,光可鉴人。两旁各有数座偏院,甬通尽头则是主院。

席书同来过一次,轻车熟路,走过甬道一半时,忽然朝右手边的偏院拐去。

李飞白道:“席大人,宋家大院的主人住在这里吗?”

席书同道:“不在!”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来见知府大人吗?何知府住在这里。”

李飞白道:“咱们既来宋家大院,不是应该先拜见主人吗?”

第三百四十章 利益交换

席书同不乐起来!

宋家大院的主人,那可是有飞鱼服的,是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想见就能见得?

别说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不可能想见就能见,就是我一个五品佥事,包括冯江亭这个外省按察使,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他似乎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一个小小县令幕友,肯定没见过锦衣卫。所以想借着拜访主人的机会,目睹传说中的锦衣卫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白了,就是想瞧个稀奇。

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怎么能够答应!

能进来见何知府,人家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你还想见锦衣卫?人家凭什么见你?是凭你县令幕友的身份呢,还是我佥事的身份,佯或是外省按察使的身份!

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再惹得锦衣卫不高兴,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他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招惹麻烦。

席书同道:“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扭头又对冯江亭道,“冯大人,你说对吗?”

冯江亭素来对锦衣卫敬而远之。

因为凡是锦衣卫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好事,能不见最好还是不见。

他也误会李飞白是想瞧瞧锦衣卫到底是何模样,道:“飞白,咱们还是以大事为重!”顿了一下,又道:“过段时间你去京城,满大街都是锦衣卫。”

说罢,也不等李飞白回答,抬腿上了石阶,往偏院的大门而去。

席书同紧走两步,又走到了前头,前边领路,率先迈过门槛进到院中。

院中有伺候的丫环和仆人,他走到一个老仆跟前,问道:“何大人起床了吗?”

那老仆道:“起床了,正在吃早饭。”

席书同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昨天的佥事又来找他了。”

那老仆道:“好说!”自去通报!

过了一会返还,道:“何大人请你进去!”

席书同回头道:“冯大人请!”前边带路,朝主房而去。

何之泉正在吃饭,却食而无味。

昨天又传来一个消息,宋素卿夜里举办了个拍卖会,拍出一个用水晶雕琢而成的瓶子,拍了九十多万两银子,是被日本国左京兆的使团正使僧宗设拍的。

僧宗设花九十多万两拍个水晶瓶子,真是有钱没地方花。就是再好的水晶瓶子,也不可能值九十多万两银子吧!

僧宗设肯定是当了回冤大头!

僧宗设当了冤大头,跟他何之泉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可,哪个天杀的说他何之泉对那个水晶瓶子十分钟意的!

僧宗设为什么要花九十多万两银子买个水晶瓶子,肯定是投他何之泉所好。为什么要投他何之泉所好,还不是为了能够去京城进贡!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并不喜欢什么水晶瓶子,不过若有人送他一个水晶瓶子,他也乐于接受,尤其是这个水晶瓶子还是花了九十多万两银子,那就更乐于接受了。

但这有个前提,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僧宗设要送给他的这个水晶瓶子不会带来麻烦吗?不仅会带来麻烦,还会带来天大麻烦!

僧宗设要送给他水晶瓶子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能够去京城进贡!而他惹不起宋素卿,因此不可能收僧宗设的水晶瓶子。

僧宗设花了大价钱买了水晶瓶子却发挥不了作用?到时还是验瑞佐的货让瑞佐进京上贡,僧宗设会怎么办?

先已经做得不地道了,如今又坑人家一大笔银子,只怕泥人也会发脾气的!

宋素卿啊宋素卿,你真他娘的是什么钱也敢赚!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不仅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把老子也架在火上烤!

第一时间,何之泉要见宋素卿,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宋素卿这是要干什么?

他让仆人前去通知,仆人去了回来却告知,宋素卿在睡觉。

宋素卿在睡觉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去打搅的,因为所有听说过宋素卿的人都知道,这人有个跟曹操一样的怪毛病,喜欢在睡梦中杀人,并且已杀过不是一个两个。

既使这人是他最心爱的小妾或者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只要敢在他睡觉时去打挠,他都会毫不犹豫,抽出枕头下藏的刀,先一刀劈了再说。

所以,让仆人去把宋素卿叫醒,仆人绝对不会去干的。

何之泉自己去叫,又没这份胆量,只能一脑门的官司的吃着食之无味的早饭。

仆人来报,提刑司的佥事来见。

何之泉就知道席书同来了,只是不知席书同来干什么?

又来让他放牢里关着的约克?

不会的!

昨天,他已讲得很清楚,只要席书同尚有一点脑子,就不会再来让他放人。

那席书同来干什么?

管他来干什么!

何之泉正郁闷着,需要找人说说话。席书同来的正好,两人的品级是可以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的,与之说说话,或许能缓解心中的郁闷。

可当席书同走进门来,他正要起身相邀,忽然就看见跟在后边的冯江亭与李飞白。

他郁闷的心情更加的郁闷,无名之火猛得窜到脑门。

席书同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人带到这里?这是想干什么!

哦,你脸皮薄,受不了冯江亭的央求,可又没有放人的办法,就把人领到这里来,让我们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把事情讲清楚。你他娘的倒是轻松了,有没有考虑过我怎么办?

他黑着脸,低下头继续吃饭,就好像没有看到屋里突然多出三个人来,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请三个就座。

冯江亭很生气,非常的生气,肺都要气炸了。

怎么说,他也是按察使,既使是外省的,那也是正三品,并且是手握重权的正三品。何之泉这个区区四品,见到他就跟没看到,该吃饭吃饭该喝汤喝汤,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他气呼呼的在靠墙位置找了把椅子坐下,告诫自己一定要以大事为重,深吸一口气后,道:“何知府,咱们又见面了!”

何之泉抬头看了一眼冯江亭,道:“冯大人来了,坐,您老有什么事吗?”说罢,低下头又开始吃饭。

冯江亭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跟何知府聊聊天说说闲话。最近,我那按察司缺人手,有个银库的库老即将告老还乡,不知何知府有没有好的人选!”

何之泉心中一动!

冯江亭这哪是来跟他说闲话来了,而是跟他做得益交换来了。

一个河南的按察司里缺人手,犯不着问一个福建的知府意见,明摆着是在暗示,只要能把约克给放了,他冯江亭就在按察司给他何之泉的亲戚朋友安排个差事。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报上我的名号

银库库老可是个肥差!

这事放在以前,何之泉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那可是省里四大衙门之一的按察司银库库老!

谁家还没有个亲戚朋友,把这么一个肥差无论交给哪个亲戚朋友,那个亲戚朋友都会感激他一辈子。说不定,还能捞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

可是现在,何之泉面对这样的一个诱惑就不得不考虑考虑。

冯江亭可是欺骗刘石湖的人,李飞白更是威胁刘石湖的人。这两个可是刘石湖要对付的人,尤其是李飞白,更是刘石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若没的把冯江亭与李飞白想在知府牢里放个人的事报给刘石湖,一切都还好说。但他已把这事报给刘石湖,等着刘石湖处理。刘石湖还没处理呢,他又把人给放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从冯京亭拿出一个库老来跟他换人的举动来看,被关在牢中那人绝非下边人的一个朋友那么简单,不然不可能劳动一个三品大员两次三番来要人,甚至要利益交换!

那个被关在牢中的人究竟如何不简单法?他不知道!现在,他满脑门子官司,更没兴趣知道!反正,人一定不能放就对了!

何之泉打了个哈哈,道:“福建到河南,也太远了点!心有余,而力足!”

话,看似在说两个省的距离,其实已明确无误的在表明态度。

冯江亭黑着脸,去看李飞白。

席书同也在看李飞白。

你小子不是有八成把握让何知府放人吗?现在冯江亭已吃了瘪,看你小子怎样让何知府放人。

何之泉看似在吃饭,眼睛的余光也在看李飞白。

他不明白冯江亭为何要看李飞白,难不成冯江亭还不知道他的伎俩已被戳穿?还想让李飞白披着那张所谓京城巨宦家公子的虎皮吓唬人吗?

李飞白左右看了看,没有对正在吃饭的何之泉开口,却对在旁伺候的老仆开了口。

“你家主子宋大掌柜呢?”

那老仆回头躬身道:“我家老爷在睡觉!”

李飞白道:“烦请去知会一声,就说有个叫李飞白想见他!”

那老仆道:“我家老爷在睡觉。”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我家老爷在睡觉时,有人敢要打搅是会丢命的!”

李飞白道:“那他要杀你时,你就报上我的名号,说是我逼着你来叫他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老仆的手中。

老仆暼了瞥手中的银票,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老仆很老了,弯着腰驼着背不时还要咳嗽两声。最近一段时间,精神头更加不济,坐在椅子上都能睡过去。

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几天好活了。或许一个月,或许数个月,但一定超不过一年!临死前能赚一百两银子,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他点了点头,把银票小心翼翼的收到怀中,道:“我去试试,只怕是叫不来!”

李飞白道:“能叫来!”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他一听我来见他,还会高兴的再赏你一百两银子呢!”

老仆摇了摇脑袋,转身朝门口走去,带着“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李飞白目送老仆出了院子,收回目光后,眼观鼻鼻观心。

他知道屋里的人都在看他,佯装并不知道。

冯江亭很失望,率先收回目光!

原以为李飞白会使出奇谋妙计来,一下扭转不利局面,让何之泉放人。毕竟,昨夜李飞白说有八成把握让何之泉放人时,说得那么有把握,让他误以为今天一定能把约克放出来。

谁知,李飞白的心还在见识一下锦衣卫长什么样子上,是不是三头六臂!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考虑问题的?孰轻孰重分不清楚吗?

席书同是第二个收回目光的!

他没考虑太多,而是惊叹于李飞白简直太有钱了!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几乎赶上他一年的俸禄了。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会有这么多钱,而他贵为五品却没多少钱呢?

何之泉还在吃饭!吃得食不下咽,却装作大快朵颐。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飞白身上,心中不时冷笑连连!

小子,事到如今你还在跟老子演戏,想让老子误以为你是京城巨宦家的子孙不成?

想见宋素卿?宋素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宋素卿在睡觉!老子贵为知府,宋素卿也是不见的,你小小一个县令幕友,算哪棵怱哪瓣蒜,宋素怎会见你!

还让报你的名字!你算什么东西,报你的名字有个屁用!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宋素卿家躲着,就想借宋素卿之势逼得我放人!嘿嘿,接下来是不是就得开口让我放人了?好,我就等着你开口,到时再打你的脸!

何之泉继续在吃饭,表面上大快朵颐,实则食不下咽。

李飞白并没开口让他放人。

这让何之泉狐疑不已。按说,李飞白刚刚演的那场戏,就是为了让别人误以为他跟宋素卿关系不错。不然,怎么可能让正睡觉的宋素卿起来见他。

可,李飞白却不开口,一会等那边传来老仆被宋素卿一刀杀了的消息,李飞白的把戏不就被戳穿了!

花了一百两银子演了一场戏,演到一半却不再往下演,一百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李飞白这样干,还真让他琢磨不透!

院外传来一溜小跑而来的脚步声,何之泉终于把目光从李飞白收了回来。

来的人是谁?

十有八九是主院的仆人,来告知这边的人,刚刚那个老仆被宋素卿杀了。接着再瞒怨两句,为什么如此不懂事,要打搅宋素卿睡觉,逼得老仆送死!

何之泉心中早想好了说词,到时把责任全都推到李飞白身上。其实也不用推,毕竟一切都是李飞白干的。

那时,李飞白会是个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十有八九,李飞白也会被一刀杀了!

何之泉想替刘石湖杀了李飞白,可是没有借口,况且还有冯江亭在旁边看着,这个马屁想拍而找不到门路拍。

现在好了,宋素卿把李飞白杀了,是在泉州的地界杀得,也算是他的功劳,这记马屁将会拍得刘石湖舒舒服服,大赞他会办事。

宋素卿杀李飞白需要借口吗?不需要!

无论是以海盗的身份,还是以锦衣卫的身份,都不需要借口。杀就杀了,连个解释也不需要!

一路小跑的人终于进了院子,并非是主院的仆人,而是那个老仆。

何之泉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这个老仆没死?难道老仆去了主院,一时间又怂了,不敢去打搅宋素卿,就回来了!

可看老仆脸上的表情又不像!

第三百四十二章 百思不得其解

老仆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赶。

因为急,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个跟头。

他进屋就兴奋跟李飞白作揖,道:“李公子,刚才小老儿竟没认出你就是我家老爷极为敬重的李公子,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他掏出一百两银票就往李飞白跟前递,道:“你看看,这算怎么一回事。我家老爷的早就交待下来,李公子来访,要第一时间告知他。小老儿没有去告知他,还要了你一百两银子。实在是该打,实在是该打啊!”

李飞白把一百两银票推还,道:“我送出去的银票,哪还有收还的道理!”

老仆道:“谢李公子赏!”转头又对何之泉道:

“何大人,我家老爷马上就要过来拜访李公子,你看你的饭是不是等一会再吃!”

何之泉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

老仆打搅宋素卿睡觉,没丢了性命已属稀奇,宋素卿竟还要见李飞白!

宋素卿见李飞白倒还罢了!竟来这里来见李飞白?

要知道,他身为知府,自打住进宋家大院之后,想见宋素卿尚得去主院见,什么时候,宋素卿也没有来这里见过他啊!

这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并非是区区一个县令幕友,真如冯江亭暗示的那样,是京城巨宦家的子孙?

不然,宋素卿这个有飞鱼服的海盗,怎么如此给面子!

老仆招呼几个丫环过来收拾碗筷,何之泉并不阻拦。不仅不阻拦,还动手帮忙收拾着。

宋素卿要来,他还坐在旁边吃喝,岂不是要惹得宋素卿不快!

宋素卿不高兴,他这个知府的位置就不会安稳!

老仆与几个丫环才把碗筷收拾干净,宋素卿已步入院中。排场并不大,身后仅跟着四个随从!

一进院,宋素卿已爽朗的大笑着,道:“我原想着,李老弟下午才来,没想到李老弟早上已到。怠慢之处,还望李老弟不要见怪!”

李飞白迎了出去,道:“既要跟宋大掌柜做生意,当然是宜早不宜迟。迟了,小弟心中忐忑,就怕宋大掌柜突然不跟小弟做生意了!”

宋素卿道:“哪里的话!能跟李老弟做生意,是我的荣幸,应该是我怕李老弟不跟我做生意才对!”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屋,李飞白介绍起冯江亭道:“这是我叔!”简简单单,既不说姓名,也不说官级!

冯江亭既知宋素卿是有飞鱼服的人,也不敢托大,在宋素卿进屋之时也起身相迎。

宋素卿快走两步,把冯江亭往椅子上让,道:“李老弟的叔叔就是我的叔叔,叔叔请坐!”

冯江亭数日来以按察使之尊却不被人重视的郁闷,让这几声叔叔叫得一扫而光。他坐到椅子上,道:“宋大掌柜也坐。”

宋素卿挨着坐下,指着席书同问道:“这位是?”

席书同不等李飞白介绍,道:“下官按察司佥事,给大人请安!”

宋素卿摆摆手道:“我只是个商人,何谈大人!席大人不用客气,坐吧!”

等席书同坐下,他又问道:“席大人是来找何大人的?”

席书同立马明白,宋素卿这是误会了,还道他跟李飞白是在这里碰到的,道:“我是陪李公子来找何大人的!”

宋素卿“哦”了一声,心道:“还以为李飞白只是个商人呢,看来背景也不简单。若仅是个商人,按察司不可能派个佥事全程陪待!”

他打了个哈哈,道:“我还道李老弟是专程来找我的,原来是来找何大人的?刚刚我还在纳闷,李老弟来到我家,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而去了何大人的住处,原来如此!”

他扭头看了看李飞白,道:“李老弟,与何大人的正事可曾谈好?”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小弟面子浅,找了何大人几次,何大人就是不给这个面子!”

宋素卿听了这话,算是彻底明白,李飞白进了宋家大院,为何不直接去主院找他,而拐道来到何之泉的住处,并让人去告诉他在何之泉这里等他。

原来是李飞白遇到了麻烦,这是想借他的手解决麻烦!

宋素卿跟李飞白联手做生意,做得还是一年上千万两的大生意,两人的关系也算是息息相关,也就不介意替李飞白解决麻烦,道:

“不知是什么事,让何大人如此为难?”

李飞白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喝醉了酒打破一个泼皮无赖的脑袋。那个泼皮无赖也没什么事,按说我的朋友愿赔偿那个泼皮无赖,事情也就结了。可是,何大人就是不愿放人,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宋素卿知道,事情如果真的像李飞白讲的这么简单,那何之泉如此拿捏,肯定就是为了要点银子。

不过,他从在场的诸人脸上,看得出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一定另有隐情!但他并没兴趣深究,不就是从牢里放个人吗?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放了也就放了。就算是杀人放火,李飞白既求到他的头上,人也一定得放。

宋素卿笑眯眯的看着何之泉,道:“何知府,我老弟的面子你不给,不知我的面子你给不给!”

何之泉不愿放约克,那是不想得罪刘石湖,不愿担这个责任。这时,宋素卿要放,他对刘石湖也算有了交待!到时,刘石湖若问起,他说是宋素卿要放的,想来刘石湖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宋素卿的身份刘石湖也是知道的。刘石湖都不敢得罪的人,你让一个知府去得罪,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何之泉打了个哈哈,道:“宋兄都开口了,这个面子一定要给!”他当即起身,去书房写了道立马放人的条子,盖了官印之后,出来递给李飞白道:

“拿了条子去知府衙门,人马上就能出来!”

李飞白将条子转手交给冯江亭!

冯江亭手握这道轻飘飘的条子,不由感慨!想他堂堂三品按察使,在河南地界呼风唤雨的人物,写这种条子不计其数,谁知现在来到泉州,为了这么张条子,处处碰壁,愁得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本以为,为了得到这张条子,不知还要费多少周折。没想到竟会如此轻松的就拿到了手,李飞白着实不容小觑,怎么就能跟宋素卿这种泉州城里的实权人物结上关系,并会如此熟络,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他知,李飞白既来宋家大院,不可能得了条子就走,一定还得客套一番,十有八九还得吃顿中午饭。可他只想第一时间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哪能再多呆一刻!

冯江亭站起身,道:“宋大掌柜,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只怕李飞白跟着也走,扭头又嘱咐道,“飞白,替我好好陪宋大掌柜说说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要出大事的

宋素卿不知冯江亭的真实身份,所以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既使他知道冯江亭的真实身份,只怕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毕竟是个外省的提刑按察使,还是中原腹地的。想他的生意全都在沿海,这辈子也不可能踏足中原,麻烦不到冯江亭,也就没有刻意结交的意思!

席书同是来看笑话的。

笑话没看成,留在这里也没多大的意思。冯江亭一起身告辞,他也连忙起身告辞,屋里只剩李飞白等三个人。

宋素卿与李飞白说着闲话。

何之泉站在一边插不上话,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宋家大院虽是宋素卿的宅子,可这间侧院却是他的下榻之处,怎么说他也算此间的主人。现在,两个客人聊得火热,把他这个主人凉在一边,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

他坐在一旁闷闷不乐,接着便又想到僧宗设这档子事来。

整件事都是宋素卿挑起来的,宋素卿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却让他着急上火。这算什么事!

他越想越是生气!本来还打算等李飞白走了,只剩他与宋素卿两个,再谈这档子事。这时也忍不住了,打断道:“宋掌柜,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宋素卿与李飞白东拉西扯,为的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话头往签契约合同上引。好不容找到个机会,正要提契约合同呢,却被何之泉打断。他眉头不由皱了皱,道:“什么事?”

何之泉道:“能不能找个僻静处说话?”说着,把眼睛像李飞白处瞥了瞥。

宋素卿眉头再皱!

他娘的,老子还要跟李飞白做大买卖的,你却让老子现在撇开李飞白跟你商量事?你有什么大事能大过老子的大买卖?老子的大买卖若有一点闪失,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道:“天下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再说,李兄弟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别遮遮掩掩的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何之泉一愣!

这事明明是宋素卿做的见不得人,怎么成了自己见不得人?也罢,你宋素卿不怕做的事被人知道,我何之泉为何要怕!

他道:“我听说,僧宗设明日花了上百万两银子,在你那拍了个水晶瓶子?”

宋素卿喜道:“是啊!这事你也知道了!”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一个新奇的玩意,要迫不及待的去别的小朋友面前炫耀一般,接着又道:“我只是略施小技,就让僧宗设白花了上百万两银子!这个乌龟王八蛋,敢跟老子斗法,简直是找死!”

何之泉愁容满面,道:“我还听说,僧宗设花这么多银子,是误以为我喜欢水晶瓶子,拍来想要送给我的!”

宋素卿道:“没错!这就是我略施的小技!僧宗设现在最怕什么?最怕就是瑞佐能够去京城进贡,他不能!而决定谁能去京城谁不能去京城,完全在于何大人你!

“我就投其所好,放出风去,说何大人对水晶瓶子喜爱的不得了,只要能得到水晶瓶子,什么事也愿意干!嘿嘿,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上当了!倭人就是一根筋的笨蛋,也不想想,老子他娘的除了是个商人,还是瑞佐的副使。何大人若真喜欢水晶瓶子,我早送给你了,又何必再拿去拍卖!

“他一根筋正好,倒便宜了你我,一下便赚了九十来万两银子!昨晚所以回来晚了,皆因跟着僧大傻子去取银子。何大人放心,我也不会白拿你当饵的,一会给你个包五千两的红包。”

何之泉摇头叹道:“银子不银子的倒不重要,我就想问你,僧宗设拿着水晶瓶子去找我,我到底收还是不收?”

宋素卿眼内杀气一闪,道:“你敢收我就敢剁了你的手!你信不信?”

何之泉苦笑一声:“我信!”

宋素卿道:“不过你也不用为难收不收。你躲在我这里,他都见不到你。见都见不到你,又如何送给你,你又如何收?”

何之泉道:“可,这事如何收场?”

宋素卿道:“怎么就没办法收场!”

何之泉道:“人家先靠岸,又先递的贡品清单,我压着不验货,想来僧宗设已怨气满满,只是强压着没有发泄罢了!现在,你又坑人家九十多万两银子,坑完了还不办事,别说僧宗设仅是个人喽,就是神仙也压不住火!”

他顿了一下,盯着宋素卿又道:“这是要出事的,要出大事的!”

宋素卿不以为意,道:“能出什么事?能出什么大事?”

何之泉想了想,道:“他一个外来人,去知府衙门闹事恐怕不敢,我怕他去找瑞佐寻衅!两边都是倭人,倭人全是火爆子脾气,两边人若是打起来,我怕会出人命!”

宋素卿道:“不怕他来寻衅,就怕他不来!”

何之泉见宋素卿说的意气风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处理此事?”

宋素卿嘿嘿一笑,道:“这事还得你这个知府帮忙。”

何之泉道:“帮什么忙?”

宋素卿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等我先跟李老弟谈妥了买卖,一会你跟我去趟码头,到时就知道了!”

宋素卿不说,何之泉也不好问,只是坐在那里忐忑。

他看着宋素卿跟李飞白签了契约合同,宋素卿递给李飞白一叠厚厚的银票,李飞白再三推辞不要,坚持先收一半,剩下的一半等货送来后再收。宋素卿却豪爽的说不用,他还信不过飞白老弟吗?云云。

何之泉看着这一切,有如没看到,心中始终想着宋素卿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僧宗设的怒气。他求神拜佛,只盼别引出什么大乱子来!

吃了中午饭,李飞白告辞离去。何之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与宋素卿同乘一辆马车,往码头的方向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是第一枝花李飞白。…………

李飞白离开宋家大院,并没直接上马,而是牵着马往客栈那边溜达!

走出没两步,躺卧在宋家大院门旁墙边的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忽然爬了起来,手捧破碗来到李飞白跟前,嘻皮笑脸的道:“公子爷,赏两文钱买个烧瓶吃吃!”

这个乞丐,李飞白在进宋家大院时就见过!那时乞丐正靠着墙,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用手扒拉着碗里也不知从哪讨来的残羹剩炙!那碗让人瞧一眼就恶心的饭,乞丐却吃得贼香。

就如天底下其它乞丐一样,吃完饭后,从地上捡根小树枝剔牙。剔完牙后,双手并用,从破烂衣服里,或者粘在一起的头发里捉蚤子。

捉到,放到嘴里“嘎嘣”一声脆响,嚼吧两下咽到肚里。

李飞白并不厌恶乞丐,总觉得这伙人要嘛是乞帮的高手,要嘛就是如唐寅那样的世外高人。他从怀里掏出几钱碎银子丢到乞丐举着的破碗里。

那乞丐把碎银一捞,胡乱的收入怀中,笑嘻嘻的道:“谢公子爷赏!公子爷宅心仁厚,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您发大财的!”

李飞白摇摇头,牵着马正要走。

那乞丐忽然压低声音道:“何爷在醉仙楼等你,让你马上去见他!”

第三百四十四章 横行无忌

李飞白一怔!

乞丐嘴中的何爷肯定不是泉州知府何之泉!

他从宋家大院告辞离去时,何之泉与宋素卿正准备登车赶往码头。何之泉又没有分身术,不可能一边陪着宋素卿一边又在醉仙楼等着见他。

所以,乞丐嘴中的何爷肯定是何天冲!

锦衣卫消息灵通,绝非侥幸。谁能料到,宋家大院墙角处靠着的,脏兮兮的乞丐竟是锦衣卫呢?

那个乞丐说完,又坐回到墙角捉起蚤子来。捉到,用两指捏了往到嘴边用牙去咬,“嘎嘣”一声脆响,像嚼豆子一般嚼了两嚼,咽了下去。

李飞白并不知醉仙楼在什么地方,可鼻子下那张嘴又不是光用来出气的,找人打听一下,也就知道醉仙楼在哪里!

他翻身上了马,片刻功夫已到醉仙楼。

这时已过吃饭的点,酒楼里除了稀稀拉拉几桌尚未结束的酒局,大部份的桌子已空。

几个伙计正在收拾碗筷擦抹桌子,有一个看到他来,忙迎了上来,道:“爷,本店打烊,晚上请早!”

李飞白道:“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来见个人!”

那伙计道:“客官是来见谁的?”

李飞白道:“何爷!”

那伙计低声说了一句:“二楼天字第一号雅间”。伸手接过马缰,把马往后院拉去。

李飞白进了酒楼,抬腿顺着楼梯往上走。

他如背在芒,似乎有不少人正在打量他。

李飞白猛的回头,果见屋里的伙计,掌柜以及已喝得差不多的那几桌客人都在悄悄打量他。

他一回头,伙计继续收拾碗筷擦抹桌子,掌柜继续低头算帐,那几桌客人继续猜酒行令,就好像刚刚他们并没悄悄打量一般。

李飞白心中暗道:“只怕这里是此次何天冲的落脚点,这些人全是锦衣卫!”

他继续往上走,来到天字第一号雅间门前,屈指轻轻敲了两下。

屋里传出何天冲的声音:“进来!”

李飞白推门而入,笑道:“何大哥相召,不敢不来。不知何大哥找小弟有何事吩咐?”

何天冲正在吃饭。确切的说,何天冲正在喝莲子甜羹。

何天冲黑着脸看了李飞白一眼,然后下巴微抬,示意李飞白在桌子对面坐下。接下来就完全无视李飞白,就好像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用小勺子,一勺子一勺子把大盆里的莲子甜羹舀到小碗里。舀了大半碗,又把小碗拿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勺喝着。

李飞白知道何天冲在生气他的气。为什么生气,他也知道。但他不说话,笑嘻嘻的看着,等着何天冲发飙。

何天冲喝了两勺,忽然把勺子往碗里一丢。勺子与碗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把碗往前一推,道:“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自己已闯下大祸!”

李飞白装傻,道:“请何大哥明示,小弟闯下什么大祸!”

何天冲道:“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这次是来铲除败类的!怕你不知好歹,还特意告诫你,千万别跟宋素卿牵扯上关系!你倒好,完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昨夜去参加宋素卿的拍卖会,今早又特意去拜访?”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仗着有王左都御史与郭太保撑腰,就以为自己横行无忌!我告诉你,这次哥哥来铲除败类,可是当今天子下的令。出了事,谁都保不了你!”

李飞白吐了吐舌头,道:“何大哥息怒,我去找宋素卿只是跟他做笔买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出事!”

何天冲道:“做买卖?天下什么买**性命还重要?宋素卿现在就是堆臭狗屎,谁沾上谁倒霉!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却紧赶着往上贴。你这不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李飞白道:“其实,我这次不光是找他做买卖,还是为了帮何大哥!”

何天冲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跟他做买卖,不就是为了赚几个钱,能帮到我什么?”

李飞白道:“小弟斗胆打听一句,宋素卿究竟犯了什么事,何大哥要铲除这个败类?”

何天冲瞪眼道:“这是你能打听的事?这是上边下的令,我都不敢打听,你打听来干什么?”

李飞白道:“不打听也罢!我就问问何大哥准备拿宋素卿怎么办?”

何天冲道:“还能怎么办?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一刀杀了!”

李飞白道:“只是捉或者杀这么简单?何大哥对其它的就没有想法?比如宋素卿的家产?”

何天冲一怔!

这些天,他只顾着派人摸清宋素卿的活动规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拿宋素卿或者杀宋素卿,皆因时机尚不成熟。

宋素卿在泉州根深蒂固,每日出入或明或暗的保镖足有百人以上。

再加上瑞佐带来的使团,以及宋素卿的家丁护院,人数足足超过一千。

何天冲此次前来,只带十个手下,连带眼线耳目,总数不超过八十人。

凭此区区八十人,在道路上暗杀宋素卿?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不说能不能以一挡十敌得过那些或明或暗的保镖,既使能,混战中跑了宋素卿,再想捉拿就十分困难了。

把宋素卿堵在家中或者码头,来个瓮中捉鳖?更不现实!

他的人数太少,拿什么来瓮中捉鳖?除非有十分强劲的外援,不然绝不可能!

去官府调兵?似乎可行!但本地的官兵哪个跟宋素卿没有瓜葛,不等带兵去拿,宋素卿早得到消息逃得无影无踪。除非去外地,最好去外省调兵!

何天冲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他迟迟没有动手去拿宋素卿,就是在等外省的兵马前来。每日里都在想,这些兵马此时走到哪里,来了之后又该如何隐藏身份,才能达到出奇不意一举拿下宋素卿的目的。

脑子里每天都想着这些事,又哪里去想其它事!

况且,宋素卿的家产用想吗?

宋素卿泉州本地的家产不用想,那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到时捉拿宋素卿时顺势一阵抢掠,事后再把宋素卿的家产充公变卖,这一趟捞个几千两银子妥妥的。

宋素卿其它地方的家产更不用想,拿到死的宋素卿一切就不说了,拿到活得宋素卿一阵严刑拷打,还怕问不出来吗?

全问出来或不可能,问出一半出来绝对可以。到时或纳入囊中,或充公变卖,又是数万两的收入。

锦衣卫出一趟差,能捞个数万两银子少吗?已经不少了!算得上肥差!

可现在李飞白竟问他是否对宋素卿的家产有想法,莫非李飞白有办法让他捞得更多?

何天冲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李飞白笑道:“何大哥,小弟昨夜去参加宋素卿的拍卖会,今天又去拜访宋素卿,明着是去跟他做生意,实则是知道何大哥要对付他后,为何大哥去打探宋素卿的家产都藏在什么地方,好让何大哥不会白忙活一场,多少有些收益!”

何天冲“哦”了一声,并不以李飞白的话为意。

想来,李飞白经他这顿训斥后,知道与宋素卿交往过密后患无穷,这才找了个这样的说词,好推脱责任。

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李飞白昨日见宋素卿一面,今日又见宋素卿一面,仅仅两面之缘又怎能把宋素卿有何家产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暗道:“别看哥哥训你训得凶,那还不是为你好!不看你的面子,哥哥还能不看王左都御史和郭太保的面子吗?哥哥若真想办你,又怎会把你叫过来严加训斥?不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此中的厉害关系,别再跟宋素卿有什么瓜葛!”

他晒笑一声,按照李飞白的戏演了下去,道:“可打探到家产都藏在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打探到了!”

何天冲笑了笑,暗道:“你还真敢说!等一会我问你宋素卿的家产都在什么地方,你肯定会掰着指头数顺风堂,宋家大院,以及从顺风堂下边那条通道进去的那个院子?除了这三个,你还能说出第四个吗?不能!因为你只知道这三个地方!”

谁知,他还没开口,李飞白已起身来到他身边,把他从桌前拽了起来,进到旁边书房,又把他在书桌前案下,铺开纸磨好墨,将一支毛笔硬塞到他的手中。

何天冲怪道:“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我正说你的事呢,你把我拉来这里,是想顾左右而言它?还是要考究我的文章?”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想顾左右而言它,就不必了!我叫你来只是让你别干出傻事,现在你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我也就不再废话!

“若是考究我的文章,就更不必了。你大字不识几个,我是不识几个大字。咱们俩个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李飞白脸色严肃道:“我认识一个对宋素卿十分了解的人,以下内容都是他给我讲的,我强自记下来的。时间一久,你再一打茬,只怕我会遗忘一些。这些可都是宋素卿的产业,遗忘一处都是上万两银子的损失!”

何天冲见李飞白不像在说笑,也就严肃起来,提笔按李飞白口述的内容开始记录。

金子老给李飞白写的那张纸,李飞白此时就揣在身上,所以没有直接拿出来给何天冲看,皆因金子老本身写的,十个字里有三四个字都是用叉叉或者圆圈代替。

拿出来,何天冲也看不懂。

再说,李飞白回去之后,怕自己会有所遗忘,又用笔以简体字的方式在叉叉或者圆圈旁边标注,就更不能拿出来让何天冲看了。

还好,昨日标注完后,又看了数遍,内容还算记得一清二楚,此时尚能讲得准确无误!

何天冲写了三行,果然是他所想的那样。

李飞白所谓的打听明白宋素聊的产业,就是他所料想的那三处,仅是之前他想,李飞白肯定不知道举行拍卖的那处院子叫什么名字,没想到李飞白竟然知道,就连正门在什么街什么巷也一清二楚。

他摇了摇头,正要止笔不写,然后再问问李飞白是不是在玩他,忽听李飞白又念出一个院子的名称来。

他不由一怔!

这个地方可是他派人足足盯了宋素卿三天,才发现宋素卿去那里转了一圈,呆了盏茶时间。

那个地方极其隐密,是宋不卿一个相好的住处,不过院子以及里边的一应物什都是宋素卿出的钱。

他本以为,这个地方仅有他知道,没想到李飞白竟也知道!

当即,不敢再有轻视小瞧李飞白之心,将李飞白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都记录下来。

写完,他拿起笔查看一番。别的地方不说,仅泉州城里,李飞白说的地方就比他知道的足足多了七成!

宁波城以及其它地方的,他更是一无所知。

就算生擒了宋素卿,严刑拷打之下,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完整的一份财产名录。

何天冲叹道:“难怪郭太保与王左都御史对你青睐有加!你仅见宋素卿两次面,究竟是怎样结交到对宋素卿底细如此清楚的人,又是使用何种办法,让他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顿了一下,又道:“何大哥,你说这所有的产业加起来值多少银子?”

何天冲道:“应该有百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那何大哥说,我是不是帮了你的大忙,让你舍了不少气力!”

何天冲点头道:“是啊!哥哥谢谢你喽!”心中盘算,这些产业全都换成银子之后,留一半上缴,其余的则二一添作五,与李飞白对等平分!

至于犒赏下属,以及打点关系,则不用李飞白花一两银子,皆由他来承担!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李飞白担着风险,白忙活一顿。

他接着又道:“老弟放心,等此间事了,哥哥绝不会亏待你的。”

李飞白摆摆手道:“亏不亏待,谢不谢的以后再说。何大哥,我还有一份大功劳要送给你!”

何天冲“哦”了一声。

今天真是喜事连连,难怪早上起来喜鹊会冲着他叽叽杂杂叫个不停。

他道:“还有什么好事?”

李飞白道:“何大哥就不奇怪吗?宋素卿勾结倭人,把大明的白银往倭国运,再低价换得黄金往大明运,这么多年来,获利何止千万?

“还有,他勾结官府,欺行霸市。又拉起一支海盗,掠夺商船,甚至于与倭寇同流合污,侵掠大明,应该也聚敛了不少钱财!怎么可能仅用一百万两的家财,其它钱都去了哪里!”

何天冲当然知道宋素卿不止一百万两的家财,可其它钱财都在哪里,一定是宋素卿心中的秘密,谁也不可能知道!你能指望宋素卿告诉你埋藏心底的秘密吗?不可能啊!

宋素卿情知自己要死了,这些钱肯定要留给子孙后代,怎么可能会说。既使他无法留给子孙后代,他也不会便宜了官府!

他叹了口气,道:“什么事都不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不留遗憾的!”

李飞白道:“我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他呵呵一笑,接着又道:“因为我知道他把钱藏在什么地方?”

何天冲大吃一惊,道:“你知道他把钱藏在什么地方?这怎么可能!”

李飞白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宋素卿藏钱的地方说了,并把数目也说了,道:“何大哥,你说这次小弟是不是让你立了大功!”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世之功

九千万两银子!

那可是九千万两银子!

如果李飞白没有骗他,他这次可真的是立了大功!

谁能不爱钱呢?

尤其是现在朝廷正缺银子,捉襟见肘之下只能勉强发下大臣们的俸禄以及兵卒们的军饷。这还只是实发七成,其余三成用宝钞或者实物充抵!

宝钞有什么用?跟擦屁股的废纸没什么区别。实物多是没用的东西,拿回家除了堆到屋里当废物,哪有银子实在!

大臣们以及兵卒们多有怨言,可朝廷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银子,皇上甚至都让后宫拿出手饰变卖,但那点杯水又如何应付了车薪。

要是朝廷突然有了数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可就一下阔气起来,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

他这哪是立了大功?简直是立了不世之功!

何天冲的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怎么看李飞白都觉得李飞白没有骗他。

这事绝对是真的!宋素卿有九千万两银子,就藏在一座海岛上。

他本以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陆松是他的贵人,如今看来李飞白才是比贵人还贵的贵人。

只要拿下这笔银子,往上一交,陆松肯定会荣升锦衣卫指挥使!而他做为陆松手下第一得力干将,则会由百户升为千户,甚至直接升为指挥佥事也说不定,最惨也会是个副千户。

官运算是亨通了,至于财运,更是亨通!

九千万两银子,二一添作五,也就是说其中的四千五百万两上缴朝廷已经足够,剩下的四千五百万两则全部由他自由分配!

四千五百万两中的一半,肯定得给李飞白,不管怎么说,李飞白才是这次最大的功臣。何况,李飞白背靠郭太保与王左都御史,那是一定不能少给的。

剩下这二千二百五十万两,拿出五十万两,上下打点足够了。至于那两千两百万两,还得二一添作五,陆松一半,他一半。

陆松的老婆是一品诰命夫人,一品诰命夫人是皇帝的乳娘,此种关系何止不一般。

所谓朝里有人好作官,陆松是他的顶头上司,又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亲信,只需紧靠陆松这棵大树,前途必将光明!

想到得意处,何天冲笑得愈加开心,不知不觉中,嘴已咧到耳根处。

李飞白忽然道:“我们都知道,宋素卿的黄金生意很赚钱,又当海盗又当倭寇的,这些年他也赚了很多钱,现在也知道他的钱藏在什么地方。可问题是,我们怎样才能去到宋素卿藏钱的地方,把钱全部拉走!”

何天冲听到这此,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个岛在琉球群岛,离倭国很近,离大明很远。派军队前往,会让倭国误会大明来攻,奋起反击,事情可就闹大了。

倭寇已把沿海搅得天翻地覆,大明与倭国再开战,事情将闹得无法收场!

大明有舰队,自是不怯倭国。它敢进犯,定让它有来无回!

问题是,大明现在没有舰队。要想去拉宋素卿的钱,就得征用民船。

倭国本身四面环海,极擅海战,临时征用民船又岂是倭国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征调民船极耗时间,又得让兵卒适应航海,准备起来没有一年半载怎么可能!而捉杀宋素卿迫在门睫,哪等得了这么长时间!

只有在捉杀宋素卿的同时派人去拉钱财,才可能把钱财一文不拉的全都拉回来。不然,捉杀宋素卿之后,等上个一年半载再去拉钱,那些钱早被逃散的宋素卿部属抢得一干二净,那时还拉个毛啊!

何天冲叹了口气!事是件好事,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这就好像猴子捞月,明明看着月亮就在那里,怎么捞也捞不到。

李飞白道:“我倒有个办法,能把银子拉过来。”

何天冲有如绝处逢生,道:“有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这个办法我不能说,但保证能把银子拉过来。只是有些费银子!”

何天冲道:“怎么说!”

李飞白道:“何大哥如果愿意,从九千万两银子中拿出一成出来,我保证能把剩下的八千多万两银子全都交到你手上!”

何天冲考虑都没考虑,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能把银子拉过来,别说一成就是两成我也愿意!”

是啊,这笔帐还用考虑吗?

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用出一点力,朝廷白得四千万两银子,李飞白白得两千万两银子,陆松白得一千万两银子。他吃点亏,还是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上下打点,那不是还能白捞九百五十万两银子!

他的帐算得极其明白,根本不用考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是何之泉那一朵…………

何之泉与宋素卿赶到码头时,僧宗设已带着二百多号人闯入瑞佐的驻地。两帮人马对峙而立,正在破口大骂。

驻地周围全都是瞧热闹的人,有大明人,有南洋人也有西洋人,人数足有上千。

这些人,听不懂两边在骂些什么,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瞧热闹的兴趣。

赶车的车夫,驾车闯了进去!

保镖亲随们挥舞刀枪驱赶僧宗设的人让出一条道来。

凡入泉州码头的商船,所有人员都必需将兵器上缴,不然拒绝靠岸还会派兵围剿捉拿!这是规矩,为的就是不让外来人员在大明的土地上生事,没有人敢违抗。

僧宗设这伙人赤手空拳的,哪敢去拦马车以及与持刀弄枪的保镖动手,纷纷避让腾出一条路来。

马车停下,宋素卿率先一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瑞佐看到宋素卿,忐忑不安的心立马平静下来。冲宋素卿道:“你可来了!”

宋素卿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对面,气势汹汹的僧宗设一伙人,道:“怎么回事!”

两人说的是倭话,除了倭人瞧热闹的谁也听不懂。既使能听懂,两人说的声音不高,瞧热闹的也听不到。

可瞧热闹的大多都认识宋素卿,知道这人是一霸,还知道这人是瑞佐使团里的副使。能听到不能,或者能听懂不能两人在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瑞佐这边又来帮手了!

有人喊道:“别他娘的光说不练,有种就打啊!甭管谁有理谁无理,讲道理就能讲服对方?拳头硬就是道理!”

他的话引起一阵咶噪,瞧热闹的纷纷应和,怂勇着双方赶快动手!

宋素卿冷眼一扫,咶噪声立消,谁也不敢再放个屁。他回头盯着瑞佐,等着瑞佐说话!

论实力,瑞佐一点不怯僧宗设,僧宗设找上门来挑事,他有信心打得僧宗设屁滚尿流。可是他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第三百四十七章 屋里说

瑞佐心虚,不是因为僧宗设比他先到泉州一步,也不是因为僧宗设的堪合符未过期而他的堪合符过期了。

若是因这两个原因,他不仅不会心虚,还会小瞧僧宗设!

你不是比我早来泉州吗?你不是拿着正德帝的堪合符吗?你以为你能去京城进贡,老子就让你瞧瞧,看谁能去京城进贡!

瑞佐心虚,是因为他本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去京城进贡,若在此时跟僧宗设干上一架,会影响到这件大事!

毕竟,两帮人马说是去京城的使者,其实底细彼此都了解,全是些在战场上打滚数十年的精兵强将。

双方多有交手,对彼此的实力心里有底,这要跟僧宗设的人干上一架,既使是赤手空拳,结局也是两败俱伤!

到时,你能领着一群胳膊折腿断的人前往京城进贡吗?这不是明摆着藐视朝廷,惹得大明皇帝大怒吗?

所以,他希望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最好僧宗设知难而退,或者泉州知府直接下令验他们的货,绝了僧宗设的念想。

他道:“也不知这杀才从哪得来的消息,昨天高价拍得的水晶瓶子并非孤品,而是有大批量的供应!并且,泉州知府也不喜欢水晶瓶子,于是大吵大嚷的来这里,说自己上了天大的当,让我把你交出来!”

他朝地上啐了口痰,接着又道:“自己蠢笨上当,不说藏着掖着,还有脸来找你算帐,怎么能干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来!”

宋素卿笑了笑!

僧宗设所以会听到那样的风声,全是他暗中传出去的,为的就是把僧宗设引来这里。现在,引来僧宗设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惜就是有点早了,稍稍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还要问瑞佐,为的是不让僧宗设识破他的计划,以稳住僧宗设。

他转身回头,道:“昨天你拍的水晶瓶子就是孤品,不可能有大批量的供应。而且泉州知府也喜欢这样的水晶瓶子,你可以回去了!”

僧宗设道:“你说是孤品就是孤品,你说泉州知府喜欢就喜欢?我凭什么信你!他娘的,你算什么东西,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宋素卿道:“你不信我,总该信何知府吧!那让何知府亲口告诉你如何?”说罢,改用汉话冲车厢道:“何知府,你出来跟僧使者说一下,你喜欢那个水晶瓶子!”

何之泉听不懂倭语,所以不知宋素卿下车之后跟瑞佐在说什么,也不知跟僧宗设在说什么?可宋素卿最后的一句话,他却听得清楚明白!

这让他一时冷汗直流!

宋素卿这样干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让他跟僧宗设说喜欢那个水晶瓶子!你他娘的自己要去京城进贡,为何还要给僧宗设虚假的幻想!

他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出去见僧宗设,但是没有办法!宋素卿已指明他的车里,而他又不会隐身或变成小飞虫偷偷溜走,不出去又能怎样,还能一直赖在车里不成?如此,岂不是徒惹僧宗设暴怒!

僧宗设已压不住火,随时都可能跟瑞佐一伙开打,两帮一打起来必有死伤,到时如何给朝廷交待!朝廷一查,必会查出他徇私舞弊的罪证,到时可怎么办?

唯今之计,也只能先骗骗僧宗设,把僧宗设打发走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万一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呢?

何之泉踱步下了车,冲僧宗设拱了拱手,笑道:“使者可好!”

僧宗设怒目圆睁,死死瞪着何之泉。

何之泉尴尬的一笑,道:“你手中的水晶瓶子,确是我喜欢的。你先回去,过两天我就去拜访你!”

僧宗设还是懂汉语的,虽不纯熟,但也能听能说。按说,他听了何之泉的话,就该领人回去了。

可何之泉竟从宋素卿的大车里钻了出来,可见何之泉已跟瑞佐一伙狼鼠一窝,今天不要个准信,誓不罢休。

他冷冷一笑,道:“瓶子,我带来了。不用等两天你去拜访再收,现在,就收了吧!”

说着,冲旁边一人点了点头。

那人捧着个用锦缎包裹的盒子,走到何之泉面前,弯腰成九十度,将盒子往上一递,道:“请,大人,笑纳!”

何之泉一时僵在那里,不知该收不该收,扭头去看宋素卿。

宋素卿微微颔首!

何之泉心一横,暗道一声:“他娘的,这是你让我收的,你以为老子不敢收!”伸手将盒子收了过来。

僧宗设道:“礼物,你已,收了,现在,就去,我那里,验货吧!”

何之泉十分想随僧宗设去验货物,可又不敢得罪宋素卿。他想知道宋素卿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让他收瓶子,可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道:“还请僧使者稍待,容我安抚一下瑞使者,再跟你走!”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毕竟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此次何知府是想让瑞佐进京的,如今不让瑞佐进京却让僧宗设进京,瑞佐肯定十分生气,不安抚一下怎么能够!

僧宗设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式。

心中却道:“我先来,又拿着正德帝的堪合符,你不查验我的货物,我忍!如今,你当众收下我的贵礼,还不验我的货物,到时可别怪我忍无可忍,干下让你后悔的事情来!”

宋素卿打着哈哈,冲瑞佐道:“我们跟何大人去屋里谈谈吧!”

瑞佐很生气,不是一般的生气,肺得快气炸了!

宋素卿跟何之泉想干什么?竟敢收僧宗设的瓶子,难道要把去京城进贡的机会拱手让给僧宗设?

宋素卿好大的胆子,身为他使团的副使,竟敢出卖使团的利益!简直是八格丫鲁,死拉死拉的!

宋素卿拉住瑞佐的手就往后边会客的草棚子里去,瑞佐想把一甩开宋素卿的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训斥宋素卿一番。也好让宋素卿明白,他除了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还是使团的副使!

可瑞佐还没开口,宋素卿已在他胳膊上按了三下。不轻不重,不会让他感觉不到,也不让他疼得叽哇乱叫。

瑞佐忽然明白,宋素卿这是在给他打暗号,让他稍安勿燥,一切等到了屋里再说!

草棚里的陈设很倭国,几张草席子围着一张矮几!

瑞佐在矮几后跪坐下去,然后请宋素卿以及何之泉跪坐。

宋素卿说了句倭语,也在席子上跪坐下去。

何之泉听不懂倭语,但也知道瑞佐的意思是让他坐。他不愿跪坐,却也没有办法,别别扭扭的跪坐下去。

他是读书人,不说博古通今,也涉猎颇杂,暗道:“听说,倭人这种跪坐方式是从汉唐学去的?这么说唐以前的汉人也都是这样坐的,唐中后期有了胡凳,汉人这才改跪坐为椅坐。这些倭人真够一根筋的,也不知变通一下,汉人这个老师都坐椅子坐了上千年,他们竟还跪坐!”

第三百四十八章 指鹿为马

何之泉正对倭人这些不知变通的行为嗤之以鼻,瑞佐已在那用生硬的汉语,毫不客气的质问宋素卿:

“你地,让何大人收下僧宗设的重礼,良心大大的地坏了!”

何之泉打了个机灵!他来也是要质问宋素卿此举何意,怎能因为跪坐而分心?

当即,把那件用锦缎包裹了盒子往矮几上一放,道:“是啊,现在怎么办?我礼也收了,僧宗设尚在外边等着,我是去验他们的货物还是不验!”

宋素卿“嗯”了一声,横眉冷对的瞪了何之泉一眼。

何之泉随即吓了一跳!刚刚他实在太放肆了,怎么能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跟有飞鱼服的宋素卿如此说话。

但紧接着他又有些愤愤不平!因为宋素卿转头面向瑞佐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忽然就如沐春风。

他娘的,这算怎么一回事。老子堂堂一个大明朝的四品知府,在姓宋的眼里还不如倭国的小小一个右京兆派出来的使者吗?

生气归生气,他却不敢把这一切从脸上显露出来,紧张兮兮的看着宋素卿,瞧宋素卿有何办法解决眼前的危局。

宋素卿淡然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几天后,或许明天咱们就能起程,赶往京城进贡!”

瑞佐摇头道:“只怕不易!僧宗设的肺炸了,交待的不给一个,他今天肯定善罢干休的不会!”

宋素卿道:“那就别给交待,直接把他灭了!”

瑞佐不无忧愁的道:“把他灭了,这是我的愿望,做梦都想的事!可,两边实力的相差无己,灭了他,咱这边也会死伤惨重,到时如何上京进贡!不行,不行,这个办法不行!”

宋素卿道:“仅凭你我肯定不行,但若何知府愿意帮忙,那就不同!”

瑞佐“哦”了一声,道:“这话什么意思,你的,细细讲讲。”

宋素卿道:“赤手空拳的,咱们跟僧宗设一伙半斤八两!但若咱们手上有兵器呢?”

瑞佐两手一摊,道:“兵器全都上缴,哪里有兵器!”

宋素卿道:“上缴的兵器全都在码头船舶司的东库存放,只需何大人写道手谕,既可派人前往东库搬运兵器!到时,杀僧宗设这伙人,那还不如杀鸡一般容易!”

瑞佐越听越喜,忍不住点头称赞,道:“哟西!”

何之泉却听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

宋素卿面色一寒,道:“有何不可!”

何之泉道:“一旦把兵器交给你们,可是要死数百人的大事,到时我如何给上头交待?不可,万万不可!”

宋素卿道:“你现在就能给上头交待了!你收瑞佐使团一千两黄金,迟迟不验僧宗设的货物。继而收僧宗设价值百万的贵重礼物,终惹得两帮人马陷入厮杀,死伤数百!嘿嘿,何知府,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何之泉恨不得跳将起来,直接双手卡住宋素卿的脖子,咔吧死这个罪魁祸首得了!

他娘的,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现在全都推到我的身上?

可是他不敢!杀一个有飞鱼服的人是什么罪,他心知肚明。何况,他就算敢,也不是宋素卿的对手!

恨之恨当初自己一时糊涂,为什么就收了宋素卿的金子,方陷入今日泥潭。当初要是不收宋素卿的金子该多好,也不会落个骑虎难下的下场!

宋素卿又道:“你把兵器交给我们,我自有让你给上头交待的办法!”

何之泉一颤,问道:“什么办法?”

宋素卿道:“何大人,泉州码头发生死伤数百人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何之泉屏住呼吸,静听宋素卿如何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宋素卿笑道:“瑞佐受日本国王的委托,前来大明进贡。谁知才在泉州靠岸,便遇倭寇数百人侵掠,在何大人英明的指挥之下,又在瑞佐使团的倾力帮助之下,终将这股倭寇剿灭!”

瑞佐击腿赞叹:“妙啊!事情,可不就是这样的!”

何之泉眼前也是一亮,但还是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道:“真要这么干了,左京兆能咽得下这口气?不会兴师问罪!”

瑞佐哈哈大笑两声,道:“何大人你的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我进京上贡之事能够圆满,右京兆势力大增,杀左京兆有如翻下手掌那么容易!他人都死了,又如何兴师问罪!”

宋素卿道:“既使他不死,侥幸逃得性命?他还能来大明兴师问罪吗?就那两个虾兵蟹将,上得了泉州码头吗?码头都上不了,又如何去朝廷告状,问你何大人的罪!”

何之泉左思右想,也觉这是一条妙计。不仅一下把麻烦清除,还能立下大功。亦随着宋素卿与瑞佐笑起来,道:“那就这么办!”

宋素卿道:“何大人不这样办,还想怎样办?”

何之泉道:“准备文房四宝,我这就去写手令,你们派几个得力人手去东库搬运兵器!”

宋素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手令我已给何大人写好,只需盖个官印即可!”

何之泉拿过那张纸一看,不禁感慨。原来宋素卿对此早有预谋,果然已写好搬运兵器的手令!他掏出官印盖了下去,又把手令交给宋素卿。

宋素卿接过,转交给瑞佐,道:“你派几个亲信前去搬运兵器!”又对何之泉道,“还得麻烦何大人,去拖住僧宗设。”

何之泉很是亏心,能不见僧宗设最好不见僧宗设,道:“为什么要拖住他!”

宋素卿道:“我费尽心机,才把僧宗设诳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在此全歼僧宗设一伙。不然,僧宗设从此离开,分散各处,到时不好杀还在其次,若引起他们警觉,奋起反抗,只怕泉州百姓也会受到祸乱!何大人身为父母官,也不希望百姓惨遭涂炭吧!”

何之泉想想也是!把僧宗设拖在这里,瑞佐等拿了兵器,围而歼之可绝后患。万一让僧宗设等走了,那时僧宗设一伙混入百姓之中,瑞佐这些人杀得性起,又岂顾百姓安危!

百姓的安危他倒也不放在心上,关键是如何给上头交待!

他点了点头,走出草棚!

僧宗设早等得心急,当即问道:“何大人,怎么说!”

何之泉清了清嗓子,道:“我已跟瑞佐商量妥,这次由你们上京进贡,下次再由他们上京进贡。从今往后,两家一年一次,不得再同时进贡!”

僧宗设大喜,只要此次进京上贡成功,明年哪还有瑞佐他们的机会。道:“那还等什么?这就去验货吧!”

何之泉抬头看了看天,道:“不急!吉时未到,再等一等!”

僧宗设只得站在那里等着,一刻钟过去,又一刻钟过去!他心急如焚,道:“何大人,现在能走了吗?”

何之泉再次抬头看了看天,道:“吉时还未到,再等一会!”

这时,副使走到僧宗设的旁边,附耳轻声道:“大人,事情有些不对!”

第三百四十九章 孰不可忍

僧宗设也感觉事情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道:“你看出什么问题?”

副使道:“大人第一次出使大明,自是不知道这里边的规矩。小的却随团出使了十多次,从来没有听说过,验货还得等吉时的?”

僧宗设面色凝重,示意接着往下说。

副使道:“从头到尾,我都没见知府通知下边人过来,瞧着架势是要亲自查验货物。可查验货物这种事,都是吩咐下边人去做的,堂堂一个四品知府怎么会亲自查验货物?”

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大人,你有没有觉得瑞佐与宋素卿的表情有点不对劲?若,知府真的跟这二人商定,今年由我们去京城进贡,按说二人应该悲天怆地,痛不欲生才对。怎么看二人的表情,完全没当回事呢?反而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

经此提醒,僧宗设连忙去看瑞佐与宋素卿的表情。果然,二人对于此次失去就城进贡的机会,一点也不伤心欲绝,反而十分高兴。

他的心不由揪了起来,道:“是有点不正常!”

副使朝后看了一眼,道:“大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马上就会清楚!”

僧宗设疑惑的道:“什么来了?”

副使道:“大人跟泉州知府说话时,我见瑞佐的几个亲信悄没声的溜了出去,感觉其中有诈,自作主张派人跟了出去。现在,跟出去的人回来了!”

僧宗设忙道:“快把他叫过来问话!”

没等副使去叫那人,那人已挤上前来,正要下跪行礼,僧宗设道:“免了吧!快说你打听到什么?”

那人道:“大事不好!我跟的那几个人直奔东库而去。他们拿着泉州知府的手令,是去东库搬运兵器的!”

僧宗设的寒毛一下竖了起来!

双方此时都是赤手空拳,一旦一方手中有了兵器,下场将会是什么还用说!

僧宗设大手一挥,道:“我们走!”说罢,转身便往外边而去!

何之泉眼瞧僧宗设要走,一下急了,道:“僧使者何去!”

僧宗设回头怒道:“八格!我要去哪里,你还不知道吗?你的良心坏了,会为今天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大大的代价!”话音未落,转过头人已向外急奔而去!

何之泉只觉事情不妙,转头去看身后的瑞佐与宋素卿,问道:“现在怎么办?”

瑞佐与宋素卿也看出事情不对来,瞧僧宗设的反应,看来是察觉出他们想干什么?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怎么就出了变故?

宋素卿没好气的道:“还能怎么办?快追!”

瑞佐当即下令,让人去追僧宗设一伙。

宋素卿冲何之泉喊了一句,道:“你也别傻愣着了!还不赶快调兵,围歼倭寇!”

何之泉这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连忙上了车,往知府衙门赶去!

僧宗设带人冲了出去,副使紧跟其后,问道:“大人,往哪里去!”

僧宗设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反应是往家跑!家在哪里?船就是家,家就是船。他道:“先上船在说!”

上船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上了船,居高临下,可用船浆暂时抵挡拿了兵器的瑞佐一伙,然后伺机驾船离开泉州码头。

副使却道:“大人,万不可上船,上船死路一条!”

僧宗设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经此提醒,人一下冷静下来!

副使讲的没错,上船确是死路一条!不说船浆根本不是兵器的对手,抵挡不了多长时间。而船又是木头易燃之物,只需岸上人放把火,躲在船上所有人都会葬身火海。

就算你上了船就能逃得了吗?

码头上千帆来往,靠岸的船又堵得水泄不通,没有半天的疏通,船将寸步难移,你往哪里逃!

他眼珠子一转,已有了主意,道:“往东库跑,夺兵器去!”

这世道,有兵器就有一切。兵器就是胆,手握兵器相当于有了生路!

僧宗设领着人朝东库而去,尚未到船舶司东库,已见瑞佐的几个亲信连背带抱的拿着兵器迎面而来!

僧宗设大喊一声:“放下兵器,留尔等一条性命!”

那几个亲信眼瞧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冲将过来,一时全都吓得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来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僧宗设的人,转身撒腿就跑!

有一两个机灵的,扔下手上抱的,身上背的跑。剩余的脑子不灵光的,仍抱着背着兵器跑!

僧宗设的人马赶到丢兵器处,捡起兵器边跑边分发下去!这时手中有了兵器的数十人,挥舞着手中利器,跃出人群冲了出去!

那几个脑子不灵光的,身负重物哪跑得快,很快被人斩杀于地。

这时,几乎所有人手中都有了兵器,在僧宗设的带领之下,转而朝追过来的瑞佐人马冲了过去!

瑞佐一看,对方手中全有兵器,自己哪是对手。领着手下,顿作鸟兽散!

僧宗设追了几步,不再追赶!

副使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僧宗设道:“事已至此,上京城进贡眼瞧不能,但也不能就此回去,最少也得弥补一下我们此趟的损失!”

副使道:“抢掠泉州城?我们的人数只怕太少?”

僧宗设道:“何之泉敢如此待我,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十倍代价!至于人手问题,我自有办法!”

顿了一下,又道:“先打下东库,然后传我的令下去!瑞佐勾结泉州知府,坏大明朝廷立下的规矩。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愿杀瑞佐以维护大明朝廷的规矩。无论什么国什么身份地位的人,有愿助我杀瑞佐的皆可来东库领兵器!凡杀瑞佐手下一人者,赏银百两。杀瑞佐者,赏银一千两!”

副使竖起大拇指道:“大人此计甚高。让外人搜瑞佐挠乱泉州城,咱们趁机抢掠大户!”

僧宗设嘿嘿一笑,道:“你说,泉州城哪里的银子多?”

副使道:“只怕知府衙门的银子最多!”

僧宗设道:“那就先打知府衙门!”顿了一下,又道:“让所有人都备两种兵器,杀大明人用别国兵器,杀瑞佐的人用本国兵器!”

副使点头道:“明白!到时大明朝廷怪罪下来,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完全可以推到趁机闹事的人身上!”

…………

李飞白跟何天冲告别,就往自己的客栈而去!

也不知冯江亭从知府衙门捞出约克之后,把玉米拉出来没有!

他心中记挂这件事,上马后就急抽一鞭,纵马而去。经过一间小酒馆,忽见靠窗位置正在喝闷酒的那位老兄有些面善。

他骑马又往前走了半里地,忽然想起,那个面善的人岂不就是俞大猷!

玉米是大事,结交俞大猷也是大事。玉米有冯江亭操持,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这次若错过俞大猷,想再见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三百五十章 心比天高

李飞白急忙勒停了马,转身回头朝小酒馆而去。

下马将马栓到马桩上,他进了小酒馆,也不理小二的热情招呼,直接走到俞大猷对面坐下,拱拱手道:“俞大哥,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你!”

俞大猷醉眼朦胧的看了李飞白一眼,叹了口气,举杯又饮了一口。

李飞白道:“俞大哥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

话还没说完,俞大猷接口道:“认识!在提刑按察司,若非李公子赏识,替我说了两句话,我还哪有性命!哦,说到这里我还没谢谢你救命之恩呢?”说罢,拱了拱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飞白笑道:“其实也怪我,若非我威胁刘石湖,刘石湖对你还不会起杀心!怎么样,那姓刘的没对你下杀手吧!”

俞大猷道:“本来是要对我下杀手的,后来终于还是惧怕你的背景身份,只打了五十杀威棒!”

李飞白道:“都怨我,都怨我!其实我哪有什么背景身份,我只是河南济源的小小一个县令幕友,偷机摸空做点生意罢了。这次前来泉州,也是替冯按察使办点事情,出点小力!”

俞大猷抬头看了李飞白一眼,心里实在琢磨不透,李飞白这话是真是假!

若李飞白的话是真,那为什么冯江亭要隐瞒李飞白的身份,反而处处抬高李飞白身份,这也太不合情理。

而李飞白也着实大胆,竟敢跟刘石湖如此说话,那不是把刘石湖给得罪死了!不怕刘石湖打击报复,给他穿小鞋吗?

若李飞白的话是假,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骗他?他只是个提不上台面的小人物,骗他有什么好处!

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他现在失去所有一切,等于是个废人!骗一个废人有什么意义!

他继续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

李飞白道:“俞大哥对我不冷不热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俞大猷这才意识到,自己独自喝着闷酒,着实有些怠慢李飞白。不管怎么说,刘石湖本来都是要革他的百户,并打他军棍的。李飞白跟他素不相识,却愿帮他,并为了他不惜得罪刘石湖,为自己惹下麻烦,这种恩情一定要报得。

他拱了拱手,道:“李兄弟,我姓俞的要是生你一点气,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李飞白道:“俞大哥言重了!没生气就没生气,干嘛赌咒发誓呢?”

俞大猷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概说的就是我!我自负才能,比之古时名将毫不逊色,也从小立下志愿,这辈子一定要成为堪比青史留名的那些大将军。谁知岁月蹉跎,这都年过二十了,一事无成不说,连祖上留下的百户之职也给丢了!唉!我俞大猷不孝,对不起俞家的列祖列宗!”

李飞白笑道:“我还道大哥为何闷闷不乐,原来是为这个!不就是个百户吗?俞大哥跟我走,去河南我给你个千户干干!”

俞大猷一怔。李飞白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是兵部尚书吗?说给我一个千户就给一个千户!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不过想想,李飞白敢夸这么大的海口,也并非是在吹牛。似乎,这小子跟冯江亭的关系不错,而冯江亭身为河南按察使,让他在河南干个千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并不想去河南干个千户,因为河南无仗打,在那里干个千户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他的目标是名垂青史的大将军,对一个混吃等死的千户不感兴趣!

再说,能让他当千户的是冯江亭并不是李飞白,李飞白要想让他当千户就得求冯江亭。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千户,他也不想麻烦李飞白。

俞大猷摇了摇头,道:“没意思!”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想当兵了!”

李飞白还是能猜出俞大猷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道:“我让你去河南干个千户,可不是去卫所干个千户,而是去钱家军当个千户!”

俞大猷“哦”了一声!这几年,因为卫所名存实亡,根本不是倭寇的对手。所以,有远见的大官已经放手让下边有能耐的将领,以自己的姓组建军队去打击倭寇。

他自己琢磨出一套治军方法,也想组建以自己的姓为名的军队,可惜年纪太轻,又没什么名气,所以得不到上边人的赏识。

好不容易上了道书,本意是想在刘石湖面前显露一番,好让刘石湖赏识自己,继而支持他组建一支军队!

谁知刘石湖并无识人之能,他这道书不仅没有得到组建自己军队的愿望,反而连百户之职也丢了!

他实在没想到,中原腹地的河南竟也有以自己的姓组建了一支军队,有些不信的道:“河南有钱家军?那里又没仗打,怎么可能有一支钱家军!”

李飞白道:“最近河南大旱,白莲教趁机闹事!在巡抚傅元、布政使钱穆通、按察使冯江亭、都指挥使寇子惇的支持之下,新近成立了一支钱家军!”

俞大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可,白莲教闹事,肯定初起,规模不会很大,朝廷尚还不知道,既使知道也不会把这点小乱放在眼里。不像沿海,倭寇祸乱年久,搅得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会拨下清除粮饷的款项。地方上有了钱,这才可能让有能耐的人组建自己的军队以抗击倭寇。

河南的钱家军既使有四大衙门支持,若朝廷不拨粮饷,只怕也难以为继!最多一年两年,等解决了白莲教,就会解散。那,自己不顾千里之远,屁颠屁颠的赶往那里,又有什么意思?

他道:“这支钱家军能长久吗?粮饷问题如何解决?”

李飞白道:“能长久不能,我说能,你也得信才算。我只提一点,俞大哥自己琢磨。”他顿了一下,神秘兮兮道:“河南的布政使大人姓钱,这支军队叫钱家军,你说能长久不能!”

俞大猷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原来钱家军管事的跟布政使有关系,十有八九还跟布政使的关系十分亲密!

李飞白不着重讲布政使大人姓钱,他不会把钱家军管事的往布政使大人身上想。天底下姓钱的何止百万,布政使大人姓钱,钱家军管事的也姓钱,也许只是巧合。

李飞白着重讲布政使大人姓钱,他立马断定,钱家军管事的跟布政使大人肯定有关系。既然钱家军背后的靠山是布政使大人,那就一定能够长久。

李飞白接着道:“至于粮饷,俞大哥更不用担心。小弟不才,这些年也赚了点银子,在钱家军没有打出名堂,朝廷尚未拨粮饷之前,钱家军所需粮饷由小弟一力承担!”

俞大猷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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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五五之数

李飞白既给他开出千户之职,可见钱家军的人数足在千人之上。一支千人之数的人马,一年吃喝用度岂是小数目,李飞白却能一力承担,又岂是赚了点银子能够的!

俞大猷笑了笑,道:“没想到,李老弟不仅是县令幕友,还是个大财主呢?”

李飞白道:“都是机缘巧合,赚了点银子,虽不甚多,一年拿出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还是能够的!”

俞大猷再吃一惊。本以为李飞白一年拿出的银子仅是三五万两,没想到竟是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一支千人的队伍,一年三五万两银子已能打造出一支精锐出来。一年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能打造出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他实在无法想象!

他道:“李老弟为了钱家军如此破费,可见与钱家军的头对关系不错!”

李飞白道:“钱家军的头头钱子俊是我大哥,结义的大哥!他想建一支军队好保家卫国,我这个义弟不支持,哪个支持!”

为了打消俞大猷的所有顾虑,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骗俞大哥,俞大哥勿须为钱家军的前途担忧,实不相瞒,钱子俊就是钱布政使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钱大哥想建功立业,做岳飞岳爷爷那样的英雄,钱布政使哪能不支持。所以,钱家军的前途一片光明,俞大哥去那里做了千户,肯定有所作为。”

俞大猷本以动心,可听到钱子俊是钱布政使的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儿子,又犹豫起来!

经过上书刘石湖的事后,他对这些高官完全失去信心。

刘石湖一个三品还如此嫉贤妒能,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贵为二品的钱布政使只怕更甚!

而他对那些衙内们更无好印象,觉得不过是仗着自己老子的能耐,胡作非为的混蛋罢了!要是自己去钱家军当个千户,有功,肯定是钱子俊领。有过,则全要他来背!

那他,去那里当个千户有什么意思!

他想一口拒绝李飞白,但想到自己如今已惨成这副模样,有如一堆臭狗屎,人人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唯有李飞白见了他不把他当臭狗屎,不仅不绕道走,还力邀他去钱家军当千户。如此盛情他怎好一口拒绝!那也太不给李飞白面子了!

要拒绝也只能婉转的拒绝!越婉转越好,最好让李飞白知难而退,不再提起此事!

他道:“李老弟盛情邀请,说句实话,我十分想去!但我这人比较轴,有一套自己治军的方法,去了怕与钱将军的理念不合。我再不肯低头服从,只怕会让钱家军分成两派,累得钱家军一事无成!”

李飞白看得出俞大猷还是不想去钱家军当千户,倒也不急,不过十分想知道俞大猷这样的军事天才有什么样的治军理念,道:“不知俞大哥的治军方法是什么?”

俞大猷伸出一个手掌,道:“我觉得天下所有事都是五五之数,治军更是如此!因为人的精力有限,超过五个人就管不过来!”

李飞白还是头一次听说,超过五个人就管不过这种说法!不过想想也是,他的那些厂子,以前他一个人就能事无巨细,管得井井有条。现在厂子一多,精力马上不够用了!

他本来让俞大猷说说治军方法,也有见招拆招的意图,无论如何也要打消俞大猷的顾虑,把其用到钱家军去。这时倒十分想知道俞大猷的五五之数,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即打起精神听着。

俞大猷道:“所以,我想把军队里的编制彻底改变一下!五人为一小旗,由旗长负责。五旗为一总旗,由总长负责。五总旗为一百户,由百户负责。五百户为一副千户,由副千户负责。五副千户为一正千户,由千户负责。”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这只是初步设想,到时官职可不见得仍叫千户副千户,得另改个名字!毕竟,一个小旗六人,一个总旗就得三十一人。五个总旗为一百五十六人,称百户有点牵强。五个百户时人数已达近八百人,一个千户将管近四千号人,再叫千户实在不合适!”

李飞白一听便知,俞大猷这个所谓的五五之数,很可能是才想到的,并没经过深思熟虑,自己并没从中学到什么,足见是个推托之言。

他笑了笑道:“钱家军的军制与大明的也不相同,倒是和俞大哥的有些相近。”

俞大猷道:“哦,钱家军的是什么军制。”

李飞白道:“十人为班,设班长一名。三班为排,设排长一名。三排为连,设连长一名。三连为营,设营长一名。三营为团,设团长一名!”

俞大猷皱了皱眉,道:“恕我愚钝,实没看出此军制跟我的五五之数有何相符!”

李飞白道:“一班除了班长,尚有副班长一名。副班长带五人,班长带五人,是不是便符合俞大哥的五五之数?”

俞大猷道:“算你对!那三班为一排,又不合五五之数了!”

李飞白立马开始胡诌八扯起来,道:“每排除了有三个战斗班,还有一个火铳维修员和火药供济员,这不就符合五五之数!”

俞大猷点头道:“这么说,钱家军是支神器营?用的全是火铳!”

李飞白道:“不用火铳,一年哪花得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俞大猷动了心!

火铳在使用上虽比弓箭麻烦,但威力却比弓箭大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大明的京师重地有支火铳营,并称火铳为神器营的原因所在。

火铳的威力比弓箭大上许多,相应的造价也比弓箭高上数倍。因其价格昂贵,不可能装备整个大明军队,所以京师重地装备的火铳最多,北疆次之,中原再次之。

想较而下,沿海没有敌对势力的重大威胁,火铳也就装备的最少!至于这些年近乎于猖獗的倭寇,也是近两年才引起朝廷的重视。

说重视其实也不重视,不然也不会称其为寇,并不派大军来剿,只是责令地方清剿。

倭寇所以难剿,仗得是刀快以及刀法娴熟!而与之对战的又不是大明精锐,卫所兵员空虚,派不出几个人来。真正打倭寇的其实是地方武装,别说训练有素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农闲服役的百姓。

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过份,与倭寇对阵,倭寇有如狼入羊群,根本不是对手!

俞大猷曾想,对付倭寇最好用弓箭,不等倭寇上前直接射杀。直到有一次,他亲身体验与倭寇打了一仗后,就知用弓箭根本不可能射杀倭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虎落平阳

第一,训练一个合格的控弦之士并不容易!首先得有天赋,其次得练一两年甚至数年,才能让一个控弦之士射得远射得准。

第二,倭寇擅伏击!弓兵却最怕近战!倭寇伏击,直接杀入战阵,弓兵立马变成毡板上的鱼肉。

第三,既使与倭寇对面交接,也不行。倭寇常常会先派一至二人,出阵挑衅。你杀还是不杀?

放箭杀,其余倭寇会趁你弦上无箭之机冲杀过来。不杀,你得一直控弦保持警惕,时间一久,气力耗干,到时如何射得远射得准!

如何杀倭寇?

俞大猷几乎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弓箭有其短板。首先是距离不及火铳,其次需要天赋以及长时间的训练,其三不能控弦时间太长。其四,倭寇冲入阵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他就想,火铳能不能杀倭寇呢?与弓箭比,火铳的射程远,不需天赋以及长时间的训练,也毋需控弦耗力。最最重要的是,火铳上能挂刀,既使倭寇冲入阵中,还能与其拼命!

可因为沿海火铳少,他想琢磨琢磨到底管用不管,却苦于没有火铳让他试试。这下好了,钱家军使的全是火铳,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李飞白接着又道:“要不这样!俞大哥,反正你现在无官一身轻,留在泉州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去河南转转,只当散散心!满意了,你就留在钱家军当千户!不满意,你再回来泉州就是!”

俞大猷笑了笑!

他已有意去,李飞白又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再推辞就太不给面子了。打了个哈哈道:“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我自幼痴迷武学,早有去少林会会高手的意思。如今李老弟又力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飞白大喜道:“俞大哥,咱们这就算说定了,可不许事后反悔!”

俞大猷也是喜不自胜。他都混成这副模样了,难得还有人如此高看他,软磨硬泡的要请他去做千户。正要张口说些什么?

忽见一人狂奔从窗前而过,面色惊恐的大声高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他还道是个狂人突然发颠,也没当回事。这时,又有数人从窗前夺路狂奔,嘴中喊道:“杀人了!倭寇杀人了!”

俞大猷面色一变!

倭寇时有侵挠泉州,杀人掠货,无恶不作。但那都是在偏远之地,这次竟敢在泉州城里杀人,可见来得人数少!

他当即起身,拿起靠在桌旁的佩刀,用手拄着一瘸一拐的朝酒馆门外走去!

李飞白见状,知俞大猷之前挨得棍不轻,此时尚在伤中。连忙起身,扶着俞大猷就走!

那掌柜的耳听外边叫喊倭寇杀人了,早已开始上门板打烊,准备独善其身。见二人要走,连忙拽住俞大猷的衣袖,哭丧着脸道:“军爷,你还没付账呢!”

俞大猷没功夫搭理,道:“照常,挂在帐上,月底一起结算!”甩开掌柜的手继续往外走!

那掌柜的直接往前一扑,抱住俞大猷的腿,道:“军爷,我听人说你已被革了官!小店小本经营,实在亏损不起,还麻烦军爷把这次帐结了再说!”

俞大猷要想挣脱,其实也容易!起脚重重一踢,肯定能把抱腿的掌柜踢出数丈去。可这样一来,势必会让那掌柜的身负重伤,最轻也会断几根肋骨!

他一时竟没了办法,道:“就那几个钱,我还能赖你不成!”

那掌柜的道:“是啊,就那几个钱,军爷给小的不就行了!”

李飞白也就知道,俞大猷身上没钱。若有钱,又怎会不掏出钱来甩到这掌柜的脸上,而要受这种羞辱。

他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来,直接丢到地上,道:“够吗?”

那掌柜的道:“只需一钱银子,用不了这么多!公子爷稍等,我这就去找还!”

李飞白道:“不用找了,剩下的是我俞大哥赏你的!”

那掌柜的连忙称谢,道:“谢谢公子爷赏,谢谢军爷赏!”从地上爬起来,又去装门板去了!

俞大猷长叹一声:“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拄刀的手往地上重重一顿,包铜的刀鞘撞到地面,发出“当”的一声响!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街上,正好有个人正一脸惊恐的从身边奔过。

俞大猷伸手拽住那人,直接把那人抵到墙上,厉声问道:“倭寇来了多少人?此时到了什么地方?”

那人怔在那里,一脸迷茫的看着,却不说话!显然是吓得魔怔了。

李飞白反手就是一个耳光,道:“我大哥问你话呢!倭寇来了多少人,此时到了什么地方?”

那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道:“没,没有倭寇啊!”

李飞白道:“那你慌慌张张跑什么跑?”

那人道:“码头的两伙日本人打起来了!本来,那个叫瑞佐的一伙日本人,想把另一伙日本人悄悄干掉!谁知让另一伙日本人察觉,于是抢了船舶司暂存兵器的东库,开始追杀瑞佐!”

李飞白道:“你怎么知道是在追杀瑞佐!”

那人道:“因为那伙人嘴中叫嚣着杀瑞佐,并警告城中人,谁敢私藏瑞佐,格杀勿论!”

李飞白哑然!

俞大猷问道:“现在那伙日本人到了哪里,有多少人?”

那人道:“他们已打下城门,连弓兵带百姓,杀了一百余人。至于他们的人数,应在千人左右!”

李飞白喝道:“胡说八道!僧宗设使团的人数最多也就两百有余,何来上千之数!”

那人道:“公子爷,或许他们原先只有两百来人,但是现在何止一千!”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那伙日本人一边杀人,一边叫嚣,凡愿帮他们的,即刻发放武器。能杀瑞佐属下一人者,赏银百两。能杀瑞佐者,赏银一千两!本来,他们打城门里,已一千有余,里边南洋、西洋人都有。如今,大明的地痞无赖又加入不少,人数估计已有一千四五百号!”

那人说完,挣脱了一下,见俞大猷的手劲收了不少,连忙从俞大猷手中挣脱出来,一溜烟的跑了!

俞大猷道:“李老弟,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暗叹一声!

军事天才果然就是聪明,仅从我提了下僧宗设的名字,就知道我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他在心中略略组织了一下词句!

他当然得组织一下词句,难不成让他告诉俞大猷,是他给宋素卿出的主意,让宋素卿坑日本人一笔银子。又是他给宋素卿出的主意,让两伙日本人自相残杀!

可他实在没有料到,宋素卿与瑞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只需按照他的主意行事,强逼何之泉从东库拿出兵器交给瑞佐,杀僧宗设一伙日本人简直是十拿九稳的事!

可是现在,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颠了个个呢?不仅没有杀得了僧宗设还让僧宗设反杀!这一下,不仅没让日本人自相残杀,反而累得大明百姓遭了殃!

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让僧宗设一伙在大明的地界为所欲为!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太不够意思了

李飞白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这些经过自然是隐去他给宋素卿出主意一节,只是把宋素卿给他讲的,大概复述了一遍。

俞大猷听罢,又结合刚才那人讲的,双目简直能喷出火来,大叫一声:“我早知何之泉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这个贪官,为了宋素卿的一千两黄金,竟给瑞佐兵仗,想要屈杀僧宗设。却又让僧宗设识破奸计,终给泉州百姓惹下如此祸事!”

他顿了一下,道:“兄弟,我们两个快去卫所告诉指挥使,绝不能让倭人在大明的地界为所欲为!”

李飞白道:“好!”扶着俞大猷就往卫所的方向而去!

两人没走出多远,仅走到街角,就发现一队溃兵从面前仓皇而逃。

其中,军职最高的是个百户,大家一个大锅里搅马勺,关系还不错!

俞大猷叫住那个百户,问道:“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那百户惊魂未定,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俞兄弟!快跑吧,倭寇杀过来了!”

俞大猷眉头皱了皱,道:“咱们当兵吃粮,倭寇来了自得杀他娘的,哪能不战而逃!再说,那也不是倭寇,而是倭国来的使团!”

那百户摇了摇头,道:“什么使团,就是倭寇,既使之前是使团,现在也是倭寇!还战个屁啊!总督刘大人与千户张大人已被他们杀了,指挥使袁大人以及百户刘大人也让他们给抓了起来!现在群龙无首,哪是人家的对手!大家逃命要紧!”

说罢,领着人就要继续逃!

总督刘大人就是福建总督备倭指挥刘锦,千户张大人则是泉州卫所千户张镗。两人一个是正五品一个是正六品,官职虽不大,但责任非常大。

一个是主管整个福建的倭患,一个是泉州卫所管事的!如今,两人竟然都死了!

而被倭人抓起来的两个人,百户刘恩倒还罢了。指挥使袁琎可是正三品的大员,管着泉州周边所有千户所的主官。

如今主官被绑,数个千户所岂不是要大乱!

俞大猷大吃一惊!这些倭人想干什么,攻打泉州城打的旗号不是要杀瑞佐,怎么连总督刘大人以及千户张大人也杀了!还把卫指挥使袁大人以及百户刘大人给抓了起来!

他早知,僧宗设杀入城中,绝非为了杀瑞佐这么简单,只怕是要借杀瑞佐来泉州抢掠,没想到僧宗设竟敢杀总督备倭指挥以及泉州千户所管事的千户,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把大明放在眼里吗?

他一把拉住那个百户,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倭人,怎么就把刘总督给杀了!”

那个百户道:“总督备倭指挥刘大人,来泉州督察咱卫所的备倭情况,卫指挥使袁大人亲自陪同,正要去城外查看备倭工事,没想到迎面碰到倭人一伙!

“我见倭人势大,咱们此次出来的兵卒护卫不足百人,便劝大人们先行躲起来。可刘大人见来的不似倭寇,就上前质问倭人想干什么?倭人们并不作答,领头的一声断喝,“这些当官的全不是好东西,全是他们暗中支持瑞佐才让我等陷入今日绝境,今日先杀这些当官的再杀瑞佐!

“话音未落,早有两个倭寇窜上前来。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已将刘大人一刀劈成两半。站在刘大人旁边的张大人,连忙抽刀!可倭寇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刀还没抽出一半,也被一刀劈成两半!”

说到这里,那个百户叹了口气道:“我眼瞧事情不对,护着袁大人就跑!可惜这些当官的养尊处优,动作实在太慢,没一会就落在后边!慌急中,刘百户赶快去护,怎耐双拳难敌四手,两人很快便被倭寇给绑了起来!”

俞大猷对这个百户十分了解,知其是个胆小怕事的主,事情一定跟其讲的多有差错!很可能,这个百户一见倭人势大,又杀了刘大人与张大人,当即吓破了胆,领着人转身就逃。仅留刘百户忠心护着袁指挥使,让二人落入倭人手中。

只是,他现在没有时间跟这个百户争辨这些,道:“你现在想怎么办?”

那个百户道:“还能怎么办?倭寇士气正盛,我们不是对手。先带着人撤出泉州城,等倭寇士气弱了,再寻机杀敌!”

俞大猷冷笑一声,道:“你究竟是想逃命,还是伺机杀敌?”

那个百户怒道:“姓俞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俞大猷道:“我这话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倭人杀入泉州城中,百姓危在旦夕,你做为军人,不说领兵阻挡倭人,好让百姓免遭屠戮,姐妹免遭蹂躏,却要弃城保命?”

那百户面色变了变,厉声道:“我这样做自有我这样做的道理,你一个免职的百户,狗屁不是的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兄弟们,跟我走!”

他大手一挥,转身就要带溃兵离开,却发现俞大猷的手还牢牢拉住他的衣襟,一时根本挣脱不开。

那百户直接抽出佩刀,刀指俞大猷,喝道:“放手!我叫你放手,听到没有!”

俞大猷斜目看着,冷道:“我若不放呢?”

那百户道:“你敢误老子的事,就是误战机,老子杀你上边也说不出什么来!”说罢,持刀作势欲劈俞大猷!

若说他真要劈俞大猷,其实也不是!毕竟是熟人,下不了狠手,只是想吓唬吓唬俞大猷,让俞大猷放手罢了!

可他刀一扬,还没作势去劈呢,忽听“呛啷”一声脆响,接着面前寒光一闪,小腹直到脖间的衣服散开,露出里边白嫩的肌肤。紧接着,皮肤上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红痕很快明显,两边的肉朝外翻开!

血喷涌而出,溅得俞大猷满血满脸都是!俞大猷不躲不避,也不去擦脸上的血,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那百户!

那百户一脸的不可置信。

都说俞大猷的刀快,没想到俞大猷的刀竟如此之快,他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俞大猷已拔刀出刀,一刀致命!

他忿忿不平!

俞大猷简直太不够意思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这么熟了,他都没杀俞大猷的心,俞大猷竟有杀他的心!而且下手毫不留情!

那百户嘴中嘟嘟囔囔,想要指责俞大猷的不义!张口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一股股血带着血沫子朝外涌出。

他眼睛瞪得极大,仰头朝后倒去,最终以死不瞑目来控诉俞大猷,咽下最后一口气!

俞大猷却连看都懒得看那百户一眼。满脸是血,怒目瞪着溃兵,身上散发出的全是杀气!

而溃兵们,本来是要跟着那百户一起逃的,纵有几个想杀倭人给刘总督、张千户报仇,终究势孤力薄,心里清楚,要真去拼,除了白白送死,根本无法替大人们报仇!

所以,他们也只能跟着百户一起逃!

第三百五十四章 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谁能想到,俞大猷说杀就杀,毫不手软的将一个百户斩于刀下!

俞大猷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这时,他们就是想逃,也不敢逃!

被杀红了眼的俞大猷如此盯着,他们早已吓得胆破!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俞大猷要如何对他们!

俞大猷把刀插还鞘中,厉声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倭人胆大妄为,杀我总督备倭指挥刘大人,泉州卫所千户张大人!绑我卫指挥使袁大人以及百户刘恩!进犯泉州城,杀我百姓,侮我子妹,掠我钱财!是英雄是好汉,随我杀倭人去!”

溃兵中几个有血性的,立马响应!还想逃的,只怕被俞大猷给一刀杀了,也在响应!纷纷道:“一切听俞百户的!”

俞大猷赞了一声:“好!这才算是爷们!”回头对李飞白道:“李老弟何去?不如跟我去卫所调齐旧部,杀倭人去!”

李飞白热血沸腾,当即就想跟俞大猷去!但想倭人进犯泉州,十有八九是借着杀瑞佐的名义来抢掠的!这样一来,玉米可就有些不保险了,得赶快去想办法保住玉米,莫让倭人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一把火将玉米给烧了!

他拱拱手道:“俞大哥,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陪你杀倭人了!”

俞大猷眉头微皱,心中暗道:“我还道你是个英雄,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也不愿多话,叫过一个兵卒过来扶住,正要走,忽听李飞白道:“等等!”

俞大猷止住脚步,回头问道:“还有何事!”

李飞白道:“卫所中,现住有冯按察使从河南带来的一千兵卒,领头的是卫指挥使方献武!本来,以我的身份是没资格调派他们的,可现在事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话间,从身上掏出从赵学飞那里得来的堪合,递给俞大猷道:“幸亏方大人跟我私交不错,你把堪合给他,就说是我拜托他帮你除倭的,想来他不会拒绝!”

俞大猷闻言大喜!

泉州卫所,足额应该有一千人马!可同大明的其它地方一样,如今也是人马空虚,仅四五百人而已。这其中又有一半,在泉州各处要害驻妨。而他所谓的旧部不足四十人,加上溃兵,再把留守卫所的所有人马都叫上,堪堪不过二百人!

想凭二百人,打人家一千多号人,怎么可能!

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大不了拼个战死沙场!

现在,李飞白竟借他一千兵马,如此一来,就有了赢面,让他如何不喜!

他连忙伸手接了堪合,小心收入怀中。

李飞白又道:“或许,方献武不愿助你,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次他前来泉州身肩重任,倭人忽然作乱,他当然得以自己的大事为重!那时,你可告诉他,我们这边的事他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护得了安全!让他安心与你一道打倭人,把倭人打得越狠,我们的事也就越安全!”

俞大猷这才明白,李飞白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另有大事!想想也是,若李飞白是贪生怕死之辈,又怎会干出威胁刘石湖的事来!

而且,从李飞白的话中可以看出来,李飞白这次让方献武帮他,也是担着莫大的责任。只怕事情略有闪失,冯江亭就不会放过李飞白!

他拉过李飞白的手,双手紧紧握住,用力摇了两摇,道:“兄弟保重!”顿了一下,又道:“等剿灭作乱的倭人,我与兄弟一定要大醉方休!”

李飞白就此跟俞大猷分别,上马朝落脚的客栈奔去!

他们租住的客栈,与僧宗设杀过来的城门很远,因此倭人杀入泉州城的消息还未传到这里。客栈中一片祥和,客人们有说有笑!

李飞白飞身下了马,也顾不着拴马,直接奔入店中,瞅准一个与他们同来的官吏,道:“冯大人呢?”

那名官吏才吃完饭,正与几个同僚坐在客栈院中喝茶,见是李飞白到了,竖起大拇哥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朝听闻公子爷有八成把握让泉州知府放人的传言,我还不信,没想到公子爷出马,果然让泉州知府将人放了!”

其他几个官吏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将出马,一个顶仨!”

李飞白没功夫跟这几个闲扯淡,道:“冯大人呢?”

那几个官吏见他面色不善,这才说出冯江亭去了哪里。道:

“冯大人从知府衙门带出约克之后,直接领人去大库办理玉米事宜,仅留我们几个看家!”

李飞白扫了在坐的几个官吏一眼,道:“就你们几个在这里?”

那几官吏道:“还有一个去如厕,马上就回来!”其中一个官吏小心问道:“公子爷,看你着急上火的,是发生什么大事吗?”

李飞白道:“快跟我去大库!”

几个官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李飞白是冯江亭面前红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等那个如厕的出来,跟着李飞白就往街上走!

李飞白一边走,一边道:“人手太少了,你们几个给我喊!”

几个官吏看了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不知李飞白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读书人,是斯文人,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的,做不出来!

可李飞白让他们喊,他们也没底气拒绝,有个官吏问道:“喊什么?”

李飞白道:“倭寇来袭,正往这边杀来,大家都跟我们打倭寇去!”

那几个官吏一怔,其中有个道:“李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道:“你当我没事跟你们开玩笑不成?都赶快给我喊起来,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那几个官吏不怕李飞白不放过他们,怕的是冯江亭不放过他们。

再说,他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胸中自带三分浩然正气,又是天国上民,哪瞧得起东瀛岛国来的破落倭人。

所以每闻倭寇又在沿海作乱的消息,他们就怒沿海的同僚不争,堂堂大明子民,为什么能容倭寇三番五次的作乱。又恨自己没有机会跟倭寇直面的机会,不然肯定得让倭寇尝尝大明的厉害。

这时,终于有了跟倭寇直面的机会,一个个呼吸加促,挥胳膊捋袖子,誓要一手一个,掐吧死倭寇。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也就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有侮斯文,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保家卫国的英雄壮举,一个个声嘶力竭喊道:“倭寇来袭,正往这边杀来,大家都跟我们打倭寇去!”

听到他们喊叫的路人,相信他们喊的,胆子又小的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去。不相信他们喊得,胆子又大的则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以为遇到一群读书读傻了的傻子。

李飞白领着几个官吏,走了差不多一条街,竟无一人加入!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对跟在身后的官吏道:“再加上一句,凡杀倭寇一人者,赏银百两。杀倭寇首脑者,赏银一千两!”

第三百五十五章 放之四海皆准

几个官吏加上这句话后,很快见到成效!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加入他们,有许多还自备“兵器”,或是一把铁锹,或是一把锄头,甚至有些一时找不到趁手“兵器”的,直接拿了把大扫帚就加入进来。

李飞白暗道一声:“还是古人说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亘古不破,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倭人用之有神效,我用之也有神效!可惜,倭人手上都是真家伙,我手上却尽是些杀伤力不大的农具。”

正走间,经过一间铁匠铺。

这是一家打菜刀锅勺的铁匠铺,门前窗下挂着各种刀具,小的不过两掌,有杀猪刀杀牛刀,更多的是普通家用的切菜切肉刀。大的也仅有二尺,是砍骨头的大砍刀。

李飞白挥挥手,道:“拿刀!”

铁匠铺掌柜的见一下涌入这么多人,而且见刀就拿,根本没有付钱的意识!

他连忙上前去拦!怕手上拿刀的人反手就是一刀,也不敢硬拦,只是冲抢他铺中刀具的人,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苦苦哀求道:“父老乡亲们,小店小本经营,不知哪里得罪了诸位,小的先给诸位赔礼,还望给条活路!”

李飞白也不多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够吗?”

那掌柜的接了银票,验过真伪,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十万个大钱,别说拿他铺中刀具,就是把整个铺子盘下来都够了!

这时他反而怕这群忽然涌入铺中的人拿刀具拿得少了,李飞白若让他找还银子,可要少赚不少钱,招呼着进来的人多拿。

李飞白道:“能拿多少拿多少!”心中大略算了一下,这家铺子的大刀小刀,猛一看似乎很多,仔细数数并无多少。又让人拿铁锅大勺。

这两样东西,虽无杀伤力,但若与倭寇真干起来,最少比赤手空拳强些,总能抵挡一二。

很快,将整个铁匠铺扫得差不多,李飞白带着人弃铺而去。正走间,忽见两伙人正在厮杀,一伙拿着倭刀,一伙拿着腰刀!

两伙人人数总的在五十人左右,拿腰刀的多些,是拿倭刀的一倍往上。

可很明显,拿腰刀的不是拿倭刀的对手。

这些拿腰刀的,其中又有一大半,腰刀质量并不好,往往跟拿倭刀的交上一手,腰刀乃至半条胳膊都让倭刀斩成两断,立马失去战斗力。

其中只有数人手中腰刀的质量超好,能与倭刀相交而不断!

可那些腰刀质量不好的,眼瞧根本不是拿倭刀的对手,也就不敢上前硬拼,只是在旁呐喊助威。

如此,腰刀质量好的几人就成了以一对二,甚至以一对三的局面。

这几人手下功夫不弱,可对方的手下功夫也很强。拿腰刀的只能且战且退,被十几个拿倭刀的追着打!

李飞白是见过绣春刀的,虽说距打斗的人尚远,但是一眼便认出,几个腰刀质量好的人,手中的腰刀其实是绣春刀。

什么人才有资格配绣春刀?自然仅有锦衣卫!

想到那伙人中有锦衣卫,李飞白就仔细辨别拿绣春刀的那几位,果见里边有个熟悉的身影,何天冲!

他振臂一呼:“杀倭寇分银子去了!”领着才刚刚招募,人数尚不过百的手下,挥舞各种刀具,朝打斗处冲杀过去!

十几个拿倭刀的,猛见这边来了援兵,只听喊杀声震天,放眼看去,看到浩浩荡荡的一伙人,也看不出有多少来。当即胆寒,转身就跑!

何天冲本想领着人追,回头看清来的是拿农具菜刀的百姓,也就作罢!毕竟,倭人逃往的地方尚有不少倭寇。凭自己这点人手,再加上这些百姓,过去也只是送死罢了。

等那群人跑到近前,他才看到领头的竟是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多谢李兄弟相救,不然老哥今天只怕要死在这里!”

李飞白道:“何大哥客气了,凭你的功夫,杀这几个倭寇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何天冲摇了摇头!

他身为锦衣卫,自是目空一切,本不把倭人放在眼里,认为杀几个倭人易如反掌。谁知一交手,才知想杀一个倭人并不容易!若非李飞白及时赶到,吓退了倭人,自己这边人数虽多,却也不是对手!

他环视一圈,只见追随他的人中,已有十一二个受伤,并是缺胳膊少腿的重伤。这些受伤的人,并非真正的锦衣卫,而是依附锦衣卫替锦衣卫办事的。

其中有地痞无赖,也有书生匠人,也有在衙门里当差大街上做买卖的。跟真正的,有飞鱼服的比起来,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还好,从京城带来的,有飞鱼服,真正吃锦衣卫这碗饭的人没有损伤,不然回去如何给上头交待!

何天冲怒道:“倭人不过刀利手快!这次若我们人数跟他们一样多,必能将他们斩于刀下!”

这话说的让跟在李飞白后边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明是你们人比倭寇人多,怎么说的你们好像比倭寇人少一样。

不过,李飞白却听明白何天冲话的意思!若,刚刚真正的锦衣卫与拿倭刀的人数一样多,那些倭人还真不见得是对手。

首先,绣春刀对倭刀,倭人占不了刀利的便宜。其次,能入锦衣卫,哪个手下没有点真功夫,这点,身经百战的倭人也不是对手。

何天冲骂完,又道:“李老弟,你怎么到了这里?”

李飞白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谈!”

何天冲道:“兄弟说的不错,为防那伙倭人叫了人再来,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罢,一边招呼手下照顾负伤的,一边令手下留下记号,指引散落城中的其它锦衣卫前来汇合,又问道:“兄弟,这伙人明明是倭人,来咱大明本是进贡的,你怎么叫他们倭寇?”

李飞白道:“我管他之前是不是来咱大明进贡的,现在敢在城中抢掠,不是寇又是什么?”

何天冲点头称是!

二人一边走,李飞白一边把自己来泉州的真正目的说了。

此时倭寇大乱泉州城,玉米能保住不能保住还得二说,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还想借锦衣卫之手保住玉米,更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他讲完,问道:“何大哥怎么跟倭寇交上了手!”

何天冲叹了口气,道:“本来,咱不是计划好的,要过几日再收网捉鱼,拿下宋素卿这条大鱼。你才走没多久,有人回报,宋素卿、瑞佐、何之泉定下毒计,要斩杀僧宗设于船舶司。谁知,计划不周,让僧宗设抢了先机,率先夺下船舶司西库。

“我一听泉州码头大乱,只怕跑了宋素卿。听说宋素卿的马车到了知府衙门。也没确定宋素卿在不在知府衙门,就领人前去捉拿!”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毒的计谋

何天冲讲道,他一入知府衙门,就亮出锦衣卫的腰牌,横冲直撞去找何之泉要人。

何之泉对天发誓,宋素卿并没跟着来知府衙门。他让手下一番折磨,何之泉还是一口咬定宋素卿并不在衙门,这才信了何之泉的话。

正要往其它地方寻找宋素卿,僧宗设领着人攻打知府衙门。

衙门里那些三班衙役,岂是僧宗设这伙倭寇的对手,甚至没有抵抗,就让僧宗设破了门。

衙门里的官吏,一个没跑,全让僧宗设给杀了,就连何之泉也被斩于刀下。他领着人,隐于后园树丛中,趁僧宗设一伙人抢掠银库,悄悄从后门溜走。

可惜,还是让一小队正在后园淫乐何之泉妻女的倭人发觉,一直追杀到此地。

两人各道原委,说得差不多时,也已到了泉州大库。

守门门子,守库库卒眼瞧来了一大帮子人,咋咋唬唬,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连忙把库门紧闭。任由外边人锤门,就是不开门!

李飞白道明来意,并让门子去叫库老以及冯江亭。等二人赶到,库门这才打开。

冯江亭早听门子形容过门外来的那群人的样子,不过他觉得门子说的有些夸张,以为是李飞白雇来的人手,是来帮忙把大库里的玉米往码头运的!

纵使心中有了准备,可看到李飞白带的人手里都拿着家伙,还是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倭寇杀入泉州城,目前知道的已杀了福建总督备倭指挥、泉州知府以及卫所千户等人,并绑了卫指挥使以及一名百户。不知道的尚不知还有多少?我怕咱们的玉米出问题,便带着人前来保护!”

冯江亭再吃一惊!

怎么会如此倒霉?好不容易才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以为会一帆风顺了结这趟差事,竟又遇到倭寇入城!

战火之下,要把玉米送往码头运走已不可能!要是倭寇瞎打误撞的到了这里,那可怎么办!

他正要问问李飞白,可曾通知方献武前来,却见李飞白正在问库老:“你这里有多少人手?又有多少兵器?”

库老初闻倭寇杀入泉州城,也是吃了一惊,听李飞白问他有多少人手,当即道:“门子加库卒大约二十来人!”

正要回答有多少兵器,忽然留了个心眼!

要说大库中的兵器并不多,除了十来根长枪外,并无其它的兵器。可大库库房中,暂存一批刀剑弓弩,那是福建兵器局打造,准备运往澎湖巡检司,以备倭患用的。

约克领着人,前来提取存于大库仓中的玉米,他是热情招待的。可在办理领取手续时,约克领的人中,或有意或无意的称带头人为大人,甚至有的还称冯江亭为按察使,这就让他有点怀疑,约克带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真的是按察使或者有官职在身的大人?不见得!想玉米这种东西,也就是喂喂牛马,为这些饲料怎么可能劳动按察使大人亲自来办?

他怀疑这群人的来路。怀疑归怀疑,但也没有深究,还热情的配合,帮着忙前忙后。毕竟,等一切手续走完,就是收保管费与收税的时候。保管费与税不是小数目,只要能顺顺利利收钱,他管这些干什么?

他们愿让人误会他们是当官的,其中还有个是按察使大人,就让他们自娱自乐去吧,反正他又不会损失什么!

可现在这群人中又来了一群人,人数还不少!来的人问他有多少人手,然后又问他有多少兵器,这就让他不得不后怕起来!

来的人手中都拿有武器,虽说大多数都是菜刀锄刀,可也有人腰上别着刀!该不会是一群胆大妄为的人,想打大库的主意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而是极有可能!

大库里存的东西可不少,有准备出海的丝绸茶叶陶瓷,也有准备往内陆去的蕃国商品,总价值何止百万!

为了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货物,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来!

先是说倭寇杀入泉州城,让他大惊失色,心智失常之下,请这些人入大库一同防守安全。等他献上兵器之后,那些人立马翻脸,将他们全部杀掉,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大库。

然后,再已蚂蚁搬家的方式将大库里的东西一般而空。等人发现大库不对劲,报官时,这些人早借着水路旱路逃之夭夭。

好奸的计谋,好毒的计谋!

库老心中暗暗点头。计谋再奸再毒,可惜骗不过他!倭寇敢打泉州城,还杀了这么多的官?借倭寇十个胆子,倭寇敢吗?你骗鬼去吧!

他道:“至于兵器!长枪十来杆,腰刀两把,再无其它!”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去!

这时,冯江亭以及跟冯江亭来的人,听闻倭寇来犯,一个个同仇敌忾,全都来到大库外,正接手着递上前来的杀猪刀、菜刀等物。

库老瞅中机会,就要退入门内,然后把门一关,先把这伙贼人关入门外再说!

大库的门厚闩粗,没有攻城利器,半个时辰之内休想破门。至于半个时辰之后怎么办?那就不是该他操得心了。

贼人敢打大库,那得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不等大门攻破,府县衙役、巡检司、泉州卫所,四门弓兵早杀过来了!

贼人要嘛闻风而逃,要嘛被大队人马歼灭,何需他去操心!

只需再有三步,就可退入门内,那时将大门一关,万事大吉!

库老心内狂喜!多亏自己足智多谋,才让大库躲过一劫,此事之后论功行赏,哪会没有他的好处!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即将转身狂奔退入门内,这时手腕子忽然被一只大手一把握住。

那人道:“早瞧你眼珠子乱转不怀好意,你想干什么?”

库老大急!

他也没有想太多,一边用肩扛握他手腕那人,把那人往远离大门的方向推。

一边高喊道:“快关死大门,莫把一个贼人放进大库!”喊完,冲拿他手腕的人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皱一皱眉头,不算是好汉!”

这数声喊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些从河南来的官吏,以及为赏银而跟李飞白来的人众,全都莫名其妙。不知库老把他们说成“贼人”是什么意思。那个横眉怒竖的人,又为什么拿着库老的手腕!

李飞白走上前去,问道:“何大哥,怎么回事?”

何天冲道:“这家伙,竟想把我们全都关在大库外边!”说罢,又冲库老道:“瞧你还算硬气,饶你一命!”

库老得脱,揉了揉被捏痛的腕子,冷冷看着面前众人,一付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难临头

李飞白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有些误会!”

库老朝地上啐了口痰,道:“什么误会!我已识破你们的计谋,休想骗我!”

李飞白还想解释解释,何天冲却没功夫再跟这个库老纠缠,道:“跟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糊涂蛋解释什么?”

说罢,直接拽下腰牌,往库老身上一摔,道:“眼睛没瞎的话,看看我是不是你嘴上骂的贼人!”

又转身冲冯江亭道:“冯大人,你也把你的腰牌让他看看。好让他清楚,咱们到底是来助他守护大库的官家,还是想赚他大库的贼人!”

库老不等摔在他身上的腰牌掉到地上,连忙伸手接住。

冯江亭不知何天冲什么来路,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但见何天冲有腰牌,知道两人是同僚。又见库老真的是误会他们了,加上倭寇说来就来,在大库外边呆着实在不安全,也就解下腰牌让随从拿过去。

库老没顾上去看捞到的腰牌,连忙伸手去接随从捧来的腰牌。因为他看到,那个腰牌上清楚无比写着“河南提刑按察使冯江亭”几个字!

库老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因大库特殊,总有官员拿着腰牌来找他,要求减免保管费和税收,所以见过的腰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其它不论,仅识别腰牌来说,他是个老手,入手即知腰牌真伪。

腰牌绝对是真的!眼前这个人绝对是提刑按察使,虽说是外省的提刑按察使,但也是正三品的大员,岂是他这等小吏能得罪起的!

库老连忙把腰牌递还给冯江亭的随从,双膝弯曲跪到地上,冲冯江亭拜了拜,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当着真佛的面却以为是妖怪!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冯江亭懒得跟库老废话,让其起来,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大库了吧!”

库老连连点头,冲里边的人喊道:“快开门,请冯大人进去!”说罢,又卖力的扬拳欲捶库门,吆喝道:“都他娘的麻利点,别磨蹭!”

他的拳头还没捶到大门,忽然发现手里还拿着一个腰牌,就是刚刚那个把他手腕握疼的人的。

那人是跟着李飞白来的,李飞白是冯江亭的人。

库老验明冯江亭的腰牌后就把那人的腰牌给忽略了!

冯江亭的腰牌证明冯江亭的身份,冯江亭已是三品大员,难不成这群人中还有比三品大员还大的官不成?

所以,那个握他手腕的人一定也是个官,不过官肯定不如冯江亭,肯定是个小官罢了!不然,又怎会亮了自己的腰牌后,又搬出冯江亭这位大神。可见,是怕自己官小,震不住场。

他一个小吏,竟能为一个三品大员办事!这时多么光宗耀祖的幸事,激动之下,也就把手上还有一个腰牌的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看到手里的腰牌,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把他手握得生疼的人官再小也是个官,比他一个看库的库老要有权势的多,不能损坏手中的腰牌,惹得腰牌主人不快!

既使库老手中没有腰牌,也是会把手缩回来的。

他作势砸门,主要是想让冯江亭看到他的殷勤,并没真的想砸门。再说,门已缓缓打开,他还砸什么门,手砸在上边不疼吗?

库老把手缩回来后,转手要把腰牌还给将他手腕握疼的人。习惯性的,他朝腰牌瞥了一眼,看到“百户何天冲”几字!

他颇有几分得意,自己果然眼力非凡,一眼便看出个此人是个小官!看来自己还是太保守了,以为这人怎么也是个五六品的官,没想到仅仅是个卫所里的百户!一个臭当兵的军户,比之他这个库老也强不到哪里!

他的心里甚至泛起坏水,考虑着用不用故意来个不小心,把腰牌掉到地上,让这个百户弯腰去捡!

谁叫你把老子的手腕握的生疼,谁叫你把腰牌直接扔过来砸老子,老子就是不给你面子,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可他并没有一个不小心把腰牌掉在地上,毕竟何天冲跟冯江亭是一伙的。刚刚自己把冯江亭当成贼人,已惹得冯江亭不快,又何必再生事端。

库老朝腰牌上又瞥了一眼,想看看何天冲是哪个卫所的百户。是冯江亭从河南带来的?还是福建提刑按察使派来保护冯江亭的一行的。

待把腰牌上的字全都看清,库老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瞬间石化!

宫内行走,锦衣卫百户,何天冲!

刚刚握疼自己手腕,惹得自己情急之下,又顶又撞的人竟是个锦衣卫!

是锦衣卫倒还罢了,还是锦衣卫的百户!

做为库老,他也是跟宋素卿打过交道的。

宋素卿一个普普通通,甚至不能算是真正的锦衣卫,仅是个锦衣卫里挂个名,拥用一套飞鱼服罢了,连锦衣卫里的一个旗兵都抵不上,那作派都赶得上巡抚了!

别说有人敢和宋素卿动手,就是敢瞪宋素卿一眼,宋素卿就能让那人一家老小后悔来到世上,知府都不敢管,还得百般包庇,替宋素卿洗罪!

自己刚刚可是与一个真正的锦衣卫,并且是锦衣卫的头目,百户大人动手啊!那会是个什么下场!

库老不敢去想,浑身颤个不停!

锦衣卫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十八般酷刑谁也受不了一样,尤其是弹琵笆与梳洗,听名字都能把人吓死!

他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大不了咬舌自尽或一头撞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就怕祸殃及儿女,全家都不得安生!

何天冲伸出手,笑道:“我的腰牌就那么好,你不想还给我!”

库老打了个寒颤,人一下清醒过来,哆嗦着把腰牌递还给何天冲。

何天冲笑吟吟的接过腰牌。

库老立马跪的地上,痛哭流涕并磕头如捣蒜,开始求饶。说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何爷,还望何爷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饶了他这一回。

也难怪库老会如此惊慌失措,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何天冲若横眉冷对,再毫不客气的骂他两句,他不会惊慌失措,甚至还会大喜过望。可何天冲却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他不得不魂飞魄散!

以他对这些当官的了解,越是大官,尤其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脾气都古怪的很!

自己刚刚才跟何天冲动手,并以为何天冲是贼人,换位想一下,他若是何天冲能不气得火冒三丈?能不厉声痛骂,以泄心头之恨!

可何天冲却不骂他,还笑嘻嘻的看着他。这哪是传说中的锦衣卫的做风,很明显何天冲是故意摆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姿态,背地里一定会对他下死手!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骗你干什么

门已打开小半扇,冯江亭被众官吏簇拥正往大库里进,看到库老对何天冲这副模样,不由的都停下脚步。

尤其是冯江亭,心中多多少少不是滋味!

他身为三品,刚刚库老知道他的身份后并没吓成这样啊,仅仅跪地求饶,让他不要见怪!可是现在,库老却被吓成这副怂样,难道何天冲还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比他这个按察使还了不起不成?

冯江亭不相信何天冲的品级比他大!

第一,李飞白没有出身,身份仅是县令幕友,短时间内不可能在福建地界结交上比按察使还大的官来。

第二,何天冲跟李飞白站在一起时,何天冲是以略靠后李飞白半个身子的站位出现的。由此可见,何天冲十分的尊敬李飞白,不然不会以此形势表现出来。

一个比按察使还大的官,会对一个县令幕友如此尊敬?

第三,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从何天冲身上看不出自华之气,能看出的仅有草莽之气,可见不是个读书人。

一个不读书的人,没有出身,又能做多大的官?

可,库老的反应实在让人费解。他朝李飞白朝了朝手,悄悄问道:“此人什么来路?”

李飞白轻声道:“此人是锦衣卫!”

冯江亭“哦”了一声,也就明白库老见了何天冲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别说一个库老不敢得罪锦衣卫,就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锦。

但还是想不通,何天冲为什么对李飞白会那样尊敬。正想旁推侧敲一下,李飞白跟何天冲到底是什么关系,李飞白忽然提高嗓门,道:“何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位是我们河南的按察使大人,平常最是照顾我!”

冯江亭是谁,还用李飞白解释吗?何天冲早把李飞白身边的人调查得一清二楚,李飞白是个聪明人,从他口称冯大人并让冯江亭亮出腰牌,应该知道他是知道冯江亭底细的。

既然李飞白知道还要介绍,那就不是给他介绍冯江亭,而是给冯江亭介绍他。

何天冲打了个哈哈,道:“多谢李老弟介绍,今日何某方有幸认识冯大人这般的人物!”

他朝前而去,来到冯江亭跟前,道:“在下何天冲,现在锦衣卫混了个百户,给冯大人请安了!”嘴上说着请安,并不请安,只是随意的拱了拱手!

冯江亭连忙回礼,心下却骇然!还用再旁推侧敲李飞白与何天冲是什么关系嘛?两人都大哥老弟的称呼起来,这关系能浅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看透李飞白,觉得李飞白不过是做生意赚了点钱,又碰巧找到玉米这门生意,又因生意认识了郭勋!

虽说,李飞白曾暗示跟郭勋的关系不一般,玉米的生意本来是跟郭勋做的。但是,冯江亭对此是有保留意见的,觉得李飞白跟郭勋的关系肯定一般,说不定根本不认识郭勋,所以要这般暗示,其实是为了给玉米抬价。这是做生意的人,通常的手段。

不然李飞白为何敢把本来用来运给郭勋的玉米,转售给他们。太不合常理!

可是现在,李飞白竟跟一个锦衣卫的百户称兄道弟,并且何天冲还十分尊重李飞白,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李飞白。

说不定,李飞白还真认识郭勋,关系也不一般!

可笑自己之前还暗怪李飞白不自量力,竟干出威胁刘石湖的事来!原来人家并非不自量力,而是有底气的!

不说郭勋这个靠山,就是何天冲这个锦衣卫百户照应。

李飞白威胁刘石湖就威胁了!刘石湖能拿李飞白怎么办?刘石湖又敢拿李飞白怎么办!

堂堂锦衣卫百户都对李飞白尊敬有加,看来自己以后在李飞白面前也不能再摆按察使的架子了!

何天冲把冯江亭往大库里让,道:“冯大人请!”

冯江亭连连摆手道:“不敢!何大人请!”

两人互相客套着往大库里去,谁也没有去管仍在磕头求饶的库老。

李飞白上前,一把将库老拉了起来!

那库老神情恍惚,嘴中喃喃:“我……我真该死,怎么就瞎了眼,没认出他是锦衣卫锦大爷呢?现在好了,我完了,全家也要跟着玩完!”

李飞白伸手拍了拍那库老的肩头,道:“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的?”

那库老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李飞白心知,一时半会也打消不了库老的顾虑,道:“不用怕,一会我去跟何大哥求两句情,让他放你一马!”

库老失魂落魄之下,刚开始也不知道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反正有人问他,他就答。听了李飞白的保证,尤其是听到“何大哥”三个字后,他眼前一亮!

是啊!李飞白与何天冲互相之间的称谓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绝不一般。有李飞白求情,他也就没事了!

库老大喜过望,道:“您说的是真的?您没有骗我?”

李飞白道:“咱俩无怨无仇的,我骗你干什么?”

库老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谢公子爷救命之恩,谢公子爷活命之恩!”

李飞白一把揽过库老的肩头,搂着库老往大库里走,道:“光嘴上说谢有个屁用,你得实实在在谢我才行?”

库老一怔,道:“公子爷要多少银子?只要我能拿得出来,我一定奉送!”

李飞白道:“我要你的银子干什么?我瞧我是缺银子的人吗?”

库老道:“那公子爷想我如何谢?”

李飞白道:“我刚才问你有多少兵器,你的表情明显不对。我敢断定,你一定说谎骗了我!现在你要谢我也容易,实话实说就好!”

这些人是冯按察使以及何锦衣卫的属下!既然不是来赚大库,而是真的有倭寇杀入泉州城了,库老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把大库暂存一批送往澎湖巡检司的事说了!

李飞白点了点头,正要让库老领人去把这批武器搬出来分发下去,忽听后边一阵大乱。

原本井井有序往大库进的队伍,正争先恐后的往里挤,有的人让推拥倒地,后边的人也不去管,踩着那些人的身体就往里闯,一边闯一边大喊:“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李飞白暗暗摇头!没训练过的队伍说他们是乌合之众都是在夸赏他们!刚刚还在那大谈特谈,这次一定要杀十个八个倭寇的人啊,怎么转眼之间全都望风而逃!

他怕那些倒地的被人踩伤甚至踩死,推开几个人去拉被推倒的人,还没把那人拉起来,后边的人一拥,连带着他都被推倒在地。眼看一双双脚就要踩过来,李飞白蜷腿躬腰呈吓状,更用手肘护住脸。

等了一下,却没等到脚往他身上踩,反而看到那些往前拥的人正被人往后推,然后听到一声暴喝:“连我兄弟都敢踩,不要命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神下凡

说话的人是秦猛!

秦猛牛眼猛瞪,一脸的杀气!正瞪着刚刚那几个几乎把脚踏到李飞白身上的人!

那几个人中有官吏,也有刚招募来的义士!

官吏自不必说,知道秦猛与李飞白的关系非同一般,而李飞白又是冯江亭跟前红人!本就是惹不起得主,如今李飞白更是与锦衣卫的百户都有兄弟般的关系,那就更加的惹不起了!

那些刚招募来的义士,虽不知李飞白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但他们耳不聋眼不瞎,刚刚看得真真切切,也听得真真切切,李飞白跟何天冲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何天冲这个锦衣卫是能惹得主?

他们怯怯的看着秦猛,倒不是被秦猛的杀气镇住,怕秦猛真会杀了他们。毕竟,他们只是差一点踩住李飞白,并没真的踩到李飞白,秦猛脸上杀气再盛十倍,他们也不怕!

难不成,秦猛还会因他们并未犯下的罪过而当真杀了他们不成!

他们胆怯,是刚刚实在太是危险,只差一丁点,就会踩到李飞白。这么多人从李飞白身上踩过去,李飞白不死也会重伤!

李飞白无论死还是重伤!秦猛会饶过他们?冯江亭会饶过他们?还是何天冲会饶过他们?

从这个角度来看,秦猛刚刚那一推,简直就是救了他们的命!秦猛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啊!

那几个人被秦猛这个救命恩人满脸杀气的盯得受不了,有一个嗫嚅道:“不是我们要踩,着实后边的人使劲往前推,根本控制不住!”

秦猛顺手把李飞白从地上拉了起来,不满的冲地上啐了口痰,道:“一群鸟人?就凭你们这种鸟样还想打仗?别在这丢人现眼,赶快回家找你妈吃奶去吧!都给我让开,让我去看看,来了多少倭寇就把你们吓成这番怂样!”

堵在门口的一伙人,有许多垂下头。说他们害怕倭寇?也不见得!他们还算是有血性的,可刚刚有人大喊一声“倭寇来了”,接着便看着人往大库里跑!

大家惊慌失措之下,也就随了大流。

这时,秦猛要去看倭寇来了多少人,他们羞愧之余又生勇气,跟在秦猛李飞白的身后出了大门。

倭寇确实来了!但人数不多,大概五十来个。其中正儿八经的倭人,最多不超过十一个,其余的全是南蕃、西蕃,以及背弃祖宗跟随倭人为虎作怅的汉人。

这些人见大库门口人多,不敢冒进,只是远远的瞧着这边。

待看清来的人手中全是锄头菜刀之类的东西,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伙,顿起轻视之心。

倭人领头的指着大库,在跟一个汉人说话,似在询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个汉人则低头哈腰,回答着。

两人说完话,倭人脸上现出贪婪之色,冲那汉人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句!

那个汉人满脸堆笑的再次哈腰,手拎一把腰刀,缓缓朝大库门前而来。一边走,一边歪着头打量门口聚着的人,时不时冷哼一声。

李飞白这边近三百人,怎会怯对方区区五十来人。既使手上拎的兵器看不过眼,但库老已领着人去拿真正的兵器,就更不怯这一点人手!

他没在意这五十多个来犯之敌,甚至没去看渐走渐近的汉奸走狗,问秦猛道:“大哥,刚才怎么没见你!”

李飞白这个没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都不怯这五十来号人,秦猛这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更不怯了,就站在那里,视眼前的来犯之敌如无物,跟李飞白谈笑风声起来。

他道:“跟冯大人来这里,看了一会他们在那交结手续觉得没意思,正好肚子有点饿,就摸到大库火房,翻出半锅米饭并一点剩菜,拿碗盛了。吃得正香,你们来了!还好库老识相,把大门打开,不然现在,大库里就该办丧事了!”

李飞白微微一笑。这个秦猛,到了哪里都离不开吃。

这时,那个汉人已走至离他们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似乎觉得那里比较安全,停下脚步,张张嘴准备说话。

库老尚未把兵器搬运出来!眼前以劣势兵器对抗优势兵器死伤一定很重。在己方尚未装备兵器之前,李飞白不介意听听这人放什么狗屁!

那人道:“我看着你们面熟,想来大家都是泉州人!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替官府保护大库不成?官府是给你吃了还是给你喝了,你们是嫌官府平常欺负你们欺负的还不够吗?替他保护大库干嘛?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把小命留在这里,那多划不来!”

李飞白道:“你什么眼神,怎么就把我看成泉州人了?我们是来这里做买卖的商人,听说倭寇杀入泉州城,是来保护自己的财产的!”

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好办!我去跟倭爷爷商量一下,到时只抢别家的东西,不抢你家的东西就是!”

李飞白道:“不好意思,里边的东西全是我的!”

泉州的大库,占地数十亩,里边存放的东西之多,岂是一个人能完全拥有的?

那人朝地上啐了口痰,道:“你他娘的骗鬼呢,东西全是你的!”顿了一下,又道:“哦,我明白了,你这是不识实务,誓要坏倭爷爷的好事!你知道不知道,泉州知府、总督备倭指挥、还有泉州卫所千户已被倭爷爷杀了,卫指挥使也被倭爷爷抓了?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螳臂挡车!”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猛早就被他一句一个倭爷爷惹得火冒三丈,道:“吃大明的米,喝大明的水,却对倭蕃一口一个爷爷叫着!似这种不孝子孙,跟他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他大手一挥,朝后边的人喊道:“兄弟们,跟老秦杀倭寇去!”

那人眼前不对,转身就往后跑!

秦猛随手抓起路边供行人歇脚,用砖头架起的半截条石。双手举起,朝前一抛。

那人耳听背后风起,转头一看,一条一尺宽,三尺长的条石朝自己砸来。直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的伸手去阻挡条石,可他又哪能阻挡得了,当即被砸翻在地,脑浆崩裂而死!

远处的倭人见势不妙!

虽说冲上来的人数比他们多了两倍,可手中的武器实在不够看的,冲上来不过是送死罢了。但是,当先冲过来的秦猛实在厉害,数百斤重的石条轻轻一拎就能拎起,还能远远抛起,将人砸死!

这哪是人,简直是天神下凡!

第三百六十章 穷寇莫追

倭人领头的忙令射箭!

来犯之敌抽出弓弩,朝这边射了过来!

秦猛大跨步朝不远处的一个石碾而去,一脚将上边的转碾蹬掉,然后两手扒住磨盘,大喊一声,将磨盘挡在身前,一边往前冲,一边向后喊道:“都跟在我身后!”

后边的人已有数个中箭,闻听此言,连忙往秦猛身后靠拢。

秦猛手中磨盘挡下大多数的箭矢,可仍有箭矢或漫过磨盘顶部,以抛物线的方式射中后边的人。还有的箭矢,则从磨盘两边掠过,射中没有把身子完全躲在秦猛背后的人上。

两帮人,相距不过百步有余。等秦猛冲到倭人十步远时,自己则边负伤的已达十数位。

这时,倭人们收了弓弩,拔出刀剑朝这边冲来。

在他们看来,这些个拿菜刀锄头的哪是他们的对手,杀这些人有如砍瓜切菜一样容易。用不了一时半刻,就能把这些人全部屠戮。

秦猛忽然把手中的磨盘推了出去。

磨盘呼啸而来。挨着即伤碰着即死,力竭落下之际,又砸死两人。

倭人领头的一看,自己这边也死伤十数人,气得哇哇大叫,命令所有人全都冲人敌阵砍伤。他更是亲率四五个人,奔秦猛而来,要让这个力大无比的莽汉,尝尝倭刀的厉害。

谁知秦猛并不跟他接招,而是斜道拐向其它人,抓起两个敌人,以人做武器,胡乱挥舞起来。

倭人领头的,好不容易把秦猛围了起来,但还是无法让秦猛尝尝倭刀的厉害。秦猛手上的两人,让他投鼠忌器。

要杀秦猛,必先杀秦猛手上的两人。这两人一个是招募而来的南蕃人,杀了倒不可惜。另一个可是大日本的子民,他从小玩到大的同伴,如何下得了手!

可不杀秦猛手上两人,秦猛仗着手上两个活物,东闯西撞,把他这下属撞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跌倒于地。

人要使出力气来,全凭脚下有根。当脚下踉跄,甚至跌倒于地,哪能使出力气来。力气都使不出来,又怎么杀人!

本来,那些拿菜刀锄头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们一旦脚下踉跄或者摔倒于地,瞬间又不是拿菜刀锄头的对手。

片刻之间,倭人们又死了十个八个。

倭人领头的大叫一声:“八格压路!”他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剩下三十个不到,有秦猛挡在前边,跟本冲不入敌阵,更别谈杀敌了。既使偶而有人眼瞧着就要冲进去,却会被锄头铁锹甚至扫帚给打顶回来。

再不杀了秦猛,只怕此次有全军覆灭之虞!

倭人领头的将心一横,不再去管秦猛手中的两个自己人,挥刀就斩。

刷刷两刀,他将秦猛手中的两人斩成两半,正要欺身上前斩杀秦猛。却见秦猛把手中剩下的两人另一半抛了过来。

两半截尸体,喷着血挂着内脏,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倭人领头的朝后撤了一步,手中倭刀舞出一片刀花,将所有的东西都斩落于地。顾不上去擦脸上的血,劈刀又上,这时却见秦猛手上又多了两个活的兵器,仍是一个南蕃人一个倭人!

倭人领头的气得哇哇大叫,如此下去,不用对方动手,他就得把自己这边的人全都杀了!忽然,他又看见,对方不仅一个秦猛厉害,就连刚刚那个跟他派过去的人说话的人手上功夫也不弱,手中拎着两把杀猪马,冲入他们的阵中。

自己这边的人,不管如何把手中兵器往那人身上招呼,都挨不到那人的身子,就连那人身上的一片衣角都没挨到。反而那人手中的刀却不停往他们这边的人身上招呼,并且扎刺极准,不是咽喉就是心脏。

瞬间,已有三个人倒于血泊之中。

倭人领头的眼瞧不是对手,下令撤兵,领着人转身就逃!

李飞白这边的人拔腿就追,没追出十步,就被李飞白一句:“穷寇莫追!”给叫停。那些人只得回来打扫战场,也不管躺在地上的人死透没有,全都补了一刀。

李飞白大胜而回,待人全都进了大库,大门在后边缓缓关上!

那些跟出去杀敌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大谈特谈杀倭寇的爽快。哪怕这人根本没有跟倭寇交上一手,只是站着凑了个数,也把自己当成英雄,吹嘘着自己的英勇,誓要灭了倭寇的十八代祖宗。

惹得那些没来得及跟出去的人,也下定决心,倭寇若敢再犯,要出去让倭寇尝尝厉害。

同样高兴的,还有冯江亭与何天冲。

两人才领着人跟库老前去拿兵器,出来时李飞白与秦猛已带着人与倭寇战成一团!

何天冲是与倭寇交过手的,那些跟着倭寇趁火打劫的不说,十几个倭寇绝对不容小觑,凭李飞白这伙人哪是对手!

冯江亭虽没跟倭寇交过手,但不管怎么说,倭寇们手上长短兵器齐全,再加上弓弩的配合,岂是李飞白这种拿着锄头菜刀的乌合之从能对付得了的?

所以,二人心里是一样的心思!

李飞白太孟浪了,怎么就不能等拿了兵器再打,为何如此心急上前送死呢?

他们正要领着人冲上前去援助,令人惊奇的事突然发生!

秦猛太猛了?一个人搬不起的条石,他轻轻松松就抱了起来,出手就结束一人的性命!两三个人抬不起的磨盘,在他手上被玩转的如盾牌一样轻巧,不仅抵挡住敌人射来的箭羽,还用磨盘砸死砸伤那么多人。

待两军接近,秦猛就更猛了,捉拿敌人有如捉鸡,毫不费力把人当流行锤一般随意挥舞。

何天冲是听过秦猛的猛的,当初在天子脚下以一当百,打得五城兵马司的人毫无还手之力。长久以来,他是不相信秦猛有这样的猛,觉得那是说者夸张,仰或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太弱。

真要动起手来,他跟秦猛应在伯仲之间,不打个三天三夜,根本分不出胜负来。

现在,亲眼目睹之下,他算是明白,说者并没夸张,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弱。秦猛真的很猛。

本来他还打算,得空得跟秦猛过过手,两人之间分出个胜负来。现在,他完全打消这个念头?

何天冲在济源县王屋山阳台宫时,见过李飞白出手,所以并未惊讶李飞白怎么也这么猛。与秦猛的表现比起来,李飞白并不出彩,一切都中规中矩。

冯江亭却吃了一惊!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李飞白是个很有头脑的商人,谁能想到李飞白身手竟会如此好!他就好像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李飞白一样,颠覆了他对李飞白认知!

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算是赢了。虽说杀死的倭寇总数并不多,但也让倭寇知道大明人并不好欺负。

初战告捷,何天冲与冯江亭都十分开心,却意外的发现李飞白并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三百六十一章 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两人朝李飞白走了过去!

何天冲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全歼倭寇,所以不开心!打仗就是这样,大家都长着两只脚,不可能站在那里让你杀!眼瞧打不过,脚底抹油逃跑是常有的事,打一百次仗也碰不到一次全歼的结果。”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不用不开心!胜了就是胜,哪怕只杀一名倭寇呢,只要把敌人打跑,也算胜了一场。打胜了仗,就得开开心心的,不许不开心!”

李飞白摇了摇头,他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个。

冯江亭满意的连连颔首,道:“你是不是担心倭寇会卷土重来?到时会坏了咱们的大事?不用怕!他倭寇再多能有多少,我刚刚听库老讲,一个使团不过二百来人。而那些临时招募来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乌合之众!”

他指了指地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兵器,又道:“这些兵器,足够把大库里的人全部武装起来。一会我再派人通知方献武,让他把一千兵卒全都带过来协防,那时咱们兵强马壮,不怕倭寇会卷土重来,就怕倭寇不卷土重来。”

李飞白所以心事重重,担心的就是倭寇卷土重来。那时,凭大库里的这点人手,能挡得了倭寇吗?

他叹了口气道:“倭寇一定会卷土而来,而且他们的人数也不是二百来人,而是一千四五百号人。他们会倾巢而出,全部赶到这里来!”

冯江亭与何天冲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倭寇一定会倾巢而出赶到这里?”

李飞白道:“两位大人,倭寇为什么要打知府衙门,杀何知府?”

为什么,本来来京进贡的倭国使团,忽然就成了倭寇。这事何天冲心知肚明,并在搬运兵器时,也给冯江亭解了惑。

冯江亭十分不满何之泉,讲起话来也就不客气,恨恨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何之泉太不地道,欲壑难平,终惹下这般祸事!他死了倒死得不冤,只是苦了满城的百姓!”

何天冲若没先倭寇一步进入知府衙门,又躲在暗处目睹这一切,也会像冯江亭这样认为。可他先一步进入知府衙门,又目睹了一切,也就不会像冯江亭这样认为。

知府衙门里的发生的一切,在他眼前一幕幕的闪现!

倭寇们杀人时开心吗?很开心!

倭寇们祸害何之泉妻女时开心吗?很开心!

但虽说很开心,却还没到最开心,而且这两个场合,都没有出现僧宗设的影子。

他暗中探查,发现僧宗设出现在知府衙门的银库里。那里的倭寇,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最肆无忌惮,也笑得最开心。

他道:“何之泉太不地道,欲壑难平,仅仅是倭寇要打知府衙门的原因之一,可有亦可无!决定他们要打知府衙门最重要的原因是,知府衙门里有银子!他们是奔银库去的!”

李飞白道:“可以理解!毕竟,僧宗设花了九十多万两银子想买个进贡京城的资格,没想到钱花了京城进贡却无法实现!其次,去京城进贡之后,朝廷的赏赐再加上他们所带物品的卖出,尚有数百万两甚至更高的获利也没有了!为了弥补损失,他们就得抢!”

冯江亭想了想,道:“我有些不明白,若他们要抢钱弥补损失,不是应该去抢大户,最应该去抢的应该是宋素卿吗?毕竟宋素卿刚坑了他近百万两银子,正有钱呢?”

李飞白道:“宋素卿家中除了刚坑的近百万两银子,还能有多少钱!”

冯江亭道:“多了不敢说,三五万两银子总归有的吧!”

李飞白道:“越有钱的人,越不会把钱放在家中,有了钱就会买房置地。宋素卿是泉州城中大户中的大户,也不过三五万两银子的闲钱,其它大户家又能有多少钱?倭寇们抢大户肯定是会抢的,但若有个地方的钱多达几百上千万两,他们一定会先抢这个钱多的地方!”

冯江亭道:“什么地方有几百上千万两的钱供他们抢!”

李飞白笑而不语,看向正在远处烧水冲茶的库老!

冯江亭道:“你说大库有这么多钱?”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一个大库能有几两银子,一两百两已到天边了!”

李飞白道:“银子肯定没有!但库房里的货物呢?茶,瓷器、丝绸锦缎等等物品,这些已把偌大的大库库房几乎堆满,不说值一千万两,八百万两总归有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这还是在大明的地界值得价格,出了大明运到贫瘠的倭国,价值翻个两番三番,甚至十番八番都是有可能的!”

冯江亭汗然!说到钱,他想到的仅是白花花的银子,竟把物品也能换钱这档子事给忘了!

一想到大库里的东西如此值钱,倭寇肯定会来攻打,他额头上不由渗出汗来!

李飞白说了,倭寇的人数不是二百来号人,而是一千四五百号人。若是集齐人马来打,肯定能打下大库。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倒在其次,玉米可就遭了殃!

他急忙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方献武,让他尽快过来大库,保护大库的安全!”

李飞白道:“方指挥使已不在卫所!”

冯江亭大惊,道:“他去了哪里?”顿了一下,又道:“好个方献武,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令他在卫所待命,随时听从调遣,他竟擅离职守!”

李飞白道:“方指挥使并没擅离职守,而是我一见倭寇横行,就派人通知他去打倭寇了!想来,现在正在四处寻找倭寇的影踪,并与之决战!”

冯江亭骇然!若非清楚李飞白跟郭勋的关系非同一般,与眼前的锦衣卫百户何天冲更是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他早破口大骂!

到底是谁给李飞白的胆子,竟敢擅自调动本该保护玉米的兵马!要是玉米出了问题,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冯江亭努力的克制着,但脸上还是现出不悦来!

这些不悦又如何逃得过何天冲的眼睛。他自也知道冯江亭为何不悦,针对的是谁。拍了下大腿,替李飞白开脱起来!

“妙啊!李老弟这步棋走得实在太妙了!”

冯江亭听何天冲已在说妙,更加不能对李飞白的擅自做主说出什么来,可又想不出妙在什么地方,问道:“恕哥哥鲁顿,还望何老弟解惑!”

何天冲道:“冯大人你想!让方献武带兵进驻大库,倭寇就打不进来了?不见得吧!就算倭寇打不进来,气急败坏之下,放火箭焚烧大库,到时还不是损失惨重!

“李老弟这样干就不同,让方献武寻找倭寇杀之,相当于拒敌于国门之外!而且,受倭寇侵挠的百姓,会感谢河南来的这支兵马的义举,整个福建也会感激,传到京城,朝廷还会嘉奖,何乐而不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冯江亭顺着这样的思路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就怕方献武找不到倭寇,一切都是白扯!

泉州城不小,比之河南首府开封有过之无不及!这么大的地方,倭寇又在不断移动中,想要找到倭寇杀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还是让方献武来大库保护玉米保险一些!

可是,何天冲都那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打斗。三个人同时朝大门的方向看去,有个人快速来到他们面前,禀告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外边来了三伙人,人数都不多,全在十来个左右。有一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手里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人手里还拿着鱼叉。

另两伙人看不出来路,全是普通百姓打扮,但是行迹十分可疑,手里都拿着家伙。这些家伙也不普通,不是行走江湖的人手中拿的吃饭家伙,而是军中的制式兵器!

三伙人从三个方向,几乎同时赶到大库大门外。

大库里边的人本以为是倭寇来了!

虽说瞧着像汉人,不像倭寇!但谁又能保证,这些人不是倭寇招募来的同伙?

大库里的人紧张之余,拿出兵器来。会射箭的还拿出弓弩,准备这些人靠得近些之后先来一波齐射。

谁知,这三伙人一碰面就交上手来!似乎三人彼此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话都不愿多讲一句,直接混战!

大库里的人也就收了兵器松了箭,站在门后瞧倭寇自相残杀!

这倒是一件稀奇事,莫非是倭寇为了争谁能攻下大库的大门,所以起了内哄!

李飞白、冯江亭、何天冲一起朝大门走去!正指挥做饭的库老眼瞧情况不对,也跟过来瞧瞧发生什么事!

挤在门口的人群立马腾开一条路,让四人过去。

何天冲一看外边混战中的三伙人,脸色顿变,抽刀道:“快把门打开!”

他一抽刀,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也纷纷抽刀,准备跟着何天冲一起往外冲!

冯江亭道:“何大人何必急着出去,等他们斗个三败俱伤,再出去收拾残局不迟!”

何天冲道:“有一伙人是我的人!”

冯江亭尴尬的一笑!难怪何天冲急着出去,原来不是急于杀倭寇,而是要对自己人施以援手的。

他冲后边的人喊了一句,道:“都跟我出去,助锦衣卫杀倭寇去!”

后边的人磨刀嚯嚯,纷纷叫嚷着要出去杀敌!门才吱开一道缝,却又被人一脚蹬上。

开门的人异常不满!谁他娘的如此大胆,敢阻止他们助锦衣卫杀倭寇。嘴上骂骂咧咧,就要跟把门一脚蹬上的人算帐。当看清蹬门的是李飞白后,一个个吐了吐舌头,哪还敢算帐!

何天冲急着要出去,怒道:“李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三伙人,有一伙人是锦衣卫,另两伙人却是我的朋友!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三伙人所以动上手,肯定是中间有所误会!何大哥这时带人冲杀出去,杀得岂不是全是朋友!”

何天冲也就不再说话!

李飞白冲外边喊道:“金老哥、俞大哥,大家伙赶快停手,莫伤了自家人!”

门外的另两伙人,那伙不似好人的人正是金子老一伙。而另一伙普通人打扮的,则是俞大猷一伙!

两人听了李飞白的吆喝,立马吩咐手下住手。

锦衣卫那伙人所以赶来这里,全是按照何天冲留下的暗记找来的,知道何天冲就在大库里边。

此时大库里有人喊另两伙人住手,虽没人让他们住手,但另两位人既是大库里人的朋友,那也就是自己人,还打个什么劲?他们随即也住了手!

李飞白这才松开蹬在大门上的脚,让人把门打开,放外边的人进来。

三伙人合成一伙,快速进入大库,大门随即关上。

李飞白看了看三伙人,有十几个都挂了彩,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势严重的。他还是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三伙人都摇了摇头!

锦衣卫自是没把李飞白看在眼里,摇完头就走到何天冲面前,行了个礼,道:“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

何天冲点了点头,领着刚进来的锦衣卫,向库老借了一个房间,走了进去。走在最后的两个锦衣卫,身上还各扛一个麻袋,里边扑腾乱动,显然装着活物。至于活物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冯江亭瞧着俞大猷有些眼熟,却没认出俞大猷来。

李飞白见俞大猷张嘴,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他怕俞大猷要说的话跟方献武有关,要是让冯江亭知道,他让方献武受俞大猷的调遣,只怕冯江亭又要怪他胡闹。

而且,金子老此番前来,估计是说人手准备的情况,这里人多眼杂,若是把宋素卿海外藏宝的事情泄露,到时就不好办了。

他冲冯江亭拱了拱手,道:“大人,我想跟两位好朋友说说话!”

冯江亭不知李飞白什么时候又交上两位好朋友!但这两位朋友着实不错,一见李飞白处境不妙,马上赶来援手。现在,李飞白要跟他们说话,以感谢二人的援手,哪能不同意,道:“去吧!”

李飞白又叫过库老,也要了间屋子,领着俞大猷与金子老走了进去!

他担心方献武不满俞大猷仅是个百户,并是个免责的百户,不愿听俞大猷的调遣,两人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俞大猷此番前来是告状的。一进屋,他就问道:“俞大哥突然来到这里,是不是事情不顺利!”

俞大猷道:“顺利,十分的顺利!方大哥一听我是你的朋友,很给面子。杀了一小队倭寇之后,更是对我的指挥万分满意。现在不说对我言听计从,最少也算全力配合!”

李飞白松了口气。他就怕方献武依老卖老,不听俞大猷的指挥。毕竟方献武官居三品,让他听个免职的百户调遣,实在有些难为人。

而他又是知道方献武的斤两的,说白了就是靠祖上荫功以及刻意钻营才升到三品。让其指挥兵马打仗,完全不可能!

还好,方献武很给他面子,再加上有容人之量,见俞大猷对行军打仗很有一手,也就放心大胆的把人马交由俞大猷指挥。

只听俞大猷接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我连杀两个小队倭寇,总计二十来人之后,放出数十斥候,探寻倭寇踪迹。

“也是天助我也!有一斥侯竟直接深入僧宗设的大队人马附近,而此人又略通倭语。听一倭寇在跟僧宗设禀报,在大库遇到阻力,损兵折将二十余人。并说大库有重兵把守,看来里边存货颇多,可发一笔横财。

“僧宗设动了心!派出传令兵,去通知散落泉州各处,正四处抢掠的倭寇小队,前往大库集结!并亲率余众,也往这里赶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捉到两个人

李飞白道:“你听说大库有危险,所以领着大队人马前来驰援?”

俞大猷摇头道:“不是!我来驰援,僧宗设一看不是对手,肯定望风而逃。到时他们化整为零,清剿起来困难百倍。勉强为之,也会有大半逃脱!当我听斥侯回报,那个在大库率领人马抗击倭寇的人十分像你之后,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李飞白笑道:“你不会是想把我作饵,钓僧宗设上钓吧!”

俞大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马上又正色道:“这件事很难!刚才进大库,我左右看了看,大库里的人数不足三百,其中又以养尊处优的官吏居多,说是乌合之众都算抬举了他们。凭这些人,想要抗击倭寇无易于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又道:“如此干,等于把李老弟陷入绝境!李老弟不愿干,也在情理之中,我会再想办法!”

李飞白道:“俞大哥还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若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你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此跟我说这些话!”

俞大猷道:“李老弟的意思是,手掌心冒风险,在此作饵钓僧宗设!”

李飞白道:“倭寇化整为零,四散于泉州各处,泉州百姓不知得死伤多少,又得损失多少钱财!这是我不忍心看到的!”

他面色一变,声色俱厉的又道:“倭寇敢杀我大明的官民,抢掠泉州百姓的钱财,不把他们全歼于此,他们会以为我大明软弱无能,以后将会变本加厉!俞大哥,你说,让我如何作饵!”

俞大猷十分佩服李飞白的勇气,但也替李飞白安危担忧,道:“倭寇正从四处往这里集结,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靠近,形成围歼之势。靠得太近,让倭寇发觉,难保其不会一哄而散。只能等,倭寇全部集结,再等其人困马乏之机,一举歼灭!”

他看着李飞白,为难着又道,“现在是申时中刻,我猜等所有的倭寇全都到这里,戊时末亥时初才能完毕。子时,我将领人悄悄隐入大库四周,形成包抄之势。最好,你们夜里要不时做出佯攻之势,让倭寇无法睡觉。到了卯时中,天已大亮,倭寇又处于人困马乏,那时必能围歼!”

李飞白道:“好,那就按俞大哥说的办!”

俞大猷拱了拱手,道:“兄弟保重!一定要小心谨慎,莫不可出什么意外。等围歼了倭寇,咱哥俩还要大醉一场呢!”

李飞白笑道:“大醉一场怎么能够,最少也得大醉三天!”

他把俞大猷送出门外,又嘱咐路上小心,这才回头对金子老道:“金老哥来此有何事?”

金子老道:“那天跟李老弟分手,我就马上调派人手。谁知时不趁巧,倭人忽然作乱,所有船只进不来出不去,目前仅有泉州附近的一百人马得讯,却也只能在海上飘着。我与李光头、许栋等三百来人,困在城中干瞪眼,出不去!”

他顿了一下,道:“再这么拖下去,番僧宗设要杀了宋素卿,消息传到老巢,驻守人马一哄而散,那时别说钱财了,一根毛也不会给咱们留下。我是没有办法了,天公不作美,只能眼睁睁看着泼天富贵跟自己擦肩而过。听说李老弟在大库这边,便赶了过来,想跟李老弟讨教个办法!”

他刚刚听了俞大猷与李飞白要全歼僧宗设一伙于此的计划,也是热血沸腾,又道:“既然钱财跟咱们无缘,总得杀几个倭人泄泄愤吧!李老弟的人手守大库明显不够,我看不如我把所有人手都带来,同李老弟一起固守大库!”

李飞白沉吟片刻,道:“不!你还得想办法出海!”

听了这话,金子老便知李飞白还是想要宋素卿那笔财富,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出海,但即使出海又有什么用?宋素卿老巢地势的险峻,没去过的人根本无法想像。宋素卿的属众一多半都在岛上,又据险而守,没有千儿八百号人根本攻不下来。仅凭四百来人,无异于送死罢了!”

李飞白笑道:“危机危机,有危就有机会!”

金子老道:“李老弟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你现在捉几个宋素卿的人有没有困难!”

金子老道:“宋素卿的人都藏在什么地方,僧宗设一时半会找不到,我却清清楚楚。要捉几个人并不困难!”

李飞白道:“你捉几个人来,然后带着这几人去宋素卿的老巢,告诉老巢里的人,僧宗设的人马正与瑞佐的人马火拼,宋素卿现在十分危险,让他们赶快驶船前往泉州相助!”

人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抓!

金子老能在海盗界叱诧风云数十年,见识肯定不一般。经李飞白稍一点拨,立马明白接下自己该怎么办,并想好了诸多细节。

要捉宋素卿的手下就多抓几个,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一刀杀了。

等到了宋素卿老巢,谎称自己半道人碰到宋素聊派来求援的人。天下海盗是一家,基于这个原因,要前往泉州救宋素卿去。

自己如此仗义,守老巢的人还能不请他们上岛歇歇脚!如此一来,那些险峻如同虚设。

到了岛上,先不忙着动手!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肯定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吹点牛皮,说些誓将僧宗设五马分尸的豪言壮语。

等把宋素卿的人全都灌醉,那时再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岛上的钱财不费吹灰之力,全部到手!

危机危机,果然是有危险才有机会!僧宗设不在这边喊打喊杀的,哪能如此容易就拿到宋素卿积累多年的财富。

他一拍大腿,道:“妙啊!”接着,竖起大指哥赞道,“李老弟果然脑子灵活,老哥哥佩服佩服!”

说完,他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告辞,绝不会让李老弟失望!”

李飞白跟金子老一块出了屋,何天冲正好也出了屋。

何天冲的脸上泛着喜气,一看就是听到让人高兴的消息。他的喜气把冯江亭与李飞白都吸引了过去,冯江亭问道:“何大人,有什么好事!”

何天冲道:“抓住两个人,一个是瑞佐一个是宋素卿!”

二人也就知道,刚刚两个麻袋里装的活物是两个人。

冯江亭不知何天冲此次来泉州的真正目的就是来除害群之马的,而这个害群之马就宋素卿,也就没觉得捉住两个人有什么好兴奋的!

李飞白却从何天冲拱了拱手,道:“恭喜何大人,贺喜何大人!不知,何大人怎么抓住这两个人的?”

何天冲道:“说来也算运气!僧宗设要杀瑞佐,僧宗设有兵器瑞佐没有,瑞佐领着人四散逃跑!瑞佐是正使,宋素卿是副使,宋素卿不敢怠慢,领着瑞佐一路狂奔!许是两人跑的太快,到后来身边竟没一个随从,仅剩他们两个。”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围歼倭寇

何天冲笑脸吟吟的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为了安全,两人闯入一处民宅,抢了两套衣服换上。正要往宋家大院去,却被我的一队人马撞到。他以为我的人不认识他,还在那演戏,说什么倭人大开杀戒,大家伙赶快跑啊!

“我那队人马哪能让他如愿,当即把两个人拿下。装入麻袋,送到这里!”

李飞白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只能怨宋素卿的点子太背,何大哥的远气太好!”

何天冲点着头道:“是啊!不过这只是喜事之一,还有件更大的喜事!”

冯江亭听只是拿到两个人,就没了听下去的兴趣,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听到这话,马上停下脚步,问道:“更大的喜事是什么?”

何天冲道:“为了捉拿宋素卿,我是使足了浑身懈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更是从外省调来一支人马。这支人马不算多也不算少,也有一千多号人。刚刚得报,此支人马已到泉州城外,随时可以赶到这里!”

冯江亭这才知道,为何何天冲捉到两个人后会如此高兴,原来何天冲的差事就是捉拿宋素卿!不过现在,他也十分高兴。

倭寇大乱泉州城,大库岌岌可危,现在有一千多号的人前来援助,大库顿保安全。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此事让人高兴呢?

他道:“那还等什么?赶快把人调到大库来啊!”

何天冲道:“我正要此意!”招了招手,准备叫过一个锦衣卫,让其去把人马带来大库!

李飞白却张口阻止了这一切,并把何天冲与冯江亭拉到僻处,道出了俞大猷的计划!当然,他没说这个计划是俞大猷想出来的,而说是他的想出来的。倒不是要贪俞大猷的功劳,着实是因为俞大猷人微言轻,若说计划是俞大猷想出来的,何天冲与冯江亭根本不会考虑。

现在,他说计划是他想出来的,并已派人告知方献武,让其按计划行事。何天冲与冯江亭也就不好反对!

尤其是何天冲,身为锦衣卫哪是怕事的主,平常威风惯了,比普通人更瞧不上倭人。但是,倭人却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泉州城搅得天翻地覆,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吃了倭人的大亏,如此奇耻大辱怎能不报!

现在听说有个计划,能把所有倭人一网打尽!立不立大功的都是后话,关键是能出出胸中的那口闷气!

他当即道:“我能做些什么?”

李飞白道:“何大人可派人告诉城外的人马,让他们暗中与方献武取得联系!仅凭方献武的人,加上泉州卫所的兵卒,人数大概一千五百多人,与倭寇差不了多少。”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以相等人数,围歼倭寇,既使是趁倭寇人困马乏,胜算也不会超过七成!如果再加上何大人叫来的人马,人数几乎是倭寇的两倍,到时我们里应外合,胜算绝对会超过九成!”

何天冲道:“那就这样办!”

冯江亭见二人谈得热烈,心中颇有微词,暗怪李飞白实在多事!

虽说他也不忍看到泉州百姓被倭寇祸害,也想跟倭寇决一死战,但他还肩负着另一个使命,就是把玉米安全无恙的拉回玉米。至于泉州百姓的安危,只能放在第二位。

之前,他已不满李飞白擅自命方献武寻觅倭寇踪迹,领兵打击。可鉴于何天冲同意,而且去找方献武也不见得能找到,只好作罢!

现在,又有一支人马能够进驻大库,以保玉米安全。李飞白竟又自做主张,他就更加不快!

不快归不快,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是那句话,何天冲都同意了,他还反对干什么?除了得罪何天冲外,又能得到什么?他反对有用吗?人马是何天冲的,人家不愿把人马调过来,他再反对还是无用!

他暗自摇了摇头,心道:“玉米若真的出了意外,受最大损失的应该是你小子而非我。你既然要冒险,我又管那么多干什么!”

………………

僧宗设知道大库这边有人把守,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库里有东西!

大库本来就是他要打击的目标之一,不过他并不知道大库里有多少东西,也就把大库的重要性往后推了推。

毕竟,大库里存的是商品而非银子。商品有贵有贱,谁知现在大库里堆得是值钱的东西还是不值钱的东西,数量又是多少,能卖多少钱!不如先抢银子,等抢得差不多了,再抢大库。

大库里没值钱的东西,看看就走!大库里有值钱的东西,搬了再走。

自己一队五十多号人的人马,抢大户竟抢到了大库,不仅没把大库抢下来,还损失惨重。

这证明了什么!

大库里有东西!不仅有东西,东西还很值钱!东西不仅值钱,数量还很多!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把守!

三百多号人啊!大库里的东西得多值钱,才能劳动这么多人把守!

僧宗设当即决定先抢大库!本来,他立马就要带人过去抢,却没能马上就去!

他没能马上就去,并不是因为自己这边仅有两百多号人,把守大库的人却有三百多号人,怕去了不是对手!

被击溃的下属已经说了,守大库的有一多半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剩下的则是新招来的百姓。

这算什么敌人!是书生会拿刀杀人,还是新招的百姓会拿刀杀人?说这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高看他们。

而且,这些人的兵器五花八门,有锄头有铁锹有扫帚有菜刀,唯独没有能杀人的兵器!

自己这边的小队,为何损失惨重,原因他也问清楚了。

守大库的几乎全是没有战斗力的,唯一有战斗力的也就两人。其中一个手上功夫不弱,两把杀猪刀上下翻飞,杀死杀伤不少人。

另一个则如巨灵神下凡,勇不可挡!

僧宗设觉得,这是那个小队长在为自己的无能辨解,讲得太过夸张,其实那两个有战斗力的根本没有这么厉害。

既使真的有这么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的下场。何况自己这边的高手也不少,更有个玩相扑的,一样是像巨灵神下凡,随便派出去几个,就能把那两个有战斗力的斩于刀下。

所以,他带两百多号人前去抢大库,其中更有一半是从日本带来的,个个身手不凡。凭这支人马去打一个大库,已是很看得起守大库的人了。

但他终究没有立马就去!而是派人四处收罗马车,准备把大库搬空。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太大意了

僧宗设赶到大库时,天已擦黑。

这时已有数小队人马赶来,远远的藏在离大库稍远的民宅中,见他来了,这才出来与之汇合。

僧宗设把搜抢来的大车靠墙停好,看了看,这时人马已超过三百。

守大库的全是菜刀锄头,他们再离得这么远,那就太给面子了!这种面子不能给,要给敌人压力,让敌人瞧清楚他们实力,吓得弃械投降最好!

僧宗设领着人,来到大库门前!

他挺直腰杆,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鞘,杀气腾腾!

跟在他后边的倭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杀气腾腾。

跟在倭人后边的杂牌队伍,则把手中兵器晃得咣咣作响,嘴中吼声阵阵,一副急不可耐,要冲入大库的模样。

僧宗设冲身旁的副使点了点头!

副使出使大明的次数很多,这让他练就一口流利的汉话,并自认是个大明通,了解大明人的心理,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赚开大库的大门。

副使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冲里边喊道:“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你们睁大眼睛瞧清楚了,是我们的对手不是?识相的,赶快打开大门,请我们进去,或能饶你们一命!

“想要负隅顽抗,待我们攻入大库,一个也别想活命!不仅你们不能活命,我们还要灭你们十族!你们的祖宗十八代也休想安宁!我们会刨了你们家的祖坟鞭尸,还要挫骨扬灰。”

大库里传来动静!

副使一阵激动!他果然是最了解大明人的人,大明人果然都是害怕连累亲友,更怕祖宗十八代不得安宁!

他冷笑一声,暗道:“敢杀我们的人?一会开了大门,定把你们全都千刀万剐。”他甚是得意,扭头准备给僧宗设一个暗示,好让僧宗设准备带人冲杀进去。

这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撕裂空气发出的啸声,然后就看到僧宗设以及跟在僧宗设身后的倭人们全都拔出了刀,对空砍劈过去!

副使暗道一声不妙,扭头去看有什么古怪,同时拔刀。

他是看清发生了什么古怪,也双手握刀做出要去劈砍的动作!可从半空飞掠下来的东西已离他太近,刀都没提起来,已扎中他的一只眼睛。

副使一声惨叫:“箭!他们竟有箭!”声音未落,又有几只箭射中他,有的穿脖而过,有的正中胸口!

副使仰面后倒,到死也想不明白,守大库的乌合之众,不是拿菜刀锄头的主吗?手上为什么会有弓箭!

僧宗设手中倭刀连挥,拨开射向他的箭羽。等一波箭雨停顿,连忙下令后撤!

李飞白透过门缝朝外看,摇头道:“可惜,仅射伤数人,射死一人!”

何天冲笑道:“首先弓箭太少,堪堪仅有一百张。而会射箭的又没几个,全都瞎射,能射死一个,射伤数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若有真正的控弦之士,派十个八个藏在门旁骑楼上!就刚刚那波箭羽,足够他们射三波箭,多得不敢说,射死倭寇的数量绝对在二十人往上。再加上地面上凭感觉射的,也能熟练的射上三波,射死射伤倭寇的人数则会达到百人往上。”

一番话,说得身前身后拿弓箭的官吏百姓纷纷惭愧低下了头。

李飞白与何天冲在这边讨论战斗成果,退到远处的僧宗设肺都快气炸了!

说好的守大库的人没有真正的兵器呢?这波箭雨是从哪里来的!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很快就看到那个谎报军情的人!

僧宗设快步赶到那人跟前,抓住那人的衣领,左右抽起耳光。一边抽一边骂道:“八格!八格牙鲁!”

那人挨一个耳光,点一下头。点一下头,喊一声:“嗨!”

说实话,他也十分奇怪,守大库的人明明只有菜刀锄头,弓箭是从哪里来的!

僧宗设扇了十几耳光,抬腿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随即拔出刀要把那人斩成两半。

那人跪坐起身,道:“请将军允许我自裁!”

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武士。就这么被人杀了,对他来说是种耻辱,家中的后辈也将抬不起头!不如自裁,也算死得有尊严!

僧宗设的刀即将挨到那人的脑袋之际,硬生生停了下来。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自裁?就凭你还想自裁?”

那人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太过份了!请将军看在我跟随你十来年的份上,成全我这一次!”

僧宗设抬脚又把那人踹翻于地,道:“成全你?呸!别做白日梦了!但现在我也不杀你,怎么处置你,一会再说!”

僧宗设说完,转身去看尚躺在大库门前的副使尸体!太大意了,就这么被一群乌合之众卸了左膀右臂?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招来招手,叫过一个汉人来,道:“你去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搜索瑞佐的!”

那个汉人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加入倭寇并非为了赏银!因为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凭他的本事,别说一千两赏银,就连一百两赏银也休想获得!

既然得不到赏银还非得加入倭寇,完全是看中,跟着倭寇可以抢掠!谁知,一两银子都还没抢到呢,就摊上如此要命的一件差事!

确实是一件要命的差事,如今还在大库门前躺着的副使就是明证!

他如今站得地方离大门太远,就算喊破了嗓子,门那边的人也不可能听到!要想让里边的人听到,就得往前走。可一往前走,就到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僧宗设让他去给门那边的人传信,他敢不去吗?他若敢说个不字,只怕僧宗设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劈下来,一刀将他劈成两半!

那个汉人在心中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这才浑身打颤朝大门走去,进到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他求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是替日本人传个信,里边的爷爷们千万别下杀手啊!大家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等了一会,不见里边射箭。他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二十来步,感觉这时喊话,里边的人应该都能听到,于是停下了脚步,道:

“日本人说了!他们跟你们无怨无仇的,犯不着跟你们拼命!只是瑞佐欺人太甚,不杀不足以报仇雪恨!可惜不知那厮跑到了哪里,所以要去大库搜上一搜。大伙放心,只是搜瑞佐罢了,决不会伤里边一人性命,也不会拿里边一件东西!”

等了一会,就在那个汉人绝望,以为里边的人不会有回应,里边突然传出话来。

“我们让你们进来搜,搜不到瑞佐,你们就会从这里撤走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说话是算数的

说话的人是李飞白!

本来,按照何天冲的意思,是要命人直接射死这个背叛祖宗,替倭人出力大乱泉州城的汉奸走狗,李飞白却拦了下来。

李飞白所以要拦下来,是要拖时间,毕竟这时天才擦黑,离天亮时间尚早。能拖一盏茶时间尽量拖一盏茶时间,能拖一顿饭时间尽量拖一顿饭时间。

一波箭雨把汉奸走狗给杀了,痛快倒是痛快了,但对拖时间无益。不如跟其扯会淡,还能拖上一会时间。

那个汉人却听不出李飞白意图,还道自己口才不错,有合纵连横之能,要是生在战国,九成也能挂六国相印。

他十分感慨,可惜生不逢时!感慨之余,心里也万分高兴!

只要说动里边的人把大库的门打开,自己就算立了大功,等拿下大库论功行赏,分个几千一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他暗道一声:“撤走?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难不成没听说过兵不厌诈吗?用你们的榆木疙瘩脑袋好好想想,你们杀了那么多日本人,他们能放过你们吗?嘿嘿,开门之时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嘴上却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只是进大库搜瑞佐,一旦确认瑞佐不在里边,日本人马上撤走,决不会伤你们一人性命!请你们相信我,大家都是汉人,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李飞白道:“让我们商量商量!”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僧宗设等得不耐烦,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个汉人听到那声哼,马上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李飞白道:“意见尚未完全统一,请再等一会!”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这次不用僧宗设提醒,那个汉人道:“还没商量好吗?”

李飞白道:“意见完全统一了!不过,你说的话能作数吗?”

那个汉人道:“怎么能不作数?当然作数了!”

李飞白道:“不见得吧!你只是倭寇豢养的一条狗,倭寇吃肉你吃倭寇拉出来的屎,似你这等货色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作数!”

那个汉人气得想张嘴骂娘,但怕坏了事僧宗设大怒,那时将小命不保。只得把骂娘的话憋了回去,语气尽量和缓的道:“那你想怎样?”

李飞白道:“这样吧!你滚回去,让僧宗设过来回话!”

那个汉人如被大赦般,转头就跑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危险之地再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又异常的生气!里边说话的人太可气了,让他滚倒还罢了,可骂他是狗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等一会诳开大门,一定要抓住说话这人,砍断四肢做成人棍,然后再问问,究竟谁是狗!

僧宗设粗通汉语。

以此水平,也把二人的对话听懂八成。

虽说没有完全听懂,但也大致听明白了!里边的人想开大门,但又怕是骗他们的,所以让他亲自上前承诺,只是搜查瑞佐,不会伤一人性命,亦不会拿一件东西。

让他做承诺,容易啊,只是动动嘴皮,又不会损失什么!打开大门会发生什么,自然是拳头大的有理。至于承诺,不就是为了违背的吗?

身边有人提醒道:“将军,小心有诈!”

僧宗设嘿嘿冷笑!

有诈?能有什么诈?大门后边的人,除了能放放箭,还能奈他何?放箭就能伤到他吗?之前一次伤不到,这次同样伤不到!

他双手环抱,把倭刀搂于胸前,不急不慢朝大门走去。等到了刚刚自己那个汉人下属站的地方,停下脚步,道:“我,僧宗设,来了!”

李飞白道:“你们来大库,是想看看瑞佐有没有躲在里边?”

僧宗设道:“没错!”

李飞白道:“瑞佐不在里边,你们就会走!不会动大库里的东西,也不会伤我们的人命!”

僧宗设道:“没错!”

李飞白道:“那好!你进来搜!”说罢,门吱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

三百多号人防守的大门,本以为要多费许多周折,才能打下的大库。门就这样开了?大库就这样拿下了?

僧宗设心中大喜!抬起一手向前招了招!远处的倭寇立马蜂拥向前,纷沓的脚步声震天响了起来。

“呯”,门又关上!

僧宗设正向前招的手突然一停,蜂拥的倭寇马上定住,纷沓的脚步声随即停了下来。

僧宗设的手左右微微一摆,纷沓的脚步声再起。不过这一次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退去。

等四周归于平静,僧宗设笑道:“为何,把门又关上了!”

李飞白道:“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话!我是让你进来搜,不是让你们进来搜!”

顿了一下,又道:“只是看看大库里有没有瑞佐,进来一个人看看就够了,进来那么多人干什么?”

僧宗设的眉头一皱,道:“大库,很大!搜瑞佐,一个人得用很长时间。进得人多,搜得也快!”

他笑了笑,又道:“你们放心,我说话是算数的。说不动一件东西就不动一件东西,说不伤一人性命,就不伤一人性命!”

心中却道:“是啊!到时我绝不会动一件东西,因为我要动所有东西。也不会伤一人性命,而会伤所有人性命!”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僧宗设想心平气和的等下去,直到里边的人相信他的话,打开大门。

但他还是等得心浮气燥,道:“若,还信,不过,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大门内忽然传出一声:“你说什么?”然后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僧宗设侧耳细听,却听不清里边在说什么?只是听到里边混乱一片,肯定是起了什么变故!

他心平气和的继续等了下去!

不管里边起了什么变故,现在都不能急。好不容易把里边的人说动心,一急容易前功尽弃。想来,只要里边的人把变故处理好,就会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僧宗设耐心的等着的。

又一盏茶时间过去,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僧宗设失去了耐心。

这时,门“吱”的一声响,打开一道缝!从那道缝里挤出四个人来,两个拿刀架着另两个人的脖子。被刀架着脖子的那两个人被五花大绑,头上还套着黑色头套,看不出是什么人,只能从身材与衣着上看出,应该是两个男人。

拿刀的两个人,一个是十八九的青年,另一个是中年男子。

十八九的青年道:“僧宗设,都怪我!我大意了,以为瑞佐没躲在大库中,谁知这家伙真的就躲在大库中!你也不用进去搜了,人我已给你抓住,你过来把他拿走,这就退兵吧!”

僧宗设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黑!

搜拿瑞佐只是个借口,目的是抢掠钱财!谁能想到瑞佐就真的躲在大库里,还让人家给拿住了!

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拿了瑞佐就走,放弃大库里的钱财不成?不能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留着当夜壶

僧宗设瞪着十八九岁的青年。

这人就是刚刚在门内跟他对话的那人,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能组织三百人的力量守护大库,还能识破他的目的,把瑞佐拿住,想将他逼走。

由此可见,绝非善茬,不容易对付!

李飞白道:“僧宗设,你半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我拿住的人不是瑞佐不成?那好,咱们现在就验明正身!”

说完,他扯下手中人头上的黑色面罩!

僧宗设看得明白。

人确是那个他恨不是啖其肉寝其皮的瑞佐!

若非此人从中作梗,他早上京城进贡去了,又怎会把泉州城搅得天翻地覆。

可这个瑞佐怎么会藏到大库,又如此不小心的让人拿住!

没错,他是十分想杀瑞佐,但不是现在!瑞佐藏起来,他有借口大闹泉州城。瑞佐叫人给抓住了,并要送到他手上,他还有什么借口在泉州城抢掠!

李飞白道:“僧宗设,你看这人是瑞佐吗?”

僧宗设想否认,瑞佐已在那破口大骂,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云云。僧宗设只得点点头,算是承认此人就是瑞佐。

李飞白道:“我不仅把瑞佐给你,还送你一人!”扭头道:“何大哥,把他的头罩也摘了吧!”

何天冲扯下手中人脑袋上蒙得头罩。

僧宗设略略吃惊,那人竟是宋素卿!

宋素卿是瑞佐使团的副使没错,但他还是海盗,在泉州也有不少的产业。

这人也算是坐地龙!瑞佐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躲,最后藏到大库中情有可原。宋素卿身为坐地龙,什么地方不能藏,怎么也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藏,与瑞佐一道被抓了!

李飞白道:“僧宗设,你一直站在那里不上来拿人,是不想杀这两个混蛋,怕脏了自己的手吗?好,我替你杀了这两个混蛋,你拿了人头这就走吧!”

话音未落,他一手扯住瑞佐的头发,一手把刀往下一压,瑞佐的人头已落,血从脖间喷出丈余。

李飞白手一扬,瑞佐的头颅飞了出去,落在僧宗设前边数尺的地方,又咕噜噜朝前滚去。

待滚到僧宗设脚前,僧宗设抬脚踏住,眼睛却一直瞪着李飞白!

这小子年纪青青,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如是杀鸡,手不抖,色不变,干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自己似这么大时哪有此等气魄,那时杀只鸡都会吓得闭眼不敢瞧。不容小觑,不容小觑!

同一时间,何天冲也把宋素卿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但没像李飞白那样抛给僧宗设,而是别到腰间,笑道:“这颗头颅不能给你,我还想留着当夜壶呢!”

李飞白笑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拿着瑞佐的头快走吧!”

僧宗设大笑两声!伸脚用力一踢,把瑞佐的头颅踢到半空。瑞佐的头颅会落到什么地方,他并不理会,而是道:“瑞佐的头,在哪?我,没看到,你们看到了吗?”

倭寇们大喊:“没!”

僧宗设道:“所以,瑞佐还在大库里藏着。识相的,赶快开门让我们去里边搜,不然强攻下大库,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倭寇们大喊:“对!”

何天冲双手一摊,埋怨道:“李老弟,我说什么来着!倭寇全是背信弃义的乌龟王八蛋,你还不信。非得说,倭寇们还是说话算数的!现在怎么样,看出他们是乌龟王八蛋没有!”

李飞白态度诚恳的承认错误,道:“何大哥说的没错,乌龟王八蛋就是乌龟王八蛋,想让他们做回人都难!不,说他们是乌龟王八蛋那是在侮辱乌龟王八蛋……”

二人一唱一喝作着戏,气得僧宗设连连大叫八格压路,命令倭寇们杀上前去!

他这也是晕了头了,竟忘了大门里的人有弓箭的事实。

倭寇们才冲到僧宗设附近,一波箭雨袭来。僧宗设被怒火冲晕了头,直楞楞站在那里不知躲避,手臂上中了一箭后才冷箭下来。

眼见又有两支箭向他射来,这时用刀去拨也已来不及。僧宗设情急之下,抓过自己身边的一个,直接以那人为肉盾,挡住那两箭。

用完肉盾,他也不管那人是死是活,随手往旁边一丢,冲还在往前冲的人喊道:“撤,都给我撤!”

运气还算不错,当他们撤出弓箭的攻击范围,第二波羽箭方来。

僧宗设扫了一眼下属,这次又死了二个,伤了十数个。这都是谁造的孽,自然是跟他做对的那个年青人!

僧宗设抬眼去瞧李飞白时,已没了李飞白的影踪。大门重新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独留两具无头尸身躺在地上。

随团大夫早拿出药箱,在给他医治箭伤,一边治一边闲聊!

此乃大多数大夫的职业习惯,是为了让伤者分心,别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处,导致伤处肌肉绑紧,不利于治疗。

大夫道:“幸亏对面的人不擅射箭,这一箭力道使的不够,入肉不深。将军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将养两天也就好了。若是那人是个擅射之人,这一箭若入肉在深,将会直接刺入臂骨,不好医治不说,还极易留下残疾!”

僧宗设怒目圆睁,瞪着大夫!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擅射,是在讽刺他连群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还死伤这么多吗?

随团大夫正在包扎伤口,并没注意到僧宗设已怒!

如果他看到僧宗设已怒,肯定就会把嘴闭上。可他垂着头正专心致至的包扎伤口,并没看到僧宗设满脸的怒气,因此仍在那里喋喋不休。

僧宗设暴喝一声:“八格!”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随团大夫不知僧宗设为何突然生气,跟着还想去把未完成包扎完成,却被僧宗设一脚踹翻在地。他坐在地方,仍想不通,僧宗设为何对他发火,可也不敢再去包扎,任由一段布条在僧宗设胳膊上飘来荡去。

僧宗设站在队伍前头,来回踱着步!

又来了一百多号人,已经四百多号人,小五百号人了!可是,大库的大门依然紧闭,该怎样才能打开大门。

他有如此多的精兵强将,却对一群乌合之众把守的大门都打不下来,时间拖得久了,他的威信越会受到影响!

看来,只能强攻!可强攻必定死伤惨重,打一个区区大库大门,死伤太多的话,威信一定也会受到影响。

他叫来两个小队长,面授机宜!

那两个小队长遵令而去,各带十多人,悄悄摸到大门两侧的墙根处。其中有一队,还提了一段新伐的树干,暂充破大门的擂木。

擂木是撞破城门的利器,有了它,很快就可杀入大库。不过有个前提条件,就是门里的人不往外射箭,伤不到撞门的两小队人,让撞门的两小队人有时间撞门。

不然,门还没撞开呢,两小队人都让射死了,损失可就惨重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得真公平

怎样才能让大门里的人不射箭?

或者说,让大门里的人暂时不射箭!让撞门的两小队人有时间撞门呢?

僧宗设走到那个报假信,让他误以为守大门的人拿的全是菜刀锄头,害得副使一命呜呼的队长面前,道:“现在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那个队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往额头绑了根白布条,并把上衣扒开,提着倭刀朝大门走去!

走到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他开始跳一种难看并明显带有侮辱性质的舞步。一会双手插腰,猛挺小腹。一会又背对着大门翘起屁股,不停的来回晃动!

一边跳,一边嘴中还在大骂大门里的人。

骂人的话,他是跟汉人现学的,来来回回不过三句。

“我是你们的爸爸!”

“你们是我孙子!”

“有种过来跟你祖宗比个高低!”

他一边跳,一边往前走去。终于,期待的箭雨终于来袭,他仰面对着,也不去躲避。想躲避也躲避不了,箭来得太多了。

他如愿以偿,被射成了刺猥!

守在大门两侧墙根下的两小队人马,一见箭雨掠过墙头,马上冲到大门前。二十多人合抱擂木,撞击着大门。撞了十几下,听到里边搭箭拉弓的声音,连忙又往墙根撤去。

箭没有飞出,那二十多个人也就不敢再抱着擂木撞门。

此时,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他们十分清楚,那是在等他们再次撞门。他们一撞门,箭就发,箭一发,他们手中抱着擂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最少全死伤一半。

所以,只能等!

等里边控弦的人坚持不住,主动收了箭。或者,僧宗设再派出一个人来送死,等里边的人齐射罢,再去撞门。

两个小队长不知还会再派送死的人不会,就去看僧宗设。

僧宗设打了个手势,问可把门撞得松垮。两个小队长用手式回答,门很结实,不见松垮。

僧宗设也就不再打手势,看来攻破大门尚得颇费一番功夫。他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身后的人知他这时在挑送死的,全都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僧宗设回头去看!只见隐于大门两侧墙根下,等着撞门的两小队人,其中一人手掌被箭羽钉在擂木上。

这怎么可能!

箭射出去都是按照一定的弧线攻击目标的。他的人隐于墙根之下,从墙那边射出来的箭,怎么可能射中墙这边的人!除非,箭会在空中拐弯,以垂直的角度直落下来。

“嗖”,又是一支羽箭射来,正中躲在墙根处的一个倭人的肩头。

僧宗设顺着羽箭的来路看去,原来大门右边的骑楼上,正站着一个人。这人正是刚刚割下宋素卿脑袋的人,瞧其使刀的路数不错,没想到射箭也这么准!

“嗖”,又是一箭射来,这次直接射中一人的咽喉!

僧宗设眼瞧再让此人射上十几二十箭,两人队人马也就完了,连忙挥手让两小队人马撤!

两小队人马扔了擂木,抽出兵器。一边撤一边格挡射来的箭,不是骑楼上何天冲射的箭,而是大门内射出的又一波箭雨。

等两小队人马退到安全区域,盘点伤亡时,二十多人,死了三个,伤了十一个!

何天冲下了骑楼,把弓箭还给一名射手,看了看每个射手箭葫里的箭,摇头道:“为什么一张弓只配这一丁点羽箭,也太坑人了吧!”

走到李飞白旁边,又道:“每个射手,仅剩六支羽箭,等把这些箭射完,僧宗设就会全力破门,咱们只怕撑不到天亮!”

李飞白道:“我再出去转一圈,先拖小半个时辰再说!”

何天冲道:“我陪你出去!”

李飞白道:“不用,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他让人卸下门闩,开了一道小缝,从缝中挤到外边。

天已完完全全黑了,不过月亮又圆又大,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

李飞白冲僧宗设拱了拱手,道:“你想进大库,我想让你滚蛋。说白了,这都是咱俩个的意愿,何必让手下人白白送死呢?不如这样,咱两个单挑,我赢了,你领着人滚蛋。我输了,恭迎你进大库,如何!”

僧宗设没有说话,上下打量对方。

对方刚才杀瑞佐时,手不抖眼不跳,杀人如杀鸡一般,也是个狠角色。

一个人够狠,实力就不容小觑。

这时,曾经跟李飞白打过一场的倭寇上前一步,低声耳语了两句。

僧宗设点了点头,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手拿两把杀猪刀,有如狼如羊群,杀了他们数个人的家伙。

一个人够狠,手上功夫还不弱,更加不能小觑。

不能小觑,那是现在。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他哪会把这小子放在眼里,十招之内就能取了这小子的性命!

僧宗设打了个哈哈,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李飞白道:“李飞白!”

僧宗设道:“李飞白,你的,听说过拳怕少壮吗?”

李飞白道:“听过。”

僧宗设道:“你这么年轻,我已老了。你觉得,你跟我一个老头子,单打独斗,公平吗?”

李飞白道:“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咱们就找个公平的法子比比。”他顿了一下,道:“你从你那边找个强手,我从我这边找个台手,让他们两个比看看,如何?”

僧宗设道:“好!”扭头冲人群中一个奇胖如猪,走一步地都会颤三颤的倭寇点了点头。

那名倭寇朝前而来,挡在他前边的倭寇纷纷闪避。那名倭寇却嫌他们闪避的速度还是太慢,两只肥手左推右攘,把前边的倭寇推攘得上下翻飞,砸在其余倭寇身上。

一时间,倭寇阵营大乱。

那名倭寇来到僧宗设旁边停下脚步,双手捶胸,有如一头大猩猩冲大库这边嚎叫一通。

僧宗设道:“要公平,得真公平。不能,我这边赤手空拳的,你那边刀枪剑戟,这样不公平!”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回头冲身后大库喊道:“有请秦大哥!”

秦猛把门又拉开二尺,方能从门缝中挤出来,往李飞白旁边一站。

李飞白道:“秦大哥,有信心干过对面那头猪吗?”

秦猛伸手比划了个九的手势。

李飞白道:“有九成把握?”

秦猛道:“我刚吃了九斤牛肉,干不过他,对不起我吃的牛肉!”

李飞白:“……”

僧宗设一看秦猛,就知这家伙就是把手下人吓破胆,惊为天神下凡的那位。

他原以为,手下人说法夸张。现在亲眼看过,方知手下人并没夸张!这家伙也太高太胖了吧,比之自己这边派出的猛将,一点也不逊色。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这边胜算极大,毕竟秦猛虽高虽胖,但与自己这边上场的猛将一比,还是瘦弱不少!

而且,两人都是赤手空拳,除了比摔跤还能比什么?自己这边打小练相扑,整个日本国都找不到对手,眼前这位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第三百六十九章 转胜为败

最最重要的是,秦猛虽胖却高,自己这边的虽胖却矮。

人高则下盘不稳。

比摔跤比得就是下盘是否稳健!下盘不稳,还比个什么!

自己这边胜算又多了一筹!

僧宗设冲自己的下属点了点头!那人迈起脚步朝前走去,走到大库大门与僧宗设站的地方之间,停下脚步。

他双手下垂,先抬起右脚,手按在膝盖上,往右跨了一步。然后以同样的步骤,把左脚向左跨了一步。

如此,他整个人呈下蹲状,双手扶着双膝,身体尽量前倾,嘴中怪叫连连,似在吆喝秦猛速速下场受死!

秦猛摇了摇头,也往场中走去。走到离那人尚有五步远,停下了脚步。

他学着那人,也呈下蹲状,双手扶着双膝,身体尽量前倾,冲那人也怪叫两声。叫完,回头对李飞白笑道:“这些倭寇,怪毛病还真他娘的多,打架就打架,撅个屁股干什么?等着挨踢吗?”

话音未落,就听到前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秦猛知倭寇要攻击他,但佯装不知,依然看着李飞白!眼角余光,却把倭寇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明白,等倭寇离他不足两步,方一个闪身,避开顶撞过来的肩头。

倭寇本以算计好,要用全身的力气把秦猛顶翻于地,然后扑到秦猛身上,用力捶打,直到把对方打得断气为止。

可他却撞了个空,力道回收不住,脚下也踉跄起来。慌急间,他急忙收力收脚,想要止住踉跄直起身来。

但是屁股上被重重踢了一脚!这下更是收不住力收不住脚,直接一个狗啃泥,扑倒在地上。

秦猛收回踢出的脚,半抬在空中晃了两晃,道:“我就说这个姿势是等着让踢屁股呢,现在屁股上挨了一脚,相信了吧!”

倭寇大怒,从地上爬了起来,仍是下蹲撅屁股,全力冲刺的朝秦猛撞去。

秦猛“哎哟”一声怪叫,笑骂道:“人都是吃一堑涨一智,你这人怎么光吃堑不涨智呢?”

说话间倭寇已冲到近前,秦猛一扭身,再次避开,不忘又在倭寇屁股上踢了一脚。倭寇再次脚下失控,扑倒于地。

秦猛大笑道:“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下总该学乖了,能吃一堑涨一智了吧!”

岂料,倭寇从地上爬起来,仍是以同样的姿势冲过来。

如此三四次,秦猛又踢了三四脚,倭寇再仆街三四回之后。倭寇爬起身后,不再往秦猛身上冲撞,而是走到一棵树前,对着树一番拳打脚踢之后,这才回到场中,用同样的姿势准备再次攻击秦猛。

僧宗设原本笑呵呵的脸,早已阴沉的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不公平!”

这一句不公平,让场上正准备动手的二人住了手,也让李飞白的目光看向这边。

僧宗设指着秦猛又道:“要打就真打,谁胜谁负,凭实力说话。你这样东躲西藏,不敢真正对上一拳一脚,算什么本事?”

李飞白暗叹僧宗设的脑回路真是清奇,这也成了不公平的理由?他还没有说话,秦猛已道:“想让我跟他硬碰硬,好,我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僧宗设道:“这么说,你不再躲了!”

秦猛道:“谁再躲谁是孙子!”

僧宗设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幸亏自己见机的快,强词夺理一番,激得傻大个上套,这才扭败为胜!

胜,肯定是胜了!秦猛那么高的个子,下盘岂能稳了!下盘不稳,还不让打小玩相扑的日本武士给摔死!

倭寇跨腿撅屁股,秦猛也跨腿撅屁股!

倭寇暴喝一声,朝前冲去!秦猛暴喝一声,也朝前冲去。

僧宗设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他的人这次必定能把秦猛撞翻在地,赢得这场比试。

“呯”的一声响!两人撞到了一起,秦猛纹丝不动,倭寇却晃了晃身子,朝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僧宗设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他这边的人可是打小玩相扑的,理应把下盘不稳的秦猛撞翻在地。为什么秦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人却被撞得脚下踉跄,大有翻地的可能!

如果,他知道秦猛以前是干什么的,就不会误会秦猛下盘不稳!

一个扛大旗的,下盘不稳能扛得动大旗?下盘不稳能扛着大旗东奔西跑?既使以前下盘不稳,自从扛上大旗之后,再不稳的下盘也能练稳了!

倭寇退了两步,还是稳不住身子,只好再往后退一步!

秦猛欺身上前,一个叉身下去,一只手卡住倭寇脖子,另一只手则卡住倭寇的裆部,用力向上一挺,把倭寇举到头顶。

他的身子略一倾斜,卡脖子的手一松,倭寇的身子顺着他的肩头向下滑去,“咚”的一声闷响,脑袋直接撞到地上。

倭寇只觉两耳嗡嗡作响,眼前冒起无数金星,天悬地转的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秦猛喝道:“认不认输!”

倭寇听不懂秦猛的话,只是想把头脑清醒一下,在那狂摇其头!

秦猛道:“好,不认输是不是?我打到你认输为止!”

说罢,伸手再次卡住倭寇的脖子,卡裆部的手用力往下一压,脖间使力往上一挺,又把倭寇扛上肩头。

他故技重施,身子一倾,卡倭寇脖子手一松,倭寇的脑袋再次撞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一次,倭寇直接昏死过去!

秦猛卡裆部的手一松,倭寇整个身子就瘫在地上。他朝地上啐了口痰,骂道:“这么不经打,就这么两下就晕了?”

说话间,朝大库大门的方向而去。

李飞白向僧宗设站的地方拱了拱手,道:“承认!”面色一沉,又道:“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吧!”

僧宗设没有去看李飞白,却盯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倭寇。

他恨不得上前,一刀将这个人劈成两半。不,两刀劈成四半。不,把这人劈成零碎,剁成肉泥!

你他娘的不是日本第一相扑手吗?号称打败日本无敌手吗?就这么两下子,就被人家给打得昏死过去!

丢脸啊!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他僧宗设的脸。不仅丢僧宗设的脸,还丢日本人的脸!

李飞白让他滚,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装作没听到!

他从没想过会输,所以一直想的就是李飞白输了,进入大库之后,该如何杀烧抢掠!现在,却是他输了。杀,杀不成。烧,烧不成。抢,抢不成。掠,掠不成!

这趟大明之行,他损失惨重,不把大库抢掠一空,如何弥补损失!

所以,他不仅不想走,还要杀了李飞白和那个打败日本第一相扑手的家伙,好挽回一点颜面!

对,守大库的人,只有这两个人厉害,只要杀了这两人,大库唾手可得!

僧宗设抬手一挥,所有的人都冲向大库!

李飞白大喝一声:“僧宗设,知道你是个不讲信用的乌龟王八蛋,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不讲信用的乌龟王八蛋!”

让秦猛进入大门之后,他随后进入。

“呯”的一声响,大门关上,关得严严实实。

第三百七十章 两把打开大门的钥匙

一波箭雨袭来!

又一波箭雨袭来!

两波箭雨过后,倭寇死伤不少,开始胆怯,朝后退去!

确切的说,真正的倭寇并没胆怯,双手紧握握刀,拼死撩拨箭矢,努力向大库那边冲。开始胆怯,朝后退去的是二等倭寇,亦就是招募来的南蕃、西蕃以及卖主求荣的汉奸走狗。

可,二等倭寇的退撤,无疑也影响到一等倭寇。

有的,以为是僧宗设下令撤退。有的,却见自己这边瞬间走了三分之二的人,心中一时胆寒。

一时间,所有的倭寇都朝后撤去。

箭雨却没有停歇。从大门里边,一波一波的身来,追着撤退的倭寇打!

倭寇还没完全离开弓箭的射程,箭雨却停了下来。

大家都沉醉于死里逃生的庆幸之中,没有人去想,箭雨陡停,会不会是里边的箭矢出了问题,比如说箭矢已经耗空。

要是有倭寇想到这一点,再派一队人马上前试上一试,就会发现大库里再无一支羽箭射出。那时就可放心大胆的撞破大门,冲进去与李飞白一伙决一死战!

倭寇人多,李飞白人少。

一等倭寇个个是身经百战之辈,李飞白的人几乎全是第一次拿起兵器。

以人多对人少,以精锐对乌合,必胜!

但倭寇们看着地上新添的二三十具尸体,以及四五十身负重伤无法撤离的同伙,仍躺在地上大呼小叫,都怯里边的箭矢,谁也没有去想,里边的箭矢是不是已经耗空。

僧宗设也没有去想!站在那里望着普普通通的大门,就像在望着铜墙铁壁,不知还有什么办法破门。

已死伤这么多人,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眼看金山近在咫尺,让他就此放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里边的人有箭,他也有箭。

因为他们在开阔地,大库里的人藏在檐角廊下,就算射箭也伤不到对方,所以他没有下令放箭。

真要僵持不下,就有必要放火箭,到时将大库付之一炬,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捞到好处。

他正想着,有人来报,井上村雄到了。

僧宗设黑沉黑沉的脸上露出笑来,道:“快让他来见我!”

井上村雄一至,大库立马可破!

并不是说,井上村雄有破门的独门绝技,而是井上村雄手里有两个人!

有了这两个人,无疑就拥有了打开大库大门的钥匙!

这两个人,一个是卫指挥使袁琎,一个是百户刘恩。

这两个人都是官,大明的官!里边的人再厉害,也是大明的百姓。身为大明的百姓,还能不听当官的话!

袁琎大小也是三品官,放出话来,让里边的人把门打开,里边的人敢不听命!

井上村雄到了,给僧宗设请了安!喜吟吟道:“将军,我们抢了八个大户,得银十二万三千六百七十九两。金银珠宝尚未统算,大概也值个七八万两!”

僧宗设此时对这些不感兴趣,道:“让你看守的两个人,带来了吗?”

井上村雄道:“带来了!”顿了一下,又道:“这两个人简直比敲门砖还管用!有的大户,自不量力,还想跟我们拼命。我们把他们两个往前一送,那些大户拿刀的放下刀,拿弓的放下弓,乖乖的打开大门。”

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大明的百姓,还是惧当官的,不敢伤当官的一分一毫,只怕惹下泼天的大祸!”

僧宗设想听这些话!想来,大库里的人也跟那些大户一样,当官的让打开大门,他们就会打开大门。既使不打开大门,架着这两个当官的去攻大门,李飞白之流也不敢射箭。

他道:“把那两人给我带上来!”

井上村雄便冲后边招了招手,很快,袁琎与刘恩被带了上来!

两人都是五花大绑,受了一天折磨,滴水未喝,粒米未进,这时全都神情憔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僧宗设冲二人鞠了一躬,道:“你们的,受罪了!我的,非常不好意思!”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事!态度越恭敬,越没好事!

二人没有理会僧宗设,而是朝大库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数十具伏尸以及痛苦哀嚎的伤兵,虽说绝大多数是南蕃与西蕃,但也有一部分是倭人。二人心情一下舒畅,就好像是有人替他们报了杀父之仇,彼此相视一眼,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

简直太丢人了!

身为大明的军人,面对倭寇,不能与之决一死战,却被其绑着四处赚开大门,受这种屈辱还不如给他们来上一刀痛快!

僧宗设笑呵呵的道:“两位,想活命吗?想活命的话,就让里边的人放弃抵抗,打开大门。如此,两位不仅可以活命,跟我回到日本,有的是荣华富贵等着你们享。”

袁琎道:“我在大明所享的荣华富贵,岂是你等倭国能有的?”

刘恩道:“想让我们当汉奸走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罢,啐了一口痰,直接吐到了僧宗设的脸上!

僧宗设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他冲井上村雄喝道:“把这两人推上前去,叫里边的人开门!”

井上村雄领着自己那队人马,推攘着袁琎、刘恩朝前走去!

一行人很快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李飞白之流却未放箭。

僧宗设心头一喜!看来大明的百姓都怕当官的,所以未放箭,是怕伤了袁琎、刘恩,到时惹下祸端!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场子中间,袁琎与刘恩不肯再往前走。

他们也是知道倭寇用意的,倭寇此前已用此方法赚开十数个大户家的大门,他们早已厌烦。何况,大库里的人甚是强悍,能杀这么多倭寇,肯定还能杀更多的倭寇。若二人再贪生怕死,累得里边的人受死,那可真要死不瞑目!

刘恩大喝一声:“里边的英雄义士们听好了!千万别上倭寇的当,打开大门。打开大门,你们不仅救不了我们,还会被倭寇杀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固守大门,多杀倭寇替我们报仇!”

说罢,用力一咬,竟咬下大半截舌头来!

刘恩将嘴中半截舌头吐出,并伴随着一大口血。那血根本止不住,一股一股从嘴中涌出。他朝袁琎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嘴中含含糊糊,除了吐出一口一口的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袁琎点了点头,道:“兄弟,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说罢,他也张嘴欲咬舌头,嘴中却突然多了一件东西。一件刀柄,一件倭刀的刀柄,卡在嘴中,牙齿咬在刀柄上,无法再咬舌头。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的大号他知道

那把倭刀的主人是井上村雄!

井上村雄没料到刘恩会突然咬舌自尽,所以没来得及阻止。

刘恩咬舌自尽之后,他就防着袁琎,一看袁琎要跟着咬舌自尽,立马将手中腰刀的刀柄塞入袁琎的口中,然后卸了袁琎的下颚骨。

井上村雄气急败坏!

僧宗设让他是来赚开大门的,现在大门尚未赚开,这两个人竟敢自杀!这不是故意跟他作对,让他完不成任务,丢人败兴吗?

他把倭刀刀柄从袁琎的嘴中抽出,顺势在袁琎大腿上划了一刀。

刀口不深也不浅!

刀口太深了,会止不住血。刀口太浅了,起不到惩戒的作用!

敢让他丢人,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盐,打开抓了一把,冲伤口撒去!

袁琎痛得“咝咝”倒吸凉气,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井上村雄呵呵冷笑两声:“想死?没那么容易!赶快叫里边的人开门,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不然,我有一百零八种手法,可把你治得后悔来世上一遭。”

袁琎痛得“咝咝”倒抽凉气,整个身子颤个不停,却不开口说话!

井上村雄狠道:“嘴硬是不是?看来是想让我用第二种手法折磨你?”说罢,就要拿刀去戳袁琎的脚背!

这时,有个下属拦住了他。

井上村雄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下属竟敢拦他?心软了是不是?要是心软的话,那就不配跟他干。

他怒喝一声:“八格!”抬脚就要把那个下属蹬翻在地,突然见那个下属指了指袁琎。确切的说,是指了指袁琎的下颚骨。

井上村雄自嘲的一笑。

难怪袁琎嘴巴如此硬,就是不说话。原来不是真的嘴巴硬,而是想说也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就要给袁琎接上下颚骨。手伸到半途,又停了下来。

接上下颚骨,袁琎倒是能说话了,但也能咬舌自尽了。

这个风险不能冒!

两把打开大门的钥匙,已经废了一把,不能再废一把!

井上村雄暗骂一声:“你不愿开口说话,那就由老子代劳喽!”他清了清嗓子,冲大库里喊道:“里边有活的没有?有的话出来瞧瞧!看我手上这位是谁?”

大库里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出来瞧瞧。

井上村雄接着道:“这位可是大有来头,是你们大明的官!泉州卫所指挥使,袁琎袁指挥,堂堂正三品的大官!

“现在,他已下令让你们开门!你们这群百姓敢不听当官的令吗?你们若敢不听袁指挥的令,就算保得了大库,也会落个违令不遵的下场。若是袁指挥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罪责更重!”

他呵呵一笑,道:“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的打开大门,别再那里做傻事!”

门“吱”的打开一道缝来,从里边挤出一个人来,一个十七八九岁的年青人。

井上村雄不认识这个年青人,但看到自己的话有了成效,还是非常高兴。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出来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可以问问僧宗设,我的大号他是知道的。我出来,是想看看,你手里拿的是否真的是袁指挥使!”

门吱开的那道缝并没关上,井上村雄的手下蠢蠢欲动。此时若冲上前去,速度足够快的话,应该能夺下大门!

井上村雄轻咳一声,制止住手下的蠢蠢欲动。

他也考虑过,此时若冲上前去,应该能夺下大门,但有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门外之人眼看他们动,吓得赶紧往门里钻。门里的人想关门,可为了放门外人进去,稍稍迟疑,浪费些许时间。

第二,他们动作足够快!能赶到门完全关闭之前,抵住大门不让大门关上。随后,僧宗设领着大队人马一拥而上,大库自此可得。

两人条件缺一不可!缺一个,照样拿不下大库。比如门外的人不往大库里进,或者门里的人舍弃门外的人!

现在,仗着手上有袁琎,就能让大库里的人自动打开大门,又毫必犯险!

他指着袁琎,道:“你看看他身着的官服是不是三品的官服?”

李飞白道:“没错,是三品的官服!”

井上村雄从怀中掏出一颗官印,道:“你再看看这方印,是不是官印!”

李飞白道:“没错,是官印!”

井上村雄道:“那你还怀疑什么,这确是袁大人没错!”

李飞白故作沉思状,这一沉思就是顿饭时间。就在井上村雄按耐不住,方道:“官服可以作假,官印也可以做假!”

井上村雄道:“你怎样才肯相信,他是袁指挥使!”

李飞白道:“你让他说句话,承认自己是袁指挥使,我就相信!”

井上村雄摇摇头,道:“那只怕不行!”

李飞白道:“为什么?”

井上村雄道:“他突患口疾,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下,又道:“要不这样,你问他是不是袁指挥使!他点头则是,摇头则不是,如何!”

李飞白道:“也罢!”问道:“你可是袁指挥使!”

袁琎看着李飞白,想说:“杀了我,杀了我!”嘴里却“嗯嗯唔唔”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竖定的摇了摇头。

井上村雄低骂一声:“跟我做对,是不是!娘的,赶快给老子点头!”说罢,在袁琎伤处使劲用力揉搓,疼得袁琎呲牙咧嘴,但还时把头摇得异常坚决。

李飞白只看得双眼一阵湿润,想救袁琎却暂时想不出办法!

井上村雄拽住袁琎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袁琎不断摇晃的头就仰了起来。他又用力往下一按,袁琎的头朝下点去。如此两三次,他笑道:“点头了,你看他点头了!由此可见,他就是你们的袁指挥使!”

欺负人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李飞白按下心中的愤怒,道:“这个不算!”

井上村雄道:“怎么不算?你没看到他点头了吗?”

李飞白厉声道:“那是你按着他点头的!”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情,接着又道:“我奉劝你一句,识相的把袁指挥使放了,我或可留你一命!不识相,还敢折磨袁指挥使,我将十倍奉还给你!”

井上村雄见过说大话的,没见过如此说大话的!一个十七八九的半大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威胁他!

他拿刀随意的在袁琎身上划着,每划一下,就划出一道往外冒血的伤口,一边划一边笑道:“我就折磨他了,你能怎样?我还在折磨他,你十倍奉还给我瞧瞧!”

李飞白想抢上前去,单刀赴会,直接把袁琎抢回来。可他没有把握!那里站着的人,除了井上村雄之外,剩下的全是拿着倭刀的倭人,每个人手上功夫都不弱!

以一己之力,根本没有把握把袁琎抢出来。十有八九还会肉包子打狗,或被杀或被抓!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逃之夭夭

被杀或者被抓,都不是好结果!

被抓,大库里边的人,无论是身为锦衣卫的何天冲,还是身为按察使的冯江亭,都会投鼠忌器,大库将会很快失守,坏了与俞大猷商量好的计策。

被杀,后果更坏。秦猛会冲出来为他报仇。

秦猛一出来,何天冲十有八九也会冲出来替他报仇。何天冲这个锦衣卫都出来了,冯江亭还能呆在那里不为所动?肯定也会领着人出来!

如此,大库丢得更快!

所以,既无把握将袁琎救出来,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他道:“你再折磨他,我们也不会拱手让出大库的!”

井上村雄斜眼一瞥,连李飞白说的一个字都不相信!什么再折磨袁琎,都不会拱手让出大库的,完全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以他押着袁琎四处赚开大户家院门的经历来看,大明的百姓最怕的就是当官的。别说是三品的大员,就是衙门里无品无级的小吏,他们都怕的要死!

所以,他押着袁琎,到了一个大户的门前,根本不用多说一句话,只是把袁琎往前一推,十户人家有五户就赶紧开门。

遇到强横打算誓死对抗一下的,他只要抽打袁琎两个耳光,那些本不打算开门的,也都嘴中嘟嘟囔囔,说些诸如这是武曲星下凡之类的怪话,慌忙打开院门。

遇到更强横的,扇耳光都不开门的!他就直接把刀往袁琎脖子上一架,威胁的要杀了袁琎。那些人也就强横不起来,赶快开了门。

他想不明白,大明的百姓为何这么傻!最后一位,还能揣摸一下心思,许是怕一个三品大员死在家门口,到时撇不清干系,怕有牢狱之灾。那前两位是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他就不去想,只要袁琎有用就行。既然之前赚开大门无数,这一次肯定也能赚开!

井上村雄接着又道:“是吗?如果你们真的不会拱手让出大库,我想知道原因!”

李飞白道:“原因千千万万,比如我不相信僧宗设这个不讲信用的王八蛋!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袁指挥使虽是三品官,但他下的令我们无法听!”

井上村雄道:“这是为什么呢?难不成你比他的官大,所以不听他的号令!”

他说话时,带着戏谑嘲讽。因为李飞白的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是个官,更不可能是个比三品还大的官!

李飞白摇头道:“我哪有袁指挥使官大,仅是个不入流的县令幕友罢了!所以敢不听袁指挥使的令,是因为大库里有比袁指挥使大的官!大库里比袁指挥使大的官要守大库,怎会去听袁指挥使放弃大库的命令!”

井上村雄冷笑着,带着不屑。大库里有官?还比袁琎这个三品官大,骗鬼的吧!

泉州城里除了何之泉这个四品知府,也就袁琎这个武将三品最大!现在何之泉死了,还有能大得过袁琎的官?既使有,早就明哲保身,逃之夭夭了。又怎会在大库里等死?

他嘿嘿一笑,道:“那我倒要听听,大库里是哪个官,竟比袁指挥的官还大!”

李飞白道:“提刑按察使你知道吗?”

井上村雄又不是头一次跟随使团出使大明,自然知道提刑按察使是多大的一个官,比一个卫所的指挥使,不可同日而语。

他道:“你的意思是,提刑按察使在里边!”

李飞白道:“没错!”

井上村雄大笑三声!李飞白也太敢吹了,以为日本人不懂大明的规矩吗?

提刑按察使可是整个福建省的第三号人物,按察使司又在福州城内,提刑按察使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泉州。

就算提刑按察使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泉州,那也会在泉州城里引起轰动!他们为了能够顺利前往京城进贡,每天都在泉州城内打听能够决定进贡事宜的人物,怎么就没收到按察使来泉州的消息。若按察使真的来了,他们又何必走到今日这种地步,早在按察使面前告状,求按察使主持公道。

可是现在,李飞白竟说按察使在大库里!以按察使之尊,来泉州肯定下榻在按察司泉州别馆里,呆在大库里干什么?

这也太能扯了,当他是三岁小孩,所以随便糊弄吗?

他道:“若按察使真的在大库里,那倒真的可以不听袁琎的令!”

李飞白道:“不光按察使在里边,还有个大人物也在里边!”

井上村雄道:“谁?”

李飞白道:“京城来的锦衣卫百户大人,也在里边!”

井上村雄一怔!泉州城里来了锦衣卫,准备要办宋素卿,这事他也略有耳闻。为此,他还受僧宗设的令,四处打听锦衣卫在什么地方,好告何之泉一状,只是打听来打听去,没有打听到罢了!

现在,李飞白竟说,锦衣卫的百户大人在大库里边。若锦衣卫真的在大库里边,他找来找去找不到,也符合逻辑。

问题是,堂堂锦衣卫怎么可能在大库里!

锦衣卫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令二品往上的巨宦都身颤心寒的人。

大库又是什么地方!是暂存货物的下贱腌臜地方。

身份高贵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下贱腌臜的地方!

井上村雄斜眼瞥着李飞白。这家伙简直吹牛不打草稿,想怎么吹就怎么吹!老子要是上了你的当,还不被人笑死!

他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估摸快到子时。他跟李飞白讲了太多废话,到现在事情还没一点进展,僧宗设会不高兴的!得赶快结束,大家伙都累了一天,还要睡觉休息呢!

井上村雄直接把刀架在袁琎的脖间,道:“懒得跟你扯闲篇,你想他死,我就成全你!”

李飞白不说话,看着袁琎。

袁琎不在摇头,而是怔怔的看着李飞白,似乎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按察使与锦衣卫都在大库里?”

他不怕死!所以被倭寇抓住却一直没有自杀,并非心怀侥幸,苟延残喘的留条性命!而是怕死得稀里糊涂,没人知道他的英勇!

现在好了!若按察使与锦衣卫就在大库里,他死得其所!所有人都会知道,包括皇上都会知道,他虽败犹荣,宁死不屈!

井上村雄见李飞白不说话,还道李飞白黔驴技穷。就像那些大户一样,眼见他要杀袁琎,立马怂了。开门迎客,把自己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所以,他得意的笑了笑,等着李飞白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将大门打开,也把自己以及大库放在砧板上,任他们宰割。

他看到李飞白点了点头,心下更喜,以为此乃打开大门之前的最后无奈!

可就在这时,袁琎突然把脑袋一摆,朝脖子上的刀刃撞去!

井上村雄想收倭刀,终究慢了一步。

倭刀的刀刃甚至刀背都嵌入袁琎的脖间,袁琎的身子又往前一倒,半拉脖子都被倭刀割透,人眼看是活不了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想讲两句

井上村雄怒骂一声:“你个老小子,他娘的敢坏老子好事!”气急败坏之下,把倭刀用力一推,直接把袁琎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从袁琎的脖间涌出,有一些喷到井上村雄的鞋面。

井上村雄一阵肉疼!这双鞋是才抢的新鞋,还没新鲜够呢,哪能就这样被弄脏!

他在袁琎身上把血抹干净,然后将尸身踢开,准备领人上前抢下大门。虽无十足的把握,但现在两把钥匙都已废了,也只能碰一碰运气!

才冲出两步,僧宗设已命人叫他们撤退!

井上村雄不敢不从,一边往后退,一边回头恨恨朝大库看去!

门还吱开一道缝,李飞白尚站在门外没有往里进的意思!要是僧宗设没命他们撤退,此时或已冲到门口,杀了李飞白,夺下大库大门了!

他有些恨恨不平,觉得僧宗设真是多事,白白浪费掉这次绝好机会!走到僧宗设面前,他脸上已没恨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羞愧,道:“将军,属下无能,请你责罚!”

僧宗设摇了摇头。依靠两个俘虏,没赚到大库,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跟李飞白交了几手,发现这是个难缠的对手,既使有个三品官在手,凭此赚开大门也无十足把握。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袁琎与刘恩竟然自杀了!

刚抓到袁琎、刘恩时,两人没有自杀!靠二人赚开大户家的院门时,两人没有自杀!所有一切,都让他以为两人是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二人到了这里,说自杀就自杀,死的如此刚烈,死的丝毫没有犹豫!

僧宗设抬头去看李飞白,不知道李飞白为何还站在大门外,似乎没有进入大门的意思。两人离得太远,他看不到李飞白的眼睛,所以不知李飞白眼内射出的怒火,已能把眼内所有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

李飞白忽然厉声喊道:“僧宗设,你不是想打下大库吗?来啊!你家爷爷就在这里等着,来打啊!我告诉你,我们已没有箭矢,此时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有本事你来打!”

井上村雄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就在他带着袁琎与刘恩去赚大门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已集结到此。这时,总人数近乎一千五百号人。

以一千五百之众,攻打个只有三百来号人防守的大门,别说这个大门并非铜墙铁壁。就算是铜墙铁臂,他们也能拿下来!

更何况,李飞白还敢在那叫嚣,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他上前一步,道:“将军,是时候给这小子一点厉害瞧瞧!”

僧宗设道:“现在不是时候!”

井上村雄道:“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僧宗设恼怒的瞪了井上村雄!这小子的翅膀硬了?竟敢这样跟他说话?刚刚,没赚下大门还把两个人质丢了,这笔帐都还没算呢,竟敢顶撞他。

本来,他还想给井上村雄解释,人手虽然到齐了,但大家抢掠一天,全都人困马乏,需要休息。而且,他还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大库,所需的仅是时间罢了。

这个办法叫围困!

大库平常就十几二十几号人,所备吃食不会太多,哪够三百来号人吃上一顿的。饿他们三天五天,他们就会乖乖出来投降。就算那时不投降,到时再打,他们也会拿不动武器,躺在地上等死!

可是,井上村雄敢质问他,让他十分不爽,也就没了解释的兴趣!

井上村雄道:“将军莫非久攻不下,还损失了些人手,竟怕了那小子不成!他自己都承认没有箭矢,此无疑是老虎没有獠牙,苍鹰没有利爪,此时攻击正是时候!”

僧宗设已不是恼怒,而是起了杀心。厉声喝道:“老子率兵打仗时,你小子还用尿和泥巴玩呢,跟我谈这些!很明显,这是示敌以弱,诱我们上前,然后一阵箭雨急射,想再伤我们人手!”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脑袋长到屁股上了,靠吃屎想问题,这么浅显的诡计都看不出来,根本不配跟我!从现在起,闭上你的嘴巴老实呆着,胆敢再放一个屁,定斩不饶!”

他扭头看了看属下,道:“留一队人警戒,其它人全都睡觉。等养足了精神,再寻拿下大库的良法!”

李飞白说完那通话,转身进了大库,门在身后关闭,关得严严实实。

冯江亭与何天冲迎了上来。

许是兔死狐悲,冯江亭问道:“外的边的两位大人都死了?”

李飞白道:“死了!”顿了一下,又道:“死得英雄,死得壮烈!”

冯江亭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何天冲道:“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有什么好可惜的!”又道,“他们的灵魂就在半空飘着,等着我们报仇,还是别在这里哀声叹气,想想该怎样替他们报仇吧!”

说完又冲李飞白竖起大拇哥,道:“你这招空城计使得妙,你说,能哄住他们多长时间!”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们越强势,他们越深信不疑!”扭头看到秦猛,问道:“战鼓准备好了没有?”

秦猛道:“好了!”挥挥手,让跟在他身后的三十号人让开,亮出背后架起的三十面鼓。

大库里只有少量的门子库卒,本是不配鼓的。三十面鼓是秦猛领着人,一个库房一个库房找,终于在一批运往吕宋岛的商品中发现了鼓。又组织起一支打过鼓的人,不过人数却不够,拉来几个瞧着机灵的,嘱咐一会跟着节奏打,勉强配够三十个打鼓人。

他道:“兄弟,什么时候擂鼓?就将军令那首曲子,我可是好久都没听了!”

李飞白道:“不急!倭寇累了一天,让他们先睡一柱香时间,然后再吓他们一吓!”

秦猛道:“好咧!”吩咐三十号人各守各的鼓,坐下休息。等时间到了,再叫他们起来打鼓。自己则盯着一柱香,看着香缓缓燃烧!许是等得着急,趁人不注意,用嘴吹上一吹。

李飞白面露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何大哥,人手分成十队后,各队的队长可否选出来!”

何天冲道:“已经选出来了!”

李飞白道:“把他们叫过来,我想讲两句!”

何天冲点头同意,招招手让那十人过来。

李飞白扫了一眼,只见十人全是锦衣卫,正儿八经的锦衣卫。

这也好理解。毕竟人是何天冲选的,不选熟悉的人难道还选不熟悉的人不成?

其次,锦衣卫天南海北的闯,见多识广,又常把生死置之度外,就打仗这件事来,比普通人还是有经验的。

最后,大库里的人以官吏居多。这些当官的,都个顶个的不服别人,除非锦衣卫能降住,换个人还真降不住。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定有阴谋

李飞白道:“能否惊挠倭寇,让其人困马乏,全靠诸位了!我有三点要求。第一:咱们开门出击,请诸位切不可贪功冒进,一点要牢记只是惊挠,并非杀敌!能起到惊挠的作用即可,能不杀敌尽量不杀敌!

“第二,出去即有危险,有危险就可能有死伤。你们一定要做到不抛弃不放弃自己的同伴,无论是官吏还是贩夫走卒,能活着就把人带回来,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回来。

“第三,要有牺牲的精神!若眼瞧上了倭寇的当,入了倭寇的包围圈,在回大库无望的情况下,一定要有与敌拼死一战的精神。切不可回头往大库跑,哭喊哀求打开大库放你们进来,以致让敌有可乘之机。这三点,你们能做到吗?”

十个小队长纷纷低呼:“能做到!”

李飞白道:“那就抓紧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事半功倍!”

……………………

僧宗设很困!

僧宗设一直很困,却一直睡不着。

不是不想睡,而是自船停靠泉州码头之后,为了能够顺利进贡,他着急上火的,压力山大,至今尚未合上眼好好的,哪怕休息一刻钟。

今日,从早到晚,一路砍杀过来,压力顿消,人也就容易睡着。

僧宗设在一辆平板车上躺下就睡!

平板车停在巷口,两边就是民居,里边的人早在第一批倭寇赶来时,已吓得悄悄溜了。

别说房子里没有人,就算有,只要僧宗设愿意,就能在最好的屋子中,找一张最舒服最大的床睡觉休息。

但僧宗设并没有这样干!并非他觉悟高,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而是敌人近在眼前,他要做个表率!

他要进屋睡觉,其它人也会进屋睡觉,屋与屋之间相隔甚远,大家分散开来,会给李飞白之流可乘之机。

他在外边睡觉,其它人哪敢进屋睡觉,大家聚在一起,李飞白之流就没了可乘之机。

僧宗设睡着之后,还做了个绚丽多彩的梦!他梦到自己拿下大库,里边值钱的玩意着实不少,一车车往船上装,装了十几天都装不完。

他回到日本,所有人都把他当英雄崇拜,很快得到重用提拔。抢来的东西又卖了不少钱,很快走上人生颠峰!

这个美梦十分悠长!他甚至梦到自己娶了十七八个老婆,环肥燕瘦,什么类型的美女都有!这些美女给他生了数十个儿子,数十个儿子又给他生了数百个孙子。

他们僧家,成了日本最大的世家。

美梦还在继续,一阵急似一阵的战鼓声却把美梦给击得支离破碎!

僧宗设从大车上坐起,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有个倭寇向他禀告,敌人来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从大车上一跃而下,抽出刀严阵以待!

不见半个敌人的影踪,只见鼓声隆隆!

远处大库的大门紧闭,鼓声是从里边传出来的。

只有鼓声不见人影,敌人在干什么,还用说吗?

僧宗设看看自己这边的人,一个个血红着眼睛,哈欠连连,没一个有精神的!

他道:“大家睡觉!”顿了一下,又冲值夜的喊道:“他敲随他敲,只要人没出来,别再叫醒睡觉的人。”说罢,蹦坐到大车上,翻身就睡!

其它人眼见主将都睡了,也都毫不客气,躺下就睡!

人在睡梦中惊醒,再想睡过去,并不容易!何况,还有隆隆的鼓声喧闹,想睡着更不是易事!

僧宗设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继续睡!鼓声隆隆,震得人耳膜发颤!

僧宗设心中骂着娘,强迫自己不去听。越强迫却越想去听,还好鼓声渐渐停歇,僧宗设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想,这一定是敌人敲不动了,所以才停了下来。

四周静了下来,当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鼓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僧宗设暗骂一声:“还来!还他娘的有完没完!”想置之不理,鼓声却越敲越急!

忽然有人喊道:“他们出来了!”

僧宗设一个机灵坐起身来,连忙去看从大库里出来多少人,是想夜袭还是夜逃!

大库里出来没多少人,大概三十人左右,是冲他们睡觉的地方而来,看来是想夜袭!

有一队倭寇迎了上去,这队出来的小队眼见不敌,立马折而反身,逃退到大库内,大门再度关上!

手下们全都骂骂咧咧,其中以骂大明的军队全都鬼鬼祟祟,不敢跟他们正面打,只敢搅和得他们不能睡居多。

僧宗设对这些抱怨置若惘闻,而是在考虑几个问题。

大库里的人没夜逃而要夜袭,可见大库里的人斗志尚存。

一个有底气的人才能有斗志,是什么东西给了他们底气。

说夜袭其实也不算夜袭,出来三十号人,能夜袭个屁!所以,还是侵挠为主,想要惹得他们大怒,去攻大库!

为什么守大库的人如此找死,一定要让他们去攻大库!

再结合李飞白之前的喊叫!他想,大库里的人情知,短兵相接不是对手,所以想借弓箭来射杀或者射伤他们。

由此可见,大库里的人箭矢充沛。这也更证明,他围而不攻,饿死大库里的人,是个英明的决断!

手下人一个个暴跳如雷,自动请缨要去打下大库来!

僧宗设摆了摆手,道:“瞧觉!”顿了一下,又道:“谁敢擅自去打,定斩不饶!”

他躺到大车上继续睡觉,再一次的强迫自己去睡,迷迷糊糊中,眼瞅着就要睡着了,大库里鼓声再响,又有人喊道:“敌人出来了!”

那些躺在地上睡觉的倭寇,还没睡着的推了推已熟睡的,大家伙全都爬起来列成队后,发现大库里仍是出来三十来个?他们这边才有上前攻击的意思,那边已退还到大库里!

僧宗设没起身,仍躺在大车上,但他也没有睡着,而是又想到一个问题。

若说李飞白之流想要夜袭,那就不应该击鼓啊。夜袭自然得偷偷摸摸的,你把鼓敲得震天响,还袭个屁啊!

他想,这里边一定有阴谋,一时却想不透是什么阴谋。

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透,他便不再去想!

管他有什么阴谋,就凭大库里区区三百号人,在他们强大的一千五百来号人面前,什么阴谋都白扯。

他再次摆了摆手,让除了警戒的人手,其它人都去睡觉!

战鼓响起一次二次,肯定还会响起三次四次,再这样躺下起来,起来躺下,第二天哪还有精神!

他命警戒的人,再有人出来,还是三十号人,不用禀告,直接赶他们回大库去。又吩咐其它人,用布条棉花塞耳睡,免得再被鼓声惊醒,一晚上休息不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僧宗设耳朵里塞了东西,一觉睡到大天亮。

只是可惜,没有睡到自然醒,而是被人推醒的。

僧宗设睁开眼,见那人正对着他说话,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

他道:“你大点声!”

那人继续在说话,声音似乎提高许多。可僧宗设只听到极细微的声音,就像一只蚊子在嗡嗡叫!

他有些不高兴,眉头皱了起来。

说话的人指了指他的耳朵,僧宗设醒悟,并非那人讲话的声音不够高,而是自己耳朵里堵着东西,所以听不清!

他把耳朵里塞的东西取出,马上就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在大喊,音量之高,差点把他的耳朵的都震聋了!

僧宗设再次的皱起眉头,不满的道:“我又不是聋子!你小点声!”

那人道:“敌人要出击了!”

僧宗设来不及去取另一个耳朵里塞的东西,一下从大车上跳下来,快步朝大库的方向走去。目光所及之处,李飞白之流果然全都从大库里出来,排成几队,手上拿着兵器,正在大库大门前严阵以待!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大库里的粮食不够,李飞白之流眼瞧有饿死之虞,所以要弃库逃跑!

昨日,若李飞白之流要弃库逃跑,他不会拦,说不定还会拍掌相送。

昨日,李飞白之流肚里有食,没有饿死之虞,还有力气拿武器拼命。为了不必要的损失,他或许会选择放李飞白之流一马。

今天不同昨日!

昨日,李飞白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拼死抵抗,伤他下属无数,这笔仇不能不报。

而且,你们饿了一夜,知道再守下去也是个死,这时候想跑,怎么可能!

他站在阵前,看着李飞白列出的阵型,微微颔首,暗道:“有意思!”

一般来说,两军对战,一方若起了逃跑之心,阵型肯定大乱。李飞白之流却还能保持阵型,从这点来看,李飞白还是有能耐的,能够约束住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大乱。

不过,这也仅是花架子,摆摆样子罢了!

人没吃的,心能不乱?心一乱,何谈战斗力!

别看对方摆出一副铁板一块的样子,其实十分虚弱,只需派出一小队人马,稍一冲击,阵型立马大乱!

僧宗设继续看着,突然发现一件对自己更有利的事来。李飞白之流手上拿的全是刀剑之类的短兵器,竟没一人拿弓箭!

莫非,拿弓箭的还躲在大库里,准备在他们上前攻击时来一波齐射?不可能啊!据情报来看,大库里仅有三百来号人,目前在大库大门前列阵的人,只比三百多不比三百少,没可能大库里还藏有弓箭手。

事实只有一个!李飞白之流饿晕了头,所以才抛弃弓箭,拿刀剑之类短兵器跟他们拼命!这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啊!

僧宗设朝前走去,随从们想要阻止别去犯险,僧宗设冷笑一声。

以三百之众,想要对抗他一千五百多号人,根本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对于石头来说,此番上前怎会是犯险。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跟着精锐倭寇,再后边跟着南蕃、西蕃以及吃里扒外的汉人。

走至离李飞白尚有三十步远的地方,僧宗设停下脚步,呵呵笑道:“你的,投降吧!”

李飞白亦笑道:“投降你能饶我们不死吗?”

僧宗设摇头道:“你们杀了我们太多人,所以,想活命的,不可能!但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稍微痛快一点,少受一些折磨。”

李飞白道:“那没办法,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僧宗设哈哈大笑起来,道:“就凭你这点人,想跟我一千多号大军对抗,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李飞白也哈哈大笑起来。

僧宗设被笑得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李飞白道:“我笑你被我包围了,已危在旦夕还不自知!还敢在此蚍蜉撼大树,瞧我多大力!识相的赶快投降,我可以给你个公正的判决。不识相,立马将你,还有你身后的这些人全都乱刀砍死!”

僧宗设感觉没办法再跟李飞白谈下去!跟一个疯子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有以碾压对方的实力,才会让对方明白口出狂言的下场!

他拔刀出鞘,要率所有人马,有如洪水过境那般,冲上前去,一波将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全部消灭。

等跟在身后的所有倭寇都亮出兵器,僧宗设带着人朝前冲去。

冲出去没有两步,却听出隐隐的雷声!

要打雷下雨了吗?

僧宗设迟疑一下,放缓脚步朝天上看去。

真够奇怪的,火红的太阳刚升起来,头顶上晴空万里,没有一丝的下雨迹象,怎么会有雷声!

身后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道:“将军,不好了!”

僧宗设甚是恼怒!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转头要看看诅咒他的是谁,却看到说话那人往左边指去。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队骑兵正朝这边冲来。那雷声,竟是马蹄发出来的响动!

大库门前是条大街,确切的说是条T字型路口。

大库在T字型路口的正顶端,亦就是断头路的断头处。僧宗设他们,是从断头路里冲出来的,此时正处于T字型路口那条通路上。

那队骑兵,是从他们左手边冲过来的,看不出来了多少人马,但看得出骑兵的速度很快。

马上又有人扭头去看右手边,脸露惊恐道:“这边也有!”

右手边的路上,也有一队骑兵冲来,同样看不出来了多少人马,但看得出骑兵速度很快。

僧宗设领得人全都徒步,步兵又怎抗得住骑兵的冲击,个个都吓得面色惨白,不知该怎么办!

僧宗设大喊一声:“撤,撤!”

领着人往他们之前睡觉的地方撤去!

骑兵来得很快,没等他们退到原位,骑兵已赶到大库门前。万幸的是,骑兵没有追着他们冲击,而是在大库门前停下。

两队骑兵合流,将李飞白之流,以及大库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

僧宗设忙令下令把大车横在道路中间,以阻止骑兵的冲击。

等大车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确认骑兵冲不过来,所有的倭寇方松了口气。僧宗设则又于始寻思,如何破了来援的骑兵。

骑兵数量并不多,两股合流之后,亦不过一百余骑。如今又被大车所阻,无法发挥优势,要破之,并不困难!

僧宗设正要调弓弩上来,把骑兵以及骑兵跨下的马射成刺猥,这时又传来隐隐的雷声。道路两旁赶来无数的步兵,挟盾拿枪,挡在骑兵前头。

人数不少,最少有四五百号人,加上骑兵以及后边的李飞白之流,人数已近千人。

而且,还有隐隐的雷声传来,有更多的人朝这边聚来。这次来的虽是拿着五花八门东西的百姓,但人数之多,实在令人咂舌,足足有三四千号人。

僧宗设眼瞧势头有些不对,自己这伙人根本不是对手,领着人转身就逃!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同样不是对手

还没跑到路的尽头,僧宗设就领着人停下脚步。

路的尽头已被人堵死!前边是四五百号持盾拿枪的兵卒,后边跟着数千拿五花八马兵器的百姓!

前有截兵后有追兵,僧宗设没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人冲击一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毕竟,正儿八经的兵卒不过五百,其余的都是乌合之众。若能杀得正儿八经的兵卒死伤惨重,后边的乌合之众顿作鸟兽散!

凭手下两百精锐手上的倭刀,僧宗设还是有信心杀得五百兵卒丢盔弃甲,仓惶而逃的。

他亲自带队,照着把路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兵卒就冲了过去。

第一排兵卒将手上长枪一丢,双手持盾,身子侧倾迎了上来。

倭刀砍在盾上,能把盾砍出一道豁口,却无法把盾直接砍成两半。

持刀的倭寇还没把倭刀再次举起去砍,从盾后四面八方戳出无数长枪来,立马将头一批倭寇扎了个对穿。

有运气好的,只被一杆枪扎出一个对穿来。运气不好的,被数杆枪扎出数个对穿来。

只交一手,二十来个倭寇已死于枪下。

第二队倭寇视死如归,又上前对着盾牌砍了一刀!与之前那人倭寇相同的命运,只交一手,全部死于枪下!

僧宗设大骇。再如此来个数下,他所带来的精锐岂不是要全部丧命!他连连大喊:“撤!”后队变前队,又往大库的方向跑去。

此时,挡在路上的大车已被清理干净,也是五百持盾拿枪的兵卒前边开路,后边跟着数千手拿五花八门武器的百姓!

僧宗设此时的前队,尽是些南蕃、西蕃以及汉人,根本没有对敌经验。加上手上拿着短兵器,也不是新来大明军的对手,被兵卒戳翻数十人后,这些人拼命往后躲,谁也不愿上前一步,一时间倭寇大乱!

僧宗设只好领着人,扭头又往另一边跑!

大明的步兵已对他们形成夹击之势!并不断缩小他们的移动范围。本来一千五百来号人,如今只剩一千三四百号人!

僧宗设站在那条路的中间。往左看,明军离他们不过里许。往右看,明军离他们亦不过里许。只需明军再往前走半里地,就能跟他们接上阵。

然后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一千号正规军,外加六千开外的老百姓,放在旷野打,他们或许能够一搏,可在狭窄空间里,明军又有盾矛克他们的倭刀,只会是死路一条!

僧宗设额头渗出冷汗来,莫非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正不知怎么办时,有人拉着他的衣袖,指了指离他不远,一户人家的大门!

僧宗设灵光一闪!是啊,敌人虽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却疏忽了这是条街道而非山道。若是山道,两头一堵,他们也只能坐以待毙,因为你是人而非穿山甲,不可能凿透山壁逃出升天。

街道却不同,两头堵上还有房屋。人可以进到屋里,进可据守,退可通过后门撤走。他当即下令,往一处大宅子的院子里去。

在与李飞白斗的间隙,他曾下令让手下们收罗粮食,就地埋锅造饭。以他对手下们的了解,凭手下的尿性,砸开门进里边搜索,出来时万不会把门关上。

而且那扇门并非虚掩,似乎从里边上了闩。他的手下更不可能搜完粮食之后,把砸断的门闩换根新的插好,再翻墙从里边出来!

很明显,这有些不对劲。

明军能来多少人,一千号人撑天了吧!若多于一千号人,肯定都用于道路上,力求歼灭更多的敌人,怎会分兵去替百姓守屋!

明军初来乍到,一时不会想到他们会借院子逃跑。就算明军的将领有神算之能,一来就算定他们会借院子逃跑,又怎能算到他们借哪家院子逃跑?

整条街上,院子没有三百家也有二百家,每个院子配十个人手,也得两千号人。明军哪来这么多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僧宗设看出了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觉得敌人估摸还有一个小队,事先把各家各户的大门都关上,以防他们从院子里逃遁。

基于人手不够,他们只关门不会派人据守。既使据守,也肯定只有一个两个人。

他有一千多号人,还怕一两个人不成!

倭寇开始冲击院门。

正如僧宗设所料,门果然被从里边闩上。

倭寇们没有趁手的砸门工具,几个人搬起门口的两尊石狮子,用力往门上砸去。砸了几下,竟也把门闩砸断,门吱开一道缝,只需再上前用力一推,门立马洞开。

僧宗设当先一步,领着人就冲向大门。一脚踹开房门的同时,忽见门内急射出一波箭矢。他伸手一抓,抓住射向眉心的一支羽箭,随即朝后退了两步!

其余数个,跟他并排往前冲的倭寇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箭射杀于当场。

僧宗设一扫,见门后仅有二十个不到的弓兵,扔掉手中箭,大叫一声:“冲进去!”领着人又往里冲。

这时,从门后突然窜出一伙人来,当先的两个肩头各扛一张八仙桌,用桌顶着他们往后顶。其它人则手持长枪,从两张桌子四周的空隙处,用枪死命的乱戳。

又有数十个倭寇死于当场!

僧宗设大惊。怎么会有这么多明军,按理说不会啊!以他的情报来看,泉州城里驻扎的明军,也就一个千户所罢了。

而且这个千户所尚不足额,应有一千号兵马,其实连一半也不到,其中还有一半在各处备倭。整个泉州城里,真正的兵卒算下来,不过两百多,最多也不超过三百。

正是基于此,他敢领兵大闹泉州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现在这些兵卒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就算从最近的千户所里调,第一不可能调这么多兵来,第二绝对会耗十天八天的时间。

到底是从哪冒出来这么多的兵?街道上的一千多号人就不必说了,这个院子里竟也有五六十号人,那两百家院子,岂不就要有一万多号人!

僧宗设眼瞧一时半会攻不进去,只得带人又开始乱跑!在离开那家院门之际,他看到从那家院子后门的方向,又有一百来号兵卒赶过来增援。

他似乎明白了,明军没有一万多号人,估摸撑死三千多号人。所以,仅这家院子会有五十多号人,又来了一百来号人增援,想来是主将把兵分成两路。一路在街道上堵截。一路在街道两排房子的后巷移动,随时增援被破的院子。

明白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明军一万多号人,他们不是对手。三千多号人就是对手了?同样不是对手!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顺着街道往前,很快与明军接阵,死伤上百。顺着街道往后,很快又与明军接阵,死伤上百。

还好,堵街道的明军不再移动,不然堵街道的两股明军一旦形成夹击之势,一千明军加上近万百姓,将如海啸一般,瞬间将他们吞没。

僧宗设无法,只得领人再去打百姓院门。打开一家院门,里边有明军,死伤数十。打开一家院门,里边有明军,死伤数十。

一连打开四五家院门,里边全有明军!还好,院里的明军在他们退走之后并不出院追击,不然早成一场混战。

饶是如此,僧宗设的人,此时能动弹的也不足一千。

忽然,墙头上有人齐声喊道:“僧宗设,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心头一颤,抬眼看去,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立一百多明军,全是清一色的弓兵,一个个搭箭拉弦引而不发,对准下边晃动的人头。

僧宗设暗骂一声:“娘的,今天看来是要全军覆灭了!”但让他就此投降,也是不能!

投降是个什么下场,他心知肚明。杀大明官员,乱大明泉州,百死不能赎其罪。左右是个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他大骂一声:“不降!”

话音未落,墙头上的弓兵松弦射箭,数十人当即中箭扑地而亡。这其中大多数是南蕃、西蕃以及汉奸走狗,但也有十个八个日本人。

南蕃、西蕃以及汉奸走狗死就死了,别说死数十个,就是全死完了,僧宗设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日本人别说死十个八个,就是死一个,都让他受不了!

来大明进贡,摆明是趟肥差,此等肥差哪能便宜外人。所以,使团里的人,不是他的亲戚朋友,就是他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大家伙都沾着亲带着故,就这么在他眼前死去,让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懊悔!

墙头上的弓兵搭上箭拉开弦,再次齐声喊道:“僧宗设,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双目赤红,大声喝道:“不降!”虽说还是气焰嚣张,比之第一次喊“不降”,气势上明显弱了许多!也没第一次喊得果敢,带着些许犹豫!

又是一波箭雨射来,又是数十号人扑地而亡。其中又有十个八个亲戚朋友或者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

僧宗设的心在滴血,肺都快气炸了!他感觉有浑身之力却使不出一分来,万分的憋屈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形势急转而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情此景又有什么办法!

墙头上的弓兵搭上箭拉开弦。

搭箭的声音,在倭寇们听来就如同黑无常在说话。拉弓的声音,在倭寇们听来就像白无常的询问。

倭寇们在两种声音的催残之下,胆都吓破了,眼里皆是求生的欲望,可怜巴巴的看向僧宗设。

僧宗设可以无视南蕃、西蕃以及汉奸走狗的眼神,却无法无视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的眼神。他心头一软,若死了他一个,能让这些人活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墙头上的弓兵齐声喝道:“僧宗设,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喊道:“降,我降!如若能放过我这些下属,我就降!”他喊得撒心裂肺,喊得无比绝望,又道:“把你们管事的叫来,只要放过我的下属,我就降!愿杀愿剐,悉听尊便!”

封住街道的明军,闪出一条路来,走过来一行人。

当先那个,僧宗设认识,就是李飞白。身后跟的两个人,一个僧宗设也认识,曾杀了宋素卿,被李飞白称为何大哥。另一个却不认识,穿着常服,从脸上透露出的威严来看,应该是个文官。

此二人身后,跟着三个武将,有两个都身着三品武官的将服,应该是两个卫指挥使。另一个却显得十分不搭,身着百户服。

僧宗设大吃一惊!

以他对大明官僚体系的了解,大明的官们,出现时走路的顺序,可以猜出官位的大小。

两个卫指挥使站在第三排,可见站在第二排的两个人的官位比卫指使大。但李飞白走在最前边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个年纪轻轻的娃娃,还是这些人中最大的官不成?

这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他对付的只是个普通百姓,难不成对付的还是个大官?再说,以李飞白的年纪,也不像是能当大官的啊!

李飞白道:“僧宗设,听说你要见我?”

僧宗设还没从震惊中回过身来,结结巴巴道:“你说话管事?”

李飞白道:“应该管事吧!”扭头对身后一人道,“提刑按察使司冯按察使,我说话管事吗?”

玉米安然无恙,冯江亭心里已乐开了花。如今又围歼倭寇成功,保得泉州百姓安宁,立此大功,心中就更高兴了。

他对李飞白佩服的五体投地,点头道:“李老弟说话不管事,试问还有谁说话管事?”

李飞白又道:“锦衣卫何百户何大人,我说话管事吗?”

何天冲哈哈笑道:“管事,怎么会不管事呢!”他扭头又冲身后的人道,“我家李兄弟说话管事吗?”

兵卒们齐声喊道:“管事!”

僧宗设脸色惨白!

太大意了,当初李飞白说大库里有按察使,还有锦衣卫百户,他竟然没有相信李飞白的话。要是相信了该多好,就是损伤再严重,也一定要拿下大库。只要把按察使和锦衣卫百户拿在手上,莫说小小的泉州,就是整个福建都任他横行。

可惜,他没有相信李飞白的话,终于落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他长叹一声,道:“我投降了,你能放过我的手下吗?”

李飞白点了下头。

僧宗设把手中兵器一扔,走上前去,道:“我投降!”

两个兵卒赶上前去,拿绳把僧宗设绑了。僧宗设见自己的手下还能着兵器,喊道:“都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抛下兵器,好活得性命!”

倭寇们纷纷抛下兵器!

李飞白“唉”了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把他们全杀了!”

墙头上的弓兵开始射箭,一波箭雨过去,数十号人扑地而亡。

倭寇们大乱,慌忙去捡兵器,准备临死一搏。

一波箭雨过去,又是数十号人扑地而亡。一会的功夫,再没一个站着的倭寇!

僧宗设眼都要瞪出来了,道:“李飞白,你个言而无信的卑鄙无耻之徒,你答应过的,放过他们的,为什么要杀他们!”

一队持枪兵卒赶上前去,拿枪朝地上躺得倭寇戳去,以防有装死的。

李飞白笑道:“僧宗设,我想你是误会了。刚刚,有只苍蝇正好落在我的下巴上,为了驱赶,所以我点了下头,并非是同意饶你下属一命!”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寒,道:“再说,就算我答应了,又能怎样!你三番五次的言而无信,就不允许我言而无信一次!只许你州官点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第三百七十八章 走了谁的门路

僧宗设哑口无言!

怎么,只许你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

他真是太天真了!怎么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也不想想,就凭他们所犯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活命!

要是早想通这一点,他绝不会投降!大不了拼命,也死得其所,总比现在所承受的憋屈强!

李飞白退了一步,冯江亭上前一步,问道:“僧宗设你知罪吗?”

僧宗设梗起脖头,笑道:“百战难免沙场死!输就输了,不知罪在何处!”

冯江亭道:“你祸泉州,杀大明官员百姓,这难道不是罪吗?”

僧宗设道:“都是被逼的!”他一时侃侃而谈起来,说到气愤处,就连汉语水平也猛然提升不少,说罢仍愤愤不平,道:“若不是宋之泉从中作梗,瑞佐与宋素卿又想杀我,又哪有今日之事!”

冯江亭冷笑一声,厉声道:“你犯下滔天大罪,还敢在此百般狡辩!纵然泉州知府从中作梗,瑞佐与宋素卿又想杀你,也不是你乱泉州杀大明官员百姓的理由。难不成,你就不能上告吗?知府上边尚有布政使,布政使上边还有巡府,真不行你还可上京城告御状!为何光明正道你不走,偏要犯此大罪!”

僧宗设胸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告状,说的倒是轻巧,他也想告状来的,但在泉州城根本找不到能替他做主的人。

至于去福州或者京城告状,更是不可能!他堪合符未验,泉州城都出不去,又去哪里告状去!

他惨然一笑,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突然很想陪他们而去,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勿需多言!”

冯江亭道:“这么说你认罪喽!”

僧宗设不再说话,昂头挺胸,努力保持最后一分尊严。

冯江亭从怀里掏出一份供词,命人拿到僧宗设面前,道:“给他松绑,让他签字画押。”

僧宗设这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不然怎么会事先准备好一份供词来。而这个算计之人,肯定便是李飞白!

他恨恨瞪了李飞白一眼!早知道与李飞白拼个同归于尽,可笑他入了人家的局还不自知,竟把人家当成手到擒来的猎物,终究变成人家手中的猎物。

他也不去看供词,随便画了个押。

冯江亭摆摆手,让人将僧宗设押下去。

僧宗设这股祸乱一平,冯江亭就想带着自己的人马拉上玉米就走,却还是没走成。

首先,众人干了如此一件大事,喝酒庆功是免不了的,被何天冲拉着,与李飞白、方献武、以及俞大猷大醉了三天三夜。

醉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走成,因为泉州城群龙无首,身为提刑按察使,是所有当官中品阶最高的,得暂时处理泉州公务,稳定军心民心。

这期间,他还办了一件事。为了平息民怨,也为了顺应民心,把僧宗设拉到菜市口行千刀万剐之刑。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听了李飞白的建议,以一两银子一块的价格,卖僧宗设的肉给百姓,竟然卖了两千多两银子。可惜僧宗设没熬住,若能再熬一天两天,卖五千两银子也说不定。

等了七八天,得到消息的福建巡抚、布政使以及按察使才匆匆赶来泉州处理后续事宜。

李飞白见这种事就躲,打死不露面。何天冲也不知什么缘故,整日跟着李飞白寸步不离,把他顶了上去。

所以,惹得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还有按察使大人以为全是他的功劳,暗中塞了不少好处,让他多多遮掩。

冯江亭不贪不占,对于这些好处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拿出来犒赏三军。他与巡抚大人以及布政使大人相谈甚欢,唯独对按察使大人故意躲避。

能不见面最好不见面,见面之后能不说话最好不说话,能不同桌吃饭最好不同桌吃饭。

开始巡抚大人与布政使大人不解其意,问冯江亭,冯江亭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问刘石湖,方知二人之间有点小矛盾小误会!

巡抚大人与布政使大人就觉得冯江亭太小气,多大点事,何必呢!

过了几天,刘石湖突然就被锦衣卫给带走了,后来传出消息,此次泉州之乱皆因何之泉,而何之泉又是刘石湖举荐的,要拿刘石湖去京城问罪!

巡抚大人与布政使大人又觉得冯江亭有先见之明!

大约又过了十来天,已消失很久的李飞白突然出现,这才得以押送玉米返还河南。

本来,雇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福建巡抚为了答谢冯江亭求助泉州之恩,为他们雇了船,并亲自送出福建。

李飞白未至海边,不知海上航行的危险。以为顺海之上,到了黄河入海口,再入黄河回河南

!这是最经济也是最保险的回程路线。

到了泉州,看到大海涨潮时掀起的滔天巨浪,马上明白雇得那些小船,走海路十分危险。尤其是结识金子老、李光头、许栋之后,听他们讲海上的风险,更觉海路不能走。

所以,他们拉着玉米顺水向西,等到了运河河道,又走运河入黄河,再向河南进发。

时间上虽说久点,可是保险。

至于用马车往济源拉玉米,也被他否决了。此次带来的东西全都卖了个干净,用车拉玉米又能拉多少,拉的那点玉米,只怕还不够人吃马嚼的路上花销。

他跟马车夫商定,就地把马车连同马匹一卖,等回到济源,他再给他们买新马新车。

车夫们以旧换新,怎会不同意!再说,从出生到长这么大,除了过黄河坐一会船,还没长时间坐过船,自然也想尝试一下,坐船行走数千里是种什么感觉,回家也能跟父母妻儿吹吹牛。

回到河南之后,李飞白直接在马市给车夫们买了马,又到车市给车夫买了大车。将每辆马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的玉米,回济源而去。

傅安、钱穆通早就对玉米望眼欲穿。玉米一到,即令辛苦一路的冯江亭在家好好休息,两人会同寇子惇马上奔赴各地,去督促种玉米事宜。

等到玉米种毕,三人回到开封,相约去找冯江亭,打算问问此趟前往泉州拉回玉米的细节。让他们惊奇的是,冯江亭已被一道圣旨叫到了京城。而且很有可能,去刑部任侍郎。

虽说侍郎与提刑按察使一样的品级,都是正三品。

但京城六部的正三品,能与外放的正三品一样吗?

京城六部的正三品,铁定能升到正二品,而且速度还快。外放的正三品想升到正二品可就没那么容易,十个中有九个升不上,既使能也是速度极慢。

很明显,这是高升了!

问了随行官吏,方知冯江亭在泉州跟倭寇打了一仗。

打了一仗就能高升?不见得吧!肯定是朝廷上有人使力!究竟是谁使力,下次去京城述职,一定要找冯江亭好好问清楚,到底是走了谁的门路。

第三百七十九章 面子问题

郭守享很不高兴!

郭守享本来很高兴!因为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宴席,做东的是邬景和。

邬景和仅是个武举人,来京是考武进士的。

所谓穷文富武,一般学武的家中都很富有,再加上学武的为人豪爽,所以一进京就大撒英雄帖,邀请京中的豪门子弟,尤其是武将家中的衙内共聚英雄堂,共饮英雄酒!

郭守享接到英雄帖后,随手就扔到了垃圾筒里。

他也爱武!他们郭家,祖上就是武将出身,他爹又是太保,掌管着大明一半以上的兵马。他二哥在锦衣卫当千户,他三哥在锦衣卫当百户,虽说他现在因年纪尚小,未入锦衣卫,过上几年也要去锦衣卫历练。

一家人都爱武,没理由他不爱武。

爱武却不愿共聚英雄堂,共饮英雄酒,将英雄帖随手扔到垃圾筒里。无它,身份不同。

他是谁?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郭太保的幺儿,身份何等荣耀,岂能去参加一个武举人办得黄雄宴?那不是自贬身份,让人瞧不起吗?

哦,你就贱那一顿饭一场酒?

后来,郭守享又把英雄帖从垃圾筒里捡了出来,高高兴兴的准备参加,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的一个朋友告诉他,太后很喜欢邬景和,并有意把自己的三女儿下嫁给邬景和。

邬景和的身份一下不同起来!这可是个当驸马的人啊,很快就会成为当今皇上的三姐夫。那他去邬景和办的英雄宴就不是自贬身份,而是有些高攀,最少也是门当户对。

这种酒宴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吗?

你能参加这样的酒宴,才能证明你的身份。不能参加,会让人瞧不上的。

何况,参加的人中还有陆炳!他爹早就让他跟陆炳好好结交一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此时不正好是个机会。

参加这样的酒宴,得给主人送点礼物。送普普通通的礼物显不出档次来,得送些与众不同的礼物,方显不凡。

郭太保府里有个独立的小院,里边不住人,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礼物。

郭守享拿了钥匙,打开小院,一连找了几间屋子都没找到合适的礼物。最后,他打开老爹自用的三间屋子,准备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里边有两间屋子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其中有二三十箱还贴着封条,箱子上刻有字,上书特供皇家。

特供皇家,还贴着封条,可见极为贵重。

郭守享不敢动,去看其它箱子。其它箱子没贴封条,上边虽也有字,但写的不是特供皇家,而是特供一品,或者特供二品,或者特供三品等字样。

郭守享不去动特供二品、特供三品的箱子,直接打开特供一品的箱子。

里边是一箱酒,酒瓶晶莹剔透像极了水晶。

郭守享恍惚一下,随即大喜。

最近,在京城衙门圈里,流行喝一种名为太白的酒。他已喝过数次,多为特贡四品五品乃至六品的。

酒好喝不好喝,尚在其次,关键是这酒皇上常喝,而且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酒,京城中新开的一家烟酒行就卖有!可柜子上放的全是普通的太白酒,一瓶三十来两银子,花钱就能买到。可你想买稍微不普通的,比如上有特供二字的,就得拿腰牌去买。

什么品级买什么酒,不得僭越。

拿腰牌就能买到吗?同样买不到!首先,一个腰牌限购一瓶。其次,一个腰牌一个月只能买一次。最后,你得预约,一个月后方能拿到货。

对郭守享来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没有腰牌。就算有腰牌,买瓶特供三品往下的酒,他也拿不出手,丢不起人啊!

要想买特供二品甚至特供一品的酒,只能借用他爹的腰牌,可惜他爹太忙,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更别说借用腰牌去买酒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家里竟存有这么多的太白酒,而且几乎全是特供三品往上的。这么说,京城里新开的烟酒行是他家的产业喽?

难怪铺子里的掌柜以及小二招呼客人时会鼻孔朝天,哪个衙内甚至当官的来了都不给好脸色。他初还为这家烟酒行担心,难道不怕惹毛哪个当官的或者衙门,让你关门大吉!

现在,他终于知道掌柜的以及小二的底气是从哪来的了!他太保府的产业,哪个敢惹!

他爹郭勋也真是的,开了家烟酒行却不告诉他一声。若哪一天他偷偷拿了他爹的腰牌,去自家的店中买酒,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让他颜面何存!

郭守享看着眼前的特供一品,看得不是酒而是面子。

此次,邬景和请客,来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豪门子弟,备的酒的档次能低了?肯定是正风靡整个京城的太白酒。

但以邬景和此时的身份地位,太白酒的档次又不会太高,估计最多也就是特贡五品,特贡四品已到天边了。

当他拿着一箱特贡一品出现,引来的将会是其余人的羡慕惊叹,今晚的面子可就有了。

当然,如果他拿一箱特贡皇家出现,面子会更大,但他有贼心没贼胆。那酒都上了封条,而且数量有限,若偷偷拿了一箱,肯定会被老爹打断腿!

郭守享捧着一箱酒正要出去,想起烟酒行里除了卖酒,还卖烟。

烟即是雪茄!传闻皇上爱吸,最近上朝时常点上一支。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大臣们上朝不敢吸,下朝也都学着皇上的样子点一支雪茄抽。就比如他爹就抽得很凶,不见面是不见面,一见面,嘴里时常叼着一根雪茄。

郭守享不常抽,但也抽。因为,似他这种名门望族的公子哥,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应酬,一有应酬就有人递上一支雪茄。

说实话,郭守享并抽不惯雪茄,但别人都抽得飘飘欲仙,你不学着飘飘欲仙,会格格不入,让别人瞧不起,背地里说你不像个衙内。

郭守享只在应酬时才抽雪茄,平时在家不抽,所以他从没买过雪茄,不知道雪茄什么价格。

但他知道,雪茄就跟太白酒一样,也分等级的,平时他抽的都是其它衙内挖空心思买来的特供四品五品。三品往上的,根本没吸过。

一来是数量少,根本买不到。二来,好不容易买到,也都被衙内们的老子们视为珍宝,每每在上朝前或者下朝后,跟同僚们聚在一块抽。衙内们若是敢偷,让他们的老子们与同僚们聚在一块时没得抽,下场可就不单单是打断腿那么简单。

第三百八十章 出手就是阔绰

要是能再用一箱特供一品的雪茄,面子就上天了,完全能盖住请客的准驸马邬景和以及皇上的异姓弟弟陆炳的风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间屋子里堆的除了酒,果然还有雪茄。也与酒一样,雪茄全是特供三品往上的,数量比酒少了许多,但也仅特供皇家上了封条,特贡一品并没上封条。

没上封条,意味着拿了也不会有打断腿之虞!

郭守享捧着一箱酒一箱雪茄出了小院,叫来车夫把东西放到车上,瞧瞧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往邬景和的府上去,门子来报,外边有人求见。

郭守享问:“是谁?”

门子回报:“五军营,南大门城楼守将,中军把总严保坤!”

郭守享还道是谁,原来只是个副千户,连个正千户都不是。若严保坤是锦衣卫的副千户,他或许会抽点时间见上一见。可严保坤只是五军营的副千户,给他提鞋都不配,他也就没有见的必要!

若非他找到一箱酒一箱雪茄,晚上将会赚足面子,现在心情正好,肯定会训斥门子,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禀告,他郭守享是一个把总想见就能见的?

因为心情好,他没有训斥门子,而是笑道:“让他明天来见!”

门子答应了一声,却犹豫着没有离开。

郭守享有些不高兴,道:“你还有什么事?”

门子道:“跟严保坤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叫李飞白!”

郭守享“哦”了一声。

李飞白这个名字,听着很熟悉,似乎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门子接着又道:“小的似乎记得,老爷曾吩咐过,若李飞白来了,不用通报,直接带他进府。时间有些久,小的记不太清,所以问问少爷,老爷跟你提过没有,家中有位贵客,是不是姓李名飞白!”

郭守享经此提醒,一下就想了起来。

郭勋一个多月前,离开家时,曾把他叫过来,再三交待,若李飞白来了,切不敢怠慢。要把李飞白安排家中住宿,吩咐下人,像伺侯他们一样伺侯李飞白。

他连忙道:“快请!”

须臾,门子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年轻人,最多比他大一岁两岁。一个是中年武将,应该就是严保坤。

那个年轻人穿着普通,貌不惊人。

郭守享还道是严保坤的家仆,抬眼往后看了一眼,却不见还有人。他眼含怪罪之色瞪了门子一眼,暗道:“让你把李飞白请进来,你怎么请进来这么个玩意!”

门子特别的委屈。

当他听来人自报姓李名飞白,他也不敢相信,难不成这就是郭勋特意交待的,来郭府毋需通报的贵客?也太年青了,而且穿着普通,不似大富大贵的人啊!

他拿捏不准,感觉自己可能是记错了名字,这才大着胆子,没把人直接放进来,而是赶来向郭守享确认一下。

你郭守享让请进来的,怎么到了现在又怪罪我?

还好,严保坤十分的有眼力价,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郭家四公子,郭四少。小的严保坤,有幸见到郭四少,真是三生有幸!”

在郭守享眼前露了一小脸,纵是郭守享根本没有答理他的意思,严保坤还是异常高兴。

今天露个小脸,明天露个小脸,露的小脸多了,郭守享自然能记住他。到时郭守享若在郭太保面前提他一下,那可就前途无量了。

他接着介绍起李飞白来,道:“这位是济源来的李飞白李公子!今日城门口碰到,小的知李公子是郭四少家的贵客,连忙把他护送过来。”

他顿了顿,又道:“郭四少,小的不辱使命,终把人平平安安护送到府上。若四少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先行告退,毕竟小的还当着差,不能离开城门过久!”

郭守享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他还以为是严保坤家仆的年轻人,竟是父亲再三嘱咐,要像待自家人一样款待的李飞白。

听严保坤要走,他摆了摆手让其自行离开,并让门子送上一份谢仪。

严保坤千恩万谢的走了!经过门房,门子让他稍待,然后捧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他的手中。

小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走到背人处,严保坤打开盒子一看,里边竟是两锭各五十两的银子!

今天的运气着实不错!

没想到他站在城门楼上无事远眺,看到一行商队前来,正感慨这支商队的规模着实不小,城门下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又要发笔横财,忽然间就看到一个人来。

竟是上次大闹城门的秦猛!

秦猛不仅跟锦衣卫有关系,还跟郭太保有关系,这样的人物一定要结交。可让他惊奇的是,秦猛身旁的年轻人更是不同凡想。

年轻人骑马,秦猛步行牵马。年轻人下马,秦猛伸手扶着下。怎么看,年轻人都像是主子,秦猛则像是仆从。

秦猛都那么牛掰了,在年轻人面前还似个仆从,那年轻人该牛掰到什么程度!

他连忙下了城楼,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卖个面子,这支商队的城门税就别收了。开始,五城兵马司的人还不乐意,他就指了指秦猛,问道:“不记得他了吗?”

上次事情闹得那么大,锦衣卫亲自出手,事情还跟郭太保有联系,五门兵马司南城门这一块的人手,丢官的丢官,丢差事的丢差事,人换了一大半,但也有关系强悍的漏网之鱼,经严保坤如此一提醒,也就认出了秦猛,哪敢再拦。

严保坤自己跟李飞白搭上了关系,先是将商队带到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又陪着李飞白前往郭太保府。

不仅在郭家老四面前露了一小脸,还赚了一百两银子。

太保府不愧是太保府,出手就是阔绰,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能得这一百两银子,八成还是因为李飞白。这是太保府在感谢他的殷勤!由此可见李飞白的身份着实不简单,但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却不知道,也不敢打听。

郭守享等严保坤离开,问道:“你就是李飞白?李是十八子李,飞是飞黄腾达的飞,白是白雪皑皑的白?”

李飞白道:“没错!”顿了一下,又笑道:“如假包换,我就是李飞白。”

郭守享只怕弄错闹出笑话来,道:“你跟家父认识?你是济源的?济源在什么地方?据我所知,家父并没去过济源,你跟家父是怎么认识的!”

李飞白道:“济源在河南,属于怀庆府管辖。济源有座山,名叫王屋山,乃道教十大洞天之首。王屋山有个道观,名阳台宫,道观的道长能掐会算,十分灵验。郭太保从广东往京城返还时,半道上碰到了王左都御史。”

郭守享道:“你说的是王守仁王大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送朋友的礼物

李飞白点头称是,接着就把在阳台宫发生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郭守享听完,大致明白了。原来李飞白在阳台宫忠心耿耿,帮助他父亲与王守仁剿灭匪患。唉,他父亲就有这点不好,太过念旧,换一个人,对于这种事的处理,大多就是给李飞白一点好处就罢。

哪一个也不会像他父亲这样,知道李飞白要来京城,千叮宁万嘱咐,要求他热情招待。

他本还道李飞白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济源城的一个小吏,也就提不起兴趣来。再说,还着急去参加邬景和摆下的英雄宴,更没功夫与李飞白多说什么?

叫来一个仆人,吩咐收拾一间上房来,先安排李飞白住下。

郭守享拱了拱手,道:“李兄,家父外出,估计尚有几日方回。他临走之前,左右交待,让我好好款待您。可惜事不凑巧,今夜恰有一件急事需要出去,得失陪一会,明天一定摆酒赔罪!”

李飞白早就留意停在郭守享身旁的超豪华马车。

夏天天热,马车车厢上的帘子全都卷起,可以看到里边放的一箱酒一箱雪笳。

他也就知道郭守享所谓的急事是什么?道:“郭老弟,这是要参加酒宴?”

郭守享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老子称你为兄,那是老子客气。你丫一个小县城的一员小吏,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称老子为老弟!

没错!你年纪是大些,但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地位,怎么就敢如此大言不惭呢?

不过,他还算有家教,心中纵然不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何况,招待李飞白这件事,还是自己老爹交待下来的,他也不敢让李飞白难堪,回来再在他爹面前告上一状,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郭守享笑呵呵的道:“没错,是要参加酒宴!”顿了一下,又道:“这场酒宴十分重要!我就不在此多待,告辞。”

李飞白道:“若郭老弟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涨涨见识!”顿了一下,又笑道,“我这人最爱交朋友,还请郭老弟到时多引荐几个朋友!”

本来高高兴兴,准备去结交邬景和与陆炳的郭守享,一下便不高兴了!

还你去涨见识?你还最爱交朋友?你什么身份地位!今晚能去那里的,哪个不是豪门旺族,哪个不是手眼通天!就凭你济源小吏的身份地位,那里是你涨见识,交朋友的地方吗?

郭守享为难的道:“不是我不带李兄去,着实今天请客的身份不一般,只有接到请帖的才能去,没接到请帖的,根本进不去门。”

李飞白道:“请客的身份不一般,那可就更得去见识一下!至于请帖好办,郭老弟即去参加宴席,肯定收到请帖喽!”

郭守享仰头挺胸,甚是自得,道:“那是自然!”

李飞白道:“郭老弟去参加宴席,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去。以你的身份地位,最少也得带两个随从是不是?我暂充你的随从,不就能去涨见识了?”

这倒是个办法!可,能去参加宴席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连他们家的随从,也都是有见识的。似李飞白这种,打小地方来的人,又有什么见识?莫闹出笑话来,到时丢人现眼的可是他!

郭守享想拒绝,李飞白已推开一个随从,道:“今天给你放大假,我替你当差!”

那随从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他也知自家老爷对李飞白似乎十分嚣重,也不敢当场拒绝李飞白的无理要求,而是去看郭守享。

郭守享也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李飞白远来是客,而且是贵客,做主人的总得给点面子。一点面子不给,断然拒绝,李飞白脸上挂不住,再在他爹面前无意透露出来,他爹会不满的!

他爹早就对他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到处游逛,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的行为不满了。他不能再让他爹更加不满,那时若罚他不能出屋,岂不是要憋出病来。

他看了李飞白一眼,暗道一声:“到时看紧点,不让你闹出笑话就是!”抬腿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车夫出发。

李飞白与另一个随从,骑马随行。

他来郭太保府,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装满特供皇家的酒,以及特供皇家的雪茄。

李飞白未来京城,或者说未去泉州,已吩咐唐子兰,给郭勋送过一批商品。其中就有两车的特供皇家酒以及一车特供皇家雪茄,这些里边的一大部份,是为了让郭勋给皇上进贡,以在京城打开酒与雪茄的市场。

另有一小部分,是孝敬郭勋,以感谢郭勋四处斡旋,以促成此事之功。

他没想到,郭勋对特供皇家的酒以及雪茄视为珍宝,平时并不舍得喝上一口抽上一支,还道郭勋已把那点东西喝完抽完,所以又带来一车好给郭勋续上顿。

算一算,郭勋还有数日方回来,而等郭勋回来时,第二批,今年新出的特供皇家酒以及特功皇家雪茄也应该后脚跟到京城,他对这一车的东西就有了新的安排。

郭守享要参加的酒宴,想来会有许多世家子弟,而每个世家子弟都有非同寻常的能量。这车东西,正好能够胜任结交这些世家子弟的礼物。

马车,就在郭太保府外停着。

马车为什么在郭太保府外停着,没有跟李飞白一同进府?

李飞白如此做,是有原因的。他是想,此番前去见郭勋,只怕郭勋会因他推三阻四,迟迟不愿来京城而胜怒。那时,才叫车子进郭府,给郭勋一个惊喜,以消怒气。

郭守享乘坐的马车出了太保府,李飞白冲自己的车子打了声呼哨。

车夫一路上长途跋涉,正抱着马鞭打盹,并未听到这声呼哨。守在车旁的秦猛一个机灵,抬头见李飞白正冲这边招手,示意他们赶车跟上来。连忙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让车夫跟上。

跟李飞白并驾齐驱,郭守享的随从姓卢名世利!

卢世利原是郭勋的亲兵。

年经轻轻就跟郭勋走南闯北,因为武艺超群,打小教郭守享习武。后来郭守享长大,感觉跟卢世利脾气相投,就问郭勋要了卢世利,让其当了自己的保镖兼亲随。

卢世利在郭家呆的时间久了,见识自然非凡。

他十分瞧不上李飞白这种行径!

什么意思,人走东西带到哪里?怎么,怕东西放在郭太保府里丢了?你也太小瞧郭太保府的人了!

郭守享坐在车里,但车帘四开,当然也把李飞白的举动看个清清楚楚,道:“李兄,要不把马车先赶到家里暂存,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仔细保管你车上的东西。”

李飞白摇头道:“不用!”顿了一下,又道,“跟郭老弟参加宴会,是涨见识交朋友的。交朋友哪能不送礼物,车上装的都是送朋友的礼物。”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两件薄礼

郭守享看了跟在后边的货车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拉货的车还算新,不过已积满灰尘。货车上蒙着油布,看不见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但从脏兮兮的油布可以看出,里边也不会装什么好东西!

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拎一个出来跺跺脚,皇城都会颤三颤的主。你一个小吏从济源能拉来什么好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些土特产罢了。

试问,这些不值三瓜两枣的破烂玩意,哪一个会瞧得上?凭这些,就想跟人家交朋友,想什么好事呢?

郭守享真想停下马车,哪怕软硬兼施呢,也要李飞白把这些东西留在府里。不然到时,李飞白拿些土特产非要送给参加宴席的人,那不是在寒碜人吗?让他的脸往哪搁!

可是现在他急着去参加宴席,根本没时间说服李飞白放弃这个念头,只得暂且听之任之。等到了赴宴的地方,再想办法吧!

郭守享家的马车上,雕有“郭”字,在显眼的地方尚烙有“太保府”等字样。

无论什么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看到有“郭”字徽章以及太保府的烙印,都知道这是郭太保家的车,避之唯恐不及。

既使车上没有“郭”字徽章,显眼的地方也没烙“太保府”等字样,凭马车镀金镶银的豪华程度,也不敢随便招惹,避之唯恐不及。

马车奔驰而去,迎面而来的,无论是车马还是行人,纷纷闪开一条道来,没用多长时间,已到了邬景和请客的地方。

李飞白的货车还没到,郭守享哪肯在门外等,悄悄架起李飞白的一条胳脯就往门里走去。

只要他进去,李飞白就休想把货车上的东西拿进去。只要货车上的东西不进去,他就不会被李飞白害得丢人现眼。

门口守着邬景和家的管家,见郭守享过来,已迎上前去,道:“郭四公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我家主人已在里边恭迎,郭四公子请!”

郭守享暗暗点头!

邬景和请的这个管家还真有眼力价,只是瞧了一眼车,根本不用看请帖,已知来的是谁。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之下,他领着李飞白与卢世利朝里走去!

邬景和家的院子很大!以前是某位尚书家的府宅,那位尚书告老还乡之后,院子就卖给了别人,几经辗转之后,被邬景和购得。

其实在京城里,买这么大的一座宅院并不容易,尤其是尚书住过的宅院,更不是花钱就能买的。

邬景和以区区一个武举人的身份,却能购得如此大的一座宅院,没有人暗中操做,怎么可能!

由此,也可以看出,太后喜欢邬景和,准备把皇上的三姐下嫁并非空穴来风。不然,凭邬景和的本事,在京城守上三辈子,也不可能买到这么大的一座宅院,而且是尚书住过的宅院。

邬景和摆英雄宴的地方,在后花院里。以前唱戏的地方被装扮成擂台的模样。虽是擂台的模样,却无打擂的意思,上边张灯结彩,一共摆了三张桌子。

围绕着戏台,还摆了十来张桌子,桌子上凉菜已上,却无人就坐,所有人都聚在戏台一隅。

那里摆满刀枪剑戟,还有练力的石锁,以及练准头的箭靶等物,看来是被临时改造成了练武场。

此时正有两个公子哥,在比试臂力,一人拎着一个石锁,一下一下举过头顶,旁边的人则在计着数!

这两个公子哥都是郭守享的老熟人。一个是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儿子范观楼。一个是镇守边关的刘提督家的儿子刘擅水。

两人的老子都是一品官,区别不过为一个是京城官,一个是边疆官。也正因为二人的老子都是一品,所以才有资格参加今天的英雄会。

范观楼比刘擅水胖,看似要赢这场比试!

郭守享却知道,范观楼的胖是虚胖,刘擅水的瘦是精瘦,比到最后肯定是刘擅水胜!

他笑道:“刘大少怎么又跟范大少比上了,不如今天就让范大少一次,由他赢一回?”

郭守享说话,不是见到二人高兴,所以说话。而是提醒在场的诸位,他郭守享来了。不然,他来了却没人知道,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发愣,岂不是受到冷落。

刘擅水笑道:“也罢,就听郭四少的,让范大少赢上一回!”说罢,放下手中石锁。

范观楼十分不满,道:“这叫什么话!原本我就要赢,说的好像你让我,我才赢的!”他的不满是装出来的,毕竟郭守享到了,哪能不上前恭迎一下。

也放下手中石锁,与刘擅水一同迎了上来,道:“郭四少,你总算来了?咱们得有两天没见面了,今晚上得大醉一场。”

郭守享笑道:“好说,好说!”

其它这少那少,也都上前招过招呼,这时从人群外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众人知是此间主人邬景和要与郭守享认识,知趣的闪开一条道来。

邬景和打了声哈哈,道:“想必这位年轻有为的公子,就是郭太保家的四公子,郭守享郭四少喽!”

郭守享连忙上前拱手,道:“您一定就是邬景和邬大哥,早就听闻邬大哥的大名,今日方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邬景和道:“什么大哥二哥的,老邬可不敢当。郭四少要是瞧得起老邬,就称一声老邬,切不敢如此客气!”

郭守享道:“叫你一声老邬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邬景和道:“什么条件!”

郭守享道:“您也得称我一声小郭啊!”

邬景和道:“那我就斗胆放肆,叫你一声小郭喽。”

郭守享道:“我比您小,你不叫我小郭,难不成还叫老郭?就算我比你大,你也不能叫我老郭啊,那不让人误会,我是炖鸭的老锅。”

一句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也让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平添几分亲近。

郭守享接着道:“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物,只备了两件薄礼,还请老邬笑纳。”说着,让卢世利与李飞白将手中捧着的两个木箱,递上前去。

范观楼是个好酒之人,每次与郭守享、刘擅水出去喝酒,都是他备的酒。

最近京城里流传一句话,叫烟酒不分家。酒是太白酒,烟自然是雪茄烟,还有那么一句话,叫喝太白酒跟抽雪茄烟更搭哟。

所以,范观楼每次备酒时,自然配上雪茄烟。

他一眼就认出那两个木箱子,一个是装太白酒的木箱子,一个是装雪茄烟的木箱子。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有没有路子

在京城里,众人皆知范观楼、刘擅水、郭守享的关系最好。

郭守享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范观楼的玩笑,范观楼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郭守享的玩笑。

范观楼笑道:“哟,郭四少,你不是从来不买酒不买雪茄嘛,今天怎么也买酒买雪茄了?不过,你把这两样东西送给老邬,只怕礼真的有点薄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要知道,老邬今天请我们喝的抽的可是特供三品,就连随从们喝的抽的也是特供四品。就凭你的能耐,能买到什么好货色,该不是特供五品六品吧。呵呵,有人今天的脸要丢大了。”

郭守享道:“你眼不瞎的话,仔细瞧清楚了,看看我的是特供几品。”

范观楼上前一瞧,说话不免都有些结巴,道:“特供一品!郭四少,你小子老实交待,从哪搞来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雪茄。”

也难怪他的反应会如此大。他的老爹虽是一品,但每月能买来的特供一品数量着实有限,连他爹都不够喝不够抽,他又哪沾得了光。

至于去敲他爹部下的竹杠,更是想也不用想。那些四品往上的,都是他爹的老部下,其中九成往上,还是看着他长大的,想敲也敲不动。

能敲动的,也只有五品六品这个级别的,其中又以六品居多。

郭守享的境遇,跟他差不多,或者说还不如他。

郭守享的爹比他的爹官大没错,可他是家中老大,将来是能继他爹爵位的。郭守享却在家中排行老四,这辈子都不可能继承侯爵,郭守享他爹的老部下,不会把郭守享放在眼里。

所以,他觉得,郭守享能搞来的烟和酒,最多也就是五品六品,很可能只是七品甚至八品,没想到竟是一品。

其它的这少那少也是如同范观楼的想法,脸上露出惊骇无比的神情,其中更以邬景和为甚。

邬景和为了办这场英雄宴,费尽了心思。

他心里清楚,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凭的不是你是不是驸马,凭的是能不能在衙内圈中混出名堂。

你是驸马又能怎样?衙内们若瞧不起你,你什么也不是,在京城将举步维艰。衙内们瞧得起你,你就是名副其实的附马,在京城将顺风顺风。

衙内圈也是分档次的,顶级的当然是一品官家的子弟,只要他们认同你了,所有的衙内都会认同。

基于这个原因,他办了这场英雄宴,饭菜用的是最好的饭菜,烟酒自然也得用最好的烟酒。

太白酒、雪茄烟是紧俏商品,他走了太后的关系。当然不是直接去求太后,那样太后会骂他胡闹,而是走太后身边人的路子,费了老鼻子劲,不过搞到几箱特供三品,十几箱特供四品,自然是知道特供一品的烟酒是如何难得。

既使走了太后身边人的路子,到最后也没搞到一瓶特供一品的酒一盒特供一品的雪茄,可见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郭守享竟然搞来了特供一品的酒,特供一品的雪茄。不是一瓶一盒,而是一箱,整整的一大箱。

邬景和叹道:“这礼也太贵重了!”叫来两个随从收下。

范观楼爱酒!一来到这里,就先瞄桌上的酒,看今晚喝什么酒。见是特供三品的酒,当即发下宏愿,晚上一定要不醉不归。

此时,见到还有特供一品的酒,哪肯放过,舔了舔嘴唇,道:“邬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晚能不能让大伙也尝尝特供一品的酒,抽抽特供一品的雪茄。”

邬景和当即道:“肯定得啊!”他嘴上说的豪爽,心里不觉有些肉疼。

特供一品的酒与特供一品的雪茄太难搞了,若把此两样东西送人,绝对是最拿得出手的礼物。就算不送人,自己不久就要与皇上的三姐结婚,那时能来参加婚礼的,哪个不是在大明有一席之地的人物,若还用特供三品来招待,就太失面子了。

可范观楼已说出来,他若不得应,就显得太小家子气。再说,只有一箱酒一箱雪茄,到时也不够。

京城里的衙内,跟外边的衙内还不一样,分为文武两派。

两派衙内势同水火,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文衙内瞧不上武衙内,以为都是粗鲁莽撞之辈。同样,武衙内也瞧不上文衙内,觉得都是些无病呻吟,附庸风雅的货色。

文衙内绝不参加武衙内的聚会,武衙内也不会参加文衙内的聚会。

文衙内聚会免不了吟诗作对,武衙内聚会则是舞枪弄棍。

陆炳还没来!

能跟皇上同吃同住,敢跟皇上称兄道弟,这绝对是衙内中的衙内,贵客中的贵客。

陆炳未至,英雄宴就开不了席。

邬景和邀请着大家伙去比试箭法,往不远处的校射场走时,他故意放缓脚步,当郭守享走到身旁,与其并肩而行,很随意的问道:“小郭,你有没有路子,再多搞些特供一品的酒以及特供一品的雪茄。价格随便开,有多少我要多少!”

跟在两人四周,随意说笑的衙内们一下子便不说话了,静静的听郭守享如何回答。

特供一品的酒贵吗?不贵!不过九十来两银子,问题是你根本买不来。别说是以九十两的价格,就是九百两的价格也买不来。那是限量供应的!

要知道,按照烟酒行的规矩,一个一品官,一个月限购一瓶,一箱二十四瓶,亦就是两年才能凑够一箱。

可郭守享一下子就能搬来一箱!若没有路子,怎么能够!

现在就看郭守享怎么说了,若亲口承认有路子,他们也要求其搞个一箱半箱,送给自家老爷子,还不把老爷子给高兴坏了!

郭家所以能在一百多年里屹立不倒,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与皇家联姻。这个皇家,自然也包括驸马家。所以,郭家一直很重视与驸马的关系。

现在,准驸马有事相求,郭守享想了一下,估计自己的父亲会答应的,道:“不知老邬您想要多少!”

邬景和想了一下,道:“雪茄和酒,最少也得各八九十箱吧!”

郭守享的后牙槽不由的疼了一下,只怕他家里也没有这么多的特供一品吧!可邬景和既然开口,也不能一口回绝,只得先回旋一下,再想办法看怎么办,道:“您要这么多酒干什么?”

邬景和还没说话,范观楼已道:“郭四少,你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也犯起了糊涂?邬少要这么酒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婚!”

一语惊醒梦中人,郭守享恍然大悟,道:“老邬,你要结婚,娶得又是公主,怎会操起喝酒与抽雪茄的心来。到时皇上御笔一批,赐你八九十箱特供皇家,不就什么都有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杆子不是买卖

邬景和有苦难言!

皇上确是赐酒了,赐得却是浙江进贡的女儿红。

女儿红这酒也不错,但与最近风靡京城的特供酒一比,档次明显不够!

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实话实说。说罢,又道:“可能是特供酒太紧俏了吧,皇上也没多少存货,所以没赐特供皇家,而是赐了女儿红。”

众人也纷纷表示可惜,本想着借邬景和结婚之机,大饮痛饮特供皇家,看来是没指望了!

郭守享想了想,家中的特供一品显然没有这么多的数量,可据邬景和结婚尚有数月时间,自己家既然做此买卖,让作坊赶制,应该没有问题。

他道:“让我想想办法!”

衙内们说话,若无八成的把握,都会顾左右而言它,岔开话题,把这事揭过去。

郭守享既然开口说想想办法,那就算是答应下来,有九成五往上的把握为邬景和搞定这件事情。

范观楼又惊又喜,道:“郭四少,你给兄弟们交个底,你这一箱特供一品的酒和雪茄,到底从何而来?”

其它人亦道:“是啊,是啊,你快给兄弟们透个底,若路子够硬的话,兄弟们以后喝酒抽雪茄,可就全靠你了。”

郭守享十分享受被众人吹捧的感觉,道:“来参加英雄宴,就想着给老邬备些什么礼物才好!去我爹的宝贝库一看,里边尽是特供三品往上的酒!”

很多人马上反应过来,道:“郭四少,原来烟酒行是你家的买卖啊!”

范观楼更是哀嚎道:“是你家的买卖你不早说,害我求爷爷告奶奶,每次买些特供五品六品的雪茄和酒请你们喝!我不管,今后喝酒抽雪茄,全得你供,还必需得是特供一品。”

很多人也附合道:“我们不像范大少那么狠,也不让你请,也不买特供一品,特供二品三品,总得买多少有多少吧!”

郭守享更加的享受,点头道:“尽量满足,尽量满足!”

这时,已来到校场。一行人边说边笑,开始依次秀起准头,没秀几个人,陆炳到了。

陆炳的年纪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但地位却又是最高的。大家称着陆大少,各自上前问候结交,一柱香之后,客套的也差不多了,邬景和请众人登擂台,吃英雄宴,饮英雄酒。

陆炳自然被奉为上座。

李飞白从没觉得这些衙内的地位有多高,自己的地位又有多低,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谁也不比谁多啥,谁也不比谁少啥。

所以,他没像其它随从那样,一到院子里之后就呆在随从呆的地方,随时准备主子的召唤,不敢往衙内面前凑!

他把礼物递上去之后,就紧跟在郭守享的身边,混在了衙内的里边。

卢世利是回到随从们呆的地方后,才发现李飞白没有回来。这时,他也不敢去衙内说话的地方,把混在里边的李飞白强拉硬拽出来,而是频频给李飞白使眼色!可是,李飞白根本不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完全看不到他使的眼色!

卢世利暗道一声坏了,只怕李飞白这小子要坏事!小地方来的终究是小地方来的,完全不懂一点规矩,那是你能呆的地方?

他提心吊胆,害怕李飞白胡乱说话,惹得某位衙内不爽。还好,李飞白还算规矩,混在衙内里边,并不说话,暂时还没有衙内注意到他们中间混进一位不懂规矩的随从。

李飞白曾给郭守享使了两次眼色,让郭守享找个机会把他介绍给这些衙内,可能是郭守享没看懂他使的眼色,对他的眼色丝毫没有回应。

他又试图接触离他最近的两个衙内,准备来个自我介绍。可那两个衙内就如躲避瘟神一般,不等他靠近,已远远的避开。

李飞白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那两个衙内。应该是那两个衙内看他是给郭守享捧礼物的,就真把他当成随从了。又见他一脸结交的意味,觉得他不配,所以才远远避开。

他无奈的暗暗摇头,心道:“你们不是想要特供一品的雪茄和酒吗?现在真神就在眼前,你们有眼无珠,不拜真神,一直拜个假神干什么?”

机会难得,机会实在难得!

这么多当朝一品家的公子齐聚在这里,刚好他有许多生意在许多省里还没找到合适的代理人,现在不认识一下,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等机会。

但他也知道,上杆子的买卖不是买卖。所以不焦不燥,继续等着机会。

陆炳来了,大伙都往擂台上去。

李飞白觉得这是个机会,跟着也往擂台上去,还没踏上前往擂台的阶梯,他就被人一把给拉住。

拉他的人是卢世利!

卢世利拉李飞白,是因为郭守享给他使了眼色!

既使郭守享没给他使眼色,他也要阻止李飞白上擂台。

擂台是你想上就能上的?你爹是当朝一品,还是你爷爷是当朝一品?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干出让郭守享难堪的事来!

你上去肯定会有人拦,到时不仅你丢人败兴,连累郭守享也没了面子!

所以,卢世利瞅准众衙内往擂台上去,李飞白走在最后这个机会,一把拉住了李飞白。

若李飞白的身份是郭家的仆从,卢世利早出声训斥了,教教李飞白做为仆从的规矩。可李飞白并非郭家的仆从,而是郭家的贵客,他也就不好训斥,甚至不好甩脸子,而是客客气气,压低声音笑道:“让郭小爷在上边陪那些衙内喝酒,我在下边陪公子爷喝酒!”

说完,也不管李飞白同意不同意,强拉硬拽的就往一张桌子前去。

那张桌子上坐着范观楼的两个随从,也坐着刘擅水的两个随从。

一般上去喝酒吃饭,都愿跟相熟的人坐一桌上喝酒吃饭,不愿跟不相熟的人坐一桌上喝酒吃饭。

随从也是人,也有这样的毛病。

郭守享与范观楼、刘擅水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他们三个的随从自然也经常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大家相熟,亦就坐到了一起。

而其它随从跟他们并不相熟,见一张桌子上已坐了六人,自然不会前来打挠。

擂台上的衙内们都还没落座,擂台下的随从们自然不敢落座,都站在桌前,抬头盯着擂台上的家主,以防家主突然有事吩咐!

所有人都抬头往擂台上看,李飞白也抬头往擂台上看。别人都盯着自己家主看,李飞白却在打量着台上所有的衙内,想着怎样才有机会与这些人彼此认识。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郭守享,突然发现郭守享无比紧张的神情现在变得特别轻松。

李飞白开始还奇怪,郭守享为什么那么紧张,现在看来是紧张自己闹出什么乱子,做出让他丢面子的事,这才显得紧张兮兮。

现在自己到了台下,离他八丈远,他突然觉得自己闹不出什么乱子,也就特别轻松。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完全被无视

邬景和备了许多特供四品的酒,但每张随从的桌子上只放了一瓶特供四品的的酒。

之所以如此安排,并非是邬景和小气,而是随从的身份特殊。

本来,随从就是伺候主子并照应主子安全的,若随从喝得酩酊大醉,还怎么伺候主了,照应主子的安全!

擂台上的人落座,开始吃饭喝酒。擂台下的随从也落座,准备吃饭喝酒。

郭守享、刘擅水、范观楼三个人中,范观楼最爱喝酒。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范观楼的两个随从也爱喝酒,其中尤以马松为甚。

但酒只有一瓶,六人平分,每人只能分不到二两,喝那点酒又怎能过瘾。

不能过瘾就不能过瘾吧,又有什么办法!

邬家的仆人正挨桌开酒,李飞白这桌酒还没开,只能先吃菜。大家伙一边吃一边闲聊,有人见李飞白眼生,就问常跟卢世利一起的随从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生病了。

卢世利就指了指李飞白,道:“生病倒没有生病,就是这位一定要来,四爷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家呆着了。”

其它的人见李飞白年纪青青,与郭守享差不多大,还道是郭守享的玩伴或者书僮,身份地位自是比他们高上许多。

一个个态度立马恭敬起来,说的全是奉承话。

卢世利知道大家伙误会了!

他气不过刚刚李飞白不过规矩,非得在郭守享身旁瞎转悠,让郭守享不满,害自己回去后免不了要挨训斥,便揭开了李飞白真实身份,道:

“这位朋友姓李名飞白,大家多亲近亲近。李公子的身份可跟咱们不同,人家不是下人,而是堂堂的济源县令幕友!”

一句话说的,将其它正吃饭的主差点将嘴里的饭菜差点喷了出来!

他们是下人吗?没错!可宰相家看门的还七品官呢,何况他们这些亲随,别说不把县令放在眼里,就是知府他们同样不放在县令。

李飞白仅是县令幕友,那就更加的不放在眼里。

可,事情还有些蹊跷!若,李飞白真的仅是县令幕友,没道理郭守享会把自己的亲随留在家里,而把他带到这里。

有人提出这个疑问,卢世利便解释了几句,道:“这人还算忠心,曾给我家老爷出过力。这次来京城是拜见我家老爷的,恰好我家老爷不在,就安排我家四爷接待一下。

“你们也知道,我家四爷待下人绝对没话说,他软磨硬泡要来涨涨见识。我家四爷熬不过,只得把他带了过来。唉,小地方的人,终究没有见识,又不懂规矩,刚刚就差点闹出乱子来。”

其它人这才醒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都是京城里的人,或者在京城混迹十数年,自是瞧不上小地方来的人,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与李飞白攀谈起来。

有人道:“李公子,你还从来没有来过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只怕邬府都比你们的县城大吧!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上几天,把京城转个遍,回去也算有吹牛的本钱。”

李飞白无言以对。

他是头一次来京城,可他却不是头一次来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不说其它,数百年后的首都,他还是去过几次,比现在京城的规模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更气人的是,邬府是不小,但也没大过县城。

有人道:“李公子,你当那个县令幕友,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一百两银子撑天了吧!不如见了郭太保郭老爷,好好求求他,哪怕只是在郭府干个打杂的,一年赚得也比你当那个劳什子幕友多!”

李飞白无言以对。

这他娘的也太小看人了,让他干个打杂的。他是缺钱的人吗?他抽根雪茄喝口酒的时间,都能赚一百两银子吧!

邬府给擂台下的每桌备了酒却没备雪茄。

擂台上吞云吐雾抽起郭守享送来的特供一品雪茄,纷纷赞特供一品雪茄就是比特供六品五品的雪茄味醇,好抽。

这些恭维话,听得郭守享甚是受用,也听得摆台下的随从们起了烟瘾。

马松从怀里掏出雪茄盒来,是特供九品的雪茄,仅有女人的小手指粗细。他给在坐的各位都让了一支,唯独隔过李飞白。

大家伙用火镰点了,开始喷云吐雾起来。

众人都抽,李飞白的烟瘾也被勾起,伸手往怀里摸去。坏了,雪茄竟然没有带!

他坐得离马松不远,伸手去拿雪茄盒,雪茄盒却被马松一手盖住。

马松问道:“干嘛?”

李飞白道:“抽一支!”

马松白了白眼,道:“会抽吗?不会抽就别浪费!”说罢,将雪茄盒收入怀中。

李飞白:“……”

老子会抽时,你丫知道雪茄是什么吗?

气氛一下有些僵,有人打起了圆场,道:“李公子,你别看我们都抽就想抽。马大哥不让你抽,那是对你好,要知道这东西第一次抽的滋味可不好受,能把你的肺都咳出来。”

有人马上接着道:“对!你这一咳嗽不要紧,会上擂台上的爷们不高兴,那时就不好收场了。要是真的想抽,等回到郭太保府,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学会了再在爷们面前抽。”

又有人道:“而且这东西上瘾,能不抽尽量别抽。你可别小瞧这一支,价值可就一两左右,凭你一年一百两银子的俸禄,哪抽得起!”

正说话间,他们桌上的酒打开了。

马松爱喝酒,所以,每次喝酒都是他招呼大家喝,这次也毫不例外!

他将酒拿在手上,给在座的各位都倒了一杯,唯独隔过李飞白。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迟疑,就像李飞白坐的那个位置上根本没有人,面前根本没有杯子一样。

其它人都觉马松如此做有点过了,就算李飞白不喝酒,也得客气一番,哪能把人当空气。可他们谁也没有吱声,毕竟酒就一瓶,多一个人喝,他们就会少喝一点。

那可是特供四品的酒,平常连主子都没福享受的东西,现在哪能不尽量多品尝一点。

五个人举起杯,互相碰了一下,开始仔细品尝。喝毕,纷纷赞叹,特供四品的酒就是跟特供九品的酒不一样,入口连绵,回味无穷,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第二杯一倒,酒瓶里也就没酒了。五人又是细细品尝,喝毕,马松似乎这才发现李飞白的存在一般,道:“李公子,你喝酒吗?”

完全被人无视的滋味很不好受,被人无视过后,酒没了却问你喝酒吗?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飞白沉着脸道:“喝!”

马松晃了晃空酒瓶,道:“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不喝酒,所以没招呼你喝。早知道,就该给你倒上一杯,好好尝尝特供四品酒的滋味,也算不虚此行。”

李飞白道:“太白酒我常喝,但似这种低档的特供四品,我从来不喝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什么喜事

一句话说得其它五人一脸懵圈!

这家伙一定是吃不到葡萄所以说葡萄是酸的。

还特供四品太过低档,你一个小县城的小县令幕友,喝过特供四品吗?别说特供四品了,特供九品你丫喝过没?

没喝过就没喝过,改天哥几个心情好了,请你喝去!干嘛打肿脸充胖子,如此不谦虚呢?

马松打了个哈哈,问道:“那你常喝的是什么酒?”他朝擂台上瞥了一眼,接着道:“该不会和爷们喝得一样,是特供一品吧!”

李飞白道:“特供一品偶尔也喝喝,但也不常喝!”

马松几个彼此对视一眼,感觉这人还算知道把门,没把牛皮吹得没边没沿。不然,你小子以为你是谁?要知道当朝一品的大员,一个月仅能够买一瓶特供一品,莫非你比当朝一品的大员还牛掰,能天天喝特供一品不成?

马松道:“这么说,你常喝的是特供三品?”

李飞白冷哼一声,道:“特供三品?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在家常喝的是特供皇家。嗯,这一年多来,压力有些大,时常失眠。每晚不喝点特供皇家根本睡不着觉,以前喝个一两二两的也就睡着了。现在,几乎都得灌半瓶,不然人放松不下来,睡不着。”

马松五个这时的表情已不是懵圈而是惊愕。

这家伙也太能吹了,也太敢吹了!你说,你喝特供三品,大家伙已经不信了,你竟敢说你喝特供皇家!

还一晚就要喝半瓶,不然睡不着觉!

你丫太牛掰了,比皇上还牛掰,皇上一天也喝不了半瓶特供皇家吧!

你丫吹牛也得靠点谱啊!别说你买不来特供皇家,就算能买来,能买得起吗?

你丫知道特供皇家的价格吗?一瓶一百两银子!你丫一个县令幕友,撑死了也就年俸百两,不吃不喝一年到头也仅能买一瓶,哪来的银子去买小二百瓶特供皇家。

马松五个惊愕之余,见李飞白吹完这些牛皮还能表情正常,就好像没有吹牛,而是在说真事一般。

有一人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很不正常,是嘲讽,是讥笑。

他这一笑,其它人也都笑了起来,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讥笑。

马松甚至一边笑还一边捶起桌子,道:“你天天喝特供,喝的还是特供皇家!我见过能吹的,还是头一次见你丫这么能吹的!”

他们这桌的哄堂大笑,引得其它几桌纷纷侧目,也引得擂台上的衙内们,去瞧刘擅水、范观楼以及郭守享。

刘擅水、范观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明显已经很生气。

今天,他们的随从是怎么回事,怎能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一点规矩都没有,太丢人了!

郭守享对自己的随从以及刘擅水、范观楼的随从还是有些了解的,都是挺规矩的人,今天会如此反常,肯定都是李飞白惹出来的!

若,罪魁祸首真的是李飞白,今天可要让众衙内误会他不懂得调教随从,而颜面尽失。

这可怎么办?

他真想找个地缝躲进去,总比让其它衙内心中小瞧强上百倍。

底下那桌还在笑着,刘擅水、范观楼重重咳了一声。可那桌并没听到咳声,范观楼忽然喝道:“马松!”

正在大笑的马松一下脸色惨白,卢世利以及其它三个随从的脸色也一瞬惨白,笑声嘎然而止。

他们一时错愕李飞白的牛皮,竟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擂台上吃饭的都是些什么人。还道,自己是在酒馆里喝酒,所以才笑得肆无忌惮。

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们马上清楚闯下大祸。

怎能在主子面前如此没规矩的大笑,这会让其它衙内误会他们没有家教,继而让主子颜面尽失。

范观楼笑道:“马松,有什么好事如此高兴,说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

马松吓得打了个哆嗦。

以他对范观楼的了解,范观楼当众破口大骂他一顿,事情没有多大。范观楼不骂他反而把话讲得如此客气,事情可就大了。

回去教训他一顿,事情还算轻的。自此不让他当亲随,把他赶出范府,那可怎么办?

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好事!”

范观楼道:“刚才笑得不是挺大声吗?怎么一说话就跟蚊子叫一样,什么也听不到!你,还有你们,全都上来,给我讲清楚,为何这样没规矩!”

马松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上擂台。他不知上去之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但清楚这个结果一定很严重!

可范观楼既然放出话来,又不能不去。只得当先一步,朝擂台上走去。即将沿着楼梯往上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卢世利几个都跟了过来,李飞白也跟了过来。

卢世利几个的脸色都跟他一样,十分的难看,透着七分天塌下来的惶恐。李飞白却跟没事人一样,不仅不惶恐,还带着三分欣喜。

马松暗骂一声:“事情是你丫惹出来的,你丫却还在那跟没事人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李飞白有跟没事人一样的资本。他们让爷们失了面子,惹得爷们不满,会丢了亲随的差事,相当于这辈子就算毁了。

李飞白惹得爷们不满,不会有什么陨失,回到了济源,继续干着县令幕友的差事。

马松给其它几个人使了一眼色,暗示其它人把事情都往李飞白身上推。其它几个人也是这个意思,把头点了点。

一行人上了擂台,来到范观楼坐的那张桌子前。

这张桌子上,除了坐着范观楼,上座上坐的是陆炳、邬景和,郭守享在陆炳左侧作陪,其它位坐着另三个衙内,范观楼与刘擅水则在末座作陪。

范观楼道:“马松,现在给爷们说说,遇到什么喜事,能把你高兴成那样?连一丝体面都不顾!”

马松嗫嚅道:“也没遇到什么喜事!”

范观楼的脸更加冰寒,道:“没遇到喜事你能笑成那样?遇到喜事还不得把你笑死!”

马松慌忙解释,指着李飞白道:“只是这位兄弟讲了个笑话,大家听了忍俊不住,一时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干出这等没规矩的事来。还请诸位爷念小的们初犯,放小的们一马!”

一个笑话竟能让十分有规矩的随从没了规矩,在场的人都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笑话,范观楼也想知道,道:“哦,什么笑话,讲来听听!”

说罢,面色一寒,又道:“讲出来爷们笑了,就饶你们这一回。讲出来爷们不笑,我一定让你们明白,因没有规矩而坏了邬大少的英雄宴是个什么样的罪过,看今后还有人敢没有规矩不敢!”

马松指着李飞白道:“刚刚小的们在下边喝酒,这位名叫李飞白的兄弟却不喝。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特供四品的酒太过低档,他天天喝的都是特供皇家,所以不喝这么低档的特供四品!”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相信他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飞白。

似他们这等人,贵为当朝一品家的衙内,平常也没有喝特供四品的口福,这酒能低档得了?

可这家伙竟说不喝这么低档的特供四品。

也难怪马松他们会突然没有规矩,在下边大笑!这家伙的牛也吹的太离谱了,特供四品酒要算低档酒,什么酒才算高档酒!他们听了这话,只怕也会狂笑。

更让他们要笑的是,这家伙竟说自己天天喝的都是特供皇家!

特供皇家谁都听过,谁也没有见过。谁若是能拿出一瓶来,都会让他们这些衙内艳羡不已,这家伙竟敢说自己天天喝!

其中,尤以邬景和为甚!

他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得来的特供三四品,自是知道这些酒来之不易。而他以准附马的身份,也仅是得来特供三品,连一瓶特供二品都没搞到,今天托了郭守享的福,这才品尝到特供一品。眼前这人竟敢说自己能搞来特供皇家!

不仅能搞来特供皇家,还天天都喝特供皇家。

这家伙也太他娘的狂了吧!

吹牛是不犯法,但胆敢在他们面前吹牛,就得为自己所吹的牛皮付出代价。

邬景和看着李飞白,眼角突然露出笑意。眼角露出笑意,嘴忍不住就咧开。嘴一咧开,喉咙里忍不住就发出声音。

他呵呵的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其它衙内跟着也笑了起来。其它衙内一笑,擂台下的随从也笑了起来。

大家伙越笑声音越高,越笑声音越狂,越笑越笑得刺耳,毫不掩饰笑声里隐藏的嘲讽与不屑。

马松几个眼见人都笑了,揪着的心一松,陪着也笑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笑了,就几个人没笑。

李飞白没笑,相反脸上还露出迷茫,似乎不明白大家伙都在笑什么!

郭守享亦没笑,不仅没笑,脸色还异常阴沉,恨不得自己动手挖个地洞藏起来。

李飞白是他带来的,大家笑李飞白就是在笑他,让他颜面尽失。那些笑对他来说是种耻辱,笑声越大,耻辱越大。

卢世利也没笑!

卢世利本来是要陪着大伙一起笑的,可看到郭守享的脸色,哪还笑得出来。

让人意外的是,年纪最小的,本应该大笑的陆炳竟也没笑,而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李飞白,尤其是李飞白的那张脸。似乎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男人的脸,而是上边长了一朵花的脸。

范观楼笑了一会,看到郭守享面色不善,马上明白得赶快制止这一切!

瞧着大家伙都在笑李飞白,其实在笑郭守享!他与郭守享关系非同一般,哪能让郭守享下不了台,道:“大家都别笑了!”

范观楼仗着他爹的势,说话还是有人听的,笑声慢慢停歇。

他道:“都笑什么笑?人家吹牛了吗?没有!这位小兄弟是谁?四少的随从!四少是什么人?郭太保家的公子。烟酒行是哪家的买卖,郭太保的!酒就是人家家里卖的,你们买着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买到,在人家那里又算得了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俗话说卖啥的不缺啥,太白酒既是郭家的买卖,一个随从每天喝特供皇家又有什么奇怪的,很合理嘛,解释得通嘛。”

一番话说的很合理,听的人都把头点了点。不过,很快一个衙内发现其中的破绽,若一个郭守享的随从每天都喝特供皇家,足以证明郭守享家特供皇家已多的不像话,不然哪轮得到一个随从喝。

那郭守享来参加邬景和的英雄宴怎会不拿一箱特供皇家,而仅拿了一箱特供一品!

那个衙内问出心中的疑惑,引的大家伙又笑了起来。甚至有人追着郭守享问道:“四少,你家这个随从有没有吹牛,你最有发言权。你说,他是不是天天喝特供皇家。”

大家伙看李飞白是跟着郭守享来的,都以为李飞白是郭守享的亲随。

郭守享甚是窘迫,不知该怎么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巴不得能找到个地洞,好躲在里面藏一会。

那个衙内的爹也是个一品,他爹的官位甚至比刘擅水和范观楼的爹责权重,而且他是所有衙内中年纪最大的。

但仅仅因为他不是嫡子,家中排行老四,就没有资格跟邬景和、陆炳坐在一张桌子上。所以,他十分敌视同样跟他一样,家中排行老四,却有资格跟邬景和、陆炳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郭守享。

凭什么?仅因为郭守享的爹是太保,位高权重,就有资格?所以,他十分乐意看到郭守享下不了台!

见郭守享像只斗败的公鸡,一直垂着头不说话。他继续煽风点火,道:“范大少说郭家的一个随从能天天喝特供皇家,你们信吗?”

所有人都不信,但没人说话。他们心里清楚,只要一说话,就是让郭守享下不了台,无形中得罪了郭守享,亦就是得罪了郭家。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那个衙内清了清嗓子,还准备再煽点风点点火,忽听有人道:“我信他天天喝特供皇家!”

那个衙内回头就想怒斥,可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那句已到到嘴边的怒斥的又生生咽了回去!

说话的人是陆炳。

早已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郭守享,听闻有人相信李飞白天天喝特供皇家的酒,一下来了精神。

在此种情况之下,不管说话的人是谁,都相当于把他与自己拴在一起,荣辱以共。他面含感激的去看谁替他说话,当看清是陆炳之后,感激之情更盛。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分量肯定是不同的。

如果这句话是范观楼或者刘擅水说的,因为两人的地位不够,说出的话的分量自然不足。说不定还会引起适得其反的效果,会被人追问质疑,更让郭守享难堪。

陆炳却不同!

论地位,算得上天下第一衙内。所以,他说出的话的分量自然十足,没有人敢追问质疑,也就让郭守享保住了颜面。

郭守享暗暗下了个决心,从今往后要把陆炳当成最好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跟陆炳站在一起,哪怕两肋插刀呢,也在所不辞。

可接下来陆炳的一番话,又让郭守享暗暗骂娘。

陆炳啊陆炳,你丫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鬼心眼咋就那么多?老子以为你在帮老子,没想到你丫是在毁老子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休得伤我兄弟

你丫的,你不知道人家是谁,就敢跟人家称兄道弟?你脸皮咋就那么厚,说话怎么如此没规矩,办事怎会这样不靠谱。

卢世利十分不情愿跟李飞白说话,可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因为他怕,自己若不回答的话,李飞白会折而转身,当面去问陆炳是谁。

现在,才刚出后院,离英雄宴尚近,自己不方便出手,强行把李飞白打出邬府。

卢世利清了清嗓子,道:“他是陆炳!”

陆炳?

以李飞白贫瘠的历史知识,并没听说过这号人。但,所有的衙内都对陆炳恭恭敬敬,想来是陆炳的老爹厉害,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李飞白道:“陆炳他爹是谁?”

卢世利道:“他爹叫陆松,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

李飞白在大脑中一片搜索,也没找到大明朝有哪个厉害牛掰的人物姓陆名松。况且,陆松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就如那个狗眼看人低的马松的名字一样普通,似这等普通的名字,只怕干到指挥佥事已到头了。

他失望的道:“只是个指挥佥事啊!”

卢世利讥道:“只是个指挥佥事?那可是堂堂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在锦衣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背景通天,能干上指挥佥事的更是凤毛麟角!你什么身份地位,也敢小瞧指挥佥事!”

李飞白想从卢世利打听陆炳的身份背景,也就毫不在意卢世利的驳斥,打了个哈哈道:“卢兄说的没错,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自是咱们不能小瞧的。可一个指挥佥事,在一品大员眼里也不会高看几眼吧,那为什么里边的衙内们,如此尊敬陆炳。”

卢世利叹了口气,道:“陆炳他爹的官虽不大,他娘可着实了不起,是个一品诰命夫人。”

李飞白道:“原来陆炳他娘是一品诰命夫人!”

什么是一品诰命夫人,他在大明朝过了这么长时间,也知一品诰命夫人是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接着道:“卢兄,我有些糊涂,按说指挥佥事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就算锦衣卫的官高一级,那也是正四品的官。陆松有功,朝廷嘉奖,陆松的妻子最多能封个四品诰命夫人,怎么封的官比陆松的官位大了那么多,是个一品的诰命夫人?”

卢世利嘿嘿一笑,道:“你知道陆松未到锦衣卫当指挥佥事前,在哪当差。”

李飞白道:“不知!”

卢世利道:“在兴王府当亲兵卫队长!”

兴王府是什么地方,李飞白也知道。当今的圣上,未登基前就是兴王。

李飞白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卢世利冷笑一声,心道:“瞧你一副似乎全明白的样子,其实你知道个屁!”他接着解释,道,“陆松他妻子,所以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并非是因为陆松曾在兴王府当过亲兵卫队长,不然在兴王府当过亲兵卫队长的人多了,也没见其它人的妻子被封为亲兵卫队长。”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陆夫人所以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是因为陆夫人是当今圣人的奶娘。陆炳所以会得到诸衙内的尊敬,是因为他与当今圣上同吃同住同玩!”

李飞白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衙内们会对年纪轻轻的陆炳如此尊重。他们的爹再牛掰,还能牛掰过皇上。

当今圣上,虽不是陆炳的爹,但陆炳凭借与皇上这种异姓兄弟的情谊,他不作京城衙内的一哥,又有哪个能做京城衙内的一哥。

这趟京城之行还算不错,刚到京城就交上陆炳这样的人物,间接跟皇上搭上关系,后续只怕惊喜不断。

李飞白似乎已看到自己的前景,在京城里大赚特赚。

说话间,两人出了邬府的大门!

李飞白指挥秦猛与车夫解开捆绑大车的绳索,揭开车上覆盖的油布,又让秦猛抱起两个用油布扎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领着就往邬府去。

一转身,却发现卢世利挡在面前。他往左,卢世利往左挡。他往右,卢世利往右挡!

李飞白明白,卢世利这是故意的,停下脚步,笑道:“卢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世利伸手请道:“李公子,您先回郭太保府!”

李飞白道:“卢兄别开玩笑,衙内们尚等着喝特供皇家的酒和特供皇家的雪茄,你让我先回郭太保府,衙内们还怎么喝酒抽雪茄!到时,衙内们知道是卢兄让我走的,还不把卢兄给恨死!”

卢世利大喝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一派胡言!”说话间,已伸手去拿李飞白,想将李飞白拿住捆个结实,然后吩咐车夫把人带回去。

他这一动手,李飞白哪能坐以待毙,随即还手。

两人过了两招,各自吃了一惊。

卢世利还道李飞白这个县令幕友是个文弱书生,一交手才知李飞白身上的功夫不弱,甚至可以说比他所认识的大多数随从的功夫都强。

当即,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李飞白应招拆招,寻找机会,再把李飞白拿下。

李飞白呢?自从跟钱子俊学了数招,每次动上手,总是处于不败之地。胜得多了,难免会小瞧天下英雄,以为自己的功夫已到一流境界,就整个大明来说,恐怕难逢对手。

可与卢世利一交手,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京城真乃卧虎藏龙之地,自己并非卢世利的对手,十招之内,会落于下风。二十招之内,会被卢世利拿住。

二人又交了两手。

卢世利越战越勇,李飞白越打越吃力。

李飞白要是想赢,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掏出身上藏着的枪,只需扣动扳机,卢世利必死无疑。

想要再多撑几招,也是可以的!亮出袖子里藏的剔骨尖刀,卢世利功夫再高,也会心生忌惮。

可他与卢世利无怨无仇,为何要打伤打死卢世利。既使不掏枪亮刀也不妥,本来只是赤手空拳的搏斗,拿出武器像什么话。

又是三五招过去,卢世利瞅准一个破绽,探出一手就要去锁李飞白的喉咙。这时猛听一声爆喝:“休得伤我兄弟!”

卢世利正全神灌注对付李飞白,两耳被这声爆喝震得轰鸣,神情为之一滞,气血为之翻浮,本来能锁住李飞白的一爪竟没能锁住。

他收招准备再锁,忽觉左边黑影一闪,立马察觉有人攻来。回身对着那道黑影就是一拳,竟打得他拳头发疼,跟断了似的。

卢世利心中大骇,想他这一拳有开碑碎石之力,无论什么人,受了他这一拳,不死也会重伤。绝无可能,没打垮对方,自己反而有受伤之虞。

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是追随李飞白的那个黑大汉。而自己刚刚打的那拳,正好打在黑大汉的拳头上。黑大汉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的拳头却颤个不停,疼得额头渗汗。

仅这一拳,他明白自己绝非这个黑大汉的对手。可不是对手,也得抵死搏命,不能让李飞白再进邬府,闹出更大的笑话。

第三百九十章 我们能进去了吧

邬府的门子就站在旁边看着,谁也没有过来管这边的闲事。

不是不想管,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今日来邬府的哪个都是有背景的人,自己强出头,惹恼了哪个不能惹得主,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世利挡在大门口,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秦猛喝道:“让开!”

卢世利摇摇头!

秦猛不知道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李飞白要进邬府,这家伙竟敢拦着不让进,那就是这家伙的不对了!他“吆嘿”一声,捋捋袖子道:“不让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打到你让?”

说话间就要上前动手,却被李飞白拦住。

秦猛转身回头,去抱那两个用油纸包扎严实的箱子。李飞白上前一步,问道:“卢兄,你为何要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呢?”

卢世利深吸一口气,道:“李公子,你在里边已闹得不像话,让四爷颜面尽失,下不了台!既然已经出来,又何必再进去,这样会让四爷沦为笑柄,从此在衙内圈里抬不起头。”

李飞白道:“我闹了吗?我没闹啊!我在里边规规矩矩,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讲的全是实话!是你们失控大笑,跟我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说,我不进去四少就不失面子吗?我是四少带来的人,答应来外边拿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出来拿,却没了影踪,四少失的面子更大吧!”

卢世利忍了忍不想说,终究没有忍住,带着三分咆哮,道:“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是你能拿来的吗?四爷家干着特供酒和雪茄的营生,尚且拿不出特供皇家级别的东西,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竟敢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飞白也就不再解释,道:“秦大哥,打开油纸让姓卢的瞧瞧,咱们是不是能拿得出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

秦猛将两口箱子夹到腋下,伸手撕开外边包裹严实的油纸,露出里边的两口箱子。

油纸并没有完全撕开,只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边箱子的一角。

这已经够了!

卢世利识字,所以看到露出的箱子一角,上边雕刻的花纹图案,以及三个字“特供皇”。虽说最后一个字没看到,但用猜的也能猜到,那个字肯定是个“家”字!

卢世利除了识字,常跟郭守享左右,见多识广,自然也是个识货之人。

他是搬过特供一品的箱子的,这时只需瞧上油纸上露出的一角,根本不用上手,就知道这两口箱子的规格与特供一品箱子的规格一模一样,甚至比其更奢华,仅是雕刻的工艺以及用料,比特供一品的更上档次。

他又惊又喜,马上想通了诸多关节!

原来,李飞白的身份不仅仅是县令幕友,来京城见郭太保也不仅仅是因为与郭太保共同战斗过。李飞白的身份竟是生产特供酒与特供雪茄的掌柜的。

先前他还狐疑,李飞白若仅有跟郭太保共同战斗过的情谊,郭太保不可能如此郑重其事,再三交待郭守享一定要好好招待李飞白。

现在他明白郭太保为何会对李飞白郑重其事了!

若他是郭太保,必也会对能让他赚大钱的李飞白郑重其事,不敢怠慢!

至于,那两口箱子是不是假的,里边装的是不是真的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

卢世利一点也不生疑!

除非李飞白跟郭守享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能掐会算,知道今天会用得上酒和雪茄,不然怎么可能正好备有假的。

既然李飞白真的有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那李飞白此番进邬府,就不会让郭守享丢面子,而会让郭守享赚面子,赚大大的面子!那他还站在大门口阻拦个鬼!

卢世利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搓着手道:“这是怎么搞的,这算怎么回事!我老卢真该扣出两个眼珠子,扔在地上当泡踩,真是瞎了眼,竟没认出来李公子就是做特供酒和雪茄的掌柜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也怪李公子,你干嘛在箱子上包裹油纸。若不包油纸,我一眼看出是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又怎会产生今日之误会!”

李飞白道:“济源到京城何止千里,一路顶风冒雨的,不把东西包裹好,到了京城岂不是全毁了!”

他还赶时间去结交衙内,也就无意在此浪费时间,接着又道:“卢兄,现在误会解除,我们能进去了吧!”

卢世利侧身请道:“李公子请,李大少请,李小爷请!”瞬间已给李飞白换了三个身份!

李飞白背手迈入邬府,秦猛抱着两口箱子紧随其后。卢世利凑上前去,道:“秦兄,远来是客,我来捧。”

两人争执了一会,最后一人捧了一口箱子。

卢世利挨了秦猛一拳,对秦猛佩服有加,一路上恭维不断。

秦猛只是不冷不淡的应着。

卢世利恭维秦猛一句,就看秦猛一眼。看得多了,越看秦猛越是熟悉,道:“秦兄,恕我眼拙,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猛道:“我曾在郭太保府住了将近一月。”

卢世利想了想,似乎就是在郭太保府上见过秦猛,只是可惜,郭太保府太大,他每天又跟在郭守享身边忙前忙后,竟没注意到府里住了这么号身手不凡的人物。

同时,他也暗暗告诫自己。

在郭太保府里,他一定是见过秦猛的。可是做为郭守享的亲随,他的眼高过头顶,只会对高官巨宦瞧在眼里,哪会把秦猛这等人瞧在眼里。

要是当初,他的眼稍微底一些,与秦猛这样的人物交上朋友,又哪会产生今日的误会!

三人很快来到后院门前,卢世利道:“李小爷稍待,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李飞白早已习惯这些高门大院的规矩,便停下脚步,等着通报!

卢世利看了看手上捧的那口箱子。好不容易才从秦猛手上抢过来,不肯再交给秦猛。让李飞白先代劳一下,此时已知李飞白的身份非同寻常,哪里敢。放到地上,等通报完了再捧?也不是很妥!

他想了又想,抱着箱子往后院里走,未进院门,已闻郭守享的声音。

英雄宴继续进行着!

衙内们在擂台上吃饭喝酒抽雪茄,随从们在擂台下吃饭喝酒抽雪茄,所有人都吃得开心尽兴,唯有郭守享食不知味,寻找一个能解释的机会。

陆炳问:“四少,你怎会想到把李飞白带来这里?”

郭守享终于找到解释的机会,为了挽回面子,力图让所有人知道,李飞白并非自己的随从,高声道:“他到我府上拜见我爹爹,恰好我爹爹不在,是我接待的。听闻我要来此参加英雄宴,非缠着要来见识一下。我本着远来是客的原则,就带他来涨涨见识,谁知闹了这么一出!”

第三百九十一章 指点迷津

卢世利听到这里,已明白郭守享的用意,看来郭守享随后肯定会说,自己跟李飞白不熟之类的话云云。

如果,李飞白没有特供皇家,郭守享如此说没有一点问题。毕竟,郭守享若跟李飞白不熟的话,李飞白吹下的那些根本无法实现的大话连累不到郭守享,郭守享不会丢大人。

可是,李飞白有特供皇家,这事就不是丢脸而是长脸了!若在即将长脸的时刻,郭守享却说自己跟李飞白不熟之类的话,错失一次十分有面子的机会倒在其次,只怕郭守享在衙内圈内会流为笑柄。

毕竟,放弃如此长脸的机会与傻子无异。

卢世利快走两步进了后院,不等郭守享再说什么,中气十足的喊道:“我回来了!”声音之高,足以把擂台上以及擂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郭守享甚是不喜,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事事不顺!

好不容易就要撇清与李飞白的关系,这节股眼上又被人打断。打断就打断吧,偏偏还是自己的随从。

一个随从,竟敢打断主了的话,还在诸多衙内面前大声喧哗,简直太丢面子了。

李飞白确实不是自己的随从,还能撇清关系。卢世利是自己的随从,这是众人皆知的,想撇也撇不清!

看来,今天的面子是碎了一地,想捡也捡不回来了!

郭守享恼怒的瞪了卢世利一眼,意外的发现卢世利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那个黑大汉暂且不提,李飞白可是他示意过,让卢世利务必别让进来的人。

卢世利是怎么搞的,把他的话当放屁吗?简直是岂有此理,回去之后瞧他怎么收拾这家伙!

郭守享的肺都快气炸了!若不是碍于人多,早上去扇卢世利两个嘴巴子,再踢上两脚!

他不知今日自己的脸要丢到何等程度,精神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卢世利领着李飞白以及黑大汉,噔噔噔上了擂台。

卢世利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郭守享面前,行了个礼道:“回四爷,小的幸不辱使命,终于助李小爷把东西搬来了!”

郭守享恶狠狠的瞪着卢世利,心道:“好嘛,连小爷都叫上来,姓李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联合他一起来埋汰我?我就想不明白了,让我丢人对你有什么好处,看来你是不想在老郭家干了!”

他在心中骂着卢世利的十八辈祖宗,忽然想到卢世利的后半句话,问道:“东西,什么东西?”

卢世利道:“四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当然是特供皇家的酒与特供皇家的雪茄喽!”说话间,招呼秦猛与自己一同拆开两口箱子外边包扎严实的油纸,露出里边的箱子。

郭守享一眼就认出,那两口箱子与自家藏的,贴着封条的,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的箱子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紧!莫非是卢世利见眼前形势不利,于是赶到郭太保府私拿了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不成?

马上他就否定这个念头。

第一,卢世利没有钥匙,是不可能打开门拿酒和雪茄的。第二,邬府距郭太府不近,凭这点时间赶不了一个来回。

第三,即使卢世利有钥匙,时间上也跟得上,借卢世利一百个胆子,卢世利也不敢去开门搬东西。

郭家的家规极严,除非卢世利不想活了,否则绝无可能!

那这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以及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是从哪来的?

郭守享怀疑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以及特供皇家的雪茄,还在卢世利与黑大汉手上捧着。

他又怀疑自己在做梦,伸手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亦不是在做梦!

那这是怎么回事,这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以及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是哪里来的?

衙内们不乐意了,开始起哄!

有的道:“郭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有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尝尝这酒和这雪茄的滋味。”

有的道:“就是就是!你拿都拿来了,却不让我们尝尝,到底是几个意思。”

有的道:“还是我们郭少有能耐,就是有些小气,不舍得让我们喝特供皇家的酒,抽特供皇家的烟。”

郭守享听着这些埋怨,简直比听恭维还让他高兴。他如沐春风,可还是想不通,酒和雪茄是哪里来的!

范观楼跟郭守享相熟,自是知道郭守享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而据他的观察,郭守享此时也一头雾水,很明显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论聪明,范观楼并不如郭守享,可他这个局外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打了个哈哈,开始替郭守享解围,指着李飞白道:

“大家就别开郭少的玩笑了,换作是你们,肯定也不愿拿出特供皇家的酒与特供皇家的雪茄来。因为一旦拿出来,大家伙一下就知道这位李少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衙内们一脸的迷茫,问道:“这位是什么身份!”

范观楼道:“什么身份?李少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还猜不出来?”

衙内们依然一脸的迷茫,问道:“还请范少指点迷津。”

范观楼扫了诸衙内一眼,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道:“你们说,什么人才能天天喝特供皇家酒,抽特供皇家的雪茄。”

衙内们还是一脸的迷茫,其中有一个,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皇……”他亦仅说出了个“皇”字,没把“上”字说出来。

因为他也意识到,李飞白不可能是皇上!

首先,年龄上不对!他虽还没有荣幸见到皇上,但也知道皇上今年不过十五六,而眼前这位最少十八九,足足大了三岁。

其次,姓也不对。皇上姓朱,这人却姓李!

最最重要的是,在座的人中,最少有两位见过皇上,其中一个几乎还天天见到皇上。若李飞白真的是皇上,陆炳与邬景和哪有胆子坐擂台上,而让皇上坐擂台下。

可他虽没把“上”字说出来,但其它人也都知道他的意思,纷纷投来鄙视的一眼,继续问范观楼,道:“范少,你就别卖关子,快点说吧!”

范观楼道:“能够天天喝特供皇家酒和天天抽特供皇家雪茄的,当然是做特供皇家酒和特供皇家雪茄的作坊掌柜的喽!这下,你们明白郭少为何如此反常,不光不让咱们喝特供皇家的酒和抽特供皇家的雪茄,还否认自己与李飞白的关系密切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可否给我个面子

难怪郭守享自从李飞白说自己不喝低档的特供四品,天天喝的是特供皇家,惹得随从们大笑,以为李飞白在吹牛之后,会神色大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本以为郭守享是因自己的人说大话,丢了面子,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原来,是怕李飞白的身份泄露,回去没办法给老爹交待啊!

知道李飞白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也就理解郭守享的种种反常。

毕竟,在生意场上,独门生意最赚钱。所以,商家们会把供货商当成秘密。若,李飞白的身份泄露,肯定会有人百般钻营,也与李飞白搭上线,做起这门生意来。

如此一来,独门生意就变得不独门,赚大钱的生意也就成了赚小钱。

可这门生意是郭太保的生意,又有哪个敢抢!

众衙内们又开始打趣郭守享,道:“郭少,你也太小心了,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郭家既然干了这门生意,我们又怎会去碰!”

郭守享笑着摇摇头,摆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适时的叹了口气,道:“父命难违!回去真不知该如何跟老父交待。”

就好像,他真的如范观楼猜测的那样,是因为那些原因似的。

众衙内们又道:“雪茄和酒既然都拿来了,总不会让我们过过眼瘾再拿回去吧!可否打开,让我们尝尝!”

郭守享心里乐开了花!

今日简直太有面子了,是从他出生到这么大,头一次有这么大的面子,甚至盖过了天下第一衙内陆炳以及此间主人,准附马邬景和。

反正李飞白拿特供皇家的酒与特供皇家的雪茄就是拿来让大家品尝的。至于少了一箱酒一箱雪茄,如何跟他爹交待,那就让李飞白头疼去吧。

他毫不客气,道:“打开,打开!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自然,他也明白,今日所以这么有面子,皆因李飞白的缘故,起身让出自己的太师椅,道:“李少,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泄露了,就别在去下边挤了,坐我这里!”说话间,又从旁边搬了张凳子往太师椅旁一放,道:“我在这里坐陪!”

换一个人,见郭守享变脸跟翻书一样,都会压不住火。

噢,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时,拿我当臭狗屎,恨不得踢得远远的。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又把我当香饽饽,拿在手上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李飞白能压住火,因为他知道自己首要的目的是什么!

他来这里是来交朋友的,是找生意伙伴的。何况,他跟郭守享的爹才是朋友,才算生意伙伴。从这层关系上来看,郭守享是个小辈,他又怎会跟个小辈一般见识!

再说,他也十分理解郭守享。毕竟郭守享还年青,又出身豪门,是个世家子弟。既然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要个脸面,干出那样的事来,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李飞白冲郭守享笑了笑,亲切的就像一家人一样。但他没有直接就座,毕竟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既不是一品二品家的子弟,也不是三品四品家的子弟,甚至连五六七八品家的子弟也不是。

客是邬景和请的,桌上又坐着大明第一衙内,不是郭守享能做得了主的。自己真就毫不客气的坐下,只怕有人不高兴,于是,他站在那里客套着:

“那怎么能行?我只是个商人,无名无分的,坐在这里不合适。”

郭守享大包大揽,道:“什么合适不合适,我让你坐你就坐,哪有什么不合适!”话虽这样放出去了,但郭守享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转头问道:“老邬,陆少,您二位说是不是?”

邬景和看着李飞白,呵呵笑着。

虽说郭守享已经同意,按市价提供特供一品的酒和特供一品的雪茄,但特供一品哪有特供皇家有面子。若要得到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还得走李飞白的路子。让李飞白坐在这张桌子上,正好探探有没有可能!

他点头同意。

郭守享直勾勾的眼睛放过邬景和,又去看陆炳,心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李飞白答应送给你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你得了这些好处,还能不让李飞白不坐在这张桌子上不成?”

陆炳夹了口菜,嚼了两下,道:“李少,不如给我个面子,坐在这里吃饭喝酒,大家伙也好认识认识!”又道,“正好,我还有点事向你打听打听!”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坐下吃饭喝酒就是给面子,不坐下吃饭喝酒就是不给面子。放眼整个大明,有哪个敢不给第一衙内面子?

何况,人家还有事向你打听。

何况,李飞白也想结交这些衙内。

顺理成章的,李飞白坐了下去。九个人推杯换盏,痛痛快快喝着酒。

卢世利领着秦猛下了擂台,来到自己的那张桌子上。

马松以及其它三个随从的脸色都不好!

谁能想到,特供酒和特供雪茄竟是李飞白做出来的。而这门生意又是郭太保的生意,李飞白俨然已是郭太保眼前红人。

而他们,刚刚竟嘲弄讥讽李飞白,那不是把郭太保给得罪了?

要是真的只得罪了郭太保,他们也不会惶恐不安。郭太保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又怎会跟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一般见识。

问题是在座的这些个衙内,哪一个不想跟李飞白交上朋友,好以后能常喝上特供皇家的酒,抽上特供皇家的雪茄。

从今天起,在衙内圈里什么是最有面子的事?肯定是左手端着盛满特供皇家酒的杯子,右手夹着点燃的特供皇家雪茄,才是最有面子的事!

只有李飞白,才是衙内们能否有面子的保证。

这些衙内们肯定巴结,甚至献媚李飞白。李飞白不提他们的名字,衙内们都会想办法把他们整治的死去活来,他们的主子亦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一脚踢开,那他们岂不是完了?

李飞白若对他们怀恨在心,故意的点他们的名字,并表露出不满来,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马松道:“卢兄,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分上,能不能替我们美言几句,让李大少莫找我们的麻烦!”

卢世利苦着脸,道:“兄弟我都是泥菩萨过活,自身难保,又哪有本事替你们美言几句。”

马松几个见卢世利脸上的表情不像作伪,看来卢世利之前也不知李飞白的身份,与他们一样,把李飞白给得罪死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卢世利道:“若想渡过此劫,也不是没有办法!”

马松几个就如溺水之人抓到的救命稻草,一下子全来了精神,道:“什么办法?”

卢世利看着秦猛,下巴壳微微往上扬了扬。

第三百九十三章 喝坏了身体喝穿了胃

马松几个瞧着秦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猛正在埋头造饭,甭论什么菜,都是狼吞虎咽,就差端着盘子直接往嘴里倒了。

这么个吃货能助他们渡劫?

马松几个一百二十个不信!

何况,他们的眼又不瞎,刚才可是看得清楚明白,秦猛只是李飞白一个随从。

他们把李飞白得罪的那么狠,没有个德高望众的从中说和,李飞白怎会轻饶他们?一个随从替他们求饶,效果似乎不大吧!

卢世利笑道:“我给诸位介绍个好朋友。这位秦猛秦兄,可是李少也尊称一声大哥的人哟!”

马松几个恍然大悟。李飞白都叫秦猛一声大哥,这关系绝对非同一般,说出的话当然是有份量的。

他们之前已经因为小瞧了李飞白而铸下大错,此时哪敢再小瞧秦猛。要惜现在没酒,若有酒早跟秦猛大喝三百回合,也只能秦猛眼看向哪盘菜,赶紧把那盘菜往秦猛面前递。

下边随从们吃得痛快,上边衙内们也喝得尽兴。

酒足饭馆之后,大家伙各自点上一支雪茄,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陆炳弹了弹烟灰,问道:“李大哥,我听说你做生意有个规矩,不愿意一家独大,而是以省分界,把生意分成十五份,交给不同的人做?”

李飞白一怔。

他是有这样的念头,但知道他这个念头的人并不多,五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那陆炳是怎么知道的?他略一思索,已猜出告诉陆炳这件的事情是谁了?

他曾给何天冲透露过这个思路!何天冲想跟他做镜子生意,并说不是自己单干,是跟一个贵不可言的人合伙。

他把知道他这个念头的人捋了一遍,也只有何天冲跟京城里的人有联系,陆炳能够知道,肯定是何天冲透露出来的。

李飞白微微点了点头,暗道:“原来何天冲嘴里贵不可言的人就是陆家啊,那还真是贵不可言。”道:“没错!”

陆炳又道:“这里边含不含特贡皇家的酒和雪茄?”

李飞白道:“也包括特贡皇家的酒和雪茄。”

陆炳“哦”了一声,道:“这些天,李大哥都在郭太府住吧?”

李飞白“嗯”了一声。

陆炳道:“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亲自去郭太保府请你。”顿了一下又道:“我父亲要请你喝酒!”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

“多谢邬少盛强款待,今日吃饱了也喝好了。我还有点事,这就先告辞了!”扭头又对李飞白道,“李大哥,你不是还送我酒和雪茄吗?咱们这就去取吧!”

李飞白赶紧站起身来,也向邬景和拱手告辞,跟着陆炳朝擂台下而去。

其它衙内也不是傻子。

他们初还当郭太保独揽酒和雪茄的生意,也就不敢生觊觎之心。可听了陆炳的话,方明白郭太保并非独揽酒和雪茄的生意,仅仅是独揽京城这块生意。

这下,一个个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若也能捞个在某省独营酒和雪茄的生意,还不被父亲夸能干?

一个个起身向邬少告辞,也跟着往外走。

邬景和自然也不傻,借着送众人出去的由口,道:“今日虽是头一次跟李少见面,但怎么就那么一见如故呢?之前,郭少藏着掖着,没透露你的身份,后来酒也没喝尽兴。这样,大后天我独请李少,咱两个一醉方休如何?”

李飞白也不推辞,一口应承。

其它这少那少见了,也都争先恐后的约李飞白喝酒。之后的三天是没指望了,就约三天往后的。

李飞白来者不拒,一一应承下来。

郭守享见众衙内奉承李飞白,自己也觉得十分有面子。可在高兴之余,内心深处却又万分忧虑,一时不知,今日把李飞白带来这里,究竟是带对了还是带错了!

对肯定是对的,不然哪能赢来这么大的面子!

错也肯定是错的,李飞白突然抛出要把生意分成十五份的话头,要是让他爹知道了该怎么办?

今日,若不把李飞白带来,李飞白要把生意分成十五份,事先肯定要和他父亲的商量的。他父亲可能会同意,也可能不同意。

同意倒还罢了,若不同意,也一定有让李飞白放弃这个念头的能耐。

如今,李飞白话已放出去,众衙内纷纷打起了主意,回去肯定会跟自己的老子说,那时他父亲既使心中一百二十个不同意,也只能同意!

难不成让他爹一下得罪这么多同僚?何况这里边还有准驸马和大明第一衙内,这两个不是能得罪起的人啊!

是谁把他爹限入骑虎难下的境界?李飞白吗?非也,是他这个郭家四子,郭守享!

你若不把李飞白带来这里,又怎会生出这些事来!

回到郭太保府,郭守享以贵宾的礼数接待李飞白,无论吃住,都是用最好的。

接下来的十多日,亦就成了李飞白最忙的时日,每天应酬不断。都是去跟衙内的爹们,直面合作事宜。

不过,一共十三个省,连带两京十五份生意,他仅放出七个,这其中还包括原先就占据京城的郭勋,实际上只放出六个。至于剩余的八个,他打算结交文官用的。

此六个,也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得太后喜欢的邬景和这个准附马肯定有一个,陆家背景通天自然也占了一个。

剩下的四个,有两个的职权仅比郭勋略低,还有就是范观楼与刘擅水两家。

本来,范观楼与刘擅水两家也是不够格的,但架不住两人仗着与郭守享熟,出入郭家如自家一般,天天软磨硬泡,郭守享又在旁帮腔,只得给了这两家。

至于其它的衙内,李飞白禀承不得罪的原则,给这些人画了张大饼,推托以后有更大更赚钱的生意可做,让这些人再等些时候。

这一日,把该应酬的都应酬完,可还是有许多没资格参加英雄宴,事后得知消息的衙内前来相邀。

李飞白能推则推,能拒则拒,难得一日晚上没有喝酒,不用边吐边睡。

到了第二日接近午时,李飞白正准备去郭守享的院中吃饭,门子又赶来禀告:“李爷,有人求见!”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就皱了皱,道:“早也喝晚也喝,喝坏了身体喝穿了胃。我不早就吩咐,再有人来就推说偶感风寒,一律不见!”

门子道:“我也是这么回说的,谁知那位爷却说,我一提他的名字,您肯定会见!”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他倒挺有自信?叫什么名字?”

门子道:“锦衣卫的新任千户,何天冲何爷!”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家没有生意的酒馆

其它人都可以不见,哪怕是陆炳来了,也可推说有病能够不见,唯独何天冲来了不得不见!

第一,两人共杀倭寇,已打下坚实的友谊。有朋来访,哪能不见!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在泉州时,金子老虽已把宋素卿的金银珠宝拉回来,但还没来得及分呢,冯江亭心急火燎一定要走,他也只好打道回府。

再说,他也不可能亲自把金银珠宝往济源拉,到时冯江亭问起来该如何回答?就算自己走旱路把东西往济源拉也不现实。

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人多口杂,事情泄露出去的风险极大。

所以,他把此事全权交给何天冲处理。

那笔外财,保守估计,应在两千万两左右。这无疑是笔巨款,不是他不放心何天冲,可银子在自己手上毕竟安心。

何天冲突然来见他,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来送银子的!送银子都不见,那不成了傻子了?

李飞白忙道:“快,快请进来!”说罢,又道:“不,我亲自去外边迎他。”

门子一怔。

李飞白怎么突然转了性?这几天李飞白忙到脚打后脑勺,很多人的面子都不给,为什么偏偏要给一个锦衣卫千户面子?

没错,锦衣卫千户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但当朝诸多一品二品的官都得罪了,又何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

他哪知道,来见李飞白的哪是何天冲啊,而是银子,足足两千万两银子。

随门子走到大门口,李飞白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道:“何大哥,泉州一别,咱们又有多少日子没见了?有三个多月了吧!”

何天冲亦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道:“岂止三个月,差三天都四个月了!”说话间两人已抱在一起,互相在对方的后背上捶了一下。

何天冲又道:“早知老弟来到京城,想要跟老弟见上一面,却总有忙不完的事!今天方得空见到兄弟,还请老弟不要见怪!”

李飞白道:“天底下,谁人不知锦衣卫忙,我又怎会见怪!走,去我的小院里聚一聚,我叫厨房炒几个好菜,特供皇家酒管够,咱哥俩今日得好好唠唠,不醉不归!”

何天冲道:“好菜是要吃的,好酒也是要喝的,好烟更要抽。不过不是在郭太保府,而是在外边!”说罢,使了个眼色。

李飞白随即明白过来!郭太保府闲杂人等太多,说话办事极不方便,交接这么一大笔银子的勾当,自然是在外边安全一些。

他点了点头,道:“那就随哥哥的便!”说罢,又转身回到郭太保府里,搬了一箱特供皇家的酒另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

两个人铁定喝不完一箱酒,抽不完一箱雪茄,这两箱东西,说白了亦就是孝敬何天冲,以感激何天冲劳心费力的为他那两千万两银子操碎心。

秦猛一定跟着要来,李飞白对其没有不放心的地方,也就没拦着,让秦猛搬着东西出来。

三人上了何天冲带来的马车,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小酒馆。铺面不大也就算了,关键里边还没一个客人。

秦猛好吃,看了看这家小酒馆顿时有点不满意,道:“何爷,你现在大小也是个锦衣卫千户,又跟着我家兄弟做生意,不像是没钱的主啊!怎么会带我们来这个破地方吃饭?一个到饭点都没有一桌客人的酒馆,做出的饭菜能可口喽?到最后,别钱没少花,反而把人给吃饿着了。”

何天冲道:“这是自家的买卖,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有酒馆不来自家喝,去给外人送钱算怎么回事?至于没人吃饭,那是为了请二位,我吩咐下去,不对外营业,这才没人吃饭。至于饭菜的味道,秦兄把心放在肚里,不好吃的话,我这家小店任由你砸。”

秦猛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砸起店来,你又心疼肝疼的,求我手下留情!”

三人说笑间,下了马车,步入酒馆里边。

小二连忙迎上前去,掌柜的亦从柜台后转出来,冲何天冲一行礼,道:“爷,你来了?”

何天冲点了点头,道:“来了。”顿了一下,又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吗?”

掌柜的道:“凉菜已经上桌,热菜随时开炒!”

何天冲道:“大鱼大肉都吃腻了,有什么野味山珍全给我上。”指了指秦猛又道:“若做得不好吃,惹得这位秦爷性起,到时砸了店,我唯你是问!”

掌柜的暗暗咂舌。秦猛这家伙,瞧着除了个子高大人胖之外,其余各处都是普普通通,真没想到竟会如此有势力,连锦衣卫千户家的买卖也敢砸。一会得让厨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烧菜做饭,莫惹恼这个杀神,真把店给砸了可怎么办。

何天冲又让小二去车上把两个箱子搬进来。

小二搬来两个箱子,随即把酒馆大门关了,上边挂了个木牌,上书“东家有喜,暂停营业”八个大字。

何天冲、李飞白、秦猛三个上了楼上雅间,掌柜的搬了把椅子亲自守在楼梯口。厨子每做好一道菜,都是送到楼梯口,然后由掌柜的亲自端送到楼上雅间内。

三人酒足饭馆之后,何天冲吩咐掌柜的,无论有多重要的事都不得进来打挠。秦猛知道二人有大事要谈,也就出去守着。

何天冲这才解下随身背的包袱,解开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打开道:“一共是八家银号的银票,可在两京以及河南通兑的,面额全是一万两一张,一共两千零七十六张,合计两千万零七十六万两银子。李老弟点了点,看数目对不对!”

李飞白拿过木头匣子,道:“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何大哥不成?”说话间却数起了银票!

何天冲心中很不是滋味,暗道一声:“终究还是信不过我。”可李飞白点数银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一张就是一万两,少个一张两张就是少了一万两万两银子,数目过于巨大,不得不点算清楚。

却见李飞白只点数七十六张便不再点数下去,将七十六张银票从匣子里拿出来,递上前道:“我只要两千万两银子即可,这七十六张银票何大哥拿着,以供上下打点!”

何天冲暗道一声:“我还是小瞧了他!”坚决推辞不要这七十六张银票,声称跟着李飞白白得这一场富贵,哪能让李飞白再破费。

李飞白不愿多讲,直接把银票塞到何天冲怀中,道:“你要不收下这七十六张,要不连这两千张一起拿回去。你不收这七十六张,这两千张我是不会要的。”

何天冲是明白李飞白脾气的,李飞白放话说不要,还真敢不要。他只得收下那七十六张银票,李飞白这才把木匣子合上,放到身边,拱拱手道:“辛苦何大哥了,小弟在此谢谢了。”

何天冲连忙摆手,道:“一下子白得这么多银子,哪有辛苦可言?要说谢谢,应该是我谢谢李老弟才是。”

第三百九十五章 郭太保回来了

李飞白一时没猜出何天冲的意思,道:“此话怎讲?”

何天冲道:“李老弟见过指挥佥事陆大人了?”

李飞白也就明白何天冲为何要谢他了,果不其然,何天冲接着道:

“陆大人已经跟我说了,他跟你敲定了买卖雪茄与酒的合作,并且把我也纳入合作伙伴之中,与他共享利润。我知道,这肯定是在兄弟的坚持之下,陆大人才肯让我入伙的,所以要谢谢你。”

何天冲会有这样的念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能赚大钱的生意,每一个首先想到的就是独占,而非与他人分享,平分利润。

李飞白笑了笑,道:“何大哥如此说,就有点小瞧陆大人了。没错,在陆大人跟我谈合作之机,我是提过何大哥的名字,但陆大人毫不犹豫就答应把你加进来,可见他对何大哥的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何天冲当然知道陆松为何对他印象不错。

在别人都不知道陆松的真实身份之前,他提前抱了大腿,等于是雪中送炭。而其它人,是过了很长时间,当陆松的身份终于泄露,这才赶来抱大腿,等于是锦上添花,失了先机。

仅是在第一时间,他在陆松被人嘲讽时就抱大腿这份情谊,陆松对他印象能错了?

京城是什么地方,是销金窟。在京为官,凭那份微薄的薪俸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简直是做梦。

所以,无论大小官员都钻营着捞钱。

在陆松为钱所愁的时候,他去找到一门赚钱的营生,卖镜子。有了这门营生,维持体面的生活并不难,陆松对他的印象能错了?

他出京办差,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笔巨款,没有贪心独占,而是孝敬给陆松一半。凭这份忠心,陆松对他的印象能错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这样干,是有极强的目地性的。陆松又是上司,对他的印象纵然不错,也不会把本能自己独占的生意分一半给他。

事实却是,陆松这样干了。这也让他感慨,陆松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自己算是跟对了人。

京城里混得久了,他深知官员之中只有利益而无真情,而他却遇到一位有情有义的主,这让他不由的眼睛湿润。

为了掩饰流露的真情,他岔开话题,问道:“李老弟,你得了这笔银子准备怎样花?”

李飞白笑道:“何大哥,你准备怎样花!”

何天冲想了想,道:“买房置地是必需的,不过现在不是买房置地的时候。太高调了,别人会质疑你银子的来处。我想等过些时候,风平浪静了,生意又干得风风火火,那时再买房置地不迟。”

李飞白道:“何大哥的办法很是稳妥,但我一定不会这样干!”

何天冲道:“哦,李老弟想怎样干?”

李飞白道:“将两千万两银子投入的买房置地中,是能达到钱生钱的目地,不过这种钱生钱的速度太慢。我过些日子,可能干个大生意,钱生起钱的速度,比之买房置地将快上十倍乃至百倍。”

何天冲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生意会如此大,得投入两千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两千万两银子只怕不够,说不定上亿甚至数亿两银子也不够!”

何天冲再次砸舌,道:“我的乖乖,李老弟,你快别卖关子,告诉我是什么生意!”

李飞白笑了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何大哥自然知道。”

何天冲也就不再问,但想到“本大利大”这句古训,又见李飞白言之凿凿,说此生意是买房置地产生利润的十倍乃至百倍的速度,不由动了心。

别人这样说,他一百个不信。李飞白这样说,他却一百个相信。

想他第一次见李飞白,李飞白尚被两个一直赔本的买卖搞得焦头烂额,甚至被巡按算计。可转眼间,李飞白已搞起镜子的生意,还搞起特供酒和雪茄的生意,哪一个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道:“这么大的生意,想来李老弟的银子不够,到时可别忘了我!”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

两人抽着烟,又喝了一壶茶,瞧瞧日已偏西,何天冲道:“下午还得当差,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罢,下了楼出了酒馆,吩咐车夫把李飞白送回郭太保府,自己则骑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李飞白在郭太保府下了车,门子先迎了上来,一脸媚笑的道:“李爷,给你报喜了,郭太保回来了!”

李飞白便摸出一两碎银,塞给那个门子,踱步走入郭太保府。没走两步,又碰到神情焦虑的卢世利,见到李飞白先是一声“哎哟!”

接着道:“爷,你跑去哪逍遥快乐去了,让我们一通好找!快,郭太保正等着见你呢!”

李飞白跟着卢世利往后边走。卢世利一路小跑,他也只好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道:“跟朋友去外边吃了顿饭!”

卢世利道:“怎么没给下人说一声,让我们也好有个找的地方?”

李飞白道:“不知郭太保今日会回来,所以没有跟人知会。瞧把卢兄急得,这是小弟的不对,晚上我请喝酒,算是赔罪!”

卢世利道:“再说吧!”

李飞白道:“郭太保才回府上不久吧,吃饭没有?就这么急着见我?”

卢世利道:“正跟四爷一起吃饭。”顿了一下又道,“一回来,点名就要见你,你说急不急!”

也难怪卢世利如此着急上火。郭太保回来了,点名要见李飞白,卢世利却找不到人,让他如何不着急上火。

二人顺着廊道,在郭府中东绕西转,终于在一处清静的花园里放缓脚步。

一个小院落就隐藏在花园之中,门前是小桥流水竹林假山。

这时,郭太保已用完饭,丫环仆人正在里边收拾,郭守享告退出来,走到院门外正好碰到赶来的李飞白与卢世利,冲李飞白笑了笑,道:“你可来了!”

又道:“老爷子今天的情绪不高,似乎在生什么气,你小心应付。”说罢,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可能是一回来想跟你吃饭,却找不到的你的影踪。也可能,你把酒与雪茄的生意分成十五份,却没跟他知会一声。我有意无意的打探数次,也没打探出个所以然来。”

郭守享与李飞白又说笑两声,带着卢世利告辞离去。

自从知道李飞白真实身份之后,他一得机会就带着李飞白出去应酬,这哪是带个人出去,简直是带着一张大大的面子出去,如果恭维是酒,一场应酬下来他能在恭维声中醉死。所以,与李飞白相处的十分融洽,什么玩笑都敢开,俨然已是最好的哥门。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六眼火铳

李飞白站在外边,整了整衣服,这才抬腿步入小院。

正屋的门没有关,郭勋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小憩。正如郭守享所说,郭勋的脸色十分不好看,黑着一张脸,不带一丝和善。

李飞白走到屋门前,朗声唱道:“河南省怀庆府济源县令幕友李飞白,求见郭太保!”

郭勋微微睁开眼,道:“来就来了,穷讲究什么?进来吧!”

李飞白踱步进入屋中,郭勋接着又道:“自己找把椅子坐下!”

李飞白找了张椅子坐下,以为郭勋接下来就会找他算帐,谁知郭勋又进入闭眼假寐的状态。若非时不时的会拿起茶杯,小啜一口,他真怀疑郭勋不是在假寐,而是睡着了。

过了大约顿饭时间,见郭勋还是没有张口的意思,李飞白道:“郭叔,瞧你面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郭勋睁眼道:“哦,你也看出来。你猜猜我在烦心什么?”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是不是,我没跟你商量,直接把特供酒与特供雪茄的生意分成十五份,仅给你留下京城一份,其它的交给别人做,你不高兴了。”

郭勋微微颔首,道:“哦,有道理啊!”忽然,他坐直了身子,狂风暴雨的道:“小子,没想到我在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会一个人坐在这里烦恼的守财奴,土老帽!我郭勋是缺钱的人吗?钱在我这里还算个事吗?别说你小子还给我留了一份,就是没给我留一份,你看我会不会坐在这里烦心!”

李飞白暗暗咂舌,怪只怪错信了郭守享的话,想郭勋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怎会把钱放在眼里。他道:“那郭叔在烦心什么?”

郭勋道:“我烦心什么你不用管!我就问你,我叫你来京城,你推三阻四就是不来,直到今日方到。并找了个借口,说什么醉心研究新式火铳,你现在来了,新式火铳可带来了?”

李飞白道:“带来了!”

郭勋道:“带来了还不赶快让我试试,若没你夸得那么好,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李飞白被卢世利带往这里时,已吩咐秦猛去自己住的小院里拿火铳,这时见秦猛已到院门口,忙招手道:“秦大哥,快来!”

秦猛拎着一件木制长匣子走了进来。

郭勋看了看秦猛,道:“你也来了!”

秦猛回答一声:“是!”把长木匣子放到桌上,又道,“请郭太保上眼!”

郭勋走上前去,朝木匣子里看去。里边躺着一杆全新的火铳,瞧着像在洪武年间风行,又可用火药伤人,又可直接用来砸人,却因威力小,只能近距离伤人的劣势而被逐渐淘汰的三眼火铳。

与三眼火铳不同的是,这杆新火铳首先比三眼火铳长。

其次是六眼的。最后,三眼火铳的三个眼在火铳前端,而且无法转动,需用药捻引燃。这支新火铳的六眼却在火铳后边,前且能够转动,是用撞锤击打火石引燃的。

郭勋道:“这就是你说的,威力奇大,射速奇快的新式火铳!”

李飞白道:“没错!”

郭勋嗤之以鼻!三眼火铳为什么会被淘汰,除了威力小,射程近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份量极重,普通人拿着无法持久。

李飞白所谓的新式火铳,不仅是三眼火铳的数倍长,而且又多了三个眼,那重量岂能轻了!只怕非臂力大得惊人的奇人,无法使用。拿都拿不起来,又何谈上阵杀敌!

他伸手去拿,准备拿在手上后再训斥李飞白,问问这么重的东西怎么杀敌。让他意外的是,本以为数十斤重的家伙,入手竟然只有十数斤,连二十斤都不到!

郭勋“咦”了一声,这才仔细去看手上的家伙。只见铳托等地方使用的全是木头材质,铳管用铁以及六眼用铁都极少,让铳壁与管壁显得十分单薄,厚度比之军中装备的火铳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甚至比李飞白之前送他的火铳还要薄上一半有余。

他道:“你如此做法,不怕炸膛吗?”

李飞白道:“不怕!”接着就解释起来,什么铳管是用冶铁所最新炼出的铁制的,说是铁,其实已与钢差不多。最初铳管是用焊铸法来造,但经过试用,发现几百次有时几十次就会炸膛。于是他又改进了方法,用铸掏法来造铳管。

所谓焊铸法,就是先铸两个半圆形中空的铳管,然后用铁焊法将两个半圆形铳管焊接成一个。

所谓铸掏法,就是先铸一个实心的铳管,再用硬度更强的钻刀,把实心铳管掏成中空铳管。

自打用铸掏法之后,没有后焊的缝隙,用上几千次也没再发生炸膛的情况。

郭勋无心听他讲火铳是怎么造出来的,摆摆手道:“说那么多没用,要使用过才知道!”说罢,持铳走到屋外,对着天就放了一铳。

“叮”的一声脆响!那是撞锤与火石撞击后发出的声音,倒是打出一串火花来,却没引燃里边的火药,更没发出火铳发射后的震天巨响。

郭勋不满的回头看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笑道:“郭叔今天可真是遇到了烦心事,怎么忘了还得往火铳里填加火药呢?”

郭勋叹了口气。古人说的还真不错,关心则乱。自己一直关心着那件事,以至于把装填火药的事的都忘了,他习惯性的去找铳托上挂的火药、弹丸、捅条,却意外的没有找到!

李飞白连忙解释:“新式火铳在老式火铳的基础上改进许多,就连装填火药的方法也不一样!”

说话间,秦猛已从木头箱里捧出个,上边横七竖八的插着圆管状东西的布袋,走上前去。

郭勋指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我把火药、弹丸粘结成块,如此一来可加快火药的装填速度!”

郭勋抽出一个圆管状的东西。那东西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用指头捏了捏,里边硬梆梆,像砖头一般,完全跟之前用过的火药不一样。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是头一次见这玩意,自然不知该如何装填,也就不用不懂装懂,闹出什么笑话来。

郭勋将手上的圆管状东西以及火铳全塞给李飞白,道:“小子,既然新式火铳是你造的,就由你来演示一下。要是新式火铳没有你说的那样好,瞧我怎么收拾你!”

李飞白伸手接住那两样东西,先把火铳夹在腋下,腾出两个手来。一手持圆管状东西,一手则去撕圆管状东西外边裹着的那层油纸。并没有将那层油纸完全撕掉,大概只撕了三分之一。

郭勋一直瞪大眼睛看着,撕开油纸的切口十分平整,看来之前包裹油纸是已事先处理过,留下一道暗口,不然不可能撕得如此平整。

油纸一掉,露出里边的东西来,果然是黑乎乎的火药。至于怎样把散如细沙的火药粘结成块,可用的方法太多,郭勋也没去深究,而是问道:“为什么要在火药外边再裹一层油纸?不能直接用粘结成块的火药?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哪有造反的心

李飞白这时已将剥开油纸的火药装填的六眼中的一个眼里,从秦猛手接过第二个火药筒,正在撕未端的油纸,一边撕一边解释道:

“有两个作用!第一,火药虽说板结成块,但终究十分脆弱,遇到碰撞挤压,会再散开。外边裹成油纸,可以起到固定火药的作用,不会让火药筒散成一团,造成无法使用的后果。”

说话间已将第二个火药筒装填完毕,接着道:“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火药不能见水,被水浸湿之后,威力再大也无法使用。用油纸包裹,可以起到防止被雨打湿的效果。”

郭勋点了点头,事情还真像李飞白说的那样!神机营最怕的是什么,当然是雨天,那时十分的本事使不出一分来,明明是猛虎,瞬间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为什么之前就没有人想出可以把火药粘结成块,然后再用油纸包裹,如此可防雨水,也避免使火器的人一到下雨天就成了瘟鸡。

一来,是因为火铳需要装填火捻,把火药粘结成块,又如何装填火捻。二来,可能根本没有人往这方面考虑,所以也就没人想出李飞白这种装填方法来。

说话间,李飞白已将六个眼里全都装上火药,这时举起火铳,对着天空连扣扳机。每扣一下,火铳就发出一声冲天巨响,这时六眼随即转动,将已发射过的那一眼转开,把未发射过的那眼转上来,撞锤击打火石,引燃眼里的火药,又是一声冲天巨响。

六响过后,李飞白放下火铳,笑道:“郭叔,你瞧我造的新式火铳如何?是不是威力巨大,顶得上军中现在所使用火铳的数倍!”

郭勋简直看得有点傻了!刚刚一铳放六响,用了多长时间?

一顿饭时间?不不,哪用一顿饭时间,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甚至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

这么短的时间内,军中现在使用的火铳,只怕一铳尚没响呢,可李飞白造的新式火铳却已六响。如此密集的响动之下,威力何止大了数倍,十倍都不了啊!

李飞白接着道:“与敌对阵,尤其是与骑兵对阵,六铳之后,这时敌人已冲到近前。用老式火铳的军队,除非有人保护,不然毫无还手之力。可用新式火铳的话,火铳手就算没人保护,一样可以还手,并且力度还不小!”

郭勋摇头笑道:“你此时火药用完,又不够时间再次装填,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而且力度还不小?不管老式火铳,还是新式火铳,没有火药的情况下,与烧火棍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还想拿烧火棍杀人吗?”

李飞白道:“烧火棍肯定杀不了敌人,但若这根烧火棍能瞬间变成长矛呢?”

郭勋把新式火铳打量了三遍,摇头道:“若烧火棍能变成长矛,肯定有还手之力。可这玩意怎么可能变成长矛?”

李飞白道:“别人没有办法,我却有办法!”说话间,伸脚在铳管下一蹬,将扣在铳管下的三棱刺刀蹬开,然后双手持铳向上一挑,三棱刺刀朝前卡在铳管前。

他猛的朝前冲去,对准一棵梧桐树刺了过去,嘴中大喊一声:“杀!”三棱刺刀刺入梧桐树中半尺。

说半尺有些夸张,其实不过三寸多不足四寸的样子。可,能刺入梧桐树三寸,足以刺透马腹刺穿人身,既使那人穿了皮甲也挡不住这一刺!

郭勋只看得心痒难耐,夺过李飞白手上的新式火铳,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可能是因为火药外又裹了一层油纸的缘故,铳管里积的火药渣,比现在军中所使用的火铳发射六次之后的要多,不过再射个二三十次没有问题,那时再清理铳管不迟。

一场厮杀下来,一个铳手能放三十多铳?能放十几二十铳,战争胜负已定,怎么可能放三十多铳。既使胜负未定,双方也会休整,趁这个机会也能清理铳管。所以,铳管里积药渣看似是个问题,其实并不算问题。

三棱刺刀的刀身极钝,但厚,不易折断。刀尖却又极利,算得上是杀人的利器。

李飞白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能想到给火铳加三棱刺刀的法子,将烧火棍变成了长矛。别人为什么就想不到呢?非得想出给一个火铳手配九个兵卒拎刀拿枪持盾保护的笨办法,不然真的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放完一铳之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哪像这个法子,让火铳手拥有自卫的能力,最多再配一个盾牌手就可!

李飞白呵呵笑道:“郭叔,我推三阻四的,没有听您的号令,让您一等这么长时间。现在来看,你等这么和时间,却换来如此厉害的一件神器,值不值得!”

郭勋道:“值,太值了!”将火铳扔给秦猛,转身朝屋里走去,坐到太师椅上后,道:“我看你别回济源了,就留在京城替我造火铳吧!用不了半年,我保你官升至四品,并赚得钵满盆满!”

李飞白道:“谢郭叔抬举,可我还是想在济源造火铳,不想在京城造。在济源造,没什么约束。在京城造,摸摸脑袋,哪个都是管人的婆婆,放不开手脚,实在让人不爽。”

郭勋眉毛向上挑了挑。

什么在济源造没人约束,在京城放不开手脚。还不是在济源造,没人知道你造一支铳的成本是多少,可以漫天要价。在京城有我看着,你造一支铳的成本如何,我清清楚楚,让你无法漫天要价!

他心里急切需要这种新式的火铳,有了这种火铳,大明的军队无异于立于不败之地,边疆那边的蒙古人还算威胁吗?沿海的倭寇还敢抢掠吗?

纵然心中迫切的希望得到火铳,脸上却显得毫不在乎,道:“你可考虑清楚!来京城的火器营造,你造出多少我买多少。若还窝在济源造,我可一支也不购买哟,让你一个大子也赚不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而且,朝廷虽不禁止私人造火铳,但也不会允许你大量造火铳。这毕竟是杀人的利器,你造那么多想干什么?难不成要造反吗?”

李飞白暗道一声:“幸亏提前布局,不然今天仅凭一句“造反”,我就不得不乖乖来京城,替你造火铳!”

他笑了笑,道:“郭叔的话严重了!想我哪有造反的心?”

郭勋道:“你没有造反的心,我知道,但架不住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那时你如何自证清白!难不成你还要把心剖出来给别人看,来证明你对大明是如何忠心耿耿?忠心什么颜色,谁又见过?别说证明不了,就算能证明,你为了那点蝇头小利把命送上,值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 供奉太庙

李飞白摇头道:“不值!”

郭勋道:“就是!还是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来京城造火铳为好!”

李飞白道:“可我并不需要证明我没有造反之心啊,因为我的火铳本身就是替官府造的啊!”

郭勋一怔,道:“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郭叔,前些时候河南不是闹白莲教吗?河南官府有心杀贼却调不出兵来,于是我出资组建了一支钱家军,由卫所镇抚大人钱子俊来统领。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来号人,也刚好够设军器所的资格。

“如今,我在军器所当了个小头目,专门为钱家军打造兵器。为了降低成本,只能大量打造。打造的一多,钱家军用不完,只好往其它军中销售。你还别说,生意还不错,仅河南境内的订单,就够我吃一阵子了。

“本来,还想着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郭叔用,但听郭叔的意思,又是说我造反又是说一支也不买,看来是对我造的东西不感兴趣。也罢,既然郭叔不感兴趣,我只好全部卖给旁人了!”

郭勋哭笑不得,没想到李飞白竟跟他玩这一手。那个钱家军的他是听过的,并且立下战功,已清剿完河南境内的白莲教。

他知道归知道,却没有上心。地方上,成立一支千人左右的钱家军,这等小事还不配让他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支钱家军竟是李飞白出资组建的,其最大的目的看来不是清剿白莲教,而是给李飞白造的兵器找个合法的售卖渠道!

李飞白私售兵器肯定不行!李飞白出资组建军队,并牢牢把控军器所,一下将不合法的军器买卖变成合法,让他失去要挟的手段,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奸商!早看李飞白不是个好东西,实打实的一个奸商。如今看来,之前预料的果真不错,李飞白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是个奸商!

但郭勋也没多说什么。他要李飞白来京城造军器,不过是想把李飞白按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既然李飞白不愿意,并已找好退路,再在此事纠缠也没有意义。只要能够源源不断的供应新式火铳,效果也是一样。

他将两眼一瞪,道:“我看你敢把这些新式火铳卖给别人,全部给我拉来京城!”

李飞白为难道:“这么说郭叔要这批新式火铳喽?不过,新式的火铳的数量可不少哟。”

郭勋道:“废话!难不成我一个掌管全国一半以上的兵马的人,要的数量还不如小小的河南?有多少只管往京城运,运来多少我买多少。”

李飞白道:“那,价格上边,咱们能不能谈谈!”

郭勋道:“你开个价出来我听听!”

李飞白道:“新式火铳一支三百两,火药筒一个一两。”

郭勋道:“你抢钱呢?新式火铳一支一百两,火药筒一个一百文。”

李飞白开始哭穷起来。一会说,造一支铳管着实麻烦,一个工人干十天半月方能钻出一个铳管来,纯手工打造,着实不易。

一会说,撞锤与火石的挑选十分麻烦,一百个里边不知能挑出一个来。

一会说,让六眼转轮转起来的机关工艺十分精巧,不是普通人能打造的。

一会又问郭勋还想要更好的火铳不想?若想,就让他少赚一点。只有赚点钱才能投入研发,造出更好的火铳来。

郭勋大手一挥,道:“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一支一百一十两,多一文钱都不买!”

李飞白道:“最低只能二百八十两,少一文都亏不起。”

两人在那扯起拉锯战,你加一两我减一两,最后终于把价格定在一百五十两一支新式火铳,一百五十文一个火药筒。

这一番说话,不知不觉已到了晚饭时间。下人来报,郭守享有事出去了。

郭守享出去干什么?知子莫若父,郭勋不用想也知郭守享又跟狐朋狗友出去浪荡去了,道:“飞白,就在这里陪我吃饭!”

李飞白同意,与秦猛一共留下来的吃饭。席间,见郭勋依然愁眉不展,食不下咽的模样,问道:“郭叔,你究竟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万一小侄有解决的办法呢?”

郭勋心道:“我的烦心事,天王老子都没有办法?你怎么可能有办法!”不过,他也确实想把这件烦心事跟人说叨说叨,只是身份地位放在那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李飞白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说是个县令幕友,其实根本不算个官,或能理解他这份私心。说两句宽慰的话来,解解他的烦心。

他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边忙,今日方回京城,一进京连家都不敢回,而去宫中去见圣上。禀报完正事,又跟圣上说了两句闲话,得到一个消息。”

李飞白问道:“什么消息?”

郭勋道:“圣上似乎有把六王供奉到太庙的意思?所以,我也想让我祖宗郭英也进太庙中,与六王一同享天下的供奉。”

李飞白知道六王是谁。

在大明又有哪个不知道六王是谁?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沐英、邓愈、汤和,每一个都是家喻户晓,如雷贯耳的人物。

李飞白也知道郭英是谁?因为与郭勋相熟的缘故,他甚至觉得郭英是比六王更出名的人物。

他也没有多想,道:“我还道郭叔为什么事烦心呢?原来是为这个!谁能入太庙,谁不能入太庙,还不是圣上的一句话。郭叔直接给圣上一说,圣上御笔一挥,这事也就成了。”

郭勋叹了口气!看来这事真不是能跟李飞白说的事,让一个人配享太庙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圣上御笔一挥就成了?幼稚!

可话已说开了头,也只能往下说,他解释道:“六王是什么爵位?那是至高无上的爵位,王爵!我祖上又是什么爵位,不过是个侯爵,上边还有公爵!凭什么那么多的公爵侯爵不能配享太庙,我祖上就能配享太庙?”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圣上就算有心帮我也不敢帮啊!首先于礼不符,其次就等着大臣们口诛笔伐吧!圣上尚陷在大礼议的泥潭之中无法脱身,又岂愿再入另一个泥潭?所以,此事就如镜花水月一般,只能想想罢了,不敢奢望成真。”

李飞白皱眉沉思,片刻后道:“依郭叔看,圣上有意把六王供奉到太庙到最会成真,需要多长时间。”

郭勋道:“大礼议看似告一段落,其实不过是大战前的宁静罢了!这件事要彻底平息,说三五年可能,说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至于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五年,就看圣上的心狠不狠,手腕硬不硬!至于将六王供奉太庙,怎么也得等大礼仪彻底平息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明英烈传

李飞白又道:“郭叔,你觉得若是向圣上提出,把您祖上供奉到太庙,圣上会不会同意?”

郭勋考虑了许久,方道:“不会!”

李飞白道:“如果理由充足呢?”

郭勋道:“怎么个理由充足法?”

李飞白道:“天下人都认为,你祖上的功劳与六王一样,能够配享太庙,圣上会不会同意!”

郭勋毫不犹豫,道:“那肯定会!”说完,又气馁道,“可我祖上立的那点小功,又岂能跟六王相提并论,不然也不会仅封个侯,连公都没封,更别说王了。”

李飞白道:“郭叔若真想让祖上配享太庙,我倒有个办法!”

郭勋狂喜,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不过这个办法需花些银子。”

求人办事,哪有不花钱。何况是办把祖上供俸到太庙这么大的事,更得花银子。

郭勋道:“花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我看前期最少得花十万两银子!”

郭勋道:“只要能让我祖上供俸到太庙,别说十万两银子,百万两银子,千万两银子也不是问题!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也难怪他会如此激动,只要能让郭英供奉到太庙中,他祖宗十八代,泉下有知,也会夸他能干。

而且,对他也有好处。

讲虚的,这是多么让别人羡叹,让他有面子的一件事。

讲实的,他的祖宗都在太庙中享供奉,圣上能亏待了他?这官肯定还要往上升,赏赐也少不了。

李飞白道:“郭叔是编撰过三国志演义的人,我想请教一件事,三国志演义里的人,比如刘备真的那样仁,关羽真的那样义,张飞真的能把流水喝得倒流?诸葛亮真的能掐会算?曹操真的那样卑劣?”

郭勋道:“那倒不见得!”顿了一下,又道,“演义演义,总会夹杂些夸张与虚构。”

李飞白道:“那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刘备真的那样仁,关羽真的那样义,张飞真的那么猛,诸葛亮真的能掐会算?曹操真的那样卑劣?”

郭勋道:“许是三国距我们太远,而人们又不喜欢读史书而喜欢听评书,听得多了,也就信演义里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笑道:“六王与郭叔祖上灭元建明离我们也很远,大明的人们也不喜欢读史书,若现在有人跟他们说,郭叔祖上也同六王一样,为大明立下不朽的功劳,大明的人们听得多了,自然信以为真,那时圣上也不会为难,而会十分爽快的让郭叔祖上配享太庙!”

郭勋只听得两眼发亮,一拍大腿道:“你真是我的救星!怎么你能想出来这个办法,我却想不出来?对啊!看来,我得着手编撰一本类似于三国志演义的书,就叫大明英烈传吧,着重写写我祖上的功劳!”

李飞白道:“我的办法跟郭叔所讲的差不多,但又与郭叔所讲的不同。若真的只是编撰本大明英烈传,最多只需花一万两银子,又何需十万两银子!”

郭勋“哦”了一声,道:“你的办法既然花钱多,肯定比我的办法好,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办大明日报!”

郭勋一怔,道:“大明什么来着?这是什么鬼?”

李飞白道:“日报!跟朝廷每月下发的邸报类似,不过是天天下发!”

郭勋还是没听没明白,道:“朝廷发生的大事,每月一份邸报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你办个日报,又有什么大事可刊。再说,这与我祖上配享太庙又有什么关系!”

李飞白道:“关系大着呢!”又道:“郭叔,你找人编撰大明英烈传,需要多长时间?”

郭勋道:“快则一二年,慢则三五年吧!”

李飞白道:“编撰完之后,刊印又需多长时间?”

郭勋道:“总得一二年。”

李飞白道:“刊印之后,你得运往各省各府各县售买,又得几年时间。等此书在民众中间造成影响,明白郭叔祖上是立过大功的,还得数年时间。我记得,郭叔好像说过,圣上可能十年二十年才要办六王配享太庙这件事?可这是慢的,若圣上三五年就要办此事,郭叔觉得时间上跟得上吗?”

郭勋沉默!如此看来,时间上真的跟不上!

李飞白接着又道:“时不待我,机会稍纵即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郭勋道:“难道办个大明日报,时间上就能跟得上?”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又解释道,“你编撰书籍,得从头编到尾,方能刊印。办报纸却不同,写一章就能刊印,甚至写个千儿八百字就能刊印,刊印完后就能下发。离京城近的,当日就能看到,离京城远的,次日亦能看到,您说时间上能不能跟得上。”

郭勋想了又想,道:“理是这么个理!这么说大明日报主要是刊印大明英烈传?每日通过驿站下发各个县,由官吏阅读?也是个办法,先影响当官的,然后再由当官的影响百姓!不过,大明的县加起来不过二三千,就算天天刊印,把整部大明英烈传刊完了,似乎也用不了十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郭叔,眼光放长远点,一天印两三千份就知足了?要印就印上百万份,凡是大明识字之人,皆可免费取阅!”

郭勋咂舌。一次刊印就是上百万份,虽说能够一下影响上百万人,但花销同时很大。别说十万两不够,百万两也不见得够!难不成,为了把祖上抬到太庙里去,真的要花千万两银子不成!

他嗫嚅道:“没必要印上百万份吧!那得花多少钱?”

李飞白道:“花不了多少钱,大概几十万两就够了,如果事情进展的顺利,形成良性循环。只需步入正轨,不仅很快能把前期投入的赚回来,用不了一年,就会盈利!”

郭勋瞪大了眼睛,道:“办大明日报还能赚钱?你不是说免费取阅吗?”

李飞白本想给郭勋解释,但一想,郭勋根本不知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用的,还道只为刊印大明英烈传?想要解释得明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等大明日报刊印之后,拿出一份让郭勋看,那时什么也就明白了!

他道:“这事说来话长,又枯燥无趣?郭叔若是信得过我,你我各拿出五万两银子来,作为前期的投入。等我把大明日报做出来了,到时你便知是怎么回事。”

若是其它人,来跟郭勋说,你拿出一笔银子来,我保证能把你祖上抬入太庙供奉。别说那人没把详细的操作流程和盘托出,就算讲清楚该如何办,郭勋肯定还会以为这是个骗子,叫人乱棍打出郭太保府。

可今天跟他说这事的人是李飞白,郭勋却无比相信,李飞白真的能把他祖上抬入太庙供奉。听李飞白也要拿出五万两银子,就更加的信了,道:“这是给我办事,哪能让你破费,十万两银子我全出了!”

李飞白一脸的不乐,道:“郭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第四百章 嘴大的能赢

郭勋有些糊涂,这话从何说起,自己不让李飞白掏钱,怎么反而是他的不对了?道:“贤侄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我刚才怎么说来着,办日报是个赚钱的买卖!不仅赚钱,还是赚大钱的买卖!我劳神费心,打理大明日报,郭叔却要独占这笔买卖,不让我参一脚分块肉吃,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郭勋一怔,难道办大明日报真的能赚钱不成?不然李飞白为何如此如此气愤,似乎自己真的在抢他的钱一般。

就凭李飞白刚才给他提的,大明日报是免费拿阅这一点,他就看不到大明日报怎样赚钱。可看李飞白一副你不让我拿钱,我就不干这份差事的架式,那模样分明是能赚钱!

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灵光一现,似乎明白李飞白为什么要这样干了。

说到底,李飞白是个商人,凡商人要想赚大钱只有官商勾结这一条路,这么说李飞白是想借办大明日报来抱紧他的大腿!

其实,李飞白不需这样干。仅凭新式火铳以及与他合作的几样生意,已抱紧了他的大腿,根本没必要这样干。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笑了笑,道:“也罢!咱们各拿五万两银子,不过我有个条件!”

李飞白道:“什么条件?”

郭勋道:“如果今后大明日报赚钱了,所获利润咱两个肯定是五五分成!但若大明日报一直亏本,你出的五万两算是我借的,到时我会再还给你的!”

若,大明日报真的有亏本之虞,李飞白绝不会同意郭勋的提议。这算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觉得我亏不起五万两银子?

可,算定大明日报是赚钱的买卖,他也就不跟郭勋较真!

李飞白早有办份报纸的打算,当四处给清凉油找销路时,他就有这份打算。可那时银子有限,也找不到办报纸的人才,这事就拖了下来。

直到今天,郭勋有意把郭英抬到太庙享受供奉,李飞白办报纸的心一下迫切起来!

要招人才,需要一份报纸广而告之。要把商品打出去,需要一份报纸广而告之。总之,一份报纸的作用实在太大,得赶快办起来。

而借郭勋之势,会有很多便利。

比如,在济源办报纸,凭自己的本事,找读书人来当编辑、校对甚至社长,人家搭理你都没功夫。可有郭勋这块金字招牌,有学问的人还不趋之若鹜!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此时不办更待何时?

他当即答应了郭勋的条件。不过,想到凡报纸都会起到喉舌的作用,到时一篇两篇社论很可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人,若这些得罪的人势小,郭勋也就把办了。若这些人的势大,郭勋也办不了,那大明日报说不定就有关门大吉的危险。

所以,还得给大明日报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在大明的地界,哪个才是最强有力的靠山?当然是皇上!

李飞白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郭叔,我们还得再拉一人入伙!”

郭勋道:“谁?”

李飞白便伸手指了指屋顶,道:“最上边那个!”

郭勋倒抽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是当今圣上?”

李飞白道:“没错,是当今圣上!”

郭勋立马大摇其头道:“你这不是胡闹吗?这怎么可能!”

李飞白道:“怎么不可能?”

郭勋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圣上说,现在有个赚钱的买卖,圣上有没有兴趣参一腿进来。且不说,这个大明日报能不能赚钱,就算能赚钱,又能赚几个钱?圣上是缺钱的主吗?在乎赚的那几个小钱!”

说到这里,他想到当今圣上还真是缺钱的主!国库每年入不敷出,给官吏发钱都得用实物顶替。内库更别说,连给太后办寿,都不敢大手大脚,得算计着花,是真的缺钱不是假缺钱!

可,圣上再缺钱,还在乎大明日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赚到的那几个子!

他接着又道:“再说,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刊印大明英烈传的,圣上怎会赔着我们瞎胡闹!”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不仅仅是刊印大明英烈传的,还会刊印许多其它东西!”

郭勋只对大明英烈传有兴趣,至于还会刊印什么东西,完全不感兴趣,道:“反正,圣上绝不会入伙的!”

李飞白道:“我倒有个办法让圣上入伙?”

郭勋本不信李飞白有什么办法,但看李飞白说的无比自信,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道:“说来听听!”

李飞白道:“郭叔只需去问问圣上,为什么圣上要认自己的亲爹,却始终有那么多的人反对?这件合乎天理人伦的事,办起来为什么这么难呢?”

郭勋怎么能如此去问圣上,这不是要往圣上的伤口上撒盐吗?他眉头一皱,道:“你说为什么?”

李飞白道:“天下人为什么不信圣上的正理明说,却要去信杨廷和的歪理邪说?还不是杨廷和把持朝政,亦就把持着邸报,邸报上要刊印什么,都得经过他的审定!下发到各省各府各县的邸报,只登杨廷和的歪理邪说,不见圣上的正理明说。于是杨廷和愚弄了天下人,让天下人只知歪理邪说而不知正理明说,亦就反对圣上要认自己的亲爹这件事!”

郭勋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大明日报也要刊印朝廷大事?”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顿了一下又道:“邸报只刊印对杨廷和有利的事,那咱们的大明日报就针锋相对,刊印对圣上有利的事!

“邸报只下发的从九品这一级的官员,尚是每月一份,每次不足万份,嘴巴太小了。咱们的大明日报却是天天发行,每次刊印百余万份,嘴巴大过邸报岂止十万倍!郭叔,你说两个人吵架,是嘴大的能吵赢,还是嘴小的能吵赢!”

郭勋不住点头,道:“有道理!”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难怪文官总能压武将一头,原来他们有嘴我们无嘴!他娘的,我以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不知不对劲在哪里,原来是在这里!不行,我这就去见圣上,拉他入伙!”

还未出屋,见天色已晚,只好又停下脚步,道:“明日一早,再见圣上不迟!”

转头又对李飞白道:“一会,我就让帐房给你支五万两银子出来,勿必一定要把大明日报这件大事给办好了!哪怕一个大子不赚呢,连年往里边亏钱呢,也得把这张大嘴给我养好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小子,你不会又想在济源办大明日报吧!”

李飞白摇头道:“不,我要在京城办大明日报!”

郭勋道:“这就对了!我尚有一幢临街的院子,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本来是想拿来做买卖的。为了大明日报,买卖也不做了,你先拿去做大明日报去。尽快的把大明日报给我办好了,给杨廷和之流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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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我们来干什么

说实话,李飞白还真考虑过在济源办大明日报,不过很快便被他否决了。

济源太小,读书人太少,远离中枢,影响力微弱。哪如京城,只怕天下十分之一的读书人都集中在这里,拿石头扔十个人,会砸中九个官吏。

所谓得京师者得天下,将大明日报办在京师再好不过!

第二日一早,李飞白起床来到郭勋说的那家临街院落!

那家院落确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左边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右边则是京城百年老字号炸酱面馆,两边都是卖吃的,甚至整条街都是卖吃的,把大明日报开在这里,似乎有些不搭。

李飞白暗道一声:“那好吧!就给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带来些文化气息吧!”

早有人在院落门前等着,这些人都是郭勋连夜通知过来的,不过这些人明显分成三堆。

有一堆的人最多,全是短装打扮,一看就是工匠。有一堆的人最少,身着长衫,一看就是读书人。

还有一堆不多不少的人,全都是家丁打扮,是来打下手的。

三堆人各自围成一个圈,自顾自的在说着闲话。

读书人那圈,有人问:“孙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投到郭太保门下,谁知郭太保却把咱们安排在这里,你说郭太保是不是想开饭馆,把咱们安排到这里当小二吧!”

被尊称为孙大哥的人明显很犹豫,道:“不会的!怎么说咱们也是举人,去郭太保那里本想混个出身,怎能干小二这种腌臜活!”

他扭头对家丁里边,似乎是领头那个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领头的道:“小的彭二虎,不知公子叫小的有何事?”

被尊称为孙大哥的那位名叫志同,道:“彭二虎,可知太保让咱们来这里干什么?不会真的是来开饭馆的吧!”

彭二虎道:“小的在郭太保府只是个下等仆役,怎么可能知道郭太保让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只是有管事仆役点我们几个的卯,让我们来这里尽心办事,我们就来了!还让我们听一个叫李爷的话,李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端茶递水,烧火做饭,一定要让李爷满意!”

一听端茶递水、烧火做饭,孙大哥那伙人开始群激愤起来!纷纷表示若真的是开饭馆,绝对不会在这里呆。这种有辱斯文的事,说什么也不能干!

不过,也有人说,就算是开饭馆,也不会让他们当小二的,自有仆役们当小二。他们来这里,只怕要当帐房先生之类的。

马上就有人反对!他们寒窗苦读十载,难道就是来这里当帐房先生的吗?还是马上回去给太保递辞呈,另谋高就为好!

正在这伙人乱吵吵个没完,工匠那伙里的一个老师傅道:“各位公子别吵了,叫你们来不是当小二或当帐房先生的!”

孙志同那伙人道:“我们这些人不知道来干什么,太保府里的家丁也不知道来干什么?你们却知道来干什么的?”

老师傅道:“我们也不知道叫我们来干什么的?但铁定不是开饭馆的!”

孙志同见老师傅似乎知道点什么,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好此笃定,这里肯定不是开饭馆的!”

老师傅道:“因为我们也来这里了?这位公子,你看我们像厨子吗?”

孙志同将老师傅上下好一番打量,摇头道:“不像!”

老师傅道:“公子爷,你看我这样说对不对!若这里是开饭馆,你们来能当账房先生,家丁们来能当小二。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厨子,我们不是厨子,让我们来干什么?”

孙志同听着有理,不住点头,道:“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师傅道:“我是雕版匠人,我们这里边有许多,也跟我干着同样的营生,不过还有油印匠以及裁纸匠。现在,公子爷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有个长衫焕然大悟,道:“我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郭太保喜欢编撰书籍,这么说是让咱们编撰书籍来了!只是不知,让咱们来编撰什么书籍!”

老师傅微微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马上,另一个长衫答道:“我听,郭太保随从那里传过来的消息,郭太保有意编撰一本大明英烈传,看来让我们来是编撰大明英烈传的!”

所有的长衫都兴奋起来!看来事情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什么人有资格编撰书籍,以国家来论,只有侍读学士以及篆修有资格。那什么人才能当侍读学士、篆修,只有高中一甲的人才有资格。那高中一甲的又是什么人?状元、榜眼、探花!

这么说,他们就是郭太保的状元、榜眼、探花!他们可算是走对了路,投对了人,不然怎会得到郭太保的信任,担此重任!

长衫们一个个喜形于色,说着各式各样的话,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这,简直是太好了!

彭二虎冷冷的道:“太保爷确实有意纺撰一本大明英烈传,但不是让你们编撰!”

这无疑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长衫们一个安静下来,脸上皆蒙了一层失落。

孙志同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二虎道:“我们管事的,按太保爷的意,把我们分成两拨。一拨由我领头,来这里照应你们这些公子爷。另一拨则去照应另一伙公子爷,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你们是举人,另一伙公子爷是进士。”

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是太保爷,同时叫来两拨人,若从两拨人中选一拨人来编撰大明英烈传,肯定是选进士们而不会选举人吧!”

话说的太过伤人,长衫们一个个面含蕴色。但话伤人归伤人,却是事实,也没有人发作!

李飞白这时走上前去,冲围在大门口的人道:“麻烦让一让,让我过去!”

那间院子由六间门面组成,中间还有个院门。

长衫们正好站在门口,把门挡了个严实。他们心中正生闷气,说话也就不带客气,见李飞白衣着普通,年纪又轻,忍不住发火道:“哪凉快哪呆着去,没见爷们正忙着!”

其实,李飞白衣着并不普通,最少在济源会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可到了京城的地界,他的衣着也就极其普通,让人瞧不上。

他笑道:“我也想哪凉快哪呆着去,可我是来开门的!要是一走了之,爷们还怎么进去?”

长衫们也就尴尬的笑了笑,闪开一条道来。

孙志同眼瞧李飞白气度不凡,不像是干门子的,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李飞白拱拱手道:“在下姓李名飞白!”说话间已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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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江湖骗子

彭二虎眼瞧李飞白别的地方不去偏往这里来,已经疑心李飞白是管事的。这时听李飞白自报家门,马上向前行礼道:“小的彭二虎,奉太保之令,率十二名家丁,前来李爷面前以供差遣!”

李飞白点头道:“什么差遣不差遣的,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李飞白并非是来这边胡闹的闲人,而是此间的主人,大家伙从今天起就要在此人手下干活。

那个老师傅也领着手下工匠,赶上前来行礼,道:“老朽郝长清,人称郝老实,率工匠一十六名工匠,以供公子子驱使!”

李飞白拱拱手道:“原来是郝前辈,久仰大名!郭太保交待下来的事,能不能顺利完成,以后就得仰仗前辈了!”

似彭二虎与郝长清这类人,都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什么时候得到过这等尊重,一个个喜笑颜开,站在那里乐个不停。

孙志同之流不由的皱了皱眉!

不是叫他们来编印书籍,那他们来此能有什么作为,该不会被郭太保打入冷宫,随意安排到这里,吃喝等死吧!

心中有此念头,已浇灭了他们出人头地的抱负。如今又见李飞白不着长衫,又跟下人打得火热,可见李飞白没什么出身。难不成,堂堂寒窗苦读十余载,竟落了个在此人帐前听令的下场?

再加上,他们刚刚得罪了李飞白,免不了怕以后被穿小鞋,那留在上处还有什么意思!

长衫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已有退意。

孙志同心中也是这个念头,可又怕李飞白低调,故意不穿长衫,万一是个有功名的呢!想郭太保不可能如此儿戏,给他们发银子养着,收为门客,却又将他们弃之如敝履,随意交给个下人管着,自生自灭。这时,走了,岂不是白白失去一个机会!还凭空得罪了郭太保,以后哪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要走,也要弄清楚情况再走。

他道:“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敢问李公子是哪年的进士,现在在哪高就?”

李飞白摇头道:“我不是进士!”

孙志同又道:“那是哪一年的举人?”

长衫们一听孙志同问话,大概猜出孙志同的用意,也都怀着一丝希望,眼巴巴的听着。见李飞白不是进士,皆都泄了一口气。不过,还抱着一丝希望,若李飞白是举人那也不错,最起码大家的身份地位都是一样的!

谁知李飞白道:“我亦不是举人!”顿了一下,又道,“孙大哥就别再考我的学问了,我大字不识几个,连个秀才也不是!”

长衫们不觉气愤!想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是个有功名的举人,既使考进士无望,做不了官,但当个吏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有吏不当,在一个睁眼瞎手下干事?这也太欺负人了!

长衫们都生去意,却见孙志同仍不死心,还在那里问着,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孙志同道:“那敢问李公子,可是郭太保家的至亲或者远亲?”

长衫们眼前一亮!

对啊!就算李飞白是个睁眼瞎,可若是郭太保家的至亲或者远亲,那也证明郭太保对他们还算看重,说出去也不丢人!

却听李飞白道:“我跟郭太保既不沾亲,也不带故!”

这一下,长衫们算是彻彻底底泄了气!

孙志同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李公子既不是进士,又跟郭太保一不沾亲二不带故,郭太保为何愿意让你领着我们办事?”

李飞白当然不能说自己要办大明日报的真实目地,就是为了给自己做出的商品打广告以及招揽人材!他这样说了,也没人会信,得循序渐进,做出效果来,那样人一看也就明白了。

他也不能说郭太保要办大明日报,是为了把自己的祖上抬入太庙,那让天下人如何看郭太保?这事只能做,不能说!

只好隐晦的道:“郭太保有个棘手的事,恰好我有解决这个棘手事情的办法!于是,郭太保让我来办这件事情,并请诸位兄台帮我!”

长衫们释然!原来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

似李飞白这等骗子,京城里太多太多,时不时都要登豪门巨宦的家门,运用三寸不烂之舌,骗些银子。

有修仙的,有炼长生不老丹的,有批字算命的!他们虽不知李飞白用什么名目行骗,但在一个骗子名下干活,莫损了一世英名!

有长衫拱了拱手,道:“家中老父病危,来信叫我速归!还请李公子代为禀告郭太保,无法面见郭太保亲自辞呈。”

这个头一开,所有的长衫都编着各式各样的理由要走!有的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只说才疏学浅,无法胜负!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小爷带你们见证一个伟大时刻的到来,因此,你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自此将名垂青史!可你们呢,有眼无珠,跟小爷玩这一手?

当然,他也知道孙志同之流为什么跟他玩这一手,还不是根深蒂固的偏见。噢,小爷没有功名,你们就瞧不上小爷,不屑跟小爷玩是不是!

依他的脾气,当即就想让这伙人赶紧滚蛋,等他把大明日报真的办起来,那时再打这伙有眼无珠人的脸,是何等痛快!

但他也知道,开掉这批人再来一批人,不还是同样的结果!而且,他已在郭勋面前夸下海口,第一天就留不住郭勋派来的人,让郭勋如何看他!还会相信他的那些说词?将会直接影响到开办大明日报这件大事!

李飞白笑了笑,道:“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大家伙进去听我说两句,那时还要走,我也不拦着。不过,我有个要求,大家怎么也算认识了,走前让我摆场酒,算是给大家践行!”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孙志同之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李飞白推开院门,先请长衫们进去,又请短衫们进去,最后让彭二虎带着家丁进去。

他也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但并不妨碍他前头带路,领着大家伙沿着廊道,在里边转了一圈。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房间不少,大概四五十间的模样。

李飞白转了一圈,心中已大致有如何分配这些房间的主意,领着大家伙又来到主院的院子前。道:“我不管郭太保之前给你们开多少工食银子,现在你们跟我干,工食银子一律翻番,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家丁与工匠们欢呼雀跃!

郭太保本就出手阔绰,他们能领的工食银子在行内已算是高的,李飞白又给他们翻了一番,这种好事哪里去找?说出去,还不得把同行们给羡慕死!

长衫们却不以为然!他们以举人的身份,能来京城找出路,哪个是没有家底的?就凭工食银子翻番所得到的那点银子,他们还不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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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想当御史吗

李飞白双手往下压了压,让家丁与工匠们保持冷静,别太兴奋了!

当欢呼雀跃声渐渐熄了,他接着又道:“郝老实,你领着工匠先去三院休息,得空把三院收拾收拾,有时间我再去找你们说话!”

郝老实领着人自去。

李飞白又对彭二虎道:“你派人去做几块木牌来。其中两块要大,一个是往大门前挂的,一个是往三院挂的。”

彭二虎连忙叫人取过纸笔,问道:“上边写什么内容?”

李飞白道:“两块大的嘛,一块写大明日报社,一块写印刷部!小的则写社长室,总编室,编辑室,校对室……”

须臾,吩咐完毕,他摆摆手让彭二虎赶快去办,自己则对众长衫道:“不如咱们去那间屋子,边喝茶边谈!”说完,也不听长衫们有没有话说,转身朝西厢的一间屋子而去!

他早已看得明白,那间屋子桌椅齐全,别说容得下他们这十来号人,就是再多个两三倍,也容得下来。

有几个长衫不愿进去!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再去屋子里喝茶,又得耽误不少时间。有这时间,不如回家困觉或者去青楼喝花酒!

孙志同一句定乾坤,道:“咱们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既然答应听他说两句,就得应诺,哪能这时走人?传出去,岂不是让那些布衣笑话,说咱们这些穿长衫的,说话如放那个什么,还不如他们这些穿短衫的?”

既使还有长衫不愿意,还是跟着孙志同一起进了屋。不等李飞白客气,他们已各自找了把椅子,随意的坐了下来。

早有家丁奉上茶水,长衫们却不去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李飞白。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放完,我们也好闪人。

李飞白道:“知道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吗?”

众长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鬼知道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干什么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中已有人扳起指头数了起来,说好的讲两句,这是头一句,赶快把第二句讲完,好让我们走人。

李飞白接着道:“可能我这个问题太高深了,我换个方式,你们想不想干御史!”

御史?试问天下人谁不想当御史,虽说仅是七品的官位,但胜在名声好!还有,可直接批驳皇上,更是看哪个大臣不顺眼,管你一品还是二品,哪怕贵为内阁呢,一言不和就是弹劾。

可御史岂是好当的?一百个进士也不见得有一个能当上御史,更别谈他们这些连进士也不是举人,更是别想染指!

不过,他们虽断定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御史,但还是想听听李飞白接下来会讲什么!毕竟李飞白背后站的是郭太保,郭太保又是天下最大的权贵,若得郭太保之手暗中操作,或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既使连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他们又不会损失什么,权当听个乐子。

所以,纵使李飞白已讲够两句,长衫们都没有走!就连那些暗中计着数的,也没有走!

孙志同打了个哈哈,道:“御史谁不想干?你有办法让我们当御史?”

李飞白道:“让你们当真正的,有官位的御史或者不能,但让你们当无官位的,却能拥有御史权责的,倒也不难!”

孙志同心中一动!其它的长衫们心中亦是一动!

天底下的读书人,十有八九都想当御史,他们是冲着御史的七品官位去的吗?非也,他们是冲着御史的权责去的!既能骂人,又不怕背罪,别人还不能找你的麻烦,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孙志同道:“说来听听,怎么才能让我们拥有御史的权责。”

李飞白道:“现在咱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来,知道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

孙志同道:“不知!”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往简单上说,就是同邸报差不多,登些国家大事!但又与邸报不同,他除了能登国家大事之外,还能登百姓小事!凡事间奇事、趣事皆可登!也可登,诗词亦可登,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明日报上还能发社论!”

孙志同一脸迷惘,说了这么多,没见跟御史责权的联系的。唯一可能与御史责权有联系的,就剩最后一个完全听不懂的社论了。

他道:“社论是什么?”

李飞白道:“社论就是对一些事情,发表自己的观点!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当今圣上要认自己的爹为爹,杨阁老却不让圣上认自己的爹为爹,你觉得圣上是对的,可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没人听,就可在大明日报上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支持圣上,反对杨阁老!”

他顿了一下,道:“咱们的大明日报,可是每天发行上百万份,传至天下所有识字人的手中。你想想,你讲出来的话,天下所有识字人一下就能看到,影响力之大,岂是朝堂能比的!你再想想,你有理有据的讲出自己的观点,是不是在行使御史的权责。”

长衫们纷纷点头,李飞白讲的还真是有理!若他们真能在大明日报讲出自己的观点,还真和御史的责权差不多!

可问题是大明日报真的能一天出上百万份?还有,他们在大明日报上说话,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孙志同道:“精彩!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精彩的话,说的我都动心了。但我有个问题,大明日报怎样才能做到一天出上百万份?”

李飞白道:“刚开始可能做不到,但在诸君的努力之下,一天出上百万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们有钱,前期已有十万两银子,后期再拿出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志同点了点头。世上还有拿钱办不到的事情吗?没有!既然有钱,一天出上百万份的大明日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提出第二个疑问:“我们明目张胆的支持圣上,反对杨阁老,就不怕杨阁老找麻烦吗?别早上开张大吉,晚上就变成了关门大吉!”

李飞白道:“孙兄忘了!杨阁老虽说权大势大,可咱们也不弱,咱们可是有郭太保支持的!”

孙志同一想也是!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大明日报本来就是郭太保的买卖,杨阁老敢为难大明日报,那就是给郭太保难堪,郭太保岂能容他!

李飞白接着又道:“若你们怕郭太保还不是杨阁老的对手,我不妨再给你吃一颗定心丸。郭太保没事办什么大明日报啊,还不是上边的意思!”

孙志同等长衫大吃一惊!郭太保的上边还有谁?那不就是皇上!原来大明日报是皇上办的,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了!

孙志同结结巴巴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们?”

李飞白道:“我没事骗你们干什么?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切不可外传!”

第四百零四章 汇雅斋的规矩

孙志同等长衫连连点头!

既然大明日报的幕后大掌柜是皇上,他们哪还有理由不在这里干?在这里干等于是跟着皇上干,他们的功劳皇上能不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看来,今天是时来运转,祖坟上冒青烟了!

李飞白笑道:“现在,诸位兄长还走不走?”

孙志同等长衫把头摇得如拨浪鼓,纷纷道:“不走了!”

能给皇上办事,乌龟王八蛋才走,打死也不会走的。

李飞白朝外看了看天色,道:“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大伙头一次见面,今天我作东,来个一醉方休。”

说罢,领着人出了日报社,就近拐到旁边的酒楼!

汇雅斋可能是大明最上档次的酒楼,如果不是济源出了个妖孽级的天香楼,汇雅斋绝对是大明酒楼业的头牌。

汇雅斋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这里恕不接待布衣,所以往来这里的大多是三品往下的官员(三品往上的官,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在外吃饭。),或者是各级官员家的衙内。

可能是因为越得不到越想得到的缘故,汇雅斋的生意奇好,一个个销尖了脑袋都想来这里吃顿饭。

有资格的,天天想来吃饭,倒不是贪图饭菜的鲜美,而是来这里结交朋友的。

没资格的,拖关系找朋友,跟有资格来这里吃饭的混一顿。无它,能来汇雅斋吃顿饭,足够吹个三五年牛皮了,要是再能跟有权有势的衙内喝上一杯,尊称对方一声“爷”,简直就够吹一辈子牛皮了。

李飞白也是在汇雅斋吃过几顿饭的主,却不知道这些。他若知道这些,绝对不会领着孙志同等人来这家吃饭,免得自取其辱。

天下能吃饭的地方千千万万,不见得这家的饭菜最好!身上有钱,还怕钱花不出去吗?

可他每次来这里吃饭,都是在郭守享这一级别的衙内带领之下长驱直入,只道汇雅斋是个平常的吃饭地方,图它近,所以直奔而来。

当跟在身后的孙志同几个,眼瞧李飞白带着他们往汇雅斋而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

激动,是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来汇雅斋吃饭的规矩,那可是最低从九品才能进去的地方,似他们这种举人的身份,若没有品级的人领着,这辈子都别想进去吃饭!

他们认识有品级的官吗?倒也认识几个!可不是同年就是同乡,为了吃顿饭去求人把他们带进去见识一下?

怎么能够!他们是有傲骨的,还得顾全读书人的脸面。

本来,人家是进士他们是举人,就抬不起头了。再因这样的事去求人,那人家还不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他们原以为,跟着郭太保干个三五八九年,然后走郭太保的门路,弄个一官半职之后再来汇雅见识一下。

谁能想到,并不用等个三五八九年,今天就是进去见识一下,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让他们不安的是,李飞白虽得郭太保的信任,甚至得圣上的信任,可终究不是一个有品级的官,怎么可能带他们进汇雅斋吃饭。

当然,就凭李飞白替郭太保与圣上办得这件大事,向郭太保讨个能够进入汇雅斋吃饭的牌子并非什么难事!

怕就怕,李飞白不知道汇雅斋的规乱,还道这是一家普通的酒楼,在没有拿到牌子的情况下领着他们来吃饭。到时若吃了闭门羹,那可要把人丢到姥姥家了!

孙志同上前一步,怕伤了李飞白的面子,隐晦的道:“李公子,你瞧来这家酒楼吃饭的人太多,只怕已没了位子,不如我们换一家吃饭?”

李飞白呵呵笑道:“孙兄这就外行了!酒楼的人多,证明里边的饭菜好吃,不然哪会有这么多的人吃饭!我做东,自然得请诸位吃好喝好,当然得拣最好吃的酒楼。不用换家,就这家吧。真的没有位子,我们就等一会再吃!”

孙志同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汇雅斋门前站着八个小二!

穿着打扮像小二,站的架式却像打手。

八个小二全都背手而力,目光凌厉,扫看进往汇雅斋里的人。

其它人进去,此八人都像木头雕的一般,分两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李飞白领着人进去时,却被八人拦了下来。

李飞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之前来时,也有八个小二打扮的人守在门外,可那时不等他们来到门前,汇雅斋掌柜的不知从哪得来的风声,早早迎了出来,领着他们就进了门。那时,不见这八个小二伸手拦,而是满脸傻笑的看着请客的衙内。若衙内朝他们看上一眼,这八个小二能够傻笑一晚上。

而现在,走在他前边的几拨客人进去,也不见这八个小二伸手拦,为什么小二要拦下他们这伙人?

不过李飞白也没有多想,而是问了一句:“怎么?没位置了?没位置了我们可以等,但不能站在这里等!大日头顶下,岂不把人晒坏了?我们去屋里等。”

八个小二并没伸手放行的意思,一个小二冷冷的道:“牌子!”

李飞白更加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牌子?”

这时,又有一拨客人过来,走在最前边的那个客人伸手将下襟往上一撩,露出腰间的一个小木牌子。那牌子是干什么用的,他不知道,反正小二一见牌子,马上闪开一条道来,放那拨客人进去。

李飞白也就明白,那小二口中说的牌子就是刚才那个腰间露出的小木牌,这才明白汇雅斋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笑道:“哦,原来你们这家酒楼实行的还是会员制啊!你们老板真是牛掰,竟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简直是个天才。一会我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对了,那个牌子在哪办?一年会费多少两银子?”

说话的小二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不知道规矩也敢往里边闯,识趣的赶快滚蛋,若敢在此闹事,打扰里边客人的雅兴,打死你你也是白死!”

李飞白不愤,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骂人呢?”说话间就要上前跟那小二理论,脚还没迈开一步,身子已被一人牢牢抱住。

抱他的是孙志同!

孙志同抱住他后,道:“李公子,要不咱们换家饭馆吃饭!”

李飞白道:“放手!”

孙志同哪敢放手,连拖带拽,把李飞白抱到离汇雅斋远了,这才放开了手。

李飞白上下打量孙志同,道:“你之前就劝我换家酒楼,这么说是知道汇雅斋的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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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白胖子

孙志同道:“知道倒是知道一点,不过知道的也不详尽。当时看李公子的一意孤行,还道李公子有进汇雅斋的牌子,所以没敢深劝!”

李飞白道:“那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志同就在那侃侃而谈,有说的不详尽的地方,其它长衫们也适时的补充。

李飞白很快也就知道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打汇雅斋开门营业的那天起,就没打算接待平头老百姓,只为接待有权有势的官员,以及官员家的衙内们。

官员们来,只需亮亮自己的腰牌即可。衙内们则分为六个等级,赐于不同的牌子。

七品以下官员的衙内,含七品,赐于木牌。六品官员的衙内,赐于铁牌。五品官员家的衙内赐于铜牌,四品官员家的衙内赐于银牌,三品官员家的衙内赐于金牌。

至于二品往上官员家的衙内,则不需牌子,完全就是刷脸了。来时,先派随从过来通知一声,到时自有掌柜的出来亲自迎接。

当然,这里边又有文武之分。文官二品相当于武官一品,亦就是说,文官二品家的衙内可以直接刷脸,武官二品家的衙内就没此等待遇,得持金牌方能进入。

李飞白边听边点,道:“原来如此!”

孙志同道:“李公子,现在我们没有牌子,不如等郭太保派人给你办个牌子后,到时你再带我们过来见识一下。现在,咱们先去别家吃饭!”

李飞白呵呵一笑!

若今天仅是他一人来吃饭,换一家也就换一家罢了。可今天他是带着孙志同一伙人前来,这伙人本就对跟着他干事业,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被虽无御史之职却有御史之权勾着,早就一拍而散!

这伙人对他多有瞧不上,今天若不让这些人瞧瞧他的能耐,怎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办大明日报?

他道:“何必那么麻烦?今日我就带你们去汇雅斋吃饭!”说罢,大步就往汇雅斋门前而去。

孙志同本道李飞白知道了这里边的弯弯绕,肯定不会再去汇雅斋自讨没趣。谁知,一个没提防,李飞白又往汇雅斋而去。

你没有牌子,怎么可能进得去?这一去,岂不是去挑衅闹事!

汇雅斋是闹事的地方?知道汇雅斋幕后的老板是谁吗?那可是宗人府的宗人令,堂堂正一品的大员。

干的什么差事?掌管皇帝九族名册的差事!

虽说现如今,宗人府的许多职权都划出去交由礼部去办,可宗人令仍然不能小觑,只因他每天打交道的人,不是亲王就是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太后,这样的人物,试问哪个敢得罪!

似李飞白这等不长眼的,敢在汇雅斋闹事的人,岂不是找死!到时,郭太保也救不了你!

孙志同想拦下李飞白,然后告知这里边的厉害关系,终究迟了一步。只得领着一众长衫,跟在后边,追了过去!

李飞白三步并作两步,已到了汇雅斋门前。

守在门口的小二怒目圆睁,一人道:“没有牌子你还敢来,是不是找打?”

李飞白回头一看,孙志同他们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便先来软的!打着商量道:“各位,我是旁边那栋院落管事的!那栋院落是谁的,你们想必也清楚,不如卖个面子,让我们进去吃顿饭!”

旁边的院落是谁的,小二们当然清楚。但李飞白说他是那栋院落管事的,他们却不信!

似李飞白这种,想混进来吃饭的人太多,别说搬出郭太保,就是搬出皇上,说自己是皇亲国戚的也有!

看来今天,又来一个想混进来吃饭的人!

那小二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赶快滚蛋!”

这时孙志同一伙已来得近旁,李飞白见软的没用,只好来硬的,喝道:“把白胖子给我叫出来,就说我李飞白赏脸来吃饭,竟然进不去这破地方!”

孙志同一伙人一脸的迷茫?白胖子是谁?莫非是李飞白的朋友,正在里边吃饭?李飞白此举,是想让白胖子出来,带他们这些人进去?

小二们却知白胖子是谁?

白胖子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姓白名东来,因为人胖,又长得白白净净,所以有个外号叫白胖子!

但白胖子这个外号不是谁能叫就能叫的,除了一等一的衙内外,哪个敢叫白东来为白胖子?都是尊称白二爷!

别看白胖子仅是个酒楼的掌柜的,可仗着汇雅斋的独特优势,又是宗人令的亲外甥,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结交了大批官员与衙内。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也算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三颤的人物!

可是现在,竟然有个连牌子都没有的野小子,敢在汇雅斋门口直呼白二爷为白胖子!这事若是让白东来知道,那还得了?

小二们收了背在后边的手,抡胳膊捋袖子,嘴里骂骂咧咧,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小子,你敢对白二爷不敬,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们!”

孙志同一伙人不知道白胖子是谁,却知白二爷是谁!一听,李飞白敢称白二爷为白胖子,他们就知道李飞白今天是闯下泼天的大祸。有心上前帮忙,可他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早已吓得胆寒,哪敢上前帮忙。

孙志同壮着胆子道:“大家且慢动手!我们是郭太保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且饶了李公子一回!”

小二们却置之惘闻,一个道:“得罪我们家二爷,别说郭太保救不了你,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了你!”

孙志同只得对李飞白道:“李公子快跑,回头去请郭太保来说和!”

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李飞白不仅没跑,反而向前迎了过去。

不仅向前迎了过去,还大言不渐的道:“你们想打我!来来来,我站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打。但在你们打我之前,我奉劝你们一句,不想活的话尽管动手。不用我出手,哪怕我仅是掉了个毫毛,白胖子若是能饶得过你们,我李字倒过来写!”

小二们见李飞白有持无恐,一时竟愣在那里,不敢动手!

李飞白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进去禀告白胖子,说我李飞白来了,让他赶快滚出来迎接!”

孙志同一伙人目瞪口呆!难道李飞白竟认识白二爷,而且关系还不错,或者是生死之交!不然,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怎么可能!从李飞白不知进汇雅斋需要牌子来看,他跟白二爷并不认识。再说,他们也曾问过李飞白,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按李飞白说法,这是他第一次来京城,是十几天来的。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就能结交到白二爷,而且关系还不错,而且还是生死之交?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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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谁来了

小二们也不相信李飞白跟白二爷认识,并且关系已到能称白二爷为白胖子,而且放言让白二爷滚出来的地步!

可李飞白云淡风轻的气度镇住了他们,让他们有种直觉,李飞白或许真的跟白二爷认识,关系也到了称白二爷为白胖子,直言让白胖子滚出来的地步。

因为不信,他们想捶死李飞白。因为直觉,他们不敢动手!

八个小二互相看了一眼。

要想知道李飞白是否跟白二爷认识,关系又到了何种地步,其实很简单,只需去禀告白二爷一声既可!

李飞白跟白二爷的关系很好,到了白二爷需要亲自迎出来的地步,白二爷自会迎出来。李飞白跟白二爷根本不认识,只是在拿腔作势吓唬人,白二爷则会勃然大怒!

七个小二冲资历最浅的那个小二点了下头,那个小二不说二话,转身就进了汇雅斋!

其实,那小二并不想干这个差事!

李飞白跟白二爷关系很好,他前去禀告,那是当然的,那是应该的,不会有任何奖赏。

李飞白是拿腔作势吓唬人,他前去禀告,会惹得白二爷勃然大怒!骂他瞎了眼,这种小事也来禀告!

挨一顿训斥是最轻的,事完之后得到佛前烧三柱香,感谢佛祖的照应。

不过白二爷的脾气很不好,怎会如此轻易饶过他,免不了得一顿拳打脚踢!

想到白二爷的拳脚,那小二不觉肉疼,暗骂一句:“小子,你最好求神拜佛白二爷认识你,敢是拿腔作势吓唬人,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你!”

那小二心中发狠,脸上却不显露一分,并不断的脸露各种笑容,想着一会见了白二爷该用何种笑容才能讨喜。

汇雅斋临街铺面是二层小楼,与其它酒楼并没什么区别,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与其它酒楼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的桌椅都是黄花梨的,墙上挂的字画都出自元朝或者大明开国之初的名家之手,全是真迹。

这里大厅招待的是八九品官员,雅间招待的六七品官员。似这等小鱼小虾,并没有认识白二爷的荣幸,白二爷也没有见他们的兴趣。

所以,白二爷肯定不会在这里!

那小二并未停留,直接穿堂而过,进入一个院落。

此院落的是普通的四合院结构,是招待四五品官员的。白二爷偶尔会过来陪杯酒,但都是在汇雅斋即将打烊!现在,才是客人陆陆续续前来的点,白二爷肯定也不会在这里。

那小二继续往前走,来到二进院。

二进院是招待三品官员家衙内的场所,若三进院或者后花园没有重要的衙内需要陪,白二爷十有八九会在这里。

可是他记得,今天三进院里有个重要的衙内需要陪,似乎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所以白二爷应该不在这里,他继续往后走!

果然,到了三进院,地字第三号雅间里的房门洞开,可以看到白二爷正陪着一位公子闲聊。那小二也不敢打搅,就在门口静静的候着。

白二爷很快就发现了那小二,抱了声歉,道:“乔公子慢用,我还有点事处理!”

乔公子是乔侍郎家的大公子,名仪。

乔仪今天来汇雅斋吃饭,并非是为了吃饭,而是求白二爷一件事。

后天,他老爹要过六十大寿,所以他来跟白二爷打个商量,后天晚上想借天字第一号雅间一用,请几个重要的衙内吃饭!

似他老爹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办大寿绝不会在外边办,而会在家办!也不会在晚上办,而会在中午办。

他所以要借给老爹办寿的由头,请几个衙内来汇雅斋吃饭,并非真的是为他爹庆祝生日,而是为办自己的事!

人嘛,总得有点追求,他想当官了!倒也不想当多大的官,而是听说京城有个五品的肥缺空着!

以他老爹的能力,是给他争不来这个肥缺的,所以他要在这里请几个重要的衙内吃饭,然后奉上好处,让他们帮着在各自老爹面前活动活动,把这个肥缺给争过来。

那几个衙内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那几个衙内的爹都是二品。人家来汇雅斋吃饭,去的都是后花园,用的都是天字号雅间。

他请这几个衙内吃饭,却让人家来地字号吃饭,而且是第三号雅间吃饭,那可就太跌分了。

所以,他跟白二爷打着商量,看那天夜里能不能用用天字第一号雅间。要知道,那几个衙内虽说重要,但也没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过饭,若是自己能把天字第一号雅间争取过来,绝对是件让所有人都觉得有面子的事,他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可,现在白二爷还没撩下话呢就要走,这一走谁知还会不会来,此事恐怕要泡汤,这让他不由着急,忙道:“老白,你看我那事如何说!”

白二爷摸着圆圆滚滚的肚皮,道:“这事不好说!谁知那天有没有重要的客人用,到时候再说吧!”

乔仪忙道:“别介,真有重要的客人用,你可推说已订出去了!你放心,饭资我会加倍付的。”

白二爷继续摸着肚皮,道:“倒不是钱的事,只是不合规矩!我只能说尽量,但不能保证。”说罢,起身出了屋!

乔仪很神伤?尽量有什么用?可见仍是八字没有一撇!看来,自己的一番心机白废。这事怪谁,只能怪自己的老爹官太小。

自己的老爹若是入阁的相爷,他还会为一个区区五品而如此劳心费神?还用为请几个衙内,跟个酒楼掌柜的低声下气!

可惜,他爹不是阁老,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二爷不给面子,自己则独自坐在这里喝闷酒,想办法!

白二爷出了地字第三号雅间的门,又往前走了一二十步,离地字第三号雅间远了些,方停下脚步,道:“谁来了?”

他所以如此问,没有别的其它原因。凡门口守着的小二进来通报,肯定是文官二品以上,武官一品以上家的衙内来了,需要他出去亲自迎接!

那小二嗫嚅着,却也不敢嗫嚅太久,怕惹恼了白二爷。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头,早剃头早凉快。”鼓足十二分的勇气,道:

“外边来了个公子,自称姓李名飞白,指名道姓让你出去见他!”

说罢,眼睛一闭就等着挨暴风般的怒斥,骤雨般的拳脚。可等了一会,却不听怒斥不见拳脚,反而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那小二连忙睁开眼,只见白二爷浑身肥肉急颤,正一路小跑的往外赶去。瞧那架式不像亲自去找李飞白算帐的,而是赶去迎接的!

他大吃一惊:“真没看出来!瞧着那家伙衣着普通,没想到是位贵客,不然二爷不会如此着急上火!”

同时也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跟李飞白动手,不然还真是惹下了泼天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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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古味轩

那小二快走两步,才追到白二爷的身后,白二爷突然停了下来。

那小二赶快收脚,幸亏停得及时,方没撞到白二爷的身上。

白二爷转身回头,一脸的怒气,道:“这么说,他已到了大门口?你们是不是没把他请进来,而是把他拦在了门外!”

那小二心中暗怕,结结巴巴道:“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他是贵客,而且他又没有腰牌!”

白二爷喝道:“简直要把我给气死!我左交待右交待,见了李飞白李公子,要以一品衙内的礼节相待,你们竟敢把我最尊贵的客人拦在门外!好,你们给我等着,一会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那小二十分委屈,问道:“二爷,你什么时候交待了,我们怎么毫不知情!”

白二爷一怔,方想起自己确是有意想给小二们交待这件事,只是这些天一忙,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飞白来汇雅斋吃过几次饭来着?六次仰或是七次?白东来想不起来,只是记得李飞白头一次来,是跟陆炳来的。

他当时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陆炳的随从,当时去雅间敬酒,纵然看到李飞白在桌前坐陪,也没把李飞白这个不起眼的家伙放在眼里,对其置之不理。

京城的衙内他几乎都认识,并能全部叫出名来!李飞白太过眼生,肯定不是衙内,又穿着随意,对上菜倒酒的小二还彬彬有礼,口中连声道谢,没有一点派头。

所以,他认定李飞白只是个随从!一个随从,他怎会放在眼里!

李飞白第二次来,是跟邬景和来的。

邬景和是个举人,而且是个武举,本没有资格来汇雅斋吃饭的。可邬景和被太后看中,即将与当今圣上的三姐成婚,身份一下不同!

做为准附马,不仅有资格来汇雅斋吃饭,还有资格去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

那次,他看到李飞白是嗤之以鼻的,是瞧不上的。

你一个陆炳的随从,怎能不忠心耿耿,为何要朝三暮四,结交邬景和呢?看来是要给邬景和当随从,怎么邬景和开的价比陆炳高?一个随从,怎能为了钱而随意换主子!

李飞白第三次来,是跟郭守享来的。

白东来就更加的看不起,这种四处结交衙内的随从。直到李飞白最后一次来,是跟着范观楼来,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竟把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错当是个下贱的随从。

一个随从不可能跟七个一等一的衙内出入汇雅斋。一个随从,也不可能次次都在天字第一号衙间内坐陪衙内,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那天他格外的殷勤。对范观楼殷勤,对李飞白更加的殷勤。

敬了范观楼三杯酒后,他小心向范观楼打听,这位气度不凡、英俊潇洒,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公子是谁?

范观楼打了个哈哈,倒没说李飞白的其它事,只是说李飞白跟他一样,也是酒楼掌柜的!

白东来心中骂了声娘。天下酒楼掌柜的千千万万,也没见你们这些一等一的衙内待其它掌柜,如待李飞白这般的。

然后范观楼又道:“李少可不是普通酒楼掌柜的,那可是天香楼的掌柜的。”

白东来大吃一惊,问道:“可是河南省怀庆府济源县的天香楼?”在得到范观楼的肯定回答后,白东来也就知道,李飞白为何能跟这些一等一的衙内同桌吃饭了。

他这辈子从没踏足过济源县,甚至怀庆府河南省的地界也没踏足过。这辈子也不想去济源县,甚至怀庆府乃至河南省的任何地方。

知道河南有个怀庆,怀庆有个济源,济源有个天香楼,纯属偶然。

那还是数个月前,他出汇雅斋办点事,经过大厅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跟同伴吹牛皮!

没错,当时他就以为那人在吹牛皮。那人竟说一个偏远小县的一家破酒楼,比他的汇雅斋还要奢华十倍。

从那天起,天香楼就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象!为此,他四处跟去过济源天香楼的官员打听,得到的答案皆是,汇雅斋在整个大明已算最好的酒楼了,甚至可以算是大明第一酒楼,如果没有天香楼的话。

他还是不信!为此,还专门派人去济源打探,反馈回来的消息亦是汇雅斋不如天香楼。

首先,天香楼六层的高楼,汇雅斋没有。天香楼每个窗户上全是水晶一般的玻璃,汇雅斋也没有。天香楼天冷时节能吃上天暖时节的蔬菜,汇雅斋同样做不到。

他十分想亲自去济源拜访一下天香楼的掌柜的,这些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抽不出时间来。没想到,天香楼的掌柜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当然,他也知道,衙内们所以让李飞白成为座上宾,绝不是因为李飞白是天香楼掌柜的缘故,而是李飞白酿出风靡京城的特供酒,做出风靡京城的特供雪茄。

根据风声来看,这些衙内待李飞白为上宾,目地也是为了特供酒和雪茄的买卖!而如今,京城的特供酒皆出自郭太保之手,可见李飞白与郭太保的关系非同一般。

白东来那天在天字第一号酒楼多呆了一会,与李飞白多聊了两句。

他跟李飞白多聊,并不是因为李飞白与郭太保关系非浅,也不是因为特供酒和雪茄,仅仅因为李飞白是天香楼的掌柜的。

最近,京城又开了家酒楼的买卖,奢华程度比之汇雅斋有过之而无不及。因其背后的靠山是乔宇,抢走了汇雅斋不少的生意。

乔宇是吏部尚书,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罢黜,官员们在其酒楼新开之际前去捧场,可以理解!

对此,白东来并没放在心上。因为饭馆酒楼,终究还是以味道取胜!对汇雅斋厨子的水平,他还有很有自信的。

可是现在,京城里出了一件事,让他不得不重视。

这不,三公主要大婚了,紧接着当今圣上也要大婚了。

凡此等人物的大婚,都是大办特办,宫里的御厨不够用,就得外借厨子。以往,用哪里的厨子,决定权虽在礼部,但宗人令的意见会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汇雅斋是谁的?宗人令的!

以往似这等宴席,外借厨子,肯定借的是汇雅斋的厨子。别家酒楼不敢争,也争不过。

今年却不同,背后靠山是乔宇的古味轩竟要来争。

换一家酒楼来争,肯定争不过汇雅斋,古味轩却不同!

汇雅斋的靠山是宗人令,宗人令的靠山是圣上。

古味轩的靠山是乔宇,乔宇的靠山是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又是杨廷和的人。

现在的局面有意思了,圣上与杨廷和,在大礼议上尚没分出高低,如今又斗到了大婚上。

宗人令坚持要用汇雅斋,礼部坚持要用古味轩,两家坚持不下,最后用了个折中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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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差点伤了兄弟情谊

在举行三公主大婚之前,先举办一场厨王争霸赛。

规则很简单,两家做菜,由九卿品尝,最后得票多者去办大婚席宴!

公平吗?看似很公平,其实一点也不公平!

杨廷和把持朝政,六部九卿中多已归附杨廷和,其中吏部尚书乔宇、礼部尚书毛澄更是杨廷和的心腹,到时谁胜谁负并没多少悬念。

汇雅斋若在此次比赛中输掉,输得不仅仅是三公主大婚与皇上大婚的主办权,还将把汇雅斋的名声一块输掉!

古味轩做菜的水平真的差汇雅斋很远吗?并不见得!差肯定是差点,但也只是差了一星半点,两家的水平在伯仲之间。

一旦,汇雅斋输掉此次比赛,让古味轩得到大婚的主办权,坊间就会流传,汇雅斋做菜不行的传言,那汇雅斋可就完了!

既使汇雅斋尚能苟延残喘,由一流酒楼沦落为二流酒楼,继续在京城经营。他却一定完了!

宗人令与圣上把赢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却把搞成这样,他还能有个好!

汇雅斋真的在此次比赛中没有一点希望?倒也不见得!除非能把饭菜水平提高一大截,高过古味轩饭菜的水平不止一个档次,谁输谁赢一目了然,杨廷和一伙想作弊都无法作。

但是,怎么可能实现!

汇雅斋的厨子与古味轩的厨子来源几乎相同,都是致仕的御厨,或者现任御厨家的子侄以及长辈。同在一个火房当差,做饭烧菜全在一起互相交流,水平几乎差不多,哪能一方烧饭做菜的水平一下比另一方高出一大截来。

白东来为之头疼,本以为绝无可能胜出,直到知晓了李飞白的身份。

比赛的时间定在中秋,那时天气已凉,可用的时鲜蔬菜少之又少。可天香楼却能在天寒时节做天暖时节的菜肴,若在比赛中以此为之,胜算大增。

可惜,那天是范观楼请李飞白喝酒,他一个酒楼的掌柜的不可能越俎代庖,拉着李飞白喋喋不休。他只是说了些恭维话,就告辞离开。

他依稀记得,他曾吩咐下去,让小二们一定记清楚同范观楼一起来喝酒的公子的脸,以后李公子再来,一定要以最尊贵客人的礼仪待之。此时细想起来,他竟没有吩咐下去!

看来那天确是喝多了!

那天来的一等一的衙内实在太多,他挨个敬酒下去,早早的已酩酊大醉,竟把如此重要的事给记岔了!

现在小二们竟把他的大救星李飞白拦在外边,还好没把李飞白逼的调头就走,既然叫人来通知他,看来还有挽救的机会。一会出去,得尽力挽回,希望李飞白不要在做菜的事上藏私。

白东来转头又走,一路上尽是官员衙内给他打招呼,他都应付的“哼啊”了事。

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李飞白正闲庭信步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十来个长衫,自己这边的小二却横眉冷对,警惕着怕这伙人突然往里边闯!

孙志同等人,心里有如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说实话,他们十分惶恐,怕汇雅斋里冲出一伙打手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完,还要把他们绑去官府,问他们的罪。

罪名不重要,诸如什么仗势欺人,堵截商家大门不让做生意等等,想怎么找怎么找。那时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汇雅斋的靠山是宗人令,官府怎会为维护他们而得罪宗人令?虽说他们也是郭太保的人,但郭太保会为他们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去开罪宗人令吗?显然也不会!

谁让他们不开眼,一定要在汇雅斋门口闹事呢?亦只能自作自受!

他们十分想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可他们却还惦记着李飞白给他们画的那张大饼,知道此时离开,这辈子都跟那张大饼背道而驰。

也只能抱定同甘共苦的心思,与李飞白站到同一条战壕内!若挨一顿打,再吃场官司,能换来没御史的职却有御史权的差事,他们也认了。

那小二进了汇雅斋!去的时间不长,他们却感觉去得时间很长,足足有一年那么长!

那小二终于出来了,跟在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子身后,一路小跑出来了!

孙志同等人没见过白东来,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白白胖胖的胖子就是白东来。

白东来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那汗虽多,却也掩不住白东来脸上怒气!狂怒,似乎要杀人,眼露杀气,脸上横肉堆成一块!

孙志同等人同时心道一声:“完了!”

虽然孙志同是领着进去禀告的小二出来的,身后并没带打手。但孙志同等人还是知道自己完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又岂是这些身材魁梧小二的对手!

白东来大踏步跨过门槛,出了汇雅斋的门,怒气冲冲的却没往这边来,而是转而去了小儿们站的地方。

他抬起一条肥腿,艰难的朝一个小二踹去,动作缓慢而笨拙,那小二本可轻松避开却不敢避。

那小二被踹了个踉跄,脸上写着迷茫,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白东来已站在那里破口大骂起来:

“他娘的,老子花钱养着你们,你们的眼睛都是拿着出气的吗?老子左交待右交待,一天交待三百回,李少来了要用最尊贵的礼节迎接,你们却把李少拦在门外!是想把老子气死不是!今天,李少的气消了倒还罢,若气不消,老子非打断你们的狗腿,再挖了眼珠当泡踩不可!”

众小二:“……”

白二爷给他们交待过见了李少,要用最尊贵的礼节迎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张口询问。

白东来骂完,余怒未消的转过身去,一脸抱歉的道:“李少,你瞧这算什么事,合着我花钱养了一堆废物。李少,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飞白道:“白少客气了。我只是过来吃顿饭,只要这目的能达到就行!”

白东来回头又对小二们喝道:“幸亏李少不跟你们计较,今天这事暂且记上,以后谁敢再犯,定罚不饶!”

他顿了一下,又道:“都把李少长什么样子给我记清楚没有!”

在得到小二们肯定的点头后,他回头又道:“李少来吃饭,为何不派人过来通知我一声,我也好站在门口恭迎大驾。你瞧瞧,就因为你省了这道麻烦,差点伤了你我兄弟的情谊!”

李飞白指了指旁边的院子,道:“郭太保有个生意需要我打理,就在隔壁。想着就两步路,便没派人通知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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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藏在古朴中的奢华

白东来大喜,道:“这么说我跟李少就是邻居了,那以后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李飞白道:“小弟正有此意!以后吃饭喝酒的,全靠在你家酒楼了。”

白东来道:“那是自然!你敢不来,我可是要生气的哟!”说完,他看了下孙志同等人,问道:“这些朋友都是你带来的人?”

李飞白道:“这些都是帮我办事的!”顿了一下,又道:“是我非常仰仗的人!”

白东来也就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他本对李飞白身后跟着的人不上心,瞧衣着打扮不过是举人之类的人,这等人还入不他的眼。所以要问一句,不过是客套罢了。

李飞白若轻描淡写的说,这些都是帮我办事的,他也就不会再有什么表示。可李飞白后边又着重加了一句,是我非常仰仗的人,白东来哪能不明白李飞白的意思。

想来,李飞白要帮郭太保打理的生意是否能成,全靠这些人出力。李飞白这是想借他之手,卖给孙志同等人一个面子,好让这些人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李飞白干事!

他转身回头,招了招手,正想让小二拿几块木牌出来,交给这些无官无职的人,好让这些人以后也能凭牌进汇雅斋吃饭。

如此,可算卖给这些人一个大大的面子,保这些人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李飞白干事。

可回过头抬起手,才想起门口守着的这些小二身上并无木牌,要想拿木牌出来,还得找大厅管事的来。如此太过麻烦,李飞白在门口已等了许久,再等下去实在说不过去。

他身上没有木牌,铁牌铜牌银牌也没有,只有几面金牌。把金牌送给这些举子?这面子也太大了,简直要大到天边了。

白东来想了想,反正有事求着李飞白,李飞白不出手帮忙,他一玩完,汇雅斋再一败落,留着这些金牌还有什么用?

不如就送个大大的人情!人情越大,李飞白越难还,对他的事也就越上心。

想到这里,他暗道一声:“也罢!”抬步走到孙志同等人身前,道:“大家头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就送几面牌子吧!”

白东来从怀中掏出金牌来,一一送给孙志同几人,几人如梦如幻,拿着金牌站在那里发愣。直到李飞白道:“还不赶快谢谢白少!”

孙志同几个才回过神来,纷纷道谢。

白东来大手一摆,道:“谢什么谢?要说谢,我还得谢你们前来捧场呢?走,大家伙进去吃饭,我已把雅间收拾出来,恭迎诸位大驾!”

孙志同几个谢完,盯着手上的金牌子,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跟在李飞白的身后往汇雅斋里边而去,一边走一边想,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

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这块金牌大概有五两重。五两的金子亦就是五十两的银子,平白无故,得到五十两银子,能够吃一万个肉夹馍,这样的运气能不好吗?

而金牌不仅仅是金子这么简单!金牌能够带他们进以前来想都不敢想的汇雅斋吃饭!并且不是在大厅吃哟,亦不是在临街铺面的雅间吃,还不是在一进院吃,甚至不是在二进院吃,而是能去三进院吃!

三进院是什么地方?那里可全是地字号的雅间,平常都是武官二品文官三品家的公子吃饭的地方,没想到他们这些区区举子,如今也能去那里吃了。

若是让他们的同乡同年们知道,他们能去汇雅斋的三进院吃饭,而同乡同年们却只能在大厅或者大厅上边的雅间吃饭,那还不把同乡与同年们羡慕的吐血而亡。

同时,他们也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有如此好运,还不是因为李飞白的缘故。

本来,他们还以为李飞白是撞了大运,郭太保这才赏其一个差事,领着他们办大明日报。如今看来李飞白的背景是个迷,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一点不过份。今后跟着李飞白好好的干,前途不可限量!

一行人在白东来的带领之下,穿过一进院,又穿过二进院,到了三进院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奔后花院而去。

孙志同几个再次骇然!已猜到李飞白深不可测,竟没想到恐怖到如此地步。

他们虽是头一次来汇雅斋,却也知道汇雅斋的规矩。

后花院是什么人才能进去的地方?后花园可是一等一的衙内去的地方,其老爹最小也是文官二品武将一品,莫非李飞白并非如他谦虚的那样,其实也是个一等一的衙内!

到了后花园,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白东来竟带着他们去天字第一号雅间!那可是天字第一号雅间啊!莫非李飞白不仅是个一等一的衙内,还是个衙内中的衙内。

孙志同等未进天字第一号雅间,就想着天字第一号雅间如何个奢华法。等进了天字号第一号雅间,不免有些失望。

天字第一号雅间够大!大到屋里还有戏台子,能够听曲看戏。

可除了大,天字第一号雅间也太简朴了吧!所有东西都显得陈旧,甚至不见一件金银玉器,或者珍珠玛瑙。

等他们在偌大的桌子前坐下,才知道这种简朴仅是被眼睛欺骗,屋里任何一件东西说其价值连城都不过份。

天字第一号雅间的奢华,都藏在这古朴之中。

他们眼前的桌子,屁股下的椅子都是紫檀做的。并非新制,而是老物件,从其包浆的程度来看,年数少数也有几百年了。

新做的紫檀桌椅,他们都不见得买得起。几百年前的紫檀桌椅,他们倾家荡产,只怕也买不起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上摆着茶具,竟是雨过天晴天青色的。这种茶具只存在于传说中,制作工艺至宋后已失传,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

这样的一个杯子,若不小心打碎,赔十万两银子只怕都不够!

屋子里铺的地砖都是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大青砖,与传说中皇宫里铺设的金砖应该一模一样。屋中柱子用的是黑檀的,墙上挂的陈旧字画,竟全出自古人之手,并皆是古代大家的作品。

在这里吃顿饭得花多少银子?几千两只怕都不够,估计得一万两开外!

管他花多少银子呢,反正吃了这顿饭之后,这辈子都有牛皮吹了!

白东来笑呵呵的问道:“李少,不知想吃些什么?”

李飞白道:“什么最拿手,尽管上。”

第四百一十章 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白东来道:“那好,就按李少的意思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今天这顿饭我请,李少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不等李飞白说话,接着又道:“算是我给李少以及诸位赔礼道歉,李少要是跟我客气的话,就是还在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

李飞白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东西道:“这就对了!我下去安排,一会再过来给诸位敬酒。”说罢,走向门口,半道上又停了下来,道,“京城最大的角常驻汇雅斋,用不用我让他过来唱出戏,以祝酒兴?”

李飞白道:“不用!下午还有事办,听曲看戏太耽误时间,我怕误了下午的事!”

白东来道:“那好!”转身离开。

孙志同等人再次骇然。

一桌动辄几千上万两银子的酒宴,白东来说请就请了,李飞白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连客气话都没多说一句。

白东来为什么对李飞白如此殷勤,李飞白又怎会如此心安理得,就好像这是他应得的。

在他们眼里,这个年轻人更加的深不可测。

只是,他们不知道,李飞白确实有心安理得的资本!

从上次,白东来借敬酒之机,跟他说的那几句闲话来看。虽然白东来鉴于不是说话的地方,把话说的极其隐晦,但他还是听出来了话外之音!

白东来碰到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要跟某个也是背景通天的酒楼比拼厨艺。拼赢了,汇雅斋继续辉煌下去。拼输了,汇雅斋自此一蹶不振!

这是汇雅斋迈不过去的一道关口!白东来只想赢不相输!可赢并不容易。

两家酒楼厨师的水平差不多,要赢只能在菜品上想办法。白东来听说他的天香楼在天寒时节能做出天暖时节才有的菜肴,所以希望他出手相助。

李飞白当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轻描淡写的说:“以后再说吧!”

他没一口应承下来,并非他没有帮白东来的意思。白东来人脉极广,与这种人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那次回去之后,他就着手安排建大棚的事宜!先是让人就近高价买了十来亩好地,然后把本打算卖给高门大户的玻璃全部挪作此用。

那可是数千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每一块都能换一幢小院的大玻璃,数千幢小院就这么没了。投入这么大,白吃白东来一顿不算过分吧!

菜单很快誉写完毕,由一个小二恭恭敬敬拿来,请在座的各位过目,没有问题的话就按此菜单上菜。

十二凉、十二热外加四汤四干果四甜点,一共三十六道菜。

先上的是四干果,四甜点。

甜点十分精致,与宫廷大师傅做的一般无二。虽然孙志同等人并没吃过甚至见过宫廷大师傅做的甜点,但一看这些甜点就不俗,不是他们这些小户人家能吃的,也不是普通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吃的。

一桌上能有这几样饭前甜点,这一桌饭菜就值一千两银子。

四干果说是干果,其实全是时鲜水果。

孙志同都知道这是水果,却只认两样,另两样是头一次见,并不知是什么水果。经小二介绍,才知这二样是什么水里。

两样见过的水果是葡萄、西瓜,没见过的是荔枝与哈密瓜!

他们吃过西瓜与葡萄,却没吃过冰镇的西瓜与如此大如此圆的葡萄。

盆子里装上一块大冰,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盆中,冷气缭绕,有如仙品。葡萄有如龙眼那么大,一个个紫中透红,挂着水滴。

或许这些水果都不值多少钱,最少在产地不值多少钱,但据小二讲,这些水果都是从新疆或者广东,用六百里加急运过来的。

如此,水果的价值一下猛增。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从那么远的地方,用六百里加急的方式运送,岂是普通人吃得起的?只怕是皇上都吃不起!

有此四样干果,这一桌饭菜就值三千两银子。

十二道凉菜依次上桌,每一道都精雕细琢,像是一件件艺术品,让人不忍动筷。

热菜与汤虽还没上,可仅凭这十二道凉菜就可看出,这一桌饭菜再加上窖藏六十年的老酒,值四千两银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飞白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道:“大家不用客气,请吧!”

早有有眼色的长衫替大家倒了酒,众人拿起象牙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热菜一道道往桌上摆,孙志同走到李飞白跟前,举杯道:“李爷,能在你手下干事,是我的荣幸!从今往后,风里风里来,雨里雨里去,有什么事李爷尽管吩咐,在下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表起忠心,李飞白来者不拒,与他们碰杯共饮。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吵闹声,有一个醉汉要往天字第一号雅间里闯,小二则拼命拦着不让进。

那醉汉气急,道:“娘的,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你们乔爷也敢拦!”说罢,抬起手就赏了那小二两个嘴巴子。

那小二哪敢还手,却仍挡在醉汉面前不让醉汉进。不过,这两巴掌也把那小二给打恼了,不再和颜悦色的哀求醉汉,而是冷冷道:

“乔大少,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胆敢在这里闹事的下场是什么,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别现在酒壮怂人胆,你倒是痛快了。酒醒后,连你老子乔侍郎都救不了你。”

那醉汉顿时吓得气弱,道:“我只是想跟里边的人喝杯酒,谁……谁闹事了!”说罢,又冲屋里喊道:“里边是哪位哥哥,我是兵部侍郞乔铭家的乔仪,可有荣幸跟哥哥喝杯酒!”

那小二暗喝一声:“不得在此打挠里边的客人!”说罢就要架乔仪出去,却被里边的人阻止。

李飞白道:“原来是乔仪乔兄,那就进来喝杯酒吧!”

小二只得松开了手,弯腰请道:“恭迎乔大少入天字第一号雅间!”

乔仪大喊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能入天字第一号雅间的都是陆炳、郭守享这种级别的,似他这种小小三品侍郎家的衙内,平时遇到这种级别的衙内,上杆子巴结,人家也不带正眼瞧的,又怎会请他进去喝一杯。

谁料,里边的人竟请他进去,这一下让他有种被天降奇福砸到的炫晕感,面子十足的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衫,当着小二的面,趾高气昂的步入天字第一号雅间。

一入雅间,他当即傻了眼!里边坐的人不少,他却一个也不认识!

按说不会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衙内,人家不见得认识他,他却全都认识啊!怎么会一个也不认识!

而且,这里边坐的人都穿着长衫,没有一个像是衙内的,倒像是没中进士的举人或者秀才。唯独有一个没穿长衫的,也不是衙内啊,倒像是布衣。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并非天字第一号雅间,而是汇雅斋的大厅。甚至连汇雅斋的大厅也不是,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酒馆家的雅间。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还不如个农户家的儿子

乔仪坐在地字第三号雅间喝闷酒时,透过洞开的门窗看到白胖子领着一群人匆匆向后花园而去

当时,他已喝得醉眼朦胧,并没看清过去的是什么人,甚至连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都没看清。只是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人领着一群人而过,根据常理,他推断出那个胖乎乎的人是白东来,至于其它人,一个也没推断出来。

他就问在屋里伺候的小二,刚才去天字号雅间的是哪位衙内?

小二回答说,他刚才只顾着斟酒,也没注意到是哪位衙内!说罢,还特意走到门外,翘首向后花园的方向望去,回来后说:“瞧着像是往天字第一号雅间而去,可见是个来头不小的衙内!”

乔仪也没当回事,继续喝着闷酒。

照白胖子的反应来看,借用天字第一号雅间的事情是黄了。

没有天字第一号雅间,就不见得能请动那几位有份量的衙内。请不动那几位有份量的衙内,他的事跟着也黄了。

他的年纪已不小了,此次若捞不到那个肥差,这辈子肯定完了!难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碌碌无为过一辈子!

乔仪实在不甘心!可不甘心有什么用?谁让他老爹不是阁老!若他老爹是阁老,还用他低三下四的求白胖子借用天字第一号雅间吗?只怕不等他到汇雅斋的门前,白胖子已三步并作两步把他迎往天字第一号雅间!

既然天字第一号雅间随到随用,他还用在此发愁借不到天字第一号雅间,请不动那几位有份量的衙内,捞不到那个肥差吗?

想到这里,他晃了晃脑袋,自嘲的一笑。

晃脑袋中间,他似乎看到有个胖乎乎的人影从窗口门前经过,一路小跑的朝前而去,看来是去给天字第一号雅间里的下菜单去了。

那个胖乎乎的人影,不用去想,他也知道是谁!除了白胖子还有谁?

眼瞧,借天字第一号雅间无望,他也就没心思再去理会白胖子,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己真是处于低位太久,竟会冒出这样傻的念头。若自己的老爹真的是阁老,他能看上仅是五品的肥差,还想着请几个有份量的衙内去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借他们之手方能实现?

他娘的,应该是那些小衙内上赶着求他帮忙给捞个肥差才对吧!

乔仪又喝了一杯闷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人生不能就此结束,既然求白胖子借不来天字第一号雅间,为何不去求求正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那位,让他帮忙给预订一下。

或者直接求那位帮忙给他捞个肥差!

他并不知道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吃饭的是哪位衙内!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

管他是谁呢,先杀上门去,然后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提了个酒壶,又拿了个杯子,起身摇摇晃晃出了地字第三号雅间的门。

伺候的小二问:“乔爷去哪里?”

乔仪瓮声瓮气的道:“爷去哪里还得给你禀报吗?”

那小二瞧他往后花院的方向而去,转身就跑。

乔仪知道小二去干什么,还不是去给白胖子禀报去了。

按照汇雅斋的规矩,同院喝酒的客人可以互相窜门,或者上院的客人能去下院的客人雅间里窜门,严禁下院的客人去上院客人雅间内窜门。

乔仪很赞同汇雅斋能有这样一项规矩。就比如说他吧,正在三院跟朋友喝酒呢,二院或者一院甚至大厅的客人跑来跟他套近乎,这酒还能不能好好喝了!

可他现在要挽救自己的人生,也只能无视这项规矩。小二去报信自报去,省得跟他纠缠,耽误他去结识在天字第一号雅间的衙内。

此去会是个什么结果?十有八九会惹得那个衙内不快?高高兴兴赶去拍马,最后却落了个热脸贴个冷屁股。碰到强势的衙内,被其挖苦讥讽,甚至让随从把他赶出去。

无论哪个结果,都够丢人败兴的,搁以前他绝不会受此等侮辱。可今天事大,加上酒状怂人胆,他也就无所谓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乐呵呵的去敬酒,不信那些衙内们还真能把他打出去?只要不挨打,受那点侮辱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当他真真正正跨入天字第一号雅间后,看到的情形却让他诧异!那些个长衫,见到他一个个都激动不已,想要起身结交,却又碍于某人在场,不好起身,纷纷拿眼去瞧某人。

一看这些长衫的反应,乔仪已能确定这些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举人。而长衫们去看的某人,正是衣着普通,瞧着像布衣的年青人。

乔仪上下把李飞白打量了数眼,还是没办法把李飞白跟他认识的一等一的衙内对上号,尤其是跟能进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衙内对上号。

可他不敢怠慢!能进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主,岂是他能怠慢的主!说不定,这是哪位封疆大吏家的公子,或者总督巡抚家的公子,只因长时间在京城外,从来没见过,所以眼生不认得!

至于穿着普通,更容易解释,可能人家喜欢低调,不喜欢高调呢!

孙志同等人,趁这会功夫,又把李飞白佩服得五体投地。

刚刚,乔仪被小二拦着进不来之际,已给小二说过自己的身份,是三品侍郎家的公子。如此让人高山仰止的身份,李飞白却无动于衷,一点结交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不拿正眼看乔仪。

由此可见,李飞白的背景真是深不可测。自己能跟此人办事,实乃祖坟冒青烟。

乔仪拱了拱手,道:“在下是乔侍郎家的,姓乔名仪。敢问这位小爷,尊姓大名?”

李飞白不甜不淡,举起杯轻轻呷了口酒,道:“我叫李飞白!”

乔仪把朝廷上武将一品往上,文官二品以上,姓李的官员捋了一遍,还是没猜出李飞白是谁家的。他接着道:“原来是李小爷!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李小爷是哪家的公子,敢问令尊大人的名讳?”

李飞白道:“我爹?我爹可不敢称大人,我爹只是个农户!”

乔仪一怔,但马上醒悟,道:“原来李小爷的父亲是致仕后,过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神仙生活。是刚刚才致仕吗?恕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说最近朝廷上有姓李的大员致仕。”

李飞白道:“乔公子误会了,我爹没当过官,就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

乔仪见李飞白不像说谎,不由动了怒气!好你个白胖子,老子低三下四的肯求,预订天字第一号雅间用一晚。你他娘的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答应!

哦,现在你让一个农户家的儿子用天字第一号雅间,这他娘的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我堂堂三品侍郎家的公子,还不如个农户家的儿子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是在心里骂我吗

乔仪勃然大怒,加上酒劲上涌,一下子便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他今日要大闹汇雅斋,就是把天捅下来个窟窿他也不怕!

他倒要天下人评评这个理,一个侍郎家的衙内用天字第一号雅间,不能用!一个农户家的儿子用天字第一号雅间,却能用!

汇雅斋什么意思?把他这个侍郎家的衙内放在眼里吗?把全天下的衙内放在眼里吗?难道是在告诉天底下的衙内,你们还不如一个农户家的儿子尊贵?

他双手一举就要摔杯,然后再把李飞白等人正在吃饭的桌子掀了。这时,后边突然冲上几个人来,有人把他手中的酒壶酒杯夺下,有人则架着他往外走。

乔仪被强行转过身后就看到站在门口阴沉着脸的白胖子,张嘴就要质问白胖子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叫出一声,嘴巴已被人堵上。

白东来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顿了一下,又道,“把他带出去醒醒酒!”

乔仪被五六个小二架着而去,白东来阴沉的脸一下笑逐颜开,上前打了个哈哈,道:“李少,都怪我,一个不留神让个醉汉搅了你的雅兴!来来来,我自罚三杯!”

说罢,也不容李飞白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李飞白看了看天,道:“也无所谓搅了雅兴,不过今天这顿饭吃得挺痛快!”说到这里,他朝孙志同看了一眼,道:“诸位吃饱没有?”

孙志同等拼了老命的吃,虽知尚有数道菜未上,可已吃得肚皮溜圆,就算后边把龙肉端上,也是再也吃不下一口,纷纷点头:“不仅吃饱了,还吃好了!”

李飞白道:“那好,咱们就撤吧!”转过头又对乔仪道:“下午还有事,就不在这里打挠了!”

白东来道:“李少既然还有事,我哪敢耽搁!不过,从今天起咱两家也算邻居,今晚上不知能请李少小酌一杯。”

小酌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谈事。

李飞白也知白东来要谈的是什么事,道:“那就晚上再过来叨挠。”

白东来亲自把李飞白送出汇雅斋的大门,并目送李飞白进了隔壁的院子。

隔壁大门外,正有两个人在挂一面牌子,他心中好奇,李飞白究竟替郭勋打理着什么买卖,可惜挂牌子的二人正好挡着牌子上的字。

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等牌子终于挂好,这才看清牌子上的字。嘴中喃喃:“大明日报社?这是什么买卖?”

摇摇头进了汇雅斋,直奔地字第三号雅间而去。进了门,见乔仪满头满身的全是水,像只落汤鸡一样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知道刚刚小二们已用盆装水再把乔仪的脑袋按到水里的方法,强行给乔仪醒了酒。

他使了个眼色,让守在屋里的小儿们出去,然后踱步走到乔仪身前,道:“酒醒了吗?”

乔仪酒劲上涌、怒火冲天之时天不怕地不怕!

这时,被小二们整治一番,不知喝了多少水又吐出多少污物,酒劲消了,怒火也被折磨熄了,不再天不怕地不怕,而知今天自己差点闯下大祸!

汇雅斋是他能大闹的吗?他今天若真摔了酒壶酒杯,又掀了桌子,宗人令会放过他?他爹能救得了他?

乔仪越想越是后怕,有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余悸,点了点头道:“醒了!”可他还是对白胖子不公平的做法很是忌恨,想要讨个说法!抬头见白胖子面色不善,又低下了头!

白东来道:“你有话跟我说,为什么又不说?”

乔仪道:“罢了!”叹了口气又道,“争那些又有什么意思!”

白东来道:“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布衣能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吃饭,而堂堂三品家的侍郎想借而不能,这不公平!所以你忌恨我。”

乔仪冷哼了一声。虽没说话,但意思在明显不过!

白东来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人不是今天才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他已经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了七次饭,连带今天总共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吃了八次!”

乔仪不觉气怒,恨恨的瞪了白东来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羞辱我,让我明白我在你眼里连个布衣也不如?

白东来呵呵一笑,道:“你黑着脸,是在心里骂我吗?等会我告诉你他前七次在这里都是跟谁吃饭,想来你就不会在心里骂我,还会感谢我!”

乔仪冷哼一声,暗道:“感谢你?是啊,我是得感谢你,不仅得感谢你,还得感谢你的祖宗十八代!”又想:“一个布衣能跟什么人在这里吃饭,肯定也是个小人物,难不成还是个大人物不成?一会你要说出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瞧我再暗骂你的祖宗十八代!”

他等了一会,却不见白东来揭露迷底,忍不住问道:“是谁!”

白东来扳起指头数了起来,道:“他跟陆少来过,跟邬少来过,跟郭少来过,跟范少来过,跟刘少来过。”

不容他把所有人名都点出来,乔仪打断道:“你说的可是陆炳陆大少,邬景和邬大少,郭守享郭四少,范观楼范大少,刘擅水刘大少!”

白东来道:“不是这几位大少,还用我着意搬出来数吗?”

齐仪道:“这怎么可能?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配跟这些位大少吃饭?你该不会在诳我吧!”

白东来道:“我诳你?我诳你能得到什么好处?看来你还是不信,那我就给你再透个实底。知道前不久邬大少摆的那场英雄宴吗?”

英雄宴这么大的事,京城里的衙内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是因文武有别,齐仪没能够参加罢了!

他点了点头。

白东来道:“那你知道他们那天喝的什么酒,抽的什么雪茄?”

乔仪又点了点头道:“喝的是特供皇家的酒,抽的是特供皇家的雪茄。”

白东来道:“那你知道酒和雪茄是谁提供的吗?”

乔仪摇了摇头,但马上明白白东来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问题,不确定的道:“该不会是李飞白提供的吧!”

白东来道:“正是李飞白提供的!”顿了一下,又道:“现在你明白,那几位大少为何请李飞白到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了吧!又为什么李飞白今天能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了吧!”

乔仪脸上一片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衙内们中间传言,陆炳几个拿下各省特供酒与特供雪茄的经营权!

特供雪茄和酒的利润有多大,衙内们也都大致清楚,所以对陆炳几个甚是羡慕!现在看来,李飞白就是做雪茄和酒的掌柜,能带给陆炳几个如此横财,与陆炳几个绝对已成好朋友,并且已成为郭太保等几个高官巨宦家的座上宾。

既是衙内的朋友,又是高官巨宦的坐上宾,哪怕只是布衣呢,也有资格用天字第一号雅间!

第四百一十三章 帮人帮到底

乔仪长叹一声:“没想到他的身份背景竟如此之深!”

白东来呵呵而笑,道:“真他娘的不容易,你总算知道他背景深厚,不枉我费这番口舌!”

说到这里,他面色猛的一变,厉声骂道:“他娘的,老子费尽心机,救了你的命,你不说感谢老子,还在心里骂老子?”

乔仪一怔,道:“姓白的,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他指了指自己落汤鸡一般的模样,道,“不仅没救我,还把我害成这样!”

白东来道:“看来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

冷笑一声,又道:“你刚刚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想干什么?如果我在迟一步,你只怕已摔酒壶、砸杯子、掀桌子了吧!你这样干的下场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乔仪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真这样干了,不仅宗人令饶不过他,还有更多的人饶不过他。

李飞白正请客吃饭呢,他却把桌子掀翻了!这也太不给李飞白面子,让李飞白下不了台,李飞白能饶得过他。

虽说李飞白没什么权柄,想对付他也对付不了。可,李飞白对付不了他,李飞白的那些朋友,以及拿李飞白当座上宾的那些大官巨宦也对付不了他?

这些人中,随便出来一位都能把他整治死!不仅能把他整治死,连他老子也能一同整治死!只因多喝两杯马尿,不仅把自己坑了,连带着把老爹也坑了,这也太不值了吧!

乔仪连声称谢!

白东来道:“光嘴上说两声谢就行了?”

乔仪忙道:“改天!改天我一定请白二哥吃饭,就在天香楼请,想吃什么白二哥随便点,花多少银子我都无所谓!”

白东来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贱一顿饭的人,再说天香楼就是我的,什么没吃过?”

乔仪迟疑道:“那,白二哥的意思呢?”

白东来道:“人啊,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你乔老弟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谁又能保证我姓白的没有落魄的一天。乔老弟只要记住今天我既救了你又给你指了条前程的事上,当哪一日我去求你办事时,给行个方便!”

乔仪拍着胸膛道:“白二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保证不会说半个不字!”顿了一下,又道,

“白二哥救我,我是知道的。白二哥说又给我指条前程,恕小弟愚笨,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东来摇头道:“你啊你,想事情怎么就不会绕个弯想呢?你为什么要用天字第一号雅间?”

乔仪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我没有资格用天字第一号雅间,但李公子有啊!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李公子,帮忙定个天字第一号雅间?”

白东来暗骂一声:“凭你这点智商,难怪到现在连个五品的差事都捞不到。”

他呵呵一笑,道:“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既然去求李少了,为什么只为这么小一件事去求呢?轻易不张口,好不容易张口了,为何不求件大事去!”

乔仪有些糊涂,道:“大事?我去求他什么大事!”

白东来恨不得踹乔仪两脚,这家伙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终究还是耐着性子道:“你为什么要用天字第一号雅间,是为了请衙内们吃饭。为什么要请衙内们吃饭?是为了让衙内们照应,帮你捞个差事!”

乔仪点头道:“没错!是这么个理!”

白东来道:“你要请的这些衙内比之陆炳、郭守享等如何?”

乔仪道:“自是不如!”

白东来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求李大少呢?以他跟陆炳、郭守享的关系,动动嘴你的差事也就到手了!”

乔仪大喜,对着白东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大恩不言谢,有白二哥指点迷津,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说罢,起身就往门外走!

白东来拦道:“哪去?”

乔仪道:“去求李大少啊!”

白东来指了指乔仪道:“你就如此狼狈不堪的去求李大少?不好好准备准备,再去见李大少?再说,你知道李大少在哪吗,就急急吼吼的要去找他?”

乔仪道:“是是,我这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顿了一下,又道:“白二哥问我知道李大少在哪吗,想来你是知道李大少在哪的。”

白东来道:“算你聪明,我就好人做到底,再告诉你这些。我家酒楼旁边有个大明日报社,那是新开的买卖,李大少正在那里打理这项买卖!”

乔仪道:“大明日报社是干什么的?”

白东来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可以再给你透个底,那家买卖的靠山应该是郭太保!万事开头难,大明日报社初创,肯定有许多事情理不清头绪。你没事多跑跑转转,能帮的忙帮些,也能搏个好感,对你的事只有利处没有弊处!”

乔仪千恩万谢的走了!出了汇雅斋的大门,果见旁边院子的大门上,刚刚挂上大明日报社的牌子。他忍住这就前往拜访的冲动,跳上自己的马车,回去换衣服不提!

李飞白领着孙志同一伙人回到大明日报社,便给孙志同几个安排了职务。

社长之位,李飞白自然当之无愧,总编的位就交给孙志同来干,又给其它几个人分别安排了编辑、校对、排版等职务,并解释一通这些职务主要是负责什么的。

接下来就让彭二虎把所有家丁都派了出去充当记者,去四周围打听看有什么有新闻价值的事情没有!

然后,又让孙志同几个各写一篇稿子。

不管什么内容都可以!

邸报上刊登的朝廷大事可以,笑林广记可以,山村逸事可以,读书笔记可以,甚至鬼怪故事也可以!

这一忙,天色已经擦黑,各人写的东西都没写完,派出去的记者也没回来!

工匠头子郝老实来问李飞白,什么时候去给他们安排差事!李飞白想想,也没什么差事可安排!又看看天色已晚,一会还得应白东来的约,便宣布都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来。

次日一早,他赶到大明日报社,人已到齐,并都在各自的屋子忙碍!

对于如何办报纸,李飞白也不知道。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报纸他是见过的,只要最后得到的效果跟他见过的报纸大差不差也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懂写稿子,也就不去打扰诸人,让大家伙各自摸索,最后由他把关,提出修改意见就行。

独坐于社长室一个多时辰,不时有人进来,拿自己写的稿子让他看!

李飞白推说自己不识字,全让他们读来听听!听罢之后,提出一些意见,然后把稿子留下。等所有的人都来过了,他站起身,准备派人通知所有人都去排版室,大家商量如何排版,彭二虎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别觉得我怠慢就行

彭二虎脸色苍白,嘴角打着哆嗦,像是害怕到极处。进来之后便道:

“李爷,大事不好!门外来了一伙人,一个个抄铁锹拿木棍的,正朝我们这边而来,像是来打架的!”

李飞白一怔!莫非是这个院子的来路不干净,产权上存在问题,当事人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按说不应该啊!郭太保那么大的官,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既使能干出这种事来,也没人敢上门闹事啊,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道:“走,出去看看!”

出了社长室,门口果然聚着一伙人,也正如彭二虎所说的那样,一个个抄铁锹拿木棍的,但绝非是来此寻滋闹事,想要打架的。

这些人全都安安静静站在门口,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飞白上前一步,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年纪稍大的道:“乔爷派我们来大明日报社干活的,说日报社就在汇雅斋旁边。这里是大明日报社没错吧!”

乔爷是谁?为什么派他们来大明日报社干活?大明日报社又有什么活好干?

李飞白一脸的糊涂,正想开口问问,这些人身后传出个声音来:“你说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好像走得慢一点就讨不到这份差事了似的。”

拿铁锹棍棒的人听到身后的声音,慌忙闪开一条道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从后边踱步上来,见李飞白就在离门不远的院内站着,本来慢悠悠的步伐一下快了起来,一溜小跑进了门,冲李飞白施礼道:

“李大少,我们又见面了!”

李飞白也就明白这些人口中说的乔爷是谁了,原来就是昨天去天字第一号雅间想要结交他,但看到他货不对版后,突然间想要摔东西掀桌子的侍郎家的公子乔仪。

他一见乔仪,还道乔仪昨天在即将发飙之际被白胖子强行架走,回去后气不顺,于是今天又来挑事。可细看乔仪的神色又不像挑事,而是结交之意,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乔大少?”

乔仪连忙摆手,道:“在李大少面色,我哪敢被称为大少!李大少若是瞧得起在下,就称在下一声小乔吧!”

孙志同几个早被外边的动静惊动,这时都站在门口观瞧。眼睁睁看着一位侍郎家的衙内赶到这里巴结李飞白,心中除了更加佩服李飞白之外,还生出自豪之感,大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势头。

以往,见到乔仪这等衙内,他们是大气也不敢喘,正眼也不敢瞧。可现在跟了李飞白之后,眼光一下高了许多,竟也瞧不上这等衙内,不仅敢在乔仪面前喘大气,也敢直视乔仪,甚至看到乔仪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竟让一个十八九岁的人叫他小乔,还有人敢轻轻笑出声来。

李飞白道:“乔大少说笑了,我岂敢称你小乔。若乔大少不嫌弃的话,我就称您一声乔兄吧!”

乔仪大喜!

不管李飞白是不是在客气,在衙内圈里,能够以兄弟相称,关系岂能一般了!看来自己结交李飞白的开端不错,他道:“那我就斗胆称李大少一声李老弟喽!”

李飞白道:“正该如此!”顿了一下,又指着乔仪身后的人众,道,“乔兄,这是怎么回事?”

乔仪道:“我见李老弟新开了一家买卖,所谓万事开头难,李老弟一定有许多地方需要动迁改造,就去市上雇了些人手来这里帮忙。谁知道,才谈好价格道明地方,这伙人就急冲冲的赶来这里,害我在后边一路好赶!”

说到这里,他转身对后边的人道:“这位就是李大少李爷,需要干些什么活计,都听他的安排!”

后边的人齐声道:“是!”然后眼巴巴看着李飞白!似他们这等卖苦力打短工的,能找到个干活的地方着实不容易。

李飞白摇了摇头!乔仪这家伙办事也太莽撞了,也不问问他需要改造不需要,一下就雇了这么多人。

道:“乔兄真是太客气了!可我这里真的没有动迁改造的地方,还请乔兄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吧!”

乔仪道:“这样啊!”转身对那些人道,“都听到了吧?无活可干!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那些人一脸的失望,转身欲走。乔仪又道:“都给我站住!你们就这么走了?”

那些人一怔,不知乔仪这话是什么意思!还好,乔仪马上又给他们解了惑。

“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都过来,按照咱们商量好的价格,给你们开一天的工钱!”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一个年长的人!

那个年长的人不知该接还是不接,站在那里嗫嚅道:“这怎么能拿?我们又没干活?”

乔仪道:“怎么不能拿?你们跑了这一趟,耽误这么长时间,没有这一趟跑,说不定已找到更好的活计,怎么说都应该拿的!”说话间,把银子塞到那人手上。

在那些人的一片感激声中,乔仪摆摆手道:“走吧,走吧,都走吧!别在门口挡着,妨碍李爷的买卖了!”

李飞白心中清楚,乔仪肯定是得了高人的指点,来此结交自己。他本打算虚以委蛇,把乔仪打发走就是。见到乔仪如此行为,不由暗暗点头,觉得此人尚能交交。

乔仪把人都打发走了,进院又跟李飞白扯了几句闲篇。

李飞白因为有事,也就没有一直客套下去的意思,道:“若乔兄有事的话,且去忙去,今晚上我请乔兄喝酒!”

乔仪摆摆手道:“我大闲人一个,也没什么事,倒是对李老弟这个大明日报社的买卖甚是好奇。李老弟有事忙自忙,我就在旁边看看,绝对不会打挠。”

李飞白道:“也罢!只要乔兄别觉得我怠慢了就行。”他招了招手,让孙志同领人一同进了排版室!

来到排版室的一张大案前,他把手中的稿子分成四份,道:

“这几天,我们主要的任务是试制一份合格的大明日报,让大家先了解一下,该如何制作报纸。我把你们写的东西分为四类,分别为时政、巷闻、拾遗、副刊!”

当即有人提问:“什么叫时政?”

李飞白道:“所谓时政,亦就是朝廷每日发生的事!事无所谓大小,只要朝廷上发生的,都算时政。而巷闻呢,就是咱们身边发生的事,亦就是平头老百姓身上发生的事!拾遗则是新奇的事,新鲜的事,让人感到眼前一亮的事。副刊则是之类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能印五万份吗

所有的人点了点头,以示听明白了!

孙志同迟疑了一下,道:“巷闻、拾遗、副刊都好办!关键时政有难度,毕竟我们都身无功名,既使有功名也没到能上朝议政的地步,如何刊登朝廷上每天发生的事?”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其它人的赞同。大家在那出起了主意,有人道:

“朝廷不是每月都有邸报吗?搞一份邸报并不难,咱们可以拿着邸报每日抄一点!”

马上有人反对:“我记得,李爷曾经说过,日报要想有人看,最重要的就是时效性!新闻,新闻,只有最新的消息才叫新闻,这样才有人看。我们拿着诋报抄,抄来的全是旧闻,大家伙都知道的东西,谁还会看咱们的大明日报?”

有人提议,道:“看来得有人每天去见郭太保一面,问问当天朝廷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又有人反对,道:“郭太保每天都忙得不见影踪,哪有功夫给咱们说朝廷上都发生什么事?既使有空,郭太保也不是天天上朝的主,一月倒有二十多天不在京城,这二十多天朝廷上发生了什么事,谁给咱们讲?”

李飞白听着众人各抒己见,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这还确实是个问题!

他本以为,时政最简单,因为当今圣上也在大明日报上参了一脚。每天朝廷上发生了什么事,大明日报上能登什么,圣上直接派人送来简报就是。

可,这两日并没再见郭太保,郭太保是否说动圣上参进一脚不得而知。既使说动了,只怕暂时圣上也不会派人送简报。

因为,你毕竟还没干出成绩,圣上也不知大明日报是否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以圣上之英明,绝不会在事情尚不明朗之时,就全力支持的。

到时大明日报办两天关门倒闭,闹出此等笑话来,算谁的?这不有损圣上的英明吗?

事情由此陷入怪圈!

大明的百姓全都关心朝廷大事,这从街头巷尾三五成群的议论可见端倪。这也说明,大明日报能否风靡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明,时政这一块将出大力,说其将起七成的关键性作用也不为过!

可圣上不送简报,大明日报就不会火起来。大明日报不火起来,圣上更不会送简报!

真是头疼啊!

李飞白的眉头尚未舒展,众人的议论尚未结束,乔仪忽然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等众人将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乔仪笑一笑又道:“我父亲是有资格每天参加朝会的!每次下了朝,都会一边吃饭一边唠唠叨叨将朝会上发生了什么全都说一遍!以往,每次我都烦不胜烦,没想到让我烦恼的事竟能帮上李兄弟,看来今后我要仔仔细细的听父亲的唠叨了!”

李飞白赞许的冲乔仪点了点头,道:“还有问题吗?”

所有人都把头摇了摇,道:“没有了!”

李飞白道:“那好!咱们现在研究一下制版的问题!起初,大明日报只做四个版面,等将来步入正规之后,那时做十六个版面,三十二个版面,甚至六十四个版面都不是问题!”

他拿出一张大纸来,众人研究到吃午饭时,方研究出个哪篇稿子用大字,哪篇稿子用小字的大概来!

就在大明日报社吃了顿饭,众人又给字制定出个规格来,比如米粒大小的字叫七十二号字。拳头大小的字,叫一号字!

制定完,又让擅长写大小字的人用笔把要刊登的东西用大小字体誉写到那张大纸上。

那个擅长写大小字的果然不负重望。写出的字不见得多么漂亮,但胜在工整,誉写出来后的效果,简直不像写的,倒像是印刷出来的一般!

瞧瞧天色已晚,李飞白领着众人出去吃了顿饭,没去汇雅斋,而是去了百年羊肉汤老店!

汇雅斋的消费太贵,十万两银子真不够吃多少顿的。就算白胖子有求于他,去了不会收钱,可每次去都白吃白喝,实在不好意思。

到了第二日一早,李飞白赶到大明日报社,没想到乔仪不请自到,早早的等在门口。

大明日报社开门第一日,就配了门子。此时大门洞开,孙志同等也都进里边各自忙碍,乔仪却没进去的意思。

见到李飞白来,忙上前打招呼,道:“李兄弟来了?”

李飞白道:“乔兄该不会来送昨日朝廷发生什么事的消息的吧!我不是说了,这事不急。这些天都在让所有人手熟悉该怎么办大明日报,等第一份大明日报出来,只怕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乔仪摇头道:“我昨晚回去,父亲早已睡下,今晨天不亮他又去朝会了,面都没见到,又怎会是来送消息的。我来,是因为昨天见你们办大明日报很有意思,所以今天过来继续瞧热闹的。李兄弟不会不欢迎吧!”

李飞白道:“欢迎,欢迎,一百个欢迎!”

说话间,二人进了院子。

孙志同等人都在各自的屋中写稿子,或者审查校对彭二虎这些暂充记者,写的从市面上得来的有意思的事。

李飞白也不去打扰,直接进了社长室,拿了昨夜泡制出来的,大明日报第一份样刊,直奔后院去找郝老实这伙匠人。

郝老实这伙人连续两天都无所事是,把整个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此时再无东西打理,都各自在院中休息。

郝老实心里盘算着,一会得再去找李飞白一次,若今日还是无事可干,就得跟李飞白提出,这三日不能算工钱的事来。

他们什么事也没干,却每日拿着工钱,这钱拿得实在不安!

他还没起身走呢,忽然见院里出院里出现两个人影。那位富家公子不认识,富家公子旁边的不是李飞白又是谁?

郝老实连忙起身,并招呼着身边的工匠也都起身,一同来到李飞白身前,齐声道:“两位爷早!”

问完了安,郝老实道:“李爷,今天总有差事分派给我们了吧!”

李飞白道:“有!”随即将那张纸展开,道:“能把它印出来吗?”

郝老实是雕版工匠,他们这伙人大多数也是雕版工匠,可他们以前雕的版都是印书的版,没雕过如此大的版。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他人手多,大不了将手上的东西以字的大小分成十数份,每人选一块雕,最后再用夹板夹成四大块印刷也就是了!

他琢磨着,感觉不是问题,道:“不知李爷什么时候要?”

李飞白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郝老实迟疑了一下,道:“李爷还是给个时间,让我看看用不用再叫些帮手过来,免得误了爷的事!”

李飞白道:“你看,吃中午饭之前,能印五万份吗?当然,不是真的让你印五万份,只要能印一份出来就行。但你得约摸一下,怎样干才能在中午之前,印五万份出来。”

郝老实的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道:“李爷,今天中午之前印五万份出来?您是不是在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让我走我就走

这在李飞白的意料之中!

万事开头难!

大明日报是新生的事物!孙志同等不知该如何办报,郝老实等同样对印刷大明日报没有经验!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需要一个熟练的过程!未上手前自然会慢,一旦上手自然会快!

李飞白乐呵呵的道:“那依你看,印五万份大明日报出来,需要多长时间!若是人手不够的话,无妨,你看需要再招多少人,自己招去。”

郝老实道:“人手不够是小问题,但李爷要的数量太多,此事恐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只怕十天半月也办不出来。”

李飞白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心却不由沉了下去。一份时效性极强的报纸,却要拖十天半月才能印出来,哪还办报纸干什么?

他道:“说说你的难处!”

郝老实道:“首先,雕版就颇费时间!要把内容腾写到木版上,仔细对比无误之后方能雕刻。等版雕成,一天两天也就过了。版成之后还得用夹板固定,因为不是同一个师傅雕的,所以雕刻的深度有深有浅,固定之时则会有高有低,还得调试找平,又是一天过了。”

他啰哩啰嗦讲了一大通,有的李飞白能听明白,有的李飞白听不明白,反正算到最后,确实需要十天左右,而且还无法保证,所雕之版能否够印五万份那么多,万一有所磨损导致印刷不清,还得重新制版。

李飞白道:“为什么要用雕版印刷呢?为什么不用活字印刷呢?”

郝老实一怔,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因为我们就是雕版工匠!”

他那些个手下,有聪明机灵的,只怕李飞白听了这话不用他们,那岂不是丢了为份肥差?马上补充道:“京城里,大部分都是雕版印刷,就算书局里有活字印刷的,那也都是书局里请我们去陶瓷坊雕一批泥坯,然后煅烧而成。”

又有人补充:“而且书局里现存的活字,都是一种大小,不可能有你拿来的样刊上,如此大小不一的字体。要想从新煅烧出这么多字体来,只怕需要小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还有人道:“活字都是泥坯,未煅烧前有些湿软,最小只能雕成指甲盖大小,再小,雕出来的字,不等煅烧就已塌陷,根本不可能实现。”

有人出主意:“小字用泥活字不行,不如尝试一下木活字。咱们把木头切成小块然后雕字不就行了?”

马上又有人反驳:“不行!木头遇潮会变形,用个一次两次也就毁了,还不如雕版方便。”

李飞白等人声渐稀,道:“那就不用木活字或泥活字,咱们用铅活字!”

众人全都愣住!什么是铅活字,他们还真不知道。

李飞白道:“你们能在木头上雕字,亦能在泥上雕字,在软铜上雕字应该也没问题吧!”

郝老实细细琢磨,道:“天下雕刻的道理都一样,虽没试过在软铜上雕字,应该没有问题。”

李飞白道:“那好,你去给我找个擅于烧铸的工匠,然后再大量采购一些铜铅,如何做铅活字,等你把人找来了,咱们再一起商量!”

说罢,让其去找孙志同支取银子,并带几个年青力壮的自去采办!他则陪着乔仪坐在屋里闲聊。这一聊,眼看到了午饭时间,郝老实几个本该回来了却不见回来。

李飞白也没放在心上,许是郝老实找擅于烧铸的工匠出了点麻烦,正在找工匠呢!

彭二虎来报,饭菜已经做好,请李飞白过去吃饭。

李飞白邀请乔仪一同随便吃点,乔仪也不客气,跟着去了。

饭吃到一半,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人,门子拦都拦不住,被那人推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人一入院,就咋咋呼呼的四处喊道:“大明日报社?名字起的倒吓唬人,干的全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事!谁是管事的,赶快出来见我!别东躲西藏的不敢出来,既然犯了事,就得想办法把事平了!再不出来,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个贼窝,再把你们全部抓去坐牢!”

李飞白与乔仪在一间屋里吃饭,孙志同等在另一间屋里吃饭,虽说吃饭的屋子不同,但吃的饭菜是一模一样。

这是李飞白在大明日报社里,准备请厨子开火做饭之际就立下的规矩。

凡在大明日报社干活的人,只有职务不同,却不会分三六九等。如何体现平等,首先就是吃饭!

来人的大声呼喊,早把屋里吃饭的人惊动,纷纷出来瞧热闹。

来人从穿着上来看,是个衙役,但是哪个衙门的,却看不出来!

孙志同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斥道:“日报重地,休得喧哗!”

来人斜眼看了一下,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孙志同道:“不是!”

来人骂道:“他娘的,不是管事的你搭什么话,找打啊!”

孙志同本来还想给这人透露一点,这里管事的背景通天,别在太岁头上动土,惹了不该惹的人,到时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听这人张口就骂人,也就没了点拨的意思。见李飞白与乔仪走了出来,连忙上前道:“李爷,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张嘴就骂,伸手就打,我们这些读书人,遇到这种人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要累得你亲自出来处理!”

那人见孙志同对李飞白说话恭敬,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如果,乔仪今天如之前那样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凡人。那人说话办事前肯定会掂量掂量。可惜乔仪之前见李飞白背景那么大还衣着普通,所以今天也换了套普普通通的衣服。

那人见二人都衣着普通,甚至连个有钱人都算不上,根本不把两个人放在眼里,还道两人就是见了官吏都腿打哆嗦的普通人。

他朝屋里看了一眼,往地上啐了口痰,道:“你们生活倒好,大鱼大肉吃着,你爷爷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乔仪怒道:“大胆!”

那人道:“我胆本身就大,怎么你想跟我过过手?娘的,敢动老子一根毫毛,老子就定你个对抗官府的大罪!”

李飞白皱了皱眉头,道:“别扯那些没用的!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道:“我来这里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小子,胆够肥的,私铸钱币这么大的案子你也敢犯!跟我走一趟吧!”

李飞白一怔,随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估计郝老实他们又是买铜又是找烧铸匠的,让某些自以为是的庸官碰到,或想立功或想发财,来抓他审问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让我跟你走我就走?可有拿人的捕票?”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人作孽不可活

那人一怔,脸色明显有些窘迫。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大吼道:“就你能是不是,知道衙门里拿人的规矩是不是?我身上的衣服就是捕票,还要看什么捕票!你要不想救你那些同伙你就别跟着来,要想救你的那些同伙就把那张臭嘴闭上,老老实实跟我走!”

李飞白道:“我跟你走了,会发生什么?”

那人是受命来带李飞白回去审的,可他没有捕票,李飞白真不跟他走他也没有办法,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办砸了差事!

他抱着先把李飞白诳去的心思,一旦把李飞白带到主官面前,交下了差事,他又怎会在意李飞白会骂他说话不算数!

他道:“能发生什么?只是让你过去配合审讯!等问明了情况,自会放你回来,也会放你的同伴回来!”

李飞白道:“那用不用带些银子,到时好上下打点!”

那人两眼一亮,心道一声:“没想到还是个懂事的家伙的。”舔了舔嘴唇道,“能拿银子最好拿银子,万一你同伙犯的事大,到时使点银子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飞白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不知这点银子够不够!”

那人一看银票的数量,其数目绝对在数万两以上,甚至可能在十万两以上。他的心差点就骤停了,结结巴巴道:“够……够了,我们走吧!”

李飞白道:“你还没说你是哪个衙门的,我怎么跟你走!你最好给我说一下你是哪个衙门的,也让我相信你真是差爷,不是别人假装来骗我的才好吧!”

那人胸膛一挺,道:“我在户部当差!”

乔仪冷笑一声,道:“京城六部,包括各卫各司,再加上府县两级,有很多衙门都有拿人的权责,唯独没听说户部有拿人的权责,你还敢说你不是骗子!”

那人冷笑一声,道:“哎哟,又蹦出来个不懂装懂的啊!不知户部有个宝钞提举司,下辖钞纸局、印钞局以及广惠库等衙门。今天爷心情好,不吝教你一教,别再说出这样让人笑话的话来。宝钞提举司是干什么的?印钱的!你们私铸大钱属不属于钱?户部有没有权责抓人询问!”

乔仪还要驳及那人的说法,却被李飞白打断。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乔兄,你看我这里正好有事,就不陪你了。咱们改日再聚!”

乔仪道:“我陪李兄弟去宝钞提举司走一趟。”

李飞白道:“那怎么好意思!”

乔仪想求李飞白办事,可也懂得“若想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正愁没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李飞白的地方,现在天上掉下如此一块馅饼,哪肯错过。不容李飞白再客气下去,道:

“咱们是兄弟!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李兄弟遇到难,我哪有不帮的道理!”

李飞白也就不再说什么?他本来还想自己前往宝钞提举司之前,派人去告知郭守享一声,让郭守享来处理这个麻烦。

如今见乔仪急吼吼的要跟着去,看来是有解决麻烦的办法,也就不用再去通知郭守享。

他冲孙志同道:“你领着人在家好好干活,我去去就来!”

孙志同人心知李飞白背景深厚,此去必将把宝钞提举司搅个天翻地覆。有心去瞧瞧热闹,可也知这不现实,只得答应下来。

李飞白与乔仪跟着那名衙役出了大明日报社,衙役拿着铁链要锁二人。

乔仪大怒,道:“你敢!”

李飞白却道:“差爷要锁,就让他锁吧!也好让他安心,免得我们两个半道跑了,让他交不下差。”

乔仪一怔,随即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宝钞提举司要作死,就让宝钞提举司作死好了!

这事想一想就好玩,宝钞提举司要锁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一个背景通天,一个背景也不弱,可是堂堂兵部侍郎家的公子。

这一锁,只怕京城马上就要闹翻天,宝钞提举司算是要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户部也脱不开关系,人事上需要调整一下。

而他,跟李飞白有一同被锁的经历,两人的关系将有实质性的突破,他的事也就容易办了!

乔仪与李飞白一同伸出手来,笑眯眯道:“来锁吧!”

那衙役一怔!从来锁人都是哭天怆地的,跪地磕头求差爷们放他们一马,哪有这样求着让锁的。不过他也没有深想,估摸着两人是信了他的话,真以为就是叫他们去衙门里问些情况。

他嘿嘿一声冷笑,暗道:“等到了衙门里,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那时不剥你一层皮,休想出来!”

那衙役来只为了拿李飞白,所以只有一条锁链,现在要锁两人,他就每人锁了一条胳膊,自己则牵着长索在前拽着二人而去。

这一幕,皆被站在汇雅斋门口的小儿瞧了个清楚明白。他们心中清楚这是件大事,连忙进去禀告白东来。

白东来大吃一惊,暗道:“这是哪间衙门如此不开眼,敢锁这两位爷!不要命了,不想活了?”

他连忙赶往大明日报社,找到孙志同,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当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一下就知宝钞提举司的人这次想敲竹杆没敲成,还把自己的前途给敲没了!

大明日报社是谁的买卖?郭勋郭太保家的买卖!郭太保会为三瓜两枣,去干私铸大钱这种事!他虽不知李飞白买铜和找铸炼师傅想干什么,但知道绝对不是要私铸大钱!

宝钞提举司的人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拿人,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他相信李飞白与乔仪到了宝钞提举司必有脱困的办法,但人家有脱因的办法是人家的,自己亦得有所行动,才能让李飞白明白他的心意,更让郭太保明白他的心意。

白东来马上来到汇雅斋,叫过十来个小二,各自分派了任务。最后道:“人必需的给我通知到,并让他们明白前因后果。只有一个原则,一定让咱们宗人府的人最先赶到宝钞提举司。好让李大少与郭太保明白,咱们宗人府对太保府的事以及李大人的安危是如何的上心!”

小二们领令自去不提!

那衙役牵着索,就像牵着两只羊,走在前边洋洋得意。差事算是办下来了,很意外,竟捉到两只肥羊,这一下能刮个十万八万两银子,提举大人还不夸他能干,分个几千上万两银子。

他与李飞白、乔仪中间隔了三丈多,又自信两人逃脱不了,只顾自己悠哉悠哉的往前走,也就没回头看,不知道二人在窃窃私语。

既使知道两人在窃窃私语,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人已拿到手,又何必理会这种小事!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处败落的衙门

乔仪小声道:“李兄弟,知道宝钞提举司是干什么的吗?”

李飞白道:“虽不知宝钞提举司是干什么的,但它下边又是钞纸局又是印钞局的,应该是印宝钞和发行宝钞的地方吧!”

乔仪竖起大拇哥,道:“李兄弟聪明,确实是这么个地方!那李兄弟是否知道,宝钞提举司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李飞白道:“不外乎捞点好处!”

乔仪点头道:“是啊,他们是想捞点好处,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捞好处却捞到李兄弟的头上。这次不仅一点好处捞不到,还会因招惹到李兄弟而大难临头!”

李飞白道:“乔兄抬举了,我哪有那等本事。此次是否能平安无事,还得借助乔兄出手。”

乔仪大喜!

李飞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小的宝钞提举司还能为难住李飞白吗?不能!只需李飞白小拇指一动,就会整治的宝钞提举司的提举磕头认错!

可,李飞白却不愿动动小拇指,把出手的机会让给他,明摆着要欠他一份人情!

乔仪高兴之余,又感慨道:“人这辈子,全凭运气过活,时来运转便可得势。要走背运,神憎鬼嫌!衙门何尝不是如此,想当年宝钞提举司是何等的威风八面,虽说提举仅是个区区八品,却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

“谁料,这才过了多少年,宝钞提举司的提举就由天下一等一的肥差变成清汤寡水的衙门,再无印印宝钞就可赚得盆满钵满的运气,得靠用这等下作的手法捞钱。李兄弟你说这是为何?”

李飞白对于宝钞变成废纸这件事也想过,大概是没有把宝钞与黄金挂钩的缘故吧,因为滥发所以变成废纸。

可他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讲出来乔仪也不见得能听懂,也就没说什么,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乔仪正要开口讲,却见李飞白眉头微皱。

他不知李飞白突然对印钞局感了兴趣,正在想能不能把印钞局改成大明日报的印刷部。可想到凡官府衙门都是高高在上的,既使破败了,也不可能挪住他用。再说,要把印钞局挪作他用,得当今圣上同意,并得通过朝堂讨论,操作起来十分麻烦不说,还希望渺茫,所以才会眉头微皱。

还道李飞白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感兴趣。道:“李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道:“也不知这次能不能从宝钞提举司平安无事的出来。”

乔仪暗道:“原来是对我不放心,怕我搞不定这件事,我得给你吃颗定心丸。”他道:“李兄弟放心,我跟户部左右侍郎家的公子是好兄弟,进他二位的家里就如进自己家一样方便,平时跟左右侍郎又是叔侄相称,到了户部,只要搬出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位,保管咱们平安无事的出来!”

李飞白道:“那就全佯仗乔兄了!”

乔仪连连客气,又说了几句恭维李飞白话!

说话间,前边正在走的衙役突然拐了一个弯,朝一处败落的衙门走去!

乔仪一惊!不是去户部的宝钞提举司吗?怎么往这个衙门而来。这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衙役走得口渴,来这里讨口水喝吧!

他慌忙去看这是什么衙门,一看之下不由得冷汗直流!

那个衙门太败落了,因为年久失修,门檐上许多地方的瓦已经脱落,露出里边的土和椽。

大门上的漆也已剥落,有两处门钉不知被谁扣去,也不说修补。

门子拄着根水火棍正在打盹。不,确切的说,那门子已经瞧着了,口水正顺着水火棍往下划,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嘴鼻中钻出来。

那衙门败落归败落,可门上扁额上清楚无比的写着“宝钞提举司”五个大字。

真是见了鬼了!这里怎么可能是宝钞提举司呢?若这里真是宝钞提举司,那他夸下的海口还如何实现。

乔仪神色慌张,道:“宝钞提举司不是在户部吗?怎么在这里!”

那衙役早就认定乔仪与李飞白是普通人,既使身揣十万两银子,也是身揣十万两银子的土包子。听了乔仪的话,更加确定两人的身份,呵呵笑道:

“知道宝钞提举司有多大吗?宝钞提举司下辖两局一库,这么大的地方岂是户部衙门能容得下的!若不在这里,而在户部衙门里,让那些大老爷们去哪里当值?”

说话间,手拉长索就把两人往衙门里拽!

乔仪完全乱了方寸,大喊道:“我葛叔杜叔呢,你快点派人去户部通知他们一下,就说我乔仪被你们抓到宝钞提举司来!”

那衙役到了自家衙门口,又眼见乔仪与李飞白有如瓮中之鳖,想不进衙门都难,态度立马恶劣起来,喝道:

“哪个知道你葛叔杜叔在哪?衙门重地也是你丫大呼小叫的地方?赶快把你的鸟嘴给我闭上,再敢喧哗一句,看我不撕烂你那张臭嘴!”

打盹的门子正睡得香甜却被人吵醒,一脸的不耐,听乔仪说话,顺口就道:“哪个是你葛叔杜叔!”

乔仪有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稻草,道:“户部葛侍郎与杜侍郎是我葛叔杜叔!你快去通知他们两个,我定有重谢!”

那门子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你从哪抓来这两个棒槌,竟敢夸口是葛侍郎与杜侍郎的侄子!我他娘就想不明白了,你要嘛是葛侍郎的侄子,要嘛是杜侍郎的侄子,怎么可能同时又姓葛又姓杜!”

那衙役道:“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土包子,竟敢犯下私铸铜钱的大罪。我估计也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敢犯这种案子,不过倒是把咱们的户部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有葛杜两位侍郎大老爷!”

说罢,扯着索子就把两人往衙门里拉。

乔仪死命往后扯,宁死不进衙门!

那衙役喝道:“你进不进,是不是讨打!”

乔仪正要搬出自己的爹来,以解释门子的误会。手背却被人轻轻拍了两拍,抬头一看,是李飞白,正用眼色告诉他:“别慌,莫乱,有我在出不了事!”

他定下心来,也就不再挣扎。

那衙役却不知道这些,正要冲衙门里喊人出来。门子道:“要不我来试试!”

他笑嘻嘻的冲乔仪道:“你葛叔杜叔正在里边等你呢,赶快进去吧,莫让他们等急了!”

那衙役本不相信乔仪会相信这话,可也很自觉的配合门子,道:“是啊,是啊,快进去吧!”这下再拉索子,竟轻而易举的拽着二人往衙门里走。

他回头冲门子一笑,两人心中皆暗自摇头,还真是个脑子不够用的傻子!

似侍郎这种大官,怎么可能出现在宝钞提举司里?

他们宝钞提举司已彻底被上头遗忘,别说三品的侍郎一年到头不会来一次。就是五品的郎中,六品的主事,一年到头也不会来一次啊!

连这种话都信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就看这一把了

那衙役把李飞白与乔仪往一间黑屋中一丢,将门锁好,一溜小跑的往柴提举的屋子而去!

柴提举姓柴名铭,已在八品提举的位上干了小二十年!按理,这个职务过几年就会轮换一次,现任提举或迁或贬,去其它衙门继续当个主官!

可是,在如今宝钞不如废纸的大形势之下,谁肯来宝钞提举司当提举。而他一没路子二没钱财打点,每次轮换时,户部的那些大老爷就会遗忘他,让他在提举位上一坐再坐,恐怕还要一直坐下去,等到他垂垂老矣,这时才会再换个人顶缸!

户部的那些大老爷们,虽把他这个人给忘了,倒没有把他的俸禄给忘了。每年的俸禄照发,可那点银子在京城这种花花世界怎禁得住花。

同样是八品,人家可能一顿饭的花销比他一年的俸禄还要多。

他也想像同级官员那样潇洒,可宝钞提举司没有一点油水可捞。他也只能在离宝钞提举司十里开外的地方租了间小房子住,一家四口全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洗漱、做饭、吃饭甚至拉屎撒尿都在里边解决!

别人是八品,他也是八品,为什么他就要过得如此憋屈。

所谓人逢困境而良心坏!自打有一次,抓到个造假钱的,那人为了脱罪,奉上三百两银子之后,他似乎找到了来钱的门路。

那次,他分到一百两银子!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比他一年的俸禄还要多。要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能抓一个造假钱的,天天都能分一百两银子,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一幢不小的宅子,再娶几房小妾,每天醉生梦死的,也过上其它八品官员过的那种生活。

所以,他把能派的人手全都派了出去,去抓那些造假钱的。可天下哪有那么多造假钱的,不是谁都敢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这等买卖。

抓不到造假钱的,他们就抓使用假钱的。使用假钱的总有借口,说是别人找零找的假钱,他们没有实证,只能能诈点钱就诈点,真诈不出来只好放行!

后来,他们又开始检查商户的钱柜,有假钱就拉人!目地依然只有一个,诈钱!

先诬以造假钱!不承认的话,就威胁严刑拷打以期能多诈点钱。还不承认,则少诈点钱,然后赶走了事。

如此种种,每天都有收获,但每天的收获实在有限,与一下便得三百两银子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现在,柴铭站在自己屋子的书架前,努力平息着自己犹如在敲将军令的心。

他的眼睛貌似在看书架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圣贤书,其实目光早已飘离,飘到连他也不知道的什么地方,那里堆满了黄金白银,满满当当,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派往拘拿大明日报社掌柜的衙役,给他带回来的消息简直太劲爆了!

那个名叫李飞白的家伙,身上竟然怀揣十万两银票!要是能把这笔银子搞到手,他就可以直接辞官回老家了!

真不枉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老天待他果然不薄,竟送给他这么一笔财富!

衙役们抓来一伙人,这伙人涉嫌造假钱,这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这伙人不可能是造假钱的!因为没有贼人敢如此高低,在闹市买铜,又雇有铸造经验的工匠回去造假钱,那不是找死吗?

跟以往一样,他没有理会这件事,而是让下边人去审,自己则等着结果!

当手下人将审问记录拿到他的案前后,他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看能诈多少钱!

他先看搜出来的赃物有多少,除了购买的铜、铅等物,从所有人身上仅搜出七钱银子!这七钱银子铁定是要没收的,可是也太少了吧,还不够塞牙缝呢!

于是,他又去看审问细节,以期能刮出更多的银子!

据,所有人交待,他们买这些东西是为了做铅字。那些铜是为雕模用的,铅是为了铸造用的,所以根本不可能用来造假钱!

柴铭脑子里冒出个大大的疑问?铅字,什么鬼!看了后边的解释,造的铅字是为了活字印刷!

他脸上不由露出微笑来!从来只听说过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谁也没有听过铅字印刷啊!雕版是用木头雕,活字是用泥活字,两种东西都跟铅扯不上一文钱关系。仅凭此一点,就能多诈出不少银子来。

最少,能把那些铜和铅扣压,找个时间转卖出去,也能换个十来两银子。然后再以,这伙人想以铅为里,以铜为表造假钱的名目,把他们扣压下来。让他们家过来赎人,每人收个三两银子赎金,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可当他看到这些人东家在汇雅斋与百年老字号羊汤老店中间有个院子,他眼前忽来一亮。

那可是前门大街,能在那里有个院子手里绝对有钱,看来这次运气实在不错,能敲笔大钱!虽诈不到三百两那么多,诈个一百两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他派衙役前去拿李飞白,而衙役却给他带来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让他喘不过气。

既使李飞白在前门大街有个院子,绝对是土财主级别的,柴铭也没想过能从李飞白身上能诈出多少钱来。

毕竟一个人出门身上不会带太多钱,有个一百两银子已经不错了!而他们干这号事,时间又不能拖得太久,毕竟无法可依,朝廷也没给他们查假钱的权力,不能拖得太久。

拖得太久,意味着事情将会闹大,他们又无李飞白造假钱的证据,难不成仅凭一点铜一点铅就能给李飞白定罪吗?

所以,得速战速决,凭一番吓唬,能诈出一百两银子已经不错了!

可是,现在李飞白这个骚包,出门在外竟然敢怀揣十万两银票!这等于羊入虎口啊,这笔银子既然进了宝钞提举司,就等于进了他的口袋。再想让他把吐出来,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衙役已等了太长时间,道:“柴大人,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柴铭长吸一口气,暗道一声:“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娘的,下半辈子是吃肉喝酒,还是继续窝在这里吃西北风,就看这一把了!”

他道:“去把副提举许隆,典史樊九畴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有件事想跟他们商量一下。”

第四百二十章 狼吃肉狗吃屎

那衙役道:“是!”转身去找许隆与樊九畴去了。

他心里明镜一般,什么要跟许隆、樊九畴商量,其实柴铭已下了决心,叫两人过来不过是给两人甜头罢了。

毕竟这两人也是宝钞提举司管事的,这么大的事不知会一声,事后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十分容易出大事!

副提举许隆与典史樊九畴得讯,从各自的屋里出来往柴铭屋里赶,半道上碰到了一起。

两人脸上都露着喜气,都问对方柴提举召见可知何事?他们一同问对方,又一同摇了摇头,最后一同开心的大笑。

不管柴铭叫他们去何事,绝对是好事而非坏事,这从衙役报信时透露出的意思也可以看出来。

在宝钞提举司,除了发银子还有什么好事,只是不知这次能发多少银子。

二人到了柴铭的屋前,互相恭让请对方进去。最后副提举许隆凭借九品的官位先行进去,樊九畴因为不入流,走在后边!

屋里,柴隆坐在案后,那衙役站在案侧。

许隆、樊九畴冲柴铭拱了拱手,道:“不知柴大人召见,有何事情?”

柴铭道:“两位大人坐下说话!”待二人就座,他身子上倾,压在大案上问道,“两位兄弟,现在有场大富贵摆在面前,不知二位敢取不敢?”

樊九畴道:“有钱拿不拿,那不是傻子吗?这次能领多少,是三五两银子,还是七八两银子!”

许隆道:“樊大人说笑了,柴大人都说是大富贵了,你却问是三五两银子还是七八两银子,那能叫做大富贵吗?我看怎么也得十几二十两,才称得上大富贵吧,你说呢柴大人?”

柴铭摇头笑道:“你们两个啊,竟开哥哥的玩笑!我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吗?十几二十两就觉得是场大富贵了?好了,不说笑了,我说的是这个数!”

说完,竖起一根手指来。

樊九畴道:“一百两银子?”

许隆道:“都说是场大富贵了,你还往低处猜!怎么会是一百两银子,肯定是一千两银子!”

柴铭道:“拿出你们的胆量来,继续猜!”

樊九畴与许隆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同时道:“这么说是一万两银子!”

柴铭语气轻蔑,道:“瞧你们两个的小家子气!什么一万两银子,足足十万两银子!”说罢,又叫那衙役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樊九畴与许隆好久才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十万两银子确实十分诱人,可能身揣十万两银子的岂是凡人,只怕这笔银子有命拿没命花。

樊九畴道:“能在前门大街买下院子的,只怕是有背景的!”

那衙役往地上啐了口痰,道:“有个屁的背景,就是有两个臭钱,初来乍到的土包子罢了。不仅衣着寒酸,干得买卖叫什么什么大明日报社?这算什么买卖,诸位大人听过这样的买卖,有背景的人能干这样的买卖吗?”

三位大人还真是头一次听大明日报社,确实不知大明日报社是什么买卖,但凡起如此稀奇古怪名字的,绝不可能是赚大钱的买卖!

有背景的人都是什么买卖赚钱干什么买卖,怎会干这种稀奇古怪的买卖!

为了保险起见,许隆问道:“可打听大明日报社是个什么买卖吗?”

那衙役暗道一声坏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不过通过审讯郝老实一会,知他们是铸铅字搞活字印刷的,为防挨大人们的训斥,再跑腿前去打听那是什么买卖,他道:“能是什么好买卖,不过是印书的买卖!”

原来只是个书商!

许隆、樊九畴长舒了口气,一个书商料来没什么背景。

这年头还有人印书?而且还是在前门大街买下院子印书?一点行情都不懂,到时裤子都会赔光。可见不知是哪里来的土包子,乍富之下想附庸风雅,这才会去干印书的买卖!

似这等人,怎么可能会有来头。

接着,那衙役又把乔仪在门口自称葛侍郎与杜侍郎的侄子的事当作笑话讲了。

这一下,许隆与樊九畴更加确定,李飞白没有一点背景。

外人不知道,户部当差的有哪个不知,葛侍郎与杜侍郎就是死对头。

这里边有争权夺利的原因。也有等现任户部尚书调离,谁来当尚书的原因。不过,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性格不和!一个是急性子,一个是慢郎中,对待同一件事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

若非在同一个衙门里当差,两人绝对可以做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对于这样的两个人,你敢跟其中一个人走得近点,绝对会被另一个列入黑名单!

从没听说有哪个例外,既可拿葛侍郎为靠山,又可拿杜侍郎为靠山的。

但他们两个与柴铭一样,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普通人肯定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乔仪却不是个普通人。

乔仪也不是要拿两位侍郎当靠山,无论是他自己跟两位侍郎的衙内,还是他爹跟两位侍郎,都是平辈论交!

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却身揣十万两银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一个人,却落在他们手上,这笔银子不拿白不拿!

柴铭道:“等这笔银子到手,我是这样分配的!我独得五成,你们两个没意见吧!”

这能有什么意见!柴铭是主官,案子也是柴铭的,柴铭分走五万,天经地义!

许隆与樊九畴摇了摇头,道:“没意见!”

柴铭道:“剩下的分成五份!”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衙役,道:“他是立了大功的,没有他就不可能有这场富贵,得分一份。二位大人各得两份,没有意见吧!”

若真有十万两银子,两份就是两万两银子。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银子,能有什么意见!

许隆与樊九畴道:“没意见!”

那衙役本还担心,许隆与樊九畴两个反对他得这么多银子!见许隆两个不反对,当即心下大喜。

这时,柴铭看着他又道:“别光想着自己吃独食,从你银子里拿出千儿八百两来,给司里当差都分分!”

那衙役点头道:“那是自然!”

许隆忽道:“他们私铸铜钱,咱们并无实证,就这么把他的银子拿了,不怕他四处告状?等把事情闹大了,咱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衙役道:“告状?他如今在咱们手上,让他认什么罪就得认什么罪!识相的,乖乖认罪,还能少吃点苦头!不识相,打到他签字画押认罪为止。”

他嘿嘿一笑,道:“那时咱们有认罪状在手,他告到天边也没用!”

柴铭道:“俗话说,狼吃肉狗吃屎。狼凭什么吃肉?凭的就是一分狠劲!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你要是不狠点,吃屎都没有你的份!”顿了一下又道,“凡事都得担点风险,不担点风险,怎么富贵。坐在咱们头上的,哪个的钱来的又是干干净净的。”

说罢,他站坐直了身,道:“就这么办吧!”又吩咐那衙役道,“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坦白从宽

柴铭的屋里一下拥入不少人!都是衙役打扮,手里拎着各色刑具,上边黑乎乎的沾满血迹。

这些衙役将各色刑具放置到显眼处,又从墙角拎了水火棍,在屋里分两排站定。

宝钞提举司以前是不审案的!

第一,他们是管宝钞的,没人来他们这里告状。

第二,他们也没有审案的资格!

自打抓住一个造假钱的,得了三百两的好处,开始轰轰烈烈的诈钱后,他们才购置了刑具审起案子!

真的是审案子吗?其实也不是,只是方便诈钱罢了!

这年头刁民太多,仅凭官服吓唬不住,不上些手段,吓唬不住他们!

李飞白与乔仪被四个衙役押了上来。之前,二人被一根铁链锁着。现在,每个脖子上都上了个枷。

乔仪愤愤不平,若非李飞白交待,他早已嚷嚷了起来。

连老子都敢枷,知道你爷爷是谁吗?你爷爷是兵部侍郎乔宇家的大公子!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老乔家的衙内你们也敢这样,不想活了吗?

可李飞白既然交待,他也不好不听,只是恨恨的看着堂上的柴铭,心道:“且让你嚣张,等一会你哭都哭不出来!”

堂上衙役先喊“威武”,后喊“肃静”,喊罢,柴铭道:“可搜过他们的身,看是否还有什么罪证!”

当即有个衙役端了个盘子前去搜身。

他先搜的是乔仪,从里边摸出些银票,又摸出个些金锭和散碎银子,以及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或玉或珍珠或宝石玛瑙,当即不由的眼前一亮。

他是个不识货的人,不知道那些小玩意的价值比那些银票值钱多了,但见银票、金锭以及散碎银子的价值已在三千两之上,嘴角不由挂出一丝微笑来。

看来,今天有财可发!

一顿好饭好酒是免不了的!银子嘛,当官的吃肉还不允许他们喝口汤吗,按惯例,分个七八两应该没有问题。

一抬头,见乔仪正瞪着他看,一脸的不怀好意!他不由大怒,骂道:“来到这里,你还敢跟老子耍横,敢这样看老子!”

说罢,抬起一手就扇了乔仪一个嘴巴子!

这巴掌一下把乔仪打愣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衙役,道:“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兵部侍郎乔宇是我爹,你他娘的竟然敢打我!”

一听乔仪是位侍郎家的衙内,那衙役吓了一跳!若这家伙真的是兵部侍郎家的衙内,自己这巴掌岂不是惹下大祸!

他哆嗦着,搬盘子的手也颤个不停,金银珠宝在盘中来回晃荡,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头去看柴铭以及其它两位大人,好得到指示。

柴铭与许隆、范九畴互视一眼,皆是一个意思。

这家伙还真是脑子有病,冒充大人物家的冒充上瘾,之前称户部的两位侍郎为叔,现在好嘛,直接问兵部侍郎叫爹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性,就你那份长相,那身穿着,也配有个当侍郎的爹!

那衙役见三位大人脸上全是轻蔑,马上明白,这家伙一定是在胡说八道。他放下了心,见乔仪还在哀嚎,可也不敢再打,吓唬道: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再敢喧哗,一会掌嘴五十时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乔仪眼瞧李飞白冷冷站在那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尚无出手的意思,也就不敢再哀嚎下去!

他知道,这伙人的下场会很惨,可在李飞白未出手之前,自己挨也是白挨!在能不挨的情况下,就能看这些人倒霉,自己非得挨一顿,那不是傻子吗?

那衙役见乔仪吃吓唬,心里又不由懊悔,早知道就再打两下,这一下反倒把自己的胆怯亮了出来,让大人们小瞧。

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只得走到李飞白面前去搜身,入手摸到一叠又厚又大的东西。凭手感,那叠东西应该是银票,而且每张的数额还不小。

可他还是不相信那是银票,谁会把这么多银票装在身上。那,这一叠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衙役把东西掏了出来,果然是银票,凭厚度推算,应在十万两左右!他感觉自己嗓子眼像堵了什么东西,根本呼吸不过来。心跳亦随之加速,甚至都能听到“咚咚咚”的声音!

真想抽一两张藏在身上!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这等事,无异于找死!不过,这次也算发了笔小财,这么多银子,自己还不得分个百两以上!少是少了点,总比没有强吧!

他转身回头,把东西捧到大案上,道:“大人,犯人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说完,还不忘往那叠银票上狂丢眼色,一脸的谄笑,用眼神巴结着柴铭,暗示这次发大败了。

柴铭微微颔首,以示知道了。并使了眼色,让其先退下。

望着盘子里的东西,柴铭再次的激动了起来。

听衙役回报,李飞白身上装了十万两银子,他很激动,可还没现在激动。毕竟,那时只是听说,并未见到实物。究竟有没有,还得两说。

现在,十万两银子就放在眼前,亲眼所见,马上可以装到怀中,这份激动可想而知!

他强按下心中的激动,抬头望着李飞白,故作轻松的道:“说说吧!”

李飞白道:“说什么?”

柴铭脸色一沉,拿起惊堂木,扣在案上,喝道:“说什么?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吗?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罪行!你主动交待了,我还能给你个轻判!要是让我审问出来,严惩不怠!”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意思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喽!”

柴铭一怔,暗道一声:“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聪明,竟能把我的一番话瞬间总结成八个字来!”他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李飞白笑道:“可是我想了又想,真没想到我犯了什么罪,又如何坦白!”

柴铭道:“事到如今,还敢抵赖,看来是非得让我跟你提个醒了!”

他顿了一下,道:“你买铜买铅,又找铸造工匠意欲为何?还不是想造假钱!可知造假钱是个什么罪?”

说到这里,他以手为刀,往脖子上一抹,道:“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指了指盘子里的银票,冷笑道:“这些银子,就是你铸假钱的获利了吧!”

李飞白道:“有一事,我想不明白,还请大人解惑!”

柴铭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飞白接着道:“大人也说了,我买铜买铅,又找铸造工匠是为了造假钱。什么叫为了,可见还没开始造,试问又从哪里来的铸假钱的获利!”

一句话问得柴铭哑口无言。

第四百二十二章 这是个陷阱

李飞白又道:“所谓捉奸捉双,捉贼拿脏!你可曾在我们身上搜到一文假钱?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去我们大明日报社里翻个底朝天。看看,能不能搜到一个假钱!你没有一点证据,却诬我是个造假钱的,我记得大明律法中,应该有个规定,诬人清白不实者,按所诬之罪反坐。”

他呵呵一笑,道:“大人,你可小心了,别没把我办成造假钱之罪,反把自己办成造假钱之罪,那时可没后悔药可吃!”

乔仪附和道:“就是!识相的赶快把你家两个爷爷放了,再磕头认错,你家两个爷爷或能有一念之慈,留你们一条狗命。不识相,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柴铭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李飞白反坐罪,是审崔文秀时听来的,大明究竟有没有这个罪并不清楚。

同样,柴铭这个宝钞提举司本就不是打官司的地方,所以开堂审案皆为诈钱。作为主官,柴铭也没闲到将大明律从头到晚深读一遍的地步,因此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条!

听了李飞白话,柴铭不由的一阵紧张,可很快又平静下来。

就算大明律里有这一条,又能怎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宝钞提举司。他是谁?他是宝钞提举司的提举大人。在宝钞提举司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还治不了两个无官无权无背景的人不成?

老子说你是造私钱的,你就是造私钱的,不是也是!

只要把认罪状拿到手,官司三法司去,他也不怕!

柴铭桀桀一声怪笑,道:“看来你是不认罪喽?那好,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官的刑法硬!来人,大刑伺候!”

排站成两队衙役齐声“噢”了一声!当即走出几个衙役就要去拿显眼处的刑具,樊九畴站起身道:“慢!”

那几个衙役便停了下来。

樊九畴冲柴铭拱拱手道:“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我劝劝他们两个?”

柴铭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樊九畴走到李飞白与乔仪面前,道:“你们两个且跟我来!”

三人来到一个偏僻处,樊九畴道:“我看你们两个不像作奸犯科之人,而像是忠厚贤良之辈!”

乔仪道:“我们两个当然是忠厚贤良之辈!”

樊九畴道:“可你们到了这里,又岂能讨个好去!”

他指了指四周,接着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官府衙门!里边坐的是谁?表面上看是青天大老爷,其实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王!他说你造假钱了,你就是造假钱了!你不是要证据吗?我们这里搜缴上来的假钱多的是,他说那都是你们造的,你们如何自证清白?”

樊九畴一边苦口婆心,一边解开二人的枷锁,又道:“现在,你们两个不承认造假钱,惹得他生气,要用大刑。就凭你们两个的小身板,又能扛得过几道刑?只怕今天要把命留到这里!”

樊九畴摇头又道:“我看你们两个忠厚老实,又如此年青,实不忍你们两个把命送在这里!算了,有天大的罪我背着,现在私下放了你们两个,你们快走吧!”

乔仪拍了拍樊九畴的肩膀,道:“哎哟,还算你有良心,你叫什么名字?”

樊九畴一怔!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有病,老子已给你们松了枷,你不说赶快跑路,还问老子的名字。

你他娘的还拍老子的肩,老子大小也是个官,肩膀头是你想拍就拍的!

他不想节外生枝,道:“我姓李,名小红!”

乔仪道:“李小红,好,我记下你的名字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不仅不会有事,还会升官发财!你就瞧好了吧!”

樊九畴眉头微皱!

他娘的,瞧这家伙的架势还真把自己当侍郎家的衙内了!还我不会有事,要升官发财了!

他道:“借你吉言!我只盼别背上太大的祸事,至于其它,实不敢奢望!”朝柴铭他们呆的那个屋撇了一眼,又道:“你们快走,不远处就是后门,那里无人把守,门也是虚掩着的!再不走,里边的大人若是生疑派人出来查看,那时想走就走不了了!”

乔仪点了点头!屋里的刑具实在吓人,随便受上一个,这辈子恐怕都要做噩梦。不如先走一步,至于这里的人,回头再收拾他们。

他道:“李兄弟,我们快走!”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乔仪没了办法!李飞白不走,他哪敢走,只得求助宝钞提举司中唯一的好人。

樊九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年纪青青的,难道非得把命送在这里!”

李飞白笑道:“要我走也容易,先把我的银票还给我!”

樊九畴脸上一丝慌乱闪过,不过很快恢复平静,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赚,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何必为了那一点钱,把性命搭上。”

李飞白道:“我那可不是一点小钱,而是十万两银子!”

乔仪劝道:“李兄弟,钱先放寄在这里,又丢不了,还怕拿不回来吗?”

李飞白摇头道:“乔兄,你就没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不觉得这是个陷阱吗?”

乔仪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也没觉得是个陷阱!

一个脏官想诬他们造假钱,不承认就要大刑伺候。这是,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官不忍他们受不了刑,一命呜呼,私下里放他们走。

哪里有不对劲?哪里又有陷阱?里不尽是描写这样的义士行为?

他一脸迷茫的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叹了口气,道:“看来乔兄生性淳朴,容易相信人!”

这里边有太多的不对劲!从宝钞提举司抓人,到堂上所有人看到银票全都露出贪婪之色,再到樊九畴把他们带出来竟没别人跟随,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可是,现在他没功夫给乔仪讲这些,冲樊九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把银票给我,我就走。银票不给我,我就不走!”

樊九畴略显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他实不知李飞白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傻!

说李飞白聪明吧,李飞白确实聪明!竟能看出里边的不对头来。

这一招他们常干!若抓的人身上有钱,而且数量还不少,又不承认造假钱之罪,他们便会演一场戏!

柴铭演黑脸,威胁着要用刑。他或者许隆则演红脸,把人拉到僻处,如法泡制。那人惊慌失措之下,就会往后门跑!

这时,衙役们一喊:“犯人逃跑了,捉犯人了!”那人自会一溜烟的跑的远了,自此没罪也变成有罪!

没罪你心虚什么?没罪你跑什么?

身背逃犯之名,试问谁还敢告状?有的甚至不敢在京城呆,只怕衙门来人抓他,逃到天崖海角躲了起来。

说李飞白傻吧!李飞白还真够傻的!

他把话都挑明了,此时不跑大刑伺候,到时熬不过签下认罪状,岂不是落了个人财两空!

他只想李飞白是傻还是聪明,却不去想,李飞白为何不跑的真正原因!比如,李飞白所以不跑是有底气的,不等他们用刑,就能把他们全部拿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宗人府来人了

不过自己的戏没有起到应该起到的效果,也让樊九畴羞恼,厉声道:

“好心当作驴肝肺,你既要找死,那也由你!”

说罢,冲柴铭的屋里喊道:“来人,把他们两个押进去!”

几个衙役快步跑了过来,将李飞白与乔仪押入屋中!

李飞白见案上盘子里的银票,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看来刚刚有人点数过,查验银票真假以及数目。

他目光上移,面露讥讽,含笑看着柴铭。

柴铭被看得有些心虚,道:“怎样,你认罪还是不认?”

李飞白道:“我无罪,拿什么认?”

柴铭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要死扛到底,本官今日就成全你!”他从案上壶中抽出一枝令箭来,摔在地上,道:“用刑!”

四个衙役上前,其中两个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一放,拉扯着李飞白两个往棍前去。

乔仪面色大变,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拉他的衙役嘻嘻一笑,道:“干什么?先来一道开胃小菜,让你们尝尝压杠的滋味!”

乔仪的脸瞬间惨白!他虽未亲眼见过压杆之刑,但也听说过压杆的威名。

压杆说起来很简单,把一棍置于地上,让犯人跪在上边,然后再拿一棍置于犯人膝弯,两棍夹住犯人的腿,两人站在棍上施压。

简单归简单,威力却奇大。那种难受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轻则数月半年无法行走,重则直接把两条腿废了。

乔仪一个养尊处优的的衙内,哪愿承受这种痛苦,更不愿担双腿残废的风险,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

衙役们哈哈大笑!拉扯乔仪的那个衙役道:“我就动你了怎么样,你还能咬我不成?到了这里,就得认命!”

乔仪眼瞧威胁无用,转头对同样被拉扯着往棍前而去的李飞白道:“李兄弟,事到如今还不亮杀手锏?”

李飞白一怔,道:“杀手锏?什么杀手锏?”

乔仪之前见李飞白执意不跑,一定要留在这里,还道李飞白有治住这伙凶神恶煞的东西。比如,郭太保送给他的腰牌,或者其它大人送给他的信物什么的?

衙役们搜身时,只顾搜银票,没搜出这些东西。这时,衙役们要对他们用刑,一亮出这些东西来,衙役们哪还敢动刑,一个个肯定跪头认罪!

所以,他才也没有跑,跟着李飞白又被拉回屋内。现在,眼见衙役们就要用刑,李飞白仍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忍不住出言提醒。

听了李飞白的回答,他慌忙解释道:“就是腰牌或者信物之类的东西啊!”

李飞白摇头道:“我没有这些东西!”

乔仪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你没有这些东西,你逞什么能啊,能跑不跑的非得受刑。这下好了,我陪你一同受刑,虽说从今往后咱俩的关系将会铁板一块,我那差事也算稳了,就是不知双腿残疾之后,朝廷还愿不愿让我当官。

忽听李飞白又道:“他们也该来了!”

乔仪精神为之一震,道:“谁?谁该来了?是救我们的人吗?”

李飞白道:“是救我们的人,但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乔仪再次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既然有救他们的人要来,肯定是李飞白早有安排。既然李飞白早有安排,又怎会不知来救之人是谁?莫非,李飞白眼瞧大刑厉害,已吓糊涂了,在那胡言乱语不成!

拉扯李飞白与乔仪的两个衙役,把李飞白与乔仪往他们面前的棍子上按,强压着让二人在棍子上跪下。

乔仪死命挣扎,有如要被宰杀的猪,宁死不往棍子上跪。

李飞白就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但任凭那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就是没办法把李飞白按跪下去!

那衙役似乎没料到会发生如此情况,低骂一声:“他娘的,膝盖还挺硬!你以为这样老子就没办法了!”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跟乔仪较劲的衙役,他道:“别费那劲了!”然后给站在李飞白、乔仪身后的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衙役会意,抡起手中棍子就往李飞白与乔仪的膝弯砸去!两人才把棍子抡起,尚未砸下,门子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由于急,没注意脚下的路,被门槛绊了一下,脚下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那门子大口喘着气,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来……来了!”

抡棍的两个衙役被打断,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棍,以待柴铭下一步的命令!

柴铭眉头微皱,道:“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把气喘匀了,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那门子长吸一口气,又咽了两个唾沫,这才道:“大人,宗人府来人了!”

柴铭一愣!无论是他,还是宝钞提举司,都跟宗人府是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宗人府来人干什么?

他没来由的想到一个可能,心里不由一阵悸动。莫非自己竟是流落民间的王室贵族?宗人府这么多年,终于从陈年旧谱中发现这段隐秘,这是来恢复他的身份来了?

他小时候就觉得自己出身不凡,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人,说不定是哪个王爷的私生子。可长时间来,一直不见哪个王爷来找,他也就认命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成真!

不过,他也仅仅是想想罢了,等心头的那阵悸动一平,也就冷静下来。

他在宝钞提举司当了十几年的提举,从来没有宗人府的来过说他是遗落民间的贵胄,没道理今天突然来找他,让他认祖归宗。也就不知宗人府的人来干什么?

可也不能一听宗人府的来人,他就乱了方寸,要是来的仅是个小吏,他八品的官慌慌张张迎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柴铭道:“来的是什么人?可说什么事?”

那门子道:“一来就往里闯,我拦都拦不住,只撩下一句话,我们是宗人府的!”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也不敢拦,因为人家穿的是五品官服,只好抢先一步,来给大人们报个信!”

宗人府里,除了办一些具体事务的吏外,就没有小官!无论是宗人令、宗正、还是宗人,皆是一品,由外勋国戚大臣兼任。

不过,宗人府却能直接指派礼部的人为其办事,所以宗人府里也有不入流或者九品、八品之类的小官。但根据规定,这些人只能算礼部的官,通常都在礼部当值,不算宗人府的官。

除非,他们直接受宗人令的命令,出去办差,才能自称为宗人府的。若受礼部尚书的令出去办差,只能自称为礼部的。

宗人府来人了,来的不是小吏,也不是礼部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是堂堂五品官。

五品是个什么官?那已是郎中级别的了!

虽说礼部的官管不住户部的官,但人家是五品,他们这里最大也仅是八品,天壤地别的差距,让许隆、樊九畴不由慌恐,连忙起身整理官服,准备出去迎接!

第四百二十四章 让鹰抓瞎了眼

这时,他们却发现,柴铭还坐在案前无动于衷。不仅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脸上还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们哪知道,柴铭耳听来的是个五品郎中,首先想到的不是起身恭迎,竟又开始做白日梦了!

也难怪柴铭会做白日梦!

宗人府的人突然来到宝钞提举司,为的是什么事?

事小的话,宗人府会派个小吏,甚至杂役过来知会一生。事大的话,宗人府会通知礼部,然后礼部派个六七品的小官去办。

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就会屈尊来宝钞提举司了?不会!他会派人来把柴铭叫过去,耳提面命的让柴铭去办!

现在,却有个礼部的五品郎中突然大驾光临,而且自称自己是宗人府的,这意味着什么?

有什么事会让宗人府的宗人令,直接命令礼部的五品郎中亲自屈尊?

看来,他的白日梦还真有可能实现,只是不知他是哪位王爷的种,又将继承哪位王爷的爵位!

直到许隆与樊九畴叫,柴铭才从白日梦中醒来,并暗暗告诫自己。

得意可以,千万不能忘形,八字尚没一撇,太过忘形容易把即将实现的美梦变成一场黄梁美梦!

柴铭也连忙起身,整了整官服,与许隆、樊九畴一道出了屋,往宝钞提举司的大门而去!

柴铭当值的地方在三进院中,才出了三进院的院门,踏入二进院的院中,已看到一队人马过来。

前边走的是举牌的衙役,牌子上写着诸如“进士及第”“荣登二甲”以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后边跟着一个着五品官服的人,黑沉着脸,一副别人欠他三百两银子的模样。

柴铭暗自点头。

郎中有这样的表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查验某位王爷私生子的差事不是什么光彩的差事,换作是他,估计也是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他前边打头,领着许隆与樊九畴迎上前去。挡着路的举牌衙役还算知趣,主动往两边避开,让出一道路!

柴铭朗声唱道:“大人突然驾临宝钞提举司,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三人上前给郎中请了安,柴铭又道:“未敢请教,大人尊姓大名。突然驾到,所谓何事?”

郎中一言不发,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三人一眼,眼里竟透出杀气。

柴铭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按照戏文里演的,此时郎中不是应该自报家门,然后问“哪位是柴提举”,接着恭敬的说一声“请借一步说话”,把他拉到僻处,道出原委吗?

为什么郎中的反应是这样!好像他不是王爷的私生子,倒像是杀父仇人一般。

在郎中充满恶意的眼神中,柴铭额头上渗出汗来,看来自己并非是王爷的私生子,白日梦终究是白日梦。

那,一个五品郎中突然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郎中忽然收回眼神,冷冷冰冰问道:“李飞白呢!”

柴铭先是一怔!这位大人怎么知道他抓了个人,姓李名飞白,莫非跟李飞白认识!不可能啊!就李飞白那蠢笨模样,怎么可能跟礼部的五品大员认识!何况,这位郎中自称是宗人府的,可见是受了宗人令的命令来的,李飞白更不可能认识宗人令了!

只剩下一种可能!肯定不知是谁露了风声,让宗人令知晓李飞白怀揣十万两银子,于是派人过来收缴银子!

十万两银子,不小的数目,确实值得没多少捞钱门路的宗人令出手!

柴铭暗骂一声:“他娘的,今天算是白忙活一场!”不过,也暗自高兴!虽说十万两银子没了,但也算靠上宗人令这颗大树。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有了这颗大树,升起官来一定很快。有官就有权,有权就有钱,眼前这十万两换个前程,值!

他一脸巴结的笑道:“就在后院,大人请!”

郎中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柴铭一溜小路在前边带路,不时回头做个请的姿势,把郎中往里边让!

一行人很快进了屋!

那郎中扫了满屋子的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李飞白与乔仪身上!在二人身上仔细打量,见二人没有什么伤处,他满是冰霜的脸一下解冻,脸上堆着笑,问道:“敢问,哪位是李飞白李大公子?”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跟在郎中身后柴铭、许隆、樊九畴全身的冷汗,一个五品的郎中,竟用如此柔和甚至带着三分巴结问哪位是李大公子!

可见李飞白的背景不凡,不然也不会劳动一个郎中前来解救!他们抓了一辈子鹰,没想到今天让鹰把眼抓瞎了!

说好了,李飞白仅是个没有背景的土包子,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背景通天的人?那他们污李飞白造假钱,并要严刑逼供的事岂不是全都败露。

干这些事本来就是犯法的,强今又惹得不该惹的人,什么下场还用说吗?

三人吓得双腿发抖!不仅三人,还有那些本想着今天能分不少银子的衙役,全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在下就是李飞白,未敢请敬老哥尊姓大名?”

那个郎中道:“下官礼部郎中常瑞!”说话间,已赶到李飞白面前,上上下下又把李飞白检查了个遍。

一边检查一边问道:“可曾受刑挨打?身上可有伤!”

李飞白见先来的是常瑞而非其它人,心里不由大摇其头。

白胖子啊白胖子,为了向自己示好,竟存一定要让宗人府先来的私心。幸亏这次没事,若有事,瞧我回去怎么整治你!

他笑道:“幸亏常兄赶到的及时,方未受刑挨打。若常兄再来迟一步,别说伤患了,命都要送在这里!”

常瑞道:“宗人令一听李大公子被贪官污吏陷害,第一时间便令我前来解救!可惜我为俗务所绊,直到此时方至。所幸赶到及时,不然真不知该如何给宗人令一个交待!”

话虽如此说,李飞白却也知道,什么俗务所绊,不过是替宗人令,或者白胖子的行为开脱罢了。

真的有俗务吗?其实并没有!白胖子把消息传到宗人府,宗人令再命人去礼部通知常瑞前来,中间绕了一个弯,得耽误不少时间。常瑞能够在这个时间赶到,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常瑞说完,转身回头厉声喝道:“柴铭柴提举,你可知罪!”

柴铭听了二人的一番对话,当得知这事连宗人令都知道,早已面如死灰,不抱一点生念。

此时见常瑞问话,木讷的道:“知……知罪!”

常瑞冷笑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名,来人,把宝钞提举司的人全部拿下!”

他带来的衙役正要动手,外边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喊:“儿啊,你在哪里!”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兵部尚书

常瑞不觉一怔,摆摆手让衙役们先别动手,

在堂堂宝钞提举司衙门里,怎会突然有个老人在寻子,而且叫得如此悲伤、凄凉。

柴铭一伙不由心虚!

自从他们开始诈钱后,抓十次人总有四五次,有这样的老人为寻儿子而来宝钞提举司,哭求他们放了他儿子。

不同的是,以前因为大门有门子把守,这些老人只能在衙门外哭求,他们听到也能装作没听到。今天,门子赶来后院报信,大门没人把守,竟让这老家伙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本就因为误抓李飞白,惹得宗人令大怒,派个五品的郎中来问罪的事怕恐。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呢,再有个老家伙又哭又闹,演一出苦情戏,那岂不是要罪加一等!

这是乔仪道:“是我父亲,我父亲来了!”说话间,匆匆朝外而去!

柴铭一伙恨恨的瞪了乔仪一眼,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真是倒霉催的,要是只抓这个家伙不抓李飞白该多好。虽说能诈到的银子少些,但总比惹上这般祸事要强上百倍!

从外边那老人的悲伤凄凉的喊声,他们大致得出一个结论。

外边的老人应该是个普通人!但凡稍微是个人物呢,都有一定城府,不会如此喊叫!

很快,乔仪从外边搀进来一个穿着喜庆的老头儿!应该是在家正过大寿呢,忽听儿子被捉,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就匆匆赶了过来。

那老头双眼湿润,不时喝斥两句:“让你在家给我祝寿,非说有正事要办,你看看你办的什么正事,差点都办到牢里去了!”

乔仪解释:“爹,是人家要诬陷你儿子!”

那老头道:“诬陷你?怎么不见诬陷我!”他朝屋里的人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李飞白身上,道:

“这就是你交得狐朋狗友吧!三十大几的人了,怎么一点稳重劲都没有,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再交几个这样的朋友,你就住在牢里别出来了!”

乔仪大窘,连忙道:“爹,别说了!容我一会给你解释!”

柴铭一伙看着这些,都不由的把头摇了摇!这老家伙就是普通人家的普通人,没有一点背景,不然怎会如此老眼昏花,看不出你儿子所以没事,皆因李飞白背景通天的缘故!

同时,他们恨不得大扇自己耳光!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要是只抓这个姓乔的该多好!

那老头还要再说什么,常瑞却已认出乔仪的爹是谁来。

常瑞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能不知乔仪跟李飞白一道抓来,跟李飞白的关系岂能一般了。这时,乔仪的爹不知李飞白的身份,明着在此数落挖苦自己的儿子,暗地里对李飞白已极度的不满,岂不是无意间得罪了李飞白。

抱着与人为善的目的,他连忙上前一步,道:“原来是兵部侍郎乔大人大驾,下官礼部郎中常瑞,给大人请安了!”

此话一出,把柴铭一伙人惊得眼珠子差点蹦一地去!

这个,这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竟是兵部侍郎!本以为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是在胡说八道呢,没想到人家的爹真是兵部侍郎!

他娘的,招惹谁也不能去招惹兵部侍郎啊!莫说本来就有罪,就算无罪,他们区区八品、九品甚至不入流的小身板,又哪能经得起三品大员的施压。这次算是想不死都难了!

一个个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如筛糠一般,脸色惨白的更无一点血色。

乔宇一见到常瑞,整个人一下恢复正常,身上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微微颔首,道:“我儿子得保平安,全是你的功劳!真没想到啊,枉我跟户部的人还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要害我儿子的竟是他们,要救我儿子的竟是你!”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道:“老乔,你儿子有事没事?”说话间,又走进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常服的人来。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虽说也都身着常服,但可以从眉眼间透出的威严看出,这些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乔宇忙回身迎道:“尚书大人,您怎么来了?”他哎呀一声,又冲那人身后的人道,“还有你们这些同僚,不是让你们在家中稍待,我去去就来。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被称为尚书大人的道:“老乔,你说这话就不对了!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是我们兵部年纪最大的,同理亦就是我们兵部的宝。如今,你老家中出事,我们哪能袖手旁观,不出点力呢!”

柴铭几个心中连连道苦,这次是死得板上钉钉了。兵部尚书都出马了,瞧身后跟着的人的架势,只怕兵部管事的全都到齐了,万无一丝侥幸!

有那么一两个衙内,无法承受如此重压,直接瘫倒于地,昏死了过去!

尚书大人打了个哈哈,接着道:“也不知我们来迟没有,乔公子有事没事?”

乔宇忙道:“谢尚书大人关心,小儿没事!”顿了一下,转身指着常瑞又道,“幸得礼部的常郎中及时赶到,不然小儿这场劫难会是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尚书大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常郎中仗义出手,帮了我们兵部一把,真不知该如何赶谢你方好!”他顿了一下,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兵部干个郎中!”

常瑞心中一喜!虽说去兵部干得也是郎中,没升官也没降级,属于平调。可由尚书大人亲自邀请能一样吗?等于是做了尚书大人的心腹,用不了两年,一旦侍郎的位空出来,十有八九就由自己来坐了。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两年之内连升四五级,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他心动归心动,可也知道兵部尚书是在开玩笑,做不了准。再说,他此次前来也不是解救乔宇的,现在也开玩笑答应,事后被人知道了,面上不好看。

他道:“谢尚书大人美意,下官对军事上一窍不通,实不能去当兵部的郎中。”

尚书大人回头笑道:“看到没,人家礼部的富郎中,自是看不上咱们兵部的穷郎中!”后边的人,全都附和的笑子笑。

常瑞忙道:“不是下官瞧不上兵部的郎中,着实是因为前来这里,并非是在下的意思,而是宗人令下的令,下官不敢专美。”

尚书大人“哦”了一声,笑着揶揄道:“老乔,这件事你可做的不地道啊,与宗人府的宗人令相熟,你的嘴巴却那么严,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乔宇也是一脸迷茫。宗人府的宗人令是谁,他知道!可确实没有一点交情。平常见面,也仅彼此点头,一年到头说不上两句话,那宗人令为什么要帮忙?

他一脸迷茫的看向常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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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把人看扁了

常瑞干咳两声,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容易回答!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受宗人令的令,来解救乔仪的!若告诉他们,他其实是来救李飞白,救乔仪只是顺带着救的,那让乔宇这张老脸往哪搁!

乔侍郎也真是多事,别人误会就误会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嗯啊两声不就过去了。干嘛非得要刨根问底,知道个所以然呢?

你现在直勾勾的盯着我,等我说话,我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等了一会,见乔宇还是没有挪开目光,而且兵部的人也都直勾勾的看着他,全都在等着答案!他只得实话实说,道:

“宗人令派人通知下官,令下官立马赶来宝钞提举司,解救一位姓李名飞白的公子。下官实不知乔大公子也在这里,一切纯属巧合!”

对于这个回答,兵部尚书以及他身后的官员是不信的。

李飞白穿着普通,眉宇间也无养尊处优的贵气,活脱脱一个从外地进京的商人形像。这样的人怎么有可能认识高高在上的宗人令,所以,这一切都是常瑞在替乔宇遮掩,目地就是让他们不知道乔宇与宗人令是有关系。

他们不觉有些气愤!认识宗人令就认识罢,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好像是怕我们走你的门路结识宗人令似的。

同样,乔宇也不相信常瑞的话!

汇雅斋派人去通知他,说宝钞提举司以私铸铜钱的罪名把乔仪抓走了,当时并没提与乔仪一同被抓的还有李飞白!

他急急往宝钞提举司赶时,心里还纳闷呢?自家并不缺钱啊!家里的几样买卖也一直由乔仪打理,乔仪也不应该缺钱!那乔仪怎会干起既赚不了几个银子,又背负大罪的事来!

看到李飞白,他一下明白过来。

私铸铜钱一定是这家伙干的,而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受了这家伙的牵连才被抓进来的!所以,他毫不客气的喝斥乔仪,怪乔仪会何不争气,身为堂堂三品家的公子,为什么总要交些下三滥的狐朋狗友!

谁知乔仪为了这个下三滥的狐朋狗友还敢跟他顶嘴!这让他更加恼怒,若非兵部尚书及时赶到,他早就怒不可止的要把李飞白骂个狗血淋头,看这家伙以后还敢不敢带坏他的儿子。

现在,常瑞却说是受宗人令的令来解救李飞白的!你不肯说宗人令为什么要救乔仪不说就是了,为何编如此可笑一个借口!

堂堂一品大员,管着皇家事务的宗人令,怎么可能跟一个造假钱的下三滥有一文钱的瓜葛,说出去天下人谁会相信!

也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人声,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而来。听声音,似乎身上还带着家伙!

兵部尚书身后的人不由面色大变!

谁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冲撞了兵部尚书还有两位侍郎大人,哪个担得起责任!

当即走出两个品级最小的官,走到门外欲喝止这伙人的莽撞行为!

二人一出门,就看到一伙公子领着一群家丁,拿刀拎棒的正往这里赶。

他二人连忙上前,正欲搬出兵部尚书这尊大神,好让这伙人不敢放肆!却猛的发现,这些公子中其中二位竟然认识!

一位是郭太保家的四公子郭守享,另一位则是范观楼。

因兵部经常要和五军都督府打交道,而这二位的老爹又在五军都督府供职,所以认得。

二人连忙上前请安,道:“郭四少,范大少,你二位怎么来了?”

郭守享道:“听闻我兄弟被宝钞提举司的人抓了,还是以私铸铜钱的罪名抓了,我们能不来吗?他娘的,我兄弟是缺钱的人吗?用得着私铸铜钱来赚钱吗?黑,太他娘的黑,今天若不把宝钞提举司的提举剁了,我郭字倒过写!”

里边的兵部尚书以及大小官员,听外边说郭四少与范大少来了,立马猜出来的是谁?全都踱步出来相迎,连兵部尚书也没例外!

范大少倒还罢了!掌管全国一半兵马往上的郭太保家的四公子亲至,哪个敢怠慢!

众人尚未出门,又听到郭守享说的那番话,不由的都把目光看向乔宇。

乔宇也是又惊又喜!真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感觉不争气,整日瞎晃荡不干正事的儿子,竟能结交到似郭守享这般的衙内,而且关系还这么好,为了儿子,他们都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简直太让他刮目相看了!

看来,儿子以后的前程,再用不着他操心了!

之所以,所有人都没去想郭守享嘴中的兄弟指的是李飞白而并非乔仪,只因他们早把李飞白给看扁了。

似李飞白这种人,又怎会配结交郭守享这样的,权贵之家的衙内!

兵部尚书眼见郭守享越说越不像话,轻轻咳了两声,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后,道:“郭贤侄,怎么说话呢?你可是有教养的青年才俊,说话太过江湖气,太保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郭守享一看,原来是兵部尚书,连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叔叔!”

其它衙内也纷纷上前行礼!

郭守享道:“叔叔怎么到了这里!”

兵部尚书道:“今天是我们兵部侍郎乔大人大寿,我们都去乔府贺寿。谁知饭吃到一半,却听闻乔贤侄被宝钞提举司的人以私铸铜钱的罪名给抓来,于是都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郭守享得到的消息是李飞白被抓,不知还有个乔仪也被抓了!能跟李飞白一块被抓,关系能浅了!他由衷的感叹道:“真是好兄弟啊!”

这一下,让其它人更加的误会,认定郭守享与乔仪的关系非同一般,乔宇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兵部尚书暗叹一声:“为什么我儿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认识这些衙内?”心中想着,下意识的就去打量来的衙内都有谁!

这些衙内大多都认识,全是将领家的,他们的爹最低品级也有一品,唯独有一个不认识!问道:“恕我眼拙,这位公子是谁?”

郭守享捂嘴笑道:“这位不过是个武举,上不了台面,不知怎么混到我们里边的!”

那人道:“郭老弟,你又开老哥玩笑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兵部尚书施了个礼,道:“在下邬景和!早就听闻尚书大人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兵部的人大惊!他们耳闻太后看中一个名叫邬景和的后生,准备将三公主下嫁与此人,只是没想到今天能看到活人。

这邬景和马上就是驸马,还不是一般的驸马,而是当今圣上的三姐夫,此等新晋权贵,哪个不想结交!一个个急着要上来认识。

郭守享急于见到李飞白有事没事,道:“他又跑不了,一会认识不迟,我们先去看看兄弟有没有负伤!”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变成了小绵羊

乔宇会错了意,还道郭守享说的兄弟是自己的儿子,一脸喜气的把诸位衙内让到屋里。

一行人进了屋,郭守享、邬景和等人向李飞白与乔仪走去,最后的落脚点却不是乔仪身前而是李飞白身前!

几个衙内把李飞白拉过来转过去,浑身上下打量来打量去,问道:“李少,没磕着碰着吧!”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没!正要用刑呢,还好你们及时赶到,一根毫毛都没有少!”

乔仪想上前插话,奈何一点机会都找不到,只得在旁边搓着手瞎着急!

兵部的人,包括乔宇在内,全都看得一楞一楞。

这是什么情况?原来郭守享他们嘴中说的兄弟并非是乔仪而是李飞白,可见李飞白来头不小。但看着又不像啊,也不知李飞白什么来头,看来十分有必要打听清楚。

乔宇一张老脸羞红,这次的面子算是丢大了,自己的儿子哪是这些衙内的兄弟啊!瞧自己儿子的反应,根本就是他认识人家,而人家不认识他啊!

不过,他也在心中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儿子跟李飞白一起受苦,凭借这份情义,李飞白还能亏待他儿子不成?

只是自己之前说话太过不客气,冷嘲热讽的,只怕惹得李飞白心中不快!一会得想个什么办法,给李飞白赔个不是,免得李飞白因为他而忌恨乔仪。

几个衙内一阵嘘寒问暖之后,郭守享道:“李少!我们几个正喝酒呢,忽然有人通知你被人诬以假造铜钱之罪。第一时间,我就去找我父亲,想让他老人家给你做主。谁知不巧的是,我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要怪我父亲,眼睁睁看着你有难,却不管不问!”

此话一出,听得兵部的人全都眼前一亮!

看来李飞白的背景不仅仅是不简单,而是很不简单。就连郭太保没有赶来亲自解救,郭守享都得一番解释!那,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什么来头这么大的人,他们竟不知道!

李飞白道:“郭少说笑了!都知道太保大人忙,我这点小事又岂敢惊动他!”

话音未落,屋外又起吵杂,只听一人喊道:“宝钞提举司柴铭,赶快给你老子滚出来,敢滚的迟了,小心你何爷爷抽筋剥皮,保管让你后悔在人世人走一遭!”

兵部尚书的眉头不由的就皱了皱,这人说话也太狂了!他给一个属下使了个眼色,让这名属下看看来的是谁。

那名属下只是朝门外撇了一眼,当即神色大变,回身轻声道:“锦衣卫来了!”顿了一下又道,“瞧穿着,应该是锦衣卫的千户!”

兵部的人全都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些当官的,谁都敢惹,唯独不敢惹锦衣卫。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都不敢惹,何况是个锦衣卫的千户!

只是,锦衣卫来这里干什么?听刚才锦衣卫话里透的意思,难道仅是为了抽柴铭的筋,剥柴铭的皮?

以柴铭这种等级的小官,似乎还无法让锦衣卫如此大动肝火吧!那锦衣卫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兵部的人一头雾水,可也不敢怠慢,一个个移步出了屋!

确实是有一队锦衣卫正快步往这边来,带头的也确实穿着千户的服饰。等等,画风似乎有点不对,这些人前头还跑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步伐奇特,像是一只仙鹤在跳跃!

锦衣卫们,看似跟着千户在跑,其实是跟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在跑!那小孩时不时的还回头,让后边的锦衣卫赶快跟上!

看来,这小孩的来头不小!因为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一个个全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让他们快点并不难,三两步就能超过前边的小孩。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超过那个小孩,就连那个千户也不敢,始终落后那小孩两三步远,不紧不慢的跟着。

兵部的其它人对那小孩起了兴趣,却不知那小孩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平时如狼似虎,除了圣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在那小孩面前却变成了小绵羊。

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没参加过朝会。凡是参加过朝会,进过皇宫的人,都知道那小孩是谁,也明白为什么锦衣卫见了他,立马由豺狼虎豹变成了小绵羊。

兵部的尚书与两位侍郎,自是认识那小孩是谁,慌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陆公子大驾!”

大明的朝政如今已被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把持,六部里的大员,表面上虽还认皇帝为真龙天子,骨子里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把皇上身旁的一个小跟班放在眼里。

唯独兵部,因与军队打交道,而军队又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他们亦就独立于文官系统之处,不会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那小孩正是陆炳,抬头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也来了?”又笑道:“咱们一会说话,让我看看苦主!”

兵部那些本不认识陆炳的人,现在也知道眼前站的这个小孩来。

姓陆,年纪十二三岁,又跟锦衣卫关系如此密切,除了当今圣上的兄弟陆炳,还有谁?

他们慌忙让开一条道来,请陆炳进屋。

有了前车之鉴,兵部的人皆知陆炳口中的苦主是李飞白而非乔仪,心中更是对李飞白的背景好奇!

真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年青,竟跟京城的这些个一等一的衙内关系如此密切!听闻李飞白被抓,全都一窝蜂的赶来解救。

想到,之前误会这些大少都是乔仪的兄弟,他们还羡慕乔宇来着。而乔宇也跟他们一样误会了,发现这些大人并非乔仪的兄弟后,一下子落差太大,常让人受不了!

刚刚,乔宇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如今又来一位重量级的,还是带着锦衣卫亲自来的,不知乔宇的脸色难看到何等地步!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们去看乔宇,却见乔宇的脸色不仅不难看,相反还十分喜气,简直就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次,乔仪是跟李飞白一起被抓的,凭这种共同经历,两人的关系能浅了?既使现在的关系浅,将来的关系也不会浅了!

李飞白跟这些京城一等一的衙内是好朋友,乔仪又跟李飞白是好朋友!用不了多久,乔仪也会跟这些一等一的衙内成为好朋友的!

众人心中顿生羡慕!

第四百二十八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炳进了屋,直奔李飞白而去!又是把李飞白上下打量,问道:“李少,没什么事吧!”

李飞白忙道:“没事!”又道:“没想到为了我的一点小事,把你也惊动了!”

陆炳道:“李少的事就没有小事!”顿了一下,又道:“有人去通知我这件事时,正好我爹外出归来,听说你的事之后,要不是还得去宫里销差,早亲自来救你。这不,怕我人小办不成事,让何千户一同前来!”

李飞白忙又道:“有劳何大哥了!”

何天冲道:“说的什么话!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么客气干什么!”

此言一出,兵部的人再吃一惊!

由李飞白与何天冲的对话可以看出,两人的交情很不一般,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

他们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能跟这些个一等一的衙内结交成好友也就罢了,竟还跟宗人令、太保以及皇帝奶妈的老公相识!不仅相识,似乎还深受青睐。

现在,让他们更加大跌眼镜的是,李飞白与锦衣卫的千户还是过命的交情!

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跟眼前的衙内,宗人令、太保,以及任何一个锦衣卫把关系处的如此好,李飞白却能同时跟这么多人把关系处得这么好。

看来,这人若混官场,立马便可青云得志,十年之内所取得的成就不在他们任何人之下!

何天冲眼内猛现杀气,扭头冲屋里早已吓瘫的宝钞提举司的人众扫了一眼,道:“人都说京师重地是首善之地,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狗屁,有你们这些老鼠屎在,京城永远不可能成为首善之地!”

他握绣春刀的手忽然一紧,这个动作大多数人都看在了眼里,事不关己的人都心中一寒,更别说惹下天大麻烦的宝钞提举司的人众。

本已经瘫倒一片的人,那几个尚在强自硬撑,努力不使自己瘫倒的,也再也支撑不住。

何天冲厉声道:“我兄弟,这么大本事的人,尚被你们欺压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换作其它人,岂不是被你们欺压死了!”

又道:“好嘛,胆子够肥的,诬人铸造假钱,还私设刑堂!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抓起来,审问仔细了,究竟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锦衣卫们领令,去提拿那些瘫软在地,有的甚至飙屎飙尿的人。

乔仪之前过堂之时,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所以十分痛恨要对他和李飞白用刑的柴铭。这时人多势众,自己这边已完全掌控了局势,就要亲自去拿柴铭。

他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却没找到柴铭的影踪。他还道自己疏漏了,又扫了两三遍还是不见柴铭的影踪,叫道:“不好,少了一个!”

有人问道:“少了哪个!”

乔仪道:“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宝钞提举司的提举!”

李飞白随即也往人群里找,点了点头,道:“没错,是少了一个!”

这么多人,又是兵部又是衙内又是家丁又是锦衣卫,竟然连人都没看住。

当即,一部分锦衣卫连同衙内们带来的家丁,出屋四处寻找。须臾回报,宝钞提举司各处,均不见人影。后门洞开,可见是从那里跑了!外边人流如炽,一时之间抓不回来!

这时,屋里的宝钞提举司的人已全部抓了起来,点算之后发现,跑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除了柴铭之外,还有把李飞白与乔仪抓来的那个衙役也不见了踪影。

常瑞是最先领人来的,随后是兵部的人,再接下来是衙役们。这些人见自己竟没把主犯看住,一个个脸上十分挂不住。

陆炳开解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在京城总有家吧,总有父母妻儿吧,还能自此不再出现?”

何天冲道:“陆少说的没错,我这就去他们家抓人!”拱了拱手给诸人告辞,领着锦衣卫,押着犯人自去!

兵部的人与常瑞都有愧意,怎么就把柴铭给跑了!尤其是兵部尚书,自己亲自坐镇,主犯却逃了个无影无踪,这事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无心在这里再呆下去,推说下午还有公务要办,领着自己的人与常瑞一道离去。

屋里只剩下一伙衙内!这里边年继最大的是乔仪,最聪明的却是陆炳。

他略一分析,已知柴铭与那个衙役所以能跑,皆因刚才来了几路人马。人一多就乱,这两家伙肯定是趁乱逃跑的。

而郭守享几个也大致猜出来,所以都有些自责,暗悔刚刚为什么没提防一下,让罪魁祸首给跑了!如何对得起李飞白!

屋子里的气氛略显几分压抑几分尴尬。

陆炳打了个哈哈,指着乔仪道:“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乔仪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有被天下第一少垂询的荣幸。连忙卑微的道:“在下乔仪,是兵部侍郎乔宇家的,见过陆大少。”

陆炳道:“原来是乔少!今天你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受到不少惊吓吧!”

乔仪本想大义凛然的放几句豪言壮语,可想到刚刚自己表现全被李飞白看在眼里。现在若事后逞英雄,莫在惹得李飞白瞧不起,继而疏远他,那就不好了。

他恭恭敬敬道:“苦头倒没怎么吃,惊吓确实受到一些。”

陆炳回头道:“各位大少,乔少与李少受了此等惊吓,咱们是不是应该略备薄酒,请二位大少吃酒压惊!”

郭守享等,早看陆炳与乔仪说话时画风不对!

一个十二三岁,却努力装作少年老成。一个三十多岁,却努力装得年少稚嫩。站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他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几乎憋出内伤来。

听了陆炳的问话,终于有机会把憋得太久的笑释放出来。一个个爽朗的笑道:“正该如此!”

还有人提议,这时吃饭喝酒稍显过早,不如先找个地方听个小曲喝杯好茶,好让李飞白与乔仪把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讲给大家听!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响应,一行人离开空空荡荡的宝钞提举司不提,回头去说柴铭是如何从宝钞提举司逃出去的!

柴铭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可他还不想死!所有人都吓瘫了的时候,他也瘫了。与别人不同的是,别人是真瘫,他是假瘫。

柴铭所以要假瘫,是在示弱,是在让所有人都不会注意他。

谁会去注意一个吓瘫了的怂货,也只有在不被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才能寻找从这里逃走的机会?

能逃走吗?机会渺茫,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万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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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灯下黑

柴铭能在宝钞提举司提举的位上一干小二十年,明知升迁无望,还一直熬,等待虚无缥缈的机会,可见是个有耐心,极度隐忍的人。

当,其它人都清楚明白,这次大劫难逃,柴铭还抱着一丝希望。一丝得空逃跑,先保住性命的希望。

常瑞带着人马前来,柴铭没有跑!不是不想跑,而是没机会!

常瑞的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们,敢有异动,当场就会被拿下!

乔仪的爹来了,柴铭还没有跑!屋里确是起了一阵纷乱,但还不够乱,不是逃跑的时机。

柴铭继续隐忍,继续十分有耐心的等下去。

兵部的人来了!屋里起了纷乱,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迎接兵部尚书!这是一个机会,柴铭爬起身就想从门口溜出去,岂料他的腿被一人牢牢抱住。

抱他腿的人是个衙役,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心腹,就是那个把李飞白与乔仪带来的那个衙役。

那衙役轻声道:“大人,救我!”

柴铭又恼又怒!若非这人不长眼,把两位惹不起的爷抓到这里,他怎会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此时此刻,他也不能跟这人算帐,只得压低声道:“松开我,跟我一起走!”

那衙役道:“大人,我都吓得尿裤子了,两只腿跟绵花一样,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跟您走了。大人,求求你扶我一把!”

机会稍显即逝,出去的人又全进了屋,想走也走不了!

柴铭起了杀心!若非这人拖绊,他早逃得性命,再想有这么一个逃命的机会,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衙役还抱着他的腿!

反正命都要送在这里,柴铭突然起了恶趣味,想着先给那衙役生的希望,然后看那衙役死时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他让那衙役先松开他的腿,然后让那衙役深呼吸,平复紧张害怕的心情。

稍后,问道:“怎样,现在腿能动了吗?”

那衙役尝试着伸了伸腿,道:“能了!”又问,“大人,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柴铭在心里把那衙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他娘的,机会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好不容找到一次,却被你给破坏了,去哪再找这么一个机会!

却对那衙役重重点了点头,道:“能!天无绝人之路嘛!”

真的有天无绝人之路这回事吗?说实话,一贯隐忍,耐心超强的柴铭也放弃了。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来人了。

这一次屋里更乱,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衙内与李飞白身上,就如过年一样热闹!没人再关心他们,就算瞧上一眼也不愿意!

柴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天对他也太眷顾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逃得性命的机会。

如果这次真能保住性命,他一定不会再虚度光阴,不会再一直等着机会降到自己的头上,而要去创造机会!

他望着被人群包围的李飞白!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娃娃都能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有这么多衙内以及当官的为其撑腰,他十年寒窗苦读,为什么不能这样!

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李飞白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正想着,那衙役忽然问道:“大人,现在是不是逃命的机会!”

柴铭打了个寒颤!光顾着遐想,差点把这次机会也浪费掉了。当即屏住呼吸,和那衙役慢慢挪出屋子,又猫腰朝前走了十数丈,等离屋子远了,这才直起腰奔后门而去。

出了后门,他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跑。瞥见隔壁院子的后门虚掩,直接奔那里而去。

进了院,他把门轻轻插上,然后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宝钞提举司的隔壁是家做驴肉火烧驴肉汤的买卖,因为味道鲜美价格实惠,生意非常不错!就连他,也时常光顾,要两个驴肉火烧,再来一碗鲜汤,一顿饭也就打发了。

只是之前,他一直在前门雅间里吃喝,还是头一次来后院。

后院很小,比之宝钞提举司的后院,就如芝麻与西瓜的对比。

后院里没有屋子,草草搭了四个棚。一个棚拴驴,一个棚堆草料,一个棚杀驴,一个棚清洗驴肉以及内脏。

柴铭直奔堆满草料的那个棚而去,一头扎进草料堆里,又用草料把身体上下左右堆了个严严实实。

头脸外堆得稀薄,可以透过稻草呼吸,也可以透过稻草观察外边的动静。

那衙役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旁躲好。问道:“大人,为什么不就势跑了,趁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未拿到通缉令,未封锁城门的机会逃出京城,逃得越远越好,而要躲在这里?”

柴铭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清洗驴肉以及内脏的那个棚子。棚子下摆着三个大盆一口大缸,大缸里装着清水,大盆里装着尚未倒的血水。

血水血红血红的,红的刺目。

若非及时逃跑,只怕数天后,自己身上的血也能盛满这么大一个盆子。

想到这里他又去想那衙役的话。

逃?逃出京城,躲得越远越好?从此过上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生活?不能够!

这次也算捡了一条性命,以后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他得好好规划一下,看以后该怎么活!

那衙役还在聒噪:“大人,这里离宝钞提举司可就只有一墙之隔,你就不怕他们搜到这边来?要是搜过来,再被他们抓到,那可怎么办?”

柴铭思绪屡番被打断,看来不给那衙役一个回答,那衙役还要继续聒噪下去。

他道:“不会!”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没听说过灯下黑!”

那衙役道:“哦,我明白了。那些人绝不会想到我们的胆子会如此大,就躲在宝钞提举司的隔壁,他们只会去别处搜而不会来这里搜。大人,你真是太高明了!”

柴铭等了一会,见那衙役不在说话,暗叹一声:“终于安静下来了!”他移动目光,继续想着心事。

这次他看到的是拴驴的棚子!五头毛驴,不时垂下头吃一口草料,抬起头时目光木然的看着某处。

柴铭想,难道这些蠢驴不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吗?它们肯定知道!那为什么它们没有行动,好改变自己的命运?看来它们是认命了!

天下的人又何尝不是这样,都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为什么都木然的不愿行动!他们都跟蠢驴一样认命,他却不能跑蠢驴一样认命,可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现在,要抓他杀他的是李飞白,宗人令,还有那些个高高在上的衙内。除非这些人都死了,或者这些人全都失势,没人追究此事,自己方能得保安全!

可凭他一个小小的八品提举,还是个亡命天涯的八品提举,怎么可能把这些有权有势的,搞得全部失势,或者全部搞死!

这事,想想都觉得可笑!就好像一只兔子扬言要杀狼,或者一只小羊扬言要杀虎一样可笑!想扳倒这些人,或者要杀死这些人,无异于自杀。还没去扳去杀呢,已被这些人给一口吞掉,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第四百三十章 只要你够狠

那衙役又开始聒噪起来,叹了口气道:“咱们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谁能知道,那家伙的背景竟如此之厉害!”

柴铭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差一点破口大骂出来。

你他娘的,还不是被你所害!让你去拉人,你就没把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打听清楚?一个书商能有这么大的背景能耐,能让身居高位的人以及一等一的衙内蜂拥而至!

那衙役舔了下嘴唇,接着道:“早知道,咱们就不该要诈人家的银子,而应该好好巴结。到时大人有这种靠山照应,肯定平步青云,我们也可以沾点光。不致于闹成这样,有家不能回,提心吊胆的四处逃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大人,那个被称为郭少的,应该是郭太保家的吧。邬景和是个武举,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成为附马。范少、刘少以及其它几位少,瞧模样也都是喜欢舞枪弄刀的主,这么说这么多的少,全都是武将之后。幸亏咱两个逃得及时,不然怎受得了他们这些练家子的拳脚!”

柴铭越听越是火大!他既认定这次所以闯下这么大的祸事,皆是那衙役没打听清楚李飞白背景的缘故!一个无能的人,办砸了差事,不说忏悔,还在这里说笑?他每听那衙役说一句话,都觉得刺耳无比!

这时,他的目光已移到杀驴的棚子下。

无论杀驴的刀具上,还是斩驴头剁骨头的木头墩子,上边皆是黑乎乎的血迹。就连棚子下的地上,也被血浸透成暗红色。

一窝的苍蝇落在地面上,稍有一点响动,它们便从地面上腾起,于半空“嗡”的一声炸开。稍顷,又落于地面、木头墩与刀具上。

柴铭看着那些血迹,鼻子里似乎闻到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是浓郁。耳旁,那衙役还在聒噪,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什么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是希望下辈子能有幸投到一个巨官大宦的家里,当一当公子爷,过一过衙内的瘾!

一句句废话搅得他脑袋疼,让他无法思考问题,要是一切能清静下来该多好,再说这家伙一直这样喋喋不休的,也十分容易暴露!

这家伙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包袱,得赶快甩掉这个包袱。可看这家伙的架势,是要跟蛆虫粘腐肉一般,粘上他了。宝钞提举司被这家伙抱腿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可该怎么才能甩开这个包袱!

那些血迹慢慢的把柴铭的双眼染红,血腥味也刺激的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道:“你往我这边挨一挨!”

那衙役瞬间安静,过了一会笑道:“大人是不是想到保命的办法,要对我耳提目命?”

柴铭“嗯”了一声,悄悄把从草垛里摸出的一根草绳拿在手上,两只手各拿一端,试了试。草绳很结实,不会轻易断裂。

然后他把草绳打了个活扣,另一端牢牢绑在手腕子上。

那衙役想从草垛子下直接挪到柴铭身旁,但很快发现这样做是徒劳的。

他嘿嘿一笑,道:“他娘的,我还以为草垛子里就像水里一样,嗖的一声就划到大人身旁了。谁知草挤压的太过压实,不能游到大人旁边。”

说话间他坐起身来,双手按住草垛,挪动屁股朝这边移来。

柴铭猛的也坐起身来,面色吃惊的看着那衙役后边,问道:“那是什么?”

那衙役连忙扭头去看柴铭所看的地方,忽然之间,从头顶落下个东西,正好套在他的脖间。他还道柴铭在跟他开玩笑,正要说笑两句,问柴铭要干什么。

脖间的东西忽然一紧,勒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这才发现,脖间的东西是绳套,而柴铭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要他的命!

那衙役伸手去抓柴铭,后背却被柴铭一脚蹬住,根本够不着。他又连忙去拽脖间的绳索,绳索却已深陷肉中,用手将肉扣得稀烂,也无法拽住绳索,更别说把绳索拽开,好吸一口气。

那衙役挣扎了一会,力气慢慢没了!双腿绷的笔直,屎尿横流,扒拉在脖间的双手松开,无力的垂下,再也无法动腾一下。

柴铭怕那衙役没有死透,又勒了半顿饭时间,这才松手,用草把人埋了!

这下安静了!可以继续想问题了!他把自己也埋入草垛中,却还是无法集中精神想问题。心中惶恐不安,只怕有人突然出现,继而发现草垛中的死人。

得赶快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柴铭从草垛中起身,就要打开后门开溜!可想到自己一身官服,走在人群中太过扎眼,于是准备换身衣服再走,为了防身,随手从宰杀驴的刀具中捡了一把刀出来,掖在衣服下往二院而去。

二院是掌柜的一家老小以及伙计们歇息的地方,这时,驴肉馆的生意还没忙完,掌柜的一家老小以及伙计都在前边忙活,正好能偷身衣服换上。

他直奔主屋而去,推开门却与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撞到一起。

那小姑娘是掌柜的闺女,长得白静漂亮,深得客人们的喜欢。

柴铭也同其它客人一样,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每次来驴肉馆吃饭,都忍不住抱一抱这个小姑娘。有时候去吃饭时还刻意带上点糖果,好逗小女孩。

两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那小女孩一见是他,忙笑道:“柴老爷,你又过来吃饭了?是不是在前边没找到我,于是跑到这边找我?”

柴铭“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那小女孩又道:“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说话间就去柴铭怀里翻找。

柴铭措手不及,衣服被那小女孩一拽,掖在里边的刀便露了出来。

那小女孩虽小,但看到刀也知柴铭不怀好意,吓得哭闹起来。

柴铭大急!

他逃跑之后,肯定有人已经驴肉馆的人交待过,若碰到他直接扭送到官府衙门去。小女孩这一哭闹,惊动前边的人过来查看,他还能有个好?

慌乱之间,他连忙去堵小女孩的嘴!

小女孩更回害怕,张口朝柴铭的手上咬了一口,一边大喊“爹爹救我!”一边绕过柴铭往门口跑!

柴铭忍住手上的痛,一把扯住小子孩的头发,见小女孩还在大喊大叫,也没顾上多想,直接把手中的刀刺了出去。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如他所想,耳旁又清静了!

他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看着小女孩还在不停抽搐的身体,突然明白一个道理。

以前他白活了,什么十年寒窗苦读,什么隐忍等待机会,其实都是错的。要想出人投地,不需要这些,只要你够狠,什么都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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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拼个鱼死网破

就好像眼前躺在地上的尸体。若他还像以前那样隐忍等待,小姑娘一定还会大喊大叫,引来大人,继而把他陷入险地。

现在多简单,一刀出去,耳根清静,天下太平。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同理,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现在,他已杀了二人,离雄的地步更近一步。

尸体还在抽搐,他想也没想,直接又补了两刀。尸体不动了,他想他是仁慈的,让她少受痛苦。

然后,他脱下官服,在衣柜中找了一套合体的衣服,又将屋子里翻了一遍,搜出三百两银票,以及数十两散碎银子。

柴铭把这些东西全都塞入怀中,迈过那小女孩的尸体,出了屋。

走在大街人群中,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账本,上边两个人的名子被他用红笔勾掉。更多的名字,则像是在嘲讽他。

为了成雄,他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全部勾掉,而对第三个要杀的人,他却束手无措。

李飞白!按理,他应该感谢此人,没此人,他还窥不破这个世道。可为了成雄,他不能感谢此人,还得拿此人的血铺平成雄的道路!

单打独斗,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有时候杀人似乎毋需亲自动手。

怎样才能杀了李飞白?

柴铭觉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觉得有必要去大明日报社打听一下,看李飞白究竟是干什么的?

至于会不会有危险!

本就是必死之身,又背上两条人命,他无所畏惧!

到了大明日报社,他站在门口徘徊了良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一是因为,直到走到这里,他才发现身上的刀还插在尸体上,竟忘了拔。手上无刀,胆气顿减一大半。

二是因为,他怕一进去正好碰到李飞白,或者之前抓的那些工匠们,那时岂不是成了自投罗网!

可让他就此走了,也不甘心。

他来是打听李飞白究竟是干什么的?现在不打听个清楚明白,只怕明天大街小巷都会贴满他的通缉令,那时还怎么打听,怎么想对策杀人成雄!

猛的,他瞥见里边有人似乎要出来。怕出来的是认识他的人,连忙用袖遮住脸,准备先离开再说!

不过眼睛的余光却发现,出来的人是个陌生的面孔,于是放下袖子朝前走了两步,冲那人拱了拱手。

出来的是孙志同,见是个生意人打扮的人,道:“你有事?”

柴铭道:“没事!只是好奇大明日报社是干什么,所以问问兄台!”

孙志同只怕被人小瞧了,道:“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听说过邸报吗?”

柴铭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只是没有见过!”

孙志同打了个哈哈道:“你只要记住,大明日报就是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就是了!”

柴铭不敢呆得过久,道了声谢告辞而去!

现在已知道李飞白是干什么的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把李飞白整死了!可是,怎么才能把李飞白整死呢?

柴铭在人流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大街上真不是想事情的地方,人声鼎沸吵的人心神不宁就不说了,还得注意附近有没有衙役出没,得不时抬袖遮住脸庞,以防衙役认出他后缉拿。

他嘴中喃喃:“大明日报就是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准备换个清静点的地方想办法!忽然又想到那衙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来,原话记不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这些衙役都是武将之后,一个个全是练家子,咱们两个哪够他们捶的。”

柴铭脑子里灵光一现,似乎有了解决问题办法。只是还是个不够清晰的思路,得再捋一捋。

邸报?邸报!邸报掌握在杨廷和杨大人手上,是发布朝堂大事的,无比重要的东西。李飞白联合这些武将,不,或者说联合这些紧跟皇帝的人,整出一份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出来,想干什么?

杨大人正跟皇上斗得不可开交,他们这样干是想拆杨大人的台吗?

思路逐渐清晰,柴铭四处看了一下,辨明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后,然后拐入一条胡同,匆匆而去!

居希哲这一段时间过得异常不顺,甚至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何天冲这些个锦衣卫太过分了,时不时就拿上他写的欠条来家中大闹一场。

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被这些个无法无天的人洗劫一空,领的俸禄也被这些人抢得没剩几个大子,他亦只能每天白馒就咸菜,将就着过活。

妻儿受不了这份清苦,也受不了这份屈辱,早回老家过活。每天,也只有他守着小院,连个仆役都雇不起。

这世道真没天理!

害人的何天冲之流混得风声水起,由锦衣卫而百户,由百户而千户。为什么他这个受害者,却越混越差,丝毫看不到升迁的希望呢?

这一日黄昏,他下了差,把昨日吃剩下的白粥热了热,又舀一碟咸菜,准备吃晚饭。

他闻了闻,天气热,粥已有些馊,可也不舍得倒掉。

馊就馊吧,又吃不死人,将就对付一顿吧!真想吃肉啊!可何天冲一伙如此闹法,这辈子也别想吃肉。

居希哲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那碟咸菜并非是咸菜而是酱牛肉,那碗馊粥也并非馊粥而是肉羹,开吃起来。

忽然有人砸门,他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一定又是何天冲之伙来生事!他娘的,老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到底想怎样!受够了!今天,咱们就枪对枪棒对棒的说清楚,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受这鸟罪!

他坐在桌前生闷气,想假装家里没人,何天冲之伙敲一会门会自去。可外边的人似乎知道他在家里,砸门声越来越急,大有不把他敲出来,势不罢休之势。

居希哲怕动静太大,左邻右舍的出来瞧,不好看。只得起身前去开门。

坐在桌前,他要跟何天冲拼个鱼死网破,走到门前他已换成另一副模样。

整件事情全是自己的错,如何拼个鱼死网破?惹恼了何天冲之伙,只怕自己将死得更加难看!还是软言相求,最好今后能多给他留个三钱五钱银子,也好吃顿肉!

打开门,居希哲一脸献媚的就要叫爷爷,看清楚门外站的并非锦衣卫而是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后,那脸便不由沉了下来,道:“你找谁!”

那人道:“居兄,是我啊!”说罢,把脸凑到门口,让院子里射来的微弱烛火打在脸上。然后又道,“是我,柴铭!”

居希哲经此提醒,才认出果然是柴铭。

他跟柴铭也算好友,只是自打他当了巡按之后,觉得两人的身份不再同一层次上,就刻意的规避。

柴铭吃了数次闭门羹,也算知趣,后来再没登门造访。没想到柴铭今天竟找上门来,不会是想走他的门路把官升一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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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一场富贵

居希哲不愿柴铭进去!是因为不想柴铭看到他家徒四壁的模样,更不愿柴铭看到他吃的寒碜,就想两句话把柴铭打发走。

还没开口呢?柴铭已推开门闯了进去,他拦都拦不住。

居希哲无奈,只得上了大门,去陪柴铭。

柴铭走进主屋转了一圈,最后在桌子前坐下,道:“原想居兄当了巡按之后,过得是神仙一样的生活。没想到竟过得如此简朴,除了房子大些,还不如我小小的一个八品提举呢。”

他是实话实说,听在居希哲耳中却成了讽刺。

居希哲不喜道:“你来有什么事吗?”看了看柴铭的打扮,又道:“怎么,提举赚的太少,改行经商了?”

柴铭道:“这个一言难尽!”

居希哲道:“一言难尽就别说了!若没什么事,恕我没空奉陪。”

柴铭笑道:“我是来给居兄送一场富贵的!居兄就不想听听?着急赶我走,过后可没后悔药可吃!”

居希哲冷哼一声。就眼前这小小八品提举,也敢狂言给他送一场富贵。不过,他却没有出言讥讽,而是静静等着下文。

柴铭道:“有酒有肉吗?咱们边喝边谈!”

耳闻酒肉二字,居希哲忍不住吞了两口口水,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一声。

柴铭暗叹一声,没想到当个巡按会如此清贫,一听酒肉二字竟会如此反应,可见许久没喝过酒,吃过肉。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到桌上,道:“这顿我请,烦请居兄跑个小腿,去多买些肉好下酒!”

一个堂堂巡按,去被一个提举支使着去买酒买肉?居希哲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想要赶柴铭走。可想到酒肉的味道,他不争气的伸手拿了银子,出门买了酒肉。

回来往桌上一摆,二人喝起了酒!

三两酒下肚,居希哲想起自己的心酸,三扯两不扯的,就把自己的事给说了!

柴铭听罢,拍桌道:“简直是欺人太甚!”顿了一下又道:“居兄不用害怕,有了我送给你这场富贵,看这些人还敢欺负你不敢!”

居希哲道:“你一直说有场富贵给我,却一直不跟我说是什么富贵。到底你要送我一场什么富贵?”

柴铭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有人要对杨阁老不利!”

居希哲端酒杯的手不由一颤!若把此事告于杨阁老,岂不是取得了杨阁老的信任。能得到杨阁老的信任,以后岂不是要平步青云。

从这一点来看,这确实是一场富贵!

他道:“谁要对杨阁老不利?”

柴铭嘿嘿笑道:“居兄这样刨根问底,也太不讲究了!”

居希哲的脸一红!换作是他,也不可能把谁要对杨阁老不利。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对方,岂不是要把一场大富贵,拱手相让?

柴铭接着道:“我想去向杨阁老禀告,苦于没有门路,就想到了居兄!”又哈哈笑道,“居兄放心,你的引荐之功我也不会忘掉,到时顺口跟杨阁老一提,算不算送你一场富贵!”

理是这么个理,居希哲也十分想帮这个忙,可问题是杨府的大门柴铭进不去,同样他也进不去,难不成就让这场富贵白白跑了?

柴铭道:“怎么,居兄如此为难,莫非看不上这场富贵,不想帮这个忙?”

居希哲忽然想起一人来,道:“帮!不过在见杨阁老之前,咱们还得再见一个人。”

这在柴铭的预料之中!毕竟居希哲这个巡按也不过是七品,如此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怎么可能说见杨阁老就见杨阁老?

好在,居希哲当差的地方是在都察院,那里二品大员不少,都是说见杨阁老就见杨阁老。大家同一个地方当差,居希哲肯定认识一两个这样的大员!

这也是他不找别人,要来找居希哲的原因所在!

他道:“好!咱们现在就去!你的官车呢?”

居希哲脸上再次一红,道:“老哥现在混得饭都吃不上,又哪雇得起车!”

柴铭道:“那,你给我找个斗蓬出来!”

居希哲心中好奇,这么热的天穿斗蓬干什么?不过,也没问,去屋里翻找出一件冬天御寒的斗蓬出来,让柴铭穿上。

二人出了屋,已是亥时,大街上冷冷清清。不时有巡夜的军士衙役顺着街巡逻,还好都让居希哲亮出腰牌打发走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方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前停下。

居希哲捡起门前一块砖头,在大门上拍了两拍,过了片刻,门子开门问道:“谁!”

居希哲慌忙将买酒买肉之后剩下的一两多银子塞到门子手中,道:“都察院监察御史居希哲,有事要见章右都御史大人。”

那门子把银子塞入怀中,却道:“天色已晚,大人或已休息,明日请早吧!”

居希哲道:“还烦通报一声!这事事关杨阁老,耽误不得!”

那门子迟疑片刻,道:“在这等着!”转身关了门,过了大约一柱香时间,那门子又打开门,道:“老爷有请!”

二人进了门,在那门子的带领之下顺着廊道朝后而去,穿了几进院子,终于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前停下。

门子屈指轻叩两下,道:“老爷,人带来了!”

屋里传来一个算不上威严,略显苍老的声音,道:“让他们进来吧!”

二人进了屋,中堂下坐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手中捧着一卷书,正拿放大镜逐行逐字看着书。

居希哲跟那老人也是老相识了,上前一步道:“章都御史大人,下官给你请安了!”

章都御史道:“说罢,什么事?”眼睛却不曾离开书本一下。

居希哲道:“大人,有人要对杨阁老不利!”

章都御史一震,放下书,这才扭头过来,道:“谁要对杨阁老不利!”

居希哲哪知道谁对杨阁老不利,只得去看柴铭。

章都御史这才注意到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柴铭,道:“这位是?”

居希哲连忙道:“这位是下官好友,知道谁要对杨阁老不利。”

章都御史点了点头,道:“那就说说吧!”

柴铭道:“这事我只能告诉杨阁老!”顿了一下,又道,“事关重大,还烦请王大人引荐,事后杨阁老也会感念你的恩情。”

章都御史良久无语,只是盯着柴铭看,过了好一会方道:“你可不要诳我!等见了杨阁老,你若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柴铭道:“章大人放心!杨阁老听了,一定会为你今天的行为感谢你的。”

章都御史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走吧!”

三人从后门出去,早有一辆马车停在外边。三人上了马车,大约过了顿饭时间,马车停下。

跟来的随从下马扣门,与门子说了两句话,那门子打开大门,让车进去!

杨阁老家比之章都御史家不知大了几倍有余,可以直接驱马往后而去。过了三进院子,马车终于停下。

章都御史与居希哲、柴铭下了马车。守在花园门口的家丁道:“章大人稍待,容我进去禀告!”

第四百三十三章 造谣出来的

须臾,那名家丁出来,道:“章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章都御史抬腿朝里走去,接着是居希哲、柴铭!章都御史顺顺利利走了进去,居希哲与柴铭却被拦了下来。

家丁们把二人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见利器,这才让二人进去。

在章都御史的带领之下,三人来到一间大屋内。

大屋里灯火通名,一个三十多岁一脸自信的青年正在一张大案前写字。一个六十三四岁,却精神矍铄的凑在灯火下看书。

二人似乎都没看到新来的三人,一个继续写字,一个继续看书。

章都御史冲身后的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先站在这里别动,自己则踱步走到大案前,看那青年写字。

看着看着,他突然赞道:“杨翰林不愧为状元,这副字写得行去流水,天下只怕无出其右者!我舔着脸讨要,不知杨讲官舍得割爱否?”

那青年人甚是得意,抬头笑道:“章大人想要,拿去就是!”

章都御史连忙拱手,道:“那就太谢谢杨翰林,回去我定精心装裱,挂在书房,时时欣赏!”

那青年人还要客套,却被正看书的老人打断。

那老人正是杨廷和,道:“章大人,你就别在吹捧他了,再吹捧下去,他的尾巴又会翘到天上。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章都御史道:“杨阁老,我说的是事实,哪个吹捧杨翰林了?杨翰林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所有人都知他是咱大明第一才子,难道这也是假的?”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什么大明第一才子,都是虚的。能为大明尽一份力,那才是实的!不说这些了,章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章都御史道:“我听闻有人欲对阁老不利,于是赶来禀告!”

被称为杨翰林的是杨廷和的儿子,名缜。

他听了这话,将手上的笔往笔架上重重一搁,异常不满的道:“我父亲对大明兢兢业业,为何总有些肖小之辈欲对他不利!章大人,你说究竟是谁要对我父亲不利!”

杨廷和重重一哼,道:“缜儿,练你的字去,这是你操心的事情吗?”

杨缜不敢违背,只得拿起笔继续写字,两只耳朵却高高竖起,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对他爹不利!

章都御史呵呵一笑,道:“阁老,究竟是谁欲对您不利,其实我也不知道。还好,我把知道确切消息的人给你带来了,就由他给你禀告!”说罢,指了指站在远处的柴铭。

柴铭上前一步就要说话,杨廷和抬手打断。不过,他也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柴铭两眼,面色忽然一变,道:

“藏头缩尾,能是什么好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阴暗中,突然出现数人,皆是劲装打扮。腰上虽挂了刀,却没人去抽刀,而是赤手空拳朝柴铭扑来。

柴铭大急,慌忙拉下头上的斗蓬,道:“阁老勿怪!小人所以夏日披斗蓬,皆因有不得已的苦衷!”

杨廷和抬手一摆!

待那些冲向柴铭的人隐入黑暗之中,他道:“说说你的苦衷!”

柴铭道:“小的因窥破贼人欲害阁老的奸计,贼人为杀人灭口,诬我犯下泼天大罪,只怕京城中现在到处都是通缉小的的告示。逼不得已,小的才这副打扮!”

杨廷和“哦”了一声,道:“你倒对自己挺自信的,觉得京城已贴满缉拿你的告示。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柴铭道:“小的,姓柴名铭!”

正在写字的杨缜,听到这个名字,手中的笔忽然一抖!一大团墨水从笔尖滴落,浸黑好大一块宣纸。

他道:“可是宝钞提举司的提举柴铭!”

卓都御史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大吃一惊!

今天下午,各个衙门都在疯传一个消息!

户部的宝钞提举司提举柴铭,无名无份的却敢用私铸铜钱的罪名四处诈钱!夜路走多了,哪能不见鬼,今天柴铭就栽了跟头,而且是个大跟头。

诈钱诈的不是主,竟诈到兵部侍郎乔宇家儿子头上,半个兵部的人都赶到宝钞提举司去了。

更可怖的是,抓的两个人中,除了乔衙内之外,还有个来头更大的。惊动了数个有权有势的衙内不说,还把邬景和与陆炳给惊动了。

一时间,诸多衙内大闹宝钞提举司!可能也是去得人太多的缘故,场面过于混乱,竟让主犯柴铭以及一名衙役给跑了!

这还没完,柴铭事后不仅杀了衙役,还杀了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简直是令人发指,惨无人道!

各衙门纷纷议论,不看那几位衙内的面子,就是看在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面上,也得尽快将柴铭捉拿归案,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卓都御史的汗都下来了!他怎么发此糊涂,带了个杀人重犯来见杨廷和。若让杨廷和误会,他跟这个鬼憎人嫌的家伙有什么瓜葛,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慌忙去看杨廷和与杨慎的神色,看二人有没有对他产生误会。当即就看到杨慎气得面色通红,正要开口斥骂柴铭,却听杨廷和道:“慎儿,练你的字去!”

杨慎把那张让墨水浸坏的纸移开,继续写起了字。

柴铭察觉出气氛不对,看来自己的事已被这些人知晓!他警觉起来,并将袖子里藏的,寸长的一块锋利瓷片握到手上。

一旦有人要对他不利,他马上挟持居希哲,再找机会逃跑!

居希哲是个言官!官位虽小,但影响极大。有居希哲在手,应该可以迫使在场的诸人投鼠忌器,让他找到逃跑的机会。

眼瞧杨慎就要发作,却被杨廷和喝止,柴铭又觉得安全了,道:“下官正是八品提举柴铭!”顿了一下,又道,“阁老与诸位大人,一定听到一些对下官不利的话!我虽不知这些话是什么,但我可以保证,那些话都是假的,全是那些人为了置我于死地,造谣出来的!”

杨廷和道:“说说,谁要对老夫不利,又打算怎样对老夫不利!”

柴铭道:“阁老听说过大明日报吗?”

杨廷和道:“恕老夫孤陋寡闻,未听说过大明日报。它是干什么的?”

柴铭道:“说白了,它跟朝廷下发给各级官员的邸报一模一样!”

杨廷和的眉头不由的皱了一皱。他所以敢跟当今圣上扳手腕,除了有这个实力之外,最主要的也是得益于能够掌握邸报上刊登什么不刊登什么权力。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了邸报,他能够把黑的说成白的,无理的说成有理的,相当于得到大部分各级官员的支持,就更有实力跟当今圣上扳手腕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昭雪沉冤

现在,竟然又有一份邸报即将新鲜出炉,而且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想干什么还用说吗?

柴铭道:“下官探得这个消息,就想禀告阁老。谁知还没来得及给阁老禀告,事情已经败露!他们直闯宝钞提举司,要以私设公堂,诬人造假钱的罪名抓我。幸得下官机灵,又得一个忠心耿耿的衙役帮助,这才从这些人手中跑了。

“岂料尚未逃远,已被他们追到。那衙役忠心护我,却被他们绞杀。他们正要杀我,一个小女孩瞧见,惊吓中叫了两声,也被他们杀了。我得空跑掉,得居御史帮助,方能来见阁老,禀告这个消息。”

杨廷和道:“可知,办大明日报的是谁?”

柴铭道:“表面上是个不出名的小人物,叫什么李飞白的。其实背地里支持的,个个都有来头。郭太保、邬景和、宗人府,整个兵部甚至包括户部的一小摄害群之马!”

杨廷和听到这里,笑了笑,打断柴铭的话道:“谢谢柴大人告诉老夫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来人,将柴大人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暂住,等时机成熟了,再替柴大人昭雪沉冤!”

柴铭大喜!杨廷和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已把他当自己人,连忙道:“谢阁老,谢阁老!”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感谢的话,黑暗中已走出一人,把他与居希哲请了出去。

章都御史道:“杨阁老,这事你怎么看?”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今天我困了,改日再说吧!”

章都御史道:“下官告辞!”踱步出了屋子!

杨廷和又道:“你们都退下吧!”

屋子黑暗处,二十来人齐声道:“是!”接着,便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各个门口走出。

待屋里只剩下杨廷和父子二人,杨慎搁下笔,道:“父亲,你信那家伙的胡说八道!”

杨廷和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杨慎道:“那为什么父亲不把他拿下,反而要把他保护起来。这事若传出去,岂不累了父亲的名声!”

杨廷和道:“幼稚!莫说这事根本不会传出去,就算真的传出去,也有诸多手段可以把这事摆平!慎儿,早就让你别天天图才子的虚名,多关心一下朝政。你若照办,又怎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

杨慎当然也知,凭父亲今时今日的地位,莫说收留一个杀人的贪官,就是收留一个造反的王爷,都不会有什么事,可他还是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收留这个满嘴胡言的杀人犯!

他道:“恕孩儿愚钝,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什么收留此人。”

杨廷和道:“只凭他告诉我一个重要的消息!”又道,“我若保不住他的性命,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的,从今往后,谁还会依附我们,为我们所用?”

以杨慎之聪明,也想不到柴铭给了一个什么重要的消息,道:“父亲不是说,您连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怎么又说他给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杨廷和不由叹气!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不聪明,只是把聪明用错了地方。没有把聪明用到如何做官上,尽把聪明用到吟诗作对,要做个风流才子上。

他道:“柴铭说的所有事,都是假的,都是颠倒黑白的胡言乱语。唯有一件事是真的,就是大明日报!”

他顿了一顿,道:“看来有的人按奈不住,准备跟我再较量一番了!”

杨慎当然也知道邸报的厉害之处,道:“郭太保、宗人府、兵部以及户部的一部份人,真的支持那个叫李飞白的,办一份大明日报欲与父亲为难?”

杨廷和想了想,道:“宗人府、兵部以及户部支持,倒不见得。郭勋自打回京,处处于我作对,肯定是支持!郭勋与咱们的皇上走得很近,看来咱们的皇上也是支持的!”

杨慎道:“那可怎么办?得把它消灭在萌芽之中,莫让它发展壮大,那时可就尾大不掉!”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给它设点障碍可以,把它消灭在萌芽中就没必要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倒是很希望它能发展壮大,甚至可以发展到与朝廷办到邸报试比高低的地步!”

杨慎不解,问道:“为何?”

杨廷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摇着头道:“与皇上斗,其乐融融!”

杨慎告退!回了自己的屋却睡不着,他意识到大明日报是个威胁,最好将其消灭于萌芽之中。既然父亲不同意,那他就用自己的办法将其消灭于萌芽之中。

近一个月来,大明日报社按部就班的试印报纸,说顺利十分的顺利,说不顺利也十分的不顺利。

顺利,是因为所有人都熟悉了自己的岗位,能够胜任这份工作。铅字印刷也终于实验出如何才能印刷出最好的质量来,甚至郝老实他们还研究出一套印刷方法,十数倍提高印刷的速度。

更是在李飞白的建议之下,他们已开始着手研究起印刷机,如此将更快的提高印刷速度。只待机器研究成功,一晚上的时间,别说印五万份报纸,就是印二十万份报纸都不是难事。

但也有诸多的不顺。

比如,本来报纸的投递,他打算借助于现在的驿站系统,由驿卒来分发。

这本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他每月给驿站若干银子,驿卒负责投递报纸。他能把报纸在第一时间内分发出去,驿卒也能赚些外块。

在衙内的帮助之下,京城周边各个驿站的驿丞都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但距第一份报纸即将起印的当口,驿丞们又纷纷反悔,送来预交的银子。

问他们原因,他们也不说。只是说,公务本就繁忙,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再替小爷办这些私事,耽误了公事,上头怪罪下来,吃罪不起。

李飞白一听就是敷衍之词。驿站的公务繁忙吗?繁忙个鬼啊!十个驿卒有九个,每天无所事是的在驿站里闲坐,让他们送份报纸,怎会耽误了公务。

可见,这件事情背后是有人指使的,既使这些驿丞们知道大明日报背后的靠山是郭太保,驿丞们还敢拒绝,背后指使人的身份地位一定比郭勋高,最少不比郭勋低。

此人究竟是谁?李飞白不想去猜也不想知道!既然驿站不努力,非得这样混吃等死,那就把驿站的命给革掉。

为此,他又成立大明第一快递公司,广招人手,并在京中五城内,以及所辖的各个县中设立公司。

大明第一快递公司是个赔本的买卖吗?表面上看是铁定亏本的,因为你得给一千来号人发工资,而这一千来号人仅是每天投递大明日报,大明日报前期又是免费发放,不是亏本的买卖是什么?

李飞白却给第一快递公司规定的职责却不光有投递大明日报一项,还有收送信件,快递包裹等业务。

收送信件,一份一文钱。快递包裹论斤算,一斤十文钱。

真到了正式营业那一天,只怕用不了一个月,就可扭亏为盈。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闯闯龙潭虎穴

比如,印刷的纸张价格突然大涨,而且涨得价格离谱。不是一倍两倍的涨,是十几二十倍涨!

问原因,说是京城几个才子的文章被人传诵,城外的纸又被某个大户人家给全包了。一时间洛阳纸贵,明天还得涨!

李飞白也只好另寻他途,反正目前供印刷用的纸本就不合他的心意,要是印刷机造出来,那纸就更不能用了。

现在市面上买的纸,全是按某种规格裁剪好的纸,方方正正,一张张叠摞起来。而印刷机所需的纸,则得用卷起来的筒纸。

于是,他干脆出钱,把京城有名的一家制纸作坊买了下来。让这家制纸作坊的大小师傅伙计,每天什么事也别干,就研制可以卷成圆筒,长度能达百丈甚至数百丈的纸来。

一件件事整得他焦头烂额,接近二十天都没踏足大明日报社一步。这一日,他终于抽出空来,赶到大明日报社转转看看!

印刷机已研制的差不多,虽说还有很多缺陷,与后世工业化后的印刷机无法对比,可终究比现在的印刷方式提高不止一个等级。

李飞白正与郝老实等探讨,看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孙志同、彭二虎也都领着各自人马在旁凑热闹,不时提出一个或有用或无用的办法出来。

这时,门子匆匆赶了过来,道:“李爷,外边有人找!”

李飞白随口问道:“是谁?”

那门子道:“来人未说,只说要见你。”想了想,又道:“瞧着派头很大,应该是官家的人,最少是个三品往上官家的长随!”

李飞白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看来又是户部尚书派人过来,要请他面谈!

宝钞提举司的事发生后的第二日,户部尚书就派人来请过他。不过,那两天衙内们今天你做东,明日我做东,天天请他喝酒要替他压惊,他实在抽不出空来,也就婉言谢绝。

等能抽出空来时,他又整日东奔西走,每天都不往大明日报社来,户部尚书想请他也找不到他人。

没想到自己今天才到大明日报社来,户部尚书又派人来请,真是够锲而不舍的!

户部尚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找他面谈?

李飞白心里也清楚!毕竟,宝钞提举司捅出这么大的一篓子,得罪这么多的衙内,户部尚书作为主官,也有逃不掉的责任。

让他这个苦主前去面谈,赔理道歉一番,以期得到他的谅解和其它衙内的谅解,很合乎情理。

而他自己呢,也有认识一下户部尚书的意思!毕竟,自己如今在京城的地界混,有些事情势必会麻烦到户部的人。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眼看该谈的都谈完,他道:“既然是大人家的长随,咱们的礼数不能缺了,那就出去迎迎吧!”

说罢,他转身朝前走去。孙志同、彭二虎领着各自的人马跟在身后。

郝老实一伙人倒有自知之名,没有跟着出去!这种场合不是他们这些工匠能掺合的场合,再说他们每天都在调印油试印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也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李飞白等人来到大门前,就见到门口处站着一位长随打扮的人。

那人身上虽穿着长随们穿的衣服,散发出的却是书卷气。瞧着似乎不像长随,倒像是书生!

不过,能在大户人家当长随的,大都是识文断字的,只是身上的书卷气没有这么浓罢了。

李飞白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道:“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当即恭敬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公子了!在下贱名不足挂齿,我是替我家公子送请帖的!”

李飞白“哦”了一声。没想到来的竟不是户部尚书长随,而是某位公子的长随,道:“敢问你家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家公子姓杨名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试问当今的京城人,或者是整个大明人,尤其是读书人,哪个不知二中状元的杨慎大名!

这家伙简直是妖孽一样的存在!别人读书,能中三甲进士已感天谢地,喜极而泣了,哪敢奢谈中状元?

这家伙可好,二十一岁参加会试,已被内定为状元人选。可惜烛花落到卷上,致使考卷烧毁,落了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此乃当时的主考官亲自说的,应该不假。

这家伙二十四岁再次参加会度,考卷依然被置于卷首,殿试时不负重望,位列第一,夺了状元的名头。

如今人家在翰林院任修撰,庶吉士,并担任给皇上讲经的职务。不出意外的话,过个十年八年,也是入内阁的人啊!

更让人惊叹的是,杨慎不仅自己优秀,还有个人人羡慕的爹!堂堂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大人!这可是个把持朝政,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的大人物。

有这样的爹提携,再加上自己是那么的优秀,将来的成就还能小了?

现在,杨慎将给李飞白发请帖,可见李飞白的面子是如何之大!

不过,也有人略略替李飞白担忧。毕竟,与李飞白交好的都是武将之子,这些人又都跟皇上走得近。

有此关系,李飞白肯定被文官们划入对头之列。杨慎身为杨廷和的儿子,本身又是文官,为什么要给你吃李飞白发请帖?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李飞白自是听过杨慎的大名,知道杨慎是有名的才子,还是杨廷和的儿子,没想到杨慎会突然请他赴宴!

说实话,他也想交交文官子弟,尤其是像杨慎这种,背景通天的衙内。毕竟他还有许多生意,都是为这些人量身打造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原因无它,自从他跟郭守享、陆炳这些武将衙内混到一起后,那些文官衙内非常排斥他。以自己的名义结交吧,自己根本没有名气,人家连见他的意思都没有。以郭守享、陆炳的名义结交,这些人会当场拒绝!

杨慎今天会给他下请帖,这绝对是个机会!

如果陆炳是武将中衙内的一哥,那杨慎绝对是文官体系衙内中的一哥。有杨慎开了这么一个好头,其它文官还会排斥他吗?

可他心中也明白,杨慎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下请帖。自古以来,宴无好宴,只怕杨慎请他另有目地。

不过他也不怕!只要能够结交到杨慎这号人物,哪怕是龙潭虎穴呢,也得闯上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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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配坐上座

李飞白看着那人递过来的请帖却不去接,笑道:“我不识字!”又道,“我拿了请帖还得问旁人这上边写的是什么,如此太过麻烦。一事不劳二主,还拜托兄台为我读一读!”

那人一怔,盯着李飞白的双眼看了一会,见李飞白不像说谎,不由的起了轻视之心。

想能跟他家公子结交的人,不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就是学贯古今的大博士。这小子不通文墨,何德何能配跟他家公子结交。

而且,不识字还不说藏着掖着,竟敢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来。瞧那表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就是个无耻之徒,由不得别人不小瞧!

他是不愿跟这种人多废话的,可公子交下来的事又不能不办,打开请帖道:“闻,李公子博学多才。吾于古味轩备薄酒一份,请李公子共饮。杨慎。”

说罢,他将请帖一合,递上前来。心中却道:“也不知公子爷受了谁的骗,把个不识字的睁眼瞎误当成博学多才之辈,一会岂不是会闹笑话。”

他真希望李飞白有点自知之明,哪怕仅露出一点推辞之意呢,他立马回去复命,绝不跟李飞白多说一句废话!

谁知,李飞白却接了请帖,然后欣喜的道:“古味轩?久闻其名,还没去过!杨公子这请帖上说的实在笼统,只讲地点未讲时间!”

他朝头上看了看,眼瞧到了中午,又道:“是现在就去吗?”

那人点了点头!

李飞白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莫让杨公子等急了!”

那人翻了翻白眼,暗道:“杨公子等你?你的脸咋就那么大呢!就凭你个睁眼瞎还配让我家公子等?”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转身道:“公子爷请吧!”说罢,前边带路,往古味轩而去。

古味轩也在前门大街上,离汇雅斋亦不远,大约不过里许地。

先有汇雅斋,后有古味轩,鉴于汇雅斋的生意兴隆,古味轩也就毫不客气的有样学样。无论吃饭的规矩,摆设等等,都与汇雅斋相差无几。就古朴的奢华而论,甚至还要比汇雅斋更古朴奢华一些!

二人进了古味轩,直奔后花园的天字第一号雅间而去。

雅间里已有不少人,只是那张大方桌上尚未上菜,所有人都挤在一盆盆景前,以那盆盆景为题,做一首诗来。

做的好的,引来大家鼓掌赞叹。做的不好,则人人摇头,可惜那诗意境不足!

李飞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古人吃顿饭的雅兴还真足。武将家的人,皆操刀弄棒。文官家的人,则吟诗作对!

二人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所有人方做完了诗。

带李飞白前来的随从这时轻声唤道:“公子!”

杨慎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那随从连忙上前,附耳轻声道:“公子,人我请过来了。”顿了一下,又道:“他不识字!”

说这四个字时,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一些,让身边的人都听到。

杨慎一怔,随即一喜。不识字好啊,正利于他今天所办之事。他冲那随从点了点头,让那随从出去,然后对身边的人道:“各位同僚,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个博学大才的朋友,李飞白李公子!”

李飞白连连拱手,道:“在下学疏识浅,绝配不上博学大才四字,杨公子客气了!”

杨慎道:“我一点没客气,李公子绝对配得上博学大才四字,若配不上博学大才四字,怎可能办得了大明日报!”

说罢,又拉着李飞白的手,给李飞白介绍起自己的同伙来,道:“这些都是我翰林院的朋友!”

李飞白哪能不知翰林院是什么地方,能够进翰林院的,个个都是顶尖的人才!若自己想要实现的生意,能得这些人中的一两个帮忙,绝对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连忙上前,真挚的道:“小子没什么学识,常仰望诸位大才,今日有幸一见,实乃三生有幸!”说罢,就要询问在场的人尊姓大名,好挨个结交。

这时,从人群中有个古怪的声音问道:“话说,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

马上有个声音答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大明日报就相当于朝廷的邸报!亏你还是翰林呢,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又有一个夸张的声音道:“能办得了大明日报的人,论学问自称在大明排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我们这些翰林是万万比不上的,看来今天上座的位置得李公子坐。”

更多的人起哄道:“对对,今天在场的人,除了李公子还能有谁配坐上座?李公子快请上座,你不入座,我们哪敢入座!”

李飞白越听越觉得味不对,怎么这些人说的好像尽是讽刺之言。他去看杨慎,却见杨慎一脸得意,一副且瞧你如何应付的意思!

李飞白虽不明白杨慎究竟要搞什么,但也猜出其不怀好意!又听几乎所有的人都让其上座,他暗道一声:“他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要瞧瞧你们今天要闹什么幺蛾子。”

接着,暗下决心:“坐就坐,怕什么?难道上座还安了机关陷阱不成,你们要在这里暗算我?”

他也就不再推辞,大步流星朝上座走去。

这时,有人道:“且慢!按照咱们的规矩,不是得按出身分大小,排坐序吗?今天怎能坏了规矩?我想问问李公子是哪年的进士?中的是几甲!”

李飞白眉头一皱,似乎明白杨慎的意图了!这是先捧后杀,出他的洋相,看他的笑话啊!

他也知道,官员们吃饭的规矩,很多时候是看出身的,尤其是平级的时候。而他,既无官位,又无出身,按他们的规矩,岂不是得去十里之外,趴在地上吃饭!

哦,你们请我来吃饭,又让我坐上座,又突然要按规矩来,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

那人却不以为意,笑道:“李公子既不愿说,那就仔细听听,然后再掂量掂量,看自己该坐在什么地方!”

说完,又道:“我记得杨翰林是正德六年,殿试第一的状元,在场的诸位没有出其右者吧!”

诸人全都摇头,道:“没有!”

那人道:“那,杨翰林该坐上座!”

诸人附和,道:“正该如此!”

杨慎拱了拱手,道:“多谢诸位抬爱!”毫不客气的在上座位坐下!

然后,就是一个个翰林报出身,排定位次,坐了上去。

李飞白虽受此等侮辱,却也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一来,还是那句话,想结交几位翰林。二来,也是想瞧瞧杨慎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三来吗?也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纵然什么也没得到,最少也能尝尝古味轩的菜品味道如何,只当是替白胖子来刺探军情了!

总不能白来一趟!

他笑道:“我是不能跟诸位翰林比的,那就陪个未座吧!”说罢,在最后留出来的那个空位上坐下!

第四百三十七章 谁怕谁

小二鱼贯上着菜!

先是八冷,然后八热,最后四个汤!

一般来说,八个冷菜上齐,就能动筷吃菜喝酒了。可在座的诸位谁都没有动筷的意思,而是面含微笑的交谈着。

若是说白话,李飞白还能插上嘴!可气的是所有人都在讲文言,满嘴的之乎者也,听也听不懂,更别说插话了!

其实,文言李飞白也不是不懂!一篇文言文摆在面前,慢慢的看,连蒙带充的,也能明白大半意思!

可,所有人都是用讲的,又说的极快,除了之乎者也之类的几个字外,其它的一概听不明白!

李飞白的心中更加不满起来!原来杨慎叫自己来就是为了在自己面前显摆学问来了,只是我已讲明自己是个不识字的大草包,你们在我面前显摆,又能显摆出什么优越感来?

这不明显对牛弹琴吗?

他十分想动筷子夹菜吃!想想自己毕竟是客人,主人没动筷,自己先动起来,也太没礼貌了!

何况,此番前来是交朋友的,素质太低会让人瞧不起,也就交不到朋友了!

他如坐针毡,却强忍着,并不时冲在座的各位报以微笑。

菜已上齐,杨慎一伙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依然满嘴之乎者也,愉快的交谈着。并且不知,还要交谈多长时间!

李飞白起身,给各位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酒,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端起酒杯,打断其它人的交谈,道:

“各位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看都不是普通的人物,是我最敬佩的人!今天能跟诸位同桌吃饭一起饮酒,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在此,我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我先干为敬,诸位随意!”

说罢,双手捧着酒杯就要往嘴边送,却被一人打断:“且慢!”

李飞白停下杯,望着说话的那位翰林。

那位翰林冲在右笑了笑,道:“咱们吃饭喝酒,是不是还有个规矩!”

当即有人附和,道:“对啊,对啊!”

那位翰林又道:“所谓不知者不罪,咱们是不是该给李公子讲讲咱们的规矩?”

另一位翰林冲李飞白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规矩,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喝酒吃菜前,每人需以每道菜为题,做一首诗出来!”

又有翰林接着道:“此诗必需得借题发挥,不得引用前人诗作!还得符合韵律,打油诗可不算!”

还有翰林道:“做得出诗,就有肉吃有酒喝!做不出来,哈哈,那只有看着我们吃肉喝酒!”

当即,在杨慎的带头之下,众人开始吟起诗!

李飞白不懂诗的韵律为何物,却也听在场的人随口吟来的诗,全都朗朗上口,不由的心中暗自佩服。

现在的人,尤其是这些翰林们,还真是有真材实学的,随口就是一篇诗作。这些诗,或许无法达到流传千古的地步,可拿去发表到大明日报上,绝对能提高大明日报的逼格。

佩服归佩服,李飞白胸中也升起一团怒火!

这就是给我下请帖,叫我来吃饭的目的?哦,把我叫过来,明知道我不会吟诗作对,却非逼着我吟诗作对,明摆着不让我吃饭喝酒,看我笑话嘛!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老子兢兢业业,在大明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到哪都会得到起码的尊重,没来由跑到这里受你们这些穷酸的欺辱!

很快翰林们都吟完诗,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李飞白,有人道:“李公子,轮到你了!”

更有人不怀好意的笑道:“只有吟出来应景的诗,才配跟我们一起吃肉喝酒!若吟不出诗来,只能乖乖的坐在那里,看我们吃肉喝酒哦!”

还有人道:“只是叫他看着不行,还得罚他给我们斟酒倒茶!”

李飞白在众人的嘲笑中,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我目不识丁,本就不配跟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人一同吃饭喝酒,告辞!”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一位翰林喝止:“且慢!”

李飞白转身回头,道:“有何指教?”

那位翰林道:“看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回去把大明日报社关了吧!”

李飞白一怔,道:“为什么?”

那位翰林道:“仓颉造字,天上下米,万鬼夜哭,可见字是有神性的。而字又是承载圣人之言的,岂是你这种目不识丁的人能随意亵渎的!”

李飞白这时才明白,杨慎请他吃饭的真正原因是在这里,是为了不让他办大明日报!不过,这种办法也太可笑了吧!

以前,他碰到的打压全是以势压人,今天算是开了眼,还有以文压人的!这算什么?算是书生意气吗?

他道:“我要是不愿意关呢?”

那位翰林道:“那也容易啊!我们这些翰林,学问在大明也算是数一数二了,尚不敢出书,更不敢办报!你却敢办报,说明你自认学问在我们之上!那好,我们派出一人,跟你比比文采。你赢了,尽管办你的大明日报。你输了,且夹着尾巴做人,莫再提办报之事!”

李飞白道:“比什么?”

那位翰林道:“就比词赋,不限词牌名,随意填赋,以文采意境优者胜出。”

李飞白应境吟诗一时间想不出来嘉靖之后的诗作,输得不冤。现在比词赋,而且不限词牌名,绝无输的可能!就他记忆清晰,能够脱口而出的词都不下十首,而且个个都是能流传千古的名篇大作,不信比不了现在的翰林!

他道:“比就比,谁怕谁!”

所有的翰林皆是一愣!

他们以为,提出这个要求之后,李飞白肯定是举双手投降,然后抱头鼠窜!没想到这家伙竟敢应战!

他们是谁,全是大明顶尖人才,最聪明的人。吟诗作对,填词作赋哪个不是顺手捻来。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懂如何填词如何作韵吗,竟敢跟他们比,这不是找死吗?

既然是找死,那就成全这家伙,也好让这家伙死了心,回去就关门大吉!

一个翰林道:“杨兄,听闻你现在正在写二十一史弹词,现在做到哪了?”

杨慎道:“第二段已完,现在正在构思第三段的开场词!”

那个翰林道:“开场词可想好?”

杨慎道:“还没来得及想!”

那个翰林道:“不如杨兄就现场发挥一下,也好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晓,什么叫天纵奇才,什么叫大明第一才子。看他还敢不敢妄自尊大,以为大明无人,竟敢办大明日报!”

杨慎笑道:“这可有点难为我了,一时之间又如何推敲出一首好词出来,只怕要败北了!”说罢,饮了一杯酒,起身在屋内踱步沉思起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杨慎说只怕要败北,所有翰林都知那是在谦虚,甚至是在嘲讽李飞白!

杨慎是谁?状元及第,大明第一才子。状元及第岂是假的,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号岂是虚得,论才华,所有的人都得甘拜下风。

而李飞白呢?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罢了!

别说杨慎亲自上阵,就是派个秀才,或者是童生出马,也稳赢不输!

杨慎现场填词,填出的词也是能流传千古的。李飞白能现场填词吗?就算是给其十年八九的时间,填出的词也肯定漏洞百出,贻笑大方罢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李飞白竟敢挑战大名鼎鼎的杨慎!说他初生牛犊不畏虎都是抬举他,这叫不自量力!

杨慎正在走着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自信满满的:“有了!”

在诸人的注视之下,他接着道:“我这首词是二十一史弹词第三篇,说秦汉的开场词,词牌名为临江仙。”

他顿了一顿,朗声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事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李飞白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这不是电视剧九四版三国演义的主题曲吗?没想到竟是杨慎写的,我一直以为是罗贯中写的!还有,我竟被电视剧给骗了,一直以为这首词是写三国的,照杨慎的说法是写秦汉的,这不张冠李戴吗?

才子就是才子,一出口就是能流传千古的名篇。看来得找个够份量的名作背诵,不然盖不过他!

翰林们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呼声四起。

有的道:“杨翰林不愧是状无之才,写的这首词着实大气!”

有的道:“而且意境深远,让人心生仇绪,感慨古时英雄的无奈。”

吹捧完,又有翰林对李飞白道:“怎么样?我们杨翰林的词如何?还敢比吗?”

还有翰林道:“你问他有什么用,他能听懂不能听懂都得二说,又哪会填词作赋!”

李飞白不急不燥,笑道:“杨兄作词时,我可是屏气凝神保持安静,让他能够从容思考!怎么,轮到我时,你们如此聒噪,诸位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呢!”

众翰林嗤之以鼻,就你丫这点水平还作词呢?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你丫见了杨翰林水准这么高的作品,不说缴械投降,还真要不自量力的丢人现眼吗?

杨慎道:“咱们保持安静,静待李公子的佳作,免得留下胜之不武的口柄!”

众翰林心中不愤,却也没人再出言讥讽,静静看着李飞白在屋里踱步。

只见李飞白在屋中,一会皱眉,一会微笑,一会又得意洋洋,似乎是偶得佳句喜不自胜的要手舞足蹈一番。

大约过了顿饭时间,仍不见李飞白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个翰林忍不住道:“李公子,你想好没?你这样走来走去,难道走一天,我们得等你一天?走一个月我们得等你一个月不成?”

另一个翰林道:“就是!大家都忙,不能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要不定个时间出来。时间一到,若你还没想出来,算你自动认输!”

李飞白猛然停下脚步,道:“我们济源,城东六十里开外,五龙口乡的东边,沁水滩的北岸,有个很大的园林!相传那里是汉朝时沁水公主家的后花园,所以又听沁园!”

诸翰林听得不耐烦,聒噪道:“我们是听你作词的,不是听你讲故事的。什么济源,什么五龙口,又什么沁水沁园的,哪个有闲工夫听你扯这些!”

李飞白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这就作词!”又道:“杨翰林用临江仙这个词牌作词,我也不知还有什么词牌名,想到家乡的沁园,依稀记得似乎有个沁园春的词牌,不如就用沁园春作词牌名,作首词吧!”

诸翰林哂笑,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杨慎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作词有那么容易吗?你以为是上街买根葱买头蒜,说买就能买来的?还不知道有什么词牌名,正好家乡有个沁园,就以沁园春作词牌名,作首词吧!

知道以沁园春为词牌名的规矩吗?

双调一百十四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另有双调一百十六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三句六平韵;双调一百十二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等变体。

既使你知道这些规矩又有什么用?做词是简单的事吗?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埋头攻读,你有文化的底蕴吗?没有文化的底蕴,你能做出来词吗?

只听李飞白接着又道:“我们济源,是窝在太行山与王屋山之间的一座小县,那里风景优美,一下雪更是说不出的漂亮!所以,我想这首词的词牌名就叫沁园春~雪吧!刚刚,听杨翰林说词牌名时,只说临江仙,后边并没带什么。不知,我带个雪合不合规矩!”

杨慎叹了口气!临江仙后边是跟有名的,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亦就是整首词的第一句。这是规矩,他以为所有人都懂,所以没有着重说。

李飞白竟问出如此可笑的问题来,可见对词是一窍不通。今天,他堂堂大明第一才子,却欺负一个对词什么都不懂的人,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可为了把大明日报消灭在萌芽中,就算被人耻笑,又有什么?

其它翰林都冲杨慎挤眉弄眼,意思十分明白。是在告诉杨慎,今天稳赢!他交待下来的那件事,算是办妥了!

接下来,就等着李飞白闹笑话,然后接受他们的嘲讽吧!

李飞白朗声道:“沁园春,雪。”扫了诸翰林一眼,这才接着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

眼瞅着“今朝”二字就要脱口而出,李飞白突然起了个心眼,若念出今朝二字,恐被别有用心的人诬为反词,那时让杨廷和一伙抓住把柄,判他个谋反罪,可就死得冤了!

他话锋一转,将最后两个字改为“今上”,念了出来。

今上是谁?当然是当今的皇上,前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成吉思汗,再加上个当今皇上,那就不是反词,而是十足的拍马词了。

要是让当今的圣上听到此词,只怕喜欢的三天三夜合不拢嘴。

毕竟,哪个皇上都会自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成吉思汉!何况,此词的意思已十分明显,说的是当今圣上的成就将超过这些人,当今圣上哪会不龙颜大悦!

第四百三十九章 豹房的出路

李飞白最后一个“上”字吐出,面带微笑的去看诸翰林。

这些翰林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惊愕,不信,无法接受,怀疑!

他心中嘿嘿一笑:“你们不是瞧不起我吗?觉得我根本作不出词来,我就作一首词打你们的脸!怎么样?打服你们没有?”

翰林们好半天还是没回过神来!

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睁眼瞎怎么就作出词来?不仅作出词来,而且此词不仅用字、意境等等,诸多方面都盖了杨慎一头。

最重要的是,此词还有杨慎词里不具备的东西——大气!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就连杨慎,心中也写了个大大的“服”字!这种大气磅礴的词他是写不出来的,难怪他爹老是教训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以前,他总是对他爹的这句话嗤之以鼻,以为凭他的才情,怎么可能还有人超得过他!今天,他算是彻彻底底服了。

除了服了,他还如好酒之人碰到美酒,好色之人碰到美女,把那首词逐字逐句的默诵,唯恐时间一长,忘了那么一句半句,这辈子都要追悔莫及。

突然有翰林道:“这首词不是你写的!”

李飞白冷笑道:“你有证据吗?”

那翰林道:“你也说了,你目不识丁。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怎会作词?何况,你也不可能有这等见识,做不出这样的词出来。”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你这叫不相信,而不叫证据!等你找到了证据,再说不是我作的吧!”顿了一下,拱拱手又道:“胜负已分!若没其它事,我就告辞了!”

说罢,出了屋,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翰林议论纷纷,全不信李飞白能作出这样的词出来,可让他们找不是李飞白作的证据,又都找不出来!

他们将目光投向杨慎。

只见杨慎依然在那摇头晃脑的如痴如醉。

他们还道杨慎受不了这等刺激,已然气得生了急病,慌忙唤道:“杨翰林,杨翰林!”

杨慎把那首词又从头到尾默诵一遍,感觉再也不会遗忘,这才睁开眼,问道:“何事?”

众翰林见他恢复正常,不再为其担心,问道:“杨翰林,你博览群书,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说说看,这首词真的是他作的吗?会不会是从我们没有看过的书上抄来的?”

杨慎道:“不会!确是新作,不是旧作!”又道,“只是此时炎炎夏日,做一首雪,着实不应景。要是在冬日,一边踏雪寻梅,一边吟出此诗来,感觉将更上一层楼!”

又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李飞白,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竟有如此才情!看来,有机会倒要结交一下,以后若能时常切磋,也算一桩美事!”

那些翰林,是被杨慎请来,逼李飞白将大明日报社关张的。现在,不仅没逼得大明日报社关张,还让杨慎英雄相惜起来,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失职,对不起这顿吃请!

有翰林道:“杨兄,此人的大明日报社若不关张,其后果将对杨阁老异常不利,咱们还是想个办法搅黄了它为好!”

杨慎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为何,连忙把诸位又请到桌前坐下,一边吃酒吃菜,一边商量起办法来!

到了天色将黑,这顿酒才算吃完。

杨慎带着三分酒劲出了古味轩,让凉风一吹,酒劲升为六分。他上车回到家,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杨廷和正捧着汉书在看霍光传!此篇他已看了不下数百遍,每当心情极好,或者心情极不好时,他就会拿来翻看一遍。

今天他的心情很不好!

二年前,先皇刚驾崩,当今圣上还在来京的路上时,他把持朝政三十七天。做了很多大事,其中有很多,时至今日还被人称赞,比如裁革十四万以上,吃皇粮却又不干什么事冗员。

可有一件事,却被埋怨,时不时就有人要上一道奏折,旧事重提一下。

那就是豹房如何处理的问题。

先皇为何会不理朝政,成了昏庸之主。在他看来,皆是豹房的缘故。以他的意,这种地方趁早烟消云散的好!

可怎样才能让豹房烟消去散,免得当今圣上也学先皇那样成为昏庸之主,却一时没有好的办法!

这事就拖了下来,后来又因大礼议,这事拖到今天还没解决!

于是,有人就散布谣言,说他所以留着豹房不拆,是想让当今圣上也学先皇一样,整日沉醉于豹房的声色犬马之中,他则好当事实上的皇帝。

他是那样的人吗?他每日所想的,只是让大明如何更好,何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再说,当今圣上的性格与先皇截然不同,根本不喜欢武,又怎会沉迷于豹房的声色犬马之中。

他所以迟迟未办豹房的事,而是想给豹房找个好的归宿。那毕竟是皇家的财产,就这么败了,着实心疼人。

也有人能猜出他的心事,时不时的上奏折,给豹房找出路。可这些办法哪是办法,根本就是败家的行为,让他如何照办!

就比如今天所上的这道奏折,讲的就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上边说,豹房里所豢养的狮子、老虎、鹰、豹、狼等猛兽,外加食草的鹿、羊等兽,还有永乐帝时从国外带来的稀罕动物,一直繁衍到现在的后代,每年所需的吃食折算银子已达万两以上。

还有照顾这些动物的工役也有数百人,每年也得近万两的开销。两项加起来,光是豹房一年就得花两万两银子。

这些都是事实,杨廷和心知肚明,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那人提出的解决办法!

他说,不如把豹房里的所有动物都放归山林,再把房子都扒掉,重新种上粮食。如此一来,一年就可节省两万两银子。不仅节省两万两银子,数十顷地一年所打的粮食还能卖不少钱!

他娘的,这是什么办法?不知道盖成房子的地再想耕种几乎不可能吗?就算能耕种,一年打出的粮食能换几两银子出来?

豹房从正德二年开建,至正德七年结束,里边大大小小的房间近三百间。花了多少银子?花了足足近三十万两银子!加上后来置办的物品东西,购买的动物及食料,等等,花费绝对超过一百万两银子往上。

哦,一百多万两银子说扔就扔?简直是不可理谕!

其实,他曾想过,把豹房对外出售,绝对可以卖个数十万两银子,甚至一百万两银子也可能!

不过这也仅是想一想罢了,先不说皇产不是他说能卖就能卖的。就算能卖,谁又敢接手!

你买下皇帝住过的地方想干什么?是不是也想当皇帝!

仅是这一条,就无人敢碰!

那豹房究竟该怎样处理呢?

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头疼让杨廷和打开汉书,翻到霍光传那一章,以缓解压力!就在他的头疼渐轻,杨慎醉醺醺走了进来!

第四百四十章 高手过招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杨廷和的眉头不由紧皱!

很明显,儿子又去喝花酒,做风流才子去了!

同僚们都说,儿子以后的成就肯定会在他这个老子之上。可他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儿子以后的成就只怕连他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别说进内阁成为首辅了,就是当个大学士都是个问题!

无它!儿子太爱出风头,每日所想的都是才子之类的虚名。一个不懂得隐忍的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收手的官,不可能有大得成就。哪怕他身背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号,哪怕他殿试头名状元,成就都不可能大!

官,不是你读书读得好,就能当好的!

杨廷和把汉书放下!

杨慎急走两步,借着酒劲,说道:“爹,你先别急着骂我!我此次喝酒喝得不是花酒,而是去替你办事去了!”

杨廷和道:“我有什么事能让你替的?”

杨慎道:“爹爹还记得那个办大明日报的李飞白,儿今天跟他交了交手!”

杨廷和道:“交什么手?”

杨慎道:“我跟他打了个赌,彼此做一首词出来。儿的词优,他自此关了大明日报。儿的词劣,任由他办大明日报!”

杨廷和很是无奈,心中大摇其头。从这一件事上可以看出,他儿子真的很不适合做官,或者说安心当个才子才是正途。

那天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大明日报背后站着郭勋与皇上,关或者不关,是李飞白能决定的?他已经出过手了,先是提高纸的价格,然后断了大明日报的邮路!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警告郭勋与皇上,他已经知晓此事。为什么他没有出重手,直接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查封大明日报?

那是不想跟郭勋与皇上撕破脸,直接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事情真到了这种地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警告则不同!我出一招,你应招。我再出一招,你再应招。直到我无招可出,或者你无招可应,那时胜负自出。

不伤筋不动骨,又把事情办了,谁的面子都能保住,这才是高手过招。

而他儿子这样干有什么意义?找对手都没找到真正的对手,还用如此儿戏的手段,有什么用?

一点用处没有,干嘛费这等力气。让郭勋和皇上知道了,还道我已黔驴技穷,无奈之下方使出这样的昏招出来!

真是挫了自家的威风,涨了他人的志气!

他没好气的道:“你是才子,比试的结果自然是你赢了,他输了!”

杨慎道:“也算,也不算!”

杨廷和本以为儿子会得意洋洋的承认,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回答!

不应该啊!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就作词上来说,能赢他儿子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而据他得到消息,李飞白是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连字都不识,更不可能作词了!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胜负根本没有悬念,那儿子为何如此说!

难不成李飞白超常发挥,他儿子又大失水准,两人打了个平手不成?

他一时有了兴趣,道:“此话怎讲?”

杨慎道:“若以词来讲,我输了!但以李飞白的前途来讲,他输了!”

杨廷和更加来了兴趣,道:“你做了什么词?”

杨慎便把自己作的词朗颂了一遍!

杨廷和边听边点头,连声赞道:“不错不错!此词在你所做的词中,也算是名篇佳作,流传千古应该不是问题!”

顿了一下,又道:“凭此词,整个大明的文人加起来,也作不出更好的出来!你怎么说,李飞白作出来的词比这个更好!”

杨慎苦笑道:“我也不信他能作出更好的词出来,可他有如神助,就是作出比我更好的词出来!”

说罢,又将李飞白作的词朗颂了一遍!

杨廷和听罢,激动不己,连声赞道:“好词,好词!”他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一边走,还一边把词念了一遍,当念完最后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儿啊,你的词在古往今来所有词作上,排进一百名不成问题。李飞白的这首词,绝对有争第一的实力!所以,你输的不冤!”

说罢,又吟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哈哈,大气!”等把后边那几句也吟完,他忽然停住脚步,陷入沉思!

杨慎上前一步道:“父亲,你在想什么?”

杨廷和道:“一个目不识丁之人,怎能作出这样的词,难道真有神授这回事?”

杨慎道:“恐怕真有神授,不然无法解释!”

杨廷和摆摆手道:“不管这些!”顿了一下,道,“你的词很明显是输了,你为什么又说你赢了?”

杨慎道:“父亲大人就没品出来,这首词的韵律有些不对吗?”

杨廷和又轻轻吟着词,吟完点头道:“确实有些韵律不对!这个“上”字的韵根本不合,而且今上与前边的“惜”字也对不上。”

杨慎笑道:“那父亲大人觉得,这里应该改一个什么字合适呢?”

杨廷和略一琢磨,道:“如果把“上”字改为“朝”字的话,一切都合韵律了!”

杨慎道:“正是如此!今朝,今朝,他想干什么?想当秦皇汉武,还是想当唐宗宋祖,仰或成吉思汗!所有著名的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要为多娇的江山折腰?他想干什么?他这是想造反啊!”

杨廷和错愕的看着杨慎,道:“你想怎样?”

杨慎道:“以造反罪将其抓起来,诛其九族!李飞白一死,瞧大明日报还能办得起来!”

杨廷和暴喝一声:“混帐!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写首词你就要杀人家九族?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杨慎的酒一下醒了七分,站着那里惶恐不安。

杨廷和道:“他一个不识字的人,作首词用错了韵律,不是很正常的事!人家明明说的是“上”你非得说人家用得是“朝”,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且,以你的德性,肯定不是单独约的李飞白,还有诸多士子捧场吧!这事是瞒得了的吗?传出去我还有脸在京城呆吗?”

顿了一下,又骂道,“你到底是为了帮我要杀他,还是输了咽不下这口气要借我的手杀他?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杨慎吓得往地上一跪,道:“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做了!爹爹,你消消气!”

杨廷和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杨慎起身轻轻捋杨廷和的后背,为其顺气!

杨廷和道:“当官,就是争权夺利!争权夺利,是为了让大明更好!为父争了一辈子,都是堂堂正正的,绝不走歪门邪道!要知道,以正争得忠,以邪争得奸,希望你牢牢记住这句话!”

杨慎道:“是,孩儿记下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杨慎造访

杨廷和又把沁园春雪暗自吟了一遍,道:“能作出此词的人,绝非凡人!找个时间,你把他请到家里来,我想见见他。”

杨慎没料到父亲要见李飞白,更没料到父亲让他把李飞白请过来,不由一怔!

这个差事着实不好办?自己已经请过李飞白一次,并且不怀好意的把李飞白一通羞辱,还能请得过来吗?换他,他也是绝对不会赴约的。

可老父已经开口,他也不能不应,只得道:“是!”告辞回屋睡觉,再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才能把李飞白请过来呢?

大明日报开始试发行!

头版时政并没讨论朝廷大事,整版说的却是当今圣上三姐大婚的事!通篇的八卦,不是说圣上三姐如何的贤惠,就是说邬景和如何英俊潇洒。

还有当事人现身说法;女方出场的是公主贴身大丫头,讲述三公主出生时是如何的祥瑞!男方出场的则是整日跟邬景和混在一起的衙内,讲述邬景和平时是如何的英武!

讲却没讲完,全都留着悬念。

距三公主大婚尚有近两个月,看来这场婚事将被分成小六十集,每天一集的轮番上演。

巷闻版除了大街小巷发生的事外,也跟三公主大婚有点牵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篇谁将成为婚宴主厨的文章。上边说,汇雅斋与古味轩将展开一场对决,胜出的将为婚宴主厨。

文章把汇雅斋与古味轩描述了一遍后就嘎然而止,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结束。

看来也要跟时政版一样,把故事分成小六十集,一天一集的将汇雅斋与古味轩所用的食材、主厨是谁,帮厨是谁,以及背后的故事都有什么,全都讲个清楚方罢休。

巷闻版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块小豆腐块文章,内容大概是大明日报开了个汇雅斋与古味轩谁将赢得为大婚掌勺资格的盘口,接受对赌,并说明赔率。

拾遗版则通篇只介绍一个人物,大明第一才子杨慎。

简直是把杨慎从小到大的经历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十一岁可作近体诗,十二岁作“吊古战场文”,其中便有“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台之骨”的名句。

两中状元的传奇更是写的惊心动魄,入翰林院后,更是把他描写成改于直谏先帝,不怕斧铖的英雄人物。

通篇都是溢美之词,没有一点冒犯的意思!

副刊上则刊登两部,一部是三国志演义,一部是大明英烈传。两部皆为数百字,未尾全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天夜里,报纸一印出来,就下发给大明第一快递公司。天不亮,快递公司就根据之前得来的名单,挨家挨户的投放!

李飞白坐镇大明日报社,不时收到从下边反馈来的消息。

投递其实很简单,直接往各个读书人家的门口一放即好,等着那家人开门之后取走就是。

不过从反馈来的消息来看,进行的并不顺利。或者说,有的顺利,有的不顺利。

门子开门后,见到有份报纸,全都十分稀奇,拿到后边给主子看。可没过多长时间,有些门子却又把报纸拿出来,扔到门口。

没把报纸扔出来的,是武将家之后,或者是秀才、童生这些识字却没什么地位的,还有就是一些低级官吏。

扔出来的,则是有品级的官,以及六部等衙门。

不过,杨廷和家却没把报纸扔出来。托人捎到宫中,悄悄扔在内阁门口的报纸,也被人拿到内阁去了。

李飞白不气不馁,第二日依然让人按名单投递,不过在报纸头版醒目的地方印上一句话,“杨阁老以及内阁大员都喜欢看的报纸”!

要印这句话时,孙志同等人是坚决反对的,怕惹来杨阁老不快,发声斥责。

李飞白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说:“他要斥责,说不喜欢看,那第三日的报纸上就印,杨阁老异常憎恶的报纸!”

孙志同等人瞪目结舌,这是搞什么鬼?

却不知李飞白现在为的就是打大明日报的知名度,杨廷和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要蹭其热度!

整整一天,杨廷和都没什么动静,反而那些把报纸扔出来的人,不仅把第二日的报纸收回家中,还把第一日的报纸也捡了回去!

人果然都喜欢八卦,尤其是皇室的八卦!

如此过了大约七天,那些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的人家,一份报纸根本不够看,就向投递人员多要几份。

李飞白当即改变战略!多要是可以的,不过不能白要,得掏钱!一份价格也不高,一文钱而己!

谁还掏不出一文钱不成?

很快,大明日报供不应求,加印了一万份。

又过了数天,李飞白再次改变策略,由免费投递改为有偿投递。一份报纸一文钱,长年订阅仅需三百文。

由免费到收费,很多人一下接受不了,销量锐减。可他们已被邬景和与三公主的大婚故事吸引!

就算没被大婚吸引,也被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斗法吸引。

没被斗法吸引,也被每天一篇的大明人物传记吸引。

没被人物传记吸引,也被三国志演义或大明英烈传的故事吸引。

不就是一文钱吗?谁还掏不出一文钱出来?

很快,销量又增了上去!零售每日都有一百来两的收入,再加上长期订阅的,大有把前期投入的十万两给赚回来之势!

开的盘口,每日也能收入不少银子!李飞白让人放出一些内幕,当然这些都是以捕风捉影的名目放出去的,就一个意思,让人深信,古味轩背景深厚,此次必胜无疑!

于是赌古味轩胜的人越来越多,赌汇雅斋赢的人越来越少。

以大明人好赌的品性,假以时日,只要汇雅斋在比试当日胜出,赚个几十甚至上百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当然,这里边也蕴含亏本的可能,那就是古味轩胜出!

有这种可能吗?有他李飞白相助,古味轩怎么可能生出?所以,这笔买卖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唯一让李飞白不爽的是,郭勋有如消失了一般,这么长时间一个面不露,让他只能单打独斗,一点助力都得不到!

这一日,他在大明日报社正听大明第一快递公司经理汇报这些日子来的经营情况。门子来报,杨慎前来拜见。

李飞白微微一愣!自打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自己又抄袭一首词重重打了杨慎这个大明第一才子的脸之后,他以为以杨慎的才情傲气受不了这种打击,这辈子都不会跟他相见。

没想到杨慎竟亲自登门造访,看来他有些小瞧杨慎了!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事在人为

杨慎登门来见李飞白,是他老爹的意思,不能不来!

不过他今天来见李飞白,却也有其它的原因!

杨廷和交待下来的事,宜急不宜缓。

杨廷和要见李飞白,杨慎巴不得第二天就把李飞白请到家中。但是,那天自己做的太过火,他实在没有把握把李飞白请过来,若李飞白执意不肯来,他还能把李飞白绑来不成!

所以,杨慎就把这事拖了下来,但心中也知不能久拖,万一拖得久了,他爹再问起来,那时无法交待。

天幸,李飞白的大明日报突然发行,这给杨慎一个拖的借口!

他那天一早,去朝林院当值,一出家门就看到驿卒在往各家各户投递一份东西!

当然,那并非是真的驿卒,而是穿着奇怪的人。后来询问,才知这些人有个古怪的名字,叫投递员,隶属于一个更奇怪的商号,大明第一快递公司。

他站在那里等投递员上门,当投递员把一份报纸恭恭敬敬递到他手上,他拿着瞥眼一看,见是大明日报,就假装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一共投递多少人家了!”

那快递员说:“一共印了二十万份,今天要全部投递完!”

杨慎强按住心中的欢喜,终于有了不去请李飞白的理由,而他老爹也不会挑他的理。

老爹啊老爹,让你把大明日报消灭在萌芽之中,你偏偏不消灭,还任由其做大,美名其曰与皇帝斗其乐融融!

现在,人家做大了,一次就印刷二十万份,这还只是京城地界,如果算上整个大明,岂不是要上百万份!

邸报呢?一月仅印一次,一次印刷的还不足万份,你还怎么跟人家斗!

从今天起,以致后来的很长一顿时间内,您老人家只怕都得为大明日报而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去见大明日报的罪魁祸首李飞白!

他当即决定,不去翰林院点卯,转而回身去告诉自己父亲这个坏消息,然后再商量个对策出来。

杨慎火急火燎的赶到父亲的卧房前,看父亲正在吃饭,就走了进去。没有气急败坏的直接说出大明日报发行的事,而是恭恭敬敬给父亲请了个安!

父亲不喜欢毛毛燥燥的人,而喜欢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稳重人。为此,他曾挨过几次批,不敢造次!

杨廷和夹了一筷菜,又扒拉一口继,嚼了嚼咽下,方问:“今天不用当值!”

杨慎道:“用!”

杨廷和道:“那还不快去,在我这里磨蹭什么?”

杨慎道:“正要去呢,走到门口碰到一件事,感觉事态严重,所以回来给父亲大人禀告一声!”

杨廷和点了点头,接着吃饭。

杨慎知道,这是让他往下说的意思,道:“大明日报在今天早上发行了!”

杨廷和的眉毛明显一皱,脸色也沉了下去。

杨慎连忙把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

杨廷和伸手接了,一脸蕴怒的抖开去看。

杨慎接着道:“印了二十万份,几乎京城里识字的人家,每家都有一份。”顿了一下,又道,“爹,咱们一时疏忽,竟让他做大了,该想个什么办法打压!”

杨廷和快速看着报纸,脸上的蕴怒却逐渐消失,额上的眉头也渐渐舒展,笑道:“咱们都上了柴铭的恶当,什么跟邸报一样,完全是两码事!来人!”

一个长随从隐身的地方出现,施礼道:“老爷!”

杨廷和道:“传我的令下去,把柴铭交给官府查办!”

那长随应了声:“是”,随即离去!

杨慎一时糊涂,不知父亲前些日子还一直要保柴铭,今天看了大明日报为何突然又要杀柴铭。大明日报上究竟写了什么,竟有改变父亲念头的魔力!

杨廷和看出了他的迷茫,抖了抖手上的报纸,道:“这份报纸你还未看?”

杨慎道:“急着来见父亲大人,尚未看!”

杨廷和道:“你看一看就明白了!”

杨慎接过报纸,快速扫了一遍。看到第三版时,一时按奈不住心中的得意,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待把四个版面全都扫了一遍,他把报纸放下。

杨廷和道:“看出点什么没有?”

杨慎道:“柴铭说大明日报跟邸报一样,简直胡说八道!邸报是记录朝廷大事的,大明日报里边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跟邸报是两码事!不过,但也得防他们是因为大明日报初创,于是迷惑我们,才故意办得跟邸报不一样,一旦羽翼丰满,就会露出狰狞面孔?”

杨廷和沉吟道:“人都说,看一个人,三岁就能看到老!看人是这样,看东西也是这样。你草创是什么样,就会给人留下是什么样的印象,以后想改都改不过来。所以,没有羽翼丰满就会露出狰狞面孔那回事!”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的格局就放在那里,就算露出狰狞面孔,别人也得信才行啊!”

又道:“慎儿,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什么?”

杨慎道:“从第三版拾遗上来看,整版都是在吹捧我,他这是在对我们示好!”

杨廷和点点头,道:“还有呢?”

杨慎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杨廷和道:“他是在对我们示好,可为什么要对我们示好,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看完第三版,我也在想这样问题,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看到第四版,才想通这个问题!”

杨慎依稀记得,第四版上登的是两篇,一篇三国志演义,一篇大明英烈传。可从这两篇上,又怎能看出李飞白或者李飞白幕后的人在对他们示好呢?

他怕自己刚才看得太过仓促,忽略了重要的东西,于是连忙又把报纸翻到第四版看!

确实是两篇,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杨廷和道:“着重看那篇大明英烈传!”

杨慎把大明英烈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甚至都能从头背到尾了,还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只能意会,而无法言谈。”又道,“你在翰林院,也算能天天跟圣上接触,难道就没听到些风声!”

杨慎道:“每天都能听到些风声,父亲指的是哪一件!”

杨廷和道:“当今圣上有意让那些追随在太祖身边,立下大功的将领们,请进太庙,配享祭祀!”

杨慎道:“这个风声听说过!”

杨廷和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传言,郭勋想把自己的祖先也请进去,配享太庙?”

杨慎笑道:“也听说了,并跟同僚们闲聊过,觉得这肯定是谣传!”

杨廷和道:“为什么如此说?”

杨慎道:“圣上有意的是让六王进太庙,郭勋的祖先不过是侯爵,差着好几个级别,根本不可能进太庙,郭勋又怎会做这样的白日梦,所以肯定不可能!”

杨廷和道:“事在人为!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三章 应该是好事

杨廷和停了一下,又道:“郭勋把自己的祖先抬到太庙中,自己也能得到巨大的好处,为了此等好处,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又道:“他跟皇帝跟得那样紧,想来皇帝也有意把他祖先抬入太庙的意思,只是怕郭勋的祖上资历不够,强自往里抬,大臣们反对!于是,郭勋又干起了老本行,招一批老学究,写出一本大明英烈传来。”

又道:“大明英烈传,我只看开篇,就知道他以后想怎么写。甭管他祖上有什么功劳,哪怕芝麻绿豆般的功劳,他都要写成西瓜那么大。不说压六王一头,亦是紧随六王之后!”

又道:“为此,他特意办了大明日报,为的就是夸大宣扬他祖上的功劳。众口烁金,积毁消骨,三人成虎。这些成语都是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一件事情,说的多了,人们也就相信了!”

又道:“本来我还以为,大明日报背后还站着当今圣上,为的就是对抗邸报!现在看来,我想多了,这完全是郭勋的私人行为。为了把自己的祖上抬入太庙,郭勋这次只怕花费颇丰,靠大明日报反复宣传他祖上的功勋。如此,大明日报不足畏也!”

杨慎问道:“既然李飞白不是跟我们为敌,那我今天就去请他?”

杨廷和摆摆手道:“不急!观其言,察其行。再多等上几日,看我的推测对不对!”

接下来的几天,杨慎一去翰林院,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大明日报观看。一来是看公主大婚的八卦,二来也是看大明英烈传是不是跟他父亲猜测的一样。

只看了几天,大明英烈传着重描写郭英功劳已渐显端倪,与他父亲猜测的一模一样。

又过了几天,他去翰林院找大明日报竟没找到,还当又跟上几次一样,被其它翰林捷足先登,拿去看了。一问才知,今天的大明日报没送来,以后要想再送,得掏钱购买!

报纸还用花钱买吗?简直岂有此理!邸报都不用花钱购买,你区区一个大明日报需要掏钱购买!

他本不打算再看大明日报,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一眼。掏钱买的东西能看吗?又不是圣人之言,简直有辱斯文。

不过,也仅是下了半日的决心,到了下午就吩咐下去,给翰林院订了几份。所以不是订一份而是订几份,是为了有时来得迟了,报纸被别人拿去看了。

同级或者比他级别低的倒还好说,他派人一问,报纸立马就来。若是上级,那就不好办了,得等人家看完,方能一睹为快。

现在好了,一下订了几份,就不会有人跟他抢了!

大明日报说白了就是庸俗之物,他本看不上眼的。但是,为何那两篇越看越起劲,每日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还有巷闻里边的事,平头老百姓们也太逗了,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干上一架。

还有公主大婚,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身为大明最有权势人家的公子,真没想到,一件嫁妆都能花费那么多银子!

布料、针线、裁缝一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

当然,他也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汇雅斋与古味轩的这场开盘赌。

以杨慎的身份、地位以及背景,他是知道内幕的!由古味轩来办这场婚宴那是内定好的,谁输谁赢他心里明镜一样,怎会不赌上一点!

不过他并不贪心,只下了一百两的注,倒不是想要赢些银子,而是让自己有参与感。为此,他每天都看报纸上的盘口信息,看有多少人下注古味轩赢又有多少人下注汇雅斋赢。

对于下古味轩赢的,他颇为赞赏!

这些人中的一小部分,肯定跟他一样,是知道内幕的。不知道内幕却又下对了注,绝对都是聪明人,值得他赞赏!

对于下汇雅斋赢的,他大摇其头。

这些人的银子算是白瞎了!有银子你装在身上多好,干嘛如此想不开,要拿银子打水漂!

这一日,在家中吃过早饭,他正要出门前往翰林院点卯,杨廷和派人过来,让他今天夜里把李飞白请来家中吃饭!

杨慎对此早有准备,并写了一篇文章,到时好送给李飞白,投桃报李!

文章的内容很简单,主要讲叙他与李飞白以文会友的经历!当然,省去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着重写的是双方的其乐融融。

他写了首临江仙,李飞白和了首沁园春。他在文中对李飞白大捧特捧,并自愧不如李飞白,愿将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头相让!

要是这篇文章是李飞白叫人写的,他会十分不高兴,觉得李飞白是在重重的打他的脸!

可李飞白并没写这样的文章出来,就算影射那天事的文章也没写,这让他长舒一口气。然后,他就泡制出这样的一篇文章出来!

这不还是打脸?自己打自己的脸?

非也!这会让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会感觉到他的大度,为大明不遗余力的推荐人才,并毫不吝啬的贬己抬人!

他也相信,李飞白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会感觉到他满满的诚意,接着相泯一笑解恩仇,继而爽快应邀。

到了大明日报社,杨慎以为自己会吃个大大的闭门羹,然后再想其它办法去见李飞白。没想到门子入内一通报,李飞白竟亲自赶了出来,请他进去。

这让他大感意外,李飞白的肚量还真让人佩服!

两人在屋里坐好,杨慎先说李飞白在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有关于他的文章,实在有些太过,让他愧不敢当!

李飞白忙道:“那些都是实事求是之语,一点都没夸张!”接着便是一阵吹捧,尽说些仰慕的话!

杨慎打了个哈哈道:“不知我能不能在你的报纸上刊登文章?”

李飞白道:“杨翰林如此大才,要能在我的报纸上刊登文章,真是求之不得!”

杨慎便把自己写的那篇文章往桌子上一放,道:“那就拜托把这篇文章刊登吧!”

李飞白叫过孙志同道:“把杨翰林的这篇文章发表在明日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务必一字不改!”

孙志同接了文章自去。

杨慎这才想起,李飞白不识字的事实,早知自己应该口述一遍。现在李飞白不知上边写的是什么,拍马没拍成功,谁知李飞白会不会应邀。

父亲交待下来的事情又不能不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家父想请你晚上吃个饭,不知李公子赏脸不赏!”

李飞白毫不迟疑的道:“杨阁老开口,哪敢不应召!只是不知杨阁老召见在下有何吩咐,杨翰林可否透露一点,也好让在下有个准备。”

杨慎长舒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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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唐寅老了

要见杨廷和这样的大人物,绝不能失了礼数!若因礼数不周而让杨廷和心生芥蒂,可就后悔莫及了。

李飞白精心挑选了几件礼物,看看时候尚早,尚不到去拜访杨廷和的时辰,便把孙志同叫了过来,一起拍板明日大明日报上要刊登的内容!

无数次,李飞白都忍不住去想,自己装不识字到底是对是错?或者说,自己装不识字到底是省事了还是更费事了!

就拿拍板隔日大明日报上要刊登什么内容来说吧!要是他没装不识字的话,何需把孙志同叫过来一起拍板,直接自己拍板也就是了。

现在倒好,还得让孙志同在旁边给他解读,样版上的每块内容写的都是什么?他明明就能看懂,一盏茶的事,非得浪费一个时辰往上。

可见,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那用不用改天请个老师,装模作样的学识字写字!

正想间,孙志同已把第一版的内容给念完了。其它都还好,唯有一件让他脑门疼,就是他嘱咐要登头版头条的,杨慎那篇文章!

他怎么也没想到,杨慎会如此放低身段,几乎把他捧到天上去了。明天大明日报一出,他就要出大名了!

他要是会个一百二百个嘉靖之后的词作,倒也不怕出这种大名!关键是他只会十来篇,出这种大名,到时再作不出东西来,想必不是一句江朗才尽能解释得通的吧!

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放在杨慎这种有才情的人身上,自是行不通的。放在他身上,却是百分百正确!

可是,不发这篇文章也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愿反悔!再说,要是反悔了,让杨慎如何想?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信任,又要土崩瓦解了!

此时此刻,他已在品尝出名的恶果!这不,孙志同已在那喋喋不休的恭维,尽说些“五百年不出的奇才”之类的话。

李飞白摆了摆手,让孙志同自己定夺之后三版的内容!

才把孙志同打发走,屋里稍稍安静些,门子又来禀报,说有人求见!

李飞白还未张口问是谁,门外已传来一个女声:“哎哟,李飞白,真没看出来,你一个睁眼瞎还能捣鼓出一份报纸出来,还是在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地界捣鼓出来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以前我咋就没有发现你还有这份才情呢?”

一听声音,李飞白就知是谁来了,道:“原来是唐大小姐,快请进,快请进!”

唐子兰抬腿走了进来,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一天二十来万份报纸,每份报纸一文钱,一天就是两百两的收入,一年就是七万多两!”

又道,“这还仅是京城地界,整个大明加起来,一年赚三五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这门生意你没有忘掉你的合伙人吧,也有我的一份吧!”

李飞白道:“如何把大明日报卖遍整个大明,还得你唐大小姐张罗,哪敢忘了你呢?”顿了一下,又道,“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该不会得知我办了大明日报,赶来帮我的吧!”

唐子兰的脸一红!

唐子兰的脸不能不红,因为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难不成让她实话实说,告诉李飞白,是侯艳敏要来京城,她有些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的吗?

想了想,她道:“唐寅老了!侯大小姐非得来跟你报信,我怕她路人不安全,所以跟了过来!”

李飞白一震!

对于唐寅快要死了这件事,他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听说这个噩耗之后,他还是无法接受!毕竟,二人相处已久,关系与爷孙无异,爷爷突然走了,做孙子哪能接受!

这时,侯艳敏走了进来!

侯艳敏的心情本就沉痛,见了李飞白双眼一红,又哭了起来:“飞白,唐老师驾鹤西去,现在可怎么办?”

李飞白沉吟道:“唐老师的尸骨如今在何处?”

侯艳敏道:“你不在家,所以没有安葬,暂时停放在义庄内!”

李飞白点头道:“唐老师在世时,很多次都表示出想回家乡的意思!你没把他安葬是对的,我派人去他老家,先买块好的坟地,得空咱俩个扶灵南下苏州,给他风光大葬!”

侯艳敏道:“一切听你的安排!”

李飞白道:“你也先别急着回济源,在京城小住数月!”

侯艳敏道:“有事?”

李飞白道:“我在京城这些日子,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试试看能不能把你的画以一万两银子一幅卖出去!”

侯艳敏惊愕不已!

现在,她一副画能卖五十两银子已经很满足了,什么时候也没想过自己的画能卖一万两银子!这怎么可能实现。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李飞白是对她真好不是假好,不然也不会如此卖力的去卖她的画!

她道:“我的画的水平有限,只怕卖不了这么多钱!”

李飞白笑道:“你未跟唐老师学画时,钱大哥等识画之人都对你的画赞不绝口,一致评定你的功底很强!你又跟唐老师学了这么长时间的画,功底肯定更强,大明能出你右者,应该没几个。别人的画能卖一万两银子,你的画肯定也能卖一万两银子,所以现在没卖那么多银子,一来是没人捧,二来是没有名气。”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现在,会有很多人捧你,而让你有名气也不是什么难事!听我的没错,三个月之内,我保证你的画都能卖一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又道:“不过咱们有言在先,画卖出去咱俩可得五五分成!”

侯艳敏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以前的事来,忍俊不住,亦笑道:“只要能卖出去,别说五五分成,八二分成都没问题!”

李飞白回头问道:“唐大小姐,这笔买卖可是投资少见效快,有没有兴趣也掺一脚,到时咱两个二五分成?”

唐子兰哪能相信一张破纸能卖一万两银子!要是一张破纸能卖一万两银子,那还做生意赚钱干什么,大家都去画画得了!也就对这门生意没有兴趣。

再说,她的直觉告诉她,李飞白所以这样干,皆是为了讨侯艳敏欢心。

不知怎么的,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无意识的把侯艳敏当成自己的对手,很怕侯艳敏把李飞白抢走了,对侯艳敏百般提防!

对于这样一个对手,她不拆台已经够大度了,哪能去搭台让其去风光?

唐子兰摇了摇头,道:“这门生意我就不掺和了!”

李飞白道:“那你以后可不要后悔啊!”

屋里又进来几个人,有以前济源典史现在的济源主薄林志渊。还有马坤的外甥毛清。还有大明第一钢厂的厂长的石峰,军器所的大使邓宝等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几件土特品

这其中林志渊是来京城办事的,毛清是来京城拓展拍卖行业务的,石峰则带来钢厂最新的产品,邓宝则是护送一批火铳,到京城交付给李飞白。

几人坐在屋里正说着闲话,孙志同拿着新誉写好的样刊,再次进来让李飞白审定!

他虽在隔壁屋里坐着没有出来,但听李飞白屋里传出的话语,知道屋里坐的这些人都是李飞白的朋友或者下属。

大家都在李飞白手下干事,以江湖上的说法就是同门,他入门晚自然是师弟,而这些人则是师兄!

孙志同一进屋,便冲屋里的其它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把手上的样刊递给李飞白,道:“社长,您在看一下,若没问题,我就交由印刷部准备开印了!”

李飞白也不去接样刊,道:“在给我加一道头条,内容为,讣告: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寅唐伯虎已于近日因病逝世。”

唐寅的大名孙志同也是听过的,不过,唐寅成名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时间太久,孙志同一直以为唐寅早就驾鹤西去了,没想到今日才亡!

他心中嘀咕:“也不知唐寅跟李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死还得在大明日报上发篇讣告!”心中想着事,一时没有告辞出去!

李飞白对屋内的其它人道:“诸位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按说,晚上我得设宴款待,不巧今天晚上有事,只好改日再款待诸位!”

侯艳敏与唐子兰的脸上,不由都露出失望的神情。其它人则道:“老板有事自忙!”

李飞白又道:“大家一路舟车劳顿,先找个上档次的客栈住下,明日我再去看望大家,请大家吃饭!”

唐子兰撇了撇嘴道:“李飞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就这么当甩手掌柜似乎不好吧!”

孙志同早有结交这些人的意思,也好旁推侧敲打听李飞白的喜好,好把李飞白的大粗腿抱得更牢,马上接口道:

“社长晚上确实有大事要办!我也算在京城混了几年的人,地头熟,若大伙信得过我,由我来安排住处。晚上,咱们再在一块喝喝酒吹吹牛,如何?”

其它人都点头同意,唐子兰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志同道:“诸位稍待,我把手头上的事交待下去,这就领各位前去客栈!”说罢匆匆而去,片刻后又匆匆而还,领着众人出去不提!

李飞白看了看天,也到了拜访杨廷和的点,叫过秦猛,把要送杨廷和的礼物搬上了车,一同往杨府而去!

杨慎就站在门口等着,见人来了,前边带路,直奔后花园而去!

屋里的桌上已摆上八个凉菜,杨廷和坐在一隅看书,李飞白让秦猛把东西搬到屋中。

秦猛搬完东西,找了个机会凑到李飞白跟前,压低声音道:“兄弟,有点不对劲,屋里边杀机四伏。”

李飞白点了点头,示意秦猛不要声张。

他一进屋,也感觉屋中杀机四伏,阴影中似乎藏有人。不过,他并不觉得杨廷和这是要对付他。毕竟,杨廷和一下砸了那么多人的饭碗,得罪了太多的小人,这些人已经刺杀过杨廷和一次。杨廷和加强一下戒备,也在情理之中。

似这等场面,秦猛是没资格参加的,道:“兄弟,我就在外边守着,有不对劲的地方,你吆喝一声!”

李飞白“嗯”了一声,让秦猛先行出去!

杨廷和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屋里的动静,仍在安安静静看着书,直到杨慎上前,附耳低语几句,方放下书本,抬头朝李飞白打量,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道:“在下就是李飞白!”

杨廷和道:“你作的那首词沁园春雪,我是读过的!真是英雄出少年,比我儿子那首临江仙强多了!”

李飞白道:“杨阁老过誉了,那首词不是我作的!”

此言一出,让杨廷和与杨慎皆是一怔。

杨廷和道:“此话怎讲?你的意思是从别处听来的?”

李飞白摇头道:“不是!”笑了笑,又道:“那天也不知怎么搞的,杨翰林作了首临江仙后,在下压力山大,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间灵光乍现,整个人醍醐灌顶,脑子里一片空灵,一下子就想到沁园春来。其实以在下的水平,哪会作词。偏偏那天就作出词来,像是如有神授,所以在下不敢妄称是自己作的。”

杨廷和笑道:“你倒谦虚!”目光移到李飞白身边的大箱小箱,指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给老夫行贿?难道你不知道老夫的规矩?老夫虽不才,但为官数十载,却是从不收受贿赂的!”

李飞白道:“在下哪能不知阁老的规矩,又岂敢给阁老行贿。这些东西都是在下在家乡做的几样小买卖,由作坊里做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最多算是土特品。”

他顿了一下,又道:“送几件土特品给阁老,算不上行贿吧!”

杨廷和道:“那老夫倒要见识一下,你作坊里做的是什么土特品。”

李飞白当即捧出一个小盒来,朝杨廷和坐的地方走了过去。黑暗中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拦在李飞白面前,喝道:“大胆!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不经查验就敢近杨阁老的身!”

李飞白便站在那里,去瞧杨廷和。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无妨,让他上来!”

两个拦路的人隐入黑暗中,李飞白继续往前走。把小盒放到杨廷和身边的桌子上,打开后,里边是十多个更小的盒子!

李飞白从中捡出一个更小的盒子,里边是个用绒布裹着的东西。大概二指粗细,不到一掌长!

杨慎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这里边裹的是什么东西,很可能是个小匕首,若李飞白拿这个小匕首朝父亲捅戳,父亲岂不是要被此人所害。

他虽不相信李飞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他父亲,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杨慎朝前一步,挡在李飞白与杨廷和之间,笑道:“我来帮你!”说罢,也不理会李飞白同意不同意,从盒子里把那东西拿出来,打开外边裹着的绒布。

当里边东西现了真身,他不由一怔。

这是什么玩意?瞧着像是眼镜,但眼镜不是全是单腿的,这个为什么是双腿的?

在明朝,许多读书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近视毛病。

杨廷和爱看书,白天忙没有空,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看书!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下长时间看书,哪能不近视!

杨廷和近视,不是什么秘密。

为此杨慎曾找过工匠,用水晶来打磨近视眼镜,皆因打磨出来的度数没个准,不是高了戴着头晕,就是度数低了依然看不清东西。

再加上,单腿的眼镜戴起来十分不舒服。所以虽说打磨了七八副,钱没少花,却没一副趁心如意的,杨廷和也从不配戴!

杨慎出于孝心,十分想给自己的父亲打造一副合适的,不过一直打造不来,只好作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化腐朽为神奇

饭局终于开始,热菜开始一道道往上端,杨廷和招呼一声,让李飞白不用客气,就当在自己家吃饭就行!

接下来,直到饭局结束,杨廷和都牢牢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把饭一口一口往嘴里拨,细细咀嚼,一个字也不说!

李飞白也想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去吃饭,可主人家表情严肃,一句话不说,他哪好张嘴说话。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闷,异常不自在。

吃完了饭,杨廷和接过丫环递上的一杯水,漱了漱口,又接过丫环递上的一杯茶,啜了一小口道:“我想跟飞白说会话!”

杨慎自是明白老爹话里的意思,起身告辞道:“我还有点事,先不陪李公子了!”

杨慎一离开,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杨廷和看不清楚东西看不清了大半辈子,今日偶得眼镜喜欢的不得了。他把眼镜摘下戴上,戴上再摘下,如此三次后,道:“真是好东西啊!”

李飞白笑道:“杨阁老若是喜欢的话,回头同样度数的眼镜,我再孝敬你十几二十幅。如果这幅有所损毁,您老也好有个替换!”

杨廷和道:“你有心了!”又道,“你能来见我这个老头子,不光是来孝敬我这么简单吧,肯定还有其它事!”

李飞白确实还有其它事!总得说起来,是两件事!

第一,大明日报办了起来,却还不安稳,时时处于岌岌可危之中。风浪稍大点,大明日报就会步入关门大吉的地步。

虽说,大明日报的背后站着郭勋,似乎不会如此脆弱。可郭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长久不露一个面,有这个靠山跟没有这个靠山一样。

既使郭勋真的露面了,大明日报就稳了吗?也不见得!

郭勋的实力不弱,可跟杨廷和一比,还是稍逊一筹。杨廷和要以强硬手腕关停大明日报,这是人家的份内之事,郭勋一点办法也没有,难不成还能用手上的军队硬扛不成?

除非皇上出手阻止,胜算还算大点,可皇上会出手阻止吗?

当初筹办大明日报,他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想把皇上拖下水。直到今天,皇上这边还是一点动静没有,摆明了一副看看再说的架势。

在此情势之下,杨廷和真要出手了,想来皇上也是不会出手阻止的。就算皇上出手,也不是必胜。

从大礼议上就能看出,杨廷和真要硬关,皇上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管从哪里看,大明日报的下场都会很可怜,除了关停,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把时政什么的都暂时停下,以登八卦消息为主。主要是为了麻痹杨廷和,让大明日报可以在夹缝中先生存下来。

所以,今天他来见杨廷和,也是为了交好杨廷和,让杨廷和大明日报这件事上高抬贵手,瞧在他的面子上,放大明日报一条生路。

第二,现在的读书人也太死板了,抱准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念,而这个读书中的书,又皆是儒家之书,圣贤之言。其它的,无论数学还是物理、化学之类的书,都入不了读书人的眼,以为那是下贱人才读的书。

当然,这时也没物理、化学之类的书,有的也仅有数学,还不叫数学叫算学。读书人连算学也不屑学的,以为那是开店做小买卖人学的东西!

他却无比需要读书人,尤其是精通数学、物理、化学等的读书的人。

他想走走杨廷和的门路,看能不能改变此时读书人固执的观念,除了圣人之言外,也旁涉一下数学、物理、化学等。

毕竟,杨廷和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地位极高,又是掌管朝政的首辅大臣,说出一句话来,在读书人中的影响,比当今圣上要高许多!

此时,杨廷和问他此番来的目地,就是给他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啊!

机会难道!

李飞白迅速在脑海中组织语句,正准备开口,杨廷和却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飞白一怔,暗道:“我都没开口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还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廷和接着又道:“大明日报就按现在的风格走吧!你不变风格,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变风格,别怪我不讲情面!”

李飞白暗叹!杨廷和能当上内阁首辅果然不是侥幸,他什么都没说,杨廷和就知他想说什么,绝对不容小觑。

不过心中也暗笑一声:“等大明日报卖遍大明每个角落,那时也不是你说关停就能关停的吧!好,你给我时间,我就慢慢发展壮大!”

杨廷和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能容你一直这样胡闹下去!这样吧,等郭勋的目的达到了,你的大明日报该怎么办,到时再说!”

李飞白再次佩服!杨廷和果然不简单,已从大明日报中瞧破郭勋的意图。而且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摆着已是威胁了!

等大明英烈传登完,郭勋的祖上进太庙有戏之后,大明日报若能为他杨廷和所用,一切都好说。若不能为他杨廷和所用,下场还是关停。

李飞白暗道一声:“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讲!”

杨廷和打了个哈哈,道:“咱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有件难办的事,还想请你给出个主意!”

李飞白暗翻两下白眼。

哦,我的事就是煞风景的话,你的事就不是煞风景的话?你的脸咋就那么大呢?

不过,他也不敢把自己的不满显露出来,笑道:“阁老有什么事敬请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的,定不遗余力!就怕办不来,阁老可不要怪罪。”

杨廷和道:“一开始,我觉得大明日报是个亏本的买卖,没有朝廷大力支持,办个三月五月,亏得承受不了,自然就会关停。真没想到,这才多少天,大明日报竟能赚钱了。

“还有,你造的那些东西,别的就不说了,单说这特供酒吧!酒这东西,自酒祖杜康酿出酒来,从古至今,无论有名的还是无名的,酒的种类有多少?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这么多的酒,都没在京城打出名堂,更没让当官的以喝某种酒为荣,你却做到了!

“所以,我是很佩服你的,觉得你有点石成金的手腕,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大才!”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杨阁老如此说,小子哪能承担得起?一切都是小子运气太好,撞了大运的结果,可不敢得阁老如此称赞。”

说罢,他心里不停打鼓!

天下还有杨廷和摆不平的事?既使有,杨廷和都摆不平,试问谁又能摆得平?可见这事是极难办的!

杨廷和越夸赞他,这件事就越难办!杨廷和都办不了,他哪能摆得平。还是能推则推,免得到时摆不平,让杨廷和不满!

第四百四十八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杨廷和哪能看不出李飞白心中的这些小算计,呵呵笑道:“运气太好?我看不见得!天下这么多人,为何不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有这等好运气,唯你有这等好运气?一次行,是运气。二次行,可能还是运气。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就不是运气而是实力了!”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你先别急着推脱,先听听是什么事?我也不让你白办,只要你能把此事办法,大明日报这件事上没得谈,其它事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李飞白心中一喜,暗道:“其实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人才,比大明日报可重要多了!”道:“阁老此话当真,不会到时反悔吧!”

杨廷和脸色不悦,道:“我岂是反悔的人!”又想李飞白大字不识一个,说话没个规矩,也在情理之中。道,“天下,只怕也只剩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阁老快说,您的难办之事是什么?”

杨廷和道:“你听说过豹房吗?”

接着,便把此时豹房所遇到的困境一一讲了。讲完,道:“你可有什么办法,让豹房不会再为区区两万两银子,每年都被大臣们嚼舌根。”

李飞白还道是什么难办之事呢?原来不过为了这事,道:“这个好办!别说让豹房每年赚两万两银子,就是赚十万八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廷和“哦”了一声,却是不相信李飞白的话。难不成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事情,到这小子手上能够轻描淡写的解决了不成?

他道:“你可别跟有些大臣那样,以为开几间门面,高价租给商人,收些租金了事。我可提醒你,豹房可不比前门大街,人流如炽,生意红火,一间门面常能租出一百甚至二三百两的租金来。仅凭门面,一年收不了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我的办法怎么可能如此土鳖!”

杨廷和实在无法接受李飞白说话的低俗,眉头不由皱了皱,道:“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李飞白当即就要把自己的办法说出来,转念又一想,自己若把办法讲出来,杨廷和肯定命他着手去办!

他现在要办的事情,本身已经不少,哪还能抽出精力去办这件事情。就算能抽出精力去办,自己一边帮郭勋办大明日报,一边又帮杨廷和办豹房的事,哪边照顾不周落下个闪失,就会同时惹恼了两人,落了个竹蓝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道:“究竟什么办法,我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倒可以给杨阁老举荐一人,有此人帮忙,必能将豹房的事办得让您满意!”

杨廷和稍稍有些失望,道:“谁?”

李飞白道:“济源县主薄林志渊!”

杨廷和一怔,这么小的官,他还真不认识。

李飞白接着又道:“杨阁老应该听过济渎庙吧!”

杨廷和点头道:“那应该是供奉济渎龙神的庙,书里记载有,可惜没去过。”

李飞白道:“阁老一定不知,济渎庙前些年因为年久失修,各大殿损毁严重,还是去布政司衙门讨了几千两银子,长得以修缮。这两年,在林志渊的治理之下,年收入已达数万两!”

杨廷和“哦”了一声,不由的两眼放光。

济渎庙他虽没去过,但用想的,也知道济渎庙的规模肯定不如豹房,更不如豹房奢华。小小的济渎庙,一年就能收入数万两。那豹房岂不是要收入十万两以上!

今天,他所以要见李飞白,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在他看来,李飞白是个有用的人。

这从李飞白写的那首词可以看出,也从大明日报办得风风火火上得到佐证。似这等人才,必不会久居他人之下。

可李飞白却为郭勋所用!

他与郭勋不对付,倒不是因为跟郭勋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与郭勋政见不合。既是政敌,就不能让郭勋拥有李飞白这样的人才。

于是,他见李飞白,等于是在李飞白与郭勋之间掺了把沙子!

除了这个目的之外,杨廷和今天见李飞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李飞白能不能为他所用。

于是,他抛出豹房这个难题,看李飞白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没有则作罢,有的话更好,要委以重任,让李飞白为他办事!

难道李飞白还会拒绝不成?男人嘛,哪个不想大权在握,做个官呢!

李飞白是男人吗?肯定是!李飞白想当官吗?肯定想啊!

李飞白跟郭勋干能干出什么名堂来,除了能赚点钱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就算最后,皇帝赏个官职,就算出人头地了?

皇帝赏的官职,是会被正统的官们看不起的,觉得那不过是皇帝豢养的一条狗罢了!

李飞白愿背这样的名声当官吗?

而为他办事则不同,他可以通过正统门路,无论是以举荐还是拾遗的名目,就算是让李飞白去国子监混两天呢?他都可以让李飞白快速提拔。

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就是李飞白为他办事,成为他的人!

李飞白是个聪明人,想来是会明白这中间的道理的。

当李飞白说,有解决豹房难题的办法时,杨廷和心中一喜。看来,李飞白要为他所用了!

谁知,李飞白话锋一转,为他举荐了另一个人,一个济源县的主薄林志渊。

杨廷和暗自摇头,看来李飞白还没准备好跟郭勋决裂,转投他的麾下。不过他也没有气馁,毕竟还有个意外收获林志渊。

现在的官吏,尤其是外放的小官小吏是什么德性,他心中一清二楚。

你让他们办点正事,很难!你让他们贪污受贿,一个比一个有门道。这样的官吏能让破败的济渎庙由去布政司打秋风修缮大殿,一转眼就又能让济渎庙赚大钱吗?

他虽不知济渎庙赚大钱的办法是什么,但知道这个办法一定不是林志渊想出来的,肯定还是面前的李飞白想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

李飞白既然举荐林志渊,可以肯定林志渊是李飞白的人。他用林志渊,等于在李飞白身边打入一个楔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拉拢李飞白到他麾下效力。

想到这果,杨廷和道:“你既然推荐林志渊,想来林志渊这个人也是有本事的,能把豹房的事处理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济源距京城千里迢迢,调他过来需费数月时间。解决豹房的麻烦又迫在眉睫……”

他最后一次努力道:“不如,你先把这个担子挑起来,等林志渊到了,再移交到他的手上不迟!”

李飞白拱拱手,笑道:“恭喜阁老,贺喜阁老!”

杨廷和道:“我有什么喜事!”

李飞白道:“林志渊就在京城,明日就能来见阁老!”

杨廷和暗叹一声,最后一次努力也白费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士别三日

第二日,李飞白早早的将该处理的事情都交待好,离吃中午饭尚有一个时辰,他已来唐子兰等下榻的客栈,请自己的老相识老部下前往汇雅斋吃饭。

才出大明日报社的门,乔仪正好登门。

乔仪从怀中掏出一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来,拿在手中晃了晃,道:“李少,你也太会糊弄人了。说好的,让我记录每日朝堂上发生的大事,我听我父亲一发完牢骚,只怕记忆力不好,错漏了什么重要的事,连夜誉写好!这么长时间,都没睡个安稳觉!如今写了也有一百二三十篇,谁知你一篇也不用!”

李飞白连连告罪,道:“不是不用,时候未到!为了答谢乔少的辛苦,今天中午咱俩个吃顿饭,到时我再介绍几个好朋友跟你认识!”

乔仪的不满是假装出来的,其实就是朋友之间的开玩笑。

不管怎么说,就凭跟着李飞白认识了那几个一等一的衙内之后,经那几个衙内打招呼,他的那件梦寐以求的差事如今已八九不离十这件事来说,他都不敢对李飞白有所埋怨!

他道:“什么朋友?”

李飞白道:“老家来的朋友!”

李飞白的老家在什么地方?一个偏远小县罢了。那里能有什么重要级的朋友!

不过,李飞白既说要介绍,乔仪也不敢怠慢,道:“既然是李少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还请李少给个机会,这顿我请!”

李飞白自然知道乔仪的意思。自郭守享几个给他面子,在乔仪的事上出了点小力之后,乔仪就有感谢他的意思。

只是之前他一直忙,没有给乔仪机会。今天乔仪旧事重提,他也就打了个哈哈,道:“好!不过,今天我请客的地方可是汇雅斋的天字第一号雅间,饭钱只怕有些贵!”

乔仪的眉梢不由的就往上挑了挑!在那里吃饭不是有些贵,而是真贵啊!不过,李飞白请朋友吃饭,不去别的地方却去天字第一号雅间,也足以证明这些朋友的重要性!

他爽快的答道:“贵没什么,只要李少让我掏钱请客,就是看得起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贵!”

两人来到唐子兰下榻的客栈,唐子兰几个早在客栈厅中叫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见李飞白到了,林志渊几个纷纷起身相迎,唐子兰与侯艳敏两个却还在桌前坐着。唐子兰在嗑瓜子,侯艳敏则拿着一份报纸在看。

等林志渊几个都拜见过李飞白,唐子兰道:“我以为你不来了,没想到你竟然来了!”朝外看了看天,又道,“真是踩着点来的,再迟点中午饭就甭吃了,直接吃下午饭吧!”

乔仪大吃一惊!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来路,竟敢如此跟李飞白说话。

李飞白上前道:“唐大小姐千里迢迢来京城,我岂敢怠慢!”他把乔仪往面前一拽,又道:“今天,乔少在京城一等一的汇雅斋请客,我借花献佛,请诸位去那里尝尝,大家伙请吧!”

唐子兰道:“汇雅斋?似乎听过,那走吧。瞧瞧有没有咱们的天香楼好。”

乔仪仔细打量着二人说话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暗道一声:“原来是弟妹啊,难怪李飞白要在天字第一号的雅间请吃饭。只是不知这位唐大小姐,是哪个大官家的千金!”

他忙道:“汇雅斋自是没有天香楼好的,不过也是京城一等一的去处,唐大小姐请。”

唐子兰站了起来,侯艳敏还坐在椅子上没动,手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消息,道:“飞白,你把老师的死讯登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是想干什么?”

李飞白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自会知道。”

侯艳敏指着另一则消息,道,“这首沁园春雪真的是你写的吗?没想到你还挺有才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李飞白道:“一时性起的胡言乱语,倒让侯大才女见笑了!”

乔仪见二人说话时的眉目传情,更加的吃惊起来:“难道这位也是弟妹?李飞白这小子真是有福气,怎会同时被两个天仙一样的美女垂青,只是不知侯大才女又是哪家大官的千金!看来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肯定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做小,李飞白到时该如何取舍?”

他摇了摇头,心道:“李飞白啊李飞白,看来走桃花运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且等你如何头疼去吧!”

侯艳敏站起身,道:“连杨慎杨公子都夸你,你就别谦虚了。”

一行人离开客栈,来到汇雅斋。

白胖子早得到消息,站在大门外迎接。

他还以为李飞白请的是何等重要的客人,等看到来的客人之后,除了乔仪之外竟一个也不认识,脸上不觉露出疑惑。

见乔仪对他又的挤眉又是弄眼,不时把目光瞥瞥唐子兰再瞥瞥李飞白,瞥瞥侯艳敏再瞥瞥李飞白。

想他每日接待的,能称得上人物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是个何等见多识广的人。在心中略一琢磨,马上明白乔仪的意思。

暗道一声:“原来这两个都是李飞白的相好,那可得使出浑身本领,好好招待!”

嘴上道:“李少大驾光临,白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李飞白道:“白少,你就别跟我这般客气了!”

白胖子道:“请,诸位里边请!”前边带路,将一行人迎到天字第一号衙间,笑道:“李少,还是我给你安排?”

李飞白道:“还是你来安排!”

白胖子叫了声“好!”吩咐小二下去安排,然后道:“不敢问,这几位好朋友都如何称呼!”

李飞白先对大家伙介绍白胖子与乔仪,又给白胖子乔仪介绍起唐子兰等人。

对于白胖子,其它人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以为其不过是个酒楼的掌柜的罢了,身份地位与天香楼袁宝贵一般无异。

他们也是常去天香楼的,袁宝贵见了他们恭敬有加,所以还能镇定自若。

白胖子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点头,回了一礼。

除了林志渊!

林志渊的家不是京城的,但也离京城不远,就在周边的县里。

所以,他听闻过汇雅斋,知道汇雅斋的背景,也听闻过白胖子的背景不简单。当知道今天吃饭的地点是汇雅斋,他就感叹不已,暗道李飞白真是待他们不薄,不把他们当外人,请吃顿饭来的都是如此高档的酒楼!

当听闻吃饭的地方是汇雅斋里的天字第一号雅间,林志渊心中的激动更是没法用言语来表达!

能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人,会是普通人!

他要跟着李飞白一条道走到黑的信念更强,尤其是看到传说中的白胖子跟李飞白如此熟络,他连为李飞白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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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门下走狗

因为不知白胖子的背景,所以其它人能保持镇定。

因为知道白胖子的背景,所以林志渊无法镇定!

当李飞白向他们介绍白胖子是这家客栈的掌柜时,其它人都泰然处之,林志渊却激动不已。而当李飞白向白胖子介绍他是济源主薄林志渊时,林志渊已激动的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久闻白掌柜的大名,今日方有幸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反常表现,惹得毛清等都翻了翻白眼,实在瞧不上林志渊的这种行为。

不过是家酒楼的掌柜,至于吗?

李飞白把双方的各种看不起瞧在眼里,点道:“这位白掌柜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人物,平常四五品的官员想敬他杯酒,还得看他的心情。”

毛清等这才不敢小瞧白胖子,也如林志渊那样,恭维起来。

林志渊暗道:“现在知道人家了不起了?刚刚你们不是还鄙视我吗,此时怎么也跟我一样德性了。”郁闷的心情顿时舒畅。

李飞白指着侯艳敏又对白胖子道:“你的事,能成不能成,还得看她愿不愿出手!”

白胖子除了要赢古味轩这件大事还能有什么事,心中暗道一声:“若非这位姑娘还是个烧菜做饭的世外高人不成?而其它的人,也都在烧菜做饭上很有一手,李飞白特意把他们从济源叫来,就是来帮我的?”

也就不敢再小瞧一众人等,说话比之前一下客气数倍不止。

李飞白又介绍起乔仪来!一说是三品侍郎家的公子,众人的眼睛不由全是一亮!

大明的百姓都是怕官的,见了官,膝盖总会不自觉的一软。既使毛清、石峰、邓宝等,跟着李飞白干,在济源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可见了官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低人一等。

面对七品县令已是如此!

乔仪虽不是官,但乔仪的爹是三品大员,所以乔仪在他们眼中就跟三品大员没什么区别,众人都恭维起乔仪来。

不过心中也甚自豪!连三品大员家的衙内都得请李飞白的吃饭,还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请李飞白吃饭,他们做为李飞白的手下,自然很有面子。

乔仪见众人恭维他比恭维白胖子还有殷勤,不由的惶恐起来。心中暗道:“你们真是进错庙门拜错了神,我哪能跟白胖子比,你们如此,岂不是要白胖子下不来台!”

他不知该如何收场,白胖子忽道:“大家远道而来,能来汇雅斋吃饭,是给我面子,这顿我请!”

乔仪忙道:“白二爷,我已跟李少说好,这顿我请,哪能您来破费。”他一声二爷,再加上一个“您”字,马上让毛清等人明白,白胖子的地位在要他之上。

白胖子怎肯同意!自己的事得侯艳敏出手才能赢,侯艳敏这次前来肯定就是为了试菜的!人家来这里试菜,是来帮他的,再让别人掏钱算饭钱,侯艳敏能高兴了?这不是看不起人!侯艳敏一不高兴,能尽心尽力出手帮忙?他的事岂不是要黄!

白胖子坚决不同意乔仪掏钱,乔仪一定要掏钱!这场面把毛清几个看得一愣一愣,李飞白的面子实在太大了,吃顿饭就有两个背景不俗的人抢着付钱!

最后,还是白胖子佯怒道:“姓乔的,你想请李少吃饭,改天请就是。今天这顿反正我是要免单的,你该不会是瞧我要免单,舍不得再花银子,这才跟我纠缠不清吧!”

乔仪一听白胖子说的有理,道:“那好,改天我再请李少吃饭,到时白二爷一定赏脸,过来喝几杯!”

白胖子道:“那是自然!”说罢,跟李飞白告辞,去火房叫厨子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好好烧出几道镇店之宝来!

凉菜很快上了上来,热菜一道接着一道往上上。

酒过三巡,李飞白道:“林主簿,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当官!”

一个主簿,按照正常的升迁途径,运气好的,由主簿而县丞,再由县丞而县令。到了县令这一级别,升迁已是无望,除非有通天的背景,或能再往上升一升。

运气不好的,会在主簿的位置上干一辈子,至死都没有升迁的希望。

李飞白的实力,林志渊刚刚是亲眼所见的。李飞白既问他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当官,肯定是有门路能把他调往其它地方当官。

林志渊的心跳一下加快,道:“人往高处走,只要能有升迁的机会,我怎会不肯!”顿了一下,又道,“李公子,没有你就没有我林某的今天,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从今天起,我愿做你门下走狗。有什么事,只需你吩咐一声,我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飞白微微点了下头。林志渊这是在向他表忠心了,道:“咱们是朋友,是朋友就得互相帮扶,有机会升官我哪会忘了你。何必说的血淋淋的,怪瘆人的!”

乔仪一直在默默喝酒,细细观察着众人交谈,大约知道,在坐的众人虽是李飞白的朋友以及下属,其实并不知李飞白在京城是何等的威风八面,还道李飞白跟在济源一样,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幕友,最多是又办了份报纸!

现在,李飞白要提携林志渊,并不避着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李飞白没把他当外人,说话办事都不瞒他。

李飞白如此瞧得起他,把他当自己人,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有必要替李飞白敲打敲打林志渊!免得林志渊老眼晕花,放着真神不拜却去拜个假神,浪费了李飞白的苦心。

乔仪打了个哈哈,插嘴道:“李少的能耐,我是很佩服的。李少在京城何等有面子,你们也都刚刚目睹过了,不过你们所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李少的面子究竟有多大?大到是你们今日见到的十倍不止!”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奉劝诸位一句!李少提携你们,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要感恩戴德,莫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李少既然能把你们捧起,也能把你们摔到地上,不,把你们摔进无底深渊之中,让你们一辈子都后悔!”

林志渊听乔仪一口一句你们,其实都是在敲打自己,额上不由渗出汗来,道:“是,是!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绝不会干出背叛李少的事来!”

乔仪道:“你真的按你说的办了,只能证明你这个人是十分聪明的人。”他想了想,又道:“就拿我来说吧!想在工部捞个营缮清吏司的郎中干干,结果怎么样,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个结果。最后还是李少出手,这个营缮清吏司的郎中,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李飞白摇头道:“乔少,你如此说可让我汗颜啊!”

乔仪笑道:“我说的是事实嘛,又没添油加醋,你汗颜什么?难不成你能否认,我能得到这个差事,跟你无关不成!”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迷一样的存在

李飞白知乔仪是好意,也就没说什么。又见唐子兰一听乔仪要去当营缮清吏司的朗中,马上两眼放光,已猜出唐子兰想要干什么。

工部的营缮清吏司是干什么的?主要管的就是修缮军营、皇宫、城墙等诸多事宜。唐子兰一直想把水泥用到城墙上,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如今听乔仪即将主管城墙、皇宫的修缮事宜,哪能不动心。

李飞白只怕唐子兰拉着乔仪没完没了的说起这事来,耽误自己没办法把杨廷和交待下来的事说出来,抢先道:“林兄,现在有件差事,不知你有兴趣没有!”

林志渊道:“只要是李少吩咐下来的事,我老林一百个一千个有兴趣!”他之前仗着自己大小是个九品的官,自是平视甚至俯视李飞白,称呼李飞白为飞白或者小李仰或李大人。

这还是看在李飞白帮过他,以及李飞白县令幕友的身份上,不然哪会跟李飞白这样没功名的人如此客气。

此时既打定投入李飞白门下,做李飞白的走狗,哪还敢托大。鉴于李飞白没有官职,就随着乔仪一同称李飞白为李少,以示尊重。而他自谦为老林,也是尽量把身份降到最低。

李飞白扫了一眼周围在坐的人,毛清、唐子兰之流,全是信得过的人。而乔仪跟他走得非常近,关系也如郭守享、陆炳那样铁。也就没必要瞒这些人,道:“听说过京城有个豹房吗?”

林志渊道:“听说过!”顿了一下,又道:“那是先皇居住的地方!”

李飞白道:“都说豹房是酒池肉林似的荒淫无耻之地,其实依我看来,他不过跟紫禁城一般,是皇上办公的地方。先皇在位时,取代了紫禁城的地位,成为大明的政治中心。”

林志渊心中激动不已。李飞白别的不提,只提豹房,难道是让他去豹房当总管去!

能在豹房当个总管自然是好的!正如李飞白所说,豹房的地位十分高,还曾一度盖过紫禁城,能在那里当个总管,肯定威风八面。

可他激动之余,又忐忑不安!这总管不是只有太监才能干吗?李飞白让他去豹房干个总管,岂不是让他去当太监!

他的官职虽小,但还没到为贪图富贵而要去当太监的地步!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

李飞白的背景是深不可测,可还没深不可测到安排他直接当豹房总管的地步。若真能到安排他当豹房总管的地步,背景不是深不可测,简直要逆天了。

就连皇上也不可能说安排他当豹房总管就安排他当豹房总管吧!李飞白的权柄难不成比皇上还大?

所以,他一定是多想了,估计李飞白是安排他去豹房当个小小管事的。这也不错!能在豹房当个小小管事的,一来没有被净身的风险,二来也可结交些有权有势的太监。

只要能结交一个两个有权势的太监,前途同样一片光明!

林志渊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李飞白继续讲下去。

李飞白笑了笑,道:“接下来的话,我只是胡说八道,你们只当听个乐。谁若敢传出去,我是不会承认的!”说罢,目光凌厉的扫了众人一眼。

意思十分明显,是在警告在坐的诸位,他不仅不会承认,还会让传出去的人后悔一辈子。

乔仪道:“大家都是依靠李少过活的人,谁还会没个心眼?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怎会乱说话,做出不利李少的事来!李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它人随声附和!

李飞白道:“如今,儒家当道,大有力压皇权之势!先帝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吗?我看未必!可先帝不听儒家的话,常干出与儒家背道而驰的事来。儒家为了控制当今圣上,以及之后的皇上,肆意抹黑先帝,简直把先帝说的连桀纣都不如!”

乔仪点了点头!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自是清楚,先帝并非像现在流传的那样不堪!他甚至十分佩服先帝的英勇,恨不能投身其下效力!

李飞白接着道:“于是,先帝常去的豹房,也被儒家说得万分不堪!本来只是先帝展示武力,处理朝政的地方,如今却被丑化为酒池肉林、荒淫无度的场所。”

他竖起两根手指道:“当今圣上只怕被人抹黑成先帝一样不堪,不敢碰豹房一下。豹房也就荒废下来,如今每年得耗两万两银子,却起不到一点作用!所以,有大臣上奏,建议推平豹房,改为良田!”

乔仪摇头道:“太可惜了,建豹房是可是花了上百万两银子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一下又不知好过哪家,豹房里的木料砖瓦以及各色家俱,都值不少钱。这一推倒,这些值钱的东西,肯定会被有权势的人占为己有。”

李飞白道:“还好,天下不全是为了一己之私而装糊涂的人,杨阁老不忍一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昨夜请我去商量对策!问怎样才能弥补豹房的亏空,好堵那些别有用心,不停上奏的大臣之口!”

众人眼前不由都是一亮,纷纷对李飞白侧目。这些人中,除了唐子兰确切知道李飞白抱上了郭勋的大粗腿,其它人或听到风声,或猜测出李飞白抱上了郭勋的大粗腿,都感叹李飞白的能耐着实大,不知用何手段抱上了郭太保的粗腿!

这边还没羡慕完呢,李飞白又跟杨阁老搭上线,简直是让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感觉李飞白太过恐怖!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乔仪!

乔仪不仅知道李飞白抱上郭勋的粗腿,还知道李飞白抱上陆炳的粗腿,以及不少叱诧风云的武将粗腿。

可当乔仪知道杨阁老都像李飞白讨要办法,他的吃惊程度一点也不比毛清等人低。

李飞白再抱两个三个武将的粗腿他不会吃惊,就算再抱十个八个武将的粗腿他也不会吃惊,毕竟大家都是武将,算是一家子。

李飞白正抱武将的粗腿呢,突然又抱住文官的粗腿,而且不是普通文官的粗腿,竟是实力只比郭勋高,不比郭勋低的杨阁老的粗腿!

这怎么可能?李飞白是如何做到的!

文官与武将是两个系统,一家试图控制皇上,一家牢牢依附皇上,这两家不说是世仇,也是水火不容。

就拿他打个比方吧!他爹是兵部侍郎,因为常跟武将们打交道,正统的文官衙内虽不排斥兵部衙内,但也瞧不上兵部衙内,始终打不入衙内的核心圈。

与李飞白、郭守享交好之后,他更是被文官衙内打入另册,再也无法跟文官衙内交往!

那李飞白是如何做到,既与武将交好,又与文官交好的!

这是个他无法解开的迷,李飞白在他心中,也是迷一样的存在。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可近不能亲

乔仪道:“李少,你给杨阁老想出办法了没有?”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没有!”转头盯着林志渊道,“不过,我向杨阁老推荐了林兄,并保证有林兄出手,肯定能把豹房扭亏为盈!”

林志渊面红耳赤,呼吸加速!

他激动的无以复加!

李飞白竟把他推荐给杨廷和杨首辅了!在他们这些当官的心目中,杨廷和不是人,而是一尊神!

别说在杨廷和手下办事了,就是让杨廷和知道还有个当官的叫林志渊,都能让人激动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在杨廷和手下办事,等于找到了登天梯,随之而来的好处自不必说!

可,收益极大代表风险极大!杨廷和交待下来的事,办妥了,一切都好说。办不妥的话,可怎么办?杨廷和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别天没登上,一下子又坠入无底深渊。

想到这里,林志渊因激动而面红耳赤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忙摆手道:“李少,我何德何能竟得您如此高看,推荐给杨阁老!只怕此去有负李少的厚望,办砸了差事,惹得杨阁老不快,反会连累到您!”

李飞白道:“你不要压力,其实这件差事很容易办,何况你还有经验!”

林志渊一怔!

这件差事很容易办?这怎么可能!连杨阁老都束手无策,还得求教于李飞白的差事,怎么可能容易办!

还他有经验!他连豹房都没去过,怎么可能有办这件差事的经验!

但,李飞白既把这件差事应承下来,并举荐他来办。可见李飞白心里有底,还送给他一场富贵,当即真贽的道:“我老林的一切都是李少给的,大恩不言谢,李少就看我今后的表现吧!”

说罢,又道:“这件差事该如何办,还请李少不吝赐教!”

李飞白所以要举荐林志渊而不举荐其它人,是因为林志渊这人贪财!一个人贪财就容易控制,而且以他对林志渊的了解,此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所以才向杨廷和举荐。

他笑道:“忘了济渎庙了?”

林志渊有如被当头棒喝,一下对如何让豹房扭亏为赢有了主意!可他不相信,把豹房扭亏为盈竟简单到如此地步,不确定的道:“李少的意思是,让豹房像济渎庙一样,收门票?皇上住过,并处理过公务的地方,普通人都想进去瞧瞧,收门票应该不成问题。”

李飞白道:“也是,也不是!不过,今晚你去见杨阁老时,只把济渎庙的经验讲讲就是,靠收门票的钱,扭亏为赢应该不成问题!如此,杨阁老肯定会把这件差事交给你办!”

他顿了一下,又道:“改天你再来见我,我教你一个法子!用此法子,就不光是扭亏为赢而已,让豹房一年赚上百万两银子都不成问题!”

林志渊双眼一亮!若豹房真的一年能赚上百万两银子,那就不是办成了差事,而是办好了差事,足以让杨阁老对他青睐有加!

得到杨阁老的青睐,今后升官的速度足以羡煞旁人。

他眼角不由向上一挑,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

任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踌躇满志,李飞白笑了笑,还是决定敲打一下,道:

“你到了杨阁老身边,可近但不能亲。”

林志渊疑惑,不知李飞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飞白怕他跟杨阁老关系太亲近,会不把李飞白放在眼里,甚至抛弃李飞白不成?

李飞白若真有这样的念头,也太小瞧他了吧,他岂是那样的人!

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道:“李少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时时提醒自己,一刻也不敢忘!”

李飞白看出林志渊的口是心非,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我如此说,是救你而不是害你,若想走的长久,就千万按我说的做。但你若要自寻死路,我也没有办法!”

这已不是在劝说而是在警告了,林志渊不敢再在这件事上三心二意,道:“我知道了!万不敢违背李少的意思!”

却不知,李飞白所以这样警告他,确确实实是为他好!

李飞白做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虽不知杨廷和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但嘉靖能够长时间在位,可见其与杨廷和斗争的结果是胜了!

一个人,甭管是皇上还是普通人,会不忌恨跟其做对的人?一旦斗争胜利,会不算总账?

纵然当今圣人忌于天下悠悠之口,不会过分为难首脑杨廷和,那些追随杨廷和的人,肯定会是被清算的。

李飞白举荐林志渊,也有自己的目的,其它的不说,最少想要培养自己势力的念头是有的。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把林志渊推了上去,林志渊却因跟杨廷和关系过于密切,最后落了个被清算的下场!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的警告。

那边唐子兰见李飞白终于说完话,正要跟乔仪套近乎,说说她的打算,敲定一笔买卖。尚未张口,白胖子忽然走了近来,朝在座的诸人拱了拱手,道:“抱歉,抱歉。打挠,打挠!”

毛清等连忙还礼。

白胖子走到李飞白跟前,低语道:“郭四少来了!”

李飞白见白胖子神神秘秘的,还道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道:“那还不把他赶快请过来,大家自己人,又不是外人!”

白胖子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让坐在李飞白两边的唐子兰与乔仪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唐子兰正琢磨郭四少是谁?

乔仪已张口道:“郭四少来了?赶快请进来啊!上次跟他喝酒没喝痛快,正好这次跟他喝个痛快!”

他这一嗓子让在座的人都听到了,其它人也与唐子兰一样,不知郭四少是谁?林志渊却知郭四少是谁,暗道:“传言果然是真的,李少与郭家的关系非浅!”

白胖子却不去外边请,低语接着道:“郭四少面色不善,进门就问你在不在!我听了小二的禀告,也没敢去迎四少,急急忙忙给你报个信,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李飞白也就明白了白胖子的意思。

郭四少面色不善,一进门就问他在不在,那就不是来跟他喝酒的,而是兴师问罪!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郭守享,郭守享找他兴的什么师,问得什么罪!却也知,任由郭守享到此,好好一场酒宴会被其给搅和了!

他站起身,道:“我出去迎迎!”

李飞白一动,其它人也都跟着站起来要出去迎!

白胖子应付场面的功夫一流,知道郭守享不管为了什么事来找李飞白,都应该让李飞白独自出去应付。若事情不大,两人三言两语说开了,事情也就结了。人一多,话反而不好说,事情也就结不了。

他忙让大家伙都坐下,道:“大家稍安勿燥,让李少去迎迎郭四少就是!”接着笑道,“今天有幸结实诸位朋友,我还没给大伙敬酒呢。来,我敬大家一杯!”

话已说到这个分上,况且李飞白冲他们点头示意,让他们按白胖子说的办。毛清等人也就只好坐下,目送李飞白离开之后,跟白胖子碰起酒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上山猛虎

李飞白出了后花园的门,才进入三进院,果见郭守享黑沉着脸正往这边走来。

见到他,郭守享停下脚步,两眼冰冰冷冷的瞪着他。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笑着迎上前去,道:“什么风把郭少吹来了?走,咱兄弟进去大醉一场!”

郭守享道:“今日没空,改日吧!”说罢,转身回头道:“你跟我来一趟!”

李飞白继续打着哈哈,上前搂着郭守享的肩膀,道:“郭少,什么事这么严肃,一点笑容也没有!”

郭守享厌烦的把李飞白的手从肩膀上打落,道:“勾肩搭背的成什么样子?”朝前走了两步,气不过又回过头,道:“姓李的,我郭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做出对不起我郭家的事来!”

李飞白大致猜出郭守享话的意思,试探道:“郭少这话怎么讲,我什么时候做对不起郭家的事来了?”

郭守享道:“还装傻是不是?昨天夜里你去了哪里!”

李飞白见猜的没错,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昨夜他去见杨太保,在他看来并没什么,在郭守享这等武将衙内的眼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这意味着背叛。

也难怪郭守享会如此生气!从郭守享的角度来看,郭守享把他当兄弟,他却去结交文官,可见并不把郭守享当兄弟!天底下还有比这种背叛更让人生气的事吗?

他自以为,昨天的事做得十分隐秘,仅秦猛一人知道此事,应该不会暴露,没想到第二日就让郭守享知道了!

当然,他并不是怕此事暴露,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早晚会暴露。他只是希望事情暴露的迟些,最起码等到郭勋回来再暴露。

因为,他为什么去见杨阁老,跟郭守享解释不通,跟郭勋却能解释通!郭守享年纪尚小,又整日混在小圈子内,只论哥们义气,不会考虑全局!

郭勋却不同,能够以全局的目光去看问题,可以理解他的苦衷。

现在郭守享既然知道了昨夜的事,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此时郭守享一定会非常固执,本就解释不清的事情,更难解释了!

郭守享瞪着李飞白瞪了半晌,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吧!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说罢,转身又走!

李飞白紧赶两步,道:“我们现在去哪?”

郭守享道:“回家!”顿了一下,又道:“你说说,你怎能跟姓杨的扯上关系,让我说你什么是好!等到了家,我看你如何交待!”

李飞白苦笑!估计邬景和、陆炳等人,全都在郭太保府等着兴师问罪呢!自己给郭守享一个都解释不清,面对这么多大少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解释不清就甭解释了,被这些大少误会就误会吧!他也只能忍辱负重,等郭太保会来,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二人出了汇雅斋的大门,上了一辆马车,直奔郭太保府而去。

以往能直奔太保府的马车,今日却在大门外停了下来。门口除了门子,还出现很多陌生面孔,虽说也是着门子服饰,但又与门子不同,一个个目光炯烔,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动静。

郭守享与李飞白进了大门,顺着廊道往后而去。

李飞白又发现与以往不同的情况来!

首先,护院的家丁数量比以往多了数倍不止,其中也是陌生面孔居多。

其次,院中大树上躲藏着不少身影,这在平常根本不可能见到!

李飞白暗道一声:“该不会是这些衙内们不愤他的背叛,要除掉他杀鸡儆猴不成?”以他对这些衙门的了解,应该不至于。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暗观察院中或明或暗的人手,寻思着逃跑的路线,一旦有什么危险,先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再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在郭太保府上居住的时间不短,门清路熟,逃得性命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一直走到后花园一处小院前,郭守享才停下脚步,道:“你进去吧!”

李飞白一怔,道:“你不进去!”

郭守享摇头,道:“我在门外等你!”说罢,身子突然往前一凑,道:“你头发上有根稻草,我帮你捻下来!”

李飞白本能的朝后避开,跟一个大男人凑得如此近,实在有些不习惯。

他道:“在哪,我自己来!”

郭守享不由分说的已把手伸到他的颈后,脸也凑得更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小心应付!”

李飞白早已看得明白,这处小院周围,看着无人把守,其实四周不知藏了多少好手。

他本以为,郭守享所以不进去,是因为里边是个陷阱,自己只要踏入院子的大门,数十好手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击杀!

这些衙内太狠了!平常跟他称兄道弟,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自己仅是去见了杨阁老一面,他们马上翻脸不认人,连情由都不问一句,直接就要把他杀了!

所以,他脚运八卦游龙步,只待进入院内之后,一旦情况不对,马上退出来,劫持了郭守享,逃离这里再说。

谁知,郭守享又交待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此番进去不是直接击杀,还有人问话不成?不然郭守享为什么让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小心应付?

李飞白满腹狐疑,提防之心却没减去一分,脚上暗运八卦游龙步之劲,抬腿走入小院。

小院中倒很平静,没有察觉到有埋伏。

李飞白放眼看去,只见正屋大厅中,一把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虎目圆睁,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看着,竟是郭勋郭太保!

李飞白长舒一口气,差点被郭守享给吓死!

你他娘的多说一句话会死啊!你说你爹回来,要见我,我也不用一路提心吊胆的了!

郭勋坐的地方后边,还竖着一张硕大的屏风,上边画着上山猛虎,看着十分威猛!

李飞白暗道一声:“人都说背后挂山水,寓意不错,说明此人背后有靠山了。回头得忽悠郭勋买幅侯艳敏的山水来挂,如此来见郭勋的达官贵人看到了侯艳敏的山水画,必定也会买幅来挂,有助于提高侯艳敏的名气!”

心中想着此事,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屋内而去。一边走一边道:“郭叔叔,你总算回来了!你可不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没有你的撑腰,小侄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大罪!”

脚才踏入屋内,他立马查觉到屏风后有人,而且不是一个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信得过的忠臣

李飞白的头一下大了!

屏风后藏的该不会是刀斧手吧!难怪郭守享交待,让他小心应付。原来,一句话说的不对,刀斧手就会把他斩成肉泥!

这……只是去见了一下杨廷和,后果就如此严重?以他对郭勋的了解,郭勋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能理解他的难处,不至于因这么一件小事,就要他的命啊!

郭勋把手上报纸一合,道:“不管你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大罪,都不应该是你去见杨廷和的借口!”

他顿了一顿,语气突然加重,道:“我很看重你的!并在圣上面前多次举荐你的聪明伶俐,圣上还没来得及嘉奖你呢?你就转投杨廷和!让我如何跟圣上交待,又将圣上置于何种境地!”

李飞白道:“郭叔说的严重了,侄儿并无转投杨廷和的意思!”

郭勋把手一摆,道:“你别问我叫叔,我也没有你这个白眼狼的侄儿!”

话说的这样狠,明摆着是绝交的节奏。

李飞白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来。自己辛辛苦苦维持的关系,就这么完了?他实在不甘,一时无言以对!

郭勋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了!今天,你给我撂个痛快话,你究竟是站在当今圣上这边,还是站在杨廷和那边!”

李飞白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道:“自然是站在当今圣上这边!”

郭勋道:“既然站在当今圣上这边,你还深夜去见杨廷和?还大箱小箱的带礼物,刻意巴结!你给我解释个清楚明白尚可,若解释不清楚,瞧我如何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李飞白道:“不是我想去见杨廷和,而是不得不去见杨廷和!”

郭勋道:“这有区别吗?”

李飞白道:“有!区别大了!我若是一心想去见杨廷和,那是刻意巴结,趋炎附势,在支持当今圣上还是支持杨廷和这件大事大非的事上,选边站队到杨廷和这边。不得不去见杨廷和,那是为势所逼,不得不去求见,希望其能高抬贵手,放过一马。足以证明我是选边站队在当今圣上这边,所以卑躬屈膝,皆是为了当今圣上办事!”

郭勋道:“你倒会花言巧语,说的挺是煞有介事!今天我要好好见识一下,瞧你如何把黑的说成白的,假的说成真的。”

李飞白道:“我奉你的令,筹办大明日报!你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大明日报筹办之日起,便没了影踪,皆由我一力承办!我算什么,要官职没有官职,要地位没有地位,在京城这种扔一块石头砸十个人,其中九个都是当官的藏龙卧虎之地,随便出来个什么官,拔根汗毛都比我的大腿粗。在此环境之下,想把大明日报办起来,得遇多少艰辛!”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的都不说了,就说宝钞提举司的一个小小八品提举,都能用造假钱的名目把我抓起来!若非朋友们相救及时,我早就身首异处,也用不着郭太保来兴师问罪了!”

说的憋屈处,他忍不住两个眼圈一红。

郭勋表情略显尴尬,摆摆手道:“你别扯这些没用的,老实交待为什么结交杨廷和就是!”

李飞白道:“办大明日报,我买纸纸的价格就飞涨。我找驿站帮忙投递,驿丞今天答应,明天马上反悔!为什么会这样?肯定背后有人指使。谁会指使,不是杨廷和就是杨廷和手下!他们为什么这样干,还不是大明日报威胁到人家的核心利益,怕大明日报盖过邸报。

“这还只是人家略施手段,就差点让大明日报无疾而终。人家若真要让大明日报关门大吉,大明日报明日肯定开不了门!昨日,杨廷和突然要见我,有此机会我不赶快去跟人家搞好关系,让大明日报得以苟延残喘,还等什么?”

郭勋道:“杨廷和见你干什么?”

李飞白道:“杨廷和遇到一件难事,想让我帮忙解决!”

郭勋道:“什么难事?”

李飞白道:“他想让豹房扭亏为盈!”

郭勋道:“你答应帮忙了!”

李飞白道:“答应帮忙了!”顿了一下,又道,“给他举荐了一个人处理此事。”

郭勋怒喝,道:“你怎么如此糊涂!怎么就敢答应他出手帮忙!你不知当今圣上要对付杨廷和,你跟他混在一起,能落下个什么好!”

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郭爱卿,朕虽年幼,还没糊涂到你说的这种地步。朕还是能分得清,谁跟朕是一心,谁跟朕不是一心的,不会把李爱卿的一时权益之计,误会成跟杨廷和同流合污。”

说话间,郭勋背后的屏风被人撤去,露出后边的几个人来。

一个十五六岁却少年老成的人坐在一张大椅上,两边站着十数个锦衣卫与一个小孩。那小孩正是陆炳,而锦衣卫也都是老熟人,有指挥佥事陆松,还有千户何天冲,以及何天冲的几个亲信。

李飞白这才明白,为什么郭太保府里多了那么多的陌生面孔,原来不是对付他的,而是保护当今圣上的。

也醒悟过来,郭勋今天为何一反常态,与以往的睿智毫不沾边,变成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处处挑他的不是!

这哪是在挑他的不是啊,而是换了个方法让他在当今圣上面前表忠心。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当今圣上亲自开口,证明了他的清白!

可郭勋也太那个了吧!

郭守享还知暗示一下,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一切小心应付。

自己自打进这个屋,郭勋一个暗示没有,连珠炮似的兴师问罪,幸亏他做的事问心无愧,不然一个回答不对,岂不是千年道行一朝丧,大明自此没有他立锥之地。

还有,皇上叫他李爱卿是什么意思?最少说明他跟当今圣上也搭上线了!

郭勋早已起身拜道:“臣一时失言,还请圣上不要怪罪!”瞥眼却见李飞白还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发愣,道:“飞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敢快拜见圣上。”

李飞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躬身行了个九十度的礼,道:“小……小……”本来想说“小臣李飞白给圣上请安了!”想到自己无官无职,自称小臣似乎不妥,改口道:

“草民李飞白给圣上请安了!”

朱厚熜抬手道:“免礼!”

郭勋与李飞白这才直起腰来。

站在朱厚熜身旁的陆炳笑道:“皇帝哥哥,我都说李飞白是个信得过的忠臣,郭太保非得再试探一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结果怎么样?不还是证明李飞白是个忠臣!”

郭勋忙道:“陆小爷说的是,我真是多此一举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双面间谍

朱厚熜面露微笑却不表态,静静的看着陆炳与郭勋唱着双簧。

据他所知,郭勋对李飞白有知遇之恩,陆炳又与李飞白相交不错。最重要的是,郭勋与陆炳依托李飞白大发横财。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郭勋与陆炳得了李飞白那么多好处,哪能不向着李飞白说话?

这二人说李飞白是忠臣,当不了真的。李飞白究竟是忠是奸,还得用时间来考验。

朱厚熜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道:“草民就是李飞白!”

朱厚熜道:“朕早听过你的大名,今日方得以亲见,果然英雄出少年!人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过在朕看来,年青人都有朝气,不像老人暮气沉沉,办起事来更好更牢靠。”

李飞白实在不知朱厚熜这句话是夸他呢,还是自夸,只得含糊的道:“圣上说的是!”

朱厚熜面色一沉,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好大的胆子!雪茄、太白酒尚未上供呢,你就敢打着特供皇家的旗号往外卖,是把朕不放在眼里吗?”

李飞白道:“草民实在是赚钱心切,等不及了,这才胡作非为。不过,雪茄烟与太白酒所以敢打特供皇家的名号,绝无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的意思。一来,是草民心中的执念作祟,想着这雪茄这酒做出来就是让圣上抽圣上喝的,若做不到圣上满意,还不如不做!所以才大着胆子,起了个特供皇家的旗号。”

他顿了一下,去打量朱厚熜的神色。朱厚熜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只好接着道:

“二来,草民做出雪茄烟,酿出酒后,还没想出起什么名字时,先请在河南的数十位王爷尝了尝,他们抽过品过,都说好,并要求我每年都往王府上送若干箱。我灵光一现,王爷嘛,自是皇家的人,就起了个特供皇家的名号。反正想着这些东西,做出来都是让皇家的人用的,应该不算僭越。”

朱厚熜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一笑,道:“你小子,倒圆滑的很!”

李飞白长揖道:“圣上金口一开,草民今后就继续圆滑下去!”

朱厚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的那些叔叔伯伯,可有强买你东西?”

李飞白道:“没有,都是按时价给的银子!”

朱厚熜这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夹出一根雪茄烟点上,抽了一口,道:“朕听郭爱卿讲,大明日报是要跟邸报对着干的。可朕把你的大明日报从头看到了尾,没发现有一丝要跟邸报干的意思,通篇都是公主大婚的消息,这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反问道:“圣上现在要跟杨廷和直接决裂,斗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吗?”

朱厚熜沉默,片刻后,道:“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李飞白道:“既然现在还没到时候,那大明日报就不能跟邸报对着干。”

朱厚熜“哦”了一声,道:“说说你的理由。”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此时只占据了京城这一块地,还没占据整个大明,强行发声跟邸报对着干,只能让京城这块的读书人明白理占在圣上这边,无法让整个大明的读书人都明白理占在圣上的这边。现在发声,只会惹得杨廷和恼羞成怒,直接封禁大明日报。试问圣上,有办法能够阻止杨廷和吗?”

朱厚熜沉默,吸了两口雪茄后,道:“大明日报什么时候能占据整个大明?”

李飞白道:“少则二三月,多则小半年!”

朱厚熜道:“尽快吧!”

李飞白道:“是!”

朱厚熜道:“豹房俨然已成了杨首辅的一块心病,引用三国志里的一句话,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朕十分好奇,你有什么办法,让豹房能弥补一年近两万两的亏空?”

李飞白道:“草民是个生意人,自然是用生意人的手段让豹房弥补亏空。”

朱厚熜来了兴趣,道:“你仔细说说你的办法!”

李飞白道:“天下人皆有好奇之心,而豹房是先帝居住并处理朝政的地方,百姓们肯定好奇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所以百姓们一定都想去豹房瞧一瞧看一看,自然也不在乎花个门票钱!草民的办法说白了十分简单,就是收点钱满足百姓的好奇之心。”

按理,皇家的东西都是不轻易视人,皇帝的隐私更是百姓不能窥视的!李飞白如此做,判个大不敬没有问题。可现如今的情况是,以杨廷和为首的儒家,把皇权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朱厚熜想认自己的爹为爹都不能够,皇家的尊严早就荡然无存,也就不在这种小事上较真。

朱厚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郭勋接口道:“飞白,你既答应杨廷和在豹房的事帮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来。不过此事完结之后,你要跟杨廷和彻底断绝关系。怎么说,杨廷和都是咱们的对头,你帮他做事,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朱厚熜不等李飞白接口,打断道:“朕倒觉得李爱卿与杨首辅是件好事而非坏事!”

郭勋拜道:“臣愚钝,还请圣上指点迷津。”

朱厚熜道:“杨首辅毕竟还是大明的内阁首辅,帮朕处理着国家大事。有很多大事,朕跟杨首辅政见不和,倒不是因为私怨,而是缺乏沟通!朕就缺一个能代表朕去跟杨首辅沟通,或者代表杨首辅跟朕勾通的人。”

他笑眯眯的看着李飞白,道:“我看李爱卿就很不错,能够担此重任,不知李爱卿有没有这个信心!”

李飞白心道:“话讲的倒是漂亮,可里边暗含的意思该不会让我去杨廷和身边做卧底吧!只怕杨廷和也是看中我与郭勋关系不错,这才拉拢我,也是想探得这边的动静!这下有意思了,我一下成了间谍,还他娘的是双面间谍。”

嘴上却道:“圣上英明,草民有信心完成圣上交待下来的事!”

朱厚熜眉头皱了皱,道:“李爱卿,你一口一个草民的叫着,朕怎么听着如此不顺耳。以你之才,朕看干个三品五品的官都不成问题,你说说,你有什么中意的官位没有,若有就说出来,朕明儿就封个官给你做做!”

李飞白瀑布汗!他当个商人还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旦做了官,每天被政务缠事,只怕要耽误他许多大事。

当然,当官也有当官的好处,最少在他的治下能够调集大量人力物力,更好的去办他想办的事!怕就怕,他这种考不上进士,无法当主官只能当个闲官,那时不仅没法去办事,还会束手束脚腾不开手脚!

所以说,什么都不如做个商人自由自在!

虽然,郭勋在旁给他狂使眼色,但李飞白还是道:“臣不想做官,还是当个草民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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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伴君如伴虎

朱厚璁笑吟吟的脸一下就寒了起来。

换一个人,他只要稍微露出点要赏其一个官做,那人肯定会千恩万谢。李飞白却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这家伙是真不想当官呢,还是另有所图!

他冷哼一声,道:“朕明白了!你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怕朕赏的官拿不出手,会被其它同僚们嘲讽!”他摇摇头,又道:

“不对!朕记得大明日报上刊登过一篇名为沁园春雪的词,大气,是首千年难得的好词,上边说写词的姓李名飞白,应该是你吧!”

李飞白只见龙颜不善,忙道:“是草民没错!不过,以草民的水准备,绝对做不出那首词出来的,那天灵光一现,也不知怎么搞的,那首词脱口而出,如……如有神授!”

朱厚熜道:“词是好词,只是韵有些不对!最后那句还看今上,根本于理不通。朕细细琢磨,前后对应,方发现这不是一首拍朕马屁的词,而是要取朕代之的反词。你的本意,最后二字并非是今上,而是今朝吧!难怪你看不上朕的赏官,你都要取朕代之了,怎会看上朕的赏官!你还说如有神授,什么意思,是告诉朕,这是天意吗?”

李飞白眼瞧性命就要不保,“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叩首道:“圣上明察啊!草民绝无此心!圣上如此说,是要把草民屈死啊!”

郭勋、何天冲甚至陆炳也一同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李飞白绝无此心!”

朱厚熜厉声喝道:“好嘛,连朕最为倚重的太保,以及身边的亲信都被你买通了,以死为你求情!看来你处心积虑,一定要取朕代之!”

郭勋、何天冲、陆炳一怔!他们这哪是在替李飞白求情,简直是嫌李飞白死的不够快,再送上一程!

李飞白也吓得不轻,脸色发白的有些魂不守舍。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就叫伴君如伴虎。

前一刻还其乐融融有说有笑,这一该马上就把性命丢了!

不过,他也发现朱厚熜说话时声音虽然严厉,眼角却露出一丝得意,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这说明什么,这他娘的好像是说明,朱厚熜其实并非真的认为他那首词是反词,所以如此说,就是恼他李飞白敢拒绝他这个皇帝的一番美意。

难道朱厚熜演这一出,是逼他同意做官。仰或是在试他够不够聪明,堪不堪大用?够聪明堪大用,就留他一条性命。不够聪明不堪大用,就一刀把他宰了?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也太儿戏了,简直不把他的命放在眼里,视他这条命为草芥。

不管朱厚熜是不是这个意思,李飞白也只能赌上一把,是活是死就看这一把了!

李飞白道:“圣上,你若真想赏个官给小臣,小臣就做!求圣上再不敢吓唬小臣,小臣胆小如鼠,经不起吓!”

朱厚熜道:“现在想做?朕改变主意了!既然有一步登天的梯子你不走,非得学唐僧去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难,朕就成全你!”话声虽说还是严厉,但眼角的得意与嘴角的微笑更浓。

李飞白道:“圣上敬请安排劫难,小臣一定历经劫难之后把真经给取回来。”

朱厚熜冲郭勋道:“郭爱聊,你安排一下,过几天就是国子监秋季进学的日子,你用个名额,把他送进国子监读书去。”

李飞白忙道:“圣上,万万不可!”

朱厚熜的眉头一皱,道:“为何不可!”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初创,尚离不开小臣!”

朱厚熜道:“就你那份东家长西家短的报纸,派条狗去都能办了,还离不开你!”

李飞白羞愧道:“圣上英明,小臣说大明日报离不开小臣确是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小臣……小臣不识字!”

朱厚熜实在不相信,能做出沁园春的人竟然不识字!他扭头去看郭勋,见郭勋点了点头,这才相信李飞白真的不识字。

他哈哈一笑,道:“不识字就不识字吧,你以为朕让你去国子监真的是让你学东西去的?凭你之能,国子监又能教得你什么?朕让你去国子监,不过是让你走个过场,好给你安排一个正统的出身!”

他看着郭勋,道:“郭爱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

郭勋拜道:“臣谨遵圣旨,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朱厚熜起驾准备回宫,李飞白随在后边相送,等目送朱厚熜上了辆外观普通的马车,朝大门口而去,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这就见到皇上了?这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想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在此时乃是整个大明,甚至整个世界一等一的学府,可比后世那些全球排名一百以内的大学牛得太多,说牛上几十一百倍也不为过。

而他这样的,目不识丁的渣渣却能进去读书,可见权力的重要性!

李飞白与郭勋又说了两句闲话,并告之第一批火铳已运至京城,不日就可运往五军都督府交差。

这才与郭勋告辞离去!

出了郭太保府的大门,李飞白四目一望!这才想起自己是乘坐郭守享的马车来的,出门竟忘了问郭勋要辆马车回去!

按说,郭太保府离大明日报社并不远,也就五里来路。平常,这么短的路途,他一路溜达也就回去了!

可是今日,受到的惊吓过于巨大,体力严重透支,哪有走路回大明日报社的兴趣!

此时回头去找郭勋或者郭府总管派辆马车送他回去?他觉得太过麻烦,想到离郭太保府不远处就有个车马行,踱步朝那边走去,准备雇辆车回去。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李少留步!”

李飞白回头一看,原来是郭守享与陆炳两个!当即笑骂道:“好你个郭守享,就不能透个风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郭守享道:“圣上不让我透露风声,我哪有这个胆子!”说罢又道:“李少今日受到惊吓,不如小弟做个东,叫上邬景和他们几个,给您压压惊!”

李飞白想了想,最近一顿时间太忙,与这几位好长时间没喝酒,便答应下来。

陆炳并不坐自己的大车,而是给随从交待一声,让其与车夫在后跟随,与李飞白一同上了郭守享的车。

三个人先去邬景和府上,叫上邬景和,又去范观楼、刘善水等府上,叫上其它衙内。

这些衙内也与陆炳一样,不坐自己的马车,都挤在郭守享的车上,而让自己的马车在后随行。

郭守享的车虽大,一下挤上六个人也略显拥挤。

路上,陆炳讲了在郭太保府上李飞白见皇上的情形来,出乎李飞白意料,这些人并没有嘲讽,而是露出羡慕神情!里边还夹杂着庆幸,都替李飞白能够死里逃生而高兴。

想想也是,这些人中,除了陆炳、邬景和与郭守享外,谁也没有面见当今皇上的荣幸。而他们已把李飞白当成兄弟,当然十分担心李飞白的安危。

第四百五十七章 收果子来了

李飞白才从郭太保府出来时,天色尚早。经这一番折腾,等叫齐了人也就到了吃晚饭的点。一行人就近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吃饭喝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范观楼忽道:“这么说,李少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李飞白有一分奈何,都不愿去国子监,可这是皇上的意思,他不去不行,只得道:“是啊!”

范观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进,道:“诸位,我有句要说!”侍其它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他,他接着道:“李少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咱们想找他喝场酒,实在不容易。如今,他要去国子监读书,一去一年的,找他喝场酒更难!”

众人都把头点了点!

范观楼道:“不过,我有个办法,今后咱们能天天跟李少喝酒!”

众人便问什么办法!

范观楼道:“咱们也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啊!到时跟李少一同吃一同睡,岂不就能天天喝上酒了!”

这确是个办法,可其它人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

刘擅水道:“国子监可是文官子弟呆的地方,咱们几个武将之后,去那里合适吗?”

一句话说的郭守享频频点头,道:“你让我挽个弓耍个刀容易,你让我拿笔写篇文章却难!去校武场那是享受,去国子监可是受刑啊!”

范观楼道:“难道你不想跟李少一块喝酒吗?”

郭守享为难道:“想是想,可那得去国子监啊!”

话音为落,陆炳拍手道:“去国子监与李少一同喝酒读书,有趣,有趣!算我一个,我去!”

范观楼翘起大拇哥道:“还是陆大少讲义气!”

陆炳都去了,郭守享也不好说不去,道:“好吧,我也去!”

范观楼笑道:“对嘛,国子监再闷,还有不能跟李少喝酒闷吗?能跟李少一块喝酒的地方,怎么可能闷!”

说罢,他转头去看刘擅水。

刘擅水点点头,道:“我也去!”

另一个衙内也同意去,仅剩邬景和尚未表态,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他。

邬景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我是一百个愿意跟大伙一同去国子监的,可我的情况大家伙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去国子监!”

邬景和说的是实情!

首先,他即将跟三公主大婚,每天都为大婚的事操劳,不可能把婚事抛之脑后,陪他们去国子监玩闹。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皇上为防国戚势大,是不可能让邬景和这样的驸马当正儿八经的官的,也就不可能让邬景和这样的驸马去国子监读书,然后走正规途径当官,掌握权柄。

最后,驸马的权力都是皇上直接封的,哪可能让堂堂驸马跟普通人一样,去国子监读书再获权力?那如何体现皇家的特权,丢不起那个人。

范观楼叹道:“搞来搞去,为什么咱们兄弟几个总凑不齐呢?”

邬景和笑道:“要想凑齐了也简单!国子监不是监狱,进去了就出不来!每个月你们都可想办法从国子监出来找我,咱们不就能够凑齐了一块喝酒!”

范观楼道:“也只有这样了!”

李飞白心中暗暗摇头!他去国子监是没办法的事,这几位为何要受这等苦难。不过,这让他又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若真能跟这几位住在一间房里,一块去教室上课,也是件快乐的事情!

大家尽兴而归!出了酒楼的门,陆炳道:“我送李少回去!”

其它人也都有送李飞白回去的意思,尤其是郭守享。虽说李飞白自打办起大明日报,已从太保府搬出,在外租了个院子居住。

但李飞白租住的院子在大明日报社与郭太保府之间,他送李飞白回去正好顺路。

只是陆炳已把话说出,他也不能反对。况且他隐隐觉得,陆炳之所以提出要送李飞白回去,只怕还有事要跟李飞白说,而这事只怕跟皇上有关,更不敢说什么了!

与陆炳、李飞白两个拱手告辞,他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去!

李飞白上了陆炳的马车,马车缓缓而行!

陆炳道:“你的大明日报,两个月内能遍布整个大明,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看到吗?”

李飞白沉吟。

大明日报什么时候能遍布整个大明,之前朱厚熜问过,他也大约摸回答了个日期。朱厚熜也没说其它的,只是让他尽量快点。

现在,陆炳再问,他一下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来,道:“圣上要在两个月内跟杨廷和摊牌?”

陆炳点了点头,道:“能否一举扳倒杨廷和,就看这一次了。所以,你的大明日报,到时必需发挥出关键性的作用!”

他顿了一下,又道:“圣上很看好你,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过你,说你是堪用的大才。莫让圣上失望!”

李飞白道:“陆少放心,我一定让大明日报在两个月之内遍布整个大明!”

陆炳“哦”了一声,道:“说说你的计划!”

李飞白道:“要让大明日报在两个月之内遍布整个大明,单凭京城一个印刷厂肯定不行,单凭京城一家快递公司也肯定不行。我要在每个府州都建一个印刷厂,一家快递公司。如此,当天的大明日报的内容可用六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每个府州的印刷厂。

印刷厂印刷完毕后,再由快递公司负责投送。如此离京城近的府州,当天就能看到大明日报。离京城略远的,隔日就能看到当天的大明日报。边远地区,三日内亦能看到当天的大明日报。”

陆炳道:“皇上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给李飞白,道,“这是皇上给你的二十万两银子,专款专用,要全部用到大明日报上,若不够,你开个数,我会再送来。”

李飞白将银票拿过,道:“够了!”顿了一下,又道,“你回去转告圣上,这笔银子我不会白拿圣上的,算是圣上投资在大明日报上的股份,保证一年之内给圣上分数十万两红出来。”

陆炳呵呵一笑,道:“皇上是在乎那点银子的人吗?”

李飞白一愣,陪笑道:“我的就是皇上的!没有皇上,就没有我的一切!”

陆炳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说罢,从怀里又掏出一物来,道:“你大明日报社里有个总编叫孙志同是吧!”

李飞白道:“没错!”

陆炳道:“这是皇上给孙志同下的一道圣旨!你让他暂时不要声张,把圣旨收好了,等时机成熟了,皇上会再会派人来宣读圣旨的!”

李飞白心中万分不是滋味!朱厚熜为什么要给孙志同下圣旨,明摆着要收买人心。他把大明日报这棵树种下,现在结果子,朱厚熜来收割了。

他心中的不是滋味也仅仅是略一闪现,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大明日报,这种类似于国家喉舌一样的大杀器,换作他是皇上也不可能容忍这种大杀器掌握在别人手中,会将其收回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有一个梦

李飞白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或者说,李飞白在赚钱上是个有野心的人,在政治上并没一点野心!

他为什么要办大明日报,无非是想借助大明日报打打广告,把他新制的商品快速推销出去。再则,要想在大明日报上写写软文,吸引一些人才为他所用,多造些能推动社会发展的东西出来。

可大明日报除了能打广告写软文外,还具有制造舆论作用,能够拉一派打一派,是上位者梦寐以求的大杀器。

这就意味着,掌握这件大杀器的时时处于危险之中,正应了那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古话。你在皇上麾下,皇上时时忌惮,整日疑神疑鬼,怕你被别人利用,稍有不顺皇帝的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时时顺皇上意,唯皇上马首是瞻就能保得安全?也不见得!如今儒家势大,你处处跟儒家做对,不说大臣的唾沫腥子能把你淹死,就是哪个有势的大臣,胡乱给你安插个罪名,一刀把你给宰了,皇上想救你都没办法救。

如此看来,朱厚熜选择这个时间,把大明日报这颗果子摘了,是在救他而不是在害他。

李飞白接过圣旨,陆炳又道:“本来还有一道圣旨,是皇上封你做个五品的官,然后你再做两件过得去眼的事,就会提拔你到三品乃至二品,让你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可惜,你拒绝了皇上的美意,皇上把那道圣旨给收走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李飞白的肩。

陆炳虽只有十二三岁,容貌稚嫩,身高却不低。两条如仙鹤般的大长腿,使他的个头看起来比李飞白还要猛些。

拍完李飞白的肩,他接着又道:“不过李少也不要灰心气馁!等你从国子监出来,有此资历,走正常途径,上有皇上撑腰,下有太保这些大宦帮衬,升迁起来更快!”

李飞白把圣旨往怀里一塞,拱拱手道:“多谢陆少指点!”

陆炳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说话间已到李飞白的住处,马车停下。李飞白下了车,目送马车远去,这才掏出怀中的圣旨,借着门上两盏气死风灯里的烛火观瞧。

圣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大致意思是即日起,擢升大明日报社总编孙志同为大明日报社社长,官职六品,暂听李飞白调遣。

李飞白心道,明天自己若把这份圣旨交给孙志同,只怕孙志同要乐疯了!

他对孙志同还是十分了解的,这辈子的念想就是能捞个官做做。别说有级别的官了,就是不入流的官也行,否则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死都不会瞑目。

现在,一个顶官帽子突然砸到头上,不是不入流的,也不是九品八品七品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而是个六品官。不是从六品,是正六品哟!

让孙志同如何不乐疯!

本来孙志同只是个举人的身份,没考上进士,按常理这辈子仅能做个吏,如今却做了官。并且是六品,比县令还大的官。

一般,在进士中出类拔萃的,才有可能外放个七品县令。孙志同一下就是六品社长,这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是普通人能得的。

从这道圣旨还能看出两个信息。

其一,圣上虽然摘了果子,却没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来。圣旨后不是还跟着那么一句话吗,暂听李飞白调遣。由此可见,大明日报还暂时在他手中,如何发展,他的意见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

其二,朱厚熜还是很重视大明日报的,不然不会一下便给大明日报的社长提到六品级别。可在李飞白看来,朱厚熜虽意识到大明日报的重要,但还没意识到大明日报重要到什么地步。

一旦大明日报真的做大做强,能够发挥出喉舌的作用,把大明日报社的社长提到二品也不为过。

不过,这只是后话,并键看大明日报之后的走向。大明日报若最后走到以八卦新闻为主的三流小报境地,别说二品了,就是六品都太抬举了。

他将圣旨卷好,收入怀中。真想对孙志同说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之后的几日,李飞白把唐伯虎的事迹编成数集,也不管这些事迹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后世演绎的,全都登在大明日报上。

他要告诉大明的人,唐寅是个了不得的才子,就画画上,此时的大明无出其右者。当然,这些只是引子,为的是引出唐寅的关门小弟子侯艳敏。

让侯艳敏踩在唐寅的肩膀上,一举成名。

这一日,他叫来几个编辑,连同社长孙志同,一同在屋里开会,准备再给大明日报社加个版面,标题就叫“我有一个梦”。

孙志同要成为六品官了,并荣升为社长这件事。李飞白虽然嘱咐,先别泄露出去,最少在皇上派人来宣读之前暂时别泄露出去。

但事情还是泄露出去了,最少眼前的这些编辑们全都听到了风声,可见孙志同的保密工作没有作好。

孙志同怎么从一介举子一跃而成为六品的官,诸编辑们心里明镜一样。若没有李飞白,孙志同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六品社长的。

这让他们感慨自己跟对了人,也看到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对李飞白的话无比重视。

李飞白坐在那里大谈“我有一个梦”,下边的编辑们,包括孙志同在内,都拿着铅笔,在小本子上飞速的记着,唯恐遗漏一个字!

没错,他们拿的是铅笔。

铅笔是不久前李飞白拿过来的,一人一小盒,每盒二十枝。

开始,他们并不认为这些圆圆滚滚的小圆木能写字,等李飞白用刀把铅笔削尖,他们才发现木头里裹着一根极细的煤状物。

李飞白让他们拿着在纸上试,他们一试,果然能写出字。

或许,铅笔不如毛笔写出来的字好看,但胜在随时能够携带,写起字来飞快。尤其是这种时候,记李飞白讲话内容,你拿杆毛笔能把内容记下来吗?

等把墨磨好,纸铺开,握好笔浸好墨,提笔开记。李飞白都讲了三五十句,你一句话都没记完。

铅笔则不同,尤其是用草书记时,几乎能把李飞白所讲的话全都记下来。

这些梦都太过离奇,天马行空,让人匪夷所思,听得他们一愣一愣。可他们没有时间发愣,全都在纸上奋笔急书。

这些梦都要往大明日报社上登的,最后用谁的稿子多,谁就会进入李飞白法眼,也就有了被李飞白举荐当官的资本。谁会跟自己的前程较劲,自于发愣,等记完了李飞白的话,有的是时间发愣。

第四百五十九章 还是低调一点

一会的功夫,李飞白已讲了小三十个梦。

孙志同几个听一个震惊一个,这些梦李飞白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什么他们做不出来这样的梦来!

天上飞的铁鸟,又叫飞机,能坐数百人,速度快得惊人。从京城起飞,飞到广州,只需一个时辰。若真有这种东西,从京城去广州的人可就有福了,再不用舟车劳顿。

地上跑的铁堡,又叫坦克。箭射不穿,刀砍不坏,横冲直撞,佛挡杀佛,人挡杀人!若真有这种东西,在铁堡上装个火炮,再架一枝连发的火铳,去俺答人那里转上一圈,看俺答人还敢生事!

李飞白清了清嗓子,呷了口茶,正要再讲一个梦。门子突然来报,道:“李爷,郭太保派人来请您老!”

如今大明日报社的社长是孙志同,李飞白没了职务,现在大明日报社的人见了李飞白都称李爷而不再称社长。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来人,我马上就出去!”等门子告退,他对屋里的人道: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或者十来天,或者近一月没办法再来这里。“我有一个梦”,你们几个合计一下该如何刊登,等我回来,再烦诸位来听我讲梦!”

孙志同几个纷纷拍胸膛保证,一定将此事办得尽善尽美,不会让李飞白失望的。

李飞白站起身朝外走去,孙志同几个站起身相送。

李飞白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道:“唐大小姐是我的合伙人,你们见到她要像见到我一样尊重。她现在正在帮我们把大明日报社开遍大明的各个角落,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你们都得不遗余力的帮忙。尤其是郝老实那里,让他们全力帮助,务必将各个府州的印刷部在最短时间内建起来。”

顿了一下,又道:“钱不是问题,要多少你们就支多少,不够,从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先贷款。告诉唐大小姐,就说是我的意思,手续一切从简。”

他指了指头顶,道:“这是上头的意思,务必在两个月内让大明日报遍布整个大明。此事办好了,有赏。办砸了,得罚。到时诸位前程尽毁,需怨不得别人!”

李飞白手指头顶,口称上头。这个上头是什么意思,众人哪能猜不出来!真是没想到啊,这事还是圣上盯着的事!

他们一个个心情澎湃,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道:“李少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得让您满意。”

李飞白道:“我满意不满意,关键得上头满意!”说罢,与诸人告辞,出了大明日报社的大门,上了马车。

来接李飞白的,是郭勋的亲信,姓贾名小龙。

小龙者,蛇也。

贾小龙是郭勋在两广当总督收的亲信,两广人又素有什么都敢吃的名声,而贾小龙平常最爱逮蛇吃蛇,自来京城之后,不仅把郭太保府的蛇吃个干干净净,方圆十里之地的蛇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左邻右舍送了他一个响当当的外号,蛇见愁,人称蛇哥!

李飞白上了车,冲贾小龙拱了拱手,道:“有劳蛇哥了!”

贾小龙回礼道:“能给李少办事,是我的荣幸!什么有劳没劳的,李少别跟我客气!”

李飞白道:“蛇哥跟太保出去办事,总算大快朵颐,解了馋吧!”

贾小龙双眼一亮,道:“跟着太保东奔西跑的,算是解了馋,不过北方菜蛇多毒蛇少,哪像我们南方,尽是些巨毒无比的蛇!”

接着,便跟李飞白讲起菜蛇是如何的没味,毒蛇是如何的有味来。

走了大约顿饭时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李飞白透过车窗向外看去,见外边并非太保府而是国公府。

公比侯大,李飞白是知道的。但大归大,有没有郭勋这个侯爷有权势,那就不一定了。

国公府的大门上只有国公府三个字,是哪个国公就不得而知!马车停在这里,郭勋肯定在里边。郭勋能在里边,足以证明郭勋跟这个国公关系非同一般。

贾小龙告罪,让李飞白稍待,自己去给太保爷知会一声。说罢,下车匆匆进了国公府,须臾扶着醉醺醺的郭勋出了国公府。

郭勋真的是喝醉了,路都走不成。说贾小龙扶着出来,不如说贾小龙背着出来。

李飞白暗暗摇头!郭勋派贾小龙找他,十有八九是为了去太子监读书的事。本来以为今天就能把这件事搞定,如今郭勋大醉,看来此事又得往后推。

他连忙下车,与贾小龙一左一右扶着往车前走。郭勋来到车前,却不上车,转身回头道:“我徐哥哥呢?我徐哥哥呢?”

大门里走出一溜人来,其中有一个也是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扶着朝前两步,道:“郭老弟,我在这里!”

郭勋道:“徐哥哥,今天我还有事,咱俩个未分出胜负来,哪天再喝,我一定把你喝得钻到桌子下!”

那人道:“吹牛谁都会吹,有真本事尽管放马过来!郭老弟,论行军打仗,我或许不如你。论喝酒,我徐光祚还没服过谁!”

两人大着舌头又自吹自擂两句,郭勋连滚带爬的上了车,躺到车厢里就睡。

李飞白与贾小龙也上了车!贾小龙从车厢里拿出一个铜制保暖瓶,往盆里倒了些热水,烫了块方巾,要去给郭勋敷脸。

醉得不省人事的郭勋,忽然坐直了身,道:“我没事!”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见李飞白一脸的不可置信,解释道:

“许久没见徐国公,今日早定下来要办你的事,他派人来请我喝酒又不好拒绝,只能借醉先遁了。”

他呵呵一笑,又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不借醉先遁了,他能拉着我喝上一天一夜。”

李飞白道:“能喝上一天一夜,两位前辈真是海量!”

郭勋道:“海量个屁!徐国公这人,平常说话办事非常稳重,一喝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唠!其实,我自觉我的才能不比徐国公,可徐国公不得重用,我想也跟他酒后话多有关!飞白,以后酒这东西,能不喝尽量别喝,如果真的要喝,嘴上时时刻刻要有个把门的,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飞白道:“谨遵郭叔教诲!”朝窗外看了看,见不是往郭太保府去的,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郭勋道:“皇店街。”顿了一下,又道:“飞白,跟你说件事,你可别怪郭叔不照顾你,让你吃苦头!”

李飞白笑道:“郭叔不照顾我,让我吃苦头,肯定有郭叔的理由。郭叔是为我好,我怎会怪您。”

郭勋道:“你明白就好!此次让你去国子监读书,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以你跟我的关系,应该让你去读荫监。可我考虑许久,还是觉得让你去读例监。毕竟,国子监也算是杨廷和的地盘,太高调了,不好。让杨廷和知道你是走我的门路去的,用卑劣手段将你赶出国子监,反而会坏了皇上的事。咱们还是低调一点,莫引起杨廷和的注意为好。”

第四百六十章 原来都是太监

李飞白道:“一切听从郭叔的安排!”

他不知道什么是荫监,什么又是例监,便开口询问。经过郭勋的解释,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能去国子监读书的人,大至分为五类人。

头一等是荫监,亦就是当官的子弟,其中尤以三品往上的官员子弟为尊。

第二等是选贡,亦就是各府各州各县选举一名英才,前往国子监学习,到了会试时,参加会试。此种人,多能高中进士。

第三等是举贡,亦就是没有中进士的举人,选取优秀的进入国子监读书,以待下科会试,并给予相当于教谕的薪俸。如果没有中进士也没关系,只需通过国子监的考核,亦能做官。

第四等外监,亦就是外国的人,诸如朝鲜、倭国、交趾,罗刹等国的王公贵族子弟。学成即可归国,礼部发放证明其学识的文书。

第五等则是例监。例监说白了就是交钱就能去国子监读书的这类人,根据每年行情不同,所交钱的数目不等。

这些人想当官很难,最多再花钱买个虚职,除非才学惊人,能通过国子监的层层考核,方能补个实缺。而能补实缺的,千中无一。

国子监里又分五院。

第一等的院名为国子院,皆是荫监而入国子监,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子弟。

第二等的院名为太学院,皆是通过选荐而入国子监的。

第三等的院名广文院,皆是通过举荐而入国子监的。

第四等的院名四门院,皆是国外王公贵族家的子弟。

第五等的院名为杂院!主要是四类人。

第一,三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其中以六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居多。四品五品家的官员子弟,或走门路去国子院,或不屑入杂院,在家读书,直接参加会试。

第二,举监入国子监的举人,几次会试中不了进士,已被广文院放弃治疗,又通不过考核做官,继续在杂院混日子,以期能中进士,或者补个实缺。

第三,国外非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一些小官小吏家的子弟,自费前来大明读书的番子。

第四,例监,亦就是李飞白这种掏钱去的主。

五院中,国子院、太学院的学生人数最少。杂院的人数最多!

五院全都是封闭式管理,所有监生不得窜院,有违犯者,轻者杖责二十,重者可以乱棍打死。

李飞白听明白了这些规矩,不由叹了口气。

李飞白叹气,不是因为自己进的是最低等的杂院,不能去最高等的国子院。而是叹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哥几个,计划的好好的,等到了国子监,几人住一间屋子内,从此过上吹牛打屁,无羞无臊的快乐生活。

谁知,国子监的规矩这么大,不让窜院。

陆炳、郭守享几个肯定去的是国子院,也肯定能住在一起,但这几个所以要进国子监,皆为了陪他,如今落了个天各一方的下场,还不得把他们几个给郁闷死,后悔来受这场罪。

说实话,李飞白倒十分喜欢去杂院,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才都有,正好一一结交。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皇店街。此街的热闹程度一点不比前门大街弱,熙熙攘攘的路人,几乎把整个路面给挤个严严实实。

郭勋的车,敢在前门大街上横冲直撞,却不敢在这里横冲直撞。因为能够打理皇店生意的,都是当今圣上的亲信,冲撞到当今圣上的哪个亲信,惹得那个亲信不快,在当今圣上面前告一状,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才到皇店街街口,郭勋吩咐车夫停车,与李飞白、贾小龙一道,往皇店街的深处而去。

别看李飞白在京城呆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是头一次来皇店家,见各个店铺的生意都超好,问道:“郭叔,这些店都是皇上的产业吗?”

郭勋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李飞白道:“此话怎讲?”

郭勋道:“先帝时,这些店铺都是先帝的产业。先帝一驾崩,一群穷儒硬说这些皇店是与民争利,强烈要求杨廷和将这些皇店革除。此举正合杨廷和之意,下令尽革皇店,只给当今圣上留下六家。”

他叹了口气,道:“什么与民争利!哦,店在皇上手上,就是与民争利。你们这些穷儒,用各种手段,低价把店盘走,就不是与民争利了?说白了,不过眼红皇上的店赚钱,使用各种手段,把本该属于皇上的东西,从皇上手上抢走罢了!”

李飞白无奈摇头,都说大明皇帝残暴,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大明的皇帝真够可怜的,身为真龙天子,连自家的产业都保不住,又何谈残暴。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一家马店,小二迎了出来,尖声尖气的问道:“几位客官来买马?”

郭勋点了点头,道:“你们掌柜的在吗?”

小二道:“在,在!客柜里边请,我这就去叫我家掌柜出来。”说话间,把三人迎到店中,让到桌前坐下,又给三人都倒了茶,匆匆去店后请掌柜去了。

须臾,一个中年但面上无须的人走了出来!那人看到郭勋,先是一怔,然后激动道:“这,这不是郭太保吗?杂家给你请安了。”说罢,就要往地上跪。

郭勋连忙一把扶住,道:“尹公公可不敢行如此大礼,那不是在折我的寿吗?快快请起!”

李飞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里的掌柜和小二说话都是尖声尖气的,原来都是太监啊!只是不知,他是来办入国子监读书的手续的,来这个马行干什么?

尹公公在郭勋对面坐下,问道:“郭太保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郭勋指了指李飞白,道:“这是我一远房亲戚,想去国子监读书,不知今年行情如何?”

尹公公眯着眼上下打量李飞白,心道:“一个远房亲戚?我看不见得,不然哪劳得动你太保的大驾,亲自跑一趟!”

再说,以郭勋之能,把一个人送到国子监读书,办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为什么要跑到他这里来呢?

他来来回回琢磨不出个头绪,忽见郭勋轻叩桌上的一张大明日报,手指不偏不斜,正好点在上边那个皇字上。

尹公公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把此人送去国子监读书是皇上的意思,而此人去国子监也并非真的是去读书,而是另有目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不敢揣测,忙道:“今年的行情略贵,得纳十匹上好良马。”

郭勋道:“一匹上好良马价值几何?”

尹公公道:“市价百两,郭太保亲自,自然便宜一些。”

郭勋道:“百两就百两,只要能让我这个远房亲戚去国子监涨涨见识就行!”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道:“有劳公公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哪凉快哪呆着去

从皇店街回来,李飞白没有再去大明日报社,而是直接回到家中。

他租的小院地方够大,侯艳敏与唐子兰早就搬进来住了,就如在济源时那样。

不过,李飞白回来时却不见唐子兰,也不见秦猛,唯有侯艳敏在自己的房间里,正拿着笔画壮美山河。

李飞白站在旁边看了一会,道:“唐子兰呢?”

侯艳敏道:“乔公子今天新官上任,她去祝贺了!”

李飞白“哦”了一声!乔仪这几日要去赴任工部的营缮清吏司郎中之职,他是知道的!并给他发了请帖,邀请他中午喝酒。不过,他需要忙入国子监读书的事,就给婉拒了。

想来,郭守享几个也都婉拒了乔仪的吃请,乔仪这会吃饭一定味同嚼蜡,看来有必要过些时候,拉上郭守享几个,给乔仪补上。

他又道:“秦猛呢?”

侯艳敏道:“让毛清几个拉去喝酒去了!”

李飞白摇头!秦猛什么都好,就是那张肚子总也填不饱。京城的治安状况还不错,他的安危也就不用秦猛操心。这些日子来,不管谁请,秦猛从不推辞,只为混个肚饱。

他道:“那你忙,我回去收拾收拾。”

侯艳敏忽然停下笔,道:“去国子监读书的事定下来了?”

李飞白苦着脸道:“真是倒霉,得去那种地方受累,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呢。”

侯艳敏道:“我看不是你倒霉,而是国子监倒霉!堂堂一等一的学府,本是为大明培养人才的地方,怎能容你这等有两个钱,就能进去鱼目混珠呢?”

李飞白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你如此揭我老底,有意思吗?”接着又戏谑道:“真没看出来,一本正经的侯大画家,现在也变得骂人不带脏字了!”

侯艳敏脸一红,道:“整日跟你们这些不正经的人混在一起,怎么可能正经的起来。”

李飞白道:“所以,我要去国子监修心养性,努力把自己变得正经起来!”说罢,就欲出屋!

侯艳敏道:“等等!”

李飞白停下脚步,道:“侯大画家还有什么教诲!”

侯艳敏牙咬嘴唇,道:“我帮你一块收拾!”将手里的毛笔在笔洗里漱了漱,与李飞白一同出了门。

李飞白本来的打算,只是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打个小包袱就是。有侯艳敏帮忙,就不是收拾几件衣服那么简单,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家都让他搬到国子监去。

最后,在讨价还价之中,收拾出两个大包袱来。

侯艳敏靠在柱子上,问道:“汇雅斋的白胖子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啊!得空就来找我,或直言或隐晦的向我讨教有关如何烧菜的技巧。我一个画画的,蛋炒饭都能炒糊了,哪知烧菜的技巧。”

李飞白道:“白胖子最近有场事关汇雅斋生死存亡的烧菜比试,他想赢得比试,就向我请教,我给他举荐了你。”

侯艳敏一怔,嗔道:“你这不是害人吗?既害了白胖子,又让我丢丑。我一个画画的,怎能帮他赢得比试!”

李飞白摇头晃脑,道:“山人自有妙计!”顿了一下,又道:“白胖子再来找你,不管说什么,你都应承下来就是!”

侯艳敏跟李飞白时间长久,深知很多不可能的事,到了李飞白手上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李飞白既说她能帮白胖子赢得比试,她就能赢得比试,可究竟怎样赢得比试,她心里却一点底没有。

侯艳敏道:“就你鬼主意多,那就随你瞎胡闹吧,到时若帮不了白胖子,我看你如何交待!”

两人又闲聊一会,李飞白就扛着两个包裹出门了!

李飞白原计划是第二天一早再去国子监的,可侯艳敏一帮他收拾,连床上铺的盖的也都一同打包好,他也无心再解包袱,看看天色尚早,直接去国子监。

按说,国子监开课的时间是七日之后,也就是说能赶到那时之前去国子监登记入学即可,不必提前这么早前往。

不过李飞白另有打算!

能来国子监学习的,都是天南海北的人,不可能都掐着点赶来。势必,有许多人会提前来,在外租房居住还得花银子,不如去国子监,住宿免费不说,还能白吃白喝!

他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入学国子监的,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趁此机会与这些早来的人交交朋友,万一发现一两个人才呢?

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外,李飞白仰头看去,只见大门上立着一块匾额,上书“集贤楼”三字。

大门的正门紧闭,只留一个偏门开着,有兵卒与门子把守。

李飞白拎着两个大包袱就往里边闯,兵卒领队的大喝一声:“站住!”将李飞白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喝道:“哪凉快哪呆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戏耍的地方!”

李飞白自到京城,穿着本就朴素,如今因要来国子监这种高大上的地方读书,他本来是想穿长衫的,也好符合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谁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一件长衫,只好穿得更加朴素,好像个穷书生模样。

见到兵卒的反应,李飞白一下明白,今天有些弄巧成拙了。

穷书生只是世人对书生的一种误解!没错,穷文富武,读书人里是不乏穷书生,但能来国子监读书的,又怎会穷。

别的不说,荫监的是什么人?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儿子!官都做到三品了,捞钱的手段花样百出,怎么可能穷。

举监的又是什么人?从落第举人中选的英才!每年落第举人那么多,怎样分辨谁是英才谁不是英才?

况且,凡是人选出来的东西,中间操作的空间都十分巨大,肯定有权钱交易。这些能来国子监读书的,没钱的举人,估计不行。

而选监跟举监也没什么差别,加上选监是从地方上选来的,操作的空间更大。

外监更不必说!一个外国人,能千里迢迢来京城读书,会没有钱。

还有他们这一类人,本来就是花钱来上的!能掏得起一千两银子,到国子监读一年书的人,是穷人吗?

所以,来国子监读书的,肯定都有钱。不说有书僮老仆相伴,最起码也是乘车马而来。

而他呢,一人背着两个大包袱就来了,别说书僮老仆了,连辆马车都没有租。难怪会让守门的兵卒误会,他不是来国子监读书的,而是初到京城,跑来国子监瞧热闹的!

李飞白呵呵笑道:“我是来读书的!”说罢,从怀里掏出,在皇店街马行办理好的荐书。

能当兵卒的,没有几个是识字,哪怕是在最高学府外边当兵卒的,也不例外!

那些兵卒见他有手续,连忙变得平和,散开一条道,请里边的门子出来查验。

一位门子踱着步走到李飞白面前,打开手续看到上边写的例监二字,眼睛一下放光。一边把李飞白往里请,一边笑吟吟道:“原来是李爷!在国子监有任何难办之事,你都可以来找小的,只需付出一点点好处,小的都能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先来后到

从郭勋嘴中,李飞白已知国子监里边的规矩极大。

别的不说,有两样李飞白就受不了。

第一,不能对里边的饭菜说三道四,火房里做什么就得吃什么,敢有意见,杖责二十。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项奇葩的规定,可见国子监里的饭菜做的真不怎么样,都得靠打来让人别提意见,饭菜得难吃到什么程度!

第二,在国子监读书是没有节假日的,后世的什么一周休息二天,晚上能够出去闲逛,想都不要想!

只有在重大日子里,国子监的学生才有可能出去放风。其它的,诸如患了重病,或者家中发生大事,你得给授业恩师请假,再交学正盖章,再交助教或者五经博士盖章,再交监丞盖章,最后由祭酒盖章!

一轮走下来,方算请假完毕。

当然,这种请假一般都是一月往上的假期,而李飞白需要的,不过是一天半天的假。比如,去大明日报社讲他的我有一个梦,比如帮汇雅斋赢了古味轩,并不需要这么长的假期。

这曾让李飞白头疼不已,想着到时候如何从国子监逃出来,难不成还得翻墙不成?似国子监这种地方,围墙一般都很高,能否翻得出来也是个问题。

如今听了门子的话,他笑嘻嘻的道:“找你什么事都能办吗?”

那门子压低声音道:“什么事都能办!比如李爷想吃点好的,不管是哪家的招牌菜,只需多给一成的跑腿费,小的们都能给你搞来。”

李飞白道:“那我要想出去逛逛呢?这事你们能否办得了?”

那门子把声音压得更低,道:“要办这事,我们可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价格得高点!”

李飞白暗道一声:“这倒底是国子监呢还是监狱,出去一趟还得掉脑袋,监狱也不过如此吧!”道,“多少钱!”

那门子道:“十两!”似乎是怕李飞白嫌贵,又解释道,“此事风险极大,小的得上下打点……”

李飞白摆了摆手,打断道:“只要能安安全全出去,安安全全回来,别说十两,二十两也给你!”

那门子道:“那就谢李爷了!”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胆大又有钱的主顾,哪肯放过,又道,“李爷一定记住小的的名字,小的姓余名小酒,你有什么事,直接找个门子,说想见小余就好。”

李飞白点头以示记住了,问道:“报名的地方在哪里?”

余小酒道:“出门左拐,那里有典籍厅,到那里先登记籍贯,然后再去典薄厅登记在国子监读书的诸多事宜……”

余小酒讲话啰哩啰嗦,不过啰哩啰嗦也有啰哩啰嗦的好处,最起码讲得清清楚楚,省得李飞白到时还得询问别人。

讲完,余小酒又补充一句,道:“李爷千万记住,往左拐而非往右拐,往右拐去的可是孔庙,那里住着衍圣公,是个非请勿进的去处。你若摸不清门道,进到孔庙,冲撞到衍圣公,非闯下泼天的大祸不可!”

李飞白谢过,进门往左拐,果见那里有排房子,每间屋子上边都有个篇额,上书典籍厅,典薄厅等字样。

他先入典籍厅,里边摆着一溜长案,不过大多案后都没有人,只有一张案后坐着一个人,正用手臂撑着脑袋打盹。

他走上前去,嘀咕着案前也不放把椅子坐,站在那人面前,屈指敲了敲,轻声唤道:“先生,先生!”

那个打盹的人打了个机灵,睁眼看到李飞白的穿着打扮,脸上不由就露出嫌弃来。许是怪李飞白把他从梦中惊醒,手拍大案道:“你身上背的是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腌臜东西都往里带,把东西扔到门口再进来说话!”

李飞白客客气气,没想到却遭到对方这一通抢白,心中不觉有气,道:“这是我的铺盖卷,不是什么腌臜东西!”

那人道:“谁知你的东西里有没有跳蚤,赶快扔到门口去!”

李飞白真想跟那人争个明白,大不了不在国子监读书。可让他来国子监的皇上,他能不来吗?不能!也只好不跟这人一般见识,将东西放到门口,转身又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拿过一册簿子,翻到一页,推到李飞白面前道:“把自己的姓名、籍贯、履历都完完整整写到这上边。”

李飞白道:“这些不是由你来写的吗?”

那人又是一拍大案道:“知道一年来国子监读书的有多少人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每一个都让你老子来写,想把你老子给累死吗?”

李飞白脸色一沉,道:“你是谁的老子!”

那人道:“我是你老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李飞白道:“你信不信再说一个老子,我就打烂你的嘴!”

那人见李飞白面色不善,不敢再称老子,嘴上却还在骂骂咧咧个没完,道:“一瞧就是没功名的,花钱来这里混个名声,还敢跟我装大爷!打烂我的嘴,你动下手指头试试,看我不把你赶出国子监去。瞧你那副穿着,再看看你那副打扮,为了来这里只怕已倾家荡产了吧,打肿脸跑这里充胖子来了!”

李飞白道:“我乐意,关你鸟事!你能耐大,倒是把我赶出国子监去,我一定不会忌恨你,还要谢谢你呢!”

那人只是在典籍厅帮忙的小吏,并非是从九品的典籍。既使他是典籍,又哪有权力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

他被李飞白戳住痛脚,想发飙,又怕李飞白是个楞头青二百五,真在这里跟他撕打起来,上头怪责下来,他也不占理,免不得要受责罚。

只得将簿子往前一推,道:“你倒是写不写?不写的话旁边呆着去,别挡着我给后边的这位办理手续!”

李飞白往后一看,果见身后站着一个长衫,年龄大约在四十岁上下,整个人瘦的跟麻杆一样。

那人见李飞白看他,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李飞白忙回礼道:“小弟姓李名飞白!不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那人道:“兄台客气了!吾姓马名正!”

李飞白道:“原来是马兄!”

马正道:“原来是李兄!”

李飞白摆手道:“马兄,你年纪比我大二轮不止,称我为兄,实在让我汗颜。不如,你叫我李老弟如何?”

马正道:“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典籍厅的小吏屈指敲着大案道:“这里是典籍厅,不是你们结拜的地方。要结拜出去结拜去,别影响我的差事!”

马正冲那小吏拱拱手,道:“得罪,得罪!”又从李飞白道:“李老弟,请!”

李飞白道:“马兄年长,马兄先请!”

马正摆手道:“李老弟如此说就不对了,总有个先来后到,李老弟请!”

第四百六十三章 早晚的事

李飞白倒不介意往簿子上写东西,关键他只会简体字不会繁体字,而且写的毛笔字如猪拱鸡爬一般,实在无脸见人。

他暗下决心,这次来国子监之后,其它的不说,毛笔字一定得练好,还得会写繁体字。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总不至于等把毛笔字练好并学会写繁体字之后,再来国子监吧!

李飞白道:“马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马正道:“李老弟有事请说。”

李飞白道:“小弟的字实在无脸见人,马兄可否代劳!”

马正道:“这个好说!”说罢来到案前,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典籍厅的小吏一见马正,脸上就露出戏谑的表情,这时问道:“马举人,又见到你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没考上进士呢?”

马正脸色一红,道:“可能是运气不佳吧,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小吏道:“怎么,还在广文院就读?马举人的运气实在不错,竟能连续十多年,一直被举荐到广文院读书。”

马正脸色更红,道:“小哥说笑了!我已被举监两次,在广文院读了六年,可惜两次会试都名落孙山,谁还会再举荐我入广文院?如今只是掏银子在杂院备考,这事你是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

小吏道:“每年来国子监的有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你。不过,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

墨已磨好,马正放下墨锭拱拱手道:“请指教!”

小吏道:“我看你,就没有考上进士的命,就算再考十次八次,考到老死,也考不上。不如,今年就别考进士了,还是努把力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外放出去做个吏得了。说不定,你运气好,还能当上个八品九品的小官呢?”

他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道:“能做吏就不错了,还非得考进士做官。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德性,祖坟上冒那股青烟没有!”

这哪是在指条明路,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目张胆的在侮辱马正。

李飞白心里明镜一般,小吏敢如此侮辱马正,一来是觉得马正这么多年考不上进士,根本不可能当官,更不可能当大官,也就不怕得罪马正。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这是在怪马正帮他,借羞辱马正来出胸中的那口恶气!

他正要替马正说两句话,好打击一下小吏的嚣张气焰,却见马正涨红了脸,道:“吏我是不做的,要做就做官,还不能凭运气做官,要凭实力,考上进士,堂堂正正的做官!”

话音未落,小吏还没开口讥讽呢,背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李飞白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两个长衫!不是一副落魄模样的长衫,而是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的长衫。从两人的衣着打扮上,可以看出,两人的家境不错!

两人的年纪也不大,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堪堪二十出头。

那个十七八岁的冲那个二十出头的道:“潘兄,看来我们这次不该来参加会试!”

那个被称为潘兄的道:“盛老弟,此话怎讲!”

被称为盛老弟朝马正撇了撇嘴,道:“一个考了十多年都没考上进士的人,这次发宏愿要考中进士。若这种人都能考中进士,可见这次会试的水准之低!在如此低水准的会试中,考中进士,说出去面上也无什么光彩!”

被称为潘兄的恍然大悟道:“是啊,是啊!”顿了一下,又道,“要想面上有光彩,也简单。”

被称为盛老弟的连忙道:“愿闻其详!”

被称为潘兄的道:“咱两个一个中状元,一个中榜眼,不就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两人一唱一喝在那说完,马正羞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李飞白是念恩的人,马正愿意帮他,他记得这份情,心里不容别人小瞧了马正。出头道:“二位倒自信的很,好像状元榜眼是二位家里种的,说得就能得到!”

被称为盛老弟的斜眼瞥了李飞白一眼,骄傲的道:“我是福州府选荐来的监生。”指了指同伴又道,“这位潘兄是杭州府选荐上来的监生。兄台话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没有当状元榜眼的资格,你倒有此资格不成?敢问兄台是哪省哪府选荐上来的监生!”

一句话问的李飞白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怪二人说话如此狂,原来是有狂的资本!

李飞白虽无心求学,但也并非不关心会试。道听途说的,也对考进士的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自大明立国以来,哪个省考中的进士最多?第一名肯定是浙江,第二名则是福建。

此两省不仅考中进士的人最多,高中一甲二甲的也是最多!

一般来说,什么人能通过会试考中进士,考之前大概就有个估算。每次会试,有七成进士是出自来国子监读书的人。其中又有七成来自选监,亦就是在太学院读书的。

选监中有三分之一,来自浙江省和福建省。这两省中进士的,有三成来自县选,七成来自府选。

简单的来说,就是两省选荐到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尤其是府选的监生,十个中有七个能中进士。

福州与杭州又是两省的首府之地,这两地选荐来的两个监生,这么多年来,几乎都无名落孙山的案例,并且是一甲的有力争夺人选。

不能说百分之百能中状元、榜眼、探花,但最少有五成的机会争夺。

面前这两位妥妥的就是学霸级别的人物,不是李飞白这等学渣能够比的。但李飞白还是道:“读书好有个屁用,不过是死读书罢了!就算让你中了状元又有何用,到老不过做个毫无建树的庸官罢了!”

姓盛的名叫宣之,姓潘的名叫思征,两人是半道上遇到的,一路赶往京城,不知不觉成了好友。

他们两个,都是准备与天下士子一较长短的,怀揣“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雄心壮志,见李飞白把他们贬的一无事处,不觉恼怒。

潘思征年龄稍大,还能压得住火。盛宣之年纪毕竟轻些,正血气方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怒道:“你说什么?”

小吏每日都在国子监混,自是比李飞白更清楚谁能中进士,谁不能中进士。听二人是福州与杭州选荐来的,早就从长案后转出来。

他能小瞧马正与李飞白,却不敢小瞧潘思征与盛宣之。

马正与李飞白,一个考了十多年进士考不上,一个是例监,不足畏。潘思征与盛宣之可是轻轻松松就能中进士的人,十有八九还能入选庶吉士,有进内阁的希望,岂是他这种小吏能得罪的起的?

他连忙迎道:“两位大人请!”

潘思征与盛宣之嘴角不由露出微笑来!

典籍厅里这个小吏很上道嘛,一句大人叫得他们飘飘欲仙,嘴上却道:“可不敢如此称呼,我们现在只是举人,哪敢称为大人!”

小吏道:“早晚的事!”把两人请到案前,又搬过两把椅子让两人坐下,这才转回到案后,将马正磨好的墨拉到面前,又从马正手中抢过簿子与毛笔,道:“两位大人如何称呼!”

第四百六十四章 胆敢瞧不起劳动人民

潘思征与盛宣之尚未开口说话,李飞白冷冷一笑,冲小吏道:“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与马兄先来的,你是不是该先为我们两个登记,然后再给他们两个登记!如此厚此薄彼,似乎不合规矩吧!”

小吏两眼一瞪,拍案道:“这里是典籍厅,我想先给谁登记就给谁登记。识相的站在旁边等着,不识相的信不信我就是不给你登记!先凉上你几天再说。到时耽误了入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马正咽了口唾沫!为了能考中进士当个官,前两次还好说,虽说花了些钱方进的广文院,但在那里吃喝免费还有钱拿。这两次进不去广文院,只能退而求其次进杂院,每年得交一大笔银子不说,吃喝还不免费更没钱拿。

他家本就不是大户,为了能进国子监,这些年更是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此时穷得叮当响,满打满算,剩下的银子堪堪够撑到会试。

若没办法今天入学,哪有银子去外边住店,又哪有钱买饭吃,岂不是要饿着肚子睡大街去?

他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眼瞧李飞白跟小吏杠上了,惹得小吏性起,还真敢凉他们几天,让他们饿着肚子睡大街。

再说,何必非得排在这两位爷面前呢?那不是明摆着得罪这两位爷吗?

他的官虚无飘渺,这两位爷的官却手到擒来,无端端得罪这两位爷能有什么好处?不如与人为善,给这两位爷一点面子,以后若有事求到这两位爷头上,说不定这两位爷还会念今日之情,出手相助!

他伸手去扯李飞白的衣襟,想让李飞白莫要争了,让这两位爷先就让这两位爷先吧,只是耽误一点点时间,又不会掉一块肉,何必呢?

谁知他的手才拉住李飞白的衣襟,李飞白回手一扯把衣襟从他手中扯开,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小吏手中的笔杆子,道:“在典籍厅里我看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就不信你比典籍还牛不成。今天,你要嘛先给我们两个登记,要嘛咱们谁也别登记,等典籍来了给评评理!”

小吏想把笔从李飞白手中抽出,试了两下怎么也抽不出来,喝道:“放肆!我让你放手你听到没有,你再不放手,我让你立马从国子监滚蛋,你信不信!”

李飞白道:“不信!我就不信你小小一个小吏有能耐让我从国子监滚蛋,今天,你若没办法让我从国子监滚蛋,怎么说!”

小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还真没办法让李飞白从国子监滚蛋。谁叫他只是国子监的个小吏而非国子监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呢?

若他是先生,李飞白敢跟他这样,肯定能以目无尊长的名义把李飞白从国子监踢走。可他仅是个小到不能小的小吏,与扫地烧火的杂役没什么区别,哪有让李飞白滚蛋的权力。

刚刚他所以叫嚣要让李飞白从国子监滚蛋,不过是吓唬吓唬李飞白。谁知李飞白真是二百五滚刀肉,不仅没把李飞白吓唬住,李飞白还问赶不走怎么办?

这让他有些骑虎难下,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他只得拿眼去瞧潘思征与盛宣之,希望这两位爷能出手整治一下李飞白。

可这两位也没有出手整治李飞白的办法,毕竟二人现在只是举子而并非官。就算是官,又不是国子监的官,还是没有整治李飞白的办法!就算两人是国子监的官,两人想要整治李飞白也名不正言不顺,毕竟李飞白占着先来后到的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个念头!李飞白占着理没错,可这家伙也太没眼色了,不知这时巴结巴结他们这两个天之骄子,以后会大有好处吗?

既然这家伙没有眼色,现在又不是教训的时候,只能把这笔帐先记下来,以后机会多的是,那时再教训不迟。

两人冲小吏笑了笑,潘思征道:“既然这两位同年先来,就按先来后到的规矩,替这两人先办吧!”说的异常大度!

其实也没办法不大度,不让李飞白先办,两人就无法办,与其在这干耗,不如先办完了再说!

小吏长松一口气,却还改不了嘴贱的毛病,道:“书读的好跟书读的不好就是不一样,大度。不像有的人,胡搅蛮缠!”说吧,将手中的笔往前一递,案上的簿子往前一推,道:“来登记吧!”

事情就这样结束,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马正作势就要去接笔,却被李飞白一把拦住。

马正不解,问道:“李老弟改了主意,要亲自写?”

李飞白摇了摇头!小吏嘴上犯贱,他可以暂时忍了,因为跟这种人掰扯不清。可有的事能忍,有的事不能忍,他寒着脸指着小吏道:“记录典籍,是他份内的职责,让他来写!”

小吏勃然大怒!他要替潘思征与盛宣之写,那是要巴结那二人。你们这两个没前途的家伙,有什么值得他巴结!

当即他就要发火,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字伙,手还没拍到案上,一句“能写就写,不能写滚蛋”的话尚未说出口,忽然看到潘思征与盛宣之表情不满!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耽误潘思征与盛宣之的时间,惹恼了这两位爷可就不妙了!

他将火气压了压,道:“姓名、籍贯,干的是什么行业?”

李飞白略一沉吟!莫说郭勋交待要低调,就是没交待,他也得低调。道:“李飞白,河南省怀庆府济源县人氏,做了点小生意!”

小吏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错,是个干点小生意,倾家荡产也要来国子监混个名声的败家子!”他奋笔急书,在簿子上登录完李飞白的姓名、籍贯,道:“干的是什么生意!”

顿了一下又道:“引车卖浆也是生意,皇店也是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

李飞白道:“开了家石雕铺,卖些石狮子之类的玩意!”

潘思征与盛宣之,本就瞧不上李飞白,从李飞白的穿着上就知李飞白是例荐,就更加瞧不上了。

如今听李飞白不过是卖石狮子,心中皆是不愤,暗道:“还道你做什么大生意,原来不过是小县城里的小贩罢了,凭此也敢不给你两位爷爷面子。”

盛宣之更是道:“潘兄,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国子监,国子监危矣!”

潘思征笑了笑没有说话,但他的头却不由的摇了摇,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飞白再低调也不能别人都骑到脑袋上屙屎拉尿了,还没一丝的反抗,道:“穷酸误国,除了打嘴炮,屁本事都没有,胆敢瞧不起劳动人民。”

第四百六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潘思征和盛宣之没听懂李飞白的话!也不是全没听懂,比如穷酸误国,屁本事之类的就听懂了。没懂的是打嘴炮、劳动人民之类的词。

不过二人也没多想,以为那不过是穷乡僻壤的俚语罢了,但用猜的也猜出李飞白说的绝对不是好话!

盛宣之大怒,当即就想问问李飞白,究竟是谁给李飞白的胆子,敢羞辱他们这两个天上文曲星下凡的人,难道不怕折寿吗?

潘思征却抢他一步,劝道:“且不跟他一般见识,莫堕了自家身份!”怕他不解,又使了一个眼色。

盛宣之马上会意!

既然早已决定以后慢慢整治这两个家伙,那就有的是机会,何必逞一时之强,传出去很好听吗?

莫被人以讹传讹,说他们两个仗势欺人,不遵守先来后到的规矩,就更不好听了。

至于以后如何整治这两个家伙!办法多的是!

他们的同乡,有不少就在国子监为官,借同乡之手整治这两个家伙应该不是难事。既使不借同乡之手,凭二人的才学,肯定能得到老师的青睐,到时略施一些手段,对他们宠爱有加的老师还会不替他们出头?

广文院的老师要惩戒杂院的一个学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既使不让此两人再在国子监呆下去,也是易如反掌。

盛宣之恨恨瞪了李飞白一眼,暗道:“小子,让你狂妄,用不了多长时间,被人赶出国子监,到时哭都来不及!”

李飞白与马正很快在典籍厅登记完毕!李飞白心情甚好,吹着口哨出了门,拎起两个大包袱朝不远处的典簿厅而去。

马正却一脸的心事,让他烦恼的还是那件事!得罪两个天之骄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盛宣之本已平复的心情,又让李飞白得意的口哨给搅和的烦燥,见小吏站起身,似乎没有给他们两个登记的意思,道:“去哪?”

小吏道:“这家伙太嚣张了?两位爷愿不愿看他倒霉?愿的话请跟小的移步典簿厅,瞧我施展手段整治他。”

盛宣之与潘思征当然愿看这个不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的家伙出丑,点了点头,跟着小吏出了门。

李飞白为防再被人吆三喝四,将两个包袱往典簿厅的门口一放,正要抬步入内,马正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李老弟,你可别怪愚兄多嘴!”

李飞白听其话外有话,立马收住抬起的脚,道:“请马兄指点!”

马上朝内簿厅里望了一眼!许是离正式入学的时间尚早,来国子监办理入学的监生不多,与典籍厅一样,典簿厅也是一位小吏坐镇。

那小吏正在埋头看一本书,但看的肯定不是正儿八经的书,不然不会看得如此认真,时不时脸上会露出傻笑来,没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人。

马正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典簿厅不比典籍厅,毕竟典籍厅只是登记籍贯,没什么权力。典簿厅的权力可大了,是得罪不起的!”

李飞白道:“典簿厅有什么权力?”

马正道:“典簿厅除了登记你在国子监读书的身份证明等诸多事由外,还管着你去哪间房舍睡觉等等事宜。”

李飞白还当有什么权力,原来只是这些,笑了笑!

马正道:“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其它的不说,单说去哪里睡觉这件事就让人头疼。给你分个好房舍,自是感天谢地。若给你分个差房舍,一睡一年,还不把你给难受死!”

李飞白道:“房舍还分好坏?难不成有的房舍年久失修,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不成?”

马正道:“那倒不至于,国子监里什么学生住什么房舍都有规定,能够保证房舍完好,不会发生漏雨漏风的事情。比如咱们杂院,就是四个学生一间屋,每人都有一张桌子并一口箱子一个柜子。

桌子是让读书写字的,箱子是让放置铺盖的,柜子则是让放书和洗漱用品。”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说的好坏,是说房舍位置的好坏。若给你分的房舍靠近茅房怎么办?难不成一年到头天天闻臭味吗?还整天被苍蝇嗡嗡,那种滋味岂是好受的!”

李飞白想想,确如马正所说,他是不愿意每天闻臭味,也不愿每天被苍蝇哄,道:“多谢马哥指点,那一会进去,我就顺着小吏,绝不干让其不高兴的事来!”

马正点头道:“你这样想就对了!”说罢,正要跟李飞白携手进去,却见典籍厅的小吏领着潘、盛二人匆匆而至,经过二人身边时,典籍厅的小吏还得意的冲他们两个仰了仰下巴,一副小子走着瞧的架式。

马正不由感慨,道:“能被选荐确实有特权!老师宠爱有加不说,还什么人都想巴结。毕竟人家中进士当大官的可能极大,所有人都想事先修个善缘。就连来国子监走个入学手续,典籍厅的小吏都要亲自领着去典簿厅,我在此读书的时间绝不算久,什么时候有此待遇。”

感慨完又疑惑道:“不对啊!按道理两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登记完,那小吏把二人领到典簿厅干什么?”

李飞白这时已看到,典籍厅的小吏已绕过大案,走到典簿厅的小吏身畔,附耳轻语。说了两句,典簿厅的小吏抬眼去看站在旁边的潘、盛二人,眼内露出巴结之色。

典籍厅的小吏又说了两句,典簿厅的小吏抬眼朝他们两个看来,嘴角挂出一丝冷笑,不住的点头。

他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典籍厅的小二说完话,从大案后绕了出来,站到潘、盛二人身边,三人一起冲李飞白与马正看来,一副瞧好戏上演的架式。

李飞白与马正走到案前,马正拱了拱手,正要开口说话,那小吏眼都不抬的道:“荫监?选监?举监?外监?例监?”

马正打着哈哈,道:“小哥看我们两个是那种有荫监、选监福气的人?还是看我们两个是外番人?”

那小吏一拍案,道:“问你话实说就是,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马正开玩笑,只为套个近乎,见对方不吃这一套,只得道:“例监!”

那小吏“哟”了一声,道:“花银子来的啊,看来是有钱人,以后有什么发财的门路,还望拉兄弟一把。”

马正道:“一定一定!就怕小哥看不上我们那三瓜两子!”

那小吏端起茶往嘴边送,半途道:“荐书可带!”

马正连连点头,道:“带了!”一边从怀里掏自己的荐书,一边让李飞白也把荐书掏出来。待李飞白把荐书掏出来,他伸手接过,合着自己的荐书一同放在那小吏面前。

第四百六十六章 打嘴官司的事

那小吏一边拿眼斜瞥面前的两份荐书,一边连啜手中茶水。

马正也不是傻子,看到典籍厅的小吏与典簿厅的小吏窃窃私语,自是知道不怀好意。

他提心吊胆,如今见已把荐书递了过去,只待小吏查验过真伪就可登记入学,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可能是刚刚太过紧张的缘故,他感觉嗓子有点干痒,想着忍一会可能就过了,谁知越忍嗓子里越干痒,实在有些忍不住。

于是他轻轻的咳了一声!

马正可以对天发誓,真的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之小,离得稍远点都听不到。可不知为何,自己轻咳的一声,听在对面小吏耳中有如平地响了一声炸雷,竟把小吏吓得打了个哆嗦,手中茶杯直接跌落,茶水全泼到他与李飞白的荐书之上。

小吏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连忙用袖去擦,这一擦不要紧,直接把荐书上的字迹给擦花了,就连印章也给擦糊了。

虽说荐书上的字与印章上的字,仔细分辨还能分辨出来,可荐书上一片黑一片红的,实在有些不像话。

马正在国子监一呆十来年,自是知道大明的文书都讲究个工整干净,在国子监这个为大明培养官员的地方,对这个要求更甚。

这些年来,有些监生因荐书有一点点污渍都差点失去入学的资格,何况他们这种荐书全花的呢?

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来,嘴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办是好!这可怎么办是好!”

那小吏叹道:“都怪你!你若不咳那一声,惊吓到我,我又怎会打翻了茶杯,把茶水溅到荐书上!”

马正求道:“要不小哥通融一下?”

那小吏道:“这可不行!荐书最终还得由典簿过目,如今已成了这样,怎么拿去给典簿看?若强行拿去给典簿看,我岂不是会被典簿责罚,甚至丢了这份差事?我看不如这样……”

马正脸色一片死灰,听到事情还有转机,忙道:“还请小哥给指一条明路!”

小吏道:“幸好如今离入学尚有数日,你们两个赶快拿着荐书去皇店找找人,看能不能补办一张!”

马正几乎要哭出来了,道:“我听人说,荐书有一点油污,前往皇店补办都得花十两八两银子。如今荐书成了这副模样,只怕花百八十两也补办不出来。”

小吏道:“补办不出来,那就再花钱买一张不就行了!反正你们两个有钱,一千两银子对你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罢,又把茶杯里倒入茶水,背靠椅背慢慢品了起来。

马正如遭五雷轰顶!怎么办?本来这次来国子监的钱就是借的,现如今又去哪里再借一千两银子去!

早知有今天这么个结果,他当初就不该一心要当官,不如下点功夫通过国子监的考核,去做个吏呢!

现在可好,考进士肯定是考不上了,离开国子监,想混个实缺的官也将落空。今后他该怎么办?就这么打道回府?哪来的脸面去见江东父老!再说,他也没办法回去,欠下那么多的债,家中能卖的都卖了,要是当不了官,拿什么还债。

他连死的心都有了,也就不再顾及颜面,双腿一弯,就要跪拜小吏,求其高抬贵手旗他一马。

膝盖只是软了软,还没往地上跪呢,一手强有力的手已把他牢牢托住!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李飞白!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些遭遇是拜李飞白所赐,反而觉得自己跟李飞白同病相连,苦笑道:“这可怎么办?都怪我没忍住咳嗽,要是强忍住那声咳嗽,一切都没事了!”

李飞白道:“他这是故意的!没有你那声咳嗽,他还会想其它办法损毁咱俩的荐书!”

典薄厅的小吏冷冷一笑!没想到李飞白能看出他的伎俩,既使李飞白看出他的伎俩他也没有一点心虚的意思。

这种事情就是打嘴官司的事情,怨谁不怨谁,说不清道不明,何况他有三个证人,其中两个还是举荐上来的青年才俊!李飞白与马正,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没人相信二人的说词。

他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看你们两个还是赶快去补办荐书吧!别在此浪费时间,若是去的迟了,错过了入学的时间,可就后悔一辈子的!”

典籍厅的小吏笑道:“是啊,赶快去补办荐书去吧,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潘、盛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均暗道:“还是下人们有办法,似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自己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不过二人并没说话,脸上蕴含着浓浓笑意,等着瞧好戏。

李飞白道:“我们两个是不会去补办荐书的!”

典薄厅的小吏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道:“你们不去补办,耽误的是你们的前程,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飞白道:“我们两个不去补办荐书,也不会耽误我们的前程。”

典薄厅的小吏“哦”了一声,好奇心起,问道:“为什么?莫非你还有什么神通,能让荐书复原不成!”

李飞白道:“我没有神通,所以不去补办荐书,因为把荐书损毁的并不是我们两个。就算去补办荐书,也是你去补办,跟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马正初听李飞白说不会耽误前程,他的反应跟典薄厅的小吏一样,还道李飞白有什么神通!谁知李飞白之后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要拦时,李飞白的话已说完。

马正本已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

本来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就是他们两个去补办荐书,再来登记时,小吏鉴于已害过他们一次的原因,不会再为难他们。

虽然他已没有钱补办荐书,但办法都是人想的,此时离入学尚有数天,万一想到借钱的办法呢?

李飞白如此说话,算是把小吏给彻彻底底得罪了!就算他借来钱买得荐书,小吏肯定还会想其它的办法让荐书损毁,那时可就没有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那小吏勃然大怒,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故意损毁的荐书?我若不被他一声咳嗽吓倒,能打翻了茶杯?茶杯不打翻,能毁了荐书?归根到底,主因还是那声咳嗽!”

马正连忙打着圆场,道:“小哥说的没错,是我的错!”并极力阻拦李飞白,不让李飞白再说出会惹恼小吏的话来。

李飞白却对马正的阻挠毫不理会,道:“别说你是故意的,就算你不是故意,从结果看都是你的责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识相的话,赶快给我们两个想办法?不识相的,就把典簿叫过来。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典簿若不禀公处理,我就去找祭酒去!”

小吏道:“有能耐你就去找祭酒大人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能见到大人不能!”顿了一下,又道:“你丫知道祭酒大人的门朝南开来学是朝北开,还找祭酒大人!来人,把这两个无理取闹的人给我赶出国子监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裴监丞给评评理

若是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小吏,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怕被眼前小吏给屈死了,也找不到个说理的地方。

李飞白不是普通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奉旨前来国子监读书的,若真的被这个小吏给逼走,没办法在国子监读书,倒霉的并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小吏,包括潘、盛二人。

他想饶过这几个人,有的是人不会饶过这几个人。

所以,他面对从小门里出来,做恶虎扑羊状的杂役面不改色,手背于身后,冷冷的道:“有种的动我一下试试!”

他这副毫不畏惧的神色,把那几个杂役给震住了,不敢再上前动手,纷纷去瞧典簿厅的小吏。

那小吏怒道:“都是一群吃干饭的,被人家一句话就给震住了!还想在国子监干不想?想干的话就把他们俩给撵出去,不想干的话趁早滚蛋!”

几个杂役甚是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上司,一边是摸不清底细的监生。动手赶吧,谁知李飞白是不是来头极大,万一是个荫监呢,岂不是闯下大祸。不赶吧,自己的上司责罚下来也承受不起。

正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有个人从外边走了进来,还没看清那人是谁,那人已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乱糟糟的成什么体统!”

几个杂役这才看清,来的是国子监的监丞裴庚。

监丞的官职并不大,不过是正八品。但在国子监中,权力却极大。学生们有没有违犯规矩,用不用开除出国子监,只不过是监丞的一句话罢了。

老师们是不是有违师德,或者不能胜任育人之职,被踢出国子监,监丞的态度起到决定性作用!

几个杂役看清来者是谁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当家作主的来了,只要裴庚放出话来,要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神仙来了也没有救。

那时,他们再不会顾忌李飞白身份,毫不犹豫的将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去。

天塌下来,自有裴庚这个高个顶着。

典簿厅的小吏忙从大案后转出来,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道:“裴大人,你怎么来了?”

裴庚道:“左右没事,就来这里转转。听到这里有事,就过来瞧瞧。”他朝那几个杂役看去,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典簿厅的小吏没来由的心虚!

裴庚在他心中,不,在国子监所有人的心中,裴庚就是杀神般的存在。如今又黑沉着脸,如何不让他胆寒。

国子监中除了祭酒、衍圣公等寥寥数人,没有人不怕裴庚的,因为裴庚掌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而他却做了不地道的事,万一让裴庚查明真相,后果是什么就可想而知了。

典簿厅的小吏抬眼去找典籍厅的小吏以及潘、盛两个才俊,希望到时三人能帮自己说两句话。眼光到处,却不见这三人的影踪,想来是裴庚一来,这三人悄悄溜了。

他心中大怒,暗骂一声:“老子替你们出头,你们却让老子一个人背锅!”事已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道:“有两个学生的荐书略有瑕疵,小的让他们两个补办,他们两个却不愿意,在这里大呼小叫,着实无理!”

裴庚听了这话,也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小吏的薪俸不高,国子监又是清水衙门,平时捞不到什么好处。也只能靠入学时,鸡蛋里挑骨头,对无权无势的监生们横挑鼻子竖挑眼,无非是捞些好处罢了!

对此,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国子监没钱,不能给小吏多发些银子,难不成还能把这些跑腿办事的给饿死不成!

他转眼去瞧,看被敲竹杆的是谁,不由得一乐。马正是老熟人了,底细不用刻意去摸,也是清清楚楚,此人绝对是个毫无背景的人。

另一个嘛,瞧穿着打扮,也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人。

于是便对马正道:“老马,今年又来了?”

马正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道:“回监丞裴大人的话,小的又来了!”

裴庚道:“你也是老熟人了,花几两银子事值得你在此大呼小叫!”

马正道:“大人教训的是,是小的糊涂。小的这就去补办荐书。”

裴庚点了点头,抬腿就要往外边走,才走两步,忽听一人道:“裴监丞请留步!”

裴庚的眉头就不由皱了皱。裴监丞是你一个学生能叫得吗?不说称一声大人,最少也得称一声老师或者先生吧!这也太没礼貌,太不懂得规矩了!

他回头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正要开口询问,小吏忽然凑上前来,低语道:“此人是个举监,在一穷乡僻壤开了家石雕铺的买卖。”

裴庚点了点头!难怪如此没礼貌,原来是小地方来的小商人。道:“你有事?”

李飞白道:“我想让裴监丞给评评理。”

裴庚眉头再皱!又是一句裴监丞,裴监丞是你能叫的吗?那是他的上司对他的称呼,你一个花钱混入国子监的举监,有什么资格称他为裴监丞?莫非你以为你来这里不是当监生的,而是来当祭酒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不过,他也只是把眉头皱了一皱,并没说什么,而是道:“你说!”

李飞白道:“我与马兄的荐书一点问题也没有,最起码交给这位小吏时,荐书还是好好的!可这位小吏喝茶时,一不小心将茶水打翻,这才把荐书损毁。错不在我们,为何要让我们去补办荐书。”

那小吏道:“是我不小心将茶水打翻的吗?是老马冷不丁的发出震山响的咳嗽,这才让我受到惊吓,打翻了茶水,致使荐书有所损毁。”

李飞白道:“震山响的喷嚏?你给我咳个震山响的咳嗽出来,让我听听震山响的咳嗽是多大的动静!”

那小吏道:“不可理喻!”

马正忙辩:“我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动静并不大,谁知惊吓到小哥。”

那小吏道:“你说你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动静不大。我却说你咳得震山响,如今我们两个在此打嘴官司没有一点意义。不如这样,刚刚尚有两位举监在此,让他们给我俩做个证!”

李飞白道:“你跟他们联合起来整治我俩,让他俩过来作证,岂能公正!”

那小吏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说出个好办法来!”

李飞白道:“荐书是在你的手上损毁的,就是你的责任。是补办还是掏钱重新办,你自去办,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那小吏一脑门黑线,暗道一声:“荐书毁成那样,字迹根本看不清楚,补办肯定是不能了!娘的,我是你两个爹啊,花两千两银子去给你们重新办!小子,你们就乖乖的掏银子重新办去吧,只当花钱买个教训。”

嘴上却道:“老马若不咳嗽,我又怎会把茶水打翻!所以,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你们两个错,凭什么是我的责任!”

第四百六十八章 片甲不留

裴庚站在那里,听着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很快对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马正与李飞白肯定不知哪里得罪了典簿厅小吏,于是典簿厅小吏耍了个手段要整治此二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马正与李飞白得罪的是那两举荐来的监生,小吏是在替那两个举监出头。不过,也不会白出头。

其一,自是结交上这两个举监,以后会有好处。其二,马正与李飞白重新去办荐书,再掏一遍银子,这银子不会入库,而会私分了,小吏也能得些银子。

他相信,马正与李飞白是被冤枉的,可他还是不会替马正与李飞白做主。

这边,马正不过是个怎么也考不上进士的无能之辈罢了,李飞白更是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小商贩。

那边却不同,不说小吏是国子监的人,身为监丞,他不能不护短。就说两个举监,可是轻轻松松就能当进士的,说不定还是能考进一甲,当庶吉士,有希望进入内阁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轻了轻嗓子,正要开口说话。这时,李飞白却道:“裴监丞,我希望你能公平公正的对待此事,如若不然,我一定会上告的!我就不信,这小吏既在典簿厅当差,难道不知荐书对一个监生的重要性吗?敢在荐书旁喝茶,并把荐书损毁,这个罪过应该不轻!”

裴庚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皱。

这已是李飞白第三次直接称他为裴监丞,与前两不同的是,这次李飞白竟敢威胁他!由此可见,这家伙就是个目无尊长的家伙,留这样的刺头在国子监,不知会把国子监祸害成什么样子?

小吏所以做了错事还敢胡搅蛮缠,一来是因为此事事关他的前程,只能据理力争。其二,也是看到裴庚皱了两次眉头,由此可见,裴庚对李飞白没什么好印象。

等他见裴庚第三次皱眉,心中不由大乐,朝李飞白瞥了一眼,暗道:“小子,你完了!”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国子监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所以这里最讲尊师重道,也最讲天地君亲师那一套。

好家伙!你直称裴庚的官职倒还罢了,你还敢威胁裴庚,扬言要去上告。身为国子监的监丞,岂能容你这样的目无尊长的忤逆之徒留在这里!

果不其然,眉头皱成疙瘩的裴庚,胸口处也上下起伏,这是气到极处的表现!接下来,就要发雷霆之怒,下令将二人逐出国子监,永远不许二人再踏国子监一步。

小吏移转目光,去看马正!

马正脸色白得吓人,并且股抖胳膊颤。

小吏一点也不同情马正,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猜测马正什么时候会晕厥过去。心中暗道:“老马,这次算你倒霉!谁叫天下那么多的良友你不交,偏偏交个损友呢?怪只怪你命里当有此劫,躲也躲不过去!”

裴庚已起了将李飞白踢出国子监的心思,但戏还得做一做,不能太过直接,总得挑点毛病,才有借口。

他道:“那两份荐书何在?”

小吏连忙转到大案后边,本来想把两份荐书拿起来,伸手却发现,两份荐书见水之后牢牢扒在案上,强自去揭,势必将荐书撕烂。他不敢造次,指着那两份荐书道:“大人请看,在这里!”

裴庚踱步上前,朝案上瞧去!两份荐书几乎糊为一片,字迹难以辨认,已与废纸无异。他心中有了主意,看来只能在荐书的真假上做做文章了。

一般来说,荐书都是用最好的墨与最好的宣纸写的,就是被水完全浸湿,墨也不会跑的,更不会糊成一片。

从荐书上留下的迹痕看,墨所以糊成一片,完全是见水之后人为擦拭所造成的,不过之后再做做手脚,完全可将这些迹痕消除!那墨为何还会糊成一片?肯定是用的墨与宣纸不好,完全是糊弄人的东西!

荐书会用糊弄人的墨与宣纸吗?显然不会!那就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两份荐书是假的!

裴庚嘴角挂出一丝微笑!

小吏心头一颤,从这丝微笑可以看出,裴大人要帮他说话了!

裴庚嘴角那丝微笑稍显就逝,转身回头,张嘴正要斥责李飞白。他的眼睛再次从那两份荐书上瞥过,似乎从那一片糊中发现几个字,看到这几个字,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感觉不好了!

他连忙回头去看,竟真的是那几个字,李飞白!

之前,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入眼处只看到一片糊,没看到这三个字。此时仔细分辨,果真是那三个字。

也许是身为国子监监丞的缘故,裴庚整日都板着个脸,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愿跟他交朋友。

他们自以为是,以为裴庚没有朋友,最少在京城没有朋友。

其实,裴庚还是有一个朋友的,只是性格使然,再加上那个朋友是个太监,他羞于启齿,以至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一位朋友!

此人就是皇店街马行的尹公公。

两人小时候就认,后来一个读书考进士,另一个心一横做了太监。话说,他能当上权力巨大的国子监监丞,尹公公还出了不少的力。

每当没事的时候,裴庚就爱去皇店街的马行找尹公公下棋!他就这么一个爱好,尹公公的棋力也不差,于是两人经常下。

这一日,裴庚又去找尹公公下棋,正下得痛快,前边小二来报,有客到。

尹公公自去前边应付,他则坐在桌前,一边研究棋路,一边等尹公公回来接着下。

以往下棋,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今天有点异常,尹公公去前边呆得时间过长。等尹公公好不容易回来,他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尹公公解释了一句:“郭太保来了!”

裴庚就不再说什么!郭太保驾到,尹公公自是悉心照应。郭太保不说走,尹公公哪敢过来陪他下棋。只是,郭太保怎么会来皇店家找尹公公,难不成郭太保这么大的官,还有事求到尹公公不成?

他心中好奇,就问:“郭太保前来所为何事?”

尹公公道:“不能说,不能说!”笑了笑,又道,“要说也可以,除非这一盘你让我杀得只剩秃头老将,我心下高兴,才会对你说!”

那一盘,本来裴庚大占优势,将会杀得尹公公片甲不留。可是为了解心中之惑,他连出几下昏招,果然被尹公公杀得只剩秃头老将。

尹公公说:“郭太保来,是给一人办理例监的。其实,这也不是郭太保的意思,而是……”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而是什么,尹公公没有说,接着神秘一笑,道:“想升官发财吗?”

千里为官只为财。有发财的门路,傻子才会守着国子监监丞的位置干到老。

裴庚道:“想!”

尹公公道:“你牢牢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此人名叫李飞白,将会去国子监读书。你暗中多多照顾,我保你有受不完的好处不尽!”

本来,今天裴庚要与尹公公杀到夜半三更的,性起时杀到天亮也不是不可能!可听了尹公公的话,他无心恋战,连输了十一二盘,再没下下去的兴趣,起身告辞,返还国子监!

他来典簿厅也非无意之举,是想交待一声,若碰到一个名叫李飞白的例监前来入学,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裴庚没有想到,李飞白会来的这么早,当天办好荐书当天就来国子监入学,所以看到李飞白根本没有往尹公公交待的李飞白身上想,这时发现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就是李飞白,一时激动难耐,同时又庆幸不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亏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李飞白这三个字,不然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岂不是犯下泼天大祸。

什么是命不该绝?这就是命不该绝!今日侥幸大难不死,看来日后必有后福。

裴庚站在那里,一时间想了好多!

典簿厅的小吏亦站在那里,等了许久却不见裴庚发飙!他略一沉吟,感觉自己明白裴庚为什么要发飙忽然又不发飙了。

看来裴庚有所顾虑,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一向冷酷无情突然起了菩萨心肠。

既然裴庚不愿当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这个恶人吧!

一来也算是帮裴庚的忙,二来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归根到底,今天他担着责任,为了讨好两个举监,坏了两个例监的荐书。他以为,李飞白跟其它例监一样,好不容易才进国子监,不敢生事,会暗暗吃下这个哑巴亏。

谁知李飞白是个不怕事的,敢破罐子破摔。幸亏裴庚及时赶到。有裴庚替他撑腰,他无所畏惧,不趁此机会将李飞白赶出国子监以绝后患,还在等什么?

他亦猜出,裴庚看到荐书后,为何面露微笑。一定跟他想的一样,想诬这两份荐书是假的,既然裴庚不愿开口就由他来开这个口吧,于是喝道:

“大胆贼人,竟敢拿两份假荐书前来国子监,企图混水摸鱼,意图不轨。来人,将此二人乱棍打出国子监,看以后还敢不敢以假乱真!”

李飞白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不怕死,什么话都敢讲!”

小吏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裴庚忽然大喝一声:“放肆!还不敢快把你这张鸟嘴给我闭上!”

小吏暗暗点头!官爷就是官爷,这一声断喝何等的威风八面,学着裴庚的样子喝道:“放肆,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还不赶快把你这张鸟嘴给我闭上!”

裴庚大叫一声那小吏的名字,道:“我是让你把嘴给我闭上!”

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一切都还好好的,裴庚的态度怎么忽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小吏惶恐不安,问道:“大人,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庚怒道:“本官让你把嘴给我闭上,你还敢说话是不是?看来你不仅胡作非为,还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杂役们一怔!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要把他们的上司给抓起来!

裴庚回头扫了杂役们一眼,道:“好嘛,连你们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是不是!”

杂役们吓了个哆嗦,哪还敢怠慢,一拥而上将小吏给抓了起来!

小吏叫道:“大人,您为什么要抓小的,小的冤啊!”

裴庚道:“你如此胆大妄为,还敢喊冤?也罢,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他指着两份荐书,道:“这是怎么回事,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你身为国子监的吏员,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简直不把国法家规放在眼里,肆意妄为,所做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国子监光明正大,岂能留你这等老鼠屎坏了国子监的名声!不严判你,不足以正风气,也无法弥补学子为此受到的损失。来人,去把你们的典簿给本官叫过来!”

一名杂役马上领命出去,过了盏茶时间,典簿提着下襟,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典簿是从八品的官,依制是不需要给正八品的官下跪的。别说不需要给一个正八品的官下跪,就是见到正二品的衍圣公,依制也是不需要下跪的!

可谁让这个正八品的官是个监丞呢,权力极大,虽不能直接罢免他的官,但也有建议上头削他官职的权力,并且监丞的意见十分重要,上头十有八九会遵从监丞的建议。

据杂役透露,监丞十分生气。所以生气,皆因他治下的小吏犯下大错,而他身为上司也有连带责任,最少尸位素餐、御下不严这两个罪名是逃不了的。

所以,典簿看到监丞之后,马上跪了下去,希望裴庚能够消消气,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哭丧着脸道:“请监丞大人责罚!”

裴庚道:“这么说,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典簿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道:“下官不知发生什么事!”

裴庚道:“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求我责罚干什么?起来吧!”

典簿长松一口气!既然裴庚让他起来,足见这事跟他牵扯不大,不然裴庚也不会跟他说话如此客气。

他站起身,躬身道:“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庚指着小吏道:“这家伙利欲熏心,为了赚点眛心情,故意将茶水打翻,坏了两个学子的荐书。这事你看如何处理!”

典簿道:“下官一定会禀公处理,给两位学子一个交待!”说罢,只怕那小吏在裴庚面前胡说八道,拽出萝卜扯出泥,一扯一大片的,再把他也拖下水,给押小吏的杂役使了个眼色,让其千万别让小吏张口说话,然后道:“把他先给我押下去,等一切审明之后,再给裴大人禀告!”

裴庚道:“荐书怎么说?这两位学子又该怎么办?”

典簿道:“继续给他们两个登记,然后安排两人入住。至于荐书嘛,明日我亲自去皇店一趟,能补办两份荐书自然最好,补办不了,我花钱给两位学子再办一份!”

裴庚道:“那就先这么办吧!”说罢,拂袖出了典簿厅,从始自终,再没向李飞白看上一眼。

典簿长松一口气,让杂役给李飞白与马正各搬一把椅子过来。待二人坐定,这才转入案后,亲自给二人登记起来。

须臾,登记完毕,他又起身把二人送出门口,直待二人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到典簿厅!

第四百七十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与典簿一样,目送李飞白背影的还有典籍厅的小吏以及潘、盛二人。

三人在裴庚到典簿厅之后,悄悄的溜回到典籍厅。

小吏在国子监日久,自是知道裴庚是个黑面包公!他一个典籍厅的小吏,不在自己厅里呆着,跑到典簿厅去干什么?是要偷奸耍滑,去别厅与同僚闲聊,不想当差吗?

让裴庚抓住他这个把柄,哪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扯了看潘、盛二人的衣袖,小声道:“快走!”

潘、盛二人听典簿厅的小吏跟裴庚请安,知道裴庚是个监丞。两人虽不认识裴庚,不了解裴庚的人品性格,但两人打小在县学、府学读书,知道国子监的监丞是开罪不起的人物!

若二人已在典籍厅登记完毕,此时不会怕裴庚,可以理直气壮的呆在典簿厅。可二人尚未在典籍厅登记,却跑到典簿厅瞧热闹,这若是让裴庚知道了,会给裴庚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所以,二人悄悄的跟着典籍厅小吏溜回到典籍厅!完成登记之后,二人就想马上返还典簿厅,好跟裴庚说两句话,结识一番。

才入国子监,就能结交上监丞,好处自不必多说!

可二人才到典籍厅门口,脚还没迈出门,便听到典簿厅里传出的裴庚的勃然大怒!他俩哪还敢再去触此霉头,只是站在典籍厅门口静静等着,想等典簿厅消停了,再过去那边不迟。

典簿厅的典簿匆匆而来,典簿厅的小吏让人押着出去,裴庚黑着脸离开,李飞白与马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也离开了。

目送李飞白与马正的背影逐渐消失,盛宣之道:“这二厮的运气实在太好!怎么就恰巧监丞大驾光监,救二人与水火之中。”

潘思征道:“裴大人太公正无私了,不懂得圆滑,难怪一直在监丞的位上没有得到升迁。似此二人这种根本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人,何必刚正不阿,这一下不就得罪了典簿厅的典簿。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为善就是对己为善,能来国子监为官为吏,谁还没有个背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的事,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

典籍厅的小吏点头道:“二位大人说的极是!”顿了一下,又道:“典簿厅的那人是小的的兄弟,平常关系非常不错,这次又是替二位大人出头,才会遇到这番劫难?小的恳请二位大人,动用动用关系,让我家兄弟逃过一劫!”

潘、盛二人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小吏!

盛宣之情绪一下激动,道:“你这话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受我们两个指使,所以他才会故意用茶水打湿两位监生的荐书!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我们怎么会干这种事!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潘思征诧异道:“你在典籍厅当差,我们来典籍厅登记,今日咱们才第一次见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误会咱们的关系熟到你能求我们办事的地步!别说咱们不熟,就算很熟,你求我们办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也会洁身自好,不会替你办这种事的!”

说罢,与盛宣之一道,出了典籍厅的大门,去往典簿厅登记去了。

小吏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良久方低声骂了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欺我。他娘的,今天真是倒霉,怎么就碰到这两个狗东西。”

马正跟在李飞白的旁边,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如梦如幻的走了好长一段路,方发现李飞白后边背着一个大包袱,前边抱着一个大包袱,走得着实吃力。

他仅背了个小包袱,不由分说,从李飞白手中抢过一个大包袱背在背上,道:“李老弟,你真是好大胆子,竟敢那样跟监丞说话!实不相瞒,当时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以为这次咱俩个肯定完了,谁知是这么一个结果!对于老弟的胆量,愚兄着实佩服!”

李飞白笑道:“有什么好佩服的?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吧!话说监丞到底是个什么官,权力很大,很厉害吗?”

马正愕然,原来李飞白不是胆正,而是无知者无畏。

他道:“话说回来,回头咱们得去拜见监丞大人一下,好好感谢一番。今天,若没监丞大人为咱们两个主持公道,那小吏能把咱们两个给屈死!”

李飞白道:“一切听马兄的安排!”心中却道:“瞧裴庚的样子,本来是要帮小吏把我赶出国子监,忽然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似乎是从荐书上看到了什么?十有八九是看到了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一个监丞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怎么可能!这么说,裴庚知道我的背景喽!

裴庚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背景,是谁告诉他的?我来国子监读书,知道的人很少。那些衙内们本就厌恶国子监,不可能跟裴庚认识!再说仅凭裴庚八品的身份,也结交不到衙内们。那剩下的人就只剩下皇上、郭太保了!当然,国子监是杨廷和的地盘,杨廷和要想知道我来这里读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裴庚是得郭太保或者皇上的指示,暗中照顾我的,倒没什么。若是杨廷和的人,一定不能结交!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皇上虽表示不反对我跟杨廷和交往,但那意思是让我当间谍去的,直接跟杨廷和面对面没什么,但与杨廷和的人关系过密,那就会让皇上怀疑,我这是不是在暗通款曲,与杨廷和之间有何猫腻?

所以,一定要弄清楚裴庚到底是谁的人,在未弄清楚之前,还是退避三舍为妙!”

在马正的带领之下,两人正往分配的房舍去,经过一棵大树旁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咳!

二人寻声望去,马正当即大喜,上前行礼道:“裴大人,真是好巧,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今天幸得裴大人主持公道,不然学生除了一死,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说着说着,两眼圈一红,忍不住流出泪来。想着在裴庚面前痛哭流涕实在不妥,又慌忙用袖把泪擦去!

裴庚摆了摆手,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顿了一下,又道,“以后在国子监遇到故意刁难的事,尽管来找我,我会替你做主的!”

马正慌忙点头,道:“多谢大人,学生记住了。”

裴庚看向李飞白,道:“你是李飞白吧!”

李飞白上前行礼道:“学生正是李飞白!”

裴庚道:“你把包袱交给马正,来帮我个小忙!”

李飞白道:“是!”说罢,解下包袱!

马正道:“大人有何事需要办忙,我也去!”

裴庚笑着摆了摆手,道:“只是一件小事,飞白一个人就行,就且先把飞白的包袱拿到舍中。”

马正只得接过李飞白的包袱,告辞离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离二人不远处,有片柏树林,林间竖立着一块块硕大石碑,碑上刻着历届状元的文章。

裴庚朝那片树林走去,见李飞白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故意放缓脚步。等李飞白跟上前来,这才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李飞白又到了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道:“一起走嘛。”

待李飞白与其平行,这才继续往前走,道:“今日让李公子受惊了!这都怪我御下不严,还请公子赏个面子,一起吃顿晚饭,算是给公子赔礼道歉!”

李飞白道:“你知道我是谁?”

裴庚笑道:“公子说笑了!我看了你的荐书,自然知道你姓李名飞白!”

李飞白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

裴庚额头上就不由渗出汗来!尹公公只是暗示他好好照顾李飞白,有受用不尽的好处,并没透露李飞白的背景。

可他又不是傻子!李飞白是跟着郭太保去办得例监,为什么不办其它监,而办个例监,可见是不想招摇!

一个人能办荫监不办,却办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例监,这件事实在耐人寻味。李飞白真的是来国子监读书的吗?不见得,肯定是另有所图!至于什么所图,他也大约猜出一二。

尹公公说只要照顾好李飞白,就有受用不尽的好处,郭太保有此本事?没有!那谁还能指挥得动郭太保?再联系尹公公的话,幕后人是谁就呼之而出了!

裴庚想升官。试问天下的官,又有哪个不想升官。可目前的升官途径只有两个,要嘛靠皇上升官,要嘛靠杨廷和升官。

他跟其它官一样,也觉得靠皇上升官不是正途,毕竟被皇上擢升,会被人瞧不起,觉得你走的不是正途,本身并无本事,全靠甘心情愿当皇上的狗才得以提升!

但现实是,他官卑人轻,根本靠不上杨廷和,想要升官,除了皇上这条路子再无其它路。

李飞白是皇上派来的,派来干什么的不得而知,但肯定是为了对付杨廷和的。

身为监丞,他对国子监里的所有情况十分熟悉!对于李飞白的到来,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若错过这个机会,这辈子恐怕再无升官的机会。

他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他本来是打算通过培养感情,慢慢的结交李飞白。谁知李飞白一下就瞧破他的目的,对他的结交之意根本不感冒,反反复复只问他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这也不错,最少证实李飞白真的是皇上派来的。可,这让他如何回答,难不成出卖尹公公吗?

古往今来的皇上,最忌讳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武将结交文臣,二是内官结交外官。

他出卖尹公公岂不是在害尹公公!尹公公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如此干岂不是恩将仇报!

李飞白等了一会,见裴庚没有开口的意思,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说罢,转身拂袖就要离开。

机会稍显既逝!裴庚牙一咬心一横,上前道:“其实下官并不知公子爷是谁!只是今天恰好经过皇店街马行,看到您由太保陪着跟尹公公说话。小人知道你来头极大,这才想着跟您结识,好谋个前程!”

李飞白略一沉吟。

裴庚的话有个巨大的漏洞。就算裴庚正巧看见他跟郭勋坐在马行里,知道他要来国子监读书,也不可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道:“你没说实话!”说罢就欲再走!

裴庚连忙上前一步,道:“公子息怒,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老实交待!”

李飞白放下抬起的脚,道:“你说!”

裴庚这次不敢再有所隐瞒,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说罢,又道:“还请公子爷代为遮揽,你是什么身份,尹公公并无明示,一切都是下官猜的!”

李飞白这下算明白裴庚为什么不愿说实话了!他对裴庚与尹公公交好没有一点兴趣,只要与杨廷和没有瓜葛就好!

国子监的生活实在难熬,有裴庚这样的监丞照应,肯定会好熬一些。至于裴庚的念想,凭他现在的能耐,让其升个一级半级应该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他道:“你只需好好听话,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裴庚大喜,道:“公子,今天晚上能不能赏下官一个面子,请你小酌一杯。”

李飞白道:“还是不要!你堂堂一个监丞却请一个例监喝酒,让人瞧到,会惹人怀疑的。”

裴庚道:“面都不能见,那下官如何替公子出力办事?”

李飞白道:“这个不急!有什么事,我自会通知你!”

裴庚为难道:“公子屈尊在杂院,下官却在国子院,公子要见下官只怕不易!”

李飞白暗道:“国子监不让窜院,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他左右瞧了一眼,来到一块石碑前,指着石碑基座上的一道裂缝道:“有什么事我会写在纸上,然后塞到这道缝中。你每日无事,可来此转上一圈,若见石碑基座上摆了半块砖头,就意味着我有消息传给你。若无砖头,不必过来查看!”

裴庚点头道:“下官明白!”

让裴庚先走之后,李飞白一个人来到宿舍。

马正早把他的床铺铺好,正坐在桌边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着,见他进来,连忙将书放下,起身赶到李飞白跟前,问道:“监丞大人叫你去帮什么忙去了?”

李飞白道:“也没帮什么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马正道:“哟哟哟,跟愚兄还藏着掖着,你不说算了!”伸手拍了拍李飞白的肩头,又一脸羡慕的道:“兄弟,你运气实在不错,我在国子监呆了十多年,自打裴大人来国子监当监丞,我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学生说过一句废话!没想到你一来,裴大人就有事求你帮忙!”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废了,兄弟有些机缘,今后要好好巴结巴结裴大人,说不定能捞个前程,到时可别忘了愚兄,拉兄弟一把!”

李飞白是十分反感现在读书人,把所有光阴都浪费到科举上,像马正这种,四十来岁了还在参加会试!若考上进士,还好说。若考不上,这辈子不就白白浪费掉了!

他道:“马兄觉得这次会试,你一定能得中进士吗?”

马正摇头道:“只怕不好说!”顿了一下,又笑道,“管它呢,万一运气不错,碰到伯乐呢?”

李飞白道:“那马兄有没有想过,干些别的事情?”

马正道:“当然想过!可,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最后却去干别的营生,哪受得了别人的笑话?再说,你瞧我这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又能干什么事呢!”

李飞白道:“马兄千万不可瞧不起自己!李太白不是有句名言,天生我才必有用嘛!”

马正道:“那是人家诗仙太白,岂是我辈能学得。”摇了摇头,又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李老弟头一次来京城,还没看过京城这片花花世界吧!今天你我死里逃生,躲过一劫,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如一会我请你出去转转,喝杯小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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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煤油

李飞白道:“进了国子监还能出去吗?我怎么听说,进了国子监相当于进了监狱,除非特殊情况,不然根本不可能出去!”

马正笑了笑道:“那是入学以后,现在还不算入学,可以自由出入!”

原来如此!

李飞白点了点头,痛快的答应:“好!”瞅了一眼屋里另外两张床,上边都铺了铺盖却不见人,又道:“要不这顿我请,等那两个人回来,咱们一起出去买醉!大家一个屋里睡觉,不如趁此机会交个朋友!”

马正连连摆手,道:“等他们回来一起出去可以,不过这顿一定得我请,谁叫我年龄比你大,是你老大哥呢?是老大哥就得有老大哥的模样,哪能让兄弟请客,自然是由大哥来请!”

李飞白见盛情难却,拱了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这顿就由马兄来请,改日再由我做东!”

马正道:“就这么说定了!”顿了一顿,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道:“兄弟,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李飞白道:“马兄有事尽请吩咐,不用那么客气!”

马正嗫嚅了半天,道:“是……是这样的,我身上的钱不是很多,请兄弟吃饭喝酒自然是够的,一下子多出两人来,只怕算帐时不够,到时可就丢了大人。你,你能不能借哥哥几钱银子,免得哥哥到时闹出个大笑话来!”

说罢,他又拍了拍胸膛道:“兄弟放心,哥哥不是欠帐不还的人,过两日一定还你!”

李飞白什么都在乎就是不在乎钱,没办法,有钱任性。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十两重的一锭银子出来,放到马正手中,道:“哥哥只管拿去用,不够时吱一声,我再给哥哥。”

马正连忙拒绝,道:“几钱银子就好,用不了这么许多!”

李飞白笑道:“凑个整好还帐!”

马正想了想,道了声谢,将那锭银子收入怀中。他看着李飞白,不由感慨,道:“兄弟,这辈子能认识你,真是我老马的福气!”

也难怪他会发此感慨,这些年为了能够花钱来国子监读书,他是吃够借钱的苦头,已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

遇到瞧得上他的亲戚朋友,借十两银子,给三五两银子把他打发走。遇到瞧不起他的亲戚朋友,哪怕只是借三五百文钱,人家也是一句“没有”把他打发走,或者问一句,以你的情况,你拿什么来还。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像李飞白这样的亲戚朋友,借几钱银子一下给你掏出十两银子出来,而且还是刚刚才认识的朋友,简直是太看得起他了。

士为知己者死!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个爽快的朋友,他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起身来到自己床前,从床下掏出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酒坛子来,递给李飞白道:“兄弟,大家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东西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吧!”

李飞白道:“哥哥太客气了,一见面就送这么重的礼,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还礼,只好改日再送还。哥哥送的这坛子是什么东西,是你们老家的酿的酒吗?”

马正摇头道:“不是酒!你猜上一猜这是什么?”

李飞白连猜了几样,醋、酱油、泡菜都不是!

马正道:“你把东西打开,看看见过这东西没有!”

李飞白拆开上边的泥封,又揭开坛口盖着的那道纸,把鼻子凑到坛口闻了下去。这一闻不要紧,他脸上一时狂喜,忍不住又深闻了几下,情不禁的问道:“马兄,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有种怪味!”

马正笑道:“你倒是猜上一猜。”

李飞白闻那味,是介于汽油与柴油之间的味道,约摸着应该是煤油。可煤油是后世的叫法,在此时肯定不叫煤油,道:“我猜不出来!马兄,你别吊我为胃口了,快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马正道:“我老家有个地方,每天都会从地底下往外涌一种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因为它遇火即燃,所以乡亲们都叫它火油。我们那里地偏,穷人居多,好多人家别说买蜡烛了,就是油灯也点不起!大家见火油能燃,就想着能不能替代蜡烛或者油灯。

于是,家家户户里都备着火油,天一黑就用火油灯照亮。可火油的烟气实在太大,常把人熏得受不了!我没事就喜欢观瞧火油,发现火油所以烟气大,是因为里边的杂质太多,若有办法清除杂质,火油的烟气就会小上许多。

于是闲暇时我就请教工匠,看如何才能清除火油中的杂质,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从火油中提炼出这样些东西!”

说到这里,他把坛子从李飞白手中接过,拿过一个烧得乌漆麻黑里边却没有油的灯盏,往里边倒了些油,然后又拿了根灯捻放入油中点燃。

此时,天色已黑,油灯把屋内照得光亮一片。

马正洋洋得意,道:“李老弟,你瞧加我炼出来的油的油灯,光亮比之蜡烛与之前的油灯如何?”

他娘的,不是说我国是贫油国吗?为什么大明此时就有直接往地上翻涌的石油!有了石油就相当于有了汽油柴油煤油,还会有塑料等化工产品,以前许多无法实现的项目,现在能够逐渐得以实现。

李飞白按奈住激动的心情,道:“比蜡烛与以前的油灯光亮多了!”

马正道:“散出的油烟也比它们少许多吧!”

李飞白道:“何止是少许多,几不可见!”

马正道:“如此,李兄弟不会嫌弃我的这件礼物,继而不收吧!”

李飞白道:“马兄说的什么话,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会不要!”说罢,他就想拍拍马正的肩膀,告诉马正他要发财了!

别的不说,哪怕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做呢,单凭马正能把石油提炼成煤油这一项,马正想不发财都难。

煤油能干什么?最少能做煤油灯的燃料,此燃料比现在用动物脂肪做出的蜡烛或者煤油灯的燃料不知好上多少倍,煤油一出简直是一统江湖的节奏啊!大明有多少户人家,每年需要消耗多少两油料,仅此一项,赚的钱就是个天文数字!

可他拍了拍马正的肩膀之后,却没说发财之类的话。

马正现在一心考进士,就是金山银山摆在面前,马正也不见得动心,又怎会放弃会试,去做煤油赚钱?

再说,天晓得马正家乡一年能产多少石油来,若产量实在太少,每年炼不出多少煤油来,那发财之类的话岂不是在骗马正。

马正道:“李兄弟,你想说什么?”

李飞白顾左右而言它,道:“这么晚了,咱的两个室友还没回来,只怕两人今晚不会回来。马兄,要不咱们两个出去吃饭喝酒算了,改日再跟他们一起出去喝酒!”

马正揉了揉肚子,道:“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响,走,咱俩个这就去吃饭。”

第四百七十三章 国子监是你家开的

李飞白两个从外边回来时,都喝得大醉,沾床就睡。

睡前,李飞白还特意朝同房的两个室友铺位瞧了一眼,上边空空如也,看来这两人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李飞白还在酣睡,忽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屋里一张桌前坐着两个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喝茶。

两人都是儒生打扮,可说话都不利落,京师话讲的磕磕绊绊,聊得却十分尽兴!

李飞白来国子监读书,最重要的目地就是结交朋友,以期能为自己所用。可他并没着急起床,而是躺在床上装睡,听二人在聊些什么?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听听二人什么来路,就去结交,做不到有的放矢。

说话的二人年纪相仿,大概都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道:“原来梁兄台是广东省穷州府穷县的县令之子,久仰久仰!你们那里是不是很穷,不然为什么又是穷州又是穷县的。”

被称为梁兄台的人姓梁名廷举,听了这话,一脑门的黑线,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是琼,不是穷,王京琼。”怕那人不懂,他还用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将琼字写出来,又道:

“琼者,美玉也!我们那里风景优美,四季如春,可比京城不知漂亮了多少倍。”

那人又问:“听兄台说,琼州府是个海岛,凡海岛能有多大,就好像我们朝鲜的第一大岛济州岛,不过方圆三千多里,不到四千里的样子。”

李飞白听那人说“我们朝鲜”,心中一动,暗道:“郭太保说国子监里还有外蕃读书,我还道他胡说呢,没想到真有外蕃,其中一个竟还跟我在一个屋中。”

他眯起一道缝去打量说话的人,虽说那人衣着打扮跟大明人一模一样,但仔细分辨,长相和大明人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脸上隐隐浮现井底之蛙又夜朗自大的神情。

比如那人在说我们朝鲜的第一大岛济州岛时就洋洋自得,好像那是天下第一大岛。而在说琼州府是个海岛时,又一脸的小瞧,似乎琼州府连济州岛的一半大都没有。

梁廷举挠了挠脑袋,道:“你们济州岛有三四千里那么大?我们琼州府可没那么大!我记得琼州府长宽都不过四百来里,跟你们的济州岛是没法比的。”

李飞白暗道一声,姓梁的这个逼装得让人猝不及防。人家都说了是方圆三四千里,并非说的是长宽三四千里。你却来一句,我们琼州府长宽都不过四百来里,那换成方圆得多大?岂不是得方圆二十多万里去!

不过,这都是李飞白按朝鲜人说的意思计算出来的。

他虽没去过济州岛,也没去个海南岛,但凭常识却知道,济州岛是个小岛,海南岛是个大岛。

那个朝鲜人却说济州岛方圆有三四千里那么大,看来是汉语没学明白,弄错了方圆的意思。

汉语中的方圆指的是长宽各多少,比如方圆十丈,指的是长宽各十丈的范围。而朝鲜人肯定把方圆理解成了面积,以为方圆是类如土地丈量那样,是长和以宽,于是说济州岛有方圆三四千里那么大!

三四千里是个什么概念,换算成公里就是长宽各一千多公里。我的个乖乖,一个济州岛几乎顶得上大明好多个省,你整个朝鲜的面积有大明一个省的面积大吗?就敢如此吹!

他以为,姓梁的也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不动声色的指出朝鲜人的错误。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着实高估了这个姓梁的。因为姓梁的在说琼州府没办法跟济州岛比时,脸上露出来的不是嘲讽而是震憾。

震憾天下竟还有如此大的岛,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

李飞白暗道一声:“看来在读书人中间尽快恢复算学,绝对是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两人接着闲谈!从二人闲谈中,李飞白知道姓梁的名叫梁廷举,那个朝鲜人叫李成勋,他娘的,跟他竟还是本家。

梁廷举的爹是琼州县令,李成勋的爹是六曹正郎。

所谓六曹相当于大明的六部,而正郎相当于六部的郎中,与大明一样,正郎在朝鲜也是正五品的官职。

当梁廷举一脸羡慕的问李成勋,他爹既然是六曹正郎,为什么不去四门院读书时,李成勋一脸倨傲的道:“去那里有什么意思!都是些小官小吏的的儿子,见了我一脸巴结像,着实让人心烦。哪有来杂馆舒服,还能交到梁兄台这样的好朋友!”

梁廷举大有遇到知己之意,如此被一个五品官员家的衙内瞧得起,一定要请李成勋中午吃饭喝酒。

李成勋稍微客气了一句,梁廷举立马不乐意起来,觉得李成勋这是瞧不起他这个七品县令家的衙内,不让他尽地主之宜。

李飞白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梁廷举简直一点脑子都没有,就这样被人家给唬住了。朝鲜的六曹哪能跟大明的六部相提并论,正郎更是无法与郎中相比。弹丸小的一个国家,只怕这个正郎的权力还不如大明七品县令的权力大呢!

什么不想去四门院读书,只怕根本就不够格去四门院读书吧!

他本来还有心结交此二人,可弄明白两人一个是傻子,一个是骗子之后,也就没了结交之心!

人已经醒了,再装睡下去也是无趣!李飞白起身,走到马正铺前叫醒马正,一同去洗漱。二人拿了洗漱用具,正要出门,梁廷举道:“二位兄台,中午我请客吃饭,不如同去,大伙认识认识!”

马正道:“好啊!大家伙一屋睡觉,也是千年修来的缘份,正好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李成勋却道:“一同吃饭可以,不知够不够格!若不够格,哪配跟我们这些官家衙内吃饭!”

马正的老脸不由一红,自己与李飞白又被人小瞧了。也难怪别人会小瞧,他们两个穿的衣着着实上不了台面!

梁廷举见主客是这么个态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李成勋又道:“瞧他俩的穿着打扮,肯定是花钱买来的例监,而且不是大富的人家,是小富即安的人家。认识这种人有什么用处!”

李飞白道:“说的好像你不是花钱买来的例监一样!”

李成勋气得嘴角发抖,道:“我堂堂五品家的衙内,用得着花钱买例监吗?还有这位梁兄台,也是七品县令家的衙内,只要愿意,我们都是能去国子院读书的,只是不愿去罢了!”

李飞白竖起大拇哥,道:“你牛,国子监是你家开的,想去哪里读就去哪里读!”不愿跟李成勋再啰嗦,拉着马正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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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明人不做去做蕃子

两人在水房打了水!

李飞白洗漱完毕,收拾东西欲回屋,见马正还手拎毛巾在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马正叹了口气,道:“李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臭脾气是时候该改一改。”

李飞白笑了笑,没说什么!

马正接着道:“我在广文院读了六年书,又在杂院读了数年,像今年这么好的运气,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咱们屋里,一下子就有一个五品家的衙内,一个七品家的衙内!要是与这二人交好,说不定可以借助其关系,谋个好前程!”

李飞白嗤之以鼻,道:“马兄真的以为能借这两个人谋个好前程吗?”

马正道:“不能吗?”

李飞白道:“你觉得这两个人能考上进士,继而做大官拉你一把?他们的爹不过是一个七品,一个五品,关系真硬的话,早就去国子院读书了。或者学问真大的话,早就去太学院读书了,又怎会跟你我一样,来杂院混?可见,二人的关系既不硬,学问也不好,无法借他们之力谋个好前程的。”

马正点头道:“兄弟说的没错,比我这个在国子监混了十来年的看得还透彻。可,就算无法借他们的关系,可以借他们老子关系谋个好前程!”

李飞白道:“你真的以为一个五品官,一个七品官能给你谋个好前程?”

马正道:“今年运气若好,要是能考上进士,以我的成绩应该外放不了县令,县丞也危险,极有可能是九品的主簿或者无品的典史。要是能外放到两人的老子手下为官,上边有人照应,说不定就可三五年升县丞,再三五年升县令!”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马兄,天下有多少个县?应该有三千个吧?你怎么能确定,可分到琼县当主簿或典史?这可是三千分之一的机会!再说,那个什么五品官,可不是咱们大明的五品官,而是朝鲜国的五品官,怎么,马兄好好的大明子民不想作了,要去当个蕃子?”

马正“啊”了一声,随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道:“我初还奇怪,为什么一个五品官家的衙内,会沦落到在杂院读书的地步,就算不够格进太学院,进广文院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原来不是大明的五品官,而是蕃国的五品官。他娘的,也不知一个蕃国的五品官,哪个给他的胆量,敢在大明牛成那个样,还敢嘲讽兄弟。瞧我今后有机会,替兄弟讨回面子来。”

他所以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能够结识两位衙内,亦可借两位衙内的关系,谋个好前程。说是看中七品和五品的官位,其实真正看中的是五品官。

现在得知,五品官是朝鲜的五品官,一时觉得自己受到愚弄,也就不再想这件事。麻利的洗漱完毕,与李飞白一同回了屋。

梁廷举与李成勋已不在屋中,估计是出去喝酒去了。

李飞白将洗漱用具往屋里一放,道:“要不,我们两个也出去吃饭吧!昨日哥哥请我,这顿由我来请哥哥!”

马正当即同意,道:“只是吃饭,酒就不喝了!”说罢,揉了揉肚子又道,“宿醉未醒,肚子里难受的要命,只想吃些热呼的,酒是一点也喝不了了。”

二人出了国子监,马正提议还去昨夜的那家小酒馆吃饭,李飞白一口否决。

昨夜鉴于是马正请客,而李飞白又看出马正囊中羞涩,所以找了家破败的小酒馆吃饭。饭菜便宜倒是十分便宜,味道着实一般。

李飞白虽对吃上不怎么讲究,但请客吃饭绝不将就,何况马正还有提炼煤油的独门绝技,那就更不可能将就了。

他要带马正去吃顿好的!

二人顺着大街走,每经过一间酒楼,马正就说:“这家吧!”李飞白却不满意,继续往前走着。

正走间,迎面突然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中年人,瞧衣着打扮应该是做小买卖的。看到他们两个,先是一怔,随即叫道:“马哥,终于找到你了!”

马正喜道:“这不是徐家兄弟吗?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正好我们要去吃饭,不如大家一块!”说罢,想到这顿饭是李飞白请,自己擅自邀请别人着实不妥,又问李飞白的意见,道:“这是我家邻居,一个院子里住着,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李飞白点头同意。

马正上前一步,挽住姓徐的胳膊,道:“相请不如偶遇,走,咱们一块吃饭去!”

姓徐的却一把甩开马正的手,道:“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空吃饭!马哥,你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马正心头一揪,道:“我家出事了?出什么大事了!”

姓徐的道:“我刚才在来的路上,还在想,国子监岂是我等平头百姓能进的地方,只怕急急忙忙赶来报信,到时进不了国子监,通知不了马哥,终究白忙活一场!天幸,竟在这里碰到马哥,能够把信送到,算是没有白忙活!”

李飞白眼瞧马正急于知道家里出什么大事,可姓徐的就是不提重点,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姓徐的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原来,马正来国子监读书,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一家老小一起来的。说是一家老小,其实亦就一家三口,除了马正与妻子之外,还有一个刚满十六的女儿。

三人在国子监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居住。

平时,马正在国子监读书,他的妻子儿女则替大户人家浆洗些衣服贴补家用。

这一日,马正的女儿去送浆洗完的衣物,回来时碰到一伙泼皮无赖,当街遭到调戏!马正的女儿哪碰到过这种事情,脸色羞红的匆匆往家跑,以为跑到家中就安全了。

谁知那伙泼皮无赖竟尾随到马正家中,见马正家只有两个女人,连个当家主事的男人都没有,一时色心大起,青天白日的就要干出禽兽之事。

马正的妻子叫喊“救命”,大杂院里的男人听到,纷纷赶去救援,抡起家伙就要把这几个泼皮无赖往死里打。

谁知还没动手呢,泼皮无赖中领头的往人群前一站,喝道:“我看谁敢动手!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吗?你爷爷是顺天府的人,谁若是不要命了,动你爷爷一下试试!”

赶来救援的人不敢动手,那几个泼皮无赖却也不敢在马正家中久呆,得意洋洋的将马正的妻女绑了手脚,装进麻袋中抬走。

李飞白听到这里,气愤填膺的道:“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人掳走了!”

姓徐的羞愧难当,但还是道:“他们是顺天府的,官府的人,哪个敢拦!我想着马哥在国子监读书,也算是半个官府的人。大家都是当官的,那些人或许会卖个面子,于是赶来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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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飞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也没有办法怪罪这个姓徐的。毕竟,现在的百姓都怕当官的,你让他们跟官府的人斗,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

他道:“可知把人掳到什么地方了!”

姓徐的点头,道:“我赶过来报信,还特意叫小儿跟着他们,看他们去什么地方。小儿甚是机灵,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能够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那还在这里等什么?赶快带我们去!”

姓徐的道了声好,转身回头,迈开腿就要走!

马正断喝一声:“且慢!”等姓徐的停下脚步,冲李飞白拱拱手,道:“李老弟,这是我的家事,我自会处理,就不劳你帮忙了!”

李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他这等嫉恶如仇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哪能不帮忙。可见马正态度决然,只好道:“你打算如何处理?报官吗?”

马正狞笑:“报官?笑话!这是顺天府的地盘,报官也只能去顺天府报,他们是顺天府的人,官官相护,报官有什么用?”

李飞白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马正恶狠狠的道:“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欺负人竟敢欺负到老子的头上,当老子这个举人是假的吗,老子跟他们拼了!”说罢,上前数步,直接冲到一家卖生鲜牛羊肉的摊贩前,拿了把割肉刀就喊:“徐兄弟,前边带路,今天我要弃文从武,大开杀戒!”

李飞白这才明白,马正不是不想他帮忙,而是不想连累他。以为他身份低下,去得罪顺天府的人简直是找死!

他一时热血上涌,跟着也往前去。

这时,卖肉的摊主从摊后转了出来,追着马正喊道:“拿我的刀干嘛,赶快把刀还给我!”

李飞白一把拽住摊主,道:“那把刀多少钱?我买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一两重的小银,塞到摊主手中,又从摊上拿了把砍骨刀,道:“够买你两把刀了,剩下的也别找了,赏你了!”说罢,将砍骨刀往衣服下一塞,不远不近的跟着马正而去!

这一切全被正好从一家酒楼出来的一个儒生打扮的人瞧在眼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河南提刑按察使,现在的刑部右侍郎冯江亭。

他今天不当值,带着几个随从微服出来闲逛,走得累了,就近找了家酒楼吃饭。吃完饭,出了酒楼的门就看到了李飞白!

冯江亭初时还不敢相信,李飞白来京城了?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该不会是个长得像的吧!

定睛仔细一看,不是李飞白又是哪个,正要打招呼,忽见李飞白拿了一把砍刀塞到衣服下就匆匆而去!

冯江亭大惊,李飞白拿砍刀干什么?该不会去找谁拼命吧!以他对李飞白的了解,这家伙还真敢干出这样的事来。京城之地,天子脚下,李飞白若要杀人,那还得了!

他连忙带着随从跟了上去!

李飞白深不可测的背景他是知道的,自己能从提刑按察使一跃而为刑部右侍郎,也是得益于李飞白。

遇到李飞白都解决不了的事,要拿刀去跟人拼命,他不去帮忙谁去!

李飞白真有解决不了的事吗?没有吧!所以,这次说不定不是去帮忙的,而是献殷勤讨李飞白好感的大好机会,以助其在仕途之上更进一步!

如此机会,岂容错过!

姓徐的前边带路,没走多远,就碰到一个小孩正站在街边看一个吹糖人的正看得出神。他一把拉过那小孩问道:“事情办妥了没有就在这里玩耍,若耽误你马伯的事,瞧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孩道:“妥了,妥了!你们跟我来。”探过头去,正要跟马正打招呼,却见马正手握一把刀,一脸的杀气。顿时大气不敢出,默默的前边带路。

走了没多远,小孩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独门小院,道:“就在那里!”说罢,还欲往前走,却被他爸一把拉住。

姓徐的脸带七分惭愧,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道:“马哥,家中还有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马正本来就没打算让姓徐的陪着去!他是去求死的,心抱单刀赴会,与泼皮无赖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又怎肯让别人陪他一同送死!

马正点了点头,道:“你们去吧!”顿了一下,又道:“若今天为兄走不出这座小院,还望你帮我一家三口收个全尸!”

姓徐的连连点头,抱着儿子走了。

马正长吸一口气,走到那座小院门前,推了一把门,见门紧闭,于是伸手擂门。擂了十几下,直砸得拳头发疼,里边才传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砸你娘砸,急着去投胎呢!”

须臾,门发出“吱”的一声响,从门缝中露出一张人脸来,警惕的看着马正,问道:“老东西,砸你爷爷家的大门干啥,是不是找错门了!”

马正二话不说,拎起手中的切肉刀就往那张脸上砍去!可惜,他的手是拿笔的手,不是拿刀的手,这刀根本没有准头,一刀砍在门板上!

门内的人吃了一惊,大骂一句:“老东西,你失心疯了吧!”

马正这一刀卯足了劲,刀入门板极深,想对着那张脸再来一刀,却没能把砍入门板中的刀拔出来。

他一边继续使力拔刀,一边怒骂道:“我干你这群龟孙的十八辈祖宗,赶快将我娘子与女儿放了,不然我杀了你们全家!”

门内那人这才知道来者是谁,一拳打在马正面门上,只打得马正鼻子嘴角一起往外流血。他拽住马正的衣领,向后一甩,已把马正从门外甩到门内,又将门板上的刀向上一提,把刀拔了出来,然后伸脚将门踢得虚掩上,拎着刀,不怀好意的冷笑道:

“老家伙,这是你送上门来找死,须怪不得你家爷爷!”

说罢,又伸手试了试刀锋,狞笑道:“他娘的,会玩刀不会,就敢拿把刀找上门来。”

马正被甩入门内时摔了个大马趴,这是正试着从地上爬起。那人上前就往马正的屁股上狠狠踹,又把马正踹趴在地上。

马正挣扎着想继续爬起来,那人一脚连着一脚踹去,只踹得马正无力再爬,这才住脚,用脚尖将马正挑得翻了一个身,笑吟吟的道:“老家伙,今天爷爷教你怎样玩刀!”

马正手撑着地面朝后退了两步!他真想扑上前去,活活将那人咬死。可心里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事实证明,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差距巨大!

想象中,他能把这群人杀得哭爹喊娘,片甲不留。现实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马正还想往后退,脚却被那人踩住。那人用力一拧,痛得马正眼泪都流出来了。

马正倒抽着凉气,道:“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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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交换人质

那人狞笑道:“我想干什么?你都拿着刀杀上门来了,还问我想干什么?”

马正道:“我是举人!还是国子监的监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考上进士,继而当官!你……你敢杀官!”

那人往地上啐了口痰,道:“呸,我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一个人物呢,原来只是个监生。国子监似你这等人有多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八千人中,每年发生意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无故失踪的更是不少!老东西,你说我杀了你找个地方一埋,国子监会不会找你!”

马正汗就流下来了,似他这等不显山不露水的监生,无故失踪了,国子监只怕会以为他私自回家了,找都不见得找!

事已至此,痛哭流涕继而求饶对方就会放过他?左右都是一死,何不死得慷慨!

他破口大骂,诅咒那人不得好死,又威胁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人面露狰狞,骂道:“老家伙,死到临头还不肯消停,你爷爷就先割了你的舌头,再挖出你的心肝,一起炒了吃!”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往前一倾,伸出二指出手入电,夹住马正的舌头往外一拉,挥起手中的刀就往舌头上砍去!

马正万念俱灰,闭起眼等死,眼角流出两行老泪来。他有些后悔,真不该受了魔症一般,非得考进士,要是就在家中,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该多好!

那样,他的妻女就会被人侮辱,而他也不会客死异乡,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等了一会,却不见那人的刀把他的舌头割去。他心下诧异,睁开眼去瞧,却见那人的脸色非常难看,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数倍。

让那人脸色如此难看的不是其它东西,而是一把刀,一把架在那人脖子上的一把砍刀。

那人松开夹着马正舌头的二指,缩回手去推脖间的刀,见刀纹丝不动,不敢再推。再推,他的手势必会被刀锋所伤。

那人咽了口唾沫,道:“朋友,咱们是不是有误会!”

持刀的人不说话,而是身体向前,把那人手中拎的割肉刀拿去。

他这一上前拿刀,脸从那人身侧露了出来!马正看了个清清楚楚,大喜过望,道:“李兄弟,你怎来了!”

那人道:“这么说你跟这个老家伙是一伙的了!”

李飞白直接一刀身拍了过去,打得那人的脑袋朝旁一晃,喝道:“你再叫一声老家伙试试,叫马爷!”

那人从马正称呼李飞白为李兄弟上,琢磨李飞白应该是马正的邻居。马正的邻居都是些引车卖浆之流,没什么背景,绝对不敢惹官府。

他冷笑道:“你真的要跟我们做对?我们可是顺天府的人,你仔细掂量掂量,看惹得起还是惹不起!”顿了一下,又道:“我看你还有点胆量,不如大家交个朋友,我保你以后吃香……”

话还没有说完,李飞白已一刀身一刀身朝他脑袋上拍去,一边拍一边道:“你个下贱胚子,凭你也配跟小爷交朋友!你叫还是不叫!”

那人吃痛,忙道:“马爷爷,马爷爷!”

李飞白道:“算你小子识相!”收了刀问道:“可曾糟蹋了那对母女!”

那人害怕再挨打,摇头道:“没!”可惜,还是没逃过。

李飞白又用刀身拍击三两下,喝道:“老老实实交待!”

那人道:“真的没!”慌又解释道,“回到这里,大家就有点饿,就让她们母女先去做饭,准备吃饱喝足了再痛快痛快。饭都没做好呢,就听到敲门声,老大叫我过来瞧瞧……”

李飞白道:“火房在哪里,带我去!”

那人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脚还没迈出去呢,从后院转出几个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全都拎着刀,其中两个还把刀架在两个女人脖间。

那两个女人,模样还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年青的,虽比不上唐子兰与侯艳敏,却也有七八分的姿色。

走在最前边,领头的人道:“不用去了,我们来了。”

李飞白知道被挟持的两个女人就是马正的妻女,将手中砍刀往那人脖间紧了紧,道:“不如交换人质?你把她们两个放了,我把他给放了!”

那领头的在后院,听到前边动静不对,还以为碰到了厉害对手,这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为了安全起见,更是挟持两个女人以防万一。

现在,看见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半大小子,并且拿的是肉刀与砍刀,可见是头一次办这种事,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们来到这里,还能逃出去吗?给我把门关上,先解决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再痛快享受一番。”

当即有一人跑去关门!

两个女人一见马正,一个叫爹爹救我,一个叫相公救我。

马正当即想冲过去拼了,可心里明镜一般。这些人,他连一个都打不过,何况这么多人,如何救得了妻女。

而他也不相信李飞白能打得过这些人!李飞白所以能制得住一个,还是背后偷袭,面对面的只怕一个也打不过。

而这些人此时已起了杀心,他心中异常愧疚,道:“李兄弟,哥哥今天连累你了!”

李飞白笑道:“说的什么话!今日能与哥哥一块杀敌,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说话间,又把手中砍刀往手中人质脖间紧了紧,道:“还不放人,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他!”

那人眼瞧砍刀的刀刃跟自己脖子越挨越近,已嵌入肉中,有几处地方让刀锋划破,冒出血珠并伴随着一阵阵的疼。

他立马贪生怕死起来,喊道:“大哥救我!”

领头的喝骂:“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简直就是废物!”派出去的人已把门锁好,眼瞧李飞白与马正插翅也难飞,便挥了挥手让手下放了马正的妻女!

马正妻女得脱,连忙朝马正奔去。三人拥到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马正哭完,询问两人是否有事。两人摇了摇头,马正又破涕而笑。

领头暗骂一声:“笑你娘笑,已是到嘴边的肉,还能逃出去不成!”扭头又对李飞白道,“我已放人,现在该你放人了!”

李飞白随即收刀,照着那人屁股上就是一脚,骂道:“杀你脏了老子的手,滚!”

领头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这家伙该不会是傻子吧!他们这边六个人,李飞白这边虽说是四个人,但有两个是娘们,剩下的两个,一个老家伙,一瞧就没战斗力,只剩下李飞白还有那么一点战斗力。

一个人哪是他们六个的对手!李飞白手中有他们的人,或能让他们投鼠忌器,现在把人放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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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好快的身手

领头的所以挟持马正的妻女,是以为来了对付不了的对头,这才挟持马正的妻女自保。当见来的并非是对付不了的对头,已没了挟持之心。

毕竟,抓马正的妻女来,是为了风流快活的。一个不小心,把人杀了,还怎么风流快活。既使把两个人伤到,也会影响到风流快活的心情。

基于这个原因,他才放了马正妻女,并非是为了救李飞白手中的兄弟。至于最后那句让李飞白遵守承诺把人也放了,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认为李飞白真的会放人。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情况,稍微有点脑子都不会把手中能够保命的东西给扔了吧!可这家伙就这么把扔了!

领头的哈哈一笑,冲手下两人道:“你去把那老家伙给杀了,你去把这傻子给宰了!”

两个手下领令,拎着手中的刀分别朝两个目标而去。

马正瞧着散发出寒光的刀脸色煞白,他的女儿怯生生道:“爹爹我怕!”

马正连忙把女儿护在身后,道:“别怕,爹爹保护你!”又冲来杀他的人吼道:“你别过来,你敢过来……”

那人瞧着直想乐!马正的架式就像护着鸡崽的老母鸡,但杀鸡的要杀老母鸡,老母鸡又有什么办法!

他笑道:“我就过去了,你能把我怎样!”

马正道:“我……我……”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打量,想找件拼命的家伙。入目之处,又哪有拼命的家伙,别说铁器了,连砖头瓦砾也没有!

好不容易,他看到不远处有口大缸,那是灭火用的大缸,里边装满了水。

马正冲上前去,想要抱起大缸砸死面前的人。他死命抱着,用力往上搬,那缸纹丝不动。他长吸一口气,憋红了脸再试,缸依然未动!只得又跑回原地,护在母女二人的面前。

来杀马正的人看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个没在意,手中的刀落在地上。他捡起刀来,捂着肚子继续笑,并朝李飞白那边看了一眼。

去杀李飞白的同伴,却无他这般消停从容,正一脸凝重的握着刀,一步步朝李飞白靠去。

他无法不如临大敌!

李飞白手中拿着两把刀,一把切肉刀一把砍骨刀,两刀虽都不算正儿八经的兵器,可两刀都是开了刃的,能伤人的凶器。

那人自信能把李飞白斩于刀下,却不想一时疏忽大意被李飞白手上两把刀伤到。疼是小事,失了面子,让大哥小瞧是大事!

领头的看看马正那边,又看看李飞白这边,目光最后停在马正女儿的小脸蛋上。

小俏脸楚楚可怜,就好像受到惊吓的小母鸡,正躲在母亲怀抱中瑟瑟发抖。真他娘的勾人魂啊,恨不得马上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小女娃的肩膀,告诉她不要害怕,叔叔疼。

肚子又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心又被小女娃撩拨的呯呯乱跳,这两个王八蛋却还在那拖延时间。

领头的闷声闷气哼了一声,不满的道:“赶快了事,回去吃饭!”

两个领令的下属不敢怠慢,笑得肚子疼的那人松开捂在肚子上的手,一手拎刀一手去抓马正的衣领。他不想在马正妻女面前杀马正,倒不是心生怜悯怕吓到两个女人家,而是怕马正的血弄脏了两个女人的身子,一会还得清洗干净,实在麻烦!

面对李飞白如临大敌的那人,此时也移动到最佳的攻击范围,手挽一个刀花,一刀朝李飞白面门劈去。

他对自己劈的这一刀十分满意,无论角度时机劲道速度都拿捏的刚刚好,劈得李飞白躲无可躲藏无可藏,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一刀必能把李飞白的脑袋一刀劈成两半,若李飞白的骨头不够硬,甚至能劈下李飞白半拉身子来。

想到李飞白五脏六腑都会从腔中淌到地上,他兴奋的鼻翼扩张,呼拉呼拉喘着粗气。

然而,意外发生了,李飞白突然不见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像鬼一样凭空消失了!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这一定是幻觉,可能是阳光过猛,看花了眼吧!

那人眨巴眨巴眼再看,不是看花了眼,人确实消失了!忽然身侧一阵风起,他侧目一看,人没有消失,而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身侧!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去抽还在下劈的刀,意到手未动,眼前忽然白光一闪,随即又没了李飞白的身影!

他暗叹一声:“好快的身手!”继续把持刀的手往回抽。胳膊抽回来了,刀,还有握刀的手还在半空悬着。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这双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悬在半空的手,连同手中的刀,打着转往地上落去。手腕断处开始朝外喷血,他这才意识到不是错觉,自己手被刚赐那道白光给斩断了!

他还没感觉到疼,却已吓得魂飞魄散。没了手,岂不是变成了残废,像他这种拿刀吃饭的主,变成残废还怎么活!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嘴中喊着:“我的手,我的手!”上前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想要按回到断腕处,却又哪里安得上。

去拿马正那人,早已拽住马正的衣领,扯住马正往旁边扯。马正挥拳朝他打来,打在他的胳膊上有如挠痒痒一般。

他哈哈大笑,骂道:“你他娘的几天没吃饭了,打人都没劲吗?”扯着马正继续往一边扯,马正妻女上前帮忙,让他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两个女人捂着肚子爬不起身来,他得意的大笑,继续往旁边走。走了大约七八步,感觉这时刀劈马正,马正的血不会溅到两个女人身上,仰起手中的刀就往马正脑袋上砍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了一跳。很快他就明白,许是去杀李飞白的兄弟,没有痛痛快快的一刀结果了李飞白性命,而是在那慢慢杀,惨叫声是李飞白发出的,心中不以为意,暗道:“费那事干嘛!”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喊:“我的手!”声音非常熟悉,不像是李飞白的,倒像是他兄弟发生的,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眼前忽然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还带过一阵扑面的风。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朝有动静的地方看去,然后就看到他兄弟正在捡手,却不见李飞白的影踪。

他暗道一声不妙,回头看时,面前已多了一个人,正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冲他笑,笑得不怀好意!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处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往外涌,溅到他的身上,热乎乎的。去瞧时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掉了,一只拿着刀落在地上,一只挂在马正的衣领处。

他大叫一声,想去给两个伤处止血。两个胳脯凑到一处却发现根本没有手,又如何止血,只得把断腕处抵到肚子上,以期能够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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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七只断手的误会

剩下的几个人眼瞧事情不对,纷纷抽出刀来。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也是眼前一花,似乎有人影闪过,接着便听着一阵“叮叮咣咣”的脆响。

朝地上看时,地上落着几把刀,每个刀上都还连着一只断手。他们自知不妙,赶快去看自己的手,果然,拿刀的手已经断了!

院子里传来一片哀嚎,断腕处亦越来越痛,惊吓加上疼痛,让他们捂住伤处,在地上来回打滚!

领头的还比较硬气,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也未发出哀嚎,只是疼得脸色煞白不停的皱一下眉头。

他死死的瞪着李飞白,道:“小子,你完了!敢惹顺天府的人,我包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李飞白简直懒得搭理,回头去看马正!

马正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在发愣!

李飞白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旁,轻唤两声“马哥”。马正方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李兄弟,没想到你还是个用刀高手,刚刚真让愚兄大开眼界!你的身法为什么那么快,只怕锦衣卫的高手也没有你这种身手!”

说罢,猛的发现衣领上还有只滴血断手。那只断手好像不是断手,而是一只巨毒无比的毒蛇,吓得他夸张的来回蹦跳,伸手去扯那只断手,却怎么也扯不掉。

李飞白上前,帮忙把那只断手扯掉。

马正拍着心口,后怕道:“幸亏李老弟出手相救,不然愚兄一家三口已惨遭毒手。李老弟的大恩大德愚兄没齿难忘,有朝一日必将厚报!”

李飞白摆了摆手,还没客气,领头那人叫道:“小子,有种的留下名号!”

李飞白回头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领头那人恨恨瞪了马正一眼,道:“老小子,我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你他娘的跟这小子就等着家破人亡吧!”说罢,又冲自己的手下道:“我们走!”

几人互相搀扶着,还没走到大门口,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那门质地不错,门闩也坚硬无比,却被人一脚踹开,可见踹门的人脚力不弱!

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来,全都手握钢刀,将要出门的那伙人拦住。

领头的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拦你家爷爷的路,知道你爷爷是谁吗?你爷爷是顺天府的人,想要命的话赶快滚开!”

这时,从外边慢慢踱进来一个人来,笑呵呵的道:“巧了,我们什么人都怕,就是不怕犯了罪的人!别说你们只是顺天府的人,就是六部的人,只要犯了王法,都归我们管!所以,你们还是留下来吧!”

说罢,手持腰牌往领头的脸前一晃。那领头的顿时不敢再嚣张,有如斗败的公鸡,低下了头!

拿腰牌的人正是冯江亭,让领头看的是他刑部侍郎的牌子。他把腰牌往怀里一揣,就要跟李飞白亲近,才往李飞白这边走了两步,忽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十分明白,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尤其是马正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

冯江亭一怔,不明白李飞白为何不愿同伴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可李飞白既是这么个意思,他也只好照办。

可他面脸堆笑的朝李飞白走去,这样的表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跟李飞白是老熟人,而且是那种关系非同一般的老熟人。

在接到李飞白暗示之后,表情转换太快的话,会给人逼仄之感,让人心生疑虑。

还好他是个官,一个经验丰富的官,有应付这种场面的非富经验!

他满脸堆笑,继续朝李飞白走去,没在李飞白面前停下,而是从李飞白身边经过,走到墙边树下的石凳前,转身坐了下去。脸上依然堆着笑容,就好像他天生就是这么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冯江亭并不爱笑!或许小时候爱笑,但考中进士当了官之后笑容慢慢的少了,当了三品大员后,笑容更加的少了。

很长时间不笑,现在笑起来,时间一长感觉好累。

真的好累,尤其是腮帮子,又酸又困。

冯江亭笑着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领头的用衣服裹住断腕处,扑嗵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大人,这都是误会!”说话间还连连给李飞白使眼色。

他强抢民女是有罪,可李飞白一下断了他们这么多人的手难道就没罪了吗?真论起来,只怕比他们所犯下的罪还大!

所以,他希望李飞白是个明事理的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今日断手之仇,以后有的是时间报!

冯江亭笑道:“误会?这误会可有点不小啊!足足七只断手的误会?”

领头的道:“真的是误会,而且我们也不追究。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大人还是别管这等闲事了吧!”

冯江亭笑道:“你既不说,我就问问别人!”扭头对马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正恨不得立马生撕了这伙贼人,可刚刚贼人给李飞白使的那个眼色他也看到了。李飞白一下斩掉贼人的七只手腕,这可是在动用私刑,官府岂能容他。

不管怎么说,李飞白这次铁定是要吃官司的,哪怕事出有因,官府酌情轻判,既使是判个无罪释放,押入大牢候审与过堂这两项却免不了。

那李飞白还怎么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一听李飞白涉了官司,肯定会把李飞白除名,纵然最后真相大白,也将耽误李飞白一年的时间!

李飞白是为了救他才惹下这桩无妄之灾,他不能让李飞白受到牵连!

马正再三思量,点头道:“确是误会!”

冯江亭脸上笑容消散,不满的道:“真的是这样吗?”

在他的预想中,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从河南按察使调到刑部当侍郎,一个地方官哪能跟京官相提并论,事实上这是升迁,官级上却没有变!

冯江亭到刑部当侍郎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感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这种感觉跟初中进士时一模一样,想要大展拳脚,干一番作为出来。

这么多年,在官场一路摸爬滚打下来,他锐气尽失,人也变得消沉圆滑,有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打算。

可当上刑部侍郎之后,他又有了干劲,失去的锐气也回来了!他要办事升官,升官之后再办大事再升官。

地方上的官已不好升,京城的官更加难升。刑部能办的事是什么事,是大案子,只有办了大案子才有升官的资本!

跟着李飞白来到这座院子前,冯江亭没有急着现身,而是在等一个机会。在等李飞白出完风头之后,他再帮着收拾残局的机会。不然,自己太早现身的话,让李飞白无法出风头,可是件不小的罪过!

第四百七十九章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试问天底下哪个人不愿出风头?尤其是在两个女人面前出风头,何况两个女人还都漂亮,一个不仅漂亮而且年轻!

所以,冯江亭让随从借了把梯子,自己站在梯子往院子里观瞧。

一路看下来,冯江亭发现两件事。

第一,他也算跟李飞白一同打个倭寇的人,没想到李飞白竟是个高手!身法快得惊人,天下能出其右者恐不多见!

第二,他升官的机会来了!

贼人自称是顺天府的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并且要杀人的人,背景能够浅了?这里可是京城,背景不是深得吓人的人,哪敢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

瞧贼人领头的年纪不大,难道是顺天府府尹家的衙内!

顺天府府尹跟他的官位一样,都是正三品的大员。若能因此案把顺天府府尹扳倒,那可是办了一件大案,将来升官绝对是件不小的资本。

可是现在,犯恶的说这是个误会,苦主竟然顺其意,让他如何破大案捞资本。

马正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冯江亭的不满!

冯江亭亮腰牌时,他站得远没看清,但从腰牌的质地上看,冯江亭的官不小。何况,能让嚣张的,自称顺天府的贼人一下服软,也印证冯江亭的官不小。

有此大员审案,绝对是替他申张正义的机会,可他又怎忍心连累李飞白!但,惹得大员不快,也绝非是件好事。

他一时没了办法,去瞧李飞白!

李飞白道:“马兄,你不要有所顾虑,实话实说,我想大人会替你我主持公道的!”顿了一下,又道:“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难道,你想让他们脱了罪,再疯狂的报复你我?还要让更多的人受他们的害吗?”

马正听话说的有理,不住点头。又想到妻女受到的伤害,以及自己三番两次差点死了。这次还算幸运,有李飞白出手相救。下次还能有这么幸运?等他与李飞白进了国子监,这伙贼人再去家中,自己的妻女可怎么办?

没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伙祸害不除,他将永无宁日!

马正当即下跪,道:“他们强抢民女还要杀我,求大人替我们做主!”

冯江亭怒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我管他什么来历背景,拼得丢了乌纱帽,也要将他们法办!”

顿了一下,又对马正道:“你们一家三口受到惊吓,留下地址且回去休息,需要你们作证时,自会派人去找你们!”

马正道:“谢大人!”站起身扶着妻女欲走,却见李飞白一动不动,这才想起冯江亭只是让他们三个走,没让李飞白走,道:“我兄弟呢?”

冯江亭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留他在这里是想再问些事情!”

马正见冯江亭不像说谎,但还是道:“这些人的手腕都是让我砍下来的,跟我兄弟一点关系没有。真要抓的话就抓我吧,若抓我兄弟,我就去刑部一头撞死,为我兄弟一证清白!”

冯江亭摇了摇头,笑道:“去吧!”

待马正一家三口离开,冯江亭黑着脸道:“你说你们是顺天府的?你们在顺天府当的什么官,做的什么吏,一一给我道来!”

那伙贼人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吓得,一个个脸色煞白,去瞧领头的!

领头的道:“我……我爹在顺天府当差!”

冯江亭一乐,暗道:“果然是个不学无术,仗着老爹的事为非作歹。”他道,“这么说,你们是冒充官府的人作案喽!”

领头的磕头道:“求大人饶我们一次,求大人饶我们一次!”见冯江亭不为所动,又道,“求大人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饶我们一次吧!”

冯江亭道:“你爹是谁?”

领头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冯江亭身为刑部侍郎,免不了要跟顺天府打交道,别的不知,顺天府的府尹府丞他还知道是谁。见领头的说的人名,既不是府尹也不是府丞,喝道:“你爹真的在顺天府当官?为什么我不认识?他在顺天府当的什么官?”

领头的吱吱唔唔半天,就是不说话!

冯江亭冷笑道:“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交待了!来人!”

领头的忙道:“我爹在顺天府当的是武……武学训导!”说罢,又磕头道:“求大老爷饶命,求大老爷饶命!”

冯江亭气得差点跳脚骂娘!他本以为逮到一条大鱼,谁知道是个虾米!

武学训导是个什么官?无品无级,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教顺天府衙内棍棒的教头罢了!他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什么时间,堂堂侍郎办这么小一个案子,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正要让手下把这些人抓回刑部,派个六品主事来接手案子,可想到李飞白连和他认识这件事都不想让外人知道,谁知李飞白在京城办什么大事!将犯人带去刑部,势必也要让李飞白跟着回去,如此一来,耽误了李飞白的事可怎么办!

再说,也不能让李飞白去刑部接受审讯啊!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几个想活命吗?”

几个贼人连连点头,道:“想,想!”

冯江亭道:“案子是这样的!你们贪图马正妻女的美色,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岂料中途有个武艺高强的侠客出手,还没办好事呢,就被他斩去了手。那个侠客伤人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得此教训心生忏悔,于是前往顺天府投案自首!”

几个贼人纵有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冯江亭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得让顺天府尹判个三千里流配充军罪!我会盯着此案,若得不到此判罚,我就插手此案。那时,可别怪我手狠,要了你们的性命!”

几个贼人磕头领命!

冯江亭摆了摆手,道:“去吧!”待几个贼人出了门,笑道:“飞白,我请你吃顿饭吧!”他的几个随从都是认识李飞白的,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李飞白笑道:“我正好没有吃饭,冯叔请客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一伙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冯江亭要了一间雅间。几个随从在门外守着,他与李飞白喝酒。

三杯酒下肚,冯江亭道:“飞白啥时候来的京城?”

李飞白道:“来了有两三个月了吧!”

冯江亭板着脸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也不说找冯叔喝酒,是不是瞧不起冯叔?”

李飞白道:“小侄哪敢,只是接手冯太保的一件差事,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冯江亭一听是冯太保的差事,便不再问。

李飞白笑道:“冯叔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帮着冯太保办了份报纸!”

第四百八十章 上边的意思

冯江亭错愕道:“可是大明日报?”

李飞白道:“就是大明日报!”

冯江亭叹道:“我说大明谁这么能耐,竟能做出大明日报来,没想到是贤侄做出来。若是他人,我肯定会怀疑是否能做出大明日报来!既然是贤倒做出来的,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天下恐怕也只有贤侄能做出大明日报来了!”

李飞白道:“冯叔如此说,可要羞愧死小侄了!”

冯江亭道:“你就别谦虚了!”又道:“这么说那篇沁园春雪也是你做的喽?之前,我看天下第一才子杨慎推荐一个名叫李飞白的,就疑心是你。可想到你不识字,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千古名篇来。现在看来,只怕真的是你小子做出来的!你说说,你怎么就做出沁园春雪的,是不是请人代笔?可天下若有能做出沁园春雪的人物,又岂肯屈尊为他人做嫁衣!”

李飞白道:“沁园春雪确是小侄所做,不过都是机缘巧合,以小侄的水平哪能做出这样的词来,只能说如有天授!”

冯江亭道:“你又谦虚了!”顿了一下,又道,“我见最近的大明日报上登了则启事,说高价征集文章,凡能选中登上大明日报的,论字给稿酬。好像一个字十文,此事是真是假?”

李飞白道:“白纸黑字,并广而告之,焉能是假?对了,冯叔,你不说此事我倒忘了,最近大明日报想再增个版面,叫谈案说法,登一些有意思并能警醒世人的案例,一来能够吸引读者订够大明日报,二来也能让天下人都明白什么事犯法,什么事不犯法。冯叔正好在刑部,想来有不少这方面的案例,不知能否跟大明日报合作一把!”

冯江亭道:“我是很想给大明日报投稿。你也是知道我的,最恨贪脏妄法的人。可在京城之地,你不贪脏妄法,仅凭那点俸禄,别说平常的人情来往,就是维持生活都不是件易事。而大明日报征稿,让我看到不用贪脏妄法就能维持生活的希望。”

他哈哈一笑,接着道:“一字十文,一千字就是十贯,每天发篇千字文,一个月岂不是就有三百两的收入?不过,这事还得贤侄给走个后门,要文章能够刊登才行,不然只是空欢喜一场!”

李飞白道:“以冯叔的水准,哪有刊登不上的道理。要是冯叔不放心的话,我给现在大明日报社社长打个招呼,让他对冯叔的来稿来者不拒。”

冯江亭对李飞白的前半句话甚是满意,只听得浑身舍坦,连连点头。听了后半句话,他一怔,道:“贤侄现在不在大明日报社当社长了?”

李飞白道:“小侄现在去国子监读书了,大明日报社暂交孙志同打理。”

冯江亭不以为然,道:“以你的能耐,又何必去读书走仕途,完全是浪费时间。”

李飞白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冯叔!其实,我也不愿意,可惜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不想去也得去!”

冯江亭道:“郭太保真是多事!不知道你不识字?非得把你安排到国子监,白白浪费你的时间!”

李飞白道:“这并非是郭太保的意思,而是上边的意思!”

郭太保的上边还有谁,冯江亭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明白李飞白此番去国子监,应该不是去读书考进士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似乎这件事情还不是明目张胆能够办的,得暗中悄悄办理!

他也就明白,为什么李飞白不愿意马正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想来马正也是国子监的监生,李飞白不想因此在国子监泄露了绝不普通的身份,坏了那件大事!

既然知道李飞白去国子监另有所图,且背后还站着皇上,事情又是件秘密的事情,冯江亭便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两人许久未见,有太多的话要说,不知不觉中,天已暗了下来!二人告别,冯江亭领着人往家中而去,李飞白则往国子监而去。

才到国子监的大门,就见马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过来,一张焦虑无比的脸才放松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迎道:“兄弟,你没事吧!”

李飞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一切都好,没事,没事!”

马正道:“那兄弟为何回来的这么迟?”

李飞白道:“中午没吃饭,完事之后就去吃了顿饭。一时嘴馋又喝了点酒,没想到不胜酒力,竟趴在桌上一觉睡到现在。”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国子监走。到了兵卒门子把守的地方,亮了下能够在杂院行走的腰牌,顺顺利利进了门。

李飞白道:“马兄,你就没想过给嫂子以及贤侄女换个地方住?两个女人抛头露面的着实不妥,住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更是不安全!”

马正道:“我何尝不想给她们找个妥善的地方居住!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没有另换地方的银子!”

李飞白道:“我倒是有个地方,就怕哥哥嫌弃!”

马正想为妻子女儿换个地方住,已愁得脑子都快炸裂了,听了李飞白的话,忙道:“兄弟介绍的去处,一定是好去处!快说说是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到时你就知道了?”想了想,怕马正经历这次事之后,对妻女的安危不放心,又道:“也算是半个官府衙门。”

马正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道:“兄弟,哥哥还真小瞧你了,既没想到你的身手如此好,还没想到你在官府还有关系!”

李飞白道:“有关系倒是有关系,只是关系不够硬!小弟能力有限,给嫂子和侄女安排不了好去处。”

马正道:“两个女人家家,又要什么好去处。有她们娘俩吃的,再有个地方栖身就行!”

李飞白道:“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当了个小管事的,前几天喝酒,听说他们那里缺烧火做饭的,还缺浆洗衣服的。”

马正眼前一亮,道:“有住的地方吗?”

李飞白道:“有,不过只能暂时栖身在那里,每月的工食银子也不多,一个人大概就两三两的样子,真是太委屈嫂子与侄女两个了。”

一个人两三两,两个人就是五六两银子。马正的妻子与女儿,如今替别人浆洗衣服,两人合起来,一个月堪堪二两出头的样子!银子一下多了将近三倍,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

而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还得交房租,吃饭还得自己去买菜买米。到了那里就不同了,住不用花钱,吃的更不用花钱,那五六两银子可是白得的!

马正忙道:“不委屈!兄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成了,我请客。不成,我可赖上你,让你再给找份工来,还得与这份工不差上下才行。毕竟,你刚刚也问她们一个叫嫂子一个叫贤侄女,一家人的事,你不操心谁操心去!”

李飞白道:“改天,我出去找找我那朋友,看那两份差事找到合适的人没?”

马正道:“为免夜长梦多,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能光说不练

二人说着话,到了宿舍!

宿舍屋门大开,从里边飘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息!往里边一看,梁廷举与李成勋已经回来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各自床上,床前全是大醉呕吐的秽物,更夸张的是离门不远的地方有团水渍,散发出阵阵腥臊烂臭。

看来是有人大醉之后直接把这里当茅厕了!

马正拿了扫帚就要去清理秽物。

李飞白拦道:“马兄何去!”

马正朝地上撇了撇嘴,叹气道:“不清扫干净了,晚上怎么睡觉!”

李飞白道:“谁拉的屎谁吃,谁搞出来的谁清理。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凭什么给他们擦屁股。”

马正道:“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所以要去清理,一来是觉得自己年纪最大,屋里的其它人就如他的弟弟一般,做为老大哥,他有擦屁股的责任和义务!二来,二人的父亲大小也是官,而他此时还是平头百姓,骨子里忍不住想要献媚,哪怕对方并非官,只是当官的儿子。

想了想,他道:“他们两个烂醉如泥,怎么忍心再叫醒,还是我来清理吧!老弟若是嫌难闻的话,去外边转转,一会就能清理干净!”

李飞白一把夺下扫帚,扔到地上,道:“把他们叫醒,不能惯着他们!”

马正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吧,就依兄弟的!”不管怎么说,李飞白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能不给面子。

二人兵分两路,各自去叫一个舍友。

马正来到梁廷举床头,伸手推了推梁廷举的肩头!

梁廷举眯眼瞧了马正半天,方道:“原来是你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马正打着商量道:“你看,你把屋里吐成这样,还怎么睡人?麻烦起来清扫一下,不然一会查舍的差爷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会受到责罚的!”

梁廷举一笑道:“马兄你瞧,我已喝成这样,哪能起床清扫。不如你做做好事,帮忙清扫一下?我也不会让你白清扫的,会给你钱的!”

说罢,从怀里掏出十个大钱,塞到马正手中,转身又打起了鼾。

马正无法,只得拿着钱去瞧李飞白。

李飞白道:“叫人醒来是这么叫的吗?尤其是叫大醉的人!哥哥如此温良恭谦让,哪叫得醒人!你应该像我这样叫人才对!”

说话间,已一脚踹到李成勋的身上,把李成勋从床边直接踹到床里,撞到靠床的墙头方停了下来。

李成勋一脸懵圈的半坐起来,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看到站在床头的李飞白,以及被子上硕大的脚印!

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努吼道:“你敢踢我,简直是找死!”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脚往李飞白脸上蹬去。

李飞白侧身一闪避开,随即伸手拽住李成勋的裤腿往前一拉。

李成勋站在床上的脚想要往地上跳,李飞白抬起一脚踩住,李成勋就在半空表演起劈叉。

李成勋从小就是习文没练过武,两只腿哪能劈开,痛得杀猪般惨叫起来,求饶道:“快断了,快断了!”

李飞白冷冷道:“屋里的秽物是你吐的,门口那泡尿是你撒的?”

李成勋道:“我喝多了,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吧!”

李飞白道:“这里是国子监宿舍不是你家,屋里也不是只睡了你一个人,而是只睡了四个人。你妈就没有教过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赶快给我处理干净了,以后再敢犯,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李成勋倒抽着凉气,点头道:“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请你赶快松松手!”

李飞白把拽裤腿的手一送,让李成勋在床上站稳了身子,回头对马正道:“要这样叫才有效!”

马正脸色忽然一变,道:“兄弟小心!”

李飞白早就提防着李成勋,眼瞧李成勋欲在床上拉他头发勒他脖子,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两只手往上一举,扣住李成勋的腰带,一个过肩摔,把李成勋摔到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李成勋躺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能喘气,一连痛苦呻*吟一边道:“你竟敢打我,我身上的伤就是铁证!小子,你等着,我这就告诉舍管去!”

马正听闻此言,也忍不住动怒,道:“明明是你要打人,打不过就血口喷人,舍管怎会信你的一派胡言!”

李成勋从地上爬起,一脸狞笑道:“我是五品正郎家的衙内,你们算什么东西,你猜舍管会信谁的话!”

马正道:“就算舍管信你的话又能怎样?你满身的酒气,地上全是秽物!国子监明文规定,监生不得饮酒,更不得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就算舍管责罚我们,你也脱不了干系!”

李成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李飞白冷笑道:“怎么,要去告我打你是不是?反正都要被你告了,打得轻打得重责罚一个样,不如再让我打个十拳八拳如何?”

李成勋吓得往后一跳,望着李飞白砂锅一般大小的拳头,惊道:“咱们是监生,来国子监是读书的,哪能事事动手。”

李飞白喝道:“少他娘的废话,到底清理不清理!”

李成勋忙弯腰捡起扫帚,道:“遇见你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跟你这个野蛮人一般见识!”说话间,麻利的清理起来。

屋内如此大的动静,早把梁廷举惊动。

梁廷举就坐在床上看,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赞道:“这位兄弟的身手真好!”

马正甚是得意,心道:“你若见他今天拿刀砍贼人的手腕,恐怕要惊为天人!”忽然想起,李飞白任务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将手中十个大钱全摔到梁廷举身上,骂道:“十个大钱,打发叫花子呢?”

梁廷举道:“你若是嫌少,我再给十个!”

马正喝道:“少他娘的废话,赶快下床把污秽清理干净了!不然……”说罢,也扬了扬自己的老拳。

梁廷举明知马正是在虚张声势,却怕李飞白揍他,连忙从床上下来,拿了扫帚也开始清理!

李飞白走上前来,拍了拍马正的肩膀,道:“这才像个老大哥的样子!”与马正一起前去洗漱,洗漱完毕回去,见屋里污秽虽说清理干净,但还有异味。又让二人去打水清洗,自己则与马正在杂院随便溜哒。

大约过了顿饭时间,二人回来,感觉异味没那么重了,这才各回到自己铺前,点上油灯。

马正拿了本书在看。

李飞白拿出文房四宝,准备开始练字。

他既已下了决心,来了国子监绝不能荒度光阴,最少练会写字,也就不能光说不练!可又不知从何练起,就让马正写了从壹到拾的十个数字,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练起。

梁廷举与李成勋两个干了一会活,累出一身汗,酒意稍减,也就没了睡意。口干舌燥之下,两人泡了一壶茶对座而饮。

第四百八十二章 用气的讨回面子

他们两个实在有些气不过!

堂堂官家衙内,却被一个连年累月考不中进士的废物,与一个小商贩欺负成这样,这个面子一定得讨回来。

可找国子监的官吏告状告不成,打又打不过,如何才能找回面子!

李成勋呷了一口茶,忽道:“梁兄,今天咱们吃饭的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

梁廷举一怔。他此番前来京城,特意把他爹珍藏的一块木牌子偷来了,凭借这块木牌,今天带着李成勋去了一家等闲人无法进去的酒楼见识一番。看着五品正郎家的衙内像个乡巴佬一样问这问那,他这个七品县令家的衙内很是受用。

明明李成勋已把酒楼的名字记熟背牢,打算回朝鲜之后好好炫耀一番,怎么这时又问?难道李成勋的脑子是猪脑子吗?这么快就把酒楼的名字给忘了?不至于啊!

见李成勋冲他连使两个眼色,似乎暗含深意,他道:“汇雅斋!”

李成勋道:“对,就是汇雅斋!我听说汇雅斋不是闲杂人等能去的地方,必需是官家子弟才能去。唉,那里真是京城一等一的好去处,可惜有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去了!别的不说,光是伺候着的小妞,都比公主还要漂亮。吃的饭菜香甜可口,其它酒楼哪做出这等味道来。”

梁廷举一下明白李成勋的意思来,这是要羡慕嫉妒死李飞白与马正两个啊!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找回面子,用气的也算是个办法。

叫你们两个敢削我们的面子,本来还有机会带你们去见识一下,这下可好,这辈子你们两个都没指望了。

他当即道:“是啊!我敢说,就凭汇雅斋饭菜的味道,天下能出其右的根本没有。就算有那么几家想赶超汇雅斋,却也赶马追不上。”

说话间,他朝李飞白与马正看去。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正在看书的马正已不再专注,脸上一片神往之色。

李飞白则嘴角含笑的摇了摇头。这种态度极其无理,简直是对他的藐视。

他道:“李老弟,你又是摇头又是笑的,看来是对我的话很不以为意!难道你觉得天下还有酒楼做出的饭菜比汇雅斋还要好吗?有的话,你就举出个例子,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李飞白道:“别的不说,就我知道的有两家。”

梁廷举道:“哪两家?”

李飞白道:“济源的天香楼,京城的古味轩!”

梁廷举道:“你吃过天香楼的饭?”

李飞白道:“小弟不才,正是济源人氏,曾去天香楼吃过几次。”

梁廷举道:“古味轩呢?”

李飞白道:“目前尚未吃过!”

梁廷举哈哈大笑起来,李成勋马上问道:“梁兄笑什么?”

梁廷举道:“李兄是国外来的,对我们大明的情况肯定不甚了解。你可知济源是什么地方?”

李成勋道:“不知!”又道,“不过,济源的天香楼能跟京城的汇雅斋媲美,想来济源也能跟京城媲美!”

梁廷举“呸”了一声,道:“就凭济源能跟京城媲美?美得它!济源就是个寻常人听都不听过的小县,能跟大明第一繁华地的京城比?一个小县的小饭馆,做出的饭能跟京城头一号的大酒楼比?”

他顿了一下,又道,“京城有个古味轩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李兄听说过吗?”

李成勋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听过!”

梁廷举道:“你我都没听过,想来是个二三流的小酒楼,这种酒楼又怎能跟汇雅斋比。再说,他都没吃过古味轩,更没吃过汇雅斋,又怎会知道古味轩能跟汇雅斋媲美!”

李成勋拍手大笑道:“现在我知道梁兄为什么大笑了,原来他想去汇雅斋而不得,就开始吹牛不打草稿,口无遮揽的胡说八道起来!”

二人一唱一和,分析的头头是道,就连马正也觉得李飞白是嫉妒二人去过汇雅斋吃饭,心中愤愤不平,才故意如此说,恶心那两个人呢。

李飞白放下毛笔,笑道:“你怎么就断定我没有吃过汇雅斋,是在胡说八道呢!”

梁廷举从腰上解下一块木头牌子来!

他那块木头牌子本来就挂得十分显眼,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官家之后,有资格去汇雅斋吃饭一般。所以,很轻松的就解了下来,往桌上一拍,道:“你有这样的牌子吗?有的话拿出来亮亮,我就相信你的话。没有的话,就是吹牛,就是胡说八道!”

他等了一下,又哈哈笑道:“怎么,拿不出来吧!我就知道你是吹牛、胡说八道。想不想去汇雅斋见识一下?想的话,就叫三声梁爷爷,并且以后替我整理床铺,打扫卫生,端洗漱用品,我就带你去汇雅斋见识一下。”

李成勋笑道:“还有我,还有我!让他也叫我三声李爷爷,并替我整理床铺,打扫卫生,方带他去汇雅斋见识。”

李飞白还真拿不出个木牌子来,就是金牌子也拿不出来。因为他去汇雅斋是刷脸的,根本无需拿什么牌子。

马正不想李飞白受窘,道:“去汇雅斋吃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顿饭吗?去哪吃不是吃!”

梁廷举、李成勋同时笑道:“这不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吗!要不下次再去汇雅斋吃饭,给你带点残羹剩炙尝尝鲜。”

李飞白本来已不想搭理这两个井底之蛙,架势要再去练字,可也不想马正因为帮他而受辱,道:“咱们到底是说,有没有酒楼的饭菜比汇雅斋强,还是说我有没有吃过汇雅斋!”

李成勋道:“当然是有没有酒楼的饭菜比汇雅斋强?但,你连汇雅斋都没吃过,又怎知天下有饭菜比汇雅斋强的?这还不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吗?”

李飞白本想告诉李成勋,他去过汇雅斋吃饭,去得还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去的是天字第一号雅间,那里的饭菜比之大厅的饭菜更加精致美味!

可别人不愿信,你就是说破大天来,别人还是不信。不仅不信,更加以为你是在吹牛!何必跟这种没有见识的人争执,他道:“我就算没吃过汇雅斋的饭菜,也知汇雅斋的饭菜不过那样,最少有两家酒楼能够跟它竞争,一家是古味轩,一家是天香楼!”

见李成勋与梁廷举要反唇相讥,李飞白抢先接着道:“二位是官家衙内,一定比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见多识广。我来京城之后就看到一份名为大明日报的报纸,想必两位也看到了。”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李成勋与梁廷举都来京城没几天,来了之后又一门心思的逛吃,怎会去关心京城有一份名为大明日报。

若承认没见过,岂不是说自己的见识还不如这个小地方来的家伙。

二人哼哼叽叽,既不说见过也不说没见过,不过脸上的神色透露的意思却是,你都见过大明日报,我们又怎会没见过。

李飞白转头又对马正道:“马兄,你在京城一呆就是十来年,肯定也见过大明日报!”

第四百八十三章 棒子

马正还真没见过大明日报,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大明日报刚发行时,他回家借银子去了,一去两三个月,前两天才赶回到京城,真不知道京城出了份报纸,叫大明日报。

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用的,他一概不知。京城究竟有没有大明日报,他也不知。

可李飞白问他话,他不能实话实说!哪怕大明日报是李飞白杜撰出来,为了打压李成勋与梁廷举的,他也得替李飞白圆这个谎。

马正点头道:“见过!来京城的人,又有哪个没见过大明日报的。”

李飞白道:“那马兄一定知道,大明日报从刊发以来,头版一直讲的就只有一件事,三公主大婚!”

马正不知大明日报的头版是不是一直刊发三公主大婚的事,但对三公主不日大婚的事也有耳闻,道:“没错!”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上讲的清楚明白,目前有两家酒楼都在竞争三公主婚宴的掌勺权,分别是汇雅斋与古味轩。若古味轩做菜的水准跟汇雅斋错了十万八千里,又哪有资格跟汇雅斋竞争!”

梁廷举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早疑心你说的是假的,果然让我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李成勋马上附和:“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梁兄,彻底戳穿他们的画皮,让他们无所遁形。”

梁廷举道:“小子,你是不知道汇雅斋的背景吧,它可是宗人令开的。三公主大婚,用谁家的厨子还不是宗人令的一句话,古味轩怎么可能虎口夺食!由此可见,你所说的全是假话,没一句是真话,就连什么大明日报也是你编出来的!”

马正额头上的汗不由渗了出来。李飞白终究还是玩砸了,露出这么大一个把柄让人抓住。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自是知道汇雅斋的后台是宗人令,与梁廷举一样,觉得办三公主宴席,用得哪家厨子,还用说吗?

他抬头去看李飞白,正要劝李飞白别跟这两个家伙斗了。失面子就失面子吧,以后找机会再把面子拾回来,今天不如先睡觉。

尚未开口,李飞白摇头道:“看来你们官家子弟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无能之辈,还不如我家个野小子有见识,不知道京城有份很火的报纸,名叫大明日报!”

他顿了一下,又道:“有没有大明日报,我懒得再与你争辩,明天一早,你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售卖大明日报的。不过你们说古味轩争不过汇雅斋,就太过目光短浅,不清楚里边的深浅!”

梁廷举道:“听你话的意思,古味轩的背景还能大过汇雅斋不成?汇雅斋的后台可是宗人令!”

李飞白道:“古味轩的背景能不能大过汇雅斋我不知道,不过坊间传言,很多人猜它的后台老板是杨廷和。二位衙内,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杨廷和是谁,大不大得过宗人令!”

天下人哪有不知道杨廷和的,由此可见,李飞白是故意这样说的!

杨廷和现在如日中天,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又岂把一个小小的宗人令看在眼里。这么说,古味轩要取得三公子大婚的掌勺权?

一旦古味轩取得掌久权,名声一下就盖过汇雅斋,从侧面也可证明古味轩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他们本来是想借此事羞辱李飞白,好夺回点丢失的面子。现在,丢失的面子没有夺回又多丢了几分,真是让人气愤外带不爽。

李成勋干笑两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只能证明古味轩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并不能证明天香楼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李飞白道:“我听说,因为汇雅斋与古味轩争得厉害,所以朝廷上举办了一场厨王争霸赛,由胜出的一方操办婚宴。汇雅斋为了不输此场比赛,特地去天香楼请了几个厨子,不知这算不算天香楼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李成勋与梁廷举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这事若是真的,足以证明天香楼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二人有如斗败的公鸡,心中憋屈的要命。本来想羞辱李飞白的,没想到到头来被羞辱的却是自己。

可事情还没有完,李飞白虽将他们说的哑口无言,证明他们两个的见识不如一个穷乡僻壤来的野小子,但李飞白还不是只吃过天香楼没吃过汇雅斋。他们用气的,也要把李飞白气死!

两人心中一个意思,一唱一和说了起来。

李成勋道:“梁兄,今天这顿饭花了不少银子吧!”

梁廷举道:“也没花多少银子,不过十二两。其实也没花十二两,真正花了十一两七钱,剩下的没让找零,直接打赏了!”

李成勋竖起大拇哥道:“梁兄就是财大气粗!不过站在咱桌前伺候的丫头实在不错,说话好听,伺候舒心,值得打赏那么多银子。还有,今天那道菜叫什么名字来着,一粒粒黄灿灿,香喷喷,入口齿颊留香,软硬适中。下次咱们再去,一定再点这道菜,只是一时忘了菜名。好像叫玉米……玉米什么来着!”

梁廷举没有说话,而是悄悄打量着李飞白与马正两个,见马正不停吞咽口水,顿觉此举有效。又去看李飞白,却见李飞白不为所动,装模作样的继续练字。

他心中暗道:“装,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忽见李飞白嘴唇一动,放下毛笔把头扭向这边。他一阵好笑,李飞白这家伙终究定力不够,还是被诱惑住了。看来也是好奇,要问问那是什么菜。

却听李飞白冲这边喊道:“棒子!嘿,朝鲜来的朋友,说你呢,棒子!”

李成勋脸色不由一变!朝鲜语中,棒子是骂别人是私生子的的专用名词!他勃然大怒,可又打不过李飞白,只得怒目瞪视,道:“你才是棒子,你全家都是棒子!”怕再挨打,早已做好准备,一旦李飞白要打,他就跑出屋子大喊救命。

没成想李飞白并无动手的意思,道:“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我只是想告诉你,那道菜叫玉米棒子!”

李成勋一下想起,那道菜还真叫玉米棒子。他不由的愣怔,问道:“梁兄,他怎么知道这道菜,难道他真的去过汇雅斋吃饭不成?”

梁廷举道:“只怕是听人讲的吧!毕竟,那道菜仅有汇雅斋能做,所以名声极大,流传坊间也不稀奇。”

李成勋道:“也对,肯定是听来的!毕竟汇雅斋不是他这种人能去的,这道玉米棒子的菜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吃到!”

第四百八十四章 盼星星盼月亮

李飞白一脸的无语!

他娘的,汇雅斋的玉米就是我送的,连做法都是我教他们的,我早就吃腻歪了,还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到。

跟这种没有见识又瞧不起人的家伙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他一口吹灭油灯,道:“马兄睡觉!”

马正也吹灭油灯,两人躺到各自的床上闭眼努力睡觉。

李成勋与梁廷举还在说话。

两人把汇雅斋做的饭菜,吹嘘的好像天上才有地上绝无,一道拍黄瓜,都能被他们说的不像普通的拍黄瓜,而像是天上王母娘娘吃的拍黄瓜。

马正不争气的连咽口水!两人听到这边传来的口水声,以为自己的计策有用,更加起劲的吹嘘起汇雅斋的饭菜是如何好吃。

马正咽口水的声音更急!对此,李飞白也没有办法,不觉暗赞李成勋与梁廷举虽说京师话都说的不利落,可口才着实不弱,讲得绘声绘色,别说从没去过汇雅斋的马正流口水了,就连他这个吃过汇雅斋的也忍不住流口水。

这两个家伙,要是再练练京师话,把京师话说的再标准流利些,简直可以去说相声了!

绝对不能任凭二人高谈阔论,不然觉睡不成不说,还会食欲大增。这深更半夜的,去哪找口吃的去!

李飞白大喝一声:“还让人睡觉不让!说话出去说去,别吵着别人睡觉!”

房子里顿时安静许多,稍后传来蹑手蹑脚的走动声,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噗”的一声,不知是李成勋还是梁廷举吹灭了灯,屋子里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李飞白暗道一声:“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弱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只想做个低调的老实人,你们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发火呢!”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早上,李飞白还在睡觉,马正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床头。

李飞白正睡间感觉床头有人,一个机灵半坐起身,看清床头站的是谁后,道:“原来是马兄!怎么起的这么早!”

马正略带三分不好意思,道:“今天不是有事嘛!我这人一有事就睡不塌实,所以起得早!”

李飞白知道马正所说的事是什么事,就是昨天答应下来的,让马正妻女去大明日报社上班的事。他当时没有跟马正直说是去大明日报社,就是怕马正不知道大明日报社是干什么的,以为是个不正经的去处,不愿妻女去。

想着,等到了大明日报社,让马正亲眼看一看,知道这是个正经去处,能够打消马正的顾虑。毕竟,自打那次,当着皇上与郭太保的面埋怨,甭管什么衙门,都能欺负大门日报后。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郭勋的意思,隔天就派了一队兵卒,每天三班倒,镇守大明日报社的大门。

初只为警告那些不长眼的大小衙门,别有事没事都想来欺负大明日报社一把,起到一定的震摄作用。没想到,今日还能起到让马正安心的作用。

他朝外看了看天色,以此时刻,起床出去吃顿饭,溜哒到大明日报社,孙志同他们正好当值。便道:“马兄为何站在床头不吱声,干嘛不叫醒我!”

马正道:“你昨天为了我的事,受了大累。昨夜又被那两个小王八蛋操挠到半夜,我怕你休息不好,因此没有叫你!”

李飞白朝马正嘴中的两个小王八蛋瞧去,两人似乎也听到马正对他们两个咒骂,一个翻身接着睡,另一个则咳嗽一声。

他哈哈一笑,从床上跃起!

马正已把洗漱的水打来,李飞白也不客气,就着洗了脸,又换了身干净衣服,两人一起出去吃饭。

简简单单吃了饭,来到大明日报社的门前。

马正看着大明日报社那几个字,这才知道李飞白昨日不是瞎吹,原来还真有大明日报。从大门站的那队兵卒看,还是个官府衙门,只是不知隶属于六部哪部。

他转脸去看李飞白,李飞白本就高大的身躯在他眼里更加高大起来。想他怎么说也算是个举人,并在京城呆了十数年,却还像无头苍蝇一般,别说背景了,连门路都没摸清一条。

李飞白呢?小小年纪,又是刚从县里来,还不是举人而是个商人,就已摸清门路,找好靠山。与李飞白相比,他这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李飞白摸了把脸,笑道:“马兄这样看我,把我看得都不好意思起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马正道:“没有!”叹了口气又道:“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飞白道:“马兄如此肉麻,说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里边找我那位朋友吧!”

马正道:“好!”朝前走了两步,看着门口站的威风八面的兵卒,没来由的感觉心虚。倒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官府捉拿。而是,与其它平头百姓一样,见了官府的人不自觉的就矮上三头,既使考中了举人的身份,这份与生俱来的畏惧,一点也没有得到消减。

他停下脚步,道:“兄弟,要不你一个人进去?毕竟是你的朋友,我一个外人站在旁边,说起话来不太方便。”

李飞白道:“也罢,马兄就在旁边等我,我去去就来。”

给马正妻女在大明日报社找份差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让他为难的是,马正非得跟着来,这就让他对如何隐藏自己身份,不让大明日报社里的人见到他后的异常举动引得马正怀疑而头疼不已。

马正不进大明日报社,正合他的心意!

李飞白抬步往大明日报社而去!兵卒班头一见他,脸上立马就现出巴结的神态,上来就想打招呼。

李飞白用严历的眼神制止住,走到门子前边,装模作样,拿起笔在访客登记簿上胡写乱画了两笔,又与门子打了两句哈哈,说了些诸如“今天天气不错啊!”这才进了大门。

此举惹得门子与班头一楞一楞,今天李爷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李飞白直接去了社长室。以前是他的房间,现在却成了孙志同的房间。屋里的陈设还跟他在时一样,足见孙志同对他的尊重,什么东西都不敢擅动。

孙志同不在屋里,他叫来一人,让其去烧水泡茶。在茶端来的同时,孙志同得讯,领着一帮编辑匆匆赶了过来。

未进屋,孙志同已打着哈哈,道:“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李少给盼来了!”说话间已进了屋,招呼着背后的编辑道,“大家都进来,咱们听李少接着讲我有一个梦。”

编辑们纷纷进来行礼。

李飞白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道:“我才几天没来,别搞得我跟几年没来一样!”又道,“今天我来是为别的事,就不讲我有一个梦了。大家伙自去忙,我跟孙社长说两句话!”

第四百八十五章 信则真不信则假

编辑们一脸失望的退了出去!

孙志同上前道:“不知李少前来找我何事?”

李飞白道:“这个先不急!先聊聊我不在这几天,汇雅斋与古味轩对赌的盘口情况如何?”

孙志同道:“目前几乎已达到一比十的赔率,随着厨王争霸赛的时间临近,赔率应该能达到一比十五。”

说罢,他又不无担忧的道:“是不是把把盘口停了。白二爷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强烈抗议我们此举有损汇雅斋的声誉。”

李飞白道:“什么有损汇雅斋的声誉,他这是眼看赔率越来越高,心中越发无底!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孙志同道:“我推说李少不在,做不了主。”

李飞白道:“拿我做挡箭牌也好!”顿了一下,又道,“你也想把盘口停了?迫于白胖子的压力?”

孙志同道:“目前,买古味轩的银子已逼近千万两,到时汇雅斋输了,咱们可得赔百万两银子。以咱们的家底,去哪找百万两银子来。”

李飞白道:“买汇雅斋赢的有多少两银子。”

孙志同道:“不到一万两!”

这是个问题!买汇雅斋赢的不到一万两,就以一万两算,按一赔十五的赔率算,到时大明日报社岂不是要尽赚近一千万两银子。

如果大明日报社属于李飞白的产业,大明日报社赚一千万两银子就赚一千万两银子吧,肉、骨头全都烂在锅里,赚也是他赚!

现在情况却是,大明日报社为三家所有,最大的股东是当今皇上,如按股份分红的原则,他最多也就能分一两百万两银子,白白损失几百万两银子,怎么叫人如此肉疼呢?

李飞白道:“你去跟唐子兰知会一声,让她拿出一笔银子出来,数目在百万两以上,全都买汇雅斋赢!”

孙志同松了口气!

自打接手了大明日报社,他每日都是战战兢兢,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由举人一跃而成六品官,开心吗?开心!高兴吗?高兴!开心高兴之余,他却发现大明日报有个巨大的危机,就是大明日报社开的汇雅斋与古味轩对赌的盘口。

京师里小道消息乱飞,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古味轩必赢无疑,所有人都买古味轩赢,没人买汇雅斋赢。

他也受到了影响,认为古味轩赢。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到时大明日报社拿什么来包赔损失!

那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大明日报社哪拿的出来!大明日报社关门倒闭还是小事,无形中会连累郭太保赔出大笔银子,郭太保会高兴吗?

据李飞白透露的口风,他又从种种迹象分析,似乎皇上也在大明日报社参了一脚。连累皇上赔出大笔银子,皇上能满意?

难怪李飞白从大明日报社抽身而出,由他来任大明日报社的社长。这哪是鸿运当头,明明是找他来背锅了!

所以,今天趁李飞白前来,他说出白二爷不满的事来,明面上是探李飞白口风的,其实是想从李飞白这里得到解决办法的。

岂料,李飞白竟如此阔绰,一下子就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将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困境一下解决。

孙志同对李飞白的感激之情难于言表,同时又不安起来,觉得是自己无能,才害李飞白损失这么大。道:“要不我在大明日报上给汇雅斋造造势?京城的人都相信坊间流言,这才一窝蜂的买古味轩赢。咱们大明日报看的人不少,在上边登几篇汇雅斋必赢的文章,肯定会影响不少人来买汇雅斋赢。如此,我们或不会亏得太惨!”

李飞白才不想有人买汇雅斋赢!买汇雅斋赢的人越少,他才能获最多的利,买汇雅斋的人一多,获利将会减少。

他带着三分赞赏的笑看孙志同!不容易啊,小孙同志也意识到舆论的重要性了,知道利用大明日报来带节奏了。

孙志同却会错了意,以为李飞白赞许他的建议,道:“我这就去下边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泡制出几篇汇雅斋会赢,为什么会赢的文章出来。”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不用!”

孙志同一怔。李飞白这是什么意思?看态度明明是赞许他的意思啊,为什么又说不用呢?道:“李少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李飞白答非所问,微笑道:“想不想发财?”

孙志同迟疑道:“想!”又道:“试问天下谁不想发财!”正要把话题再带回去,却听李飞白道:“想发财的话,你去借笔银子来,越多越好,全买汇雅斋赢。若白胖子再来啰嗦,你就这样回答他,我家老板可是很看中汇雅斋的,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买汇雅斋赢。你若想赚钱的话,不如也跟我家老板一样,拿笔银子买汇雅斋赢?”

孙志同半天无语,古味轩可是杨阁老支持的,李飞白哪里来的自信,认定汇雅斋必赢古味轩!要知道,那些判官们十有八九都是杨阁老的人,处于如此局面,哪有赢得可能!

他道:“李少可有内幕消息?难道,皇上要亲自出手!”

李飞白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又道,“这次厨王争霸赛的判官人选都有谁,朝廷是否已经明示过?”

孙志同道:“明示过了,除了六部尚书,会同三法司管事的共同裁定!”

李飞白笑道:“搞的跟审大案要案一样。你把这九人的生平履历以每日一个人物的形式,刊到大明日报社。记住一个原则,不管九人是否公正严明,都要把他们说成天下少有的公正严明。”

孙志同道:“明白!”接着拿出近几日的大明日报来,翻到“我有一个梦”的版面上,道:“你交待的事,已经办妥!”说罢就要一篇接着一篇念。

李飞白制止道:“效果如何?”

孙志同喜道:“效果很好,单是大明日报的销量就增了三成,收到信件已将近千封。”

李飞白道:“信件上的内容是什么?”

孙志同道:“大多数是询问我有一个梦的内容是真是假,也有人寄来自己的梦,询问是否也能在大明日报上刊登。李少,这些信件该如何处理?”

李飞白略一沉吟,道:“那些询问梦的内容是真是假的,统一如此回复,信则真,不信则假。以梦境为目标,努力去实现则真。以梦境为无稽之谈,一笑了之则假。至于,那些也想往大明日报上刊登梦境的,把他们的信都交给我带走,我看完之后再做回复!”

孙志同道:“好!”从抽屉里取出数十封信件来。

李飞白接过信件,收入怀中,饮了口茶,道:“闲话就不说了,说说今天我来找你的正事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莫踩中黄金万两

孙志同洗耳恭听,并拿出小本子与铅笔记录。可听完李飞白只是让两个妇道人家来大明日报社干些杂役干的活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飞白为什么会突然来大明日报社,他把所有可能都想过了,唯独没想到李飞白是为这件琐碎的小事而来。

话说回来,李飞白能如此上心,可见这两个妇人的来路不简单。

孙志同道:“李少,属下斗胆问一句,这两个妇人跟您有什么关系?”

李飞白一听孙志同自称时不再用“我”而用属下,就知道孙志同心中吃劲,怕惹他不快,这才如此谦恭。

他笑了笑道:“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新交朋友的妻女!但你也不可就此怠慢,我对这位朋友还是很敬重的。”

孙志同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地!若这两个妇人是李飞白的家人,这哪是来大明日报社干活的,简直是请了两位奶奶供着。如今听只是一个新交朋友的妻女,那就好办了,道:

“不如我在社里给她俩安排个闲差,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用来,每月到点发薪。”

李飞白摇头道:“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要太过特殊,免得惹我那位朋友怀疑!”他笑了笑,接着道:“目前,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孙志同道:“明白!”

李飞白伸手道:“那就给我写个条子吧!”

孙志同一怔,随即明白是什么条子。他笑道:“李少该不会是在开属下的玩笑呗,此事你交待一声就是,我哪能不竭心尽力去办,哪需要什么条子。”

他说这话也是恭维话,毕竟李飞白已声明过,不想让这个朋友知道身份。

今时不比往日,现在大明日报已在京城打出名堂,工食银子又高,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往里进!找到他的头上都进不来,还得李飞白应允才行,然后拿着经过他签字盖章的入职通知书,在财务上报备才算正式入编。

要是,李飞白这个朋友的妻女,没有入职通知书就能正式入编,就太过特殊,会让李飞白的朋友怀疑的!

客套完毕,他拿出事先已印刷好的入职通知书,空出姓名一栏,让李飞白的朋友回去自填,自己则写上职务,并签上大名!

他拿起两张入职通知书,嘴对着字吹干墨迹。

李飞白接过,告辞离去。

出了大明日报社的大门,马正慌忙迎了上来,一脸忧色的问道:“兄弟,去了这么久,是不是事情办得不顺利?”

李飞白甩了甩那两张入职通知书,道:“放心,一切顺利。”

马正把那两张纸看了又看,指着下边签的名字问道:“兄弟,你的朋友叫孙志同!”

李飞白道:“你可知孙志同是谁?”

马正道:“不知!”

李飞白朝后指了指招牌,道:“他就是大明日报社的社长,亦就是大明日报社里管事的,最大的官!马兄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能耐,跟孙社长会是朋友?”

马正亦不相信李飞白能有此耐,道:“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这个朋友还是很有能耐的!我刚刚在外边等时,有好几个人问我在这里干嘛?我说我兄弟去里边求人,要把我妻女安排到里边当差。他们还说我痴心妄想,别说大明日报社里根本没有女人,就算有,要想在里边找份差事比登天还难!现在怎么样?”

他也把手中的两张纸甩了又甩,就好像在甩两张万两面额的银票,道:“真想再碰到他们,让他们瞪大了眼睛瞧瞧,我兄弟是如何能耐。他们觉得不可能的事,我兄弟出马立刻办妥!”

李飞白笑道:“不是我有能耐,而是我朋友有能耐。”

马正呵呵笑道:“一样的,一样的。”回头朝汇雅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汇雅斋与大明日报社离得这么近,也不知你那朋友跟汇雅斋的人熟不熟,要是相熟的,我想借他的光,请他去里边吃顿饭!”

李飞白道:“去哪吃饭不是吃,去其它地方吃饭一样。那里饭菜那么贵,何必去那里糟贱银子!”

马正道:“不一样的!你的朋友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请他去汇雅斋吃顿饭,实在过意不去!”他顿了一下,又道,“说起请客吃饭,我最应该请的人就是兄弟。你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又给我们安排住处找好营生,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您。”

李飞白道:“马兄言重了!”

马正道:“大恩不言谢!不过,再报大恩之前,请你吃顿饭还是必需的!还请兄弟给个面子,等我回家告诉妻女这件喜讯之后,然后请你饕餮一顿。”

李飞白正色道:“马兄,恐怕这个面子我不能敢!”

马正错愕不已!按说两人关系处得不错,李飞白不该如此,难道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李飞白不成?他提着小心,道:“为何?”

李飞白大笑道:“昨日说好的,我请马兄吃饭,突发意外,饭也没请成,今天哪能让马兄请,自然是该我请才对!至于马兄要请,只好延后了。”

马正这才放下心,道:“兄弟,以后可不敢这样吓哥哥,哥哥还道哪里得罪了你,所以你不给哥面子,差点被你给吓死!也罢,今天就由你先请,明日我再请!”

李飞白道:“不过,今天我请客吃饭,还有个小小要求!”

马正道:“别说一个要求,就是十个也依你。”

李飞白道:“要请,我不请你一个,连你妻女一起请!这个要求你答不答应?答应我就请吃饭?不答应,你回家报喜,我回国子监去!”

他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此时的男尊女卑情况十分严重,尤其是读过书的,纵然破落成马正这样的人家,规矩同样大得很。什么吃饭时女人不能上桌,这种陈规陋习让他深勿痛绝。

果不其然,马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飞白接着道:“马兄,你整日大鱼大肉的,难道不知妻女每日吃的是什么吗?昨日,我见嫂子与侄女都身材削瘦,面露菜色,可见许久没吃过肉了,营养跟不上。难道你就不心疼她们两个吗?女人本来是用来疼的,跟你吃苦受罪倒也罢了,连顿好的也不让她们吃吗?”

一番话说的马正两眼一红,道:“兄弟,你说的对!什么女人家要讲妇道,不可抛头露面,我都沦落到此种地步,又怎样才能让她们不抛头露面。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做叔叔的要请侄女吃饭,为什么不能去!”

二人说着话,转瞬来到了马正的去处!

李飞白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马正家的境况给惊到。

大门院墙破败不堪就不说了,关键是地面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人狗拉的粪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马正自嘲一笑,道:“兄弟,我踩哪里你踩哪里,莫踩中黄金万两!”他左一跳右一蹦很快进了院,猛的看到自家门口前聚了一堆人,心中不由嘎噔一跳!

难道又出事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把账先结了

马正不觉浑身无力,双腿发软,整个手差点瘫到地上,伸手扶了把墙,才算勉强站定。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昨天才遇那么大的事,差一点家破人亡,今天又遇到事,还让人活不让了!

那些围在屋外的都是附近的邻居,有许多还是别的院里赶过来瞧热闹的,并没注意到马正站在他们旁边,都在窃窃私语。

有的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大一小两个胖子什么来路,马正的妻女为何垂泪抹面。”

有的道:“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两个胖子好像是马正的亲家,来找马正,是要跟马正家的闺女解除婚约的。”

有的道:“我的个天呢!我还以为马正跟咱们一样,都是穷人,没想到人家还有这么富的亲家。啧啧,你看看这两位穿的,上等的绸子做的,一身得值十两银子往上。再看看手上带的金馏,上边嵌的宝石,肯定是祖母绿。”

有的道:“你以为马正跟他们结上亲家,是高攀了是不是?往前数十年,他们才是高攀了。我听说,马正以前在老家,那也是家有万贯的财主。只是为了读书,这才把家财败了个精光。”

有的道:“唉,可见读书是最无用的。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编出来骗鬼的。马正就是实证,考进士做官是容易的事情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劝人莫学老马正,到头终是一场空!”

这时屋里传来说话声,屋外的人顿时不再说话,侧耳细听里边在说些什么?

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道:“嫂子,你别在这里哭泣卖同情,事情该解决还得解决,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一个女声道:“这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办的事,还是等我家相公回来再说吧!”

男声拉长了声音道:“等你家相公回来?天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京城的吃喝不便宜,我家小业小,在京城多住两天,还不得把家都败了!你赶快去把马正叫回来,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们母女不客气。你是知道的,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不愿落下欺负孤女寡母的坏名,但你若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马正还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老家来人,逼着退婚的。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于女儿的这场婚事,他本来是不愿意的。可这个在他们县里,有着黄大善人美誉的家伙,在他考中举人之后,天天往家里跑,嘘寒问暖,处处帮忙!

一来一往就成了朋友!可当黄大善人提出,想让两家的儿女定个娃娃亲,他还是一口回绝。

黄大善人什么目的,他看得清清楚楚,不就是看到他要当官了,这才想结他家这门亲。

那年,他父母得了急病,需要用一大笔钱,他虽家大业大,竟拿不出这笔钱来。原因无它,偌大的家业都是他爷爷赚下来的,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他父亲不善经营,已在吃着老本。如此坐吃山空,等到了他这一代,除了有座大院子外加数顷田之外,家中根本没了积蓄。

这时,黄大善人来了,拿出这一大笔钱。再提结亲的事时,他就不好拒绝。他是个孝子,为了能给父母治病,别说卖女儿了,就是卖他也愿意!

没错!他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自己把女儿给卖了,所以每次看到女儿,都会感到愧疚。

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进士没考上,家业却慢慢败完了。他也就不再纠结这场婚事,想着好歹女儿婚后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总比跟着他受苦受累强!

可是现在,眼瞧着女儿日大,马上就到出阁的年纪,黄大善人竟在这时候提出退婚!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凭你那白痴儿子,能配得上我如花似玉的闺女?

当即,他就想冲进屋内,马上答应黄大善人的要求,让黄大善人带着儿子滚蛋。可外边站着这么多的人,他丢不起这张老脸!

而且,退婚的时机也不对!昨日,他女儿才遭贼人掳掠,今日就有人上门退婚,这会让人怀疑他女儿失了贞节,影响到女儿的名声!

他站在那里迟疑,犹豫着。

李飞白早已到马正旁边,也大致弄明白了什么情况,道:“马兄,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了,还不进去?”

马正道:“就去!”嘴上说着去,脚下却不动势。

李飞白道:“要不我去帮你处理一下!”

马正连连摆手,道:“还是我来吧!”

这种事情,李飞白怎么帮忙?难不成让李飞白用打的,把黄大善人父子打出去!他相信,凭李飞白的本事,别说黄大善人只是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李飞白也能把人打出去。

可一动手岂不是把事情闹大了?丢的脸更大!

丢脸就丢脸吧,他已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况且,就如李飞白所说的,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了,自已一个男人不出面,任由他们作贱妻女吗?

屋里的对话继续!

马正的妻子道:“国子监这种地方岂是我一个女人家能踏足的地方?还是你去叫我家相公回来!”

黄大善人道:“他是你家的男人,你自己想办法去,反正我不去。”话中透着虚,可见也是不敢去国子监。顿了一下,又道,“你赶快想办法叫人,我们可没时间等,一柱香不见他回来,我们可就砸东西打人了!”

马正分开人群道:“不用去,我来了!”

人群立马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马正挥了挥手,道:“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吧!”人群不为所动,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黑着脸进了屋,道:“黄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退婚?好,我同意,这就退吧!”

黄大善人笑道:“马兄果然是个痛快人!不过,退婚之前咱们能不能把账先结了!”

马正一怔,道:“什么账?”

黄大善人道:“马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十二年前,你父母病重,在我这里拿了一千两百两银子,这事你认吧!你若不认,也好办,我这里有你写的欠条,白纸黑字,想赖也赖不了。”

说罢,他掏出一叠欠条来,一张张数了起来,道:“还有,这是十一年前,你上京赶考,从我那里借了三百两银子!十年前,你又借了三百两银子。”一路说下来,银子的总数竟达六千多两银子。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怎么还没醒呢

马正涨红了脸,道:“这些银子不是我借的,都是你送给我的!”

黄大善人甩了甩手上的欠条,道:“既然是我送给你的,那为什么会有欠条呢?”

马正道:“你说,你说小女嫁给你儿子时,就会把欠条当作聘礼,再拿出现银,凑够一万两,双手奉上。整整一万两银子,说出去也好听体面……”

黄大善人道:“现在咱们都要解除婚约了,聘礼的事也就不存在了,你当然得把借的银子还上吧!”

马正哑口无言!他明显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拿银子来说吧,是借了这么多没错,可黄大善人三天两头去他家,瞧着什么东西不错,就用借玩两天的名义拿走,每次都是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

那些东西可都是他爷爷置办下来的,有名人字画,有前朝古董,有高档家俱。这些东西的价值绝对超过了借条上的数目。

他所以一直没问黄大善人要,一来是因为觉得两家是亲家,他是个读书人,面皮簿,实在是张不了口。二来,想着女儿终究要嫁到黄家,他们两个又膝下无儿,到时还不是给自家女儿的后代用的?也就没有要其还的意思!

可是现在黄大善人竟然翻脸,那也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他道:“那你从我家借的东西又如何说?”

黄大善人道:“我从你家借东西了?没有啊!”一脸迷茫的又去问自己的儿子,道:“咱家借他家东西了没?”

他儿子道:“咱家的东西都用不完,又怎会借他家的东西!”

黄大善人点头道:“对啊!不过也可能时间太久,忘了也说不定!”问道,“马兄,你可有借据?”

马正可没有黄大善人脸皮厚,借个东西还得让写借据!他肺都快要气炸了,硬压着火,道:“借的东西不说,我那二顷田不是你还种着,再加上你现在暂住的祖宅,总值得六千多两银子了吧。这些我都不要了,你赶快走吧!”

黄大善人诧异道:“什么你的二顷田还有祖宅,这些东西你不都卖给我了!你怎么还说是你的?若真是你的,你能拿出地契证明吗?”

马正气得简直要吐血。他是想卖那二顷田以及祖宅,可黄大善人左劝右劝就是不让他卖,说那是祖业,卖了以后还怎么活,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先。

他听了黄大善人劝,从黄大善人这里拿了点银子,又听信黄大善人的花言巧语!说什么,他们一家三口都到了京城,房子没人打理坏得快,正好他家正在翻新,想借房子居住。他就把房子借给黄大善人。

又说什么,他走了之后,那些佃户们哪能老老实实干活,得有人盯着。黄大善人自告奋勇,要替他盯着,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怕佃户们不服管,所以两人签了份假的地契买卖,好骗那些佃户们用!

在签田产地契时,马正曾犹豫过,可黄大善人拍着胸口保证,他们两个是亲家,怎会贪图他家的田产,于是他签字画押。

到于房契,他本来是要带来京城的,可黄大善人说,长途跋涉的,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万一丢了可怎么办!于是,他把房契也交给黄大善人只管,可是现在黄大善人竟说这些东西都卖给他了!

没错,他是签了地契又把房契交给黄大善人保管,可签的地契是假的,房契也是暂时保管。至于收的那丁点钱,明明是借的钱,怎么可能是卖房产地产的钱?

区区三百两银子,他得多傻,才会把价值数千两的东西如此贱卖。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家手里有证据,他手里什么也没有,打官司都打不赢!

马正想扑上去跟黄大善人拼命,但又怕如此做会让围观的人误会,他这是理屈词穷之后的狗急跳墙,那就更解释不清了!

再说也打不过!

他强压着怒火,冷冷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咬牙切齿道:“姓黄的,今天我才看清楚,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如此干,就不怕我考上进士做了官,找你新账老账一起算吗?”

黄大善人表情做作的道:“你要考上进士做官,然后找我算账?哎呀我的妈啊,我好怕啊!”

说到这里,面色一变道:“十二年前,你跟我夸下海口,说三年后必将考中进士做官,结果呢?九年前,你又跟我夸下海口,说三年后将考中进士做官,结果呢?近六年来,你每年都要跟我夸下海口,说要考中进士做官,结果呢?”

他顿了一下,又道:“老马,我的梦都醒了,怎么你还没醒呢?进士不是哪个都能考中,官不是哪个都能当的,你祖坟上没冒那股青烟,我看你就别再做梦了!”

马正道:“莫门缝里瞧人,把人给瞧扁了!”

黄大善人道:“我就是要门缝里瞧人,把你瞧扁了又如何!少他娘的废话,今天你若不把银子还上,你以为你还能去国子监读书考进士?”

眼瞧黄大善人蛮不讲理,马正也不再讲理,道:“我没钱!”身子一挺,双手往后一背,又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来拿去!”

黄大善人嘿嘿一笑,道:“没钱,好办啊,把这几样东西签了就成,咱们之间的账一笔购销。”说罢,从怀里又掏出几张纸抖了抖!

马正冷眼道:“这是什么东西?”

黄大善人翻动着那几张纸,道:“这一张是解除婚约的,这一张是你自愿将妻女卖入黄府为婢的,这一张则是你自愿卖身为奴还债的。”

马正道:“我要是不签呢?”

黄大善人狞笑道:“不签,也好办,我就去国子监找祭酒去,把你的所做所为全都告诉他,求他给我做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等所有监生都明白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还能再在国子监呆下去?然后,我去顺天府告你一状。只要你不怕丢人,我就陪你慢慢玩。”

树活一张脸,人活一张皮。

真要这么个搞法,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马正万念俱灰,悲苦的看了妻女一眼,一头往桌角碰去。谁知黄大善人早就防着他,事先一步挡在桌前前,马正的脑袋没撞到桌角却撞到黄大善人圆圆滚滚的肚皮。

马正拽住黄大善人的双臂,道:“给我让开,让我死!我以死证明,你说的都是一派胡言!”

黄大善人笑道:“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向谁讨债去。不如签了卖身契,咱们悄悄离开京城,尚能保住你的名声。”

马正妻子拉着女儿,跪在黄大善人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黄大善人,你一直有着善人的好名声,不如发发善心,饶我们这一回,来世必将报答你的恩情!”

黄大善人色迷迷的打量着马正妻女,道:“不用等来世,就这一世报答吧!”回头冲儿子喊道:“还在那愣着干什么?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好用强的了。按住他的手,盖了红泥打印。”

第四百八十九章 半路杀出锦衣卫

马正人瘦力弱,哪是两个胖子对手,只能使劲的把手往后缩,再往后缩。终究,一只胳膊没能敌住黄小善人的两只胳膊,右手被拽着往前伸。

他使出吃奶的劲攥紧拳头,不把大拇指露出来。

黄小善人把他的指头一根根扳开,露出大拇指后牢牢握住,用力往印泥盒里按去。

马正只好回头去看围观的人,这些人都是左邻右舍,不少关系还不错。他冲那些人喊道:“大家别听他一派胡言,快救救我们全家!”

围观的人都很同情马正。不管怎么说,马正是个举人,在他们眼里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一样的人物,他们平常都是仰视的。

如今,马正却被人如此欺负,让他们不能不同情。

同情归同情,他们也想施以援手,但是不敢。

穷不跟富斗,是一个原因。黄大善人手中有证据,马正手里却无证据,他们怕帮助了马正,惹上麻烦。

所以,当马正向他们求援时,他们不自觉的往别人身后躲,不敢与其目光对视。

马正无奈,只得抬头冲天,道:“老天爷啊,睁开眼看看吧,你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黄大善人笑道:“求老天爷?求谁都没有用!你就是求遍满天神佛,也没有人来救你的!”说话间,把手上的东西往马正纸上凑去。

按完第一张解除婚约的,正要往第二张卖身契上按,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马正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喊道:“兄弟救我!”喊完,又后悔!李飞白像是有六千两银子的人吗?既然没有,又怎么救他?难道让李飞白动手救他?

他本来就因没有证据而理屈,李飞白一动手岂不是更加理屈。

黄大善人停下了手,转头往门口看去。见来的是个穿着普通的小年青,又听马正称呼此人为兄弟,不觉小瞧。

一个穿着普通,又跟马正这种货色称兄道弟的,能是什么人物!

他怒喝一声:“乳嗅还没干呢,也敢管我的闲事,滚开!”

李飞白笑道:“你以为我是来管你闲事的?其实不是!”

黄大善人道:“算你识相!”

李飞白道:“是啊,我很识相,怎敢惹你黄大善人,是有其它人要管你的闲事!”

黄大善人喝道:“谁想管我的闲事,有种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

话说一半,再也说不出来,因为围在门口的人突然面露畏惧之色,慌不择路四散而退。然后屋里一下出现十数个人,个个披大氅穿锦衣手按绣春刀。

黄大善人虽是乡下来的,但也不是没见识的,一看就知道这十来个人是锦衣卫。

这是一个锦衣卫喝道:“刚刚是哪个骂我们是不长眼的?”

黄大善人吓得浑身发抖,跪到地上,一边自扇耳光一边道:“小的不知爷爷们驾到,口出狂言,还请爷爷们饶过一回!”

那个锦衣卫去不说废话,走上前去,如拎小鸡一样将黄大善人从地上提起来,拖着就往门口去。这时,从外边又进来一人,身着锦衣卫千户服。

那个锦衣卫把黄大善人往地上一扔,拱手道:“何千户,就是这家伙刚才辱骂我们,是不长眼的!”

黄大善人又是磕头又是自扇耳光,道:“求诸位爷爷饶命!小的真的不知是爷爷们驾到,请爷爷们饶过一回!”

来人正是何天冲,他有急事,领着属下赶着办事。为贪近路,打这条街上路过,说来也巧竟碰到从院子里冲出来的李飞白。

他下了马,跟李飞白打了个招呼,正要上马去办差事,却被李飞白拉着来这里办件事来。

什么事,李飞白没说。只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不能泄漏李飞白的身份。第二,把两个胖子赶出京城,永世不能入京。

何天冲只盼赶快处理完这件事,去办自己的事,进了屋也就不说废话,冲黄大善人喝道:“好大的胆子吗?敢骂我们不长眼,想死想活!”

黄大善人叩头道:“想活,想活!”

何天冲道:“你家爷爷今日心情不错,饶你一命,但我不想再在京城看到你。你明白我的意思?”

黄大善人点头道:“明白!”说罢看了一眼身后的马正,心中实在不甘!

事情马上就要办妥,谁知道锦衣卫横插一杠,一切前功尽废。

这件事情他已经筹划了许久!

当初,他要跟马正结为儿女亲家,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一点骗钱的意思。

钱他有很多,权却没有一丝,若是马正能做官的话,他也就有权了。

可马正让他太失望了!三年不中,过了三年还不中,再三年仍不中,又三年依然没中。他对马正彻底失去信心,眼瞧儿子已经长大,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难道就这么跟个废物的女儿结婚?

本来,他是想依附马正的,到头来却成了马正依附他,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花钱养了个废物,而且是养了废物的一家。

黄大善人绝不充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十多年又浪费太多的心血。首先,他想到退婚。其次,他想到大捞一笔,不仅要把马正家的财产据为己有,还要肆意践踏马正一家三口。敢辜负他的期望,让他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这就是后果。

他已跟县令大人商量妥当,这边一跟马正家退婚,那边就跟县令大人家的千金订婚,并送上万两银子下聘。

县令是个贪官,眼中只有钱,为了钱别说卖女儿了,就是亲娘老子都能卖!今后,成了县令大人家的亲戚,他们那个县岂不就成了他家的天下。

为此,他不远千里赶到京城,找到马正。第一步是为了退婚,第二步是把马正变成奴仆,然后杀了马正。

为何要杀马正?因为他夺马正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怕马正报复,所以斩草除根。为什么要把马正变成奴仆,再杀之?

因为马正是个举人,杀举人罪名很大,几乎与杀官无异。而把马正变为奴仆,马正举人的身份就会被剥夺,那时家里死了个老奴,只要他不报案,哪个又会追究。

整件事情结束之后还有个诱人的奖励!作为他们县里的首富,他什么女人都玩过,就是举人的老婆女儿没玩过,一想能够玩一个举人的老婆和女儿,他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眼瞧事情就要完美结束,谁知半路杀出一队锦衣卫,这让他如何甘心。不幸中的万幸,好歹把婚约解除了,不然回到老家,如何跟县令交待!

黄大善人想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但何天冲已耐不住性子,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黄大善人的脸,踢得黄大善人鼻血喷涌而出。

何天冲骂道:“你他娘的还不滚出京城,看来是不想活了!”

黄大善人哪敢再耽搁,连忙起身,拽着儿子一溜烟的夺路而逃。

第四百九十章 狐假虎威

事情已经办妥,何天冲下意识的就要冲李飞白拱拱手,道一声:“李老弟若是没其它事的话,哥哥就先走一步,改日咱哥俩再喝酒!”

他才做出一个要拱手的动作,就被李飞白凌厉的眼神制住!这才倒抽一口凉气,暗道:“李飞白不想暴露身份,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打了个哈哈,道:“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给他一点小小教训,看以后还有人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兄弟们,我们走!”

马正直到锦衣卫消失的完全看不到,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真没想到,如狼似虎,皇上豢养的鹰犬,一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今天既然救了他。

人都说锦衣卫是坏人,读书人最是认可这个论点,如今看来,锦衣卫里也不尽是为非作歹的坏蛋,也有好人嘛。就比如今天,这位何爷绝对是个好人。

李飞白轻唤两声,马正方回过神来,拉着李飞白就问:“兄弟,你怎么把锦衣卫给领来了!”

李飞白挠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想来是锦衣卫听到这里乱吵吵的,就过来瞧瞧!我狐假虎威,先一步进屋,谁知姓黄的不开眼,骂人竟骂到了锦衣卫,活该他倒霉。总而言之一句话,咱们太幸运了,姓黄的太点背了!”

马正先还怀疑,锦衣卫是李飞白请来的帮手,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想了想,或许真如李飞白说的那样,他们太幸运了,姓黄的太点背了!

他清楚李飞白有能耐,没能耐也救不了他一家三口的命,也不可能把他的妻女安排到大明日报社。可李飞白能耐再大,也是刚刚从小县城来的,又是个花钱买的监生,断无认识锦衣卫的地步,更不可能让锦衣卫出手帮忙。

李飞白伸肘捅了捅又陷入沉思的马正,道:“还不赶快把好消息告诉嫂子?”

马正的妻女,昨日才历生死,今日又遇坎坷,整个人都显得魂不守舍。听马正说已安排她们去大明日报社打杂,今后也将住在日报社里,那里属于官府衙门,有兵卒把守,以后再不会发生这些事情,能够安安心心过日子。

两个女人哪里肯信!

知夫莫若妻,知父莫若女。两个人早已把马正看透,一个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一个抱着狗不嫌家贫女不嫌父丑的想法,这才跟着马正固守清贫。她们实不相信,把偌大家业败了个干干净净,已四十多岁仍一事无成的马正,能把她们安排进那么好的一个去处。

直到马正拿出入职通知书,递给两个女人看,两个女人这才相信。轻抚胸口,暗呼庆幸,从今往后终于可以离开这噩梦一般的地方。

破家值万贯,两个女人开始收拾东西。

马正跟个没事人一般,捧了本书坐到一旁看。见李飞白搭手收拾,也只好起身帮忙。

收拾到中午时分,四人找了家稍微上点档次的地方吃饭,一共花了六七两银子。

别说马正的妻女了,就连马正也没吃过一顿六七两银子的饭菜,自是吃的肚子发圆。下午,又收拾东西,等收拾的差不多,李飞白雇来一辆大车,四人把东西全都装上大车。

李飞白看看天色不早,又不愿再去大明日报社,免得劳心费神的找去大明日报社而不进大明日报社的借口,就告辞离去。

马正本想送妻女前往,但见李飞白要走,哪能不陪着走。让妻女自去,并约好改日去大明日报社看她娘俩,陪着李飞白一起走了。

两人找了家小酒馆,要了四个菜一壶酒。吃完喝罢,马正非要去算账,李飞白瞧瞧,不过吃了百文左右,就依了马正。

出了小酒馆的门,二人都微醺,走着走着,马正忽道:“兄弟,经过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更加瞧不上我!”

李飞白道:“马兄多虑了,我并未瞧不起您。”顿了一下又道,“人都有三更富五更穷的运势,马兄现在不过走背运罢了。我相信,凭马兄的本领,今后肯定大有作为!”

马正连说了十数声“谢谢李兄弟瞧得起我,认为我还有作为!”他忽然指着天,沙哑着嗓子喊道:“老天爷,今天我马正就对你发个誓,姓黄的如此欺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李飞白道:“马兄准备如何报仇?”说罢,就准备顺势推舟,让马正跟他一起提炼煤油,做煤油灯。到时赚了大钱,有钱有势之后,再找黄大善人算帐。

谁知马正道:“他不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吗?他不是狗眼看人低,以为我这辈子都考不上进士做不了官!从今日起,我要发奋图强,努力读书,一定要考中进士,做官,做大官。那时,便让姓黄的家破人亡,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李兄弟,你说我能考中进士做官吗?”

李飞白并不认为马正能考上进士做官,再说是否能考中进士做官也非发奋图强努力读书就行了,不然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落第的举人,难道说他们都没发奋图强努力读书吗?

但他这时也不忍打击马正的信心,道:“我相信马兄一定能的!”此言一出,他准备的一番话也就废了。

废了就废了,反正现在也不是谈这事的时候。他还没去马正的家乡,看能出多少石油,现在谈不过空谈罢了。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到国子监门口。

今天外出玩耍,等着回国子监的人明显比昨日多,许是离国子监开学日近,入住国子监的监生数量斗增的缘故。

昨日就不用排队等着查验腰牌,今日就得排队等着查验腰牌,而且前边已等了数十号人。

李飞白与马正排在队伍未梢,好巧不巧的是,站在他们前边的竟是梁廷举与李成勋。

李成勋回头看了一眼,道:“呦,二位也是去外边吃回来了?瞧二位的模样也是喝了酒吧,今天去哪里吃的饭喝的酒,该不会也跟我们一样,是去得汇雅斋吧!可为什么,我们没瞧到二位呢?”

汇雅斋三个字一出,惹得前边的监生纷纷侧目,梁廷举适时的将肚皮一扛,亮出腰上别的,能够进入汇雅斋吃饭的腰牌。

监生们,除了荫监,父母是官的并不多。看到梁廷举腰上的腰牌,个个面露羡慕之色。有些甚至跟梁廷举套起近乎来,要请梁廷举去汇雅斋吃饭。说是请,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借梁廷举的腰牌,去汇雅斋见识一下。

梁廷举很是受用,四处拱手道:“好说好说!”接着把自己的宿舍号牌一报,让大家得空尽管去找他。

李飞白就看不惯这两个去汇雅斋吃顿饭就自鸣得意,目中无人的家伙,好像去汇雅斋吃饭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道:“你们两个就是天天去汇雅斋吃饭,也改变不了你们毫无见识的土包子本质。”

第四百九十一章 命运有够悲催

众人眼瞧李飞白衣着普通而李成勋与梁廷举衣着华丽,依常理,没见识的应该是李飞白才对。可为什么李飞白竟说李成勋与梁廷举没有见识?

更奇怪的是李成勋与梁廷举听了李飞白的话,不仅没有反驳,而且脸有愧意。

于是纷纷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你们问问他们两个,今日可见过大明日报就知!”

李成勋与梁廷举今日一早出了国子监,就去大街上寻找大明日报,准备回去“啪啪啪啪”的打李飞白的脸!

他们本以为找不到大明日报,谁知国子监旁边的小铺里就有售卖的,掏钱买份一看,果如李飞白所言,古味轩与汇雅斋有场比式,大明日报还开了个对赌的盘口,从赔率上来看,古味轩将胜汇雅斋。

这将证明,汇雅斋不是京城最厉害的酒楼,汇雅斋的饭菜也不是京城最好吃的。也将证明,他们两个没有见识,被李飞白打了脸。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发生!他们可是官家子弟,李飞白仅是个小县的小商贩,怎能让李飞白压他们一头。

所以,他们极不愿这件事情为外人知道,可李飞白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此事,让他们如何不生气!

两人都怒视李飞白,如此举动让围观的人更加好奇,纷纷一探究竟。

马正就把昨夜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围观的人,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初次来京城,入国子监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逛吃逛吃,还没到注意京城新鲜事物的时候,所以很多人也不知大明日报,更不知汇雅斋与古味轩有场比试,古味轩这个后起之秀大有把汇雅斋干翻在地之势。

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不然岂不是与李成勋与梁廷举一样,被别人瞧不起,认为是个没见识的人。

不暴露自己无知的最好办法,就是贬损李成勋与梁廷举,以显示自己的见识高。

一阵乱糟糟的讥讽之言后,围观的人都转回头去,再无人搭理李成勋与梁廷举两个,更不可能跟梁廷举攀交情,好借其腰牌去汇雅斋见识一下。

梁廷举的肺都快气炸了!刚刚他还被人吹捧,整个人有如坐在云端一般舒服畅快。一转眼,就被李飞白与马正两个破坏,由云端重重摔落,变成无人搭理的敝履。

李成勋悄声道:“想不想报仇!”

梁廷举重重点头,道:“我杀他的心都有,当然想报仇,问题是怎样才能报仇!”

李成勋道:“看我的!”说罢,整个人惨叫一声,就好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朝前飞扑,摔了个狗吃屎!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时间鼻血横流,狼狈的从地上半坐起身。

监生们大吃一惊,望着一脸惨相的李成勋不知发生什么事!

梁廷举惊得瞠目结舌,不知这个朝鲜人是不是吃错了药,这是唱得那一出。

李成勋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哀嚎,指着李飞白道:“你为什么打我?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打我!”

梁廷举这才明白李成勋的用意!在国子监打架是很严重的罪过,打人更加严重,重则直接赶出国子监,轻则会记上大过,留监查看。

李成勋如此干,是要给李飞白扣屎盆子!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而要再添把柴,把屎盆子扣得更实,当即不满的冲李飞白道:“同年,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有同窗之谊,甚至还有同室之谊,有什么不能当面掰开了揉碎了讲,非得动手打人呢?”

其它监生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之前李成勋讽刺李飞白不够资格吃汇雅斋,惹得李飞白不快,直接动了手。

其实何必动手呢?你不也讽刺李成勋没有见识,已扳回面子,还有动手的必要吗?这个李飞白的脾气太爆燥了吧,可这里是你爆燥的地方吗?国子监门前,动手打同年,让国子监的官员看见,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有心人连忙四处察看,去看附近有没有官员,这一看不觉替李飞白大呼倒霉,只见一个身着正八品官服的与一个身着从八品官服正从国子监里边,徐徐往这边而来。

国子监正八品的官,只有一个,就是监丞。国子监从八品的官,倒有数十位,除了典簿厅的典簿外,其余皆为授课的助教与博士。

这个从八品的官,绝对不是典簿厅的典簿,因为他们进国子监之初已在典簿厅见过典簿,这人根本就没见过,可以肯定是名助教或者博士。

李飞白能不倒霉吗?让助教或者博士看到他打人,已够他喝一壶了。如今还让管监规的监丞看到,那岂不是要从严从重处罚!

才来国子监,尚未正式开课,就要被赶出国子监!唉,命运有够悲催的!

马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李成勋骂道:“无耻,卑鄙!血口喷人,诬陷好人!”

梁廷举怪道:“马兄,知道你跟姓李的关系不错,可也不能如此包庇啊!成勋兄都被姓李的打成这样了,你还骂他,到哪都说不过去吧!”

马正道:“我李家兄弟,站在他后边动都没动一下,怎么可能打他!”

梁廷举道:“你说他没打,那成勋兄怎么就被打飞了出去?”

马正一时无言。他是真没看到李飞白动手,但李飞白的身手他也是知道的,快如闪电,真要出手揍李成勋,他没看到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实在想不通,李飞白有什么理由动手教训李成勋,只得道:“李兄弟,你告诉大家,你没动手打人!”

李飞白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这种事是梁廷举与李成勋两个蠢货想嫁祸给他就能嫁祸给他的?没错,站在他们前边的监生,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知道他根本没动手,李成勋所以诬陷他,是气不过刚才失了面子,于是自己飞出去,上演苦肉记。

但,就在刚刚,他和马正身后又排了两位监生,这两位监生又不是瞎子,到时自然会替他作证的。所以他懒得解释,站在那里看李成勋哀嚎。

把门的兵卒与门子迅速赶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李成勋也不去擦一直在流的鼻血,指着李飞白道:“他打我!”

门子又问:“为什么打你?”

李成勋道:“我也不知,他忽然就踹起一脚,把我踢翻在地!”

门子让他赶快把鼻血擦擦起来排队,有什么事给自己的学正反映。

李成勋只是摇头,眼睛的余光穿过人群缝隙,去看国子监里边那两个穿官服的。当看到那两个穿官服的加快脚步朝这边而来,他嘴角由挂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可有人证

李成勋能够理解门子为什么那样说!

事情毕竟是在他们地盘发生的,门子兵卒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牵连,他们当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整件事情都是他策划好的,怎会听从门子的话,自己坏了自己的事!

这场被打的苦肉计,他不是无的放矢的,随随便便就扑了出去,把自己摔得如此狼狈。他的身材在国子监里也算高的了,能够看见国子监里正走着的两个官员。他的眼力也不错,看到一个穿着正八品的官服一个穿着从八品的官服。

与大多数监生一样,国子监里有什么官,他早打听的一清二楚。真正让他下定决心演这场苦肉计的,不是从八品官而是那个正八品官——监丞!

李成勋继续哀嚎着,并叫喊道:“疼,疼死我了!救命啊,我快被恶徒给打死了!”

两个穿官服的终于赶了过来,裴庚寒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门子行了一礼,还没说话!梁廷举已道:“回大人,这个名叫李飞白的监生,爆打这位名叫李成勋,从外国朝鲜来的,五品正郎家出来的监生。至于李飞白为何爆打李成勋,那就不知道了!”

说罢,他很是满意自己这番回答,着重点出李成勋是外国来的,还是个当官的后代。相信,监丞在明了这些信息之后,必会严惩李飞白。

果不其然,裴庚本已严肃的脸更加严肃起来,抬眼向打人的李飞白看去。眼神里透出两层意思来,震惊与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梁廷举暗暗点头!裴庚当然会震惊了,一个花钱来国子监的例监,竟敢打一个五品官家的衙内,简直是无法无天!

裴庚当然也明白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好处理。毕竟,李成勋是外蕃,处理不好,人家告到鸿胪寺或者四夷馆,上头问责下来,不好交待。

却不知,裴庚所以震惊与感觉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并非是因为李成勋这个朝鲜五品正郎家的衙内,而是因为李飞白!

李飞白可是皇上的人,他要打一个外蕃,肯定另有深意。莫非这个外蕃对皇上不敬,惹得李飞白不快,这才出手教训?又或者这个外蕃竟是奸细,来大明是刺探军情的!

真是太棘手了,该怎样处理这个李成勋才能让李飞白满意?李飞白满意就是皇上满意!尺度不好把握,今天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付!

裴庚的记忆力本就不错,李飞白交待的事情更是用心的记着,这时便板着个脸,好像根本不认识李飞白一样,问道:“你为什么打他!”

李飞白淡淡的道:“我没打他。”

梁廷举讥道:“你没打他?你没动手他就满脸是血?难不成他还是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

李飞白道:“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他鼻子发痒,自己把自己的鼻子凑到地上撞烂的呢?”

监生们都忍不住想笑,鉴于监丞就在面前,全都强忍着。不过心里也十分佩服李飞白的胆量,在监丞面前也敢开这样的玩笑,难不成李飞的真的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梁廷举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裴庚忽对梁廷举道:“你是什么人?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干系?”

梁廷举道:“回大人的话,我叫梁廷举,我爹是琼县县令。我跟他们一样都是杂院的监生,并且是在一个屋里住的室友,至于跟这件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裴庚喝道:“既是他们的同窗,又是他们的室友,为何他们动手打架,你站在旁边不闻不问,任由他们打架!”

他本就黑着脸,这句话又问得突然,只把梁廷举问得哑口无言,“这”了半天方道:“李飞白出手太快,我还没拦呢,李成勋就被打倒在地!”

裴庚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梁廷举。不过梁廷举经此一问,吓得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再也不敢说话。

裴庚看着李飞白,道:“你说你没打,李成勋却说你打的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空口无凭,你可有人证!”

李飞白道:“有!”

马正立马道:“大人,我可以给李飞白作证,他根本没有动手打人!”

李成勋此时还坐在地上,抽搐着抹眼泪,听了这话,扯着公鸭嗓子厉声叫道:“你跟李飞白是一伙的,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当然是向着他说话!”

裴庚的眉头皱了皱。国子监所在的地方,在京城也算是繁华之地,门前对面,更有一排做买卖的商铺,此时掌柜的以及路人都远远站着瞧热闹,李成勋如此闹法,简直丢人现眼。

他道:“你给我站起身来,再把脸上的血和眼泪擦干净了,身为监生却如此不要颜面,成何体统!”顿了一下,又道,“既使你是个番子,不懂得礼义廉耻,但你既来国子监读书,就算国子监的人。你不要脸面,国子监还要呢!”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李成勋哪还敢赖在地上,连忙起身擦干净脸,哭丧着脸道:“学生无端挨了这顿打,还请大人替学生作主!”

裴庚问李飞白,道:“除了此人,你可还有人证!”

李飞白道:“有!李成勋鼻子发痒,一个飞扑让地面给其挠痒痒时,我身后的两位同窗已在。我想他们应该看到事情的经过,能够给我作证!”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李飞白身后。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李成勋的身上,竟没注意李飞白身后多出两个人来。

马正也扭头去看身后,当看到那两个人的面孔时,不由的面色一变。凑到李飞白耳畔,低语了几句。

李飞白面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嘴中吐出两个字来:“没事!”

马正真想不透,李飞白哪里来的自信,身后这两个人不会作伪证。那两个人可是潘思征和盛宣之,李飞白前两日才不给这两人面子,把两人给得罪了,按道理两人绝不会帮李飞白的。

李成勋与梁廷举看到李飞白身后还有两人,脸色一下煞白!千算万算没想到李飞白身后竟有人,若是这两人实话实话,他们两个可怎么办!

这时,潘思征和盛宣之上前一步,给两个官员各行了一个礼,道:“监丞裴大人,教授吕大人,学生给你们请安了!”

站在裴庚旁边的从八品官员,姓吕名道夫,笑吟吟的道:“原来是思征与宣之你们两个,今天去哪玩了?”

两人恭恭敬敬的道:“也没去哪玩,到处转了转。尤其是京城的几家有名的书铺,我们都去转了,并买了几本好书。”

吕道夫甚是赞许,连道了两声“好”。

裴庚问道:“吕大人认识他们两个?”

吕道夫道:“是我们太学院的监生!”接着便把两人分别是哪府的选监,介绍了一下。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为什么想不开

其它监生们,有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有的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有的脸上露出恨的神色。

同样都是人,两个鼻子一个嘴。同样都十年寒窗苦读,说不定他们更用功些,为什么人家就是选监,而他们不是。人家还是常中一甲那个府的府选监生,为什么他们不是。

裴庚也点了点头。此二监生的运气着实不错,本来起点就高,又机缘巧合的替李飞白作证,今后与李飞白这个深不可测的人物交好,有李飞白助力,前途不可限量!

他微微颔首,问道:“刚才的事你们可看清楚了!”

潘思征与盛宣之道:“看清楚了!”

裴庚道:“那二位就讲讲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潘思征与盛宣之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刚才的事他们两个确实看得一清二楚。李飞白站在那站着,一动未动,李成勋忽然就飞扑出去,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诬陷李飞白打人。

二人本来没想多事,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观瞧。李成勋如此干,也算替他们两个出了个恶气。能瞧到李飞白被人诬陷而彷徨无助,最后还得委屈受过,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谁知李飞白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竟让他们两个出来作证。就凭那天李飞白所作所为,仅不给面子这一项,他们还没想到修理的办法呢?李飞白自己送上门来,那可就别怪他们两个落井下石,让李飞白明白山雀得罪金凤凰的下场。

潘思征道:“用说的恐怕说不清楚,我们两个用演的吧!”

裴庚道:“也好!”

潘思征与盛宣之就走到李飞白旁边,盛宣之道:“麻烦让一下!”随即用低到不可闻的声音,道:“小子,你完了!”

李飞白无所谓的走到一旁,见马正面无血色,看来十分担心,安慰道:“别急,且瞧下去!”

潘思征与盛宣之一前一后站定,二人给裴庚与吕道夫拱了拱手。

潘思征道:“我演躺在地上的这位仁兄!”

盛宣之指了指李飞白,道:“我演这位仁兄!”

裴庚快速扫了一眼李飞白与李成勋、梁廷举一眼。李飞白十分淡定,李成勋与梁廷举则异常惊恐,不时拿袖去擦额上吓出来汗水。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还用说吗?李飞白没有打人,所以才会如此淡定。李成勋与梁廷举做了亏心事,才会吓成这样。

李成勋与梁廷举为什么要诬陷李飞白打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一定会严惩二人,好给李飞白出口恶气。

他的眼里透出杀气,点了点头,让潘思征与盛宣之开始。

潘思征道:“我站在这里,正等着进国子监呢,忽然脖子就被人勒住。”

盛宣之伸出一只胳膊,虚勒上去。

潘思征嫌勒得松,按住胳膊往里压了压,道:“然后他就挥拳朝我的脸上狂击。”

盛宣之手握成拳,不停往潘思征鼻嘴间虚打。

打了数下,潘思征道:“我整个人被打蒙了,鼻血横流也把我吓傻了。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不再打我的脸,也松开勒我脖子的手。”

盛宣之收拳松手朝后退了一步。

潘思征道:“我正侥幸,逃过一劫。谁知他抬腿又是一脚!”

盛宣之抬腿使命一踹,不过没往潘思征身上踹,而是擦着潘思征的衣服踹了过去。

潘思征道:“然后我就被踹飞了出去!”说罢,他朝前走去,走到李成勋旁边,指着地面道:“飞到这里方摔到地上。我怕他再上来抠打,就躺在地上大呼救命,没想到惊动了二位大人!”

其它监生以及门子兵卒们“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样的。

李飞白依然淡然的站在那里,只是微微晃了两下脑袋。剩下的人皆是震惊,包括李成勋与梁廷举!

二人本以为大祸临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们不知道潘思征与盛宣之为什么帮他们,按说他们之间并无交情,甚至根本不认识,今天才是头一次见面,潘思征与盛宣之不应该担着风险帮他们才对,那为什么要帮?

不管怎么说,一定得谢谢这两位。

他们向潘思征与盛宣之投去感激的神色,暗道此间事了,一定要请二人大吃一顿,大醉一场。见潘思征与盛宣之并不与他们眼神接触,二人立马明白这是在避嫌,免得监丞大人怀疑。他们立马也连忙收去眼内感激的神色,换成一副坦然处之的神色。

震惊的还有裴庚!李成勋与梁廷举的表情变化没逃过的他的眼睛,这让他想不明白,潘思征与盛宣之为什么要帮李成勋与梁廷举陷害李飞白,这不是大好的前程不要,非得自寻死路吗?

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不过他也意识到,事情更加的棘手。对方身上有伤,还有人证,李飞白陷入被动之中,该如何替李飞白洗去冤屈,还李飞白清白。

马正忽然大喊道:“简直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指着潘思征与盛宣之又道,“我家兄弟跟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吕道夫哪容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人如此诽谤,见裴庚一言不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说他们俩在说假话!”

马正跪道:“小的是杂院监生马正,求大人明察,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吕道夫冷笑一声,道:“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明察什么?还还你兄弟公道?他能干出这种事来,要什么公道!”他指着李飞白又道,“我看这种无故殴打同窗,就不配来国子监读书。来人,摘了他的腰牌,再送往顺天府察办,办他一个殴打天子门生的罪来!”

潘思征、盛宣之、李成勋、梁廷举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来,不约而同看向李飞白。

两个兵卒冲上前来,就要去拿李飞白。

裴庚暴喝一声:“住手!”

那两个兵卒就退了下去!吕道夫不解道:“裴兄,似这等害群之马,不扭送到顺天府去,还等什么?”

裴庚本就想不出还李飞白清白的办法,正窝着一肚火,说话哪能客气,道:“吕兄,究竟你是监丞还是我是监丞,要是你急于越俎代庖的话,不如我去跟祭酒说一声,由你来当监丞,我去当博士?”

吕道夫的嘴角不由抽了抽。只不过是把一个小小的杂院监生赶出国子监罢了,用得着把话说的这种绝吗?

但裴庚毕竟是他的上级,大了一级不说,还有监察他们的职权,不能够得罪。拱了拱手道:“还得由裴大人来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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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一句话又把水搅混了

裴庚阴深深的目光从李成勋身上移到梁廷举身上,最后落到潘思征与盛宣之的身上。

李成勋与梁廷举都打了个寒颤。还好目光仅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方长舒一口气。

潘思征与盛宣之不敢与裴庚的目光相对,四处躲闪。他们虽没去看,但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停留在身上没有挪开。两人有如背了一座山似的,压得喘不过气来,寻思着一会裴庚会问什么,他们又该如何作答。

裴庚终于开口,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不带感情,冷冷冰冰,道:“你们两个所说属实?”

潘思征与盛宣之拱手道:“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一字欺瞒大人!”

裴庚道:“你们可知,说谎话陷害同窗的后果是什么?就算国子监能容你们,我也不会容你们!”

潘思征与盛宣之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

裴庚的目光太过凌厉,似乎能看穿他们的心思,知晓事情的经过。

他二人有些后悔,干嘛惹这桩麻烦。可如今骑虎难下,后悔也已迟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道:“如有一字虚假,愿领监丞大人责罚。”

裴庚冷冷一笑,摇头道:“为何天下总有这么多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呢!”忽然,他又严厉喝道:“我再给你们两个一次机会,只要老老实实说出事情经过,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如若还不迷途知返,休怪我不客气!”

潘思征与盛宣之浑身一颤!他们实在承受不了裴庚目光所带来的威压,那句“放你们一马”的话,让他们心头一动,蠕动着嘴唇就想老实交待。

这时,吕道夫开口了,不满的道:“裴大人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懂了,难道裴大人怀疑我这两个学生撒谎陷害一个例监不成?他们可是能中一甲的选举,将来的国之栋梁,与那个打人例监无缘无仇,哪有闲功夫说谎陷害他,难不成为了好玩!”

顿了一下,又道:“我劝裴大人还是赶快处理那个打人的为是,别在这里为难恐吓我的两个学生。希望裴大人能够认清一个事实,此二人将来的成就肯定在你我之人,别因今日逞一时口舌之快,做出日后后悔的事来。”

潘思征与盛宣之眼前一亮。吕道夫的话提醒他们两个,纵然裴庚目光如矩,察觉到点什么,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这才恐吓他们,想让他们两个惊慌失措之下交待事实。说是不会追究他们,可这事一旦传开,将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污点,别说升官受影响,就是能考中不能考中进士都成问题。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们绝不能更改,免得前程受到影响。

二人齐声道:“学生所说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

裴庚无奈!纵有十成把握,认定这二人说的是谎言,他们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看来今天这事不是棘手,简直是没有办法处理。早知道就在后边多呆会,干嘛要跑到前边的杂院来,摊上这件事来。

现在可好,本跟他扯不上关系的事,也成了他的责任。但就这么重罚李飞白?绝不能够!哪怕是滥用职权强压呢,也要把这件事压下来,让李飞白免予责罚。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李飞白,就要让大家伙都先回去,此事如何处理,他过些日子再做定夺。也只能寄希望如此冷处理,让时间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有话要说。他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是是非非,总得听听当事双方的说法才行。李飞白,你有什么话说吗?”

李飞白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道:“有!”

裴庚道:“什么话,你说。”

李飞白冲潘思征与盛宣之道:“你们两个确是亲眼所见,我是那样打的人?”

潘思征与盛宣之仰起面庞,用鼻孔看人,倨傲道:“没错!”

李飞白笑道:“那有没这种可能,二位当时眼瞎,看错了?”

潘思征与盛宣之勃然大怒,道:“你敢骂人!”

吕道夫亦不满道:“你一个杂院的监生,敢骂我太学院的监生!”

裴庚道:“有话说话,不得口吐脏话。”

李飞白行礼道:“是!”然后又对潘、盛二人道:“这么说二位当时眼不瞎,看得清清楚楚,我就是那样打的人?”

说人眼瞎是骂人,说人眼不瞎,纵算不上恭维话,也算不上骂人。可是听着总是不好听。

潘、盛二人强压心头怒火,道:“看得真真切切,没有错!”

李飞白嘴中嘟囔着:“如此甚好!希望你们牢牢记住,别一会反悔,哭着喊着,说自己眼瞎,当时看走了眼!”

潘盛二人冷笑一声,均暗道:“先让你占个便宜,一会有你小子哭的时候。”假装没听到李飞白的嘟囔。

李飞白一边嘟囔一边走向李成勋与梁廷举,问李成勋道:“我刚刚就如他们所言,是那样打你的?”

李成勋恨恨道:“没错,就是那样打的!”

李飞白道:“打得狠不狠,重不重!”

李成勋道:“要不你让我来上几下,看狠不狠重不重!”说话间还捂着嘴鼻,故意哎哟两声,以示现在还是极疼!

李飞白道:“是每一拳都极狠极重,还是开始轻些,后来重些。”

李成勋道:“每一拳都极狠极重!”

李飞白道:“一共打了几拳?”

李成勋道:“六七拳吧!”

李飞白道:“到底是六拳还是七拳?”

李成勋道:“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六拳就是七拳。”

李飞白道:“咱们就以少的算,六拳吧!”说罢,走到裴庚面前,道:“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讨教。”

裴庚道:“你说!”

李飞白亮起两个拳头,在裴庚面前晃了晃,道:“大人请看,我这两只拳头有什么不同!”

李飞白亮拳太快,事先没有一点征兆,裴庚下意识的朝后一退。

吕道夫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来人,把这个意欲殴打监丞大人的狂徒给我拿下!”

裴庚却不认为李飞白要打他!就算李飞白真的要打他,他也不会生气,而会高兴。最少,让李飞白发发心头的怨气,事后对他的责罚不会太重。

他连忙止住要冲上来的兵卒,道:“他只是让我看看他的拳头,你们紧张什么?都给我退下!”然后凑到李飞白的两个拳头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道:“没什么不同。”

李飞白道:“两只拳头上都没有血迹?”

裴庚道:“没有!”

李飞白收拳拱手,道:“那学生就不懂了,我打了他六拳,每一拳都使足了劲。鼻子是人体最容易受伤流血的地方,挨一拳就会鼻血涌流,为什么我两只手上都没有血迹呢!”

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李成勋与梁廷举无言以对,潘思征与盛宣之惶恐不安。

裴庚喝道:“还不老实交待!”

吕道夫幽幽的道:“或许,他前几拳都打在嘴上,最后一拳方打中鼻子!”

裴庚的眉头不由一皱,今天吕道夫是怎么了?为何处处包庇这四个人呢?眼瞧李成勋等就要老实交待了,吕道夫一句话又把水给搅混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真够倒霉的

裴庚略一琢磨,也就明白吕道夫为何包庇这四个人了,确切的说是包庇潘思征与盛宣之两个。

身为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肯定是个聪明人。若不聪明,又怎能给天子门生们授业解惑传道,尤其是给太学院的天子门生授业解惑传道。

太学院,每年中进士的人数可是最高的。

他能看出潘思征与盛宣之表情不对,说的是谎话。吕道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说的是谎话?

吕道夫明知两个说的是谎话,还一味包庇,这就是护短了,想凭借此事结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善缘。

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换作是他,若不知道李飞白背景,肯定也会如此。但是这次,恐怕吕道夫要阴沟里翻船。因为结个可有可无的善缘,却把真正的大善缘错过。无端端要治李飞白于死地,前途堪忧啊!

这时,李飞白道:“那我有事想请教这位大人,我重击他牙齿五拳,为何我手上没有牙印,而他的牙齿也没被我打掉呢?”

吕道夫神情略显慌乱,道:“许是你皮糙肉厚,所以没有留下牙印。而他的牙齿坚固,也没有被你打掉!”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还烦请大人让我往你嘴上来一拳,看你的牙齿是否坚固,会不会被我打掉。我又是不是皮糙肉厚,不会留下牙印!”

吕道夫本就是强词夺理,如今又被李飞白顶撞,而且还顶得他无言以对,当即怒火中烧,喝道:“放肆,你敢跟我如此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五经博士,还懂不懂尊师重道的规矩!岂不闻师者为父,你在家里就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似你这等人,根本就不配来国子监!”

裴庚道:“李飞白,不得无礼!”

李飞白拱手道:“是!”又道,“既然吕大人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就权当是这样吧。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大人。”

裴庚道:“什么事,你说。”

李飞白道:“我一脚把李成勋踢飞,可见用的力道不小,应该会在李成勋的衣服上留下个脚印。我想让李成勋把这个脚印展示一下,若有,我就承认我打了他。若没,恕我无法认罪!”

裴庚道:“李成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衣服上是否有脚印!”

李成勋脸色煞白,想不过来,却架不住裴庚杀气腾腾的目光,只得慢慢挪步过来。

裴庚道:“转过身去!”

李成勋慢慢转过身去,裴庚冷哼一声:“为什么你的衣服上没有脚印?”

李成勋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涌出,擦都擦不过来,口中道:“这……”这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吕道夫道:“是不是你刚才大喊大叫,大吵大闹,一阵折腾把脚印给折腾没了!”

李成勋心头一喜,接到杆子就赶快顺杆爬,忙道:“对,大人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

李飞白提出一个能自证清白的证据让吕道夫给毁了,李飞白又提出一个能自证清白的证据又让吕道夫给毁了。

裴庚只怕李飞白提不出第三个自证清白的证据,冷笑道:“吕大人今天是怎么了,总能发现问题的关键处,就好像你刚刚不是跟我在一起,而是当事人一般。”

吕道夫想想自己做的确实不妥,不管怎么说裴庚才是断案的主官,他最多算个赔审,却三番两次为当事人开脱,明显做的不对。反正,李飞白再也拿不出证据,他也就没必要开口,道:“裴大人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说喽。”

裴庚正要问李成勋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脚印完完全全折腾没了。李飞白忽道:“衣服上的脚印能折腾没了,身上的脚印一定没办法折腾没。我刚才能把他踢飞,肯定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个脚印,不如李成勋你把衣服解开,让大家看看你背上是否有脚印!”

李成勋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心中狂喜。暗道一声:“李飞白啊李飞白,你百密还是一疏,终于死在了我的手上。没错,今天你是没有打我,可是你忘了你昨天打我了,并且也在我腰上踢了一脚。今天早上起来,我还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你那脚踢的够狠的,在你老子后腰上足足肿了半寸高,直接拿你的脚一比划,所有人都知道是你踢的!”

按说,稍微有点修养的人,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那样的话太丢人。普通人都知道的道理,读书人更不会犯。

可李成勋为陷李飞白于死地,哪去管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合不合规矩,丢不丢人。李飞白话音一落,他已开始去解衣服,亮出白花花的后背让众人看!道:“两位大人,各位同年,大家伙都看清楚了,我背上有没有脚印。你们在看看,脚印的大小跟他穿的鞋是不是一样大小!”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他的后背上有两个印记。一个面积略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出来的。另一个面积略小,轮廓清晰,绝对是个脚印。瞧大小,与李飞白的脚差不多!

两个印记都呈青紫色,一看就是踢打出来的伤。

其它监生暗道一声:“原来真的是他打的啊!看他人畜无害的,没想到脾气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啊!看来,以后要离此人远些,免得遭了毒手。不过,经过此事,他还能不能在国子监呆下去都是问题,现在想这些事情简直多虑。”

潘思征与盛宣之暗道一声侥幸。本来二人是故意屈李飞白的,没想到李成勋身上真的有伤,李飞白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飞白不倒霉就轮到他们倒霉,李飞白倒霉总胜过他们倒霉,一切都是天意。

裴庚如遭雷击,也觉得李飞白有够倒霉的。这真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他不信李飞白打了李成勋,可李成勋身上的伤如何解释。

他偷眼去瞧李飞白,若李飞白没有其它自证清白的办法,他也只好强自平息此事。哪怕有人把他告到祭酒那里呢,他也再所不辞。

马正想要开口,告诉大家伙,这伤是昨天的伤不是今天的伤,却被李飞白暗中制止住。

李飞白问李成勋道:“你这伤是我打出来的?”

李成勋毫不犹豫,道:“没错,是你打出来的!”

李飞白道:“不是我昨天打出来的,是我今天打出来的?而且是刚刚打出来的?”

李成勋道:“没错!”

李飞白道:“这么说我昨天没打你?”

李成勋道:“没有!”

李飞白道了一声“好”!然后冲在场的所有人道,“他的伤足以证明,我刚刚没有动手打他。而他的话也证明,我不仅今天没有打他,昨天也没有打他!”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你竟敢打我

众人一片哗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让人听不懂呢?

李成勋身上的伤明明证明李飞白刚刚打他了,为什么李飞白却说证明没有打他。而且打人也是现在打的,跟昨天有什么干系。

吕道夫道:“胡言乱语,莫名其妙!”转身又对裴庚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看还是把此人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为是!”

裴庚迟疑着没有说话。

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问罪,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他不相信李飞白打了李成勋,就算打也有充足的理由与目的。现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足以证明李飞白打人了。那李飞白打李成勋,肯家有充足的理由与目的,说不定还是上头的意思!

这时,是显示他忠心的时候到了!一定要维护李飞白,哪怕拼得监丞这个官不做,也得维护。

拼就拼吧,只要抱牢李飞白的大粗腿,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但他没有急于拼,而是看向李飞白。

李飞白意气风发,正笑咪咪的看着他,并给他打了个眼色,让他问李成勋、梁廷举、潘思征以及盛宣之的罪!

裴庚暗道一声苦,这些背景通天的大人物还真他娘的不好伺候。现在,人家已亮出证据,证明你打人了。我想维护你不被问罪都得担着丢官的风险,你还要让我道行逆施,颠倒黑白的问别人罪?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李飞白胜劵在握的表情又给了他信心!

是啊,他能察觉到潘思征等在说谎,是在诬陷李飞白。李成勋身上的伤,又让他推翻之前的判断,认为李飞白确实打人了。

那为什么李飞白又胜劵在握呢?难道这里边另有隐情?或者是李成勋他们露出了什么破绽,让李飞白给抓住了?

他没看出破绽,也没发现隐情,只得问李飞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敢问大人打过架没有?”

裴庚打过架,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自七八岁入学后,读了圣人之言后,就再没打过架。既使有时候气不过,十分想打一架,也能控制住没有打架。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李飞白又问其它监生,道:“你们打过架没有?”

其它监生摇了摇头,都道:“没有!”

李飞白再问潘思征与盛宣之,道:“你俩打过架没有?”

潘思征与盛宣之冷哼一声,高傲的仰起头,明显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吕道夫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哪个像你一样如此野蛮,去干打架的勾当!”又道,“有话说话,没话领罚,别说那些没用的!”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我说你们怎么看不出来,原来你们都没打过架!难怪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因为我是野蛮人,你们是高贵的读书人。”

他突然欺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手给了吕道夫一巴掌,重重扇在吕道夫脸上,发出“啪”一声响!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了!李飞白竟然敢打五经博士!天地君亲师,吕道夫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亦就是师,地位与父亲无异,李飞白在国子监打五经博士,岂不是与在家打父母一样?这都是畜牲行为,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何况,吕道夫这个五经博士还是个官。你一个平民敢打官,让吕道夫的面子往哪里放,让全天下官的面子往哪里放,让国子监的面子往哪里放,让朝廷的面子往哪里放!

李飞白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闯下大祸了!

吕道夫首先反应了过来,先喃喃了两句,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说话间已捋起袖子,要与李飞白干架,幸被裴庚一把抱住,方没冲上前去扭打。

李飞白“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大人跟我一样,都不是高贵的君子,而是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的野蛮人!”

打了人还敢说风凉话,吕道夫爆怒,喝道:“姓裴的,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裴庚哪敢放手!虽然他也很想打这个每当关键时刻就出来把水搅混了的吕道夫,可想归想,不能当真动手啊!

不管什么事,就算有理,一动手也就没理了!

李飞白仗着背景通天,气不过,干了他想干而不敢的事,确实挺让人解气的。而且,最后凭借强大的背景能把这件事情摆平,不会沾惹到什么麻烦。可他现在不能放手,一旦放手,若伤到李飞白,整件事情更不可控,到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他只能牢牢抱着吕道夫,冲李飞白道:“还不敢快给吕大人道歉!”

李飞白耸了耸肩,道:“道什么歉?他不是不相信我没打人吗?我只是证明给他看,我没有打人!”

吕道夫气得嘴角直打哆嗦,冲周围的人喊道:“都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他,打死他,出什么事我来扛!”

周围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监生们甭管是不是太学院的监生,哪个不想在五经博士面前表现一番,在国子监能跟一个五经博士搞好关系,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裴庚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周围的人又都泄了气!巴结个五经博士自然是好的,得罪了监丞,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吕道夫怒道:“好你个姓裴的,好歹也跟你共事多年,你帮个例监,不帮我是吧!”

裴庚一个头八个大,强硬道:“我身为监丞,自来都是帮理不帮亲!他既说打你是为了证明他没打人,何不让他把话说完,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到时再整治不迟。”

话虽如此说,他却心虚到了极点,怎么也看不出来,李飞白扇吕道夫一个耳光,与证明李飞白没有打李成勋能扯上什么关系。

吕道夫咬牙切齿道:“好,我就看看他有什么话说!”扭头又对裴庚道:“还不放手!”

裴庚放了手!

吕道夫整理一个略显皱乱的官服,又抚摸了个火辣辣疼的半张脸颊,那里已肿起一指高。他恶狠狠的瞪着李飞白,道:“说吧!”

李飞白笑嘻嘻的走上前去,伸手想去触碰吕道夫挨打的地方。吕道夫一惊,朝后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不干什么?就看看!”说罢,又啧啧称赞道:“这巴掌所用力道着实不轻,但没把大人打得飞出丈许去,可见用的力道比踹李成勋那脚要轻许多。”

他转身招呼着其它人道:“大家都来看看,看这个巴掌印是不是红了肿了!”

围观的人走上前来,却又不敢离吕道夫太近,或近或远的观瞧。

吕道夫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人围观的猴子,怒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围观的人不敢再看,纷纷移开目光。

第四百九十七章 得从你身上找原因

李飞白请众人移步,来到李成勋的面前,让李成勋撩开衣服,查看伤处。

围观的人没了在吕道夫面前时的拘谨,围着李成勋指指点点。

有人问李飞白,道:“你倒底让我们看什么?”

李飞白道:“看这两个伤处的区别!”

那人接着道:“区别是挺大的!”

马上有人笑道:“一个手掌印,一个脚掌印,区别能不大吗?”

李飞白道:“这位兄台开玩笑了。我是让你看伤处的颜色,不是让你看伤处的形状!”

那人嘻笑的脸一下严肃起来。

吕道夫脸上的巴掌印,呈红色,并发肿发胀。李成勋腰际的脚印,呈青紫色,肿胀渐消。按说,李飞白打吕道夫一巴掌与踢李成勋一脚,时间差的并不久,李成勋身上的脚印,应该也红肿才对,为什么两者会差这么大!

不光这人看出门道来,其它人也看出门道来,站在那里窃窃私语。

李飞白郎声道:“大人脸上的伤是新伤,李成勋腰上的伤是陈旧伤,至于什么时候被人踢的不得而知,但能够肯定的是绝对不是我刚刚踢的!如果大家想知道李成勋身上的伤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咱们可以请个仵作来验伤,顺便再验验李成勋嘴上的伤,是不是我用拳头打出来的!”

说罢,他走到吕道夫面前,笑道:“这事还请大人下个令,派人前往顺天府请个仵作来。”

吕道夫脸色阴晴不定,生硬的道:“去顺天府请个仵作前来何其麻烦,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我看就不用了!”

李飞白道:“这么说,大人也同意,我是被李成勋诬陷的了。”

吕道夫冷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转念一想,自己如此岂不是变相承认潘思征与盛宣之也做假证构陷李飞白。

事虽不大,传出去却对名声不好,会对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前途有影响。他已考究过这两个人,绝对是进一甲的人选,心中已把二人视为得意门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最重要的事,要想不让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前途有影响,就得跟李飞白做笔交易,让其不在追究此事!比如,他不再追究李飞白当众打他脸的事。

这怎么可能!他已将此视为生平第一大辱,不把李飞白整治的后悔终生,绝不罢休!

所以,还得把水给搅混了!

他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老老实实读书,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会设计陷害你?归根到底还是你的错,得从你身上找原因!”

李飞白道:“哦,原来还是我的不对。就算我跟李成勋有矛盾,他挖空心思陷害我。那我问问大人,他们两个为何陷害我!”说罢,手指潘思征与盛宣之,吓得二人连忙往人群中钻。

吕道夫道:“这……”这了半天,没这出一个字来,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道:“你的身材也颇为高大,挡住他们二人的视线,让他二人没看清,所以说错了事实经过也情有可原!”

李飞白道:“原来还是我的错!”顿了一下,又道:“真是官字两个口,咋说你咋有理!”

吕道夫脸色一红,喝道:“放肆,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李飞白道:“放肆?我还放伍呢?懒得搭理你!”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颤的吕道夫,径直走到裴庚面前,拱手道:“大人,学生要告状!”

裴庚心中已乐开了花,一件异常棘手的麻烦,就这样被李飞白化于无形!让他能够放开手脚,给李飞白讨回公道。

他强压住心中的喜悦,道:“你要告谁?”

李飞白道:“我一告李成勋与梁廷举。只因昨日他二人大醉,将宿舍吐得乌烟瘴气,并把宿舍当茅房,随意大小便。我逼着二人将宿舍打扫干净,他们竟怀恨在心,设计陷害我。如此人品,实不配在国子监再呆下去。

我二告潘思征与盛宣之。只因那日在典籍厅,我这个卑贱的杂院例监,依先来后道的规矩,没让他们两个先行登记。这两个小肚鸡肠的人竟怀恨在心,于今日与别人串通,作伪证构陷我。似这等人,外出做官,做的也是奸官昏官,与其将来祸害百姓,不如现在就断了祸根。

我三告这位五经博士,只因别人是他门下学生,就百般护短,完全不顾事实,颠倒黑色,欲制一个可怜的监生于死地。这样的只私不公,没有事非观念的人哪有资格教书育人,还是赶出国子监,免得误人子弟为好!”

裴庚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就按李飞白说的干,可这些事还真不是他有权处理的。

若只处理李成勋与梁廷举,他有这个权力。可潘思征与盛宣之是选举,极有可能进一甲的人材,早被许多大员盯上,欲收为门生。他能把潘思征与盛宣之赶出国子监吗?只怕没等他把潘思征与盛宣之赶出国子监,他已被赶出国子监了。

还有,他也没权处理一个五经博士啊!别说他没权,就是国子监的管事的,祭酒也没这份权力。

似五经博士这等官员,都是上头直接派下来的,要处理也是上头处理,哪轮得到他处理!

裴庚略一沉吟,道:“此事牵涉甚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的事!大家都先回国子监吧,之后我会详细给祭酒禀告此事,如何处理,祭酒定有定夺。”

顿了一下,又对李飞白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如实禀告,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人群散了,大家依次进了国子监。

李飞白与马正进了宿舍,该练字的练字,该看书的看书。

梁廷举与李成勋却在门外远处徘徊,商量着对策。

梁廷举埋怨道:“李兄,这次你可把我给害惨了!只怕这次你我休想在国子监呆下去,说不定尚有牢狱之灾。”

李成勋道:“功亏一溃,功亏一溃。不过梁兄也不用太过悲观,他告的又不止我们两个,还有两个太学院的监生与一个五经博士。想来这事会被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梁廷举道:“梁兄,你是真糊涂啊!正因为那三个人惹不起,才会重罚我们,不然如何给李飞白一个交待。也只有重罚我们,才能消了李飞白心头之火,不再追究那三个人。”

李成勋道:“难道惹不起那三个人就能惹得起我们两个?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又道:“明天我就托人去四夷馆还有鸿胪寺找找关系,你也找找关系去,用压得也得把他压服!”

梁廷举惨然一笑,道:“你觉得敢打五经博士一耳光的主,会被我们找的关系压服吗?他已经破釜沉舟了,又怎会被我们两个找的小小关系压服!”

李成勋道:“那怎么办?”

梁廷举思考良久,道:“硬得不行,就来软的!还好,监丞没有当场处理我们两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成勋道:“你的意思是?”

梁廷举道:“买些礼物去给李飞白服个软,希望能得到他的凉解。到时他去跟监丞一说,不追究你我的责任,那时民不告官不究,咱俩个也就没事了!”

李成勋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人算不如天算

李飞白听马正讲,国子监的课业中有一项,是每天早上得练二百个字的书法!

他既有心练字,也就不等入学后再练,给自己订了个小目标,在未正式入学之前,每天晚上练二百个字的书法!

他欠的功课太多,笨鸟总得先飞。

二百个字多吗?并不多!可用心去揣摸,再用毛笔一笔一画工工正正的去练,二百个字写完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李飞白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写下一百字,停下笔准备休息下再写。区区一百字写下来,也耗费了不少的体力。

李成勋与梁廷举不知去什么地方,现在还没回来。马正连受两番打击,发誓要用功读书考上进士之后,还真没有食言,完全钻到书本里,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既使屋里有人闹出了稍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左顾右盼。

李飞白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当他第二次转过身,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屋里点灯如同白昼,屋外黑漆漆一片。

李飞白没看清那人是谁,凭身形感觉那人应该是陆炳。

他急忙朝门口走去,想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陆炳,尚未走到门口,那人转身朝远处走去。

李飞白心想那人或许不是陆炳,只是路过的监生,与陆炳的身材相似罢了。他手上继续坐着扩胸运动,脚上停了下来。

屋外那人也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过身,继续往远处走。

李飞白再无怀疑,此人肯定是陆炳,除了朝他招手之处,那人走路的姿态太像仙鹤。他快步出了屋,跟在那人身后走。

国子监除了那个立有状元碑的小树林,并无其它僻静的地方。

那人进入树林,在一块石碑前停下脚步。李飞白赶了上去,笑道:“计划跟不上变化,咱们终究没有住在一起的福气!”

陆炳做了个手势。李飞白借着微弱的星光分辨出,那是让他禁声的手势。

陆炳做完手势后,仰头冲半空学了声鸟叫。过了一会,东南西北四个角各回了一声鸟叫。

陆炳笑了笑,道:“整片树林除了我们两个,再无其它人,李少现在可以说话了。”

李飞白道:“刚才回应的鸟叫该不会是锦衣卫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接着道:“陆少,真有你的,锦衣卫简直就是你家开的,想把他们带到那里就把他们带到哪里,连国子监也能进来!”

陆炳道:“国子监又不是龙潭虎穴,锦衣卫凭什么进不得?纵然国子监是龙潭虎穴,李少也应该牢牢记住一点,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只要是皇上的地方,就没有锦衣卫进不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李飞白顿觉有点话不投机,只得转换了下话题,道:“就你一个人来了,还是郭四少他们都来了?”

陆炳道:“我一个人来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已与郭四少他们商量妥当,到入学时方来国子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私事,而是为了公事!”

李飞白当即明白陆炳话的意思,冲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上,有何最高指示?”

陆炳一愣,略一琢磨已知李飞白话的意思,笑道:“你还跟以前一样,爱说些新奇的词句。”说吧,表情严肃道:“李飞白听口喻。”

李飞白忙行礼道:“李飞白谨听圣喻。”

陆炳道:“李飞白,你小子不错嘛,朕都还没给你下旨呢,你已揣摸透朕的心意,已在国子监干了起来。你扇吕道夫那巴掌扇得好,算是在国子监拉开帷幕,大戏正式登场。那个裴庚颇有维护你的意思,怎么,你已把裴庚收到麾下了?”

李飞白暗暗咂舌,锦衣卫真是无所不能,他打吕道夫才是多长时间的事,皇上就已知道,并派来陆炳传口喻。

他道:“回圣上的话,裴庚已表过忠心,愿为圣上效力!”

陆炳道:“很好!裴庚位卑而权大,办起这件事来正好顺手。当初太祖创办国子监,是为了大明的天下培养官吏的。大明的天下是谁的?是朕的!亦就是给朕培养官吏的,不是给他杨廷和培养官吏的。是时候把国子监收到朕的手中了,李飞白听旨。”

李飞白道:“臣在!”

陆炳道:“你迅速给朕查清楚,国子监无论是官吏还是监生,谁是朕的人,谁是杨廷和的人。是朕的人,都给朕牢牢记住。是杨廷和的人,也给朕牢牢记住了。裴庚将会是你得力的助手,你告诉他,只需替朕卖力干活,朕都会牢牢记住的,待此间事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是给他准备的。一切就先从吕道夫、李成勋、潘思征等开始。朕拭目以待,看这几条小鱼儿能扑腾出多大的浪来!”

讲的这里,陆炳呵呵一笑,道:“传完圣上的话,我也就回归了。怎么样李少,明天约个时间,叫上郭四少他们,咱们喝酒去!”

李飞白道:“我倒一百个愿意奉陪,可你传了这么道旨意,只怕我是没时间奉陪!”

陆炳点头道:“李少说的没错,一切得以圣上的旨意为重!圣上过得好,咱们就过得好。圣上过不好,咱们又岂能好了!那也只能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聚!”

顿了一下,摇头又笑道:“郭四少他们还蒙在鼓里呢,以为进国子监就能跟李少吃住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却不知李少在杂院,他们则会进国子院,两院互不通连,别说吃肉喝酒,见一面都十分困难。等他们弄清楚了这一点,只怕又吵着嚷着不愿在国子监再呆下去。”

李飞白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陆炳拱手道:“天色不早,李少安歇去吧。我还得回去给圣上覆命,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独自朝树林外走去。树林四角忽然有了动静,像是什么小兽从树梢上跳落下来的声音。

陆炳走出小树林的瞬间,身后多出四个黑影来。五人来到一处墙前,各施展轻身功夫,脚在墙上一蹬,已跃过高近两丈的墙头。手在琉璃瓦上一按,翻了过去。

李飞白亦走出小树林,一个人往宿舍走去。

本以为他来国子监读书,皆是机缘巧合,如今看来,并非是机缘巧合。

朱厚熜为了夺权,不动声色的早就开始布局,只因人手不够,国子监这边一时没有得力的人手,就把他派了过来。

如果说杨廷和等是朝廷的现在,国子监无疑是朝廷的未来。

夺权从来不是和风细雨,一贯都是腥风血雨。朱厚熜要想把权牢牢抓到手中,势必要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官员。如此,官就不够用了,得从国子监补充新鲜血液!

第四百九十九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朱厚熜布的棋局上,国子监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若不能仔细甄别这里的学生,换上的还是杨廷和的人,等于夺权不成功,大礼议将以失败告终。

厉害啊,朱厚熜。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机,知道要从娃娃抓起,老奸巨滑的杨廷和未必能看到这一点,难怪没能斗过朱厚熜。

回到屋中,李成勋、梁廷举还没回来,马正仍在刻苦研读。

李飞白走到案前,继续练字。

他想着心事,本来脑子转的激烈,写了十来个字后,心绪渐平。写完一百个字,他洗了笔墨,再次踱步锻炼下身体。

李成勋与梁廷举仍没回来,莫非是怕他揍他们两个,所以不敢回来睡觉?

李飞白走到铺前,问道:“马兄,这都快亥时末了,还不休息!”

马正伸手沾了点唾沫,翻了页书,道:“我在看一会!若影响兄弟休息的话,我出去看书!”

李飞白道:“别!正好我也没睡意,我也再看会东西!”

他掏出怀里那一叠信件,一封封看了起来。

此时的人,见识终究没有他这个穿越过来的大,那些梦没能逃过时代的局限性。有些,则是在他做的梦的基础上自由发挥,写的不伦不论,大有画虎不成所类犬的意思。

但,这些人还有探索的心,能够奇思妙想,加以引导也算是可塑之才。

他把凭本事做梦的人的信件,扔到了垃圾筒里。又把在他的梦上自由发挥的,归拢起来,准备改天交给孙志同,把这些人的家庭住址以及联系方式都记录下来。

大约看了十二三封,门外传来动静,原来是李成勋与梁廷举回来了。

两人朝李飞白这里打量,想要上前攀谈,却又不敢,站在不远处你推我让!

李飞白放下手中的信件,道:“两位有话跟我说?”

两人这才上前,先是一通道歉,说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来,还请李飞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这一回。

说罢,一人从怀中摸出两瓶酒来,放到桌上,道:“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李兄笑纳!”

李飞白一看酒瓶子,不觉一愣,然后就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四瓶特供七品的太白酒,按说也不贵,一瓶不值多少钱。可这酒并不容易买到,而且酒虽不贵,但瓶子却贵,只怕二人花了一百三十来两银子。

可惜,他平常并不喝这种略显低档的太白酒,喝的都是特供皇家的太白酒。

二人把酒放到桌上,就打量李飞白的表情,见李飞白并不惊喜,还道李飞白不懂这酒的珍贵。

李成勋道:“李兄,你可别小瞧了这四瓶酒,这酒目前风靡京城,都是衙内和官员喝的,平常百姓根本喝不到,也喝不起。”

梁廷举道:“是啊,是啊!我还是凭我爹的关系,才买来四瓶!再多,人家根本不卖!”

李成勋伸出两根手指道:“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不管李兄自饮还是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专心读书的马正这时也走了神,瞧着桌上的四瓶白酒舔了舔嘴唇。

李成勋说四瓶酒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他一点也不觉的贵,反而觉得太便宜了。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装酒的瓶子应该是水晶做的。

那可是水晶啊!这么大一块水晶雕成瓶子得值多少钱!

对于水晶的价值,马正深有体会的。他家曾经有个水晶做成的小玩意,连面前的水晶瓶子的十分之一大小都没有,成色也没有人家的好,送到当铺就当出了五十两银子价格。这么大的一个瓶子,怎么也能当出五百两银子吧。成色这么好,当出一千两银子来也不稀奇。

这么好的瓶子里装的酒能赖了?他平时喝的酒通常是五文钱一斤的酒,喝十文钱一斤的得衡量半天,二十文往上的酒几乎没喝过。

瓶子里装的酒,价格绝对在十两左右,真想尝尝那么贵的酒是什么滋味。何况,瓶身上写的还是特供七品,是专供县太爷的喝的,更得体验一把县太爷平常都是如何腐败的!

虽说,不久前李飞白刚刚被这两个人陷害,这个仇不能不报。可人家送这么贵的礼物来承认错误,足见诚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再说,你说不饶就不饶吗?你有身份地位吗,能压得住国子监的官禀公处理吗?人家却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虽说一个是小小七品县令,一个更是番邦的五品正郎,身份地位也不怎么样。但人家毕竟是官,多多少少会有门路,是你一个平头百姓说不饶就能不饶的?

还是得点好处算了,既交个朋友,又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

马正给李飞白使了个眼色,让李飞白把酒收下。李飞白装作没看到,摇了摇头道:“这酒我不能收!”

顿了一下,又道:“两位不用多想!原因无它,我自喝吧,从不喝这种低档次的酒,一般都是喝特供皇家。送人?更不可能,根本拿不出手。所以,这四瓶酒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这个哔装得让人猝不及防,李成勋与梁廷举无奈的互视一眼。

看来李飞白还在生他们俩个的气,不打算原谅他们。

李飞白什么来路,接触这几天下来,他们俩个还能不清楚吗?一个偏僻小县来的小商人,在他们俩个面前装什么尾巴狼。还不喝这么低档的酒,平常都喝特供皇家。你丫别说特供皇家了,也别说特供七品,去买买特供九品试试,看能买来不能,就吹牛。

李飞白笑道:“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话?不信的话,拿起瓶子看看上边最下面的那行小字,此酒产自何处,那里写得清清楚楚!”

李成勋与梁廷举嘴上说着信,还是伸手各拿一个瓶,凑到灯光前去看瓶身上的标签。就连马正也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拿起一瓶看了起来。

上边产地那行,清楚无误的写着:“河南怀庆府济源县太白酒厂!”

李飞白道:“我跟酒厂的掌柜的颇有私交,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平常如特供皇家的酒,他都是整箱整箱给我送。喝习惯了,现在只能喝特供皇家,其它的酒还真难以下咽!”

马正咂舌道:“兄弟,你的运气还真好!我要能跟你一样,天天喝上特供皇家,死也无怨了。”

李成勋与梁廷举叹了口气!谁能料到,特供酒竟是济源产的,而且李飞白与酒厂老板关系还不错,让他们费尽心机找来的礼物化为流水。早知道是这样一个下场,还不如找些其它的礼物,钱不见得多花,事也能够办成!

难道,真的是老天要绝他们两个吗?

第五百章 不打不相识

李飞白笑了笑,道:“不过两位的心意我领了,酒我就不收了,还是送给有需要的人吧!比如,马正马兄。他在咱们宿舍年纪最大,资格也最老,受得起这份礼。”

李成勋所以花钱买这么贵的酒,是有求于李飞白,既然李飞白不收,一切都是白搭。送给马正有什用,马正又有什么资格收。

他苦笑一声,扭头正要跟梁廷举说,“人家不收,咱就自己喝,就当是一场散伙酒!”话还没说出口,忽见梁廷举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脑子里灵光一现,瞬间懂得梁廷举的意思。这间屋子里,不,整个国子监谁跟李飞白关系好,除了马正还有谁?

两个人称兄道弟,形影不离,不是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李飞白让他们两个把酒送给马正,看似拒绝,其实也是变相的接受了!

他连忙点头,道:“那就听李兄的,把酒送给马兄!”说罢,与梁廷举一同把酒递到马正面前,道:“还请马兄笑纳!”

马正看着那四瓶酒馋涎欲滴,嘴上说着“无功不受禄”,手上却十分诚实,把四瓶酒往自己面前拿。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正如李兄所说,你在我们宿舍年纪最大,资格最老,是我们的老大哥,自当孝敬。”

马正道:“那我可就舔着一张老脸收下了!”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自该如此!”说罢,又对李飞白道:“李兄,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个不对,你要打要罚尽管动手!”

马正拿人的手软,旁边帮腔道:“一个屋子里住的,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家以后一定要守望相助,切不可再干出这样的事来!”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一定,一定!”又对李飞白道:“李兄,我们俩个今天惹下祸事,以后一定知错能改,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两个这回!”

李飞白道:“怎么个饶法?”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监丞大人已动了努气,只怕要严惩我们。我们希望李兄去监丞大人那里美言几句,来个民不告官不究。如此,李兄的大恩大德我们两个没齿难忘,今后一定报答!”

李飞白笑吟吟的看着李成勋与梁廷举,却没开口说话。

其实当第一次知道两个人一个是琼县的,一个是朝鲜的,他就觉得这二人对他今后的生意有帮助,有心结交二人!可二人狗眼看人低的行径,以及诬陷他的卑劣,都让他不满,起了对付二人的念头,让他们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过,晚上陆炳传了皇上的口喻之后,他又改了主意。二人都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谁还不会犯个错误。犯错误不怕,只要能改就行!

所以,他准备再给李成勋与梁廷举一个机会,若今后老老实实的,那就助他们两个发财。若还敢再犯,那时可就别怪他不客气!

不过,李成勋与梁廷举能得到这个机会不能,还得通过考验。通不过考验,那就没办法了,他愿意饶他们两个,有人却不愿意饶他们两个。

李飞白等到二人被他看得额头冒汗,这才道:“这个不急,咱们先聊些闲话!都坐,别站在这里!”

二人哪敢不从,搬了把椅子,围在桌前坐下。

李飞白道:“我最近总在想一个事情,你们说大礼议是皇上有理呢,还是杨阁老有理?”

李成勋与梁廷举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李飞白所问何意。

李飞白道:“两位不必紧张!都是没事瞎聊,出了这个屋,咱们谁也不承认有今日聊天之事。”

李成勋与梁廷举放下心来,毕竟朝廷早已下令,谁也不准再非议大礼议。

李成勋家是朝鲜的,属于藩属国,他们国家的王能否坐得稳王位,还得大明的皇帝册封。所以,在他们看来,天下全都是大明的皇帝的,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道:“肯定是皇上有理啊!”顿了一下,又道:“我一到大明,就感觉看不懂。皇上是什么人,是真龙天子,自然是说一不二,下道旨当大臣的遵旨就是,怎么能够反对呢?在我们那里,敢有大臣如此对我们的国王,早一刀砍了,还能容他活到今天?”

梁廷举家远在琼县,所谓天高皇帝远,人也质朴一些,道:“我同意成勋兄的说法,皇上有理。我来京城的路上,曾听心学弟子讲道,他们说的一句话就很有道理。”

李成勋道:“什么话?”

梁廷举道:“天下哪有不让儿子认爹的道理!”

李成勋道:“还是你们大明人聪明,看事情看得透彻,一句话就把理讲清楚了!”

李飞白暗暗点头,这两个家伙的运气着实不错,竟能站在皇上这条线上。

马正听到这里,反驳道:“我觉得吧,还是杨阁老的话有理!”接着,就把杨廷和反对当今圣上认爹的理由讲了一遍。

李飞白想要阻止,可惜已来不及了。想锦衣卫有上天入地之能,谁能保证现在墙外无耳,明天他们的对话不会传到皇上耳朵中。

马正啊马正,你如此说不是在自毁前程吗?

不过很快他又暗自高兴起来。

他真的希望马正考中进士做官吗?不想啊,他还想拉着马正做煤油灯呢,马正做了官还怎么拉?

马正下定决心,刻苦读书就能考中进士做官吗?也不见得,但终究有那么一丁半点的机会。很多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马正考中进士做了官,他可就捶胸顿足,痛失一门能够赚大钱的生意。

马正如此说正好,等于自己把自己做官的路完全堵死,只能跟着他去做生意赚钱了。

梁廷举、李正勋、马正三个激烈的辩驳着,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当更夫报时三更了,三人终于休战,洗洗准备睡觉。

第二天一早,李飞白早早起床,一人来到小树林,准备把昨夜写好的字条塞到事先约好的碑缝中,跟裴庚见上一面,传达圣喻。

他还没走到碑前,忽见有人正在那座碑前把手里的一团纸往碑缝中塞。

从背影看,应该是裴庚无异。

李飞白悄悄摸上前去,等到了裴庚身后,方轻轻咳了一声!

裴庚吓了一个机灵,回头见是李飞白,方轻拍胸口道:“原来是李公子,差点没把下官给吓出个好歹来。”

李飞白道:“这么早,你来这里干什么?”

裴庚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人后,道:“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我想跟公子见上一面,看此事如何处理。想去你宿舍叫你,又怕你同宿舍的怀疑,就想着来这里给你留张字条,约个时间咱们见上一面。”

李飞白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没想到碰到一块了。”

第五百零一章 这些只是小事

裴庚不着痕迹的套了个近乎,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紧接着,又道:“李公子,下官昨天想了又想,这件事非常的棘手。你若让下官开了李成勋与梁廷举,好办,今天下官就能给你办妥。可你还让我开了潘思征、盛宣之与吕道夫,下官心有余而力足,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顿了一下,又道:“况且,昨夜不仅下官辗转反侧没有睡觉,有人告诉下官,潘思征、盛宣之与吕道夫也没有睡觉。吕道夫联络了其它几位博士,并学正、助教,有小二十人,今日要去祭酒那告你一状。而潘思征、盛宣之两个,一个来自福建,一个来自浙江。此两省,一百年来中进士的最多,中二甲一甲的也最多,有不少都身居重位。

而且,以他们的才能,中进士易如反掌,中一甲二甲也极有可能。似这等人才,早被考官收为门生。那些考官们门生故吏极多,随便伸伸小手指都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潘思征与盛宣之昨夜也行动了起来,深夜拜访这些人等,所为何?还不是让这些人保他们两个。而保他们势必贬你,也只有贬你方能保得住他们。

那时谁会去管你打吕道夫的原因?只会揪住你打吕道夫这件事情不放!

不过,李公子放心,下官肯定会据理力争,哪怕不当官呢,也得分个事非曲直出来。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下官区区八品是如何也斗不过他们的?我看你也得动起手来,该动用关系就动用关系,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飞白笑道:“这些只是小事!”

裴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事情已闹到如此地步,大有乌云压顶城欲摧之势,怎么可能还是小事。

看来李飞白还是没有认清目前的形势,一旦让那些人得惩,到时有理也会变成没理,还会背上欺师灭祖的名声,今后怎么在官场混!

他欲在劝两句,李飞白忽然一笑,道:

“裴大人可知道,昨夜我回到宿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裴庚道:“发生什么事?”

李飞白道:“就在你我此时站的这个地方,皇上派人传来口谕!”

裴庚暗舒一口气,难怪李飞白在形势如此紧迫之下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原来是因为有皇上撑腰啊!

虽然,他早猜出李飞白的背后站着皇上,但从李飞白嘴中得到确认,还是暗自庆幸自己找对了靠山。

那些吕道夫、潘思征、盛宣之找来的帮手,在他眼中是不可战胜的对手,在皇上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鱼小虾罢了。

有皇上撑腰,又何惧这些人。

他想问问,皇上传来什么口谕,却又不敢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飞白道:“裴大人想知道口谕的内容吗?”

一般口谕都是极其私密的,传给极亲信的人,不会向外人道也。不然直接下道圣旨就是,何必用说的,就是不想留下证据。

听李飞白话中透露的意思,似乎是想明告口谕的内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李飞白没把他当外人,愿意让他也知道这个秘密。

裴庚一时激动的嘴角哆嗦,道:“这……这个我能知道吗?”

李飞白道:“这个口谕不仅是传给我的,也是传给你的,当然得让你知道!”

裴庚更加的激动,在李飞白面前跪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裴庚领旨。”幸亏他还没有激动的昏了头,尚能把持住,没有高声呼喊,不然绝对会把别人吸引过来。

李飞白道:“裴大人不用多礼,站起来说话!”

裴庚本就以李飞白的下属自居,对李飞白言听计从。何况此时,李飞白是在传口谕,这就好像皇上亲至,哪敢违背。站起身道:“微臣聆听圣谕。”

李飞白笑道:“裴庚,你想当祭酒吗?”

祭酒只是从四品的官职,算大员吗?并不算!可裴庚只是个正八品的官,要是能当上祭酒,等于是一下升了七级。

七级啊!按正常的升迁速度,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一切顺利的话,估计得熬二三十年。不顺利的话,能升到七品也就到头了。

何况祭酒这个从四品也不是其它从四品能比的!

祭酒是什么官,那可是国子监最大的官!甭管你以后能当多大的官,哪怕进了内阁成为阁老,只要在国子监当过监生,都是祭酒的学生。以后见了祭酒得以老师称呼,按现在尊师重道的风气,老师让学生办点什么事,学生能不办?

裴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结结巴巴道:“想,做梦都想!”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一点也不含蓄,可千万别让皇上误会自己野心太大,那就不好了。

他一脸惶恐的想要遮掩两句,却被李飞白打断。

“裴大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有野心才会努力干事。人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兵卒不是好兵卒,同理,不想当祭酒的老师不是好老师。”

接着又道:“圣上交给你我一件差事,办得成,我交差你当祭酒。办不成,你我一同从国子监滚蛋。”

裴庚拉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式,道:“李公子且说,什么差事!”

李飞白便把昨夜陆炳说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裴庚重重点了头,道:“李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为你办妥这件差事,只是如何分辨谁是皇上的人?谁又是杨廷和的人?”

李飞白道:“这个简单!”然后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国子监的官员们,你跟他们共事日久,可根据他们对侍大礼仪的态度判断,支持皇上的自是皇上的人,支持杨廷和的就是杨廷和的人。第二,国子监的监生们,可将我当饵放出去,支持我的肯定是有是非观念的,也就是皇上的人。不支持我的,也就无是非观念,肯定是杨廷和的人。”

裴庚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飞白道:“具体怎么办?我不管!我只告诫你一句话,身有雷霆手段,胸怀菩萨心肠。能拯救的尽量拯救一下,执迷不悟的坚决铲除。时不待我,入学之后就得见成效!”

裴庚应了声:“是”,与李飞白告辞离去。本来,这个点他应该去饭堂吃饭的,现在也没有功夫,一边往祭酒办公的地方走,一边想着国子监的官员,在大礼仪这件事上,哪个是支持皇上的,哪个又是支持杨廷和。

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了一跳。

凡是有品级的官员,竟全是支持杨廷和的,就连他也是支持杨廷和的。要不是脑子突然开窍,跟了李飞白,只怕现在有人问他,是支持杨廷和还是皇上,他的回答还是支持杨廷和。

事情异常棘手,不过他不怕,有皇上支持,他又怕什么?

第五百零二章 要舌战群儒了

皇上的口谕清楚无误,要把国子监从杨廷和手中夺回来。国子监是大明朱家的国子监,不是杨廷和的国子监,培养出来的学生,自得效忠皇上,而不能唯杨廷和马首是瞻。

可怎样才能把国子监从杨廷和手中夺回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国子监里的官员全换成皇上的人!问题是怎么换?

皇上不可能平白无故把国子监里的官员全换了!如此无法服众,国子监里的官员不答应,朝廷上的官员不答应,天下的所有官员都不答应。

只有,把国子监里的现有官员都踢走,才能顺利换上皇上的人。

问题是怎样才能把官员都踢走,换上皇上的人?

李飞白只告诉他用对待“大礼仪”的态度来甄别谁是皇上的人,谁不是皇上的人。可甄别出来后怎么赶,却没有明确的说法,看来只能由他来想办法了!

把这些官员都踢出国子监难吗?并不难!他是国子监的监丞,掌管着国子监的监规,对待监生,谁违反监规,他可以不必上报,直接开除那个监生。

对于国子监的官吏,他虽无直接把违反监规的官吏踢出国子监,但他有监督权啊!而且,他有上奏折的权力。

国子监的官吏是清白的吗?只要是当了官,哪有清白的,尤其是在国子监这样的清水衙门,官吏的吃相更难看,根本不需特意去找,就他所知的那些,都足够把这些官吏罢官免职了。

之前为什么没有直接上奏,请朝廷查办?

一来是大家都在一个衙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哪下得去手。

二来,他的奏折能送到皇上手里?得过礼部与内阁两关,不等到皇上手上,早被扣留了。杨廷和怎能容得下国子监有个跟他做对的异类存在,他一上奏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三来,他自身也不干净,一上奏引得群情奋起,到时弹劾他的奏折都能把他淹死!

现在,他能上奏折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清理国子监,缺的是一个借口。他一上奏折,内阁或礼部就算把奏折给扣留了,皇上也会想办法要走的。

而他自身不干净也不怕,他是替皇上办事的,皇上自会给他擦屁股!

想到这里,他不再往祭酒厢房去,折而返身匆匆赶到住所,提笔写了道奏折。才堪堪写完,有个小吏扣门而入,长长一揖,道:“裴监丞,祭酒大人有请!”

这小吏说是国子监的吏员,其实就是祭酒的长随,以前见他也算恭敬,今天的神情却甚是倨傲,连大人也不称一声,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就像在看一个既将被扒掉官服的倒霉蛋。

裴庚心中暗自冷笑一声:“看来,吕道夫已纠集齐人手,先到祭酒面前告了一状。而且,祭酒对我维护一个例监异常不满,不然小吏也不会是这种态度。”

他吹干了奏折上的墨迹,将其收入怀中,又看了那小吏一眼,暗道:“我是倒霉蛋,咱们到底看看谁是倒霉蛋!”这才起身,道:“走吧!”

二人离开监丞厢房,顺着廊道,过了一个水池,进入另一座院落,来到祭酒厢房。

祭酒厢房里已坐满了人,足足有三十人之多。

祭酒厢房里的椅子明显不够用,又从司业厢房里借了不少把,方堪堪够用!

祭酒在中堂主位坐着,司业隔着茶几相陪。其它人都坐在屋子右侧,左侧孤零零留着一把空椅。

裴庚暗道一声:“径渭分明!看来已把我打入另册,今天要舌战群儒了!”

祭酒呷了口茶,不闲不淡的道:“裴庚来了啊,坐吧!”说罢,指了指旁边那把孤零零的椅子。

裴庚作了一圈揖,道:“裴某给诸位大人请安了!”竟无一个大人回礼,他也不在乎,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所有大人椅子旁边的茶几上都有茶,并几样干果点心!他椅子旁边的茶几上既无茶水也无干果点心。

裴庚摇头暗笑:“真是小家子作派,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吗?简直做梦!”

祭酒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不苟言笑道:“昨天,咱们国子监发生了一件大事,竟然有人敢打五经博士!好嘛,咱们国子监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竟出来个离经叛道,胆大枉为的,此人不从重责罚,岂不是伤尽天下师者的心!古人云,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由此可见,此人不除,国之将亡!”

那边坐的三十多号官吏,马上接道:“对对对,得严惩此贼,方能安天下师者的心,不然国子将亡!”

祭酒将两手往下压了压,待声音稍减,问道:“裴监丞,你的意思呢?”

裴庚笑道:“我见对面坐的同僚,有一些并不是咱们国子监的人,不知这些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些不是国子监的官吏,都是潘思征与盛宣之请来的同乡。因为是深夜前去请的,那些大宦家的门根本进不去,所以只请了些七八品的小官。

这些小官,也是听说过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大名的,知道此二人前途不可限量,当然义不容辞的前来呐喊助威,给裴庚施加压力来的。

当即有人道:“我们也曾是国子监的监生,今晨路过国子监,想起以前读书的情景,就过来瞧上一瞧,看上一看!”

裴庚道:“来国子监瞧一瞧看一看,就去各处瞧各处看去,你们来祭酒厢房干什么?难不成想插手国子监的事务吗?只怕凭你们芝麻绿豆大的官职,还没资格插手吧!”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直把那十来个人说的如坐针毡。

国子监是礼部直管的,要插手也是礼部的人来插手,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插手。若让礼部高官知道,肯定会惹得高官不满,给他们的上级谈及此事,岂不是没事找事!

有几个胆小的,立马站起身告辞,其它的也都跟着告辞。一群人出了祭酒厢房犹自愤愤不平,他们坐在里边听听怎么了,竟敢把他们赶出来,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而且他们之中,有一部分还比裴庚的官职大,剩余的也跟裴庚的官职平级,如此不给面子,怎能咽下这口气!

有人道:“太猖狂了,写奏折弹劾他!”

有人问:“怎么个弹劾法?”

有人道:“想怎么弹劾就怎么弹劾,随便捏几条罪名弹,就算弹劾不动他,也要搞臭他。”

有人道:“还是有的放矢为好,乱弹一气不起效果!”

有人问:“你有什么好的罪名吗?”

那人道:“学生打五经博士,天理难容!裴庚包庇凶手,同罪!”

其它人纷纷点头,道:“就这么干!”

第五百零三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祭酒看着裴庚,脸上面色平静,心里不觉动怒!

裴庚这是想干什么?敢不问他的意思,就把这些官员赶出祭酒厢房。到底现在国子监是他当家,还是裴庚这个八品监丞当家。

以前,他对裴庚还是很欣赏的,做为监丞能够顺着他的意思来,不跟他对着干,这让他很满意。甚至想,等过上两年,司业高升或者调走了,他就向上边举荐,由裴庚来坐司业的位置。

他想,让一个下属由八品监丞一跃而为六品司业,也算是对得起这个监丞了。

可是,从昨天到今天,裴庚的种种表现让他很不满,已达到让他反悔之前决定,下决心不再举荐裴庚来当司业。

裴庚怎么就敢包庇一个打五经博士的例监。难道,裴庚心里就没琢磨琢磨,一个花钱来国子监混日子的例监重要,还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五经博士重要?太没头脑了!

若不是因为裴庚包庇那个例监,五经博士会联合其它博士来逼他惩戒那个例监。裴庚的一个轻易决定,让他颇是头疼,也把自己逼入绝境。

吕道夫他们可是扬言,不严惩李飞白,他们颜面无法保留,他们可是要集体向礼部递辞呈的!

国子监的一个监生打五经博士已经够轰动了,国子监二十多个官吏一起递辞程,将更加轰动。在这两件轰动事情的夹击之下,他这个国子监祭酒还能干得下去吗?

他把裴庚叫到厢房,本来的用意是开导裴庚,让其别在包庇那个例监,严惩李飞白。然后再给吕道夫等道个歉,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没发生过。

谁知裴庚一来,又给他出了个难题。

这十几个官吏来是干什么的?吕道夫也透露过了。

按吕道夫的说法,他有两个挺有天份的学生,是今年一甲的有力竟争者,昨天却因视线受阻,没有完全看明白打架的经过,所以做了不符合事实的证词。

李飞白竟说,这是因为那天没有礼让二人,所以二人做假证故意陷害他。并说二人的品性极其败坏,根本不配做官,做官也必是脏官、贪官、庸官!

简直莫名其妙,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两个学习好有望进一甲的才俊,会是道德败坏的人吗?

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学习好吗?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被州府推选到国子监读书!

李飞白说二人诬告他,其实是他诬告二人才对!如此浅显的道理,裴庚竟看不出来,答应替李飞白讨个公道。

怎样讨公道?难道真要因为一个区区不值一提的例监,而把两个才高八斗的俊杰赶出国子监不成?

一旦潘思征与盛宣之被赶出国子监,反过来证明二人的品性不行,殿式时,两个品性不好的能中一甲?

别说一甲了,二甲也不可能中,最多中个三甲。这样,岂不是把二人的大好前程给耽误了!

十拿九稳会中一甲的两个选监,与花钱来国子监混日子的例监,孰轻孰重分不出来吗?

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重,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裴庚不懂!

那十几个官吏都是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同乡,听说了昨天的事,早早赶来国子监是来替两人求情的,免得责罚太重,影响到前程。

十几个官吏求到他头上,他哪能不答应,并邀请这些官吏在旁观看,看他如何摆平这件事。好嘛,事还没摆平呢,十几个官吏就让裴庚给赶出厢房。

这让十几个官吏如何看?国子监是裴庚做主而不是他做主?出去一说,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一直以来,祭酒都把裴庚告成一条狗,在国子监里,他让咬谁就咬谁。现在看来,这条狗并不忠心,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

狗不听话怎么办?那就着手除掉这只,再养一只听话的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毕竟,现在裴庚还是国子监监丞,手中掌握着他都没有权力,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

祭酒目送那十几个官吏在院中消失,道:“裴大人,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裴庚道:“敢问祭酒大人是哪件事情!”

祭酒的眼角向上挑了两挑,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誓要跟他对抗到底喽。忍住不快,道:“李飞白打吕大人这件事!依我看,还是火速把李飞白从国子监除名,并上报礼部,其家六代之内不得考取任何功名,将事情尽量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消除不良影响,免得国子监的声誉受损。”

吕道夫忍不住点了点头,祭酒的这个处理意见他也是能够提受的。

做为五经博士,国子监里的一名官员,却被一个学生打,这种屈辱很严重!而把李飞白除名,又让李飞白家六代不得考取功名,惩戒不可谓不严重,也算让他稍稍挽回了点面子。

其实这些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李飞白一走,此事没人追究,而他与潘思征、盛宣之三个的名声将得以保存。潘思征与盛宣之会对他感恩好德,今后不管两人哪个发迹,都会回报他的。

他把目光移向裴庚。

裴庚会答应吗?应该会吧!毕竟这是祭酒提出来的。

一个四品官说的话,一个八品官怎可能不听?何况这个四品官还是国子监的管事的,八品官不过是个下属。

你一个下属不听上司的,怎么你这个官不想干了?

岂料裴庚竟没点头答应,而是道:“大人,如此干只怕有失公允!”

在座的全都吃了一惊,这家伙竟敢如此跟祭酒说话,看来确实是不想在国子监干下去了。

祭酒沉着脸道:“一个学生敢打五经博士,一个百姓敢打官员,如此处理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竟还敢说有失公允?”

裴庚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又道:“李飞白并没有打吕道夫,只不过是证明自己没有打人。”

他完全无视众人的错愕表情,只是看了一眼略显心虚的吕道夫,接着又道:“昨日,有两个杂院的监生,诬陷李飞白打人。太学院的两个监生,为两个杂院的监生作证,也诬陷李飞白打人。可是证言漏洞百出,稍微正常的人都能听出证言是假的,咱们的吕大人也不知出于什么目地,力挺太学院的两个监生,一同诬陷李飞白打人。

最后,那个自称挨打的监生,露出身上的伤来证明李飞白打他的。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个陈旧伤,并非是新伤。吕大人却以此为依据,非说那伤是李飞白打出来,要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并要送去顺天府查办。

此乃六月飞雪般的奇冤,哪个人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急的。李飞白有此冤情,为了自证清白,就在吕道夫脸上做了个实验,对,就是做了个实验,让吕道夫明白什么新伤,什么是旧伤,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从这里看,李飞白并没打吕道夫,只不过是做了个实验。所以让吕大人误会自己挨了打,可能是因为这个实验做在了脸上。还请祭酒大人明察!”

第五百零四章 谁说了算

其它人这才明白,原来吕道夫跟他们讲的,夹带了私货!

吕道夫只跟他们讲,他被一个监生打了,一个杂院的监生打了,是在大庭广从之下打的!真是斯文扫地,此头一开,国将不国!

监丞也不知是得了那个监生的什么好处,处处包庇,说这件事是他的不对,不配为人师,要行使监丞的职责,把他赶出国子监。

这是什么世道,打人的反而有理,挨打的却成了罪人!

他们听罢,一个个义愤填,同仇敌忾,一定要法办打人者,再让裴庚离开国子监!不然,国子监呆不下去了,他们愿跟吕道夫一道递交辞呈。

现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有十多个来替潘思征、盛宣之讨还公道的其它部门官吏业也知道他们要清理门户。

谁知此事另有隐情,公道并不站在他们这边,原来是站在李飞白那边。

如何收场?不处理李飞白以及包庇李飞白的裴庚?那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还有,裴庚也真够滑头的。明明是李飞白打了吕道夫,却被他说成李飞白为了自证清白,在吕道夫脸上做了个实验,明摆着要把打人的事淡化吗?

屋里的许多人都还是有良心的,按祭酒的处理意见,恐怕不妥吧!

哦,人家没打人被你们诬陷为打人,人家自证了清白,你们要把人家从国子监开除,还要六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凭什么?

可不处理李飞白似乎也不妥!吕道夫就白白挨打了?那师道尊严怎么维护,当官的尊严又怎么维护?

真是一件棘手而又难办的事情!幸亏他们不是祭酒,不用为这件事头疼。除了吕道夫,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祭酒,由祭酒来定夺!

祭酒恨恨瞪了吕道夫一眼,可惜吕道夫像做错事的小孩,一直垂着头,根本不与他目光对视,让他这一眼失去作用。

祭酒把目光移向裴庚,这时已无刚才那么大的火气,道:“依裴监丞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之前,在小树林时,李飞白已经告诉裴庚,李成勋与梁廷举已给他赔礼道歉,态度十分诚恳,他打算放其一马。

裴庚也就知道李飞白的底线在哪里,道:“让太学院的两个学生,还有吕大人给李飞白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我则向李飞白求情,希望得到他的谅解,不再追究他们三个。如此,那两个学生可继续在太学院读书,吕大人也能在太学院继续当自己的五经博士。”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潘思征与盛宣之是能考中进士的人,凡这样的人才都是极其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杂院监生道歉!

而且,吕道夫身为五经博士,从八品的官员,挨了打还得给打他的人道歉。用屁股想,这事也是不可能的!

裴庚的话听着也有问题,一个杂院的监生值得你如此维护吗?道了歉还不算完,你还得向李飞白求情,得到谅解后,方不追究他们三个的责任。

李飞白是你爹啊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值得你如此惧怕!这样的条件也太苛刻了!

果不其然,吕道夫听完,已气得手脚哆嗦,道:“让我给他赔礼道歉?做梦!师道尊严无法维护,吾宁愿去死!”

祭酒左右看了一眼,开始和稀泥,笑道:“吕大人毕竟是读书人,又不是仵作,分不清新伤旧伤,断错了案,亦在情理之中。李飞白纵有天大的冤屈,也不是他打吕大人的理由。念他是在受冤之下,一时情急犯下的恶,亦不是不可原谅。”

他顿了一下,道:“不如大家各让一步,我看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算了。吕大人不再追究被打的事,裴大人也别要求道歉,大家和和气气的,共同把国子监经营好!”

他笑了笑,接着道:“吕大人,你说呢?”

吕道夫被祭酒瞪的不敢抬头。整件事情他是理亏的,既使他挨了一耳光,感觉自己受到普天之下最大的羞辱,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理亏。

他的理亏,不仅在于包庇潘思征与盛宣之而诬陷李飞白,还在于为了从这件事上解脱而隐瞒一些事实真相,只提自己被打而不提其它,将祭酒与用他的同僚陷于被动。

现在,祭酒让大家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还是赞同的。虽说挨了一耳光,但能保得住五经博士的官位,还是值得的。

他纠集一帮人来讨个说法,目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祭酒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祭酒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又对裴庚道:“监丞大人的意思呢?”

裴庚道:“我是来寻公平正义的,是替李飞白抱不平的!吕道夫他们三个不向李飞白赔礼道歉,我决不会罢休!”

祭酒的眉头不由皱了皱,道:“潘思征与盛宣之可是选举,十分有可能中一甲,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为了一个例监,而得罪两个选监值得吗?”

接着道:“你跟吕大人共事了多少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为了一个例监而得罪同僚,值得吗?”

又道:“你既为国子监的一员,就得维护国子监的名誉。吕道夫他们三个向李飞白赔礼道歉,不证明咱们国子监的博士与选监的品德有缺。为了一个例监而做出有损国子监名誉的事来,值得吗?”

裴庚道:“我身为监丞,自得按监规办事。他们做出的事有违监规,不合正义,为了维护正义,为了维护监规,我觉得值得!”

祭酒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加重三分,道:“不见得李飞白做的就是对的,其它人做的就是错的!最少,他打一个博士,一个官员,就十分不对!”

裴庚道:“对不对,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祭酒将手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道:“谁说了算!”

裴庚道:“国子监里的万千学子说了算!”

这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只听裴庚接着道:“现如今,国子监里乌烟瘴气,无论学子还是官吏,全都目无监规,作事不凭良心,全凭喜好。不辨是非,全看对自己有利无利。如此为师,怎么教出合格的学生。如此为生,怎么去做合格的官员。

我觉得有必要,以此事做个大辩论,让学子们从中汲取教训,明辨事非,摸着自己的良心干事……”

他的话尚未说完,已被吕道夫打断:“你这话什么意思?赞同李飞白打我有理的就是明辨是非,胸有良心?赞同李飞白打我无理的,就是不辨是非,胸无良心不成?”

第五百零五章 咸亨酒楼

裴庚道:“吕大人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吕道夫道:“你话中透露的意思就是这样!”

裴庚道:“吕大人曲解我的意思了。现在我俩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有理,谁也断不清。我的意思是,咱俩谁有理,让监生们来做个公断。同意你的人多的,你就有理。同意李飞白的人多的,就是李飞白有理!吕大人,你敢不敢来个公断!”

吕道夫眼珠子一转,道:“同意李飞白打我有理的人多的,到时如何?”

裴庚道:“那时你就得当着所有监生的面,给李飞白赔礼道歉。”

吕道夫道:“要是认为李飞白打我无理的人多时,又该如何?”

裴庚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吕道夫道:“把他逐出国子监,六代之内不许考取功名也行!”

裴庚道:“自然!”

吕道夫嘿嘿一笑,脸上颇有得色。

自从废除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一千多年来尊师重道,都是深植于每个读书人,不,每个大明人心中。

师者,与天地君父齐名,在普通人眼中,更是把师当成父母来看待。

避师者讳,掩师者过,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师者再有过,你也不能打啊!难道你父母有过错,你还敢打父母,当忤逆子不成?

那可是官府第一重罪,谁敢干出这种事来。李飞白竟干出这种事来。国子监的监生,这些个未来的官们,岂能容他!

所以,他想,裴庚让监生们来辩谁对谁错,简直是拿着鸡蛋碰石头,羊儿自己把自己往虎口送。

此事一出,只怕有七成往上的监生支持他。加上他们是教这些监生的先生,到时一提,支持他们的监生恐在九成往上,就是十成也不稀奇。

先前,他还以为裴庚跟他故意作对,这才包庇李飞白。现在看来,裴庚明明是跟他一伙的,是在帮他。不然,怎会把李飞白往死里整!

他哈哈一笑,道:“就这么办!”

众人陆陆续续从祭酒厢房里走了出来,每个人都露出笑脸。吕道夫不时跟其它人打着招呼,让他们帮忙。

众人满口答应!

一个监生竟敢打五经博士,此风绝不可长!

裴庚也从祭酒厢房里走了出来,没人愿跟他一道走,他也不以为意。想到李飞白交待的第二件事情,用李飞白为饵来甄别监生哪个是皇上的人哪个是杨廷和的人业已完成,他嘴角挂出一丝微笑。

看看天已近午,他没往监丞厢房去,直接去了官火。

官火官火,自是给官员做饭的火房。他叫了几样菜,一碗饭一壶酒,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起来。

没有哪个官跟他同桌吃饭,都把他当异类,坐得远远的,暗自对他指指点点,说他简直是官员的耻辱,竟为了一个例监,跟他们作对。

对此,他视而不见,心中暗道一声:“说我为了一个例监跟你们作对,那是你们不清楚李飞白的背景,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例监。等你们明白他并不普通,再想巴结他时,已经迟了。因为你们的前途,全会被我葬送!”

裴庚一边一吃饭,一边想着自己这份奏折的命运。首先,得交给礼部,于一个统一时间,将其送往内阁。送到内阁之后,再由大学士们审定,哪些送给皇上过目,哪些扣压不送。这将产生两个问题,他的奏折得过两关,礼部关与内阁关。

内阁关好过,让李飞白通知皇上,皇上自取就是!

礼部关则不好过,因为皇上不可能直接去礼部取奏折。若他的奏折被礼部扣留,那可怎么办?

当然,礼部不可能无限期扣留的奏折,谁也不敢这么干。但若扣留的时间长了,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也不是办法?

而且,若有人胆大妄为,私看他的奏折内容,然后将会有无数的官员来劝他撤回,那时又该怎么办?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国子监的官员们一定会知晓他告了他们黑状,辱骂他还是轻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件事,吃饭越来越慢。正吃着,忽然低骂一声:“裴庚啊裴庚,你可真够笨的!有李飞白这个关系,为何不用!把奏折直接交给李飞白,李飞白自有办法交给皇上,岂不是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想通了之后,他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来到杂院,特意在李飞白的宿舍晃了一下。屋子里只有马正一人,正在刻苦读书,其它三人都不在!

他装作随意溜达的样子来到树林前,去观瞧以前的状元文章。走到跟李飞白约定的石碑前,缝隙中什么也没有。只得留下一个字条,上边写道:“有急事要见公子,今晚咸亨酒楼见。”

李飞白此时就在咸亨酒楼,正和梁廷举、李成勋一起喝酒!

李飞白在小树林里与裴庚见过面之后,回去时马正已不在屋里,想来去大明日报社看妻女去了。

他左右无事,开始练字。写了三十个字左右,梁廷举与李成勋方醒,二人洗漱完毕,再进屋时,李飞白已写了七十来个字。

二人就在桌边呆着,静静的看着他练字,等他终于收工,梁廷举方道:“李兄今天起的好早,我迷迷糊糊中见天微亮,李兄就出去转了一圈,可是锻炼身体去了?”

李飞白听出弦外之音?梁廷举真的关心他是不是出去锻炼身体了?肯定不是!二人心里装着事,这是旁推侧敲在问他有不有去找裴庚求情。

他也就不吊人胃口,道:“本来是想出去锻炼身体,谁知一出门就碰到了监丞大人。我已替二位向监丞大人求情,监丞大人也同意,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梁廷举与李成勋自是千恩万谢,谢完,硬拉着李飞白出去吃饭喝酒。李飞白本不想去,便推辞着,梁廷举道:

“李兄,请你吃饭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们两个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还请您卖个面子!”

李飞白一听,也就答应了。

梁廷举与李成勋一定要请李飞白去汇雅斋吃饭,李飞白只怕去了那里,小二们太过热情,肯定会惊动白胖子,万一再有些认识的,有资格在天字号雅间吃饭的衙内打招呼,可就甭想安安生生吃一顿饭。如此太过麻烦,坚决不同意去汇雅斋。

二人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来选个酒楼。三人在国子监附近七拐八绕,最后选定了略显偏僻,生意萧条的咸亨酒楼。

李飞白所以选这个酒楼,没别的意思,只是依稀记得,后世有个大文豪的书里时常出现咸亨,似乎也跟吃的有关,想进去瞧瞧咸亨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零六章 是不是认错人了

进去之后,李飞白也没瞧出咸亨酒楼与其它酒楼有什么不同,真要找出一点不同来,可能就是咸亨酒楼太过萧条罢了!

三人在小二带领下来到一个雅间,梁廷举让小二捡最贵的菜上。

小二自去准备,李飞白拱拱手道:“在下才疏学浅,向你们二位讨教一下,二位可不要嘲笑!”

梁廷举与李成勋连忙道:“李兄太客气了,有什么事请说,大家共同探讨。”

李飞白便问咸亨酒楼有什么寓意。

梁廷举思索一会,道:“我想应该是大家发财的意思。成勋兄的意思呢?”

李成勋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顿了一下又道,“咱们来这家酒楼吃饭,算是应了个不错的彩头。”

李飞白恍然大悟。原来咸享就是大家发财的意思,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小二很快把饭菜端上来,三个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梁廷举与李成勋吱吱唔唔,讲起二人今日请李飞白喝酒的真正用意来。

原来,二人学习虽不怎么强,但都是脑子灵活之辈。昨夜,听过李飞白的话之后,不由动了心思。

李飞白既和太白酒厂的掌柜的相熟,有没有可能搞出一批特供酒来,运到朝鲜和琼州贩卖,获利绝对是京师的数倍。

对此,李飞白并没有意见。海南岛太过偏远,朝鲜更是藩邦,本就不在他分成的十五个总代区域之内,交给二人经营并没什么不妥!

他道:“容我下次去济源了,给酒厂的掌柜的说说,成不成,却无法保证!”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着李飞白,最后为了让李飞白尽全力,更是拿银子来说事。承诺只要能拿到太白酒在二人地盘上的经销权,可让李飞折占两成干股。

三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顿酒一直喝到申时初刻才完!互相搀扶着出了咸亨酒楼的门,正往国子监去呢,忽见一队衙役擦肩而过,撞得走在最外边的李成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李成勋张口就骂,一句“他娘的,走路不长眼睛吗?”才刚刚出口,看到冲撞的是官差,顿时不敢再骂!

别说他只是外藩五品正郎家的衙内,就算是大明五品官家的衙内,到了京城地界,也是不敢惹官差的。

因为你根本不知这些官差属于哪个衙门,是能惹的衙门还是不能惹的衙门,一个惹得不对,就会惹下麻烦来。

李成勋骂完,连忙朝外吐了吐舌头,只盼这队官差没听到!

可惜那些官差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停下脚步回过来头。其中还有一个骂骂咧咧的道:“敢骂你家差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捋了捋袖子正要上前教训一下李成勋,却被同伴制止。

那人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看看,是不是他!”说罢掏出一张画像展开,其它七八个官差一起凑过来看!

李成勋吓得脸色惨白,官差的手上拿的一定是通缉令。左思右想自己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为什么会被通缉。

官差中领头的一挥手,道:“拿了人交差领赏去!”七八个官差一拥而上,朝这边赶来。

李成勋双腿发软,想跑又不敢跑,忙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里边肯定有误会!”

官差们却毫不理会,继续往这边来。

李成勋暗道一声“完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要是被抓入大牢,他这个外藩连找个说情的人都找不到。

谁知官差们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李飞白,到了李飞白面前,客气的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飞白却不惊慌,问道:“去哪?”

官差领头的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飞白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官差领头的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飞白道:“你老是这么一句话,能不能换句话说。”

官差领头的道:“大人交待,客客气气把你请去。但你若不配合,休怪我们用强!”说罢,解下腰上挂的镣铐,甩了两甩。

李飞白没有办法,只得对李成勋与梁廷举道:“二位兄台,我此去今夜不回明日必回,明日不回,则烦二位去找一个叫秦猛的,告知今日所发生的事!”说罢,将地址说给二人听。

李成勋与梁廷举点头同意!

梁廷举冲官差们拱了拱手,道:“差爷,在下从小的官府长大,衙门里的规矩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可否告知我们这位兄弟犯了什么法,劳动哪个衙门的差爷出手,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一个官差道:“休得啰嗦,再啰嗦连你们两个一并带走!”

李成勋与梁廷举不敢再说话,一众官差夹着李飞白自去。

李成勋与梁廷举看着一伙人远去的背影,李飞勋余悸未消的道:“他,他这是犯了什么事?竟遭通缉。”

梁廷举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想到自己才跟李飞白谈好赚钱的买卖,李飞白若是被抓了,买卖岂不是完了!又道:“如果事不大的话,咱们还得设法营救!”

李成勋也是一样的念想,点了点头。

李飞白若不想被一众官差带走,别说就这几个人,再来三两倍,也抓不住他。可他脑子转了两转,实在想不通是哪个衙门,以什么理由抓他。

是因为他打吕道夫,吕道夫不愤告了他一状,官府衙门派人来拿他吗?

不会啊!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衙门直接去国子监拿人岂不方便,怎会拿着他的画像满大街的找他。打一个吕道夫,这么小的案子,享不了这么高的待遇吧!

可除了这件事,他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事值得衙门派人抓他。他一向奉公守法,并未干出出格的事情。

一时好奇,也就任由官差夹着走。

一行人在街道上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家大宅子前停下。李飞白一看,是杨阁老家,也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辞了大明日报社社长的职务,一下从大明日报社消失,杨廷和肯定有事要见他,却死活找不到他,于是使出这种手段,叫人画了他的画像,满京城的找!

一定是这样的!若是杨廷和因罪拿他,官差们不可能不给他上手镣脚镣,难道不怕他跑了,无法交差。肯定是杨廷和早有交待,官差们这才对他如此客气!

再说,真的是因罪拿他,也不可能把他带到杨廷和家。这里是审案的地方吗?这里是吃饭睡觉的地方,似杨廷和这种高官大员,又怎会在家中私设刑堂。

只是,杨廷和如此干,算不算公器私用。只是为了找到他,不知派出多少的官差满大街的碰运气,在他看来绝对算公器私用!

官差领头去跟门子交涉了两句,那门子打量一眼李飞白,走上前来问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点头道:“我就是李飞白!”

那门子道:“开大明日报社的李飞白!”

李飞白道:“没错,开大明日报社的李飞白!”

第五百零七章 这事不好办

门子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对着李飞白又是鞠躬又是行礼,道:“阁老大人早已交待下来,李公子一到,立马领着前去见他,毋需通报。李公子请!”

带李飞白来的官差们吃了一惊。

他们得上司的命令,让他们留意一下画像上的人,若见,直接请去杨阁老府上。并再三交待,一定要客气,到了那能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他们只觉这道命令奇怪,倒也不觉得李飞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从门子嘴中得出,李飞白竟是杨阁老见的人物,而且进杨府毋需通报,一下子个个暗呼侥幸。

杨阁老是能轻易见到的人?除了有实权的二品官,或许可能随到随见,其它的官要见,只怕得提前预约个时间。

李飞白却能得杨阁老等着见,还有毋需通报的特权,这是何等的荣耀。

幸亏刚刚还算客气,没对李飞白大呼小叫,也没对李飞白动手动脚,不然岂不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众官差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只盼尽快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领头的上前拱手道:“若无其它事,我等先行告退!”

门子眉头一挑,喝道:“哪去?”

领头的吓得打了个寒颤,话都说不利落,结结巴巴道:“我们对李公子客客气气……”

门子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怎么,赏银不要了!”说罢,叫另一个门子捧来一盘银子,又道,“你点点,一百两银子,不多不少!”

官差们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门子恭敬的道:“李公子,请吧!”

李飞白点了点头,跟在门子的身后进了杨府。走着,走着,不由的又算起生意经!

杨廷和为了找他,不仅动用大批人手,还悬赏一百两银子。可见,杨廷和为了见他,是愿花一百两银子的。

那是不是说,如果有电话的话,打个电话,杨廷和也愿付出一百两银子。真要是这样的话,只需发明出手机,岂不是能赚翻了?

不过,他也是想想罢了。毕竟,电都还没发明出来呢,何谈手机。

很快,二人来到一间屋前,门子叫李飞白稍待,自己则进去通报。很快,门子退了出来,让李飞白进去!

杨廷和还跟以前一样,直骨正板坐在椅子上读书。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戴了一副眼镜。

名人效应就是名人效应,杨廷和戴着眼镜在朝堂上一出现,立马引起一阵风潮。按唐子兰的说法,本来门可罗雀的眼镜店,一下子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被前来买眼镜的人给踏断了。

不光是有眼疾的,没眼疾的也要来配镜,不为其它,只为能跑杨阁老一样。各种度数的订单,已订到一年之后,有的人为了尽快拿到眼镜,甚至出十倍于市价的价格购买!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道:“杨阁老一出手,简直要吓死个人,小侄的小心肝现在还扑扑嗵嗵跳得停不下来。小侄还道是犯了什么事,原来是您老召见!”

杨廷和摘了眼镜,轻捏鼻梁道:“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戴上眼镜又道,“你怎么突然之间就离开了大明日报社,跑得无影无踪,干什么去了?”

李飞白道:“我被杨兄赞为大明第一才子,实感汗颜,自觉才疏学浅,根本配不上这个称号。于是花钱去国子监读书,以期长点学问,好配得上这个称号。”

杨廷和大惊,道:“你去国子监了?是郭勋安排的吗?”

李飞白摇头道:“不是!真的是小侄自己花钱去的,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个例监。”

杨廷和听李飞白去国子监了,敏感的意识到这后边大有文章,只怕是皇上要对国子监动手了。听李飞白说是自己花钱去的,读的是杂院的例监,他又放了心。

国子监,他唯一看中的就是选监,次之则是举监和荫监,例监与外监,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要是皇上要对国子监动手,不说安排进选监,拉拢腐蚀太学院的监生,起码也会把李飞白安排进荫监或者举监,没来由安排进根本不值一哂的例监。

看来,还真如李飞白说的那样,是李飞白自己花钱进去的。

杨廷和打了个哈哈,道:“你要读书,为何不跟我说呢?跟我说我自会让你去太学院读书。那里的学习氛围重,监生又都是各府选上来的好苗子,有助于学习,学上几年,说不定就考上进士了。你却自做主张去了例监,那里能学到什么?”

李飞白道:“学习全凭天赋与自觉。天赋好能自律,在哪里都能学好。天赋差不自觉,去哪都学不好!再说,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还是有几分自知之名的。考进士?这辈子只能做梦想想罢了!”

杨廷和道:“天赋与自觉重要,环境也同样重要,不然孟母也不会三迁了。至于是否能考上进士,有时候凭的不是真材实学,而是你的老师是谁!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懂!”

此言并非虚言,他确实懂。跟衙内们混得久了,进士及第里边的猫腻多多少少总有耳闻。

这些猫腻,归根到底就是你想当官吗?想当官的话就投到我的门下,做我的门生。到时,我跟考官打声招呼,保你顺顺利利考上进士。

凡有能耐的大员都会这样干!或为钱,或为壮大势力,国子监里的监生都是这些大员们拉拢的目标,尤其是选监与举监最为严重。

杨廷和话中透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拉拢他投靠。

李飞白顿了一下,又道:“可惜我大字不识一箩框,中进士这辈子是无望了。”

杨廷和呷了一口茶,笑道:“今年你擅自去了杂院。一个杂院的监生得中进士,太过荒诞。明年,我会安排你去选监的。至于你秀才举人的功名,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

李飞白道:“阁老的好意小侄心领了,不过今年还能在国子监呆下去不能,都是个未知数,又何谈明年。”

杨廷和道:“听你话的意思,你在国子监闯了祸?还是个不小的祸?”

李飞白便把他打吕道夫的前因后果讲了。

杨廷和哈哈笑道:“你这小子简直胡闹,怎么能打五经博士呢?不过打得着实痛快,是我,我也得打他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他略一沉吟,又道:“这事不好办!”

李飞白道:“我知道这事不好办,所以已有最坏的打算!”

杨廷和看了李飞白一眼,暗道:“放别人身上不好办,放我身上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且不跟你小子说,到时让你看看我的能耐。”他转了个话题,道:“知道今天我要见你是为了什么吗?”

李飞白实话实说,道:“不知!”

杨廷和道:“昨日林志渊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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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英雄所见略同

李飞白一听林志渊三个字,也就知道杨廷和这么急着见他所谓何事。果不其然,是因为豹房的事!

林志渊有济渎庙的经验,又有李飞白暗自指点,豹房很快就焕然一新。

昨日,林志渊来请杨廷和去参观指导,看还有哪些不足之处需要改进。说是参观指导,其实是为了邀功。

杨廷和却不信林志渊能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干好豹房这件差事,于是让人把李飞白找来,好当场发现问题当场解决问题,实在看不过眼的话,直接把李飞白留在豹房,等解决完所有问题,再放李飞白离开!

李飞白还是相信林志渊的能力的,满口答应,道:“若没其它事的话,小侄就先告退,明日一早再来府上,与阁老一同前往豹房!”

杨廷和道:“不用这么麻烦,你今晚就在老夫这里住下,明早一起动身就是。”

李飞白却怕自己晚上不回去,明日又是一忙一天,没在国子监露面。梁廷举与李成勋去给秦猛一说,秦猛找到郭守享一伙衙内商量对策,只怕这些人要大闹京城,惹出乱子来。

看了看天色尚早,道:“小侄尚有一件紧要的事处理,可否容小侄去处理完这件事情,再来这里打扰?”

杨廷和道:“亥时初刻必需回来!”顿了一下,又笑道:“过了亥时初刻不见你回来,可别怪我再派人把你抓回来!”

李飞白告辞,去车马行租了匹马,快速回到国子监。回到宿舍一看,李成勋、梁廷举、马正三个正围坐在一张桌前,全都愁眉苦脸的一筹莫展。

见他露面,三人皆是一喜。马正起身就问:“兄弟,惹到什么人了,竟被官差捉拿,有事没有?”

李飞白一笑,道:“有事我还能回来,皆是一场误会!”

三人问起究竟是什么事,李飞白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茬。

四人坐到一起,说了几句闲话。

李飞白露了个脸,就是告诉李成勋与梁廷举别再去找秦猛。见意思到了,准备起身告辞。这时梁廷举忽然忧心忡忡的道:“刚才,我上厕所,正好碰到要外出潘思征与盛宣之二人,他们拉着我神神秘秘的说,报仇的机会来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飞白一眼,见李飞白脸上没有异样,接着道:“我就问他们是什么机会!他们说入学之后,将在所有监生面前展开一场大讨论,议题就是李兄应不应该打吕大人!要是认同不该打吕大人的人多,李兄将得到惩戒。不仅无法在国子监呆下去,还会送到官府问忤逆之罪,六代之内也无法考取功名!”

梁廷举再看李飞白,李飞白还如之前一样,既不狂燥也不气愤,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心中暗叹李飞白定力真好,又道:“他们两个劝我多联系些监生,统一意见,到时说李兄不该打吕大人。”

李飞白这才不冷不淡的问:“你同意了!”

梁廷举点了点头,道:“同意了!”不等其它人有所反应,又道:“不过我说同意是跟他们两个虚以委蛇。李兄放心,我既痛改前非,并有幸交上您这样的朋友,怎会干出两面三刀,墙头草随风倒的事来。我是坚决同意你应该打吕道夫的。不过,你也得行动起来,多拉些人支持你,切不可一时大意,最后输给他们。”

李飞白道:“公道自在人心!”起身拱了拱手,道:“我还有件事要去处理,今晚不回来了。至于明天晚上能回来不能,也不知道!等事情办妥之后,我请大家喝酒!”

马正几个目送李飞白离开,梁廷举道:“李兄不把此事当回事,咱们可不能不把此事当回事!”

李成勋道:“该怎么办?”

梁廷举道:“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咱们得在杂院多找朋友,支持李飞白打人有理!”

李成勋道:“就这么办!”顿了一下又道:“可惜,咱们只能在杂院找帮手,要是能去其它院找帮手就好了!”

马正道:“我也是在广文院混了六年的人,在那里也有些朋友,可以找他们帮忙。只是……”

梁廷举道:“但说无妨,不必遮遮掩掩。”

马正不好意思道:“请他们帮忙,光用说的只怕不行,最少得请他们吃顿饭喝场酒。可,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实在囊中羞涩,别说喝酒了,吃顿便饭都请不起。”

梁廷举笑道:“还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

李成勋拍着胸膛保证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是问题吗?马兄不用担心,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李飞白出了屋,没向国子监的大门口去,而是向小树林走去。

让国子监的学生讨论他应不应该打吕道夫,肯定是裴庚的主意。没想到裴庚的动作挺快,一天时间不到,就把他当诱饵抛了出去。

但裴庚终究是依附他的小官,算是他的下属,肯定不知这样做对不对,心中惶恐不安,要与他说及此事。

所以,他想裴庚一定在碑缝中留下信息。

到了那座石碑前,见里边留了张纸条,约他去咸亨酒楼见面。

李飞白摇了摇头,中午才刚刚在咸亨酒店吃过饭,晚上还得去再吃一次。这到底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咸亨酒楼太过偏僻,里边吃饭的人太少,适合这种秘密见面。

他出了小树林,往国子监的大门而去,边走边将纸条撕成碎片,一路走一路丢,等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口,正好将碎片丢了个干干净净。

解开拴在马柱上的马,扬鞭朝咸亨酒楼而去。到了咸亨酒楼,却不知该去哪个雅间找裴庚。

李飞白不由摇了摇头,道:“裴庚做事,还是有些糊涂,怎么就不留下个雅间地址呢?”叫来小二打听,才把裴庚的大致面貌形容了一下,那小二道:“原来您是来找我家大爷的,请跟我来!”

李飞白这才知道,咸亨酒楼原来是裴庚的产业,而裴庚也不是糊涂,想来是知道晚上没什么客人,九成可能只有他一个客人,反正一到就能找到,也就无意去留哪个雅间。

李飞白跟在小儿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摇头。能把一家酒楼经营成这样,也算是个人才。考虑着,等哪一天袁宝进来京城了,用不用指点一二,教教裴庚如何经营。

进了屋,裴庚就把今日的唇枪舌箭大致讲了一遍,最后掏出那道奏折,交由李飞白,得空呈给圣上。

李飞白随意吃了点东西,告辞上马,直奔杨府而去。

在杨廷和家睡了一觉,天且不亮呢,已有仆人前来伺候起床。洗漱完毕,与杨廷和一道吃了点东西,二人上了一辆马车,直奔豹房而去。

第五百一十章 祖师爷的面子不能不给

其它人听着二人谈笑风声,听得一愣一愣!

他们来豹房时,见林志渊站在大门处迎接,还道林志渊是豹房里一个小小管事的,所以爱搭不理,极其小瞧。

谁能料到,林志渊竟是杨廷和派来处理豹房事务的。哪怕林志渊只是个九品小官,一旦与杨廷和扯上关系,那就绝不可小瞧。

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是指门子。一个下人,只要跟有权有势的人扯上关系就不可小瞧,何况是一个本就有官位的官呢?说是三品,甚至跟他们同级也不为过吧!

可是刚刚,他们竟对这个同僚爱搭不理的,岂不是已把人给得罪了。

何况,杨廷和跟林志渊说话时的神态语气,这足以证明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以杨廷和之尊,跟他们这些大员说话,通常都不苟言笑,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和蔼可亲。

真害怕林志渊私下里告他们一状,说他们几句坏话,那可怎么办!

其它人心中忐忑,听二人动物园动物园的说着,这才想起豹房门头的匾额用一块红布遮着,原以为是豹房门头的匾额年久,又油漆了一遍,怕灰尘沾染,这才遮着等漆干。原来是豹房已改头换面,变成了大明第一动物园。

有官员已开始弥补与林志渊的关系,道:“我瞧林大人是敦厚老实的人,不会打诳语。既请我们来观瞧,肯定已做的尽善尽美!不知阁老会如何赏林大人”

杨廷和道:“大明第一动物园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诸位大人觉得由他来管这个大明第一动物园如何?”

众官员点头,道:“自是应该!”

有一官员道:“可林大人仅为九品,管理这么大的地方品级太低了,毕竟这里可是先皇处理政务的地方。”

马上另有官员道:“我看怎么也得六品方行。”

有官员反对道:“皇上处理公务的地方,一个六品怎么够格,怎么也得三品。”

一时间闹闹哄哄,争论起该定个什么品级来。有的甚至说出,给林志渊定个二品的官职,方配大明第一动物园的规格。

林志渊只听得两眼放光!运势来了,真是挡都挡住!谁能想到,他只是跟人来了京城一趟,不仅认识了杨廷和,还认识了这么多大员。这些大员们,还为该给他升个什么样的官争论不休!

那些二品三品他是不敢想的,五品六品也是不敢想的,只要能把他的九品变成七品或者八品,他都要烧高香了。

林志渊感激的去看李飞白,李飞白面露微笑冲他颔首。没有李飞白,哪有他的今天。这,更加坚定他紧跟李飞白的信念。

杨廷和道:“这些,以后再定吧!”

大家便不再说话!

有人道:“杨阁老,我们这就进去看大明第一动物园里有什么动物?”

杨廷和微微摇头,道:“再等一等,还有人未到!”

众人愕然,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让杨廷和等。但杨廷和不说,他们也不敢问,等了盏茶时间,仍不见有人来,大家就显得有些不耐烦。

干等着实无聊,一个官员问道:“林大人,你的大明第一动物园里,可收罗尽天下的动物!”

林志渊道:“尚无,收罗的只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不过,卑职会尽所能,将天下所有动物都收罗进动物园!”

众官员一听,不觉有些泄气。他们已抱定心思,要看尽天下所有的动物,谁知动物园里的动物还不到百分之一,那还有什么看头。

这时,远远的有一辆马车赶来。

众人知道杨廷和要等的人来了。

连杨廷和都要等的人,他们如何敢怠慢,纷纷整理衣服,准备迎接。

马车渐行渐近,所有人都看出来,这是一个正二品官的马车!

大家伙都是正二品。整个大明手握重权的正二品都到了,难不成还有没到的正二品?就算有,权柄也不可能大过他们,没理由让大伙巴巴的等着啊!

何况,他们里边还有些从一品的官,杨廷和更是十年前就被封为左柱国,那可是正一品的官,如今又被人尊为定策国老,身份之高一时无二,怎会在此等一个二品官。

可杨廷和已向马车迎了过去,众人也只好跟在后边迎了过去。

马车停下,从马车里先下来四人,分别是孔庙教授司的孔、颜、曾、孟四个教授。此四人官位高吗?低的不能再低了,不过是从九品的官。

但大家伙一看到这四个人,面色一下严肃起来,明白杨廷和为什么以阁老之尊,却在等一个二品官。

无它,因为车子里坐的二品官,身份太过特殊。

此人确是二品官,但是个非同一般的二品官,乃孔圣人的嫡传子孙,历朝历代都被尊为衍圣公的孔家后人。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人,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祖师爷的面子不能不给。

而衍圣公身体里流着孔圣人的血,有如孔圣人亲自,别说杨廷和了,就是皇上也得给三分面子。

衍圣公孔大人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杨廷和率领诸官一同行礼。

孔大人虽贵为二品,却颇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二品只是虚职,仗着祖先的身份用来吓唬人的,与面前的诸位大人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跟杨廷和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他慌忙跳下车,还礼道:“诸位大人如此,真是折煞我也!”

诸人行礼,不过是做做样子,当即收了礼。

孔大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杨廷和面前,施礼道:“阁老,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杨廷和道:“衍圣公百忙之中能来,已算是给老夫面子了。”

所有人都听出这句话透露出的不快,孔大人如何听不出来。

他这个衍圣公,与庙里供奉的孔圣人像一样,不过是给人拜的,哪有什么百忙,可能是天下最轻闲的官了。

他连忙解释,道:“下官昨日得阁老传来的讯息,一大早就要往这里赶,谁知国子监出了一件大事,尚未出孔庙,就被一帮官员与监生堵在庙门口。”

杨廷和这才露出笑脸,“哦”了一声,拉住孔大人的手朝大明第一动物园的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出了什么大事!”

孔大人长舒一口气。杨阁老还是讲道理的,知他并非故意来迟,态度一下就变好了。他道:“国子监里出了个忤逆子,竟敢当众打一个五经博士,还是打一个五经博士的脸。这一巴掌下去,国子监的官吏与监生们不干了,拦着我让我严惩此人。”

杨廷和道:“孔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理?”

孔大人道:“将此人以忤逆罪送官府严办!再下令,此人九族之内,六代不得考取功名!”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你是怎么知道的

忤逆是大罪,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之一。重则,剥皮填草挫骨扬灰。一般也会判个斩立决,最轻也会被充军。

而且,让九族之内六代不得考取功名,等于断送一个家族的前程,此罚也是重得不行。

杨廷和道:“只是打了一记耳光,用不了这么重的罚吧!”

孔大人不觉有些心虚,毕竟这里边也夹杂了他的私心!

堵他的人,提出要按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并让李飞白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可他不同意,觉得不是判得太重,而是太轻!

儒家的根本是什么?别人自有别人的看法,但在他看来,就是尊师重道。没有尊师重道这个根本,他能当上衍圣公,被人供奉?不能!

一个学生敢打一个老师,这是动摇了根本,不严惩,长久下去,谁还把师者放在眼里?不把师者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孔家放在眼里,不把孔家放在眼里,他孔家延续一千多年的尊崇,岂不是说败就败了。

于是,他坚持要以忤逆罪办李飞白,并把禁止李飞白一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扩大成九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不如此,不足以刹住这股歪风斜气。不如此,起不到震慑作用!

他偷眼去瞧其它大人,只见其它人听闻一个学生敢打老师之后,一个个都气愤填赝,顿时又来了勇气,道:“不重!”顿了一下,又道:“国之将兴,必尊师重道。国之将亡,必贱师轻道。”

正要再阐述一番,这件恶劣事情将引起的严重后果,杨廷和却转头去跟旁边的那个年青人说起话来,可见对这些堂而皇之的话并不感兴趣,只得闭上了嘴。

杨廷和道:“你觉得定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再将其九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这等惩戒重吗?”

李飞白笑了笑,道:“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而是太搞笑了!”

孔大人一震,竟敢有人说他的话搞笑,当即就要驳斥。不过他见杨廷和一直牵着那个年青人的手,似乎从他出现到现在都没松过,可见二人的关系不错,十有八九那年青人是杨廷和的子侄辈,哪敢造次。

而是和和气气的道:“这位小哥,恕我愚笨,不知哪里搞笑,还请指教!”

李飞白道:“我只听说过犯上作乱会诛连九族,从没听说过忤逆会诛连九族,这是不是搞笑!”

孔大人道:“他敢打老师,可见并不懂尊师重道的道理,由此可推论,其亲戚朋友也不懂尊师重道的道理,不然耳濡目染的,哪会干出如此忤逆的事来。给予这些人惩戒,又有什么问题!”

李飞白摆摆手,道:“孔大人,你别跟我扯这么多,我只问你,忤逆罪会不会诛连九族!”

孔大人沉吟着,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道:“不会!”

李飞白道:“既然忤逆不会诛连九族,你却用诛连九族的方法惩戒,这是不是搞笑!再说,人家本身就不是忤逆,又如何用忤逆来定罪,并诛连九族!”

孔大人不由急了!说忤逆不会诛连九族他认了,可说打人的不是忤逆,这怎么可能。当即道:“一个监生打五经博士,为什么不是忤逆!”

李飞白道:“我记得,忤逆应该是子女们对父母不孝顺,跟师傅八杆子打不着吧!”

孔大人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见师跟父是一样的,打师有如在打父,都算忤逆!”

李飞白道:“那我不禁想要问问,从古至今,可有打先生被判忤逆的先例!”

孔大人“这”了一声,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因打先生而被叛忤逆罪的!不过打先生的事情却听过不少,打的多是富贵人家请的私塾先生,打的原因五花八马,最普遍的是,先生过于严厉,动不动就体罚学生。而富贵人家的子弟又多骄生惯养,父母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先生的话。

所以,常会不等先生体罚就愤而反抗,或亲自动手,或指挥恶仆,打得先生抱头鼠窜,甚至发生过把先生打残打死的案子。而这些打先生的凶手受到制裁了吗?他们的爹妈用钱开路,别说被判忤逆罪的,就是打板子的罪也没判过啊!最多赔点银子。

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官员解围道:“说到天边,监生打五经博士都是不对的,既使判不了忤逆罪,总得让其受到责罚。”

李飞白道:“我觉得,最应该的是查清楚,监生为什么打五经博士,这个五经博士该不该打。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事出总有因。打个比方,我是先生,大人是学生。我是太学院的五经博士,大人是杂院的学生,今日咱俩头一次见面,你会打我吗?”

那个官员笑道:“既然今日咱俩头一次见面,可见之前根本不认识,你我无怨无仇的,我干嘛打你!”

李飞白道:“要是有一个杂院的学生,当众诬陷你打他。正好有两个太学院的学生,之前跟你有一点小过节,终于找到机会报仇,帮那个杂院的学生诬陷你打人。这时我与监丞赶了过来,你竭力证明自己没有打人,如果证明不了,监丞就会把你开除出国子监,并送往顺天府问打人之罪。

你好不容易证明自己没有打人。这时我一看事情不对,一旦让你证明自己没有打人,岂不反证我的两个学生做了伪证,这样会对他们的名声有影响。一个杂院学生的死活,哪有太学院学生的名声重要。

我仗着自己是个官,每当你有证据时,我就颠倒黑白,用尽办法说你这个证据无效。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叫人把你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问罪。如此三两次,你是否生气?”

那个官员道:“菩萨都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人。我想,我也会生气的。”

李飞白道:“这时,那个自称挨打的人,亮出身上的旧伤,指责说是你打的。我分不出新伤旧伤,一看有伤,立马又叫人把你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问罪。这时,你打了我一巴掌。不,其实不应该说打,而是你在我脸上做了个实验,让我明白新伤与旧伤的区别。而我这时指责你殴打老师,要问你忤逆之罪,并要你家九族在六代之内无法读书考取功名,这公道吗?”

那个官员毫不犹豫,道:“不公道!”

其它官员也纷纷道:“真要这么干了,岂不是要把那人屈死。”

孔大人越听越是惊奇,这小家伙怎么知道的比他还多。

他一听监生打五经博士,就气炸了肺,其它的细节并没去问,这小家就好像站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一般。

孔大人心中好奇,问道:“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杨廷和哈哈笑道:“看你们俩这番唇枪舌剑的,我都插不上嘴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这位孔大人是孔圣嫡传后代,现在是常驻孔庙,享受供奉的衍圣公。而这位是我的一位小友,姓李名飞白,别看他年纪小,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过是拿来拜的

孔大人一听到李飞白三个字,整个人瞬间石化,杨廷和之后的介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李飞白,这不就是他要干掉的那个人的名字吗?难怪此人会如此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人家就是当事人啊!

孔大人后背不由的渗出一层冷汗,衣服都被浸湿了一大半。

难怪杨廷和昨天会邀请他来参观新豹房,以往这种事哪会请他,他还道自己时运转了,从今往后或在杨廷和的帮助之下,由一个虚职慢慢转向手握重权的二品大员。看来,是他想多了!

杨廷和之所以叫他来,不过是点化他一下,在国子监打架这件事上,他应该抱什么样的立场。

杨廷和对李飞白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李飞白可是我的人哟,你敢对他不利就是对我不利,你仔细掂量掂量。

可他,竟在刚刚,慷慨陈词,要置李飞白于死地。这让杨廷和如何看他,会不会已对他强烈不满,把他打入另册。

惶恐不安的忽听有人叫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杨廷和在叫他,连忙拱手道:“杨阁老……”

杨廷和道:“你啊,别每日呆在孔庙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多出来走走瞧瞧,交一交李飞白这样的人!他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让你耳目一新,增长见识!”

孔大人道了声:“是!”心头长舒一口气。看来杨廷和还没完全放弃他,不然也不会让他结交李飞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好让杨廷和明白,杨廷和的话他不仅听了,还会放在心上。不仅放在心上,回去就这么办!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杨廷和道:“皇上来了,我们去迎一迎吧!”

众人一惊,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皇上会来。原以为杨廷和迟迟不进大明第一动物园,是在等衍圣公孔大人,没想到等的竟是皇上!

难怪会净街!他们来时还奇怪,为什么豹房周围的几条街道上一个人影都不见,原来是皇上要来。

当然,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出来,也会净街,但不会净得如此干净,也不会把周围的几条街道一同净了。这下,什么都解释的通了。

马蹄声将近,先是数百人的锦衣卫,呼啸而过,分散四处警戒。然后是数百人的羽林卫,护着銮驾而来。

车上坠的銮铃随风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须臾,到了近前,不待銮车停稳,杨廷和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杨廷和迎上去的时候,仍牢牢握着李飞白的手。

李飞白想把手抽出来,试了两次,竟没把手从杨廷和瘦骨嶙峋,似乎只是皮包骨没有肉的手中抽出。

李飞白也就明白了杨廷和的意思!原来杨廷和急着找他,并非让他来看看豹房改建的如何,真正的用意是在他与皇上之前掺沙子,让他失去皇上的信任。

他微微一笑,杨廷和还真是老奸巨滑,能想出这样的招来。如今,大明日报是邸报的巨大威胁,只要把他这个大明日报的创使人搞倒搞臭了,失去皇上的信任,大明日报自然不攻自破。

招是好招,并且阴损毒辣,可惜杨廷和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接触是经过皇上御准的。况且,现在大明日报已经易主,就算把他搞倒搞臭搞得失去皇上的信任,大明日报也是不会倒的。

从銮车上先钻出一个小孩,站在车上扫了一眼下边站的官。目光从李飞白身上掠过微微一惊,随即去看其它人。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杨廷和的目光,杨廷和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眼角余光去瞥身旁的李飞白。

李飞白脸色铁青,还带着三分不安三分惶恐。

他暗道一声:“从今日起,你小子除了效忠老夫,再无第二条路可走。”却不知李飞白铁青的脸色,以及三分不安三分惶恐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你以为你的招术奏效,那就让你以为真的奏效得了。

小孩从车上跳下,打着哈哈,道:“杨柱国、各位大学士,各位尚书大人,大家早啊!小子陆炳给诸位大人请安了!”

杨廷和等回了一个礼,道:“陆公子客气了!”

又是几辆马车赶来,郭勋领着几位将领下车,匆匆忙忙跑上前来。

郭勋一见李飞白与杨廷和如此亲切,虽知这都是杨廷和安排出来的,但还是忍不住蕴怒,恶狠狠的瞪了李飞白一眼。

在他看来,既使李飞白没有办法推辞,也可以暴跳如雷就是不让杨廷和这样干啊!当然,这样可能得罪杨廷和,但得罪杨廷和又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他这个太保还怕一个柱国不成?

郭勋必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又是个老官油子,既使生气,面子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他脸上的蕴怒一闪而过,领着几位将领上前,道:“给大人们请安了!”

杨廷和自也把郭勋的反应看在眼里,暗笑一声:“你的人现在被我略施小技变成了我的人,是不是心中异常不服气?凭你这等粗人,也想跟我斗。”

他罔顾郭勋是个文武全才的事实,心里得到满足之后,也领着身后文官回礼道:“给诸位将军请安了!”

郭勋领着几位武将,与杨廷和这些文官站到一起。看着似乎真的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却知,武将与文官之间隔着点距离,猛一瞧融为一体,实则泾渭分明。

几个太监上了车,把朱厚熜从车里扶了出来。

众官员一起伏身道:“微臣给皇上请安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将们喊的真心实意,文臣们喊的敷衍了事。

在文臣们眼中,皇上不过跟衍圣公一样,不过是拿来拜的罢了。

朱厚熜摆了摆手,道:“众爱卿平身!”在太监们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从始自终,没往李飞白身上瞧一眼。

这时,杨廷和再拉着李飞白就不合适了,只得松了手。

朱厚熜一边往豹房门口走,一边道:“杨爱卿让朕来豹房看看,可是有什么事?”

杨廷和忙上前几步,跟在朱厚熜的左侧,道:“豹房是皇产。皇上不学先皇荒淫无道,从不踏足豹房一步,臣等甚安。可如此一来,豹房也就废啦。大臣们纷纷上书,要将豹房平毁。臣不忍皇产受损,于是请来高人一番改造,终让豹房有扭亏为盈的希望。”

朱厚熜道:“请的是哪位高人?”

杨廷和把李飞白叫上前来,道:“就是这位高人!”

朱厚熜打量了李飞白一眼,就好像他从来没见过李飞白一样,道:“真是年少有为!”又道:“进去看看吧,若真能让一年亏损两万两白银的豹房扭亏为盈,其它皇产还得请这位高人指点。”

顿了一下,又道:“有劳杨爱卿了!”

杨廷和道:“为了大明,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张大网

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

什么叫为了大明?你身为朱家的臣子,你有今天的地位,不都是皇上给你的。难道你不应该说为了皇上,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照你话的意思,你所干的所有种种,都是为了大明而非皇上。

可朱厚熜却没透露出丝毫的不满,道:“朕是知道柱国的,爱卿所做所为朕也都牢牢记在心上。”

他回头叫了一声:“郭爱卿,来陪朕与杨爱卿同行!”

郭勋答应一声,快步走到朱厚熜身旁。

他与杨廷和分立朱厚熜左右,说是同行,其实与朱厚熜错了半个身位。

走到豹房大门前,朱厚熜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让红绸遮得严严实实的匾额,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廷和道:“为了能让豹房扭亏为盈,臣等把豹房的名头改了。所以用红绸包裹,是学市面上的商家,一来图个吉利,二来是等皇上来揭幕。”

朱厚熜道:“怎么个揭法?”

杨廷和道:“林志渊何在?”

林志渊以区区九品的官职,哪能跟二品大员们同行,所以走在队伍的最尾端。甚至与孔庙教授司的四大教授也不敢同行,这四个教授也是圣人之后,现在还伺候着衍圣公,纵然也是九品官,还比他低了一级,是个从九品。但身份高贵,不是他能比拟的。

听到杨廷和叫,他忙回道:“小臣在此!”一边说着,一边已迈开小碎步跑上前去。到了杨廷和旁边,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来,指着匾额下垂的一根绳索,道:“圣……圣上一拉,红绸自落,就算揭幕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圣上。在他眼中,凡皇帝都是真龙天子,神仙一样的人物。有了这层神秘身份,让他紧张不已,面对朱厚熜有如面对天上的神灵,自是没了面对杨廷和这种凡人时的那份从容。

朱厚熜却没想到,杨廷和手下还有如此畏惧他的下属!在他眼中,只有畏惧才算尊重,才能让他找到当皇帝的爽快。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自从张璁去了南京,就再也没有人如此畏惧。他一时好奇,问道:“你之前在哪里当差!竟有幸被杨柱国看中,安排到这里办差!”

林志渊道:“小……小臣之前在济源当主薄,这次是得李公子推荐,方有幸替杨阁老办差。”

朱厚熜也就明白,这个林志渊是李飞白的人,并非是杨廷和的人。他心情一时大爽,走到匾额下,拽住绳子往下一拉,红绸下遮盖的“大明第一动物园”就显露了出来。

杨廷和一直在凝视着朱厚熜,以为朱厚熜会勃然大怒,没想到朱厚熜看到大明第一动物园七个字后,脸上竟没起一丝波澜,不觉暗道一声:“小子,还真够少年老成的!”

他跟朱厚熜交过无数的手,知道朱厚熜是个小年老成的对手,没想到竟少年老成至斯,看到这七个字还能保持住喜怒不形于色。

这七个字明显带有侮辱的性质!什么大明第一动物园,这可是先帝住过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是把老朱家比作畜牲吗?

可朱厚熜看到了就跟没看到一样,城府可真够深的。

他上前一步,道:“把豹房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都是李飞白的意思!似这等为了长大明子民的见识,亦为了让豹房扭亏为盈,能想出将天下动物聚于一园的办法,实在是高明之至!”

朱厚熜“哦”了一声,道:“如此人才,一定要好好犒赏,务必做到人尽其用!”

杨廷和道:“微臣明白!”依然细细打量朱厚熜的神色,还是波澜不惊。不管朱厚熜是真的没把大明第一动物园这个招牌当回事,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反正他给朱厚熜与李飞白之间再掺一把沙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一行人进了门,道路旁边竖立了个柱子,柱子上钉了许多一端削尖的木牌,牌子上写着诸如“飞禽园”“爬虫园”“走兽园”“猛兽园”“大型食草动物园”“大型食肉动物园”等字样。

杨廷和冲李飞白招了招手,等李飞白过来之后问道:“我们先去哪个园!”

李飞白虽没来过大明第一动物园,但里边如何设计都跟林志渊交待过,道:“无论先去哪个园都可以,这些园都是相通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冲朱厚熜一拱手,道:“圣上,不如我们先去观瞧飞禽园!”

朱厚熜点了点头,道:“好!”

林志渊马上走到前边,道:“圣上,诸位大人,请随小臣来!”

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一处园门外。进园之后,小道两旁种有树木,树木之间长有花草,透过花草可以看到,里边置放着一个个铁笼,每个铁笼大概五丈见方,里边关着或几只,或十几数十只鸟儿。

这些鸟儿,大家伙大都没有见过,一时看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还有人询问:“这是什么鸟儿!”林志渊指着笼子前竖的牌子,道:“圣上,诸位大人请上眼!”

众人这才发现,每个笼子前边的牌子都写着鸟儿的名字,也就没人再询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偶儿有人惊呼,这就是书上说的某某鸟,原来长得是这幅模样。

正走间,道路上多了个大网,要想继续往前走,必需钻入大网才行。网后,还有一道帘子,遮挡住视线,谁也不知帘子后是什么?

林志渊撩开网道:“圣上请!”

朱厚熜犹豫了一下,没有抬步。

杨廷和自是明白朱厚熜为何犹豫,看来是怕自己在里边安了埋伏,进去之后会遇到危险。他摇了摇头,暗道一声:“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你倒小心!我是那种会暗算的人吗?也太小瞧我了!”

正要开口,自告奋勇打头阵。转念又一想,事情不对。自己坦坦荡荡,是不会在里边安埋伏,可万一朱厚熜在里边安埋伏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林志渊是李飞白的人,而李飞白又是皇上的人。

朱厚熜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他杨廷和又何尝不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所以,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陆炳适时上前一步,道:“圣上,我先进去看看!”

朱厚熜点了点头。陆炳带着十几个锦衣卫率先进去,过了一会,一脸惊讶的又走出来,道:“圣上,请。”

朱厚熜便走了进去,随即发出“咦”的一声!

外边的人心中好奇,里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为什么陆炳会感到惊讶,朱厚熜又“咦”了一声。他们想尽快进去瞧个明白,可是通道实在太小,一次仅容一人进出,只好耐着性子等。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一言九鼎

原来网里是鹦鹉!

网里是鹦鹉没什么可惊奇的,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谁家里还没养只鹦鹉耍耍。惊奇的是网里竟有这么多鹦鹉,足足数百足之多。

而且这些鹦鹉大多与家养的不一样,什么品种的都有,五彩斑斓,在网中四处飞,就像是一大朵五彩斑斓的云彩在四处飘。

这些鹦鹉都不怕人,你只要把胳膊往外一伸,或一只,或数只便会落在你的胳膊上,用嘴梳理着毛发,甚是可爱有趣。

大家伙在这里流连忘返,停留了好长一顿时间,才依依不舍出了大网。

网外又是一个个首尾相连的大铁笼,当先一个铁笼子里装的是仙鹤,绝大多数人都见过仙鹤,但见的大都是画里画的,载着仙人的仙鹤,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动能跑的仙鹤。

朱厚熜站在笼前观瞧,尤其在看仙鹤走路的姿态。他不走,谁也不好走,都站在那里陪着看。过了好一会,他对陆炳道:“有人说你走路像仙鹤,朕没见过仙鹤,所以不信。今天方得一见仙鹤,没想到你走路真的很像仙鹤。”

陆炳道:“圣上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朱厚熜道:“天下似仙鹤这般走路如此优雅的人能有几个?当然是在夸你!”说罢朝前走去。

其它人跟在后边,看看陆炳走路的姿态,又看看笼中仙鹤走路的姿态,别说,还真有几分相似。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方转完飞禽园,进入猛兽园。

猛兽园里大多关着狮子老虎之类的动物,其中数量最多的当数狼豹。一来是这两样东西随便找座山上都有,二来则是豹房之所以能被称为豹房,本来就是因为豹子很多的缘故,根本不缺豹子。

猛兽园里有个新垒的大戏台子,一行人走到离大戏台子稍近的地方,戏台子上忽然锣鼓齐鸣唱起了大戏。

一行人走上前去,听了一会,也就听明白了,这是一场唱江彬的戏!说是唱江彬,其实所表现的则是先皇正德帝是如何的荒淫无道,信任奸侫小人,至使朝政荒废,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戏文是从刘六、刘七造反开始的!京畿重地的大军竟然制不住,于是调边兵过来镇压。江彬是蔚州卫的一个指挥佥事,往京城赶时路过蓟州,杀一家二十多口,诬为反贼得赏。

没过多久就和反贼交上手,身上中了三箭,其中一箭正好射中脸。江彬把箭拔出来继续战,直到击溃贼军。

到了京城之后,贿赂得势的钱宁,终于见到皇上。皇上见他脸上的伤,以为勇,收留到了身边,自此得势。

有一天,在豹房,皇上一时兴起与猛虎搏斗,谁知不是猛虎对手,被猛虎逼入角落,眼看性命不保。

随行的钱宁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只有江彬上前营救,终将猛虎杀死。皇上从此对江彬另眼相看,形影不离,吃饭在一起就不说,睡觉也要搂着江彬睡。一时,江彬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戏文唱了足足一个时辰,朱厚熜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个时辰,杨廷和陪在旁边陪了一个时辰。

这场戏是杨廷和故意安排给朱厚熜看的,为的就是看看朱厚熜的反应。他原以为朱厚熜看了这场戏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如此,他也就清楚明了朱厚熜到底是个什么人,准备的手段用不用全部使出来。

没想到朱厚熜却看得饶有趣味,这让他更加看不透朱厚熜。

此场戏,虽说是事实,却实打实的冒犯了皇权,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除非那人是个真正的明白人。如果朱厚熜反应强烈,可证明朱厚熜与朱厚照一样,都是昏君,还是速速换人为妙,免得把大明带入万劫不复之中。

可朱厚熜别说反应强烈了,连蹙眉摇头这种细微的动作也没有,反而看得饶有趣味。这足以证明朱厚熜是个明白事理,愿以史为镜的明君。

也正是由于朱厚熜没有任何不快的反应,太不像个普通人,让杨廷和不得不怀疑,到底朱厚熜真的是这样,还是少年老成,城府极深,一切都是在隐忍。

戏完,朱厚熜起身,道:“唱得不错,赏!”

戏子们在台上叩头谢恩!

朱厚熜扭头对杨廷和道:“在动物里唱大戏,唱得还是跟豹房有关的大戏,让人能明白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如身临其境。不错,朕很满意,是杨柱国想出来的主意?”

杨廷和道:“老臣愚笨,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都是李飞白想出来的!”

李飞白面露微笑,心中却已把杨廷和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杨廷和真是时时不忘在他与朱厚熜之间掺沙子,打击他与朱厚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官道之途处处充满荆棘,稍有差池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当官真不是人干的事,能够当大官的,一个个肯定都有过人之处。

没错,他是提议,在动物园中穿插点小表演,以提高人们逛园子的兴趣。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小表演,小表演,小表演,不是这种一唱就是一个时辰,处处表现先帝昏庸无道,任用奸侫的大戏。

他说的小表演是曾在豹房发生过的事,比如先帝搏虎,江彬救之这一段。时间不用长,压在盏茶时间内即可,主要是表现先帝与江彬的勇猛,老虎的凶残。

随便找处空地演一演即好,谁他娘的让搭台唱大戏,一唱就是一个时辰,还他娘的不住往先帝上泼脏水。

没错,是泼脏水。因为据他道听途说得来的信息,先帝绝对没有杨廷和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可是,杨廷和现在说是他想出来的,他却没办法反驳。

一来,确实是他的主意。二来,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反驳一位权倾朝野的柱国?真要这样干了,无异于找死。

朱厚熜看了李飞白一眼,至少表情上没有异样,道:“不错,赏!”

陆炳接过朱厚熜掏出的一件玉佩,递给了李飞白。

那件玉佩无论雕工还是质地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不说价值连城,也一定价值不菲。其实值多少钱还是小事,关键这是皇上送的,仅御赐就够吹一辈子牛哔了。

李飞白接过玉佩,扫了一眼之后,小心翼翼收到怀中。倒不是玉佩太过贵重,不敢有所损毁,而是玉佩上雕的人物,在讲一个有关一言九鼎故事!

朱厚熜把玉佩带在身上,是在提醒自己是个皇帝,说出的话都是圣旨,绝对得慎言。朱厚熜把玉佩送给李飞白,无非是透露出一个意思,朕说信任你,就信任你,绝不会怀疑你。因为朕,一言九鼎。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天下动物竟如此之多

众人离开戏台子,继续逛着猛兽园。

须臾逛完,朱厚熜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已近正午,想来大家都饿了。林爱卿,大明第一动物园内可有火房。”

林志渊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爱卿是叫他呢,直到其他大人们纷纷朝他侧目,他才醒悟过来,心中激动的不能自持,暗道:“没想到我区区九品主簿,今日也有被皇上称为爱卿的荣幸。这一切,除了感激李飞白外,还能感激谁?”

连忙行礼道:“回圣上,之前的御膳房还在,微臣又请了几位手艺不错的厨子,并早已为圣上以及诸位大人们备上膳食!”

朱厚熜点头,道:“那好,诸位爱卿且陪朕先去用膳,等用完了膳再逛。”

林志渊前头带路,一行人来到吃饭的地方。

屋子里摆了几张桌子,朱厚熜自是坐最里边,也是位置最尊贵的那张桌子上用膳,坐陪的仅有陆炳一人。

在他下边,一左一右摆着两张桌子,左边坐着内阁的人,右边坐着郭勋等武将。

再下边,坐的是六部这些个二品大员,再下边则是二品之下的官。

李飞白与林志渊等,自是没资格跟大员们坐的,与孔庙教授教授司的孔、颜、曾、孟四个教授坐了一桌。

饭菜依次往桌子上摆,杨廷和摆了摆手,道:“飞白,来这里坐!”

李飞白很是无奈,杨阁老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忘掺沙子。他起身恭敬道:“小子没有功名,与林大人等共坐一桌已是不妥,如何敢跟大人们共坐?”

杨廷和把脸一板,道:“让你来你就来,说那么多干嘛?是不是不给老夫面子!”

李飞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起身来到杨廷和那桌,向其它大人拱了拱手,坐在了杨廷和旁边!

杨廷和拿眼去瞥朱厚熜,只见朱厚熜正低声跟陆炳交谈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有看到。

他心中暗暗一笑:“老夫就是明目张胆抢你的人,倒要看看你能隐忍到什么时候。就算你能一忍到底,也肯定会有裂痕,最终放弃李飞白的。”

这时,朱厚熜忽然抬起了头,冲林志渊招了招手,道:“林爱卿,你来这里住,朕有些事想亲自问问你!”

林志渊再次的一惊!能跟皇上一屋吃饭,已是值得吹一辈子的牛皮,还要跟皇上同桌吃饭,这种荣幸已不是能不能吹牛皮了,简直要把其它大员们给羡慕死!

他连忙起身,赶到朱厚熜的桌前,行了个大礼,这才在桌子一角坐下身来。坐也不敢把屁股全都坐到椅子上,而是半拉屁股悬在椅子外。

朱厚熜道:“今天,朕算是开了眼界,大明第一动物园真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这里的动物如此多,是否已把天下的动物收罗殆尽。”

林志渊道:“大明第一动物园里的动物,收罗的种类还不到天下动物的百分之一。臣一定再接再厉,于有生之年,将天下动物收罗殆尽。”

朱厚熜吃了一惊,道:“天下动物竟如此多?看来朕要时不时过来看上一看,长长见识!”

其他大臣也如朱厚熜一样的反应,他们也以为大明第一动物园已将天下动物收罗干净,没想到真的只有百分之一,心中起了兴趣,要在有生之年多来动物园看看,好长见识。

林志渊连忙起身行礼,道:“圣上要能常来,那是微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朱厚熜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道:“豹房本身每年都得耗费两万两银子维护,如今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又多了这么多动物要养,你真的有信心,让其扭亏为盈?”

林志渊朝李飞白坐的地方瞄了一眼,李飞白却直挺挺坐在杨廷和身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点回应。

他回过头来,坚定道:“微臣有!”

朱厚熜道:“你给朕说说,怎样扭亏为盈。”

林志渊是有承包济渎庙的经验的,被李飞白推荐给杨廷和,把豹房改建成大明第一动物园之后,又跟李飞白彻夜长聊了几次,如何赚钱,早已烂熟于胸,于是道:“首先是收门票……”

他从头到尾,把如何赚钱的门道讲了一遍。开始那几项,收门票、卖饭食、卖香什么的,都是在济渎庙时已经有了十足经验,照本宣科的就移到了大明动物园之上。无非是把门票与饭食的价格提高了十倍罢了。

谁让京城人有钱呢?再说了,这可曾是皇帝处理政处的地方,小小的济渎庙能比吗?门票一百文一张贵吗?一点也不贵!如果来的人太多的话,他还会把门票继续往上提,提高到两百文甚至三百文。

而饭食提高十倍也有原因!

那可是御膳房做出来的饭菜,皇上吃的。你花那么点银子,就能吃得跟皇上一样,贵吗?不贵!

至于卖香则改成了卖饲料,以满足游人想要喂食动物的需求。当然,价格上也比外边市面上的要贵数倍。

之前济渎庙没有项目,大明第一动物园里也加了一些。

比如,大明第一动物园里的房间众多,可以把这些房间当成客栈往外出租,当然价格比外边的要贵上许多,毕竟是皇上住过的房间,岂能跟别家一样的价格。

比如,安排些导游,给大家讲解所看到的动物是什么动物,有什么能耐,以及一些有关的小故事。当然,这不是免费的,得花钱。

如此种种都说完之后,林志渊意犹未尽的道:“微臣想,大明第一动物园如果经营得当,一年赚个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一年赚个二三十万两银子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究竟能赚多少,得看前三个月的经营状况!”

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二三十万两银子更不是一个小数目,任谁的口袋里一下多了这么一大笔收入,都会高兴的。

朱厚熜也不例外。

豹房是皇产,既使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还是皇产,是皇产每年的收入就会进入内库,由他自由支配。

别说,把豹房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又在里边唱污蔑先皇的大戏,让皇家尊严荡然无存,这些都是杨廷和的意思,他不会怪李飞白。

就算这些是李飞白的意思,每年都有这么多的收入,他也不会怪李飞白的。

朱厚熜难得的一笑,道:“一切都交给你妥善经营,干得好,朕必会重赏!”

林志渊道:“微臣恭谢圣恩!”

说话间,已用完了膳。朱厚熜用茶漱了漱口,道:“朕有个毛病,吃完饭就会睡上一觉,不睡,一下午没有精神。诸位爱卿有事自忙,让林爱卿与李飞白留在这里陪我就是。”

第五百一十六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让杨廷和等离开大明第一动物园了。纵然大家伙心里不把朱厚熜放在眼里,表面上的功夫还得做的。

而且,杨廷和心中也有打算,觉得朱厚熜别的人不留偏偏留下李飞白来,这是要找李飞白算账呢。

算账好啊!朱厚熜跟李飞白一算账,就等于把李飞白往他这边推。账算的越狠,把李飞白往他这边推的越快。

总得给朱厚熜一点找李飞白算账的时间吧!

杨廷和站起身来!

他一起身,其它文官也都站起身来。

杨廷和道:“臣等午后还有公务,先行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它文官也学着杨廷和的样子,道:“臣等下午还有公务,先行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等,依次退了出去。

朱厚熜道:“郭爱卿,你们也回去吧!”

郭勋领着武将道:“臣等告退!”

屋里只剩朱厚熜、陆炳、李飞白、林志渊四人。

陆炳走上前去,拍了拍林志渊的肩膀,道:“林大人是吧!”

林志渊早听说过陆炳,知道陆炳的娘是朱厚熜的奶娘,陆炳又从小跟朱厚熜一块长大,虽没什么功名,但以背景论,绝对是大明最有权势的人。

他慌忙行礼,道:“在陆少面前,小臣哪敢妄称大人。”

陆炳嘻嘻一笑,道:“皇上要休息,我却闲不住。不如林大人领我在动物园里再转转?”

林志渊也就知道,圣上要与李飞白独谈,道:“这是小臣的荣幸!”

说罢,领着陆炳也出了屋。

朱厚熜啜了口茶,道:“你就没有什么需要给朕解释的吗?”

李飞白道:“陛下信我,何需解释!陛下不信我,解释何用?”

朱厚熜笑了笑,道:“你那大明日报怎么样了?何时才能布满大明的角角落落!”

李飞白道:“圣上急用?”

朱厚熜道:“急!”顿了一下,又道:“杨廷和他们为什么不让朕叫自己的爹为爹,论据主要是为宋英宗制定的濮议之礼。”

大礼议是件大事,对朱厚熜来说是夺权,对其它人来说是站队。所以,李飞白偷机摸空,也把有关大礼议的所有事都了解了一下,知道“濮议”是什么意思。

濮议,说白了就是宋朝时的大礼仪。那时宋英宗登基后,也想把自己的生父尊为皇考,但最后结果是宋英宗的生父为皇伯。

皇考者,皇帝的父母也,同为皇帝。皇伯者,皇帝的叔伯也,只能为王。

濮议最后的结果,范纯仁、司马光等力主称仁宗为皇考,英宗的亲生父亲为皇伯。而欧阳修等则主张称英宗的亲生父亲为皇考。

最终,范纯仁、司马光等赢了,欧阳修等输了。以仁宗的亲生父亲被封为濮王结束。

范纯仁、司马光等之所以赢,主要的原因是范纯仁指出,仁宗尚未去世,鉴于自己无后,早早的已把英宗养入宫中,当作继成大统的人。相当于英宗是仁宗养的继子,而非仁宗死后,才入继大统。

这就出现一个驳论!

杨廷和拿宋英宗的事往朱厚熜的身上套,誓死不让朱厚熜认自己的爹为爹。却完全忽略,宋英宗所以不能认自己的爹为爹,论据主要是英宗在仁宗未死,已被养在宫中。而朱厚熜是先帝驾崩之后,才入继大统这个事实。

是杨廷和真的没看透这里边的区别?非也,杨廷和只不过仗着自己的权势,就是不让罢了!

朱厚熜接着又道:“张璁与南京刑部主事桂萼炮制出一道折子,已送到朕的手中。杨廷和以范纯仁的那套说词为据,不让朕认自己的爹为爹。桂萼与张璁以彼之茅攻彼之盾,也以范纯仁的那套说词为据,让朕认自己的爹为爹。”

李飞白静静听着。

朱厚熜到底算预养为嗣还是属于入继之主,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难道朱厚熜真的就以为,自己不能认自己的爹为爹,是因为论据不足吗?以朱厚熜之少年老成,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大礼议早已尘埃落地,也不会暗潮涌动了。

朱厚熜已跟杨廷和交过手,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实力不足,以将支持自己的张璁贬到南京,为自己的父亲争来一个兴献帝的称号,暂时结束了大礼仪。

如今养精蓄锐这么久,今日再提此事,看来已有信心跟杨廷和再战。

他道:“圣上要在大明日报上登张璁与桂萼的这道折子,引起论战!”

朱厚熜点头道:“没错!”

李飞白道:“什么时候刊登!”

朱厚熜道:“我三姐即将大婚,腥风血雨的实在煞风景!再说,国子监那边也没准备好。关键还得看,你的大明日报是否准备好,能起到雄鸡一唱天下白的作用。我看就定在大婚之后一个月,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李飞白道:“没有问题!”

朱厚熜道:“好!”顿了一下,又道:“知道为什么杨廷和那样对你,朕总是无动于衷,甚至暗暗高兴吗?”

李飞白道:“大概知道!”

朱厚熜来了兴趣,道:“你说说!”

李飞白道:“大战一开,自然得大获全胜方可。但杨廷和势力庞大,此一战必是杀敌一千自杀八百的结果。胜,也是惨胜,朝廷将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许多年都恢复不过来。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那就完美了!”

朱厚熜边听边点头,笑道:“所以,朕需要一个能跟杨廷和说上话的人,让他明白,朕已不是当年初入京城的懵懂少年,杨廷和也不是当年那个只手遮天的柱国。希望他能明白眼前的局势,也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这样下去不仅对大明的百姓无益,对朝廷无益,对他杨廷和与朕都无益。”

李飞白道:“臣尽力为之。”

朱厚熜道:“不是尽力为之,而是竭尽全力为之!”

二人说罢话,出了屋子,在动物园里继续观赏动物。待天黑,亦不过转了一半,朱厚熜起驾回宫,李飞白则被陆炳送到了国子监。

这一切全被衍圣公看在了眼里!

衍圣公孔大人是跟杨廷和等大员一道出了大明动物园。

六部跟皇宫挨得很近,内阁甚至就在皇宫里,所以杨廷和等大员是一路的。国子监却与皇宫有点远,甚至不在一条道上。

衍圣公孔大人在大明动物园门前辞别杨廷和等大员后,目送大员们离开,他却没有回国子监,而是支开其它人,自己一个人留在距大明动物园不远的地方,等李飞白出来!

他没想到,李飞白竟跟杨廷和关系密切,而他这个不开眼的竟说了那么多得罪李飞白的话,虽说他这个衍圣公谁也奈何不了,可他孔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吃饭过活,其要手握权柄的人支持。

而得罪了李飞白就是得罪杨廷和,得罪杨廷和就是得罪普天之下的官,那他一大家子岂不是断了财路,要全部饿死不成。

所以,他想等李飞白出来,给李飞白赔个礼道个歉,好得到李飞白谅解。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都下血本了

衍圣公孔大人站在那里,从中午等到天色将黑,大明动物园门口方有了动静。

先出来的是锦衣卫,然后是羽林卫,最后是皇帝的銮驾。

朱厚熜并没上銮驾,而是与李飞白、陆炳一同走着出了门。待到銮驾前,方伸手拍了拍李飞白肩头又用力按了按李飞白的肩膀,这才上銮驾回宫!

孔大人站得地方距大明第一动物园不远,可也有半里地!

他不得不站到这里!若非身着二品大员的官服,早被锦衣卫给清走了。正是因为官服,以及曾陪皇上一起进动物园的待遇,锦衣卫方容他站到半里外的地方呆着。

孔大人站在那里,只看到朱厚熜伸手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并没看到朱厚熜又用力按了按李飞白的肩膀。可拍肩膀的动作足以让他惊讶!

能让皇帝拍肩膀头的,天下能有几人?足显李飞白与皇帝的关系不一般,已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地步。

这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

得罪了杨廷和,只会危及一大家子。得罪了皇上,那可是会危及到自己的。

皇上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也正是因为皇上的册封,他才有资格身着二品官服在孔庙受人尊崇。

惹得皇上兴起,把他身上衍圣公的皮一扒,再换个人来当衍圣公,自己岂不是完了!

虽说只有孔圣上的嫡传子孙才有资格的当衍圣公,整个孔家只有他是嫡传的,似乎皇上没办法夺走他这个衍圣公,但他儿子孙子同样的是嫡传的啊!

表面看起来还是他家的人来当,对他来说岂能一样。身为二品大员何等风光,一下子没了这等风光,简直比让他死还无法忍受。

鉴于此,更有必要给李飞白赔礼道歉了,他甚至从身上摸出一块家里祖传的玉佩,据说是孔圣人曾佩戴过的,无比珍贵,说是价值连城也不过份。

他想把这件东西送给李飞白,希望能够得到谅解!

皇上起驾回宫,所有锦衣卫撤走,孔大人正要赶上前攀谈,忽然发现李飞白身边还有一个人没走,只得停下脚步。

那人他认识,无权无责但背景通天,正是锦衣卫佥事与一品诰命夫人的儿子,皇上从小的玩伴,有天下第一衙内之称的陆炳陆大少。

两人嘻嘻哈哈,似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

孔大人再次纳闷,这个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既能跟杨廷和关系不错,又能跟皇上关系不错,还能跟天下第一衙内关系不错。

一个人,能跟其中的任何一位关系不错已是极难的事,一下跟三个都关系不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陆炳招了招手,过来一辆马车,两人一同上车,绝尘而去!

孔大人极其郁闷的回到国子监,回到孔庙。

一入孔庙,他就不是他了,而是衍圣公,一举一动代表着孔圣人。所以,他不能屈尊去杂院给一个例监赔礼道歉,那会使天下哗然,让圣人的名声受损,而他也就不配再当衍圣公。

他派曾教授去请李飞白,得到的回复却是李飞白没有回来!到了第二日,国子监却传出一个怪论,说什么李飞白打吕博士让衍圣公震怒,要亲自责骂李飞白。

这让他一惊!

他本来是要消除误会的,如此误会岂不是越来越深。

他见李飞白是为了赔礼道歉,可这种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因为他是代表孔圣人,谁见过圣人给凡人道歉!

所以,这件事只能悄悄的进行,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但他一见李飞白,就会给外界一个错误的信号,他要严惩李飞白。

此风一传,本来五成人认为李飞白打人不对,一下就会十成人认为李飞白打人不对!毕竟衍圣公都亲自责骂李飞白了,等同于孔圣人都认为李飞白不对了,谁还敢认为李飞白是对的!

请李飞白前来,给李飞白道歉,这种事万万不可以再发生!至于如何消除与李飞白之间的误会,也只能等国子监举行大议论时,他以衍圣公的身份公开支持李飞白,等同于孔圣人支持李飞白。那样,什么误会都能轻易化解!

想通了这个关节,他打消了给李飞白赔礼道歉的心思,让亲信放出他认为李飞白打五经博士是正确的风来。

可惜,事与愿违,没人相信这个风声,都认为这是谣言!

想想也是,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儒家又最重尊师重道,衍圣公怎么可能赞同,那不是与儒家背道而驰吗?

李飞白坐上陆炳的马车之后,被拉去喝酒,一起的自然还是那几个老伙计,地点仍是汇雅斋。

酒过三巡,大家唉声怨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国子监会为那么多的门,那么多的院。为什么李飞白只能呆在杂院,而他们要呆在国子院。那以后还怎么一块喝酒,一起吹牛。

乔仪当上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主事郎中之后,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今天的聚会没有参加。不过,白胖子却无心照应汇雅斋的生意,屁股像长了根似的,一直坐在李飞白旁边陪酒。

白胖子的脸色很难看,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李少,眼看比试日近,汇雅斋真的能胜出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得给哥哥好好想个办法出来。”“还有那个侯艳敏,总是让我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原料,说是做大菜用的。那小妮子画画绝对没得说,但我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烧菜做饭的啊!”

范观楼不满道:“白胖子,兄弟们本就不痛快,你又在这添不痛快,到底几个意思?”

刘擅水接茬道:“就是,来你这里本是寻开心的,你摆了个欠你几百两银子的脸,这酒还怎么喝!”

白胖子连连道歉,终究还是没忍住,时不时要说车轱辘话。

李飞白笑嘻嘻的附耳轻声道:“难道孙志同没有跟你说吗?我花了足足一百万两银子买你汇雅斋赢,我都下血本了,你还怀疑你的汇雅斋无法胜出?”

白胖子一怔,道:“真的?”马上又道:“我还道孙志同是说着骗我玩的,如今经你亲口确认,看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其它人忙问什么真的假的!

白胖子就把李飞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大伙争着抢着也要买汇雅斋赢,白胖子甚是感动!

大家真的是想赚点银子吗?不是!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支持他罢了!他拱了拱手,道:“谢谢大家!如果这次汇雅斋胜出,我一家请大家痛痛快快喝上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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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犯了众怒

李飞白回国子监,是大醉回的国子监。

虽然他已百般克制,但实在架不住白胖子等人的热情。当然,并非是大家故意灌他酒,因为当他还能摇摇晃晃走时,其它人已连动都不能动了。

汇雅斋的小二找来一辆大车,把他送到国子监的门口。

李飞白摇摇晃晃的下了车,摇摇晃晃的往国子监里进,一个门子上前一把扶住,道:“爷,这是喝了多少,怎么喝成这样!”

李飞白眯着眼,瞅了半天才瞅清扶他的是谁,道:“原来是小酒兄弟!”

余小酒扶着李飞白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幸亏今夜是我当值,不然凭你喝成这样,早被其它门子扔到国子监门口自生自灭去了。夜里凉风一吹,冻出个好歹怎么办。”

李飞白笑道:“安全的出去,安全的回来,十两银子!我懂!”说话间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坨,塞到余小酒怀中,接着又道:“十两银子多嘛?其实不多,因为你还得上下打点!”

余小酒连忙道:“谢爷打赏!”扶着李飞白来到宿舍,马正、李成勋、梁廷举连忙上前搀扶。

李飞白看了三人一眼,道:“三位哥哥还没睡?”

三人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使尽浑身之力往自己的铺前挣扎。等到了床边,他整个人一下放松,往铺子上一趴,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他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好困,要睡觉!”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口干舌燥中他睁开眼,下床去找水喝。

铜制的暖水壶保温效果实在太差,只是放了一夜,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不过正好解渴!

李飞白倒了一碗水,仰脖饮尽,感觉还是不过瘾,又倒了一碗。喝罢,感觉渴意稍减,回到床头准备继续睡,忽然发现马正、李成勋、梁廷举都在各自床上半坐起身,一个个愁眉苦脸,一脑门的官司!

李飞白道:“诸位哥哥都怎么了?”

马正叹了口气,道:“国子监里,风传一个消息,说是三天之后,将在入学当日展开一场大辩论。主题就是你掌掴吕大人究竟对还是不对!”

梁廷举道:“若赞成你对的人多,则你无事!若赞成你对的人少,则你会被国子监开除,六代之内无法考取功名!”

马正道:“本来是祭孔入学的大喜日子,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李成勋抱着十二分的小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闹这么一出,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飞白道:“成勋兄不必自责,谁叫那时咱们不认识,而我也有过错,这才发生的事。如今你我已是好友,再这样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顿了一下,又道,“公道自在人心,吕道夫该不该打,我想大家伙心里都有杆称,大家伙不用心焦,继续睡觉。”

马正道:“虽说吕道夫该打,可你涉世未深,实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又道:“吕道夫是谁?五经博士,国子监里的官。你打一个五经博士,一个官,国子监里的其他五经博士与其它官岂能容你?这些五经博士本就是国子监里的天,是大多数监生巴结献媚的对象。若他们再在堂上严厉斥责你的行为,那些本身赞成你的监生们,也不敢赞成。”

梁廷举道:“马兄说的没错,你这次恐怕有输无赢。”

李飞白对输啊赢的倒不怎么在乎。他本身就不想来国子监,所以来,只是被赶鸭子上架,把他从国子监除名,正好。至于六代之内无法考取功名,也没什么。只怕大明经他一闹,以后当官也不需要功名就能当了。

不过,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似乎不妥。皇上派他来,是甄别监生们哪些是皇上的人,哪些是杨廷和的人,若真的全是说他不对的,岂不是全成了杨廷和的人,没有一个是皇上的人?这个结果若让皇上知道,皇上还不大发雷霆!怎么也得甄别出一些,能够为皇上所用的人才是啊!

想到这里,他道:“这么说,他们完全控制住舆论了!”

梁廷举点了点头,道:“还不止!昨日孔庙教授司来了个教授,点名指姓说衍圣公要见你!其他从咱们屋子门前路过的监生,见教授来者不善,国子监瞬间刮过一阵风,说衍圣公对你的行为不愤,这是要亲自问罪呢?”

李成勋道:“衍圣公都生气了,这一下算是翻了天!其它院的监生都往咱们屋里跑,要抓你这个忤逆之徒,当场乱拳捶死!幸亏你不在,才不闹出更大的乱子!”

梁廷举道:“有几个只怕乱子不够大的,在人群里煽风点火,说什么这次若不严惩你,他们就自杀,要用血讨回一个公道!”

李成勋道:“扬言要剁手指的也不少!”

李飞白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只怕多多少少跟吕道夫、潘思征、盛宣之三个有关,说不定就是他们怂恿的。

这哪是怕乱子不够大,简直是把他往死里逼!

衍圣公生气了,要亲自向他问罪?不见得!今天杨廷和已做足了戏,只要孔大人不糊涂,都能猜出杨廷和的意思。十有八九,衍圣公不是生气了,而是惶恐不安,急于找他赔礼道歉,消除误会!

谁知,找他的时机不对,闹出更大的误会来!

吕道夫等人此举,十足的用心险恶。一旦搞出流血事件,哪怕不死人呢,就是断了几根手指,都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让他犯了众怒!

那时他就成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世人”的典型,谁还敢保他?既使皇上要保他,也有心无力!

看来事态逐渐失控,是他出手的时候到了。

梁廷举道:“最后还是监丞匆匆赶来,才把人驱散。”

李成勋道:“裴庚也不是好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维护你,其实是在害你!”

梁廷举道:“对!我听说,本来你打吕道夫的事,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裴庚不同意,非得让吕道夫与潘思征、盛宣之给你赔礼道歉方休。你想,咱们是什么人,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罢了。而吕道夫是个官,就连潘思征与盛宣之也是天之骄子,他们怎么可能给你道歉!”

李成勋道:“裴庚与吕道夫谁也不让谁,最后终于发展到大辩论的结果,把李兄害到这种地步!”

他的话音未落,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咳嗽,众人扭头一看竟是裴庚站在门口。

裴庚是什么时候来的?谁也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道!

无论裴庚是什么时候来的,哪怕仅是刚刚来,他们都已闯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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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虽说监生们私下里没少干直呼官员名讳的事,但都没有被官员抓到啊。而他们直呼官员名讳却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管监规的监丞抓了个正着,监丞能高兴?会不办他们个罪?

何况,他们不仅直呼监丞的名讳,还说监丞的事非,甚至骂监丞不是个好东西!监丞又不是圣人,能不生气?生气之下,能不重办他们?

这真是祸从口出,这下算是跟李飞白成了难兄难弟,要一起从国子监滚蛋了。

其实滚蛋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已从李飞白这里找到发财的门路。当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发财。现在既能发财,当不当官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回去如何跟父母交待!而他们骂监丞,已算是目无尊长!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若办成了个罪,不仅自己有牢狱之灾,还十分有可能祸及子孙。

梁廷举与李成勋吓得面无血色!马正因没说裴庚的不好,在心中暗自庆幸!

在裴庚目光的注视之下,梁廷举、李成勋以及马正压力山大,屋内静得可怕。

过了良久,裴庚终于道:“你们三个出去一下,我有话跟飞白讲!”

三个人有如得到大赦,匆匆起身,冲裴庚行礼,道:“学生告退!”几乎是一溜小跑,出了屋门。

对于裴庚忽然来见李飞白,他们并未觉得奇怪。毕竟,裴庚为李飞白仗义直言,现在事情无法收场,裴庚来跟李飞白商量个对策也在情理之中。

走出宿舍十来丈远,梁廷举忽然停下脚步,道:“要不,我们去听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李成勋与马正明显犹豫。裴庚让他们三个出去,为的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对话内容,现在去偷听,岂不是更加惹得裴庚恼怒!

梁廷举道:“万一裴大人无意中透露出对我二人的处理意见,我们两个也好早做准备!”

李成勋动了心,点了点头!马正依然在犹豫。

梁廷举接着道:“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计妥。他们二人商量对策,难免有遗漏的地方。我们过去听听,事后也好给飞白兄提个醒!”

马正不再犹豫,也把头点了点。

三人折而返身,悄悄绕到宿舍后边,于后窗处蹲下身,侧耳细听里边的动静!

李飞白道:“裴大人脸黑成这样,是在生李成勋与梁廷举的气吗?他们也是在替我报不平,愤慨之下说了些得罪裴大人的话,还请裴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梁廷举与李成勋暗自点着头。李飞白这个朋友真心没话说,见了裴庚,不先问自己的事,却替他们二人求起情来。

裴庚道:“属下还没那么小气,怎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公子会不会跟他们一样,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办错了!”

李飞白笑道:“怎么可能!是我让你把我当饵抛出去的,你如此办正合我意,也正合……”说到这里,他往头顶指了指,道:“之意。”

裴庚喜道:“这么说……”也把手指往上指了指,又道,“也知道了!”

李飞白道:“也知道了!也很满意!并且,我把你给我的东西也给他了!”

裴庚道:“那属下就放心了。不过,这事还得……”接着便把国子监的传言说了一遍,又把曾教授来找他之后,发生的乱子讲了一遍。

最后他道:“公子,此事只怕无法收场,若真有人为此事断指流血,甚至死了,必将引发众怒,一场轩然大波在所难免。那时,您可就危险了!所以,您也要早做打算,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到时候丢了先机,想出手时却迟了!”

李飞白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裴庚看没什么好再说的了,起身告辞。

李飞白推开后窗的窗户,冲尚在墙根蹲着,一脸瞪目结舌状的梁廷举、李成勋、马正三人道:“别躲在这里偷听了,都进来吧!”

三人讪讪一笑,站起身绕着墙根往屋前去,直到进了屋,仍是一脸的瞪目结舌。

二人的对话太让人震惊了!堂堂国子监的监丞竟称小小一个例监为公子,自称为属下。这是什么情况,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

而且国子监闹出如此大的事,原来都是李飞白与裴庚联手搞出来的?他们顿时有种感觉,有人在国子监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们都是棋子。

李飞白道:“你们想问什么且问,过了今天,再问我可就不说了!”

梁廷举毕竟是堂堂七品县令家的公子,还是有些见识的,先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飞白兄,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飞白道:“我已说的很明白了,就是济源来的商人。”

李成勋道:“你跟监丞大人早就认识?”

李飞白道:“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最近才认监丞大人的。”

李成勋道:“那监丞大人为什么自称属下,而且称你为公子?”

李飞白道:“可能是他觉得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吧!”

马正道:“你们正说话呢?当提到某人时,为什么会突然停顿一下?这人是谁?”

李飞白道:“停顿了吗?没有啊!是不是马兄年纪有些大了,没听清那人的名字!”

马正道:“那他究竟是谁?”

李飞白道:“你猜!”

三人也就明白李飞白的意思,说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其实什么问题也不愿回答!不过,他们已能确定,李飞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不管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能跟李飞白这样的人物攀上交情,都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李飞白笑了笑,道:“还有问题吗?”

三人情知问什么,李飞白也不会答,摇头道:“没问题了!”

李飞白道:“那我有件事拜托三位!”

三人精神立马一震,道:“什么事,请说!”

李飞白道:“我希望你们放出一个风去,就说我的背景非同一般,跟当今圣上似乎能扯上关系!”

马正惊道:“你与裴大人提到的那个人,是当今圣上?”

李飞白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马正道:“若不是,你怎么让我们放出这样的风去!”

李成勋与梁廷举听着有道理,也都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

李飞白是个练家子,三人跑到墙后偷听,裴庚没察觉,他却一下就察觉出来了。所以没有驱赶,就是为了让三人摸不清他的虚业,好踏踏实实为他干活,打赢这一仗。

他笑道:“岂不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所以放出这样的风声,就是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再拉些立场不坚定的,为我所用!”

对于这个解释,三人是不信的。若李飞白跟当今圣上没有关系,却敢扯虎皮拉大旗,绝对算得上大罪。谁也不敢这么干!

马正道:“你要出手,难道就这招。如果仅是这一招的话,恐怕不够!”

李飞白摊摊手,道:“除了这一招,我还能出什么招!”

马正三个也不再问。跟李飞白聊天真没意思,每句话都没有个准信,云山雾罩的全凭去猜!反正,最多等上三天,也就知道结果,又何必现在劳心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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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书读的越多越贪生怕死

第二天一早,三人醒来之后,又不见了李飞白的影踪!

再次到昨天晚上那个点,李飞白方回。依然大醉,依然是被昨天晚上那个门子扶回来的,依然往床上一趴即睡。

马正、梁廷举、李成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愁莫展!

李飞白背景非凡,能跟当今圣上扯上关系,这个风声他们三个已传了出去,却似乎没有效果。

今天来找李飞白算帐的人似乎更多,扬言要血荐的也比昨日多!最后还是监丞以势压人方让人群散去。

可监丞一走,人群再次聚集。监丞一来,人群再散。如此六七次,直到夜半三更,仍不见李飞白回来,才没有人再来。

他们以为李飞白一出去一天,是去想办法解决事情去了。可看到李飞白大醉而归,又觉得并非是去想办法解决事情去了,仅是去喝酒了。

他们为这件事都快愁死了,为什么李飞白不当回事,竟还有闲情喝酒!

李飞白烂醉如泥,怎么叫也叫不醒。三人在唉声叹气中,也只得各自睡下。

第二天天还未亮,已有人砸门!梁廷举迷迷糊糊中半坐起身,道:“谁啊!”

外边吵吵嚷嚷,迷糊中也听不清在吵什么?

梁廷举晃了晃脑袋,略微清醒之后再听,只听到外边的吵嚷着的只有一句话:“让李飞白滚出来!”

他打了个机灵,一下子完全清醒!

这些个监生们连扑两天空,这次学聪明了,不等天亮就来堵李飞白来了。听外边的吵闹声,来的人只怕有千人左右,这要是把门打开,岂不是要把李飞白给生吞活剥了!

梁廷举连忙从床上跳下,急急忙忙往李飞白的床前去。马正与李成勋也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同赶了过来。

李飞白还在呼呼大睡!

马正伸手摇了摇,摇了几下,李飞白方睁开眼,睡眼惺忪的问道:“马兄,何事?”

马正道:“李兄弟大事不好了!”

李飞白也已听到门外吵闹,眉头不由皱了皱!

马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接着道:“现在可怎么办!”

梁廷举道:“不管怎么办,门绝对不能开,只能坐等监丞大人来解围。就怕……就怕监丞大人来得迟了,这伙人不知好歹,把门撞破了如何是好!”

李成勋望了望后窗,道:“要不,跳窗户走,先逃过一劫再说!”

马正沉思道:“要是后窗守有人,那该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没了主意!

李飞白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跳窗?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何要干这等小贼行径。”

衣服穿妥,他又往门口去。马正道:“李兄弟何去?”

李飞白道:“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也不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马正连忙上前拦道:“外边实在凶险,万不可出去送死!”

梁廷举与李成勋也上前拦!

李成勋道:“马兄说的对,还是呆在屋里为妙!”

梁廷举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吵嚷让他们吵嚷,咱们就在屋里呆着,瞧他们怎么办?”左右扫了一眼,又道:

“咱们把桌子板凳都堵到门口去,就算他们撞门,也能抵挡一阵!”

马正与李成勋纷纷响应,道:“就这么办!”捋起袖子就要去搬桌子板凳。

李飞白笑道:“我什么人都怕,就是不怕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老话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还不信了,我出去之后,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说罢,不顾众人阻拦,往门口而去。

马正三个没有办法,各抄了一件家伙在手,跟着也来到门口。

李飞白卸下门闩,拉开屋门,吵嚷声嘎然而止。

天刚微微亮,外边乌鸦鸦站满了人。大多数人手里还打着灯笼,一脸气愤的瞪向屋里。

李飞白洒眼一看,笑道:“来的人不少啊,快一千了吧!”

人群中有人喊道:“一千?还会有人来支持我们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会有多少人!”

又有人喊道:“跟他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赶快把李飞白交出来!”

李飞白道:“把李飞白交出来干什么?”

有人喊道:“似李飞白这等欺师灭祖,敢打吕大人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瞬间,有数百人响应,乱吵吵的道:“对,人人得而诛之,赶快把李飞白交出来!”

人群中有不少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记清马正、梁廷举、李成勋三个的模样,见李飞白眼生,喊道:“他就是李飞白,大伙上啊,将他乱拳打死!”

人群一下炸锅,手握成拳,纷纷往前挤去,喊道:“乱拳打死这个敢欺师灭祖的禽兽!”才走出去两步,前边的人忽然纷纷往后退去。

后边的人挤不动,问道:“怎么不走了,赶快上前把他乱拳打死啊!”

前边有人骂道:“打你蚂啊打,他手里有刀!”

后边的人道:“有刀怕什么?他一把刀还能杀了咱们这么多人?上去打死他!”

前边的人道:“有能耐你走前边,让老子去后边!”

马正三个摇了摇头,相视一笑!难怪李飞白不怕外边的监生,原来手中有刀!还真应了李飞白说的那句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无它,书读得越多越贪生怕死。

只是,李飞白手中那两把闪烁着寒芒的杀猪刀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他们之前都没有发现,好似变魔术一般,一下就出现在手中。

李飞白把手中的两把杀猪刀晃了两晃!那两把杀猪刀个头虽小,却磨得异常锋利,一刀下去,捅死捅伤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围在门口的监生们还以为李飞白要动手,吓得朝后退去。有几个人手中的灯笼甚至被挤烂了,里边的蜡烛引燃灯笼,把几个监生身上的衣服也都引着了。

监生们见到火,怕引火上身,赶快朝别处避。一时间,场面更加的乱了!

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

那几个衣服被引燃的,身上倒没有让烧伤,只是扑打火苗时烧到了手。按说烧的并不重,不过是烧脱层皮,燎几个泡。但,他们几个已倒抽着凉气,有一个甚至哀嚎起来。

人群中有人喊道:“天已亮了,大家熄了烛火,免得再烧到自家人!”

人群又是一阵忙乱,将烛火纷纷熄灭。大家伙在门前再次聚拢,只是谁也不想往前站,在离屋门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有人道:“李飞白,你拿着两把杀猪刀准备行凶吗?”

李飞白摇头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用拳头打多慢,还会顶得你们拳头痛。用刀就不一样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得快手还不疼!所以,这两把杀猪刀是给你们准备的!来,谁上来接刀,一刀捅死我!”

说罢,将手中两把杀猪刀倒转。他拿着刀刃,刀柄冲着围门的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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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谁该来了

太嚣张了!

就这么敢断定他们不敢拿了刀一刀捅死他!

众人静静的等着有人上前一把夺过刀,杀了李飞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挪步上前!

让他们乱拳打死李飞白,他们不会犹豫。让他们独自拿刀捅死李飞白,他们谁也没有勇气。

一伙人乱拳打死李飞白,法不责重,不会惹上人命官司。一人拿刀捅死李飞白,会惹上人命官司。

他们跟李飞白既无杀父之仇,又无夺妻之恨,为何要自毁前程!

这个道理,谁都懂!

李飞白笑了笑,道:“既然没人杀我,就散了吧。别在这里呆着,影响我休息!”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李飞白休走!”

李飞白望着眼前乌鸦的人群,却没瞧出是哪个说话,道:“刚才说话的兄台,你要杀我?”

人群中高声说话的那人道:“虽然我有心杀你,但我没有胆子杀你!不过我相信,一会还要来的同年中,肯定有不怕死的,敢一刀杀了你!”

其它人随声附和,道:“没错,肯定有人敢一刀杀了你!”

李飞白摇了摇头,暗道:“这都是一群什么人,自己没有担当,全都希望别人来提当。”

那个高声说话的人道:“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李飞白道:“讲什么道理!”

那人道:“你打吕大人究竟对不对!”

李飞白道:“我听说明天就会对此事来个大辩论,究竟对不对,自会有分晓!”

那人道:“辩论是辩论,我们今天来,是要你亲口承认,自己打吕大人不对,是欺师灭祖的禽兽行为!”

李飞白道:“那我要不承认呢?”

那人道:“那我们就不走!”

随即有人附和,道:“不仅不走,还要高声呐喊,你就是个欺师灭祖的禽兽!”

还有人道:“好不容易才逮到你,你别想再逃!你在国子监,我们就在国子监喊!你出国子监,正好,我们就跟在你身后喊,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一个禽兽!”

更多的人附和,道:“对对!”

这时有人振臂一呼:“李飞白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禽兽!”稀稀拉拉几个人跟着喊道:“李飞白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禽兽!”

那人又喊了一遍,这次大概有一两百人跟着喊!当那人喊到第三遍时,所有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这下动静不小,很快吸引尚在屋里休息的监生纷纷赶来,不一会,门前已聚集了两三千人。幸亏杂院足够大,轻轻松松可容纳一两万人,若换成国子院,只怕已将国子院给挤暴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李飞白这个大活人。

眼看喊声越来越大,声浪一波一波扑面而来,马正等三人已惊慌失措的朝后退缩,李飞白犹在门前硬挺着。

这些人中,全都认为他打吕道夫不对吗?不见得!认为他打吕道夫不对的,恐怕只有一小摄,估计十分之一也没有。其它的或想在官员面前表现,或受了吕道夫的蛊惑,更多的只怕是瞧热闹不嫌事大,在这瞎咧咧!

李飞白把拳头握得嘎吱作响,真想上前痛打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坏他名声的家伙。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升起一杆子高,他又把拳头松开!轻道:“该来了吧!”

站在他身后的三人闻言道:“谁该来了?是你请的帮手吗?”

李飞白点了点头!

三人长舒一口气。一个个翘首以盼,想看看李飞白请来的帮手是谁,也好推断李飞白的背景到底有多强!

一个人在人群中往里挤,被挤的人张嘴就要骂,当看到那人身着八品官服,一个个又都连忙捂住嘴,将到嘴边的脏话强行咽下。

裴庚十分狼狈的挤了进来,一边整理着官服,一边冲李飞白点头示意。

马正三个还道来的是什么人物,原来又是裴庚,顿觉有些失望!不过,个个也淡定不少。监丞大人往这里一站,谁还敢不收敛,马上安全许多。

裴庚怒视监生,道:“本官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劝你们,让你们不要闹事,不要闹事。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官好说话,不会拿你们怎么办!马上都给本官散了,否则休怪本官心狠手辣,将你们逐出国子监,断了你们在国子监继续进学的念头!”

监生还是十分惧怕这个掌管监规,能把他们直接踢出国子监的监丞大人。

最少有九成的监生,架势准备开溜。人群中突人有人喊道:“大家伙别怕!我不信他能把咱们都逐出国子监去!一会还有更多的人前来,难不成他的权力大到,能将国子监的所有监生全都逐走吗?”

其它监生想想也是!

裴庚把一两个监生逐出国子监,他们相信裴庚可以做到。但若把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逐出,只怕裴庚办不到!比裴庚官大的多的是,谁也不允许裴庚如此胡闹。

于是他们又稳住脚步,高声呐喊:“李飞白就是个欺师灭祖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裴庚甚是恼怒,暗道一声:“我是不能把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驱逐,但总能把你驱逐出去!”想要去找刚才带节奏的监生,可眼前两千多的监生堆里,又哪找得出哪个监生!

此时的杂院中,除了裴庚这个官外,还有不少的官,都是被呐喊声惊到,跑过来瞧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远远的站着瞧热闹,看裴庚如何收场。其中尤其以吕道夫为甚,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监生,还有不断往这边赶的监生,只怕不用等明天,今天就能把李飞白这个祸害除掉!

呐喊声继续,许是有人觉得总喊那句过于单调,不是有人带领着喊些新花样。

“李飞白手上有凶器,他这是想行凶杀人,让他赶快把凶器交出来!”

“李飞白干出禽兽的事来,可见是有人生没人教,不然怎会如此不知好歹!”

“李飞白生儿子没**!”

“李飞白赶快自杀去,免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这些人越骂越不像话,裴庚心中忐忑,打量李飞白一眼,道:“李公子,属下真是该死,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李飞白将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再松开,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又升起一节,低声喃喃,道:“按说该来了,怎么还没来?”

马正三个一愣,原来李飞白请来的帮手并非是裴庚,是其它人。他们又开始翘首以盼,猜测来的人是谁!

裴庚听了李飞白的话,心中狂喜!

谁该来了?谁要来了?眼前这种乱像,只怕当今圣上来了才能平息,莫非是皇上要来!

他激动万分,手脚都没有个放处,寻思着一会圣上亲自,该怎样磕头,又该怎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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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文武通吃

李飞白手上的两把杀猪刀忽隐忽现,一会出现在手中,一会又在手上消失。

监生们眼睛瞪到极限,也看不出那两把杀猪刀是如何出现又如何消失的。他们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李飞白使的某种幻术,其实根本没有刀。

但,谁也不敢贸然上前,领着大伙将李飞白乱拳打死。

每次杀猪刀在李飞白手上出现时,刀刃就会在朝阳的光辉下闪过一道寒芒,让人心头一惊。

那刀锋利无比,猪杀得,人亦杀得!

他们只能用呐喊来发泄对李飞白的不满,寄希望用这种方式,若能让李飞白在重压之下,引颈自戮,再好不过。

于是那一声声呐喊一浪高过一浪,震聋发聩,大有掀翻房瓦之势。

这时,监生们身后响起一阵锣音,当当当当敲得急,很像天桥耍猴的开场锣,吸引人回头去望。

那锣音本不甚高,轻易就淹灭在呐喊声中。可还是吸引到人回头去瞧,究竟是谁在敲锣。

回头去瞧的人多了,呐喊声就低了,锣音亦就高了。如此,吸引到的人更多,回头去瞧的人更多,呐喊声更低,锣音更高!

这是一个死循环,一盏茶时间未到,只剩一两百人不为所动,继续高声呐喊,其余的人竟都回头去瞧。

那一两百人异常不满,数千人的高声大喊就这么被破了?到底一个敲锣的有什么好瞧的,为什么大家一回头就被吸引住了,竟不再转回头继续高声呐喊!

终于,他们这些个死忠吕道夫的监生们,也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瞧。这一瞧,竟也被吸引住,忘了继续呐喊!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百多号华衣丽服的少年,一个个鼻孔朝天,透露出贵不可言的气势。往杂院中一站,那架式有如站在一群鸡中间的丹顶鹤。

监生们窃窃私语,这些少年是什么来路?

也有人大概猜出这些少年的来路,轻道:“该不会是国子院的荫监吧!”

此话一出,大家伙豁然开郎。只怕这些少年们,十有八九是国子院的荫监。

国子监五院的监生,能考中进士的大概是这么种情况。

杂院中几乎没人能考中进士!四门院只是来国子监镀镀金,回国后多一份在国子监读书的履历,几乎没人参加考试。广文院大概有五分之一能考中进士,其它的都转走吏途。太学院大多都能考中进士。

唯独国子院是个例外,严重的两级分化。学习好的极好,太学院的选监都赶不上,比如杨慎就能高中状元。差的极差,连杂院的监生都不如,有的甚至大字不识几个。

但国子院的监生无一例外,甭管考得上进士考不上进士,都能当官!最差的也能混个五六品,比考中进士,到老只混了个七品县令,甚到八品九品的,强了太多。

无它,谁叫国子院的监生投胎投得好,人人都有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好爹,最小的官也是三品。

正因为他们有个好爹,也因为他们能混个五品六品的官,他们就成了国子监的香饽饽,是所有人巴结攀附的目标,就连太学院的选监与国子监的官员都不例外!

只是可惜,这些荫监大多都是京官子弟,既使是外官子弟,在京城里也都有住所,总会掐着点来国子监入学,不会提前入学,也就让众多监生失去巴结攀附的机会。

至于入学后再巴结攀附,根本没有可能!因为一旦入学,五院随即不能通往,进都进不去国子院,又如何巴结攀附!

谁知,今天太阳竟打西面出来了,有这么多国子院的监生提前一天入学,无疑是给了他们巴结攀附的机会!

众监生一时呼吸急促,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上前攀谈!

远远站在旁边的官员们,见到这么多的华贵少年一时也激动起来。他们中的许多人,还算是有眼力的,已认出这些少年都是谁家的公子。这些人竟都是武将家的,有不少都是一品大员,有一个甚至是太保家的。

以前,国子院几乎都是文官家的公子,他们就是想巴结武将家的公子也没机会巴结。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武将家的公子,怎能不上前巴结。

要是能巴结成功,那他们岂不是文武通吃!

似他们这种品级的官员,倒不怎么把大礼议之争放在心上,不管谁得势,总得吃饭吧!可不管他们把不把大礼议之争放在心上,他们身为文官,都被看作跟杨廷和一伙的。并在上边的施压之下,上过支持杨廷和的折子。

若杨廷和倒台,他们跟着也会受到牵连。虽说这种机率很小,但是世事无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时该怎么办?

若能跟武将家的公子结交上,那就妥了,无论谁输谁赢,他们都不会受到牵连。

祭酒领着众官员走上前去,准备迎接这些公子们的大驾。

吕道夫心情也是难以自持,若得这些公子们的支持,相当于得到这些公子们的家族支持,李飞白此次必死无疑。

他们往这些公子们站的地方走时,这些公子也动了!

当先敲锣的那位把锣往地上一甩,高呼一声:“兄弟们,跟我走!”说罢,就往人群中去。

监生们一见,连忙闪出一条道来,有的闪避不够及时,被脾气暴燥的公子一脚踢开!

那些挨踢的监生,不仅不生气,还喜笑颜开。似乎挨这些公子们一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很快,这些公子们走到门前,用各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李飞白一眼!

有几个公子问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道:“我就是李飞白!”

那几个公子道:“早风闻你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瞧着果然像个英雄!”

马正几个包括裴庚几个听到这话,神情不由紧张。怎么听,他们讲的都像是反话。

围门的监生听到这话,精神为之一震!看来这些人来此,是找李飞白麻烦的。若是帮李飞白的,没理由不认识李飞白。

甚至有不少在想:“李飞白,你不是嚣张跋扈的很嘛,认定了我们不敢拿刀捅你吗?有本事你现在再亮出刀来嚣张一下,跋扈一下!看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们,敢不敢杀你!以他们的背景,杀你也是白杀,你死也是白死!”

最少有一半的监生,无比期待的等着李飞白再亮出那两把杀猪刀来。让他们失望的是,李飞白在打量着那些个公子,竟再也没有亮出那两把杀猪刀来,既使亮一把出来也不敢!

有人叹道:“他倒聪明!”

领头的公子道:“扯什么闲篇,办正事要紧!”随即转过身去!其它公子们,跟着也转过身去,面向围门的监生。

领头的公子正要开口说话,祭酒带着国子监的大小官员们齐齐上前。

祭酒打个哈哈,想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领头的公子道:“敢问,哪位是五经博士吕道夫吕大人!”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凡事都有规矩

吕道夫的眉头忽然一跳!

他并不认识说话的人,但刚才也听认识的官吏点明,此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掌管天下一半兵马的,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郭勋郭太保的四子郭守享。

听说郭勋家规极严!

凡家规极严的,都讲一个忠孝。

郭家的忠自不必多言,一百来年能够屹立不倒,足显其忠。而孝,自然包括尊师重道!

郭守享前来,第一句就问他,可见郭守享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愤李飞白的所做所为,为他出头来了。

他一时间感激悌零,道:“下官就是吕道夫!”

郭守享指了指面前的数千监生,道:“这些人来国子监,不刻苦读书,一大清早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吕道夫道:“下官无故被一个例监殴打,这些监生不愤下官的遭遇,聚在这里是替下官讨还公道的!”

郭守享“哦”了一声,手冲背后一指,问道:“打你的可是他!”

吕道夫看了眼手指的方向,因郭守享并没朝后看,所以手指的方向不对,但大致指向了李飞白。又听郭守享语气冰冷,可见心中带气,要严惩李飞白,连忙道:“没错,就这他,这个名叫李飞白的例监!”

郭守享道:“他为什么打你?”

吕道夫挤出两滴老泪,可怜巴巴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人就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畜牲,因此才敢打下官吧!”

郭守享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吕道夫道:“似这等人,跟本没有资格在国子监读书,下官请求把他开除出国子监,再问他的忤逆之罪,再让他家六代之内都无法考取功名!”

郭守享点了点头,道:“我来国子监是来读书的,你是五经博士,亦就是我的先生。”

吕道夫连忙摆手,道:“下官学识浅薄,哪能当公子的先生。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其实道理都一样,下官能当公子的先生,公子亦能当下官的先生。依下官看来,什么师者弟者,都是互相可以转换的,咱们之间就不必讲这些虚套,只盼能跟公子交个朋友,共同研究学问,共同进步。”

郭守享道:“凡事必有个规矩。我来国子监读书,就是监生。吕大人是五经博士,就是先生。若不按规矩,一切岂不是乱套了!”

说话间已走到吕道夫面前,伸手往吕道夫肩头拍去。

吕道夫还道郭守享这是要拍他肩头,安抚他不要伤心难过,更加的感动!谁知,郭守享手伸到半途,突然改了方向,朝他脸上狠狠抽了一下大耳光,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动,一下子把吕道夫给打呆了。不仅把吕道夫给打呆了,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得呆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郭守享喊道:“你是五经博士,我是监生。你是官,我是民。我打了你,也算是欺师灭祖的禽兽行为了吧,请你以同样的罪名问我罪!”

他话音一落,那一百多号公子也都行动起来,一个个上前揪住吕道夫的衣领就狠狠抽了一巴掌。

每一耳光,都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监生们心头一惊,脸上也是隐隐发疼。吕道夫更是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躲也躲不开,只能高喊:“打死人了,要打死人了!”

祭酒与其它官吏纷纷上前劝阻,公子们把眼一瞪,问道:“怎么,你们也想试试滋味!”吓得其它官吏都闭了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一百多人很快打完,吕道夫也被打得猪头一样,牙齿都掉落几颗。

任谁被打成这样,都免不了怒火中烧,或不顾一切拼命,或不顾一切放出几句狠话来。

吕道夫也是如此,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从小习武的衙内对手,只能放两句狠话。

他道:“你们凭什么打我?今天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吕道夫誓不罢休!哪怕把状告到皇上面前,我也要告你们一个忤逆之罪,令你们家族六代之内不许考取功名!”

话不可谓不狠!可听在其它人耳内却有些搞笑!

忤逆之罪何其重也,那是得剥皮填草的。还有六代之内不许考取功名更是不可能,这些打人的家伙的爹,最小也是三品,能容得下吕道夫把他们告倒?

所以,吕道夫这两句狠话如同一个蚂蚁在对一头巨象叫嚣,你等着,老子非咬死你不可,一样可笑!

恐怕这件事的结果,最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吕道夫最多能得一些银子,补偿一下受伤的身体。

只是,只是这些衙内们为什么打吕道夫,按说他们与吕道夫并不认识,无怨无仇的,干嘛打人。

郭守享道:“想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好啊,小爷就让你挨打也挨个明白!”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来,劈头盖脸摔在吕道夫身上。

那东西往地上落时散开,原来是折叠起来的一份报纸!

郭守享接着道:“这是今日的大明日报,你看看头版头条,就明白小爷为什么打你了!”

吕道夫捡起报纸打开一看,原来头版头条的前三分之二登得竟是李飞白打他的原委,后三分之一则是写他如何拨弄事非,挑动不明真相的监生,欲治整件事情的受害者李飞白于死地!

他也是知道大明日报的发行量的,京城里几乎所有识字的都人手一份,大家若看了今天的报纸,知道整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心里会怎么想?

甭扯什么尊师重道,监生打五经博士就是不对,就是欺师灭祖,就是天理难容。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李飞白身为学子打他一个师者固然不对,可他的所做所为配称一个师者吗?他煽风点火,挑起监生们群起而攻之,让李飞白犯了众怒!

可,大明日报今天把这篇文章一发,他若还继续煽呼,让监生们乱拳打死李飞白,又或者严惩了李飞白,不同样犯了众怒。只怕有成千上万的人,围攻国子监,声讨他。

那他岂不是也完了!

最可怕的是,他所以能煽呼这么多监生来此找李飞白算帐,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对监生们隐瞒事实真相,只说他挨打的事,没说他的种种恶劣行径。若让监生们知道了事实真相,当即就会有一大半调转枪头,来攻击他。

吕道夫脸色煞白,随即又恢复正常!

到底是哪个多事者,把这件事捅到了大明日报社去了!大明日报社也太过份,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种事牵扯到官的事情,是你一家民间小报能登的吗?简直是找死!

郭守享道:“吕大人,报纸上登的是事实吧,你说你这种行为该不该打,还配不配为人师者!”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吕道夫哈哈大笑,将报纸往地上一摔,喝道:“郭公子,恕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似这种通篇胡言乱语的地摊小报上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等有见识的人物怎么能信!”

郭守享道:“看来我有必要,回去把郭大人的话转告给家父!”

吕道夫一怔,其它人也是一怔。

吕道夫说错了吗?没有啊!他们大多数也都看过大明日报,从创刊到现在,一直都在说三公主与邬景和的大婚,不是八卦是什么?还有,上边正经的东西不是没有,但不正经的东西更多。别的不说,就最近又增加的“我有一个梦”,不是胡言乱语又是什么?这还称不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大明日报今天又登了什么?他们还没有去买去看,听两人对话的意思,似乎是刊登了吕道夫的罪证。

若真是刊登了吕道夫的罪证,他们看了恐怕也是不会信的。在他们印象中,只有邸报上刊登的东西才能让人信服,大明日报上刊登的东西,不过是茶余饭后供让消遣的。

于是,他们齐齐看向郭守享,想要知道郭守享为什么要把吕道夫的话转告给郭太保。而郭守享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吟吟笑道:

“我要告诉他,他花费巨资办起来的大明日报,本来是向大明子民传达朝廷大事的,谁知办到如今在吕大人眼中,只不过是胡说八道的八卦小报罢了,上边的内容皆不可信。您不是时常自诩,自为官以来,从不辜负圣恩。谁知这次却阴沟里翻船,要辜负圣恩了!”

众人大惊!

大……大明日报竟是郭太守办的!听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大明日报竟还是在皇上的授意下办的!

若真的是这样,大明日报就不是民间小报了,那可是传达圣恩的报纸啊!那上边刊登的东西,又岂能有假!

他们无比同情的看向吕道夫。吕道夫这次算是彻底完玩了,千不该万不该,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这下不仅得罪了郭太保,连天子都给得罪了!祸从口出,这绝对是祸从口出!

并在心中定下主意,一会事了,赶紧去买一份大明日报来,看看上边究竟刊登了什么?

郭守享这时把李飞白拉到身边,道:“大家给我看清楚了,此人是我兄弟,虽非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在亲。并深受家父嚣重,这才送他来国子监读书,为的就是给他谋个好前程。你们跟他作对,就是跟小爷作对,也是跟家父作对!”

他身后的众衙内道:“亦就是跟我们作对,仔细掂掂你们的斤两,想想你们的下场。”

郭守享笑了笑,接着道:“凡是不跟我们作对的,小爷记你们的恩,承你们的情,并包下整个汇雅斋,连摆三天流水席,请你们去吃去喝去玩!”

那些监生中,有一半听郭守享说李飞白是他兄弟,已暗侮今日不该来淌这趟浑水,这要是得罪了郭守享,绝对是后悔终生的事情。

此时听郭守享在汇雅斋连摆三天流水席,一个个兴高彩烈,终于能到汇雅斋见识一下了。当即纷纷嚷嚷起来。

“我是被人硬拉到这里凑热闹的,本就无意跟李少作对!我就说嘛,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把人逼到极处,李少怎会打一个五经博士。看来,李少是被逼得无可奈何,不得不出手,情有可原。”

“别说李少无错,就算有错,打吕道夫也是给吕道夫面子!他应该伸手兜着,哪能倒打一耙,给脸不要脸呢!”

“谁的面子不给,郭少以及诸位衙内的面子不能不给,郭少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忽有一人道:“郭少说在汇雅斋摆了三天流水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是大家关心的,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郭守享道:“从现在开始!”

那人又道:“我听人说,汇雅斋有好几座院落,每个院落都分等级方能进去。我们此番前去,是只能在大厅吃饭,还是那些平常无法踏足的院落,也可进去!”

郭守享道:“所有院落都能进去!”

那人道:“等级最高的院落,谁都想进去!那又如何区分,让谁进去不让谁进去!”

郭守享道:“自然是先到先得!”

监生们一下轰动,说话间就要往国子监外跑,郭守享沉声喝道:“且慢!”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郭守享。

郭守享道:“你们既去汇雅斋吃饭,那是绝对不会再跟我家兄弟作对的了!若是有人端起碗开始吃饭,放下碗接着骂娘,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人拱拱手道:“郭少放心。大家都是读书人,懂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不会干出此等生儿子没**的事情!”

其它人纷纷附和。

李飞白门前围的监生,一下子少了一半。还有不少,略略犹豫之后,也都朝门口跑去,这下就少了三分之二多。

其余人算是支持吕道夫的铁杆,纵然没有吃过汇雅斋,也不屑去吃,愤愤然各回各院。吕道夫等官员,也都夹杂在这些人中走了!

李飞白回头一瞧,只见马正、李成勋、梁廷举三个,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却又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马正跃跃欲试,那是从来没有吃过汇雅斋,想要见识一下。

李成勋与梁廷举也跃跃欲试,那是只去过汇雅斋的大厅吃,还没去过其它地方吃,也想见识一下。

但他们也仅是跃跃欲试,并没追随众人而去,很大的原因是想知道李飞白的真实身份。可这时,这么多的衙内都在近前,想问也无法问,一时犹豫。

李飞白笑道:“三位兄台想去的话自去,到了那里跟白胖子提一下我的名字,他会给你们安排的!”

要想知道李飞白到底是什么身份,以后有的是机会。三人不再犹豫,当即跟李飞白以及诸位衙役拱手告别,匆匆往国子监外边奔去!

郭守享叫来的众多衙内,除了范观楼、刘擅水几个,其它的都没有来国子监读书的意思,此番前来,完全是给郭守享捧场,也想跟李飞白结个善缘,回来搭上李飞白,找个赚钱的买卖做。

这时见此番事了,都跟郭守享、李飞白拱手告辞。

李飞白道:“诸位出手相助,李某铭记在心,回头一定请诸位喝酒,以表谢意!”

众衙内纷纷道:“那我们就等着李少请酒。”

李飞白目送众衙内走了,只剩郭守享三个衙内,道:“请吧,屋里说话!”见裴庚也没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平息事端后的高兴,而是皱眉沉思想着心事,又道,“裴大人也来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 水至清则无鱼

裴庚一惊,回过神来,却没听清刚刚李飞白冲他说了一句是什么。究竟是让他先回去呢,还是请他进屋!

这时,李飞白已把郭守享三个让进屋,回头又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进来!”

裴庚这下就不仅是惊,还带着狂喜。

郭守享的身份他已知道,其它的两个衙内虽不知什么来路,但能与郭守享如此亲近,想来也是背景通天!

他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怎么可能不想跟这三位衙内结交!可也有自知之明,以自己卑微的身份,还没到能与这三位衙内结交的地步,不敢有此痴心妄想。

李飞白竟让他也跟着进屋,此举说明什么?

进屋之后李飞白会不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李飞白给他一个与三位衙内结交的机会啊,如此大恩,更让他要知恩图报,用心做事。想李飞白所想,急李飞白所急!

裴庚跟着李飞白进了屋,见李飞白请他与三个衙内入座后,张罗起泡茶。他连忙上前,要接过李飞白手中的家伙什泡茶。

李飞白笑道:“这里虽是国子监,你虽是监丞,也算是国子监的主人。但,这是我的寝舍,我方是此间的主人,你来者是客,我自得招待,哪能让客人动手!”

裴庚见李飞白没有把东西交给自己的意思,也只好回到座位前站着。等李飞白泡好了茶,在座子上坐下之后,他方在座位下坐下。却也不敢把座位坐实,只坐了半拉,随时准备起身回话!

李飞白介绍完郭守享三个,开始介绍裴庚,道:“这位是裴庚裴大人!”

裴庚连忙拱手讨饶,道:“在诸位公子面前,小的岂敢妄称大人!”

李飞白接着道:“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八品的监丞。圣上已下口谕,待此间事了,便升他为祭酒!”

郭守享三个“哦”了一声,冲裴庚拱了拱手,道:“那我们以后就是裴大人的学生了,到时还要多仰仗大人之处。”

裴庚道:“是下官得仰仗诸位公子方对!”

李飞白笑道:“郭少说的有趣,好像裴大人不是祭酒,你就不是裴大人的学生,不需仰仗裴大人一般!”

郭守享三个哈哈一笑,道:“李少指责的对!裴大人不是祭酒也是监丞,我们同样是你的学生,得仰仗大人。”

裴庚连连摆手,道:“几位公子太客气了,说得下官如坐针毡,再客气下去,下官只得掩面逃走了!”

几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李飞白道:“我见裴大人刚刚愁眉不展,是否遇到了难事。恰好郭少、范少、刘少在此,不如裴大人说出来,大家也好拿个主意!”

裴庚道:“难事倒没碰到,就是有两件事情心中忐忑,想向李少讨教,不知李少方便不方便。”

李飞白道:“但说无妨!”

裴庚之前称李飞白为李爷,那是不知道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只好以爷相称。如今见郭守享等都称李飞白为李少,揣测李飞白肯定是某个大官家的衙内,往往这些人都喜欢别人称其为少,也就跟着称李少不再称李爷。

他道:“李少之前再三交待,切不可泄露了您的身份。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暴身份,是不是属下哪里办出了岔子,让您不得已而为之。”

李飞白笑了笔。

他之前所以不想暴露身份,除了本身就低调之外,也有个想在国子监结交几个真心朋友的意思在里边。他不希望,结交的人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这才不愿暴露身份。

可自从想通,皇上在布一个很大的棋局,而他不过是上边的一粒棋子后。他就明白,身为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觉悟,比如现在,皇上想知道国子监里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不是自己人,那就得自己挺身而出,用曝光身份来甄别。

那他还低调个啥。

见裴庚说这些话时极度的不安,他道:“你事情办得很好,跟你没有关系!”

裴庚略舒一口气,又道:“皇上想知道国子监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从今天早上来看,国子监里竟全是敌人,几无自己人可言。李少暴露身份之后,又有诸多衙内支持,这些人中的一多半,马上改变了风向,变成了自己人。可这些自己人真的值得信任吗?恐怕违背了圣上的初衷!”

这个问题李飞白不是没有考虑,可从这两天的风向来看,支持自己的几乎没有?也就意味着,当圣上动手夺权之后,既使成功,将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皇上肯定已知这边的情况,如此结果严重打击他的自信,若明天大辩论无法胜出,让其放弃夺权也说不定。

这是从大层面考虑的,从小层面考虑也会影响到他。

皇上让他来国子监办事,他就是这样办事的?办得皇上信心皆无,筹划多年的计划流产。那皇上愤怒之下还不杀了他?就算不杀他,也会让他在大明的地界无立锥之地。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国子监的监生真的就全部支持吕道夫不支持他吗?

依他来看,吕道夫的铁杆并没几个,其它的人所以支持皆是利益使然!

一来吕道夫是国子监的官,二来吕道夫是师者,三来国子监是在杨廷和的掌控之下,吕道夫亦就是杨廷和的人。

一位五经博士,国子监的官,杨廷和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帮着扯两嗓子就扯两嗓子。支持吕道夫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但你若不支持,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国子监是监生学习,备考进士的地方。你得罪了五经博士,还怎么好好学习,得中进士。你得罪了国子监的官,还怎么在国子监呆下去。你得罪了杨廷和,这辈子也就毁了。

现在,李飞白把自己的身份抛出来,让众监生明白,自己背后站着诸多武将,甚至还站着皇上。这些人就不得不考虑考虑,究竟是得罪杨廷和的坏外多,还是得罪皇上的坏处多!

当然,裴庚的忧虑也有道理,如此得来的不尽是些墙头草随风倒的东西,得不到几个忠心耿耿的。

可天下的官又有哪个不是这样的?忠臣,皆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千里为官只为财,支持杨廷和还是支持皇上,难道真是支持真理正义?不过是在衡量,支持谁会把利益最大化罢了!

他道:“水至清则无鱼!我想,圣上也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与此同时,祭酒厢房内也坐了不少的人,除了国子监的官外,还有太学院的不少监生。

一个人能成为选监,可见学习非常的好。一个人学习非常的好,肯定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一个异常聪明的人,自然比不是很聪明的人看得远,看得全面。再加上受家乡的恩师喜爱,时常被恩师灌输一些朝政理念,为官之道,自是比其它人能够瞧透朝堂这洼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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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歪风不杀国无宁日

在选监们看来,杨廷和就是霍光,朱厚熜就是刘贺。

霍光能把刘贺从王捧为帝再贬为海昏侯,杨廷和也能把朱厚熜从王捧为帝再贬为某某侯。所以,现在杨廷和没有把朱厚熜贬为某某侯,那是因为朱厚熜还算听话,没干出让杨廷和生气的举动来!

可是现在,他们听到一个风声,朱厚熜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再起大礼议之争。而今天一百多个武将衙内力挺李飞白,还透露出这是皇帝的意思。

这让他们嗅到,大雨将至的苗头。

他们认为,此是朱厚熜不自量力,在自寻死路。所以,他们要选边站队,先在国子监中显露身手,以得杨廷和的赏识!

再加上潘思征与盛宣之在旁煽风点火,他们便来到祭酒厢房,准备与吕道夫一道,打赢这场仗!

厢房里没有唇枪舌箭,亦没有激情澎湃,有的只是宁静!

祭酒看着吕道夫还跟猪头一样肿的脑袋,其它人也在看着吕道夫还跟猪头一样肿的脑袋,等着吕道夫说话。

吕道夫却不说话,双眼中透露出愤怒,愤怒中夹杂着恐惧!

祭酒终于开口道:“吕大人,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吕道夫眼中的愤怒愈减,恐惧愈增。

这件事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办?一个小小的例监李飞白,他以为伸手就能捏死的蚂蚁,谁知道后边竟站着皇上。

他也希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打,还挨了两次打,颜面尽失。

仅是颜面尽失也就罢了,他的卑劣,他的无耻,他的下作,天下人皆知,已经身败名裂。

仅是身败名裂也就算了,他还得罪了那么多的衙内,甚至得罪了皇上!

为什么,到最后受害的人仅有他一个!为什么,他的下场会如此凄惨!

不行,一定得斗下去。斗下去尚有一线生机,投降只有死路一条。想让他死?没那么容易,要死大家伙一起死!

他眼中的愤怒愈增,恐惧愈减。

他抬起头来,用几乎咆哮的声音喊道:“这件事不能算!”

祭酒的眉头皱了皱,道:“不算又能怎样?别说你了,加上我们所有人,能斗得过那些衙内?就算能斗得过那些衙内,能半得过那些衙内的爹?就算能斗得过那些衙内的爹,还能斗得过皇上?既然毫无胜算,又何必再斗,我看就这么算了!”

祭酒讲的是事实,吕道夫眼中的愤怒愈减,恐惧愈增。他嘴中喃喃,道:“能斗过的,不会就这样一败涂地的。他们让监生们支持,并放出话来,只要监生们支持就能去汇雅斋吃流水席。这是不对的,我们能去告官,告……告他们贿赂证人,作伪证!”

祭酒十分同情的看着吕道夫,可以看得出来,吕道夫已承受不了重压,疯了。什么贿赂证人作伪证,你当这里是顺天府衙门还是刑部大堂,李飞白除了打你一巴掌又有何罪?要搞清楚,人家只是让监生支持李飞白打你有理罢了,说到天边也是事非之争,根本不算案子。

当然,为了让监生们支持,他们使出去汇雅斋吃饭这一招,是有不对。可咱们做的那些就对了吗?咱们不也凭借国子监官员的身份,让监生们支持你吗?

哦,只许咱们做初一,不许人家做十五,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告官?你去哪里告?哪个衙门会受理这样的案子!

吕道夫还在喃喃自语,祭酒摇了摇头,准备再劝吕道夫放弃。希望吕道夫能够明白,牺牲他一个总好过大家全都玩完的道理。

也就在这时,吕道夫的双眼猛然一亮,眼中的愤怒愈增,恐惧愈减,不再喃喃自语,开始高谈阔论。

吕道夫道:“他有人支持,我们也不是找不来人支持!”

祭酒惨然一笑!你做的龌龊事情,心里还没有谱吗?若非你还有五经博士的皮披在身上,换一个身份,仅李飞白打你这件事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你又去哪找人来支持!

只听吕道夫接着道:“向来文武敌对,咱们大大小小也算是文官吧,能让武将骑到脖子上拉屎?那个小王八蛋既有武将衙内支持,咱们就去找文官衙内支持。我就不信,那些文官衙内们能坐视武将衙内把咱们往死里欺负!”

祭酒眉头一挑,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吕道夫又道:“有传言说,衍圣公听闻李飞白打我的事后,勃然大怒。本来,咱们只是要把李飞白革出国子监,衍圣公的意思却是以忤逆论罪,剥皮填草,周游府县,好警告天下学子尊师重道。咱们只是要李飞白一家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衍圣公的意思却是让其九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可见,衍圣公跟咱们是一伙的,有衍圣公支持,还用怕他们吗?”

祭酒脸上露出微笑来!从这个角度来看,胜算极大!衍圣公何许人也,那可是代表孔圣人的。孔圣人一表态,天下的读书人哪个敢不从!就连皇上,也得顾忌七分!

潘思征适时起身,道:“吕大人说的有理!”

接着又指了指前后左右坐的选监,道:“祭酒大人,我跟我这些同门,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又跟在京城为官的同乡说过此事。他们都表示李飞白打吕大人,是件举动下流,情节严重,性质恶劣,影响极坏的事情。这股歪风不杀,国无宁日。他们中甚至有侍郎级别的大官,已表明态度,会跟上司禀告,严惩李飞白。”

祭酒脸上的笑容更甚。潘思征已着重点明,他们找的这些人中有侍郎级别的官,这些官还要向上禀告。

侍郎上边就是尚书,尚书知道了,杨阁老也会知道。若得杨阁老支持,别说对方目前能够确定的有太保支持,就算真的有皇上支持,那也不是对手。

他站起身,道:“那帮衙内太猖狂了,仗着自己的爹,竟敢当众打朝廷命官!当官当到这种地步,还当这个官干什么?别说吕大人不答应,我也不答应!既然他们要跟咱们对着干,那咱们也不能示弱,究竟鹿死谁手,明天自见分晓!”

有人当即提议,道:“他们既能在汇雅斋摆流水席,咱们为什么不能去古味轩摆流水席!”

随即,很多人附和道:“对!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样一来必有更多的人支持咱们!”

一人幽幽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想在古味轩摆流水席,一摆还是三天,不是十万八两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请问,这笔银子谁拿?”

这句话当即把大家伙说的鸦雀无声,一个个再也不提这茬。

第五百二十七章 改换门庭

紫禁城东边的文渊阁就是内阁,杨廷和以及其它内阁辅臣们都在这里当值!

今日一大早,杨廷和来到文渊阁,才跟其它辅臣们打过招呼,尚未开始处理公务,一个尖细的声音就已喊道:“皇上驾到!”

一般来说,声音喊罢,用不了盏茶时间,皇上就会出现。

放在以前,先帝还没驾崩时,每当听到这声喊,杨廷和就会匆匆忙忙领着其它辅臣以及在内阁当差听用的迎出门外。

可是现在,杨廷和却无以前的急迫感。

他不慌不忙的呷了口茶,数了数今日有多少奏折需要处理,见其它辅臣以及当差听用的都已准备好,这才整了整官服,来到那些人前边,领着人迎了出去!

朱厚熜的銮驾于杨廷和踏出文渊阁门槛的那一刻也到了门前。

杨廷和领着人往銮驾前去,等朱厚熜下了车,才不慌不忙的施礼道:“臣,杨廷和,恭迎圣驾!”

不等他把腰完全弯下,朱厚熜已一把扶住,道:“杨柱国免礼!”

杨廷和对此很满意,眯着眼打量着朱厚熜,不知朱厚熜突然大驾光临文渊阁所为何事。

跟在杨廷和身后的人这时施完了礼,腰还弯在那里不敢直起。

朱厚熜抬了抬手,道:“众爱卿平身!”也不等其它人直起腰已拉着杨廷和往文渊阁里进。一边走一边道:“朕碰到个棘手的案子,不知该怎么处理,特来跟杨柱国讨教!”

杨廷和道:“圣上谦虚了!”心中不觉感到奇怪,按说无论什么案子,都会事先经过内阁,亦就是他看过之后,用票拟之权贴上处理意见,再由皇上红批。

他思来想去,最近似乎没有棘手的案子啊!既使有,朱厚熜只需退回内阁重新处理即可,为什么会因一件案子专程跑一趟内阁,这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朱厚熜往杨廷和的案子后一坐,道:“把那份奏折交给杨柱国看看!”

一个太监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道奏折,递了上来。

杨廷和伸手接了。从奏折封皮用料以及颜色上看,此是一道八品官员上的折子,他记得最近也没送这等低级官员的奏折啊,莫非其它辅臣送上去的?竟没给他打招呼!

再看奏折上边没有贴内阁的处理意见,杨廷和眉头一下紧锁。竟然有人敢绕过内阁,直接给皇上送奏折。简直是岂有此理,不把他放在眼里,瞧他回头如此整治!

他打开奏折一看,这是一道弹劾的折子,如果不是要弹劾的人后边有备注,他甚至不知这几个人是谁。

一目十行,他将奏折看完。原来是国子监监丞,弹劾国子监所有官员的折子。里边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并非无的放矢。

监丞弹劾其它官员的罪名无外乎贪腐,贪的数目也不算多,最多的不过数万两,最少的才数千两。

这是个事吗?根本不算是个事!朝廷发的俸禄是那样的低,不贪点银子怎么在京城过活。就这点数目,已经很廉洁了。

放在以前,看了这道弹劾,杨廷和只会微微的一笑,将这道奏折放到一边,不再理会。你总得让人家过活吧,不能把人饿死吧,哪有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真要较真的话,天下将无官。

可是今天不同,朱厚熜拿着这道奏折来,很明显是兴师问罪的,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事。

可这事又不能太过较真!

虽说大明已经建国一百多年,但大明律还是洪武时制定的,若按大明律来定罪,这些人不仅得砍头,还得剥皮填草以警后人。

一下杀这么多人,合适吗?

杨廷和道:“裴庚告国子监的其它官员贪腐,这事得查。所谓空口无凭,不能因为有人弹劾就抓人问罪,总得查出来证据方可问罪。”

朱厚熜点头道:“我跟杨柱国的意思一样,得查!”顿了一下,又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为大明培养人才的地方,怎容这些人把国子监搞得乌烟瘴气,一定得彻查!”

杨廷和道:“圣上英明,臣回头就安排人手处理此事!”

朱厚熜道:“此事宜急不宜缓!今日,是国子监入学的日子,缓了,朕怕国子监里人心惶惶,官员无心教书育人,监生无心求学!所以,今日就把奏折上的所有人都抓回来,火速审问,务必尽快结案,免得影响到监生们求学。”

杨廷和吃了一惊,道:“圣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咱们在监生入学之际,把国子监的所有官员都抓了,一样会把国子监搞得人心惶惶!”

朱厚熜道:“长痛不如短痛!国子监已烂到根子里,岂能容他们再在国子监里误人子弟。为了能让国子监重回正常,一时的短痛也是值得的!”

杨廷和道:“那……那也不能让国子监连一个教书育人的都没有啊!凡查案,总得十天半月才能查清,有时拖个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国子监没人教书,监生们如何求学!”

朱厚熜点头道:“杨柱国说得没错,幸亏朕早有准备!来人!”

从外边进来一百多号儒生,这些人有翰林院的翰林,也有宫里的侍读、教授等。这些人一进来,先给朱厚熜行礼,后给杨廷和以及其它辅臣行礼。行完礼,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杨廷和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来。朱厚熜不早不晚,偏偏在国子监入学这一天拿出这道弹劾来,又叫来这么多人,准备顶替被抓的官员。看来是早有准备,要把国子监从他手中夺走。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道:“一下把国子监的原班人马抓走,又换上新人,恐,恐不妥!”

朱厚熜笑道:“有什么不妥,难不成杨柱国还怕这些人的学问不够深,教不了那些监生?”

杨廷和一时无语!没有学问能去翰林院?没有学问能当朱厚熜的侍读、教授?可,朱厚熜要让这些人去国子监,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朱厚熜的人。这一去,国子监就成了朱厚熜的了。

太大意了!虽说国子监在他眼中无足轻重,毕竟那里的人要堪大用,也是十几二十多年后的事。但生生被朱厚熜夺走,实在有些不甘心!

朱厚熜接着又道:“就这么定了!杨柱国,你看此事是朕派锦衣卫去处理呢,还是你派人去处理!”

杨廷和脑子里马上闪出一个念头。国子监本在他的掌控之下,若让锦衣卫去抓人,别人会误会他跟朱厚熜之间已此消彼长,他已压不住朱厚熜,会让其它人动了改换门庭的念头!

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道:“就由臣来处理吧!”

朱厚熜道:“那就辛苦杨柱国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得不防

朱厚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送走了当今的皇上,杨廷和考略良久,觉得此事不能招摇,应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最后,他决定由礼部尚书出面解决,如此会让人以为这是礼部在自察自纠,不会让人联想到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他写了一封信,交给内阁一个听差的,让其带着准备替换国子监众官吏的翰林等前往礼部。

处理完这一切,日已上三杆。

杨廷和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隐隐发疼的脑袋。

一位内阁辅臣上前,叫了声:“首辅!”

杨廷和睁开微闭的双眼,道:“什么事!”

辅臣道:“下官觉得圣上突然大驾文渊阁,抛出国子监贪腐案,此事必有蹊跷!”

杨廷和倒没看出此事有什么蹊跷,只是觉得朱厚熜所以这么做,肯定是被他压制的太狠,心生不满,借此事大做文章,是对他发泄不满来了。

道:“说说你的看法!”

辅臣道:“下官听说,皇上收到一道奏折,是南京刑部主事桂萼上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这事,他也有耳闻,不过他不相信皇上真的收到桂萼的一道奏折。他把持着朝政,坐镇内阁,凡奏折都得经他之手才会送往宫中,怎么可能不经他之手就能送到宫中。

可,看着大案上,那道由国子监监丞弹劾国子监众官员贪腐的奏折,他陷入沉思。

既然连一个小小八品官的奏折都能不经他手直接送到皇上手中,正六品刑部主事的奏折自然也能不经他手直接送到皇上手中。

朱厚熜的翅膀长硬了,都敢绕过他来处理朝政了!长久下去,还怎么得了!

他不觉有些微怒,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道:“小小的刑部主事,还是南京的刑部主事,早已被排挤到朝堂之外,能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奏折!”

辅臣道:“首辅切不可小瞧了这个桂萼,听说他跟张璁关系密切。自张璁被贬到南京之后,两人便形影不离,常有不遵朝廷法令的言行。”

杨廷和听出了辅臣的言外之意。

张璁是谁?挑起大礼议之争的罪魁祸首!跟张璁混在一起能说什么,自然是谈大礼议。而大礼议已被朝廷明令禁止谈论,这也就是辅臣说的“不遵朝廷法令言行”的意思。

他不信远在南京的两条小鱼能折腾出多大的风浪来,道:“这么说,桂萼上的那道折子,是跟大礼议有关喽!”

辅臣道:“想必如此!”

杨廷和道:“皇上是要出尔反尔,撕毁之前的协议,要重启大礼议之争?”

辅臣道:“应该是这样!”

杨廷和道:“不自量力!他要战便战,瞧我这次怎么把兴献帝再改成兴献王!”

辅臣道:“这次恐怕不行!”

杨廷和十分意外,道:“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辅臣道:“之前咱们所以能赢,是因为咱们把持着朝政,控制着邸报,说什么就是什么,天下的读书人十个人有九个半支持咱们,皇上怎么跟咱们斗?”

杨廷和道:“现在咱们没有把持朝政,控制邸报?”

辅臣道:“依然把持朝政,控制着邸报。”

杨廷和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说这次恐怕不行!”

辅臣道:“因为多出一个异数!”

杨廷和道:“是什么?”

辅臣道:“大明日报!”

杨廷和努力的忍着,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道:“你说的是那个通篇八卦,尽写些街头巷闻,道听途说之事的大明日报吗?凭这么一份报纸,就能跟我们斗?”

辅臣道:“下官本也不信,这么一份报纸就能跟我们斗。就是今天早上来文渊阁的路上,下官还不信,可是现在下官信了!”

杨廷和“哦”了一声,示意继续说下去。

辅臣道:“从昨天起,京城里起了一阵流言,说大明日报是在皇上的支持下办的,代表着皇上。”

杨廷和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心头却是一惊。有此流言,等于给了大明日报披了一层权威的身份。

他道:“流言终归是流言,又有几个人信!”

辅臣道:“众口烁金,三人成虎,不得不防啊!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杨廷和道:“而且什么?”

辅臣道:“而且大明日报已显示出它的威力了!”

杨廷和道:“此话怎讲?”

辅臣道:“若把李飞白打吕道夫一耳光的事情始未登到大明日报上,首辅觉得能有几人支持李飞白掌掴有理?”

昨日的大明日报杨廷和看了,就是今日的大明日报杨廷和也看了!

昨日的大明日报头版头条,讲了李飞白掌掴吕道夫的事情原委。当然写的也略微夸大一些,把李飞白写的更加委屈,把吕道夫写的更加不堪,让人陡增对李飞白的同情,吕道夫的憎恨。

今日的大明日报头版头条,是在呼吁人们前往国子监,支持李飞白!

对此,杨廷和是不屑的,觉得李飞白是多此一举。

大明日报不过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的,李飞白在上边登自己与吕道夫的恩怨,看报的人仍会把这些看作茶余饭后的消遣,怎会有人为了一件消遣的事去支持李飞白呢?既使有,也肯定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罢了。

李飞白的事要想摆平,最终还得靠以大压小。而他已给衍圣公暗示过,衍圣公一出马,此事必会化于无形!

可是,现在辅臣别的不提,提起大明日报,让他意识到,大明日报并非一点效果没有,难不成真有人去国子监支持李飞白不成?

他神情略显紧张,道:“有多少人支持李飞白掌掴有理?”

辅臣道:“下官刚得到的消息,已有数千人众跑去国子监支持李飞白。陆陆续续还有人往那里赶,最后能达数万人也说不定!”

杨廷和一声“啊”差一点脱口而出,强压住才没“啊”出声来!没想到,他一贯瞧不上眼的大明日报,威力竟如此之办。究竟是流言之威,还是大明日报本身自带的威力?

不管是什么,大明日报都不容小觑,若朱厚熜利用大明日报挑起大礼议,只怕支持的人会不少,自己这边将胜算大减!

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大明日报彻底消失!

辅臣激动起来,接着道:“首辅,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顶城欲摧啊!”

杨廷和眼中闪烁出一道狠意,道:“不就是一个大明日报吗,还没那么夸张!”

辅臣道:“不仅是大明日报,种种迹象表明,圣上要夺权了。为了夺权,甚至准备大开杀戒了,难道首辅没看出来吗?”

杨廷和一怔!朱厚熜要夺权了,他看出来了!可要大开杀戒,他真没看出来!夺权就夺权呗,为了能不能封朱厚熜的爹为皇帝,大家再来一次唇枪舌剑,到时谁赢谁得利,谁认怂谁交出点权力。最多升几个官贬几个官,至于大开杀戒,还不至于!

第五百二十九章 在下可没那么多银子

只听辅臣继续道:“首辅,你好好想想,桂萼为什么上奏折。那是为了给圣上一个借口,好重启大礼议之争。大明日报为什么登李飞白掌掴吕道夫的事,那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控制舆论。圣上为什么突然把国子监的人全换成自己的人,那是要培养可顶替现在官员的后备力量!”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三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则是一环扣一环。圣上如今已有了重启大礼议的借口,能控制舆论的大明日报,可顶替现在官员的后备力量。是不是要准备夺权,大开杀戒了!”

杨廷和吃了一惊!

他吃惊不是因为朱厚熜要大开杀戒,他吃惊是因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没有察觉,若非今日属下挑明,他还蒙在鼓里!

按说,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他会在第一时间察觉,破了朱厚熜的布局,让朱厚熜明白谁才是大明真正掌权的人。

可他竟没察觉到,让朱厚熜完成了布局,失去先手,陷入被动之中。

朱厚熜已经拔剑准备攻击,他还有没有时间破局!

时间,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可去哪里找时间。

杨廷和脑子飞转,很快有了主意,暗道:“乳嗅未干的小子,想跟我斗,你还嫩点。瞧老夫如何见招拆招,破你此局。”

他道:“不要慌张!不是还有几件大事需要处理吗?这些大事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方能解决,通知下去,明日朝堂,把这几件大事拿出来议一议,也好让皇上定夺!”

辅臣眼前一亮,道:“首辅此招甚妙!我这就下去通知。”就在他转身去通知其它辅臣,并派人去通知六部尚书时,国子监有关李飞白掌掴吕飞白的辩论亦进入到白热化!

国子监的大辩论是在杂院举行的。

没办法,谁让杂院的院子大,能容得下那么多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杂院与孔庙紧挨,尤其是有一道墙甚至就是圣人殿的山墙,官员们可以直接坐在箭楼上,俯看下边的大辩论。

辩论的规矩是监丞制定的,监丞是跟李飞白商量后才制定了这项规矩。这个规矩也是得到吕道夫和祭酒的认可,才得以实施。

规矩很简单,就如下象棋一样,在院子中间摆放一溜长桌,算是楚河汉界。

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的,站在那溜长桌南边。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无理的,站在那溜长桌北边。

那溜长桌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下边站着八个嗓门极大的小吏。无论是支持李飞白这方的,还是支持吕道夫那方的,在讲解自己观点时,都必需站在八仙桌上冲下边的人讲,而那八个大嗓门小吏,则是辩论人的扩声器,负责高声重复,以保证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不管是谁,只要觉得李飞白掌掴有理的,可走到支持李飞白那边。

箭楼上,坐于正中的是衍圣公孔大人,身后站着孔颜曾孟四大教授。他的左右两边坐着十来个三四品的官员,这些人都是选监们请来的。

再后边则是国子监的官,然后是李飞白与吕道夫这两个当事人。

李飞白站在箭楼的最左边,吕道夫站在箭楼的最右边。吕道夫在辩论开始时,就死死瞪了李飞白一眼,暗道:“小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老夫的厉害!”

吕道夫并不担心自己今天会输,什么道理越辩越明,都是骗不懂事的小孩子玩的。究竟谁有理,看得是实力!

就好像现在,台下辩论的热火朝天,支持李飞白的可用种种道理攻击。而支持他的,仅有一项监生打五经博士就是不对的道理还击!

看似他理屈词穷,难以招架,必会输了这场辩论,为什么台下的支持他的监生反而要多一点呢?

没错,李飞白实力不够!

支持李飞白主要是武将衙内,领头的是郭守享,衙内数量也非常的多,几乎将近两百号人。反观他这一边,衙内的数量就少了许多,领头的也不过是三品家的公子,实力似乎有些不济!

可看实力不能光看楼下的实力,还得看楼上的实力。

李飞白的实力也就仅楼下的衙内,楼上的根本没有!

他却不同,楼下虽弱,楼上却强悍无比!

衍圣公,二品官。选监找来帮忙的,三品四品官。还有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官吏往这一站,楼下监生又不是傻子,一看他实力如此强悍,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楼下的人头密密麻麻,大概有九千来号人。扫眼看去,支持他的有六千多号人,支持李飞白的三千号人不到!

支持他的人数是支持李飞白人数的两倍,眼瞅着就要赢了!

不对!怎么还会有三千号不长眼睛的人去支持李飞白,难道他们就不怕得罪了他没有好果子吃吗?

他努力去记那三千号人的模样,尤其是那几个蹦得最欢的,等此间事了,他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他亲手给他们量身定作的小鞋。

就在他得意洋洋,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国子监的门外传来吵闹声。先是稀稀拉拉,逐渐的声调统一,变成了齐声呐喊:

“李飞白打人有理!”

“做人要凭良心,不能眛着良心做事!”

“吕道夫无良在前,李飞白没有过错!”

“你们都是天之骄之,一定要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如此种种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仔细听来,竟有近万之众!

吕道夫脸色一下煞白!

楼下的辩论暂时停了下来,那些本支持他的监生,听着外边的叫喊声,犹豫了一会,忍不住抬动脚步往支持李飞白那堆而去。

衍圣公与诸位大人们,脸上都露出迷茫之色,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孔大人冲李飞白与吕道夫招了招手,让二人到近前说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可能是吕大人所作所为犯了众怒,这是百姓们自发前来给在下鸣不平的!”

吕道夫忙跪下道:“大人明察,这肯定是他怕输了辩论,于是花钱买来不明真相的百姓,想搅混了水,从中渔利!”

李飞白道:“吕大人说话实在搞笑!这可是上万人,又不是十个八个人,在下得花多少钱才能买来这么多人来做戏?每人一百文钱,也得一千两银子,在下可没那么多银子!”

吕道夫道:“你没那么多银子?那点银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说罢,又对孔大人磕头道,“这小子的背景极不简单,做着好几个大买卖,京城流行的雪茄烟、特供酒都是他的手笔,家财不可估量,请大人明察!”

第五百三十章 两位大人为何不满

李飞白忍不住都要对吕道夫多打量两眼,这家伙竟能打听出他的身份来。只是不知这家伙是凭自己的本事打听出来的,还是有高人指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家伙知道他什么身份还敢跟他过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他道:“在下有钱也不会做出这种无耻龌鹾的事情,要是不信的话,找个人出去问问就知!”

孔大人点头道:“有道理!”

一会,派出去的人过来回报,道:“回大人,外边都是些秀才、举人,其中也有些跑买卖,做生意的,不过都读过书识得字。”

孔大人捻须道:“既都读过书识过字,想来都是有风骨的,不会为一百文钱折腰。是否打探清楚,他们为什么聚到国子监门口聒噪。”

那人道:“他们说都是看了大明日报后,胸中不忿,特意来给李飞白鸣不平的!”

孔大人也就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李飞白与吕道夫退下,并让楼下的人继续辩论。

吕道夫十分郁闷的回到自己站的地方,暗叫孔大人真是糊涂,怎么就叫外边人的身份给迷惑了呢?读过书识过字就有风骨了?就不会为钱折腰了?

可能会不被一百文钱折腰,那若是一千文钱呢,一万文钱呢?谁面对一万文钱都会心动的吧,李飞白又不是拿不出一万个一万文钱来!怎么就能信了那些人的说辞,是看了大明日报自发前来的。

有钱真好!若他也像李飞白一样有钱,也会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买个一万人过来叫阵,最好两伙人能打上一架,那就好瞧了!

吕道夫紧张的盯着下边,心中极度忐忐不安。正如他所料,受外边叫喊声的威压,很多支持他的人叛变了,竟投到支持李飞白的那边去了。

这让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燥不安,几次都想跑到衍圣公的面前,请求衍圣公派人把门口呐喊的人驱散。

可瞥眼见衍圣公一副淡定的模样,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只得沉心静气,默默等待!

局势急转而下,眼瞧支持李飞白的已达六千人,而支持他的不足三千人,败局已现。

吕道夫再也沉不下心静不下气,他鼓足勇气,正要上前要求衍圣公驱散呐喊人群以彰显公平。这时一员小吏匆匆上楼,对着衍圣公纳头便拜,道:“大人,礼部尚书汪大人驾到!”

坐在椅子上的官们马上起身,在孔大人的引领之下,下楼去迎接汪大人。

吕道夫的心一时大定,难怪衍圣公一脸的笃定,原来还有杀手锏未使。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事还能惊动了礼部尚书,看来这场打还挨值了!

礼部尚书是文官,天然的就是他的盟友,在此时机突然驾临国子监,除了是来支持他的,还会有什么可能!

一行人还没走到楼梯口,礼部尚书汪俊已领着人走了上来。

汪俊收到杨廷和的信,又问过送信人事情的经过,也就明白杨廷和的意思。他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人来处理此事。

等到了国子监,方知国子监今日正在举行大辩,所辩之事就是李飞白打吕道夫之争。

李飞白跟杨廷和的关系,那日在大明第一动物园,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来之前,本来是要使雷霆手段,拿了人就走的。可看到场上形势,眼瞧支持李飞白的人多,支持吕道夫的人少,马上就要分出胜负,自己若搅和这场辩论,只怕会引起李飞白的不快。

哦,人家耗费人力物力,马上就要赢了,你却把人全部抓走,直接打断辩论,让辩论无法进行下去。那李飞白打吕道夫到底是占理呢,还是不占理呢!

李飞白不快,就是杨廷和不快。这个道理,汪俊明白的很!所以他改变了主意,等一切尘埃落定,证明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后,再拿人不迟。

衍圣公与礼部尚书站在那里,互相请着安。客套着来到座前,又互相礼让一番,这才坐下。

楼下的监生见楼上有异动,辩论又停了下来。当认出箭楼上新来的是礼部尚书,后边站着的是翰林后,心态又起了变化。

那些个本打算凭良心做事的人,又活泛起来,开始挪动脚步,往支持吕道夫的人群处去。

外边的呐喊声虽震人心魄,可人还得为自己考虑不是?

李飞白是郭太保的人,郭太保是皇上的人。

国子监是礼部的,礼部尚书是杨廷和的人。

谁不知道皇上跟杨柱阁不对付。皇上年幼,杨廷和根深蒂固,杨廷和压着皇上一头。

礼部尚书此番前来,肯定是来给吕道夫坐阵的。

礼部尚书的是能得罪的人?别说礼部尚书不是能得罪的人,就是礼部尚书身后站的翰林,哪个又是能得罪的人!

在大明为官不难,考中进士就能。在大明想为大官,尤其是三品往上的大官,不是考中进士就能当得,你得在进士中突出,被招到翰林院当翰林才有可能。

这并非是说,不当翰林就做不了三品往上的大官,也能,不过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十个三品往上的大员,有九个都有翰林出身。

这也不是说,你当上翰林就能够当大官,但你一旦成为翰林,当大官的难度将减轻许多。

所以说,礼部尚书身后站的翰林,别看现在品级不高,以后都是大员的人选。那是能得罪起的吗?

楼下的局势再次发生变化,支持李飞白的人迅速减少,支持吕道夫的人迅速增加。

吕道夫越看越是开心,眼瞧自己这边由三千人而四千人,四千人而五千人,五千人而六千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七千人、八千人。若到最后,支持李飞白仅剩那些个武将衙内,那就十分搞笑了!

他朝李飞白站的地方撇眼瞧去,李飞白似乎十分淡定,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吕道夫心中暗笑:“小子,你就在那硬撑吧,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他把目光往回收,既将完全收回时又突然去看礼部尚书与衍圣公。

是的,他刚刚目光往回收时,从礼部尚书与衍圣公脸上掠过时,并没有看错!礼部尚书与衍圣公对这个结局似乎十分不满,全都黑沉着脸,瞪着眼看着楼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结局,两位大人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不满呢?难不成两位大人想李飞白赢,不想他赢!

这怎么可能!两位大人应该跟他是一伙才对,怎么可能希望李飞白赢,这也太不合逻辑了!

那,两位大人为何不满!

吕道夫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心中隐隐感觉不安!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什么是师

楼下的辩论在礼部尚书汪俊登上箭楼的那一刻已经停下,随之而来的是,楼下的监生改换阵营。

虽然马正等大骂这些人无耻,武将衙内警告这些人小心些。

但支持吕道夫的越来越多,几乎把半边院子挤满。支持李飞白的越来越少,与支持吕道夫的人众一比,更显凋零,仅余数百人。

郭守享黑沉着脸,眼中杀气十足的瞪了那边的人群一眼,又瞧了楼上的文官一眼。心中暗道:“莫看你们今日得意,终有一日让你们后悔!”

马正等三个面面相觑,本来不分伯仲的一厮杀,有那么一刻,他们还占了上风。可当城头来了尚书大人,局势一下逆转。原来,这个世道是不讲道理,只讲实力的!

与其它大人不一样,裴庚没有上箭楼,而是在杂院领着一帮小吏,默默记录支持李飞白的人有谁,支持吕道夫的人有谁!

除了为数不多的铁杆,人员变换的太快!刚刚还支持李飞白,转瞬就支持吕道夫。刚刚还支持吕道夫,转瞬又去支持李飞白!

初时他还担心,人员变换的如此快,记录下来的肯定颇有差错,到时会有不少的漏网之鱼和鱼目混珠之辈。

如此小的一件差事都干不好,简直有负圣恩。

现在不用担心差事干不好了,因为支持李飞白的寥寥无已,只需把支持李飞白的记录清楚,其他的皆是支持吕道夫的。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的有负圣恩!

种种迹象表明,这场辩论圣上是寄予厚望的,想摸清楚倒底有多少人支持李飞白,亦就是支持他。

结果呢?支持李飞白竟只有这么点人,刨除坐镇造势凑人数的武将衙内,所剩的甚至不足百人!

这让他如何给圣上交待!

这些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去汇雅斋吃喝唯恐落于人后。现在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又临阵倒戈。

不过,他也理解这些家伙的行为。武将衙内是不能得罪,可礼部尚书以及翰林更加不能得罪。毕竟他们属于文官的阵列不属于武将,难不成都已成年了,还能投笔从戎,去考武进士不成?

既然不能,那就还得考文进士,怎么可能得罪礼部尚书以及从翰林。

换作是他,想来也是如此决定。可他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投靠皇上,并上了弹劾奏折,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纵使已惶恐不安,也只能死撑到底!

衍圣公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踱步到箭楼垛墙边,冲楼下的监生望去。

吕道夫长舒了一口气,不安的心绪略平。

不管他猜测的,衍圣公对这个结果是否真的不满,可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结果都已无力回天!

衍圣公这时也只能宣布结果,判定他赢李飞白输。

想到李飞白,他忍不住身子前倾,再往那边尽头瞧去。

李飞白依然云淡风轻,似乎对眼前的结果根本不在意。

吕道夫心中冷冷一笑。还在硬挺,都这样了继续硬挺还有什么用!小子,现在知道得罪老夫是什么结果了吧!

纵然衍圣公放出的,要把你剥皮填草无法实现,但将你逐出国子监,六代之内无法考取功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错,你背景是不凡,就连老夫也没料到,你竟是皇上的人。可,你是皇上的人又能怎样,老夫可是杨阁老的人!

皇上能斗得过杨阁老吗?你能斗得过老夫吗?

他的心情无比畅快,之前,国子监外刺耳的呐喊声,如今听起来无比可笑。

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们扯破嗓子又有什么用?没有实力,就是把头磕破个大天来,屁用也没有!

衍圣公往前一站,楼下的监生立马知道要判定结果了,支持吕道夫的瞬间安静下来。支持李飞白还在呐喊不公平,只是人数过少,稀稀啦啦的喊声,有如蚍蜉撼大树。

衍圣公清了清嗓子,说了句什么?

外边的呐喊,里边稀稀啦啦的喊叫,让人听不清衍圣公说了什么。

八个嗓门大的小吏,立马移步的墙下,细耳侧听衍圣公在说些什么,然后齐声大喊,将衍圣公的话传达给在场的众人。

衍圣公道:“诸位引经据典,辩论李飞白与吕道夫之间的是非恩怨,真让本官大开眼界,感慨诸位的渊博学识,以及固守心中的良知。”

他顿了一下,又道:“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辩论,结果已经很明显,但本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向诸位讨教!究竟什么是师?”

楼下纷纷嚷嚷,说着什么是师!

衍圣公压了压手,楼下纷嚷渐息。他道:“诸位监生讲的都很有道理,归根到底就一句话,亦就是韩愈所说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诸位说对不对?”

楼下纷纷嚷嚷道:“对的,就是这样!”

衍圣公道:“诸位辩论,李飞白掌掴吕道夫无理,是基于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可本官怎么就看不出,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呢?李飞白是杂院的监生,吕道夫是太学院的五经博士,你若说两人是一个院的,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还说的过去。可两人都不是一个院的,怎么能称为师呢?再说,吕道夫可曾对李飞白传过道,授过业,解过惑?都没有!那就更加称不上师了!”

此言一出,楼下的监生一片哗然!就连楼下坐的不少官,也都大惊失色。

孔大人等于一下推翻整个辩论的论据!若吕道夫不是李飞白的师,那李飞白打吕道夫就不是学生打先生,而是两个普通人打架。

普通人打架,用得着上纲上线?就是告到衙门里,也是训诫一顿,各罚些银子。

而且孔大人身份不一辈,他可是衍圣公,他说出来的话何是代表孔圣人的。孔圣人都说两人没有师承关系,那两人肯定就没有师承关系!

这也等于在暗示,衍圣公是在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的。

反转来的太快,大家伙一时回不过神来。

据他们所知,衍圣公对李飞白打吕道夫这件事是深恶痛绝的,是勃然大怒的,是要置李飞白于死地的。

怎么一下就否决了吕道夫师者的身份,判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呢?

衍圣公接着又道:“依本官所见,诸位还是在基于吕道夫的种种恶行,欲陷李飞白于死地。李飞白无奈,只得反击吕道夫,情急之下动了手这个事实之上,再辩一辩,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还是无理!”

这还辩个屁啊!你都给整件事定性了,还辩什么辩!

楼下的监生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如何决择了。

虽然他们不明白,衍圣公为什么突然由反对李飞白变成支持李飞白,但衍圣公这么大的官,又披着孔圣人嫡传的光环,他们还犹豫什么,不知道该支持谁吗?

第五百三十二章 谁跟你是一伙的

而且他们中有不少人,眼睛还挺尖,早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

当支持吕道夫的人愈多,支持李飞白的人愈少时。他们发现,礼部尚书汪俊以及翰林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善的,似乎对眼前的局势十分不喜。

在衍圣公说话之后,礼部尚书汪俊以及翰林们脸上露出了喜色,明显是赞同衍圣公的说法的。

这让他们的三观尽毁,判断皆失。

衍圣公与礼部尚书不应该是杨廷和的人?按理应该反对李飞白这个属于皇上的人才对,怎么可能支持李飞白!

想不通归想不通,既然衍圣公与礼部尚书都支持了,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算这次支持错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关他们什么事!

监生们陆陆继续开始往支持李飞白那边去,开始如时断时续的小溪,三三两两往那边去。很快就如决堤的长江黄河,涌向那边。

就连潘思征与盛宣之,这两个可谓吕道夫的铁杆中的铁杆支持者,眼见形势不对,也都移步到支持李飞白那边。

惶恐不安的裴庚,一下心下大定。如此局面省下他多少力气,只需写上一句话,皆支持李飞白既可!

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么办,把从辩论开始,到辩论结束,所有记录的结果都呈交给皇上。好让皇上明白,什么人是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什么人又是墙头草随风倒,什么人又是开始时坚定的支持吕道夫,眼瞧形势不对,立马成了调转枪头的叛徒。

当然,叛徒中有两个突出的人物,潘思征与盛宣之,也是务必需要皇上知道的!

同样惶恐不安的吕道夫,更加的惶恐不安,脸色煞白的看着原本密密麻麻站满人群,如今空无一人,支持自己的那块地方。

这下肯定是死了!

虽说自己输了,所得的结果不算太严重,仅是给李飞白赔理道歉罢了。可他身为五经博士,太学院的五经博士,却要跟一个杂院的监生赔理道歉,恕他无法做到。

他是一个读书人,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还要面子呢,脊梁骨也是挺的笔直的,让他给一个杂院的监生赔理道歉,不如杀了他!

经历此事,他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别说在国子监当官成了奢望,外调当官也不可能。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让他出离愤怒的还有潘思征与盛宣之!这两个乌龟王八蛋,老子为了你们两个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你们两个竟然背叛老子!

死就死吧!但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死得糊里糊涂!

吕道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礼部尚书与衍圣公前边,噗通一声跪下身子,叩首道:“二位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卑职跟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说往东,卑职不敢往西。你们说往左,卑职不敢往右。一切都按你们的意思办,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们竟会帮李飞白而不帮卑职!

哦,卑职明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一定给你们不少银子。你们这样干,杨阁老知道吗?他可是皇上的人,是我们要对付的人……”

汪俊耳听吕道夫越说越不像话,暴喝道:“闭嘴!”

他本来手端着一杯茶是想喝的,这时也没了喝的兴趣,紧紧的攥着这杯茶,想要把茶杯捏碎。当然,他最终没能捏碎茶杯,心中的不满也就没有释放出去。

这个吕道夫简直太不靠谱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诬他收受贿赂。还李飞白是皇上的人,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他娘的,这种事是能放在台面上,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吗?

所有人都知道杨阁老与皇上不对付,两人暗地里争权夺利斗得不可开交。但明里,杨阁老对皇上还是恭敬有加的,作为臣子的规矩一点也不少。

因为,皇上的权利是天授的,而他们,包括杨阁老的权力都是皇上授予的。暗地里争权夺利没什么,只要不做绝了,皇上不会说什么,大臣们也不会太过分。

但一旦撕破脸皮,把本该在台下的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说,就没了回旋的余地。这让天下人如何看杨阁老与他们,会不会以为他们想造老朱家的反?

可是现在,吕道夫竟把本该藏在台下的东西拿了出来,说什么李飞白是皇上的人,是他们要对付的人!

我的那个天啊!这不是直接说他们要造反吗?谁能担得起这么大的罪名!

汪俊火冒三丈,暴喝道:“谁跟你是一伙的?谁又让你做过事情!依你的意思,你为老不尊,卑鄙无耻的陷害一个监生,倒是我们的责任喽!”

他越说越气,直接从怀中掏出那份弹劾奏折来,往地上一摔,道:“你贪污受贿,大发横财,也是我们教唆的不成!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数个衙役立马冲上前来,将已瘫成一摊烂泥的吕道夫抓了起来。

祭酒那边暗自侥幸,幸亏自己没有多嘴,替吕道夫讲情,不然这时也会受到牵连。却见,汪俊黑沉着脸朝他这边看来,不由胆颤心寒,强打起精神,咧嘴笑了笑,道:

“吕道夫贪污受贿,下官根本不知,若知,早就将其拿下,也不用劳大人亲自动手。不过,他毕竟是国子监的官吏,竟干出这等事来,下官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请大人责罚。”

汪俊冷冷一笑,道:“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不过,吕道夫贪污受贿绝非个例,从弹劾奏折上来看,整个国子监已从根部烂了个干净,罪魁祸首亦就是你!来人,把这些个人全都给本官抓起来,带回去审个清楚明白!”

在祭酒等还未从骇然中回过神来,已被上前的衙役全都拿了下来。

衍圣公看得瞪目结舌,想来这些官不是无缘无故的被拿下,贪污受贿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让李飞白在国子监受辱。

不然,就他们贪的那点银子,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全部拿下。

他不觉有些后怕,幸亏那天杨廷和点醒自己,不然今天恐怕也会被拿下,衍圣公这个名头将会易主。

可是,把国子监当官的全都抓了,那国子监不就群龙无首,相当于废了!

孔大人本不想招惹盛怒之下的汪俊,但身为衍圣公又不得不开口说话,道:“汪尚书,今天可是国子监的入学之日,一下把国子监的所有官吏全部抓走,那国子监还如何维持下去,监生们岂不要怨声载道!”

汪俊上前,拉着孔大人的手轻轻拍了两拍,道:“衍圣公放心,杨柱国早有考虑,这不,这些翰林等人都是来国子监暂时充任官吏的。有他们在,国子监就不会维持不下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上朝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既在李飞白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吕道夫斗不过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吕道夫的下场会很惨,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吕道夫斗不过他,吕道夫下场会很惨,竟发生在同一天内,这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把国子监的官吏一网打尽,是件极不容易事。稍有不慎就会让国子监大乱,天下哗然。

可,朱厚熜就在一天之内,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足以证明朱厚熜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不仅把事情办了,还不会引起国子监大乱,天下哗然。又足以证明朱厚熜是个深思熟虑的人。

因为,来抓国子监官吏的,若是朱厚熜的人,比如来说抓人的是锦衣卫。就会让大家觉得,朱厚熜此举是公报私仇。

既使证据确凿,证明这些人都干下不法之事,但大家会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国子监的官吏所以会被清算,皆因是跟随杨柱国的缘故。这会让大家为这些官吏鸣不平,监生们则会与新来的官吏作对,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可事情妙就妙在,来抓人的不是朱厚熜的人,而是杨廷和的人。如此一来,大家伙只会认为,杨柱国是眼里容不下的沙子的人,绝不容许败类出现在国子监内。

大家也就不会为这些官吏鸣不平,监生们也会与新来的官吏搞好关系,平静中,国子监由杨廷和的手中落到了朱厚熜手中,并未引起一丝涟漪。

汪俊跟李飞白打了个招呼,嘘寒问暖了几句,领着人自去。

这个举动不大,却让楼下的监生们震惊不已。李飞白究竟是皇上的人,还是杨廷和的人,成为他们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迷。

不过,这也让那些自以为自己是皇上的人,或自以为自己是杨廷和的人,都把李飞白当自己人。

鉴于已经入学,监生们散去之后,各院自行关闭,其它院的监生无法来杂院,倒便宜了杂院的监生,三三两两来李飞白屋中,套起各种近乎。

李飞白来者不拒,三言两语就把话头扯到做生意上。杂院的监生本就当官无望,所以来国子监不过是捞个好名声,再买个有名无权的虚官罢了。

饭还是要吃的,钱还是要赚的,不然如何过活。也就与李飞白相谈甚欢,一时间,屋里不时传来哈哈大笑之声。

与此同时,汪俊离开孔庙之后,并未回礼部,而是直接去了文渊阁,找到杨廷和,禀告事情处理的结果。

他能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自非等闲之辈,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头来。接着又讲了自己的疑惑,最后道:“首辅,下官怎么感觉,皇上要对咱们动手了!”

杨廷和笑了笑,道:“要动手也得有时间动手才行!抑之,明天朝堂之上,你应该提一提大同兵变的事了!”

抑之,是汪俊的字。

汪俊一怔,也就明白了杨廷和的意思,点头笑道:“南直隶诸府大饥的事,是不是也应该提一提了?”

杨廷和道:“这个自有别人来提。”

说罢二人相视一眼,露出会心的一笑。

第二日天不亮,杨廷和早早的起来沐浴更衣。他是掐着点出发的,到午门外时正好是天破晓之际,亦就是早朝即将开始之时。

午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见他到来,纷纷上前行礼。当然仅限于文官,武将那边,则纷纷给郭太保行礼。

杨廷和朝郭勋那边看了一眼,恰好郭勋也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午门上的五凤楼敲响第一通鼓,等待上朝的文臣武将开始整理官服铠甲。

五凤楼上的第二通鼓响起,杨廷和朝午门的正门瞥了一眼,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来,不知自己有生之年有没有可能从正门进入。

他被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午门正门只有皇上才能走,他怎么敢有这等念头,难不成要犯上作乱,犯诛连九族之罪!

他所崇仰的霍光,一辈子兢兢业业,辅佐大汉,取皇位有如囊中探物,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怎能有这样念头!难道想遗臭万年不成?

杨廷和赶快收敛心神,踱步来到左掖门前。

五凤楼上响起第三通鼓,左右掖门同时打开。杨廷和领着文臣,郭勋领着武将,通过左右掖门走了进去。

两队人马于金水桥前又汇成一股,按照品级排好队伍,等待鸣炮。

炮响三声,文武百官依次过桥,来到奉天大殿内。文官在左,武将在右,站在御道两旁,等待皇上到来。

阳光撕破天际,洒下第一缕金光。这时,又是三声炮响,鸿胪寺的人齐声唱道:“皇上驾到!”

礼乐声中,朱厚熜出现在殿内,登上金台,坐到龙椅上。

鸿胪寺的人又齐声唱道:“诸大臣入班。”

文武大臣们上前走进御道,行三拜九叩大礼后,又分成两班退到御道后边站定。

整个大殿之中,只有三个人是坐着的。除了朱厚熜之外,还有就是两班官员的班首,郭太保与杨廷和。

这二人坐在两班官员的最前边,一人一把太师椅。

一名太监往金台前一站,朗声唱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以往这个时候,会出现短暂的宁静。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杨廷和会站起身来,行礼道:“臣等无事要奏。”

朱厚熜知道这是杨廷和一贯所使的技俩,因为无论大事小情,都被杨廷和集中到文渊阁内。事情该如何处理,都写得清清楚楚,并处理的井井有条,提不出丝毫毛病来。而他只能把处理意见用笔朱抄一遍,盖上玉玺发还。再由文渊阁打着朝廷的名义下发。

在这种模式之下,他有权力吗?一点也没有,只不过是抄写与盖印的人罢了。

郭勋以及武将们倒是很想奏事,但他们除了跟打仗有关的事外,并奏不了其它事。而打仗又不是天天打,哪可能天天奏。再说,打仗也不是好事,是花费海量银子的坏事。

户部又在杨廷和的把持之下,有没有银子都是他们说了算,根本拿不出银子来。那跟打仗有关的事就成了难为皇上的事,坏到不能再坏,还是最好别奏为妙。

通常,杨廷和说完“臣等无事要奏”,郭勋也会跟着说一句“臣等无事要奏”,然后就在太监的“退朝”声中,文武百官山喊万岁,送朱厚熜离开之后,他们各回各的衙门,办理各自的事情。

朱厚熜以为今天也会如此,所谓的朝会不过是走走过场!谁知过了盏茶时间,他都准备要回去了,杨廷和竟没站起身来。

他“咦”了一声,难道今日的朝会还有事让他处理不成?不过,很快也意识到,凡这种事必定是十分棘手之事,杨廷和故意拿来难为他的。

管他呢,棘手就棘手吧,也算是行使当皇上的权力。

第五百三十五章 每逢大事能静气

蒋冕奏报的事,可谓是件人间惨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南直隶粮食欠收,诸府大饥,人相食!

按照巡按朱衣奏报,百姓已饿到极处!据他所知,一个丈夫外出做事,独自在家的姓刘的妇妇,竟把自己四岁,活泼可爱的儿子吃了。

另有两个百户,姚臣、王堂身为儿子,却把母亲当猪羊卖给别人,再买来别的人父母杀来吃。还有两个军馀,一个名叫曹洪身为弟弟却把兄长杀了吃,一个名叫王明的身为儿子却把父亲杀来吃,简直惨无人道。

这还是有名有姓的,家境算不错的,尚且如此。无名无姓,家境不好的,只怕多不胜数。

近来南直隶又发生地震,雾起数日不散,千里之内全是尸体腐烂后的臭气,造反者四起。其中尤以淮安、凤阳两府为甚!

蒋冕奏报完毕,退了下去。

满朝文武一个上前表态,得赈灾!

杨廷和坐在那里假寐,面无表情,似乎心如止水。

他不时偷瞧一眼朱厚熜。

朱厚熜也如他一样,面无表情,似乎心如止水。

杨廷和暗赞朱厚熜,小小年纪竟能如他一般,做到每临大事能静气。不过,他不是小瞧朱厚熜,觉得朱厚熜的面无表情应该是装出来的,此时应该已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若他小上数十岁,跟朱厚熜一样大小,也一样坐在龙椅上,听到这两件事肯定是要大惊失色、惶恐不安的!

大同的叛军,围攻的可是代王,那是不折不扣的皇族。若王宫被破,代王被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连自家人都保护不了,又哪能保护得了百官,保护得了百姓?什么都保护不了,凭什么当皇上!

南直隶的饥荒亦迫在眉睫。

那可是南直隶,与京城一样,都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这样的地方都能发生饥荒,消息传到其它地方,岂不是人心惶惶,天下即将大乱。

而且,反叛已经四起,还是从凤阳府开始。凤阳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明三京之一,龙兴之地。凤阳一反,会不会让人联想,皇上连自己的老家都保不住,那天下是不是即将易主。

在此两件大事的夹击之下,别说是个凡人,就是神仙也坐不住。杨廷和怎么也不肯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能对此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能和他一样,每逢大事能静气。

要是朱厚熜真能做到这一点,他将会打心眼里佩服这小子。

杨廷和在心里冷冷一笑,暗道:“你不是要重启大礼议吗?你不是要对付我们这些老臣吗?你不是已对国子监下手了,现在看你怎么办!两件事要得以处理,很简单,只需有钱,就可以派大军围剿,就可以赈灾。可惜没钱!

户部库房里没有,内库里也没有,今日起你就该为钱而头疼,看你如何重启大礼议,如何对付我们这些老臣。一旦你停下手来,我们缓过劲来,将你这些先手一一破解,看你还怎么对付我们。”

他想的得意,却不知道朱厚熜并不缺钱。或许数月之前缺,自从何天冲打泉州回来之后,朱厚熜一下就不缺钱了。

京城里的官,都知道何天冲在泉州时跟倭寇打了一仗,使泉州免于涂炭,立下不小的功劳。回来之后,由锦衣卫百户升为锦衣卫千户。

却不知何天冲在泉州时立下了功劳,回京时还给皇上带了不少战利品,这其中就包括将近三千万两的白花花的银子。

朱厚熜没把这件事外传,等的就是今天。

人都说手中有钱,心里不慌。

他此时就是这么个状况!任大臣们把这两件事说的如何危急,好像不赶快处理,国将不国。但他却心如止水,静静听大臣们在那各说各话。

时间过去了大约半个时辰,文武百官们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朱厚熜却无心再听下去,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己有话说。

杨廷和眉头一挑!朱厚熜终于沉不住气,装不下去了。他把两只耳朵却竖起,要听朱厚熜如何为难。

不管一会朱厚熜问他什么话,他都打算装聋作哑。毕竟,他已经老了。而人一老,精神就不济,觉多!

大殿里的声音很快平息,朱厚熜道:“金爱卿,若发兵去剿大同的叛军,需要多少银子!”

兵部尚书金献民心念一转,胸中已有了个大概,道:“不打则已,打就一战全剿光,以绝后患。臣觉得以十万之数,三月之内为好。从京城调三万人马,沿途让各卫各所助阵,可得五万人。再调大同周边人马五万,凭此十万人马,足以荡平反贼。至于用度嘛……”

他踌躇了一下,道:“这也没有个准数,臣觉得二三十万两银子已经够了。”

武将们带兵打仗,当然是银子越多越好,当即有人道:“你觉得二三十万两银子就够了,到时若不够呢?”

金献民道:“若不够时再加!”

武将道:“凡打仗,事先什么都得准备充足了,哪有到时不够再加的道理。打到一半,粮草没有了?让兵卒饿肚子打不成?打到一半,军饷没有了,让兵卒白死不成?这将影响士气,严重还会哗变!”

金献民异常委屈!他这可是替皇上着想,二三十万两银子都不见得能拿出来,还去哪拿更多的银子!

他蠕动着嘴唇想暗示那武将一下,这时朱厚熜摇头道:“金爱卿啊金爱卿,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五十万两银子,你为何要分开说!”

金献民一怔!他只说二三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说过五十万两银子的话!不过,皇上如此说话,足显豪气!但豪气的话谁也会说,关键是去哪找这五十万两银子去!

朱厚熜又对那武将道:“五十万两银子够吗?”

那武将笑得合不拢嘴,道:“回圣上,五十万两银子,供十万大军打三个月,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蒋冕上前拜道:“圣上,臣刚刚已经说过,户部库中没有余银,除非再扣压大臣们一成的俸禄,方可得十数万两银子。要户部拿出来五十万两银子,恕臣无能,办不到!”

朱厚熜脸色一黑,道:“蒋爱卿,朕要你拿五十万两银子了吗?”

蒋冕一愣,道:“没有!”顿了一下,又道:“那圣上要从哪拿五十万两银子!”

朱厚熜道:“朕要从哪拿五十万两银子还得给你说不成?朕就不能先盘算一下,要把这两件事解决,需要多少银子吗?”

蒋冕不敢再说什么,闭嘴退了下去。

朱厚熜问道:“去哪?”

蒋冕道:“臣无话可说,只得退还班中。”

朱厚熜道:“退还班中干什么?是你奏报的南直大饥,一事不劳二主,你不得给朕盘算一下,要赈灾需要多少银子?”

第五百三十六章 皇上竟有两百万两银子

蒋冕本来就是要拿南直隶大饥的事为难朱厚熜的,这是跟杨廷和商量好的,刚刚被朱厚熜一通训斥,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连忙朝杨廷和坐的地方瞧去,只怕杨廷和面露不善,怪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杨廷和塌坐在椅子上耸拉着脑袋,似乎睡的正香。

蒋冕心中暗道一声:“但愿他是真的睡着了!”朝朱厚熜拱了拱手,道:“圣上,南直隶诸府造反,依臣来看,并不用担心。

从巡抚朱衣上的奏折来看,这些所谓的造反不过是有些人饿得实在受不了,三五十人聚到一块,打家劫舍攻击粮仓罢了。不用派遣大军,甚至不用动府兵,县里派些弓兵衙役也就镇压得下去。

不过,饥荒越来越严重,饿得受不了的百姓越来越多,涓涓细流终将汇成滔天巨浪。依老臣之见,还是速速赈灾为妙。只要百姓能吃饱肚子,也就没人愿冒掉脑袋祸九族的风险去造反了!”

朱厚熜暗道一声:“老子就是问你赈灾需要多少银子,你啰哩啰嗦一大通,最后告诉朕还是速速赈灾为妙!”

他心中不满,脸上却没露出一分来,微笑道:“赈灾需要多少银子!”

蒋冕脸上露出便秘的神情,似在痛苦思索,良久后道:“户部库房拿出八十五万两银子来,皇上的内库再拿出十五万两银子来,然后尽截漕粮分发给百姓,如此就可解决南直隶之饥。可问题是……”

朱厚熜道:“蒋爱卿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踌躇。”

蒋冕道:“问题是内库能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吗?就算内库能拿出十五万银子,户部的大库也拿不出八十五万两银子。别说八十五万两银子,就是八万五千两也拿不出来。紧一紧裤腰带,倒是能拿出八千五百两银子出来,可这点银子又够什么用!”

他顿了一下,又道:“而尽截漕粮也不妥!自圣上登基之后,天灾人祸兵患不断,国库早已空虚,百官们的俸禄都是只能发一半现银,另一半则用粟米充抵。如今现银又已扣压一半有余,百官们都等着漕粮到了,赶快领了下锅做饭,若再把漕粮截了,只怕百官们心生不满。再干出诸如罢朝装病不当值等不理智的事来,京师只怕也会大乱!”

朱厚熜眉头一颤,听蒋冕话的意思,天灾人祸兵患都是他登基才惹出来的吗!这是警告他,你要认自己的爹为爹,是不对的,已惹得上天不快,还是趁早打消这念头吧!

他强忍住心中不快,道:“如果把截的漕粮换成银子,好给百官发放俸禄,需要多少银子!”

蒋冕脸上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道:“最少也需要五十万两。”

朱厚熜道:“五十万两加上八十五万两,再加上十五万两,再加五十万两,亦就是说需要两百万两!”

蒋冕道:“最少两百万两,再少,两件事恐有一件无法解决!臣身为户部尚书,本该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为朝廷筹措这两百万两银子。可心有余而力不足,赋税尚有三个月方能开征,其它的也没有个来钱的去处,真是愁煞老臣。也……也只能指望英明神武的圣上,能想出个开源节流的办法出来。”

朱厚熜到这时,也就完全明白杨廷和他们的目的所在。

看来,杨廷和等也察觉到他不满现状,想要动手改变现状。可之前,他过于隐忍,蒙蔽了杨廷和等,突然使出雷霆手段,打得杨廷和等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想要改变被动局面,就需要时间来准备。于是,杨廷和等使出这一招,让他去筹措两百万两银子出来。

若筹不出来,代王有危险,凤阳亦有危险。

此两件事,都是他务必需要解决的,解决不好,后患无穷。所以,他的精力将会完全投入到如何去筹这两百万两银子上,这就给了杨廷和等最需要的东西——时间。

此计不可谓不妙!

两百万两银子这个数目不算少,够他头疼好一阵子,腾不出手来干其它事情。

不过,杨廷和等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的内库现如今并未空虚,而是异常充盈。一想到那近三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就忍不住眯起眼,回味刚看到这笔银子时的畅快心情。

何天冲没有居功,把李飞白如何神机妙算得了这笔海盗藏银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当然,这里边带了许多夸张的成份,也隐去原本得近九千万两银子这个事实。

何天冲为了隐藏他与李飞白各得近三千万两的事,更是把李飞白塑造成不贪不占,一心为皇帝效忠的忠臣形象。

朱厚熜想破脑袋,也不敢想象一个海盗能够聚银九千万两,竟比他这个皇帝富有多了。就是三千万两,他也是惊叹不已。就凭几条破船,抢掠几条商船,只怕是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攒下这么多的银子吧!

所以,他认为何天冲与李飞白没贪不占,都是天下少有的忠臣。

也正是基于此,他把李飞白视为心腹,甚至感激李飞白,视其为福将。

在他正缺钱的时候,李飞白为他带来三千万两银子。在他要再开大礼议,继续夺权的关键时刻,李飞白创白大明日报,让天下舆论为其所用。

听完蒋冕的话,朱厚熜笑了笑,道:“两百万两银子,多乎哉?不多也!”

杨廷和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精芒四射的看了朱厚熜一眼,暗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两百万两银子,竟也敢说不多!”

他心中嘿嘿一声冷笑,张口道:“圣上果然英明神武,已有了筹措两百万两银子的办法。既如此,臣等就静候佳音,等到银子一到,立马派兵围剿大同叛军以及去赈南直隶之饥。”

朱厚熜道:“大同叛军围攻代王府,南直隶之饥已发生人相食的惨剧,此两件事都刻不容缓,还是别等了!”

杨廷和道:“可,没有银子就办不成事!”

朱厚熜道:“不就是两百万两银子,朕有!”

大殿中文武百官,听到此言皆是一惊。

要说杨廷和有两百万两银子,他们信。身居高位这么多年,门生故吏多得数不胜数,再清廉的官,所收的礼物,家族成员借势做的生意,日积月累的,凑两百万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

要说郭勋有两百万两银子,他们也信。毕竟是豪门大族,又深居高位,别说两百万两银子,就是两千万两银子他们也信。

但说皇上竟有两百万两银子,他们不信。

由兴献王而皇上,这才两三年。就算本来家底颇丰,先帝又留下不菲的内库,可也经不起他们轮番折腾。

第五百三十七章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家国,家国。朱家就是大明,大明亦就是朱家,所以内库亦就是国库。

兵患了,国库没钱,让圣上从内库拿。天灾了,国库没钱,让圣上从内库拿。人祸了,国库没钱,让圣上从内库拿。

内库原有多少银子,现在还剩多少银子,他们心知肚明。

别说两百万两银子,就是两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除非,三公主的大婚,皇上的大礼不办了,或许能拿出这两万两银子,可这不可能吧!

有武将好心提醒,道:“圣上,那可是两百万两银子,不是两百两银子!”

朱厚熜笑道:“怎么,你还担心朕拿不出两百万两银子吗?”转头又对蒋冕道,“退朝之后,你派人前去内库交接这两百万两银子!”

蒋冕忙道:“遵旨!”脸上却浮现出惊讶,瞧朱厚熜的表情,内库还真有两百万两银子不成?

太监唱道:“诸位大人还有事要奏吗?”

殿内文武百官道:“无事要奏!”

太监唱道:“退朝!”

朱厚熜从龙椅上起身,出了大殿。文武百官们则以品级高低,也出了大殿。

蒋冕回到内阁,便吩咐人前往内库交接两百万两银子。到了下午,当派往的人从内库回来,听完回报,他急急忙忙往文渊阁而去。

文渊阁里除了那几位辅臣之外,礼部尚书汪俊也在。

汪俊算是杨廷和的铁杆心腹,若非大礼议上与杨廷和高度保持一致,礼部尚书的位置早换人了。

他见蒋冕来了,不等蒋冕进屋,已迎了出去。一边请蒋冕往文渊阁进,一边问道:“怎样,内库里可真有两百万两银子!”

蒋冕脸色黑沉的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杨廷和与辅臣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

汪俊打了哈哈,道:“有两百万两银子就有两百万两银子吧,就算能解决大同叛军和南直隶的饥荒,还能解决其它大事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反正大明到了多事之秋,总能再找出几件急需用银子解决的事出来,明日朝堂,我们再奏!”

几个辅臣赞同的点了点头。

蒋冕却道:“只怕此计已不好使!”

汪俊“哦”了一声,道:“怎么,难道内库还剩下有银子不成?”

蒋冕叹了口气,道:“我派去交接银子的人回报,内库里的银子应在三千万两银子上下!”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杨廷和也不免吃了一惊!

三千万两银子,那就是内库还有没有银子,而是内库的银子竟充盈到这种恐怖的地方。

有这三千万两银子,他们想让朱厚熜为银子头疼,没时间动手整治他们,而让他们有时间准备应招的计划等于完全破产!

毕竟,像大同叛军以及南直隶大饥的事,一年有一两次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去哪再找数十起这样的大事!

如果真能再找数十起这样的大事,大明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此路不通,只能另寻它途!

汪俊道:“杨阁老,我怎么觉得事情到这一步对咱们异常不利!”

杨廷和道:“不用觉得,确实对咱们异常不利!”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本想给皇上下个套,让咱们有时间应付。这一下可好,等于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

众人明白他话的意思。本来,他们给朱厚熜出了两道难题,好让朱厚熜因这两道难题疲于奔命,无睱对付他们。他们也好有时间,重新布署,化解朱厚熜的攻击。

谁知朱厚熜不知从哪搞来三千万两银子来,把他们出的两道难题瞬间化解。

如此,就不是朱厚熜没有时间来对付他们了,而是他们没有时间去对付朱厚熜了。

大同叛军的事,以及南直隶大饥的事,朱厚熜已拿出银子,剩下的就是内阁与六部通力合作,调兵遣将,购买粮食,去剿大同的叛军,去赈南直隶的大饥。

此两件事,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安排妥当的,最起码数天之内他们都会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哪抽得出时间,去想办法对付朱厚熜。

朱厚熜本已占了先手,如今又时间充裕,他们将更加被动。

汪俊道:“阁老,我看就把这两件事交给下边的人办,咱们得赶快想办法,如何应付皇上咄咄逼人的攻击。”

杨廷和叹道:“把事情交给下边人办,你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码归一码,总得把这两件事处理妥当了,才能腾出手来。”

汪俊道:“阁老,你要想清楚,把这两件事安排妥当了,一切可就都迟了!不管怎么说,大明日报太过强悍,昨日一万多人齐聚国子监为李飞白呐喊助威就能看出来,咱们的邸报哪有这种威力。得想个办法,将大明日报关停才好,不然这次只怕要一败涂地!”

杨廷和道:“仅凭一份大明日报就能让咱们一败涂地?我看不见得!”汪俊还要说些什么,他拦道,“不必多说,老夫心里有数!还是办正事要紧,将大同叛军与南直隶大饥的事处理妥当再说。这两件事缓不得,缓了,只怕会闹更大的乱子,到时无法收场!”

顿了一下,又道:“咱们对大明是怀着一股赤子之心的,都盼着大明好,谁也不会见大明不好。争权夺利是争权夺利,把大明治理好是把大明治理好,两码事。我不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我为了争权夺利,而置大明的安危于不顾!”

此番话说的众人神色一凌。没错,他们之所以抓住权力不放,就是怕再出现一个跟先帝那样胡闹的皇上,大明再折腾下去,非给折腾的亡国不可。

所以,他们在杨廷和的带领之下,牢牢抓住权力不放,就是希望大明能好下去,千秋万代的好下去。

可是现在,大同叛军以及南直隶大饥,都有可能把大明往不好的境地带,就如人生了重病,不急时诊治会要命的。得赶快将这两件事处理妥当,再谈如何跟皇上争权夺利。

汪俊、蒋冕这两位尚书,与内阁的辅臣们,在文渊阁内,研究起如何处理这两件事。

与此同时,正在课堂上,听着之乎者也听得头昏脑胀的李飞白,被蛇哥请了出去。

按说,国子监这种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先生正在上边上课,监生也是不能随便外出的。

可事实无绝对,得看你是什么身份地位。

就比如蛇哥,只是给门子看了下上边刻有“太保帐前听用”的腰牌,进出国子监有如进出无人之地。又给授课的先生看了眼腰牌,李飞白就被请了出去,跟着蛇哥出了国子监的大门。

上了车,李飞白笑呵呵的道:“蛇哥,太保要见我?”

贾小龙点头道:“太保今晚宴请一人,要让你们两个认识一下!”

李飞白道:“谁?”

贾小龙道:“叫,汪什么来着,一时竟想不起来!不过,他是从广东来的,之前是按察司佥事。太保离开两广后,此人才升为按察使。此次来京,是来叙职的,当然,也是借着太保曾任两广总督的由头,来拜码头找靠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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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击溃佛朗机人的按察使

李飞白不觉疑惑!他虽跟冯江亭关系不错,可那是在来回泉州的路上结下的友谊,除此之外,并没跟提刑按察使这条线上的人有任何瓜葛,为什么郭太保要给他介绍一个提刑按察使,还是广东的提刑按察使。

他笑道:“蛇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也是从你老家来的官,算是你半个老乡,你怎能连他的名字也记不起来。”

贾小龙道:“一个徽州人,不算是我老乡。就算是两广人,就凭按察使的名头,还不配我记得他的名字。若非,太保见他能造佛朗机,是个可用之人,也不会见他,更不会介绍给兄弟认识!”

李飞白听此人会造佛朗机,不由两眼放光。他自打造了火铳,就有造枪的心思。如今铁厂的高炉在他不断的投入之下,炼出质量稍好的钢铁之后,就把质量稍好的钢铁投入到高炉的升级改造中,让高炉更加坚固耐烧,再炼出质量更好的钢铁。

把质量更好的钢铁再投入到高炉的升级改造中,进一步让高炉坚固耐烧,炼出质量更上一层的钢铁,然后把炼出钢铁投入高炉的升级改造中。

目前,铁厂已进入良性循环,钢铁的质量越来越好,并在他的开导之下,铁厂的工匠们已试着往钢铁中加入其它原料,以期进一步提高钢铁的质量,或者炼出合金钢来。

以铁厂现在制造的钢铁,先铸成铁棒,再利用钻刀钻出管洞,最后做出不易损毁的枪管并非什么难事。

何况,现如今,在济源已有人根据他的设想,制造出简陋的蒸汽机。虽说四处跑汽,蒸汽的利用率并不高,但已比人力强了何止百倍,用其推动钻刀,能够大批量的生产枪管,甚至为枪管加工出膛线出来也不在话下。

可是,枪的发射原理是利用底火,并且火药得是黄色炸药才行。什么是底火,黄色炸药的成份又是什么?

李飞白一概不知,也就没把造枪提上日程。

此时听说有个造佛朗机的人来京城,哪有不见的道理,与其交流一下,万一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来,经过不懈的努力,发明出底火与黄色炸药也说不定。

他喜道:“蛇哥,能否先到我的住处一下。”

贾小龙道:“要给那个姓汪的准备见面礼吗?不用!”

李飞白道:“我若有郭太保的身份地位,自不用给他准备礼物。可谁让我不是郭太保,只是个平头百姓,如今要去见三品大员,不准备些礼物,怎么也说不过去!”

贾小龙也就不再说什么,吩咐车夫改道,往李飞白租住的地方而去。

李飞白回到住处,搬了一箱特供皇家的太白酒,又搬了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烟,想了想,又进入卧室,拿出钥匙打开一口箱子,从里边拎出那个皮箱子打开,拿出那把用油纸包裹严实的手枪。揭开油纸,将手枪揣入怀中,这才搬着两口箱子出去,上了马车。

马车并没往郭太保府去,而是往五军都督府而去。

在左军都督府里,演武厅的大堂上,摆着一桌酒席,八个凉菜已经上桌,桌前却无人坐。

郭勋与一名身着三品官服的人隔着一张茶几坐着,两人正愉快的交谈,不时传来哈哈大笑之声。

身着三品官服的人旁边还坐着一位身着从九品官服的人,他明显没有身着三品官服那人从容,无比的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当两位大人开怀大笑时,他就面露微笑,陪着干笑两声!

身着三品官服的人正是广东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汪鋐。

汪鋐与郭勋说话,主要是汪鋐在说,郭勋在听。

汪鋐说的都是跟自己有关的旧事。其实这些旧事他本不想提,愿意提的也就是在屯门击溃佛郎机人这件事。

毕竟此事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打出了大明的威风,也打出了他人生的转折点。最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并以此为傲,最愿意为外人提及此事。

至于此战之前的人生经历,他觉得自己连走霉运,是个十足的倒霉蛋。倒霉的事,谁也不想跟外人说。

可郭勋问起他的履历来,他又不能不谈,只当是自嘲以得郭勋欢心。

汪鋐是弘治十五年的二甲进士,本来会有个不错的前程,可惜站队站错了人。吴文定与马端肃是当时有权有势的两个人,他拜吴文定为师,谁知吴文定很快致仕,一下没了靠山。马端肃与吴文定素有仇隙,十分不喜欢他,处处打压他,本来应该高升的他却遭遇被贬。

直到正德六年,汪鋐才时来运转,外放到广东,到提刑按察司当了个佥事。

佥事的官位高吗?看跟什么人比。

换作其它人,佥事这个五品官位已经不低,可对于汪鋐来说,这个官位对他来说太低了,与他一同是弘治十五年二甲进士的,有不少已是三品官,有的甚至是二品。而这些人的才能都不如他,他却只能当个五品官。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他会想,大明的官场,此种跟人站队之风,任人唯亲的陋习真是害死人。可,这是官场的规矩,你想当官就得遵守,除非不愿当官。

汪鋐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兢兢业业的当着佥事。别的佥事不原干的差事,他干。别的佥事不愿巡视的地方,他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只用了三年,他就由佥事一跃成为按察副使。

真的是因为他不辞劳苦,方得到这次由五品晋升为四品的机会吗?有这方面的原因,其它的他心里也清楚,这是因为有人替他说了话。

此人是谁?正是两广总督郭勋。

当时郭勋正在两广剿匪,作为提刑按察司的人,他处处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给郭勋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想一定是郭勋看他老实本分办事勤快,这才帮他说了话,让他从众多佥事中一跃而出,升为副使。

又过了六年,他由按察副使升为正使,官位也从正四品升为正三品。他想,这里面郭勋一定是又出了力的,于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投入到郭勋门下。

这次由广东到京城,他谁也不去拜见,只拜见郭勋。

当年的苦难经历,抱着自嘲的意味讲出来,倒有几分意思。不仅他笑了,郭勋也笑了。

他的笑,里边有三分苦涩,不过更多的是感慨。郭勋的笑里,则更多的是同情他的遭遇。直到讲起他击溃佛朗机人,两人的笑里才充满豪迈。

佛朗机人竟敢在屯门劫夺财物,掳掠妇女,当我大明无人乎?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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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汪鋐没有急着动手,因为他一贯相信,两军对垒,器厉者胜!

于是,他大量购买火铳,等几乎装备整个军队之后,这才封锁屯门,对佛朗机人展开围剿。谁知,佛朗机人的炮着实利害,不等他们冲到火铳的射程之内,佛朗机炮万炮齐鸣,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人人心生惧意,不敢再战。

汪鋐并未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他器厉者胜的信念。

既然佛朗机人的炮厉害,那就仿造佛朗机人的炮,师夷长技以制夷。大明人才挤挤,仿造个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以炮对炮,还不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

他派人乔装成卖米酒的小贩,去佛朗机人那里偷师。

运气还不错!他派的人到了佛朗机人那里之后,竟意外的看见那里有两个大明人,杨三和戴明。

杨三和戴明在佛朗机人那里待遇还不低,是负责给佛朗机人修炮的。炮都能修,自然对炮的结构十分了解,若能把此二人招抚过来,岂不是很快便能仿造出佛朗机炮。

能被汪鋐看中,并委以重任的人,自然也不简单。趁佛朗机人没注意,悄悄跟杨三和戴明接上头,并对二人晓以大义。

而杨三和戴明本就是在佛朗机人这里混口饭吃,又看不惯佛朗机人对大明人的种种恶行。既然能在大明混口饭吃,又何必助纣为虐!

当即,双方约定,晚上汪鋐这边派艘小船过来,接他们二人逃出屯门。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汪鋐得到杨三与戴明之后,又得到对仿制火炮极有天赋的白沙巡检何儒相助,仅用数月时间,便大量仿制出佛朗机。

此后,第二次与佛朗机人战,汪鋐以炮对炮,果然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取得歼其大部,余寇溃逃外海的战绩。

宾主相谈甚欢,郭勋甚至让何儒,亦就是坐在汪鋐旁边的那位九品官,去把杨三与戴明叫进来,赞许一番,又打赏了许多银子。并让二人不用在外边候着,一会一块吃饭。

汪鋐之前很隐晦的向郭勋表达了,想要投靠的意思。

郭勋先问了他对大礼议之争的看法。

汪鋐自是知道郭勋是皇上的人,既然要投靠郭勋,岂能说让郭勋不喜的话。当即回答,皇上认自己爹为爹是对的,杨阁老不让皇上认爹是不对的。

之后,郭勋爽快的表示,他对汪鋐十分欣赏,希望以后能共同为皇上效力。

汪鋐也就明白,郭勋同意他的请求。这让他喜出望外,此次京城之行后,他肯定会高升,至于升到什么位置,就不得而知。

听郭勋邀请杨三与戴明一会一块吃饭,这让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桌上摆放的八盘凉菜。

他跟郭勋谈了大约两个时辰,桌上的八盘凉菜也早已摆了半个多时辰,郭勋却迟迟没有开饭的意思,很明显在等一个人!

普天之下,能让郭勋等的人,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汪鋐十分期待,一会来的人是谁!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贾小龙领着一个公子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仆从,一人捧了一口箱子。

说贾小龙领着一个公子,其实很是牵强,因为那人的穿着实在不怎么样,而整个人身上也没散发不可逼视的贵气,倒是散发出一股市侩!

莫非郭勋等的人就是此人,不然怎会是贾小龙亲自领来。

汪鋐早已打听出,贾小龙是郭勋最为信任的亲随之一。如果来人身份普通的话,实在不配让贾小龙亲自领来。

他心中狐疑,瞧着贾小龙一行人越来越近。

郭勋张口笑骂:“李飞白,你小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本都督请你吃饭,你竟敢拖到此时才来!”

李飞白连忙行礼,道:“郭叔,您如此说太冤枉小侄!小侄一听您老召见,哪敢怠慢,急匆匆跟着蛇哥往这里赶。半道上,听闻郭叔要给小侄介绍个大人认识!小侄,哪敢缺了礼数,于是回家拿了两件礼物,准备送给大人。”

郭勋笑道:“你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你的生意!来吧,大家伙都入座,准备开饭。”

汪鋐听二人的对话,知道等的就是李飞白,哪敢再小瞧。想要上前认识,却见郭勋已入座,只得领着带来的人,也往桌前去。

李飞白老实不客气的坐到郭勋右首,汪鋐想在郭勋左首隔两个位置坐,却被叫到郭勋旁边坐下。

何儒、杨三、戴明三个,别说跟郭勋这样的太保同桌吃饭了,就是跟汪鋐这样的三品官吃饭也没有过,这时异常拘束,不知道该坐不该坐,站在那里不安!

郭勋点了点对面的三把椅子,道:“站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坐下。”

三人这才用半张屁股挨着椅子坐下。

郭勋道:“军中也无好酒好菜,不过胜在管饱管够,大家不用客气,吃吧!”他在八个菜上各动了一筷,其它人才敢动筷吃。

一会酒过三巡,汪鋐端着酒敬向李飞白,道:“早闻李公子大名,今日方得一见。李公子请了,汪某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飞白陪了一杯,怪道:“郭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不是要给小侄介绍大人吗?怎么还不介绍!”

此话一出,汪鋐与何儒等一惊,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筷子都掉到地上。

这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竟敢如此跟郭太保说话,实在大胆!他们只怕郭勋会勃然大怒,都紧张的看着郭勋。

还好,郭勋并没生气,而是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无大无小的子侄,实在没有办法!

他道:“这位是汪鋐汪大人,广东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此次来京,一来述职,二来是给朝廷晋献一件宝贝。”

说罢,指了指屋外院中,三件由大到小,都用红布遮住,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物体道:“就是那三件宝贝。贤侄,你来猜猜,那是三件什么样的宝贝!”

李飞白道:“莫非是炮?”

郭勋点头道:“知道佛朗机吗?”

李飞白道:“当然知道,听说造的炮很厉害。”

郭勋道:“这就是汪大人从佛朗机人那里偷师来的火炮,师夷长技以制夷,打得佛朗机人抱头鼠窜,再不敢犯大明疆界。”

李飞白道:“早闻佛朗机炮厉害,不知今日有否一睹其威?”

郭勋道:“不急,吃完了饭,有你见识的时候。”又对汪鋐道,“这位是李飞白,造火铳的。”顿了一下,又道:“他造的火铳我很满意。”

汪鋐微微一惊,忍不住多看了李飞白两眼。他还道李飞白是郭勋家的至亲,深得郭勋喜爱,所以才能在郭勋面前放肆。

没想到李飞白仅是个造火铳的。

一个造火铳就能跟郭太保叔侄相称!

这也证明他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太保跟他一样,是坚信“两军对垒,器厉者胜”的人。

看来,这一次投靠太保投靠对了,他造的火炮比为铳要强上百倍,岂不是要更得太保的青睐!

他心头不由一喜,同时对李飞白生了敌意。不管怎么说,两人算是同行,郭太保不可能同时青睐两个造火器的,必需要压李飞白一头,才能尽得郭太保的青睐。

如此,前途一片大好!

第五百四十章 千金易得特供难求

李飞白冲汪鋐拱了拱手道:“今日有幸认识汪大人,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初次见面,略备两份簿礼,还请汪大人笑纳!”

汪鋐也拱手回礼,却不像李飞白那样正式,带着敷衍,道:“本官不知你来,竟没准备礼物,还望不要见怪。”

心中却道:“听说我要来,赶快给我准备礼物,可见心虚,怕无法跟我在火器上的造诣相比,于是送上礼物,希望我手下留情,好继续跟着郭太保混口饭吃?”

两个仆人把礼物捧上前来,汪鋐搭眼寻了下那两个箱子。箱子倒也古朴精致,值得一两二两银子。

每口上边都雕刻有数个字,他也没有细瞧,隐约看到一口箱子上似乎有个“酒”字,另一口箱子似乎有“雪茄”两个字。

他不知雪茄是什么东西,但酒就太熟悉了。身为提刑按察使,几乎天天都有酒宴需要应付,什么酒没喝过。

酒在他眼里不过是吃饭时的一种佐料,不值几个钱。

他更加的瞧不上李飞白!这小子想让他放其一马,也不说准备些值钱的东西,竟拿酒来打发他。也太小气了。

本来,他还为自己夺李飞白宠信有一丝愧疚,看到这两件礼物之后,那丝愧疚荡然无存。点了点头,让杨三、戴明上前接了礼物。

郭勋见汪鋐面对如此两件礼物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知道汪鋐初到京城,不知这两件东西的贵重,点道:

“汪大人,听说过特供皇家酒和特供皇家雪茄吗?”

汪鋐道:“下官孤陋寡闻,不知这两件东西。但从特供皇家上猜测,想来是贡品。”

郭勋道:“京城官场上最近两样东西,一种叫特供酒,一种叫特供雪茄。此两种东西,根据质量的好坏,分为数个等级,并依官场品秩,分为特供一品,特供二品等。

顾名思义,特供一品就是供一品大员的,特供二品就是供二品大员的。因这两种东西产量低,所以都是限量供应的,得官员拿腰牌每月才能各买两瓶或两盒。因此京城里流传着一句话,叫千金易得,特供难求。”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杨三、戴明脚旁放的那两口箱子,道:“知道李飞白送你的那两件东西是什么吗?一箱特供皇家酒,一箱特供皇家雪茄。那些一品大员们,特供一品的酒都不够喝,特供一品的雪茄都不够抽,特供皇家的酒与雪茄更是不够喝不够抽。

正如你所说,特供皇家亦就是贡品,专供皇上使用或者赏赐的。武将倒还罢了,文官们明着暗着跟皇上作对,皇上能把这种好东西赏赐给他们?所以,别说六部尚书了,就是内阁辅臣们,也只闻其名,未品其味。

十分想尝一尝,品一品,特供皇家的酒与雪茄比之特供皇家的酒与雪茄有什么不同。这两样东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得了李飞白送的这两样东西,自用,不知得羡慕死多少少官员。送人,只需取一瓶酒或者拿一小盒雪茄出来,都比送万两白银还好使。现在,你知道这两样是如何贵重了吧,还不赶快感谢李飞白一下。”

汪鋐这才明白,此两箱看着不起眼的东西竟如此贵重,连忙起身感谢。再次的抱歉没有回礼相送,保证改日再去李飞白府上登门拜谢!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只是不值钱的两件东西,没有郭叔说的那么夸张,大人若喜欢喝喜欢抽,我改日再送给大人两箱。”

这话说的汪鋐不喜欢听,觉得对方的口气实在太大。

郭太保已说这是两箱极贵重的东西,你却说这是不值钱的东西。还改日再送两箱,口气如此之大,说的好像东西是你家造出来的一般。

不过,李飞白能花大价钱,送他如此贵重的东西,可见求他手下留情的心思何其之重。此次,他来京城,最重要的目地就是想借佛朗机飞黄腾达,如今有李飞白这个拦路虎,他当然得不顾一切将障碍扫除,哪能手下留情。

不是他心狠,着实他已荒废了太多光阴,能够升迁的机会越来越少。这次若因手下留情,得不到郭勋的青睐,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于是,下定决心,改日准备一件同等价值的礼物,送给李飞白就是,免得欠下李飞白人情,心中不安!

吃了饭,郭勋起身道:“人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诸位陪我随便转转?”

诸人哪敢不同意,跟在郭勋的后边出了屋。

屋外就是演武场,一队兵卒早掌了灯,照得演武场一片通明。

郭勋溜达着来到三尊佛朗机前,兵卒们扯下上边盖的红布,露出里边三尊黄灿灿的炮来。

汪鋐今日赶来见郭勋,最主要的目地也是向郭勋展露佛朗机的威力。只有郭勋知道佛郎机的威力,皇上才能知道佛朗机的威力,一旦大明大批量仿造佛朗机,再借佛朗机之威打上几场大胜仗,他升官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他心中一阵激动,上前介绍道:“此三尊佛朗机,大者重千斤,中者重五百斤,小者重百五斤。无论大中小,都是母炮一尊,子炮四尊,如此,既可不让母炮因过热而炸膛,又节省装填火药的时间!”

说罢,他笑着又道:“太保,有没有兴趣点上一炮,试试佛朗机之威?”

何儒、杨三、戴明三个这时朝三尊佛郎机走去,打开佛朗机后的一个木箱,各捧出一个子炮来。

何儒捧得子炮最小,戴明捧的子炮最大。

三人走到三尊佛朗机前,将子炮放入母炮中,插上火捻,吹燃火折,齐齐看向郭勋,等着郭勋前来试炮。

郭勋却没着急上前,而是转头对汪鋐道:“今日,听闻汪大人带了三尊佛朗机前来见我,我立马把李飞白叫了过来,汪大人可知为何?”

汪鋐心道:“肯定是让我们两人比试一番,择优选用。毕竟,大明如今国库空虚,决定大批量造火铳之后就无钱造佛朗机,若大批量造佛朗机则无钱造火铳。”嘴上却道:“下官不知!”

郭勋道:“李飞白在火器上十分有天赋,仅火铳一项,二三年内已改进的让人难以置信,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我是想让他过来瞧一瞧,佛朗机还有没有改进的可能!”

汪鋐有如遭到一道五雷轰顶!这都还没开始比呢,他就已经败了?唉,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定是李飞白在郭勋身边日久,郭勋受其影响过深,肯定已形成偏执的信任,以为天下除了李飞白,再无其它能造火器的能工巧匠!

第五百四十一章 神鬼变色

绝不容这样的事情发生!要竭尽全力改变郭太保这种偏执的信任,好让自己得到郭太保的信任!

汪鋐道:“李公子可能对造火铳极有天赋,可火铳是火铳,火炮是火炮,两件东西虽都称得上火器,却又截然不同!只怕,佛朗机不是李公子说改进就能改进的!”

郭勋笑道:“看来汪大人是不相信李飞白的有此能耐。我这里把李飞白夸到天上,也不如让汪大人看看李飞白造的火铳。来人!”

一名兵卒立马上前,双手捧着李飞白新造的六眼火铳!

火铳里已装填过火药,郭勋端起枪瞄准五十步开外的靶子,“咚咚咚”六响过后,六枚弹丸皆中靶心。

他笑道:“汪大人,如何?”

汪鋐的吃惊,难以言表。站在他身后的何儒等三人,脸上亦是同样吃惊的表情。

世上还有这样的火铳!

火铳他们又不是没用过,刚刚郭勋发六铳所用的时间,要是换作他们用过的火铳,发一铳时间绰绰有余,发二铳时间根本不够用!

可,郭勋刚刚竟然发了六铳,而用没用火折点火,只是用手转动枪后的大圆盘,然后扣动枪下机关,六铳就这么发出去了?

四人都十分痴迷火器,十分想搞明白这是如何做到的,当即就想上前从郭勋手中拿过火铳,亲自摸摸看看,最好能发一铳试试。

汪鋐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马上又停下脚步。他的目的是打压李飞白的,哪能去干抬举李飞白的事。

何儒等三个却没这方面的顾虑,继续挪动脚步往前走。

汪鋐轻轻咳了一声!三个见按察使大人站在那里没动,这才意识到此地是五军都督府,拿铳的是郭太保。

他们竟敢往郭勋面前凑,还要去夺郭勋手里的铳。若是周围兵卒误会,杀了他们都有可能!当即站在那里不敢再动。

郭勋道:“汪大人瞧着如何?”

汪鋐道:“这是从三眼铳改进过来的!”

郭勋道:“汪大人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是从三眼铳改进过来的。不过,不得不承认,经此一改,无论准头、威力还有发铳时间,都比三眼铳强了太多!”

汪鋐点头道:“是比三眼铳强了些,不过也没强多少!铳终究是铳,威力过小,无法与佛朗机相提并论。大人,要不现在试试佛朗机的威力如何?”

郭勋意味深长的瞧了汪鋐一眼。

他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汪鋐的,不然也不会暗助汪鋐两次,让其由佥事而副按察使,又由按察副使而按察使。

汪鋐能师夷长技以制夷,用佛朗机人的炮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这也让他相信,汪鋐跟他一样,最少在打仗上边,是唯器厉者胜的。

他以为,汪鋐见到李飞白造的火铳,会跟他一样,惊喜万分,赞不绝口。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汪鋐看到李飞白造的神奇的铳后,反应竟是如此的平淡,就好像那铳异常普通,有如菜贩子卖剩的烂菜帮子,哪怕是白送呢,也勾不起买菜人的丝毫兴趣。

事情有些不对头啊!

这时,汪鋐也朝他看来,眼中含着七分希望得到他赞许的期待,亦含着巴结献媚。

猛然间郭勋明白过来,为什么汪鋐看到李飞白造的火铳后反应会是那样的平淡,原来是怕李飞白抢了他的风头,夺了他的机会。

郭勋暗叹,自此大明少了一个吃苦耐劳兢兢业业的提刑按察使,多了一位挖空心思不惜一切往上爬的老官油子。

这是汪鋐的错吗?不是!天下的官,又有哪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就连他不也抱着这门心思。

他没有着急去点明李飞白的身份,好让汪鋐明白,李飞白不会跟他争名夺利,让他放心大胆与李飞白去改进佛朗机。反而起了一丝敲打李飞白的心,免得李飞白以为造好了六眼火铳就不思进取,每日挖空心思想着怎样赚钱,怎样发财。

郭勋笑了笑,道:“也罢,那就试试汪大人造的佛朗机威力如何?”说罢,从何儒手中接过火折,走到最大那尊佛朗机前,点燃火捻。

“嗵”的一声巨响,一枚大铁丸领着无数小铁丸、铁钉、碎石等诸物,从炮口掠出,砸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一处空地上,在一丈方圆之内,砸出数不清的大坑小洞。

郭勋又接连点燃那尊不大小小的佛朗机,以及最小的那尊佛朗机。

炮声一声比一声小,射程一个比一个近,最小的那尊甚至只打出五十步。砸出洞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最小的那尊仅仅将一个箭靶砸的稀烂。

郭勋对这三尊炮的威力还是很满意的,最起码比现在军中所使用炮的威力要大上许多。他笑呵呵的问道:“飞白,你觉得这三尊炮如何?”

李飞白还是第一次看打炮!本来,他是瞧不上这时的炮的,以为这时的炮不过装填一个铁球或者石球,一炮过去最多砸死敌方一人。

没想到炮中竟然装填了这么多的东西,一炮也能干翻十几二十个人。

他道:“佛朗机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一炮发出,惊天动地,神鬼变色。”

汪鋐暗道:“算你还有些眼力!”嘴上却抓住这个机会,损起李飞白的火铳来,道,“李公子过誉了,佛朗机的威力还没到你夸的那么大!也可能是你造的火铳威力实在太小,猛见佛朗机的威力是火铳的千百倍,所以有此震憾。”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就皱了皱。

这个姓汪的简直夜朗自大,竟敢夸口佛朗机的威力是火铳的千百倍。别说佛朗机的威力仅是火铳的十几二十倍,就算真的有千百倍,又怎敢在他面前自夸。

他见过的现代化火炮,威力之猛是佛朗机的百倍不止。为了能够汪鋐交好,一同研究现代化的枪炮,这才夸汪鋐造的佛朗机威力巨大。

他得眛多大的良心才能骗自己说出这样的谎言来,谁知汪鋐竟然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拐着弯踩着他造的火铳夸自己造的佛朗机强啊!

这也太小瞧人,太识好歹了。要知道他在火铳上劳心费神,经过多少个不眠之意,才取得今日之成就。却被汪鋐贬的似乎一文不值,如何会不生气。

郭勋道:“你说,佛朗机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李飞白略一沉吟,为了能让汪鋐在自大的路上越走越远,道:“佛朗机的威力过大,足以灭天灭地灭鬼神,哪用得着改进!”

第五百四十二章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边的气话和反话味道太浓!

汪鋐、何儒等四人,不由的瞪了李飞白一眼。

说实话,他们心里还是比较佩服李飞白的。能把火铳造的如此犀利,不可能简单了。但你说佛朗机炮还有改进的地步,那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火铳跟火炮是一个概念吗?火铳轻火炮重,火铳能造成转盘形式的,缩短每一铳的发射时间,难不成火炮也能这样?

火炮本身就因体重移动困难,真要以火铳的形式造火炮,那火炮还能移动得了吗?再说,在火炮后边加个转盘,那也得有人能转得动才行啊!

可李飞白话的意思,透露出的却是佛朗机炮有改进的空间。如果不是按火铳的形势改进,他们真想不出哪里还能改进!

佛朗机炮虽是从佛朗机人那里偷师过来的,但他们也是耗费无穷精力,精益求精到根本没办法再改进的地步,还怎样改进!

何儒等三个已能够断定,李飞白是在夸海口说大话。

汪鋐除了能够确定李飞白在吹牛,还能断定,李飞白在火铳比不过佛朗机之后,不甘心失败,要狗急跳墙了。

郭勋眼里闪过一道睿智的目光,笑道:“既然佛朗机的威力如此巨大,看来军中以后要多铸造佛朗机,少购买火铳。而且,火铳的价格也得降,无论铳以及火药,价格都得降七成。”

李飞白大急,道:“郭叔,你不能这样啊,我卖给你的火铳真的没什么利润,价格若降七成,裤子都要赔掉啊!”

此言一出,汪鋐四人大惊!

怎么回事?难不成李飞白不是替军中制造火铳的,而是把火铳卖给军中的?这……这不是商人行径?军中允许这样干!

汪鋐想的更多,虽说他也对李飞白能把火铳卖给军中感到不可思议,但如果李飞白真的是个商人的话,倒让他松了口气。最起码,二人走的路不同,没有利益冲突。

郭勋道:“你都说了,佛朗机灭天灭地灭鬼神,你给我一个不压你火铳价格的理由。”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自诩是个商人,商人每天都在讨价还价,现在我已还价,瞧你怎样再把价格讨上去!”

何儒三个瞪大眼睛,李飞白还真的只是个商人,一个贩卖军火的商人。

汪鋐长松一口气。李飞白真的是个商人,刚刚他的表现有些过火,今后要从容应对。

李飞白眼珠子转了两转,道:“要说佛朗机的威力嘛,倒也没有那么大,别说灭天灭地灭鬼神了,就是一次打死打伤一二十人都够呛。”

汪鋐等四人虽不喜这番说词,可李飞白说的是事实,倒也不容反驳。

李飞白接着又道:“这还是说的重达千斤的佛朗机,运输极其不便,千人之队,最多配备十门,再多运输都是个问题。两军对垒,十门佛朗机能打击多少敌人?而且,佛朗机攻远,火铳袭近,所以,有了佛朗机之后,每人手中都还得配备一杆火铳,不然敌人攻到近前,如何应付。”

郭勋道:“敌人攻到近前,我们还有战车与刀枪,火铳不算必需的。不过,火铳的威力还是比刀枪厉害,可以装备些,算你说的有点道理,火铳价格可由降七成改成降五成。”

李飞白喃喃了一句:“这才提高了两成啊!”他踱步走到佛朗机前边,绕着转了两圈,道:“佛朗机竟是用纯铜打造的,这也太奢侈了吧!性价比着实不高,用铜的造一尊出来,用铁的能造数十尊甚至上百尊出来。若大明所有军中都装备佛朗机,高昂的成本,只怕会把国库全部掏空。这就不如用火铳经济实惠。”

郭勋道:“这也算是个理由,火铳的价各可由降五成改成降三成!”他望着金闪闪黄灿灿的佛朗机,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他也早意识到这个问题!

在大明,铜本就稀少,所以能够直接铸成钱使用的,佛朗机若用铜来铸,简直可以用钱堆起来的形容。大明有这么多的铜来铸炮吗?既使有这么多的铜,朝廷舍得花这么多钱来铸炮吗?

他问道:“汪大人,佛朗机可用铁铸吗?”

汪鋐道:“不可!火铳填药量少,不易炸膛,所以可用铁铸。火炮的填药量多,几乎是火铳的数十上百倍,极易炸膛。下官等已试过上百次,用铁铸出来的火炮,大多数次十数次就会炸膛。而用铜来铸炮,使用数百次才可能炸膛。”

郭勋沉吟道:“有没有试过用铁箍加固的方法?”

汪鋐道:“试过了,也不行!”

郭勋道:“为何?”

汪鋐道:“佛朗机不是从炮口装填火药弹丸的,如果是从炮口装填,倒可以用铁箍加固法。不过,佛朗机分为子母二炮,子炮必需在母炮后端放置。要是使用铁箍加固法的话,前边倒能加固,后边则无法加固。”

他顿了一下,道:“如果只加固前边而不加固后边,等于没有加固。因为,子炮引燃之后,所产生的爆炸全部集中于后边,用铁铸的炮管根本无法承受。”

郭勋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笑道:“飞白,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李飞白道:“有倒是有,可我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造一尊佛朗机的成本立马大降!那时大批量制造佛朗机,岂不是要害得我造的火铳滞销,郭叔也有理由压价。”

郭勋笑道:“你个小猴子,从不为大明着想,只为自己着想。”

李飞白赔笑,道:“做生意嘛,总得赚钱。不赚钱赔个关门大吉,到时想为大明着想也不能啊!”

郭勋道:“你总有理由!好吧,我答应你,就算造一尊佛朗机的成本大降,购买你火铳的数量也不减少,更不会压价,甚至可把降三成购买,给你提高到全额购买!”

李飞白拱手道:“多谢郭叔!”说罢,又嘟囔了一句,道:“本来就得按说好的价格购卖,你官大势大,非得给我压那么低的价,搞得我好像欠了你多大的人情一般。”

郭勋道:“你说什么?”

李飞白忙道:“没说什么,我说郭叔真是好人,太照顾小侄了!”

郭勋笑了笑,道:“依你的性格,此时你应该再提提条件,比如佛朗机的炮管必需从你这里购买什么的?”

李飞白双手一摊,道:“这个条件用提吗?他们不从我这里购买,还能从哪里购买。大明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郭勋摆了摆手,道:“好了,别废话了,直接讲讲你用铁铸造佛朗机炮管的办法。”

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汪鋐四人一愣一愣。他们既吃惊于李飞白在郭勋面前的大胆,也吃惊于李飞白敢夸海口,用自己炼的铁替代就行。

由此可见,李飞白确是个商人无疑,不仅能够自治火铳,还开了家冶铁坊的买卖。但李飞白说他冶铁坊炼出的铁铸的炮管能够不炸膛,四人说什么也是不信的!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我有个条件

他们在用铜铸之间,可是把广东境内所有冶铁所炼的铁都试了一遍,没有一家的能撑过二十炮。

这还是官营的,质量要比私营的好上许多!

似李飞白私营的冶铁坊炼出来的铁能保证不炸膛,骗鬼的吧!

虽说在明白李飞白是个商人之后,汪鋐已不再对李飞白有所敌意,但他觉得一定得保证佛朗机的质量,莫让郭太保信了李飞白花言巧语,用铁来造佛朗机。到时造了一批残次品出来,最后他也会跟着倒霉。

汪鋐上前一步,道:“你如何保证铁铸的炮管不炸膛!”

李飞白道:“铁铸的断管为什么会炸膛!”

汪鋐道:“铁里所含杂质太多,所以才会炸膛!”

李飞白道:“也就是说因为炼出的铁质量不行,那就提高质量,去除杂质喽!”

汪鋐为了造出佛朗机,也是下大力气用了心的,若能用便宜的铁来铸又何必用贵重的铜来铸,难道他不知道用铁来铸省钱吗?

可他在冶铁所足足蹲了一个月,盯着工匠们冶铁,最后得出个结论,以目前冶炼的水平,想去除铁里的杂质比登天还难。

要想让铁里的杂质减少,得到能够用来铸造炮管的钢,得用锤炼法。亦就是用千锤百炼之法,来去除铁里杂质,可如此一来成本比直接用铜铸更高。

不过现在他不想跟李飞白扯这些,直奔主题,道:“炮管全是焊接的,不可能一次浇铸成型,只能先铸出两半,然后焊接。经过我们的试制,发现焊接过的铜炮管不易炸开,而焊接过的铁炮管极易炸开,这个问题你如何解决!”

李飞白道:“好办!直接铸成实心的,然后再将其挖空做成炮管,不用焊接就没有缝隙,也就不易炸膛!”

汪鋐一怔。用实心铁管把里边挖空做炮管,这个方法他怎么没有想到?如此,就算铁中杂质过多,也不易炸膛。不过,就算想到了又有什么用?要把实心的铁管挖空,岂是人力能够完成的。

他摇了摇头,道:“李公子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话尚未说完,只听李飞白道:“汪大人不相信?”

汪鋐把头摇得坚定无比,道:“除非借助神力,不然绝无可能!”

李飞白道:“不用借助神力,我就能做到!”说罢,让兵卒将手中的火铳拿过来。

那兵卒得到郭勋的同意后,这才把火铳奉上。

李飞白接过火铳,直接扔给汪鋐,道:“汪大人看看,此铳可有焊接的痕迹!”

汪鋐铳一入手,立马就感觉铳管所用铁质非同一般,管身竟光滑异常,似连一点杂质也没有。

他举起铳,凑着灯火仔细瞧。说铳管没有一点杂质肯定夸张,但杂质已少到可以忽略不记的程度。

他又转动铳身,一点一点仔细看,足足看了三遍,还是没有看出铳管有焊接的痕迹。

何儒等三个,已把脖子伸得有如鸭脖子,期待着也能看看火铳。

汪鋐自是不能寒了下属的心,将铳交给三人观瞧,急切的问道:“铳管真的是你造出来的?”

李飞白笑道:“不是我造出来的,难不成还是汪大人造出来的!”

汪鋐道:“铁是如何炼到杂质这么少的,用钢来形容也不过份。还有,你到底是怎样让铳管不显一丝焊接的痕迹,难道真如你说的那样,是在实心铳管的基础下钻出来的管洞?这倒底是用什么工具才能钻得出管洞!”

李飞白道:“汪大人一气问了这么多,我还真不知从何回答。不过想了想,其实用一句话就能回答。此乃商业机密,恕不奉告!”

汪鋐既知李飞白是个商人,李飞白如此回答也在情理之中,他想了想,道:“也能用此方法,造出佛朗机用的炮管来?”

李飞白道:“那么小的铳管都能造出,那么大的炮管如何造不出来!”

汪鋐笑了笑。李飞白说的没错,像铁管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小越难造,越大越容易造。他道:“你打算每个佛朗机炮管卖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肯定比你用铜管便宜许多,不会超过其一成的价格!”

汪鋐眼内一道精芒闪过。若钢管的价格是铜管价格的一成不到,那可就太好了。整个佛朗机,贵就贵在炮管上,炮管价格降低,就能造更多的佛朗机。造出更多的佛朗机,与敌交战所使用到的机率就大大增加。

用佛朗机打胜仗的次数越多,他的功劳越大,所能升到的官位也就越高。

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他点了点头,正要同意,却听李飞白有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汪鋐的心猛的一揪。他就说嘛,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整个佛朗机,最难造的就是炮管,炮管造出来了,等于是会造佛朗机。李飞白怎会看不到这其中的奥妙,事关他的荣华富贵,李飞白所提的这个条件一定苛刻!

道:“什么条件!”

李飞白道:“我想跟汪大人合作,造出强于佛朗机十倍乃至于百倍的火炮来。”

天下还有比佛朗机强十倍百倍的火炮?

汪鋐是不信的。他知道如何造佛朗机之后,也请教过很多工匠,并与何儒这个仿造天才日日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时,他们造出的佛朗机是整个天下最好的佛朗机。

连佛朗机人造出的佛朗机都无法眼他们造出的佛郎机相提并论,天底下哪还有比佛朗机强的火炮,而且一强就强十倍百倍。

他看着李飞白吟吟笑着。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嘴上缺道把门的,这样的海口也敢夸!

道:“李公子觉得,佛朗机还不够完美,还有改进的地方!”

李飞白道:“佛朗机不能用完美来形容,因为它太过粗制滥造,用我的眼光来看,它就不合格!”

汪鋐的心头一痛。佛朗机是在他的手上造出来的,有如他的儿子,可如今儿子却被人说的不值一文,让他如何不生气。

可,李飞白的关系跟郭勋实在不错,这让有些忌惮。强压下心中的不满,道:“向李公子讨教,你觉得佛朗机还有哪些地方改进?”

李飞白朝最大的那尊佛朗机走过去,道:“佛朗机的射程太短,最大的也不过一百五十步,如此射程,遇到骑兵冲锋,仅能射一发,起不到其强悍的威慑作用!”

佛朗机的射程近吗?汪鋐也觉得近,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佛朗机为了方便放置子炮,在母炮的后上方开了个大孔。放入子炮后,虽说后边还有东西封盖大孔,但终究四处透气,火药爆炸之后,很多气浪都从四处散出,也就无力推动弹丸射得更远。

就目前来说,此弊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他不信李飞白有解决的办法。笑道:“李公子能让佛朗机的射程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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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太过荒谬

李飞白道:“要想让佛朗机增加射程方法没有十种也有八种!”

汪鋐也不是没想过给佛朗机增大射程,不仅自己绞尽脑汁,还拉着工匠一起绞尽脑汗,最后的结果是,佛朗机要想增加射程也不是没有办法,必需靠牺牲射速的情况下才能得以实现。如果在不牺牲射速的情况下提高射程,就是无稽之谈了。

李飞白竟敢放言有十种八种方法增加佛朗机的射程,在他听来无异于是在放嘴炮,笑道:“汪某虚心向李公子讨教这些方法!”

李飞白摆了摆手,道:“这个暂且不谈,我继续说佛朗机的弱点!”他走到佛朗机正前方,指着炮口道:“炮口这么大,威力那么小,白瞎了这么大的口径。”

佛朗机的威力,比之前大明造的所有炮威力都大,却被人指责威力小!

汪鋐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道:“这么说李公子能造出射程远,威力大的炮来!”顿了一下,又道,“并且射速跟佛朗机一样快!”

李飞白道:“佛朗机的射速快吗?在我看来,它的射速就是这个……”他立起一根小拇指,冲地面晃了两晃,又道,“我想要造出的炮,射速是佛朗机的十倍往上,射程是佛朗机的二十倍往上,威力是其的百倍往上。不过,这得和汪大人通力合作,方能造得出来。”

汪鋐心中一动,若天下真有射速是佛朗机的十倍往上,射程是佛朗机的二十倍往上,威力是佛朗机的百倍往上,大明哪怕只有一门两门呢,已能天下无敌!

世上真的有如此厉害的炮吗?

绝对不可能的!

佛朗机用子母炮的结构,已是极快了,在此程度上再提高十倍,怎么可能。佛朗机的射程多二十倍,威力多百倍倒是有可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改佛朗机由后填弹为前装弹,如此后边没有缝隙,射程便远。

再加大炮口,加个十几二十倍,火药份量同时加个十几二十倍,或能让佛朗机的射程达二十倍往上,威力大百倍往上。

问题是,这样的炮造出来如何运输?

千斤重的佛朗机用马车拉送已十分困难,二十个千斤重的佛朗机用什么运送。

既使解决了运送问题,装填弹药的速度如何解决?

由炮口处往里装填弹药本身就慢,如今弹药量猛增二十倍,装填弹药所耗时间岂不是要用一天?

还有炮管的材质问题如何解决!炮管粗一寸,所用材料的坚因程度就得增加一倍往上。炮管粗二十倍,那得用什么材质来造炮管。

如果用现在所能用的铜或者钢来造,一炮下去,结果会是什么?别说轰击敌人了,只怕会直接炸膛,那么多的火药齐爆,自己这边得死多少人!

所以,既提高火炮的射速,又提高射程,还提高威力是不可能的。既使放弃射速,仅提高射程和威力也是不可能的!

李飞白道:“看汪大人的表情,是不相信咱们两家合作,造不出这样的炮来!”

汪鋐道:“李公子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十分敢想,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有几个疑虑想向李公子讨教!”

接着,便把自己所思所虑的几个问题,一一指出。

郭勋一听李飞白要造射速是佛朗机十倍,射程是佛朗机二十倍,三力是佛朗机百倍的火炮,乐得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大明若有此炮,必将是威震四夷的!

一听汪鋐所罗列出的问题,他知道这种炮是造不出来。可李飞白说的炮又实在诱人,真希望能造出这样的炮来,抱着一丝幻想,看李飞白如何回答。

李飞白道:“关于装填弹药,提高射速,我是这样考虑的……”

他将现代火炮装填炮弹的方法讲完,汪鋐等四人,连同郭勋一块,全都瞠目结舌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炮还能这样造?炮尾能像开门那样打开,填放好弹药后,再像关门那样锁起来!什么样的脑袋才能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炮来,又是怎样鬼斧神工外加巧夺天工的技艺才能造出这样的炮来!

郭勋道:“我明白了,尾端预留一口,装上火石铁片,扣动扳机,让火石击打铁片引燃火药!如此,确实可以提高炮的射速。”

汪鋐在查看李飞白改造过的火铳之后,惊叹于李飞白的构思奇妙,自也听明白郭勋话的意思,道:“铳小,其身可装扳机。炮大,无法装扳机,不过可改用其它机关,让火石击打铁片,擦出火星引燃火药。不过……”

他顿了顿,眼瞧李飞白,道:“炮尾若能扣得严实,起到封闭严秘的效果,不让火药爆炸后的热浪外溢,确实能提高火炮的射程,但射程最多多上二三十步,超不过五十步,达不到你说的十倍效果,威力更是不会增加一星半点。”

他摇了摇头,道:“你所吹的牛皮,终究无法实现。而你所设想的火炮,制造的复杂程度又比此时的佛朗机高上百倍,仅将射程提高五十步,成本却数十倍的增加,似乎得不偿失吧!”

李飞白道:“如果还用我郭叔说的方法造,我一个人就造了,怎会寻求跟汪大人合作!”

汪鋐一怔,道:“若不按郭太保说的方法造,还能用什么方法造?”

李飞白道:“炮尾上边不预留孔,更不安装火石铁片这些劳什子东西。炮尾打开,装填上弹药锁死,与炮身浑然一体,如此就不会有缝隙外泄火药爆炸后所产生的气,增加射程。”

汪鋐等人再次瞠目结舌。炮不留孔如何点燃里边的弹药,点不燃里边的弹药,如何射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飞白千算万算,到最后终把最关键的一步给漏掉了!

汪鋐笑道:“你不留孔,如何点火发炮?该不会想着用一根长长的药捻,从炮口点火发射吧!”

其它人听了这话,也都笑了笑。

如果最后,真的要从炮口处点火发炮,做这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发展,才把从前边点火发射改到后边,以增加炮的射程与威力,现在再改到前边,这不是走回头路吗?

李飞白笑了笑,那笑容竟带着怜悯,是在同情他们。

汪鋐道:“怎么,难道不是在前边点火吗?”

李飞白道:“不是!”

汪鋐道:“那你如何引燃里边的弹药?该不会是点燃药捻后,再迅速的把炮尾锁死?问题是,万一药捻因各种原因熄灭了,那时该怎么办?难道打开炮尾接着点?到时要是药捻未灭,打开后弹药炸了,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炸死!”

说罢,他哈哈大笑,以示李飞白说的太过荒谬!笑了两声,意识到李飞白是郭勋赏识的人,不敢再笑。抬头见郭勋也嘴含笑意,就不在强压,继续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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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与汪鋐合作

李飞白也面露微笑,等汪鋐笑得差不多了,道:“汪大人笑完了吗?”

汪鋐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也并非这样点火的!那你说吧,究竟要怎样点燃药捻。”

李飞白道:“这就是汪大人的不对了!我是抱着十二分诚意,想跟汪大人合作,造出一种新式火炮,此炮的威力比佛朗机大上百倍。此对大明的赤诚之心,天可鉴之。汪大人却百般嘲讽,是不愿对大明胸怀赤子之心呢,还是根本瞧不上我。”

这一番话说的有些严重,无论是说他对大明无赤子之心,还是说他小瞧了李飞白,都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

对大明无赤子心,是暗指他不够忠心。说他小瞧李飞白,是暗指他对郭勋赏识的人不够重视。

郭勋都重视的人,他却不重视,这是在说郭勋没有慧眼吗,错把顽石当珠玉?

汪鋐立马郑重起来,拱手道:“李公子勿怪,下官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李飞白道:“现在我能说要跟您合作,发明出一种新式火炮的事了吗?”

汪鋐道:“愿闻其详。”顿了一下,又道:“什么是发明!”

李飞白斟酌道:“发明就是,以前没有,现在我们创造出来了。”

汪鋐道:“这么说,李公子要造的炮,并非是由佛朗机改进过来的,而是全新的炮。”

李飞白道:“没错!”

汪鋐瞧李飞白一本正经,不像是说笑,整个人也郑重起来。他造佛朗机,认识到工匠的重要性,对工匠十分尊重,这也是为什么会带何儒等三个同行的原因。

李飞白若能造出全新的炮来,可比何儒三个更加的厉害,当既语气恭敬的道:“李公子请讲。”

李飞白道:“我要跟你合作造的炮……”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现在,我炼出来的铁造炮管绝对没问题,与您合作不过是造一种效率更高的火药。这种火药与现在所使用火药在份量相等的情况下,引燃后爆炸所产生的威力将会大上百倍。”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汪鋐那边有人神色一变,心中不由的一动。

他所以要跟汪鋐合作造炮,主要是太想发明出黄色炸药。

李飞白要修铁路,这个念头早就有了!为此,他拉了一批人,在济源研究蒸汽机。又拉了一批人,不断升级高炉,练出质量越来越好的钢铁。

如今蒸汽机已发明出来,虽说热气利用的效率过低,但经过不断的试验改进,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造出功率更高的蒸汽机来。

拉动火车的蒸汽机已有,铺设的铁轨也有,甚至已在济源铺设一道小铁轨,用以将下盘村产的水泥、砖头、石雕往县城里拉,为何到如今还没开始大规模建铁路,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没有得到上头的支持。毕竟铁路穿省过府的,将会碰到形形色色的官员,一个关节打不通,就会让铁路建不下去。

现在让上头支持还不是时候,因为不知该取得谁得支持。皇上?皇上尚未夺权成功,就算支持也没有用。

杨廷和?杨廷和给他的感觉就像即将落山的夕阳,这么大的事得其支持,事后皇上夺权成功,恐会不喜,只怕正建的铁路会胎死腹中。

所以,他还得等,等皇上真正掌握了大权,那时再提出不迟。

二,一座太行山由东向西将大明一分为二,铁路想通,就得挖隧道。如今挖隧道的效率太过低下,基本以用火烧山石,再浇水冷却,等山石炸裂,这才砸碎朝前挖一点。

用此方法,十年二十年不知能挖十里不能,而穿通太行山不知得挖几百上千里,想要铁路通车,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若有黄色炸药就容易多了,本来十年二十年方能挖通的隧道,黄色炸药一炸,一个月两个月说不定就通了。

再加上,黄色炸药的运用十分广泛,挖矿什么的都能用上。要是能将其发明出来,仅做这一门生意,只怕就能赚个大明首富出来。

后世的诺贝尔不就是这样的吗?卖炸药的钱都能搞出个全世界都趋之若鹜的诺贝尔奖来,可见利是极大的。

他急切的想发明出来黄色炸药,却苦于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毕竟这牵涉化学,而他对化学一无所知。因此修铁路的事就停了下来,造枪造炮更是连想也不敢想。

停下来,不代表他不考虑这方面的事。他一有时间,就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这几天,他突然灵感,他不懂化学不代表大明人就不懂化学啊!所以他跟人一提化学二字,听到的人都是一脸茫然,肯定是因为现在根本没有化学这个词。

就好像,道家炼丹术就跟化学是一样样的,你若问道人懂不懂化学,道人肯定大摇其头。因为人家那叫炼丹,不叫化学。

他相信,说不定有人是懂化学的,关键去哪找这些懂化学的人?尤其是去哪找懂跟炸药相光化学的人。

听闻汪鋐来见郭勋,又听闻汪鋐是造佛朗机的,他突发奇想,觉得懂跟炸药相关化学的人肯定是跟火药时常接触的人。

汪鋐是三品官,带头大批量造佛朗机,手下肯定有许多擅长用火药的人,说不定就有懂跟炸药相光化学的人。

既使现在没有,只要跟汪鋐描述一个用黄色炸药的威力,以汪鋐的人脉资源,应该也能找到这样的人才。

既使还找不到,那就他亲自带头,与汪鋐合作,领着人研究去发明黄色炸药。

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二十年还不行,那就三十年。

他今日要跟汪鋐合作造火炮,极力讲述要造火炮的威力,就是想说动汪鋐,跟汪鋐合作,耗费十几二十年光阴造出炸药来。本没抱能找到能造黄色炸药人才的心思,可当他才形容一下黄色炸药的威力,汪鋐的手下神色竟然一变!

不是一个人的神色一变,而是两个人的神色突然一变。

这说明了什么?二人既使没发明出黄色炸药来,最少见过类似于黄色炸药威力的人。这让他心情澎湃,更加卖力的讲起炮的威力来。

汪鋐不信世上有比现在火药威力还要大百倍的火药,可他也敬佩李飞白的敢想,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嘲讽之意,道:

“自打有了火药,配方就不断的改进,历千余年,火药的威力已发挥到最大,要造出比现在火药威力大上百倍的火药出来,只怕不能!”

李飞白笑道:“所以,我要与汪大人合作。你能造出佛朗机,我能造出火铳,由咱俩联手,肯定能发明出比现在火药威力大上百倍的火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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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域外藩邦已造出来了

自从用佛朗机炮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之后,汪鋐对火炮可为痴迷。不过他的这种痴迷是基于如何将佛朗机改造的威力大些,再大些!

李飞白讲的火炮,已超出他的认知的范围。吸引人吗?确实是够吸引人的。若他现在还遭人排挤,混迹于京城无所事是,他会毫不犹豫的跟李飞白合作。

左右无事,也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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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有心护国无力回天

汪鋐越想越是吃惊!

莫非这就是李飞白说的,用东西猛击底火,底火爆炸引然弹壳里威力巨大的火药,火药推动弹丸飞出!

天下……真有……李飞白说的这种东西!若没有,李飞白手上那玩意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飞白跟前,指着李飞白手上的玩意,道:“这就是你说的那种炮?”

何儒三个也一脸震惊的从木柱旁赶过来,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这是枪!不过,它跟炮的原理是一样的!”

汪鋐道:“可否让我看看!”

李飞白卸了弹夹,把枪递了过去。

汪鋐试着扣动扳机,每扣一下,撞锤就空击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看着撞锤略微外突的顶端,脑补撞锤如何撞击底火,然后引爆威力巨大的炸药,推出打穿木桩的弹丸。

无论怎么脑补,都脑补不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他伸手指了指李飞白手中的弹夹,道:“可否让我看看那个。”

李飞白点了点头,把手中弹夹递了过去。

何儒几个凑得极近,眼巴巴盯着枪。

汪鋐便把枪递给他们,让他们观瞧,自己则拿起弹夹研究起来。

身旁传来扣动扳机的声音,以及撞锤空击时的脆响。

汪鋐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些声音,注意力全在弹夹上。

透过弹夹中间那道小手指宽的缝隙,可以看到里边有数粒黄灿灿的东西,最上边那粒,尾端是圆形的,圆形的中间还有一道小圆。

前端则是锥状,顶头却又不是尖的,而是打磨得很钝。

李飞白指着黄灿灿的东西,道:“这个叫子弹,后边那个圆圈里装的是底火,当手枪撞锤击打中底火后,底火便会爆炸,引燃弹身中的炸药,将前端的弹头推出去!”

汪鋐推动最上边那颗子弹,稍微一用力,竟把子弹卸了下来。

他拿着那颗子弹赏玩,天下竟还有这么精巧的东西,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飞白道:“汪大人想不想看看子弹里边是什么?”

汪鋐道:“能看吗?”

李飞白道:“这有什么不能的?”说话间又冲何儒三个道:“敢问哪个大哥牙口好!”

杨三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李飞白又从弹夹中卸下一颗子弹,交待其一手紧握弹壳,然后用牙咬住弹头,试试用力能不能把弹头拔出来。

杨三依言照做,才把弹头伸入嘴中用牙咬住,汪鋐一脸心疼的道:“你轻点,莫咬坏了!”

杨三不敢再使劲咬,用牙轻轻咬住,用力一拉,直接把子弹从嘴中又拽了出来。他只得又把弹头塞到牙下,这次使足了劲咬住,一边用力拉着,一边来回转动,这才把子弹从弹壳上拽了出来。

由于用力过猛,有些许火药从弹壳内洒出,心疼的何儒、戴明连忙去地上捡拾,却又哪里找得到,倒是捡到一枚李飞白刚刚开枪时溅落到地上,蹦跳到这里弹壳。

何儒双手捧了,递到汪鋐面前。这时,杨三也小心翼翼的把手中弹壳与弹头递上前来。

汪鋐一并接了。

他先用指肚堵住杨三递上来的弹壳口,这才去看两个弹壳有什么不同。

何儒递上来的弹壳有硝烟味,尾端圆圈下凹陷下一些。杨三递上来的弹壳没有硝烟味,尾端圆圈处亦无凹陷。

他暗道一声:“这是因为撞锤击打底火的缘故吧!”将那枚已使用过的弹壳塞入袖中,他将另一枚弹壳倾倒,倒出里边的火药来。

火药与他想像中的不一样,不是黑色的,竟是银色的。也不是粉末状的,而是颗粒状的。不过数量极少,两根手指几乎都能把这点火药全部捻起。

与大明现在所使用火铳一次的装填量相比,李飞白说发明出一种威力是此时火药百倍的火药来,一点也不夸张,甚至还有些保守!

汪鋐小心翼翼,将手掌心里的火药又倒入弹壳里,试图再把弹头装好。却发现,弹头与弹壳口端的契合度太高,根本不是用手能装回去的。

李飞白笑着把弹壳从汪鋐手中拿过来,撕了点纸团成团塞到弹壳口处,然后找了块砖垫到地上,再把弹壳置于砖上,伸脚踩住。

汪鋐道:“李公子这是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让汪大人亲自看一看,关于底火与炸药,我没有吹牛。”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用钥匙抵住弹壳尾端的内圆处,又捡了块石头照着钥匙一敲,“叭”的一声脆响,他的脚下冒出一团火焰,稍显即逝。

李飞白扔掉砖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怎么样,现在汪大人相信,世上有底火与威力巨大的火药了吧!”

事实就摆在眼前,汪鋐如何能不信,道:“这都是你造出来的?”

李飞白摇头道:“我要是能造出来,又怎会寻求跟汪大人合作?之前,我去了趟泉州,一个外域藩邦的商人送给我的。当时我就颇为吃惊,感觉大明即将大祸临头,所以暗暗发誓,要尽快造出这样的底火与火药,不然哪一天藩邦用此枪此炮攻打大明,我们如何防守。”

汪鋐的神情也紧张起来,道:“域外藩邦既能造出枪来,同理亦能造出炮来。正如你所说,他们用这种底火与火药造出的炮,射程将是佛朗机的百倍。若再按你的方法,弹头里再装填火药、底火,一旦爆炸,威力也是佛朗机的百倍,那时大明用什么抵抗。可……”

他沉吟道:“我有心与李公子合作,千头万绪却不知该怎么做!手枪已是巧夺天工,非人力可为,不是一朝一夕能仿制出来的。底火与火药更是不知是什么东西造出来的,去哪找这些原料,又如何制造。”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咱们是两眼一抹黑,天下万物又何止百万种,一种种试下来,有生之年也不见得能试出来。虽有心护国,但无力回天!”

李飞白道:“汪大人也不用太过悲观!俗话说的好,路虽远,行则必达。只要咱们干起来,我相信总有一天能造出来的。”

他一时豪情万丈,又道:“外域藩邦不过茸尔小国,其人都粗鄙不堪,他们都造的出来。我不相信,咱们天朝上国,人才何止千万,还造不出来吗?”

李飞白的话是跟汪鋐说的,眼睛却始终看着杨三与戴明,见二人蠢蠢欲动,似有张口说话的意思,却又不知该不该说,正在那里犹豫不决。

他冲杨三与戴明点了点头,鼓励二人讲话。

汪鋐叹了口气,道:“你讲的没错,咱大明不是域外藩邦能比的。可很多东西,并非是你努力即可,有时候得看机运!运气好,胡乱一用,就能造出底火与威力巨大的炸药。运气不好,费再大劲的也是白费。要是能知道那个小国是什么国,咱们派人过去偷师就好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为大明建一分功业

李飞白的手枪,是从数百年之后带过来的,要能回数百年之后偷师,他早回去了,又何必在此费大力气想要发明出来。

他苦笑一声,道:“我跟那个藩商,仅有一面之缘,想要再找到他,问明是哪个小国造出来的,只怕有如大海捞针!”

汪鋐顿足搓手,道:“这可如何是好!若不赶快造出底火与威力巨大的火药,一旦别国拿着此等连鬼神都怕的东西来攻打大明,咱们哪是对手!”

杨三忽然向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我与戴兄或能造出此等威力巨大的火药与底火来!”

汪鋐与杨三、戴明相识日久,两人有什么能耐他心知肚明。他摆了摆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说笑!你们俩个能造出来?敢立军令状吗?造出来本官重重有赏,造不出来提头来见?”

李飞白眼瞧杨三心生退缩,道:“汪大人,俗话说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何不听听这两位兄弟的说法,万一找到办法呢?”

汪鋐点了点头,道:“也罢,你们两个讲讲,如何造底火与炸药!”

杨三道:“大人,我二人未为虎作伥,替佛朗机人效力前,是松江府人氏。”

戴明道:“大人也知道,松江那里干纺织的人有许多!”

杨三道:“有句俗话说,红男绿女。在咱大明当官,一般都穿红袍,而女人要想俏丽,多穿绿裳。”

戴明道:“所以,绿裳的需求量非常大!”

杨三道:“我跟戴明合伙干了家染房,染房里雇了数十个伙计,生意还不错,每年都能赚个一两万两银子。”

戴明道:“能赚两万两银子就想赚五万两银子,能赚五万两银子就想赚十万两银子。”

杨三道:“可我们是干染房的,想要多赚银子,除了多揽活外,还有就是从染料上扣银子。”

戴明道:“染料都还挺贵的,比如最常用的绿色,就是由黄色与蓝色调出来的。蓝色是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还便宜些。黄色则只能用雄黄与雌黄来制作。”

杨三道:“雄黄与雌黄都不便宜,大批量用就更加难以承受。”

戴明道:“所以,我们俩常向别人感叹,要是有便宜的黄颜色用就好了!”

杨三道:“有一天,有个道士得到消息,亲自找上门来。在得了我们奉送的一百两银子后,他告诉我们一个便宜得到黄色的办法。”

戴明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硝石用一种特质的东西蒸馏,直到变成黄色的染料。”

杨三道:“因为这种染料散发出一股苦酸,我们给其取名为苦黄。”

戴明道:“不过这种染料挺好使,与蓝调配,得出的绿色十分艳丽。至于苦酸味,凉晒几天也就没了,而颜色一点不减。”

杨三道:“我们两个很高兴,用这种办法造黄色染料,成本一下下去许多,本来一年只能赚一万五千两,这样一来就能赚两万五千两了。”

戴明道:“我们两个甚至畅想,把这种染料往其它染房卖,如此就可获更多的利。一年赚个十万两银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三道:“所以,我们购置了许多硝石,没日没夜的炼,很快染料已有数十桶。都用铁桶装好了,一桶一桶放在仓库中。”

戴明道:“那天,我们两个出去购置硝石,准备再炼十几二十桶黄色染料就去外边卖。”

杨三脸上露出恐怖之色,道:“谁知那天我们各赶一辆马车,拉着硝石往回赶时,才进城门,离染房还有十数里时,忽然一声巨响,有如平空响起一声炸雷。”

戴明脸上也露出恐怖之色,道:“那时我这辈子听到最大的响声,简直比百门佛朗机齐发的响动还要大!”

杨三道:“接着便是一股热浪袭来!”

戴明道:“不少房子都吹塌了,人都被吹到半空,两扇城门也被吹倒一扇。”

杨三道:“我们两个被热浪推着,拔地而起,撞到城墙上又重重摔到地上。”

戴明道:“马车也被热浪给吹翻了,硝石滚落一地,马被压在车下挣扎。”

杨三道:“我们两个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赶快往染房处去。一路上尽是房倒屋塌的惨象,不时还能看到四分五裂的尸体。”

戴明道:“离染房越近越惨,碎尸块也越多!”

杨三道:“等到了染房处才发现,我们染房没了?周围数家屋舍也没了影踪,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洞里都是水。”

戴明道:“我们马上醒悟,这是爆炸引起的。恐怕已炸到黄泉,洞中的水就是黄泉水。”

杨三道:“我们当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瑟瑟发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们染房里没有火药啊,这是怎么回事!”

戴明道:“这时有人在叫我们两个,声音极其微弱。”

杨三道:“我们寻声找去,最后在一堆瓦砾下找到一个血乎乎的人,已经四肢不全,眼看就不行了。”

戴明道:“那人是我们聘的掌柜的!我们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话断断续续,吐字不清!”

杨三道:“但我们还是听明白了个大概!”

戴明道:“原来,染房的黄色染料用完了,掌柜的就叫两个伙计去再抬一桶来。那两个伙计是新来的,年纪不大,是两个毛头小伙子,干起事来也毛手毛脚。”

杨三道:“他们从仓库抬了一桶黄色染料,一边抬一边有说有笑,撩猫逗狗,你摸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戴明道:“两个人一个没提稳,桶掉到地上,染料受此撞击,炸了!”

杨三道:“竟然炸了!这一炸,引起仓库里的其它染料一同炸了!掌柜的在第一声爆炸时,已被掀出去老远,扑在地上,被倒塌的房屋压得死死的。当第二声爆炸时,他昏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就见到了我们两个。”

戴明道:“掌柜的讲完这些就死了!而我们两个见闯了这么大的祸,毁屋数百间,死伤无算,哪敢再呆下去,慌慌忙忙逃走了!”

二人讲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是埋藏他们心中已久的秘密,如今吐露出来,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何儒道:“后来呢?官府没有追捕你们两个?”

戴明道:“我们两个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后来,听传闻说,官府也查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就以遭受龙卷风上报了。”

何儒道:“可我们两个也不敢回去!怕那些冤死鬼找我们两个报仇!再后来,我们就跑到了两广,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到佛朗机人那里讨口饭吃,以度过余生!”

戴明道:“本来,我们两个已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愿再提这件事,可见李公子与大人为此事发愁,为了能够为大明建一分功业,又把这事翻了出来。”

杨三道:“我们两个想来想去,只怕苦黄就是李公子要找的底火!”

第五百五十章 死得其所

汪鋐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竟然能办到。不仅能办到,还是自己手下毫不起眼的两个人就能办到。

他既震惊又狂喜,道:“你们两个既然能造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为何先前不向本官禀告!”

杨三道:“那……那次的大爆炸毕竟死人无数,小的两个犯下滔天大罪,告诉别人尚且死路一条,告诉大人岂不是更无活路。”

戴明道:“当小的二人跟随大人造佛朗机时,也曾想过用不用告诉大人,以苦黄来代替现在的火药。不过我们两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大人为妙?”

杨三道:“一来,说苦黄就得讲我二人的经历,讲经历就得提炸死多少人,为小命考虑,还是不提为好。”

戴明道:“二来,苦黄实在难以控制,稍一碰撞就会爆炸,我们二人怕再闯下大祸,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没有去提。”

杨三道:“三来,苦黄的威力着实巨大,就算造出来,也不是现在的佛朗机能够承受的!只怕,一炮下来会炮毁人亡。”

戴明道:“有以上种种顾虑,所以没提!”

汪鋐道:“那现在为什么又提了?”

杨三道:“藩人都造出威力巨大的火炮了,为什么我们大明不能造出来!小的两个也是在屯门呆过的,十分明白,大明的国土让藩夷占据后,百姓是如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戴明道:“太惨了!若大明山河都被藩夷占据,大明的百姓哪还有活路!”

杨三道:“所以小的两个愿献出苦黄的配方,既使被大人问罪,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二人跪到地上,对着汪鋐拜了下去。

汪鋐赶紧上前,扶起二人道:“你二人献出火药的制法,等于是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本官赏你们二人尚来不及,又如何会问罪!”

杨三、戴明千恩万谢,道:“小的一定会尽心尽力,造出火药来!”

汪鋐点了点头,让二人暂且退下。转身回头大笑道:“李公子,咱们这就去禀告太保,说已找到造出底火与威力奇大的火药的制法,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然后,咱们两个再合计合计,看枪炮如何造!”

李飞白听罢戴明与汪鋐的讲述,也是长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想造现代化的枪炮并非是异想天开,也不是痴人说梦,还是有实现的可能的!

也幸亏自己在五军都督府,在如无头苍蝇般根本找不到造现代化枪炮的情况下,愣头愣脑的提出要与汪鋐合作,随即又展视了下现代化枪的威力,胡诌八扯的编了通谎话,诈出杨三与戴明这两个人才来。

不然,黄色火药的发明就会被二人埋没,数百年后,被洋人占了先机,终有中华受辱之祸。

如今汪鋐同意合作,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本该大喜之下立马同意。可他终究是个商人,忍不住就要在这里边寻找赚钱的商机。

这事若被郭太保知道,就会在郭太保的主持之下,让他们两家联合,一起制造火炮。那时,还赚个什么钱?造现代枪炮的事,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赚到钱。

他哈哈一笑,道:“汪大人,我觉得这事还是先别告诉郭太保为好。”

汪鋐讶异道:“为何?”

李飞白道:“威力巨大的炮,不是一时半会能造出来的。”接着便解释了起来:

“按扬三与戴明两位兄弟所述,他们造出来的是底火,并非威力巨大的火药。如今仅造出底火来,就着急造炮,炮弹的运输太过不安全!汪大人想一想,动静稍大一些,火药就炸了。没把敌人炸死,反倒把自己人给炸死了,这怎么能行?”

汪鋐点了点头,道:“那该怎么办?”

李飞白道:“所以得想个办法,在底火的基础上,研制出一种不会一碰就炸的火药,一种安全的火药。可要研究出安全的火药,不是一朝一夕能研究出来的。可能是一年半载,也可能是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载也有可能。”

汪鋐本就是想靠佛朗机发迹的,若等上十年八载,那时他也该致仕了,还发迹个什么?他的脸不由阴晦下去。

李飞白道:“而且,汪大人刚才也看了,手枪之复杂,构造之精巧,不是现在的工匠能造出来的。手枪如此,火炮应该也如此,说不定比之更复杂更精巧。这需要选一批能工巧匠,成年累月,不断试制,方可能找出方法来造如此复杂与精巧的东西来。”

汪鋐叹道:“李公子说的没错,恐怕没有十年八年,也成不了事!”

李飞白接着道:“再则,刚才杨三与戴明也说,他们造的东西一旦爆炸,方圆数里之内夷为平地。在县里人口稀少的地方还能造成那么大损害,死人无数。在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人口又如此稠密,一旦爆炸,得造成多大的损害,死多少人?当百官震怒,皇上震怒,咱们两个又岂能有个好!”

汪鋐疑惑的看着李飞白。心急火燎一定要造枪炮的是你,摆出种种困难,露出不想造之意还是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道:“李公子的意思呢?”

李飞白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先不要声张。我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再找够能工巧匠,悄悄的研究试制。等能造枪炮了,那时再声张不迟。”

说到这里,他竖起两根手指,道:“如此,有两个好处。第一,汪大人该进献佛朗机继续敬献佛朗机,就当没有这回事,我在此预祝汪大人升官发财,前途无量!第二,等威力巨大的枪炮造出来后,汪在人再次进献,又是大功一件!”

汪鋐脸上露出了笑意。李飞白简直太贴心了,处处为他着想,难怪会跟郭太保相处的那样融洽。

如果事情真能像李飞白说的那样发展,对他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他也想到此事的难处,迟疑道:“要想把威力巨大的枪炮造出来,花费肯定颇丰。不事先告诉郭太保,去哪找这批银子?”

李飞白道:“我这几年做生意,颇有一些余财,可以拿出来研究制造枪炮。”

听李飞白愿拿出银子,倒是解决了是重要的问题。可汪鋐心中还是有问题,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心中不定。

他道:“李公子不遗余力,一定要造出枪炮,究竟图的是什么?既不为权,也不为利,恕我实在想不通!”

李飞白笑道:“一来好奇,实在想造出枪炮来。二来嘛,不为权倒是真的,不为利却不见得。”

汪鋐“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要造枪炮,免不了要用我炼的钢铁。枪炮造的越多,用钢铁之量亦就越多,我还是能赚不少钱的!”

汪鋐点头道:“原来如此!”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再无疑虑,当场将杨三与戴明交给李飞白,再三嘱咐,一定要听从李飞白的安排!

第五百五十一章 送佛送到西

李飞白把杨三与戴明送到酒楼,交给邓宝,方长松一口气,有种大事终定后的畅快。

他一路步行,脑子里所思所想,皆是火药造出来后,枪炮的巨大威力,以及开山炸石的便利。

不知不觉中,到了国子监,一夜无话。

如此一连数天,他人虽在国子监,魂却已飘到外边。想着邓宝几个开始起程回济源没有?到了济源之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研制出黄色炸药。

不知邓宝几个会不会把他再三的嘱咐放在心里,在研制炸药时抱着十二分的小心。

真想就跟邓宝几个一同回去,亲自盯着才能完全放宽心!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皇上不会放他走,就是郭勋也不会放他走,只怕杨廷和也不放他走。

这一日,天还没亮,已有人在外边敲门,敲得很急,咚咚之声不觉于耳。

李成勋被人从梦中惊醒,十分不快。嘴上骂骂咧咧前去开门,见是郭守享几个,当即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过了良久方结结巴巴道:“几……几位大少,你们怎么来了?”

刘擅水把脸一横,道:“刚刚嘴里不干不净的在骂谁呢?是不是在骂我们?连我们也敢骂,好大的胆子!”

李成勋咱得慌忙辩解,结巴的更加严重,道:“不……不是骂你们?小的哪敢骂你们,小的是在骂一只老鼠,就刚刚从小的面前窜过,着实把小的吓了一跳!”

郭守享道:“刘少,别吓唬他了。能跟李少住一个屋,就是李少的兄弟,也是我们的兄弟。大家自己人!”

刘擅水笑道:“我跟他开个玩笑!”然后又问郭守享,“李少起床了没有?”

李成勋回头去看,头还没回过去呢,里边已传来爽朗的声音,道:“本来还想多睡一会,被你们吵得脑门疼,想睡也睡不着,只好起来喽!成勋兄,别跟个门神一样挡在那里,放几位大少进来!”

李成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堵在门口,慌忙挪开身子,让郭守享几个进来。

李飞白道:“三位大少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郭守享上前道:“李少,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飞白想了想,还真没想出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疑惑道:“今天是什么日了?”

郭守享道:“今天是汇雅斋和古味轩比试的日子啊!李少不会真的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吧!”

李飞白慌忙算日子,一算之下,果然是汇雅斋与古味轩比试的日子。这些日子真是忙晕了头,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今日若是不去给白胖子呐喊助威,只怕白胖子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他连忙“哎哟”一声,道:“还真把这件大给忘的一干二净,若非三位大少赶来提醒,下次就没脸见白胖子了!”

说话间扯着郭守享几个就往外走,见马正、李成勋、梁廷举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停下脚步,道:“你们几个也想去瞧瞧热闹?”

马正等三个把头点的如小鸡吃米一样!

听闻,前去参加的都是达官贵人,如他们这等国子监的监生,还是杂院的监生,若能参加,绝对是件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李飞白笑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马正三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成勋道:“都说这场比试,内阁辅臣、六部尚书都会参加,就连皇上太后也会参加!如此重要人物出现的场合,保卫肯定十分严格,我们真的能进去?”

他话音刚落,梁廷举道:“还有,国子监监规严格,不允许监生随意外出。我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岂不是会被踢出国子监?”

刘擅水笑道:“现在暂代国子监的祭酒是谁?裴庚啊!裴庚见了李飞白都得自称下属,国子监如今就是咱们的天下,你竟怕被踢出国子监?谁敢踢你!”

与此同时,范观楼也笑着回答李成勋的问题:“也不看看李少是谁?白胖子的汇雅斋想要赢了古味轩,尚得李少出手帮忙。咱们不进去,白胖子还想赢?不放咱们进去,白胖子首先都不会答应!”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李少,你真的能帮白胖子赢了这场比试?认定比试谁赢谁负,可是六部加三司!这些人中,除了大理寺是咱们的人,兵部尚书跟咱们稍微亲近之外,其它的可都是杨廷和的人。一票半对七票半,汇雅斋真的能赢!”

刘擅水道:“范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少说能赢,肯定能赢!你怎能不相信李少?”话锋一转,又道:“李少,我们可是很相信你的,凑了好几万两银子买汇雅斋赢。你可否透露一点,凭什么赢!”

李飞白笑道:“那就透露一点?”

屋中数人一下都把目光集中过来。

李飞白接着道:“既然是六部加三法司,九个人来评定输赢。刑部尚书就只能代表刑部参加,而不能代表三法司。这样,代表三法司的人就只能由侍郎顶替。你们可知,这个侍郎是谁?”

郭守享几个也是下了本钱的,自然十分关心这场比试,知道评定输赢的都是哪几位大员。听李飞白问,范观楼道:“是新到刑部的冯江亭!”

李飞白道:“那你们可知,冯大人是由哪个省的提刑按察司调到刑部的!”

范观楼笑道:“这你可考不到我们!我们别的本事没有,对三品官员的履历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冯江亭是由河南的提刑按察司调的刑部的。”

李飞白道:“那我是从哪里来的啊!”

范观楼道:“你是从济源来……”话说的一半,猛然醒悟过来,道:“济源属于怀庆府,怀庆府属于河南。这么说,你跟你们那里的按察使冯江亭之前就认识!”

李飞白道:“何止认识!一起出过差,打过仗,杀过人,流过血。我与冯大人,可是过命的交情,你说到时冯大人是帮汇雅斋还是古味轩?”

范观楼竖起大拇哥道:“自然是帮汇雅斋!论交友广阔,还属咱们的李少厉害!”

刘擅水道:“听李少如此一说,我悬起的心足足落下一半去。李少,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透露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好让我这颗心彻彻底底落下去!”

李飞白道:“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只要你们相信我能助汇雅斋赢就是!”说话间已朝门外走去,其余人跟在他的后边,也走了出去!

到了大门处,还真是巧了,又是余小酒当值。可他自从见识过李飞白的厉害,把国子监的一众官员全都送到了牢中,哪还敢讨要十两银子,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他们是来给我端盘子的

国子监大门外,早候着三辆豪华大车。

李飞白、刘擅水等四个上了郭守享的大车。

马正三个则上了范观楼的大车。这还是他们三个头一次坐如此奢华的大车,对车里陈设充满好奇!

李成勋与梁廷举怎么说也算官宦子弟,在车里东摸西瞧,琢磨着回去把自己的大车也如此装饰。

马正久居贫困,心知里边的东西随便毁坏一件都不是自己能赔得起的。他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为车里的东西所动!

一路摇晃,天刚刚微明,马车停了下来。

马正三个暗道:“到地方了?”正犹豫着是不是真的到地方了,该不该下车。

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接着又传来一声:“原来是郭少。哟,还有范少、刘少,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马正三个确认到了地方,而且李飞白几个已经下车,慌忙也下了车。

他们所乘坐的大车,包括那辆空车已被人重重包围。当先的是锦衣卫,十来个人个个威风凛凛,手全按在绣春刀刀的刀柄上,瞪大眼睛,十分警惕的瞧着他们三个。

靠外一层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人数在数十人上下,个个手持长枪,却无锦衣卫这般威风,但尚能站得笔直。

再外一层,则是顺天府的衙役,就有些不像话了。斜溜马挎,站无站相坐无坐相,一个个双手抱胸,似乎眼前的事跟他们无关,他们是来瞧热闹。

马正三个什么时候也没被人如此围过,何况还是三拨人马同时围住。平常里,被衙役围住就够他们心里打鼓,如今还被锦衣卫围住,一个个胆颤心寒,忍不住向李飞白那边靠去。

等站到李飞白身边,这才胆气稍壮,可以打量周围的环境。

马车停的位置是贡院,就在紫禁城边上,是会试的场所。

马正参加过数次会试,也就进过数次贡院,对里边颇为熟悉。李成勋与梁廷举虽尚未参加过会试,但也来过贡院几次,站在外边打量过。

三人同时暗道一声:“原来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比试,是在贡院里进行的!”

问话的从衣着上看是锦衣卫的一个小旗,围着他们的则是力士。

郭守享的爹虽是太保,可郭守享还是不敢得罪锦衣卫,哪怕这个锦衣卫只是个小旗,算是锦衣卫里最小的官,仅有从七品的官位。

他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听说汇雅斋与古味轩今日将在这里举行比试,我们过来瞧瞧热闹?”

锦衣卫小旗道:“郭少几个可有请帖?”

郭守享道:“这个还真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瞧瞧就是,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锦衣卫小旗道:“郭少,若没请帖,恕下官不能放你们进去!请赶快离开。”

郭守享的面色不由变了变,心生不满。

他说话已如此客气,谁知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还是不给面子。不满归不满,但他也不敢放狠话。莫说他得让锦衣卫三分,就是他爹亲自,只怕也得让锦衣卫三分。

这次简直太丢人了,巴巴的带人过来,却没办法进去,让他的脸往哪里搁。正不如该如何办时,人群外急慌慌走来一人,分开最外层的衙役就往里边闯。

郭守享心中一喜,救星来了!

来的是汇雅斋掌柜的白胖子。

白胖子为此次比试,可谓殚精竭虑。近一个月来,几乎没睡一个好觉,操碎了心,用尽了力。

直到今日,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他还是没能安下心来,反而更加焦虑。

侯艳敏昨日已被他八抬大轿抬过来,为今日的第一场比试做准备。可侯艳敏来了有什么用?在他心目中,李飞白才是定海神针,决定着比试胜负的结果。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飞白怎么还没来?为此,他一趟趟出来门口观瞧,一趟趟又失望而归。他还派了几路人马去国子监请,可惜的是,他无品无职,派去的人又都是小二,国子监的门子根本不给面子。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大门口观瞧,若还是不见李飞白的影踪,那只好搬出靠山,直接闯进国子监请李飞白。既使,这样做会让靠山小瞧他,也在所不辞。

还好,这次出来看到了李飞白,他已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急急分开人,走了进来。

顺天府的衙役不认识白胖子,但见白胖子气度不凡,又是从里边出来的,哪敢去拦。

五城兵马司带队的是个副指挥,正七品的官职,去过汇雅斋吃饭,自是认识白胖子,也知白胖子的背景,没有去拦。

白胖子就这样畅通无阻的走到李飞白面前,冲郭守享几个拱了拱手,埋怨起李飞白来,道:“李少怎么这时才来,是不是不把哥哥的事当回事,想把哥哥急死不成?”

说罢,拉着李飞白的手就往里去。

锦衣卫小旗伸手拦道:“何去?”

白胖子一愣,道:“进里边啊!”

锦衣卫小旗道:“你可以进去,他们不能进去!”

白胖子眉头皱了皱,道:“为何?”

锦衣卫小旗道:“奉指挥使令,没有请帖的人一律不许进去!”

白胖子本不想得罪锦衣卫,可与得罪锦衣卫比起来,还是这场比试重要许多!这锦衣卫小旗不让李飞白进去,岂不是跟他作对,盼着他输?

他不觉来了气,道:“你是不是不认识我?”

锦衣卫小旗道:“认识!大名鼎鼎的汇雅斋掌柜的白掌柜白二爷,哪个不认识。我还去汇雅斋吃过饭呢?与白二爷打过招呼,只是可惜白二爷连瞧都不瞧上一眼!”

白胖子道:“既然认识我,那肯定也知我跟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与指挥同知关系不错,就连指挥使也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酒!就不怕我给你找麻烦吗?”

锦衣卫小旗根本不为所动,道:“指挥使大人有令,为保皇上安全,一律不得徇私!谁敢徇私,抽筋剥皮!还请白二爷不要为难我们,既然你跟上边都熟,不如请他们来下个令!”

白胖子倒是很想请上边下个令,不过皇上一旦出动,这些个人都是常候左右的,他去哪里请他们来下令。

而且,这个锦衣卫小旗也不是因为去汇雅斋吃饭时,受了冷落而故意为难他,着实是上边下了严令。他一时没了办法,忽然间灵光一闪,道:“这些人都是我汇雅斋的厨子,这下他们能进去了吧!”

锦衣卫小旗呵呵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汇雅斋的厨子与古味轩的厨子昨天都已全部到位。白二爷扯谎也扯个让人信服的谎出来,还是别让我们为难了。”

白胖子胖脸一红,不死心道:“他们是来给我端盘子的总行了吧!”说罢,见锦衣卫小旗还是不为所动,彻底没了办法。

忽听门口传来一声:“这里好热闹,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五十三章 差点没躲过一劫

锦衣卫小旗慌忙分开人群迎了上去,躬身道:“千户大人!”

白胖子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锦衣卫小旗,他或许不放在眼里。一个锦衣卫千户,绝对不是他能得罪的!

别看锦衣卫千户只是区区五品,放在武将体系内,根本不起眼。放在文官体系内,更加不起眼。可在锦衣卫里体系里,那可就是坐镇一方的人物了,有独立办案权。

虽说没有上头的命令,不敢也不能动三品以上的大员。可,随便捏造个罪名,就能把三品以下官员请去诏狱协助案件调查。

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动得,似白胖子这种无品无级的官员自是也能动得。动他倒不怕,事后宗人令肯定有办法把他捞出来,关键是岂不是要耽误汇雅斋的大事!

锦衣卫小旗正在给锦衣卫千户讲述,这些人没有请帖却非得往贡院里闯。

白胖子打了个寒颤,就想上前说明情况,好得到锦衣卫千户的谅解。他想到郭守享、范观楼、刘擅水三个都不是凡人,拉着这三个重量级衙内一同上前解释,锦衣卫千户更会卖个面子,于是朝这三人瞧去。

只见三人见到了来的锦衣卫千户来了,脸上竟都露出微笑。

白胖子的心“咯噔”一跳,莫非他们三个认识这个锦衣卫千户?而且私交还不浅?这可太好了,一切麻烦都得以解脱,顿时安下心来。

哪里知道,三人与这个锦衣卫千户并不认识,仅有一面之缘罢了。所以脸上露出微笑,皆因亲眼所见,这个锦衣卫千户与李飞白私交不错。

梁廷举与李成勋眼瞧白胖子与锦衣卫小旗闹得很不愉快,心中早已忐忑,只怕锦衣卫小旗一时恼怒,以“千方百计混入贡院,意欲图谋不轨”的罪名把他们全都抓入诏狱,那可真是瞧热闹瞧出一桩祸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个锦衣卫小旗已把他们吓成这样,何况此时又来了个锦衣卫千户,更是让他们双股发颤,浑身发软,垂眉低眼的不敢去瞧。

马正却瞧着那个锦衣卫千户脸熟,似乎就是帮过他的那个锦衣卫千户,鼓足了勇气想要感激那日的仗义出手相助,又不知此时此刻是不是感激的时刻,在那踌躇不安。

锦衣卫千户正是何天冲,一边听锦衣卫小旗讲着,一边朝这边走来。等小旗讲完,他也正好走到李飞白几个跟前,正要拱手打招呼,却听那个锦衣卫小旗道:“大人,叫他们走他们不走,用不用暂时先控制起来,给他们一点教训?”

何天冲瞪了那个锦衣卫小旗一眼。为何总有这些不开眼的下属?他道:“不用,放他们进去!”

锦衣卫小旗急了,道:“可上头有令,凡是没有请帖的,一律不准放入!”

何天冲反问道:“上头为何有这样的命令?”

锦衣卫小旗一愣!上头下什么命令,只管遵守去办就是,似他这等小吏,哪会去管上头为什么有这样的命令。可何天冲问起,又不能不答,道:“为保证皇上的安全,所以会有这样的命令!”

何天冲笑道:“对嘛!不让没有请帖的人进去,是为了皇上的安全。你觉得,郭少会对皇上不利,还是范少与刘少会对皇上不利?”

郭守享等三个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范观楼道:“对嘛,你觉得我们谁会对皇上不利!”

锦衣卫小旗嘴中喃喃,却说不出话来。要说这些武将家的衙役想要对皇上不利,打死他他也不信,只得去看李飞白等四个。

何天冲道:“这么说,你觉得这几个国子监的监生欲对皇上不利?就凭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皇上不利。”

李成勋与梁廷举连忙道:“对,我们连杀个鸡都不敢,又哪敢对皇上不利。”顿了一下,又道,“你若真信不过我们,大不了我们不进去就是!”

何天冲斜眼看了这两人一眼,心中暗道:“两个怂货,这就打退堂鼓了?”见锦衣卫小旗还在啰嗦,说些什么不合规矩,担不起这么大责任之类的话,道:“天塌下来,由我顶着,你就别管了!”

锦衣卫小旗所以拦着不让进,不是因为之前去汇雅斋吃饭,白胖子没搭理他,丢了面子而故意为难。

也不是不给郭守享这几个衙内面子。

着实是因为,他官位太小,不敢违背上头的命令,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何天冲既然开口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再说什么他不就成了傻子?不仅得罪了郭守享几个衙内,还得罪了白胖子,更重要的把何天冲也给得罪了。

得罪其它人还不怎么要紧,得罪了何天冲,他还想不想在锦衣卫干下去了!

连忙退到一边让开了路!

何天冲先冲郭守享几个拱了拱手,道:“几位大少好!”

拱得极其随意,极其敷衍!

可当与李飞白面对面时,却拱得极其郑重,道:“李兄弟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亲自往府上给你送一份请帖。”

李飞白还未开口说话,白胖子已抢道:“这都是我的疏忽!本来是我请李少过来帮忙的,却忘了给一份请帖,若非何天户赶来,真是误了大事!”

何天冲一怔,道:“李兄弟还会烧菜?我怎么不知道!改日一定陪陆佥事一同去府上叨扰,尝尝兄弟的手艺!”

说罢,手一摆,把李飞白往贡院里请!

这一幕只看得锦衣卫小旗瞪目结舌。

原以为这里边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不过是郭守享,没想到竟是个不起眼的监生李飞白。不仅何千户对其恭敬有加,还跟陆佥事都有走动。

陆佥事的老婆是当今圣上的奶妈,陆佥事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兄弟,所以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到陆佥事头上。

他仔细把刚刚自己的所做所为回忆了一遍,长舒一口气。还好,刚刚仅是没给郭守享三个大少以及白胖子好脸。

正因为没瞧上李飞白,所以没跟李飞白说一句话,也就没得罪李飞白!

真的好险,差点没躲过一劫!

在大明,凡有重大活动,尤其是皇上将会参加的重大活动,都是锦衣卫最忙的时候。

把李飞白等送入贡院,何天冲也顾不上多客气几句,匆匆告辞。

李飞白等还是头一次来贡院,心中难免有些好奇,在马正的带领下,走马观灯的对贡院做了一番参观。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两军对垒勇者胜

贡院也算衙门,所以跟其他衙门的结构类似,都是几进院落,各种办公场所。

与其它衙门不同的是,贡院中有一排排的小号舍。

一人多高,五尺见方,里边仅容放下一凳一桌。

这些号舍是考试用的,乌泱泱一片,数量在两万间以上。

汇雅斋与古味轩比试的地方在贡院南苑的魁光阁,阁中已布置好,一层是皇上与重要大臣们观赏的地方,二楼则是太后等观赏的地方。

窗户与门上都垂有黄纱,把里边显得既神秘又尊贵。

阁前四周,都有锦衣卫把守,别说是个人了,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在魁光阁正前边院中,摆着一溜长案,放了九把太师椅,每张太师椅后边撑着一张大伞这是六部加三法司坐的地方,也是评定此次比试谁输谁赢的地方。

那溜长案前还摆着两排八仙桌,每排三张,一共六张。

院子两边,临时搭了两个大棚,棚子里摆满椅子,那时供有资格来些的大员们瞧热闹用的。

在右边大棚角落,还专门独立出一张小桌子,后边摆了三把椅子。

桌子上摆了个小牌子,上边写着“大明日报编撰席”。

另一边有个报房的小官,正指着大明日报编撰席,十分不满的问贡院小吏,为什么大明日报有编撰席,而邸报没有。

那小吏点头哈腰,说是郭太保交待下来的,邸报并无人交待。大人若要加个邸报编撰席的话,加上一个就是,又不是什么难事!

报房小官嘟嘟囔囔,说小吏根本不把邸报放在眼里。

二人在那争执起来。

白胖子把李飞白几个往火房请,一边走一边埋怨,贡院简直不把汇雅斋放在眼里,也没把宗人令放在眼里,甚至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凭什么,古味轩就能用上等的火房,而汇雅斋只能用下等的火房。

郭守享等一问之下,才明白,贡院中有两个火房。

一个火房偏小,那是给贡院中的官吏以及监考官员备饭的地方。里边干净整洁,就连灶台铁锅也很精致。

另一个火房偏大,那是给来贡院考试的人准备的。因为三年才有一次会试,所以这个火房平时疏于打理,里边异常脏乱。

白胖子派人前来,足足打扫了半月,才算是打扫干净。

郭守享等宽慰白胖子,说些炒菜凭的是个人的手艺而非器物,并预祝白胖子旗开得胜,才算消了白胖子的气。

等一众人等来到火房,才发现这个火房不是偏大不偏大的问题,而是太大了!

空空阔阔的大屋中,近两百个灶台一字排开。可以想像,当会试时,近两百个厨子在里边一同翻炒饭菜的场面,将是何等壮观!

如今,屋中却只有十数人,全都围着两个锅忙碌!

一口锅前人多,有的正在雕刻食材,把一道道普普通通的菜做成艺术品。有的正在熬制老汤,把菜的味道给做出来。

另一口锅前人少,在一个少女的指挥下也在熬制东西,发出丝丝甜味。

一行人走到那口锅前,白胖子道:“李少,这倒底熬制的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难道侯大小姐没有跟你说吗?做的这道菜叫黄山迎客松!”

白胖子道:“这可是今天的压轴大菜,第一场比试能不能赢,全靠这道菜。可我看侯大小姐,熬来熬去,只是红糖白糖还有这种圆圆黑黑苦苦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连根菜毛都没见,也能称得上菜?还有,黄山在哪,迎客松在哪?”

侯艳敏回头瞪了白胖子一眼,又狠狠剜了李飞白一眼,道:“你看看,你给我找到都是什么事?一天到晚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惹得人心烦。”

扭头又对白胖子道:“你若信不过我,趁早换人,我也好得一份清静!”

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哪还有时间去换人。再说,就算换人就能赢了?一样还是输!听李飞白的,尚有一线生机。不听李飞白的,有输无胜!

白胖子连忙轻扇两下自己的嘴巴,道:“我的姑奶奶,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你吗?这不是担心输,心中发急,这才口无遮揽的胡说八道,你老消消气。”

侯艳敏回过头,继续拿着勺在锅里搅拌。

李飞白走到另一口锅前,去瞧那些人正在做的凉菜。

虽说有他的反季节蔬菜加持,可这些凉菜做出来与平常在汇雅斋里吃的并无二致,最多也就是能吃上这个季节没有的菜罢了,吃个稀奇!

这样就能在此次比试中胜出?不见得!

看来今日能否胜出,还得看侯艳敏琢磨出的黄山迎客松!

说实话,黄山迎客松能不能胜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只是给侯艳敏提供了些食材,并描述一番后世这道甜点是如何的好吃,入口丝滑回味无穷。

侯艳敏究竟能不能做出后世的味道来,鬼才知道!

在火房转了一圈,已是辰时未刻,官员们陆陆续续赶来。李飞白等赶了出去,有个四十来岁的大白胖子,正乐呵呵的跟提前到来的官员打着招呼。

李飞白见那人长得比白胖子还要胖上许多,问道:“此人是谁?”

白胖子“呸”了一声,道:“还能是谁,古味轩的掌柜的,柯应恩!”

李飞白先还奇怪,白胖子为何要“呸”那一声,得知是古味轩的掌柜,也就明白为什么要“呸”那一声。

原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同时,也明白古味轩的掌柜,为何每跟一位官员打过招呼之后,就挑衅似的往白胖子这边看上一眼。

原来是在给白胖子示威,让白胖子明白他跟这些官员的关系非同一般,尤其是能够决定胜负的官员关系一般,希望白胖子能够有自知之明,趁早滚蛋,免得自取其辱。

柯应恩笑容满面的跟一位官员套完近乎,左右一瞧,见暂时没有官员进来,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白胖子拉了拉李飞白的袖子,道:“我瞧见这家伙就心生厌恶,不想跟他搭话。李少,我们去那边转转!”

李飞白道:“两军对垒勇者胜,哪能还未交手呢,已心生怯意。走,会会他!”说罢,拉着白胖子的手迎了上去。

与柯应恩近了,他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古味轩的掌柜的,柯应恩柯爷。在下李飞白,也开了家酒楼,算起来咱们还是同行。”

柯应恩听到李飞白的话有如没有听到,径直走到白胖子身边。

在他看来,开酒楼的,别说是其它人了,就是白胖子在他眼里都只是垃圾。

白胖子背靠宗人令他都不放在眼里,似李飞白这等跟着白胖子讨食吃的,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第五百五十五章 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在柯应恩眼里,李飞白就是个跟白胖子讨食吃的。

这种人他碰到太多,每天都有不少去古味轩找他套近乎!不为别的,只为给外人一种印象,他们家的酒楼跟古味轩渊缘非浅,以此为噱头,招揽生意,提高菜价。

他并不反感这种人,毕竟这种人拍马拍得他十分舒服,让他有种大权在握的畅快。

可他却十分反感去找白胖子套近乎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睛瞎啊,没瞧出汇雅斋大厦将倾?还去跟其套近乎,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再加上李飞白竟拉着白胖子的手向他走了过来,就更加让他不爽了!怎么,想当我跟白胖子之间的说客,让我们两家抛弃前嫌,携手共进?

也不撒泡尿瞧瞧你那副德性!你丫谁啊,哪来的这么大的脸,就如此笃信我会给你面子?

何况,这并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完全看不清形势!

这是两家酒楼之争吗?

这是文官与武将之争,这是皇上与杨廷和之争,是你能让不争就不争的事?

不自量力!

柯应恩走到白胖子面前,也不拱手也不打招呼,用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口吻道:“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情知道失败还非得争,你这不是给宗人令一个假的希望吗?等事情结束,宗人令看到事实与自己想象的相背,能饶过你?”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倒是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就看你上道不上道。一会等人来齐了,你直接宣布认输,然后携汇雅斋来见我,我开个古味轩分号,那时你还是掌柜的,该赚多少还是多少。”

白胖子脸上阴云密布。

这是给他一条生路吗?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还携汇雅斋投靠于你,就凭你一个狗腿子能保护得了我的安全。

他冷冷一笑,道:“你倒是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柯应恩道:“能不能赢,这不是秃子头的蚤子,明摆着的事情!”说罢,他朝决定胜负的九个官员坐的地方挥了挥手。

那里如今已坐了两位尚书,见他挥手,含笑点了点头。

他接着又道:“能赢还是不能赢,有时候凭的不是烧菜做饭的实力,而是你背后势力的实力。九位决定胜负的大员,到时都会裁判古味轩胜,你就是把饭菜烧出仙味来,还是失败。你说,你凭什么跟我斗。”

说到这里,他见又一个能够决定胜负的官走入院中,道:“你好自为之!”匆匆朝那官员而去。离那官员尚有数丈,已扯起嗓子喊道:“冯大人,上次一别又有几日没见了?”

白胖子叹了口气,道:“这人是冯江亭,刑部侍郎,顶三法司的刑法司来参加判裁的。此人刚入刑部,似乎还未站队,我数日前曾拜见过他,希望得到支持。可此人态度不明,又不收贿赂,只怕十有八九也是会支持古味轩的。看来……”

李飞白拍了拍白胖子的肩头,道:“不用那么悲观,要知事实无绝对!”

冯江亭与柯应恩打着招呼。

本来,他对这次比试并没上心,不过是区区两家酒楼的比试,目地为了承办三公主大婚,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到时禀公处理就是。

为了能从此次比试中胜出,白胖子找了他,柯应恩也找了他,他都没给明确的答复。可是昨日,刑部尚书找他说话,暗示今日要判古味轩赢。他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不能等闲待之。

想了一夜,他决定就按尚书大人说的办!毕竟,刑部尚书是他的顶头上司。以他为官的经验来看,一般跟顶头上司对着干的下属,都没有好下场。

见柯应恩跟他打招呼,冯江亭亦热情回应。

能驱使刑部尚书的人,背景绝不简单,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所以他抱了十二份的热情,好让柯应恩明白他的意思。

才跟柯应恩客气了两句,冯江亭眼前一亮,连忙往白胖子这边而来。柯应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走了过来。

冯江亭冲李飞白拱了拱手,道:“飞白老弟,你不是去国子监读书去了,怎么在这里出现了?简直太意外,太惊喜了!”

李飞白冲白胖子撇了撇嘴,道:“这位白少,也不知从哪得知我在济源开了家酒楼,强拉硬扯的让我教其一两道菜。我也没有办法,就只好过来了!”

白胖子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李飞白竟跟裁判之一的冯江亭如此熟悉,难怪李飞白如此笃定,此次一定会赢。

连忙道:“原来大人跟李少认识,简直太好了,等此间事了,一定请大人去汇雅斋坐一坐,跟李少喝上一杯。”

冯江亭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莫让人误会,我判汇雅斋胜,是为了你那口吃的!”

所有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冯江亭此话是什么意思!话说的如此透彻连猜都不用去猜,直接告诉众人,这次会判汇雅斋胜。

李飞白跟冯江亭的关系竟好的这种地步?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却不知,冯江亭所以能来刑部当侍郎,皆因李飞白背后出力。没有李飞白,哪有他的今日。

他在心里深处,早以李飞白马首是瞻。既然李飞白支持白胖子,他哪有不支持的道理。别说因此得罪了刑部尚书,就算是得罪了杨廷和,也在所不辞!

马正是见过冯江亭的。

若非那次冯江亭及时出现,将那些个绑架他妻女的家伙抓走,天晓得他会惹下多大的麻烦。

正因为之前见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此时见冯江亭与李飞白如此熟悉,这才知道并非是运气好,而是交到李飞白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朋友。

包括之前的锦衣卫千户何天冲,都让他在心中对李飞白感激之情更盛!

柯应恩也吃惊不小!

没想到自己瞧不上眼的小人物,背景竟如此之深,能量会如此之大,只是露一下面,就把本应支持他的拉到了白胖子那边。

他有些后悔,早知就不该太过倨傲,对李飞白爱搭不理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他在心里默默盘算,就算冯江亭支持汇雅斋又能如何,不过是八对一的局面,依然是胜券在握,还是绝对优势的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本想就此离开,忽听有人喊道:“李少?你真的来了!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他转眼一看,只见一个布衣领着两个官员往这边而来。

说话的是那个布衣,面生的很,根本不认识。不过,那两个官员倒认识,是此次比试的九大裁判中的。一个是兵部尚书金献民,一个是大理寺寺卿。

正三品的大理寺寺卿跟皇上走得极近,肯定会支持汇雅斋。

柯应恩暗叹一声:“原来是七比二的局面!”不过兵部尚书虽跟五军都督府走得近,跟杨廷和走得也不算很远,倒是能够争取一下。

第五百五十六章 干出晚节不保的事来

这时,又有两个尚书走了进来,那个布衣招手道:“蒋大人,汪大人,你们也来了!”

柯应恩本来是要跟金献民套近乎的,见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来了,连忙赶过去那边套近乎。

他没办法不厚此薄彼,似金献民虽与他背后的靠山吏部尚书同级,但六部也分高低强弱。

兵部在六部是最弱的,因与武将走得近,更是被六部的其它尚书给边缘化,根本无法与其它尚书相提并论。

而礼部与户部在六部中无论怎么排都能排到前三,户部更是第一,可能是管钱的缘故,比吏部还要吃香些。

面对比他靠山还牛的蒋冕,柯应恩怎能不万般巴结。

他卑微的冲蒋汪二人拱了拱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恭恭敬敬道:“蒋尚书、汪尚书,小的柯应恩,给你二老请安了!”

蒋冕与汪俊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个回应。

蒋冕问道:“乔尚书到了没?”

柯应恩道:“家主尚未到。”

蒋冕道:“管官帽子的就是沉得住气!”

柯应恩张嘴就想解释,乔尚书并非架子大而迟迟未到,着实因为最近各省的巡抚领着各府各州各县的官员都赶来京城接受三年一次的考核,吏部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尚书更得事必亲躬,所以才会来迟。

可他还没开口,就发现蒋冕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他的解释。或者,本来需要他的解释,看到一个人后,忽然就不需要他的解释!

蒋冕与汪俊径直来到李飞白面前彼此打了一个招呼,汪俊更是虚寒问暖,问李飞白在国子监过的如何,吃不吃得惯,住不住得惯。

李飞白一一答了。

汪俊听完后故意把脸一板,佯怒道:“你怎么不在国子监虚心求学,跑来这里胡闹?”

李飞白道:“汪大人可能不知,在下在济源时经营一个酒楼,来京城后又常去汇雅斋吃饭喝酒,一来二往与汇雅斋的掌柜的,白胖子成为朋友。平时没事,也爱互相探讨厨艺,这一次白胖子要与古味轩比拼厨艺,三番五次邀请我来坐镇,我架不住他的热情,跟祭酒请了假,跑来这里凑个热闹。”

汪俊与蒋冕也就明白李飞白话外的意思,彼此看了一眼。

连李飞白都亲自来支持汇雅斋,这摆明了是让他们两个也支持汇雅斋。

可这事着实有点不好办!虽说李飞白深得杨廷和青睐,但乔恩更是与他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哪能为了一个李飞白而让乔恩一败涂地。

再说,这并不是两家酒楼之争,往深了说,还是杨廷和与皇上的一次交手。就算杨廷和再青睐李飞白,万不会因李飞白支持汇雅斋,就置与皇上的这次交手于不顾,自动认输。

汪俊笑了笑,道:“汇雅斋我虽没去过,但汇雅斋的名声在外,想来饭菜的水准不低。古味轩呢?这个后起之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汇雅斋一争雌雄,可见也是有点本事的。今天的比试一定会让人大开眼界,我亦有口舌之福。”

蒋冕打着哈哈道:“对,谁能赢得这场比试还得看真本事,谁家的菜能烧得色香味俱全,肯定就能胜出。我们都会禀公决定的!”

一直没再开口的布衣道:“蒋大人、汪大人的公正廉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想今日一定会一以贯之,决不会干出晚节不保的事来。今日起,大明日报还要以这场比试为契机,大书特书两位大人的公正廉明。”

汪蒋二人道:“那是一定的!”顿了一下,又道:“皇上估计快来了,我们去跟同僚打个招呼,就该准备迎接皇上了!”

与李飞白几个告辞,匆匆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柯应恩只看得瞪目结舌。

李飞白竟还跟这二位大人认识,瞧说话的神态似乎还与这二位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话里话外都让这二位大人帮汇雅斋而不帮古味轩,幸亏关系还未到那种份上,从二位大人的神色上可以看出,还是帮古味轩多一点。

不过,这已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小子如此年轻,就已与数位尚书大人拉上关系,假以时日的话,这小子还得了。今天,他能赢比试也是在这小子羽翼未丰的情况下侥幸赢的,若真等这小子羽翼丰满,只怕会输。

而他,却在刚刚这小子有意结交之时不给人家一点面子,这不等于得罪了人家?若这小子心中忌恨,以后哪还有他的好日子过。

不过,更让他瞪目结舌的并非是李飞白而是那个布衣。

从那个布衣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可以得出,那个布衣是大明日报管事的。

大明日报他也经常看,不过并未把大明日报放在眼中,觉得那不过是消磨时间的读物罢了。

可这个大明日报管事的,竟能跟六部尚书谈笑自如,究竟哪里来的胆气。还敢威胁六部尚书,说些什么若不禀公,将会在大明日报上大书特书。

而汪蒋两位大人,似乎十分害怕这个布衣,逃也似的离开了。

真的是害怕这个布衣吗?倒也不见得,只怕是害怕在大明日报上刊登一些不利于他们的东西的!

于此,他就想不明白了!大明日报说他们公正廉明就公正廉明了?大明日报说他们不公正廉明就不公正廉明了?一份报纸上的胡诌八扯,根本不会有人真的相信,似尚书这么大的官,干嘛要怕!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布衣似乎是李飞白的下属。因为,那个布衣正小声的跟李飞白汇报着什么,语气神态就像是一个下属在跟上司汇报什么东西。

柯应恩脑门上冒出无数个问号出来。

李飞白这个身着监生服饰的家伙到底什么来路,为何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可小觑的能量!

第一次,对于古味轩与汇雅斋这场比试,他心里透出一丝不安。

古味轩真的能拿下这场比试?

他本有十足的自信,这时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不过,这种不自信并没有影响他多长时间,很快便被抛之脑后。

不管李飞白将来会怎样,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古味轩以与汇雅斋不差上下的厨艺,又是吏部尚书乔宇名下的产业,再加上杨廷和与皇上斗法这层背景,他想认输乔宇也不会认输。

乔宇想要认输,杨廷和也不会认输。

既然怎么都不可能输,他又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第五百五十七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官员们陆陆续续而来!

柯应恩一如之前上去打招呼!

普通的前来瞧热闹的官员,他就少客气两句。不普通的,能决定此次胜负的官员,他就多客气两句。

几乎每一个官员,都吹捧他这次肯定会赢,有些品级低的还揶揄着让他请客。听吹捧话听得多了,他更加的自信,这次必赢无疑。

柯应恩的家主乔宇是陪着杨廷和一同来的。

柯应恩连忙上前打招呼!

杨廷和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这人是谁?”

乔宇回道:“柯应恩!”马上,又补充道:“这次比试的主角,古味轩的掌柜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道:“你那古味轩办得不错!祝你这次旗开得胜!”说罢就离开了。

这本是句客气话,但柯应恩觉得,能从杨廷和嘴中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是客气话。既然杨廷和亲口说他要旗开得胜,肯定就能旗开得胜!

院子中一隅,鸿胪寺的人正在吃茶闲聊,有个小太监匆匆而来。他们一下就精神起来,一个个挺直腰板,将闲靠在椅子边的乐器拿到手中。

等那小太监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再无怀疑,奏起了乐。

官员们亦就知道皇上驾到,整整衣服准备迎驾。

数辆大车驶了进来,头几辆是公主的仪驾,然后是皇上的銮车,最后是太后的仪驾。

院子中的所有官员,冲大车拜道:“臣等迎接皇太后、皇上、公主圣驾!”

几辆大车如入无人之地,直奔魁光阁而去。

所有官员一直弯腰垂首,跟着几辆大车移动身体。

到了门口,公主与太后下车,奔魁光阁二楼而去。朱厚熜则站在大车上,冲下边的官员们道:“众爱卿平身!”

杨廷和直起腰,慌忙上前,与郭勋一同把朱厚熜扶下车。

朱厚熜一边往魁光阁里走,一边道:“杨爱卿,大同的兵乱与南直隶的大饥,如今都怎么样了?”

杨廷和道:“幸亏有圣上拿出的两百万两体己银子,两件事情都已办妥,不日将有好消息传来。”

朱厚熜道:“那朕就放心了!”

他走到屋里正中的龙椅坐下,又道:“给两位大人看座!”

太监们连忙搬来两把椅子,在龙椅下边不远处摆好。杨廷和在左边,郭勋在右边,这才坐下,朱厚熜又道:“两位爱卿说说,此次汇雅斋与古味轩这场比试,哪家能赢!”

杨廷和道:“臣觉得古味轩能赢!”

朱厚熜道:“说说你的理由!”

杨廷和道:“古味轩新建,很是虚心上进,能够采众家之长,蓄势待发,等得就是今天一鸣惊人的机会。所以,他们的菜式必将新颖可口,赢了汇雅斋。”

郭勋道:“臣倒不觉得古味轩能赢,反而汇雅斋能赢。”

朱厚熜“哦”了一声,道:“说说你的理由!”

郭勋道:“汇雅斋是家老店,凡老店又能屹立数十年不倒,可见菜品上很有手段,必有几道镇店绝技。平常不拿出来,今日重要时刻一经展出,必将技惊四座,赢了古味轩。”

杨廷和面色不变,心底却冷笑一声。什么新店老店,不过是种说词罢了。他虽没去汇雅斋吃过,也没去古味轩吃过,但酒楼干到两家这种地步,菜品的色香味都在伯仲之间,谁赢谁负全凭六部尚书与三法司的裁判。

而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他或暗示或明示的都已打过招呼,不说全都听他的,九个之中最少有六七个是听他的,那胜负还有悬念吗?

他冲朱厚熜的拱了拱手道:“皇上,你觉得哪家能赢?”

朱厚熜哪看不清这里边的猫腻,一早就认定杨廷和等要办这场比试,不过是来恶心他的。是再次的提醒他,在大明还是他们说了算,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说了算。

可他城府极深,在没有一举夺下所有权力之前,该被杨廷和等恶心就得被杨廷和等恶心,以让杨廷和等麻痹大意,对自己放松提防,好让他有时间悄悄布局。

所以,他来了。

他来,本来是来看着汇雅斋输的。可是,就在刚刚,他站在大车上让诸位大臣们平身时,注意到,远处一个偏僻处站着数个没穿官服的人。

那几个人或许以为自己站得足够隐蔽,不会被人瞧到,所以没对他行礼。

几人中有三个,无比兴奋,似乎是头一次看到真龙天子,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几人中的另三个,他认识,是郭勋与两位武将家的公子,站在那里说着什么?许是说到一件可乐的事情,三人都强忍着不敢大笑,面色极其有趣。

还有两个。一个是宗人令的人,汇雅斋的掌柜的,白白净净的白胖子。另一个则是李飞白。

白胖子满脸的愁容,一看就是对这次比试没有一点信心。

李飞白的面容则波澜不惊,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没看到李飞白前,朱厚熜认为汇雅斋必输无疑。看到了李飞白,朱厚熜觉得汇雅斋未必没有赢的可能!

在他看来,李飞白就是他的福将,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

他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时,李飞白送来三千万两银子。

他在大礼议之争中得不到支持,感觉没有官明白他理解他,李飞白办了大明日报,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礼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桩桩一件件,在他看来无解的难题,都被李飞白轻而易举的化解,这样的人不是福将,什么人才算是福将。这样的人不是上天派来帮他的,什么人才算是上天派来帮他的?

所以,一看到李飞白跟汇雅斋的白胖子混到一起,他就有种强烈的感觉,汇雅斋与古味轩之争,汇雅斋赢了!

杨廷和等拿来恶心自己的一件事,最后却是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结局。

可他,并没说汇雅斋能赢,而是道:“谁赢谁输一会比试过自会知道!”顿了一下,又道:“传朕的令下去,今天的比试正式开始!”

一句太监出了魁光阁,拉长着嗓子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汇雅斋与古味轩从各自的火房中端出菜品来,先是八凉,后是八热,然后是八汤。

二十四道菜全都摆放在桌上,供人欣赏。然后一道道往紫光阁里送,先让皇上过目,接着送到二楼让太后与公主们过目,最后才让评定的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过目。

皇上过目时若觉得哪个菜不错,想要品尝。则会有一个小太监先上去试毒,试罢,皇上才会夹一筷尝尝。

屋中的其它太监则会走出一位,出了魁光阁,对外宣布,皇上试了哪家酒楼的哪道菜。

而菜送到二楼后,若公主或太后试了哪道菜,也会有太监出来宣告,试了哪家酒楼的哪道菜。

这都是能加分的,总不能皇上或者太后吃了说好,你吃了却说不好吧!

当然,皇上与太后试吃时并不知道是哪家做的菜,只有试吃完后,太监出去宣布前才能问明白。

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却不同,试吃之前已知是哪家酒楼做的菜。因为,菜端上来就摆在他们的面前,想不知道都难。

第五百五十八章 黄山迎客松

八凉、八热、八汤只是今天比试的前奏,决定今天胜负的是最后一道压轴大菜。

前边二十四道菜,输了赢了并无所谓,只要最后一道压轴大菜胜出,就会赢得第一场比试。除非,最后一道压轴大菜,汇雅斋与古味轩平分秋色,实在分不出胜负来。

那时再看前边二十四道菜,哪家赢得多,哪家赢得少,由赢得多的那家胜出。

二十四道菜的结果很快出来,汇雅斋凭借反季节蔬菜的噱头,赢了古味轩两道,以十三道比十一道的微弱优势胜出。

这个结果,让很多买古味轩赢的官员颇为诧异!不是说,古味轩有诸多朝廷大员支持,尤其是六部尚书以及三法司主官这些个有判定权的官员支持,应该完胜汇雅斋才对,怎么会输了!

这样一来,难道他们买古味轩赢还买错了不成,这次要赔上不少的银子!

不过,也有些官员瞧破了里边的门道!

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所以这么办,不过是做场戏罢了!若让古味轩赢得太过轻松,岂不是会落下口实,让天下人说这场比试里有猫腻!

反正,只需在压轴大菜上让古味轩胜出就能夺下第一场比试的胜利,何必又在前二十四道菜上斤斤计较。

如此做,反而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公平公正的,不然怎会让汇雅斋先赢一场。

高,实在是高!

他们乐呵呵的等着,古味轩与汇雅斋端出今日的压轴大菜!

柯应恩虽也多多少少猜出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的意思,可还是不满意,觉得赢得不够畅快淋漓。

这就好比他打麻将,数个时辰打下来,赢一家是赢,赢两家也是赢,但他总是不满意。这种赢虽是赢,但哪有他一家单挑三家爽,把对手的钱全都赢走,那才不留遗憾。

可事也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靠压轴大菜来反转了。他相信,既使没有六部尚书与三法司的帮忙,他今日的压轴大菜也能胜出,因为这道菜是古味轩的十数位大厨,经过数月不眠不休的实验,方制出来的。

绝对能镇住今天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压轴大菜叫力拔山兮气盖世。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天底下,什么动物的力气最大?自然是大象!

大象的鼻子一卷,合腰粗的大树都能拔得出来,它力气不大谁力气大?

他这道菜是用象拔做的,叫力拔山兮气盖世,再合适不过!

以前用象拔做菜,不外乎红烧、清炖。这次他做,先用近百道山珍海味烩于锅中,然后上笼蒸象拔,再在象拔上置一老山野蜂蜜。等将蜂窝完全蒸化,融入象拔中,这道菜也就成了。

山珍海味加老山野蜂密蒸出来的象鼻,不仅有嚼口,而且鲜嫩无比,绝对是道诱人无比的大菜!

力拔山兮气盖世从火房端了出来!正如柯应恩所料,这道菜香气四溢,两边观瞧的官员都不由狂咽口水,低声问询:“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香,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也有官员感慨道:“此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无论色、香还是味道,都已得一流水准,不用再等汇雅斋的大菜,也知古味轩已经胜出!”

柯应恩全都听在耳中,暗自得意,连连点头,心道:“算你们还有些眼光!”扭头去看白胖子那边,好奇白胖子的黄山迎客松到底是道什么菜!

白胖子在前菜胜出后,着实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开局不错。

等看到柯应恩的压轴大菜一出,他的脸一下又阴沉下去。

他也是混迹饮食界数十年的老手,什么菜好什么菜不好,搭眼看一下,抽鼻闻一闻,也就有了定论。

古味轩的压轴大菜果然不同凡响,让汇雅斋倾尽全力来做,只怕也做不出这样水准的大菜来。何况汇雅斋并未倾尽全力来做,甚至完全放了手,全由一个小丫头片子在里边胡闹,天晓得能做出什么样的菜来。

想到这里,他转身就往火房去。

刚刚只顾得陪李飞白,又遇到迎驾这种事,他竟忘了去火房瞧一瞧,所谓的“黄山迎客松”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才转身回头,还没迈步往火房去呢?一个厨子捧着条盘走了出来!

白胖子看着条盘上的东西,差一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条盘上的东西好看吗?好看!

条盘上的东西造型别致吗?别致!

条盘上的东西会得到别人的赞许吗?会!但前题是换一个地方,而不是在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比试场所,两家是比试烧菜的,不是比试制作盆景的!

你们在火房里忙碍了这么长时间,做的菜在什么地方,干嘛端出一个盆景出来。

条盘上摆着一件方形矮花盘,盘里有土与盘沿齐。里边摆放着一块石头,石头旁是棵招展的松树!

厨子搬着盘子自往前去,白胖子竟忘了拦截。等到那人走到场子中间,白胖子才猛然惊醒!

他怎么能容厨子把一盆盆栽端到前边!这不是胡闹吗?

让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怎样想?在比试烧菜的场合下,你端了盆盆栽上去,这不是故意捣乱吗?

让皇上、太后、公主怎么想?这算是主动认输吗?一点骨气都没有!

绝对不能让厨子把盆栽端上去!

白胖子提起衣服下襟就要追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拉他的人是李飞白。

李飞白笑道:“何去?”

白胖子道:“菜上错了,我去把菜追回来!”

李飞白扭头却对侯艳敏道:“侯大小姐,连白胖子这等厨国老手都没看出你做的盆景其实是一道菜,你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以假乱真,让人不得不服!”

侯艳敏冷哼一声,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白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吱吱唔唔道:“那是一道菜!”

李飞白怪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白胖子道:“那……那不是盆景吗?”

李飞白道:“所以我才夸侯大小姐不仅画画得天下第一,烧菜做饭的手艺亦是天下第一。能把菜烧成分不出盆景还是菜,试问天下还有谁能!”

他拍了拍白胖子的肩头,接着道:“有了这道黄山迎客松,我包你在今天的比试中拔的头筹。”

他眯起眼,瞧了瞧那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接着又道:“跟咱们的菜比起来,古味轩的菜根本就是要跟大巫比的小巫罢了,不自量力!”

第五百五十九章 让他品尝什么

场上所有人,看到汇雅斋厨子端得条盘,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几个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发现还是一个盆景后,不由笑了起来。

汇雅斋这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端出一个盆景出来呢?难道明知自己要输,于是用此方法抗议吗?

话说回来,那个盆景的造型不可谓不别致。松树旁的石头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边的“黄山迎客松”五个字似乎不是后天雕刻上去的,而是先天生成的。

这样一看,这个盆景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了,卖个一千两银子应该没有问题。如果碰到喜欢到要死的主雇,卖个一万两银子也有可能!

但是,卖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这终究是厨艺比试不是盆景比试,放到盆景比试估计能够夺得第一,放在厨艺比试绝对是倒数第一!

柯应恩从看到“黄山迎客松”的那一刻就开始笑,却又不敢放声大笑,只能背过身去压抑的笑。

他几乎要憋出内伤来!白胖子这是来搞笑的吗?

胜负已定,看来是没必要再等下去了,他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

不过,他没有走,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今天的比试结束之后再走不迟。

一来,他还得感谢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的支持。二来,他也得跟家信表表功,述述辛苦。

凡涉及到比试这种事,都是礼部牵头组织的,礼部尚书自然而然是比试的主持。

汪俊把自己的大腿几乎掐紫了,才没笑出声来,摆了摆手,让两个厨子各自把自家的压轴大菜送到魁光阁里,由皇上和太后先行评定!

他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刚刚还有些纠结,一会两家的压轴大菜若不分伯仲,那时该如何定夺?毕竟,两家的厨子水平差不多,做出的压轴大菜也应该差不多,很难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当然,他们心里肯定是支持古味轩的,可又忌惮大明日报说三道四,如此对他们的名声有所影响。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尤其做官做到他们这种份上,名声看得极重。这让他们有些前怕狼后畏虎,不知该怎么办!

现在,两家的压轴大菜都已搬出,古味轩的虽还没尝,但看着卖像就不错,想来肯定是美味。既使不是美味,最少算是菜吧!汇雅斋的呢?连菜都不是,谁胜谁负还用说吗?

如此,选古味轩胜是理所当然,选汇雅斋胜就成了收黑钱眛良心,只怕所有人都不会愿意的!

这等于解决了他们一个大麻烦,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汪俊朝左右看了一眼,其他尚书也都朝他看来,大家心照不宣的露出个笑脸。

现在最头疼的应该是皇上了吧!哪怕再想让汇雅斋赢呢,您也不能指鹿为马,非说一盆盆景比一道大菜好吃吧!

正如他们所料,朱厚熜看到“黄山迎客松”,虽说脸上还带着微笑,胸中早已火冒三丈!

白胖子想干什么?李飞白要干什么?怎能在比试的关键时刻拿个盆景凑数!哪怕你们随便做一道什么菜呢,他也能大快朵颐,违心的称赞好吃,给外边那九位施加压力。你现在端个盆景进来,让他怎么做戏!

古味轩的厨子先把自己捧的盘子进献,道:“请皇上品尝!”经由试毒太监吃了一块后,他夹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朱厚熜只觉一股鲜美的汁液涌入喉中,所有的味蕾全都张开,贪婪的想把每一种味道都品尝出来。

他身为皇上,可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以前的什么鸳鸯王胗烩,水晶咕咾肉什么的,跟这道大菜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真想再尝几块,好好过一过嘴瘾!可他强自忍了下来,不仅忍了下来,还皱着眉头把头摇了摇。

太监出门通报:“古味轩做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皇上尝了一块之后,皱眉摇头!”

六部尚书与三法司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绝对不相信古味轩做的这道大菜能难吃的皱眉摇头的地步。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是在故意贬损古味轩的菜。

可贬损也得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贬损啊!汇雅斋做的是菜吗?能吃吗?既不是菜,也不能吃,再贬损不还是古味轩赢?做这些无用的干什么!

古味轩的厨子端下自己菜,候在一旁,等着一会跟汇雅斋的厨子一块上二楼。

汇雅斋的厨子端着自己的条盘,上前进献道:“请皇上品尝!”

朱厚熜脸上带的微笑不由一僵,胸中的怒火瞬间爆发。让他品尝?让他尝什么?小松树还是旁边的石头?仰或是盆子或是里边的土!

你他娘的是在玩我呢?这到底是白胖子李飞白的意思呢,还是这厨子的意思?连皇上都敢玩,不要命了!

他差点就要厉声喝骂,可看到旁边坐的杨廷和正满脸得意的瞧着热闹,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杨廷和啊杨廷和,你不是挺得意吗?朕今天就尝一段松枝,然后大赞这道菜好吃!倒要看看,跟你亲近的人到时如何判罚!

嘿嘿,要吃大家一块吃,谁也跑不掉!朕吃一段松枝一会请你也吃一段,你那些亲信们一个个也跑不掉,松枝吃完了就吃树干,树干吃完了就吃石头、土、盆,朕看到那时你还笑得出来笑不出来!

守在殿里的锦衣卫,一听厨子要让皇上吃松树,一个个大怒!

这东西能吃吗?就算能吃,也不能让当今的圣上吃啊,这是在作贱圣上吗?

指挥使爆喝一声:“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胡作非为!是不是不要命了!”

厨子吓了一跳,差一点把手上条盘掉到地上,打碎了盆景。

朱厚熜摆了摆手,让锦衣卫指挥使以及锦衣卫退下,又冲试毒的太监点了点头!

试毒的太监双手持筷,走到盆景前却不知该尝什么?是松叶,还是松枝?是泥士还是石头!

他牙口再好也吃不下这些东西啊!于是抬头看向朱厚熜,问道:“圣上,真要试?”

朱厚熜点了点头!

太监也就没了办法,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决定要试什么!

汇雅斋的厨子道:“公公,你放心大胆的试,不管试什么,都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小的端来的黄山迎客松,瞧着像是盆景,其实不是,它是用白糖、红糖、牛奶以及各种美味食料熬制出来的,入口即化,让人齿颊留香,我保证你吃了这次,天天都想再吃一次。”

太监恨恨的瞪了那厨子一眼,心中愤愤不平。什么美味,一看就是个不能食用的盆景,你这家伙着实大胆,连洒家也敢骗,回头一定让你后悔。

汇雅斋的厨子又道:“哦,对了,里边还有一种食材叫可可,是我家掌柜的请的高人,从域外藩邦买来的,更是一等一的美食材料!”

第五百六十章 为他人做嫁衣

太监不知该试哪样!

其实试哪样都无所谓,眼一闭,囫囵咽下就是。怕的是,圣上让他把每一样都尝一尝,那可就惨了!

松叶他能咽下,松枝他也能咽下,就是土他也能咽下。可还有石头和盆的,这东西怎么咽?就算能咽,总得用下一小块咽吧,他还能整个吞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才能咬下一小块石头,或者咬下一小块盆呢?是他的牙齿比较硬呢?还是石头比较硬?

只怕是石头比较硬!

那倒底是他咬石头呢?还是石头咬他?

想着这些问题,太监本就心绪烦燥,又听厨子在那喋喋不休,喝道:“休得啰嗦!”眼一闭,心一横,夹下一片松针塞到嘴里。

他本以为,那片松针苦涩难以下咽,谁知入口竟是几种不同的甜味在腔中四处打转。牙齿轻轻一咬,里边又是几种不同的甜味涌出,还带着一股清凉,一下子浑身通透,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咦,还真的能吃,味道挺好,以前没有吃过。

他睁开了眼,看向盆景。刚刚吃得太急,没有细细去品,真想再夹一片松针好好尝尝。

可他也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个试毒的,哪能觉得哪个好吃就多吃几口,那样干的话,上头岂能容他!

他嘴里馋涎欲滴,实在想再尝一口!身体里憋着一股劲,似乎不尝一口,这辈子都会抱撼终生一般。

既然松针能吃,松枝与松干肯定也能吃!

太监把筷再次伸出,折了一小段无叶的松枝,放到嘴里。

竟然比松针还要好吃,虽无松针那般,有数种甜味的变化,但却入口即化,嘴中充满奶香和微苦的甜香。

他精神为之一震。既然松树能吃,那石头也能吃喽?伸筷去夹石头!

那石头看着就像一块真的石头,试毒太监以为根本不可能夹动,谁知没费什么力气,已夹下一块石头来,放入嘴中一尝,更加的眉飞色舞。

既然石头能吃,难道盆里的泥土也能吃?

那泥士瞧着真不能吃,黄里透着黑,里边还有许多杂物。

试毒太监犹豫着把筷子往盆里伸,即将碰到泥土时又停下来望向汇雅庙的厨子,见厨子目光肯定的点了下头,他才不再犹豫,夹了一块泥士放在嘴里。

看着就如真的泥士一样,谁知入嘴竟是美味。就如臭豆腐一般,闻着是臭的,吃起来却香。与臭豆腐不一样的是,那泥士看着不怎么样,吃起来却异常好吃,比之前的都好吃,又酥又甜,嚼动之下也不粘牙,如丝般顺滑。

能试的都试了,再无其它可试的东西。

试毒太监意犹未尽,目光落到最后一件东西上——盆!

这东西也是假的?并非是真的盆?如果这东西也能吃,汇雅斋做的压轴大菜那才绝了!

心中如此想着,他再次把筷伸出,在盆子上夹了一下。那盆还真的是假的,轻轻一掰就掰下一块来。

试毒太监连忙塞到嘴中,闭起眼,十分享受的慢慢咀嚼品尝起来。

杨廷和暗骂一声:“这个死太监倒是挺忠心的!”他虽惊奇瞧起来像真的一样的东西,竟能被轻松夹下一块来,但想了想也就明白其中玄机来。

想来,这些东西都是豆腐或者豆腐渣淋上点颜色做成的?

豆腐或者豆腐渣肯定做不出松树来,所以松树一定是真的松树!

那松树的滋味能好?豆腐和豆腐渣的滋味本就不好,涂上颜料更加不好!

这死太监竟能吃得有滋有味,如痴如醉,戏演的过了点吧!

试毒太监把所有的都尝了一便,意犹未尽的还想吃,却也不敢,垂手站到一旁。

管事的太监等了一会,不见试毒的太监有中毒迹象,拜道:“皇上,汇雅斋进献的黄山迎客松无毒!”

汇雅斋的厨子听闻此言,连忙上前,把条盘高高举起,送到朱厚熜面前。

朱厚熜虽见试毒太监吃得酣畅淋漓,甚至有欲罢不能的意思,可也不相信这道黄山迎客松有试毒太监吃得那么美味?

觉得是试毒太监揣度他的心思,故意装作好吃的样子。

他抱着绝望的心情,伸筷夹了一片松针,往嘴里一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往喉咙里吞咽,然后也学那个试毒太监一样,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就好像吃的不是松针,而是天下第一美味。

谁知,他还没下咽时,已品出那片松针真的是美味,而非试毒太监装出来的。

朱厚熜生下来就是王子,随后成了兴王,最后成了皇上。出身不可谓不显赫,可既使如他这样的人物,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美味!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

他已把每样都吃了两遍,还想再吃第三遍,若不是“黄山迎客松”还得跟“力拔山兮气盖世”比试,他甚至要把此道菜带回去,抱在怀里慢慢的品尝。

也正因为还得参加比试,他没有再吃第三遍。一会还得端上去让太后品尝,吃得太多完全影响这道菜的美观。万一吃完了,还怎么让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裁定谁赢谁负?

于是,他停了筷,看到杨廷和后又改了主意!

你不是要跟我斗吗?以为这次自己赢定了,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实力!

想到这里,他道:“杨爱卿,朕从没想过,一道菜肴还能做得这般好看美味,这哪是菜肴,完全就是艺术品。爱卿要不要尝一尝这道平生难得一遇的美味,免得以后再碰不到这等美味!”

杨廷和早被朱厚熜的吃相给吓到,但他并不觉得是这道菜太好吃的缘故,而是震惊朱厚熜为了能赢,真是下得了口!

也意识到,朱厚熜是个可怕的对手。为了能赢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试,松树吃得,豆腐渣也吃得,还能吃得津津有味,骗自己说是吃到了天下美味。

反正,他是做不出这种事的。这种能屈能伸的对手不可怕,什么样的对手才可怕!

听朱厚熜让他尝尝,杨廷和连连摆手。

都说好吃的东西,他吃了之后能说不好吃?一旦他说好吃,岂不是影响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的判断?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去做。

况且,他已老了,牙口不好,豆腐之类的还能下咽,松树之类的着实嚼不动咽不下。

朱厚熜笑了笑,道:“杨爱卿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这辈子都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摆了摆手,让两家的厨子端着各家的压轴大菜上楼而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胜负已定

一个太监走出魁光阁,向外边的人宣布:“汇雅斋做的黄山迎客松,皇上吃了十四筷,龙颜大悦,对此道菜连声称赞!”

场上的所有人听到了这话,皆是一愣。

随即也就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要去吃一盆根本不能吃的盆景,这是想赢心切啊!

他们在心中暗叹,皇上为了能让汇雅斋赢,真是不遗余力。可汇雅斋着实不争气,哪怕随便做出一道大菜呢,既使做成了狗屎,有皇上如此为你捧场,肯定能影响到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说不定还有赢的希望。

可你端了盆盆景进去,这让皇上白费了心机,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既使想卖给皇上一个面子,也没理由判定一盆盆景胜出,那样的话,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白胖子自打那盆盆景端入魁光阁后,心中就如吊了十五只桶,一会七上八下一会八上七下。

虽有李飞白在旁一时宽慰,那盆盆景绝对能吃,但他还是抱着八分怀疑,此时听了太监的话,悬着一的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能吃,皇上连声赞好吃,就证明李飞白没有骗他,由侯艳敏全程制作的这道“黄山迎客松”确实是道压轴大菜,而且是道异常美味的压轴的大菜。

他是个粗人,没有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不会想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能吃就是能吃,好吃就是好吃,哪有什么诡计。

太后与公主也都赞“黄山迎客松”好吃之后,两道压轴大菜被两家的厨子捧着出了魁光阁,摆放在九位大人面前的案上。

“力拔山兮气盖世”,皇上、太后、公主们,每人只尝了一片,所以此道大菜还几乎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黄山迎客松”显然已惨不忍睹,好好的一棵斜树枝叶凋零,枝干业已毁去大半。旁边那块山石,只剩最下边的一小截,黄山迎客松五字,黄山迎客四字已消失不见。唯剩那个松字,孤零零留在那一小截石上。

盆里的土与盆也不忍直视!

土被挖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盆也剩下半个不到。

此时的黄山迎客松哪还有一点黄山迎客松的风采,就像谁家养坏的盆景,又被猫狗祸害的不成样子,然后打烂丢弃的垃圾一般。

这副惨败模样不仅九位大人看在了眼里,就连旁观的大人们也看在眼里,几乎所有人,都冒出这样的感慨:

“没想到皇家的牙口这么好!不仅牙口好,胃口也不错,这是怎么吃下去的!”

古味轩的厨子捧着“力拔山兮气盖世”,在九位大人面前走了一遭。

九位大人各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在面前碟上。他们端起面前的一杯水,饮了一口漱漱嘴,然后将漱口水吐到旁边的痰盂中。

本次比试的主持,礼部尚书汪俊伸手道:“诸位大人请!”

九位大人拿起筷,夹了要品尝的菜,放入嘴中咀嚼。然后他们闭上眼,一边细细的嚼着,一边慢慢品味。

怎么说呢?力拔山兮气盖世不可谓不好吃,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有点平常了,就如他们以前吃过的压轴菜,不能给人惊艳的感觉。

何况之前已尝过二十四道菜,他们又每日三餐饭都能吃饱吃好,不会像饥饿之人饭量奇大,哪怕每道菜只是夹一筷尝尝,此时也都已九分饱了,就更不可能吃出惊艳感来。

九位大人把嘴中的食物咽下,这才睁开眼。

汇雅斋的厨子适时把手上捧的“黄山迎客松”端了过去。

九位大人中除了大理寺寺卿,刑部侍郎冯江亭以及兵部尚书金献民三个还略显积极,其他的六位全都慵懒的拿起筷,在盆景上左挑右选,夹了点小到不到再小的东西,放在面前盘中。

还是原来的程序,九位大人啜了口水漱了漱口,礼部尚书伸手道:“诸位大人请!”

九位大人一副赴死的模样,拿起筷把自己挑捡的一小块东西放入嘴中,眉头一皱要往肚子里咽。

尝的那块东西,究竟是什么味,他们并不想知道,反而担心会不会把肚子吃坏。只盼能够赶快吃完就是,然后判定古味轩赢了第一天的比试。

可嘴里的东西不等他们咽到肚里,已散发出美妙的味道!有如爱画之人见到传世名画,爱丹之人见到能够成仙的金丹,九人立马舒展眉头,闭起眼慢慢品味起美味来。

如果菜分三品的话,古味轩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就属于下品。而这道“黄山迎客松”则属于中品。至于上品,那是神仙才能够吃到的,做为凡人,这辈子连想都不要想。

“力拔山兮气盖世”,虽说难得,但想吃还能吃到,尤其是他们这等大官,哪怕是天天吃都能够办到。

“黄山迎客松”明显给人一种感觉,这道菜不是你想吃就能吃到的,需要机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吏部尚书乔宇夹的那块东西最小,也就吃的最快。他睁开了眼睛,瞧到黄山迎客松还在自己的面前,下意识拿筷就要去夹。

忽然想到,自己如此做,岂不是捧汇雅斋的脸,砸古味轩的招牌!

那古味轩可是自己的,他哪能干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也就是这一犹豫,礼部尚书也吃完了,道:“把菜端过来,我再尝一点!”

汇雅斋的厨子端着条盘,离开乔宇面前,来到汪俊面前。

汪俊夹了一筷,耳听又有人叫喊“把菜端过来”,他也顾不得风度,连忙夹了三四块,各样不同的都来了一点,这才放厨子离开!

几位大人,你方喊罢我又喊,瞬间,黄山迎客松已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乔宇板着脸坐在那里,虽十分想也夹几块以饱口舌之欲,终究强忍了下来。心中愤愤不平:“真有那么好吃,我看不见得!”

想要再夹几块“力拔山兮气盖世”,也好替古味轩撑撑场面。可已吃了十分饱,在肚子的强烈抗议之下,只得作罢!

那些旁观的官们个个面色大骇,那些石头泥土之类的真的能吃?

看九位大人吃得津津有味,有的甚至都不顾及形象,看来是真的能吃!

事到如今,还用等着去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只需看看装最后一道压轴大菜的盘子也就知道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几乎没怎么动!“黄山迎客松”却被吃了个一干二净,有一个大人还不顾体面的拿着筷子去刮盘子,只差伸舌头把盘子舔个干干净净了。

如果这样,今天这场比试还不判汇雅斋赢,那就有点欺人太甚,皇上岂能答应!

有些瞧热闹的官已开始起身离场!瞧着九位大人吃吃喝喝早把他们瞧得饿了,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赶快回去吃饭才是正事!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杀手锏

白胖子从离开贡院那一刻起,嘴就合不拢。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怀疑侯艳敏的能力,现在他佩服侯艳敏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这么赢了!用实力狠狠打了古味轩的脸,临走时看到柯应恩比死了亲娘老子还难看的脸,他有种捅了仇人一刀的畅快!

你丫不是挺狂吗?你再狂一个给爷看看啊!

李飞白想要告辞回去国子监,白胖子哪里肯!拉着众人就往汇雅斋去,在天地第一号雅间摆上了庆功宴。

这酒从中午喝到下午,又从下午喝到晚上,白胖子喝得直接滑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

睡梦中还在不住念叨;今天赢了,明天再赢一场,就彻彻底底将古味轩踩在脚下。姓柯的,你不是牛气冲天吗,要将我汇雅斋变成你的分号?现在看看谁将变成谁的分号?

侯大小姐,明天的比试全靠你了。对了,李少,明日的压轴大菜万里江山入画图,到底如何个神奇法?你就不能透露一点点?好让我心中有谱?

席间,他曾问过李飞白数次,到底“万里江山入画图”是怎么个做法?李飞白总以天机不可泄露推过不谈。

李飞白等几个,当天夜里就在汇雅斋睡下。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人已被白胖子叫醒,匆匆往贡院赶去。

侯艳敏早他们两个时辰已来到贡院火房,也不知是为了配合李飞白那句“天机不要泄露”而故作神秘,还是不想被人打挠,把那个做菜的灶台用白纱围住,只有她与两个打小手的厨子在里边忙碍,不准任何人进去观瞧。

白胖子在火房里呆着无趣,领着人出去透气!

柯应恩也早已来了,脸上却无昨日志在必得的自信,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也不跟陆陆续续到来的官员打招呼,站在火房门前,想着心事。

万里江山入画图到底是个什么鬼?昨日已输了一场,今日绝对不能再输了!

他昨日已被家主狠狠训斥一番,赌咒发誓今天一定会赢,为此今天的压轴大菜他准备了数道,为的就是见招拆招,好赢汇雅斋。

昨日,汇雅斋的压轴大菜太过逆天!

谁能想到,一盆盆景竟能食用?不仅能食用,还是天下少有的一道美味,简直毁人三观。

不过,他想了一天也想明白了,凡这种逆天的菜,算得上杀手锏,只可能有一种,万不可能有两三种。

今天,汇雅斋就会老老实实的准备,普普通通的压轴大菜了。

于是,他准备了数道压轴大菜,只等汇雅斋端出压轴大菜后,他选一道与之差不多的大菜端上去。

如此,两道差不多的大菜,味道肯定也差不多,加上有人帮忙,也就能赢了这场比试。

可,万里江山入画图到底是什么菜?名字如此古怪,他精挑细选的那几道压轴大菜能不能押中宝呢?

与昨日的流程一模一样,八冷八热八汤二十四道菜先行端了出来。结果也与昨日差不多,汇雅斋占着反季节蔬菜的优势略胜一筹。

马上就是最后的对决,由压轴大菜来对决了。

柯应恩越想越觉得自己挑选的那几道压轴大菜没押中宝,只怕这次还要败北。

他的神情憔悴无比,人都似瘦了一圈,盯着汇雅斋所用火房的出口。

压轴大菜终于出来了!

这个大菜真的很大!以往,只需一个人就能端出来菜,汇雅斋今天的压轴大菜竟足足用了五人!

率先出来的是一个端着条盘的厨子,条盘上没菜,而是放着一个笔架,上边挂着十数个毛笔。没错,是毛笔无疑。

随后走出来的厨子也端着一个条盘,条盘上还是没菜,而是……而是一方磨好了墨的砚台!

柯应恩迷惑不已,几乎要把头发都扯下来了,也想不透,汇雅这是要闹哪样?不是端出压轴大菜吗?你端出文房四宝干什么?

难不成自以为即将胜出,让皇上、柱国、太保等大臣给你题款不成?

就算为了庆祝胜利而让诸位大臣们题词,现在也不是时候啊,总得比完再题吧!

又是一个厨子端着一个条盘出来,这次条盘上只放了一把竹刀,一把裁纸的竹刀。

这时,已不止柯应恩一人迷惑,瞧热闹的官们以及九位大人也都一脸的迷惑?

你那压轴大菜“万里江山入画图”呢?你端出笔,端出墨,又端出一把竹刀,这是要干什么?

白胖子也看得浑身冒汗,不过鉴于昨日的神奇反转,尚能沉下气来,没有急于开口询问李飞白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出来的两个厨子,一同抬着长六尺宽三尺的木盆出来。木盆里装着白色的东西,远远瞧着就像一张白色的宣纸。

上边是一副焦墨山水画,落款题着七个字“万里江山入画图”,此七个字旁边还有数个小字,眼神好的能够看见写的是“侯艳敏并记”以及两枚朱红印章。心里不由嘀咕,侯艳敏是谁?

说是“万里江山入画图”,还真的是“万里江山入画图”啊!这……这里不是比试做菜的场所吗?拿出副画干什么?

不过,大家伙都有了昨日的经验,觉得这里边必有蹊跷。仔细分辨,果然就瞧出蹊跷来。

盆里,那看似宣纸一样的东西并非是宣纸,而像是嫩豆腐。上边做画的也非焦墨,颜色有些清淡还发黄,像是糖稀。

又是一件让人眼前一亮的大菜,瞧热闹的官员们没有口福品尝,但他们一个个还算是有书画功底的,交头接耳讨论起这画画得如何。

画画的人能用食材把画画得如此美妙绝仑,可见在书画造诣上非同一般,真要用墨在纸上作画,肯定是一幅能够传世的佳品!

柯应恩也瞧出这道菜的不同来,心中惶恐之余,又暗自为自己打气。

看相不错,不过豆腐糖稀之类的东西又有什么吃头。

话说如此讲,但心里也隐隐觉得,只怕不会跟他想像的那样简单,整道菜仅是用豆腐糖稀做的。要是真的这样简单,汇雅斋就不是汇雅斋了,也就不可能在昨天赢了古味轩,里边一定另有乾坤。

但是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乾坤,又想不出来。

正在柯应恩冥思苦想之计,古味轩的厨子出来问道:“掌柜的,我们端哪道压轴大菜出去!”

既然准备的大菜,没有一道能跟汇雅斋准备的大菜对上号,那上哪一道大菜有区别吗?

柯应恩摆了摆手,道:“随便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拿自己不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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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味轩与汇雅斋的两道压轴大菜摆在面前,九位大人看了看两家的菜。

论好看,汇雅斋的菜比古味轩的菜好看,而且好看的不是一丁半点。

汇雅斋的压轴大菜就像是件艺术品,真正的艺术品。

上边的山,巍峨雄壮。水,灵气十足。楼阁亭榭点缀在山间,每一个都恰到好处。湖面上泛的小舟,小舟上垂钓的渔人,都给人一种有如处身仙境的错觉。

画不可谓是幅好画。

一道菜能做到这种地步,色香味中的色已做到极致,轻轻松松便把古味轩的压轴大菜打趴在地下,爬都爬不起来。

可一道菜做得是否好,除了色之外,还有香味两项。如果这道万里江山入画图,没办法在这两项再赢一项,九位大人中,最少有六位会毫不犹豫的判古味轩赢!

毕竟,昨日杨廷和已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不能再输了,明天的比赛一定得赢。”

万里江山入画图,在色上胜出,是毫无悬念的,不让其胜出,实在说不过去,瞧热闹的官员们哪怕嘴上不说,心中也一定会愤愤不平。

要是再经大明日报报出去,只怕天下的百姓都不答应。

香味二项汇雅斋能胜出吗?那可就不见得了!

昨日的“黄山迎客松”,还能闻到丝丝香甜之味。今日的“万里江山入画图”,连一点味也闻不到,最起码“香”这一项,“万里江山入画图”铁定要输了,就看两家如何在“味道”上胜出了。

汪俊摆了摆手,让两家把压轴大菜送到魁光阁去。

朱厚熜看到“万里江山入画图”,不由的一愣。

怎么汇雅斋捧了幅画进来?

不过有昨日的前车之鉴,他面不改色的冲试毒太监点了点头。

试毒太监上前一步,望着“万里江山入画图”一时迟疑。

一来,是这道菜太过精美,美得让人不忍下手。二来,实在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那个端笔架的厨子与捧“墨汁”的厨子上前一步,道:“公公请!”

试毒太监疑惑:“难道让我再在画上添上一两笔,然后才能吃?”他从笔下上取下一支笔,沾了点“墨汁”,见两个厨子都没反对,就准备往画前去。

这时,一个厨子却把他拦了下来。

试毒太监怪道:“怎么?”

那个厨子道:“请公公食用?”

试毒太监既然是个以身试毒的,可见身份地位比较卑微,是个粗人,很可能连大字也不识几个。

但他就算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粗人,“食用”二字也是能听明白的,不就是让他吃吗?

他一愣,道:“吃什么?”接着笑着开了句玩笑,“该不会让洒家吃毛笔吧!”

那个厨子道:“正是请公公吃毛笔!”

试毒太监脸一下冷了下去?天下哪有让人吃毛笔的?毛笔能吃吗?何况是沾了“墨汁”的毛笔,这不是埋汰人吗?

可他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出来,而是看向朱厚熜,见朱厚熜点了点头,也只得把毛笔往嘴里塞。

“墨汁”首先碰到舌头,却无墨的臭味,而有一种甜味。

这种甜与他平常吃的糖不一样。

不可否认,里边有糖,或许还有三种糖,砂糖、红糖、冰糖,不过糖占的比例很少,最多不过三分之一。里边还有蜂蜜、果甜、以及花香等诸多甜味。

无数种甜味在嘴中来回搅动,直让人浑身舒坦。

很快,试毒太监又发现,塞在嘴里的毛笔并非是毛笔。因为毛笔在嘴里会散开,而他嘴里塞的看似毛笔的东西,已把墨汁完全舔吸干净后,还未散开,依然圆圆鼓鼓。

他试着用牙去咬,这一咬竟直接把笔头完全咬碎,散在嘴里无比酥软。

试毒太监嚼了两嚼,豁然明白,自己吃的竟是这种东西,芋头。

芋头,他平常不是没吃过,并不喜欢吃,因为吃着没什么味。可是今天吃的芋头,跟嘴里的各种甜混到一块后,竟如此的好吃。

他意犹未尽,想要再吃一个,却也知这是不可能!突发其响,不知笔杆能吃不能,又咬了笔杆一口。

一咬之下才发现,笔杆真的只是笔杆,并不能吃,连忙从嘴中拿出。

这时,挡在他身前的厨子让开,他走到“画”前。那个手捧条盘,条盘里却只装了一把竹刀的厨子上前,拿起竹刀在画上切了一块!

很小的一块,一口就能吃掉!

试毒太监还在回味刚刚芋头的美味,想着虽不能再吃芋头,但“万里江山入画图”如此漂亮,肯定要比毛笔要好吃许多。而“万里江山入画图”又是如此大的一块,怎么也会让自己吃海碗大的一块。既使吃不了海碗大的一块,也应该让他吃小碗那么大的一块。

小碗那么大的一块也不少了,十口八口吃不完,今天也算有口福,能够大快朵颐。

谁知,厨子仅给他切了这么小的一块,不觉愤愤不平,暗骂这个厨子为何如此小气,多切一点会死啊!

他把那一小块含在嘴里,轻轻的咀嚼,眼睛不禁流出泪来。

这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里边含有蛋香奶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能做得如此白。应该是用蛋清混和牛奶,直接蒸出来的。

但,为何为如此弹,如此有嚼头。

仅是弹有嚼头倒还罢了,为何里边还混和了十几二十种水果。这些水果都切成丁,混在里边,每一口下去,就能尝到一种甚至数种水果的味道。

试毒太监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按说他只是试毒太监,职责就是试毒,菜肴如何做出来的,关他何事?也不是他能够操心的事!

何况,此时屋中的人,除了两家酒楼的厨子,哪个不比他的大?他竟敢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杨柱国、郭太保的面,当着锦衣卫指挥使以及众锦衣卫的面,多嘴嚼舌的问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谁给他的胆子?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

搁在平时,不问他的罪也会让他自掌嘴巴,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没规矩。

可是今天,没人问他的罪,而是把目光都盯向汇雅斋的厨子,也同试毒太监一样,想知道答案。

试毒太监都吃哭的菜,可见好吃到什么地步!

汇雅斋的一个厨子道:“所以这么好吃,只因里边加了一种东西,明胶。”

屋里的人,除了杨廷和全都一愣。明胶是什么东西,怎么完全没有听过。

那个厨子解释道:“所谓明胶,就是用猪羊牛的皮,外加骨头,肌膜等物,放在锅里熬制出来的!”

其它人也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老汤啊,难怪试毒太监都吃哭了。可以理解,老汤都异常鲜美,把人吃哭了也在情理之中。

试毒太监不听此番解释倒还罢了,听了解释却更加的糊涂了!若真如那个厨子解释的那样,刚刚吃的不应该有肉香味?为什么他吃的除了水果的香甜味外,一点肉香味都没吃出来!

这也太令人费解了,汇雅斋的厨子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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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别的人不知道明胶是什么,杨廷和这个在工部干过差事的人却知明胶是什么?

心中暗道一声:“明胶是木匠用来粘合东西的胶,这东西能吃吗?”

既知明胶是胶,他心里万万不相信明胶能吃。就算能吃,也不可能如试毒太监表现的那样好吃!

所以,这一切都是试毒太监在做戏!

昨天,他也以为试毒太监在做戏,事实的结果是,试毒太监没有做戏,“黄山迎客松”是真的好吃!

虽有昨日的前车之鉴,但他仍不认为今天同样误判。

因为,昨天他并不知道“黄山迎客松”是什么食材做的,以为是真的松树加此豆腐渣与豆腐,所以才会误判。

事后,听品尝过的人讲,才知黄山迎客松并非他想的那样,是用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做的,而是用糖酥之类的东西做的,其中还有一种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可可,把菜做得如丝般滑,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今天,他却是确确知道这道有是用明胶做的,能够肯定试毒太监在做戏。

“万里江山入画图”捧到了朱厚熜面前!

朱厚熜毫不犹豫,从笔架上拿了杆笔下去,在砚台上沾了些墨汁。

试毒太监提醒道:“皇上,那个笔杆是真的笔杆,不能吃!”

朱厚熜暗道一声:“这个笔杆当然是真的笔杆,拿到手上就能感觉出来,谁会像你那么傻,还要试着咬一咬,才知是真的笔杆。”

他将笔头伸到嘴中,一口咬下笔头,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咀嚼品味。一边品味,一边点头。

味道不错,酥软适中,十几种甜味在嘴中混和,彻底打开了味蕾。

将那口咽下,他睁开眼道:“这是芋头?”不等汇雅斋的厨子回话,又道,“芋头没有这么小的,应该是山芋头。”

汇雅斋的厨子忙道:“皇上圣明,正是山芋头。”

朱厚熜指着“万里江山入画图”道:“给朕切块大大的尝尝!”

他昨日吃了“黄山迎客松”后,夜里竟对此菜回味无穷,辗转反侧良久,最后想着来日方长,回头叫李飞白隔几日便做一道进贡,方睡下。

今日见“万里江山入画图”如此大,不用担心自己吃得多了,外边裁判胜负的九位大人没得品尝,无法判裁,这才要放开肚皮吃。

当然,也是见刚刚厨子只给试毒太监切了一块豆丁大小的,那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又如何吃的爽快?因此才特意要求一下。

厨子切了一块大到不能再大的一块下来。再大,盘子就该装不下了。

在盘子旁边配了把制作精美的金制汤勺,恭恭敬敬捧了上去。

朱厚熜再少年老成,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贪吃的年纪。平常,尚能自制,遇到好吃的东西浅尝辄止,不会放纵自己的口舌之欲。

今天却不同。

“万里江山入画图”确实好吃,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年青人的口味。二来,他吃也是为了给外边九个判裁官员表明一个态度,也就不再压制自己的欲望,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吃完一盘,将盘子递还,道:“再给朕切一块下来尝尝!”看着“万里江山入画图”被自己吃了一大块之后,剩下的还有很多,多到足够数十人都大快朵颐一番,不会让外边的九个官员没得吃,又道,“给郭爱卿与杨爱卿也切一块尝尝。”

又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要分享。”

厨子听命,给朱厚熜切完一块后,又给郭勋与杨廷和各切了一块。

杨廷和本不想吃!可他昨日已拒绝过朱厚熜一次,今天再拒绝一次,那就太不给朱厚熜面子了。

为避免朱厚熜不高兴,他勉为其难的接过盘子,心中打定主意:“就尝一小口算了!真不知木匠粘合东西的胶有什么好吃的,你小子吃了一大盘又要吃一大盘,戏有点过了!”

拿起盘子旁边的金勺,杨廷和舀了一点点往嘴里送。待勺子渐近嘴唇,他的手猛然一顿,那一点点东西就向嘴里直飞进去。

要以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让东西迅速进入喉咙,免得舌头嘴巴被胶水刺激的难受,到时遭罪。

杨廷和小时候就爱玩这种游戏,利用手法把勺子里的东西弹入嘴中,甚至练就了直接弹入喉咙的绝技。

也不知是数十年来没再玩过此种把戏而导致技艺疏松,还是年纪大了腕上无力,那一丁点东西竟没直接弹入喉咙,而是打在上腭落到舌头上。

他慌忙把东西往喉咙里咽,一使劲,舌头与上腭接触,竟直接把东西压酥压碎了!

杨廷和学富五车,却也没办法形容口腔里的那种感觉。虽然那东西因为太小,果边只裹夹了一小粒水果丁,但也把他好吃到不忍将其匆匆咽下,而是慢慢咀嚼,细细品味起来。

这东西真的是用胶做出来的?木工们粘全用的东西竟如何好吃?不管是不是真的用胶做出来的,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不单单是好吃,最重要是符合他的口味。

似他这等年纪的人,已不适合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东西很清淡。

而且,他的牙掉的也差不多了,尤其是那几颗大牙,早就掉得无影无踪。没牙,也就品尝不出山珍海味的鲜美,这东西去不用咀嚼,也能品尝出美味来。

不知不觉中,自己手中的那盘东西已吃掉大半,杨廷和不由叹了口气。

他没去品尝古味轩的压轴大菜,却也知道古味轩的压轴大菜不过是平常吃的那点东西,与汇雅斋的“万里江山入画图”比起来,只要稍有良心的,都会判汇雅斋赢不会判古味轩赢。

除非是完全黑了心的人,才会判古味轩赢不会判汇雅斋赢!

他不相信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是完全黑了心的人,哪怕有他这个柱国暗示,肯定也不会眛着良心判古味轩赢,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这个内阁首辅也太失败了,朝廷也太黑暗了,大明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所以,结果一定是汇雅斋赢,而非古味轩赢。

是什么让他一败再败,难道他将彻底失败?

从昨天乔宇对他讲的可以知道,汇雅斋所以能反败为胜,主要是有高人相助。

这个高人,就是李飞白!

杨廷和十分欣赏李飞白,觉得是个堪用的人才。所以才会对李飞白一忍再忍,一让再忍,为的就是把李飞白拉到自己的阵营中。

可是现在看来,不等自己把李飞白收入麾下,李飞白就会让他一败涂地。

大明日报影响士子是这样,国子监从他手里落入朱厚熜手里是这样,有风声说内库的三千万两银子也跟李飞白有关,如今汇雅斋又胜了古味轩。

总是此人坏了自己的事,此人不能再留了!纵然他爱才如命,为大局着想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第五百六十六章 速速过来拿人

杨廷和自认自己不是个权力欲大的人,之所以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就是不肯放手,很大的原因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读了那么多的书,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皇上的权力不能太大!

近有土木堡之变,还有武宗的连年胡闹,都差点让大明亡国。

远有烽火戏诸侯,以及各朝各代的灭亡缘由。

皇上的权力一大,就会胡作非为,一胡作非为,就会埋下灭国的种子。如此,大明危矣!

所以,他这么多年所努力要作的事,就是把权力集中在内阁之中,免得皇上获权之后胡作非为。

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不是朱家一家的大明。为天下百姓计,一定要这样干。

可是现在,在李飞白的搅动下,权力已有回归皇家的苗头,他绝不能再容李飞白如此胡闹下去,哪怕是杀了李飞白,痛失一个人才,也在所不辞。

可,怎样才能除掉李飞白呢?

杨廷和的眉头皱了又皱!

除掉李飞白好办,跟他不扯上关系却难办!

入夜,汇雅斋最里边的院落里,一片灯火通明!

赢了,就这么赢了!哪怕明天不去参加比试呢,也改变不了赢的结果!

白胖子提前在汇雅斋里摆起庆功宴,但也没有张扬,仅是小范围的庆祝一番,有资格入宴的不过数十人。

有跟李飞白走得近的衙内,也有马正、李成勋、梁廷举这三人。当然,还有大明日报社的一众人等。

为了这场与古味轩的比试,汇雅斋已于数日前关门歇业,所以整个汇雅斋,除了厨子小二,也就他们这几十人。

与昨天一样,庆功宴从下午喝到了晚上。

其间,有人走了,这里边就有侯艳敏与大明日报社的人。

侯艳敏走,是因为喝酒的除了她一个女人,全是男人。她又不喝酒,越呆越没意思,吃饱了饭就告辞离去。

白胖子挽留了一下,见侯艳敏非得要走,也就不再强求,只是嘱咐别忘了明日的比试,就放侯艳敏离开!

大明日报社的人走,是因为还得为明日出版的大明日报挑灯夜战,再喝下去,怕耽误事!

这是正事,白胖子也没敢留,亲自将孙志同等送出酒楼。

有走的就有来的!比如秦猛就是听回去的侯艳敏说李飞白在此间喝酒,急吼吼赶了过来。

秦猛来汇雅斋,倒不是为了喝酒,主要是他太长时间没有见李飞白,想要过来看看。

一到天字第一号雅间,见到李飞白的第一句话,就是:“兄弟,你瘦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问完话,秦猛就拉了把椅子在李飞白旁边坐下,胡吃海塞的往嘴里送鸡鸭鱼肉,送酒,根本停不下来,哪有功夫再说话。

一桌子人推杯换盏,眼瞧已喝到亥时初刻,大家伙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猜枚的猜枚,投壶的投壶,做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怎么尽兴怎么喝!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沸腾的人声,大声喧哗,直盖过他们的声音!

众人不由的全都停了下来,一脸迷惑的看向白胖子?

难不成,到此时刻,汇雅斋又突然开门迎客?前边的院子里都坐满了酒客,不然哪来的这种响动!

白胖子今天压着酒量,不像昨天那样喝得人事不醒,可也有七八分酒意!

他晃了晃脑袋!

按说,他早已交代下去,暂停营业。

什么叫暂停营业?就是不营业,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开门做生意。小二们不可能如此大胆,竟敢置他的命令于不顾!

那,这番吵闹声是从哪里来的?

再说,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谁会三更半夜出来吃东西?有,也不可有这么多的人同时过来吃东西!

白胖子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拱了拱手道:“诸位,容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他屁股才离座,身子尚未完全起来,数十个小二还带厨子,有拿菜刀有拎板凳的,已抢到门口。

这些人还算守规矩,面色惊恐之下,也没干出直接一拥而入的事情来,而是由管事的进来的禀报。

那管事的道:“二爷,大事不好了!汇雅斋里突然涌入上千号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瞧着要杀人!”

堂堂京师重地,首善之地,在重兵把守之下,还敢有人聚众杀人,竟还杀到背后靠山是宗人令的汇雅斋来?不想活了,想要造反不成!

白胖子怒目圆张,道:“可探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的欲言又止,白胖子道:“说!”

那管事的道:“我听他们嘴中嚷嚷,说什么倾家荡产不能活了,一切都是李……李少害的,要跟李少同归于尽!”

白胖子道:“什么倾家荡产不能活了,又怎么会是李少害的?”问罢,他突然有了答案,浑身打了个激灵。

此次,他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比试,李飞白是开了个赌。

京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汇雅斋与古味轩背后的靠山都是谁?以京城人的品性,自是对朝廷上的事了如指掌,也就认定古味轩定赢,李飞白是来给他们送银子的。

白给的银子干嘛不要?

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买了古味轩赢。有些胆大的,幻想一夜暴富的,甚至把整个身家都押上了。更有甚者,去跟亲戚朋友借钱,实在借不到就借高利贷。

可是现在的结果却是,汇雅斋赢古味轩输?那些借高利贷的,包括把整个身家都押上的,可不是要倾家荡产?

这种人多吗?

不多!但一定也不少!没有一千户也有八百户。

问题是,就怕这些人一闹,那些输了银子心情不爽的,也跟着出来闹事,只怕汇雅斋会被人给拆了,他们这几个也有危险!

白胖子连忙叫道:“快,快去通知衙门,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锦衣卫,速速过来拿人!”

大堂管事的道:“我一见突然来了一伙人,瞧着是奔咱们来的,马上派人去通知各衙门。”

白胖子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大堂管事的肩膀,夸赞了两句。然后冲李飞白等道:“几位大少稍坐,这些人简直可恶,打搅咱们喝酒的雅兴。容我去把人群驱散,回来咱们继续畅饮!”

郭守享几个,耳听外边乱糟糟一片喊打喊杀声,本已吓得脸色煞白。此时听说已通知各衙门,方安下心来。

外边的人再多,不过是乌合之众,衙门里的人一来,必做鸟兽散。

几人摆了摆手,让白胖子赶快出去处理。回头伸袖擦了擦汗,看到李飞白与秦猛两个,不由佩服。

李飞白从始自终,脸上都没露出惊慌之色。秦猛更是头也不抬的,一直在那狂吃海塞。

原第五百六十七章 原赌服输

白胖子走到二进院,被关在二进院外的人已开始撞门。

“咚咚”几声巨响后,门闩发出“咔”一声响,拦腰折断。

二进院的大门洞开,用肩膀撞门的那几个没收住脚,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人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一下子涌了进来。一个个目露凶光,那架势就像要找杀父仇人拼命一般。

嘴中喊着:“杀了他们,汇雅斋的人鸡犬不留!”冲了过来。

白胖子打了个寒颤!

他本来抱着十二分的信心,想着这些人不过是来瞎咋唬的,只需警告一声,肯定能把这些人吓得四处逃窜。

哪料到这些人根本不是瞎咋唬,完全就是要杀人。

他顿时忘了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命要紧!领着一众汇雅斋里的人,转身就往后跑。

这才关上三进院的后门,插上门闩,外边又传来撞门声。

白胖子领着人继续往后跑,进了后院关上门。

只听三进院里已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可见人已撞开三进院的门,杀到三进院里了。

白胖子连忙让小二找来东西,抵住后院的门,以期这些桌椅板凳能够撑上一段时间,最好能撑到衙门里的人来。

郭守享几个眼见外边越来越乱,哪还坐得住,一同起身走出屋外。

李飞白摸了摸袖子里藏的两把杀猪刀,也出了屋,只剩秦猛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在那里吃喝。

郭守享叫过白胖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胖子道:“都他妈的疯了,见人就杀,根本不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顿了一下,又道:“几位大少毋需担心,去衙门报信的人也该回来了,等衙门里的人一来,这些人自会散去。”

郭守享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外边的撞门声一声急过一声,门后虽堆满杂物,但也撑不了顿饭时间。

对于衙门里的人什么时候能来,能否赶在这伙人撞开门前及时赶到,白胖子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眼看院门越来越岌岌可危,他道:“几位大少,不如咱们先从后门撤?”怕这些大少们自持身份,不愿干出这等丢人败兴的事来,他接着又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韩信当年还受胯下之辱,这笔帐回头咱们再跟他们算!”

郭守享几人惊慌之下,点头同意。

白胖子领着,往后门的地方去。郭守享见李飞白站在那里不动,道:“李少,走啊!”

李飞白摇头道:“只怕后门已被人堵上,根本出不去!”

郭守享道:“一群乌合之众,赌输了无法接受,不过是发发郁闷罢了,哪能想到堵后门?”

刘擅水也帮腔道:“后门有没有堵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飞白摇了摇头,不肯挪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经历过几次危机的人,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若前来之人只是无法接受赌输了钱而聚众闹事,肯定会先在汇雅斋门前吵吵嚷嚷,不会动什么真格。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竟知道他才是大明日报主事的。不仅知道他是大明日报主事的,还知道他在汇雅斋吃饭。

而且,没在汇雅斋门前吵吵嚷嚷,直接就冲撞大门杀了进来。

目标如此明确,行动如此迅捷,肯定是有人指使的,要除掉他而后快。

既然是有人指使,要杀他的原因那就不是因为赌输了而杀他,肯定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只是想借这些赌输人的手,杀了他罢了。

要杀他而不亲自动手,可见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会不在后门安排人手吗?若连后门这个大漏洞都没有算到,还算是老谋深算吗?

郭守享几个见李飞白说什么都不走,上前就要强拉着李飞白走。这时,后院墙那边传来几声“咚咚”闷响。

后院花木深,看不到人。但可以听出,是有人翻进来了!

白胖子神情紧张,问道:“什么人?”

花木中传来几个人的声音,道:“白二爷,是我们!”

前堂管事的凑上前道:“白二爷,是我派去衙门里叫人的回来了!”

白胖子大喜,招呼着道:“快,快过来,事情办得如何!”

几个小二于花木中穿行,一个个神情暗淡,一看就是差事没办好!

一个小二上前道:“小的去顺天府报案,顺天府却说府里派不出人手。”

另一个小二也上前道:“小的去五城兵马司叫人,五城兵马司也说无人手可派!”

白胖子大惊,道:“怎么回事?”

小二道:“顺天府的人说,有人举报,之前被杨阁老开革的泼皮无赖,聚起数千人,要打下杨府,杀了杨阁老。顺天府的人都去那里保护杨阁老去了!”

另一个小二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是这套说词!”

白胖子怔在那里无话可说!

京城是怎么了?有人敢打汇雅斋,已让他不可思议,没想到还敢去打杨府,真的不要命了吗?

不过想想也是,杨阁老砸了那么多人的饭碗。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些人已无活路,作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会如此巧,在一夜之中,竟有两处造反!

他明显感到事情不对劲,恨得牙痒痒,道:“这里边一定有阴谋!”转头又对最后一个小二道:“锦衣卫那边怎么说!”

那小二道:“锦衣卫也赶去杨府驰援了。不过,小的正好在锦衣卫碰到何爷,他一听李少遇险,马上赶往杨府,去调回自己那部人马,来咱们这里解围。”

总算还有一个好消息,可呆在这里等锦衣卫来救也太危险了!

白胖子道:“你们从后门那边进来,那里可安全!”

三个小二同时摇了摇头,一个小二道:“那里埋伏了上千人,几乎把街道都挤满了。”

另一个道:“我们赶到那里时,他们还道我们跟他们一样,没有提防。我们找了个机会。这才翻墙而入。”

郭守享几个甚是失望。这是不留后路,要把他们几个往死里逼啊!

不过,明白身处绝境之后,倒逼出他们背水一战的决心来。他们都是武将之后,平常习武,身体健硕,一个人打三五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之前害怕,是因为头一次遇到这种事。现在,杀心一起,哪把外边的人放在眼里!

郭守享道:“跟他们拼了!”

范观楼道:“去给我们找把家伙来,今天我要大开杀戒。”

刘擅水道:“兄弟一心,齐力断金!我就不信,凭咱们还杀不退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杀不退,怎么也能坚持到锦衣卫来救!”

汇雅斋的后院中,又哪有趁手的兵器,不过是些桌椅板凳罢了。

三人才各拿了条长凳,试了试还算趁手,忽听后院的大门“咔嚓”一声响。

那两扇大门被人直接推翻,压在阻挡的各色东西上。

外边的人直接踩在大门上往里钻,进来几个人后,开始清理门后的东西,大门塌在地上,一时门户大开,人一下往里涌来。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喝:“还能让人好好吃一顿饭不能!”

这一声喊,有若旱地一声惊雷!

不仅把刚入院的,嘴中喊打喊杀的人全部震住,也把拿着家伙,准备与闯进来的人搏命的郭守享等惊住!

所有人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屋里已传来脚步声,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每一步都要踏碎一块地砖。

一个胖得不像话的大汉从屋里闯了出来,手上还拉着一张条案,往院中一站,恍若巨灵神下凡。

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却!

那大汉正是秦猛,拉条案的手一使力,一丈有余的案就在他手上挽了个花。他两手将条案牢牢抱于胸前,有如抱着一柄丈八长茅,张嘴喝道:“谁敢动我兄弟一根毫毛,我就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闯进来的人全都怯秦猛,没人敢上前一步,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有人道:“李飞白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是来找他报仇的!”

秦猛呸了一声,道:“什么我兄弟害得你们家破人亡,愿赌服输的道理你们不懂?输不起就别赌,输了耍赖,也配做个人?”

另有人道:“别跟他废话!咱们人多势众,怕他个卵?识相的赶快让开,不识相的可别怪到时溅你一身血!”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喊道:“李飞白身上怀揣数千万两银票,兄弟们上啊,抢了银子大家不仅有了活路,还能永享富贵!”

那些人本来看到秦猛太过凶悍,不敢近前一步。此时听闻李飞白身上怀揣这么多银票,也不去管一个人若把这么多银票装身上,只怕得用个包袱才行,一个个双目圆睁起了贪婪之心。

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一个个眼冒绿光,不顾一切的向秦猛冲去。

只要能从几千万两银子中,分个万儿八千两,就是被打死了,也值!

秦猛手上大案,东拍西扫,将冲上前来的人打得哭爹喊娘。没打一会,几案已经碎坏。他身子往下一弯,拽住塌倒在地上的两扇门往后一拉。一脚踏住一扇门准备备用,两只手拾起另一扇门,继续的东拍西扫。

有踏入院中的人,不是被秦猛扫打出院,就是被秦猛拍昏在地上。

郭守享竖起大拇哥道:“李少,你到底在哪找来这员虎将,有此猛人在,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范观楼笑道:“本来还想活动活动筋骨呢,看来也没机会了!”

刘擅水道:“咱们就静待锦衣卫来救!”说罢,一脸疑惑的抬头看天,“什么声音?”

他虽是武将之后,却仅练过拳脚,没上过阵更没杀过敌,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李飞白却听出那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面色一变,道:“赶快躲起来!”正好,旁边就有一个石桌,他猫腰就要往里边钻,却见郭守享几个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动!

他与郭守享等相交日久,关系已同兄弟一般,哪能让兄弟死而自己独活!转身来到三人面前,连拉带拽的把三人往石桌下赶。

刘擅水才入石桌下边,一拨箭雨就落了下来,打在石桌上边呆当作响。

他叫骂一声:“他们竟然有箭!”感觉到小腿处巨疼,回头一看,又道,“他娘的,我中箭了,哥几个有事没有?”

范观楼道:“我手背上中了一箭!”

郭守享道:“我手脚全乎,应该没中箭!”抬眼往外一看,只见方圆数丈之内,地上全都布满了箭,心中不由后怕!

刚刚若非李飞白及时把他们推入石桌,只怕现在已被射成刺猥,哪还有命在!

想到这里,问道:“李少,你呢?有事没有?”

问完,却不听回音!

郭守享一下心慌,叫道:“李少?李少?”见石桌下没有李飞白的身影,爬出石桌去找,突然看到李飞白正趴在石桌旁,背上最少插着十支箭!

一个人被射中十箭,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郭守享有如遭到雷劈,李飞白为了救他们竟死了?竟死了,死了!

范观楼、刘擅水只怕再射一拨箭,拽着郭守享就往石桌下躲。外边传来秦猛一声怒吼:“你们竟然杀了这有兄弟,老子跟你们拼了!”

郭守享泪眼婆娑,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发誓:“李少,不管是谁杀了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外边忽然传出一声暴喝:“什么人在此闹事,见了锦衣卫还不赶快放下武器投降!”…………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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